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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朝当暴君》


第1章 穿越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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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朝当暴君

<span class=”kaiti”&gt;

贰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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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杭州趣阅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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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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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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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景炎三年,雷州府侧碙州岛。

古色古香的房间,雕龙刻凤的床榻。可此时,却是有声凄厉如夜啼的哭声响起,“皇上……驾崩了!”

一众文臣武将、宫女太监顷刻间惶惶,悲啼不断。

龙床上,年仅十一岁的宋端宗赵昰形容消瘦,双眼深陷,面色青紫,已是没了气息。

床前,最受宠的贴身侍女颖儿颤颤兢兢跪着,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脸颊。

少皇帝是真正宠着她的人。

“嘶……”

而就在颖儿伤心欲绝时,床上已经气绝的宋端宗赵昰竟是忽地坐了起来,双眼瞪得滚圆,如同诈尸。

旁边正在嚎啕痛哭的总管太监李元秀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脖子伸得老长,不可置信地看着坐起的赵昰,尖锐的声音瞬间被卡在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再旁侧的几位太医更是如见厉鬼。

满屋子的啼哭声悄然静止,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有几位胆小的权贵已经拔腿准备向外跑去。

“诈……诈……诈……”

李元秀连说几声诈字,都没能将“诈尸……”这个词给完整说出来。

南宋之时鬼神之说尤为盛行。

“这是……地府?”

床上的赵昰眼神僵硬地从房内众人身上扫过,眼神中满是哀伤与痛恨。

“诈尸了!”

李元秀的鸭公嗓终于将这本是大不韪的词喊出来,满屋文武、贵人慌乱间撒丫子往外跑去,尖叫不绝。

只有颖儿扑到赵昰怀中,紧紧抱住他,“皇上、皇上,您没死!”

赵昰愣了。

皇上?

准确的说,不是赵昰,而是赵洞庭。

赵洞庭看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极为娇俏的古典美人,只觉得满脑子浆糊。

拍戏?剧组?这是什么剧?

自己吞服过量ān mián yào,不是应该死了才是吗?

可要说这里是地府,可怀中这美女柔软温润的触感却是这么的真实。鬼怎么可能有体温?

“美女……”

赵洞庭轻轻喊了声,试探性问道:“请问这是哪里?横店影视基地?”

颖儿抬起头,水汪汪的明眸中满是疑惑与担忧,“皇上……您怎么了?这里是您的寝宫啊!”

至于什么横店影视基地,她自然是完全听不懂的。

赵洞庭不禁皱眉,“美女,别演了,我问你这里是哪里?”

随即他看向房屋的四处角落,“咦,摄像呢?导演呢?演个诈尸,怎么连摄像的都跑了?”

颖儿眼中又有清泪流淌出来,仓惶跪到床前,“皇上、您、您大病未愈,莫非是中了风邪?”

他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拍戏不可能没有摄像和导演,而且,他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便得极为童稚起来。

“我……”

“你……”

他尝试着又说出两个字,眼中已经满是不解,然后下床走到屋内铜镜前,看向镜子里,彻底呆住。

他原本已是青年,可此时铜镜里的他,却是个十来岁,而且看起来病怏怏的小孩子。

老子穿越啦?

他使劲搓着自己的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再看看自己的身形,纵然脸能易容,可身材还能变吗?

老子真的穿越啦?还成了皇帝?

赵洞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自己白手起家,创下估值数千万的传媒公司,可最后却被自己心爱的人连同好兄弟合谋骗得倾家荡产,还被他们逼得吞服整瓶ān mián yào,到死都不甘,没想到死后竟然穿越了。

虽然这太过匪夷所思,但自己的脸和身材,还有音色都完全变成了小孩子,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洞庭回过头,看着担忧、畏怯望着自己的颖儿,轻轻叹息了声,“你叫我……什么?”

颖儿犹犹豫豫答道:“奴婢、奴婢叫您皇、皇上啊……”

“我叫什么名字?”赵洞庭又问道。

颖儿却是将头埋到地面,带着哭腔道:“奴婢不敢直呼皇上名讳。”

赵洞庭摆摆手道:“没事,我让你说就肯定不会怪罪你。”

话说完,却是忽觉得有些头疼,浓浓的疲惫涌上身来,“这是什么病秧子皇帝?”

他忙移到床上躺着。

颖儿漂亮的双眼始终跟着他,见他躺到床上,忙不迭起身帮他掖好被子。被子上五爪金龙刺绣精致飘逸,闪闪发光。

赵洞庭此时还是觉得自己还算挺幸运的,虽然变成小孩了,还有病,但有这么个极品侍女,也算艳福无双不是?

看着颖儿吹弹可破的绝美脸颊,他轻轻咳嗽两声,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颖儿微微皱眉,心里直想,“皇上以前总是自称为‘朕’,怎么现在改成‘我’了?”

她总觉得眼前的皇上和以前虽容貌没变,但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起码眼神就和不同以前了。

“皇上名讳赵昰。”

愣过两秒,颖儿才轻声回答。

“赵昰?”

赵洞庭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脑袋瓜开始搜刮这个名字。

所幸,他以前是重本历史系毕业,毕业后虽然投身商海,但也没将上的东西全部忘掉。

赵昰在古代长河中没留下几笔色彩,远不如秦皇汉帝那般光辉璀璨,是南宋第八位皇帝,宋末三帝之一,在位二年就嗝屁了。

“怎么穿越到这倒霉小屁孩身上了?”

赵洞庭惊喜之情瞬间隐去,心里泛起几分苦涩,然后又问:“现在是何年份?”

颖儿眼中疑惑更甚,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回皇上,现在是景炎三年。”

“何月何日?”

“四月十五。”

“卧槽!”

在颖儿极为错愕的神色中,赵洞庭愤愤骂了声。

景炎三年四月十五,可不就是宋端宗赵昰病死的日子?自己竟然穿越到个死人身上了。

而且,史书记载,景炎三年过去没两年南宋朝廷就被元朝给灭了。

第2章 垂帘太后

穿越了还是得被元军给弄死?

赵洞庭心中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又问颖儿,“那这里……是碙州岛?”

颖儿跪在地上轻轻点头,“皇上说得正是。”

“完了……完了……”

赵洞庭心里苦涩无比,本来还希望着穿越成皇帝能过几十年舒坦日子,现在看来,却是没几天蹦头了。

如今的南宋,已经是穷途末路。

颖儿见着皇上久久没有说话,担心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赵洞庭回过神来,看着颖儿倾国倾城的脸蛋,眼神不禁为之一亮。

既然老子已经穿越过来了,那就不能白来。哪怕当个十分钟皇帝过过瘾也好。

他挥挥手,道:“你去将门关上。”

之前慌忙逃窜出去的太监、皇亲贵戚们到现在都还没敢回来。

颖儿不解,但还是迈着小碎步去将房门掩上。

她实在乖巧得很。

等她再回到床前来,赵洞庭拍拍身旁的床铺空处,“躺上来,服侍我……朕休息。”

“是!”

颖儿轻轻柔柔应了声,缓缓退去罗裙,便在赵洞庭旁边躺下,有些羞涩地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

赵洞庭看着颖儿不禁挠挠眉毛,“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管了!反正老子不能白穿越这趟。”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的手还是缓缓向着颖儿的腰腹间摸索过去。

碰到了。

那温软的触感只让得赵洞庭心中泛起浓浓的罪恶感,但同时,却又觉得异常的刺激。

颖儿看起来十**岁,不是小孩子了,本来就是暖床侍女,自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皇上……”

颖儿却是满面潮红,连声音都开始发抖起来,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紧张的模样迷人万分。

赵洞庭默不作声,右手缓缓向上摸索而去。

颖儿的身子逐渐弓起来,柔媚的脸蛋因为羞涩而埋到被子里去。

“皇上,您……您年岁尚小……”

轻柔的、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这话,却是如同一盆凉水哐当泼在赵洞庭的脑门上。

老子!

老子附身的是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啊!

他这时才又想起这岔来。

慌忙缩回在颖儿身上祸害的手,轻轻给了自己两巴掌,“老赵啊老赵,你娘的简直是个色中恶魔啊……”

“咳咳!”

刻意地咳嗽两声,赵洞庭竭力装作正经模样,“我、朕就是看看你有没有服侍朕的心,那什么,你、你先在旁边候着吧!”

颖儿听到这话,满是娇羞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穿好衣服,“待皇上年岁大些,颖儿再服侍皇上。”

赵洞庭看着她欲语还休的可爱模样,心中不禁又是邪火蹿起。

颖儿实在是太乖巧了,又充满古典美。上辈子他还没遇到过这样温婉的女人。

不行,老子不能让南宋就这么亡了!赵洞庭心里狠狠想着。

老天爷给自己重生的机会,他绝不甘心做个窝囊的末世皇帝,还没成年就被人干掉。自己怎么说也是穿越过来的,带着现代知识,就算不能光复山河,也不能让南宋亡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还有颖儿这样娇俏的侍女等着自己采摘。

作为穿越之人,赵洞庭还是带着几分优越感的。

想到此处,赵洞庭立刻对颖儿说道:“颖儿,宣诸位大臣觐见。”

上辈子执掌传媒公司十余年,早已让赵洞庭养成雷厉风行的性子。

他觉得自己的死有些古怪。史上赵昰只是感染风寒,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就翘翘了呢?

赵洞庭想要问个清楚。

颖儿轻轻点头,走出门去。

不多时,门外陆续有人进来。为首的却是位国色天香的丰腴美人,正是成熟年华。

大太监李元秀极具特色的鸭公嗓传进来,“太后驾到。”

杨淑妃,皇帝赵昰亲母。

随着李元秀的声音,赵洞庭的脑子里泛出这个人物。没想到,自己这副躯体的生母竟是如此美人。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搓了搓脸颊,心道:既然已经穿越过来了,那咱就要有个做皇帝的样子。上辈子被那个女人害得死不瞑目,当这回皇帝,算是老天爷给老子的补偿。

他才不在乎历史会因为自己而发生怎样的改变。

再者,从自己附身到本已死亡的赵昰身上那刻起,历史就应该已经发生变化了。

等脸上惊容未定的杨淑妃缓缓走到床畔,赵洞庭轻声喊了声,“母后。”

杨淑妃看着二十七八岁光景,贵气万分,牵虽带着几分疲倦和忧伤,但仍是显得极美。

她有些惊疑地看着赵洞庭,轻声问道:“昰儿,你感觉如何?”

这时候鬼神之说极为盛行,杨淑妃看着死而复生的赵洞庭,虽是自己亲子,却也有些害怕。

“多谢母后关心,皇儿只是觉得有些虚弱,只是……”

赵洞庭嘴里说着,眼神掠过杨淑妃,看向她身后五六位大臣贵族,却是都不认识。

他并没有融合赵昰的记忆。

见他欲言又止,杨淑妃眉毛微微掀起,难免流露出几分关心之意,“怎么了?”

赵洞庭答道:“母后,除去您以外,孩儿好像记不得其他人了。”

“这……”

杨淑妃微微愕然,眼中闪过几抹疑惑之色,然后才对身后说道:“安太医,还不速速给皇上看看。”

“是。”

在屋内几位大臣的最末尾,和大太监李元秀并肩而立的一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年男人匆匆走向床榻。

他眉头微锁,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

到床榻前,他哆哆嗦嗦伸出手,“皇上,容微臣给您号脉。”

赵洞庭伸出自己的左手,心里觉得有几分奇怪,不过是号脉而已,这个太医害怕成这样做什么?

难道怕自己真是诈尸?

他冥冥中有种直觉,总感觉赵昰的死不是感染风寒那么简单。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

过去几分钟,安太医撤回手,对杨淑妃行礼道:“禀太后,天佑我朝,皇上龙体现在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虚弱而已。”

第3章 死亡危机(1)

杨淑妃听到这话却是秀眉皱得更深,“那昰儿说他唯独记得本宫,又是为何?”

“这……”

安太医足足迟疑几秒,才道:“可能是风邪入骨导致失忆,但又因为太后在皇上心中最为重要,所以这才唯独仍能记得太后。”

杨淑妃不通医术,弄不清楚其中端倪,也只能似信非信地点头。

突然,她好似想起什么,喝问道:“皇上既然无碍,那你之前为何会诊断皇上病入膏肓?”

她贵为太后,发起威来,自然是威严大盛。

只听得噗通两声,安太医和大太监李元秀都跪倒在地。

安太医直打摆子,“微臣、微臣误诊,请太后饶命!”

李元秀则是啪啪啪地扇自己大耳光子,“老奴糊涂!老奴糊涂!”

之前可是他喊出“皇上驾崩……”那句话的。现在他心里怕莫是恨死安太医了。

杨淑妃见着自家儿子好好的,却被这两人说是死了,心中本就恼火,此时看他们两也没个像样的解释,更是恼怒,挥挥手道:“拉下去,斩了。”

安太医和李元秀两人眼泪和鼻涕蹿将出来,忙不迭哭喊,“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赵洞庭看着杨淑妃动辄杀人,心里不禁也是害怕。他寻思着自己是穿越过来的,杨淑妃当权,自己要是不小心露出什么端倪,被她瞧出什么破绽来,还不得也被她给收拾掉?

想到此处,他住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我得先掌握些权利才行!

赵洞庭忽然伸出手道:“慢着!”

虽然只是太医和太监,但总算也聊胜于无。赵洞庭想救下他们的命,好让他们效忠自己。

屋内的人都疑惑看向他。

杨淑妃问道:“昰儿,怎么了?”

赵洞庭说道:“孩儿觉得安太医和公公可能是日夜照料孩儿,身心疲惫,这才导致误诊。请母后饶过他们性命。”

杨淑妃深深看赵洞庭几眼,道:“既然昰儿你这样说,那便饶过这两个奴才吧。”

但她眼中的疑虑却是更深,死而复生,又失忆,这本是极为让人怀疑的事。不过,赵洞庭音容样貌未变,谁也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淑妃同样也拿不准。

安太医、李元秀慌忙叩头拜谢。

这事儿便算揭过去。

赵洞庭心里记挂着元军的事,开口问道:“诸位,不知现在我朝和元军势态如何?”

他寻思着要是事不可为,那自己偷偷溜走算了。

可众大臣听他这样问,竟然都是向着杨淑妃看去。

这个时候杨淑妃垂帘听政,南宋的军政大权都握在她的手里。她才更像是真正的皇帝。

杨淑妃又深深看着赵洞庭,意味深长道:“昰儿,你年岁尚小,又大病初愈,还是不要操心这些烦心的事好。”

赵洞庭在史书上看过杨淑妃垂帘听政这事,听到这话,心里微紧。

连两军的势态都不让自己知道,杨淑妃这到底是关心自己,还是防备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露出端倪没有,但很显然,杨淑妃不想让自己过问朝政。

微作沉吟,赵洞庭试探着又道:“母后,孩儿大病初愈,只感觉醍醐灌顶,脑子清醒许多。既为人君,孩儿觉得操心国家大事乃是孩儿的本份。”

“这……”

杨淑妃眼中划过几抹奇异之色,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少去些许亲近,淡漠道:“就算如此,那也得等你将身子养好,你说是不是?莫非你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

说罢,她回头向后面的几位大臣看去。

大臣们忙道:“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赵洞庭心头微沉,不敢再试。杨淑妃摆明不肯交权,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自己不对劲了。

当下赵洞庭只连道:“孩儿听从母后的便是。”

说着他便缩到被子里,“朕有些乏了……”

杨淑妃眼神深邃,听赵洞庭这么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诸臣缓缓走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颖儿。

赵洞庭看着杨淑妃她们离去的背影,心思沉重。没想到自己穿越南宋,竟是如此危机重重。

外面有元军虎视眈眈,在这里,杨淑妃好似也对自己有几分怀疑。

毕竟,死而复生这事太过稀奇,是谁都会觉得蹊跷。

他心里不禁在想,我怎样才能保护好自己呢?

难道刚刚穿越过来,就要和这副躯体的生母duo quán吗?

可要是自己不能当权,就算不被杨淑妃杀,到头也得被元军杀掉。

正当赵洞庭思绪万千的时候,旁边的颖儿轻轻出声:“皇上,那您先歇息,奴婢告退。”

赵洞庭回过神来,看着满脸娇柔的颖儿,不禁说道:“颖儿,你能否留下,给朕暖暖床?”

当然,他最终并没能得逞。

到夜里,怕是担心少皇帝成熟太早,按捺不住,更是换成两个小太监进来伺候。

这只让赵洞庭苦闷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他对两个小太监自然没有兴趣,脑子里胡乱想着些东西,逐渐睡去。

正当半睡半醒,昏昏沉沉之际,却是听得两个小太监在细声私语。

“你说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安太医的药怎会没用?”

“我怎知道?按理说安太医的药就算不能让皇上归天,也绝不能让皇上痊愈才是?”

“莫不是安太医他暗中违背了杨大人的意思?”

“安太医应当没有这个胆量吧?”

“那……”

“嘘,我说你真是操心的命,这关我两小人物何事?我们只要将杨大人吩咐的事办好就是了。”

“毒害了皇上,我们两还真有得活?”

“到时候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若是我们敢违背杨大人意思,天亮就得死!你想皇上死,还是自己死?”

“我……”

“别说了,去把东西拿过来。”

说罢,两个小太监在屋内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赵洞庭猛地睁开眼,听到这些话心里冰凉冰凉。我说赵昰怎么会感染风寒就这么死了,原来是那个安太医在药里面做了手脚,听这两个太监的意思,幕后是个姓杨的混蛋在筹划这些事。

第4章 死亡危机(2)

内忧外患啊,难怪当年南宋那么快就亡了,果然亡得不冤。

而这时,他听到两个小太监向自己走来。

赵洞庭忙又闭上眼睛。

“皇上……皇上?”

不过几秒,两个小太监便在床边轻声呼喊着赵洞庭。

赵洞庭慢慢睁开眼,假装睡眼惺忪的模样,道:“何事?”

左边面色白净像小姑娘似的太监献宝般将双手从背后拿出来,“皇上,您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里捧着只用荷叶包裹的烧鸡,黄橙橙,油灿灿,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烧鸡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南宋小朝廷常年奔波,食物自然紧缺,可想而知,这烧鸡对原本的小皇帝赵昰会有多大诱惑。但两位小太监显然怎么也想不到,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自近千年后穿越而来的赵洞庭,而且,赵洞庭还迷迷糊糊听到他们两的谈话了。

明明知道这烧鸡有毒,赵洞庭怎么会吃?

但他还是装作很惊喜的样子,问道:“你们两怎会有这美味?”

捧着烧鸡的小太监嘿嘿笑道:“这是奴才特意为皇上准备,用来帮助皇上康复龙体的。”

“忠心!忠心!”

赵洞庭很是肯定地点头,看着两个小太监的眼神中满是鼓励之色。

两个小太监心里直笑,想着这个小皇帝真是幼稚好糊弄,看来自己依附杨大人果然没错。

而这时,赵洞庭却是紧接着道:“不过朕此时不饿,这烧鸡便赏给你二人吃了吧!”

两个小太监瞬间傻眼。

右侧那小太监苦着脸,道:“皇上,这是奴才二人特意为您准备的啊……”

赵洞庭轻笑道:“朕心领,你们吃,你们吃吧!”

“奴才、奴才也不饿啊……”

两个小太监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以前这小皇帝夜里总喊饿,怎么这回突然改性子了?

“不饿?”

赵洞庭嘴里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忽地便冷,“朕给你们的赏赐,你们两敢拒绝?”

古时候君为大,赵洞庭穿越之前是总裁,本身又带着极重的威严,这突然发火,着实将两个小太监给唬住了。

噗通一声,捧着烧鸡的那小太监跪倒在地,都快哭出声来,“皇上,奴才实在不饿啊……”

右侧小太监也连忙跪倒在地。

赵洞庭本想呼唤屋外的禁卫,但心里思量一番,还是作罢。

这两个小太监显然知道些事情,得好好敲打敲打他们,也好知道幕后到底是谁想要害老子。

他从床上缓缓坐起来,眼神灼灼盯着两个小太监。在烛光中,他的眼神如九幽般冰冷。

“这烧鸡上有毒,是也不是?”

这话出口,登时吓得左侧那小太监连手中捧着的烧鸡也掉到了地上,当即就要哭喊求饶。

害皇帝是死罪,这在宋朝年间是植入人骨子里的概念。

他们两之前敢害赵洞庭,那是抱着不被发现的侥幸,现在被赵洞庭发觉,自然是满心害怕。

“噤声!”

赵洞庭冷冷说道,眼神越来越冷,“是谁让你等害朕?安太医也是尔等同党?”

两个小太监颤颤兢兢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赵洞庭缓缓又道:“说出你们的主使和同党,朕……饶你们不死。”

左侧小太监抬头看向赵洞庭,眼神中带着希冀,“皇上……”

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右侧那小太监却是猛地扑到床边,双手掐住了赵洞庭的脖子。

他的眼神中满是疯狂,嘴里轻声疾疾道:“还不快来帮忙!说是死,不说也是死!杀了他!我们还可能活!”

狗急跳墙了。

赵洞庭真没料到这个太监竟然敢有这样的胆量,忙不迭伸腿想要将他踹开。但是,他这副躯体才十一岁,且又常年体弱多病,实在是没得多少力气,连踹几下,都没能将这个小太监给踹开。

脖子被掐得紧紧的,喊也喊不出来。

而跪在地上的那小太监回过神来,求生的yu wàng将他的良知全部掩盖,也疯魔般扑到了赵洞庭的身上。

赵洞庭的脸色胀得通红,渐渐有些乏力,瞪着眼睛,心里想着,“自己难道就这么死了?”

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求生yu wàng,让得他再度生出力气,剧烈挣扎起来。

龙床摇晃着。

两个小太监虽将他压得死死的,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床榻旁摆着油灯的支架也在跟着摇晃。

“哐当!”

就在赵洞庭眼前渐渐发黑的时候,油灯终于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砰!”

门被撞开,有两个侍卫冲将进来。

“大胆!”

看到扑在龙床上的两个小太监,他们铿锵拔出雪亮的佩刀,向着龙床跑来。

两人跑到龙床边,竟是单手将两个小太监给抛飞出去。

“咳!咳!”

赵洞庭剧烈咳嗽着,眼泪都被掐出来,眼中惊魂未定。若不是这两个侍卫动作快,自己怕是死了。

看着两个侍卫就要斩杀那两个小太监,他忙喊道:“慢着!”

若是这两个小太监死了,那再想要查出幕后主谋,可能就要麻烦许多了。

两个侍卫刀都斩到两个小太监脖子旁边了,慌忙收手,而后动作飞快,两手翻飞,竟然在瞬息间就用刀柄将两个小太监给敲晕过去。

赵洞庭看得傻眼,这……这他娘的是武林高手啊!

这个时候,外面剩下的几个侍卫也都冲进来。

为首是个武将,身形魁梧不凡,如牛般的大眼睛飞快扫过屋内情形。

那两个敲晕太监的侍卫拱手道:“副都头大人,这两个太监意图谋害皇上!”

副都头?

赵洞庭看向这个武将。在南宋末年,副都头在侍卫亲军中仍然算是中低层将领。

恰好,这副都头也看向赵洞庭。见赵洞庭看他,又忙低下头去。

而后他走到那两个倒地的太监旁,冷声问道:“就是这二人?”

两个侍卫低头,“是!”

第5章 高手颖儿

就在这个瞬间,这个副都头猛然抽出了佩刀。

“小心!”

赵洞庭察觉到不对,出声呼喊。

但是晚了。

两道苍白如雪的刀芒划过。

两个武艺绝不算低的侍卫头颅翻滚落地,血从脖子直喷上房梁,继而洒落满地。而后,尸首才倒地。

门口处站着的两个侍卫忙将屋门关上。

眼若铜铃的副都头持刀,眼睛通红的缓缓走向赵洞庭。

赵洞庭心里再度如坠冰窖,没想到,南宋小朝廷竟然已经乱到如此境地,皇帝身边多数都是逆贼。

显然,除去刚死的两个侍卫外,其余的这些禁卫,都已经被人收买了。

但他仍要做垂死挣扎。

上一世的无数经历,让赵洞庭明白,任何事情,不到最后都不要轻言放弃。

他开口道:“你敢杀朕?”

副都头倒也不急着杀他,冷声道:“你不死,天下不宁。天下不宁,我等性命不安!”

“呵……”

赵洞庭悲怆笑着,“好个天下不宁啊!朕才十岁,竟然要背负让天下不宁这样的骂名。”

副都头已经走到床边,缓缓举刀:“就是因为你年岁尚小,才该死啊……”

雪亮的刀身折射着室内的烛光,莫名有些刺眼。

“慢!”

赵洞庭猛地抬起手,“就算要杀朕,可否让朕做个明白鬼?是谁让你弑君?”

副都头不以为然地冷笑,“告知你也无妨,命我等杀你者乃是当朝……”

“哐!”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房门却是猛地被从外推开。

两个守门的侍卫猝不及防,被带倒在地。

门外站着个靓丽身影,刚一现身,眼神飞快在房内掠过,而后素手飞舞,两道银芒闪烁而过。

“唔……”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副都头闷哼一声,瞬间倒地,后脖颈插着两支明晃晃的银钗。

赵洞庭大喜过望,连忙喊道:“颖儿救我!”

其实不用他喊,房内站着的另外四个侍卫已经抽刀看向颖儿而去。

但还不等他们冲向颖儿,只见颖儿手中又是几道银芒飞逝。

四个侍卫接连应声而倒。

赵洞庭看得傻了。

这些侍卫被挑选为侍卫亲军,身手自然都绝不是凡俗,不是寻常士兵可比。就算南宋重文轻武,武风仍旧盛行。赵洞庭看着这些侍卫抽刀的速度,就知道哪怕十个自己冲上去,也不会是这些家伙的对手。

可现在,颖儿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是秒秒钟就把他们给全部收拾了。

看到这些侍卫脖子上明晃晃的银钗,着实对赵洞庭产生不少冲击。这种武林高手,放到现代社会,多数只存在于想象中。

这瞬间,赵洞庭心里也油然产生强烈的想要习武的想法。

就算不能成就绝世高手,能强身健体也不错。再者说,还有颖儿这等娇俏娘子等着自己宠幸,没有副铁打的身板怎么行?

在赵洞庭发愣的时候,颖儿已是急冲冲地冲到近前,“皇上,您怎么样?”

赵洞庭砸吧砸吧嘴,缓缓摆手道:“我、朕无碍。”

颖儿重重松口气,然后看向地上的尸首,“皇上,他们……”

“现在掌管侍卫亲军司的是哪位将领?”赵洞庭的眼神逐渐冰冷下来,问道。

颖儿答道:“是苏刘义苏将军。”

“咦?”

赵洞庭微微讶然,“苏刘义不是掌管殿前司么?”

南宋时期禁军最高指挥机构为“两司三衙……”,两司分别为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赵洞庭记得史书记载南宋末年苏刘义是“主管殿前司公事……”,没想到,竟然连侍卫亲军司也是由他主管。

颖儿轻轻点头,说道:“皇上,现在我朝流离至此,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都由苏将军掌管。”

“噢……”

赵洞庭回过味来。想想也是,现在南宋小朝廷都沦落到碙州小岛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多官员管事?

他抬头看向颖儿,想要让颖儿将苏刘义给宣来,转念一想,又作罢,“颖儿,去将门掩上。”

颖儿奇怪看着赵洞庭,不知道这小皇帝什么想法,但还是很顺从地去将门掩上。她感觉皇上自从“诈尸……”以后,性子、眼神比之以前有太大变化,这让她心里有些怪怪的,现在的皇上看起来真不像个小孩子。

等颖儿走回来,赵洞庭已经走下床,并且捡起把雁翎刀,“颖儿,将这两个太监弄醒。”

颖儿便走到两个仍旧晕倒在地的小太监旁,稍蹲下身,只见她伸出柔荑在两个小太监的面门上按了几下,两个小太监便相继醒了。

不过刚醒,这两个小太监便差点尿了裤子,因为他们的脖子上都压着把明晃晃的雁翎刀。

赵洞庭和颖儿分别站在这两个小太监的旁边。

那面色白净似女孩的小太监看到满地的尸体和血,浑身直打哆嗦,哭喊道:“皇上饶命,饶命啊……”

赵洞庭呵呵笑着,“说吧,你们幕后主使者,所谓的杨大人到底是谁。”

虽然他声音童稚,但此时却是充满刺骨凉意。

被颖儿用刀比着的那小太监怕这小太监交代,连忙喊道:“不可说!”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对颖儿使了个眼神。

颖儿会意,娇滴滴的她显然对这种血腥场面司空见惯,下手果断抹掉了脚下小太监的脖子。

一股清流带着尿骚味从白净小太监的裤子里弥漫开来。

赵洞庭压低声音缓缓道:“朕可以让你生,可以让你死,亦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是说也不说?”

这小太监本就胆小,此时已然招架不住,带着哭腔道:“是、是侍卫步兵副公事杨万里杨大人。”

侍卫亲军司分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和殿前司下属机构殿前都指挥使司并称“三衙……”,杨万里作为侍卫亲军步军中的副职,官职自然不小。

虽然赵洞庭脑海里对这人没有印象,但也想象得到,会是南宋小朝廷中颇为重要的人物。

第6章 趁势夺权

他抬腿将小太监踹倒在地,对颖儿道:“颖儿,将他捆起来。”

颖儿毫不犹豫地执行赵洞庭的话,从地上侍卫身上解下几根腰带,将小太监绑在椅子上,而后看向赵洞庭,“皇上,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赵洞庭的冷静,让得她不知不觉间竟是觉得这个小皇帝的形象空前高大起来。

赵洞庭没有答话,缓缓走回到床榻旁坐着,沉吟足足数分钟,才道:“宣安太医来觐见。”

杨万里位高权重,自己这个小皇帝有名无实,又对朝中情况不清不楚,单凭这个小太监,未必能将杨万里处理掉。只有将安太医先拿下,然后有两人作证,才最大可能拿下杨万里。

颖儿领命离开屋子,吩咐下去。

安太医作为太医,离皇室行宫不远,不过数十分钟,就在门外求见。

赵洞庭让颖儿去开门,并且只放安太医进来。

安太医走进屋子,看到满屋的尸首,瞬息色变,苍白如纸,“皇、皇上,这是……”

赵洞庭缓缓站起,道:“这是为何,难道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安太医额头汗水如雨,跪倒在地,“皇上、臣、臣不解。”

看他模样,竟似真的不知实情。

赵洞庭自认为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看此时安太医是否在演戏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皱起眉头,索性直言道:“侍卫步兵副公事杨万里让你在药中做手脚害朕,是也不是?”

“臣!”

安太医抬头看向赵洞庭,满脸震惊。这刹那,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色。

赵洞庭指向那被捆住的小太监,猛地拔高音调,“他已招供,你还不招?”

“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安太医死命往地上叩头。

“哼!”

赵洞庭重重冷哼,“除去杨万里,还有谁是尔等同党?”

安太医跪伏在地上,脸上满是羞愧,但嘴里却是道:“罪臣不知。”

“事已至此,你还要包庇他们?”

“罪臣愧对圣恩,但罪臣属实不知。”

说着,也不等赵洞庭再追问,安太医将事情始末全部交代出来,“自皇上您在海上落水感染风寒,杨万里便找到罪臣,要罪臣在您的药中做手脚,罪臣本是义愤填膺,奈何……奈何杨万里挟持罪臣孙儿……罪臣……求皇上赐死!”

赵洞庭心里阵阵发寒,这个杨万里倒真是会想办法,在药中做手脚,真能神不知鬼不觉。

赵昰早亡,肯定就是被这个安太医用药弄死的。

若是不杀这人,自己怕是寝食难安。

他低头看着安太医,问道:“杨万里当真挟持了你的孙儿?”

安太医道:“罪臣绝不敢妄言!”

“好!”

赵洞庭重重道:“朕这便宣杨万里来和你对质,若是你所言属实,朕饶你不死。”

当即看向颖儿,“颖儿,去将杨万里宣来。”

待颖儿走到门口,又道:“对了,将太后及苏刘义等肱骨大臣也请来。”

太后等这些掌握实权的人不在,赵洞庭还真担心自己降不住杨万里。另外,说不定他们这些人中也有杨万里同党,当着他们的面审问杨万里,兴许还能发现些端倪。

又过数十分钟,太后杨淑妃、主管殿前司公事苏刘义等人陆续到齐。

看到赵洞庭寝宫内散乱的尸首,众人的脸色各自有些变幻。

苏刘义掌管殿前司和侍卫亲军,看着地上的侍卫尸首,还以为是有人行刺,装作惶恐对赵洞庭作揖道:“皇上,有贼行刺?”

“是啊!”

在满屋子人的疑惑中,赵洞庭冷冷笑着,“不过行刺朕的,就是这些朕的侍卫亲军!”

苏刘义听到这话,是真惶恐了,慌忙跪倒在地,“臣督管不力,罪该万死,请太后、皇上赐罪。”

他倒是聪明人,立刻承认自己的错误。

枢密副使张世杰在旁不阴不阳道:“连侍卫亲军都成为逆贼,太后和皇上的安危置于何处啊?”

张世杰也是南宋末年名人,官居高位,只是这人有些爱拍马屁。

苏刘义心里怕是恨死他了,但此时也不好辩驳,只是叩头,“臣万死!”

跟着,又有几位将领跪下。

这些将领无疑都是殿前司或是侍卫亲军中的统帅。

杨淑妃脸色平静,只是问道:“昰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洞庭便当着众臣的面将事情经过缓缓说了出来,包括两个小太监想要用烧鸡毒死他。

说完,他眼神扫过众人,道:“不知侍卫步兵副公事杨万里杨大人是哪位?”

跪着的将领中有个面色黝黑的粗壮汉子抬起头来,“末将在此!”

他脸上倒不显得怎么慌乱。

赵洞庭心中暗暗惊讶这人的镇定,然后道:“杨万里,难道你不想向朕解释些什么吗?”

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些许苗头,纷纷向杨万里看去。

杨万里低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末将不懂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明示。”

“呵!”

赵洞庭看向安太医和小太监,“安太医,还有你,现在杨大人说他不知情,你们两可有什么要说的?”

那小太监早已是面如死灰,此时根本说不出话来。

安太医则是叹息道:“杨大人,事已至此,还是坦白吧!你让我在圣上药中做手脚的事,我已禀明圣上了。”

“你污蔑!”

杨万里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如铜铃,“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害我?”

赵洞庭也不着急,走到小太监旁边,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是不是杨万里让你在烧鸡中下毒害朕?”

小太监的心理防线早就崩塌了,只是点头,“是!”

有两人作证,众人自然都看得出来,杨万里和这事肯定脱不了干系。

苏刘义瞬间暴跳如雷,猛地起身将杨万里踹倒在地,“你个不忠不孝之贼,我现在就斩了你!”

他声音虽厉,但模样却不怎么吓人。

南宋掌管军队的高级长官多是文臣,苏刘义便是其中之一。他头戴插着两根长翅的官帽,看起来倒更像是个老夫子。

第7章 罚杨仪洞(1)

“慢!”

赵洞庭自然不会让苏刘义杀杨万里。

说不定后头还有大鱼呢,若是杨万里死了,还怎么钓后面的大鱼出来?

他制止苏刘义,厉声喝问道:“杨万里,朕问你,你还有何同党?”

这时,忽有位跪在地上的将领说话了。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算得上是难得的俊俏男子。

“杨万里,有安太医和这太监作证,你难道还想抵赖?你若招供,太后和皇上念在你以往护驾、追随圣上至此,也算有功,兴许还会饶过你的家人。你若再负隅顽抗,那定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杨万里的脸色终于变了,阴晴不定。

然后只见他偏头深深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将领,缓缓出声道:“罪将并无同党。”

说罢,他如猎豹般蹿起,拾起地上一把雁翎刀,竟直接抹了脖子。

在场的人都不料他会自杀,谁也没来得及阻止。

连赵洞庭也呆了。

直到杨万里的尸体倒地,甲胄撞击在地面上发出脆响,赵洞庭才回过神来,心里暗骂了声,“操!”

刚刚听那俊朗将领说话,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细细回味,却是觉得有些蹊跷。

他明面上是在劝说杨万里招供,但现在看来,真正用意却是在警告杨万里似的。

他的意思是杨万里若敢供出幕后的人,就杀他全家吗?

赵洞庭看这俊朗将领几眼,心里总觉得古怪。

不过现在杨万里死都死了,再说什么,显然也没有什么用了。突兀问他,也只怕是打草惊蛇。

但想要事情就这么了结,也是妄想。

赵洞庭心里冷笑着,道:“在场诸位有哪些是殿前司、侍卫亲军的将领?”

有几人闻言,眼中露出微微喜色。谁都看得出来,小皇帝这是要拿这些禁军将领开刀了。

赵洞庭看到这幕,心中有些悲哀。南宋朝廷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他们竟然还有心思互相倾轧。

只是细想,朝廷中有派系之争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跪在地上的几个将领纷纷开口。

“臣殿前司副主管公事东河里!”

“末将殿前司都虞候张希在!”

“臣侍卫马军公事蒋存忠!”

“末将侍卫马军副公事陆川遥!”

“臣侍卫步军公事杨仪洞!”

看得出来,任正职的主管都是文臣。而武将,多是副手。

自都虞候以下的如诸班、诸直将领,则是没有资格进来觐见赵洞庭。

赵洞庭格外注意那个俊朗将领,侍卫步军公事杨仪洞,他恰恰是杨万里的上司。

现在南宋小朝廷殿前司和侍卫亲军都由苏刘义统率,侍卫步军主官“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自然是虚设,杨仪洞作为步军公事,可谓是侍卫亲军中摸着天的人物,在禁军中地位仅次于苏刘义、东河里两人。他的身份,还有刚刚他对死鬼杨万里说的那番话,让得赵洞庭心中更为猜疑他就是杨万里幕后的主使者。

杨万里不过是个副职,真的能买通皇帝旁边的近卫?

除非这个杨仪洞是个吃干饭的还差不多。

但看起来,杨仪洞可不像是个傻子。

赵洞庭心里想着,“虽然没有证据,但宁杀错,勿放过,老子皇帝还没有做过瘾,身边绝不能留威胁自己性命的人。就算不能杀这个杨仪洞,也要把他罢黜出去!”

当即,他说道:“朕的禁卫军中竟然出现如此多的逆贼,尔等是否有之罪?”

这种情况下谁敢说不是啊?

连苏刘义都乖乖点头,一众人低声下气道:“是……”

“这样吧!”

赵洞庭趁此机会施刀,“禁卫军体系庞大,苏大人统管殿前司和侍卫亲军,终日操劳,难免力有不逮……”

话说到这,就有几个大臣眸光发亮起来。

小皇帝这明摆着是要削苏刘义的权,苏刘义的权削了,岂不是有人就有便宜占了?

没曾想赵洞庭接着却是说道:“从即日起,侍卫亲军便由朕亲自统率,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都为之傻眼。

十一岁的小家伙就要统兵?这不是闹着玩么?

当下都向太后看去。

杨淑妃轻轻拍着赵洞庭的脑袋,道:“昰儿,你还小,哪懂得什么统兵啊?”

有几个想要接掌侍卫亲军的大臣忙跟着开口,“请圣上三思。”

赵洞庭心里早就想好说词,眼神严厉地在刚刚开口的几位大臣脸上掠过,然后对杨淑妃道:“母后,我们大宋沦落至此,皇儿当以光复河山为己任。虽年岁尚小,但皇儿觉得自己应当从现在就开始锤炼己身,不然日后如何统兵?如何驱逐元贼?光复先祖河山?”

他这番话可谓是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

这还是以前只知道吃喝玩乐逗蟋蟀的小皇帝么?

一场风寒怎么像是让他开窍了似的?

再回想起赵洞庭刚刚收拾杨万里,以及现在要掌侍卫亲军的种种举措,可谓是滴水不漏。有些人看向赵洞庭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这可真不像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能够有的城府。

杨淑妃微张红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几个有心接管侍卫亲军的大臣刚刚被赵洞庭眼神警告,此时也不敢再多言。

屋内蓦然沉寂下来。

赵洞庭趁热打铁,数秒后,见杨淑妃仍没说话,便道:“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众臣见杨淑妃都不再阻止,知道木已成舟,只得作揖说:“皇上圣明!”

张世杰更是道:“皇上天资聪颖,实我大宋之福,看来我大宋光复之日可期啊……”

话到末尾,这位老臣愣是挤出两滴干巴巴的眼泪来。

赵洞庭看得嗔目结舌,这要是放到现代去,那绝对是拿金鸡奖的影帝级存在啊!

然后他看向杨仪洞。

自己刚刚差点就被送去了阴曹地府,仅仅就拿到侍卫亲军的兵权,自然不够。

难道这种机会以后还能天天有?

要真天天有,那自己怕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第8章 罚杨仪洞(2)

“杨仪洞,你作为侍卫步军公事,手下副职意图害朕你却浑然不知,可知罪?”

杨仪洞低下头去,闷声道:“臣知罪。”

“知罪就好。”

赵洞庭轻轻点头,“既然知罪,那朕便也不为难你。你去殿前司寻个职位吧!”

殿前司的禁军不负责贴身保护皇帝,调杨仪洞去那,他就算真想害赵洞庭,也不容易。

说着,赵洞庭看向苏刘义,“苏大人,杨大人的职位便由你安排了。”

他以为,自己接掌侍卫亲军都没人反对了,收拾个区区杨仪洞,应该更不会有人反对。

但没想,杨淑妃竟然是突兀的出声制止,“昰儿不可!”

赵洞庭疑惑,“母后,怎么了?莫非觉得皇儿的处置不妥当?”

杨淑妃微凝着眉毛,没有说话。显然,她刚刚出声制止赵洞庭有些急促。

过去几秒,她才缓缓对赵洞庭道:“昰儿,从我们逃离临安城之时起,杨大人便掌管侍卫步军,为我们母子鞍前马后,劳苦功高。他熟谙侍卫步军之事,又才干突出,虽然杨万里之事他有责任,但你若这般直接将他调去殿前司,未免有些冒然了,也容易让人寒心。依母后看,不如先保留他侍卫步军公事之职,以观后效,如何?”

杨仪洞忙开口,“谢太后,臣定鞠躬尽瘁,以报圣恩。”

“不妥!”

赵洞庭果断开口。

要真按着杨淑妃这么来,那不等于是没有处罚杨仪洞?

而且,杨仪洞要是继续任侍卫步军公事,那自己还怎么接管侍卫亲军?

他要是真想害自己,不还是轻而易举?

赵洞庭绝不愿意让杨仪洞这个可能是毒瘤的人物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杨淑妃见赵洞庭否决自己的话,脸色露出些些不高兴,话语微重道:“昰儿莫要任性。”

大臣们则是没人敢开口,只是许多人心里惊讶。小皇帝真是长大了,竟然敢否定太后的话了。

当然,他们心里会因此泛出什么小九九,那就无从得知了。

赵洞庭知晓自己现在还拗不过杨淑妃,想要将杨仪洞调去殿前司显然是不可太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道:“依母后之言,保留杨仪洞步军公事之职也不是不可。只是,朕的旁侧必须由朕所亲自统率的亲军守护。”

他也看出来杨淑妃现在很是怀疑自己,更为迫切的想要组建自己的力量。

不过他这话落到众人耳朵里,倒也没什么。小皇帝兴许是被这场行刺吓坏了,再也信不过杨仪洞,只想着自己掌兵保护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杨淑妃也不在乎侍卫步军那点人,便道:“那杨大人便专职守护本宫的行宫吧!”

毕竟她心里也只是怀疑而已。

“太后!”

杨仪洞急了。

但杨淑妃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便让他收了声。

赵洞庭也知道这差不多是杨淑妃的底线了,也就作罢,“全凭母后意思。”

杨仪洞瞬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自然,众大臣中暗暗幸灾乐祸的不在少数。

苏刘义被剥夺侍卫亲军的兵权,脸色也是不太好看。这样,他在朝中的话语权就大大降低了,此消彼涨之下,日后难免不被张世杰等人压一头。

他实在是满肚子窝囊气,当下冲着门外的侍卫喊道:“还不滚来将皇上的寝宫打扫干净。”

门外涌进来十余个披甲侍卫,忙不迭将屋内的尸首抬了出去。

有个大臣则是看向赵洞庭,出声问道:“皇上,那安太医和这太监如何处置?”

赵洞庭道:“这位大人是?”

这个大臣年约五旬,两鬓已是斑白,站位就在张世杰旁侧,地位肯定不低。

他微微躬身,答道:“臣签书枢密院院事陆秀夫。”

陆秀夫在南宋末年是个名臣,极为忠心,到最后南宋灭亡的时候,他宁死也不愿皇帝再受辱,背负着末帝赵昺跳海自杀,和南宋共存亡。赵洞庭见是他,脸色柔和几分,道:“安太医孙儿被杨万里挟持,害朕实属无奈,便先以待罪之身仍旧在太医院任职。这小太监……目无君主,心无忠义,拉出去斩吧!”

“皇上……”

小太监尖叫一声,吓晕过去。

有两个侍卫走过来,将他连人带椅子给抬了出去。

安太医跪在地上,只是不停地说:“感谢圣恩、感谢圣恩……”

屋内终于消停些。

赵洞庭又让苏刘义安排人去抄杨万里的家,救安太医孙儿,然后便不再说话。

杨淑妃瞧瞧赵洞庭,又瞧瞧杨仪洞,道:“天色已晚,昰儿早些休息。”

赵洞庭点点头,“恭送母后。”

杨淑妃便带着众大臣往屋外走去。

安太医叩头叩得额头见血,才起身,缓缓向外退去。

他现在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满是感激。

待众人到得门口,赵洞庭忽然喊道:“苏大人,明日清晨让侍卫亲军全员在校场集合。”

苏刘义的身形猛然怔住,估计实在是控制不住肚子里的火气了,头也没回,只是轻声应了声是。

赵洞庭也懒得计较,能得到侍卫亲军兵权已是心满意足,没必要再计较这些小事。

众人陆续离去。

很快有小太监进来打扫卫生。

地上满地的鲜血,看着实在是渗人的很。

颖儿见赵洞庭坐在床榻上发呆,也欲告退离去,“皇上,奴婢告退……”

“别!”

赵洞庭偏头道:“朕心里还害怕得紧,你便在这陪着朕吧!”

刚刚从鬼门关转回来,饶是赵洞庭上一世经历颇多,此时也真是心里有些发毛,说害怕,并不是假话。

颖儿却是误解赵洞庭的意思,联想赵洞庭白天的举动,还以为这小皇帝又有什么小心思,俏脸倏的红了。

但瞧赵洞庭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心里又不禁是一软,竟是点头答应下来。

其实她这真是小看赵洞庭了。

经过刚刚这些事,赵洞庭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纵然是有,以他现在年纪,怕是也没那个能力。

第9章 校场阅兵

他抬头看向寝宫门口,怔怔出神。

杨淑妃连自己要掌握侍卫亲军都没有多加阻拦,却急切力保杨仪洞,这让赵洞庭嗅出些异样的味道。

杨淑妃为什么这么迫切的要保杨仪洞呢?

真的只是如她所说,感激杨仪洞护送她和自己从临安出逃有功么?

她之前说出那么多理由要保留杨仪洞官职,莫不是还存着想让杨仪洞重掌侍卫步军的心思?

“不行!”

赵洞庭猛地握紧拳头,“吃到嘴里的肉老子绝不能再吐出去!”

他心中思量出几个主意。纵然你杨仪洞想再接管侍卫步军,那也得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赵洞庭暗自思量时,颖儿在旁边也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过去许久。

赵洞庭忽然问她,“颖儿,你怎会有这般好的身手?”

“啊?”

颖儿正瞧着赵洞庭怔怔出神呢,赵洞庭忽然开口说话,让得她俏脸更为红润,而后低声细语道:“颖儿入宫前曾随父亲学过武艺。”

“噢……”

赵洞庭轻轻点头,“那你父亲肯定是个身手不凡的大能人了。”

颖儿没好意思接话。

赵洞庭又道:“颖儿你日后能不能教朕习武?”

“皇上,习武……”

颖儿欲言又止。

赵洞庭笑着道:“你是想说习武很苦吧?放心,朕吃得苦。”

眼下为求保命,莫说是练武,便是再大的苦,他也能吃。

颖儿见状,只能点头,轻声应下。

这整夜,颖儿都没有离开赵洞庭的寝宫。

两人聊到深夜,最后颖儿在赵洞庭的床榻上睡下。

不过赵洞庭身子还虚弱得很,没什么花花心思,是以老实得很。

在睡前,他还特意用枕头拦在自己和颖儿中间。他睡觉不老实,怕夜里打扰颖儿。

而他睡着后,颖儿却是悄然睁开眼睛,满是柔和地看着他。

这个小皇帝真和以前不同了。

颖儿很感激赵洞庭。

刚刚两人聊到颖儿的家室上,颖儿说自从逃离临安后便和家里的父母兄弟彻底失散,赵洞庭竟然拍着胸脯说以后有机会肯定帮她找到家人。自己只是个小小侍女而已,皇上却如此看重自己,这样的皇上,是值得自己用生命去守护的。

颖儿深深看着赵洞庭,心里暗道:“皇上,颖儿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以前的赵昰也疼爱她,但眼神中多是小孩子的依赖,不像现在的赵洞庭这样。皇上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

想着想着,颖儿的俏脸有些羞红起来。

再过几年皇上就真正长大了,到时候他不会真的……

她水汪汪的眼睛愈发柔和起来。

那时候,侍女心里是断然不敢兴起什么抗拒的想法的。天下之大,尽是皇土,更何况人?

翌日清晨,天色才蒙蒙亮,赵洞庭便醒了过来。

上辈子他就有养成健康作息的习惯,如今穿越过来,生物钟仍是未改。

刚睁开眼,便听到颖儿在旁边说:“皇上您醒了?”

颖儿起得更早,已经穿好衣服在旁边伺候着。

赵洞庭轻轻点头。

颖儿又道:“天色尚早,您要不要再休息会?”

赵洞庭坐起身子来,道:“不了,我、朕还要去校场检阅侍卫亲军。”

“您真勤奋。”

颖儿抿嘴笑着,“那奴婢服侍您更衣。”

心里却想,以前皇上这么早起来,也只是关心他的蟋蟀有没有饿着。现在,竟是问都不问了。

赵洞庭一愣,“好。”

上辈子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颖儿的手轻柔得很,身上还带着处子幽香,帮赵洞庭更衣室,让赵洞庭心里止不住的感慨温柔乡真是英雄冢,要不是自己这副躯体年纪太小,真有想将颖儿搂到被子里快活快活的想法。

等颖儿帮赵洞庭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已经是数十分钟之后。

之前赵洞庭在寝宫中只是穿着便服,现在龙袍在身,带着高高的帽子,心里还真是有几分兴奋。

以前总是幻想当皇帝怎么怎么爽,没想到如今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品尝到这种滋味。只是,这高高的帽子戴着实在是有些不便,感觉脖子累得很。

“走,带朕去校场!”

赵洞庭甩甩宽大的袖袍,咧嘴一笑,往屋外走去。

刚走出门,在门外守卫的几名侍卫亲军便跪倒在地,“皇上!”

“嗯……”

赵洞庭慢悠悠点头,“尔等随朕去校场!”

几名侍卫亲军应了声是,乖乖跟在赵洞庭的后头。他们都是练武之人,且又是深夜替班过来的,是以倒也不显得怎么疲惫。

一行人走在路上,撞见的太监宫女侍卫都跪地行礼,让得赵洞庭心里很是暗爽了番。

刚走出正门不多远,又遇到大太监李元秀领着几个太监匆匆行来。

他看到赵洞庭一行,先是愣住,随即也连忙跪倒在地,“皇上您怎么这般时辰就起了?”

赵洞庭拂手让他们起来,笑道:“朕今日去要检阅侍卫亲军,自然应当早起。”

昨夜里李元秀并没有被宣过来,是以兴许不知道赵洞庭接掌侍卫亲军的事。

“检阅侍卫亲军?”

李元秀微微惊讶,然后道:“那让奴才也随着皇上去吧?”

赵洞庭沉吟后点头,“也好。”

李元秀看样子好像是怕自己出什么事似的,赵洞庭也不好驳他的好意。

见赵洞庭答应,李元秀吩咐身后几个小太监去打扫赵洞庭的寝宫,便也跟在赵洞庭的后头。

然而,等得一行人到校场时,那里竟是空空如也。

校场旗杆上高挂着的绣龙旗帜随风飘扬,在晨曦照耀下绽放着光芒,却只显得分外萧索。

赵洞庭登时微皱起眉头来,“苏刘义这是搞什么鬼?”

随即他转身问李元秀道:“公公可知道侍卫亲军以往是什么时候操练?”

李元秀施礼答道:“禀圣上,自我朝迁居碙州岛以来,守卫吃紧,侍卫亲军们时刻都守护在各禁宫和皇亲贵胄们旁侧,是以……侍卫亲军已经许久没有操练过了。”

第10章 大宋亲军(1)

“噢……”

赵洞庭缓缓点头,“那咱们便在此等着罢!”

他表明上没什么,心里却止不住的叹息。南宋朝廷真是到大厦将倾的时刻了,记得水浒里宋朝还号称禁军八十万,可现在,侍卫亲军竟然紧缺到连操练的功夫都没有。

士兵若是不操练,哪怕武艺再强,那又能有什么战斗力?

赵洞庭难以想象现在南宋朝廷的军队战斗力会低到什么境地。

侍卫亲军如此,殿前司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而这两者合称禁军,可是朝廷最为精锐,也是最具战斗力的军队。

过几分钟,赵洞庭又问道:“现在侍卫亲军和殿前司分别有多少军士?”

李元秀答道:“这个……老奴不知。”

赵洞庭便不再说话。

日头缓缓升高,风吹军旗,呼呼作响。

足足过去数十分钟,才陆续有穿着盔甲,头戴铜盔红缨的侍卫亲军前来集合。他们都是腰悬雁翎刀,手持素木qiāng,看着倒也威风,只是脸上都有懒散、低迷之色,有的还打着哈欠。

赵洞庭心里暗叹,“南宋小朝廷逃窜流连到这,果然是军心涣散。”

这些个侍卫亲军根本就没有任何士气,若是在战场上厮杀,还不得望风而逃?

到时候,只怕是比自己这个皇帝都还要跑得快。

李元秀带着怒气尖声喊道:“皇上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过来拜见!”

这些侍卫亲军却仍只是慢慢悠悠踱步到赵洞庭面前,单膝跪下喊皇上,有气无力。

赵洞庭也不训斥他们,而是淡淡道:“你们且先排好队伍候着。”

这些侍卫便又懒洋洋过去站着。

他们真是久未操练了,得知小皇帝要检阅,也只是当小皇帝闹着玩儿。

赵洞庭虽是皇帝,但年岁太小,在朝中都没有什么威望,更遑论军队里面。

这些侍卫能够跟着朝廷来到碙州,没有中途逃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又等数十分钟,校场才聚集数百人。

苏刘义、杨仪洞也终于姗姗而来。

见到他们两个到来,这些侍卫亲军的表情才终于严肃些,但也仍没显得多精神。

而这两人,竟好似视若无睹似的,径直走到赵洞庭面前行礼,“皇上。”

赵洞庭也不叫他们两起来,淡淡问道:“苏大人、杨大人,朕怎么看将士们好像没什么精神?”

苏刘义瞥向杨仪洞。

杨仪洞回禀道:“禀圣上,侍卫们日夜守护禁宫,无暇休息,还请皇上见谅。”

赵洞庭轻笑,“我大宋朝都岌岌可危了,将士们终日不行操练,禁宫看护得再好又有何用?”

他这话说出来,苏刘义和杨仪洞都是色变。他们自然听得出来赵洞庭这是在责怪他们治军无方。

赵洞庭也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紧接着问道:“现在侍卫亲军共有多少军士?”

苏刘义答道:“侍卫步军六百有余,侍卫马军四百有余。”

“朕怎未瞧见马军所在?”

“马军在马军校场等待圣上检阅!”

“好。”

赵洞庭点头,“那杨大人便开始操练,让朕瞧瞧咱们大宋亲军的威风。”

“是!”

杨仪洞抱拳站起身来。

不得不说他确实生有副好皮囊,此时身披甲胄,剑眉星目,当得威风凛凛这个词。

他猛地将佩剑从腰间拔将出来,高喝道:“列阵操练!”

在场的侍卫步军徐徐散开,开始操练起来。只是动作杂乱,看起来实在是乌烟瘴气。

有些侍卫动作懒洋洋的,更像是大姑娘绣花。

苏刘义面上都不禁露出些愧疚之色。

赵洞庭瞧着,心里只是轻笑,“杨仪洞这是想要老子知难而退,不想交权啊……”

见到侍卫这么懒散,杨仪洞都不训斥两句,也不说什么激励的话,不是默认他们如此是什么?

赵洞庭也不说什么,军士操练时,就在军旗下静静看着。

直到操练完,他才慢悠悠在军阵前踱步,嘴里道:“朕以为朕的亲军都是我大宋将士中的精锐,是以一当百的豪杰,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虽然朕不通武艺,但也看得出来你们的招式空有形而无力,纯粹是在耍给朕看。以前在临安城中,杨大人就是这般操练你们的?”

杨仪洞的脸色有些难看。

赵洞庭却不管他,接着道:“朕看你们操练,还不如去看耍猴。”

他这话着实难听,哪怕是他是皇上,有些侍卫的脸上仍是露出愤愤之色来。

赵洞庭眼神不着痕迹地在这些侍卫们面上扫过,心里暗暗有数。那些个到现在仍旧无动于衷的,大概都是些老兵油子,而那些不服气的,应当还有几分血性。赵洞庭从来就没想过要接掌侍卫亲军所有人,因为有些要了还不如不要。更何况,总不能真让杨仪洞这个主管侍卫步兵公事彻底做个光杆司令。

杨淑妃那边也绝不会纵容自己这么做。

“怎么?好像有人不服气?”

赵洞庭在阵前走过两个来回,嘴角带着轻笑,“既然不服气,那就给朕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他不怕这些侍卫生气,就怕他们连生气都不会。没有骨气的人,绝对不会是合格的战士。

“你们都是我大宋军中的精锐,是从各军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能够在我大宋飘摇之际,追随朕到此,朕也相信你们绝对都是忠心之士。但是,我大宋被元贼逼迫至此,朕需要的不仅仅是你们的忠心,更需要能征善战的勇士!你们,可是我大宋的勇士?”

话到末尾,赵洞庭的声音猛地拔高起来。

有侍卫听到这番话后,眼中逐渐绽放光采,呼喊道:“是!是!是!”

但也有的仍然是有气无力,全然没将赵洞庭的话当回事。

赵洞庭细细将这些老兵油子记在心里,待得侍卫们呼喊声停,却是摇头道:“不,你们不是。勇士不是光用嘴喊出来的,你们刚刚的表现,朕只看到群绣花的姑娘,而完全没有感受到我大宋勇士该有的风采。”

第11章 大宋亲军(2)

说着,他偏头看向跟在旁边的颖儿,柔声问道:“颖儿,可有信心和这些侍卫过上几招?”

颖儿性子柔和,但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几分信心的,知晓赵洞庭自有打算,当即点头道:“有。”

赵洞庭露出笑容来,而后重新看向前面的侍卫亲军们,大声道:“朕知道,刚刚朕这般说你们,你们心里肯定不服气。呵,不服气可以,不服气的就上来和朕的侍女过过招,能胜颖儿者,朕升他的官!”

侍卫亲军们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娇滴滴的颖儿身上。

只是,良久都没有人出声。

有个班直都虞候本想上前试试,却被杨仪洞隐晦用眼神制止。

这个家伙显然是杨仪洞的人,兴许还知道赵洞庭想接掌侍卫亲军的事,想上来给赵洞庭难堪。但杨仪洞却是知晓昨晚那些个侍卫都是被颖儿收拾的,自然不肯让这个都虞候上来冒头。

要是这都虞候输了,那反倒助涨赵洞庭的气势了。到时候,这小皇帝怕是真能收服侍卫亲军。

到此时此刻,杨仪洞实在不敢再将赵洞庭当个小孩子看待。

这个小皇帝行事突然如此老成,简直有如神助。

而赵洞庭见没有人上来,轻笑道:“怎么?你们是没有胆量上来?还是觉得和女人过招丢脸啊?”

没有人答话。

赵洞庭厉声道:“那要是你们在战场上遇到的敌人是女人呢?”

终于,有个侍卫走出队伍,单膝跪地道:“皇上,我愿意一试!”

“好!”

赵洞庭用力点头。

颖儿走上前去,在这侍卫对面数米处站着。

侍卫将长qiāng和佩刀放到地上,然后又卸下盔甲,见颖儿不动,便主动冲向颖儿而去。

估计是被赵洞庭刺激得狠了,他现在眼中完全无视颖儿的美貌与娇柔,只有熊熊的战意。

他脚下虎虎生风,看得出来是习过武的。

但是,等他冲到颖儿近前,竟是在颖儿手下连十个回合都没有撑住。只见颖儿腾挪躲闪间如灵猴跃涧般灵敏瞬间,这侍卫虽势大力沉,但却是连颖儿的边都摸不着。直到被颖儿单掌拍倒在地,他还是懵懵的,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赵洞庭亲自上前将这侍卫扶起,并不取笑他,只是又问道:“还有谁愿意上来试试?”

众军士这下再看颖儿的眼神就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对颖儿抱有轻视之心,那么现在,有的只是沉沉的忌惮。

谁都知道能入侍卫亲军者,身手不会差到哪里去。可刚刚这个家伙,可是轻而易举就被颖儿给收拾了。

手底下没得几分出彩本事的侍卫,当真不敢再上来“献丑……”

“这就怕了?”

赵洞庭轻轻笑道。这时候,心里难免真正对侍卫亲军生出几分失望。

“我来!”

终于又有人冒头出来,是个满脸虬髯的汉子。

这人生得粗犷得紧,走出队伍站到颖儿对面,简直是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

队伍中有几人为他呐喊助威。

看起来,这家伙的实力在侍卫亲军中应该还是有些名头。

只见他卸掉盔甲后,大喝一声,快步冲到颖儿近前,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掌便向着颖儿的两抹香肩抓去。

赵洞庭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本以为颖儿要退,但颖儿却是出乎意料的微微蹲下身去,双肩避过大汉的双手,而后双掌势如闪电般接连拍在这大汉的胸膛上。

大汉蹭蹭蹭的不断往后退着。

队伍中的呐喊声如被掐住脖子的野鸭,戛然而止。

“噗通!”

直到接连被颖儿拍上十余掌,退出十余步,大汉终是招架不住,坐倒在地。

他嘴角已是隐隐现出血迹。

颖儿收手抱拳,“承让!”

若不是她穿着的是侍女服饰,此时定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赵洞庭看得是直流口水,连连感慨,“入得厅房,上得战场,这样的女人上哪里找去?”

大汉脸色胀得通红,满脸愧色,爬起身忙不迭回到队伍中站着,头埋得低低的。

但周围并没有人取笑他,谁都看得出来,颖儿的武艺非同小可。

这大汉硬撑她十余掌,已经很是耐打了。

其实也不是这些侍卫不厉害,而是他们多是学的大开大合的招数,和娇滴滴的颖儿交手又不好意思倾尽全力,难免很是吃亏。

赵洞庭又道:“还有谁上来一试?”

紧接着又有两个侍卫亲军上来挑战,却仍是被颖儿轻松打败。

有个班直都虞候按耐不住,亲自上前。但是,连他也只是和颖儿交手数十招,最后仍是落败。

此时,颖儿额头上也已经是香汗淋漓,呼吸粗重起来。

“看来这些侍卫中真的没有太厉害的人。”

赵洞庭心里微微失望,打算就此作罢。

本来还想提拔几个高手的,但现在看来,高手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我来试试。”

而在此时,从队伍的最末尾处,有个声音响起。

随即有个颇为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向最前面来。

他走到颖儿对面,也不急着卸掉盔甲,而是说道:“我不占你的便宜,容你休息片刻。”

颖儿连败几人,真是累了,便不说话,缓缓调息着。

约莫过去十来分钟,颖儿才道:“可以开始了。”

这侍卫缓缓将盔甲卸掉,整齐摆在旁边,而后摆出个架势。

赵洞庭眼眸微微发亮,心道:“这家伙气势不错哈,莫非真有点斤两?”

场上的两人很快交手。

赵洞庭瞧着,眼眸愈发明亮起来。

因为这侍卫和颖儿你来我往,打得飞快,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他的实力,显然比刚刚那个班直都虞候还要强悍不少,并非寻常的武夫可比。

紧接着,赵洞庭心里不禁泛出疑惑,“这么好的身手,怎么才是个小兵?”

“承让了。”

而就在他出神的瞬间,这侍卫和颖儿已然分出胜负。

胜负手,第四十九招。

第12章 猛将岳鹏

赵洞庭看去,只见颖儿柳眉微竖,满是不甘。她的面前,有只手呈爪形堪堪停在脖子三寸处。这只是切磋,是以这侍卫才手下留情。如果是生死厮杀,可想而知颖儿的脖颈会在瞬间被这侍卫扭断。

“啪啪啪!”

赵洞庭鼓起掌来,笑道:“看来我们大宋亲军中还是有英雄的。”

虽然话说不以武力论英雄,但赵洞庭就是想在这些侍卫亲军心里营造以武为强的概念。军士不是绿林好汉,要做的只是上阵杀敌,不以武力论英雄?难道去以仁义论英雄?

“谢皇上!”

赢过颖儿的侍卫冲着赵洞庭拱拱手,然后捡起地上的盔甲和武器,便欲往队伍中走去。

他脸上神情淡定,好似不觉得胜过颖儿有什么了不起。

颖儿走回到赵洞庭身旁,脸上有些歉疚。她觉得自己给皇上丢脸了。

“慢!”

赵洞庭喊住侍卫,道:“朕说过胜颖儿者,朕升他的官儿。你叫什么名字?”

“岳鹏!”

侍卫答道。

赵洞庭走到他面前,“好名字,当得这身英雄气。朕封你做主管侍卫步兵副公事,你可敢当?”

岳鹏还没有说话,苏刘义、杨仪洞以及离他最近的那些侍卫步兵统帅们都已纷纷惊愕起来。

岳鹏不过是个小兵,就这般直接被封为主管侍卫步兵副公事?这不是闹着玩么?

苏刘义作揖说道:“皇上,此事是否请示太后再做定夺?”

赵洞庭闻言心里微微不爽,心想你身为臣子,竟然开口闭口用太后来压老子。当即轻声哼道:“苏大人莫非以为朕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吗?在苏大人心里,还有没有将朕当成天子?”

这话可是不轻,要是扣实了,那苏刘义最轻也是个蔑视君王的罪名。

“臣不敢!”

苏刘义噗通跪在地上,却仍是说道:“只是这侍卫无职无衔,直接晋升主管侍卫步兵副公事,此等事情我大宋开朝以来都极为罕见。臣恳请皇上暂且收回成命,要赏他,封个指挥使已是恩宠之极,能显皇恩浩荡。按照惯例,主管侍卫步兵副公事理应从都虞候或诸班正副都指挥使中选拔。”

侍卫亲军中的统领唰唰唰跪下去十余个,“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们都是侍卫亲军步兵中的高层将领。杨仪洞也同样跪在地上。

赵洞庭只是轻轻笑着,“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大宋风雨飘摇,自然应当不拘古法,提拔有能之士。你们若是觉得朕此举不妥,大可以上来和岳鹏过过招,谁最厉害,这主管侍卫步兵副公事的职位,朕便封给谁,如何?”

话到末尾,他的声音中已是带着不加掩饰的寒意。

众将心里微微一突,知道这小皇帝怕是来气了。当下没有人敢在直言劝谏。

至于和岳鹏过招,谁敢啊?

这些将领们常年混迹在军中,自然知道哪些人是难嚼的骨头。岳鹏虽无职衔,但本事在侍卫步军中是人人心里都有数的。他们没哪个有信心能够在拳脚上胜过岳鹏。

谁都看出来小皇帝这是执意提拔岳鹏,不上去,起码还不会惹祸烧身。若是上去却败在岳鹏手下,那在手下人面前威严大损不说,还得受皇帝不喜,那十足十是得不偿失的事。

赌不得,赌不得。

众将心里都这么想,是以也没人说要上来和岳鹏过招。

“哼!”

赵洞庭重重哼道:“既没本事,那就老老实实在你们现在的职位上呆着。”

众将的脑袋埋得更低。

苏刘义抬眼瞧瞧赵洞庭,心里突然泛起不详的预感。大宋的前些个皇帝个个重文轻武,可眼下这位小皇帝竟然因为岳鹏身手出众就直接将他提拔作为主管侍卫步军副公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暗示着某种信号。

难道武勋将在这小皇帝的手中重新崛起?

苏刘义位极人臣,却是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

赵洞庭训斥过众将,再看岳鹏,神色又忽然变得柔和,道:“岳鹏,你还没有回答朕的话呢!”

岳鹏跪倒在地,沉声答道:“我敢!”

看得出来他也是兴奋莫名,声音虽然沉闷,但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好!”

赵洞庭上前亲自将岳鹏扶起来,而后道:“从即日起,岳鹏便是主管侍卫步军副公事。”

众将瞧着被狗屎运砸中的岳鹏,心里都是五味陈杂。其中有个,双眼中甚至是闪过极为怨毒的光芒。

“同时,朕还有件事情要宣布。”

赵洞庭见众人默不作声,又接着说道:“即日起,侍卫亲军皆由朕亲自统率!”

这刻终于还是到来了,杨仪洞的脸色倏的变得煞白。心中存着的最后侥幸也宣告破灭。

他本想着小皇帝兴许只是闹着玩,并不会真要亲自接掌侍卫亲军,提拔岳鹏也只是率性而为。没想到,赵洞庭终究还是当着全军的面将这话给说出来。如此,让他这个堂堂的主管侍卫步军公事如何自处?

侍卫亲军若由皇上统帅,那主管侍卫步军公事还能有发言权吗?

但是这事昨晚已有定论,连太后都没能拦住小皇上。现在,杨仪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只期望着这小皇帝还能够给自己留点实权才好。若没实权,职位再高,在朝廷中也不会有多大面子。

而这时,赵洞庭已是伸手指向军中的一个个军士,“你!你!你!……”

直到点到足足两百人,赵洞庭才罢手,道:“尔等全部出列!”

这些被他点到的侍卫便都走出军阵,到旁边站着。

若是有心,定会发现,这些人多是老兵油子。

上辈子赵洞庭没有太突出的本事,唯独过目不忘这点,自认为还是没几人能够具备的。刚刚被他点出来的这些侍卫,都是他之前特意观察筛选出来的老兵油子。这些老兵油子自由散漫,心中已无多少血性,与其让他们继续在军中祸害,倒不如甩给杨仪洞的好。

走到那两百号老兵油子前面,赵洞庭道:“尔等今后跟着杨大人守卫禁宫,无需操练。”

第13章 真正高手

听到这话,这两百号老兵油子中竟是绝大多数都露出欣喜之色。

赵洞庭见状,对他们更是不抱希望。他们追随至此,虽然忠心,但不适合再上战场。

那边,杨仪洞心中显然也是有数。瞧瞧这些侍卫,知晓他们都是些什么货色,顿时面如死灰。

这样的货色,别说区区两百人,就算有两千人又有什么用?

成日里好吃懒做,带着他们就是个祸害。

杨仪洞心想,“还不如依着太后的,老老实实守护太后禁宫来得痛快呢!”

但心里如此想,真要他放掉手中全部兵权,他却又仍是舍不得。于是,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苦果。

赵洞庭又走回到大队伍前面,道:“至于你们,以后卯正时分准时到校场操练,不得有误!”

“是!”

前方的士兵轰然应诺。

岳鹏由小兵直接被晋升为主管侍卫步军副公事,让他们也看到希望。

赵洞庭点点头,知晓他们心思,大声道:“只要你们练出真本事,那朕就让你们都有机会封侯拜相!”

侍卫们闻言都露出激动之色来。虽然封侯拜相不太可能,但能做个小将官,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赵洞庭很满意侍卫们的表现,偏头看向岳鹏,道:“岳将军,可有信心操练好他们?”

岳鹏激动之余,单膝跪倒在地,大声嘶喊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托!”

他本以为自己在军中将会永无出头之日,默默无闻度过此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够成为侍卫步军的副公事。而且,听小皇上这话,还要将侍卫步军的实权交到自己手中。

此时此刻,岳鹏心中对赵洞庭的感激之深,便是连赵洞庭也远远想象不到。

“军中可以免行跪拜之礼。”

赵洞庭在岳鹏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坚定之色,心中满意,又亲自将岳鹏扶起来,缓缓道:“那朕就等着你将他们个个都训练成以一当百的雄师猛将。”

岳鹏重重点头。

其后,赵洞庭让岳鹏在这里操练士卒,自己则是让苏刘义等人带着往马军校场而去。

侍卫步军的将领们看着赵洞庭离开的背影,神色个个不同。

待他前脚刚走,杨仪洞也率着他那两百个老兵油子匆匆离开校场而去。

苏刘义稍稍走在赵洞庭前面引路,几番犹豫,还是说道:“皇上真圣意已决,给岳鹏那差事?”

他显然仍是对这事耿耿于怀。

赵洞庭只当他是拘泥于那些惯例条文,有些不耐道:“朕已当着众将士封他的官,难道还是玩笑不成?”

苏刘义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当臣子的要知进退,苏刘义能够位极人臣,自然熟谙此道。

到得侍卫马军校场,四百余骑马军已经严阵以待。亮甲银盔,长矛锋利,煞是威风。

赵洞庭等人刚到,侍卫马军公事蒋存忠、副公事陆川遥等人便翻身下马,迎上前来,叩拜道:“臣等叩见圣上。”

赵洞庭初瞧这马军威风,还想着蒋存忠等治军有方。在这刹那,却又忽觉得有些不对劲。

南宋小朝廷从临安城逃离至此,中途也被元军追剿过几次,被杀得丢盔弃甲。可眼下,这些马军却是光鲜亮丽,细细想来,这有些不合常理。

他们的盔甲上怎么可能连丝划痕都没有?

这是做样子给老子看啊,赵洞庭心里嘀咕着,没想到宋朝的官员都懂这套。

当下他也不点明,只是道:“朕的侍卫马军真是光鲜啊……”

苏刘义闻言,立时瞧瞧瞪了蒋存忠等人一眼。以他的城府,自然刚来就看出来蒋存忠他们耍的什么名堂。

蒋存忠他们远远没料到小皇帝竟然这般慧眼,当下也是尴尬。解释不好,不解释,好像也不太好。

主要是赵洞庭的年龄太具欺骗性了,谁会想区区十岁的毛头小孩子会有这样的洞察力?

再联想到昨晚赵洞庭夺侍卫亲军兵权的事,蒋存忠和陆川遥是再也不敢小觑这小皇帝半分。对于自己特意整顿军营给赵洞庭看的事也是心知肚明,知晓自己是俏眉眼飞给瞎子看,白费劲,说不得反而让皇帝心里不喜。

好在赵洞庭没有和他们计较这点事情,只淡淡说道:“治军当以务实为主。”

蒋存忠等人连连应是。

赵洞庭也没再检阅侍卫马军的心思,又道:“即日起,每日卯正时分让侍卫到此操练,朕会亲自进行检阅。朕需要的,是能打仗、打胜仗的雄兵,而不是让尔等训练仪仗队,可懂?”

蒋存忠等人单膝跪倒在地,“臣等谨记!”

赵洞庭摆摆手,拂袖径直带着李元秀、颖儿等离去。

苏刘义左瞧瞧、右瞧瞧,最终还是选择留在校场,没跟在赵洞庭的后头,免得再受这小皇帝的脸色。

赵洞庭等人回到禁宫内,李元秀在旁边侍奉着,颖儿帮他捏肩,一众小太监端茶倒水的殷勤伺候。

眼见时辰尚早,离着午饭还有段时间,赵洞庭对颖儿道:“颖儿,你这便教朕练武吧!”

颖儿素手仍在赵洞庭肩上轻轻揉捏,嘴里道:“皇上,奴婢觉得有人比奴婢更适合教您练武。”

赵洞庭微微愣住,随即道:“你说的是岳鹏?”

颖儿轻柔笑着,道:“皇上真是聪慧。奴婢在家时,父亲教导奴婢的多是女孩子练的功夫,岳将军练的功夫要更适合您。”

赵洞庭点点头,觉得颖儿说的有道理,“可是……岳将军他要训练军士,哪有时间教朕习武?”

在这大宋危亡的关头,赵洞庭不觉得自己的个人兴趣比将士操练更为重要。

颖儿没想到这点,沉默不答。

这时,旁边伺候着的大太监李元秀忽然说道:“皇上真有心习武?”

赵洞庭看向他道:“朕也梦想做那所向披靡的英雄,虽不知有没有机会,但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若是如此,老奴愿意教导皇上。”李元秀道。

赵洞庭有些发懵,“公公你会武?”

第14章 打回原形(1)

李元秀笑道:“老奴入宫前便修行武学,至今已有六十四年了。我大宋宫中,会武的太监,也远非老奴一人而已。”

赵洞庭这才想起,宋朝好像还有过太监领兵的事。在这个年代,太监会武貌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立时来了精神,问李元秀道:“那不知公公武艺如何?”

李元秀没答话,只是伸手轻轻拍在身后的顶梁柱上。这柱子是采用百年老树的树干经过特殊步骤制成的,坚硬程度可想而知,当下也不见有什么响动,但当他撤手时,大柱上竟然有寸许深的掌印。

莫说没见过这等世面的赵洞庭,便是连颖儿也呆滞当场。

谁能想到老态龙钟的老太监竟会是个绝世高手?

颖儿暗自思量,自己怕是再有个百年时间,也无法练出李公公这般雄浑的内力。

赵洞庭更是傻眼,若不是这是宋朝,他怕是得怀疑这老太监是不是在耍魔术。

他自然不知道,练功分为内功和外功,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但凡武学强者,无一不是内外兼修之辈。

外功是为招数,只要不是傻子,通常都能练得有模有样,只是时间有长短而已,但内功却是极为考究人的天赋,有天赋者日进千里,没有天赋的,哪怕练千百年也不会有太大成就。李元秀的内功深厚到这种境界,其实力可谓高深莫测。

他显然也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露完这手,问赵洞庭道:“皇上觉得老奴功夫如何?”

赵洞庭满脸叹服,连道:“那以后就劳烦公公了。”

他这本是客套话,李元秀听到却是瞬间满脸正经道:“为皇上尽忠乃是老奴本份。”

在这刻,赵洞庭实在难以将李元秀和之前跪地求杨淑妃饶命的形象融合起来。以他的实力,若是当时暴起,便是斩杀整个房间内的人也不在话下吧?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赵洞庭看着李元秀,心里不禁感慨,古代人的思维果真和现代人不同,以君为大深入到很多人的骨子里。南宋小朝廷沦落至此,虽然大臣们仍旧勾心斗角,但他们其中许多,真的是忠心耿耿之人。

想到此处,赵洞庭对南宋朝廷也终于是生出几分信心来。

其后,他开始跟着李元秀习武。李元秀因他身子还未痊愈,便只是先教他内功修行的法门。

如此过去几日,赵洞庭每日卯时都会准时去校场检阅侍卫操练,再练练功,闲暇时便读些兵书、古籍,练习书法等等。他竭尽全力想让自己快些融合这个世界。

这日大黑早,他还未出门,却有太监在外禀道:“皇上,太后请您去早朝。”

早朝?

赵洞庭偏头看向正在给自己更衣的颖儿,问道:“太后忽然让朕去早朝做什么?”

颖儿笑道:“皇上这几日勤苦,可能太后看在眼里,觉得您长大了,想让您去共商国家大事吧!”

赵洞庭摇摇头,苦笑道:“怕莫不是如此。”

如果杨淑妃真想让自己这个小皇帝主政,那便不会等到现在,当初自己要执掌侍卫亲军时她也不该阻拦。

但总是呆在这寝宫里终归不行,赵洞庭自言自语道:“那就去看看我这个娘想要做些什么罢!”

等赵洞庭到早朝的宫殿里,里面已经站着数十个文臣武将。靠前的都是文臣,武将排在后头,见到赵洞庭过来,都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赵洞庭任由李元秀搀着,径直走到大殿最里边正中的龙榻上坐下。

太后杨淑妃在他左侧,座榻还要高出那么几分。

赵洞庭轻轻叫声娘,杨淑妃轻笑着点头,让众臣平身。

来到南宋年间几天,赵洞庭还没上过朝,是以只是坐着,并不说话。

杨淑妃带笑环视过众人,声音软软蠕蠕的很是好听,“诸卿可有事启奏?”

立时有个人站出来,作揖道:“臣有事启奏。”

赵洞庭还记得这人,是侍卫步军中的将领。

“说。”

杨淑妃道。

这将领当即大声道:“主管侍卫步军副公事岳鹏岳大人操练军士过于苛刻,导致众将士叫苦连天,更有人劳累成疾。臣恳请太后另选他人做这步军副公事,请太后明鉴!”

听到他这些话,赵洞庭心里瞬间就骂开了。

自己才提拔岳鹏几天,他们这就开始弹劾,不是摆明想用太后来压制自己么?

而杨淑妃早不叫自己来上朝,晚不叫自己来上朝,偏偏这个时候叫,显然心里也是知道此事。

赵洞庭心里明白,这个早朝就是针对自己来的。在杨淑妃始终都还觉得自己死而复生和失忆有蹊跷。

在古代,鬼神附体的说法并不罕见。

岳鹏也在殿内,听到这将领弹劾他,怒目圆睁,立刻站出来道:“那军士不适应这方气候,这才病倒,干我何事?”

这将领却是道:“为何他早适应,晚适应,偏偏就现在不适应了呢?”

岳鹏被他这般强词夺理,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这时,苏刘义突然开口,说道:“太后,事实如何,宣几位侍卫步军将领过来一问即可。”

杨淑妃轻轻点头,“那便将侍卫步军诸班指挥使以上的将领都宣来吧!”

立刻有太监匆匆出去。

赵洞庭对岳鹏使个眼神,示意他先退下,仍是默不作声。

很快侍卫步军的两个班都指挥使、都虞候,还有几个指挥使都被太监引领进来。他们好似商量好的,等杨淑妃发问,便都跪在地上说道:“实是主管副公事大人操练无度,请太后、皇上明察。”

“你们!”

岳鹏气得不行。他自认这几天从未胡乱操练,却没想被人这般对待。

“退下!”

杨淑妃喝退岳鹏,偏头轻声问赵洞庭道:“昰儿,你以为如何?”

赵洞庭只道:“依娘亲意思,应当如何?”

杨淑妃道:“这几日你玩也玩够了,这岳鹏是你提拔的,行事却如此无度,依本宫看,你还是将侍卫亲军交还给杨仪洞杨大人统帅,如何?”

第15章 打回原形(2)

赵洞庭心里想,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

他正襟危坐,对杨淑妃道:“娘亲,昰儿敢问这天下兵马皆属于谁?”

杨淑妃道:“你是当今圣上,当然属于你。”

赵洞庭又道:“那娘亲这个‘还’字从何而来?难道侍卫亲军本该是属于杨仪洞的不成?”

杨淑妃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孩子竟然还会从自己的话里行间钻空子,当下被问住,无可作答。

赵洞庭指向那个弹劾岳鹏的将领,接着道:“既然他说众将士们叫苦连天,现在我们还只是问过诸位将领的意思。朕觉得,咱们还应该去问问那些军士们的意思。若是连他们也都说岳副公事的不是,那朕立刻撤掉岳将军的官职,如何?”

赵洞庭不信,他们能够操控这些将领,还能够操控所有的侍卫步军。

再者,若岳鹏真的操练无度,不会练兵,那撤掉他的官职也是应该,赵洞庭并不会袒护他。

可在场的侍卫步军将领们谁不知道实情?

这几天岳鹏治军有方,仁智并施,是颇为受士兵们爱戴的。瞬间心里微微叫苦起来。

杨淑妃心里也是有数,说道:“依本宫看,无此必要。”

赵洞庭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杨淑妃又道:“且不说军士们如何说,这些将领都不服岳鹏,他日后如何领军?如何做到令行禁止?”

赵洞庭微微沉下脸,“娘亲打定主意要撤岳鹏的官职么?”

“不。”

杨淑妃轻轻笑着,柔声道:“岳鹏是昰儿你提拔出来的,为娘怎会直接撤他的职?”

说着她眼神直视前方,看向大殿内众人,道:“岳将军虽治军有失方法,但本宫听闻他武艺超群,乃是我大宋朝难得的悍将,从此便担任侍卫步军教头,教导军士们习武罢!”

岳鹏的脸上瞬间失去些许血色。

群臣跪下山呼“太后圣明……”,赵洞庭还想再说什么,却也无从开口了。

杨淑妃叫他来,根本就没有打算给他反驳的机会。群臣都向着杨淑妃,赵洞庭这个小皇帝根本无能为力。

此刻,赵洞庭牙关微微咬紧,心里喃喃道:“难道真的要逼我使手段来从你手中duo quán么?”

杨淑妃携大臣专断朝纲,而且还是和自己这个皇上作对,这让得赵洞庭心里着实冰冷几分。

而杨淑妃根本没有看赵洞庭的脸色,接着又道:“侍卫步军仍旧由杨仪洞杨大人执掌,苏泉荡苏将军补杨万里副公事职缺。至于都虞候一职,便由杨大人和苏将军两位在军中举荐贤才担任吧!”

杨仪洞和之前那个弹劾岳鹏的将领站出身来,“谢太后!”

苏泉荡?

赵洞庭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微凛,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然后他也不在这大殿中多呆,对杨淑妃说了声昰儿身体抱恙,便带着李元秀匆匆离去。

也没谁拦着他。

初到南宋,赵洞庭刚刚打开的局面,在这早朝上瞬间又被杨淑妃打回原样。

岳鹏被降职,连侍卫步军也被杨淑妃一句话给重新夺回去,交给杨仪洞掌管了。

回寝宫的路上,赵洞庭冷声问李元秀道:“公公,这苏泉荡是否和苏刘义苏大人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心里还满满都是怒火。

李元秀是朝中老太监,对百官那是门儿清,当即答道:“苏将军乃是苏大人的亲侄子。”

赵洞庭冷笑着,“原来如此。”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提拔岳鹏做副公事时,苏刘义为什么多次阻拦了。苏泉荡原任侍卫步军都虞候,肯定有心接手杨万里留下的副公事之职,苏刘义自然偏帮自己的侄儿。

而杨淑妃,也是想帮杨仪洞重新执掌侍卫步军。

赵洞庭心里越想越冷,这场早朝,十有**就是他们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场戏。

苏泉荡的弹劾,根本是有预谋的。说不得,是他们早就和杨淑妃商量好的。

现在,杨仪洞重掌侍卫步军,苏泉荡也如愿以偿升为副公事,他们可谓大获全胜。

“都是利益交换啊……”

赵洞庭心里感慨着,意识到自己的行事方法并不适合这南宋朝廷。百官各成派系,要让他们站队,就得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若非杨淑妃许给苏泉荡副公事之职,只怕苏泉荡和苏刘义也未必会这么费力弹劾岳鹏,甚至不惜联合其他将领。

一路沉思着,很快回到寝宫里。

颖儿见到赵洞庭回来,迎上来道:“皇上,早朝这般早便散了?”

她还在为赵洞庭高兴,以为赵洞庭得到太后认可了。

赵洞庭点点头,没有多说。这些烦心事,他不想让颖儿也跟着不开心。

李元秀是赵洞庭近侍太监,当初又是赵洞庭开口才从杨淑妃手中活下来的,倒是站在赵洞庭这边,此时轻声道:“皇上,依老奴看,不管侍卫步军那档子事也好,这样皇上也有精力来全心钻研武学。”

赵洞庭沉吟几声,不答话,只道:“待得早朝散去,让岳鹏来见朕。”

李元秀轻轻应是。

然而,还未等到他去宣岳鹏,不多时就有个太监在门外喊道:“太后驾到。”

然后门被推开,杨淑妃缓缓走进来。那些小太监、宫女们都候在屋外。

赵洞庭有些疑惑,淡淡道:“娘亲怎么来了?”

杨淑妃却是让颖儿、李元秀退下去,然后笑着对赵洞庭道:“昰儿这是在生为娘的气?”

瞧着屋内也没有其他人,赵洞庭索性点头,直言道:“娘亲为何不让孩儿执掌政事?”

杨淑妃在赵洞庭的座位上坐下,“你以前对政事毫不上心,怎的现在这般迫切?”

赵洞庭道:“昰儿想要光复大宋!”

杨淑妃轻轻笑着,“不,本宫不相信昰儿大病初愈后便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闻言,赵洞庭的心里瞬间紧绷起来,有种不详的预感蔓延。

果然,杨淑妃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起来,“你大病前后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以前总是叫本宫‘娘娘’现在却称本宫为‘娘亲’,以前总是嬉戏玩耍,现在却励精图治,行事老辣。说,你到底是谁?使的什么妖法变幻成我昰儿的模样?我昰儿又在哪里?”

第16章 灵魂之说

原来她早已经怀疑赵洞庭。

赵洞庭心里苦笑。

他到底没有融合赵昰的记忆,性情习惯和以前截然不同,让杨淑妃察觉出太多不对劲。

想来,朝中现在同样怀疑自己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那些人没有胆量像杨淑妃这样过来直接试探自己而已。

杨淑妃自然是试探,赵洞庭心里明白得很。要是杨淑妃真断定自己不是赵昰,那怕莫根本不会再过来和自己说这些话,早就直接把自己给干掉了。她肯定是将信将疑,才不杀自己,却又不肯让自己手握权利。

赵洞庭意识到,自己此时面临的实际上也是生死危机。稍有不慎,这条小命就可能被杨淑妃夺去。

他心念电转,道:“我的确不是赵昰。”

杨淑妃登时怒极,咬牙切齿,“你这妖人!那你将我昰儿藏去哪了?”

赵洞庭摇摇头道:“我是他,也不是他,你的昰儿就站在这里。只是这副躯体是他的,灵魂却是我的。”

“你这是使的什么妖术?”

古怪也有灵魂之说,杨淑妃脸色煞白,“你为何要夺我昰儿的身躯?”

赵洞庭道:“我不会什么妖术,这副躯体也不是我夺来的。坦白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在你昰儿的躯体里,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在我灵魂进入到这个躯体以前,你的昰儿已经死了。”

杨淑妃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要不是坐在椅子上,这时怕连站也站不稳。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奇事,但所幸宋朝历代皇帝企图炼丹长生的不在少数,总有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在宫中流传,杨淑妃勉强还能接受赵洞庭的这番说辞。只是听赵洞庭说赵昰已死,实在让她伤心欲绝。

足足怔住十多秒,杨淑妃才双眼通红地盯着赵洞庭道:“那你是什么人?”

赵洞庭可不敢说自己是未来来的,杨淑妃肯定无法接受,便道:“我也不知道。”

“嗯?”

杨淑妃又起杀意。

赵洞庭接着道:“我是真的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杨淑妃微微眯起好看的眸子,沉吟几秒,“既然你不是昰儿,那你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赵洞庭直视着杨淑妃,“我不是赵昰,但这副躯体可是你儿子的,你真舍得杀?”

他刚刚之所以说出这些话,就是在赌,赌杨淑妃不会杀自己的亲儿子,哪怕知道这个亲儿子的灵魂另有其人。

杨淑妃道:“你只是侵占我儿身躯的鬼怪而已,我当然要杀你。”

赵洞庭也不知道她话里真假,知道:“你要是杀了我,大宋朝廷可就没了皇帝。”

杨淑妃冷笑,“我大宋还有广王赵昺,他也可以登基称帝。”

“可他不是你儿子。”赵洞庭道。

杨淑妃闻言,脸色倏的变得狰狞起来,“但你也不是本宫儿子!”

赵洞庭道:“你不说,我不说,谁敢说我不是你儿子?谁敢说我不是这大宋天子?我重病这些天,身旁时时刻刻都有人守护,禁卫森严,这种情况下有谁会怀疑我不是赵昰?”

杨淑妃又是沉默,但其后道:“本宫不能让大宋的江山落在你这个不知来历的人手里。”

赵洞庭道:“没有我,大宋得亡。”

杨淑妃闻言冷笑,“虽然你有几分城府,但未免也太过于高看自己了。”

赵洞庭不再说话。该说的都说了,要是杨淑妃还要杀自己,那只能说自己赌输了。

杨淑妃也是沉默下去,显然心里也在思量该怎么处理赵洞庭。

时间就这般缓缓流逝着。

屋内香炉中飘出来的缕缕清神静气的檀香都不能平复赵洞庭内心的紧张,他自然担心杨淑妃执意杀他。

突然,杨淑妃站起身来。

赵洞庭眼神从香炉上移开,向她看去。

杨淑妃道:“你以后便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着罢,休要再想掌权的事,否则本宫定取你性命。”

赵洞庭一颗心终于放松下去,嘴角勾起抹笑容,道:“恭送太后。”

杨淑妃又深深看他两眼,径直走出门去。

颖儿和李元秀两人很快走进来,见赵洞庭脸色不太好,却也不敢问太后和他说了什么。

赵洞庭站在香炉旁,闻着檀香,怔怔出神。

杨淑妃虽然没杀自己,但也将话说白了,不让自己在妄想掌权的事。那这样,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宋朝必亡,难道自己也跟着这艘即将倾覆的大船沉没吗?

可现在自己又能去哪里?

杨淑妃不杀自己,是自己这副皮囊于她还有用处,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离开的。

赵洞庭只觉得左右为难,好似走入绝路,怎么着都是个死。

他绝不甘心,穿越南宋就这般草草收场,但此时,却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

殊不知,其实那头杨淑妃内心也并不平静,匆匆回去后便将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等肱骨大臣都请了过去。

她对这些大臣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若不是他们鼎力相助,她也无法主掌朝纲。

在宫殿里,杨淑妃对这些大臣们说道:“诸位卿家,本宫已经去试探过皇上了。”

几个大臣瞬间都是面色严肃起来,张世杰问道:“皇上如何说?”

杨淑妃道:“他承认他并不是昰儿。”

他们又瞬间色变。连皇帝都被调包,这事情可绝不小。

可紧接着却听杨淑妃又道:“可他又说他是昰儿。他有他的灵魂,可躯体却是昰儿的。”

张世杰他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觑。

签书枢密院士陆秀夫皱着眉毛沉吟几秒,道:“太后的意思是……另有灵魂霸占着皇上龙体?”

杨淑妃轻轻点头。

苏刘义重重道:“我看是妖人作祟,天下哪有这等奇事?”

张世杰道:“他虽不是皇上,却又霸占着皇上龙体,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杨仪洞也在这,闻言立刻冷笑道:“自然是斩他,难道让那妖人为祸我大宋朝廷!”

第17章 静观其变

“慢!”

这时旁边忽然有位大臣开口。

杨仪洞却不敢发怒,客气问道:“陈大人有何见解?”

这人乃是南宋朝廷的参知政事陈文龙。参知政事在南宋可不是小官,和同平章事、枢密使、枢密副使合称“宰执……”,实际上就是副宰相,杨仪洞只是主管侍卫步军公事,若不是杨淑妃看重他,在这样的场合他是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的,自然不敢对陈文龙不客气。

陈文龙也不看他,只是对杨淑妃道:“太后,臣倒是曾听闻过此等奇事。”

“哦?”

杨淑妃连道:“愿闻其详。”

陈文龙眼神扫过众人,缓缓道:“这事我也是偶然听位行脚医者所说。他游历南北,遇到过数次这种奇事,有的人或是大病初愈,或是受到严重刺激,甚至或是一夜苏醒后,突然间性情大变,便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杨淑妃瞪眼惊呼道:“这岂不正是和昰儿的情况相同?那到底是何原因?”

陈文龙道:“臣也因为好奇而问过那行脚医生这是何故,他说有的异人生下来便具备两个甚至多个灵魂,有时这个灵魂忽然沉眠,另外的灵魂便会控制身体,由此性情、习性都会大变。而且有时这灵魂又会调换回来,他甚至见过有人性情大变数年,而后又忽然变回去,恢复以往记忆、习性的。受两种灵魂操纵时,便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杨淑妃脸上立时露出惊喜之色,“那本宫的昰儿仍是昰儿了?并非妖人作祟?”

陈文龙拱手作揖,“臣也只是道听途说,不敢断言。”

陆秀夫道:“既然有行脚医生都知道这等事情,那咱们何不将太医们叫过来问问?”

杨淑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旁边伺候着的太监道:“快些去将太医尽皆宣来。”

太监领命匆匆往外跑去。

等到安太医在内的诸位太医赶到,杨淑妃等人连忙询问。

有的太医摇头不知,但也有的太医说知晓这等事情,灵魂双生或是多生却有其事。

杨淑妃心里只连连道原来昰儿还是我的昰儿,竟是喜极而泣。

在座大臣们尽皆欢喜,杨仪洞也是牵强扯出几抹笑容,只是这份牵强外人看不出来而已。

杨淑妃哭过几声,忙抹去眼泪,止不住的欢喜,又问太医:“那可有法子医治?”

众太医都是面露难色,微微摇头。

人格分裂在现代都是极为罕见的病症,没有明确的治疗方法,他们能够听说过已是相当难得了。

杨淑妃见状不禁又是有些焦急起来,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大臣们自然也没什么法子。

过去良久,还是陆秀夫开口道:“太后,臣觉得这也并非是祸事,兴许还是福事。”

张世杰眼中光芒闪烁,瞬间领会陆秀夫的意思,跟着点头。

其余诸臣却是不尽明白。

杨淑妃看向陆秀夫道:“陆大人此言何解?”

陆秀夫道:“圣上虽然原本就天资聪颖,卓尔不凡,但终究年岁尚小,寄情玩乐,不思政事。现如今圣上远不及以往活泼可爱,浑然不似个少年,但胜在思维深沉,行事老练谨慎,又醉心政事,我大宋正需要这样的圣上,是以臣才说这是福事。若是圣上不逢此大变,即便天纵之资,要成长至现如今这种程度,也非得有个十余年光景不可。”

陈文龙等人听到陆秀夫这么说,眼中都是放出光芒来,连连附和着说道这真乃是我们大宋之福。

杨淑妃还是微蹙着眉头,“话虽如此,可昰儿对本宫终究不如以往那般亲切依赖。”

她虽是太后,但其实年龄也不过二十七八光景,自然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亲密自己。

张世杰道:“太后,皇上和您可是骨肉相连,只要您花些心思,臣相信皇上还是会变得以往那般和您亲密的。”

杨淑妃知道纵是不愿也无计可施,只得点头。

然后她又道:“那现在昰儿只想主管政事,那我等当如何处之?”

几个大臣都是微微沉吟。

陈文龙最先开口,“皇上如今胸有韬略,大志宏图,臣觉得皇上亲政也不是不可。”

杨仪洞却是在旁边说道:“可皇上如今终究年岁幼小,匆匆亲政,怕是不能服众。”

张世杰瞪眼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亲政名正言顺,谁敢不服?”

他虽然善于阿谀,平常又喜好拉帮结派,提拔嫡系,但忠心的确是无话可说。

杨仪洞可不敢和这位枢密副使大人顶撞,眼神微微闪烁,不再出声。

杨淑妃却是在乎杨仪洞的看法的,眼神扫过几人,道:“那到底让不让昰儿亲政呢?”

此时南宋朝廷原左宰相兼枢密使陈宜中早已经借着为朝廷探路的理由逃往越南去了,朝廷的大臣们隐隐以陆秀夫为首,即便张世杰、苏刘义等人,也都对陆秀夫有几分恭敬。这时都向着陆秀夫看去。

陆秀夫捋捋下巴上的胡须,随即向着杨淑妃拱拱手,道:“太后,皇上如今励精图治,心中时刻想着光复大宋,这是我大宋之喜。但杨大人的担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我等谁也不知皇上是不是一时兴起,若是到时候皇上亲政不过几日便没了兴趣,那我等也是难堪,倒不如……先考验皇上一番,太后觉得如何?”

“考验?”

杨淑妃咀嚼着这话,“如何考验?”

陆秀夫笑道:“太后不是让皇上老老实实的呆在宫中,不要想着亲政的事情么?咱们便先看看皇上会如何应对。如果皇上真的就此安分下去,那只能说明皇上亲政和复国的决心还不够强烈,亲政之事咱们容后再议。”

张世杰道:“那若是皇上有所举动呢?”

陆秀夫看向他,答道:“若是皇上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折服太后改变主意,那便说明皇上有着我等都远远不及的心思韬略,这于我大宋自是天大的喜事。”

张世杰向着杨淑妃作作揖,又问道:“若是皇上施展手段,但又不能折服太后呢?”

第18章 胁迫淑妃

陆秀夫道:“那时咱们也可以看看皇上用的是什么手段,亲政之事再做定夺。”

陈文龙几人都是点头,看向陆秀夫的眼神中隐隐有着佩服。

张世杰也道:“太后,陆大人此举甚妥。”

杨淑妃轻轻点头,“那便依陆大人所言,咱们先静观其变,且看昰儿如何应对。”

这事情,便就这么定了下来。众大臣和太医向杨淑妃告退离去。

赵洞庭对此自然是浑然不知,仍呆在寝宫里思量办法。

时间到得夜里七点多左右。

赵洞庭正在寝宫内修习内功,颖儿在旁边伺候,门外侍卫忽然禀报:“皇上,岳教头求见。”

赵洞庭睁开眼睛,道:“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岳鹏从门外走进来,还穿着盔甲。

到赵洞庭面前,他正要行礼,赵洞庭已是单手虚扶,“免了。”

岳鹏感激看着赵洞庭,“谢皇上。”

赵洞庭瞧他风尘仆仆的,问道:“岳将军此时来见朕有何事?”

岳鹏欲言又止道:“末将刚刚巡逻完毕,有件事情不知……当不当说与皇上听。”

赵洞庭只以为他是发现了细作之类,随口道:“但说无妨。”

岳鹏的眼神却是向着颖儿和李元秀瞥去。

赵洞庭心里微微诧异,寻思着莫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但想到颖儿和李元秀都是对自己万分忠心的人,便说道:“岳将军无需顾忌,颖儿和李公公朕是万分信得过的。”

但岳鹏却仍是不肯说,只道:“能不能请公公和姑娘稍作回避?”

颖儿是深受赵洞庭宠信的侍女,他也不好直呼其名。

听到这话,颖儿性子柔和,就要往屋外走去。李元秀却道:“老奴须得护着皇上安危。”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好似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他之前并不认识岳鹏,对岳鹏并不是很信得过。

岳鹏知道李元秀心里想法,也是无奈。但他要说的事情实在不便让皇上以外的人听到,只得走到赵洞庭旁边,附耳匆匆说了几句话。

赵洞庭听完却是眼睛瞪着猛大,惊得站起身来道:“真有此事?”

岳鹏道:“那侍卫与末将乃是同乡,又是发小,亲如兄弟,应当不会骗我。”

“空穴不来风啊……”

赵洞庭嘴里啧啧两声,满脸古怪,随即道:“带上侍卫随朕前往!”

说完就匆匆往门口走去。

他现在心里极是欢喜,没想到岳鹏竟然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消息,真是雪中送炭。

但走到门口,他又忽地站住,道:“不行!”

然后便在屋内自顾自的踱步思量起来。

杨淑妃怎么说也是自己这副躯体的生母,那也等于是自己的亲娘,要是自己就这样带着侍卫冲过去,杨淑妃只怕会落得个颜面扫地,下场如何都难以想象,这样做对她未免太过绝情。

她没杀自己,已是留着情面的。

可这有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错过?

但要是杨淑妃失势,自己这个皇帝就真能执掌大权,坐得安稳?

他绕着屋里边的香炉来来回回踱步几分钟,都没有说话。

岳鹏道:“皇上,该是时候做决断了,要不然……”

赵洞庭猛地抬头,“不行!朕不能这么做!”

然后他满脸严肃地对岳鹏说道:“此事你和你那发小都务必守口如瓶,不得对任何人说起。”

岳鹏脸上倒也没见什么遗憾,只是作揖,“是……”

等他离开,赵洞庭又在屋内沉思起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要是杨淑妃继续这样下去,难免会被人发觉,到时候下场难料,我的脸上也没光彩……”

想到这里,赵洞庭又是猛地起身,道:“颖儿、公公,随朕去见太后!”

三人走出房间,门口的侍卫打算跟随,被赵洞庭喊住,“尔等不必跟随。”

有李元秀这大高手在,赵洞庭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要是连李元秀都挡不住,那这些侍卫也只是摆设。

到得杨淑妃寝宫外面,赵洞庭却是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

李元秀喝道:“尔等放肆!”

侍卫首领跪倒在地,“皇上,太后已经睡下,请皇上明日再来。”

赵洞庭也不强闯,只道:“朕找太后有事商议,你速速进去通报。”

侍卫首领满脸难色,“皇上还是明日再来吧!”

他是杨仪洞的嫡系,要不然,也不会被杨仪洞派来守护杨淑妃寝宫。

赵洞庭眼神冰冷地看着他,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立刻进去通报,要么朕强闯进去。”

侍卫首领不敢明目张胆违拗赵洞庭,只得起身往寝宫内走去。离开前还特意用隐晦的眼神指示手下侍卫莫要将赵洞庭他们给放进去。杨仪洞下过死命令,不许任何人闯进太后寝宫。

赵洞庭原本对岳鹏的话还没有尽信,此时却是心中有数了,觉得荒唐,也觉得有些好笑。

足足过去数分钟,那侍卫首领才从寝宫里出来,对赵洞庭作揖道:“皇上,太后请您进去。”

赵洞庭点点头,带着李元秀和颖儿两人往里面走。

碙州岛贫瘠,南宋小朝廷又是匆匆迁移到这里,是以杨淑妃的寝宫也是简陋,不过有个十来平方米的小院落而已。走进大门,穿过院落就到寝宫内门。

赵洞庭看到杨仪洞穿着便服站在内门门口,故意问道:“杨大人怎么在此?”

杨仪洞不慌不忙地跪下身去,“回禀皇上,臣在此守护太后安危。”

赵洞庭不再说什么,心里冷笑,“守护……都他娘的守护到床上去了。”

他推开寝宫的门,径直往里面走去。李元秀和颖儿两人却被杨仪洞拦在外面。

寝宫里,杨淑妃穿着便服坐在铜镜前,正在梳头。青丝垂落腰间,端得是人间绝色。

只是里面却是连个侍女都没有。

见赵洞庭进来,杨淑妃问道:“昰儿怎的这个时候非要进来见本宫?”

赵洞庭关上门,也不作答,只道:“太后寝宫怎么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

第19章 饶杨仪洞(1)

杨淑妃的脸上微微露出不自然之色,随即道:“本宫本已经睡下,就没有让她们在旁伺候着。”

赵洞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走到杨淑妃面前,直勾勾地盯着杨淑妃看。

杨淑妃被他看得不禁心里有些发毛,道:“昰儿这般看着本宫做什么?”

赵洞庭见她仍然叫自己昰儿,觉得有些奇怪,说道:“太后,既然你明知我不是赵昰,这里无人,也不必再叫我昰儿了。我听着不得劲,你叫着怕也心里不是滋味。”

他觉得两个人都已经摊牌了,实在没必要这么虚与委蛇。

杨淑妃瞧着赵洞庭满脸冷淡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满是凄苦,差点就要流出泪来。

她真想将灵魂双生的事情立刻就告诉赵洞庭,好让他知道自己还是赵昰,但是,这事却又万万不能说。她想着,昰儿现在是因为以为他是别的灵魂占体,才被自己唬住,要是让他知道事情真相,他再要权,自己怕也不好阻拦。这样,要试探昰儿手段的打算也就落空了。

而赵洞庭瞧着杨淑妃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古怪之余,也是不禁柔软几分。

他想到杨淑妃终究是自己这副躯体的生母,叹息道:“你愿意叫,便这么叫罢!”

杨淑妃听到这话,心里又是有些开心起来,心想,“昰儿到底和自己还是血脉相连的……”

这样想着,她的脸色便愈发柔和起来,然后再度问道:“昰儿此时来找娘亲,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娘商议?”

赵洞庭眼睛扫扫屋内,狠狠心,道:“杨仪洞怕是刚刚才从太后寝宫匆匆出去吧?”

杨淑妃的脸色登时大变,慌乱道:“昰儿、昰儿你休得胡说!”

赵洞庭指向她的床榻,“那这个……太后作何解释?”

此时,杨淑妃的床榻上被褥凌乱,而且,杨仪洞的那柄镶着珠宝的佩剑还挂在床尾处。

他出去得匆忙,却是忘记拿了。

这刹那,杨淑妃的脸上连一丝血色都瞧不着了。

赵洞庭又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没有证据,我怎么会匆匆赶过来找你?”

他虽然不打算就此事整垮杨淑妃,但也是打定主意要胁迫杨淑妃交出实权。因为在赵洞庭想来,要是这个时候自己还心软,不把握机会,那只怕以后就真的只有呆在寝宫里面等死的份了。

同时他也担心杨淑妃狗急跳墙,和杨仪洞斩杀自己,是以这才特意将李元秀和颖儿也带来。

说完这话,赵洞庭居高临下,静静看着杨淑妃。

杨淑妃梳子跌落到地上,脸色万分复杂,惊讶、绝望、羞愧等等各种情绪纠缠。

忽地,她站起来,竟是向着房间里的柱子撞去。

这差点没吓到赵洞庭,忙将她扯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淑妃哭泣道:“娘亲贵为太后,却做出这等不齿之事,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这时是南宋,对贞洁观念看得极重,杨淑妃更是母仪天下,这种事被撞破,自然没脸活。

“至于么?”

赵洞庭却是顺嘴嘀咕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杨淑妃直被他这番大胆的言论给弄得懵了。

赵洞庭又道:“我来找你,可不是想让你死。你们看重贞操,可我并非那么看重,这事我也没有和人提及,来找你只是让你日后谨慎些,免得再被人发现。”

杨淑妃仍是怔怔地看着他。

赵洞庭把她拽到床上坐下,“你从临安逃到这里,奔波劳累,心无所依,杨仪洞又是玉树临风,英姿勃发,两个人发生感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且又都是这样的年纪,做点出格的事实在正常。你真的没有必要寻死,要是寻死之后事情泄露出去,反而有失贞洁。”

“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言论来?”

杨淑妃瞪大眼睛看着赵洞庭,满是难以理解之色。赵洞庭的言论和南宋时的观念可是大相悖逆。

她自然想不到赵洞庭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只想着昰儿的这个灵魂怎的这般大胆。

不过她心里也是涌现出丝丝希望来。

谁也不想死,要是自家孩儿都不计较,又能瞒着天下人,杨淑妃当然也不会执意寻死。

“你别管我怎样说,反正你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赵洞庭心想反正已经摊牌了,说话也不是特别客气,“不过……太后,你要想我守口如瓶,却也得给我点好处才行,要不然,我可不保证我这张嘴会不会哪天不留神将这事给说出去。”

杨淑妃瞠目结舌,“你、你找我要好处?”

她内心深处还是把赵洞庭当作赵昰的,是以登时只觉得匪夷所思。

赵洞庭道:“当然啊,我不是赵昰,你也不是我娘,我凭什么得帮你?”

杨淑妃心里只差点没崩溃,但想着自家孩儿这时有病,才强撑着道:“那你……想要如何?”

赵洞庭轻笑道:“我不说你也知道,不是么?”

杨淑妃满脸古怪道:“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事来威胁为娘,要亲政吧?”

赵洞庭也懒得再和她周旋,道:“当然。你要我老老实实呆在寝宫等死,那我宁愿和你鱼死网破。”

杨淑妃无言,登时左右为难起来。

要是不交权,自己这患病的儿子怕是真会将自己和杨仪洞的事情给说出去。

可要交权,群臣那边问起,又该如何回答?

沉思良久,杨淑妃都没有说话。这种时刻实在是让她难以抉择。

最后,她说道:“昰儿,你要亲政可以。不过,为娘不能就这般宣布让你亲政。”

赵洞庭登时奇怪道:“为什么?”

杨淑妃现在在朝中可是大权在握。

杨淑妃却是不答,只道:“你可知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全然失去以前的记忆。”

赵洞庭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故意问道:“为何?”

杨淑妃既然说到此处,自然是不打算再将事情瞒下去,道:“你患的时灵魂双生之症。从你出生起便具备两个灵魂,此时主宰你身体的灵魂和以往的那个灵魂截然不同……但实际上,你还是这大宋的皇帝,是为娘的昰儿。”

第20章 饶杨仪洞(2)

赵洞庭先是怔住,随即心里惊喜,听杨淑妃这意思,怕不是将我当成人格分裂了?

他这时也明白为什么杨淑妃对自己的态度又突然柔和亲切起来了。

这对赵洞庭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杨淑妃只当他还是赵昰,那他想要执政,就不会面临来自于朝廷和杨淑妃的阻力。而且,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强行将心中的狂喜压下去,赵洞庭道:“既然如此,那娘亲为何不让我执政?”

杨淑妃只能将自己和陆秀夫、张世杰等大臣商量出来的打算也原原本本说给赵洞庭听。

赵洞庭听完轻轻点头,心里只道:“没想到古代人的花花肠子也这么多。”

杨淑妃道:“是以娘亲才说不能这样就让你亲政,因为诸位大臣那边娘亲没法解释。”

说着,她脸上满是柔和之色,伸手抚摸赵洞庭的脑袋上,“你是为娘的孩儿,为娘怎会不依你的心意?”

赵洞庭被摸着脑袋,心里又泛起些许古怪,但他相信杨淑妃这些话不是说谎。因为,杨淑妃应该很难找出人格分裂这样的理由来,而且,短短时间内就将这些事情想得滴水不漏,除非她是妖孽还差不多。

如果杨淑妃真有这样的城府,那赵洞庭输也输得心甘情愿。

再者,赵洞庭觉得,即便杨淑妃是诓骗自己想要先安抚住自己,自己手中拿捏着她和杨仪洞私通的把柄,也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当下,赵洞庭道:“那娘亲觉得我该如何做,才能让那些大臣们也都认可孩儿亲政。”

杨淑妃苦笑道:“你刚刚弄得为娘心慌意乱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赵洞庭此行有此收获已经心满意足,也不再追问,道:“那娘亲早些休息,孩儿自己回寝宫慢慢思量去。”

说着他向杨淑妃行礼,便打算离开。

“昰儿。”

杨淑妃忽地叫住他,欲言又止。

赵洞庭轻声问道:“怎么了?”

杨淑妃道:“为娘和你说的这些……可不能让那些大臣们知道。”

赵洞庭轻轻笑道:“娘亲放心,这些昰儿心里晓得。”

杨淑妃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又道:“另外……你能不能不要为难杨大人?”

赵洞庭心里想,她真正想说的怕莫还是最后这句,问道:“娘亲是真心喜欢杨大人?”

杨淑妃羞红着脸,“自从逃离临安以来,他几次舍命救下我的性命,我……”

剩下的那些话,她实在是羞于启齿。

赵洞庭听到此处,已经知晓她的心意,轻笑道:“放心,我不会和杨大人为难。”

杨淑妃这才全然放下心去,微埋下头,没有再说话。和自己的孩子说这种事,只让她羞愧难当。

赵洞庭走出房间,李元秀、颖儿和杨仪洞还在外边。

见到他出来,杨仪洞立刻用眼神盯着他,看起来竟似有随时要暴起杀人的打算。

赵洞庭瞟他一眼,道:“杨大人随朕过来,朕有些话要与你说。”

说着便往这小院落的角落里去。

杨仪洞跟上来,双眼仍旧紧紧盯着赵洞庭,“皇上有何事吩咐?”

赵洞庭轻声问道:“你可是真心喜欢我娘亲?”

“这!”

杨仪洞的双眼瞪得猛大。

赵洞庭轻声又道:“放心,朕不是那般拘泥理法的人,我娘亲孤苦无依,有个依靠也好。”

杨仪洞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皇上您都知道了?”

“你以为朕为什么匆匆赶过来?”

赵洞庭又瞧瞧杨淑妃的房间,道:“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呢!”

杨仪洞声音虽轻,言辞却是恳切,“臣甘愿为太后赴死。”

“好……”

赵洞庭道:“也不枉太后让朕放过你。”

杨仪洞微微躬身,“多谢皇上,臣……臣万死。”

赵洞庭听到这话轻笑出声,“万死?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万死?”

杨仪洞满脸愧色,“臣与太后情难自禁,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自该万死。”

赵洞庭却道:“就这个?还有呢?”

杨仪洞脸色大变,瞬间苍白如纸,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说吧,为何要害朕?”赵洞庭轻声又道。

杨仪洞苦笑着,“皇上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洞庭道:“你用言语逼死杨万里,朕当然能够看出来不对。只是朕很好奇,你既然和太后如此情深,为何又要害朕?”

杨仪洞似乎已经看淡生死,道:“朝廷危在旦夕,我本想带太后离去,找个地方隐居,奈何太后放心不下皇上您,是以,罪臣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以期太后能够随同臣离开,免得日后死在乱军之中。”

赵洞庭闻言,微微凛然。这个人对太后还真是情深意重,但这心肠,也真够硬的。

沉吟几番,赵洞庭道:“那你好自为之吧,若敢对太后有半点不敬,朕必不饶你的性命。”

说完转身就走。

杨仪洞惊呼道:“皇上……您不杀我?”

赵洞庭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用几乎听不真切的声音说道:“你本该死,但朕不想让太后伤心。”

然后渐行渐远。

杨仪洞看着赵洞庭的背影,只觉得此时眼前这个尚未长开的孩子竟如山岳般的高大,跪下叩头高声喊道:“圣上隆恩,臣必为大宋,为太后、皇上舍生忘死。”

此时,他彻底被赵洞庭折服,心里也涌出几分对南宋朝廷的希望。

元贼虽强,但南宋有此圣上,未必会亡。

赵洞庭只当充耳不闻,走到李元秀和颖儿面前,“咱们回去。”

在路上,颖儿和李元秀两人什么也不问。

赵洞庭不禁说道:“颖儿和公公难道就不好奇朕和太后、杨大人说了什么么?”

颖儿不答。李元秀则是说道:“老奴年迈,只一心想服侍皇上。”

赵洞庭轻轻叹道:“要是我南宋满朝文武都如你们两个这般,那便好了……”

此时南宋大臣不合,军心涣散。赵洞庭虽然亲政在望,但内心里却仍是满是忧虑。

第21章 岳鹏挨打

回到寝宫,他也无心练功,就在香炉旁沉思该如何折服诸位大臣,名正言顺的亲政。

他很喜欢这香炉中飘出来檀香味。

如此过去几日。

杨淑妃每日都来探望赵洞庭,嘘寒问暖,让赵洞庭心里也是温暖几分。

他这几天也没有闲着,除去练功之外,便是一头扎进兵器工坊里。

南宋以前就有专门的工坊,负责制造gong nu、兵器、盔甲等,如今虽然逃亡到碙州岛,但也带来不少能工巧匠,是以仍然有个小型的兵器坊。

赵洞庭暂时对别的都没有兴趣,但对青铜制的突火qiāng却颇有兴趣。

这是热武器,只要稍加改良,就能够具备莫大的杀伤力。南宋的工匠不知道如何改进,但赵洞庭在穿越过来以前就是个铁杆军火迷,只要耗费些时日,改良这突火qiāng也是不难。再者,南宋这时已有huo yào,赵洞庭脑袋里装着的利用huo yào的方法,也远远不是南宋工匠们可以想象的。

他想做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让那些大臣们好好瞧瞧。

那些个工匠们也不知道自家皇上躲在房间里捣鼓啥,只知道他要了不少陶瓷罐子和引线等等。

私下议论时,只猜测小皇帝是不是蟋蟀蛐蛐的什么玩儿厌了,现在想要换个口味。

但今天,他们议论的话题却是不同,和岳鹏有关。

赵洞庭在房间里捣鼓土地雷和zhà dàn,听到外面的窃窃私语声,本来也不在意,但不经意听到岳鹏的名字,便有几分上心了。岳鹏是他看中的人,如今虽然被贬为侍卫教头,但也仍是他的嫡系。

将手中的陶瓷罐放下,赵洞庭打开门,对门外几个忙碌的工匠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工匠慌忙跪倒在地,不敢回答。

赵洞庭笑道:“你们莫要害怕,朕只是想听听你们在聊什么,我好像听到岳将军的名字。”

工匠们稍稍宽心,有个工匠答道:“回皇上,我们再聊岳将军被打的事。”

岳鹏挨揍?

赵洞庭惊讶道:“岳将军怎会挨揍?”

几个工匠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又没有谁敢说话了。

赵洞庭冲着刚刚说话的那个工匠招招手,“你随朕进来。”

这工匠跟着赵洞庭进屋。

赵洞庭怕吓着他,低声道:“岳将军好端端的,挨了谁的揍?”

工匠答道:“小人听说是给侍卫揍的。”

“严不严重?”

“好像伤得不轻,得有几天下不来床,不过小人也是听步军中的侍卫说的。”

赵洞庭听着不禁讶然,“这怎么可能?岳将军的功夫在侍卫步军中谁人能及?”

他心里想,莫非侍卫步军中还有自己没有发现的大高手?

随即却听这工匠答道:“岳将军是被上百名侍卫联手给打的。”

赵洞庭更为诧异,心想这怎么可能?岳鹏怎么说也是教头,怎么会有上百个侍卫打他?

说不定是这个工匠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了。

当下赵洞庭也不再问,让这个工匠出去,然后自己也离开作坊,去了侍卫步军的营房。

大高手李元秀和侍女颖儿自然是时刻跟在他的身旁。

到得营房,找侍卫问清楚岳鹏的住所,赵洞庭终于见到岳鹏。

岳鹏当真被打得不轻,鼻青脸肿,躺在床上忍不住的轻声哼哼,满屋子的药味,地上还有不少沾满血迹的纱布。

赵洞庭当即就火了,走过去问道:“岳将军你怎么样?”

岳鹏还要强撑着起来行礼,被赵洞庭按住,“你这样就老老实实躺着,还行甚么礼?”

岳鹏实在是起不来,只能歉然地对着赵洞庭点点头,“末将无碍……”

“就你这样还无碍呢?”

赵洞庭有些没好气道:“朕听说你是被上百名侍卫给打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都知道岳鹏是他的人,打岳鹏,那就是打他的脸啊!

侍卫不可能有胆量群殴岳鹏,这背后摆明有人指使。

岳鹏却不肯说,知道:“多谢皇上关心,末将……末将当真无碍。”

赵洞庭沉下脸,“说,到底是谁指使那些侍卫打的你!”

岳鹏还没见过赵洞庭生气,不敢再瞒,说道:“是……是苏将军想要试探末将的武艺。”

“苏泉荡?”

岳鹏说的是苏将军,自然是苏泉荡无疑。赵洞庭道:“找上百个侍卫围攻你,苏泉荡这明摆着是整治你啊,是不是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此时此刻,赵洞庭心里已是充满怒火。

苏泉荡如愿以偿得到主管侍卫步兵副公事之职,却还刻意整治岳鹏,实在是小肚鸡肠。

岳鹏有些不好意思道:“末将以前在全军会武时失手打伤过苏将军。”

“原来还有这事……”

赵洞庭轻轻点头,又帮岳鹏掖了掖被子,道:“你且先安心养好伤,朕会帮你主持公道。”

岳鹏听到这话却是说道:“皇上,不过是小事而已,您实在没必要……”

赵洞庭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你是朕的人,朕不能让你白受欺负。”

说完便往外面走去。

他心里想,苏泉荡敢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借口围殴岳鹏,那显然是看自己手中没有实权,不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这对于自己来说,未必就不是个立威的好机会。

到得翌日,赵洞庭早早起来,带着李元秀和颖儿直奔议政殿。

杨淑妃和大臣们正在探讨国家大事,见得赵洞庭忽然怒气冲冲闯进来,讶异道:“昰儿,怎么了?”

文武百官都向赵洞庭行礼。

赵洞庭却不答话,带着李元秀径直走到苏泉荡面前,“给朕揍他!”

李元秀毫不迟疑,抬腿便将弓着身的苏泉荡给踹翻在地,踹得苏泉荡痛哼一声。

百官全部都惊了。

李元秀又冲将上去,对着苏泉荡猛踹。

苏泉荡也是武将出生,熟谙武艺,自然还手,但奈何功夫照李元秀还差得远,只有挨打的份。

苏刘义看着自家亲侄儿挨打,实在看不过去,连忙过来拉扯,“皇上,皇上,这是为何啊?”

第22章 喜事临门

还有和苏家亲近的百官也过来要阻拦李元秀。

赵洞庭冷声喝道:“谁敢插手,一起揍!”

李元秀虽然面白无须,但此时眼睛一瞪,也是将那些要过来阻拦的官员给吓退。

苏泉荡可怜兮兮,很快被打得鼻青脸肿,痛嚎不止,忙不迭喊道:“太后救命!太后救命啊!”

杨淑妃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便说声说道:“公公快快停手。”

李元秀这才罢手。

苏泉荡已是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杨淑妃问赵洞庭道:“昰儿何故对苏将军如此大发雷霆?”

赵洞庭兀自满脸气愤,“岳教头是朕看中的人,这是朝中人人都知晓的事。这苏泉荡竟然不知好歹,不顾朕的颜面,怂恿军士殴打岳教头,只为发泄私愤。朕若不教训他,他岂会将朕放在眼里?”

说着眼神冷冷扫过在场的诸位官员,“还有你们,可有将朕放在眼里?”

这登时将朝官们吓得不轻,连忙跪倒在地,山呼道:“臣等断然不敢藐视圣上。”

“知道不敢就好。”

赵洞庭腰杆挺得笔直,指着地上的苏泉荡,“若是谁再敢小觑朕,下场定然比他还惨!”

说完便带着李元秀直接往殿外走去,十足的纨绔模样,只留下众臣目瞪口呆。

看来小皇上虽然性情大变,但这小孩子脾气还是未改啊,以后可万万注意些,千万不能触他的眉头。

殊不知,赵洞庭刚走出宫殿,嘴角却是露出了丝丝笑容。

这般杀鸡儆猴,总该让这些臣子们心里掂量掂量几分。只是,着实苦了岳鹏。

他没有再回寝宫,又一头扎到兵器工坊里不提。

这边早朝散去后,杨淑妃留下几个亲近栋梁大臣,问道:“诸位觉得昰儿今日此举意欲何为?”

她当然知道赵洞庭不可能再耍小孩子脾气。

几个大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陆秀夫抚须轻轻笑道:“皇上这是故意在我等面前竖立威严啊,太后您不准皇上亲政执权,皇上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向大家彰显他的地位。虽然他不亲政,但也仍然是这大宋的皇帝。”

看他眼神,分明对赵洞庭此举颇为赞赏。

陈文龙在旁边道:“难道皇上就不怕太后娘娘恼怒?”

陆秀夫道:“苏将军公报私仇,殴打岳教头,皇上这番火发得合情合理,太后怕也不好责怪他。”

杨淑妃殊为认可地点点头。

要说以前她误以为赵洞庭是别的灵魂占体时,可能还真会发火。但她现在只以为赵洞庭还是赵昰,又怎么可能会发火?

当然是顺着陆秀夫的话点头了。

陆秀夫越想越觉得赵洞庭这招高明,忍不住又笑,“皇上这般心思,真是让臣望尘莫及啊……”

苏刘义在旁边止不住的嘴角抽搐,“只是可怜我那苦命侄儿了,怕是得有好些天连床都下不来。”

在座几人却没有人安慰他,只是不住暗笑。

他们都是官居极品的大官,区区苏泉荡被打,自然不会被他们放在心上。反正苏泉荡又不是他们侄儿。

苏刘义看着同僚们暗暗偷笑,暗暗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他在这几位中地位颇低,朝中话语权不足,为这点事,实在是不好给这些个实权大臣们脸色看。

杨淑妃看苏刘义模样,知道他心里有气,怕伤这老臣的心,柔声说道:“伤害苏将军的事是昰儿鲁莽了,等下本宫让御医随苏大人你去瞧瞧苏将军,再从宫中拿些珍贵的药材去。”

苏刘义跪地叩头:“臣叩谢太后隆恩。”

他刚刚故意提及这事,其实就是想让杨淑妃觉得歉疚而已。

这种帝皇家的人情慢慢累积起来,以后总会有厚积薄发的时候。

“苏大人不必多礼,只愿你多安抚你侄儿几句就好。”杨淑妃点点头道。

苏刘义连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起,更何况他本就不该捉弄岳教头,皇上教训他也是活该。我那侄儿虽不争气,但也绝不敢对皇上有半句怨言。”

杨淑妃感慨道:“苏大人满门忠贤,实是我大宋军民表率。”

张世杰等大臣们也都微微点头,但心里是认同还是腹诽就很难说了,多半是后者居多。

然后没有人再说话。

沉默十来秒,杨淑妃瞧瞧众人,道:“那昰儿亲政的事……”

她知晓赵洞庭亲政心切,是以也时时将这事记挂在心上。

众大臣都不jin kàn向陆秀夫。

当初观察赵洞庭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现在也理应是他先说说他的见解。

陆秀夫缓缓抚着自己下颚上的胡须,慢悠悠道:“皇上此举虽然不能彻底脱出太后掣肘,但也在无形之中拔高自己的地位,没有踩到太后底线不说,同时还能让得太后有所顾忌,最起码不可能再对皇上步步紧逼,免得朝臣议论。”

说到这,他向杨淑妃作揖,然后又接着道:“太后,臣觉得皇上此举分寸、时机都拿捏得极准,既得岳教头的心,又能威慑朝臣,还能示威于太后,非七窍玲珑之人断然做不到。是以虽然皇上年岁尚小,但臣觉得,皇上已经可以试试亲政。”

杨淑妃心里暗暗认可,看向其余几位大臣:“诸位以为呢?”

陈文龙和陆秀夫向来关系颇为亲近,立时附和道:“臣觉得陆大人所言甚是。”

紧跟着,张世杰也是点头。

陆秀夫是签书枢密院事,陈文龙是参知政事,张世杰也是枢密副使。在左宰相兼枢密使陈宜中已经逃亡越南的情况下,他们三个其实基本上已经可以代表朝臣们的意思。剩下的主管殿前司公事苏刘义,和陈文龙同为参知政事的刘黻等人纵然是持反对意见,也无法左右大局了。

当下,刘黻等人也是跟着点头。

就剩下苏刘义没有表态。

这些个大臣中,他无疑是最不希望赵洞庭亲政的。首先,赵洞庭大病刚刚初愈就削了他侍卫步军的指挥权,然后现在又打他的侄儿。且不说他们叔侄liǎng hui不会因此受人非议,但起码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个在赵洞庭的心里绝对不是讨喜的那种。

第23章 黄龙出海(1)

苏刘义想着,要是小皇上亲政,自己和泉荡的日子怕是会更为难过。

但是,见到其余大臣都已点头,他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满心苦涩的也点点脑袋。

在朝中为臣,看准风向是最基本的本事。这种时候要是冒大不韪,提反对意见,那他苏刘义就是个傻子。

杨淑妃心中高兴,轻柔笑道:“好,那便这么定了,让昰儿亲自执政。”

怕是连赵洞庭自己都想不到,他只是这么闹腾一番,竟然就会让得诸位大臣认可他亲政。

他以为总会要费些周折的。

等到陆秀夫他们都离去后,杨淑妃便带着宫女、太监们往赵洞庭的寝宫走去。

但赵洞庭正呆在兵器作坊里,寝宫里自然是空荡荡的。

直到将近午时,赵洞庭才回来。见着赵洞庭灰头土脸的样子,杨淑妃有些心疼,掏出手帕轻柔地擦拭着他额头的灰尘,道:“又去捣鼓那些玩意儿了,你是皇帝,那些事情吩咐工匠们去做就行了。”

赵洞庭生出几分感动,咧嘴笑道:“我捣鼓的那些玩意,那些工匠们可捣鼓不出来。”

“哦?”

杨淑妃好奇道:“你捣鼓的到底是什么?”

赵洞庭卖关子道:“娘亲暂且别问,以后您自然知道。”

杨淑妃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和娘亲还卖起关子来了。”

等细细给赵洞庭擦拭干净脸,她才又道:“昰儿,娘亲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赵洞庭道:“甚么喜事?”

杨淑妃却是眸波微转,道:“你不告诉为娘你在捣鼓什么,那为娘也不将这喜事说给你听。”

赵洞庭瞬间哭笑不得,举手道:“好好好,娘亲,孩儿老实告诉你便是了。我在捣鼓的是种对付元贼的利器。只待孩儿将那东西研制出来,定然可让元贼闻风丧胆。”

“真的?”

杨淑妃满脸喜色。

逃离临安后的这几年,她心中其实对光复大宋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了,只求有个安生之地就好。

赵洞庭道:“当然是真的。”

杨淑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要是你能击溃元贼,朝野上下必将众志成城,不再如现在这般一盘散沙。”

她的年纪虽然也不大,但到底执掌南宋朝廷有段时间,对朝廷现在的情况显然也是了然于心。

赵洞庭点点头,“那娘亲您现在也可以将那件喜事说与我听了吧?”

杨淑妃道:“你在大殿暴打苏泉荡,现在群臣们都认可让你亲政了。”

“什么?”

赵洞庭兀自有些不敢相信:“我不顾场合殴打苏泉荡,他们竟然还认可让我现在就亲政?”

杨淑妃忍不住笑,将陆秀夫他们说的那些话都讲述给赵洞庭听。

赵洞庭听完只觉得满心欢喜,这种感觉,便好似在路上捡到张彩票还中了大奖似的,实在是意外之喜。

杨淑妃摸摸他的脑袋,“昰儿,从明日起你便可以坐镇朝堂了,可要好好争气。”

赵洞庭重重点头,“孩儿晓得。”

他知道,自己大展手脚的机会已经悄然降临了。

这夜,赵洞庭睡得踏踏实实,在睡梦中都带着笑容。

翌日大黑早,赵洞庭就已起床,但没有去议政殿,而是前往杨淑妃的寝宫。

到那里时,杨淑妃还没有起床,赵洞庭就在外面等候着。

等得约莫是将近六点的样子,杨仪洞从杨淑妃的寝宫里溜出来,见到赵洞庭就在外面,满脸尴尬。

赵洞庭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他毕竟没有将杨淑妃真正当作娘亲。

不等杨仪洞行礼,他便说道:“杨大人免礼,朕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议。”

杨仪洞行将过来,躬身道:“皇上有何事吩咐?”

他本是个傲气凛然的人,可此时对赵洞庭却是心服口服,还满怀感激。

赵洞庭道:“朕想将岳鹏提拔为侍卫步军主管公事,将你封为左右卫上将军,守卫禁宫,如何?”

杨仪洞微微惊讶,“皇上您是想将侍卫步军彻底分离出去,不再负责巡逻禁宫?”

赵洞庭也不瞒他,直接点头道:“朕想亲训侍卫步军。”

杨仪洞跪倒在地,“臣谢主隆恩。”

他只想和杨淑妃厮守,赵洞庭此举将他提拔为左右卫上将军,从二品官职,虽然手里头只有两百个以前的侍卫步军老油条,但实际上却为他和杨淑妃相处创造了便利。以后他不用掌管侍卫步军,将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杨淑妃。

赵洞庭将他扶起来,道:“只要你莫怪朕将你明升暗降就好,以后你手里可就没什么兵权了。”

杨仪洞笑咧咧道:“臣不追求那个。”

赵洞庭点点头,对杨仪洞的表现很是满意,又道:“那你等下和太后说上一声,朕现行去议政殿。”

等杨仪洞点头,他这才带着李元秀往议政殿走去。

杨仪洞心甘情愿交权,赵洞庭便等于是将侍卫步军牢牢抓在手中了。虽然侍卫步军总共也不过区区数百人,但他却可以用这些身手出众的侍卫来试验自己对古代战争的诸多想法。

到议政殿,已有不少官员在外等候。但以往总是来得最早的张世杰张大人,今日却不还不见人影。

见得赵洞庭到,得知他今日便要正式亲政的官员们纷纷行礼,然后便簇拥着赵洞庭往议政殿内走去,在议政殿内按次序站定。

这个时候早朝时间还未到,赵洞庭也就没有到龙榻上去坐着。

他走到陆秀夫面前,问道:“陆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陆秀夫满脸古怪,不知道赵洞庭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说道:“臣昨夜睡得还算安稳。”

赵洞庭又瞧向旁边苏刘义:“苏大人睡得如何?”

苏刘义的表情就比陆秀夫更要古怪了,心里只道小皇上莫不是昨天打了泉荡,现在想来和我搭话示好。他刚刚亲政,拉拢朝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转念又想原来皇上也不是那般讨厌我,眼神中微微露出喜色来,连道:“多谢皇上关心,臣昨夜也睡得安稳。”

第24章 黄龙出海(2)

没曾想,赵洞庭却是缓缓摇头,叹息道:“两位爱卿睡得安稳,可是朕,却几乎是彻夜未眠啊……”

陆秀夫和苏刘义顿时面面相觑,旁边的几位大臣也是露出不解之色。

陆秀夫问道:“皇上何故彻夜难眠?”

陈文龙、刘黻等人也忙竖耳听着。

赵洞庭道:“我听着这硇洲岛浪涛拍岸的声音连绵不绝,心里止不住的在想我们何时才能结束这样逃亡的生活,何时才能驱逐元贼,光复我大宋。那一潮又一潮的海浪声啊,便好似诸位先祖们在朕耳边不断训斥,喝问朕何时才能消灭元贼,让朕心里只如百爪挠心,又哪里能睡得着?”

众臣听得赵洞庭这话,止不住的想起这几年悲苦流离的逃亡生活,瞬间悲从中来,再联想到大宋如今岌岌可危,兵少将缺,想要驱逐元贼实在难如登天。有几个年迈些的老臣不禁是跪在大殿内嚎啕大哭起来,“臣等无能啊……”

他们这一哭更是将殿内所有人的情绪都点燃了,哭泣声登时不绝于耳,连立在赵洞庭旁边的大高手李元秀都是不住的抹眼泪。

整个大殿,怕就赵洞庭没有哭。

他瞧着这些个哀嚎连天的大臣们,心里只想,这些古人真的像金庸小说里写的那样可爱,竟然这般容易就被煽动情绪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侠士们是不是也如小说里的郭靖那样大义凛然,要真是那样,或许他们也会是股对付元军的极强力量。

当下他心思便活泛开了。

杨淑妃和杨仪洞这时从殿外走进来,瞧见满屋子的大臣都在嚎哭,满脸疑惑。

杨淑妃蹙眉问道:“诸位爱卿何故在此大哭?”

有几人止住哭泣,正要答话,却又见得殿外忽的有个微胖身影急匆匆跑来,嘴里在呼喊着,“太后、皇上,祥瑞,祥瑞啊……太后、皇上,天降祥瑞啊……”

等他跑到大殿里来,可不正是张世杰张大人。

张世杰气喘吁吁,却是满脸喜色,看着杨淑妃和赵洞庭,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后、娘娘,有数十民众在海边看到海中有黄龙翻腾。”

众人都是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张世杰又接着道:“这乃是我大宋祥兆啊!皇上刚刚亲政就出现此等神兽驰翔海上,可不正是象征的皇上当如黄龙出海,带领我大宋军民驱元贼,复国土?”

别说赵洞庭了,连其余人听到这话也是懵了,登时大殿内哭声都忽然止住了。

难道世上真的有龙?

赵洞庭当然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龙,但是他依稀记得史书上好像也记载过这事。那时候赵昰已经病死了,广王赵昺成了皇帝,有人看到海上黄龙翻滚,为此小朝廷还刻意改元祥兴,把硇洲岛升为了翔龙县。

没想到,自己穿越过来后,竟然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即,赵洞庭连忙说道:“黄龙在哪?我们速速去看。”

说着便往殿外匆匆走去。

群臣慌忙在后边小跑跟着,议论纷纷。

神龙之说虚无缥缈,谁都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许多人心里想着,若是真有神龙出世,那说不得大宋在小皇帝手中还真可能有几分复兴希望。

赵洞庭却全然没有觉得真会有黄龙出海,只以为这是张世杰刻意为凝聚人心而搞的把戏,就和秦朝陈胜、吴广起义时在鱼肚子里塞锦缎,上面写上“陈胜王……”的把戏差不多。

他刚刚匆匆跑出议政殿,当然也只是做样子而已。

现在南宋小朝廷人心低迷,赵洞庭刚刚登基,不得不承认张世杰这个时机拿捏得相当准确。要是黄龙的事真能传扬开去,军民又生起信心,那张世杰当记首功。

想到自己,赵洞庭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小瞧古人的智慧了。自己不过用海浪的事引起群臣痛哭,没想到张世杰这边竟然连黄龙出海都能整出来。这一比较,简直就是高下立判。

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奔向山下海边而去。

路上的侍卫们纷纷侧目,不知道今儿个太后、皇上还有诸位文武大臣们是的抽什么风。

张世杰跑在最前面领路,带着赵洞庭他们跑到海边时已经是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前面浅滩处礁石嶙峋,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哗哗作响。在这里,已然有很多人围聚着,都在向着海上观望。这些人多数是大臣、侍卫们的家眷,都是从临安带出来的,见到赵洞庭和杨淑妃连忙行礼,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赵洞庭心里想这张世杰心思还真是细腻,做戏做全套,怕是早就料到自己这些人会过来观望。

有的大臣竟然是真信了,问这些聚集在海边的人,“黄龙在哪?黄龙在哪?”

他们还不住地伸长脖子往海面上观望。

赵洞庭心里只想笑,要是这些人真见过黄龙,那还能守在这里么?

果然,在场的人纷纷都说没有看到。

大臣们便都向张世杰看去。

张世杰道:“确实有人见到黄龙在这里随浪翻滚。”

说着他看向周围人,“诸位可知晓是哪些人亲眼目睹黄龙出海的?”

这些个在这里等黄龙出现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是张三,有的说是李四,谁都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好不热闹,当下就连杨淑妃、杨仪洞、陆秀夫等人也是将信将疑。

这并非他们不聪明,而是古代科技限制,神神道道的事情颇为流行,信的人要远远多过不信的人。

赵洞庭心里已是有数,但自然不会去拆穿张世杰。张世杰此举,是在为他凝聚人心。

可以想象,只要黄龙之事流传开去,那以后赵洞庭将会声威大涨。

当下,赵洞庭装作满脸激动地喊道:“神龙出海,大宋将兴。上天降下此等瑞兽,我大宋军民必能驱逐元贼,光复河山。”说着看向旁边陆秀夫,又道:“陆大人快快拟旨,以后将这硇洲岛更名为翔龙县,我大宋军民,就从这里开始,一步步将元贼驱逐出去!”

第25章 朝堂之争

张世杰已经造势,他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能让张世杰这番苦心白费了。

一时间,群臣激动,民众欢呼。

而就在这时,忽的有个几乎扯破喉咙的声音喊道:“快看!神龙又出来了!”

众人都向着海面上看去。

这下便连赵洞庭也懵了。

就在离着海岸数十米处,浪潮中赫然有条金黄色的庞然大物在随着波浪起伏,怕有十余米长,只是身上好似无鳞。它猛的甩动尾巴,卷起几朵巨大漩涡,然后便如出膛的炮弹般向着岸边射来。

岸边众人惊呼不绝。

李元秀不由分说拦在赵洞庭面前,“皇上小心!”

等这金黄色的异兽离得岸边再近些,有的人已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匆忙往后跑去。

异兽在浪潮中浮浮沉沉,头顶上竟然有若隐若现的两个峥嵘小角。

赵洞庭心里也是又惊又怕,但想到李元秀的身手,他愣是站在原地没动,没管群臣的惊呼声。

上辈子他都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奇兽,也很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不到十秒,金黄色巨兽就已经冲到浅滩礁石处。

这些礁石离岸不过数米,此时众人能将这金黄色异兽的模样看得真真切切。

椭圆形的脑袋,两只眼睛冰冷无比,嘴里时不时地吐出蛇信子来。

很多大臣吓得不轻,但见得赵洞庭都没有往后退却,他们也只得双腿打摆子的留在原地。

只有杨仪洞护着杨淑妃匆匆往后退却几米。

赵洞庭双眼紧紧盯着这条蛇,生怕这蛇扑上来,那样,瑞兽言论也就不攻自破了。

还好,这金黄色的大蛇也忌惮岸上的这么多人,盘绕着礁石上,不敢轻易再往前来。

有人瞧清楚这蛇头上的两只肉角,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地说道:“当真是龙!当真是龙啊!”

赵洞庭心里却是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黄龙,分明是条年岁久远的海蛇。

他上辈子在乡下听老人说过,有的老蛇头上会长肉瘤子。而这金黄色的海蛇头上的两只龙角其实不过也就大拇指那么粗细长短而已,不是肉瘤子又是什么?

至于金黄色的表皮,那大概是基因变异而生出来的。

只是,赵洞庭看得出来,群臣们可看不出来,纷纷把这条海蛇当成真龙,连心底的惊惧都淡去不少。

有个大臣走到赵洞庭面前,奉承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这黄龙莫非是感受到皇上身上龙气,特来相见?”

金黄色海蛇的蛇尾轻轻游离,忽然间蠢蠢欲动。

赵洞庭忙低声道:“大家都不要动,莫惊扰了神龙。”

其实他是怕这海蛇扑上来。

李元秀虽然厉害,但能不能挡住这海蛇怕也难说。

群臣连忙不再动弹。

蛇类的眼睛构造和人类不同,看运动中的物体极其敏锐,但看静止的物体却常常是视若未见。

群臣们不再走动,这条海蛇瞬间好似失去目标似的,也不再动弹。

如此过去数分钟,金黄色海蛇忽地蹿回到海水中,然后瞬息远去。

赵洞庭悄然松口气。

这时,张世杰忽地跪倒在地,高呼道:“神龙显瑞,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们忙跟着跪地高呼。

再后头些,那些个家眷、百姓们也都是跟着跪倒在地。

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赵洞庭装模作样的哈哈大笑几声,朗声道:“诸位随我回朝,商议政事!”

他心里止不住地感叹自己运气真是好,这才刚要亲政,这条变异海蛇就恰恰从海里面钻出来,这样简直可以省去太多拉拢人心的功夫。

其实这些能够跟到碙州岛来的群臣百姓本就都是忠心耿耿的人,那些个墙头草早就跑的跑,投降的投降了。碙州岛上这些人只是对南宋朝廷信心不足而已,现在“黄龙出海……”,他们的信心势必又会高涨。

众志成城的军队和军心涣散的军队能够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可是截然不同的。

回到议政殿。

赵洞庭当仁不让坐到皇位上,群臣又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杨淑妃本来还打算继续垂帘听政的,现在见到黄龙显瑞,可能觉得没有听政必要了,更是连议政殿都没有进,直接带着太监、侍女们就回寝宫去了。

此时此刻,谁都将赵洞庭当作是得上天认可的能够兴复大宋的真龙天子。

赵洞庭心里也是有几分激动,摆摆手,“诸位爱卿免礼。”

李元秀在旁边尖着嗓子道:“有事启奏……”

听声腔简直就像是唱花鼓戏的。

张世杰走到大殿中间,说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赵洞庭笑眯眯道:“说。”

张世杰道:“臣昨夜收到捷报,广南东路转运判官王道夫及都统凌震率军攻下广州城。”

群臣个个面露大喜之色。

赵洞庭也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时南宋朝廷就剩那么几个区区的几个府还有兵力在抵抗元军了,重新拿下广州城,绝对是振奋人心的大好事。

张世杰躬躬身,又道:“碙州岛偏于海外,孤守难援,物资匮乏,臣恳求圣上率众迁往崖山。”

他显然在昨晚收到捷报以后就在思量这个问题。

群臣们听他这话,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

赵洞庭当然知道崖山,历史上南宋就是在崖山覆灭的,陆秀夫、张世杰、赵昺这些人都是死在崖山上。

要是真迁去那里,那是找死。

但他也没有直接否定张世杰的话,而是问道:“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他刚刚亲政,自然不好做出专断的样子。

陆秀夫也走到大殿中央,对张世杰说道:“张大人何故独独选中崖山?”

张世杰道:“崖山居于广州外海,有天险可耻,且广州极易派兵救援,可保圣上无虞。”

赵洞庭心里直嘀咕,无虞才怪,历史上崖山还没被攻下,广州城就已经被攻下了。

第26章 冰释前嫌

他不想群臣都被张世杰说服,当下也顾不得太多,连道:“崖山虽险,但张大人可还记得朕刚刚在海边说过的话?”

张世杰微微疑惑。

赵洞庭又道:“黄龙献瑞,朕说过,要以这翔龙县为始,将元军一步一步的驱逐出去。”

张世杰顿时大急,“皇上,我们兵力匮乏,元贼势大如虎,若是攻来,这翔龙县如何守得住?”

有几个他这派系的大臣也连走出来,劝说赵洞庭迁往崖山。

更多的大臣则是还没有表态。

赵洞庭嗤笑,“朕从临安逃到碙州,一逃再逃,你们当真要朕做个逃亡皇帝,遗臭万年,以后在史书上还被封个‘老鼠皇帝’的谥号才好?”

张世杰派系的那几个大臣见赵洞庭已然发怒,不敢说话了。

张世杰却是梗着脖子道:“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何苦留在此地等死?”

“放肆!”

赵洞庭脸色猛然间冷下来,喝道:“谁跟你说留在翔龙县就是等死?”

张世杰做为枢密副使,陈宜中走后便独揽军权,以前有什么军事提议,杨淑妃都是满心认可,从不反对。现在赵洞庭刚刚亲政,就驳斥他的提议,这让得张世杰心头也满是火气,只道小皇上到底还是小孩子气,不愿退缩,又道:“翔龙县弹丸之地,皇上强留于此,和自取灭亡有何不同?”

赵洞庭拍案而起,“将张世杰拉出去!重杖二十!”

有侍卫登时从门外走进殿来。

群臣们都急了,连陆秀夫等人都忙为张世杰说情。

赵洞庭却道:“朕绝不再抱头鼠窜,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翔龙县!”

张世杰还要再说,被陆秀夫拉住。

陆秀夫道:“皇上息怒,张大人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赵洞庭冷声哼道:“他这是扰乱军心。”

陆秀夫沉吟两声,“可……”

两个侍卫这时候已经走到张世杰旁边,拽着他就往外走去。

赵洞庭对下面跪下求情的那些大臣视而不见。

张世杰没料到赵洞庭真要责罚自己,脸都气红了,喊道:“昏君!昏君啊!我大宋苦也!”

直到被拉出议政殿,他都还仍在叫喊不绝。

众臣的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看。

本来黄龙出海、收服广州都是大喜的事,可现在闹出这事,却将众人心头的喜悦冲淡不少。

赵洞庭似乎也是气极,甩甩衣袖道:“散朝!”

然后就带着李元秀径直往殿外去了,就留下众臣在殿内面面相觑。

走出议政殿,赵洞庭脸上的怒色却又瞬间消失不见,对李元秀道:“公公,带朕去太医局。”

李元秀见赵洞庭转眼间就不怒了,心里疑惑,问道:“皇上,去太医局做什么?”

赵洞庭摇头轻轻叹息,却是没有说话。

到得太医院,他找到安太医,让他带上治疗创伤的药,便又要李元秀带他前去张世杰住的地方。

李元秀更是不解了,“皇上您这是……”

赵洞庭道:“朕其实并非想杖责张大人,刚刚此举,实属无奈啊……”

李元秀想不明白这各中缘由,心里不住感慨,皇上真是天人之姿,这等年纪,行事竟然就让人琢磨不透了。

等他们再到张世杰的居所,张世杰还没有回来。

他的家眷们见到皇上驾到,都是惊喜不已,只当自家大人被皇上这般看重,实乃幸事。

张世杰的夫人还刻意派两个下人在门外等候,嘱咐他们等大人回来就立刻带大人进来面见皇上。

她自己则是陪着赵洞庭在客厅喝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这边张世杰约莫十多分钟后才回来,被两个侍卫抬着,听到两个下人说皇上在里面,登时也是懵了。

他看着眼前的府门,恍然间好似觉得里面无比幽深起来。

他心里止不住的想,皇上亲临,这是想致我于死地么?

这瞬间,张世杰心中满是浓浓的悲愤与哀伤。

他这大半辈子都在为大宋朝廷劳累奔波,后面这几年更是风里来雨里去,霜鬓浮现,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也罢……”

张世杰轻轻叹息着,“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

说完,他对两个下人道:“将我扶进去罢。”

脸上尽是视死如归之色。

两个下人满心疑惑,不知道自家大人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子,只是并不敢问,从侍卫手中接过张世杰,往屋内走去。

到得客厅,张夫人瞧见自家老爷,兀自满脸喜色,“老爷,您可回来了,皇上……”

说没说完,已是注意到张世杰被两个下人搀着,脸色苍白,瞬间变为大惊,“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张世杰凄凉笑着,摇头并不答话,然后看向高居堂上的赵洞庭,说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罪臣在殿上顶撞圣上,死不足惜……只求死后,皇上能够饶恕罪臣家人。”

“天呀,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夫人一声哀嚎,跌倒在地,脸上的血色瞬息消失殆尽。

赵洞庭微愣,随即想到,张世杰这是以为自己来是要杀他。

当即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张世杰拱手道:“朕不得已杖责张大人,还请张大人见谅……”

张世杰见到赵洞庭这样,也是愣住,随即不解道:“皇上这是……”

他想着,莫不是太后责怪皇上,小皇帝这才过来给自己道歉?

自己怎么说到底也是现在朝廷的栋梁,太后还是看重自己的。

赵洞庭走过去扶着张世杰,道:“张大人且听朕说,朕知晓你劝朕迁居崖山是为朕的安危着想,忠心可鉴,朕心里其实也是万万不想当着众臣的面杖责于你啊……”

张世杰困惑看着赵洞庭。

地上的张夫人忘记哭嚎,也是满脸疑色。

赵洞庭又道:“只是张大人可曾想过,崖山却也未必安稳,凌震、王道夫两人虽攻下广州,但元贼势大,广州怕莫难以持久,到时候崖山势必难以坚守。朕要留在这翔龙县,进可前往雷州,退可避往琼州,倒不至于被逼入绝境。再者,就算元贼来犯,朕也是有几分把握将其击溃的。”

第27章 通灵海蛇(1)

张世杰倒是没想过这些,只想着到崖山可以依附广州,心里想着自己着实过于冲动了,“这……”

他心里也是涌出几分愧疚来,对赵洞庭的怒意便也全然消失了。

赵洞庭轻轻叹息着,“在朝堂之上,张大人态度坚决,群臣附和,朕怕军心不定,这才才不得已任性杖责张大人。只有如此,百官才能明白朕的决心,不再想着迁居之事。”

说着,他两步走到张世杰面前,再度郑重作揖道:“请张大人千万要原谅朕。”

张世杰见赵洞庭竟然又给自己作揖,心中愧疚更甚,忙道:“臣鲁莽,请皇上责罚。”

他作势就要跪下,却是牵扯到屁股上的伤,顿时倒吸了两口凉气。

赵洞庭见他疼得额头上连汗水都冒出来了,也是不好意思得很,连忙对着下人和安太医道:“快快扶张大人到室内去,安太医,朕命你用最好的药给张大人医治!”

安太医领命。

一群人便就簇拥着张世杰往室内走去。

张世杰被下人搀扶着躺到床上,心里却还不住在想崖山的事。

原本他想着自己被赵洞庭杀了也就杀了,只怪自己择主不明,可没想到赵洞庭竟然亲自来家里给自己道歉,还说出这般不得已的话来,这让得他心里可谓是万分感动,满心想着皇上原来是个如此圣明的皇帝,自然更为坚定为南宋朝廷鞠躬尽瘁的想法。

再见赵洞庭此时还满怀歉疚地守在自己床边,更是差点落泪。只觉得自己这顿打挨得万分值得。

赵洞庭看着张世杰被打得血淋淋的屁股,心里边也是歉然不已。

安太医瞧瞧张世杰屁股,回头看向众人。

众人会意,李元秀及张府的家眷、下人们都往门外走去。

赵洞庭本也打算离开,却被张世杰叫住,“皇上,臣还有些疑惑,想请皇上解惑。”

赵洞庭便留在床边,说道:“张大人请说。”

安太医小心翼翼用剪子将张世杰血淋淋的裤子剪开,只见里面血肉模糊,整个屁股都被打烂了。

饶是他动作轻柔缓慢,却也疼得张世杰不住的咬牙抽凉气。

赵洞庭脸上愧疚更甚。

直等到安太医将那被血糊住的裤子全部剪开,张世杰才重重松口气,道:“皇上适才在客厅说元贼若是来犯,有几分把握将他们击溃。臣想知道,皇上心里是何计策。”

碙州这地方地处海外,要是挡不住元军,到时候想跑都难。

赵洞庭说碙州进可福州,退可琼州,那是在不和元军正面交战的情况下。可眼下,张世杰却早就看出来,小皇上有心在碙州岛和元贼交锋。

这是关乎南宋朝廷存亡的大事,他若是不问个清楚,心里实在没底。

赵洞庭轻声道:“你且先安心养伤,待你身体痊愈,朕就带你去看看朕的底气从何而来。”

张世杰听赵洞庭这样说,心里虽然仍旧疑惑,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他想想这几日来皇上行事都颇为沉稳,韬略在胸,应该不至于无的放矢才是。

等到安太医帮张世杰敷好伤口,赵洞庭这才带着安太医离开。

张夫人她们早已是满心疑惑,赵洞庭刚走,便忙不迭都到张世杰卧室里询问去了。

而赵洞庭则又是一头扎到兵器作坊里。

又是一日早朝。

赵洞庭没有再那般早,按着时分到议政殿内,群臣已在殿内站定。

刚坐上龙榻,却是见得张世杰竟然也站在列内,赵洞庭连道:“张大人怎的不在家中养伤?”

张世杰道:“谢皇上关心,臣并不大碍。”

在场有些大臣怕是已经知道昨天赵洞庭去看望张世杰的事,此时见君臣和睦,不觉奇怪,而那些不知晓这事的大臣们,可就是满心疑惑了。按理说,昨天早朝闹成那样,张世杰断然不可能来上朝才是,而且和皇上还这般客气。

当下他们心中各自活泛开了,各有各的想法。

赵洞庭也不管众臣的眼神交流,偏头对李元秀道:“公公,给张大人赐座。”

话刚说出口,却又想起张世杰被打得屁股开花,怕是坐不得。想了想,他亲自走到张世杰面前,拉起张世杰的手道:“张大人到朕座上躺着。”

张世杰受宠若惊到差点吓死的程度,惊呼道:“皇上,这如何使得?”

龙榻龙榻,那自然是真龙天子才能坐的地方。

赵洞庭心里却并不看重这些,说道:“怎么使不得?”

张世杰道:“臣万万不敢!”

他双脚定定站在原地,死命不肯让赵洞庭拉走。

赵洞庭知道这些古人都对礼法看得极重,说道:“朕坐于朝堂,或立于海角,是不是都是皇上?”

张世杰答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无论身处何方,自然都是皇上。”

赵洞庭眼睛环视过殿内众臣,声音变得大些,“那既然如此,他们都知晓朕是皇上,你是臣子,你卧在朕的龙榻上又有何不可?况且还是朕请你上去的。”

张世杰愕然,无法作答。

赵洞庭不由分说将张世杰拉到龙榻上坐下,又帮他躺好,自己立在旁边,这才道:“开始早朝吧!”

李元秀正要扯开嗓子高呼,却是听得张世杰忽然间嚎啕大哭起来,“皇上,臣……愧疚难当啊……”

殿下群臣议论纷纷。

赵洞庭此举虽然有失礼法,但却着着实实让这些大臣们都心中感动。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跪在地上,高呼道:“皇上圣明……”

群臣尽皆跪倒在地。

昨日因为张世杰被打而稍有惶惶的人心,在这刻瞬间平复。

待得张世杰哭声渐渐止歇,李元秀才喊道:“有事启奏……”

看着下面暗暗抹泪的群臣,他心里对皇上是佩服得紧的。昨日、今日两日上朝,竟然都引得朝臣恸哭,这种本事,让他心里望尘莫及。

群臣没有人说话。

碙州岛本来就是弹丸之地,与外界又缺少联系,这点地方,哪能常常有什么大事启奏?

第28章 通灵海蛇(2)

现在的南宋,各路军马多是各自为阵,赵洞庭这个皇帝对下面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大的掌控权。

赵洞庭见他们不说话,便道:“既然诸位爱卿无事要奏,那朕便来说两件事情。”

众臣都看向他。

赵洞庭道:“即日起,擢升主管侍卫步军公事杨仪洞为左右卫上将军。”

下面诸臣心里疑惑,但还是没有人作声。左右卫上将军官职虽高,但眼下肯定并没有多少实权,杨仪洞受此晋升,对朝中的势态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和他们并没有太大利益关系。小皇上这阵子行事果断,魄力独到,他们自然不会为这点事情去触皇上的霉头。

杨仪洞走出列来,跪倒在地,“臣叩谢皇上!”

赵洞庭让他平身,又接着道:“另外,擢升原侍卫步军教头岳鹏为主管侍卫步军公事。”

群臣心里微凛,顿时心里明白这才是小皇上的真正意图。

他们心里不住的想,岳鹏真是倍受皇上恩宠啊,有不少人的心思悄然活泛开来。

苏刘义的脸色则是不太好看。

原本好不容易将岳鹏的副公事之职撤掉,现在倒好,他又直接晋升为公事了。这样以后,自家的侄儿还不是得被那岳鹏压着?

苏泉荡刚刚才得罪过岳鹏,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被那岳鹏收拾。

想到此处,苏刘义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赵洞庭料到他会出头,并不惊讶,淡漠道:“爱卿直言。”

苏刘义道:“臣的侄儿苏泉荡想调往殿前司任职,还请皇上恩准。”

他知晓赵洞庭亲政,再想要扳倒岳鹏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是以索性将那侍卫步军兵权彻底交出去。以后苏泉荡到殿前司任职,起码不要受那岳鹏的欺压。

赵洞庭也不想把苏刘义这肱骨大臣得罪得太狠了,便道:“朕准了。”

若是强留着苏泉荡在侍卫步军中受岳鹏压着,苏刘义难免会心生不满。为个区区苏泉荡,实在不值得。

苏刘义心里也明白赵洞庭肯定会恩准,谢过之后淡然走回到列中。

杨仪洞和岳鹏的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赵洞庭张张嘴,正要问问元军和南宋军队现在的分布态势,这时,殿外却忽地有个小太监仓惶跑进来。

他跪倒在地,喊道:“皇上,皇上,出事了!”

赵洞庭认出这是清扫自己寝宫卫生的小太监,也顾不得呵斥他不顾场合,只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好似吓得不轻,道:“那、那黄龙……到了皇上您的寝宫里。”

这下群臣和赵洞庭都瞬间不淡定了。

赵洞庭咋舌道:“黄龙到了朕的寝宫?”

小太监点头,“是啊,就盘踞在皇上您的床榻上,差点吓死奴才了。”

赵洞庭说不出话来。

那海蛇怎么突然跑到自己床上去了?

这未必是巧合?

饶是他是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也想不清其中蹊跷。若说巧合,那这也太巧了。

当下,连赵洞庭心里也是不禁嘀咕,“难道那条海蛇真通灵性?”

他真的很难想像,那么粗大的海蛇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溜到自己寝宫去的,而且偏偏选中自己寝宫。

即便以前不信鬼神的赵洞庭,现在也有几分动摇了,心想自己被穿过来,该不会真的是什么天选之人?

这时,殿内的参知政事陈文龙忽然上前,喜道:“皇上,黄龙入室,这乃祥兆啊!”

紧随其后连连有大臣附和,说这是天大的祥瑞。

赵洞庭只是不好骂人,要不然只怕要将这些个大臣们骂得狗血淋头。

哪怕那金黄色海蛇真是通灵瑞兽,都跑到自己床上去了,赵洞庭也怕它一口把自己给吞了啊!

沉默了阵,赵洞庭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先去瞧瞧。”

他心里拿定主意,要是那海蛇带有攻击性,那不管怎么样也得把它给剁了。再是瑞兽,再如何能振奋人心,也远不如自己这条小命重要。

群臣们早就想去看了,连忙跟着赵洞庭匆匆往外跑去。只剩张世杰满脸无奈躺在龙榻上。

但是,当他们赶到赵洞庭寝宫,却只听侍卫报告,那条黄龙已然又跑了。

赵洞庭轻声喝问道:“你们怎么不拦着?”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统领苦着脸道:“皇上,我们怕伤着瑞兽,不敢阻拦啊……”

说是怕伤着瑞兽,其实当然是不敢拦,怕那海蛇发威。

赵洞庭也是无奈,只得作罢,带着众臣又回到议政殿去。

在议政殿,他终于从张世杰等人嘴里得知现在南宋的情况,简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南宋就剩下湖南、广西、广东、福建、海南等少数地盘没有被元军完全侵占,而且正规军覆灭殆尽,除去湖南制置使张烈良还有文天祥等人手下统率兵马以外,其余地方竟然多数都是起义军在抵抗元军。

饶是赵洞庭踌躇满志,现在心里也是有些打鼓。

现在的南宋,和元朝比起来那几乎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兵力、财力、地盘都相差甚远。

赵洞庭心里明白,要想继续和元军周旋下去,只能依靠那些起义军的力量。

但现在偏居碙州岛,想要和那些起义军联系也是困难。而且,那些起义军到底是想抵抗元军,还是想自立为王,这都还是个未知数。

是以在议政殿内,赵洞庭也没有立刻发表什么看法。

宣布散朝后,他又去了兵器工坊。

现在他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脑袋里的那些现代知识了。

到得夜里,怕那海蛇再来,赵洞庭特意从侍卫步军中抽调出十个人,安排他们都守护在自己的门外。

大太监李元秀是个大高手,自然也被赵洞庭留在寝宫内。

要是他不在,侍卫再多,赵洞庭也放心不下。

没想,夜里那条海蛇竟然是真的再度到了赵洞庭的寝宫外。

约莫是十一点多,赵洞庭已经睡下,李元秀在他床下另外开了张小床躺着。只听的外面忽然有侍卫喊叫起来,“黄龙来了!黄龙来了!”

第29章 蒙面刺客

赵洞庭和李元秀两人俱是瞪开眼睛来,随即往外跑去。

到得门口,李元秀将赵洞庭拦在身后。

那海蛇约莫是趁着夜色从绝壁上爬上来的,夜色漆黑,竟是没有被人发觉,此时已在赵洞庭的院落中和那些侍卫对峙。它蛇头高高扬起,蛇尾不住摆动着,十多个侍卫抽刀围着它,却是谁也不敢动手。

稀奇的是,这海蛇竟然也没有进攻的打算。

赵洞庭觉得稀奇万分,对这通灵性的家伙也不禁生出几分喜意。

但这时,海蛇却是又忽地向院外极速蹿去。

赵洞庭见它并无伤人意,喊道:“快些关门,莫要伤它!”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将门关上,然后连忙蹿开。

颗海蛇哐当撞在木门上,竟然是将两扇木门给全部撞飞出去,然后一溜烟蹿到了院外。

赵洞庭等人拔腿去追,到院门口,只见外面黑幽幽的,却是连海蛇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院内尚且还有几盏油灯,可院外并没有。

赵洞庭心里暗叫可惜,知道黑灯瞎火的找不到海蛇,只得又回房睡下。

这夜海蛇没有再来。

白天赵洞庭总是照例上朝,然后就扎到兵器工坊里。

如此接连过去几日,海蛇竟然夜夜都来,但从不伤人,只是待会儿便走。

莫说是侍卫们,连赵洞庭自己都有些麻木起来,料定这海蛇不会伤人。于是他又将那些抽调过来的侍卫步军遣回军营去,也没有让李元秀再夜夜守在自己房里。

这夜,海蛇又来。

外面值勤的几个侍卫见怪不怪,连喊都不喊,任由海蛇躺在院子里晒月亮。

但是过几分钟,以往温顺的海蛇却是突然发起狂来。

它猛地昂起蛇头,如风般蹿将起来,将一个侍卫撞飞出去。

这侍卫根本没有防备,连雁翎刀都来不及拔,便被撞得抛飞到墙上,又滚落在地,瘫软下去,爬不起来。

“小心!”

侍卫首领脸色瞬间大变,惊呼出声,噌地将腰间雁翎刀拔出来。

其余四个侍卫也是如临大敌,手握雁翎刀,紧张兮兮地看着突然暴起的海蛇。

海蛇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蛇尾呼啸摆动,将它左侧最近的那个侍卫连人带刀又都给抽飞出去。

以它的体型,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它的尾巴去势不止,撞在院内摆设油灯的灯柱上,将石质的灯柱都抽成碎块,发出轰隆巨响。

几个侍卫惊骇欲死,心里瞬间生出逃跑的想法,但想到皇上还在里面,又不敢跑。

侍卫首领大声呼喊:“来人护驾!来人护驾!”

而这时,海蛇已经在院内又肆虐开了。

饶是这些侍卫都是练武之人,可在这巨型海蛇面前都跟娃娃似的,脆弱不堪。

转眼又是两个侍卫被抽飞出去。

院内只剩下侍卫首领兀自在叫喊,还有个侍卫拦在赵洞庭门口处,双腿直打哆嗦。

室内原本已经睡着的赵洞庭听到外面这么大的响动,自然醒来,连鞋都顾不得穿便往外面跑来。

刚打开门,便看到门口如临大敌的侍卫,还有地上瘫倒的那些侍卫,以及满院的狼藉。

守卫首领瞧见赵洞庭出来,连忙大喊:“皇上小心!”

海蛇蹿将起来向他冲去。

这侍卫首领的功夫颇为不错,猛地跃起,脚踏在灯柱上,借力跃到墙上。

可是,这海蛇昂起头来竟是比院墙还高,脑袋呼啸着向他撞去。

侍卫首领惊骇欲死,顺着墙檐健步如飞,向着角落跑去。

海蛇的脑袋撞在墙上,将石头堆砌的院墙都撞塌一截。

赵洞庭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看得傻了。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巨蟒危机。

而就在这时,从墙外,忽地蹿进来两个黑衣人。

侍卫首领匆忙之间余光瞟见这两个黑衣人,仓促大喊:“保护皇上!”

他自己也从墙头上连忙跳下,奔向赵洞庭。

但海蛇庞大,动作却是异常敏捷。侍卫首领还在空中,它就捕捉到他的动作,甩尾抽去。

侍卫首领在空中无法再转变身形,正正被海蛇抽中,惨叫一声,一口血喷出来,重重抛落在院墙上。

他倒在地上,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是根本爬不起来了。

两个黑衣人身形飘忽顺捷,几瞬便到赵洞庭面前。有个高挑,有个玲珑。

赵洞庭身前仅剩的那名侍卫挥刀便砍。

但两个黑衣人手中也都提着剑,那高挑黑衣人挽出几个剑花,如同梅花朵朵。

她的剑术竟是极为强悍,赵洞庭连她的剑都瞧不清,便只听得侍卫痛哼,雁翎刀掉落到地上。

他捂着自己手腕疾退数步,将赵洞庭重重撞回到屋里去。

赵洞庭屁股重重坐倒在地,顾不得疼,正要爬起,又听得那侍卫惨叫,然后从门口处抛飞过去。

两个黑衣人眨眼出现在门口。

完了。

赵洞庭心里想。

这两个黑衣人摆明是刺客。

“狗皇帝,受死!”

高挑刺客喝骂一声,手中长剑直直刺向赵洞庭喉咙,好似和赵洞庭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听她声音,冷冽如泉,寒澈如冰,但却十分动听。

赵洞庭微愣,浑身的汗毛嗖的竖起来,叫喊道:“且慢!”

女刺客竟然真的将剑止住,冷冷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赵洞庭暗暗吞咽口水,心脏剧烈跳动,道:“你为何要杀我?又为何骂我狗皇帝?”

女刺客冷笑道:“你看这天下,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你不是狗皇帝又是什么?”

赵洞庭道:“你看看我的年纪,这生灵涂炭难道是我造成的吗?”

女刺客微微愣住,随即却又道:“不管是不是你,只要你死了,这战事也就休了!”

她寒光冷冽的长剑剑尖始终抵在赵洞庭的喉咙上。

赵洞庭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快运转过,脑子里不断想着应对之策。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这两个刺客,但现在看来,拖延时间还是极有可能的。

第30章 是战是逃

忙装出满脸无辜的模样,赵洞庭又道:“你当我死了,战事就会休止么?”

女刺客蒙面巾上方一双明媚大眼中露出几分不解之色来。

赵洞庭忙接着又道:“现在天下群雄并起,诸多义气之士起兵抗元。纵然朕死了,我大宋皇室并未断绝,又会有新的皇帝登上皇位,义士们仍会为我大宋奋勇征战。你的想法真是天真,要是有那本事,你将元贼驱逐出去,只有元贼灭,这天下才能真正安定。”

他当然是忽悠人的,要是他死了,南宋朝廷显然再也蹦跶不了几天。

但女刺客听到这话却是不禁陷入沉思。

虽然她极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赵洞庭这番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杀了皇帝,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再者,看赵洞庭年纪幼小,她也着实下不去手。要不然,刚刚就直接将赵洞庭的喉咙给刺穿了。

特别是赵洞庭最后那句话,对她造成的震动很大。真正的义士,都在起兵抗元。

她本以为自己来刺杀皇帝乃是义举,现在看到,倒反像是助纣为虐。

赵洞庭见她这样,知道她心里有几分动摇了,心里暗喜,连忙又道:“朕看你也是有胆识、有本事的人,生在大宋,养在大宋,为何不想着驱逐元贼,反而来杀朕这个可怜兮兮,被迫逃到碙州的小皇帝?”

女刺客无法作答。

她旁边身材小巧玲珑的那刺客显然也是女的,此时忽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娇滴滴道:“姐姐,好像咱们真的不应该来杀他耶,他看起来好可怜哦……”

女刺客在这刹那彻底动摇,失神片刻后便收起长剑,对妹妹说道:“咱们走!”

她们转头就要走出房间。

可这时,院外大门却是忽地被推开,然后成群的侍卫汹涌进来。

原本趴在地上的海蛇瞬间昂起头来,凶威大盛。

岳鹏一马当先立在最前面,手持长qiāng,对海蛇浑然无惧,向屋内喊道:“大胆贼人,竟敢行刺皇上!”

侍卫们匆匆进来,将整个院落都包围住,拉满长弓,尖尖的箭头全部都对着两个女刺客。

高挑女刺客愤愤地跺跺脚,露出焦急之色来。旁边的女刺客害怕地紧紧攥着她的胳膊。

海蛇虽然厉害,她们两个功夫也极不错,但想要冲出这般重重包围,显然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忽地,门外又是有道冷啸声响,“谁敢伤害皇上!”

大高手李元秀也在这时候赶到。

他可谓艺高人胆大,冲到院内,竟然直直向着海蛇攻去。

海蛇凶性被激发开来,嘶嘶吐着信子,张嘴咬向攻向自己的李元秀。

但李元秀的身形快到极致,腾挪闪动间,海蛇竟是连他的边都摸不着。

他接连几掌拍在海蛇七寸处,将海蛇都打得嘶鸣不断。

身材娇小的女刺客声音都带着点儿哭腔了,“小金!”

赵洞庭这时候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口两个女刺客旁边,喊道:“公公住手!”

岳鹏和众侍卫见他无碍,都是重重放下心去。

李元秀听得赵洞庭声音,也是不再和海蛇缠斗,身形极速向后掠去。

海蛇吃了亏,却不肯放过他,逡巡着身子就要去追。

高挑女刺客在这时猛地扯去面上蒙面巾,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吹了声哨。

海蛇竟是听话得很,当即就乖乖地缩回脖子,盘踞起来。

赵洞庭偏头看向这女刺客,瞬间失神。她竟是个国色天香的绝美女子。

青眉远黛,姣若秋月,此时脸上含着淡淡嗔怒的模样,便似那巫女洛神,高冷而又惊艳。

莫说是在宋朝,就是在现代时,赵洞庭也极少见过这样有气质的女人。

他回过神来,对着院内的侍卫挥手道:“尔等退下,让她们离开。”

他倒不是因为这女刺客漂亮而舍不得杀,实在是绝对这两个刺客都天真得可爱,带着侠义之气,才不想杀她们。想来有过今夜的对话,她们也不会再来刺杀自己。

“皇……”

岳鹏急了,就要说话,被赵洞庭用眼神制止。

高挑女刺客疑惑低头看向赵洞庭,“你为何不杀我?”

赵洞庭笑道:“那你又为何不取朕的性命?”

女刺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洞庭叹息着道:“朕是军,你是民,虽然你来刺杀朕,但我们两人都是在为这大宋黎民着想。朕的刀,是用去对付元贼的,却不是用来对付自己的百姓的。”

“你……”

高挑女刺客的眼神瞬间极为复杂起来。

玲珑小刺客则是在旁边道:“姐姐,他是个好皇帝呢!”

高挑女刺客不再说话,牵起妹妹的手,又冲着海蛇吹了声哨,往墙角走去。

她们两个的轻功都极为了得,双腿在墙上接连轻蹬几步,竟然就这般翻越过两米高的墙去。

海蛇也跟着越墙离去。

岳鹏和李元秀匆匆行到赵洞庭面前,跪倒在地,“让皇上受惊了。”

赵洞庭意犹未尽地看着墙头,摇摇头道:“这不怪你们,是朕疏忽大意了。”

而后,他忽地想起什么,对在场的侍卫们说道:“今夜黄龙袭人之事,尔等不得宣扬!”

黄龙变成别人的宠物,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刚刚凝聚的人心怕又要涣散不少。

侍卫们连忙应是。

岳鹏拱手道:“皇上,要不要搜查那两个女贼?”

赵洞庭摆摆手笑道:“朕既然都已经放她们两个离开,还搜查她们做什么?”

殊不知,这个时候两个女刺客其实还躲在墙外面。听到赵洞庭这话,姐妹俩对视一眼,这才真正离去。

只是这夜注定不会平静。

赵洞庭刚让岳鹏他们带受伤的侍卫下去疗伤,正要睡觉,杨淑妃已是闻讯急匆匆赶到了。

当初那侍卫首领大喊救驾,连岳鹏他们都惊动了,杨淑妃自然不可能毫不知情。

她带着杨仪洞、颖儿,还有些侍卫赶到。

对颖儿,杨淑妃是爱屋及乌,因为赵洞庭对颖儿格外宠爱,她便也对这个柔美懂事的侍女逐渐青睐起来,这两日更是要颖儿到她的寝宫中去睡,极是恩宠。当然,这其中也肯定有要遮掩她和杨仪洞之事的意图。

第31章 整军备战(1)

在寝宫里,吓得不轻的杨淑妃免不得要训斥赵洞庭几句,但自己却又眼泪直流。

颖儿也是满眼担心地看着赵洞庭,眼神颇为幽怨。

赵洞庭见杨淑妃好像比天塌下来还紧张似的,心里感动之余,也是不禁有几分头痛。

但他又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连劝带哄,这般好不容易才将两个女人安抚住,回去睡觉。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两点多了。

赵洞庭累得不轻,躺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可到得早晨,他还是得按时按点去议政殿早朝。这让赵洞庭喃喃感慨,原来做皇帝也不是那般轻松的。

这副身体本来就虚弱得很,没有睡好,更是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顶着两熊猫眼到议政殿,赵洞庭只觉得眼睛都打不开,脑袋昏昏沉沉。但没办法,只能撑着。

自己好不容易接手这个风雨飘摇的南宋朝廷,就要做好表率。

群臣已经在殿内站定。

岳鹏伤势几乎痊愈,这时也以主管侍卫步军公事的身份立在朝中,顾盼之间眼中精芒闪闪。

他现在倍受赵洞庭恩宠,可以说正是人生得志的时候。

再看那苏泉荡,可就要可怜兮兮得多了。

他被调去殿前司,可殿前司并无闲职,苏刘义也只给他安排个班指挥使的职务,职位自然是降了。

要不是他以前是侍卫步军副公事,众人又知晓他担任班指挥使只是暂时的事,怕是连这议政殿他都没资格进。

李元秀扯着嗓子喊有事启奏。

张世杰当即走出行列,说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赵洞庭强打着精神问道:“何事?”

张世杰满脸凝重,“臣昨日得到线报,元贼皇帝忽必烈命叛将张弘范为帅,李恒为副元帅,进军福州。整顿军马,粮草足背,怕是有进军我翔龙县的打算。”

群臣皆惊,顿时议政殿内议论纷纷起来。

赵洞庭也是大为惊讶,按照历史,张弘范和李恒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进军福州才是。看来,自己的到来真的影响到这个时代的走向了。

一只彩色蝴蝶,在大洋彼岸轻轻扇动翅膀,真的引发海啸。

赵洞庭原本以为自己还有足够时间准备,可现在转眼间竟是迫在眉睫。

湖南、广西等地有元将阿里海牙虎视眈眈,张弘范和李恒这时率军进驻福州,十有**是冲着碙州岛来的。

沉默半晌,赵洞庭沉声问道:“张弘范、李恒有多少兵马?”

张世杰道:“十……十五万。”

群臣更是勃然色变。

在碙州岛上,算上殿前司禁军,再有逃奔路上来勤王的各路人物,军士也总共不过两万而已。

虽然张弘范十五万军马中有大部分是运送粮草的,但真正参战的军队也绝对不会下于五万。

两万对五万,胜算可谓渺茫。

赵洞庭倒是轻轻松口气,他知道,古代军队行军打仗光是辎重就得占用不少军马。如果元军真正参战的军士不到半数,那也未必就没有胜利的希望。

正要说话,下面已是有个大臣越众而出,道:“皇上,咱们离开此地吧!”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主管殿前司公事苏刘义。

他是殿前司八千禁军的真正统帅,此时他说要逃,登时便有几位大臣连忙出来附和。

赵洞庭重重拍案,“朕说过,绝对不再做老鼠皇帝,纵然是死,也要死在这翔龙县!”

苏刘义不再说话。

张世杰急道:“皇上,可是元军势大,我们携带着数万百姓,若和元军交战,难免死伤成河啊!”

赵洞庭眼睛扫过殿内其余大臣。

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走出列来,同样请求离开碙州岛。

他们,都被元军给打怕了。

在赵洞庭来以前,南宋上到君臣,下到百姓,重文轻武,性格孱弱,多数如此。

看着下面的大臣们竟然无人说要打,赵洞庭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失望。

这时,岳鹏突然走出列来,大声喊道:“皇上,末将请求率军留在翔龙县抵抗元军!”

苏刘义登时冷笑讥讽道:“你不过区区数百人马,如何和元军交战?”

岳鹏只道:“皇上不走,末将自当舍命守护在皇上左右!”

“好!”

赵洞庭猛地站起身来,双眼闪过精芒,道:“岳将军,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有岳鹏举之遗风!”

主张离开的大臣们全部跪倒在地,“请皇上三思啊……”

赵洞庭故作愤愤道:“一退再退,若是再退下去,朕都要被元贼赶出朕的国土了。”

陆秀夫沉吟几声,见赵洞庭宁死不退,出声问道:“皇上可是有退敌良策?”

张世杰听得这话,忽然想起前几天赵洞庭对他说的那番话来,眼中也是绽出希望光采,连道:“若是皇上真有退敌良策,臣也愿留在此地和元军决一死战。”

苏刘义管殿前司,而张世杰作为枢密副使,更是碙州岛两万军士的最高长官。

在名义上,枢密副使甚至还有着主管全国兵马的权利。

赵洞庭听张世杰这么说,心里总算舒服几分。他们倒也还没到怕元军怕到骨子里的地步。

苏刘义见张世杰突然转变风向,由逃转守,则是满脸不解。

刚刚还说要走,怎么这会儿又要留了?

赵洞庭见陆秀夫喝张世杰都眼神灼灼看着自己,点点头,道:“朕确有退敌之策,不过还得稍等些时日。”

群臣们面面相觑。

虽然赵洞庭这些时日来主掌朝政有方,但他年纪摆在这里,他说有退敌之策,他们还是有些怀疑的。

南宋那么多将领都被元贼打得节节败退,十一岁的小皇帝真能有什么办法?

主理朝政和行军打仗可是两码事。

但他们这时候也不敢再冒头说要离开碙州岛。

前几天连张世杰都还挨了顿板子呢!

赵洞庭见他们不说话,忽地问道:“雷州态势如何?”

雷州离碙州岛不远,但这些天来,雷州的知州革离君并未来面见过赵洞庭。

第32章 整军备战(2)

张世杰对这些外事最为了解,当即答道:“雷州尚且安稳,知州革离君正在整军备战。”

赵洞庭又道:“革离君其人如何?”

要说对朝廷众臣的了解,张世杰却又不如陆秀夫,于是他向陆秀夫看去。

陆秀夫道:“早年在临安时,臣曾见过革离君。其人文采斐然,浑身正气,应当值得皇上信任。”

赵洞庭对陆秀夫还是信得过的,闻言轻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劳烦陆大人和革离君联系,让他差人配合你,将这翔龙县的百姓们转移到雷州府去安置,大战将至,难免伤及无辜。”

众臣听到这话,顿时明白,赵洞庭是打定主意留在碙州岛了,也是无奈。

陆秀夫拱手领命,“臣领旨。”

“等等!”

赵洞庭忽然又道:“在迁移百姓前,现行招募兵马,看看还有没有壮年之士愿意为我朝效力。”

说着看向苏刘义去,“苏大人,这事情朕全权交予你督办,可能办妥?”

苏刘义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能如此信任自己,大感欣喜,连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他不怕赵洞庭不给他事办,就怕赵洞庭疏远他。因为他这些天在赵洞庭面前的表现可真不算好,接连站错队伍。

赵洞庭点点头,“其余各司各部,全力督办备战事宜,防范元贼来袭,不得有误!”

各司各部的大臣尽皆应是。

议政殿内的气氛空前紧张起来,仿佛元军就要杀到碙州岛似的。

赵洞庭想想,没有什么遗漏,沉默几秒,问道:“诸卿可还有事启奏?”

没有人说话。

赵洞庭便就此宣布散朝。

众臣匆匆离去。

赵洞庭也带着李元秀离开议政殿,直奔兵器作坊。

如此又过两日。

这天清晨,兵器作坊的工匠们在外头敲敲打打,锤炼兵器,忽听得赵洞庭那件小屋子里发出巨响。

房屋都好似颤了几颤。

工匠们都是大惊。

李元秀脸色大变,惊呼了声“皇上……”,就要推门跑进去。

这时却只见得赵洞庭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跑出来,兀自满脸兴奋,“操!终于成功了!”

工匠们当然不明白赵洞庭说的“操……”是什么意思,见皇上满脸狼狈却还如此高兴,都是疑惑万分。

李元秀也是傻傻看着赵洞庭,然后又瞧瞧屋里。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屋子里尘土喧嚣,那是好不狼藉。

李元秀讷讷道:“皇上,这……这是怎么了?”

赵洞庭止不住地笑,“没什么,没什么,快,去将岳鹏和户部尚书陈江涵宣来。”

说完他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刚刚这一炸,可差点没把他的脑袋都给炸晕了。

李元秀想要扶起赵洞庭,被赵洞庭摆手制止,也就不管,向这院落外走去。

在外面知会侍卫去宣岳鹏和陈江涵,他便又折返回来。

不多时,岳鹏先赶到了。

他全身亮银盔甲,威风凛凛,单膝跪地道:“叩见皇上。”

赵洞庭让他起身,笑眯眯道:“去将这身盔甲换了,穿上便服,随朕去趟雷州府。”

岳鹏有些不解,“去雷州府?”

他只以为赵洞庭还是童心未泯,耐不住寂寞,想去雷州府玩。他想着,要是皇上是想去雷州府玩,那自己挨上顿骂也得劝住他,大战在即,这个时刻可不是玩的时候,而且还要叫上自己这个将领去。

正想着,却听赵洞庭说道:“去采买些东西!能让我军大胜的东西!”

岳鹏心里一惊,虽然不解,但也大喜,连连点头,“末将领命!”

然后便又匆匆退下,回去换衣服。

其后户部尚书陈江涵也赶到,看到赵洞庭灰头土脸的,满心疑惑,但是又不敢问,憋得好生辛苦。

赵洞庭直接对他说道:“陈大人,给朕些银两,朕要去雷州府采买些东西。”

陈江涵眨巴眨巴眼睛,“皇上要去采买些什么?”

他也如岳鹏那样想,还以为赵洞庭是要去雷州玩儿。

赵洞庭答道:“瓷罐。”

“瓷罐?”

陈江涵又是眨巴眨巴眼睛,更是疑惑了。

他天生就有这眨眼间的习惯,不论是吃饭、说话,要是不眨眼,那便是饭也吃不香,话也说不利索。

赵洞庭知道,要跟他们说“地雷……”、“zhà dàn……”,那也说不清楚,是以也懒得多说,摆出皇帝架子,道:“朕自有妙用,你速速去准备银两就是。朕大概要采买数万个这样大小的瓷罐,多少钱你自行去算。”

说着赵洞庭还用双手比划比划了大小。

宋朝虽有纸笔,但这个时候战乱连连,朝廷危在旦夕,只有铜钱、银锭、金锭才是硬通货。

陈江涵见赵洞庭这样说,只得眨巴着眼睛领命退下。

赵洞庭带着李元秀回到寝宫,两人也换上便服。

不多时,岳鹏来了,陈江涵也将银锭送来。

一行三人便离开禁宫,走出南宋“难民……”们的聚居地,在渡口租了艘船,往雷州府去了。

赵洞庭还没离开过碙州岛,到得海上,回头见得古色古香的皇城,心里也是生出几分感慨。

没想到,被那个贱女人害死,竟是来到了这南宋。

这样湛清的海,如此蔚蓝的天,在现代可真是见不着啊……

他仰躺在船上,眯眼瞧着近处远处的各种景色,渐渐睡去。

再醒来时,是被李元秀喊醒的。原来船已经到雷州府。

雷州府在南宋疆域的最南边,是个半岛,此时还未受战火牵连,是以渡口处颇为热闹,来往的客船、渔船连绵不绝。

赵洞庭让李元秀付过钱,带着两人上岸。

在渡口这里,就有不少贩卖小物件的商贩,其中不乏瓷器。

不过赵洞庭并没有在这里停留。

数万个瓷罐不是这样的小商贩随随便便就能做得出来的。这样的生意,得去找大作坊才接得下。

在渡口租了两匹马,赵洞庭和李元秀共骑,岳鹏单骑一匹,三人又直奔雷州府下辖海康县而去。

第33章 知州少爷

一路上几番问询,费去几个小时,才终于到海康县城。

海康县城是雷州府重县,城门口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叫卖,好不热闹。

赵洞庭坐在马上,李元秀、岳鹏两人牵着马,步行入城。

然后在城内找到酒馆填饱肚皮,问过小厮城里最大的瓷器作坊在哪,三人便又离开了酒馆。

赵洞庭在路上见到那些卖小吃的小贩,总忍不住要买些尝尝。这古代的小吃,吃起来自又是番不同的滋味。

走走停停,又是数十分钟,才总算快要到那瓷器作坊。

三人正要进去,可恰在这时,路上竟是有数匹快马疾驰而来。领头是个富家公子哥,大声呵斥,连连挥鞭,好不潇洒。

赵洞庭正在有滋有味的吃着零食,却是没有注意到。等发现时,马匹已到近前。

富家公子哥冲他喝道:“莫要挡路!快些让开!”

可他的马都已经冲到赵洞庭前面数米处了,赵洞庭哪里还躲得及?

好在李元秀反应极快,横跨两步,拦在了赵洞庭面前。

“嘿!”

只见得李元秀双腿扎马,清喝出声,双掌齐齐向着马头拍去。

这一掌便像是拍苍蝇似的,重重拍在那黑马的两耳处。

黑马嘶鸣,竟然是瞬间双眼翻白,被拍晕过去。不过它到底有上千斤重,惯性不小,还是直直向前撞来。

可李元秀的双腿似是在地上生了根,丝毫没有退却半分。双手猛地鼓起力气,将黑马脑袋死死扣住。

在这瞬间,他的衣袖爆碎成布片。

但黑马愣是给他止住了。

马上的富家公子哥因为惯性抛飞出去。不过他竟也怀有功夫,落地时仓促调整身形,虽然姿势不太潇洒,但终归没有跌个狗吃屎。

黑马跪倒在李元秀前面,双眼淌血,怕是活不成了。

李元秀回头,面色赤红,“皇……公子无碍吧?”

他刚刚也是竭尽全力,催动全部内力才挡住这匹疾驰的黑马。脸色赤红都是发功过度所致。

赵洞庭震惊之余,那是佩服、艳羡万分,想着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功夫那就好了。回过神来后,才道:“没事。”

而另几匹马冲出十余米外才堪堪勒住,马上的几人又调转马头急奔回来,护在那被摔下来的富家公子哥后头。有两个下人更是慌忙下马,问自家公子哥有没有什么事。

岳鹏满脸怒容,拦在赵洞庭面前喝道:“大胆,竟敢在闹市骑马疾驰,差点撞到我家公子!”

他刚刚没来得及像李元秀那般反应,现在心里是后怕不已,要是赵洞庭出什么事,他肯定难辞其咎,非得把这几个杂碎碎尸万段不可。

没想到,富家公子哥更是大怒,“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冲撞本公子的马。”

他后面那些个狐朋狗友也是不住的骂,而且还骂得很是难听。

“gou niáng yǎng de,走路不长眼睛吗?”

“哪里来的乡巴佬,竟敢掌毙我们俊哥儿的马!”

他们看出来李元秀功夫不凡,但却也不显得多么忌惮,根本不将李元秀放在眼里。

“你们!”

岳鹏差点没给气死,“骑马行凶还敢如此嚣张,你们眼里还有王法?”

他眼睛瞪起来,还是有几分唬人的。

奈何,这些公子哥们却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是不住嗤笑。

刚摔下马的富家公子哥道:“王法?你在雷州和本公子讲王法?”

他后面马上的公子哥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言谈无忌。

“这三个人连俊哥儿都不认识,肯定是外地乡巴佬,要不然,咱哥几个赌赌俊哥儿会怎么收拾他们?”

“妙极,妙极!好些时日没撞见这么不长眼的人了,俊哥儿定然不让我哥几个失望。”

被称作俊哥儿的富家公子哥回头,冷笑道:“你们就瞧好吧,哥哥我最近研究出十八般武艺,正愁没地方施展呢!”

连李元秀都看不下去,微微眯起眼睛,冷芒闪烁。

赵洞庭知道这些公子哥肯定都有些背景,轻声对岳鹏说道:“试试他们的来路。”

岳鹏会意点点头,又对这些公子哥们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公子哥们哄然大笑。

他们只当岳鹏是个下人,其中有个说道:“你当你是谁,想知道我们的身份就能知道我们身份么?”

被称作俊哥儿的公子哥则是看向赵洞庭,道:“小崽子,你家里是经商的还是做官儿的?若是经商的,那立马给本公子跪下叩头,饶你不死。若是做官儿的,雷州境内的官儿,让你家长辈做好被撸到底的准备。雷州境外的官儿,三品以上,你报出你的名号,三品至四品,通知你长辈带足好处来赎人。”

他的口气大得下人,嘴角勾起轻蔑至极的邪笑,“至于四品以下嘛,你就永远留在公子旁边给公子做个伴童吧,看你唇红齿白的,公子倒也喜欢,以后好好服侍公子,兴许你家人来到雷州府,本公子还能开恩准许你和他们见上几面。”

“俊哥儿还是好这口,风雅之人,风雅之人啊……”

后面那些公子哥都是大笑。

那时候不少公子哥都有养娈童、包戏子的爱好。

岳鹏和李元秀实在听不下去,怒不可遏,就要动手。

赵洞庭却是忽地拦住他们,对富家公子哥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通报姓名了。我家里长辈签书枢密院事陆秀夫,官职不高,也就正二品而已。”

他这话说出来,还在马上端坐的几个公子哥也不禁是微微色变。

南宋的官职实得很,多数是权高职低。正二品,那已经是朝中顶尖儿的官了。

“陆秀夫……”

俊哥儿也是微微沉吟,不过随即便又轻笑起来,“陆秀夫又如何?便是皇亲,本公子也不怕。”

他后面那些公子哥听他这样说,又恢复从容的神色。在这雷州府,俊哥儿那就是天老爷。

赵洞庭听到他这么大口气,道:“那本公子倒想问问,你家里又是什么官?竟敢如此大口气。”

第34章 定制瓷罐(1)

旁边看热闹的路人百姓们早傻眼了。

正二品的官,这是他们寻常时连想都不敢想的通天的大人物。

俊哥儿还没有说话,他旁边的小厮就已喊道:“我们家公子哥乃是知州少爷!”

他满脸自豪模样,像极了狗腿子。

知州少爷……

赵洞庭微微怔神,“你爹是这雷州知州革离君革大人?”

俊哥儿满脸傲然模样,指指周围的人,“你问问他们,谁不识得本公子?”

赵洞庭心里只是疑惑,陆秀夫说革离君是个正气凛然的人,怎么生出来个儿子却是这种货色。当下他对陆秀夫的话也是不禁有几分怀疑起来,若是革离君浩然正气,儿子不应该纵容到这种地步才是。这个大少爷,赫然一副他就是这雷州府的天老爷的模样。

想到此处,赵洞庭心里多留了两个心眼,然后才又道:“那你待如何?”

俊哥儿轻轻挥着马鞭,道:“既然你家里长辈是陆秀夫,那本公子就给陆大人点面子。你跪下向本公子叩十个响头,本公子就放你离去。”

“好胆!”

岳鹏怒叫。

赵洞庭却不动怒,只道:“你就不怕我家长辈责怪你爹?”

“责怪我爹?”

俊哥儿先是愣住,随即猖狂大笑,“莫说陆秀夫了,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敢在这雷州地境上责怪我爹。小兔崽子,莫要给脸不要脸,乖乖跪地叩头,再说下去,本公子可没什么耐心了。”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自是大逆不道。

但赵洞庭却发现,不仅仅他毫不在乎,他后头那些公子哥浑不在意,连周围群众也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看来这家伙的品性在这海康县已是出了名了。

赵洞庭有意试探,故意沉下脸道:“你放肆,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而岳鹏和李元秀两个,要不是被赵洞庭拉着,早过去把这些公子哥揍得半死了。

“大逆不道?”

俊哥儿又是嗤笑,“小皇帝躲在碙州岛,还得仰仗我父亲鼻息,吃我雷州的粮食,我哪里大逆不道了?”

显然他根本就没有把大宋皇帝,也就是把赵洞庭放在心上。

古代人也不是个个都将皇帝当成天的,特别是大宋垂危,就更加如此了。

赵洞庭听他这么说,心里稍稍有数,冲着李元秀和岳鹏噜噜嘴,轻声道:“去把他们的衣服都扒了,人绑在马腿上。留两个小厮去给革离君通风报信就好。”

李元秀和岳鹏早就想动手了,听得这话,当即就向前冲去。

冲到那些公子哥近前,两人同时跃起,接连将几个公子哥踢落马下,然后便是好顿拳打脚踢。

那些公子哥们有的武艺浅薄,有的更是酒囊饭袋,都被酒色掏空了肚子,霎时间就被打得惨叫连连。

俊哥儿也被岳鹏打倒在地,大脚丫子踩在他的脸上。

他兀自还在大喝,“好畜生,你们竟敢打我,本公子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两个小厮没挨打,忙不迭抢到马上,挥鞭便跑。

周围围观的百姓都是目瞪口呆。

以前只见过知州少爷打人,还从没见过知州少爷挨打的。

他们心里都是大觉快意,但也不敢拍手叫好。这知州少爷别的本事没有,整治起人来可不含糊。

人群最后头,有双明媚的大眼睛悄然打量着赵洞庭。

岳鹏和李元秀轻轻松松收拾完这些公子哥,依着赵洞庭的话,刮去他们的腰带和外衣,将他们都绑在马腿上,而后又将马都串起来绑在街旁客栈的柱子上。当下这副场面,那是相当的震撼。

俊哥儿本来还在连胜怒骂,挨了岳鹏好顿拳头,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老实下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虽纨绔,但人不笨,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赵洞庭悠哉悠哉到街旁的阴凉处坐着,边嚼冰糖葫芦,边等着那两个小厮带人过来。

周围的人也都舍不得走。

不多时,只听得马蹄滚滚如雷,呼啸而来。

数百骑披盔戴甲的骑兵疾驰而至,惊得围观的人连忙往街边退去。

为首之人穿着紫红色官服,头戴官帽,两根插云翅摇摇晃晃。国字脸,大浓眉,威严不俗。

知州少爷瞧见他,瞬间露出喜色来,“爹!”

那些个公子哥们也都是恭敬万分的连喊知州大人。

这人正是雷州府知州革离君。

其实革离君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官位,但此时朝廷沦陷,他占着雷州府之地,地位自然就不同凡响了。

见着自己亲儿子被人剥掉外衣捆在马腿上,还鼻青脸肿的,革离君的脸色猛地变得阴沉下来,眼神在周围众人的身上扫过,阴沉沉道:“伤本官儿子的人去了哪里?”

他还只当伤自己儿子的人肯定已经跑了。

两个小厮忙指向坐在台阶上的赵洞庭,“老爷,他就在那呢!”

革离君定睛向赵洞庭看去。

赵洞庭悠哉悠哉站起来,道:“革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革离君已经听两个小厮说及赵洞庭的身份,此时微微凝眉,道:“你是陆大人何许人也?”

赵洞庭稍微偏头看向旁边李元秀。

李元秀会意,走上前道:“革离君,见到皇上,还不行礼?”

革离君是从临安调来雷州的,以前是京官。李元秀在朝中数十年,他也有幸见过。

此时,他微微眯眼打量着李元秀,然后忽地想起来,震惊道:“你是李公公?”

李元秀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捏着嗓子道:“亏你还记得本公公,还不下马cān bài圣上?”

不等革离君下马,周围的人已经是哗啦啦跪下大片,山呼万岁。

眼前是黑压压的人头。

俊哥儿和那些公子哥瞬间傻了眼。

之前他敢撂大话,说皇帝也得仰仗他爹的鼻息,那是因为皇帝不在眼前。现在得知赵洞庭就是皇帝,他心里当然也害怕,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受着君王为大的教育长大的。

第35章 定制瓷罐(2)

革离君脸色几个变幻,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臣革离君叩见圣上!”

赵洞庭也不让他起来,说道:“革大人可真是教子有方啊……”

说完他径直扭头,就往不远处的瓷器作坊门面走去。

李元秀和岳鹏当然也不会再搭理革离君,同样跟着转身就走。

革离君狠狠瞪了眼自己的不争气儿子,跪在地上看着赵洞庭的背影,眼神阴沉不定。

走出十来步,赵洞庭忽又回头,沉声道:“革大人若不再好好管教你这儿子,那朕也只能代为管教了。”

革离君连忙收敛神情,重重叩头,“圣上恕罪。”

赵洞庭不再说话,转头又走。

人群末尾那双明媚的大眼睛,这时候也悄然离去。

等到赵洞庭的身影消失在瓷器作坊里,革离君才站起身来,让手下骑兵将自家儿子还有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解开,便上马带着军队离去。

他旁边还有个军师样的人,问革离君道:“大人,咱们不进去跟着皇上?侍奉左右?”

革离君冷哼道:“有什么好跟的,难道再去看那个小孩子的脸色!”

军师道:“可这样,皇上不得责怪大人您无礼?”

革离君冷笑,“责怪又如何?他未必还能将本官怎么样不成?”

军师眼神一凛,知道自家大人的心思了,微微沉吟,又道:“那咱们为何不将他带到府中,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美哉?”

革离君用看shǎ bi似的眼神看着他,“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强行带走皇上,以后外面会如何议论你家大人?”

军师讪讪笑着,“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

革离君颇为得意地点点头,回头瞧瞧在后面垂头丧气的儿子,嘱咐道:“俊儿,你这几日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再莫要出来惹事。”说到这话语稍重些,“更不要试图去找皇上的麻烦。”

他还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的,从没吃过亏的他红了眼,怕是真敢将皇上拉下马。

革俊心里还真有这个想法,但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死了这个父亲,当下只能老老实实点头。

而那边,赵洞庭、李元秀、岳鹏三个人走到瓷器作坊门面里。

岳鹏刚进门就轻声对赵洞庭说道:“皇上,这个革大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像陆大人所说那样是个忠义之人啊,他刚刚看皇上您的眼神,末将好似在其中察觉到几分凶意。”

赵洞庭轻声笑着,“什么忠义,他没有自立为王或是投降元军已经算是不错了。”

从革离君刚刚的种种细节举动中,赵洞庭自然也能看出来不少东西。毕竟他上辈子管理着上百号人的大公司,又经历过无数的应酬,要是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那他这双眼睛也是白生了。

“好个佞臣!”

李元秀低声骂着,然后迟疑道:“皇上,咱们要不要先行离开,老奴怕那佞臣对您不利。”

赵洞庭成竹在胸道:“放心,他不敢的。”

然后看着岳鹏和李元秀两人不解的神色,不得不又解释道:“现在朕的身份人尽皆知,他若敢对我怎么样,事情传出去,他得受万民唾骂不说,各地的英雄豪杰势必会起兵攻他。以他区区雷州的兵力,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根本没有活路。”

李元秀和岳鹏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神浓浓的震惊之色。

真不知道小皇帝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般年纪,心思竟然就这般成熟老辣。

两人只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好似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似的。特别是年纪大的李元秀,这种感觉更是尤为强烈。

瓷器作坊的人刚刚也在看热闹,见赵洞庭进来,连忙跪倒在地,“恭迎皇上……”

掌柜的、打杂的,跪得满屋子都是。

赵洞庭瞧着屋内琳琅满目各式瓷器,也是有些惊讶。

宋瓷在历史上是很出名的,其中以五大官窑为最。雷州府虽无官窑,但这些瓷器做工、样式着实精美。

赵洞庭心里想着,要是这些瓷器放到现代去,那就是数之不尽的财富啊!

但他也只是想想。

稀里糊涂穿越到古代,实在没敢想着还能再穿越回现代去。

让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赵洞庭道:“你们这里可接制造瓷器的活?”

掌柜的躬着身子,满脸恭敬谦卑,连道:“接的,接的。”

赵洞庭又用手比划比划大小,道:“大概这么大的瓷罐,上面约莫留个一寸半的罐沿,不求精美,越不显眼越好。这样的瓷罐,大概多少钱一个?”

掌柜的想了想,答道:“回皇上,算上原料、人工等等,成本费大概两文不到。”

他当然不敢给赵洞庭报卖价。

两文钱,这价格便宜得简直超乎赵洞庭想象。

按照宋朝现在的行市,两文钱能买四个包子,和现代钞票换算下来,大概也就两块钱左右。

而一两银子,能折换成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现在又是处于战乱时期,折换率实际上还要高些。

就算做几万个瓷罐,也花不了多少钱。

赵洞庭道:“你且先给朕做个样品看看。”

掌柜的忙将赵洞庭三人请到后面去,小厮又是端茶又是水果的殷勤伺候着。

这可是皇上,竟然来到自家作坊里,他们简直想都不敢想。能见到皇上,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门面后面就是作坊,赵洞庭坐在葡萄架下,看着工人们干活。

到底是大作坊,不过十来分钟,粗胚就已成型。

掌柜的端着亲自送到赵洞庭面前。

赵洞庭瞧瞧,罐型圆整,和土地雷看起来差不多,心里不禁高兴,“就是这样。朕需要定制三万个,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掌柜的小心翼翼问道:“皇上,需不需要刻花、施釉?”

赵洞庭摇头,“不用,就这样的粗胚直接烧窑即可。”

拉肧、刻花、施釉等等,这都是制造瓷器的步骤。

掌柜的又想了想,答出个稳妥的期限,“约莫两月能够完工。”

第36章 空地试雷

赵洞庭却是不禁皱眉,“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不能加紧工期,再快些?”

掌柜的讪讪道:“这已经是草民将其余的活全部撂下了。”

“不行,不行!”

赵洞庭却知道时间不等人,张弘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来,对这掌柜的说道:“朕要你务必在一个月内完工,人手不够,就去请别的作坊的人来帮忙。你这作坊这么大,在海康县的同行中,还是有几分号召力的吧?”

掌柜的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赵洞庭满意点头,从怀里掏出十两黄金,递向掌柜的,“这是货款,你每烧制成两千个瓷罐,便送到往碙州岛的渡口去,朕会安排人在那里收货。不过事先说好,你若不能按时交货,那可是要受罚的。”

掌柜的看着金闪闪的金锭子,虽然意动,但哪里敢接?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收皇上的钱,那不是找死么?

赵洞庭知晓他心思,将金锭塞到他手里,“朕是顾客,你是店主。卖货收钱,天经地义。”

他也不在乎这点钱,从临安城出逃,张世杰他们可是带着不少黄金珠宝出来的。

十两金子,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掌柜的颤颤巍巍捧着金锭,不敢说话。这十两金子对他来说,可就不是小数目了。

赵洞庭也不管他,又叮嘱他两声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完工,然后便带着李元秀和岳鹏离开。

作坊内自然又是跪满人。

到得外头,有密密麻麻的人围在外边。有的是刚刚看热闹还没走的,还有的则是听闻皇上驾到,匆忙赶过来一睹龙颜的。

见得赵洞庭出来,哗啦啦又是跪满地,山呼万岁。

赵洞庭差点被这阵势吓到,懵懵乎乎地摇手说道:“同志们辛苦了。”

在场的人全部都懵逼了。

这些古代人谁能听得懂他这现代话啊?

赵洞庭回过神来也是对自己哭笑不得,刚刚实在是“福至心灵……”,顺口而出了。

他摸了摸鼻子,道:“大家免礼吧……”

跪着的人都站起来,然后看猴子似地盯着赵洞庭猛看。

饶是以赵洞庭的脸皮,也是有些招架不住,连忙带着李元秀、岳鹏上马就走。

再回到碙州岛,已经是夜色降临了。

赵洞庭吩咐岳鹏记得安排人去渡口接收瓷罐,就带着李元秀回了行宫。

翌日早朝。

群臣无事启奏,赵洞庭命令户部尚书陈江涵去采买硝、磺、木炭等东西,然后便宣布散朝。

这些是制造huo yào的原料。虽然殿前司禁卫军中有火铳队,也有huo yào储备,但是想要制成三万枚地雷还是远远不够。

散朝后,赵洞庭便又去了兵器作坊。

他手把手教那些工匠们如何制造地雷,还让岳鹏将侍卫步军的全部人马都带过来学习。

碙州岛工匠不多,仅靠他们,要想制成三万枚地雷,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就这样,整个碙州岛都显得忙碌起来。

造雷的造雷,训练的训练,招兵的招兵,迁移的迁移,整日里都是热闹哄哄。

又过两日,工匠和侍卫步军们都学会如何造雷了。只是,碙州岛上能用的瓷罐也都几乎用完了。

张世杰他们早就心痒难耐,只想知道赵洞庭捣鼓的这些huo yào葫芦到底有什么用。

这日散过早朝,众臣还未离开,赵洞庭道:“诸位爱卿随朕去看朕的秘密武器?”

他还是有几分得瑟的。

张世杰他们登时都露出极高的兴致来。

就这样,一众文武百官随着赵洞庭往兵器作坊里面去了。

赵洞庭从里面拿出来几个瓷罐地雷,就又带着群臣往外走去,到空地上。

那些个侍卫步军、工匠们这两日虽然造雷,但也没试过这玩意儿,同样很是好奇,都跟着赵洞庭来看。

很快,空地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就连杨淑妃听到消息,也匆匆带着颖儿和杨仪洞赶了过来。

赵洞庭将几颗地雷一股脑埋在一棵大树下,又用细线牵住引线,极为小心的往后退去。

大概退出十来米,他还是觉得不稳妥。捏着手里的线,对众人说道:“退、退,都往后退。”

众人就更加好奇了,只觉得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难受得很。

如此,连连退到数十米开外。

赵洞庭这才止步,嘿嘿笑道:“都捂住耳朵。”

费出老大劲才将这土地雷造出来,他心里当然是有几分得意的,等着看这些大臣们目瞪口呆的模样。

陆秀夫他们满是不解,但都依言将耳朵捂上。

赵洞庭右手牵着细线,左手堵着左耳朵,猛地将细线一拉。

这是拉雷,他还是在电影地雷战里面学的。

众人都瞪眼看着。

但是,雷没响。

赵洞庭傻眼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过去两秒,大家都将手放下来,张世杰问道:“皇上,这是……”

他对赵洞庭的秘密武器是最好奇的,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赵洞庭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可能是这个雷没……”

“嘭!”

“轰隆隆!”

他话没说完,只听得凭地突然接连几声巨响。

前面埋雷的地方碎石头、碎泥巴飞溅开来。那棵大树也是被连根炸断,往旁边倒去。

赵洞庭脑袋一嗡,然后就被旁边的岳鹏给压在了身下,“皇上小心!”

但土地雷的威力还是有限的。

他们站在数十米开外,除去有人被碎泥土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之外,并无大碍。

赵洞庭晃晃脑袋,只觉得嗡嗡作响,心里苦笑,早知道就不摆这么多雷了,自找罪受。

岳鹏见没什么事,从赵洞庭身上爬起来,傻眼看着那被连根拔起的大树,还有那地上被炸出的深坑。

深坑边缘满是huo yào灼烧的黑色痕迹。

众大臣还有那些侍卫、工匠们也全部都是傻眼瞪着,鸦雀无声。

“这……这……”

过去半晌,陆秀夫伸手哆哆嗦嗦指着那炸出的坑,却是说不出话来。

第37章 乐舞乐婵

他已是惊讶、骇然极了。

赵洞庭此时脑袋不再那么嗡嗡响了,笑道:“这就是朕的秘密武器,不过刚刚这颗雷的药引反应慢了些。”

宋朝自然造不出电流点火器,赵洞庭这种土雷,是用两种易燃的化学物质做的雷引。

其原理构造,和抗日时期的土地雷没什么两样。

但这威力,已经足够让南宋的这些大臣们震撼了。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张世杰他们都是满脸惊喜之色。

陈文龙带着哭腔喊道:“我大宋灭元可期啊!”

陈江涵因为激动,更是眼睛眨起来个没停,估计连蚊子都能夹住。

紧接着,又是不少老臣哭泣起来。

赵洞庭满脸无语,他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些朝臣们动不动就哭。不过这个年代的人很多都是这样,他也没辙。

杨淑妃的俏脸上满是惊色,讷讷地问赵洞庭道:“昰儿,这是你做出来的?”

赵洞庭点点头,“孩儿这些天在兵器作坊,就是在研究这种武器。”

杨淑妃微微颔首,“你刚刚……说它叫雷?”

“嗯!”

赵洞庭答道:“这东西威力巨大,直逼雷霆,孩儿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张世杰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皇上天纵之资,真乃我大宋之福啊……”

苏刘义也道:“我大宋有如此利器,定能将元贼杀个片甲不留!”

登时又是接连不断的恭维声响起。

“诸位卿家听令!”

赵洞庭见众臣信心高涨,趁势高呼:“即日起各司各部全力备战,将士加紧操练。张弘范、李恒若敢来犯,定要将他们埋身于这苍茫大海!”

众大臣声嘶力竭的山呼万岁。

见到“雷……”的威力,他们心里对南宋也是生起熊熊的希望火焰。

至此,军心算是初定。

但赵洞庭并没有就此闲着,等到诸位大臣离去后,他又回到兵器作坊,教导那些侍卫步军们如何埋雷。

这些侍卫步军都是他的亲信,地雷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让别人知道地雷的做法和用法。

到得下午,苏泉荡却是穿着甲胄匆匆来到兵器作坊求见。

赵洞庭知道他被苏刘义安排去招募军士,应该很忙才是,听侍卫说他求见,颇有些疑惑。

但他还是让侍卫将苏泉荡给带了进来。

苏泉荡到近前单膝跪下,对赵洞庭说道:“皇上,末将有事禀报。”

自从见到地雷的威力后,他对赵洞庭也是心悦臣服。

赵洞庭问道:“何事?”

苏泉荡有些讪讪,“招募营来了个女子,非说要参军。”

赵洞庭皱皱眉,只想着苏泉荡怎么这点小事也来汇报,真是不知轻重,淡淡道:“朕不是和苏大人说过,参军者,家中尚有父母者,需得留一人照料父母;家中父母双亡,但有年幼弟妹者,也同样得留一人照料弟妹;再者也言明女人不得入伍,这点小事,你来和朕汇报做什么?”

苏泉荡苦恼道:“可是这个女子她说……她说她认识您。”

“认识朕?”

赵洞庭也是惊讶起来,“朕呆在这禁宫之中几乎从未出去,怎会有女子认识我?”

随即他猛地想起什么,来了精神,转口道:“快带朕去瞧瞧。”

苏泉荡连忙在前面领路。

李元秀则跟在赵洞庭的后头,他现在几乎就是赵洞庭的全职保镖。

一路走下山,到临时搭建的招募营外。

有些壮年汉子正在排队登记,但人数不多。有个扎着彩辨的小女孩站在那里显得格外醒目。

她有点儿婴儿肥,看起来十五六岁,极是精致可爱。不用想,以后定然会出落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她的彩辨,在这个时候也是引领时代潮流了。

但赵洞庭瞧瞧她,却连半点印象都没有。他本以为,要来参军的是那个高冷女刺客。

当下,他心里难免有几分失望。

小女孩见到他,忙走过来跪到地上,声音清脆动听,“草民见过皇上。”

赵洞庭让她起身,疑惑道:“你认识朕?”

小女孩瞧瞧苏泉荡,又瞧瞧李元秀,娇滴滴道:“皇上,那天夜里……”

苏泉荡的表情立刻古怪起来。

赵洞庭倒是想起来,“你是那个小刺客?”

小女孩很是兴奋地点点头,然后又露出些怕怕之色,“皇上你不会要杀草民吧?”

其实也怪不得赵洞庭没认出她来,主要是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那个高冷女刺客身上了。

得知她是小刺客,赵洞庭心里也是欣喜,忙问道:“你姐姐呢?”

小女孩却不说话,眼中有着淡淡防备。

赵洞庭反应过来,连道:“放心,朕不会伤害你们的。”

小女孩这才答道:“姐姐在家里照顾父亲呢!”

赵洞庭点点头,好奇道:“那你好端端的怎么来参军了?”

小女孩眼睛定定看着赵洞庭,道:“姐姐说你是个好皇帝,让我来保护你的安全。”

赵洞庭失笑,“保护朕的安全?你姐姐怎么自己不来,让你在家中照料父亲。”

小女孩嘟着嘴,好似有些不开心,说道:“姐姐她嫌我笨手笨脚的。”

赵洞庭瞧她这可爱模样,更是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这让得小女孩的嘴嘟得更高了。

赵洞庭怕她真生气,也就忍住笑,轻声道:“你还是回去吧,朕的身旁有人保护。”

大战在即,他不想将这小女孩牵扯进来。

没曾想,小女孩却是说道:“皇上,你就留下我吧,就这样回去,姐姐会骂我的。”

说着她还就地耍出几个花势来,道:“我的功夫很高的哟!”

赵洞庭瞧她这样,心里微动,“你姐真想让你留在朕身边?是她亲口说的?”

小女孩很认真的点头。

赵洞庭本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手伸出去才尴尬发觉这小女孩比自己还要高些,当即又讪讪收回手,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做朕的侍女,怎么样?”

颖儿最近常常被杨淑妃叫去,两人俨然成为好闺蜜。赵洞庭身旁没个美女,还真有些不适应。

第38章 战火将燃(1)

“这不行!”

小女孩却是果断摇头,然后满脸害羞地低下头去。

赵洞庭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行?”

小女孩嗫嗫嚅嚅道:“那些大老爷们家里的侍女都要侍寝,你是皇上,肯定……”

这下连李元秀都忍不住笑起来,苏泉荡嘴角直抽抽。

赵洞庭哭笑不得,“你这……你也知道他们是大老爷,朕这才多大年纪啊……”

小女孩这才恍然。

其实也不怪她,主要是赵洞庭言行举止都过于老成,这总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想了想,小女孩娇滴滴点头道:“那……好吧!”

她脸蛋晕红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赵洞庭满心欢喜,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道:“好,那你就随朕入宫。”

小女孩的脸蛋更是晕红起来。

在南宋,像她这个年纪便谈婚论嫁的女孩不在少数。对那种事情,她也不是全然不懂的,被赵洞庭这么突兀的拉着手,自然害羞。

不过她看赵洞庭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又是皇帝,就没将手给抽回去。

苏泉荡看着赵洞庭牵起女孩就要走,忙喊道:“皇上……”

赵洞庭偏头看他,“怎么了?”

苏泉荡也知道那夜行刺的事情,说道:“此事您是否再思量思量?”

赵洞庭知道他是担心小女孩是来害自己的,摆摆手道:“无妨!”

要是她们姐妹俩真想杀自己,那天夜里自己就死了。

苏泉荡见赵洞庭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他现在也琢磨出几分赵洞庭的性子。皇上决定的事情,莫说是自己,便是自己的叔叔苏刘义也很难让他改变主意。

赵洞庭牵着小女孩往山上行宫走去。

其实他心里也没多想,就是绝对小女孩极可爱而已。小女孩却是满脸羞答答的表情。

长这么大,除去自己的父亲,她还没被其余的男人牵过手呢!

虽然赵洞庭年龄还小,但说到底还是男人。

边走,赵洞庭边问小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答道:“乐舞。”

赵洞庭忙又问:“那你姐姐呢?”

他将小女孩留在宫里,难免没有抱着几分想要以此和那高冷女刺客拉近关系的想法。

虽然自己现在年纪还小,但五年后呢,五年后总是可以娶老婆的。那个时候,乐舞的姐姐年纪也不大。

小女孩当然不知道赵洞庭的这些花花肠子,答道:“乐婵。”

“乐婵……乐婵……”

赵洞庭嘴里喃喃念及两遍,脑子里又泛起那长得颇似王祖贤的绝美丽影,竟是有些痴了。

饱受情伤来到南宋,连杨淑妃和颖儿都未打动他,但那个清丽淡雅的人儿,却是让得他心中狠狠触动。

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

乐舞耐不住娇羞,不着痕迹将手从赵洞庭的手里抽出去,偷偷瞧赵洞庭,见他发愣,有些不解。

李元秀或许能看得出什么来,但他走在后头,却是看不到赵洞庭表情。

又行出数十米,赵洞庭才回过神来,又对乐舞道:“小丫头,朕将你的姐姐和家人都接到宫中来居住,可好?”

乐舞微微嘟起嘴,嘀咕道:“自己才这般大,竟然叫我小丫头。”

她不是宫里长大的,自然不会像颖儿那般百依百顺。且又天真浪漫,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赵洞庭哑然,失笑道:“叫错了,叫错了。乐舞,我该叫你乐舞才是。”

乐舞这才点点头,嘴里却是说道:“姐姐她不会来宫里的。”

赵洞庭奇怪道:“为什么?”

他只以为乐婵不来参军是要照顾家中父亲,现在说要将她全家都接来,应该就没有这个忧虑才是。

“因为姐姐要嫁人了呀!”

乐舞带着几分艳羡,高兴说道:“姐姐过几个月就要嫁给秀林堡的少堡主了呢!”

赵洞庭听到这话,脸色却是猛地黯然下去,莫说高兴,只有浓浓的失落。

虽然才见,但乐婵的身形容貌却是已经深深印刻在他心里。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般奇妙。

过半晌,赵洞庭才低声道:“秀林堡是什么地方?”

乐舞得意道:“秀林堡是咱们雷州府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堡主姐夫的功夫也是极好呢!唉……要是以后我也能像姐姐这样嫁个又潇洒又本事出众的男人就好。只可惜我爹爹给我许的婚姻还在北方,那里被元贼侵占,也不知道我那未谋面的未婚夫还活着没有……”

赵洞庭生出几分希望来,眼睛放光道:“那你姐姐呢?你姐姐也是你父亲许的婚姻么?”

他却是忘记,这个年代很流行指配婚姻了。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可赵洞庭不在乎这些,只要乐婵对那什么少堡主没有感情,那自己说不得就要挥起锄头去挖墙脚。

乐舞压根不知道赵洞庭这些心思,答道:“当然是的呀!”

赵洞庭大喜,连连又问:“那你姐姐对那少堡主有没有很喜爱?”

“嘻嘻!”

乐舞忽然笑起来,俏皮道:“姐姐面皮薄,还没去见过他呢!就我和父亲去过秀林堡。”

赵洞庭闻言,登时更是喜不自胜起来。连面都没见过,那就肯定谈不上有感情了。

既然没有感情,自己追求她,也没有什么吧?

只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年纪,他不禁又有些苦恼。好几秒,才咬咬牙心里狠狠道:“管他的,先拆散他们的婚姻再说。只要乐婵没有嫁人,那老子就还有的是机会。”

他越想,越是开心起来。

乐舞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天真无邪说出这些话,竟会给自己姐姐的婚姻凭添变数。

就这样,赵洞庭带着乐舞回了行宫。

乐舞本来就极惹人喜欢,赵洞庭又对乐婵满怀心思,爱屋及乌,对乐舞自然更是喜爱得紧。

颖儿见到乐舞,也是对这可爱小妹妹很是喜欢。

赵洞庭就安排她在颖儿旁边的房间住着。

时间缓缓流逝,赵洞庭来南宋的时间越来越长,身心也逐渐融入这里,不再觉得那般孤独。

第39章 战火将燃(2)

其中,乐舞这个开心果就给他带来不少欢乐。特别是她学颖儿模样给赵洞庭梳头时那笨手笨脚的模样,总是能让赵洞庭和颖儿都笑得直不起身。

她对梳头、针线、伺候人的这些活真是没有天赋,怕是生错女儿身了。

不过她的武学天赋倒是颇为不错,赵洞庭曾让岳鹏和她对练,乐舞竟是打得有板有眼。

连李元秀都瞧中乐舞的天赋,见她练武时,总忍不得要指点指点她。

过去十来天,头一批瓷罐终于送到碙州岛。

这些瓷罐都是依着赵洞庭的话,用精胚直接烧制,并不精美,但形状都很规整,让赵洞庭颇为满意。

兵器作坊里的气氛倏的如火如荼起来。

工匠还有侍卫步军们扎在里面,人人都是弄得灰头土脸,但极有干劲。因为都知道这是大杀器。

雷,是他们这些天讨论得最多的话题。

赵洞庭教会他们,自然不会再亲力亲为,练功之余,就带着李元秀、颖儿、乐舞在碙州岛上转悠。

不过他并不是观看风景,而是在画碙州岛的地形图。虽然有雷,但对付元军仍是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岛上人人都对他这个小皇帝充满信心,赵洞庭也知道自己肩负着所有人的希望。

百姓们已经分批逐渐送到雷州府去,就在雷州府渡口不远处安顿下来。

李元秀曾对此事有异议,但赵洞庭清楚,革离君哪怕是反了,也不会对这些百姓们动手,因为没有任何益处。

不过那些大臣们的家眷,还有皇室的皇亲国戚们,他就改变主意,不打算再让他们去碙州岛。

他们日后若是被革离君控制在手中,难免是个麻烦。

再者,杨淑妃她们自己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离开碙州岛,离开赵洞庭。

如此,皆大欢喜。

又过十多天,张世杰得到消息,张弘范、李恒两人已从福州出发,沿海路往碙州岛而来。

同时,元将阿里海牙也受命开始平定湖南、广西两地。

大规模的战争再次在这片饱受经霜的炎黄大地上蔓延开来。

元军好似要一鼓作气彻底灭掉南宋。

碙州岛上军民紧张备战。

但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却又横生枝节。

这日早朝,李元秀刚刚喊出有事启奏,签书枢密院事陆秀夫便越众而出,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赵洞庭这些日子跋山涉水,脸上难免有几分疲惫,低声道:“爱卿请说。”

陆秀夫脸色愤愤,“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军的运宝船被贼人劫走。”

“运宝船被贼人劫走?”

户部尚书陈江涵眼皮眨下去差点没能弹起来,“怎会如此?”

碙州岛数万百姓迁往雷州府,物品辎重自然是免不得用军船载运。但是,物品辎重被掠走事小,这运宝船被劫走事情可就大了。数万百姓到雷州府安顿,总得花钱,而这运宝船,就是运送金银珠宝的。

陈江涵是管钱的,听到这消息没晕过去已经算是不错。

赵洞庭脸色也是惊讶,随即问道:“可知是哪处贼人劫走的?”

碙州岛地处近海,在这片海域上,自然有海盗肆虐。

陆秀夫羞愧地摇摇头,“暂且不知。贼人掠船即走,我们的将士不熟海域,雾气又浓……跟丢了。”

百姓迁移的事,赵洞庭全权交给他负责,现在出现这种事情,他自认为有很大的责任。

但赵洞庭现在根本就没有想追究责任的事情。他很清楚,当务之急是查出是哪伙人下的手。

如果不制裁这伙人,以后敢来劫掠的海盗只会络绎不绝。

沉吟几声,赵洞庭道:“这伙贼人必须尽快伏法,诸卿可有妙计?”

当下众人议论开了。

有的说派人去江湖上探查,也有的说干脆率军横扫周边的所有海盗。但这些,都被赵洞庭否决。

派人探查需要的时间太长,可百姓转移事急,小朝廷等不起。

至于横扫周边海盗,那更是不妥。元军在福州蓄势待发,现在不宜和这些海盗大动干戈,损伤军士。

要知道,这些海盗的人数并不少。就碙州岛周围盘踞的,少则数百人,多则上千人的海盗团都有。

“皇上,咱们何不来个引蛇出洞?”

正当诸臣们苦恼的时候,已降为殿前司某班指挥使的苏泉荡突然出声说道。

赵洞庭脑子疲惫,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听到这话,眼睛倏的亮起来。

他看向苏泉荡,道:“继续说下去。”

苏泉荡弯腰拱手,接着道:“贼人掠走我军运宝船,尝得甜头,不可能就此罢手。我军只需再派运宝船出去,面上做得隐秘,暗地却故意走漏些许风声。贼人自然来犯。”

陆秀夫撵撵胡须,“那他们若识破这是我们的诱敌之计呢?”

苏泉荡笑道:“一次不成,便来两次,两次不成,便来三次。贼人贪婪,不可能永远忍得住的。”

赵洞庭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个苏泉荡心胸狭窄,脑子里主意倒是不少。

只是,这事却也还有漏洞。

赵洞庭道:“可贼人若见我们船队众多,定然不会冒险抢夺。我们派的兵少,又如何捉住他们?”

陆秀夫他们听到赵洞庭提出的这个问题,都看向苏泉荡去。

苏泉荡道:“无需抓住他们,只要派艘小船,安排数名高手,趁着夜色偷偷跟着他们,摸清他们的落足之地即可。到时候,再派将士暗袭,不仅仅可以将贼人一网打尽,还可以将此次损失的财宝给拿回来。”

众人都是眼睛放光,连连点头,连岳鹏看向苏泉荡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佩服。

在短短时间内能够将事情考虑得如此详细周密,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

赵洞庭当机立断,对苏泉荡道:“好,那朕便将这事交予你办。朝中高手,任你抽调!”

苏泉荡得到这立功的机会,面色大喜,连道:“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这天夜里,一艘载满金银的运宝船在几艘军船的护送下,再度从碙州岛“悄然……”出发了。

第40章 生死攸关

苏泉荡为确保万无一失,将大高手李元秀都从赵洞庭手下借了去。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深夜时,有数十个黑衣人顺着绝壁悄然摸进了行宫之中。

赵洞庭正睡得香熟,只突然听得外面侍卫忽然叫喊:“有刺客!”

然后便是接连的数声惨叫。

他慌忙从床上蹿起。

细细一听,竟是连兵刃相击的声音都隐约听得真切。那些刺客离他的寝宫显然很近。

赵洞庭立刻意识到,这些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

刚拉开门,便看到守护在寝宫院内的侍卫们正持着雁翎刀往院外跑去。

黑暗中,依稀可以见到有人正在厮杀。原来那些刺客竟然已杀到他寝宫门口。

“皇上!”

这时候,颖儿和乐舞两人也都从房间里面跑出来,看到赵洞庭,匆匆向他跑来。

赵洞庭看看院外的刺客,知晓侍卫们抵挡不住,又瞧瞧屋内,便是藏,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好。这种时刻,心里也是有些焦急起来。他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并不是神。

颖儿、乐舞跑到他旁边,颖儿急道:“皇上,咱们快走!”

饶是经过上次刺杀事件,赵洞庭寝宫内外的侍卫已经增加到十多人,但是黑衣刺客人多势众,此时侍卫们仍是被压制到院内来,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赵洞庭已经可以看到那些带着面巾的黑衣人攒动的人头。

乐舞娇嫩的脸蛋上也满是焦虑,这时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两圈,道:“快随我来。”

然后她便拉着赵洞庭往墙边跑去。颖儿连忙跟在后头。

到得墙边,乐舞轻轻松松踏上墙去。

颖儿轻功虽不如她,但也借力于旁边灯柱,跃上墙头。

可赵洞庭年纪太轻,只能望着两米高的院墙傻眼。

乐舞道:“皇上,快些爬上灯柱,我们拉你上来。”

赵洞庭闻言连忙爬到灯柱上,双手向着乐舞和颖儿递去。

两女拉着他的手往上扯,赵洞庭自己也踏墙借力。

但这个时候,身后却是响起轻喝声:“昏君哪里逃!”

然后便有两声尖锐的破空声响。

原来侍卫们竟然已经是在这短短时间内被全部击破。

赵洞庭闷哼一声,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好在,这个瞬间乐舞、颖儿两女也将他扯上墙头去。

三人顺势跳下。

赵洞庭滚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乐舞拽起来就跑。

沉沉夜色中,三人慌不择路狂奔。

身后不远,是不少越过墙头的黑衣人在向他们追赶。暗器的破空声接连响起。

庆幸的是这时是深夜,那些暗器没有打中三人,多数射在树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赵洞庭背后逐渐由疼转麻,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根本无暇顾及,任由乐舞、颖儿拽着踉跄奔跑。

林子里的荆棘划破他们的衣服,刺破皮肤,如同火烧。

“快!快!”

乐舞嘴里不停地喊。

后面的怒骂、喝止声,三人充耳不闻。

人在生死危机时刻,总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这竟是让得后边黑衣人一时没能追赶上来。

但今夜似乎注定是赵洞庭的大劫。

耳畔忽然传来大浪拍岸声,前方忽然间空旷起来,竟是到了崖边。

三人匆匆在崖边止步。

赵洞庭探头往悬崖下看去,只见得礁石嶙峋。他们立足之地离海面足足有十多米高。

见到这般场景,赵洞庭不禁也是心如死灰,“没想到,还没和元军对上,竟然就得死在这里……”

前是死路,后有追兵。再这种情况下想要逃出生天,除非能插上翅膀才行。

乐舞在这时候却是左手放到嘴里,吹响起口哨来。

口哨声在海风中悠扬传荡出去。

后头的黑衣人追到,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为首之人身材挺拔,黑发垂在脑后随风飘荡。

他冷笑着对赵洞庭说道:“狗皇帝,现在看你还往哪里跑!”

赵洞庭攥着乐舞和颖儿的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朕?”

黑衣首领看清乐舞容貌,竟是瞬间失神。但转眼又恢复正常,道:“我们自然是替天行道之人。”

赵洞庭还要再说,却是猝不及防被乐舞扯着往悬崖下跳去,“啊……”

颖儿也跟着跳下。

有黑衣人连忙发出暗器,但终究是晚了些,暗器只是刺破夜空。

赵洞庭三人重重落到海水里。

那强劲的冲击力让得赵洞庭胸腹剧痛,转眼间便昏迷过去。

在昏迷前的瞬间,他好似看到有条金黄色的影子在海水中极速向着自己蹿来。

一行黑衣人匆匆跑到崖边。

其中有人问道:“咱们用不用下去瞧瞧?”

黑衣首领沉默半晌,竖起手道:“不用了,我们已经惊动侍卫,不宜久留。”

而后,这些黑衣人很快在夜色中消失,划船离开了碙州岛。

天色幽幽亮了。

赵洞庭醒转过来,费力睁开眼皮,只觉得无尽疲惫,却听得耳旁有女人啜泣声。

偏头看去,是乐舞那个小丫头。

自己躺在颖儿的双腿上,颖儿低着头打瞌睡,还未苏醒。

赵洞庭张开嘴,只觉得干渴难耐,咳嗽两声,问道:“乐舞,你哭……”

话没说完,却是瞥到乐舞旁边不远处那条金黄色的海蛇。

只是海蛇此时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海蛇死了。

颖儿被赵洞庭的咳嗽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赵洞庭,又哭又笑,“皇上您醒了!您醒了!”

乐舞也瞧他一眼,随即却仍是低头哭泣,哭得很是伤心。

“对不起……”

赵洞庭喃喃地说。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金黄色影子,知道海蛇的死肯定和自己有关系。

颖儿轻轻抹去赵洞庭脸上的泥沙,双眼也是泛红,“乐舞她……她将黄龙的龙胆喂给您吃了……”

赵洞庭道:“为什么?”

颖儿答道:“你背上中的暗器……有毒……”

说着也是忍不住轻轻哭泣起来。

第41章 王者归来(1)

赵洞庭沉默下去。

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竟然是酿成这样的苦果。原本禁宫完全可以从殿前司抽调人手过来守卫的,但自己自信有李元秀在侧,竟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增派守卫人手。如果侍卫足够,自己绝不会被逼迫跳海,乐舞的海蛇也不会死。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和苏泉荡有没有关系。

赵洞庭的心里忽地又提起来,若是这事和苏泉荡有关系,那李元秀怕也难再活着回来。

太阳出来了,从海平面上渐渐探出头来,波光淋漓。

赵洞庭背上虽疼,但不再麻木。他强撑着坐起,看着朝阳,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颖儿轻轻摇头。

看周围,雾茫茫,根本看不到硇洲岛在哪。

乐舞哭得累了,默默走到海蛇旁边,抱着海蛇,肩膀不住颤动。到后来,沉沉睡去。

赵洞庭和颖儿看着,赵洞庭道:“我欠乐舞一条命。”

颖儿没有说话。

赵洞庭又道:“这条命,我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他似在说给颖儿听,却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

到南宋以来,他自问没有欠过谁,但乐舞这回舍黄龙救自己,这条命却是实实在在欠下了。

日头快要升到脑袋顶上的时候,乐舞才醒来。看着海蛇,忍不住又是哭泣。

这条海蛇是她和姐姐最亲密的伙伴,以前在海里救过她和姐姐的命。可她为救赵洞庭,却是亲手将海蛇的蛇胆剥取出来,谁也难以想象她幼小的心灵中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楚和愧疚。

哭着哭着,却是忽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乐舞抬起头来,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后都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颖儿红着脸道:“我去找吃的。”

“颖儿姐姐。”

乐舞却是叫住她,道:“我和姐姐来过这里,这是荒岛,没有吃的。”

颖儿看向虚弱的赵洞庭,“可皇上他……连野果都没有么?”

乐舞摇摇头。

三人复又沉默。

过阵子,乐舞轻声道:“我们吃小金的肉吧……”

赵洞庭连道:“不行,小金是你的伙伴。我们怎么能够吃它的肉?”

乐舞满脸悲戚,“小金是异兽,它的肉充满灵气,能够增长我们的内力。内力强了……我才能够为小金报仇。要是姐姐在这,她也会这么做的。”

赵洞庭心里痛楚,好像看到以前那个天真开朗的乐舞正在渐行渐远。

但是,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乐舞才好。

好阵子,赵洞庭才道:“小金的仇我会报,便是踏平这雷州武林,我也在所不惜!”

话到末尾,他的语气中已是带着浓浓的恨意。

那些黑衣人个个会武,武器杂乱,明显是武林中人。而那为首首领的话腔中,更是带着浓浓的雷州味。

他们肯定是雷州府的武林中人。

乐舞没再说话,从腰间抽出把小巧的bi shou来,割海蛇的肉。但眼泪,却是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

她这一刀一刀,便好似是割在自己的心上。

赵洞庭走过去,握住乐舞的手,道:“我来吧!”

乐舞却只是摇头,坚定地将他手拨开。

赵洞庭只能叹息。

就这样,他们在荒岛上呆了足足五天的时间。饿了,吃蛇肉,渴了,喝溪水。

其实这座荒岛离碙州岛不过数里,但是以前赵洞庭背上创伤未愈,根本不可能游回碙州岛去。

小金真是异兽,五天过来,赵洞庭的伤势便已恢复如初。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丹田处有股热气。

颖儿和乐舞都是练武之人,告诉他,这是内力修为登堂入室的表现。他已经初步拥有内气了。

小金的胆是凝聚它灵气最多的地方。

三人将小金的尸骨埋葬在荒岛深处,决定离开这里,回到碙州岛去。

赵洞庭看着巨大坟堆,心里默默地说:“小金,等我灭掉那些杂碎,在这里为你立庙……黄龙庙。”

这天海上无波。

乐舞在前面带路,三人往碙州岛游去。

赵洞庭上辈子会游泳,是以现在也会游。再有内力支持,根本不觉得费力。

过去数十分钟,他们终于游到碙州岛浅滩。

有许多的禁卫军在岛岸边巡逻,搜寻赵洞庭的尸体。

他出事的这几天以来,大臣悲恸,军心涣散。杨淑妃悲恸欲绝,下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在碙州岛上的殿前司禁卫军已经被派出数千前往各岛搜寻。如果不是陆秀夫等人竭力阻拦,杨淑妃甚至要将全部的海盗、雷州武林人士都灭掉,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瞧见赵洞庭三人,禁卫军纷纷围上去,“你们是什么人?”

也不怪他们不认识赵洞庭,实在是他们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

赵洞庭道:“朕乃赵昰,快些带朕去见太后。”

禁卫军们大惊,虽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真是皇上,但也连忙带着他们三个匆匆往行宫而去。

直到杨淑妃寝宫外。

杨淑妃门外侍卫自然是认识赵洞庭的,瞧见赵洞庭,连忙跪倒在地:“叩见皇上!”

他们脸上也是止不住的希望。这些天来,赵洞庭着实已经将这些侍卫们折服,不论是黄龙出海,还是地雷,都让赵洞庭在军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可以说,现在碙州岛上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

禁卫军们见到这些侍卫跪下,也连忙跪下。

而后有个机灵的侍卫窜起来,连忙向着寝宫内跑去,边跑边喊道:“太后,太后,皇上回来了!”

不过数秒,杨淑妃寝宫的门猛地打开,然后便是两道身影匆匆往外跑来。正是杨淑妃和杨仪洞。

杨淑妃跑到门口,看到满身**的赵洞庭,直接扑过来将他紧紧搂住,“昰儿,我的昰儿……”

孩儿是她的心头肉。

杨仪洞在旁边看着赵洞庭没事,激动得满脸通红。

赵洞庭任由杨淑妃抱着,轻声道:“孩儿让娘亲担心了……”

第42章 王者归来(2)

杨淑妃只是哭。

过去好久,她才将赵洞庭松开。

赵洞庭虽然知道杨淑妃只是将自己当成赵昰,但心里依旧感动,伸手抹去杨淑妃眼角的泪水,柔声说道:“娘亲,随我去议政殿吧,孩儿有些事情想要和诸位大臣们商议。”

小金的死,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心。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那些黑衣人给揪出来。

杨淑妃紧紧拽着赵洞庭的手,生怕他再消失在自己眼前,轻轻点头。

杨仪洞对旁边的侍卫们说道:“速速去将诸位大臣请到议政殿去。”

侍卫们领命而去,那些带着赵洞庭来到行宫的禁卫军也离去。

赵洞庭一行人前往议政殿。

乐舞的脸色呆呆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上没有几丝神采。这几日,她常常这样。

到议政殿不久,便陆续有大臣匆匆赶到。

这些个大臣见到赵洞庭真的无碍,都是激动不已,甚至有人嚎啕大哭。刚刚听到侍卫传报,他们还有些不敢相信。

等数十分钟,朝臣们便已到齐,有不少人在下面哭泣。

“别哭了!”

见到他们哭,赵洞庭莫名有些烦躁,冷声喝道。

群臣们愕然,那些还在哭的大臣连忙用衣袖擦拭眼泪。

赵洞庭用手狠狠地揉自己的眉头,问道:“可查出来是什么人袭击朕的寝宫没有?”

苏刘义、杨仪洞两人走到殿中,都跪倒在地,“请皇上赐死!”

赵洞庭心里叹息,知道他们这么说,肯定是没有查到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件事不能怪他们两个。苏刘义和杨仪洞都曾说过要增加人手守护禁宫,是赵洞庭自己以不得耽误军士操练为由,否决了他们的提议。

想到此处,赵洞庭摆摆手道:“你们起来吧,此事不怪你们。”

苏刘义、杨仪洞两个人却仍是不敢起来。当然,这也是因为心中有愧。

赵洞庭微微皱眉,道:“朕让你们起来便起来,在这跪着能查到是何人行刺朕吗?”

虽然明明知道这不是苏刘义、杨仪洞两个人的错,但想到小金的死,他的心里仍是压抑不住的火气。

两人不敢再跪,连忙告罪起身。

赵洞庭不再理他们两个,看向殿内的苏泉荡,问道:“苏将军,运宝船之事进展如何了?”

苏泉荡出列道:“回皇上,我们的高手已经追寻到贼人藏身地点,现在正在查探他们虚实,相信不用多久便可以归来。”

赵洞庭沉声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李公公他们还未回来咯?”

苏泉荡心里微惊,不知道皇上的话里为什么竟然带着点杀气,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

赵洞庭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现在,他对苏泉荡的怀疑极大。

但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断定。

这接连的两件事情,让得赵洞庭也是极为心烦意乱。

见着大臣们在下面不说话,他冷冷道:“增派人手护卫禁宫,将搜寻朕的禁卫都召回来。散朝吧!”

说着他便走下龙榻,往议政殿外走去。

杨淑妃也起身,忙在后头跟着。

颖儿、乐舞在殿外等候,见得赵洞庭出来,一行人便往他的寝宫走去。

到得寝宫里,杨淑妃又陪着赵洞庭许久,这才离开。

她刚走,颖儿便问:“皇上,查出来是谁行刺您了吗?”

她知道赵洞庭匆匆在议政殿内召集群臣,肯定是问这事。

赵洞庭叹息着摇头,“没有。他们的功夫都极好,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我让我未来姐夫去查。”

始终沉默的乐舞忽然在旁边开口。

小金的死,她是最悲伤的。

“不行!”

赵洞庭道:“你姐夫是武林中人,他去查可能走漏风声。而且,可能还会为他带去麻烦。”

乐舞忽地发火,“那小金的仇怎么办?”

说完便又哭起来。

颖儿本想说她不得对皇上无礼,见她哭泣,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赵洞庭愧疚道:“乐舞,给我些时间,小金的仇我必给它报,可好?”

乐舞哭泣半晌,最终才轻轻点头。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知道赵洞庭刚刚说得对。之所以发火,实在是这些天的情绪积压在心里,不发不快。

她到底年纪小,又不是在宫中长大,当情绪抑制不住时,自然不会管赵洞庭是谁。

假若是颖儿,那哪怕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是绝不敢冲赵洞庭撒的。

时间很快又过去十多天。

黑衣人刺客的事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那些人功夫很高,来无影去无踪,真的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赵洞庭也开始明白,功夫在古代真的有很大的作用。

他练功更为勤快起来。

这日夜里,李元秀他们终于回来,顾不得休息,赶到赵洞庭的寝宫求见。

赵洞庭自然是连忙起来,宣他们进来觐见。

同时他对苏泉荡的怀疑也淡去几分,看来,这应该只是巧合。李元秀不是苏泉荡故意调走。

不等李元秀他们跪下,赵洞庭便摆手问道:“调查得如何了?”

李元秀还并不知道赵洞庭被刺的事,带着些喜色,道:“皇上,老奴等已经将贼人的情况打探清楚。”

赵洞庭道:“快些说与朕听。”

李元秀顿了顿,说道:“劫掠宝船的共有六股贼人,都是游荡在这雷州湾附近颇具势力的海盗。他们每家都有派出人手,被劫掠的财宝也被他们分去不少。只是……还有大部分财宝他们却纹丝未动,也不知道是为何。老奴等怕打草惊蛇,不敢再继续探查下去,这才赶回来,请皇上责罚。”

赵洞庭哪里会责罚他们?

这话只当是没听见,又问道:“那这几股海贼的势力你们也打探清楚了?”

李元秀点点头,“少则五百,多则八百。”

赵洞庭微微沉吟,“人数不少啊……加起来岂不是得有数千人……”

他心里也是无奈,世道沉沦,战火焚天,这些人不来参军,去做海盗,也是正常。

第43章 勇士何在

乱世之年,总是难免盗匪横行。

李元秀试探着问道:“皇上,咱们要不要点齐兵马去将他们歼灭?”

“不。”

赵洞庭道:“那大部分财宝未动,说不定他们背后还有人存在。且先不急着去剿灭他们。”

“嘶……”

李元秀听到这话,倒吸口凉气,道:“莫不是革离君在幕后主使?”

赵洞庭顿时也是愣住。

但随即他又摇头,“应该不会,革离君坐拥雷州,应该不至于将这点财富放在心上。”

说着,他身子稍稍探向前,对李元秀说道:“公公且再安排两个信得过又机灵的人,继续去那些海盗那里盯着。朕就不信,若是他们背后有人,还能迟迟不来取这些财宝。”

李元秀轻轻应是。

而在此时,雷州府的某处地方。

有数名海盗头目正站在一个满头白发,却极为精神,双目隐现精芒的老人面前。

“前辈,我们接连掠得朝廷两艘运宝船,是不是将金银都送过来?”

老人背对海盗头目们站着,没有回头,摆手道:“不急,不急。等元军来攻碙州岛,宋军彻底败亡或逃逸时,你们再将财宝送过来也不迟。现在送来,若被宋军发现,难免很是麻烦。”

“前辈英明!”

诸海盗头目连连恭维,看起来,他们在这老人面前,倒像是学生似的,乖巧得很。

老人却被他们的恭维浑不在意,又摆摆手:“若是无事,你们便回去吧!没事不要来我这里。”

海盗头目们连连点头,接连退出屋去。

老人喃喃自语,“我慕容家走到现在,靠的就是谨慎。这般道理,岂是你们这些蠢货能够明白的……”

时间又过去数日。

陆秀夫派数艘军船,近千禁卫护送运宝船,终于是将财宝送到雷州。

其实,那两船财宝他们也没有太过在意。对比从临安带出来的财宝,那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除去李元秀安排两个高手继续盯着海盗外,赵洞庭也没有再派人去调查这事。

他没管过钱,但也知道现在碙州岛上的金银珠宝有多少,所以同样不是特别在意。相对这事,他对那些黑衣刺客的事显然要上心许多。

只是接连派出几拨人去打探,甚至买通江湖上贩卖消息的人,都没能得到任何线索。

那些黑衣刺客好像在雷州府凭空消失了。

这也让得赵洞庭暗暗怀疑,是不是真是革离君知州府内的人做的。他有这种能耐。

不过渐渐,赵洞庭也没有太多心思来追查这件事情。因为,元军离碙州岛越来越近了。

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军真是冲着碙州岛来的,而且是直奔于此。

赵洞庭没得办法,只能将全部身心都放在备战上。每次看到沉默的,不再复以前欢声笑语的乐舞,他心里总是涌起浓浓的歉疚。乐舞乐舞,她本该是个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的快乐少女,可现在,根本看不到她再露出笑容了。

最后一批瓷罐也终于送到碙州岛,比赵洞庭定的期限还要早两天。

碙州岛上的气氛空前紧张起来,两万军士日夜操练,喊声沸天。兵器坊内工匠、步军忙碌不停。

最新入伍的军士们则多是被派去做些后勤的活。

赵洞庭这几日都在爬山查勘地形,嫌爬山太累,突发奇想,用宋朝已有的有色琉璃锤炼出无色琉璃,打磨出十余副望远镜。

这些望远镜被他赏给各军统帅,直让得那些统帅是啧啧称奇,好不欢喜,恨不得睡觉都抱着。

张世杰说:“有此利器,我军将于千里之外洞察元贼秋毫之变。”

千里之外自然是夸张,但看几千米却着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不可想象。

七月刚到,广西境内潭州率先燃起战火,阿里海牙率军进攻民间义军周隆、贺十二等人。

碙州岛上朝野震动。

这件事让得碙州岛上气氛愈发紧张起来,好似浓浓乌云时刻压在顶上。

各司各部更是连连督促,加紧备战。

兵器作坊内,地雷越造越多。

张弘范、李恒的军队也离碙州岛越来越近,几乎每天都有新的线报赶到。

陆秀夫带着侥幸请命到雷州府要求革离君派兵增援碙州岛,却闹个怒气冲冲地回来。

革离君竟然以防范元军这样的虚伪借口,拒绝了他。

众人这便知晓革离君心已不在大宋,对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赵洞庭早有预料,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开始安排侍卫步军们在碙州岛上埋雷。

这件事,他是亲历亲为地呆在旁边指挥。

若说行军打仗,赵洞庭自然并不是特别在行,但有苏刘义、张世杰、岳鹏这些人,还有朝中的诸多文武大臣在,大家依着赵洞庭所画的地形图细细研究,也将元军可能选择的登岛地点、进攻方向推测出来。

让赵洞庭颇为意外的是,苏泉荡竟然真是个战术行家。他每每发言,见解独到,让人叹服。

看来当初海盗那件事他出谋划策,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真有本事。

便是岳鹏,在商议时也不禁连连向苏泉荡投去震撼目光。

陆秀夫、张世杰他们这些大臣也毫不吝啬,对他好生赞赏,让得苏泉荡是喜不自胜。

苏刘义也是颇为得瑟,每当有人夸赞苏泉荡时,他便轻拈着胡须微笑。

到得七月中旬,张弘范、李恒大军离碙州岛已是不远,在广南东路潮州暂作驻扎。

从这里到碙州岛只有半个月左右的海程。

可恨的是,雷州知州革离君对此竟仍是不闻不问。

碙州岛上众人对他唾骂不已。

赵洞庭却懒得骂,只是派人送密信给在惠州境内的文天祥,但信里写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七月底。

张弘范、李恒两人领军已到雷州境内,就在雷州沿海驻扎休整,准备发动进攻。

但即便如此,革离君竟然仍是不管不顾。有小道消息称,他好像还私下去见过元军主帅张弘范。

第44章 黑云压城

这让得赵洞庭心里也是微紧,担心革离君在这个时候降元。那样碙州岛将面临更大压力。

只是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高。

革离君在这个时候降元,难免会被当成炮灰派来攻打碙州岛,以革离君的为人,应该会选择与之周旋。

八月来临,三万颗雷才终于全部被埋好。

拉雷、踏雷、绊雷、母子雷等等各种各样的榨干赵洞庭脑汁的雷,密布在碙州岛各处。

碙州岛上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固起来。

这日,赵洞庭亲率两万余禁军在碙州岛崖畔举行誓师大会。

他穿着皇袍站在山崖的最高处,就是当初他跳下去的地方,下面,是绵延无尽的宋朝将士。

一杆杆笔直的qiāng戟折射着日光,显得是那般的锋利。

颖儿、乐舞还有杨淑妃等人都站在赵洞庭身侧。近前是南宋朝廷的文臣们,武将则都在列中。

海风刮过,将一面面各色镶龙军旗吹得呼呼作响。

赵洞庭凝精会神看过半晌,突然高高举起手中长剑,朗声喝道:“我大宋将士何在?”

“在!”

“在!”

“在!”

极为洪亮的呐喊声以赵洞庭为中心,一圈一圈的往山下荡漾开去,震耳欲聋。

无数qiāng戟高高举起,似要将这天都捅破。无数军旗照耀挥舞,似要将这地都掀开。

赵洞庭的长剑未落,呐喊声便不见停歇。

足足过去数分钟,他才将长剑猛地放下。呐喊声也戛然而止。

但不过数秒,赵洞庭又再次将长剑举起来,喝道:“我大宋勇士何在?”

“在!”

“在!”

“在!”

呐喊声也再度彻响起来。

“勇士们怕死乎?”

“不怕!”

“不怕!”

“勇士们怕元贼乎?”

“不灭元贼,与海同眠!”

“不灭元贼,与海同眠!”

最后这声呐喊,更是持续足足有近两分钟之久。

南宋将士们的战意被激发到顶点。

赵洞庭手持利剑,站在崖边,看着茫茫大海,在这时刻,一颗心终于彻底融入大宋。

再看着眼前绵延的将士们,他告诉自己,你不再是以前的赵洞庭,而是这南宋的皇帝。

他彻底与前世诀别,决定忘记前世所有恩怨情仇。

誓师大会就此结束。

紧随其后,两万余禁军便分别被部署开去。

除去数千被安排在各处爆雷,其余的全部都被暂时部署在山腰处行宫。

赵洞庭回到议政殿内,和满朝文臣武将们做最后的战斗部署。

元军,就要来了。

虽有漫山地雷作为陷阱,但是,光有陷阱没有诱饵也是不行的。

连动物知道前面是陷阱,都不会傻傻去踩。

赵洞庭坐在龙榻上,问道:“元贼匆匆攻到,势必会试探我军,诸位爱卿……谁敢去吸引元军?”

古代人打仗也是有很多学问的,并不是到战场上就傻乎乎的往前冲。赵洞庭没想过那些元军会傻乎乎地往山上行宫里冲。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辛辛苦苦地跋山涉水到处勘察地形。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沉重,因为这必然是个极为凶险的任务。元军势大,冲出去很可能回不来。

群臣们也都知道,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十余秒后,岳鹏越众而出,道:“皇上,末将愿往!誓死吸引元军到葫芦沟!”

葫芦沟是碙州岛上一处地面,那里是个峡谷。谷内遍布数尺高的荒草,两边都是巍峨高山。

经过众人的探讨,葫芦沟是最适合埋雷的地方之一。是以,葫芦沟内埋雷无数。

赵洞庭看着岳鹏,心里满是不舍。这满朝文武,他最中意的就是岳鹏了。

但他知道,眼下对于岳鹏来说也是个机会。他虽是侍卫步军公事,但并无功绩,难免遭人诟病。

这个险,岳鹏必须得冒。

正要说话,苏泉荡竟也站出身来,说道:“皇上,末将也愿往!引一路军马吸引元军前往黄龙岭。”

黄龙岭是赵洞庭将碙州岛升为翔龙县后新命名的地名,就在当初发现小金的海滩附近。黄龙岭不高,但碎石遍布,且又有葱郁的树木用于隐蔽。赵洞庭派人在那里埋下无数的拉雷,只要元军到,那些地雷估计能够让整个黄龙岭都在霎时间地动山摇。

“好!”

赵洞庭快步走到岳鹏和苏泉荡面前,“只待灭得元军,朕给你们二人记首功!”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他知道,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岳鹏有勇,苏泉荡有谋,两人未必会死。

随即,赵洞庭便吩咐开了。

“岳鹏、苏泉荡听命!”

“末将在!”

“朕给你们每人精兵五千,且战且退,势必要将元军引到葫芦沟、黄龙岭!”

“末将领命!”

“张世杰、东河里听命!”

“臣在!末将在!”

“你二人率军四千镇守行宫!不得让元军踏进行宫半步!”

“臣、末将领命!”

他们两人是主管殿前司正副公事,张世杰经验丰富,东河里擅长守城,算是最佳拍档。

“张世杰听命!”

“臣在!”

“你居中指挥,统帅全军!”

张世杰听到这话却是愣了,“那皇上您呢?”

赵洞庭道:“朕不擅打仗,在旁观望即可。”

张世杰心里赞叹几分,点头应是。他自然不知道,赵洞庭心里还有其他的打算。

岳鹏、苏泉荡两个人未必能够吸引到元军,但自己这个皇帝,却绝对能让张弘范见兔撒鹰。

其余的枝末细节,赵洞庭也没有再做吩咐,这就让众臣众将门下去准备。

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将整个碙州岛两万余将士都如臂指使地调动起来。他能做的,也就是将大概的战争思路部署下去。至于到时候元军攻来,何时进,何时退,何时拉雷,何时死战,那除去张世杰的居中指挥外,还得是统帅们临机应变。

赵洞庭作为君王,总不可能亲自去拉雷,他也没法同时操控这么多雷。

第45章 叛将劝降(1)

君指挥帅,帅指挥将,将指挥卒。莫说古代,便是在现代战争中,也同样是如此。

哪怕是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他也得依靠下面的将领。

宋朝孱弱,赵洞庭愿意给这些将领们锻炼的机会。若是战败,那也最多是个死,他能来宋朝,这条命等于就是捡的,这些天来,他已然做好心理准备。

其后几夜,碙州岛上众人都没有睡得太安稳,似乎,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浓浓的肃杀气息。

赵洞庭将己方的战争策略反反复复的推敲思索,没再发现什么遗漏。

他已经竭尽全力。若这样还是战败,那只能说是天意。

碙州岛上百姓早已全部撤走,剩下的文官武将家眷们,全部都聚集在行宫内。

这日夜深,碙州岛最高峰处突然有熊熊火焰燃烧起来。

元军终于来了。

这篝火是了望台的信号。

一时间,苍凉的号角声在碙州岛的各处响起。

赵洞庭门外的侍卫惊呼:“皇上,篝火燃起来了!”

赵洞庭蹭的从床上蹿起,听着号角声,披着衣服便往外面跑去。

李元秀慌忙跟上。

这些天担心元军派遣高手偷袭,他都是睡在赵洞庭屋里。

跑到崖边。

赵洞庭用望远镜一瞧,只见得夜色中密密麻麻的元军战船声势浩荡,乘风破浪正向着碙州岛涌来。

南宋小朝廷的存亡时刻,到了。

许多人从行宫内跑出来,在崖边往海上观望。只是夜色浓浓,没得望远镜,他们却是瞧不清楚。

赵洞庭兀自站在最前面,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看元军战船,得有数百艘之多,显然是倾巢来袭。

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赵洞庭只是脑子里想想,并不觉得有多震撼。现在亲眼所见,才发现原来数万人的军队真的能够让人心生惧怕。那浩浩荡荡的气势,便如乌云滚滚荡荡而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赵洞庭握着望远镜,盯着元军的战船,动也不动。

不多时杨淑妃也过来,心疼自己的儿子,又忙回去接过来大氅给赵洞庭披上。

不到两刻钟,元军战船就在碙州岛沿岸停下。他们的战船排列有致,显然训练有素。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立刻进攻。

元军居中帅船甲板上,侍卫林立,正有两个男子安坐对饮。

左侧那人长须及胸,浓眉大眼,长相不凡,威严极盛。正是元军主帅张弘范。

和他对坐的那人身材臃肿,脸色白净,但双眼中精光隐现,乃是副帅李恒。

大战在即,两人却是从容淡定,有说有笑。

他们两个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元朝人,是以平常在朝里的关系也极为不错。

元皇帝忽必烈是出名的用人不疑,是以,也不计较派遣这对私下朋友分别为正副主帅。

对此,元朝廷中有很多外族的将领以及南宋降将,对忽必烈是相当感激涕零的。张弘范、李恒两人便是。

张弘范抬手指向碙州岛,对李恒道:“李恒兄以为,我们能在多长时间内攻下这碙州岛?”

李恒笑道:“南宋小儿皇帝身边不过区区两万军马,纵是顽抗,也不能抵挡我军超过两日。”

张弘范轻轻哦了声,饶有兴致道:“那我军该当如何布置?”

“呵呵。”

李恒端起酒杯,道:“弘范兄这是在考究我啊,想必心中已有良策……围城必阙?”

说着他也指向碙州岛,“宋军的战船都在那侧,你却选择在这侧登岛,不去将他们最后的希望都给抹杀掉,想来是让那些宋朝君臣们心中还留下些希望。只待我们发起进攻,他们抵挡不住,必会选择登船逃逸。到时候,我们依仗海船之快捷,轻易便能追上去,让宋朝君臣尽皆丧生鱼腹。”

“知我者,李恒兄啊……”

张弘范啧啧感叹,举杯和李恒碰杯,却是又道:“不过,我可不打算给他们登船的机会。”

“哦?”

李恒微微诧异。

张弘范饶有得意道:“我军水陆两路,只需登岛将士在南宋君臣逃亡时牵制住他们的尾巴,战船再从这里迂回过去,两面夹击。李恒兄以为,宋军还会有登船的可能性吗?”

李恒拱手,“弘范兄神机妙算,李恒自愧不如啊……”

两人就这般边饮酒边谈军事,竟好似全然不将南宋的军队放在心上。

南宋军队极怕元军的同时,这也导致元朝上下对南宋军队的蔑视。

直到天蒙蒙亮,元军都还没有进攻。张弘范、李恒这两个主帅,更是回船舱睡觉去了。

崖畔,仍是站满南宋朝廷的大臣、贵族们。

元军旗帜,在朦胧的晨光中飘摇。

赵洞庭也还没有回去歇息。

见得天色都已经亮起来,元军还不进攻,张世杰在旁边问道:“皇上,元军这是何意?”

他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推测的,故意这么问,也是有些考究考究赵洞庭的意思。

赵洞庭轻轻笑道:“以逸待劳,想要威慑我军,让我军将士无法休息而已。等到我们的将士疲乏,他们再行进攻,到时候事半功倍。”

张世杰听得这话,心里不住赞叹皇上真是天资聪颖。

而后,他却又道:“那我军该当如何处置?”

赵洞庭发觉张世杰是在试探自己,笑问道:“张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

张世杰微微愕然,没想到皇上会反问自己,但他到底是南宋名将,心中早有主意,道:“元军以逸待劳,我军自然是该静观其变。只是……皇上,您觉得元军会何时进攻?”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的确拿捏不准。

赵洞庭放下望远镜,道:“走罢,回去歇息,让将士们也都歇息。他们愿意何时进攻,就何时进攻。”

“啊?”

张世杰傻眼,“那元军攻来怎么办?”

赵洞庭指指这碙州大地,道:“这里到处都被我们埋着雷,朕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碙州岛到处都埋着雷,哪怕宋朝将士呆在行宫不动,元军想要攻上山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个时代可没有探雷器,元军也不会排雷,赵洞庭心里有这个底气。

第46章 叛将劝降(2)

说完,他也不等张世杰在说话,便直接往寝宫走去。

站在崖畔的大臣、贵族们见赵洞庭离开,也缓缓散去。

张世杰召来各军统帅们,让他们吩咐将士好好歇息,然后也回去睡觉。

如此过去两天,碙州岛上的气氛竟然不再那么凝重。将士们看着元军迟迟不动,都已经有些习惯元军的浩荡阵势了。

有些老兵油子知晓此战过后可能不能活,更是大鱼大肉,好不快活。

赵洞庭也不管,只要这些将士不犯军规,便任由他们快活。

这日丑时,张弘范、李恒两人又在帅船上对坐。不过身前还站着许多身穿甲胄的将领。

天色黑得浓郁,即便是就在碙州岛岸不远,他们瞧碙州岛也瞧不真切。

李恒问道:“弘范兄,可是打算进攻了?”

从这两天张弘范总是让将士们好些休息,他就看出来张弘范不会拖延太久。载着他们此行从福州直达雷州,粮草不丰,也根本没有足够的本钱耗得太久。

“嗯。”

张弘范轻轻放下酒杯,眼眸微微睁开,轻喝道:“众将听令!”

他自认为此时宋朝军队肯定已经疲乏不堪。

站在他们前面的元朝将领们纷纷单膝跪下,齐声答道:“末将在!”

这些将领中,有蒙古族将领,也有外族将领,但更多的还是南宋降将。张弘范、李恒两人特意带这些降将来,是因为他们熟悉南宋的情况。

眼神从那些降将们的脸上扫过,张弘范道:“哪位将军愿意去劝降南宋小皇帝?”

南宋降将们看到他刚刚的眼神,知道这件差事肯定得落在自己头上。不过,这的确是个捞军工的好机会。

登时就有四个降将拱手道:“末将请命!”

张弘范轻轻点头,眼神最终放在一个魁梧将领的身上,道:“范将军,此行便由你去罢!”

这魁梧将领名为范文虎,在投降元朝以前,乃是南宋禁军的副都指挥使。

说着,张弘范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劝降信,向范文虎递去。

范文虎连忙起身上前接过,并道:“末将定当完成主帅任务!”

张弘范摆摆手,“嗯,去罢!”

他的官威极浓,即便是这轻微的动作,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范文虎抱拳离开。

然后,他带着两个兵卒,手持火把,划船往碙州岛上去。

两个兵卒嘴里不住呼喊:“我们乃是元朝使者,求见南宋皇帝!”

帅船上,李恒问张弘范道:“弘范兄,你猜南宋皇帝竟然不离开碙州,是不是早已抱着投降的心思?”

张弘范轻拈胡须,笑道:“这并不重要。若他投降,我们省去兵戈之苦,若他不降,见到我军使者,张世杰那些人也会猜想得到我们准备进攻,以他们那点胆色,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得颤上两颤。南宋朝廷,必当在我们兄弟两个的手下败亡。”

说完,他便对身前将领们说道:“尔等下去备战,若是宋皇帝不降,前军、中军寅时一到,立刻攻岛,务必直捣宋帝行宫!后军整备,若是宋帝逃逸,立刻绕到岛屿后方,烧毁他们的船只。”

“领命!”

众将领命,匆匆各自回去船队。

张弘范选择寅时进攻这也是有学问的,寅时是凌晨三点,正是人最为疲乏,想要睡觉的时候。

李恒稍作沉吟,佩服道:“一耗、一吓,宋军身心疲惫,败局已定,仁兄大才啊!”

张弘范脸上也不禁是微有得意。若是被别人夸赞,他或许不在乎,但李恒可也是元朝有名的大将,不比他张弘范要差多少,他的夸赞含金量可不低。

而这个时候,范文虎也已经到得岛上。

一队巡逻的南宋禁卫军瞬间将他们围拢起来。

范文虎昂首挺胸,说道:“我乃元朝使者,来劝降你们皇帝的,快些带我去见。”

虽然他自己以前也是南宋将领,但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南宋军士。他很清楚他们有多么的孱弱。

只是他自然怎么也想不到,碙州岛上这些天经历这么多事,将士们也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心思。赵洞庭的坚韧不拔的战意感染到他们,让得他们心里也早已燃起熊熊火焰。

当即,这队禁卫的小队长就喝道:“元朝使者又怎么样?到得碙州岛,是虎你也得给我趴着!”

“放肆!”

范文虎怒不可遏。

但那小队长却懒得理他,对手下士卒吩咐道:“将他们押起来,带去面见皇上。”

士卒们的长qiāng立刻就对准了范文虎和他旁边的那两个小卒。

范文虎是武夫出身,身手不俗,大怒之下就想要动手,但是想起张弘范的命令,却又只得忍着。

他知道,就算自己干掉这些南宋禁卫,回去也只有挨罚的份。张弘范治军严格,向来都不讲什么情面的。

再者他是降将,心里就更害怕张弘范拿自己立威了。

“哼!”

想到此处,范文虎重重哼了声,任由禁卫用qiāng押着往山上行宫走去。

他心里打定主意,若是宋帝不降,等到大军进攻,定要把这碙州岛上的将士都赶尽杀绝。

就这样,一队禁卫押着范文虎三人,避过埋雷区,到了赵洞庭的寝宫外。

侍卫进去禀报。

赵洞庭很快走出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范文虎,道:“你是谁?”

范文虎不卑不亢道:“元将范文虎!”

这个时候,李元秀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范文虎立刻露出怒容来,“范文虎你个叛将!竟然敢来!”

范文虎嗤笑道:“我乃元朝使臣,来劝降尔等,为何不敢来?”

他以前在临安为官,和李元秀自然是认识的。

李元秀愤愤道:“你有何面目来见皇上?”

范文虎道:“你们南宋君主昏庸,佞臣当道,我投元是明哲保身,要说没有面目,也该是你们这些昏君佞臣没有面目见我才是。”

李元秀更是怒不可遏,还要再说,但是却被赵洞庭止住。

第47章 碙州首战(一)

赵洞庭见范文虎口口声声都是你们南宋,对南宋的孱弱嗤之以鼻,知道这个降将心思都已经在元朝,心里微微冷笑,说道:“既然你是来劝降的,那就得有个劝的样子。你且说说,你打算怎么说服朕弃械投降?”

范文虎满脸自信指向大海,冷笑道:“我朝雄军在此,你若不详,只有死路一条。”

赵洞庭道:“那我若是降呢?”

李元秀在旁边大急。

范文虎更为得意,“你若是降,兴许我朝皇帝还能许你做个安乐王爷。”

“安乐王爷?”

赵洞庭笑笑,“貌似也还挺不错的。”

不过紧接着他却豁然变脸,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喝道:“来人,将这不忠不义的叛将拉下去,斩首示众!”

旁边禁卫的长qiāng立刻叉到范文虎的脖子上。

范文虎被架住,有些发懵,随即勃然怒道:“你敢杀我?”

“不敢?”

赵洞庭冷冷道:“你本为宋将,投降元朝乃是不忠。奉命劝降,对旧主、同僚出言不逊,乃是不义。像你这样不忠不义的人,人人得而诛之,朕怎不敢杀你?”

范文虎见赵洞庭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杀气凛然,心里也不禁有些害怕,张张嘴,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难道连规矩都不顾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叛宋投元。现在只想以这个理由保住自己的小命。

赵洞庭只是嗤笑,“抱歉,朕不懂这些规矩。你可以去阎王那告我。”

说完便向那些禁卫打了个眼色。

禁卫们会意,几杆长qiāng瞬间戳进范文虎的后背,架在脖子上的那两杆更是将他的脖子都给划开大半。

鲜血喷涌。

可惜范文虎满身武艺,竟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魂归了地府。

他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南宋皇帝敢杀自己,只想着该怎么好好在南宋那些旧同僚面前好好耀武扬威,让他们看看,虽然他以前官位不高,但现在,也是需要他们仰望的存在。

现在,这些愿望自然只能跟着他烟消云散了。

两个元军小卒跪在旁边看到范文虎被杀,吓得脸色大变,簌簌发抖。

赵洞庭看着范文虎血淋淋的尸体也是有些犯恶心,他毕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强行将心里的不适压下去,他对两个元军小卒说道:“你们带着他的头颅回去,告诉张弘范,再派这样的降将来,朕来一个杀一个。”

说完他便拂袖又回寝宫里去了。

范文虎的头颅被禁卫割下来,元军小卒哆哆嗦嗦地捧着,被禁卫们又押下山去。不过他们能够逃得性命,已经是万分侥幸了。

很快,两人又划船回到元军船队中,然后直奔张弘范帅船而去。现在三军未动,各船之间都连着桥板。

张弘范看着他们两捧着范文虎的头颅回来,和李恒两人都是大惊,对望一眼,俱是觉得不敢置信。

张弘范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他真没想过范文虎完完整整的去,只会剩个头颅回来。战端未开就先折损大将,这可不是好兆头。

两个小卒哆哆嗦嗦、老老实实答道:“范将军带着我俩刚刚见到宋朝皇帝,没说几句,宋朝皇帝就下令将范将军给斩了,他还说……”

张弘范已是大怒,“狂妄小儿!他还说什么?”

小卒低着脑袋答道:“他说主帅您若再派降将去劝降,他便见一个杀一个。”

“好好,好哇……”

张弘范怒得咬牙切齿,“我倒是小瞧你们这些人的胆量和决心了!”

李恒突然在旁边轻声道:“弘范兄,制怒啊……”

张弘范微微怔住,然后脸上的怒色竟然是极快隐去。他坐回到椅子上,稍微感激地看了眼李恒,对两个小卒摆摆手,“行了,你们下去罢!”

“制怒……”两字,对一军主帅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两个小卒叩头就走。

张弘范看着他们离开帅船,对李恒道:“多谢李恒贤弟提醒,若不是你,老哥怕是都要忍不住立刻挥军杀上山去了。那个宋朝皇帝竟然连使臣都斩,实在是对老哥我莫大的侮辱啊……”

李恒闻言淡淡一笑,举杯道:“弘范兄何不这样想?南宋君臣不顾规矩匆忙斩杀范文虎,定是害怕军心大乱,这足以说明他们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失个范文虎,却得知南宋军心大乱的情况,也不是亏本的事。”

他虽然也不是蒙古族人,但向来瞧不起范文虎等这些南宋降将,是以他对范文虎的死根本没有任何痛心,就好像死只蚂蚁一般。

别看他李恒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但实际上可是个心狠手辣,在元朝朝廷都颇有名气的笑面虎。

张弘范听他这样说,想想也是,脸色真正的彻底缓和下来。

而这时,离着寅时也已近了。

这边赵洞庭回到寝宫里,也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突然惊想,“元军要来进攻了!”

他想着,张弘范早不派人来劝降,现在派来,定有用意。

他刚刚果断斩杀范文虎,也的确有防范军心不稳的心思。再者,也是想威慑张弘范,免得他再派人来劝降。同时,还有威慑南宋大臣的意思。赵洞庭心里明白,哪怕自己最近威望极高,朝廷中也肯定还有不少人抱有投降的心思。

从床上缓缓站起身来,他走到门外,对门旁侍卫说道:“去通知张世杰大人,做好战斗准备。”

“是!”

侍卫们领命下去。

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南宋将士们肯快都行动起来。这两天元军睡得好,他们同样也吃得好、睡得香。

寅时刚到,只听得元军战船上号角声铺天盖地般响起。

要发起进攻了!

赵洞庭抱着望远镜又往崖畔跑去。

李元秀、颖儿、乐舞,还有数十名武艺不俗的侍卫紧紧跟在他的旁侧。

到得崖边,只见到元军战船继续向着碙州岛挺近。不过数分钟,便到岸边,数百艘船沿岸列开。

第48章 碙州首战(二)

每艘海船上都有极宽极长的板桥从里面探出来,然后搭在碙州岛岸上。

紧接着,号角声忽然转为如雷鼓声。一响接着一响的鼓声好似要将这夜空都震破。

无数背负箭囊,手持长qiāng的女真族士卒率先从战船内冲向碙州岛上,踏得板桥吱呀作响。

自战船上还有小船放下来,将一批批战马输送上岸。

元朝军队驳杂,皇帝忽必烈知人善用,纳得无数贤臣名将。其中军队组成大概分为蒙古族本族军、灭金后招降的女真族军、汉军,以及后面陆续投降的南宋军。张弘范是汉族,但是是在金国境内被降的,他的手下有不少女真族将士,而且倍受他的信任和喜爱。

是以,这些女真族将士在他指挥的军队中向来都是担任前锋。

不过十余分钟,便有上万名女真族将士在碙州岛岸登陆,并且离开阵势,蓄势待发。

紧随其后,又是中军。这些多是金国境内的汉人军队组成,声威虽不及女真军队,但也不弱。

忽必烈兵锋极盛,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初具雏形。

又过去些许时间,前锋军、中军足足接近四万人登上碙州岛,在海滩上列阵,密密麻麻,火把涌动。

赵洞庭手持望远镜在崖畔看着,勉强能够看得清楚。

张世杰在他旁边,也拿着望远镜,说道:“皇上,看来元军这是想要一鼓作气攻上来啊!”

赵洞庭轻轻点头。

张世杰面上露出微微笑容来,“看来他们的粮草并不丰足。”

赵洞庭又是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震撼,原来古代打仗人山人海,这么唬人。

饶是他高高站在崖畔,也能感觉到元军军队那弄弄的肃杀之气。

而在元军帅船上,张弘范、李恒和那些蒙古族监军们自然是看不到碙州岛上情况的,但他们个个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显然对碙州岛志在必得。

有将领来报,“主帅,我军已准备妥当!”

“好!”

张弘范挥斥方遒,“击鼓进攻!”

元军的擂鼓手得到号令,鼓声立刻由缓转急,轰隆隆如雷雨夜连绵不绝的雷声。

几乎同时,碙州岛上宋军的鼓声也是震响起来。

“冲啊!”

元军女真族前锋军以马军为前阵、步军殿后,呼喊声震天,就要向着行宫杀去。

而这时,在他们的左右两侧,各自有一股南宋军队冲杀过来。

夜色浓郁,元军看不到宋军的布置,可岳鹏他们个个都有望远镜,却是隐约瞧得清楚元军的动向的。

元军登岛时那么多火把招摇,他们就已经带着军士在旁边不远处埋伏起来了。

不过元军将领们倒也不慌,知晓宋军不是傻乎乎瞪眼看着己方的军队冲上行宫,呼啸起来,各自带着人马就朝岳鹏、苏泉荡的军队迎去。

元军出名的能征善战,士卒勇敢,也只是片刻慌乱,很快便镇定下来。

在他们的眼中,南宋的军队,那就是小绵羊。

两军喊声沸天,很快厮杀起来。

元军匆匆攻岛,自然是轻装上阵,不可能携带非常规武器。南宋军又有地雷作为底子,没有制造任何的防御工事,是以两军都是直接冲锋,血淋淋的兵刃见红。

崖畔,赵洞庭看着元军火把涌动,喃喃自语,“冲杀了……”

他心里自然还是有些紧张的。

张世杰这时候已不在旁边,到山腰处去指挥全局去了。

崖畔上的人看着下面的火把,听着海风中挟带上来的喊杀声,谁都没有说话。

这种震撼的场面,总是能让人心生凝重。

元军帅船上,张弘范、李恒两人却是对饮笑谈。他们都是战场老将,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

不断有传讯兵过来汇报战场情况,两人恍若未闻。

战场上。

岳鹏踏马持qiāng,冲杀在大军的最前面,他怒目圆睁,嘴里大声呼喝:“元贼受死!”

以前他只是个小卒,宋军又是连连避战,逢战必逃,lián zhàn场都没怎么上过。如今他却是先锋大将,得遇圣君,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对周围元军小卒不管不顾,直奔那些元军统帅而去。

冲到一元军千夫长近前,岳鹏一招灵蛇探头,qiāng头直取这千夫长喉咙。

他乃是名将岳飞后裔,虽不是嫡系,但也将岳家qiāng法练得滚瓜烂熟,如臂指使。

元军千夫长连忙用手中大刀招架。

只听得“当……”的脆响,元军千夫长只觉得双手传来巨力,不禁骇然,连座下高头大马都后退两步。

岳家qiāng法是岳飞所创,不及很多武林功夫那般精妙,却是最为适合战场厮杀。

元军千夫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而这时,岳鹏的qiāng已经又是朝他头颅刺来。

他出招势大力沉,如同雷霆。

“宋军怎会有这般骁勇的大将!”

元军千夫长仓促挥刀架住,竟是双臂微微发麻,更是骇然起来。

岳鹏qiāng被架住,脸色不变,瞬间变招,由刺为削。

元军千夫长慌忙低头,但头上铜盔却是被银qiāng扫落在地。

他登时心怯无比,勒转马头便想奔逃。但方等他勒马,岳鹏银qiāng已是直直刺穿他的心口。

战场厮杀,生死只在瞬息,心生怯意往往离死不远。

“杀!”

岳鹏将元军千夫长挑落马下,振臂高呼。

南宋禁卫们见到主将如此厉害,都是呐喊,军心大振。以前只见过己方将领或败或逃,实在很少见过这样将元军将领给干脆利落挑下马去的。

一时间,饶是元军悍勇,竟也被南宋禁军冲垮前排阵势。

这便是悍将的用处。将怂兵怂,将勇,则兵勇。

如此战到天色微亮。

两军仍是厮杀不止,喊声连天。

地面上躺着无数的宋、元两军尸首,杂乱横陈。

只是岳鹏、苏泉荡两人虽然骁勇,南宋将士也是军心振奋,但到底人数远远不及元军,这时已经露出颓势来。

他们两人竭力集合兵马,周围军士数量也不过三千。而元军浩浩荡荡,根本难以看到边际。

第49章 碙州首战(三)(1)

元军帅船上,张弘范、李恒两人还在对饮,只是脸上显得更是成竹在胸。

崖上,赵洞庭挺风而立。

有侍卫匆匆来报,“皇上,张大人问是否鸣金!”

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古代打仗时的传令方法。

赵洞庭点点头,“鸣金!”

他虽是个门外汉,但也看得出来岳鹏他们被包围得越来越紧,若是再不收兵,他们怕就冲不出来了。

元军中军已经摆出弓阵,只等得岳鹏和苏泉荡彻底被围,两军不再混战,立刻就会有漫天箭雨向他们落去。

张弘范看向硇洲岛岸,轻声道:“宋军两万余人,这里怕是只有半数吧?”

他的眼力竟是极准。

李恒笑道:“宋帝君臣怕死,不敢倾巢而出也是应当。”

两人又是碰杯,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眼看着这两股宋军就要支撑不住了,只待他们被灭,那山上的宋军也只有被步步蚕食的份。

胜利的天平,似乎越来越向着元军倾斜。

就在这时,宋军山上终于响起连片钲声。

岳鹏、苏泉荡眼神各是一凛,大喝道:“随我冲杀!”

旁边举着大旗的将领连忙摇旗。

终于鸣金了。

岳鹏、苏泉荡这时候心里其实也重重松了口气,再不鸣金,他们真的要撑不住了。

不过元军将领们也不是傻的,见到宋军鸣金,立刻振臂高呼:“杀!”

他们只以为宋军必定心生怯意,这个时候正是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灭掉的最佳时机。

他们自然想不到,这只是宋军的诱敌之计。

宋军将士们都知道硇洲岛上到处埋着雷,压根不惊慌,只是跟着岳鹏、苏泉荡向外猛冲。甚至他们的战斗力有再次回涨之势,因为他们都想看看元军发现中计时会是什么场景。

如此又过去数十分钟,岳鹏、苏泉荡两人竟是率军硬生生先后冲出元军包围圈去。

元军弓箭手摆好架势许久,却连放箭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身后,只有成群的元军在追击。到嘴的鸭子都飞了,他们气得不行,哪里舍得让岳鹏、苏泉荡就这么跑掉?

而且最可恨的是,经历刚刚这连番厮杀,他们的损失比宋军还要大。

以前和南宋打仗以来,他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元军的将领都觉得不能忍,这时候主帅没有鸣金下令,他们自然是追击不停。

那边,传讯兵跑到张弘范帅船上报告战局,连张弘范都不禁是微怒,“怎的这般无用?”

他也没想到己方数万人竟然还被会那两股宋军给冲出去。

李恒微微沉吟,说道:“看来小皇帝旁边的这些禁卫还真不是那些厢军可比的。”

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论在谁看来,南宋君臣都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也没谁觉得岳鹏、苏泉荡逃跑有诈,因为他们真是到撑不住的时候才逃离的,看起来实非得以。

再者说,便是有诈,他们也不用怕。五万元军对两万宋军,他们又是常胜之师,不可能会败。

于是,张弘范和李恒继续坦然坐着,全然没有鸣金收兵的打算。

赵洞庭在崖畔看着苏泉荡、岳鹏领军离葫芦口、黄龙岭越来越近,心里有些激动,连呼吸都渐渐急促。

胜负的关键时刻就要到了。

忽地,他喊道:“杨将军,率两千军士随我下山!”

杨仪洞和杨淑妃这时也在崖边,听到赵洞庭这么说,微微愣住,“皇上您要下山?冲杀?”

杨淑妃忙说:“昰儿,不得莽撞!”

赵洞庭哭笑不得地摇头道:“不是,我是佯装下山逃跑,吸引元军来攻而已。”

他也不是傻的,虽然没打过仗,但元军不烧毁宋朝船只,这摆明是给宋军故意留条后路做圈套。这根本就不能说是阴谋,已经算是阳谋了,因为宋军若败,他们只有上船,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杨仪洞听赵洞庭这么说,瞬间反应过来,连忙下去集合兵马。

只是杨淑妃还不放心,说道:“昰儿,此时下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她实在不愿意看到赵洞庭再遭遇任何危险。

赵洞庭心里也没底,但嘴里还是说道:“无妨,有李公公在侧,孩儿定然无恙。”

这时,颖儿在旁边忽然说道:“皇上,要不让奴婢扮做您的模样,去诱导元军吧!”

赵洞庭果断摇头,“不行!你身形样貌和朕的区别太大,元军有可能看出端倪,到时候反而坏事。”

“我去!”

乐舞猛地走到赵洞庭面前,“我的身高和你差不多,穿上你的衣服,元军定然看不出来。”

赵洞庭愣住。

颖儿则是说道:“那我假扮太后娘娘,随乐舞下山。”

赵洞庭心中感动,但却更是不愿让两女前往,只道:“朕不同意,朕必须亲自……”

话还没有说完,他身前的乐舞竟是突然动手,一记掌刀砍在了赵洞庭的后脖子上。

赵洞庭瞪圆眼睛,怔怔看着乐舞,晕倒在地。

他虽然练武有些时日,但一来没和人交过手,二来也没有防备,自然躲不过乐舞的偷袭。

不多时,行宫中便有两千余军士匆匆往山下行去。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被元军帅船上的张弘范等人瞧个清楚。

张弘范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激动道:“宋皇逃逸了!命令后军出发烧船拦截。”

元军帅船上鼓点如雨。

极快,便有数十艘海船匆匆往硇洲岛的另一侧开去。这些海船两旁都装有许多水车似的轮桨,速度极快。

李恒微笑道:“我军胜局已定了。”

宋帝逃跑,更让他们觉得宋军已无依仗。

那头苏泉荡和岳鹏也迟早得被追上,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时间缓缓流逝。

等赵洞庭幽幽醒转过来,人还在崖上。他低头瞧瞧,身上盖着件大氅,是那边户部尚书陈江涵的。颖儿、乐舞已不见人影,杨淑妃穿着颖儿的衣服。

赵洞庭轻轻叹息了声,“她们下山去了?”

第50章 碙州首战(三)(2)

旁边李元秀轻声应是。

赵洞庭爬起身来,用望远镜往山下瞧去,虽然他晕倒的时间不长,但这个时候乐雾、颖儿已经随着大军往山下去了。

再看海上,元军数十艘海船正拨浪疾行。张弘范帅船旁边只剩下寥寥几艘战船。

山脚下,岳鹏、苏泉荡率军还在逃窜,渐渐将元军吸引往黄龙岭和葫芦沟。

赵洞庭轻声呢喃,“终于倾巢而出了,享受我为你们准备的地雷盛宴吧……”

随即他的眼睛又紧紧盯向乐舞和杨仪洞那支军队,并对旁边的侍卫吩咐道:“你下去吩咐杨将军,只待元贼到达北岸,立刻让他率军后退,同样将元贼引去葫芦口,和岳将军汇于一处。另外,务必将颖儿和乐舞给安全送上山来!”

旁边侍卫连忙应是,然后往下面杨仪洞的部队跑去。

过阵子,赵洞庭又道:“去告诉张大人,让将士们做好准备,只待雷声响起,便冲下山去,雷声停时冲杀,务必将来犯元军赶尽杀绝!”

禁卫还有近万人马未动,屯于张世杰帅营周围。

“是!”

又有个侍卫领命匆忙离开。

赵洞庭站在崖畔纵观全局,不再言语。

终于,碙州岛北岸率先火起。

南宋数十艘搁浅在海滩处的战船被元军后军用火油点燃,霎时间大火滔天,浓烟滚滚。

张弘范看着浓烟直冲云霄,握拳道:“大事成矣!”

旁边元朝的监军们都是面泛微笑,李恒也露出弥勒佛似的笑容。

杨仪洞得到侍卫的传令,按着赵洞庭的意思,连忙往葫芦口“逃窜……”而去。

在路上,他又派遣一队侍卫,要他们将颖儿、乐舞送回山上去。他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孩都是皇上的心头肉。

没曾想,乐舞却是不愿,喊道:“我要杀贼!”

杨仪洞哭笑不得,可不敢对乐舞不客气,只能求助的眼神看向颖儿。

颖儿微笑着,对乐舞说道:“丫头,你穿着龙袍,怎么杀贼?只会成为活靶子的。”

乐舞这才想起这茬来,撇撇嘴,只能作罢。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穿着龙袍会成为元贼的众矢之的。

杨仪洞对颖儿投去赞赏眼神,连忙让侍卫护送她们两个立刻上山。

等她们刚走,他便又率军往葫芦口而去。这个时候,北岸的元军已经在陆续登岸。

又过去数十分钟。

杨仪洞赶到葫芦口,正巧和被元军“追……”进葫芦口的岳鹏遭遇。

“岳将军!”

杨仪洞驱马到岳鹏旁边。

岳鹏惊讶道:“杨将军怎的来了?”

杨仪洞答道:“皇上让我吸引北岸元军,来和你汇合。”

“好!”

岳鹏道:“我等这次必将元贼全军覆没。”

说完两人也不再说,跃马扬鞭,率军匆匆往葫芦口内赶去。后头元军离得近些的,已不过数百米。

苏泉荡那边,离黄龙岭也是不远。

元军帅船上张弘范等人得知这种局面,更是觉得宋军败局已定。

有个蒙古族监军说道:“还说宋朝的什么张世杰是个能征善战的将领,原来就这点本事。”

旁边有人立刻道:“都是宋军鼓吹而已,除去襄阳之战的那位,宋军名将屈指可数。”

张弘范、李恒两人闻言也不禁是微微点头。

如果宋军的防御策略真是张世杰定的,那只能说,张世杰真是浪得虚名。他的策略,完全是自寻死路。

可想到此处,张弘范的心里却陡然生出些不详的预感来。

南宋张世杰就算浪得虚名,也绝不至于如此草包才是。

莫非有诈?

可现在占尽先机,他却舍不得鸣金收兵。便是想要鸣金,旁边的李恒和那些监军怕也不会同意。

脸色微微沉吟下来,张世杰心里暗道:“且看看战局如何变化再说……”

“轰隆隆……”

他正想着,只突然听得巨响。

碙州岛上忽然灰尘涌起,山石滚滚,巨响不断,似乎连整座岛都在微微摇晃。

张弘范脸色瞬间大变,“宋军有诈!”

他当然知道这种动静绝不可能是己方将士弄出来的,情急之下连声音都破音了,“快鸣金收兵!”

旁边蒙古族监军们的微笑僵在脸上,李恒震撼望着碙州岛。

相比他们,在崖畔的赵洞庭等人明显兴奋不已。

赵洞庭看着元军追进葫芦口,就知道大势已成。他在葫芦口内、两旁崖壁上都装了无数的拉雷。

这些拉雷足足有数千个之多,来再多的元军也吃得下。

听到元军帅船处仓促响起的鸣金声,赵洞庭等人脸上的笑容就更为畅快了。

张弘范反应虽快,但他太过异想天开了。

这军,不是他想收回去,便能收得回去的。

话说元军前锋军大将石抹明安和后军大将李和睦也在葫芦口汇聚。两人眼瞧葫芦口地形,连忙勒住马头,止住军士。

葫芦口乃是谷地,逢谷不入,这是每个将领都知道的常识。石抹明安和李和睦都是元军大将,自然不会连这都不懂。

立在谷口,身形高大,手持狼牙棒的石抹明安问旁边偏将道:“此地地形极好埋伏,你说宋军会不会是故意诱导我军来此?”

他乃是金朝降将,素来以天生神力闻名,是元朝收纳的降将中出名的高手。

偏将听他发问,大道:“将军,主帅说宋军不过两万余人,我们此时已见得上万,他们纵是在崖上埋伏,也最多不过数千人。我女真儿郎们骁勇善战,又有后将军李和睦率军在此,共同攻进去,哪怕宋军真的埋伏于此,我们也可以将他们杀得屁滚尿流。”

石抹明安轻轻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说罢,他猛然将手中狼牙棒高高举起,大喝道:“女真儿郎们,随本将军冲杀进去!”

然后双腿猛夹胯下坐骑,率先向着谷内冲去。

旁侧李和睦见到石抹明安大军开动,也不再迟疑,也是高呼:“将士们,随我冲杀!”

第51章 碙州首战(四)

两股人马便如同两股洪流般向着葫芦口内冲去,马蹄阵阵,尘土飞扬。

冲进葫芦口,见到宋军的后排将士还在前方,他们更是卖力,“将宋军赶尽杀绝!”

然而,就在他们全军三万余人浩浩荡荡都冲进葫芦口时,却只听得两旁崖壁轰隆声响。

石抹明安抬头一瞧,脸色微变。

之间两侧崖壁上碎石滚滚,无数的石头炸开,往下滚落而来。

“果真有埋伏!”

石抹明安强自压下心头惊慌,再度大喊:“儿郎们!杀!”

他手中狼牙棒挥舞得密不透风,接连将滚落到头顶的石头砸开。

但那些女真士卒可没有他这么好的本事,登时惨叫连连,无数人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

战马受惊,元军阵形大乱。

李和睦乃是南宋降将,麾下兵马还不如女真士卒,更是损失惨重,哀嚎连天。

他勒住马头,就要退走。但马蹄才刚刚抬起,身下却是响起轰隆声。

李和睦连带着他旁边的几个近卫都被尘土覆盖,而后抛飞出去,浑身焦黑,顿时毙命。

他所率的后军见到主帅阵亡,将旗倒下,更是慌乱。

紧接着,地雷bào zhà声便如雨夜春雷般不断炸响起来。

不计其数的元军被炸得血肉模糊。

石抹明安当真骁勇,仍是率军往前冲锋。

但是,才冲不到数十米。他的脚下也突然是有bào zhà声响。

石抹明安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掀飞出去,倒在地上,嘴角汩汩淌出鲜血。

他后面的那些女真骑兵勒不住受惊的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马从主帅身上踩踏过去。

一路尘土过去,石抹明安连尸体都瞧不着了。

这位在史上都留有名号的元朝大将,竟是因为赵洞庭的到来,而被改变命运,横死葫芦口。

元军两位大将接连阵亡,士卒损失无数,那些心生怯意的军士便都向谷外跑去。

但刚跑到谷口,无数地面炸开,又是将他们一个个都炸飞出去。

到处都是雷。

直到这个时候,元军帅船上的鸣金声才传过来。

仅剩的将领们有心想要率军冲杀出去,但是根本已经号令不住。只能满脸绝望地看着一个个士卒被炸死,无奈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元军三万人马互相践踏,因此折损的人甚至不必滚石砸死、地雷炸死的人要少。

有将领通红着双眼仰头痛呼:“我军完矣!”

然后眼睁睁看着滚石在自己眼前越变越大,整颗头颅被砸得粉碎。

短短时间内,葫芦口内元军已是碎尸遍地,很少有人还能留个囫囵尸首。

赵洞庭站在崖畔,受着气氛感染,不禁举剑高呼,“杀!”

无数南宋老臣在旁热泪盈眶。

现在的大宋,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宋军帅营处,数千兵马俯冲下山。

而苏泉荡、杨仪洞两人冲出葫芦口后听得地雷声便勒马止军,命令后军做前军,只待往回冲杀。

只是,黄龙岭那边,元军却是还未冲上黄龙岭。

他们听得帅船鸣金,竟是匆匆停住,不再追击。

元军军纪严明,出名的令行禁止。再者,葫芦口那边的地雷声也是让他们心生忌惮。

苏泉荡看此情形,不禁微急。

“随我往回冲杀!”

他调转马头,将背后弓箭取到手上,又往回向着元军冲杀过去。

禁卫军们虽然疲惫,但听得雷响阵阵,也是振奋。忙随着苏泉荡掉头往元军冲杀而去。

元军听得鸣金,则是慌忙撤军。

于是,刚刚还是元军在追,宋军在逃,在眨眼间,双方角色就发生了对换。

苏泉荡率军杀到元军尾侧,qiāng舞如龙,奋力斩杀。

他心知想要再把元军引上黄龙岭已是不太可能了,他只想尽可能拖延住元军,等主帅派人来援。

元军首尾不能相援,将领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后军被逐渐蚕食,心里那是憋屈万分。

他们两万人,竟是被南宋区区三千军士咬着尾巴打。

只是,金鸣声不断传来,主帅催促退军,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自是不知道,其实在帅船上,张弘范比他们更要无奈,更要憋气,更要生气。

因为,葫芦口内震响连天,却迟迟不见元军大部队奔逃出来。

张弘范在船上得知这个消息,就知道冲进葫芦口的将士怕是难以再活着出来了。要是能冲出来,不至于等到现在。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宋军是如何弄出来的这么大的响动。

“鸣金!鸣金!”

张弘范越想越是恼怒,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不断呼喝。

他想要派兵去救,可此时身边却无兵可用,这让他憋屈无比。刚刚还胜券在握,转眼却是遭逢大变,更让他怒不可遏,一口气压在心口,只恨不得将眼前所有人都杀死泄愤才好。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

之前的所有,显然都是宋军的诡计。亏他以为,他们正在将宋军渐渐逼入绝路。

还在黄龙岭的元军听到金鸣声更为急促,不禁更是焦急。

如此过去十余分钟,葫芦口那边炸响声才渐渐停歇。

岳鹏、杨仪洞立在阵前,听到bào zhà声停止下来,立时举起武器高声喝道:“将士们!杀呀!”

数千人马瞬间卷起无数灰尘,如黄龙般向着葫芦口内又冲杀进去。

待得他们刚刚出现在葫芦口里,崖壁两侧负责拉雷的侍卫、禁卫们也都纷纷冲杀下来。

在地雷余波中侥幸逃得生天的元军士卒们更是心如死灰,看不到丝毫胜利的希望了。

有不少人直接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任由那些将领们如何呼喝,也没有丝毫作用。

死的死、伤的伤,现在仅剩不到数千残军,又被宋军包围,还有什么好打的?

在古代,投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想枉自白白送掉性命。

岳鹏、杨仪洞率军冲杀进来后,也不管那些跪在地上的降卒,对着那些兀自顽抗的元军就是一通砍瓜切菜。

第52章 首战落幕(1)

一方战意昂然,一方士气全无,其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半个时辰,在场便只剩下数千跪倒在地的元军降卒。

南宋将士们呐喊连天,激动不已。

岳鹏手下将士已经糜战数个小时,其后,杨仪洞让他留在葫芦口收拾战场,自己率军又往黄龙岭赶去。

这个时候,黄龙岭元、宋双方还在血战之中。

苏泉荡率军死死咬住元军尾巴,拖延将近四十分钟,从行宫冲下来的援军终于赶到。

这些都是生力军,见到葫芦口大捷,士气也是极盛。他们从战场左侧插入,直捣元军腹部。

元军想要逃到海上,奈何追得太深,这个时候离着海边尚且都还有不近距离。

行宫禁军的加入,更是让得他们的形势如同雪上加霜。

海上金鸣声兀自在响,但元军却是想撤都撤不掉了。

坐镇军前的大将完颜章看到中军都被咬住,知道怕是执意撤退也得损失惨重,咬咬牙,索性不再管那金鸣声,振臂呼道:“众将士随我往回冲杀!”

将旗飘舞,一众元军又向往回杀去。

但是还没冲多远,完颜章却是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他率前军往回冲,可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中军、后军还在仓惶后退。光是这些后退的军士就将他们的去路牢牢拦住了,根本连宋军的边都挨不住。

眼看着宋军如虎,以极快的速度将己方的将士吞食掉,完颜章只觉得回天乏力。

虽然他所率军士逾两万人,但都经过数个小时的拼杀,已是疲乏不堪,又军心大乱。现在根本不是宋军的对手。

重重的将手中长qiāng扔在地上,完颜章叹道:“我军败了,投降罢!”

他不是蒙古族人,对元朝廷并不至于到死忠的地步。

旁边的蒙古族监军立时喝骂:“完颜章,你竟敢投降?”

说着他抽刀便砍向完颜章而去。

完颜章心有防备,侧身躲过,从旁边侍卫手中夺过长qiāng,扭身就是一qiāng。

这qiāng直接将那不会武艺的监军胸膛洞穿。

完颜章高声喝道:“大势已去,我等若不投降,难道等着被宋军杀死吗?”

他是主将,听到连他都这么说,本来就心生惶惶的元军们更是没有丁点儿战意了。况且,这些军士里面本来就有不少是完颜章的旧部。

忽必烈重用外族人,虽然军威极盛,但也不得不说有不少的隐患。

完颜章旁边的亲信们率先扔下手中武器。

然后这情形便如骨诺牌似的,一圈一圈在元军中荡开,无数的元军都选择了弃械投降。

有些不愿降的元朝死忠,因为不忿周围人的行径,甚至被自己人给斩杀当场。

苏泉荡浑身浴血,身上数处受创,但还在军中厮杀,杀着杀着,突然察觉,眼前的元军竟然都跪下了。

这只差没让他热泪盈眶,举qiāng长啸起来。

他没能将元军吸引到黄龙岭上,但所幸,还是将他们全部给留下来了。

他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

等杨仪洞匆匆赶到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南宋军士们正在收拾地上降军的武器。

元军降卒被聚拢到一起,团团包围着,竟是还有上万人马。

杨仪洞见状大喜,连忙差遣手下传令兵道:“速速去将捷报禀告太后和皇上。”

葫芦口、黄龙岭接连大捷,此战尘埃落定,宋军可谓大获全胜。

其实,不用他报,赵洞庭已经在崖畔用望远镜瞧得清清楚楚。可以说,刚刚大战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

见到黄龙岭元军投降,赵洞庭放下望远镜,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来,对周边大臣们道:“元贼降了。”

这些个大臣们之前听到雷响,但却看不清山下情况,心里本是有些惴惴不安,此时听得这话,不禁都是狂喜。随即,无数的恭维声便向着赵洞庭扑面而来。

赵洞庭坦然受之。

颖儿在他旁边轻轻微笑。

过去几分钟,赵洞庭才挥手道:“走,咱们下去瞧瞧咱们的将士们!”

说着他不由分说牵起旁边颖儿和乐舞的手,便往山下走去。

两女分别易装成他和杨淑妃下山吸引元军,虽然没出什么危险,但也让他心中极为感动。

被他牵着,两女都是有些娇羞,俏脸微红。

众大臣们连忙跟上。

海上,元军帅船鸣金声还在不断传来。

张弘范脸色苍白,坐在船上,甚至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传讯兵回来通报战场情况了,通常这种情况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元军全军覆没。

可是,己方五万雄军,宋军不过两万人马,怎么可能会被全军覆没?

张弘范实在不敢相信,心中还存着侥幸,是以迟迟不愿退去,只让士卒不断鸣金催促。

他喃喃告诉自己,肯定是追击太深,是以手下将士这才还没能撤出来。

此时,这名威震天下的元军大将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的自信。

等赵洞庭一群人到达黄龙岭,苏泉荡正躺在草丛里歇息,任由士卒替他包扎。

杨仪洞在指挥将士收拢阵亡将士尸首。

战争是残酷的,黄龙岭血战,宋军阵亡人数也并不少。

眼前,血流成河,浮尸遍野,浓浓的血腥味简直直冲云霄。

赵洞庭之前在崖畔上瞧着倒也没什么,此时亲临战场,只觉得阵阵血腥味扑鼻,让他直欲呕吐。满地的尸首也让他心里惶惶。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惨状。这根本不是电影上的那些镜头可以还原的,太过血腥,太过凄惨。

见到他到来,宋军将士尽皆肃然而立,山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现在对这小皇帝可谓心悦诚服。他神机妙算,竟然真以两万军士大败五万元军,这在以前,他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莫说两万,便是十万宋军,也未必是五万元军敌手。

赵洞庭一力主战,发明神雷,设计元军,这一切的一切,在将士们看来都是天人之举。

第53章 首战落幕(2)

而且要知道,元军的主帅可是号称常胜将军的张弘范。

一时间,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在黄龙岭下响彻起来,经久不息。

直到赵洞庭站到山丘上,高高举起手中长剑,呼喊声才逐渐停歇。其实不是他想站到山丘上去,而是身高太矮,不站到山丘上,他就算举起长剑,也没多少人瞧得见他。

远处,降将完颜章见到宋朝小皇帝竟然有如此威望,吃惊之余,不禁也是大感困惑。

他自然不知道,宋军的这场胜利,并非是出自张世杰等人之手,而是这个在他们眼中还不过是个小屁孩的小皇帝。

这刹那,完颜章突然觉得,元朝想要覆灭岌岌可危的宋朝,或许并非那么容易。

赵洞庭等众将士高呼止住,朗声道:“我大宋的勇士们,你们辛苦了!”

将士们又举起手中长qiāng高呼。

赵洞庭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意气风发,再度高声道:“众将士,随朕去会一会元军主帅!”

这个时候元军鸣金声仍在传荡,赵洞庭虽然知道想要活捉海上的张弘范不太可能,但也想去恶心恶心他。

众将士齐声大喝,举阵押着元军降卒们,向着海边行去。

赵洞庭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被颖儿半搂着,头枕在颖儿身上,摇摇晃晃,好不悠哉,好不快活。

颖儿俏脸晕红,皇上的脑袋有些不老实,但这么多人在侧,她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强忍着。到海边的时候,她的俏脸已然晕红得能滴出水来。

乐舞瞧见,问道:“颖儿姐姐,你这么热么?”

颖儿嘤一声,羞不可抑,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洞庭得意洋洋,看到元军帅船,高声喊道:“张帅妙计安天下,赔了战船又折兵。”

这句话是从三国中借鉴过来的,当年周瑜就是被诸葛亮用这话给气死。

宋朝臣民将士们听到赵洞庭这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即都高声跟着大喊,“张帅妙计安天下,赔了战船又折兵。”

乐舞也不禁莞尔。

这是她自从小金死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赵洞庭恰巧捕捉到,嘴角也悄然勾起几抹微笑。

众将士们喊过几句,又都是畅怀大笑起来。

这时候张弘范的帅船已经调头了,他在看到宋军出现在岸边的时候就知道大势已去,元军断无幸存可能,怕宋军追击,连忙调头就走。

可是,宋朝将士们的呐喊声还是传到他的耳朵里。

“啊……”

张弘范再也按捺不住愤怒,拔剑砍开身前的桌子,双眼通红,“气煞我也……”

也幸亏是他身上没有伤,要像周瑜那样有箭伤,估计也得气得伤口崩裂而死。

李恒这笑面佛在旁边也是脸色阴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张弘范。

五万元军全军覆没,他心里在想,就这般回去,可如何向皇帝交代?

但他们身侧此时只剩数百亲军,根本无法翻盘,只能连连催促着快些划船。

岸上宋朝众人见到元军帅船一溜烟的离去,更是开怀不已。

众将士心里想着,原来元军也不过如此。

但苏刘义却是没有笑,他微微皱着眉头,问赵洞庭道:“皇上,咱们不追击张弘范么?”

他以前在张弘范的手下吃过亏,知道这个常胜将军的厉害。

赵洞庭闻言却是摆手,轻笑道:“若是杀了张弘范,何人替我们去整顿那数万民兵?”

张弘范当初率十五万大军进军福州,再沿海岸线到达雷州,虽然没有将全部军马都带过来,但光是运送粮草,还有各种后勤民兵都足足有数万之巨。这些人现在都还驻扎在雷州边缘,他们虽然战斗力低下,但要是知道元军全部覆没,哗变起来,数万民兵变成数万强盗,那也是麻烦。

放张弘范回去,就大概不会有这种麻烦。他肯定在驻地还留有兵马,能镇住这些民兵。

苏刘义闻言沉默半晌,道:“那……张弘范再率兵来犯可如何是好?”

赵洞庭道:“他战船尽失,就算能将那数万民兵组成武装,又能怎样?”

苏刘义瞧瞧海边的元军战船,不禁是露出笑脸来,连忙捧道:“皇上深思熟虑,臣拍马不及。”

“嘿嘿!”

赵洞庭取得大胜,心里也是些微得意,挥斥方遒,举剑道:“回朝!”

张弘范帅船已逐渐远去,碙州首战,算是彻底落幕。

南宋在危亡之际,因为赵洞庭的到来,创造奇迹。

但赵洞庭心里明白,想要求得真正的安稳,他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率领众臣回到议政殿,他便对陈江涵道:“陈大人,速速差人再去定制两万瓷罐。”

陈江涵眨巴着眼睛,问道:“皇上,元贼已败,还用瓷罐做什么?”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也是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赵洞庭。

至于苏刘义、张世杰、杨仪洞等人,他们还在打扫战场,处理后续事宜。

赵洞庭道:“元贼虽败,但未必不会卷土重来,雷州府……还有个革离君啊……”

众臣瞬间面色肃然,从取胜的喜悦中惊醒过来。

革离君对朝廷命令置之不理,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很明显也是个威胁。

可李元秀有些疑问,轻声道:“皇上,革离君敢对我们动手?”

他还记得当初在海康县发生的事情,以及赵洞庭当时对他说的那番话。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以前他不敢,但现在不同了。元将阿里海牙震慑湖南、广西两地,群雄苦于自保,这个时候就算他革离君发兵来攻打我们,甚至覆灭我们,群雄也抽不出身来对付他。”

李元秀倒吸一口凉气,“这……”

革离君手下也有数万兵马,若是来攻,对碙州岛绝对是个极大威胁。

陈江涵听到这些话,也不敢再怠慢,慌忙走出议政殿,安排人去采买瓷罐去了。

陆秀夫等人议论纷纷。

直到傍晚时分,一众君臣还没有离开议政殿。

第54章 各怀鬼胎

枢密副使张世杰匆匆赶过来,满脸喜色,进殿便拜道:“皇上,大捷、大捷啊……此次战役,我军俘虏元军一万七千余人,收获战船二百六十七艘,战马三千余匹,兵刃盔甲无数!”

可话说完,他却注意到殿内诸位大臣似乎兴致不高,疑惑之下,问道:“诸位难道不觉惊喜?”

没有人回答他。

赵洞庭也只是问道:“我军伤亡多少?”

好似对此番胜利全然不放在心上。

张世杰心里满是古怪,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军将士阵亡七千零六百余人。”

这些将士,除去在岳鹏、苏泉荡吸引元军时阵亡的以外,多数都是在黄龙岭血战中阵亡的。

两万对五万,敌方全灭,己方只是阵亡七千人,这本是令人兴奋的战绩,可赵洞庭心里,却是有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七千人,可都是大宋的将士,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

众臣注意到赵洞庭脸色,一时间,议政殿内气氛有些沉重。

与此同时,雷州府海康县知州府内。

知州革离君高居堂上,下面雷州府一众文臣武将分列左右,各自坐着。

留着两抹小胡须的师爷带着满脸狡黠站在革离君旁边,他天生贼眉鼠眼,显得分外猥琐。

革离君面上看不出喜怒,眼神扫过堂下诸人,说道:“元军大败硇洲之事,想必诸位已经知晓了吧?”

堂下的人尽皆点头,不过神情各不相同,有的惋惜,有的欣喜,还有的若有所思。

革离君将这些人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缓缓又道:“诸位认为,我等当如何处之?”

话刚出口,他左侧最上首的那人便说道:“元军覆灭,宋军亦是损失惨重,末将以为,我等应该趁此良机一举拿下硇洲,擒得宋帝!”

他名为祁书才,乃是雷州军总管,同时也是革离君的小舅子。革离君的正妻,现在的知州夫人是他的亲姐姐。有些这层关系,祁书才自然是革离君的亲信死忠。

有人听到祁书才这话,微微色变,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随即,堂中有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忽地怒不可遏起来,拍案喝骂道:“你这逆贼,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我等乃是大宋武将,拿着朝廷的俸禄,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这虬髯大汉名为柳弘屺,是雷州府出名的猛将,雷州飞天军都统,官拜正八品御武校尉。

当然,他的官职实不如祁书才的。祁书才为军总管,是整个雷州军的训练长官。

见柳弘屺这样大怒,祁书才却毫不在乎,也不生气,只是轻笑道:“你是大宋武将,那硇洲被攻时,怎不见你去援啊?”

“那还不是知州……”

柳弘屺看向革离君,话说一半,突然醒悟过来,忙的住嘴,坐下身去。

他虽然生性鲁莽,但也不是傻子。当初元军攻打碙州岛时,他极力向革离君请命,要求增援碙州岛,是革离君始终不允。现在祁书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当然也琢磨得到革离君的心思。

再联想起最近的那些流言蜚语,柳弘屺心里不禁叹息,“难道知州大人真的要投元么?”

他是个心存忠义的人,绝不愿意弃宋投元,但他也知道,若是现在出头,只会被革离君给收拾掉。

革离君见柳弘屺猛然坐下去,眼中泛过几抹冷笑,又道:“本府有件事情想要提点诸位大人,这些年来战乱连连,朝廷可是许久都没有拨俸禄下来了。你们的俸禄,可都是从本府的手里给发下去的。”

下面众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更加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摆明是要反宋。

那些个死忠革离君的人立刻拱手说道:“我等必唯大人马首是瞻!”

革离君主掌雷州府近十年,在这里已培养出极大的势力。这些立即表态的人占据堂内人数大半。

紧随其后,那些个原本有些游离不定的文臣武将也都拱手,“我等听候大人差遣!”

登时,堂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没有表态。

柳弘屺心中满是怒意,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握住,但看过堂内众人,知道大局已定,心中思忖几番,只能拱手说道:“末将柳弘屺愿听大人号令!”

他做为飞天军都统,在雷州军中素有威信,原本几个没表态的人也都是他的亲信。

此时,见得柳弘屺表态,那几人也跟着拱手道:“末将等愿听大人号令!”

“好!”

革离君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也不枉本府这些年来对诸位的关照。”

师爷则很是适时的在旁边谄媚说道:“大人,那咱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革离君道:“宋朝灭亡在即,我等自然是趁此良机,拿下宋帝,送与元朝皇帝邀功。”

他的确去见过张弘范,也正如赵洞庭所想那样,他是怕张弘范要用他做炮灰,才没有立即表态投元。现在,元军大败,宋军受创,他意识到这个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才匆匆招手下文臣武将来到知州府。

只要拿下宋帝,那他革离君就是以大功之臣的身份加入元朝,到时候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想到得意处,饶是以革离君的城府,眼中也不禁泛出几分得意之色。

师爷在旁边忙弯下腰,“大人圣明。”

他别的本事没有,但察言观色,溜须拍马却是个好手。

堂下祁书才道:“大人,那我等现在就回去召集兵马,准备攻打碙州岛。”

其实他说的这些话都是革离君授意的,用现代的话说,那就是个托儿。革离君为彻底收服手下众将,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用稍微赞扬的眼神瞥了眼自己的小舅子,他缓缓点头道:“好,那诸位将军这边回去备齐军马,五日后,战船在西流渡口集聚,诸位将军卯时之前率军到西流渡口,兵发碙州岛。”

“是!”

一众文臣武将领命,陆续退了下去。

等堂下无人,师爷稍稍欠身道:“大人,李恒李大人已在书房候着了。”

第55章 何为忠义(1)

革离君微微诧异,“张弘范没有亲自前来么?”

他素有傲气,是以对败军之将张弘范也没有太看在眼里,直呼其名。

师爷道:“张大人借口大败之际,需要整顿军务,婉言拒绝了您的邀请。”

“哼!”

革离君轻轻哼道:“败军之将还如此高的架子,待我拿下宋帝,定要在元帝面前好好羞辱他一番。”

师爷轻轻笑着,没有说话。

“也罢!”

革离君自言自语般又道:“李恒身为副帅,既然是他前来,那本官便去见上一见。”

说完他便起身,往书房走去。师爷忙在后头跟着。

革离君走出两步,却又道:“你去派两个人盯着柳弘屺,防他有变。”

他知道柳弘屺素来忠义,以宋将自居,虽然刚刚在堂内表态听命,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师爷也没多问,快步离开。

革离君独自去往书房。

等他走到书房时,身材臃肿的李恒正在饮茶,旁边两个侍女伺候着。

“李帅!”

脚刚踏进书房,革离君脸上便堆起笑容,拱手喊道。

他虽然心高气傲,但也知道这时候不宜在李恒面前摆太高姿态。他们虽然战败,但仍是元朝重臣。

李恒也是装模作样地拱拱手,“革大人!”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看得起革离君?

要不是五万元军在碙州岛全部覆灭,他和张弘范此时无军可用,他根本不屑得来见革离君这个区区的五品知州。虽然革离君国字脸极具威严,但他说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的知州,雷州也只是一个下州而已。

革离君到主位上坐着,道:“冒昧将李帅请来,还请李帅见谅啊……”

李恒轻轻笑着,“那不知革大人请我来,是所谓何事啊?”

两人可谓各自心怀鬼胎。

革离君道:“听闻贵军兵败碙州,本官深感惋惜,请李帅来,是想再和李帅商议攻打碙州岛之事。”

“哦?”

李恒微抬眼皮,故意装作疑惑道:“革大人不是不愿加入我朝么?这话又是何意?”

革离君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李帅就莫要装糊涂了,本官请李帅来,只是想在事成之后,能请李帅在皇上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李恒道:“我一败军之将,谈何美言,到时候还得劳烦革大人为我和张帅求情才是啊……”

革离君笑而不语。

两人沉默半晌,他才又道:“本官还有件事情想要请教李帅。”

李恒说道:“革大人请说。”

革离君此时眼中是真正露出疑惑,“你和张帅五万人攻岛,宋军不过两万人,何以会败?”

李恒嘴角微微抽搐,说起这事,就只觉得扎心的疼。

革离君看他表情,心里暗自冷笑,嘴里却是连道:“本官问得突兀,李帅莫要见怪。”

李恒心知短时间内想要报仇只能依靠革离君,强行压下心中的憋屈与愤怒,道:“本帅并非见怪,只是革大人的问题,本帅着实无法回答。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军五万军马先后攻上岛屿,宋军望风而逃,但到碙州岛腹地时,却见得岛内尘土飞扬,震响连天,张帅连忙鸣金收兵,但是连个斥候都没有再跑出来。”

革离君闻言也不禁嗔目结舌,“这……”

李恒叹息着,又道:“等我们再见到我军将士时,他们只剩下约莫万余人,都已弃械投降了……”

他这还真不是说的假话,直到此时,他和张弘范都还不知道宋军到底是用的什么手段。

赵洞庭将有关地雷的事情管得非常严密,根本没有泄露出去。

当下,革离君和李恒又都陷入沉默。

革离君微皱着眉头,心里不住在想,宋军到底是如何打败的元军呢?

忽地,他脑子里冒出件事情来,就是那日在海康县见到赵洞庭的事。可他事后派人去查过,赵洞庭当日不过是在那瓷器作坊定制了三万个瓷罐而已。

他心里登时就想,莫非……和那些瓷罐儿有关系?

可瓷罐儿又能做什么?

革离君自然怎么也想不到,赵洞庭能用瓷罐做出地雷那种威力巨大的东西。

但他向来多疑,还是将这事记在心里。

这时,李恒突然问道:“革大人打算何时攻岛?”

革离君也不瞒他,道:“五日后卯时在西流渡口集聚。”

李恒轻轻点头,又道:“届时我和张帅率领五千军马为革大人掠阵,如何?”

他和张弘范手下现在就剩下这么多能作战的士卒了,而且还都是守卫驻地的预备队。

革离君听他这话,只当他是想顺带着捞些军功,日后元皇帝忽必烈追究他们战败之事,他们也还有个功劳抵过,也不介意给李恒这个顺手人情,笑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李恒又道:“可我军无船,还得仰仗革大人。”

革离君摆摆手,“无妨无妨,战船嘛,我雷州多得是。”

雷州近海,这些年元宋征战,革离君除去私募士兵之外,也的确造了不少战船。

李恒心中微喜,站起身拱手道:“那就多谢革大人了,我先行告辞。”

革离君便亲自将他送到府外去。

他怕是也想不到,李恒刚离开他的府邸,嘴角就已经泛出阴冷的笑容。

他和张弘范损失五万军马,哪里是掠阵这点小小功劳就能够功过相抵的?

那头,柳弘屺回到家中,兀自怒气冲冲。

他的夫人见到自家夫君满脸不忿,疑惑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柳弘屺将夫人拉到室内,叹息道:“革大人要弃宋投元,率军攻打碙州岛!”

“什么?”

柳夫人大惊,“革大人怎的如此不讲忠义?”

她对自己的夫君自然也是极为了解的,知晓自家夫君素来都是主张宁死不降,更莫说攻打大宋皇帝。

柳弘屺忿忿地拍着桌子,“想他革离君初来雷州为官时,也是忠义凛然,真不知道如今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56章 何为忠义(2)

柳夫人轻轻握住自家夫君的手,柔声道:“他久居高位,执掌大权,心性变化也是使然。”

柳弘屺摇头感慨,“人心不古啊,食君俸禄,竟然不忧君所忧,反而助纣为虐。只可惜现在雷州府我能说得上话的人除你之外也就只剩区区数人而已,这些话要是给别人去说,怕是立刻得绑我去见革离君,然后将我杀之后快。”

柳夫人不禁忧心忡忡,“那革离君有对你动手之意?”

柳弘屺道:“我在堂上说必定听从他的军令,他倒是没有表现出要对我动手的意思。不过我冲动之下曾呵斥祁书才不忠不义,革离君肯定能揣摩出我的心思。我估摸着纵是不对我动手,也会对我有所防备。”

柳夫人瞧瞧屋外,轻声道:“那夫君你打算怎么办?”

柳弘屺重重答道:“我柳弘屺虽只是一介武夫,但也是大宋子民,让我投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说着,他忽地摆手道:“夫人你去拿纸笔来。”

柳夫人愕然道:“拿纸笔做什么?”

柳弘屺道:“我给皇上写封书信,告知他革离君的不臣之心。再言明我先假意带军随着革离君攻打碙州岛,只待到得岛上,我再行反戈,为皇上斩杀叛军!”

柳夫人微微沉吟,“可革离君知晓你品性,会给你反戈的机会么?”

她是女人家,心思到底要细腻些。

柳弘屺闻言咬咬牙,“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不能反戈,起码也能让皇上知道革离君的打算。”

柳夫人点了点头,走出门外去拿纸墨笔砚。

两人夫妻多年,她也仰慕柳弘屺的忠义,自然不会出言劝阻。她心里就想着,若是到时候夫君死了,那自己也跟着他去地府便是了。自己的夫君,可是将忠义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不多时,她拿纸笔进来。

柳弘屺却是乖乖让座,让她坐到椅子上去,然后站在旁边磨墨。

柳夫人轻提毛笔,粘上墨汁,轻声问道:“夫君,该如何写?”

原来柳弘屺虽是武将,却并不识字。

他琢磨琢磨,道:“我就按着我的话说,夫人你帮我好好润色润色。末将雷州飞天军统帅柳弘屺遥禀圣上,雷州知州革离君意图谋逆,将于五日后卯时大军集结在西流渡口。末将假意率军与他攻岛,到得岛上时再行反戈,助圣上诛杀此贼。”

柳夫人奋笔疾书,字迹俊秀,然后抬头道:“完了?”

柳弘屺挠挠头,“就这么多了。”

柳夫人不禁莞尔,又自顾自添上几句场面话,说道:“你啊,平时让你念书你不念,这下可好,连句恭维圣上的话都不会说。”

柳弘屺讪讪笑道:“这不是还有你么?十多年来都是你替我执笔,我都已经习惯了,去学那些字作甚?”

柳夫人摇摇头,哭笑不得,也无可奈何。

又在信的末尾添上日期,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递给柳弘屺,“你打算让谁去送信?”

柳弘屺道:“要不……让希逸那小子去?”

希逸是他家中佣人。

柳夫人点点头道:“希逸性子机灵,我看可行。”

柳弘屺有些兴奋地握着书信,“那我这便去找他。”

说完匆匆出门。

柳夫人看着自家夫君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柔和微笑。

她父亲是海康县的私塾先生,她也自幼博览群书,算是书香门第,但嫁给柳弘屺这个粗野汉子,她却从不后悔,因为夫君虽然粗犷,对她却是万分体贴。这些年来她没有子嗣,柳弘屺待她仍是一如既往。

想到此处,柳夫人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惋惜。

希逸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相普通,但穿得齐整,柳弘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给他养的那只纯白色的小猫咪喂食。

柳弘屺是个粗人,走进去看到这幕就忍不住说道:“你对这只猫倒是比对你自己都好。”

“老爷。”

希逸回过头,却是笑眯眯的,“这只猫咪对我来说可有大用。”

柳弘屺没好气道:“一只猫而已,能有什么大用?”

希逸机灵,没有子嗣的柳弘屺对这小子也颇为中意,奈何,这小子实在不求上进,让他参军也不去。

见柳弘屺满脸不屑,希逸也不做解释,只问道:“老爷找我何事?”

他当然不会告诉柳弘屺,他养这只猫儿,常常能在大街上惹得富家小姐们驻足观望逗弄。

柳弘屺瞧瞧屋外,将门掩上,走到希逸面前,将书信拿出来,轻声道:“你速速去碙州岛,将这封书信亲手交给皇上。这封信关系着你老爷的生死,你可能做到?”

希逸只是个家丁,听柳弘屺这么说,纵是机灵,也不禁愕然。

老爷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官儿,至于面见皇上,他压根连想都没有想过。

柳弘屺见他愣住,微微皱眉道:“怎的?你不敢?”

希逸接过书信,笑道:“不是不敢,就是老爷您说要我去见皇上,我有点激动而已。”

因为柳弘屺家中总共也就只有两个下人,除去希逸外,还有个伺候柳夫人的婢女,所以主仆关系向来颇为亲近,柳弘屺在希逸面前没什么架子,希逸再柳弘屺面前也不怎么拘谨。

柳弘屺见希逸好像没什么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又叮嘱道:“你可得小心些,现在知州大人已经准备投降元朝了,要是你被他抓住,瞧见这封信,我们全家都得掉脑袋。”

希逸听得这话,面色凝重起来,“老爷,我会小心的。”

“嗯。”

柳弘屺点点头,“那你尽快去办吧,记得,越早将这信交到皇上手中越好。”

希逸将书信塞到怀里,“那我这就去。”

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可走到门口,他却又折返回来,将床上的纯白色小猫抱到怀中。

柳弘屺没好气道:“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带着这猫做什么?”

希逸嘿嘿笑着,“老爷您别管,反正小的肯定将信送到就是了。”

第57章 白猫传信

而后他便又匆匆往屋外走去。

柳弘屺看着他的背影笑骂,“臭小子……”

希逸走到柳弘屺家门口,却是将信塞到白猫嘴里,“宝贝宝贝,传闻知州大人向来疑心甚重,这回说不准可要靠你了,你可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张开嘴巴啊……”

白猫竟好似能听懂他的话似的,将信衔在嘴里,嘴巴闭得紧紧的。

当然,更可能的是因为它慵懒。因为刚衔好信,这白猫便又在希逸的怀里打起了盹。

希逸抱着白猫走出门去。

才不多远,身后就传来喝声,“站住!”

希逸依言站住,回头见到是几个带刀的士卒,笑眯眯问道:“几位军爷是在叫我?”

这几个士卒,都是革离君那师爷安排来看着柳弘屺的,他们刚刚亲眼见着希逸从柳弘屺家出来。

为首的十夫长领着人走上来,问道:“你是柳将军家里下人吧,天色已黑,这个时候你要去何处啊?”

希逸欲言又止。

十夫长瞪眼道:“快些说,要不然我立刻捆你去见知州大人!”

希逸装作满脸害怕的样子,咬咬嘴唇,说道:“几位军爷,这……小的是去城西头找何姑娘。”

十夫长道:“何姑娘又是谁?”

希逸羞涩道:“是小人的意中人。她喜欢小人的这只猫儿,小人特意给她送过去。”

说着,他连忙走到几个士卒前面,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来,又道:“几位军爷何故会守在我家老爷门口,莫不是我家老爷犯了什么事?”

其实这些士卒也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师爷让他们盯着,不让柳家任何人离开海康县。

接过银子,十夫长的面色稍好些,说道:“我等也不知道,不过师爷有交代,你们府中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县城。”

希逸赔着笑,“军爷辛苦!军爷辛苦!小的就是去城西头,不会出城,不会出城的。”

十夫长掂着手里的碎银子,摇头晃脑道:“你这样我们很难办啊,谁知道你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偷偷溜出城去?”

“真他娘的贪得无厌。”

希逸心里暗骂,不得不又掏出些碎银子来塞到十夫长手里,赔笑道:“这些碎银给军爷们喝酒,要不劳烦哪位军爷随我走上一遭?何姑娘难得开口向我借这猫儿玩耍几天,我要是不将猫儿给她送去,怕是她以后都不得再理我了,这……唉……”

十夫长见他这么懂事,又是柳弘屺家丁,也不好将事情做得太绝。

他嘴里说道:“要去也行,待军爷们先搜过你的身。”

旁边立刻有两个士卒走上来,将希逸浑身上下摸索了个遍。

不过信在白猫嘴里,他们自然搜不出什么来。

十夫长见没搜出什么来,也不再怀疑,对一士卒道:“那你便随他去城西头一趟吧!”

这士卒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也只得点头。

希逸连连道谢,带着这个士卒往城西头就走去。

他暗自庆幸自己将白猫给带出来了,没想到,知州大人竟然真的派人守在老爷屋外。

夜里的海康县静悄悄的,路上鲜有行人。

走出不远,希逸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子,塞到旁边士卒手里,“劳烦军爷。”

士卒接过钱,脸色也就好看些,不再那么板着脸。

一路无话到城西头,希逸在一名为“康定镖局……”的镖局前面立足,然后扣了扣镖局大门的铜锁。

里面很快有人将门打开,是个老仆,见到是希逸,问道:“公子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希逸是他家老爷的远房亲戚,在柳弘屺家做家丁这两年也给康定镖局帮了些小忙,是以这老仆对希逸颇为客气。

这个年代,在黑白两道没点关系,根本没法跑镖。

希逸说道:“何小姐想念我的猫儿,我特意赶过来送给她逗弄几天。”

何小姐是镖局东家的亲闺女。

老仆不疑有他,让出道路。

希逸对跟着自己的士卒说道:“军爷随我进去?”

士卒摆摆手,“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可莫要耍甚么滑头。”

“军爷放心。”

希逸笑嘻嘻的说上一句,就往镖局里走去。

老仆带着他到何小姐的屋前,希逸朝着里面轻声喊道:“何小姐,何小姐。”

不多时,房门打开,有个女子走出来。

她穿着粗布衣,眉宇间却是英气逼人,若不是胸前高高鼓起,看起来倒更像是个俊俏青年。

希逸登时露出笑脸来,又喊道:“何小姐。”

英气女子微微愣住,然后道:“希逸……你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老仆在旁边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希逸走到英气女子面前,低声道:“何小姐,能否进屋说话?”

何小姐微微蹙眉,但还是点点头,往屋里走去。她和希逸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也还算不错。

刚走到屋里,希逸脸上的笑容消失,拱手便道:“希逸有一事请求小姐,还请小姐答应。”

何小姐见他表情凝重,问道:“什么事你如此慎重?”

希逸知晓康定镖局的东家何大海和这小姐何青衣都是爱国之人,将白猫递到何小姐怀里,说道:“知州大人意图谋逆,我家老爷让我送信去碙州岛皇上那,可我被知州府的士卒看得紧,只能请求小姐帮忙了。”

说着他重重作揖下去。

何青衣听得他这番话,也不禁是大惊,“知州大人真要谋反?”

这些天来她在坊间也听得不少类似传闻。

希逸点头,“这是我家老爷亲口跟我说的。”

何青衣见过柳弘屺,知晓他性子,不再怀疑此事真假,面色凝重道:“信在哪?”

希逸指着白猫,道:“信在白猫嘴里,幸得我有所防备,没有将信放在身上,要不然就让那些军士搜出来了,我老爷全家都得掉脑袋。”

说着,他又作揖下去,“何小姐,我不知道我此番来你这会不会引起知州府的人怀疑,所以劳烦你去碙州岛时将这白猫也带过去,它懒得很,寻常不会张嘴,纵是你们被知州府的人拦住,也不至于牵连到你们。”

第58章 安置降卒(1)

何青衣将白猫抱在怀中,轻声道:“放心,明天镖局正好有趟去碙州岛的镖,我亲自给你去送信。”

希逸感激道:“多谢何小姐了。”

说罢他也不敢再在康定镖局多留,匆匆又走出镖局去。

门外士卒见他这么快便出来,顺口问道:“白猫送到你那意中人手里了?”

希逸嘿嘿赔笑着,“送到了,送到了,何小姐高兴着呢!真是多谢军爷了。”

士卒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回到柳家,希逸又向几位士卒道过谢,便进了家门。

柳弘屺听到门外响动,走出房门,见到是希逸,问道:“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希逸走过去,悄声将门外有士卒看守,还有自己拜托何小姐送信的事情说给了柳弘屺听。

柳弘屺听完,轻轻叹道:“只求莫要连累到何小姐他们一家才好……”

其实他们倒是多虑了,守在门口的那几个士卒压根就没有将希逸送白猫的事给报上去。

翌日上午,赵洞庭正在兵器作坊里忙活。

他发现宋朝的兵刃都十分沉重,但质量又不咋地,寻思着改良军队的兵刃。

忽地有禁卫来报,“皇上,行宫外有个青衣女子求见!”

赵洞庭疑惑道:“青衣女子?长什么样?”

禁卫答道:“高高的,就是脸色有些冷。”

赵洞庭还以为是乐婵,兀自惊喜,忙道:“快些带朕过去。”

说着他扔下手里的qiāng头,带着李元秀就跟着这禁卫往行宫外小跑过去。

而行宫外候着的,当然不是乐婵,而是抱着白猫过来的何青衣。

禁卫带着赵洞庭走到门口,指着何青衣道:“皇上,就是这位女子要见你。”

赵洞庭虽然见到不是乐婵,但也没有将何青衣赶走,而是让禁卫将她领过来,问道:“禁卫说你要见朕?”

何青衣跪倒在地行了大礼,说道:“民女是替雷州飞天军都统柳弘屺将军来送信的。”

送信?

雷州飞天军都统?

赵洞庭面色微微凝重起来,道:“送什么信?”

他的嗅觉向来异常敏锐,知晓平白无故不会有人送信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何青衣将手中白猫递向赵洞庭,道:“信在猫的嘴里。”

李元秀在旁边抢先接过猫,将猫嘴掰开,拿出里面的信,对赵洞庭道:“皇上,真的有封信。”

赵洞庭摊开信纸,信纸上面的字迹因为黏糊糊的口水浸润而变得有些模糊,但尚能看得清楚。

可他有些古字还认不全,便将信递给李元秀,道:“有些字朕瞧不真切,公公你念给朕听。”

李元秀又接过信,按着信上面的字念起来。念到末尾处,他不禁也是怒容满面。

赵洞庭倒是不觉意外,让李元秀将白猫递还给何青衣,道:“劳烦你了,等此事了结,朕再行封赏。”

何青衣谢过之后,怕有耳目,不敢多留,便往山下走去。

赵洞庭微微眯眼远眺着大海,心中的杀意逐渐浓郁。

他虽然想过革离君可能会谋反,但也没想到革离君会这样积极。四五天时间,再想造雷已然来不及了。

这一看,便是直到将近中正午时分,赵洞庭才转身回宫。

刚用过膳,稍作歇息,他又让颖儿将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陈文龙、陈江涵等肱骨大臣都宣来。

等众人到得赵洞庭寝宫中,他问道:“打扫战场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张世杰作揖道:“禀皇上,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我军将士遗体和元军尸体都已各自聚拢焚烧。兵刃、战甲、军马等都已整理入库。”

他是枢密副使,掌管全国兵马,全权负责此事。

赵洞庭点点头,又问:“我军将领伤亡如何?”

张世杰脸色微微黯然答道:“我军侍卫马军副公事陆川遥不幸阵亡,另有班都指挥使两人、直指挥使六人、禁军千夫长两人、百夫长十四人,也都不幸阵亡,受伤者不计。”

战争总是两败俱伤的,难有完胜的战役。

赵洞庭也是轻轻叹息,然后道:“诸位将领、统帅的家人要妥善安置,他们的子嗣后代由国库出资培养。阵亡士卒的抚恤金按照以前规格的两倍发放,切不可委屈了他们的家人。另外,现将他们的骨灰妥善保管,待真日后为我大宋这些阵亡的勇士们建祠立碑。”

屋内的肱骨大臣们心中感动,尽皆跪倒在地,高呼皇上圣明。

赵洞庭摆摆手,没有说话。

过会儿,张世杰道:“皇上,臣有一事需要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赵洞庭随口问道:“何事?”

张世杰苦着脸,“那些降卒……臣等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

他这两天实在是为这事伤透脑筋。

此时硇洲岛上宋军总共只剩不到一万五千人,而元军降卒却足足有一万七千多。纳降的话,难以管理,而且粮食不够,可要是不收纳这些降卒,又不知道把他们安排到哪里去。

赵洞庭微做沉吟,看向陆秀夫等人,“诸位爱卿认为如何处置妥当?”

这些个大臣们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苏刘义抢先答道:“皇上,我军现在兵员紧缺,不如将他们纳降,分散打入各军。只是暂且先不给他们兵器,这样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不妥,不妥。”

但他话音刚落,参知政事陈文龙就反对道:“自古防人之心不可无无,元军降卒多达一万七千余人,若是造起反来,纵是没有兵刃,于我军也有太dà má烦。我看不如将他们发配琼州,让他们在琼州开矿,也算为朝廷做点贡献。”

苏刘义道:“现在朝廷哪有船只和兵员送他们往琼州去?”

陈文龙顿时哑语。

虽然收获战船两百六十七艘,但总不能全军尽出,将这些俘虏送到琼州去。那样碙州岛就空虚了。

这些肱骨大臣们也没得什么万全主意。

当然,这倒也不怪他们,古时候对待俘虏,无非是流放、纳降,或者赶尽杀绝这几种办法而已。

第59章 安置降卒(2)

本来杀了倒是干净,可现在宋朝正缺人,要杀掉那些降卒,他们又舍不得。而且宋朝重文轻武,这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总是认为坑杀降卒是有违天和的。

赵洞庭昨夜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见这些大臣没得主意,砸吧砸吧嘴,道:“依朕看,便这么处置吧!今天且先好吃好喝的款待他们,到得夜里,再问他们是愿意降还是愿意走。要走的,给他们盘缠,让他们自行回家,要留的,那就是我大宋的军士,留在军中为我大宋效力。”

众臣若有所思。

其后,陈江涵满是心痛的说道:“皇上,他们是降卒,放他们回家,我们还给他们盘缠么?”

赵洞庭知道这铁公鸡户部尚书是舍不得花钱,笑道:“这里好吃好喝,北地离此遥远,途中又是战乱纷纷,降卒多是女真和汉人,你以为能有多少人会选择回去的呢?朕估计只有那些还有家室在北方的士卒才会坚决要回去。你不要舍不得银两,现在我军缺的是粮草。”

陈江涵眨巴眨巴眼睛,还是觉得心痛。

赵洞庭又道:“对了,说起这件事情,朕倒是想起件事情来,元军俘虏中的原我大宋将领都不得再行录用,这些人心无忠义,让他们都滚回家去。”

对这事,众臣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张世杰上前两步,也只是说:“皇上,我们释放这些降卒回去,他们若是再加入元军可怎么办?”

赵洞庭微笑着,说道:“我们给他们盘缠,放他们回家,朕相信稍有些良知的人都不会再继续加入元军助纣为虐的。”

众臣见赵洞庭这样说,自己又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便纷纷点头答应。

赵洞庭从怀里把柳弘屺的那封信掏出来,递向陆秀夫,“这封信,诸位看看。”

陆秀夫看完信,脸色微变,又朝张世杰递去。

等屋内几个大臣看完时,脸色都不好看,又是担忧,又是愤怒。

张世杰满脸焦虑道:“我军现在兵员紧缺,雷又不足,这可如何是好?”

纵然他是战场老将,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难以应对。

赵洞庭似胸有成竹,道:“朕心中已有良策,给这封信给诸位看,也只是想让诸位做好准备。”

张世杰顿时由忧转喜,连道:“皇上您有退敌之策?”

经过之前覆灭元军的那场战役,纵然是他,现在也对赵洞庭佩服得紧。皇上虽然不懂如何排兵布阵,但打仗之法却让人难以捉摸,对大局的把控也是极强。

“以守为攻!”

赵洞庭幽幽说道:“我军尚且还有许多地雷埋在岛上各处,军中又有不少防范元军骑兵的铁蒺藜等用以埋伏的兵器储存。这几日,咱们大军便全力在岛屿各处挖掘壕沟,埋下暗器,等到得革离君来犯之日,全军守护在行宫之中,以逸待劳。先用滚石、火球、弓箭gong nu等消耗他们的兵力,待得他们攻岛行宫,再和他们进行血战。”

张世杰听完更是大喜,“臣这就下去安排!”

赵洞庭也没什么再要说的,便点点头,让几位大臣都退下了。

他也只能指明大概方向和策略而已,要他去挖陷阱、埋暗器,他压根不懂。

这种事看似简单,但其实其中也是有许多技巧和讲究的。

等陆秀夫他们离开,赵洞庭自己也往兵器作坊走去。南宋时的冶炼术还是不错的,能够炼制出钢铁,但到底还是受到科技水平限制,锻造出来的武器甲胄等虽然坚固,但份量太重,动辄上十斤,而且也不够锋锐。

虽然革离君来犯在即,赵洞庭仍是想要改进南宋的冶炼术。

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军队的武器能够得到改进,以后战斗力势必大涨。

李元秀见赵洞庭径直走向兵器作坊,忍不住问:“皇上,不去见见那元军降将完颜章么?”

赵洞庭抬眼道:“去见他做什么?”

李元秀道:“难道皇上不打算招降他么?”

在古代,见着厉害的将领,君王通常都舍不得杀,譬如曹操对待关羽。

赵洞庭从现代穿越过来,却不这样想,他摇摇头道:“元朝势大,我朝势微,但凡完颜章不是个傻子,都不会真心投于我大宋的。他要走要留随他便是,朕才懒得见他,他走了更好,他在这,那些女真士卒们总是以他为主,或许生变。”

李元秀诧异道:“完颜章若降,不会如此不守信用吧?”

那时候很多人将仁义礼智信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赵洞庭嗤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人的信念,总会随着时局的改变而改变的。

到得翌日早朝,在朝堂之上张世杰禀报道:“禀皇上,降卒之事已经处理妥当。元军愿归顺我军者共计一万二千余人,其余接近五千人我们已经派发盘缠,打发他们各自回家去了。”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那先将他们分散纳入我军各部,让他们随我军士卒一同挖掘陷阱,不派发武器,其余一切吃穿用度和我军士卒相同。”

张世杰微微躬身,“那些将领统帅如何安置?”

其实这两天赵洞庭也被这事弄得有些心烦,闻言颇有些不耐道:“且先登记在册,待此间事了,朕再行对他们进行安置。”

“是。”

张世杰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赵洞庭揉揉太阳穴,又道:“对了,那完颜章是去是留?”

他虽然没想招降完颜章,但对这个元军大将还是有些放在心上的。

张世杰答道:“他留在了军中。”

“哦?”

赵洞庭闻言也是不禁诧异,“他竟然没走?”

张世杰瞧向旁边苏刘义,苏刘义站出身道:“禀皇上,臣去见过完颜章,他说他的部族多数留在军中,他在北方无牵无挂,是以也愿在军中效力。”

有大臣面露喜色,毕竟完颜章在元朝也颇具威名。

第60章 得见梦人

赵洞庭想了想,道:“那先给他个厢都指挥使之职,但不给兵权,让他先呆着吧!”

众臣没有说话。

有时候他们还真不习惯小皇帝的说话习惯,感觉古怪得很。他们自然不知道,有时候赵洞庭见他们说话文绉绉的,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稍微沉默,赵洞庭见众大臣好像也没什么事要再启奏了,便道:“此役大捷,诸位爱卿皆有功劳,等将叛贼革离君打退,朕再一并进行封赏。若是无事,这便退朝吧,挖掘陷阱之事务必赶时赶点,不能延误。”

众大臣谢的谢,应的应,等李元秀宣布退朝,纷纷往殿外走去。

就在这日的下午,碙州岛上便尘土喧嚣起来。无数的将士降卒握着铁镐挖掘陷阱,木轮车装着各种陷阱用的武器漫山遍野的跑,兵器作坊内储存的qiāng车、巷战车、拒马、弩车等一应守城器械纷纷被搬运到行宫内外。不计其数的望楼开始在行宫各处拔地而起。

碙州岛大战刚落,又要迎来大战。

西流渡口处也是热闹异常,不断有战船陆续到此集结,或是装着粮草,或是装着攻城器械。

革离君派两千军士日夜把守渡口,以防有变。

也幸亏是何青衣去得早,要不然她就算是以着押镖的名义,怕也别想到碙州岛去。

陈江涵派去采购瓷罐的人都被挡在西流渡口,没法回到碙州岛。

这几年来,革离君不断招募私兵,至今兵员多达六万之巨,分为六军,每军逾万人。就这,还不算各地的驻军在内,若是加上驻扎各县的驻军,那还得多上两万人。

当然,要不是有这么多兵力,他也没底气进攻碙州岛。

但这日夜里,却还是有艘小船飘飘荡荡向着碙州岛而来。

挖掘陷阱的士卒都已歇息,碙州岛沿岸只有巡夜的士卒还在巡逻。

小船在夜色中径直向着岛屿西侧的绝壁划去,这绝壁上头,就是南宋行宫的一角。

以前,小金、乐舞姐妹俩,还有那些黑衣人都是从这里攀爬上去的。对于常人来说,要攀爬这绝壁自然难如登天,但对于稍有身手的练家子来说,只要有铁爪钩在手,要攀爬上去也不算太难的事。

只见这小船在绝壁靠岸,然后小船上那人影竟是徒手向着上面爬去。

她身形极为矫健,在绝壁上只如同壁虎般手脚并用,爬得飞快,而且姿势还颇为好看。

不过十来分钟,她就已经攀爬到崖畔上,然后蹿到林子里,往行宫跑去。

到行宫外数十米的地方,她才停下来,藏身在树后头。

有前面两次被刺的经历,赵洞庭学乖了,现在已然让士卒将行宫墙外五米内的树木尽皆砍伐掉。哪怕是夜里,此时也有两队侍卫在这里举着火把来回巡逻。

莫说是人,便是蝙蝠,要穿过这五米的空白区,也得被侍卫发觉。

那人躲在树后想了想,过几分钟,嘟起红唇,忽学了几声鸟鸣。

两队巡逻的侍卫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在赵洞庭的卧房里,乐舞却是忽地跳起来,“姐姐来了!”

她和颖儿都还没有睡,在这里陪着赵洞庭。这些时日来,赵洞庭熬夜是常有的事。

赵洞庭许久没有见到乐舞这样兴高采烈了,正想着事,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也不禁露出惊喜之色,“你姐姐来了?在哪呢?”

乐舞笑道:“你听这鸟叫声,这只有我和我姐能学得出来。”

说着她也嘟起粉嘟嘟的嘴唇,学了几声鸟鸣,然后便忙往外边跑去。

赵洞庭也连忙跟上。

自从那天夜里见过乐婵容貌,他至今念念不忘。

颖儿、李元秀自然也连忙跟着。

等他们到外面,乐舞已经翻上了墙头。不过,她却又忽地愣住,随即又跳了下来,垂着头向回走来。

赵洞庭奇怪道:“怎么了?”

他也听出来那鸟鸣声是从墙外边传进来的,不觉好笑,乐婵竟然仍然是选择攀崖。

乐舞垂头丧气道:“我还是不要见姐姐的好,小金的事……”

她这些天来为小金神伤不已,此时得知姐姐来到本来高兴不已,可在墙头上时却突然想起姐姐肯定会问小金,这让得她的内心很是复杂。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姐姐,姐姐也是将小金当成最亲密的伙伴的。

赵洞庭也是愣住,然后叹息道:“这事是朕的错,朕和你姐姐说。”

乐舞道:“可是姐姐她还是会伤心的。”

赵洞庭道:“但她迟早会知道,不是么?”

说着他走到墙边,让李元秀将他举到墙上面去,对着外面林子里喊道:“是乐婵姑娘吗?请过来吧!”

巡逻的侍卫见到自家皇上爬墙头,还在喊什么姑娘,都是嗔目结舌。

乐婵从林子里走出来,到空地上,跪倒在地,“民女乐婵见过皇上。”

她虽然穿着黑衣,但仍是将身形勾勒出来,瓜子脸,柳叶眉,琼鼻挺立,显得极美。

赵洞庭见真的是她,高兴不已,连连道:“快些请起,快些请起,乐婵姑娘请进来吧!”

那两队侍卫跪在地上行大礼,他都没工夫搭理。

乐婵站起身来,走到墙边,忽地跃起,脚在墙上连踏两步,人就已到墙头,翩翩如仙女。

赵洞庭这瞬间看得是色授魂与,只感觉魂儿都飞到乐婵身上去了。

乐婵倒是没瞧见他眼神,看到乐舞就在下面,忙跳下去走到妹妹身前。

乐舞低眉顺眼地喊了声,“姐姐。”

乐婵对她的性子却是极为了解,见她这般乖巧,揉揉她的脑袋,带着浅笑问道:“怎的这般乖巧?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事了?”

以前,这妹妹若是隔着几日不见她,总是会直接扑到她怀里的。

乐舞不敢说金龙的事情,仍是低着小脑袋,只是说道:“姐姐你怎的来了?父亲呢?”

乐婵柔声道:“父亲病情好转,在家歇息,我没什么事,就寻思着过来看看你。”

前段日子乐舞给家里写过家书,说她现在在赵洞庭的身边做贴身侍女。

第61章 亡妻之名

对于这件事,乐婵心里还是有些感激赵洞庭的。不仅不计前嫌,还这般善待她的妹妹。

赵洞庭这个时候也跳下墙来,让李元秀接着落地,走到乐婵旁边,笑眯眯看着,并不说话。

等两姐妹说完这两句,他才说道:“外边凉爽,要不去朕的卧房里再聊?”

碙州岛这边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温度极高,太阳火辣,但夜里却是有些寒冷。

乐婵道过谢,几人便往赵洞庭卧房里走去。

到得里面,赵洞庭让颖儿去拿些茶点水果,然后又笑眯眯看着乐婵。

因为他只是个孩子,乐婵被他这样看着,也没觉得什么古怪。

乐舞心里始终想着小金的事,低着头不说话。

乐婵问赵洞庭道:“皇上,乐舞在宫中可还听话?”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所谓伴君如伴虎,可乐舞性子野,她还真担心这妹妹闹出什么事来。

赵洞庭闻言连忙答道:“听话,特别听话,她还救过朕的命呢!”

乐婵并不知道黑衣人行刺的事,奇怪道:“她救过您的命?”

赵洞庭便将那也黑衣人的事情,还有乐舞带着他跳海,又被小金相救的事情给全部说了出来。

只是小金的死他没直接说,怕乐婵一时间接受不了。

乐婵听完,素来清冷的俏脸上也不禁露出几抹笑容,随即问道:“那小金呢?”

乐舞在旁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赵洞庭道:“小金它……”

话还没说完,乐婵已经是察觉到不对,脸色倏的有些苍白起来。

赵洞庭见状,不忍再说下去。

乐婵瞪眼看向乐舞,语气颇有些重,“小妹,小金呢?”

乐舞只是哭。

赵洞庭歉疚道:“乐婵姑娘,这事怪朕。那夜朕被贼人用暗器所伤,暗器上又粹了毒,为了救朕的性命,乐舞才不得已给朕服食了小金的蛇胆。你若有气,便拿朕撒气吧……”

乐婵脸色更为苍白,娇躯摇晃几下,差点晕厥过去。

在她心中,小金就是她的家人。

这个刹那,无尽的悲伤侵袭她的心头。

可她又怎么可能拿赵洞庭出气?

她也很明白,小妹肯定也是万般无奈,才会忍着心痛亲手摘下小金的蛇胆。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小妹此时的心里肯定比自己还要忧伤。

她忍不住流出泪来,抱住低头啜泣的乐舞,姐妹俩抱头哭泣。

赵洞庭在旁边看着,自责之余,心里暗暗发誓,等解决革离君,一定要将那些黑衣人给揪出来!

颖儿端着茶点水果进来,见姐妹俩在哭,悄然将东西放在桌上,也没有说话。

过去许久,姐妹俩才渐渐止住哭声。

乐婵自己红着双眼,却还是为乐舞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小金是为了救皇上而死的,也算死得其所,小妹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若是姐姐在,也会选择和你同样的做法。”

刚刚止住哭的乐舞听到这话,差点又哭起来。

乐婵自己其实也是伤心难忍,站起身对赵洞庭道:“皇上,天色已晚,民女就先行告辞了。”

她现在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大哭一场。

赵洞庭自然舍不得她走,想了想,说道:“乐婵姑娘的父亲病情已经好转,姑娘何不在宫中暂住几日?现在雷州知州革离君意欲谋反,不日则来攻打碙州岛,有你在这,也能护着乐舞。”

说着,他还朝低头不语的乐舞噜了噜嘴。

乐婵一时也是有些犹豫起来。

沉默半晌,她才轻轻点头。

赵洞庭心中狂喜,忙偏头对颖儿说道:“颖儿,去给乐婵姑娘安排房间。”

乐婵却道:“多谢皇上,民女和小妹同住即可。”

赵洞庭欣然点头答应,“如此也好。”

乐婵拉起乐舞的手,“那民女和小妹就先行去休息了。”

赵洞庭又是点头。

等姐妹俩离开,他还兀自在乐呵呵。颖儿在旁边瞧得奇怪,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虽然赵洞庭最近行事成熟,宛若成年人,但谁又会想他这么小就懂得男欢女爱的事呢?

接连过去三天,赵洞庭连兵器作坊都不去了,除去早朝之外,就是呆在寝宫中陪着乐婵、乐舞,向乐婵献着殷勤。但乐婵、乐舞只以为他是心中愧疚,连颖儿、李元秀也都这样认为,只当赵洞庭是在弥补小金的死。

杨淑妃来过,对乐婵颇为喜欢,但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乐婵多大,赵洞庭又才多大啊?

赵洞庭虽然很想表明心中爱慕,但也知道那太过吓人,只能忍着。能陪着乐婵,他已极为满足。

到离何青衣送信的第四天今夜,碙州岛上终于安静下来,士卒们不再挖掘陷阱。

此时,碙州岛各处布满陷阱,行宫内外一应守城器械也都已布置妥当。

沿海各处数十队巡逻的禁卫来回穿梭,严密把守。

大战即将来袭。

接近卯时,密密麻麻的宋朝将士涌向行宫,在各军统帅的指挥下到各自的防御地点严阵以待。

宋军原本五人为伍,百人为都,五百人为营,那些个元军降卒们都被分散在各个队伍中,补充上回的战损之外还超出不少,但他们手中都没有派发兵刃,多只是负责运送器械或是给那些gong nu手做上弓手而已。

军中统帅们也是没有办法,不知道将他们安排到哪里去,给他们兵器又怕他们倒戈,只能如此。

降将完颜章此时立在城头,在苏刘义等人的旁边,看着宋军井然有序的到各处防守,眼中有些感慨。

他以前没少和宋军打仗,但从未见过士气如此强盛,军纪如此严明的宋军。

其实,这也并非都是赵洞庭的功劳。他虽然积累超然威望,但还不至于让士卒们如此战意昂然。

这和整个国家的大势有关系。

原本宋朝廷不断退却,随时都可能灭亡,这些将士们自然是得过且过,可现在,皇上贤明,又有黄龙献瑞,首战大捷,他们看到复国希望,自然都是充满干劲。

第62章 再起兵锋(一)(1)

与此同时,西流渡口处也是军卒连绵,黑压压的大片,将整个渡口都站满。

雷州飞天军、定海军、威武军、护州军、护持军、破敌军六军共计五万余人,在此集结。

这些军卒中大部分都是能够参战的正规军。

不过,他们的士气显得并不高昂。这些天来,得知是要去攻打碙州岛,各军中甚至都发生了不少哗变。

这个年代心存忠义的人还是极多的。

飞天军都统帅柳弘屹、雷州军总管兼威武军都统帅祁书才等雷州军将领身穿甲胄,立在革离君面前。

远处些,张弘范、李恒两人率着五千士卒也已集结,只是那些士卒中多是老弱。

前次大战,真是将他们此行带来的精锐给打光了。

李恒望着人山人海的雷州军,眼中闪过几抹阴狠至极之色。

革离君立在高处,长剑高举,似在做战前动员,说些什么鼓舞士气的话。

只可惜,下面响应的声音始终都不震撼。

他说着似乎也觉没趣,不多时便让祁书才等人率军登船。数万将士熙熙攘攘向着战船上走去。

如此过去半个时辰左右,太阳从海平线上露出头来,照耀在船上将士们的兵刃上,登时寒光闪烁连天。

革离君端坐在主船上,高声喝道:“击鼓开拔!”

鼓声如雷,数百艘战船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向着碙州岛行去。

革俊坐在自家老子旁边,满脸激动,问道:“爹,咱们准备怎么打?”

以前他光在雷州寻花问柳,到处祸祸了,还真没有见过这等震撼的场面。

革离君对这个独子还是抱有几分期望的,闻言问道:“你觉得该如何打?”

革俊抹抹头发,“依我看,我军如此兵多将广,碙州岛上那些军卒肯定害怕,坚守不出。用火攻,火烧碙州,定可一举歼灭他们。”

军师在旁边忍着笑。

“白痴!”

革离君可不客气,直接骂道:“碙州岛到处都是石头,你拿什么烧?”

革俊满是委屈道:“我也不知道那里都是石头啊,孩儿又没有去过……”

革离君懊恼摇头,满是无奈,心里只道,老子这么精明,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笨蛋玩意儿!

他心里自然早就想好攻岛之法,而且都已经给军中将领们吩咐下去了。

如此过去约莫个把时辰,数百艘长达三十米、宽、高都接近十米的海战船便已乘风破浪到得碙州岛外。

碙州岛最高峰上,滚滚浓烟早已燃起。

但此时,在岛的沿岸却是连个鬼影都见不着。赵洞庭打定主意死守,将巡逻的士兵都给召集了回去。

原本在岛上埋好的拉雷也都被撤掉,取下拉线,改做踏雷重新埋好。

可以说,现在的碙州岛是齐聚了古今两种军事科技的陷阱之地。

赵洞庭率着一众文臣还有颖儿、乐婵、乐舞等人离在崖畔,看着雷州战船疾速驶来。

他面前还有张小桌子,此时他就坐在这桌子旁,悠哉悠哉的喝着果酿。旁边还有颖儿时不时地为他啵个芒果,送到他嘴里。

赵洞庭张嘴的时候难免碰触到颖儿的素手,这让得颖儿连耳朵根子都通红起来。

不过他是小孩,也没谁觉得他举止轻浮。

乐婵也只觉得有趣。

这三天来,她偶尔看到赵洞庭处理政事军务,也如同陆秀夫他们那样,只觉得他这脑袋瓜真不像是小孩子能够具备的,思维之成熟简直非常人能比。这让她对赵洞庭也是有些好奇起来。

很快,雷州军战船在碙州岛西侧沿岸停住。

前面便是赵洞庭他们从元军手里得来的两百多艘战船。

赵洞庭就让其摆在那,也不怕革离君将其毁掉。因为革离君压根不会给自己等人逃离的机会,这些战船,估计也会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他会舍得烧毁自己的东西么?

拿起桌上的望远镜,赵洞庭往雷州军战船瞧去。

革离君的主船坐镇正中,船桅上帅旗高挂。他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自然不会再用宋军旗号。

赵洞庭见此,心中只是冷笑。

而后,便又看到主船望塔上的旗手们接连挥舞手中的各色彩旗。

古代行军打仗,击鼓则进,鸣金而止,以旗为号。士卒们接受操练的时候还得受到关于目、耳、手、足、心等几项训练,其中目,就是专门训练他们认识旗号的。

只见彩旗扬起后,雷州有五军便先后开拔,战船向着碙州岛各处行去。

军师在旁边轻声询问革离君道:“大人,当真让柳弘屹也率军攻岛?”

革离君冷笑道:“他的夫人被我请我府中居住,他敢倒戈?”

“大人英明。”

军师忙不迭吹捧,“难怪这几日来他柳弘屹舍得将他那些哗变的士卒斩杀了。”

革离君道:“忠义,呵,忠义哪能有性命和家人重要。”

殊不知,此时在飞天军的主船上,柳弘屹双目泛红,血丝密布,却满是杀意。

他的确没有料到革离君会挟持他的夫人还有希逸以及那个侍女,但这,并不能阻止他。

夫人离去前曾跟他说,“夫君,若我死了,墓碑上也要刻的是大宋御武校尉柳弘屹亡妻之名。”

不多时,雷州五军战船各数十艘,已是将碙州岛各方团团围住。

革离君主船旁侧有留下数十艘海战船,乃是他的小舅子祁书才掌管的威武军。

在他主船后方,张弘范、李恒战船二十艘,纹丝不动,当真掠阵。

“咦?”

赵洞庭这几天没收到任何来自雷州府的消息,忽地见到张弘范、李恒的主船,难免有些吃惊。

同时,他也不禁担心起来。

若是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军来攻,那些降卒怕有不少得立刻哗变。

幸运的是,看张弘范、李恒船队不动,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正当他想着的时候,革离君主船上鼓声已是响彻起来,“咚、咚、咚咚咚……”

雷州五军的战船都在碙州岛沿岸排开,士卒将桥板搭在沙滩上,纷纷涌下船来,转眼便站满沙滩。

第63章 再起兵锋(一)(2)

革俊瞧着战船如此分散,问自家老子道:“爹,你为什么把军力全部分散?”

他倒也不完全是个战争白痴,还是看过些兵书的,也见过类似以强攻弱应当集中兵力以攻之的话,此时,他心中的确有些不解。

革离君心中不耐,但对自己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答道:“上次元军五万军卒攻岛,却被宋军兵分三路引进岛屿深处,中了埋伏,阵亡无数,余数尽皆被俘,你父亲我怎可重蹈他们的覆辙?”

说到这,他的面色有些得意起来,“我让五路人马分头进攻,途中不管遭遇多少宋军,只管斩杀,不可追击,直奔行宫活捉赵昰即可。”

革俊道:“父亲你就不怕宋军将我军逐个击破?”

革离君心中实在是失望,摇头叹道:“寻常为父让你多看些书,你总是偷溜出去逛花楼,现在便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懂了吧?你算算宋军总共才多少人马,他们纵是再为能征善战,又哪里有时间将我军逐个击破?”

革俊有些不耐地偏过头,不再说话,心里只道:“看兵书哪里有逛花楼好玩?”

革离君只瞧不起这个儿子,却不知道,革俊也瞧不起他这个只知道玩弄quán bing的父亲。不会享受生活。

崖畔,赵洞庭看到雷州军竟是分头进攻,只差点没抚掌大笑。

他原本还担心雷州军一股脑地涌上行宫,那很多陷阱也就白费了。现在,雷州军队竟然分散进攻,那等于是将陷阱的作用最大化了。

这革离君,还真是个白痴。

在行宫城头上,张世杰、苏刘义等人看到雷州军从四处进攻,也都不禁是哈哈大笑起来。

降将完颜章满脸无语的表情。

他这些天看着宋军们挖的陷阱,此时仿佛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等下雷州军吃大亏的场景。

约莫一刻钟,沿岸各处的雷州军便已又重新列好阵了。

鼓声还在响。

碙州岛上行宫却悄无动静。

各路的雷州军统帅见到没有宋军出现,都是疑惑。但其后,在密集的鼓点声中,各军统帅还是挥旗进军,全部都是向着行宫所在的那座山开拔过去。

柳弘屹虎目含泪,沉默良久,却不开拔。

旁边的监军不阴不阳问道:“柳将军,为何大军还不开拔?若是延误军机,你可担待不起啊……”

他就是革离君特意安排到柳弘屹身边来时刻“提醒……”他的。

“哼!”

柳弘屹重重一哼,拔剑直接将这监军的脑袋给削了去,“无耻小人!”

他这刹那只将这监军当成是革离君了。

下边众将见到柳弘屹还未开拔就斩杀监军,不禁都是愣住。

随即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竟然都是拔出佩剑来,喝问道:“柳弘屹你竟然斩杀监军大人?”

柳弘屺兀自不理他们,猛地将手中大刀举起,高声喊道:“诸位弟兄可愿随我斩杀逆贼、匡扶大宋?”

飞天军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脸色瞬间都是大变,他们当然听得出来柳弘屹嘴里说的逆贼是谁。

副都指挥使更是直接喝道:“柳弘屹,你夫人可还在知州府里!”

他们两都是革离君的亲信,和那监军一样,是特意被派过来掣肘柳弘屹的。革离君为人疑心甚重,若不是柳弘屹在飞天军中威望太盛,他甚至在战前都想要将飞天军的都指挥使换成他最亲信的人。以前他信任倚重柳弘屹,可显然自然不同了。

柳弘屹听这副都指挥使说起自己夫人,眼睛更红,咬牙道:“纵是我夫人身死,我也要拉你们陪葬!”

说着他又喝道:“我柳弘屹的弟兄何在?”

阵中无数将士齐声大喝,“在!”

革离君以前毕竟还是倚重柳弘屹的,因为那时候战端还未激化,革离君也没打定主意要叛宋,是以飞天军也是全权交给柳弘屹管理。等到后来他生出异心的时候,也只来得及在飞天军上层将领中安插亲信,飞天军的中下层将领,以及大多数士卒们,都仍是唯柳弘屹命是从。

柳弘屹向来忠义,他手下的士卒如何,自然也可想而知。

统帅的性格是能够极大程度影响到全军的,在古代更是如此。

听得将士们举qiāng大喝,柳弘屹心中愤慨、豪情一并涌上来,声音冲出喉咙,“随本将诛杀逆贼!”

然后他抄着大刀便直直向离自己不远的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杀去。

夫人被挟持,他不得已军法处置那些哗变弟兄,这间种种,早已让他是愤怒满腔。

那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都知道柳弘屹的本事,吓得不轻,忙不迭就往军阵里面跑去。

飞天军一时大乱。

将领、士卒互相斩杀。

柳弘屹双眼通红,只是追着那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猛砍。

不过数十米,都虞候率先被他砍翻在地,脑袋囫囵滚了出去。

赵洞庭在崖畔看到五路雷州军进攻,唯独飞天军在自相残杀,问道:“那是哪支人马?”

杨仪洞从他手里接过望远镜,一瞧,欣喜答道:“是雷州府飞天军。”

“好!”

赵洞庭拍掌激动道:“速速派人去见飞天军统帅柳弘屹,让他在原地等候,不要上山。”

杨仪洞也知晓柳弘屹投诚的事,当即领命,“臣就这去办。”

说完他将望远镜递还给赵洞庭,便匆匆往下边跑去。

陆秀夫疑惑道:“皇上,为何不直接让柳弘屹率军上来驰援?”

赵洞庭道:“此时四处都是陷阱,连我们自己都没有留下退路,他如何上山?”

陆秀夫叹道:“当时没有想到这点,却是有些可惜了。”

赵洞庭笑而不语,却并不觉得后悔。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柳弘屹是假投诚。

三国时,周瑜打黄盖,难道不是个血淋淋的教训?

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赵洞庭也不敢小觑这些古人。他们打仗,鬼主意多了去了。

不过十余分钟,飞天军混乱逐渐止住。

这到底是柳弘屹执掌多年的亲军,一番砍杀下来,被斩杀的将士不过六百余人。这些人都是心志不坚的,寻常喜欢在军中放些流言蜚语,蛊惑人心。飞天军士卒们日日共处,自然分得出哪些是真正的弟兄,哪些是革离君的走狗。

第64章 再起兵锋(二)

那都虞候也被乱刀砍死。

柳弘屹让众将重整队列,立在海边,满脸是血,狰狞喝道:“众弟兄,可敢随本将杀回主船?”

他已然是怒极了,不再打算上山勤王,而想去杀革离君。

飞天军内也多是热血之士,知晓自家将军的悲愤,高声喝道:“誓死追随将军!”

几波高喊,响彻碙州岛沿岸。

“登船!”

柳弘屹也不管那些死亡的将士,径直向着主船上走去。

众士卒在各将领的指挥下也陆续登船。

而这个时候,雷州军其余四路往行宫攻去的兵马正在哀嚎连天,一众将领气急败坏。

他们见过埋陷阱的,但没见过这么打仗的。

光埋陷阱,连个人影都不冒出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几步,前面的地面便突然塌了,一些士卒跌落到地面,被削尖的树干捅成了筛子。又没走几步,前面的地面又塌了,又损失不少士卒,再走几步更为夸张,地面突然就炸了,直接将不少士卒炸成了残尸。

这仗还怎么打?

对付寻常陷阱他们倒还有办法应对,可面对地雷,却是束手无策。

其余陷阱坑杀几个士卒后便露出行迹,可以绕到过去,地雷一碰就炸了,怎么避得过?

各军的统帅瞧向那高高在上的行宫,只觉得这段路是如此的漫长和艰辛。

其中护持军的都指挥使更是领命还没走出多远,自己就被炸了个粉身碎骨。现在由副都指挥使统帅。

可革知州又命他们不管遭遇什么,都务必直奔行宫,听着战鼓兀自响彻不停,这些个统帅们心里有多憋屈就别提了。

一路跌跌撞撞,没斩杀敌军,先自损不少。这些军队的士气自然也是低迷不已。

过不久,有不少不想叛宋的将领和士卒眼神中已是有些犹豫起来。

他们不想叛宋,不过是大势所趋才不得已参战。想到是去攻杀皇帝,只觉得自己这般死了也不会留下好名声,于是这些人越来越向后头缩去,还不忘拉走三两个好友。

这无疑大大拖慢行军速度,但纵是那些将领们叫喊不停,鼓声不断,也没有什么用处。

革离君机关算尽,但终究还是漏算了一件事。

原本南宋朝廷懦弱,连年逃亡,导致民不聊生,这些士卒们对朝廷也不再抱有任何期望,投元也无所谓。但前几天赵洞庭打破元军,这事早已在雷州府流传开来,甚至传得神乎其神,还有前些时日黄龙现瑞之事,这让得百姓们又看到希望,对南宋朝廷生出些期望来。

雷州军将士的家人们都是百姓,他们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

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想要叛国呢?

南宋时,朝廷的凝聚力还是相当高的,要不然也不会涌现如岳飞、韩世忠等这些名将。

于是,各路军马的行进速度那是要多慢就有多慢。

碙州岛方圆不过五十多平方公里,可等这些军队压到行宫山下,竟然已是接近午时。

革离君听着一个个斥候回来禀报军情,只差点没给气死。

光是这四路人马熬到行宫山下,就已经折损人马足足近万人。可想而知,宋军做的陷阱有多么密集。

飞天军更是连个斥候都不见回来。

革离君心里生出不安,知晓柳弘屹怕莫还是反了,但他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他不久前还满是自信地跟军师说柳弘屹定然不敢反,现在说出来,可不是打自己的脸?

“击鼓!击鼓!”

心中烦闷起来,革离君又是冲着那些击鼓的士卒怒喝。

各军统帅听得鼓声又急,更是心中叫苦不迭,但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催促士卒进攻。

这仗还没正式开始打,他们就有些担心将士会哗变了。

而岛屿那头,飞天军这时候都坐在沙滩上休息。

话说柳弘屹带着将士登船完毕,正准备杀回去的时候,杨仪洞派遣下来通信的人终于到了。

这队斥候背上插着几杆背旗,赶到海边时刚好看到柳弘屹大军就要开拔,连忙大喊:“柳将军且慢!柳将军且慢!”

柳弘屹在船上见得这队斥候都穿着宋军禁军服饰,忙让传令兵鸣金。

原本缓缓开拔的战船便又停止下来,将锚抛到海里。

柳弘屹站在船头问道:“你等何人?”

一队斥候直接跑到海水中,为首什长回道:“我们乃是侍卫步军斥候,你可是柳弘屹柳将军?”

柳弘屹点头道:“正是。”

斥候什长又道:“皇上在上头见得飞天军大军不行进攻,知晓是柳将军到来,特意命我等前来通报柳将军,让柳将军率大军且先在此休息。”

柳弘屹作为将军,自然也不是没有任何疑心,瞧瞧行宫方向,疑惑道:“我军尚离着行宫如此遥远,皇上怎会知道是我飞天军?”

斥候什长从怀里掏出一副单筒望远镜,向着柳弘屹抛去,“将军且看!”

这望远镜是杨仪洞怕这些斥候找不到飞天军所在,特意从一禁卫统帅手里借来给他们的。

柳弘屹接过望远镜,又按着斥候什长的话放在眼前一看,登时大惊,“天下竟有如此奇物?”

斥候什长得意道:“这乃是皇上亲手所制,名为千里眼,我军中统帅人人都有。”

“皇上所制?”

柳弘屹不禁更为惊讶起来,当下对这些斥候也不再怀疑。

雷州军中可没有望远镜这种东西。

然后,他便向着行宫方向摇摇拱手,道:“末将柳弘屹谨遵皇命!”

说着将望远镜小心翼翼抛还给斥候什长,又对旁边士卒道:“传令将士,就地休整。”

楼船顶上,传令兵挥舞旗帜,通报全军。

斥候什长对着柳弘屹拱拱手,“柳将军,那我等先行回去复命了。”

说罢他便又率着那几名斥候匆匆往行宫跑去。

他们行进时专沿着大石头走,也就避过陷阱危险。

元军帅船上。

张弘范看着岛上迟迟不见动静,说道:“革离君的雷州军怎的这般无用,现在还未攻上山去。”

第65章 再起兵锋(三)

“他们无用才好。”

李恒坐在他的对面,意味深长地道:“宋军大败我军,威望高涨,现在雷州府内抗元之声日益响彻,他革离君的这些雷州军没有哗变倒戈已是不错了,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帮他攻打大宋皇帝?”

“嘶……”

张弘范倒吸一口凉气,“贤弟是说革离君会败?”

李恒道:“未必会败,但定不能胜。我最希望他们来个两败俱伤,那样也不枉我和老哥你冒着海风来这里给他革离君掠阵了。”

张弘范作为元军主帅,心机城府当然不俗,稍微沉吟便琢磨出李恒的打算,喜道:“贤弟的意思是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行攻上岛去,将这功劳抢到手里?”

李恒却是笑得阴险奸诈,“若是真有如此良机,我军攻上去大声呼喝,怂恿我军降卒哗变,莫说是擒得宋皇,顺手将他革离君收拾掉,也是大功一件。老哥应该还未将革离君投诚之事上报朝廷吧?”

张弘范闻言更是惊喜,连连道:“没有,没有。”

说罢他也不禁感慨,“贤弟对大局和人心的掌握非我能及啊,现在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咱哥两个这立功赎罪的机会了。”

李恒呵呵笑着,竟是转眼变得憨厚起来,又似那弥勒佛样。

到得下午两点左右,雷州军中的破敌军率先到达行宫外面,在离行宫城墙五百米处集结。

其后数十分钟,定海军、护州军、护持军也总算相继赶到。

因碙州行宫两面环海,西、北都是绝壁,是以这四支军队只是在东、南两方汇聚起来。

行宫城墙上,宋军将士们严阵以待,无数炮车林立,城墙弩基中露出弩箭头,寒光逼人。

张世杰、苏刘义、岳鹏、苏泉荡等将领都站在城墙上,满脸严肃。

雷州军虽然折损万人,但也还剩三万左右,这般列阵分布开来,也是漫山遍野。

很少有人见到这种阵势,还能够保持轻松的。特别是现在宋军中还有降卒这个隐患。

等过数十分钟,斥候终于将此情况汇报到主船革离君那里。

革离君大喜,忙道:“吹号!”

主船上顿时有苍凉沉闷的牛角号声呜呜呜的响彻起来。

雷州军各军统帅听得号角声,猛地咬牙,俱是举起手中兵刃,高喝道:“攻城!”

前排持着盾牌和抬着云梯、推着攻城车的各种士卒交叉向着行宫冲去。

定海军、护州军、破敌军的将士虽然士气低迷,但好歹还在向着行宫发起进攻,一股脑地往前冲。

可护持军的副都指挥使吴温礼连喝几声,却也不见军中有多少将士向前冲锋。

他原是革离君幕僚,算是死忠,原都指挥使被地雷炸死,他可谓临危受命。好不容易催促着军士赶到此处,本想好好表现,争取头功,现在看到将士们这样,自然傻眼。

而后他咬咬牙,命令旗手挥旗,举剑大喝道:“众将士,随我冲上行宫,捉拿宋帝。斩敌千夫长者赏银十两,斩敌大将者赏金十两,活捉宋帝者,封官加爵!”

这回他可算是下血本了,这种赏赐并不是革离君承诺的,他可能得自己掏腰包。

喊毕,吴温礼便挥鞭骑马准备率先往行宫冲去。他以为,有重金赏赐,将士们定然积极。

可冲出不远,他却察觉仍是没有多少人随着自己冲锋,更听不到那惊天动力的呐喊声。

多数护持军将士逡巡不前。

这他娘的!

吴温礼怒上心头,回身喝骂道:“你们这些混蛋,还不冲锋?没有听见本将命令吗?”

“嗖!”

这时,从军中竟然是突然射出支冷箭来,直取吴温礼喉咙。

吴温礼猝不及防,被冷箭直接刺穿,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嘴里汩汩冒出血来,摔下马背。

有一左眼带着眼罩的独眼士卒将手中长弓高高举起,喝道:“革离君mài guo求荣,吴温礼贪婪暴戾,你们当真要为他们攻打我们大宋皇帝吗?”

说罢,他将手中长弓重重摔到地上。

本来护持军中这些个不愿冲锋的将士就都是怀有爱国之心的,此时见到吴温礼被冷箭射死,又有人高声大喊,已经带头,心中都勇气都涌上来,也不管那什么狗屁号角声,成片的人接连将兵刃扔到地上。

其后,那些守护将旗的士卒也将将旗砍倒在地。

吴温礼这几年来在军中不断做着剥削之事,克扣军饷,早就让人怨声载道了。

前头冲锋出去的护持军将士见到后头哗变,缩缩头,又连忙往回跑来。

有的将领虽然忠于革离君,但见到大势所趋,也不敢再强行命令士卒,怕会落到如吴温礼那样的下场。

于是,城还未破,护持军就等于已是投了降。

张世杰他们在城头看到这幕,自然是好生欣喜。

在护持军旁侧攻城的护州军都受到影响,那些个亲近革离君的将领们好不容易才总算是将士卒稳住。

但这样的军队,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自然可想而知。

刚冲不到三百步,只见得行宫城墙上令旗挥舞。

随即轰隆隆的声音连响。

“放!”

“放!”

沿着城墙排列的近百架投石车的掷石杆齐齐高高扬起,能有马头那般大小的石头向着护州军、定海军、破敌军的进攻阵列中呼啸而去。

前排有些扛着盾牌的士兵连人带盾被砸倒在地,有推着攻城车的士卒更是被砸得头破血流。

不过投石车到底还是太少,杀伤力也不足,相对于数万大军,作用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护州、定海、破敌三军在军旗指挥下仍是向前冲锋。

可又刚冲不到百步,只见得前面地面纷纷炸裂开来,碎石飞溅。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盾牌兵霎时间被炸得四仰八叉,残肢满地。整个行宫城墙前好似遭到天谴似的,轰隆阵响,天摇地动。

赵洞庭早已让人在这里埋着满满的踏雷,作为行宫最后的防御。

当初元军没有攻上行宫就被覆灭,现在革离君的军队倒是享受到了这顿地雷盛宴。

第66章 再起兵锋(四)(1)

城墙上,完颜章瞪眼看着这幕,心生骇然。他好似忽然明白,当初葫芦口那支军队是怎么被覆灭的了。

看着雷州军成片成片的被炸得血肉横飞,他只道宋军这种陷阱简直非人力可敌。

南面城墙外,护州军前排盾兵眨眼被炸死近百之多,场面之血腥让人心生惧意。他们本就受到护持军的士气影响,此时见得前面如此凶险,那些盾牌兵顿时不愿再向前冲锋。又瞧瞧旁边在原地看戏的护持军,更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再为革离君卖命。

雷州六军,以前只有飞天军、威武军、定海军、破敌军是革离君嫡系,护州军和护持军是后来招募村勇扩编的,在革离君心中地位本来就不高,战斗力也低。他们寻常多是担负守城、巡逻、救灾等职责,对革离君根本没有太多的忠心。

当下,护持军前排的盾牌兵和攻城步兵都是死死的定住了脚。

后排的将士涌上来,却被挡住,场面瞬间一团糟。

军中统帅骑着战马却lián zhàn马都迈不开蹄,兀自叫骂,却也没人理睬。

大军竟然是缓缓往后退却。

连城墙上的宋军也是傻眼,心里只想,这还没让你们尝到厉害的呢,你们怎的就哗变的哗变,撤退的撤退了?

不过他们自然是高兴的,举起兵刃高声呼喝起来。

他们士气如虹,让得护持军是更为害怕。撤退得更快,那些将领叫破喉咙也止不住。

赵洞庭在崖畔看到这幕,心里稍微有数,将杨仪洞叫到自己旁边,跟他耳语了几句。杨仪洞满脸喜色的向着行宫墙头跑去。

杨淑妃瞧得奇怪,问道:“昰儿,你又让杨将军去做什么?”

赵洞庭他还以为杨淑妃只是怕累着杨仪洞,心里哭笑不得,说道:“母后待会儿便自然知道。”

当着众大臣的面,他通常还是叫杨淑妃母后的。

杨淑妃见他卖关子,更是好奇,又向着行宫城墙处看去。在崖畔这里,视野开阔,几乎能将整个战场都尽收眼底。

东面城墙。

定海军和破敌军的忠诚度还是较高的,虽被地雷炸死不少人,但仍旧在喊杀着冲向行宫。

只见得不断有地雷被他们引发,轰隆声阵阵,尘土喧嚣,炸死无数士卒,甚至还有将领。

“放弩箭!”

可离着城墙还有数十米,城墙上头却是又有大喝声起。宋军传令兵双手连拨,变换旗语。

不计其数的弩箭从城墙个个弩基中爆射出来,带着破空声,直射到两军阵中。

宋朝的弩威力已是极强,有盾牌兵连盾带人都被洞穿,惨叫连连。

再往前数十步,行宫城墙上又是箭如雨下。

一时间,饶是定海军、破敌军想要破城活捉赵洞庭,也是有些被打懵了。

地下有雷,城墙上有投石车、弩、弓箭手,这般密集如雨的倾泻下来,已是让他们死伤无数。

攻城战本来就极耗兵力,若是五军齐攻,或许真能冲破行宫,但现在雷州军仅仅就剩下他们两军在进攻,自然是力有不逮了。区区不到两万人马,想要攻破层层防御的行宫,连两军的将领都看不到多少希望。

他们匆匆让斥候去将这消息禀报革离君,让他派兵来援。

而后,两军都指挥使竟然是都下令撤退,又到离着行宫的五百米处集结下来。

第一波冲锋,宋军竟未损一人,雷州军连城墙都没摸到,白白损失上千人马。

连完颜章都不禁摇头叹气。

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宋朝军队嘛,怎么自己就那么倒霉,偏偏碰到小皇帝这股极为强悍的宋军呢?

他真有些想不通,都是宋军,怎么区别就这般的大。要是他们攻岛之日遇到的是雷州军这样的宋军,他们肯定得大获全胜。

而这时,南面城墙上禁军忽然齐声高呼,“尔等都是宋朝军民!皇上有命!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这喊声逐渐冲破云霄,将北面城墙上的禁军都感染到。

苏刘义双眼湿润,扯着嗓子也喊道:“投降不杀!”

苏泉荡在旁边微微愣住,随即也将手中长qiāng高举起来,喝道:“众将士,随我高呼!”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一时间,这样的喊声竟是响彻整个行宫内外。

雷州军更是军心大动,只差点又起哗变。

这自然是赵洞庭的授意。乐婵、杨淑妃、众大臣们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已满是叹服。

南面海上,革离君收到斥候消息,脸色胀得通红,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他没想到自己五万人马攻城,落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未战飞天军先行倒戈,而后护持军又起哗变,护州军逡巡不前,定海、破敌两军未近城头就被打退。

军师在旁边瞧着他的脸色,不敢问话。

好半晌,革离君才捏着自己眉心,沉声道:“命令各军就地安营扎寨,围住行宫。”

说着又看向旁边军师,“传令祁书才,让他派两千威武军随我上山。”

“这……”

军师微微迟疑,看向不远处元军的船,问道:“大人,那元军那边……”

革离君倒是忽略这事了,赞赏的看了一眼军士,忽地又面露喜色,道:“你亲自去面见张弘范和李恒,让他两人率军随我上山,围死行宫。他们粮草有限,我军却有雷州府源源不断送来后勤补给,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够坚持多久。”

他也知晓,要强行破城已是不易,竟然想到围城的法子。

可军师又道:“大人,那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威武军全部攻上山去?”

革离君忍不住又是咬牙,“柳弘屹那个混蛋倒戈了,我留祁书才在此坐镇,是要防范于他。”

军师不禁是咽了口口水,没想到飞天军竟然真的倒戈了。但他知道革离君心情肯定不好,也不敢多说,让士卒放下小船,就往元军船阵那里去了。

革离君又派别的人去通知祁书才。

第67章 再起兵锋(四)(2)

军师匆匆到得张弘范主船下,被元军放下小船拽上去。

刚见张弘范、李恒,他便跪倒在地,道:“见过张帅、李帅!”

李恒在知州府里见过他,微微疑惑道:“你不是革知州的军师么?怎的到我们这来了?”

军师有些讪讪道:“我军攻城受挫,打算围困行宫,知州大人请两位大人前去坐镇。”

六万人对一万多人,却打成这样的局面,饶是他脸皮够厚,现在也是觉得火辣辣的。

张弘范和李恒闻言则是面色微变,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李恒说道:“革知州不再打算强攻了?”

军师知道若不说出实情,张弘范和李恒怕是不会轻易动军,当下也是无奈,将雷州军的遭遇全盘说了出来。

张弘范两人只差点没傻眼。

他们本来还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现在可好,雷州军压根没能和宋军火拼上。

当下两人也是惋惜,知晓擒宋帝、灭革离君的机会已然不可能有了。

张弘范看向李恒,问道:“贤弟,你以为咱们当如何处置?”

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是李恒出的。他也不在乎这军师在场。

李恒低头微微沉思,而后对军师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去通报,我们随革知州上山掠阵。”

军师大喜,连连谢过。又让元军将他放下小船,往革离君主船赶去。

他刚离开,张弘范便问李恒,“贤弟是何打算?”

李恒叹道:“我们想坐收渔利已是不可能了,宋帝和革离君比起来终究还是宋帝重要。老哥,此种形式下,我们也只能帮助革离君灭宋,以期来日皇上能够赦免我两人大军折损之罪了。”

“唉……”

张弘范也是不禁叹息。

他号称常胜将军,雄师南下,本来气势如虹,雄心勃勃,没想到最终却惨败在孱弱的宋军手下。

而且,连具体是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这于他而言,自然是莫大的屈辱。

李恒此时又道:“我哥俩前去,若是能引得降卒哗变,反抗宋军,也算是大功一件……”

张弘范自然也能想得到这点,无奈叹道:“此时也只能如此了。”

过些时候,革离君战船十艘和张弘范战船二十艘便缓缓向着碙州岛岸边靠去。海上只留祁书才威武军八千将士防范柳弘屹。

到得岸边,雷州军和元军相继登岸,革离君少不得和张弘范、李恒寒暄几句,而后便战鼓擂响,两军沿着之前护州军的进军路线往行宫而去。

赵洞庭在崖畔见到这幕,遥望向雷州方向,眼眸中不禁有些担忧。

革离君他不怕,但张弘范、李恒两人,却是极可能引得元军降卒哗变。

这可如何是好?

皱着眉头沉思半响,他忽地站起身来,对李元秀道:“公公随我前往城头!”

然后便匆匆向着行宫内走去。

李元秀连忙跟上。

杨淑妃喊道:“昰儿,怎么了?”

赵洞庭只是摇头,没有答话。雷州军围而不攻,革离君突然上山,这让他意识到形势危急。

颖儿瞧着赵洞庭稚嫩的背影,有些担心,道:“太后娘娘,奴婢也随皇上去。”

说着便小跑追向赵洞庭。

乐婵、乐舞姐妹两对视一眼,也是拔腿追去。

杨淑妃微蹙着秀眉,却也想不明白赵洞庭为何突然这样凝重。但众大臣还在这里,她也只得留下。

不到两刻钟,赵洞庭五人便到南城墙上。

镇守南面的张世杰、岳鹏等将领见到皇上亲临,连忙过来行礼。

赵洞庭摆摆手,径直向着城头上走去。

正要登上城头,却是被岳鹏拉住,岳鹏道:“皇上,城头危险。”

虽然城外护持军和护州军离着城墙尚有数百米,但他还是担心发生什么意外。赵洞庭现在不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是南宋朝廷的主心骨。

“没事。”

赵洞庭掰开岳鹏的手,道:“有公公在侧,朕无恙。”

说罢,他兀自登上城头。站在墙垛上,望向城下连绵的护持军、护州军将领士卒。

张世杰问道:“皇上,您要做什么?”

赵洞庭看着雷州军卒离着城墙还有数百米,知晓声音传不出这么远,微微皱眉,然后猛然沉声道:“岳将军,领精兵五百,随朕出城!”

岳鹏吃惊不已,“皇上,您要出城?”

赵洞庭只是点头,并不答话。

张世杰不明白赵洞庭为何要出城,噗通跪倒在地,“皇上,城外危险,出不得城啊……”

赵洞庭终于开口,“我若不出城去,这城内才是真正危险。”

说着他又看向岳鹏,语气颇重,“快快下去准备。”

岳鹏对赵洞庭是打心眼里佩服的,见他这样凝重,不敢怠慢,连忙跑下城头去挑选精兵干将。

张世杰刚刚始终盯着城外雷州军,并未注意到革离君的动静,此时忍不住问道:“皇上,您何故执意出城?”

赵洞庭叹道:“我们漏算了张弘范和李恒,此时,他们两个已随着革离君上山来了。”

张世杰能够统管三军,自然头脑不俗,听到这话,很快想到其中利害,脸色也不禁是大变。

元军降卒终究是个隐患。

过十数秒,张世杰道:“皇上,要不便由臣代皇上去招揽城外军卒吧?”

此时此刻,他当然能够想得到赵洞庭的打算。

城内禁军不过一万五千人,降卒却有一万两千多。要是不招揽这些雷州军,等张弘范等人上山,降卒哗变起来,就足够禁军喝一壶的,到时候城外雷州军再行进攻,行宫必破。

赵洞庭摆手,道:“此事还是朕去最为合适。”

说着,他轻轻叹息了声,“若是朕此行出城遭遇不测,你便率军投降投降罢……”

他对此行出城的结果也没有信心,但是却很清楚,此时不得不赌。

战争,是容不得任何疏忽的。因为漏算张弘范和李恒,转眼间宋军形式就变得岌岌可危。

张世杰闻言,却是瞪着眼道:“皇上,臣必与大宋共存亡!”

第68章 再起兵锋(五)

赵洞庭轻轻摇头,“朕不想太后、你们,还有朕的将士们白白送掉性命,投降,兴许还有活路。”

正说着,岳鹏已经回来,拱手道:“皇上,末将已召集五百精兵,随时可以出城。”

赵洞庭不再说话,跳下墙垛,朝岳鹏走去。

数分钟后,南面城门吊桥缓缓放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五百持盾骑兵团团护着赵洞庭,向城外驰骋而去。

岳鹏一马当先,持着银qiāng,威风凛凛。

赵洞庭被护在中间,却是躺在乐婵的怀里。

乐婵、乐舞、颖儿都要跟着出城,他没能阻止。和乐婵共骑,是他执意要求的。

此行出城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说不准。他只想着,若是死了,死前能够享受享受乐婵的怀抱,也算没白白穿越来到南宋这趟。

乐婵见小皇帝缩在自己怀里,嘴角还兀自带着几抹微笑,只觉得心头古怪。

她想不明白,这个小皇帝怎么好似对自己格外的亲近,那种感觉,又好似是种依赖。

城外护持、护州两军的将士本来都已经坐到地上休憩,此时见得有骑兵出城,慌忙站起身来。

步卒连忙捡起地上兵刃,骑兵翻身上马,弓兵弓拉半月。

一众将领神色肃穆,准备迎战。

虽然他们甚至算不得正规军,但到底也训练有些年月,战斗力如何尚且不说,反应倒也不慢。

待得瞧清只有数百骑兵,其后再无人马之后,他们的神情才逐渐又放松下来。

不到两分钟,五百骑军便到两军阵前百米处。

岳鹏举起手中银qiāng,众骑军齐齐勒缰止马,军容齐整。

赵洞庭让乐婵驱马到最前面,高声喝道:“我乃大宋皇帝赵昰,护持军、护州军将领何在?”

他从陆秀夫的嘴里得知这些军队的番号。

雷州军卒听得他是皇上,都是懵住,但他们早生降意,是以也没人动手。

当然,那时候的弓也鲜少有能射到百米的。

陆续有十余名两军的将领驱马到阵前,惊疑看着赵洞庭,并不说话,也不cān bài。

赵洞庭又高声喝道:“你们既到得城外,何以不率军攻城?”

出列的将领中没有人答话。他们中间有的人是心存忠义,还有的是士卒不听使唤,迫于无奈。

作为低级将领,他们看到穿着皇袍的赵洞庭,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赵洞庭只是个孩子,但他那身皇袍,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过几秒,军中忽有人喊道:“我们乃大宋士卒,岂能倒戈攻打皇上?”

护持军弓箭手阵中有一士卒缓缓走出阵来,正是那个放冷箭射死吴温礼的独眼箭手。

他刚刚喊出来的话,让得不少人心生摇曳。

“好!”

赵洞庭又是大喝,“看来我大宋即便危亡在即,仍有不少忠义勇士!”

说着,他的眼神从两军阵前扫过,声音更是拔高几分,“你们,可是我大宋的忠义勇士?”

要说这鼓舞士气、煽动人心,赵洞庭还真是把好手。他上辈子开传媒公司是靠什么吃饭?那就是靠嘴吃饭!

他手底下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们,总是能被他煽动得嗷嗷直叫。

这话他喊出嘴来,可谓掷地有声,气冲云霄。

连他身后的乐婵、旁边的乐舞、李元秀等人都不禁动容,可想而知本来就生出降意的雷州军是何感觉。

他们只觉得胸膛里面有股气,好似不吐不快。他们被迫来到碙州岛攻打禁军,心里本来就不是滋味了。

突然,军中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喝道:“大宋护持军士卒张三,叩见皇上!”

他这声喊,将无数士卒心中的忠义催发出来。

“大宋护持军士卒李四……”

“大宋护持军士卒王五……”

一时间,高喊声不绝于耳,护持、护州两军的士卒接连成片单膝跪倒在地。

乐婵喜不自胜,赵洞庭心中也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些雷州军到底还是心向着大宋的。

前排的将领们见到士卒如此,心知无法改变大局,也先后翻身下马,向赵洞庭遥遥跪倒。

之前想降又不想降,想攻又不敢攻的那些人,现在也随大势所趋了。

赵洞庭心知时间紧迫,立时又道:“好,那诸位勇士这便随朕入城,助朕抵抗逆贼!”

听他这话,有些人迟疑起来,怕城中有陷阱。

但也有的人已经彻底决定倒戈,站起身来,向着城中走去。那些其实不太想降的将领们也不敢阻拦。

赵洞庭怕迟则生变,率领着骑兵又向城内冲去。

再回到城头时,只看到下面已经有连绵的雷州军卒向着城门涌来。

不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骨子里总有种随大流的想法。有人带头,自然是越来越多的士卒入城。

张世杰看着赵洞庭短短时间就劝服这么多雷州军入城,眼中不禁满是佩服之色。

赵洞庭摊开自己手心,低头瞧瞧,手心上已经满是汗水。他刚刚的紧张,只有他自己清楚。

东面定海军和破敌军的斥候见到南面军卒入城,连忙禀报统帅,可两军的统帅又哪里敢去阻拦?

见识过地雷阵的威力,他们现在连靠近城墙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知晓护持军和护州军是哗变了,纵是有心去拦,也怕自己被那些哗变的士卒砍死。

等到革离君、张弘范他们率领军队终于赶到行宫城外时,南面城墙外几乎已是空空如也。

革离君满是疑惑,问旁边军师道:“我们的军队呢?”

军师也是满头雾水,讪讪道:“这、这,大人……我也是不知啊……”

革离君重重地哼了声,正要派斥候去叫各军的将领前来集结,却见前面有近十骑呼啸而来。

现在整个南面城墙外,护州军和护持军的将领士卒加起来也不过千人了。

到得近前,革离君看清楚有几人是自己安排到两军中为将的亲信。等他们过来,便连问道:“你们的士卒何在?”

那些个将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低下头,不敢答话。

第69章 再起兵锋(六)

革离君心里生出些不详感觉,沉声喝道:“本府问你们话呢!”

有个他的亲信将领硬着头皮抬起头道:“大、大人,他们……他们都入城去了。”

革离君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攻进城去了,兀自惊喜,“你们破城了?好!待回雷州,本府必给你们论功行赏。”

那将领咽了口口水,“他……他们都哗变了。”

革离君脸上的惊喜之色霎时间凝固在脸上。

随即,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起来,话语间已是带着浓浓杀意,“你说什么?”

这将领再是亲信,也怕被暴怒的革离君斩掉,当下不敢再做回答。

革离君的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已是怒极攻心。若不是他素来沉稳,这时候怕已是经受不住这等冲击,摔下马去。

等过去足足数分钟,他才将这股狂怒勉强压下去,喝令左右道:“将他们拿下,全部斩首!”

这些个护州、护持军将领们顿时吓得脸色大变,连忙下马跪地求饶。

军师在旁边低声劝道:“大人,临阵斩将怕是不妥。”

革离君却不耐烦地摆摆手,“他们手下兵卒尽皆哗变,要他们还有何用?”

左右涌出数十名亲军,将这些将领尽皆砍倒在地。

鲜血流淌到革离君战马脚下,他低头瞧着,怔怔出神。

其实他也不想临阵斩将,但是,不杀这些废物,他心头的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又过阵子,他才冷着脸道:“就地扎营!”

声音虽厉,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逼人的锐气。无疑,三军哗变,对他的信心打击也是很大。

张弘范、李恒率军在东南角集结下来,倒是没有看到这幕。

城内的元军降卒看到张弘范帅气,暗暗有些骚动起来。

到得傍晚,革离君和张弘范共计接近三万将士已在行宫外头扎营生火,起灶做饭。

城内,也是阵阵米香传荡。

赵洞庭决定搏就搏到底,将这些刚刚投诚的雷州军卒派到各处协助防守,同时,当然也有防范元军降卒的意思。他现在根本没得选择,只能够信任这些投诚的雷州军,要不然行宫迟早城破。

“皇上!”

此时,他和乐婵等人正在房中用膳,陆秀夫却是匆匆赶到,脸上带着些许焦急。

他为文臣之首,一应后勤事宜赵洞庭都全权交予了他负责。

见得他匆匆进来,赵洞庭问道:“陆大人何事如此焦急?”

陆秀夫道:“钱粮官刚刚来报,城中突兀增员近三万人,粮草怕是撑不住多长时间了。”

他自然是为这事焦急,行军打仗,谁都得填饱肚子,若是断了粮草,士卒就算不哗变,也会士气大跌。

赵洞庭放下筷子,也是微微皱眉,“还能撑多少时日?”

陆秀夫沉吟道:“就算精打细算,怕也至多只能支撑五日了。五日之后,必然断粮。”

没曾想,赵洞庭听到这话,神色竟然突然放松不少,道:“五日啊,那应该差不多了。你且先将这消息牢牢压住,粮食该怎么配发便怎么配发,不用节省,免得将士心生疑虑。”

陆秀夫微微愣住,然后喜道:“莫非皇上心中已有退敌良策?”

赵洞庭笑着,却不答话,只是又拿起筷子吃饭。

如此过去两天。

行宫城外革离君、张弘范的军队不动如山,只是每日操练,威慑行宫。

而行宫城内,赵洞庭对此不管不问。将士们也是照常防守,因陆秀夫瞒住,是以也没人知道粮草短缺之事。

张弘范和李恒两人焦急,只想让革离君发起进攻,两人好设计让那些元军降卒倒戈,挣得功劳。但奈何,革离君吃得三军哗变的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发兵攻城,只打定主意要熬到行宫内断粮。

海上,祁书才率战船压到飞天军数百米外,时刻盯着。

柳弘屹率着将士在船上操练,也不理睬。他心里始终记着赵洞庭让他不动的命令。

只是,他现在心里也是微微焦急起来。因为他们出发时也只带着三日粮草,此时已然快要断粮了。

革离君能有船队源源不断从雷州府送粮食来,可他并没有,他甚至已经想着是不是要率军和祁书才血战,然后去劫掠革离君的运粮船队。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日落时分,竟仍迟迟不见革离君的船队出现在海上。

柳弘屹心里暗自疑惑,按理说,革离君其余几路军马也应已接近断粮才是。

他不知道,其实雷州军帅帐中,此时革离君比他更为焦急。

革离君立于帐中,身前跪着钱粮官。

他不断喝问:“粮草呢?为何粮草到现在还未至?”

几个钱粮官却是无法作答,他们只是负责在军中派发粮食而已,也不知道雷州府为何还没有送粮草来。

军师在旁边轻声劝道:“大人息怒,已经派出几波斥候前去,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正说着,门外忽地响起喊声,“报!”

有个斥候满身狼狈地冲到帐前,因为焦急,噗通摔倒在地。

革离君见状,脸色微变,问道:“可有打探回来消息?粮草为何迟迟不至?”

斥候喘着粗气说道:“大人,事情不好了。西流渡口被敌军攻占,粮草全部被劫了。”

革离君的额头上霎时间冒出汗来,脸色苍白,随即强自长舒着气道:“你何以敢假报军情?敌军都被我军围困在行宫内,西流渡口哪来的敌军?”

斥候答道:“是、是宋军旗号。旗上镶着文字。”

“文……”

革离君忽地瘫坐在地,脸色更是煞白,微微闭眼道:“我雷州……完矣……”

军师在旁边惊呼,“莫非是右丞相文天祥的兵马!”

他的脸上霎时也是冷汗直冒。

随即他心里只是不断地想,“文丞相不是在惠州境内?怎会突然率军到达雷州来?”

但这斥候亲眼所见旗上有着“文……”字,他也知道,这事断然不假。

雷州府仅剩些散兵游勇守城,怕是真的危矣。

第70章 再起兵锋(七)(1)

这个刹那,军师心中甚至都差点生出降意,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降了也是个死。

他偏头向着瘫坐在地的革离君看去。

革离君倒也算是个奸雄,在这种大变下,虽然瘫倒,但竟然很快起身,然后脸色阴沉如水道:“传令,让全部兵马备战,戌时一到,即刻攻城!”

军师瞧瞧外面天色,低声道:“大人,戌时攻城是不是过于仓促了,现在已经接近戌时了。”

革离君恨恨道:“若是再不攻城,等到文天祥来援,你觉得我等还有活路?”

军师不敢再说,忙下方通知各军将领。

革离君看着帐内斥候,道:“你且上前来。”

斥候不明所以,走上前去。

革离君竟是忽地拔剑,将这斥候的肚子洞穿。斥候瞪着眼睛,临死前眼中兀自满是不解。

“哧!”

革离君将剑拔出来,冷喝道:“祸乱军心,该死!”

然后他看向守护帅帐的亲军们,道:“此事尔等不得宣扬,否则定斩不饶!”

一众亲军都是跟着革离君多年的死士,对他极为忠心,立时应诺。

当然,若是他们不是这么忠心,革离君怕也不能让他们活着。他也知晓,一旦这事传出去,本来就军心不稳的雷州军势必哗变。

刚让亲军将这斥候的尸首拖出去,张弘范和李恒两人竟又联袂而来。

他们两个这两天没什么事总是往革离君的帅帐跑,催促他攻城。

看到他们两,革离君想到城中降卒,心中总算生出些希望,笑道:“张帅、李帅可是又来催促本府攻城?”

张弘范、李恒微微愣住,随即张弘范说道:“革知州言下之意,可是打算攻城了?”

革离君点点头,轻笑道:“我已传令下去,戌时攻城,正准备差人通知两位。”

他不敢露出半点慌张,怕张弘范、李恒察觉出什么不对。若是他们两人逃跑,想要破城就真难了。

革离君心里只想,“他们若跑,还可以回去元朝,我若是跑,又能去哪里?”

文天祥在南宋素有威名,他知道,光凭雷州府那点兵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他。

现在的革离君只想着背水一战,若是能擒拿宋帝,再和张弘范、李恒一起逃往临安,虽然雷州没了,但有宋帝在手,得到元朝忽必烈皇帝赏识,必然能东山再起。

张弘范、李恒两人也不疑有他,兀自惊喜。

李恒连道:“那我两人这就回去准备,革知州攻城时,我等在侧擂鼓助威。”

革离君却是微微笑道:“两位只是擂鼓助威么?那城中降卒……”

李恒又露出弥勒佛般笑容,“这点知州放心,我和张帅二人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说着他们两便连帅帐也不进了,直接又往回走去。

因为不知道文天祥兵到雷州的事,他们倒是真心实意打算帮助革离君攻城。

待得军师回到帐中,革离君坐在书案后边,正在眯着眼睛发呆。

军师走过去,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召祁将军率军上山?”

“不用。”

革离君摇头道:“他还需牵制着柳弘屹那叛贼。若是他率军上来,柳弘屹也率军攻击我军后方,情况将会更加不妙。”

军师闻言本想拍句马屁,但想到现在形势,还是作罢。他怕马屁拍到马腿上。

戌时将至,雷州军定海、破敌两军,还有革离君亲率的军马,张弘范的五千元军,都走出帐外集结。

守卫南面城墙的苏刘义、苏泉荡叔侄两连忙让军士戒备,并派人将此情况禀报赵洞庭。

赵洞庭正在寝宫里和乐舞嘻嘻,听到禁卫来报革离君准备攻城,登时大喜,“终于来了!”

乐婵在旁边疑惑道:“皇上,为何敌军准备进攻,您反而这么高兴?”

赵洞庭得意笑道:“朕说的不是敌军来了,而是我军的援军已到雷州!”

这下连李元秀都疑惑起来,“皇上,我军哪来的援军?”

赵洞庭道:“朕早已让文天祥率军前来勤王了。”

李元秀微微愣住,然后惊喜道:“就是您七月中旬给文丞相写的那封迷信?”

他当时是在旁边看着赵洞庭写的,只是不知道内容。赵洞庭有些字不会写,还问过他。

“正是。”

赵洞庭道:“革离君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朕岂能会防范于他?”

说出这句话,赵洞庭心里也不禁暗自庆幸当时革离君没有立刻投元,跟着张弘范、李恒过来攻打碙州岛,要不然就算有地雷这种神器,碙州行宫怕是也同样守不住。

李元秀在旁边满眼震惊之色,“皇上年纪轻轻,却是神机妙算啊……”

赵洞庭不置可否,又道:“革离君仓促攻城,定然是知晓文天祥大军已到。哼,只要我军撑住他几波攻势,待得文天祥率军赶到,他雷州军必乱!到时候,朕必取这逆贼的狗命!”

他这番话,说得那是个意气风发。

李元秀只是赞叹,却不知,赵洞庭其实也有故意耍帅给乐婵看的心思。

男人嘛,总是喜欢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出出风头。虽然……现在的赵洞庭看起来还只是个小孩。

戌时刚到,行宫城外忽地鼓声如雷,号角如泣。

无数喊杀声起,密密麻麻的两万余雷州军开始攻城。这两只军队乃是革离君亲信执掌,还算卖力。

行宫城墙上,火把将城头照得如同白昼。

等雷州军到得三百米距离内,投石车轰隆抬起,石头向着城外军阵中抛去。

无数禁卫拥挤在城门处,围得水泄不通。

雷州军顶着石头再行数十米。

又是无数弩箭从城墙弩基中呼啸出来。

极多雷州军前排士卒中箭倒地。

他们又这般顶着投石车和弩箭再行两百米。

苏泉荡、苏刘义、岳鹏等将领在城墙上齐声大喝,“放箭!”

因为革离君将军队都聚集在东面进攻,南面没有敌军,岳鹏也被调到东面来协助防守。

第71章 再起兵锋(七)(2)

霎时间,火箭如雨,向着雷州军阵中倾泄而下。

这些火箭上头都裹着火油,也就是石油。落到雷州军阵中时,不计其数的雷州军卒被火点着,火焰瞬间升腾起来,将那些军卒烧得变成火人,惨叫乱舞,极为凄惨。

他们比那些直接中箭倒地的士卒还要凄惨得多,因为火焰不会瞬间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革离君坐镇在军阵最后头,只是兀自叫喊不停,“擂鼓!擂鼓!擂鼓!”

他知晓单凭自己这点兵力,破城没有任何可能,满心希望都寄托在元军那些降卒身上。

谁心里都清楚,只要张弘范、李恒登高一呼,元军降卒中绝对会有人立刻哗变。

这些降卒被纳降的日子还极短,不可能对南宋朝廷真心拥护。

如此过去数分钟,雷州军顶住数波箭羽,留下遍地尸首,终于冲到城下。

城墙上南宋军队也不再使用投石车,士卒们纷纷抬起石头就往下砸去。现在城下密密麻麻都是雷州军卒,根本就无需瞄准,砸下去总有倒霉蛋被砸得头破血流。

雷州军数支攻城小队推着攻城车,旁边盾牌兵护着,抢功城门。

城头上石头、箭矢如雨,这些士卒倒下,后头又立刻有士卒补充上来,不断推着攻城车前进。

城墙沿线各处,数十架云梯被雷州军士卒架起来,直搭城墙墙垛。

无数弓箭手拉弓射箭,向城墙上的大宋禁军还击。

说起来,行宫城内虽然四万多军卒,但元军降卒形同虚设,刚刚投诚的雷州军卒又战斗力低,且多被安排在那些元军降卒的旁边,是以真正的战斗力,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人,甚至连两万五都不到。其中还有五千人在南面城墙布防,防止敌军偷袭,东面城墙处,真正的战斗力绝不到两万人。

但庆幸的是护持、护州两军中忠义之士的确不少,他们投石、放箭也很是卖力。

城下的雷州军无时无刻不再付出极大的代价。

攻城本就需要数倍于守城的兵力。

僵持数十分钟,城下雷州军仍是没有人能攻上城头。

城门处,虽然攻城车已到门口,不断撞击,但被钢铁牢牢卡住的吊桥便不是轻易能破的。

革离君在后头看着自己的心血不断损失,攻城却无进展,不禁焦急,向着张弘范军中看去。

张弘范和李恒却是丝毫不急,只是让军士替雷州军擂鼓助威。

直到亥时,城下雷州军怕是已经折损数千,这才堪堪有人顺着云梯登上城头。

他们其实已经被打怕了,但是不见鸣金,只能硬着头皮抢城。

岳鹏持qiāng立在墙头,见到一雷州军顺着云梯爬上来,一qiāng便刺过去。

那雷州军卒登时鼓起眼睛,生机瞬间消弭,向着城下跌去,还连带着撞倒两人。

岳鹏怒目圆瞪,兀自大喊:“你们这些杂碎,有种上来!”

这时,却有士卒匆匆来报,“将军,石头和箭矢都已不足了!”

碙州岛工匠不多,原本已是箭矢短缺,纵是这些时日不断加班加点,又有从元军降卒、雷州投诚军得到的不少箭矢,但也经不住这么消耗。

“大爷的!”

岳鹏愤愤骂了句,喝道:“没有箭矢,就让弓箭手抽刀给老子上!能砸的东西都给老子扔下去!”

“是!”

传讯兵领命匆匆跑开。

不多时,有士卒竟然将投石车都给推下去了。

岳鹏看着,不禁低声骂道:“这群败家玩意!”

随即却又看到这投石车落下去砸倒不少雷州军,登时又咧嘴笑,“砸得好!”

恰时,一枚箭矢向着他飞来。

夜色中,饶是以岳鹏的眼力也瞧不真切。幸得,这箭矢只是擦着他的头顶过去,射掉他头盔上的红缨。

岳鹏又骂:“操你姥姥的!”

然后竟是顺手摘掉自己头顶上的头盔,就往下面砸去。

如此又过数十分钟,城墙上能砸的东西真的几乎都砸完了。

苏刘义知道是岳鹏下的令,只差点没过来和他拼命。

箭羽停后,雷州军在弓箭手掩护下,终究还是抢登上城头。他们的家底却是要比南宋禁卫雄厚得多了。

两军兀自在城头上展开白刃战,只雷州军登上城墙的兵卒终究只在少数,始终被压制着。

岳鹏杀得满脸血污,兀自叫骂不止。

他长得其实清秀,但此时看来,却是如同魔神。

苏泉荡功夫不错,但和他性格不同,只是率着士卒到处奔跑,看到哪里支持不住便往哪里支援。

革离君从传讯兵嘴里得知士卒已抢上城头,露出些微喜色,对旁边军师道:“去让那些武林高手助我军抢夺城头,本府养他们这么些年,也该是到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在这个年代,练家子极多,官府中养些武林高手也不是什么奇事。

军师领命下去。

不多时,便见得数百持着各式兵刃、形色各异的雷州军从营帐中跑出来,冲向城头。

他们行进时极为散乱,身上虽穿着甲胄,但也是松松垮垮,更像是做个样子。这些人,自然是革离君收买的那些武林高手。

他们正儿八经打仗自然不行,但此时雷州军已有士卒抢上城头,南宋禁军又没有足够的石头阻挡他们登上城墙,这些武林高手的作用就能够发挥出来了。以他们的身手,只要登上城墙去,就能对南宋的禁军造成不小威胁。

但此时此刻,城墙血战,夜色中,并没有南宋将领注意到这些人。

几乎与此同时,张弘范所率的元军也向着行宫冲杀而来。

他们边冲锋边喊:“元军将士,还不打开城门,助我夺城,更待何时?”

城内那些元军降卒们听到这些喊声,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眼神也不断瞟向旁边的南宋士卒。

南宋势微,若不是怕回不去北方,他们又有几人会选择留在碙州岛?

现在张弘范领军再来攻城,他们自然看到希望。投降乃是无奈之举,他们觉得主帅定然不会责罚,要不然,主帅也不会让将士呐喊,让他们协助夺城。

第72章 亲临阵前

不过数分钟,雷州军中那数百武林好手便有不少人已登上城墙。

他们的身手大多不错,远远非寻常士卒可敌。

而城内,也果真有元军降卒开始哗变。他们忽地暴起,与旁边的南宋士卒扭打厮杀起来。

这种哗变也如多骨诺牌那样,很快蔓延开去,越来越多的元军降卒开始动手。

完颜章这元军大将在城头立时被数十南宋禁卫围着。

他眼神微微闪烁,几经变化,竟未动手,而是向着城下喊道:“女真将士快快住手!”

连不远处都苏刘义都觉得有些惊讶,但也始终未让围着他的禁卫撤离。

城下有女真族的士卒听到完颜章的喊声,抬头见到是将军,竟然真的住手,再度跪地投降。

完颜章在女真族军卒中还是有着极高威望的,毕竟他是元朝中并不多有的女真高级将领。

不过,此时城下混乱纷纷,他的喊声,也并没有取得太大的作用。

雷州军数百武林高手在城墙上肆虐开来,只不多时,竟是硬生生为雷州军夺下十数米的立足之地。

越来越多的雷州军和元军顺着这里的云梯攀爬上来,和南宋军士搏杀。

岳鹏离得不远,瞪着眼睛本欲冲上去,被匆匆赶过来的苏泉荡拉住,“且慢,那些人都是高手!”

岳鹏却是怒道:“高手又如何?难道就任由他们这般抢占城墙?”

苏泉荡道:“眼下元军降卒多数哗变,我们又没有守城器械,形势危急,你若是再冲上去送死,我军痛失大将,士气必然低落,你是想我军败北吗?”

听得苏泉荡这样说,岳鹏冷静下来,愤愤哼哼两声,不再挣扎,只道:“那你说现在如何是好?”

苏泉荡道:“消灭哗变降卒,先安定城内,然后再行和这些雷州军血战。只要城内无虞,城门不失,以我军的人数,迟早能够将他们击退。”

南宋有禁军一万五,雷州投诚军近两万,就算元军降卒全部哗变,人数也不会比革离君少多少。

而且元军降卒没有兵刃,全靠抢夺。就算投诚军中同样有人哗变,行宫也未必会失。

苏泉荡擅长兵法,对大局的掌控却远远不是岳鹏能够相比的。

岳鹏又瞧瞧那些肆虐的高手,跺跺脚道:“好,他姥姥的,就先去收拾那些不知好歹的元贼!”

说罢他呐喊几声,带着些士卒向城墙下跑去,砍杀那些哗变的元军降卒。

完颜章只是来回奔走,不断呼喊。

苏泉荡悄然松口气,继续带着士卒到处援助。

硇洲岛沿岸,飞天军中早有军卒瞧见行宫方向火箭漫天,禀报柳弘屹。柳弘屹记着赵洞庭的吩咐,强行按捺着心中冲动,没有率军驰援行宫。

此时眼见过去个多时辰,皇上又迟迟没有派人下来传令,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忽的起身喝道:“诸位弟兄,随本将驰援行宫,诛杀逆贼,保护皇上!”

不少睡着的士卒被他的大嗓门惊醒。

很快,飞天军中有鼓点响起。

在柳弘屹的命令下,他们抛下所有负重,搭桥下船,向着行宫方向急急跑去。

而不远处海面上,祈书才听到飞天军动静,想着自家姐夫的嘱咐,连忙命众船靠岸,率领士卒匆匆下船,去追击柳弘屹的飞天军。

柳弘屹听得斥候报告后边动静,怒骂几声,而后喝道:“不管他们,我们速速支援行宫。”

在他旁边,军中一将领忽的拦住柳弘屹,道:“将军,若是我军带着这大尾巴冲到行宫,革离君率军调头夹攻我们,可能危险,到时候说不得还得连累皇上派兵出城营救我等。”

柳弘屹微微思索,“你的意思?”

这将领道:“不如我军就在这里和威武军血战,先剿灭他们,再去驰援行宫。此时行宫开战尚才个多时辰,应该不至于短时间内失守。”

柳弘屹闻言,咬咬牙,“好,那就先干这群gou ri de逆贼。”

说着他高声喝道:“众弟兄,随本将回头,诛杀逆贼祈书才!”

飞天军近万人马,便又向着海边杀去。

夜色中,他们不多时便只和威武军相隔不过数十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祈书才和柳弘屹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自然没什么好多说的,几波箭雨对射后,两军便冲锋到一起,厮杀起来,呐喊连天。

一时场面,比山上行宫还要震撼。

行宫处自然还在厮杀。

革离君那些武林高手起到极大作用,抢占下的城墙越来越长,更多的雷州军和元军攀爬上来。

岳鹏、苏泉荡等将领却是全力带着士卒砍杀那些哗变的元军降卒。

但元军降卒终究还是太多了,他们听得元军的呼喊,奋力攻向城门,确实让守城的禁卫猝不及防。

过去不长时间,在混乱中,行宫城门终究失守。

厚重的城门都被撞裂开来,一众雷州军刀盾手叫喊着从城外冲杀进来。

城门口的禁卫后排和哗变降卒厮杀,前排刀车将城门口牢牢堵住,中间十余辆猛火油柜,这油柜以石油为燃料,倏的喷出长长火焰来,将掩盾攻城的刀盾手烧得惨叫连连,化为焦黑尸体,阵阵焦味在城门口处逐渐飘荡开来。也幸得守护城门的都是精兵,要不然见到这样的场面非得呕吐起来不可。

但很快后头有更多雷州军冲杀进来,还有张弘范的元军,他们避让过猛火油柜的火柱,纷纷冲向那些只能起到阻挡作用的刀车。

刀车的威力较之猛火油柜自是远远不足。

“巷战车!巷战车!”

岳鹏这时也已杀到城门口来,接连刺死两个元军哗变降卒,大声呼喝。

立时有不少禁军推着前面绑有长qiāng的巷战车向这里冲来,挡住那些被冲破的刀车露出的空档。

双方虽然还不能说已经杀到白热化,但也在渐渐杀得激烈起来。

城墙上和城门口处满是双方军卒尸首。其中城门口处厮杀尤为激烈,双方都是在用命来填。

第73章 独眼箭手(1)

雷州军和元军几次冲击,都被岳鹏率军打退出去。

行宫深处,赵洞庭寝宫门外不断有传讯兵来禀报军情。此时,他听说雷州军中竟然有高手,夺下不短距离的城墙,也是有些吃惊,而后拍桌起身道:“朕要亲临,鼓舞士气。”

他知道士气对军队来说有多么重要。

不过是数百武林高手而已,暂时能大显神威,杀得南宋禁军心惊胆寒,但只要南宋军卒变得士气如虹,光是用口水就能淹死他们。

颖儿闻言却是大急,“皇上,去不得啊,城墙危险。”

赵洞庭道:“有公公保护,谁能伤我?”

他见过李秀元身手,对这个名声不显但功夫极强的皇宫老太监有着极强的信心。

说罢,他便匆匆要往外走去。

乐婵、乐舞、颖儿三女见状,竟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也去。”

赵洞庭回头,“外面太危险,你们在这里等着朕回来!”

但颖儿听他的话,乐婵和乐舞姐妹俩可就没那么听话了。

见他跑到外边,两女仍旧是跟了出去。颖儿秀眉微蹙,也拔腿追去。

等赵洞庭率着数十侍卫接近南面城墙时,双方的战斗已经更为惨烈起来。到处都是士卒在厮杀。

有敌军见到赵洞庭,嘶吼着便扑杀过来,而后被侍卫斩成肉泥。

赵洞庭的这些侍卫自然都有不俗的身手。

三女匆匆追上来,颖儿素手连发,暗器连中几名敌军的面门。

赵洞庭回头看到她们跟来,也是无可奈何,怕她们发生意外,只能喊道:“到朕这里来!”

三女便跑到赵洞庭的身边。

李元秀手持长剑,倒是没有动手。

此时,城门处的雷州军、元军尸首已是层层叠叠,堆起近有半米高,但仍是有人不断冲杀进来。

杀到现在,心头哪里还能有什么忠义?理智?

双方都是看到对方的士卒就往上扑,只恨不得用牙去咬才好。

赵洞庭匆匆行到城门口处,高喝道:“众将士,斩杀敌军!诛杀逆贼!”

南宋的将士们见到赵洞庭亲临,担忧之余,果然士气高涨。

现在他们的表现可都是被皇上看在眼里。

堵在城门口的禁卫们大声嘶吼着,红着双眼竟是向外反扑过去,将刚刚涌进来的敌军又给杀退。

赵洞庭眼瞧着,只是短短的数分钟时间,城门口竟是几度易手。

不过,因为他的到来,南宋军士倒是硬生生地将敌军挡在城门口,冲不进来。

岳鹏身先士卒,双手微颤,杀得红眼,已不知斩杀多少敌军。

赵洞庭心知城门口暂时无虞,向着城墙上看去。

有那数百武林高手,敌军已在城墙上清理出大片地方,双方正在浴血搏杀。

他向着身边的侍卫们喝道:“随朕杀上城头!”

众侍卫拱卫着他向城墙上跑去,沿着阶梯,路过所遇的敌军都被他们顺手斩杀掉。

赵洞庭的靴子很快湿黏黏的,竟然已是被地上的鲜血给浸透。

到处都是凌乱尸首、破碎旗帜。烟尘滚滚,火焰丛丛。

赵洞庭此时只觉满腔愤慨,竟是不觉得可怖。

刚上城墙,便有不少敌军发现他,向他这边扑来。但是,还未接近,就被南宋将士斩杀在地。

此时大部分城墙还是在南宋军队的手中。

有赵洞庭到,他们士气大涨,将那些散兵游勇斩杀后,大多跑到赵洞庭旁边,拱卫皇上。

只不多数,赵洞庭身旁竟是聚集有近千将士之多。

他带着这些人,浩浩荡荡向着被雷州军武林高手抢占的那段城墙跑去。

在混乱不堪的城墙上,这近千人,自然已经是股极为凝聚的强横战斗力。

所到之处,那些失去理智扑过来的敌军往往还没能挥刀,就被长qiāng给刺成筛子。

原本在不断侵蚀城墙范围的那些敌军,竟然因为赵洞庭率军赶到,而被硬生生地给逼退回去些。

不过,赵洞庭的亲临也已被不少敌军发现,不断有人大喊:“宋帝在此!宋帝在此!”

在他们的眼中,赵洞庭那就是富贵荣华,是飞黄腾达。

过来护驾的南宋士卒不少,扑过来想要擒下赵洞庭的雷州军、元军同样也是不少。

赵洞庭对那些冲杀过来的敌军理也不理,剑指前方,喝道:“众将士,杀!”

他的前方,就是那些攀上城墙来的雷州军、元军,还有那数百并未分散的武林高手。

瞧见被一众南宋将士团团拱卫的赵洞庭,这些个武林高手瞬间好似看到绵羊的狼,眼睛直放光芒,各自露出狰狞之色来,“快快擒拿大宋皇帝!”

他们都是革离君的狗腿子,自然没有什么忠义,要不然也不会跟着来攻打碙州岛。

绿林好汉并非都是好汉,其实有很多行径和强盗贼人并无区别。想那水浒,其中就有不少贼人。

赵洞庭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见他们竟然嗷嗷叫着还要擒拿自己,怒声喝道:“将他们都给朕打下去!”

侠以武乱禁,他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和平年代都会扼制那些武林门派了。他们的本事的确能对统治者造成威胁,便是他自己,就连番差点被乐婵姐妹,还有那群黑衣人给刺杀掉。

在赵洞庭的呼啸之下,数百禁卫持qiāng或刀冲向那些武林高手而去。

南宋军代的武器其实也颇为杂乱,只不过比那些武林中人要好些罢了。

嗖嗖嗖的破空声联想,那些武林高手中赫然有用暗器的高手,转瞬间竟是放倒数十个南宋士卒。

颖儿呆在赵洞庭旁边,却是不好出手。

“皇上,老奴去会会他们!”

这时,李元秀忽然出声。他看出来,要凭靠这些寻常的士卒对付这些武林好手,怕是不易。

军队对付这些家伙,除非是团团围住,以箭阵齐射还差不多。可现在,城墙上连箭都找不到多少。

短兵相交,以士卒身手,只有吃亏的份。

赵洞庭还有数百侍卫拱卫,也不担心自己安危,点头道:“好,公公小心些。”

第74章 独眼箭手(2)

话音刚落,只见李元秀轻喝出声,忽地跃起,竟是如同掠空飞雁般,双足踏上前面侍卫的肩膀上,然后脚下又如蜻蜓点水般轻巧点落,轻飘飘从数十侍卫的肩头踏行而过,身子连半点倾斜都不见得。

赵洞庭看得傻眼,只觉得李元秀这身手,就算不如武侠小说中那样夸张,也相去不远了。

乐婵喃喃感叹,“想不到李公公竟有如此身手……”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比赵洞庭更为清楚,想要如李元秀这般飘忽,需要多强的轻功和内力。

只是数个呼吸,李元秀就已掠到众南宋士卒前面,那些武林高手上头。

“这老太监好强的功夫!”

有人惊呼,双手暗器向着李元秀直甩过去。

李元秀人在空中,竟然还能剑走龙蛇,将这些暗器尽数挑落,叮叮当当的不断脆响。

甫要落地,他双脚蹬在两个武林好手的脑袋上,竟然又是借力冲出数米,落到那群武林高手中间。

这两个武林好手表情瞬间僵住,紧接着七窍流血,软倒在地,怕是连脑袋都被震碎了。

那些武林高手都是大惊,慌忙向着李元秀攻去。

李元秀身处重围,却是丝毫无惧,也瞧不起他剑招痕迹,只见寒芒闪烁,如夜空点点流星划过。

接连有人捂着脖子踉跄后退,忽而猛地僵住,眼睛瞪着滚圆。松开手,喉咙处有鲜血飞溅出来,继而瘫倒在地。

他竟然几乎招招都削在这些个武林好手的喉咙上。

南宋士卒士气再度大受鼓舞,见着这些武林好手在李元秀手下只如酒囊饭袋般被砍瓜切菜,嗷嗷叫唤着上前涌去。

刚刚还势不可挡的那些武林好手,竟是被迫得连连后退。

那些寻常士卒就更不用说了,被大队人马蜂拥而上,乱刀砍死。

李元秀身边时时刻刻都有十来人围攻,而且身手颇为不弱,可却是连他的边都摸不着。

赵洞庭震惊之后回过神来,只觉得气血沸腾,满腔豪气聚在胸膛,不吐不快,高声大喝:“好!”

要不是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冲上去只是送死,怕莫也得抄家伙就往上冲去。

没曾想,他这声带有童稚的喊声却是惊醒了那些武林高手,有人竭力喊道:“大家伙不要管这老太监,擒拿宋帝!”

这些人以往都是过得刀口舔血的日子,多数头脑机灵,刹那间不少人反应过来。

只要拿住赵洞庭,那李元秀再强悍,也得投鼠忌器。

登时,许多人真的不再管李元秀,向着赵洞庭冲杀过来。甚至有人踏着墙垛疾行,轻功也是不弱。

守护在赵洞庭身前的侍卫连忙阻拦。

但他们的身手还是比不得那些武林高手,接连有人惨呼倒地。

“你们这些武林败类!”

乐婵虽是女流,但心存侠义,此时只觉怒不可遏,拔出剑来竟也跃上墙垛,就向那顺着墙垛冲过来的武林高手迎去。

乐舞担心姐姐吃亏,也拔剑连忙跟上。

她们两姐妹的功夫都极为不错,较之那些武林高手甚至还要强上不少。

“乐……”

赵洞庭心里焦急,正要喊住,可姐妹俩都已经踏着墙垛跑过去了。

乐婵素衣飘飞,脸色清冷,恍如月宫之中飘落下来的仙女。

颖儿护在赵洞庭旁侧,逮着空隙,手中便有寸芒爆射出去,刺破夜空。

她的暗器手法极强,每每有破空声响,总是有人应声而倒。

那些个武林高手虽强,但短时间内也别想挨到赵洞庭的边。他们和那些士卒不同,没有纪律性,不是个个都愿意为革离君舍生忘死的。

瞧着南宋士卒越聚越多,他们刚刚抢占的城墙又渐渐被南宋士卒夺回去,有人悄然退却。

李元秀见着这些人想要擒拿赵洞庭,大怒之余,又往回杀过来。

他掠过之处,纵是那些武林高手,也没有人能抵挡住他两招。

只是那些人中竟然也有极强高手,忽有个人也蹿起来,大步踏着别人的肩膀狂奔,“哈哈,想不到我沙万里今日竟然有幸能够擒住宋帝!”

那些被他踩过的人,不论元军宋军还是雷州军,骨骼都是发出震响,而后软倒在地。

这家伙的脚力简直大到惊人。

“皇上快退!这人厉害!”

颖儿面色微变,连连喊道,同时自己不由分说挡在赵洞庭前面,素手接连向那沙万里甩出暗器。

沙万里手持八环刀,怕是得有数十斤重,可挥舞得极快,叮铛作响,将暗器尽皆挡住。

他脚下那些士卒举qiāng便刺,可他下盘也是灵活,接连避过。

数百侍卫竟然真有些挡不住他。

李元秀也想借力,可他旁边的人见他厉害,大多数不敢离他太近,让他也是无奈,只能叫喊:“皇上小心!”

乐婵瞧见这幕,也是焦急,就想回身保护赵洞庭。

可她面前还有几个武林高手也不是好惹的,她刚要回身,就有一剑刺向她的胸膛。

要不是她慌忙之间避让些许,这剑怕是就将她穿胸而过了。

饶是如此,她的左臂也是被刺破,瞬间有鲜血蔓延出来。

“姐姐!”

乐舞大急,连忙过去帮她。

赵洞庭见着沙万里居高临下冲向自己,惊怒交加,举着长剑骂道:“cāo ni mā的!”

沙万里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愕然。

谁能想到小皇帝竟然也会骂粗口啊?

就在这时,空中忽的有道冷箭急窜而过,直取沙万里的脑袋。

沙万里武功当真不俗,仓促之间还是用刀挡住。

可没想,这箭后面竟然紧跟着一剑,却是射向他的胸膛。

连珠箭!

沙万里再为厉害,大刀挡在面前,也来不及再抵挡这箭了。

只听得他闷哼一声,这箭带着极大力道射破他的胸甲,刺进他的胸膛里。

他露出痛楚之色,再顾不得赵洞庭,翻身就向旁边墙垛掠去。掠到城墙边缘,而后又回头恶狠狠地盯了赵洞庭一眼,竟然就翻过城墙去了。

第75章 奸雄末路(1)

赵洞庭悄然松口气,回头去看,看到那个独眼箭手正看着自己。

“杀!”

赵洞庭知道刚刚肯定是他射的箭,赞许地点点头,举剑高喊。

李元秀见着赵洞庭转危为安,也是放心,但同时也是大怒,剑如梅花点点,不断刺向旁边的敌手。

南宋士卒也是越战越勇。

很多武林高手见到事不可为,也学沙通天那样,偷偷翻出墙去。

城墙虽高,不过有云梯,以他们的身手想要下去,根本不是难事。

这段城墙上的元军、雷州军接连被杀,逐渐减少。

硝烟味和血腥味混淆着,在空中时凝时散。

冷箭连响,不断有武林高手中箭倒地。都是那个独眼箭手所为。

赵洞庭忍不住又瞥他两眼,将这士卒样貌牢牢记在心里,心里止不住道:“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很快,李元秀、乐婵、乐舞都掠回来。

那些武林高手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已经难以再成什么气候。他们对寻常士卒倒也没什么兴趣。

赵洞庭瞧见乐婵手臂上的血迹,只觉得心里抽搐,抓住乐婵的手便问道:“你受伤了?”

乐婵看到赵洞庭眼中神色,微微愣住,随即有些不自然道:“只是小伤,无碍。”

她感觉赵洞庭此时的眼神,便好像是自己年幼时跌倒,父亲慌忙跑过来询问时看自己的眼神那样。

这种眼神,让她心中微微触动。可赵洞庭却又是个孩子,这又让她心中古怪。

其实,以前的乐婵不是这般清冷的。只是父亲有恙后,她见过太多太多的无情面孔,才逐渐变成这样。

赵洞庭听她说是小伤,但仍不放心,连道:“回宫,回宫,我让太医给你包扎。”

他出来就是冲着那些武林高手来的,现在危机已解,乐婵又受伤,他自然不想再留在这里。

数百侍卫拱卫着赵洞庭又往寝宫行去。

赵洞庭兀自拽着乐婵的手不放。

乐婵脸色古怪地低头瞧他几眼,最终,嘴角若隐若现勾勒出些许弧度来。

到得寝宫内,赵洞庭忙宣来安太医,让他给乐婵包扎。

看着乐婵血淋淋的手臂,他心里有多疼就别提了。

外面喊杀声仍旧未歇。

如此,竟是从天黑战到天明。

城墙、城门口几度易主,尸体已堆积满地,血流成河。

碙州行宫沦为绞肉场,人间地狱。

革离君早已气急败坏,张弘范、李恒两人也是面色难看。

他们没料到那些投诚的雷州军竟然会尽心尽力地帮助南宋皇帝抵御他们。若非是这些投诚的雷州军,碙州行宫根本不可能坚守到现在,毕竟南宋禁军总共也就那么多人,而且器械匮乏。

海边沿岸,飞天军和威武军同样还在厮杀。

沙滩上、石堆上到处都是尸首。

柳弘屹虎目通红,手中大刀早已砍得卷刃。他每次体力不支了,便歇息会,而后又持刀大战,如此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

威武军被革离君抽调去两千士卒,损失比飞天军更为惨重。祁书才心里叫苦不迭,边打边退。

这样下去,他的威武军迟早被柳弘屹的飞天军给吞掉。

日头约莫升到两杆。

赵洞庭在寝宫中才刚刚休息下来,门外却是忽有士卒禀报:“皇上,海上又有百余艘战船驶来!”

赵洞庭蹭地坐起,跑到门口,忙问道:“船上可是文丞相旗号?”

虽然雷州军、元军并没有占据上风,但无时无刻也有着不少南宋将士在希望,他心中同样迫切。

士卒答道:“张大人并未说明来军是何旗号,只是让我匆匆来向皇上禀报。”

“那定然是文丞相的军马无疑了!”

赵洞庭兴奋得重重拍手,“你速速回禀张大人,让他传令,收缩防御,让敌军入城!”

说完,他却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罢!”

说着他便又带着李元秀往寝宫外匆匆走去。

至于颖儿、乐婵、乐舞三女,她们也才刚刚歇息,赵洞庭不想再打扰她们。

直到现在,雷州军和元军都还被挡在城门口和城墙上,没能攻入城内。

赵洞庭率着李元秀和众多侍卫到崖畔找到现在掌控全局的张世杰。

张世杰也是彻夜未眠,再加上前几日都没能歇息好,双眼布满血丝,但兀自振奋。

见到赵洞庭道,他便慌忙说道:“皇上,海上有支船队向我碙州岛驶来。”

赵洞庭点点头,满脸笑容,道:“即刻传令,让将士们收缩防御圈,放敌军入城。”

张世杰登时愣住,“皇上,何故放敌军入城?”

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文天祥已经率军赶到的事,心里还在为这支船队到底是敌是友而担忧。

赵洞庭道:“难道张大人没有看清那船队旗号么?”

张世杰纳闷道:“旗号上绣着‘文’字,但附近各州各府,理应没有此种旗号才是啊,皇上知道他们来历?”

“那是文丞相的船队。”

赵洞庭笑道:“朕在张弘范来犯之时就已书信给文丞相,让他率军来援了。”

张世杰大喜,“文丞相真如天降神兵啊,哈哈!臣这就传令下去。”

他也是老将,自然知道赵洞庭放敌军入城是什么想法。

请君入瓮。

只要敌军深入城内,等得文天祥率军登岛,他们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而这个时候,革离君、张弘范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文天祥已到,毕竟他们没有望远镜,只能靠斥候探报。

很快,南宋军中鸣金声响。

战士们虽然不解,但也徐徐往后退去。

岳鹏还在城门口浴血搏杀,正杀得兴起,但见金鸣不止,还以为是赵洞庭遇险,连忙率军抛弃城门,往后退去。

无数元军、雷州军顿时涌入行宫。

他们早就想冲进去了,只是一直遭遇顽强抵抗,没能冲得进去而已。

不多时候,张弘范、革离君都从斥候嘴里得知大军已冲到城内的消息。

张弘范、李恒兀自大喜,只以为此次宋朝必然灭亡。

第76章 奸雄末路(2)

革离君却是面色苍白。

他不傻,知道大军不可能突然就冲破南宋军卒的防线。此番突然生变,那只可能是宋军知道文天祥已到,再故意放他们入城。

他知道文天祥率军到雷州的消息,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当下,革离君叹息说道:“撤退吧……”

军师知道全情,默不作声。

旁边革俊却道:“父亲,我军好不容易破城,为何此时撤退?”

“撤退!”

革离君实在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恨,突然爆喝,满脸狰狞。

革俊被他吓到,“那、那孩儿这就去让将士鸣金收兵。”

“收个屁!”

革离君仍是只觉怒不可遏,“他们回不来了,我们先撤!”

只是,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撤往哪里才好。

败局已定,他知晓雷州完了,自己的雷州军也要完了。此时心灰意冷,只想寻个地方先躲起来再说。

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士卒?

文天祥赶到,他若是带着大群士卒撤退,只被会文天祥大军盯上,便是想跑也跑不了。

当下,革离君点上数十亲军,以督战为名,便带着革俊和军师离开了军营。

其余士卒,全部被他给抛弃了。

张弘范、李恒并不知情,还在军帐中饮酒,等着斥候传来捷报。

如此过去两刻钟左右,城外元军、雷州军都已涌入城内,和南宋将士们在城内厮杀。

巷战中,无数的巷战车来回奔袭,双方将士都是红着眼浴血奋战。

而文天祥的大军,也已在碙州岛南侧登岛。

赵洞庭在崖畔看到这幕,嘴角露出笑容来。他知道,胜局已定。

说起来也该是革离君倒霉。

他知晓文天祥会在南侧他们战船停靠的地方登岛,便带着人选择从东面下山,可却恰恰碰上溃败的威武军还有追击的飞天军。

柳弘屹刚巧看到他,瞬间眼睛通红如血,嘶吼着就向他杀去。

“革离君,给老子纳命来!”

革离君慌忙跑到溃散的威武军中,随着威武军奔逃。

此时此刻,他只想找艘船快点离开碙州岛。他知道,自己率军攻岛,宋皇帝连投降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但正踉跄跑着,旁边却是忽地有人将他踹翻在地,然后他的脖子便被一剑架住。

革离君大惊,瞧见是自家军师,喝问道:“你做什么?”

军师三角眼中尽是狠色,“大人,你不死,我们都活不了。”

旁边的革离君亲军见到,立刻就要斩杀军师,却被后头飞天军追上,顾不得这些,连忙拔腿又跑。

革俊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瘫倒在地。

只是转瞬,革离君便被柳弘屹带着数百军卒团团围住。

军师谄媚笑着,“柳将军,这逆贼革离君,我替你擒住了。”

柳弘屹话也不说,手中大刀忽地挥过,将这军师头颅砍落在地,“卖主求荣的小人!”

他早就瞧这心性奸猾,只会溜须拍马的军师不顺眼了。

革离君心如死灰,瘫坐在地。

柳弘屹大刀横架在他脖子上,数十斤的重量瞬间压得身心疲惫的革离君面色潮红,“我妻子现在何处?”

革离君却恍然得了失心疯,突然喃喃笑着,“时也……命也啊……”

柳弘屹冷冷喝道:“你谋逆犯上,天道不容,败局早定,有何资格感叹时也命也!”

革离君却道:“南宋腐朽孱弱,我归顺元朝乃是大势所趋,本该擒拿宋帝,平步青云,奈何被你们这些迂腐之辈坏我大事。哈哈,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今日杀我革离君,来日迟早被元军歼灭。”

柳弘屹怒不可遏,虎目圆瞪,“当真冥顽不灵,我问你,我妻子在哪里!”

革离君呵呵笑着,“她已经被我杀了。”

“啊……”

柳弘屹再也忍不住心头愤恨,挥刀重重将革离君头颅斩落在地。

雷州知州革离君就此身陨。

革俊在旁边吓得嚎啕大哭,不住求饶,“柳将军,放过我,放过我啊……”

柳弘屹心中对革离君恨意滔天,却哪里会饶过他,又是一刀,将革俊也砍杀当场。

然后他猛地向着雷州方向跪下,哭泣道:“惠儿……你的仇,夫君替你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柳弘屹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旁边飞天军士卒看着柳弘屹如此,恨意又上心头,嗷嗷叫着又向威武军追杀过去。

威武军早已溃散,此时四处奔逃。

直到这个时候,张弘范、李恒两人才收到斥候探报,得知山下有大军向着行宫涌来。

两人连忙跑到革离君帅帐,想要问询情况,却哪里还见得到革离君人影?

霎时,两人都是脸色大变。交换眼神过后,匆匆回营,然后率着仅剩的军队就往山下跑去了。

鼓声忽地停了。

城内仍在血战的元军、雷州军忽地听不到鼓声,都是懵住,人心惶惶。

不多时,文天祥率着两万大军冲到行宫城外,见城外尸体成堆,慌忙率军入城。

元军、雷州军顿时腹背受敌,还不到正午,便是死的死,降的降。

血腥味滔天,黑烟仍旧滚滚,行宫内外满目疮痍。

但将士们欢呼不止,红色旗甲在行宫各处飘摇,皇上万岁的声音响彻整个行宫内外。

崖畔,赵洞庭迎风而立,诸臣跪倒在地,皆呼圣明。得知是赵洞庭早些时候派迷信宣文天祥来勤王,他们对赵洞庭都是万分佩服。

赵洞庭远眺行宫,看着那些举兵欢呼的红色将士们,微微闭上眼睛。

这刻,他不仅仅再为自己性命而战。

他彻底将自己代入南宋皇帝的角色,不再想着声色犬马,大被同眠,而是为这国家而战,为无数心中呐喊匡扶大宋的平民百姓而战。

海风徐徐刮过,好似带着无数人的呐喊,呼唤着他赵洞庭抗元复宋。

那些浴血沙场的亡魂凝聚的意志,此刻尽皆倾注到他的身上。

这刹那,赵洞庭尚未长开的弱小身子,落在朝臣的眼里却是那般的伟岸。

第77章 春色无边(1)

不多时,文天祥率着数十亲卫匆匆赶到。

此时文天祥四十三岁,颔下续着短须,儒雅如玉,见到赵洞庭便叩拜道:“臣文天祥叩见皇上。”

赵洞庭睁开眼睛,瞧见这历史名人,连忙上去扶起,道:“文丞相快快免礼。”

他没见过文天祥,但能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等诗篇的,绝对是忠勇之人。

文天祥却是不起,又道:“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降罪。”

“这是哪里的话。”

赵洞庭轻笑着说道:“丞相来得刚好是时候。”

末了,他又问道:“对了,雷州如何?”

文天祥答道:“臣接到皇上密旨便匆匆率军从惠州赶来,以于昨夜招降雷州沿岸各县守军。现留一万军卒在海康县镇守。”

“好!”

赵洞庭忍不住又是重重拍手,“文丞相此番为我大宋立得大功,朕定重重赏你。”

文天祥道:“都是将士功劳,臣愧不敢当。”

“都会封赏,都会封赏。”

赵洞庭笑着将文天祥拽起来,握着他的手道:“走,丞相随朕前往议政殿!”

文天祥见皇上对自己这般亲近,心中顿时好生感动,差点落泪。

他在南宋朝廷的际遇极其曲折,还是宋恭帝赵显在位时,他就在临安任职。

那时候谢太皇太后执掌朝政,还是他文天祥提议封当时的吉王赵昰为益王,任福州通判,信王赵昺为广王,任泉州通判,南宋皇室才得以保留这两支血脉。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赵洞庭。

可后来,谢太皇太后却是深信左宰相陈宜中的话,又是想跑,又是想降,摇摆不定。

等到元将伯颜率军围城,陈宜中派监察御使杨应奎带着传国玉玺和降表,向元朝宣布无条件投降。

可他陈宜中自己却是偷偷跑了。

文天祥在这种情况下被谢太皇太后任命为右丞相,但他的使命,却是和新任左宰相吴坚一同去元朝大营请求伯颜接受南宋的投降。

这次升官,可谓是让文天祥心中愤愤不平。

他性子刚毅,不肯委曲求全,跑到元军大营不仅不降,而且还对元军的行径进行声讨。

这个时候,其实他已经是抱着求死的决心了。

但伯颜却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囚禁在元朝军营中。

然后,谢太皇太后率人投降,文天祥被押着一起送往元朝都城。

这其中,降将范文虎被伯颜派去追击赵显、赵昺,被驸马杨镇拦住,就捉拿了杨镇。

说起来也是报应,他此番随着张弘范来进攻碙州岛,还请命劝降,却是被赵洞庭给当场格杀,也算是报了杨镇的仇。

后来,文天祥趁夜逃出元军军队,又是几经波折,才拉起抗元人马。

他听说赵显和赵昰没死,人在福州,辗转追到福州,又被任命为右丞相兼知枢密使,统领各路军马。

本以为这下总能抒发心中抱负,扛元复宋了,得,却是又被陈宜中和张世杰合伙排挤。

陈宜中也算是个人才,两度临阵逃亡,竟然还能被南宋朝廷重用。

其实赵洞庭刚刚穿越过来时不喜张世杰,就是因为在史书上看过他和陈宜中排挤文天祥的事。

文天祥没能干过两人,被排挤出福州,派往江西。

但他并不气馁,在江西又拉起抗元人马,和元军大战,接连收复不少地方。

再到后来,他得知元将阿里海牙镇压湖南、广西,便连忙率军进军广东惠州,准备从海路支援广西,以免身在碙州岛的南宋朝廷陷入重围。就是在这里,他收到赵洞庭的信,让他发兵雷州,防范革离君叛变,并告诉他,要是革离君叛变,就趁机拿下雷州。

他顾不得广西,慌忙率军从海路赶往雷州。

这不,刚好赶上革离君率军攻岛。

文天祥依着赵洞庭的密旨先是拿下沿岸各县,然后就直奔碙州岛来了。

他满心为宋,却屡屡遭到排斥。如今,刚到就被小皇帝拉着手,满是亲近,心里自然感动。

赵洞庭在史书上知道文天祥的遭遇和品性,对他自然也是格外信任,还很敬佩。

带着诸臣和文天祥到议政殿内,他都不肯松开文天祥的手,硬是让文天祥和他同坐龙榻。

这让得文天祥惶恐之余,更是感激万分。

张世杰带着人进来汇报战果,瞧见这幕,脸色微变。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冲文天祥点点头,而后便道:“皇上,敌军尽皆伏诛,可山下雷州飞天军和威武军还在厮杀,请皇上定夺。”

赵洞庭挥挥手,“率军助阵飞天军,务必彻底接灭威武军!”

“臣遵命!”

张世杰见文天祥这么受宠,满心不爽,一眼都不想再看,领命转头就走。

他本来还想回报些战果的,现在也懒得说了。

文天祥知道张世杰的性格,瞥见他刚刚脸色,轻声道:“皇上,臣还是去下边站着吧!”

赵洞庭轻声问道:“你是怕张世杰心里妒忌?”

文天祥沉默不语,他满腹圣贤书,不喜在背后嚼人舌根子。

赵洞庭自顾自又道:“朕就是要治治他的这些心思,我大宋危亡在即,他竟然还有心思和朝臣互相倾轧。”

文天祥听着只是震撼不已,他自然也是万万想不到,小皇帝的心思竟然会有这般深沉。

这哪里像是个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而赵洞庭说完,就又笑了,他可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反正现在碙州岛上的大臣都已经习惯了。

等不多时,岳鹏和苏泉荡喜冲冲跑到议政殿来。

两人以前有过节,但经过两场大战,现在关系已是颇为不错。战场上总是能磨砺出过命的交情。

岳鹏进殿就嚷嚷道:“皇上,大捷啊,大捷,敌军已经尽皆伏诛了!哈哈!”

赵洞庭看着他还是满身血污,哭笑不得,没好气道:“你这浮躁的性子何时改改,多向苏将军学学。”

苏泉荡闻言,立时颇有得色。

第78章 春色无边(2)

岳鹏挠挠脑袋,嘴里嘀咕:“末将这不是高兴嘛……”

赵洞庭自然也不会真跟他生气,问道:“我军伤亡情况可清点出来了?”

岳鹏又是挠头。

苏泉荡则是作揖答道:“皇上,我领的五千禁卫阵亡一千八百余人,伤者一千二百余人,那些元军降卒应有人哗变,暂时还未做统计。”

岳鹏听到这话,脸倏的就红了,忙道:“末将这就去清点。”

然后连忙往议政殿外跑去。

殿内群臣瞧着,都不觉莞尔。

其后,陆续有将领来禀报战后情况。

文天祥请命率军清理战场,赵洞庭也没留他,让众臣都去协助,自己也离开了议政殿。

大战初歇,雷州到手,他心中稍稳,却也是觉得浓浓的疲惫席卷上来。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张弘范、李恒运气较之革离君要好得多,在海边找到原护持军的战船,带着数百残勇逃离了碙州岛。

到得傍晚时分,在张世杰的帮助下,威武军被全灭,都指挥使祁书才被柳弘屹亲卫生擒。

张世杰对心存忠义的柳弘屹很有好感,两人刚刚相见,便夸他忠义无双,而后又道:“柳将军这就随我去面见皇上,我为柳将军请功!”

柳弘屹拜谢,却道:“多谢张大人美意,只是末将还需率兵返回雷州,此事,容后再说吧!”

张世杰闻言不禁诧异,见着柳弘屹浑身是血,疲惫难掩的模样,问道:“你此时还回雷州做什么?”

柳弘屹强忍着悲伤道:“我妻子尸首还在革离君府中,我……”

话未说完,他已是没法再说下去。

旁边飞天军将士听得柳弘屹这样说,眼眶皆红,跪倒在地:“将军!”

“这……”

张世杰满微微愣住,随即叹息道:“柳将军节哀。”

随着连忙对身边统帅道:“你速领两百精兵,随柳将军前往雷州府!”

然后又看向柳弘屹,“尊夫人舍生取义,我定禀明圣上,请圣上为她立祠。”

他知晓柳弘屹此番投诚,日后肯定会受皇上重用,刻意趁着这机会和他交好,送他人情。

柳弘屹心中感动,深深作揖道:“末将再谢大人,不过,雷州凶险,末将率本部亲信前往即可。”

“哈哈!”

张世杰闻言,愕然道:“谁跟你说雷州凶险的?”

柳弘屹有些不解,他并不知道文天祥拿下雷州的事情。

张世杰瞧他这样,又道:“皇上天机妙算,早已让文丞相率军驰援,现在雷州府沿岸各县尽皆已在文丞相大军掌控之中了。我派亲军战船送你前往,是担忧丞相军卒不识你的旗号,误将你当成雷州军卒,那样就不好了。”

“竟有此事?”

柳弘屹吃惊过后,不再坚持,“那便劳烦大人了。”

随即他将麾下将士托付给张世杰看管,便随着张世杰亲军匆匆登船,往雷州府去了。

不多时,到得西流渡口。他们刚下船便被文天祥的军卒围住。

柳弘屹表明身份,将张世杰的亲军留在渡口,由几名文天祥的军卒快马送往海康县。

路上,柳弘屹黯然神伤。虽然大捷,可夫人的死讯却让他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对得起君民,对得起大宋,却唯独对不起自己这心爱的妻子。

快马到得海康县知州府,快马还未止住脚,柳弘屹便匆匆翻身下马,往知州府内跑去。

守卫在门口的士卒正要阻拦,被护送他的士卒拦住。

柳弘屹双目含着泪水,跑向府内。

到府内大院,有许多知州府的家眷、仆人都被聚集在这里,被文天祥的士卒看管着。

地上还有些许尸首。

柳弘屹发疯似的扑到这些尸首旁,寻找自己妻子的遗体。

护送他过来的士卒连忙对院内的士卒说明情况。

看守的士卒百夫长沉吟道:“府内的人都在这里,柳将军的夫人……”

柳弘屹听到这话,魁梧的身躯微微摇晃,脸上瞬间再无血色,差点摔倒在地。

他只觉得这个消息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抽了去,连最后的那丝希翼都没了。

可等他看过所有尸首,却并未见到自己妻子,连希逸还有那侍女的尸首也不曾见到。

他通红着双眼回头,“我夫人为何不见?”

那百夫长愣住,而后微喜道:“我们攻占知州府时,曾有不少人趁乱逃脱,莫不是您的夫人也趁乱逃脱了?”

“难道那革离君是诓骗我的?”

柳弘屹只觉得浑身又涌出力道,话都顾不得说,拔腿便往外跑去。

他的眼中尽是焦急和希翼。

等到护送他的士卒追出府去,他已骑着马跑到街头,却是追不到了。

风迎面呼啸刮过,柳弘屹浑然不觉,眼睛兀自瞪着,不知不觉中泪水再度模糊双眼。

他和惠儿相濡以沫多年,虽没有子嗣,却相亲相爱,早已将生命各自融入到对方的心里。

如果不是心系大宋,且心中存着希翼,在碙州岛岸斩杀革离君后,柳弘屹兴许已经挥刀自尽。

胯下战马卖力奔驰,好似也能感到柳弘屹心中焦急。

到得家门前,他大喊:“惠儿!惠儿!”

人滚落下马,囫囵蹿起,又向着屋内跑去。这战场上百夫难挡的将军,魁梧大汉,此时竟是显得那般无助。

可是,屋内却是空荡荡。他的喊声在屋内来回荡漾,并没有人答话。

柳弘屹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惠儿……惠儿……”

若是惠儿真逃离了知州府,又怎会不在家中?

柳弘屹心里不禁在想,是不是妻子已被革离君秘密处决。

他不悔,但却痛恨自己,为何不早早将惠儿他们送走。

“老爷!”

这时,门外忽地响起声激动的喊声。

柳弘屹猛地怔住,回头去看。门外那人正是希逸那小子。

希逸跑过来,“老爷,您回来了!仗打完了?”

柳弘屹眼中爆发出神采来,死死拽住他的手腕,“夫人呢?夫人呢?”

第79章 封赏诸臣(1)

希逸被拽得生疼,答道:“我将夫人藏在康定镖局了。”

“好,好哇!”

柳弘屹眼中紧绷住的泪水这刹那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如同魔怔般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

希逸又道:“我和夫人被革离君带到知州府中,昨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外头突然乱哄哄的,我趁机打晕看守我们的家丁,趁乱带着夫人离开知州府,又怕士卒来抓我们,便又将夫人带去了康定镖局,藏在那里。转念又想,若是老爷你回来找不着我们,定会担心,便又偷偷跑到家外面藏着,等老爷您回来。”

“好好。”

柳弘屹连连道,满是感激、赞赏地看着希逸,“走,速速带我去康定镖局。”

得知妻子未死,他只恨不得立刻飞到妻子身边去才好。

希逸点点头,扶着柳弘屹起来,也是满脸喜色,“老爷,昨晚上闯进知州府的军队是皇上的兵马?”

柳弘屹没有松开希逸的手,任他搀扶着,脸上仍是惊喜,喘着气道:“那是文丞相兵马。”

彻夜糜战,又经历如此大悲大喜,他浑身已是没有任何力气。

希逸见老爷累成这样,没有再问。扶着柳弘屹到外边,又扶他上马,而后两人又往康定镖局而去。

此时此刻,柳弘屹只觉得连风都是甜的,不是发出爽朗笑声。

希逸在旁边偏头瞧着,心里止不住想,“老爷怕莫不是失心疯吧?”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经历希翼、失望、绝望、惊喜的柳弘屹此时心中是个什么感受。

在柳弘屹眼中,此时这整个世间都充斥着春色的。

心有喜意,世界便是春色无边。

这边夫妻重逢,如何相拥痛哭略去不提。

碙州岛上,张世杰押得祁书才去见赵洞庭,得到赞赏,心满意足离开。

祁书才被车裂而死。

整夜,将士们虽糜战疲惫,却是干劲十足,打扫战场。实在扛不住睡意,便跑回营房匆匆睡下,而后却又被满心的欢喜激昂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又跑出营房去继续清理战场。

清理所得,尽皆交到十夫长手中,十夫长又转交百夫长,百夫长再亲自押送到堆积战利品的聚点。

攻城器械、盔甲武器、散碎银钱,堆成数座小山。

大小押粮车在大街小巷穿梭不停,连巷战车也被暂时用来运送战利品,还有阵亡将士的尸首。

如此过去两天,竟然才是将战场清理完毕。行宫内残垣断壁,毁坏的房屋却也来不及修缮。

待得尸体焚烧以后,赵洞庭怕将士们累垮身子,下严令让他们回营休息,见到谁在大街上溜达,以军法处置。兀自兴奋不已的将士们这才各自回营睡觉。

当夜,睡饱醒来后的将士们饥肠辘辘,将碙州岛的全部存粮都给吃光了。

翌日早朝,赵洞庭宣布三日之后在南城门外犒赏三军。

户部尚书陈江涵这回不再精打细算,拿出库存的钱财大肆购买食物。两日间,数十艘战船驶到雷州府,大肆采买,酒水、蔬果、粮食、牲畜等等,东西往往堆满战船,又请得沿岸各县数百厨子,这才返航。

为防止海盗劫船,文天祥亲率五千兵卒掠阵,旌旗飘舞,军容肃穆。

岛上数百工匠紧急赶制酒桌,日夜操劳不停。

柳弘屹心中牵挂飞天军将士,在康定镖局陪伴妻子两日,也坐船回到碙州岛。

大战过去后的第四天清晨,赵洞庭早早起床,颖儿和乐舞两女细细帮他装扮了番,费去约莫半个时辰。其中乐舞丫头多数是在帮倒忙,耽搁时间。

等赶到议政殿,群臣已到齐。

陆秀夫、文天祥两人分立左右上首,张世杰、苏刘义等人紧随其后。

赵洞庭刚坐上龙榻便问道:“陆大人,犒赏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陆秀夫上前答道:“禀皇上,酒桌酒宴已准备妥当,只待吉时,皇上便可登城楼,犒赏三军。”

“好!”

赵洞庭大声说道,心中也是振奋。

碙州岛两番恶战,接连大捷,士气高昂。他这做皇帝的心里自然也是欣喜。

伤亡情况早已经统计出来,六万雷州军攻岛,三军投诚,其余三万除去三千余人跪降以外,尽数被诛,四千多元军和哗变降卒也全部被歼灭,南宋朝廷收获盔甲一千余件,一应攻城器械数百架,兵刃箭矢无数,另有战船三百六十二艘,钱宝不计。

而禁军将士不过折损两千三百余人,投诚军阵亡八千六百余人。

这些将士多数是在城内血战时阵亡,其中飞天军和威武军厮杀,就折损三千人之多。

此时,在碙州岛上共有禁军一万二、飞天军七千、护持军七千八百、护州军六千九百、元军降卒八千四,其余雷州军降卒三千六百余人。南宋朝廷历经两场大战,军卒却从两万增员到接近五万,自然是大胜。赵洞庭虽然痛惜那些阵亡将士,但也为这样的大胜感到心喜。

如果不是元军哗变,箭矢不足,凭借着守城便利,禁军和那些投诚军的损失还会更少。

赵洞庭对那些从临安追随过来,却葬身在这异地他乡的将士心怀愧疚,但也清楚,这是战争。

是战争,便免不了伤亡。

这个时候,张世杰忽然走出列道:“皇上,请问如何封赏三军统帅?”

以前的皇帝有甚么封赏,往往会早日便和亲近的大臣们商议,但眼下犒赏在即,赵洞庭却从未提过这事。不仅仅是他,殿下的其余诸臣同样疑惑。

“这事朕心中已有定数。”

赵洞庭摆摆手,缓缓说道:“我大宋朝廷初得雷州,百废待兴,朕决定推行新政。”

新政?

殿内群臣,包括陆秀夫、文天祥等人在内,都是惊讶。因为此前赵洞庭连半点风声都未露出来。

赵洞庭眼神在他们脸色扫过,自顾自接着又道:“朕决定废除古法,重新设立官员制度。废左右宰相、三省六部、二十四司……”

第80章 封赏诸臣(2)

随着他的话,殿下群臣的脸色更是沉重起来。

废除古法,这可是和他们利益相关的大事。

这时,赵洞庭又接着说道:“以后自朕之下,设立国务省、军机省、监察省、律法省。四省并列,分掌国务、军事、监察百官、断案之职能。国务省以下再设国防、外交、教育、财务、司法、人事、建设、农业、科技等部,各司其职。”

殿内群臣全都懵了。

他们听赵洞庭说推行新政,但没想到会推行得这么彻底,几乎和以前大相径庭。

他们自然不知道,赵洞庭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按着南宋的旧法,官员任职多是权高职低,但他赵洞庭穿越而来,自是不管这些。

按他的想法,那就是有用的官职就留着,没用的官职,就撤掉。

以前南宋官僚机构庞大,光是豢养那些吃干饭的闲职就对国家财政造成极大负担。此时南宋危亡,几近于从头再来,赵洞庭当然不会放过这样推行新政的好时机。他带着现代理念穿越,自然是要将现代的官员制度在南宋推行开来。

不管怎么说,现代的官员制度总是要比南宋的成熟许多。

他这种制度,完全就是借鉴的现代社会制度。

殿下有人想要请求赵洞庭三思,但转念又想,皇上此时还未将各省各部的主官宣布出来,若是自己能担任各省各部的长官呢?

是以,群臣都是按捺着,没有出言。

赵洞庭知晓他们心中大概是个什么想法,嘴角微微勾勒出笑容,道:“陆秀夫上前听封。”

“臣在!”

陆秀夫走出行列。

赵洞庭道:“此次大胜,诸位栋梁及我军将士尽皆有功。朕此前有言,此战一了,一并封赏,陆大人辅佐政事、治理朝政有功,朕且封你为国务省国务令,主掌朝中政务,统管各部。”

陆秀夫大喜过望,慌忙拜倒:“谢皇上。”

其实南宋大官任职还有套冗长的程序,只是此时危亡关头,自是万事从简。

赵洞庭轻轻点头,又道:“文天祥上前听封。”

文天祥走上前。

赵洞庭道:“文丞相抗元有功,在民间威望甚足,朕擢升你为军机省军机令,统领全国兵马。”

文天祥感激涕零,眼眶泛红,“谢皇上!”

他只觉得自己满胸抱负终于可以尽情施展出来了。

殿下群臣愕然,张世杰更是额头见汗。

国务省和军机省分统军政,等于将朝中大权尽皆掌握在手,如同以前的中书省和枢密省。

陈宜中逃亡,他张世杰以前为枢密副使,就等于是枢密使,可现在,这军机令的职衔却没有落在他的头上。这岂不是等于他的军衔被剥夺了?

虽然明明知道此时冒头会惹得赵洞庭不喜,他还是按捺不住,上前道:“皇上,推行新政之事事关重大,是否从长计议?”

当然,殿下群臣除去他之外,也没几人有资格提出异议了。

见他出头,有些亲近他的官员连忙跟上,走出列来,“请皇上三思!”

张世杰若是去掌军大权,都他们整个派系都是莫大打击。

而且他们中间有不少就是六部官员,以前因亲近张世杰而和陆秀夫颇为疏远,要是陆秀夫统管各部,他们说不得要改换门庭,到时候中间牵扯的利益关系可就难以估量了。

议政殿内的气氛忽地凝重起来,又很微妙。

赵洞庭眼看着这幕,并不意外。自古以来,官员改制就没有不是阻挠重重的。

他知晓这些朝中臣子各成派系,不会轻易容许自己触碰他们的利益,但这也更加坚定他改制的决心。

此时南宋朝廷大鸟小鸟三两只,若是还无法改制,等到以后壮大,改制只会更加难如登天。

当下,他脸色变得冷漠下去,重重道:“朕心已决,如果谁有异议,大可辞官隐退!”

他是下定决心,就算损失不少贤能,也要将官员制度杂乱庞大这颗大毒瘤给彻底拔去。

张世杰他们听得赵洞庭这样说,心中愕然万分。谁也不料,小皇帝魄力竟然已经大到如此地步。

那些个张世杰派系的一众官员不敢再说,都隐晦看向前面的张世杰。

张世杰此时也只觉得进退两难,若退,军权不保,可若是再执意谏言……

他在想赵洞庭会不会真让他辞官隐退,随即他骇然发现,自己心里竟是没底。

赵洞庭执掌朝政以来,诸多行径都让他琢磨不透,他虽然是肱骨大臣,quán bing在握,也拿不准赵洞庭会不会真的舍弃他,而且,以赵洞庭现在威望,他就算以辞官相逼,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更重要的是,他张世杰从未想过要辞官隐退。

他虽然喜好拉拢派系,玩弄quán bing,但这颗心还是向着大宋,向着赵洞庭的。

“皇上圣明……”

最终,张世杰心中叹息着缓缓退回列去。

他虽然舍不得quán bing,但以前也是想挽救大宋于危亡。此刻皇帝贤明,自己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那些跟他风向的大臣们见他退下,也都纷纷跟着退回列中。

连张世杰都妥协,他们自然不会不自量力的再行劝谏。

赵洞庭微微点头头,对张世杰的举动颇为认可。刚刚若是张世杰再敢多言,他真有将张世杰罢官的念头。

此时的南宋再也经不得百官折腾了,想要兴盛,必须百官同心。

赵洞庭想要振兴南宋,推行新政的念头不会动摇。哪怕有再大的反对声,他也会执意坚持下去。

一时间,殿内大臣眼神恍惚,个个若有所思起来。

而这时,赵洞庭已是又道:“张世杰上前听封。”

张世杰心中几乎已不存着什么希望,脚下麻木地移到殿中,“臣在。”

他的声音都不再那么中气十足。

赵洞庭道:“朕特设监察省,现擢升你为监察令,监察百官!”

张世杰懵了,整个议政殿的大臣都懵了。

本以为张世杰会大权旁落,没想到,他却又被封为监察令。这等于是持着百官的生死牌啊!

第81章 城门庆功

监察令虽然手中没有军权,但其权威,甚至不再国务令和军机令之下。

被皇帝这般信任,以后谁敢小觑张世杰?

张世杰回过神来,惊喜跪倒:“臣叩谢皇恩!”

他不是惊喜自己仍旧握有莫大quán bing,而是惊喜于赵洞庭对他的信任。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为大宋做的牺牲、努力,没有白费。皇上心里是都清楚的。

不过同时他也明白,任监察令,以后再想拉拢派系也是不可能了。

监察令监察百官,那些个官员们谁还敢过于和他亲近?

想到这,张世杰心里不禁又有些复杂起来。

其后,赵洞庭又封苏刘义为副军机令,协助文天祥统领全国兵马,坐镇朝堂。

原参知政事陈文龙、刘黻被封为副国务令,协助陆秀夫主管政务。

苏泉荡接任苏刘义原来的职位,任主管殿前司公事,等于是戌京军区的司令。

岳鹏被任命为主管侍卫亲军公事,等于是京师守备司司令。虽然,现在的南宋已经没有京师了。

其余所有文臣武将多有封赏,不管实权有没有变动,官阶总是高了些。

只是因为改制的事,这些大臣都是心思沉沉,并未露出多少欣喜。

只有铁公鸡性子的陈江涵被任命为财务部尚书,仍旧掌管全国钱财,兀自喜滋滋的。

等到封赏完毕,赵洞庭又道:“因处国家危亡之际,律法令暂且不立,国法不变。望诸位爱卿能够与朕同心协力,上抗元贼,下泽黎民,早日光复我大宋浩瀚疆土!”

众臣山呼万岁。

完毕,张世杰带着疑惑走出列来,“皇上,此役诸多武将有功,如那柳弘屹等,不行封赏么?”

赵洞庭道:“朕自有思量,柳弘屹等人,朕需当着三军将士赐封,以鼓舞我三军将士之士气。”

“皇上圣明。”

张世杰不再疑惑,退了下去。

他刚刚还在想赵洞庭怎么没将柳弘屹等人宣进殿来封赏,原来是这样。只道皇上行事真是另辟蹊径。

但他不得不承认,当着三军的面封赏柳弘屹等人,的确比在议政殿封赏要更为有用得多。

虽然说到底,南宋朝廷现在也就数万军卒而已。

很快,赵洞庭宣布散朝,诸臣心事重重地离去。

张世杰以往离开大殿时总有不少朝臣过来凑热乎,可今日,却是根本没人敢近他的身。

他回首看看议政殿,露出苦笑,可随即,这抹苦笑又逐渐洒然起来。

他想着,只要是为皇上效力,在哪个职位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非得要掌兵权不可呢?

他知道赵洞庭封他为监察令是刻意瓦解他的派系,但他此时心中并无埋怨,有的只是对赵洞庭的佩服。

赵洞庭此举,是对他的警告,同时,也是莫大的恩宠。要不然,完全可以让他辞官隐退的。

想到此处,张世杰跪倒在地,向着议政殿内叩了三下,这才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重,反而满是轻松起来。

不得不说,南宋朝廷虽然濒临绝境,但留在身边的臣子,都是忠臣。

陆秀夫是,文天祥是,张世杰也是。如果他们有反意,南宋朝廷根本延续不到现在。

如陈宜中那样的心志不坚的佞臣,大多早已离开。这也可以说是liu wáng数年的意外收获了。

至此,赵洞庭算是初步将南宋朝廷的官制根基确立起来。

到得近午时分,城外忽地鼓声阵阵,号角绵延。

三军将士集结。

赵洞庭又离开寝宫,带着李元秀、颖儿、乐婵姐妹俩前往行宫南城门。

乐婵知道是三军大摆庆功宴,想想自己身份,本不愿去,却被赵洞庭强行拉着,感动之余,也是无奈。

她自然察觉得出来,小皇帝特别的亲近依赖自己。

他们到时,众大臣都已到场,立在城墙上,杨淑妃也在场,穿着华服,极是美艳。

他们的身前都摆着长条形的木桌,上面摆着些许酒菜糕点。

杨淑妃手里还牵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神色有些沉闷,是赵昰同父异母的弟弟,广王赵昺。

按着史实,赵昰病死后,陆秀夫拥立他为皇帝,然后在位不到两年,就在崖山被陆秀夫背着跳海自尽了。

现在赵洞庭穿越过来,赵昺自是没有当皇帝的命,只能继续做他的广王。

赵洞庭走到杨淑妃旁侧,轻轻喊了声母后,又摸了摸赵昺的脑袋,然后走上城头,面向城外。

天色有些沉,乌云盖顶。

城下,是数万南宋将士。殿前司禁卫、飞天军、护持军、护州军,还有元军降卒,以及后来的雷州军降卒,都在列中。数个军阵呈方阵泾渭分明地排列着,军甲森严,旌旗招展,刀qiāng林立。

在每横列的军卒前,都摆着半人高的长条形木桌,从队列的这头蔓延到那头,得有两百余米长。

这些木桌上同样摆放着不少酒菜,隐隐还有着木香散发出来,是数百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

赵洞庭不怕花钱,也不吝啬花钱,但万万不敢亏待这些为南宋欲血奋战的将士们。

至于那些降卒,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们只能在远处观望着,既无盔甲,也无兵刃。

闻着浓郁的酒香,他们也只能暗暗吞咽口水。

赵洞庭刚上城头,数万将士便是齐声山呼:“叩见皇上!”

这惊天动地的喊声,将地上的灰尘卷起,还似要将天上的黑云都给震散。

赵洞庭微微摆手,三军立刻肃穆。

他大声说道:“诸位为我大宋浴血搏杀,英勇抗敌,辛苦了!”

说着,他看向城墙上的李元秀。

李元秀端着酒到他旁边。

赵洞庭倒一杯酒,端在手里,又道:“不过……这杯酒,朕要先敬我大宋阵亡的将士们。他们随朕来到这碙州荒岛,忠心耿耿护卫在朕左右,朕确没有能耐带着他们回去,是朕的过错。这杯酒,敬英烈、敬亡魂!愿他们的魂能护佑我等,让我等驱逐元贼,光复大宋!”

第82章 亡魂忠勇禀天知(1)

说罢,他将杯中的酒饮尽。

城头下的将士听清楚他的这番话,不禁动容,大声喝道:“敬亡魂!”

一个个将士饮尽杯中的酒。

一声声敬亡魂响彻在整个行宫南城墙前面。

乌云滚荡,似是那些将士的亡魂在回应,在竭力高呼驱逐元贼,光复大宋。

无数三军将士落泪,更有人跪倒在地。

那些阵亡的将士中,有他们的亲人、兄弟,甚至还有父亲、儿子。

等到呐喊声逐渐停歇,赵洞庭才又倒一杯酒,朗声道:“这杯酒,朕再敬你们。敬你们的忠肝义胆,敬你们的英勇顽强。朕初登大宝,能有你们护佑在朕左右,是大宋之幸,是朕之幸。朕只愿,有生之年能带着你们这群狼虎之师行千里,归故土!”

说完,赵洞庭又饮尽杯中酒。

他年岁幼小,身子骨又向来不好,此时连饮两杯,脸上已是露出潮红。

“归故土!”

“归故土!”

将士们大声高呼,其中夹杂着无数的哽咽。

流离海外,难望故土。他们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梦中见到故土,然后霍然惊醒,默默垂泪。

是心中的忠义支撑着他们随朝廷来到碙州岛,也是心中的忠义,才支撑着他们活到现在。

没有谁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那个繁荣的临安。

那威严壮阔的皇城,那宽敞无比的禁军操练场,那有着卖艺人耍杂技的天桥,那有着众多斗鸡斗蛐蛐游手好闲人士聚集的曲家巷子,还有那夜夜无数花船摇曳的南湖,那搔首弄姿的花魁们。

当然,最为想念的,还是自己的家,那或许简陋,却总是能让人觉得温馨的家。

越来越多的将士哽咽出声,甚至嚎啕大哭,多是那些从临安追随过来的禁卫。

就连城墙上的臣子们,也有不少忍不住垂泪。

赵洞庭再倒一杯酒,端在手中,“这杯酒,朕不敬天,不敬地,是为元贼准备的断头酒。有朝一日,朕定让元贼有如此杯!”

说罢,赵洞庭将手中酒杯重重砸下城头。

城头下,岳鹏、苏泉荡、柳弘屹等将领热泪盈眶,纷纷砸下手中瓷碗。连降将完颜章都不禁动容。

此时他忽的想起自己的故土,想起那金国的都城,想起还未被元军覆灭以前的大金。

他忽的很是后悔,痛恨自己。元军灭金,自己竟然还屈身事贼?

他原本想要乞求赵洞庭让他率军卸甲归田,从此退隐,但这刻,心头却是兴起想要追随赵洞庭,杀回北方,夺回故土的想法。若是能够灭元复宋,立下大功,说不定赵洞庭会将他原来故乡赏赐给他。

一个个瓷碗在地上炸裂开来。

一声声灭元复宋荡漾不止。

这些瓷碗,有如将士们玉石俱焚的决心,不回故土,便舍身成仁。

旌旗招展不止,无数将士大声呼啸。

“灭元!”

“灭元!”

赵洞庭良久没有说话。

酒意涌上来,让他摇摇欲坠,旁边李元秀连忙悄悄用手扶住,惊出冷汗,就要劝赵洞庭下来。

而这时,赵洞庭已是又道:“此役我军大胜,全是仰仗诸位之功。现在,朕特封诸位为我大宋黄龙禁军,柳弘屹忠义乾坤,心存大义,骁勇善战,朕封为黄龙将军,正四品,统帅黄龙禁军,掌管原雷州护持、护州、飞天三军勇士。”

柳弘屹在城下懵了,听得苏泉荡出言提醒,才连忙跪倒在地谢恩。

他以前飞天军只能算是地方军,和禁军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赵洞庭缓缓又道:“除去柳将军之外,朕还有一人要特别封赏。”说着他目光远眺护持军阵中,朗声喝道:“那位救朕于危险关头的独眼箭手何在?”

声音顺着冽冽寒风飘荡出去。

护持军中,有一人走出列来,缓缓走向城下。

正是那独眼箭手。

他乃是弓箭手,背负着弓和箭囊,穿着红色布甲,走到城下跪倒在地,“卒叩见皇上!”

赵洞庭瞧见他还活着,自是大喜,问道:“你何以如此好的箭法?”

独眼箭手答道:“卒左眼天生眼盲,不擅使刀qiāng,是以苦练箭术,方有所成。”

“好!”

赵洞庭大声道:“身残志不残,你当为我军表率。你是何名字?”

“卒张红伟。”

“好!”

赵洞庭又是点头,面色通红,“朕封你为侍卫亲军龙卫左厢军统帅,正五品定远将军!”

他还记得当初扶持军投诚时也是这张红伟率先出阵,对他的忠义自是没有怀疑。

张红伟叩谢。

柳弘屹从正八品御武校尉直接被提升为正四品黄龙将军,他更是从无名小卒被提拔为正五品定远将军,虽然这等封号并不和实权对等,但也可谓皇恩浩荡。自是让他们这些有心报国之士感激涕零。

赵洞庭嘴角露出笑容来,酒意愈发浓郁,知晓自己支撑不住多长时间,忙又道:“其余有功之人,朕择日再行封赏。即日起,朕将这山更名为宋军山,朕,要在这山上为我军阵亡将士立祠,让他们的英魂永垂不朽。”

全军尽皆跪倒,高呼万岁。

以前皇帝没有这么重视士卒的,赵洞庭算是南宋头一个。

赵洞庭摇晃两下,鼓尽最后力气大喝:“半月后,我大军迁徙雷州!以图北伐!”

“北伐!”

“北伐!”

醉醺醺的赵洞庭被李元秀扶着匆匆送往寝宫里去。

南宋将士们的吼声兀自不绝,直到走出许远,才听不真切。

杨淑妃留在城墙,主持众臣、士卒饮宴。

三军将士开怀畅饮,特别是那些禁军,自离开临安以后,他们还从未这般大快朵颐过。

颖儿、乐婵、乐舞自然也是跟着赵洞庭回宫。

赵洞庭是真醉了,被颖儿轻柔放在床上,嘴里还在碎碎呢喃。

起初尚且还听不清楚他念叨的什么,逐渐的他声音越来越大,却是让得乐婵清冷的脸蛋倏的通红起来。

赵洞庭的嘴里,竟是在念叨着她的名字。

第83章 亡魂忠勇禀天知(2)

她感觉得到皇帝亲近自己,但没想过他睡梦中都会念及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念个不停。

连乐舞的脸色都不禁古怪起来,眼神在赵洞庭和自家姐姐身上来回看着。

颖儿也是偷偷去瞟乐婵,俏脸也是有些晕红。

她却是知道自家这皇上有些早熟。

李元秀尴尬笑道:“呵、呵呵,看来乐婵姑娘很是得皇上喜欢啊……”

乐婵被两女瞧着,又听李元秀这么说,只差没掩面而逃。她清冷,但往往这样的女人面皮更薄。

不多时,她被乐舞拽着悄悄走出赵洞庭寝宫。

南宋时候的女人多数十多岁便懂些那种事情,乐舞也懂,走到外面,轻声问乐婵道:“姐姐,你说皇上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乐婵嘤咛一声,面色更红,嗔道:“你这妮子,瞎说什么,皇上还那般小,我……”

乐舞却道:“那娘亲还比父亲也要大上几岁呢!”

乐婵沉默下来。

过半晌,她叹息着道:“不要再瞎说了,他是皇上。而且,姐姐已有婚约。”

她恍然发觉赵洞庭对自己的亲近竟可能是因为爱慕,心头也有些复杂。

那时候娃娃亲、指腹为婚、童养媳遍地皆是,十多岁便谈婚论嫁的也不在少数,有皇族十多岁就生有子嗣的,她倒也不觉得奇怪。真要说,也只能说是皇上有些早熟而已。

乐舞瞧瞧姐姐神色,又问:“姐姐,那你喜欢皇上么?”

乐婵眼神有些恍惚。

她无法忘记那也他喝令士卒放自己和妹妹离开时的坦然,无法忘记他轻轻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温柔,无法忘记他在自己面前刻意殷勤时的无赖,更无法忘记他举剑高呼时的豪情。若他是个伟岸青年,自己多半会倾心于他吧,只可惜,他却还是个孩子。

脑子里划过种种画面,乐婵轻轻叹道:“我只是将皇上当成弟弟对待。”

“噢……”

乐舞轻轻低下头,没再说话。

两女都怔怔出神。

赵洞庭到傍晚时分才醒来,瞧见颖儿、乐舞、李元秀都在旁侧,却不见乐婵,问道:“乐婵呢?”

他还在回味刚刚的梦,乐婵依偎在自己怀中,前方是绵延无尽的南宋将士,那是何等畅意人生。

乐舞微微嘟着嘴答道:“我姐姐回家去了。”

赵洞庭愣住,“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回家去了?”

乐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颖儿在旁边红着脸道:“皇上在睡梦中呼唤乐婵妹妹的名字,可能她有些不好意思吧……”

乐婵要比她稍小几个月,也是十八的年纪。

“啊?”

赵洞庭听到这话,不禁瞠目结舌,“朕刚刚在梦中喊了乐婵的名字?”

随即他心头不禁有些焦虑起来。乐婵听到自己在梦中喊她,就这么回去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想法。

赵洞庭知道,乐婵肯定已经看出来自己的心思了。

他也恨自己重生到这小屁孩身上,连谈个恋爱都不方便,但也无可奈何。

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过去几天。

乐婵离开,赵洞庭全心扑在政事上,将新政推行到底。那些降卒遣散的遣散,愿意留在军中的则是被分配到各个军中。

甚至有些雷州士卒都被赵洞庭遣散。

他有严令,家中有父母弱小无人照顾者,不得入伍。

他不想穷兵黩武,那不是长久的路。

对于完颜章等元军降卒,他吃过元军哗变的亏,不愿再留,让他们自行离开。

但是,当让苏刘义将这命令颁布下去后,完颜章却是到议政殿外求见。

赵洞庭从苏刘义嘴里得知他大战时呼喝那些元军哗变降卒的事,对这个金国的统帅还是有些好感的。微微沉吟过后,还是将他宣进殿来。

完颜章进殿便叩,“降将完颜章叩见皇上。”

赵洞庭见他自称降将,说道:“完颜将军,朕不是已让你等离开么?你怎的还来见朕?”

完颜章道:“完颜章请求皇上,让我同往雷州!以期北伐!”

赵洞庭奇怪道:“你要伐元?”

完颜章苦笑道:“我本是金国将领,元军破我家园。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才降了元军。”

赵洞庭道:“你也想夺回家园?”

完颜章再度叩倒,“完颜章愿为皇上先锋,只求皇上日后能让我女真族有生息之地。”

“好!”

赵洞庭见他面色不似作假,道:“那你便领着元军降卒,朕封你为讨元将军,随朕同往雷州。”

南宋现在说到底大将还是太少,屈指可数,这完颜章,其实赵洞庭舍不得杀。要是舍得,也不会放他离开。

此时完颜章主动投诚,他自然是欢喜的。

完颜章也是重重松口气,“臣完颜章谢皇上。”

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中充满希望的感觉了,以前随着元军打仗,只如行尸走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谁而战。

为元皇帝忽必烈的那滚滚雄心么?

可他完颜章不是忽必烈,他想的,只是自己的部族能够拥有休养生息的地方。

又过近十天。

宋军山行宫前的义士祠已经搭建起来。

祠前立有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册上被划去的那些名字,阵亡的将士。

这日,赵洞庭率领三军在祠前祭拜。

他立身于军前,身后是殿前司禁军、侍卫亲军、黄龙禁军,还有文天祥的兴**、完颜章的讨元军,浩浩荡荡七万军马。

这些士卒整齐排列着,旌旗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前方禁军身披甲胄,qiāng尖寒芒闪烁,气吞万里如虎。不论是军容还是气势,都远非之前仓促逃亡时可比。

赵洞庭早已沐浴焚香,打扮妥当,此时站在义士祠前恭谨cān bài。

号角声嗡鸣不绝。

三军将士纹丝不动,鸦雀无声。

赵洞庭叩上几叩,忽地对李元秀道:“李公公,替朕以剑为笔,在这碑上刻字。”

李元秀问道:“皇上要刻何字?”

第84章 班师雷州

赵洞庭看着石碑,缓缓沉吟道:“我军上万将士埋骨于此,甚至有的连姓名都未曾留下。你便刻‘宋军山,义士祠,亡魂忠勇禀天知’,朕要让他们知晓,纵然他们未曾青史留名,他们的忠勇、功绩,也自有黄天看在眼中。”

李元秀点点头,神色肃穆地走到石碑前,拔剑。

剑光飞舞,石屑纷飞,只是几瞬,石碑上便出现一行字来。

宋军山,义士祠,亡魂忠勇禀天知!

赵洞庭凝视半晌,豁然回头大喝:“众将士,随朕班师,前往雷州!”

众将士齐声大喝,“喏!”

不多时,许多车马,还有这些南宋将士们浩荡往山下而去。

赵洞庭在渡口亲自接见数百残疾士卒。

这些士卒都是在这碙州岛两役中残疾的,自愿留守碙州岛,看护旧行宫和义士祠。

看着他们眼中的期盼,赵洞庭道:“你们放心,等朕收复临安,必将回来接你们,再去领略那临安繁华。”

数百残疾士卒叩倒在地,默然不语。

其后,数万将士在这渡口登船,向着雷州府西流渡口而去。

数百海船,渐行渐远。

赵洞庭立在船头,看着眼前茫茫大海,嘴里喃喃:“这里,只是开始……”

这刻他心中没有任何私欲,有的只是那些南宋士卒们倾注在他身上的光复大宋的决心与希望。

只因他,是这南宋的帝王。

渡口处,那数百残疾士卒眼中含泪看着船队远去,跪地迟迟不起。

忽有一老卒哭着高喊:“皇上,我等在此等您归来!”

声音传出去许远,又在海中,渐渐弥散。

这日的西流渡口分外热闹。

皇上两战大捷且将于今日班师雷州府的消息早已传遍坊间。革离君最近几年来厉兵秣马,强拉壮丁,早已让得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对于皇帝的到来,民众们心中是充满殷切与希望的。

而且这些日子文丞相的兵马收服整个雷州,驱贼人,灭强盗,短短时间内就让得雷州秩序空前良好,更是让民众对南宋朝廷好感十足。

又恰恰这日天朗气清,民众自是成群结队早早赶到西流渡口,准备一睹皇上军伍的威风。

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小贩趁着机会穿梭叫卖不绝。

热闹中,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声,“皇上的船队来了。”

民众们都向海面上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有小孩玩的狼来了的把戏。

不过十来秒,就听得这小孩被父母胖揍的哭泣叫喊声,民众轰笑。可却有越来越多的小孩争先效仿起来,一声声皇上来了的童稚声音就快要盖过那些小贩的叫卖声。

小孩子嬉戏玩闹,沿着岸堤奔跑,家长在后边边骂边追,更是热闹非凡。

文天祥留在雷州府的兵马士卒此时在渡口沿岸整军以待,又沿着渡口连接的南渡河绵延到看不清的河道远处。朝廷早有旨意下来,皇上船队将沿着西流渡口到南渡河,再到雷州府内陆,在中途登陆,直往雷州府衙,也就是知州府。

文丞相,不,应该说是文军机令有严令,务必让皇上和百姓们都看到他们的虎虎军威,是以,个个兴**士卒都是昂首挺胸,不论是穿着甲胄、头戴红樱、背披红披的将领统帅,还是穿着布甲,只是简单扎着头发的下等士卒,尽皆神采奕奕。

他们将民众拦在后头,岸堤两米内都被禁严。

这倒不是怕有人伤着皇帝,而是怕群情激动,有人被挤落到水里去。

“来了!”

“来了!”

过数十分钟,忽的有人接连惊呼。

海面上船队徐徐驶来,前方二十艘战船一字排开为首,浩浩荡荡,纵横千米,遮天蔽日。

南宋战船光是俘获元军和雷州军的就有足足六百多艘,再有文天祥的战船,加起来更是足足有八百多艘。八百多艘宽、高达十米,长达三十米的战船结阵是个什么概念?

就算这些战船无缝衔接,摆在海面上那也足矣让人瞠目结舌,当真像是滔天巨浪从海上涌来。

民众们先是激动,随即被这船阵的气势镇住,又逐渐静默下去,连那些小孩都不在嬉戏打闹,俱是鼓着眼睛看着缓缓驶来的船阵。

船阵到西流渡口沿岸忽然止住,一众兴**将士单膝跪地,喝声如雷,“叩见皇上!”

民众们跟着跪倒,喊声此起彼伏,“叩见皇上。”

那时候的皇权之盛是难以想象的,即便南宋危亡,这些民众也万万不敢对赵洞庭有任何不敬。皇权不可渎的思想早已经深植他们的脑海。不是那些quán bing在握的大官,根本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赵洞庭自然没有再站在船头,也怕有武林高手暗算自己。他坐在船舱里,听着这一声声的呐喊,思绪有些飘远起来。以前他是传媒公司老板,只需要关心公司上百号人有没有饭吃,现在他作为大宋皇帝,却得心系万千黎民百姓。

这些呼喊声中,都带着期待和渴望。

“哒、哒、哒……”

赵洞庭的右手中指无意识地轻轻扣响书案,已是在想如何治理雷州,才能让雷州百姓生活尽快富裕安定下来。这两年革离君的所作所为他也有所耳闻,民间几乎被他搜刮空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军卒倒戈于他。

战争不是仅仅兵锋所指就可以的,没有安定的后方,前方再如何百战百胜也没有用。

过数分钟,船阵阵型缓缓变动,三船出阵,并列而行,驶向南渡河河道。

民众眼睛时刻盯着那艘挂着无数龙旗的龙船。只是始终没能瞧见皇帝打开窗子,当下心中稍有失望,却也更觉得皇帝威严。

船队所到之处,沿岸的士卒、百姓尽皆跪倒,山呼万岁。

战船船阵在南渡河上缓缓而行,逐渐挤满河道,绵延十余里。

只有最后文天祥的百艘兴**战船和柳弘屹黄龙军的护州军战船停留在渡口。

护州军原本就是拱卫西流渡口的,营地便在这里。

第85章 城外斩官(1)

龙舟四周的战船上旗甲林立,护卫森严,弓箭手穆然而立,时刻注视着岸边的风吹草动。

皇上班师雷州,容不得出现半点乱子。

两岸兴**士卒用长qiāng牢牢将群情荡漾的民众挡在后头。

虽然民众中夹杂有些用布包裹着兵刃的练家子,但此时也没人敢冒犯龙船。

数万禁军在此,莫说是这雷州弹丸之地的练家子们,就算是在江湖最享有盛誉的剑神空荡子亲临,冒犯龙舟,怕也别想全身而退。

但就在这时,却忽有两人从人群中蹿起,如大鹏展翅般越过数名兴**士卒,到得河堤旁。

士卒大惊,举qiāng便围拢上去,龙舟旁侧的护卫船上,箭矢齐刷刷地对准两人,寒光直冒。

“大胆!”

兴**士卒大喝着正要制住两人,这时,两人却已是跪倒在地,“皇上!民有冤情!皇上!”

这两人皆是魁梧大汉,古铜色的面庞,满脸胡须,显得煞是威猛。

他们的声音也是如同洪钟,竟是震得旁边士卒微微有些耳鸣。

赵洞庭在船上听得呼喊,微微怔住,而后对着李元秀吩咐道:“公公,下令停船。”

李元秀迟疑道:“皇上……恐是乱民闹事,不宜理会啊……”

赵洞庭道:“若是朕对黎民百姓的冤情视而不见,民众会如何看待朕?会如何看待朝廷?停船!”

李元秀无奈,只得走出船舱外,呼喝将士停船。

浩荡的船队在令旗的指挥下缓缓停下来。

赵洞庭微微掀开帘子,看到河堤上被qiāng架住的两个大汉,又道:“让他们上船来。”

李元秀命士卒放下小船去,不过十余分钟,便将两个大汉接到船上来。

岸上的民众抬头看着,议论纷纷。

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真的理会这两个大汉。当下,心中对南宋朝廷殷切期望更是浓郁起来。

两个大汉满脸激动地被带到船上,任由侍卫搜过身,然后在赵洞庭船舱前跪倒,“草民叩见皇上。”

赵洞庭在船舱内道:“你们两有何冤情?”

左侧大汉道:“皇上,我名赵大,这是我兄弟赵虎。我兄弟两本是海康县县郊佃户,家庭和睦,兄弟两在家中侍奉年迈父母,可两月前,我这兄弟带着弟媳去城中采买,那天杀的县丞吴顺昌瞧见我弟媳貌美,竟是派兵到我家中强夺弟媳。我兄弟二人怀有武艺,愤恨之下出手反抗,吴顺昌竟是指挥士卒杀我父母家人。我兄弟二人拼死逃出来,却又被他下令缉拿,控诉无门,请皇上为我们做主!”

他说罢,旁边赵虎已是忍不住咬牙低声哭起来。他实在是恨得极了。

赵洞庭听得也是震惊不已,“吴顺昌何以此等目无王法?”

赵大道:“他深得原知州革离君器重,向来横行跋扈,强夺妇女之事并非只发生在我兄弟二人身上,还请皇上明察。”

“好。”

赵洞庭心里也是生气,没有想到南宋地方官竟然腐朽到这种地步,大声道:“你二人随船到海康县,我宣那吴顺昌和你两人对峙,若是真有此事,朕定饶不过他!”

此时此刻,赵洞庭雄心勃勃,眼中可谓容不得任何沙子。

赵大和招呼惊喜之下,连忙谢恩。

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来拦赵洞庭的船,未必没有抱着告御状不成便但求一死的想法。

不多时,船队又缓缓开动,向前行进。

岸上百姓见告御状的两人没有下船,立在船头,有些爱看热闹的便忙又三五成群,往海康县赶去。

不多时,到得南渡河的渡口,禁卫军先行上岸,严行戒备。

近前侍卫亲军拱卫着赵洞庭的御辇,前方近万马军开路,后侧数万步兵跟随,保护着南宋朝廷大大小小的大臣、贵族家眷们,向着海康县而去。

赵大、赵虎兄弟两被安排在侍卫亲军中,都骑着马,满脸期待。

沿途已经没有多少民众,见到军队,连忙让到路旁。

前方马军刚到海康县外,便看到海康县内大小群臣已在城门口候着。

为首正是县丞吴顺昌,他年约五旬,留着及胸的胡须,头戴插云翅,躬腰候着。

革离君碙州岛被杀,累得雷州府武将大多被株连,是以城门口多是文臣。他们没得武艺,不擅统兵,被革离君留着镇守雷州,又因为文天祥大军到时见机投降得早,所以现在倒还安然活着,官职也没有被罢。

又过数十分钟,赵洞庭御辇终于遥遥在望。

肃然而立的马军分向两旁,穿着银色鱼鳞甲胄的侍卫亲军拱卫着御辇到得城前。

城外候着的百姓们连忙跪倒,“叩见皇上!”

吴顺昌堆起满脸笑容,带着群臣小跑到御辇队伍前,“微臣海康县丞吴顺昌携城中大小百官恭迎皇上。”

饶是海康县是雷州重县,其实那时候的县丞也不过是正八品的小官而已。

也就是这时情况特殊,要不然,吴顺昌根本连迎接赵洞庭的资格都没有。

赵大、赵虎兄弟两人瞧见吴顺昌,霎时已是红了眼睛。

吴顺昌此时低着头,倒是没有看见这兄弟俩。

赵洞庭听吴顺昌报上姓名,微微愣住,然后直接道:“吴县丞,朕听闻你素有抢夺民女的喜好,可有此事啊?”

吴顺昌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大呼:“皇上,冤枉啊,这定是哪个天杀的在诽谤微臣啊……”

赵洞庭起身走出车辇,居高临下看着吴顺昌。

吴顺昌宽额头,身材颇为臃肿,看起来便是长日养尊处优的模样。

他心里已经是有些定数,偏头看向赵大赵虎道:“赵大、赵虎,你们说的吴顺昌可是他?”

赵虎红着眼睛吼道:“皇上,就是他,他便是化成灰,草民也记得。”

吴顺昌抬头瞧见兄弟俩,却是压根不记得了,冷喝道:“你二人是谁?为何在皇上面前诽谤本官?”

赵虎恨恨道:“吴顺昌,你两月前杀我父母、掳我妻子,这便不记得我兄弟二人了么?”

第86章 城外斩官(2)

吴顺昌冷汗蹭蹭直冒,只感觉背后官袍瞬间湿了,但兀自镇定道:“你二人纯熟污蔑,本官根本不认识你二人。”

他此时心中已是悔极了,只恨当初为何不增派士卒,将这两个莽夫捉拿归案。

现在,就算皇上不查处他,他在皇上心中的印象怕也是差到极点了。

他甚至都不敢再抬头看赵洞庭。

而这时,赵洞庭已是看向城头跪着的那些百姓,大声道:“你们还有谁要控诉县丞吴顺昌的?”

吴顺昌只差点没软倒在地。

他现在自然是看出来了,皇上也是有心要收拾他。

但让他稍稍放下心去的是,赵洞庭话音落下后,那些跪着的百姓中竟然没有人答话。

吴顺昌心里暗喜,“看来本官在民间还是素有官威的……”

可这时,只听赵洞庭又说:“你们不要害怕,尽管直言,朕替你们做主。”

吴顺昌轻微摇晃两下,冷汗如雨。

“皇上,草民有要控诉吴县丞霸我田产!”

“皇上,草民……”

见皇帝这般说,那些原本心有忌惮的百姓们鼓着勇气大喊出来。

霎那间,城门处竟是热闹得紧。

赵洞庭对岳鹏吩咐几句,让他派人将那些有话要说的百姓都叫到御辇前面,“你们一个个说。”

这些个百姓见得赵洞庭虽是小孩,但威严甚重,也是一个个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他们的有的人被吴顺昌霸占财产,有的被吴顺昌诬陷勒索,更多的,如赵虎这样被他夺去家中女眷。

每说一人,吴顺昌的脸色便白一分,到最后已是没有任何血色。

赵洞庭听得这些人说的吴顺昌所做那些荒唐事,心里也是惊怒,没想到古时候的官员贪腐起来竟然这么肆无忌惮,特别是雷州这种偏远之地,简直可以说是完全目无王法。他再联想到那革离君之子革俊等那些纨绔子弟当日在海康县内的所作所为,更是怒上心头,喝道:“将吴顺昌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还未入城便要斩杀县丞,直将海康县百官吓得面无人色。

吴顺昌瘫倒在地,兀自不死心,哭喊道:“皇上,微臣乃朝廷命官,听凭这些草民之言,皇上便要斩首于我,微臣……微臣心中不服啊……”

“不服?”

赵洞庭冷冷笑着,又看向那些百姓们,“那朕再问问,可有谁要为吴县丞求情的?”

数百百姓却没有一人说话。

吴顺昌平时在革离君面前阿谀拍马,在地方却是横行无忌,实在早已惹得民怨四起了。

赵洞庭见状,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

岳鹏跃马而出,长qiāng猛然刺下,将吴顺昌刺杀当场。

官袍下浸出鲜红的血液,眨眼间便蔓延开来。

那些海康县的大小官员吓得纷纷向后退去,跪倒在地。海康县已腐朽到根子里,他们心里也是害怕得紧,要是查处起来,他们中间难有几人能够逃脱劫难。

百姓中有人大叫皇上万岁。

只是赵洞庭倒也不急着收拾他们,初来雷州就想要将贪腐完全治好,那根本不现实。

他的眼神扫过跪着的百姓们,让岳鹏过来,对岳鹏耳语了几句。

岳鹏听完大声喝道:“皇上有令,大军进城,将在原知州府侧设立监察司,众百姓凡对雷州官员有冤情者,可去监察司击鼓报案,皇上定命监察司秉公处理!”

百姓们都是愣住。

以前雷州府也有提刑司,可那提刑司,基本上和知州府沆瀣一气,根本不管事的。

直到数秒后,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山呼万岁。

这一山呼,便惹得众多百姓尽皆山呼起来,群情激动。

赵洞庭还未进城,因为吴顺昌这事,倒是收获不少民心。

他缓缓退回到车辇里坐着,沉声道:“入城!”

对那些海康县官员却是理也未理。

大军立时浩荡入城,马蹄声滚滚如龙。

只是除去禁卫军和侍卫亲军外,其余军卒分别被带往城外各处军营。

海康县乃是雷州重县,是雷州府直辖县,以前的雷州六军都是拱卫在海康县周围,赵洞庭也没有打算将这些士卒派到其他的县城去,毕竟元军仍旧虎视眈眈,元军阿里海牙还在广西肆虐,随时可能来犯。

到得城内,百姓又是跪迎。

赵洞庭没有再掀开窗子,听着一声声万岁入城。

他自然没有瞧见,在城外百姓群中,有个清丽绝美的身影正瞧着他的车辇,嘴角缓缓勾勒出微笑来。

很快,大军便到知州府外。

革离君全家被抄,此时知州府已是清理出来。原本陆秀夫提议重新建立行宫,被赵洞庭以劳民伤财否决,决意住在这知州府中。

侍卫亲军马军呼啸而去,将知州府外团团围住。

禁卫军开往不远处的城内校场。

赵洞庭由李元秀扶着走下车辇,和杨淑妃还要赵昺同往知州府内走去。

虽是知州府,但这知州府内却是比赵洞庭在碙州的行宫还要奢侈得多,假山、花园、清池比比皆是。

文天祥安排看守知州府的统帅见着皇上和太后驾到,慌忙带着他们前往寝宫。其后,赵洞庭又跟着他逛过这整个知州府,弄清楚议政殿在哪,御书房在哪,如此,竟是耗去个把时辰的时间。可见知州府有多大。

陆秀夫、张世杰等文武大臣也被兴**士卒各自带往自己的府邸。

等到安排妥当家眷们,他们才又赶来知州府。

赵洞庭在议政殿接见他们,只道:“诸位爱卿,我军初到雷州府,这雷州府便是我军的根基之地。想来诸位在进城之时也看到了,原雷州府官员腐朽不堪,治理无度。现在朕便将这雷州府作为诸位的考场,各省各部各司其职,以最快的速度将雷州府治理妥当。”

“广开渡口,鼓励外商,开办学院,扩宽河道,修整道路,各部各司不得怠慢。诸位虽是国之重臣,但朕也要瞧瞧你们是否真有治国之贤能。朕丑话且先说在前头,若是谁连这区区雷州之地都治理不好,那便不要怪朕不念情面,罢你们的官。朕需要的,是真有治国之才的贤士。”

第87章 洞庭赐婚

陆秀夫等文臣连忙叩首,“臣等遵命!”

“嗯。”

赵洞庭摆摆手,“那诸位这便去忙吧,张大人,监察司之事便交与你了。”

张世杰躬身,“臣这就去办。”

然后众臣便又匆匆退去。

他们这边刚走,赵洞庭就跑回到寝宫,找到乐舞,“乐舞,带朕去你家瞧瞧?”

还只是刚从雷州出发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牵挂着这事了。和乐婵呆过几日,他是天天都想见到她。

李元秀在旁边若有所思,如今就是连他,也瞧出来几分赵洞庭的心思。

他心里只想,“是不是该禀明太后,让皇上纳妃了?”

那时候皇亲贵族十多岁娶妻的并不在少数,更有皇帝十四五岁时便已经诞生子嗣的。

皇室对血脉的延续比民间更要看重万分。

乐舞傻傻瞧着赵洞庭,却道:“皇上您真的要去奴婢家里啊?”

赵洞庭奇怪道:“怎么了?”

乐舞难得的低眉顺眼,“我姐姐说了,要是您说要去奴婢家里,叫奴婢不要带您去。”

“为什么啊?”

赵洞庭有些急了。

乐舞红着脸道:“反正姐姐就是这么跟我交代的就是了。”

她不想见我?

赵洞庭沉默下来,脸色有些黯然,刚刚的兴奋劲全然不见。他本来想去见见乐婵的父亲的,没想到,乐婵竟然是早有所料,不让自己去她家里。

还是因为我的年纪太小了么?

赵洞庭心里也知道,自己在梦里喊出乐婵的名字,乐婵肯定也已经看出来些自己的心思了。

当下,他心里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乐舞瞧见赵洞庭这样,也是沉默下去。

过好半晌,赵洞庭才叹息着道:“公公,去知会柳弘屹,就说朕今天晚上请他在宫中用膳,让他携他的夫人和家眷,还有那位康定镖局的何青衣何姑娘前来。”

碙州岛战胜后,赵洞庭问及过柳弘屹白猫送信的事,也记得自己在城门口说要赏赐何青衣的话。

李元秀领命下去。

乐舞嘟着嘴,鼓起勇气问道:“皇上,您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赵洞庭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么?”

“您都在梦中喊出她的名字了。”

乐舞轻声嘀咕着,“您年纪还这般小,怎会就懂得这些事情呢?”

也只有她敢在赵洞庭面前这么说话了。

听得她的话,赵洞庭哑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乐舞又道:“可是我姐姐她已有婚约,她说……在她成婚之前,不会再见您。”

说这话时,她的脑袋也是微微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赵洞庭。

那个时候,对媒妁之言是相当看重的。赵洞庭纵是皇帝,也不便从强行拆散别人的婚约,就算他真的执意这么做,对乐婵的名声也会有极大的影响。

赵洞庭仍是默然,只是轻轻叹息。

他是真喜欢乐婵,也曾的确打算强娶乐婵,但到雷州之后,他才发现纵是皇帝,也并非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有着无人能比的权威,却也要做这万民的表率。

可是,难道就这么放弃么?

赵洞庭不愿意。

自己穿越到南宋来,成为皇帝,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得到,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想着想着有些烦恼起来,对乐舞和颖儿道:“乐舞、颖儿,你们先下去吧,朕想休息休息。”

乐舞和颖儿点头悄然离开屋子。

赵洞庭呆呆看着屋内,心中不断剧烈挣扎。他不想做那些苟且之事,可乐婵,他又实在是真心喜欢。

时间缓缓到夜里。

柳弘屹得知皇上请自己全家到宫中用膳,自然是受宠若惊,早早让妻子和希逸,还有那侍女小荷用心打扮,自己沐浴焚香,也是穿得妥妥帖帖,等到何青衣到家中来,这才往宫中走去。

有太监在知州府门口等着,见得柳弘屹到,忙将他们领去赵洞庭专门吃饭的房间。

以前在临安,皇帝自然有专门吃饭的宫殿,还有光禄寺这种机构专门伺候皇上吃饭。只是雷州偏远之地,革离君捞到不少钱都用去招兵买马,是以知州府当然远远不及临安皇宫那般繁华。赵洞庭吃饭的地方也只是个房间而已。

当然,这房间也不小,得有数百平米见方,里面雕花刻凤,满目琳琅。

地上摆着数十个书案,柳弘屹等人被领到里面,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他的妻子何慧香紧紧搂住自己夫君的手臂,她还没见过皇上,心里只在想,皇帝到底是长什么样子,只差没将赵洞庭想成是个三头六臂的神祗。

希逸和那侍女小荷就要更为紧张了,缩着脖子偷偷瞄室内的摆设。

何青衣性情洒脱,又见过赵洞庭,倒是要坦然几分。

太监殷勤让他们落座,他们也是不敢。柳弘屹连忙推脱,“皇上还未至,我等站着等候便好。”

正说着,那边有太监已是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赵洞庭带着颖儿、乐舞、李元秀走进院子,向着这挂着“养心殿……”牌子的房间走来。

柳弘屹带着夫人跪倒在地,希逸、何青衣和小荷也连忙跪下,“叩见皇上。”

赵洞庭笑眯眯的,“柳将军、柳夫人不必多礼,都起来罢!”

然后他率先走进屋内,坐到屋里最里边的那个书案后,摆摆手,“传膳吧!”

柳弘屹他们却不敢坐。

赵洞庭道:“坐啊!”

说着又指指自己前边的书案,道:“你们就挨着朕坐着。”

然后又看向旁边的颖儿、乐舞和李元秀,“你们也坐,在朕面前,无需这么拘谨。”

乐舞以前常常在寝宫内和他用膳,闻言笑嘻嘻的,就跑到下边坐下。从临安跟过来的那些个御厨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些时日足足让这个小吃货胖了好几斤。

颖儿和李元秀知道赵洞庭性子,不似以前皇帝那般拘泥于俗礼,稍作犹豫,也都坐到书案后去。

等得众人都坐好,赵洞庭笑着对何慧香道:“夫人舍身取义,气节斐然,让朕很是佩服啊!”

第88章 习房中术(1)

何慧香脸色倏的红了,嗫嗫嚅嚅没敢答话。

她虽是书香门第,但嫁给柳弘屹后,也并未见过什么大世面,连革离君都只未见过,更遑论皇帝。

赵洞庭知道她紧张,也不在意,又道:“朕封你为四品硕人,赏金百两,赐侍女五名,表率天下。”

何慧香听到这么大赏赐,更是不知所措起来。

柳弘屹忙轻轻扯她的衣袖,“还不快快谢恩。”

何慧香立起身来,走到殿中跪倒在地,“民女谢过皇上。”

赵洞庭笑道:“现在你可是四品硕人,再也不能自称民女了。”

何慧香红着脸,仍是有些不知所措。

李元秀从衣袖中掏出用抹金轴装裱好的绣瑞荷诰命圣旨,走到殿中递到何慧香面前,“恭喜夫人了。”

何慧香接过圣旨,又瞧瞧赵洞庭,这才退下去,双手兀自还有些发抖。

虽然赵洞庭只是个小孩,但毕竟是皇上,她感觉自己双腿都是有些发软。

赵洞庭笑着,又看向何青衣,道:“青衣姑娘,你还未婚配,朕封你为夫人倒不合适,你冒险替朕送信,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你且说说,想让朕赏赐你些什么?”

虽然他知道革离君会叛变,但柳弘屹白猫送信,说出准确时间,的确是给朝廷帮了大忙。

何青衣道:“民女……”

她欲言又止,却是看向旁边希逸,羞答答道:“民女全凭皇上的意思。”

赵洞庭何等眼力,瞧见她脸色怪怪的,看向希逸的眼神柔情似水,哪里还能不懂?

当下他心里止不住的叹息,希逸真是命好,可惜自己喜欢乐婵,却是有这么大的年龄差距,她还有婚约。

他不知道,希逸以往常常往康定镖局里蹿,还老帮忙,早已是让何青衣心中有了他。

要不然,冒险送信那么大的事,可能连累整个镖局,何青衣怎么会轻易答应他?

只是那时候女人不管内向外向,这种事情总是羞于启齿的。何青衣能隐晦看向希逸,已经是很难得了。

赵洞庭笑眯眯看向希逸,“希逸,你白猫送信有功,想要甚么官儿?”

希逸作揖道:“皇上,草民想要做这雷州的官儿,造福百姓。”

柳弘屹在旁边忍不住轻轻哼道:“难怪我让你去从军你小子都不去,原来是抱着做官的心思。”

何慧香轻声道:“老爷,希逸夜夜苦读圣贤书,不愿参军,做官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却是知道,自家老爷将希逸当成亲儿子看待,只想要希逸继承他的衣钵,做个驰骋战场的将军。

柳弘屹满脸柔和看向自己夫人,便也不再说什么。

赵洞庭知晓何慧香这“夜夜苦读圣贤书……”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也不在意这点妇人心思,对希逸道:“那朕姑且先让你做这海康县的县丞,不过朕可先和你说好,若是你治理不好这海康县,可莫要怪朕罢你的官,改赐你个闲职啊,黎民百姓的生活是开不得玩笑的。”

希逸满脸喜色走到中间,跪倒在地,“叩谢皇上。”

赵洞庭摆摆手,又道:“另外,朕为你做媒,让何姑娘嫁给你做夫人,如何?”

何青衣的脸色倏的通红起来。

希逸愣住,随即看向何青衣,更是止不住的喜色,连连道:“谢皇上赐婚。”

他若是不喜欢何青衣,当初送信也不会第一个便想到何青衣了。

李元秀在旁边道:“希县丞和何姑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皇上这可谓是成人之美啊……”

他虽是高手,身手绝佳,但在宫中呆得久了,溜须拍马这套也是顺手拈来。

赵洞庭只觉有趣,又道:“朕封何姑娘同样为四品硕人,待你们大婚之后,圣旨便送到你们府上。”

说着看向何青衣,“何姑娘,你的品阶比希逸还要高,以后可要替朕好好管着他。”

何青衣羞答答地点头,只差没将脑袋埋到胸口。俏脸晕红,娇艳欲滴,让得希逸都是看呆了眼。

赵洞庭看他们郎情妾意,两情绵绵的,止不住的又想起乐婵。

这时一众太医宫女传膳进来,众人便不再说,安心用膳。

到末尾,赵洞庭还说让安太医有空去给柳弘屹和何慧香瞧瞧不孕之疾,让得夫妻俩大喜之余又连是叩谢,然后带着希逸他们满心欢喜的回去。心中对赵洞庭的感恩戴德自是不必多说。

只是这夜,赵洞庭自己却是稍有落寞的让李元秀带着自己爬上屋顶,看着明月发呆。

月明星稀,只有稍许黑云。

赵洞庭穿着便服躺在寝宫屋顶上,李元秀持剑在旁边守护着。

闻着不带丝毫工业气息的清新空气,赵洞庭心里就在想,“乐婵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上辈子也只谈过那一次恋爱,还被深深中伤,此时情窦又开,可谓是大有茶不思、饭不想的势头。

赵洞庭不想时时都想着乐婵,但脑子里却不时冒出乐婵的清丽身影来,让他也是无奈。

想着李元秀他们反正也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乐婵的事了,赵洞庭索性偏头问道:“公公,你说乐婵姑娘现在在做些什么?是否已经睡下?”

李元秀满脸古怪,道:“皇上,您或许可以考虑纳个妃子了。”

赵洞庭哭笑不得,“朕只是钟意乐婵姑娘,又不是想做那chun gong之事,纳妃子做什么?”

李元秀道:“老奴年少时便yān gē进攻,皇上恕罪,这相思之苦,老奴实在也不知道该何解啊……”

赵洞庭轻轻叹息着,内心也是有些好笑,自己和太监说这些做什么?

他现在忽地有些怀念现代的贴吧,要是在贴吧里发帖子,肯定得有不少人出馊主意。

用双手撑着下巴,他又发起愣来。

夜晚的海康县并不热闹,多数街道都是黑漆漆的,少有烛火,只有那么仅有的两条街灯火通明。那是海康县的烟花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hong dēng qu。

宋朝不宵禁,重文轻武,对那种事情也不禁止,教坊司还有专门的官妓,是以这种地方也颇为热闹。

第89章 习房中术(2)

赵洞庭忽地感慨,“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他只想着,若是乐婵没有婚约就好了,那自己说什么也得把她娶入宫中。只是眼下,这事情却是麻烦起来。

皇帝若是强抢民女,在雷州这小地方很快就得传荡开来,到时候对南宋朝廷的负面影响太大了。

他怔怔地看向知州府的正门,那街对面还有间屋子里亮着灯。灯前有两个人影,对面坐着,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正值百无聊赖,却是听得下面呼喊,“皇上。”

赵洞庭低头去看,见是安太医,问道:“安太医你怎的这个时候来见朕?”

安太医道:“我朝初定,太后娘娘吩咐微臣来教您房中术。”

房中术?

赵洞庭有些发懵,“我这么小,就学房中术?”

安太医回禀道:“皇上,房中术自是愈小练习愈好,时间长了才能见效。以往历代皇帝都是八岁时便练习房中术,您身子骨不好,已是耽误许多时日了。太后娘娘那里着急得很呢,只有房中术练习好了,您以后才能多多诞生皇子皇女啊……”

赵洞庭嘴角抽搐,看向旁边李元秀,“真有此事?”

李元秀点点头。

赵洞庭对古代房中术也有几分好奇,便拍拍膝盖站起身来,“那公公便带朕下去吧!”

李元秀抱起赵洞庭便往下面跳去,数米高的房屋,他抱着赵洞庭,竟仍是安安稳稳落地,好生潇洒。

赵洞庭本想说公公若不是个太监,光是这身手便能迷倒万千少女,但怕打击到李元秀,便又忍着没说。

走到屋内去,安太医跟着进来,李元秀在外边候着。

赵洞庭问道:“怎么练?”

安太医作揖道:“微臣且先教皇上导引之术。”

然后他慢吞吞给赵洞庭讲解如何引气,如何导气,哪个穴位又在哪里,直将赵洞庭弄得是瞠目结舌。

他自是没想到,古代的房中术竟然还有内气引导之术。

不过这内气引导之术倒不繁复,赵洞庭跟着李元秀学过这么长时间的内功,又吞服过小金的蛇胆,已有武功根底,只是两刻钟不到便学会了。

安太医说:“皇上夜夜练习,日勤不辍,日后定能让后宫嫔妃们尽皆满足。”

这话,赵洞庭听着都脸红。

其后,安太医又教导他练习腰力、卡住阳关等等的方法,直把赵洞庭累得是大汗淋漓。

特别是其中有招叫铁板桥的,两张椅子横摆着,头和脚放在椅子上,腰背却得悬空,这直让赵洞庭腰酸得不行。但听着安太医说的那种种神效,他却又舍不得不练。

男人嘛,总是都希望自己那方面无可匹敌的。

等赵洞庭掌握这几个姿势,安太医笑道:“皇上,这些姿势坚持得越久,效果越好。”

赵洞庭道:“这就完了?”

安太医道:“皇上,学起来容易,但要练有所成,还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啊!”

说着他拱手道:“皇上天资聪颖,学起来才这般迅速。微臣这便先向太后复命去。”

赵洞庭也是浑身疲软,摆摆手让他退下,对门外太监喊道:“朕要沐浴。”

等他走到专门用于他洗澡的房间外边,里面已是热气弥漫。

赵洞庭走进去,里面竟是有八个貌美娇嫩的侍女在两旁侍候着。

在碙州岛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待遇。

他略微怔神,随即明白,这怕莫是杨淑妃的意思。

南宋朝廷搬到雷州,暂时无虞,皇室凋零,杨淑妃怕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赵洞庭诞生皇子。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可看着这些侍女殷切中带着点点渴望的眼神,赵洞庭难免真的有些意动。

她们都是自愿的,只要能怀上龙子,那她们就不再是侍女,而将是贵人、嫔妃。

八个侍女同时围拢到赵洞庭面前,捏着兰花指行礼道:“奴婢给皇上宽衣。”

霎时间,赵洞庭还真有些不习惯。愣愣地看着这些貌美侍女给自己剥了个光洁溜溜,就像是剥去皮的荔枝似的。

上辈子他也没享受过这待遇啊……

八个侍女给他宽过衣,便跪倒在地上,“请皇上沐浴。”

赵洞庭走到偌大的澡盆里躺着。

八个侍女又都围拢过来,竟是缓缓褪去身上的薄纱,有两个更是要坐到澡盆里去伺候。

“等等!”

赵洞庭几经犹豫,还是咬着牙说道:“你们且先将衣服穿上吧,朕现在还不想……”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几个侍女竟然已是都慌忙跪倒,“皇上饶命……”

赵洞庭愕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有个侍女哭哭啼啼道:“奴婢们奉太后娘娘旨意来伺候皇上,皇上莫非是嫌我们姿色平庸?”

这几个侍女都是美女,身材也丰腴,绝对算不得平庸。

赵洞庭顿时明白,杨淑妃怕是下了死命令,这些个侍女要是不能伺候自己,下场只怕凄惨。

古代皇宫就是这么无情的。

当下,他说道:“你们无需担心,朕会亲自去和母后说的。不会让她追究你们。”

他并不是那种色中恶魔,虽然有些意动,但还不想太早的就和这些女人fā shēng guān xi。特别是心中还有着乐婵。

几个侍女眼中都露出失望之色,但也不敢多说,只得谢过,又慢悠悠地将衣服穿上。

赵洞庭总算是悄悄松口气,她们若是再不穿衣服,自己怕是圣人也忍不住。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赵洞庭不想和这些侍女fā shēng guān xi,其实也是怕自己沉沦在这皇帝生活的奢靡里。现在的南宋才只刚刚立足雷州,和元朝比起来如同蚂蚁,自己根本还没有资格过这种生活。

当然,也怕累坏身子。

杨淑妃也是,竟然派来这么多侍女,也不怕将自己这皇帝给榨干了。

在一番香艳中,赵洞庭用莫大的毅力克制住自己,才总算没坏事,穿好衣服后,只觉得忽然轻松不少。

回到寝宫,他又让李元秀带他去屋顶看了会月亮,这才睡下。

第90章 查秀林堡

没曾想,翌日大黑早,还未到早朝时间,杨淑妃竟然就匆匆赶过来兴师问罪了。

赵洞庭才刚起,乐舞和颖儿正在给他梳头,杨淑妃就闯进来,“昰儿,你对那些侍女不满意?”

看她神色,分明有几分责怪赵洞庭的意思。

赵洞庭怔怔神,苦笑道:“娘亲,现在孩儿岁数太小,是不是太早了些?”

杨淑妃道:“这有什么早的?我们大宋的先祖皇帝中,也不是没有十多岁便怀有子嗣的。”

乐舞和颖儿露出微微诧异之色。对于昨晚的事情,她们并不知晓。

赵洞庭苦口婆心解释道:“娘亲,我们刚刚搬到雷州府,百废待兴,孩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加之元贼在北面虎视眈眈,孩儿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想这个,您也请稍安勿躁,好不好?”

杨淑妃却还有些不愿,“国家事情重要,难道我们大宋皇室的血脉传承便不重要么?”

说着她竟是眼眶微红起来,“现在皇室就剩下我们几人,你不诞生子嗣,为娘有何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啊?”

赵洞庭嘴角直抽搐,强笑道:“您还这么年轻,离见列祖列宗还早着呢!”

说着他连忙站起身帮杨淑妃捏着肩膀,“娘亲是要长命百岁的,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话了。”

杨淑妃见赵洞庭难得这般乖巧,和自己亲近,心也软下来,叹息了声,“唉,你总是要着急些的。”

不过她倒也没有再咄咄逼人了。

赵洞庭轻轻松口气,道:“对了,娘亲,你也勿要责怪那些侍女,实在是孩儿没那个心思。”

杨淑妃又是叹气,轻轻点头。

这个时候也快要到早朝时间了,赵洞庭便留下颖儿和乐舞陪着杨淑妃,自己带着李元秀往议政殿去。

议政殿,就是以前知州府的大殿。

赵洞庭到时,百官已经等候在殿内。刚进来,百官便肃穆站好,向着赵洞庭躬身。

他们手中持着玉板,又叫笏,头戴插云翅官帽,倒也有几分意思。

赵洞庭到殿中坐好,李元秀道:“有事启奏。”

又是张世杰率先出列,道:“皇上,臣昨日设立监察司,有许多百姓举报这雷州府官员贪赃枉法,其中涉及的官员多达数十人,请问皇上该如何处置?”

他也是难办。因为那些被涉及的官员,几乎牵扯到整个雷州府稍微能上台面的官,若是追查到底,只怕这雷州府的官场得来此大震荡,可能留不下几人。

赵洞庭微微皱眉,却道:“仔细调查,按律查办!”

张世杰道:“可是皇上,那这样雷州府的官员可能留不下几人了。”

赵洞庭道:“留不下便留不下,我们再择贤能就是。就算无人为官,也不能让这些害群之马继续为祸!”

张世杰神色凛然,“臣遵命。”

缓缓退回去。

赵洞庭又看向陆秀夫,“陆大人,各部各司的府衙可已经准备妥当?”

陆秀夫答道:“回禀皇上,现在各部各司已经正式运行起来了。”

“嗯!”

赵洞庭微微点头。

他对陆秀夫他们的办事效率还是挺满意的。

然后他又看向文天祥和苏刘义,“文大人、苏大人,军务方面如何?”

文天祥虽未军机令,但执掌手中兴**,还待回去江西继续主持抗元大局,是以这边多是苏刘义负责。苏刘义上前答道:“禀皇上,我们各军都已在营地驻扎,且已设立招兵营,昨日下午就有人来投军。”

赵洞庭又是轻轻点头。

其后又有几个大臣发言,总的来说,整个朝廷机构在雷州府的铺设还算不错。

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各个部门都安排妥当,这的确有些出乎赵洞庭的意料。对这些官员们的办事能力也颇为认可起来。

他们或许不会打仗,但自幼读书,处理政事的确是把好手。

要不然,南宋也不能在后世被评为中国历代朝代中经济最为繁华的朝代。

过去数十分钟,早朝才算结束。赵洞庭想想,却是对柳弘屹喊道:“柳将军你先留下,朕有些话还想要和你说。”

其余大臣用些微疑惑的眼神瞧瞧柳弘屹,然后陆续退走。

赵洞庭走到龙榻下,到柳弘屹面前,问道:“柳将军可听说过秀林堡?”

乐舞说乐婵的未婚夫是秀林堡少堡主,赵洞庭不愿放弃乐婵,自然是想查查这个秀林堡。若是秀林堡有什么问题,他也有理由打压秀林堡,甚至将秀林堡少堡主关押什么的,到时候乐婵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赵洞庭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光彩,但却更舍不得放弃乐婵。

再者说,秀林堡若是真有问题,那朝廷对付他们也是应该。

“皇上也知道秀林堡?”

可让赵洞庭没想到的是,柳弘屹听到这话却是露出笑脸来,“说起这秀林堡,可是我们雷州府武林的泰山北斗了。”

赵洞庭微微皱眉,“那这秀林堡名声如何?”

柳弘屹颇有赞赏道:“秀林堡在我们雷州的名声是相当好的,堡主慕容川乐善好施,为人仗义,对江湖人多有帮助,堡内聚集不少英雄好汉,江湖人称‘雷州及时雨’。少堡主慕容豪据说也是人中俊杰,这些年来为民驱强盗、赶海贼,在雷州府名望颇高。”

“对了。”

柳弘屹说到这,忽地抬起眼皮,“皇上,就在昨日黄昏时,秀林堡还有两百义士来投军呢!”

赵洞庭只是讷讷地点头。听完柳弘屹的这番话,他心里着实复杂得很。

秀林堡名声这般好,自己难道真要鸡蛋里挑骨头,对付他们?

可若是不对付秀林堡,乐婵又怎么办?

沉吟半晌,他叹息道:“你帮朕去打探打探秀林堡,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龌龊事吧?”

“龌龊事?”

柳弘屹却是不解,“皇上,莫非您是听到了什么传闻?秀林堡名声斐然,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龌龊事才是。”

赵洞庭道:“你且帮朕去打探就是。”

第91章 分田制度

柳弘屹不敢再说,拱手道:“末将领命。”

赵洞庭止不住又是叹息,“嗯,那你先退下吧!”

柳弘屹退出大殿去,赵洞庭坐在地板上,发起了呆。他在良心和私欲之间剧烈挣扎着。

他乃是这大宋的九五至尊,又有数万军马屯在雷州府,纵是秀林堡真的木秀于林,在雷州江湖中享有极大威望,他要想对付秀林堡,也并不困难。但坏就坏在秀林堡是个名声斐然的好门派,而且派义士来投军,赵洞庭要以莫须有的罪名对付他们,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哪怕是上辈子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他也仍然坚守着害人之心不可有的原则。

他是穷苦家庭出来的,知道什么比财富、权势更为重要。他不允许自己做那些苟且之事,若是那样,又有何颜面面对乐婵?有什么颜面继续率领这南宋军民?

直过去许久,赵洞庭才默默离开议政殿。

就这样过去十余天。

南宋朝廷在雷州府的工作有序开展起来,监察司秉公执法,行监察之责,这些天率领士卒捉拿不少雷州府原贪赃枉法的官员,国务省下辖各部修路的修路,帮助农民修缮房屋的修缮房屋,海关司极力促进和海外的贸易往来,柳弘屹率军打压山贼路霸,让得雷州民间普遍为南宋朝廷叫好,连带着来投军的义士也越来越多。

希逸那小子年纪虽小,但据赵洞庭了解,他处理海康县的政务竟然也是有板有眼。

只是南宋朝廷欣欣向荣,赵洞庭的心情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每夜,他都会坐在屋顶发呆。

对乐婵的爱慕,甚至让他有种病入膏肓的感觉。而这种相思病,却又连妙手安太医都没法医治。

相思不是病,想起来真要命。

这日清晨,照例早朝。

海关司司长率先奏道:“皇上,今日来往商船逐渐增多,但是海盗为患,伺机而动,让得不少商贩受到损失,纷纷到我海关司来报案。微臣奏请皇上派兵剿匪。”

古代盗匪横行,尤其是战乱时代更加。

赵洞庭闻言不禁皱眉,上次劫宝船的事情还没清算,没想到这些海盗竟然变本加厉。

他询问过李元秀那两个探查海盗的大内高手所得的情报,剩余的珠宝他们始终放在老巢里,未曾动用。

宝库里的钱财不动,却宁愿出来冒险劫掠海船,这不合常理。

赵洞庭真假确信,海盗势力的背后绝对有人。革离君已死,那幕后之人绝对不是他。

可是,又会是谁呢?

正当他思索时,柳弘屹已是走出行列,道:“皇上,末将愿领军剿灭海盗!”

他是雷州军旧将,雷州沿海,军卒擅长水战,由他率军,倒是再为合适不过。但赵洞庭心里却是在想,若是如此清剿海盗,那幕后的人还能够浮出水面么?

可若不对海盗采取行动,任由他们这么肆意妄为下去,雷州府的海外贸易便始终难以开展。

沉吟半晌,赵洞庭才点头道:“好,那便由柳将军你率军清剿海盗!”

幕后真凶虽然事大,但到底只是牵扯到两艘宝船,和民生比起来,自然还是民生更为重要。

雷州府被革离君搜刮得民不聊生,南宋朝廷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雷州府的经济盘活起来。

海关司司长大喜,连道:“多谢皇上!”

他执掌海关司,手下不过是些小吏,并无兵卒。海盗闹事,他也只能望洋兴叹,若是赵洞庭不派兵剿匪,他的工作施展不开,那对他的政绩也会是大有影响的。南宋以前就有官员考核制度,赵洞庭执政后,更是将那考核制度完善不少,他们这些当官的,也都开始重视政绩起来。

赵洞庭点点头,环视众人,“哪位爱卿还有事要奏?”

堂下无人说话。现在各部各司工作开展起来,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总是有大批的事情要奏。

赵洞庭见他们不说话,又道:“既然诸位爱卿无事要奏了,那朕便来说件事情。朕打算在雷州府境内实行分田到户制,每家每户,不论贫富贵贱,皆以人数重新分配土地,人均两亩。这件事,便交由农业部去办。”

南宋时候并非是没有过分田制度,只是多未成功实施下去。这在朝廷里,可谓是个老生常谈,却又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相对于教育、贸易等等问题,分田制度涉及大地主阶层的根本利益,又和平民百姓息息相关,其实施难度着实要艰难百倍。

堂下群臣听得赵洞庭说要实行分田制度,都是大惊,随即国务令陆秀夫拱手道:“皇上,我们初到雷州,此时分田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分田之事牵扯甚广,势必引起贵族豪绅的不满,神宗年间,宰相王安石变法之时便遇到贵族豪绅竭力反对,到最后不了了之。我们现在根基未稳,若是引得这雷州府贵族不满,以后的各种工作怕都很难持续下去。”

紧接着又有几名各部官员走出列来,各有说法,不过都是反对现在实行分田制的。

赵洞庭听完,只道:“大宋的天下,不是那些贵族豪绅的天下,而是黎民百姓的天下。朕这些天整治贪官,已经触犯到不少贵族利息,朕不在乎再触犯他们的利益。他们要田,可以,拿钱去农户们的手里租嘛,那样农户也有饭吃,不至于祖祖辈辈都在那些贵族田里打工,连饭都吃不饱。”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朕也不是说非要打压贵族豪绅,朕的目的,只是让百姓们能有饭吃。他们有吃的,才有人为我大宋效力,而且也只有这样,我们大宋的赋税才能够真正收缴上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去剥削那些百姓们的命。”

现在时局未稳,南宋实力微弱,赵洞庭也不想将那些贵族阶层得罪得太狠。

“可是……”

陆秀夫道:“那些贵族豪绅的土地多是赏赐或者购买所得,他们如何愿意交出来?”

赵洞庭淡漠道:“朕可以将田地赏给他们,自然也可以收回来。至于那些购买的田地,补偿他们些钱财就是。”

第92章 太后遇刺

说着他看向陈江涵,“陈尚书,我朝从临安带过来的那些财宝,回收这雷州已贩卖的土地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陈江涵眨着眼睛抹额头上瞬间窜出来的汗,“有的,有的。”

但他有句话实在想说,照赵洞庭这么败下去,再多的珠宝也迟早得用完,只是没敢说而已。

这时副国务令陈文龙站出身来,“皇上,那要是有贵族豪绅闹事,可如何是好?”

“闹事?”

赵洞庭道:“他们若是闹事,那就查的查,抓的抓。朕的数万将士都不是吃白饭的,那些行径无道的贵族豪绅,更是可以抄没他们的家产,以充国库。朕不信只是买回他们的田产,他们还能以命相博。”

堂下群臣听得这话,心中微凛。皇上怕是圣意已定。

不过他们倒也真有几分心动。皇上说的没错,有人zào fǎn闹事,派官兵镇压就是,数万官兵不至于连个雷州府的治不住。当然,因为他们大多都不是雷州人,和这事利益牵扯不深,分田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害,所以这才心头也没什么抵触。

柳弘屹以前虽是飞天军统帅,但向来心存大义,将大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皇上施行新政,要收回他们这些人的田产,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心疼的。他已经在思量着,等下回军营如何去劝说那些家中有大量田产的统帅。

革离君以前为拉拢人心,的确曾赏赐不少田产给雷州府的各阶文官武将。

见得陈文龙也不再说话,群臣都是拱手道:“臣等谨遵圣令。”

赵洞庭心满意足,又道:“分田制度实行的同时,允诺百姓免税两年,让他们有余钱耕种。另外,其余各种赋税能免则免,不能免也要大幅调整,我们大宋不能苛捐杂税。国务省五日内拟出改税条例呈交给朕。”

陆秀夫又是拱手,“臣遵旨。”

陈江涵却是急了,额头上的汗水真个冒出来,连道:“皇上,若是减税,那我朝财政……”

赵洞庭咬咬牙道:“再难也要坚持住这两年,让百姓的生活好起来。以后朝廷自朕开始,宫内的所有开支用度全部减半。”

群臣惊讶。

古往今来,荒淫无度的皇帝不少,但向赵洞庭这样自愿自少开支的,绝对是屈指可数。

谁心里都对赵洞庭生出敬佩,齐声喊道:“皇上圣明。”

赵洞庭小小年纪,知大意,体民情,又行事果断,计智百出,着实让这些大臣对朝廷生出莫大希望来。

又过两日,柳弘屹率领原飞天军卒,战船百艘,从南渡河开往西流渡口,出征讨贼。

同时,文天祥也率领三万余兴**将士,整军出发,准备驰援广西。

元将阿里海牙早前奉忽必烈命平定湖南、广西两地,时至今日,潭州民间义士周隆、贺十二等人战败已被斩首,连湖南制置使张烈良也力战而死。湖南境内只剩下小股力量还在抵抗元军,阿里海军前锋部队已禁军到广西境内,不用多少时日,广西必定会有大战。

雷州就挨着广西,朝廷内谁都知晓,广西万万不能失守,不然雷州危矣。

赵洞庭御辇亲自送文天祥到海康县城门外三里处。

晨风徐徐,君臣将别。

赵洞庭虽然早知道文天祥会离开,但此时心里还是不舍。历史上,文天祥的结果并不好。

他战败被擒,宁死不降,最后在菜市口刑场被杀。

死时,他的衣带上留有一首绝命诗: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赵洞庭担心文天祥会出事。当初将文天祥从江西叫来雷州,也是因为按照史书所写,文天祥将会在江西兵败。赵洞庭叫他率军来援,有防范革离君的意思,但同时也有救文天祥的用意。

他终究还是害怕事情会按照历史的车轮发展下去,如周隆、贺十二、张烈良等人战死这样。

但是,此时朝野之中只有文天祥在民间的威望最高,不派他去,谁也无法组织民间力量抵抗元军。

车辇之上,赵洞庭和文天祥对坐。

赵洞庭的侍卫亲军和文天祥的兴**将士都已缓缓停下,肃然无语。

旌旗飘扬,蔓延向道路的远方。

赵洞庭双眼定定看着文天祥,忽地轻声道:“文大人此行出征,危险重重。元将阿里海牙素来以能征善战闻名,又兵多将广,文大人无论如何都得保住性命归来。朕这朝廷,可以倚仗的人,不多了……”

文天祥眼眶有些泛红,“待臣剿灭元贼,定然再来侍奉皇上左右!”

赵洞庭端起身前酒杯,强笑道:“来,朕为文大人践行!祝文大人旗开得胜,大败阿里海牙。”

文天祥闻言也端起酒杯,“臣不惧死,但为皇上和这大宋黎民,也必会战败阿里海牙。只愿皇上在宫中也要多多歇息,不要终日操劳政事,皇上年岁还小,以后抗元复宋的担子势必全然落在您肩上,您可千万不能累垮了身子。”

“来!”

赵洞庭举杯碰上文天祥手中的杯子,“你我君臣,我主内,你主外,一同抗元复宋!”

说着将杯中的酒饮尽。

脸红了,眼也红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赵洞庭也被文天祥的大义折服。若非万不得已,他真不愿意文天祥率军前往。

“皇上保重!”

文天祥重重放下酒杯,大步离开车辇。

“文大人!”

赵洞庭忽地喊住他。

文天祥回头。

赵洞庭道:“战败没有关系,我们大宋还有机会。你……千万要留着性命回来。”

文天祥怔住,随即猛地跪倒在地,却道:“皇上圣恩,臣……若不胜,死不足惜!”

说罢,他回头走出车辇,翻身上马,向着阵前驰去。

赵洞庭看着文天祥离去的背影,怔怔发呆。

文天祥的性子太过刚毅,若是不胜,怕是真的不会选择活着回来。

赵洞庭心里喃喃,“我对他太好,反而会害了他么?”

第93章 窗内之人(1)

旁边颖儿见赵洞庭神色,轻声安慰道:“皇上,太后娘娘清早已去无量观为文大人祈福,文大人定然会得胜归来的。”

赵洞庭轻轻叹息,“他说不灭元贼不归,可元贼,何时才能灭啊……”

相对于南宋,元朝此时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饶是赵洞庭穿越过来,面对忽必烈那种人杰,心中着实也没有太大覆灭元朝的把握。

晨风携带着凉意吹进车辇里。

不多时,文天祥的兴**缓缓开拔,无数将士扛着旗帜,跟着大纛旗渐行渐远。

直到瞧不真切了,赵洞庭才下令回宫。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种淡淡的不详预感,不浓烈,却又如附骨之疽,始终消弭不去。

侍卫亲军马军在前,步军在后,岳鹏和李元秀骑马护在赵洞庭车辇两侧,往知州府缓缓行去。

还在途中,却是有一骑疾驰而来。

马上是个头戴铁盔红缨的统领,左肩上有银色披肩,却是杨仪洞麾下左右卫中的左卫军中统领。

碙州大捷后,赵洞庭给杨仪洞麾下增派不少兵马,至今也有千余人。

这统领骑马匆匆到侍卫亲军马军阵前,竟是不止,只是喝道:“快快让他,我有急事紧报圣上!”

但侍卫亲军哪里会放他过去,只是喝道:“来人止步!”

这统领神色匆匆,见到侍卫亲军举qiāng相对,神色更急,翻身下马,大声道:“我要面见皇上!”

侍卫马军公事蒋存忠在后头些瞧清这统领模样,惊道:“章统领!”

姓章的统领见他说话,忙看向他去,“蒋将军,快些带我去面见皇上。”

蒋存忠惊疑道:“发生甚么事了?你如此焦急。”

章姓统领却不答话,只是往中军处的御辇跑去。

蒋存忠见他如此焦急,挥起马鞭,赶到他旁边,道:“章统领上马!”

这统领也是好身手,双腿猛蹬,轻喝出声,只是伸手虚搭马背,人已到马上。

蒋存忠催马快速跑到御辇前面。

章姓统领翻身下马,急急跪倒在御辇前,低声喊道:“皇上,祸事了!祸事了!”

赵洞庭在车辇内微微皱眉,随即拉开车帘,走出来道:“出什么事了?”

章姓统领红着眼睛答道:“太后娘娘在前往无量宫祈福归来的途中,遭遇到贼人埋伏……”

“什么?”

他话没说完,赵洞庭已是惊呼出声。饶是他心性沉稳,此时也是不禁有些慌乱。

或许是因为血肉相连的关系,他对杨淑妃总是极为关心的。

章姓统领道:“杨大人率军浴血抵抗贼人,太后无事,只是……”

赵洞庭的心微微沉下去,“只是怎么了?”

章姓统领道:“那帮贼人武艺高强,杨大人他……他为保护太后,身中数剑,现在怕是……”

“他们在哪?”

赵洞庭的声音已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想到,现在大军坐镇雷州,竟然仍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刺杀杨淑妃。

章姓统领道:“他们还在和贼人厮杀,杨大人叫末将来送信。”

“速速带朕去!”

赵洞庭冷着脸,走出车辇,让旁边岳鹏将他拉上马去,大喝:“马军随朕出发!前往无量宫!”

章姓统领也是匆匆蹬上蒋存忠的马,往军前去了。

赵洞庭留下步兵,率着八百马军跟着章姓统领,向无量宫绝尘而去。

杨仪洞现在在朝中虽然只相当于是担任虚职,但他以前屡次救杨淑妃,可谓有功。而且他又和杨淑妃两情相悦,这是赵洞庭允许的。他若出事,赵洞庭不知道杨淑妃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说起来杨淑妃也真是可怜,贵为嫔妃、太后,却没能享受宫廷生活,只能连年跟着朝廷大军逃亡。

不幸中的万幸是,赵洞庭他们离无量宫并不算太远。

约莫两刻钟不到,他们便已到无量宫山脚下十余里处。

还有近百侍卫在和那些蒙着面的贼人厮杀,地上已是倒着不少尸体,竟然多数是侍卫的。

惨叫声、闷哼声迭起,刀光闪烁。

贼人足足有近百号人,个个武艺不俗,竟是已将侍卫逼到杨淑妃车辇周围。

“杀!”

赵洞庭阴沉着脸大喊。

八百余骑侍卫马军顿时挥舞着刀qiāng,呼喝着向那些贼人杀去。

贼人中有个蒙面人回头看来,举起手中的八环刀大喝:“撤!”

“沙万里!”

赵洞庭低声惊呼。

他始终记得大战那也,沙万里掠过数百禁卫逼到自己近前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一众贼人颇有纪律,竟是令行禁止,舍弃车辇前的侍卫,向着旁边的林子里蹿去。

道路两旁都是丈余高的山壁,他们个个身形矫健,轻松攀上去,转眼便消失在茂密的林子里。

侍卫马军追到近前,看着这么高的山壁却也无奈。有人下马登山去追,但贼人已是跑得远了。

岳鹏愤愤道:“可恶!”

赵洞庭跳下马,跑向杨淑妃的车辇。

“皇上!”

守卫在车辇旁的侍卫跪倒在地,有人竟是已带着哭腔。

赵洞庭体恤军士,虽然领兵不多,但在那些老卒中颇有威望。要不然,以前他也没法教唆杨万里和那些侍卫暗害赵洞庭。

赵洞庭急匆匆蹿到车辇上,拉开车帘,愣在当场。

车辇中,杨淑妃跪在地上,抱着杨仪洞,泪流脸颊,神色却是呆滞。

杨仪洞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前的潇洒俊美,嘴角汩汩淌出鲜血。他的胸前,还插着把剑,兀自明晃晃的。

血几乎流淌到车辇边缘。

赵洞庭看得出来,杨仪洞虽然未死,但已经到弥留之际了。

只是看到赵洞庭到来,他的双眼中竟是突然爆发出一团光芒来。

“皇上,我、我不行了……太后……”

这铁铮铮的汉子,身体被刀剑戳出数个血洞都未流泪,话说到这,眼中却是淌出泪来。

赵洞庭知道他想说什么,叹息道:“太后朕会照顾好的。”

第94章 窗内之人(2)

杨仪洞嘴角扯出丝丝笑容,眼神又看向杨淑妃,“可儿,我、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呆滞的杨淑妃眼中慢慢有了神采,却是满满的恨意,微微闭上眼睛,随即尖叫起来,“啊……”

她心中的恨意到达极致了。

liu wáng的这些年,都是杨仪洞在支持她、关怀她、陪伴她。在她的心中,除去赵洞庭,最重要的人就是杨仪洞了,可现在,杨仪洞竟然是为保护她,落到如此下场。

她恨。

恨那些贼人。

杨仪洞堂堂大将,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些贼人手里。

纵是死在战场上,杨淑妃的心里也不至于这么悲痛。

杨仪洞伸手,想要再抚摸杨淑妃的脸,可眼中的神采却终究是逐渐淡去了。

赵洞庭黯然不语。

杨淑妃叫许久才停下来,眼神直勾勾盯着赵洞庭,“昰儿,母后要让他们死,要让他们都给仪洞陪葬!”

她这刹那眼神中的恨意几乎化为怨毒,让得赵洞庭接触她眼神的瞬间,心中竟然都有些慌乱。

怔怔神,赵洞庭沉重道:“母后,朕会查出来是谁下手的。”

于公于私,他都有必要查出来这伙贼人到底来自哪里。

私,杨仪洞曾数次救杨淑妃的性命,又是她的"qing ren"。

公,杨仪洞乃是朝中大将,这些贼人在这里将他刺杀,是对南宋朝廷莫大的挑衅。

杨淑妃没有再说话。

赵洞庭知晓她受到的刺激极大,心里暗暗叹息,转身面向外面,说道:“将阵亡将士们的遗体带回军中,妥善安葬,记上阵亡勇士名册。有家人者,以战场阵亡的规格发以补偿,列为阵亡勇士家属。”

“是!”

外面众士卒带着愤慨领命。

等到他们将地上的尸体扛到马上,近千马军拱卫在杨淑妃车辇旁边,向着宫内缓缓而去。

回到宫中,赵洞庭既宣来宫中画师,又将颖儿、乐舞、李元秀都叫到身边,细细回忆沙万里的模样,让画师画沙万里的肖像。

紧接着,他又宣来新任的雷州知州穆康巽,将画好的画像交给他,“此人名为沙万里,率贼行刺太后,导致左右卫将军杨仪洞阵亡,你拿去让画师临摹,张贴于各县各镇,通缉于他。有提供沙万里行踪者,赏银百两!”

穆康巽以前是南宋朝廷中的侍郎,年约六旬,此时得任雷州知州,可谓是在官场上焕发了第二春。他小心翼翼接过画像,连道:“微臣这就去办。”

说罢匆匆离去。

南宋朝廷坐镇雷州,他虽为雷州知州,但其实也没多少事能轮得到他说话。此时赵洞庭亲自委派他任务,他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办妥。

赵洞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息,道:“随朕去太后那里看看吧……”

但是,等他和颖儿、乐舞、李元秀走到杨淑妃寝宫外,却是被门外的侍女拦住。

侍女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太后说了,此刻谁也不见。”

赵洞庭微微怔住,摆摆手,带着颖儿他们又离去。

他知道杨淑妃是伤心极了。

杨仪洞的死,他心里也不舒服。

这天夜里,赵洞庭又穿着便服坐在房顶上发呆。

其实下午的时候他在海康县兵器作坊中终于成功的改进冶炼术,锻造出堪比现代钢铁武器的兵刃,这于南宋朝廷是天大的喜事,但是,文天祥的离开、杨仪洞的死,还有乐婵的事,总是让他心事重重。

这两天,民间亦有不少贵族豪绅反抗分田制度的实施。

不知是为什么,赵洞庭总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这看似并不大的雷州,却有太多沉在水面下的东西未露出来。如沙万里那群人,还有在碙州刺杀他的人。

知州府对面街道上的那间屋子里还是亮着灯,只有这间屋子,几乎每夜灯都亮着。

而且,窗前总是印着两个对坐的人影。

赵洞庭心绪有些烦乱,指着那亮着灯的房间,对李元秀道:“公公,带朕去那里瞧瞧?”

他也有些好奇,那两个人每晚坐在那里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李元秀有些迟疑,“皇上,我们两单独出宫……”

赵洞庭偏头道:“难道公公对自己的身手没有自信么?”

李元秀愣住,然后点头道:“那好吧!”

其实也不怪他,他常年呆在宫中,只知道自己功夫还可以,但也未必会将自己高看到哪里去。他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功夫放到江湖中那也绝对是最为拔尖的那个层次。

说吧,李元秀抱着赵洞庭跳下屋顶,便往知州府外走去。

沿途的侍卫见皇上要微服出宫,也不敢阻拦。

走到街对面,李元秀和赵洞庭两人就在窗外站着,听到里面轻微的声音。

“走马!”

“呵呵,马军虽勇,但却容易绊足啊,上象,看我让你的马变成绊脚马。”

原来屋内的两人竟是在下象棋。

南宋时候,象棋已经有楚河汉界,颇为流行起来。

赵洞庭在外听着,微微心惊。两人虽然在下象棋,但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却和当前国家势态有关。

听得只几分钟,只听到里面两人连革离君都说到了。

有个人说:“革离君便似这过河的卒子,心思迫切,却不知自己职位卑微,根本不足以驾驭麾下士卒,兵败碙州,也是当然。”

另一人说:“可现在皇上身边只剩下一枚车,还有双士双象,正如你我这棋局,真能抗元?”

那人哈哈大笑,“皇上年幼,却已现非常之能。帅者,纵横驰骋也,杀尽这棋局又有何不可?”

那时候的帅和将是可以在整个棋盘上到处跑的。

说着,这人的声音却是又忽然冷下来,道:“屋外来客,何不进来一观?”

李元秀微微色变。

赵洞庭心惊,没想到自己和李元秀悄悄站在外面,里面的人竟然也能够发现。

当下他整整衣裳,走到门口轻轻叩响铜扣。

李元秀立在旁边,双手搭在剑上,脸色凝重。很显然,屋内刚刚说话那人功夫不低。

第95章 乞丐皇帝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这般敏锐的感知。

屋门很快被打开,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个头发乱糟糟如鸟窝,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糟老头。

他看到李元秀和赵洞庭,也是微愣,然后作揖道:“老朽见过皇上。”

李元秀的脸色倏的大变,差点忍不住要出手。

赵洞庭轻轻压住他的手腕,对面前的糟老头说道:“长者何以知道我是皇上?”

他倒也没计较这老头见君不跪的失礼之处,还对着老头生出几分好奇来。

屋内对弈,又一语道出自己是皇上,这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

像乞丐似的,不,应该说本就是个乞丐的糟老头稍稍让开身子,将赵洞庭和李元秀请进去,轻轻瞥了眼李元秀,道:“这街对面即是知州府,这大半夜的,谁敢没事到这里来溜达?老朽观这位……面白无须,定是太监无疑,却又气息绵远,内力极高,除去皇上,谁还能大半夜带着功夫极高的太监出来偷听我和好友对弈?”

赵洞庭暗暗打量这老头,他左手没有大拇指,只有九指。

能够一眼就看出来李元秀功夫极高,他的武功造诣显然也绝不会低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赵洞庭微微笑道:“还未请教长者名号。”

糟老头虽衣衫褴褛,但看起来颇为心高气傲,淡笑道:“皇上是皇帝,而老朽我嘛,也是皇帝。”

“大胆!”

李元秀闻言大怒,再也按捺不住,拔剑便向着糟老头刺去。

糟老头动作极快,飘然向后掠去,竟是极为轻松躲过李元秀的攻势,伸手道:“且慢!”

只是李元秀却哪里会理他,剑光如瀑,瞬间将这糟老头笼罩在内。

赵洞庭在旁边看得傻眼。

因为这糟老头左躲右闪,李元秀那连绵的剑影竟是丝毫没有触碰到他。

他的功夫,怕是不在李元秀之下。

“住手!”

赵洞庭怕两人有什么闪失,回过神来,连忙呼喊。

李元秀对他的话是极为听从的,登时抽身而退,脸上兀自有些惊色。

他自然比赵洞庭感受得更为真切,这个老乞丐的身手纵是不胜过他,也在伯仲之间。

“好功夫。”

糟老头仍是呵呵笑着,道:“不过且听我说完再打也不迟,皇上是这天下的皇上,而老朽我,却是这天下乞丐的皇上。”

其实若是江湖人士,听他这么说,肯定能推断得出来他是什么人。

奈何,赵洞庭初来南宋,李元秀以前也从未离宫,两人仍然只是目中茫然。

糟老头也不在乎,看向李元秀,“老朽观你路数,好似对剑法并非特别擅长,而能将内力练至你这般登峰造极者,外练功夫也定然有出众之处。抽个时间,你拿出你最厉害的本事,再和老朽过过招,如何?”

看他傲慢模样,显然是想说,刚刚他接连躲闪,也没有使出真本事来。

李元秀虽是太监,但也有脾气,梗着脖子道:“过招便过招,你以为老夫怕你不成?”

“两位可莫要把我这屋子给拆咯!”

而这时,里屋又走出来一人,话语中带着笑意。

赵洞庭和李元秀同时瞧过去。

这也是个老者,穿着虽然朴素,却极为齐整,头发梳得有丝不苟,满脸儒雅气质。

他和糟老头,可谓一个干净到极点,一个邋遢到极点了。

“老朽向东阳叩见皇上。”

走出里屋,到赵洞庭面前,这老人便缓缓跪倒在地。

看他气质模样,和那些朝中饱读圣贤书的大夫、学士们有些相似,但赵洞庭却并不敢小觑。

糟老头不是寻常人,功夫超然,这个名为向东阳的老人能和他对弈,想必也绝不会是凡俗之辈。

赵洞庭亲自伸手扶起向东阳,道:“向老不必多礼。”

自号乞丐皇帝的糟老头兀自在旁边笑吟吟的。

“不敢当,不敢当。”

向东阳则是连连摆手,“老朽不过是一教书先生而已,当不得皇上这声‘向老’。”

紧接着他又指向糟老头,道:“这位乃是在下好友,丐帮帮主洪无天。他素来闲散惯了,没有规矩,刚刚冲撞圣上,老夫代为赔罪,万望圣上切莫见怪。”

观他言行举止,都是有板有眼,很是有些迂腐气息。

“丐帮帮主?”

赵洞庭闻言有些傻眼,怔怔看向洪无天。

洪无天胡子邋遢,头发散乱,满身补丁,满脸散漫,不仅是个乞丐,而且应该还是个老油子乞丐。

“这简直就是洪七公原型啊……”

赵洞庭心里直想,忍不住出口问道:“洪前辈可是绰号洪七公?”

洪无天愣了,“什么洪七公?”

向东阳在旁边也是有些奇怪,道:“皇上怕莫是弄错人了,我这老友江湖绰号洪九指。”

说着他捋捋下巴上的长须,微笑道:“不过敢叫他这外号的人,整个江湖也就那么寥寥十数人而已。”

话说到末尾,他也是有些为洪无天得意。很显然,洪无天在江湖中的地位极高。

洪九指?

赵洞庭心里微微沉吟,又轻轻松口气。

他不叫洪七公,这时又不是北宋年间,而且武林功夫也没有金庸小说中写的那么夸张,看来金庸应该没有穿越到古代来过,那些小说都是想象出来的。

赵洞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口气。

或许,是如果有其他现代人来到南宋,自己便再也不会有这种优越感了吧?

又或许,是因为有其他人穿越过来的话,可能会威胁到自己?

人嘛,总是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皇上?”

向东阳见赵洞庭忽然发愣,轻声喊了声。

赵洞庭回过神来,对着向东阳笑笑,然后又看向洪无天,“刚刚妄言,洪前辈海涵。”

洪无天没所谓地摆摆手,“你这皇帝常年呆在深宫大院,弄错老朽的绰号也正常。老朽也不会和你个小孩儿计较。”

他大刺刺的模样,可真没把赵洞庭当成皇帝的意思。或者说,把自己摆在和赵洞庭同样高度了。

第96章 论分田制

李元秀气得直哼哼。

向东阳知道自己老友性格,连忙圆场道:“皇上、公公,请入内饮茶吧!”

但他话音刚落,赵洞庭还没动,乞丐皇帝洪无天便已经摇摇晃晃地往里去了。

李元秀见他竟然敢走在赵洞庭前面,更是瞪起眼睛,想要喝骂,但还没骂,便被赵洞庭用眼神给止住了。

在赵洞庭看来,仅仅为这点虚礼,非要和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丐帮帮主较劲,得不偿失。

虽然,赵洞庭穿越过来后,并没有听说过丐帮这个名号。

但他想着,这个洪无天能够这般洒脱,丐帮的实力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估计不是区区雷州可以衡量。

刚走到里屋,赵洞庭便看到摆在草席上的棋盘。

这局棋还没有下完。

向东阳忙活着又去泡茶,洪无天自顾自在棋盘一头坐着。看他的棋,仅仅只剩下三颗,一枚帅,还有两枚士。再看向东阳的黑棋,却仅仅丢掉两个卒,还有个炮。棋力高低,立时可见分晓。

李元秀搬来椅子让赵洞庭坐着。

赵洞庭笑道:“刚刚在窗外听两位前辈论起国家之事,只是未曾听得真切,不知两位前辈认为我大宋现在形势如何?”

洪无天捏起两枚棋子轻轻敲击,并不答话。

向东阳那边边沏茶,边回答道:“元朝张弘范、李恒兵马刚败,我朝雷州短时间内应该无虞。皇上以强硬手段扼制雷州官员,又准备施行分田制度,雷州可谓欣欣向荣。只是以全国之势来看,恕老朽直言,仍是如星星之火,还未现出可以燎原之势啊……”

赵洞庭心里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向东阳呆在家里,对国家大势竟然还真有些看法。

他心里显然是有想法的,要不然,绝不敢轻易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说这些话。

微微沉吟,赵洞庭又问道:“那前辈觉得朕的分田制度可行不可行?这星星之火,又有没有燎原之日?”

他看向东阳也不是凡俗,有些考验考验他的意思。

若是向东阳真有见地,便是年纪再大,赵洞庭也得把他给拉到朝中去。

现在的南宋朝廷太缺贤才了。

甚至,相较于乞丐皇帝大高手洪无天,赵洞庭对这个教书先生似的向东阳更有期待感。

可没想,向东阳泡茶过来,却只道:“分田制度可行,却难行。星星之火,犹未可知啊……”

赵洞庭不解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东阳却不答话了,坐回到洪无天对面,道:“请皇上饮茶,乡野粗茶,多有怠慢,勿要见怪。”

洪无天则是笑咧咧道:“当皇帝的细皮嫩肉不好,现在我们大宋还多的是仗打咧,多喝些乡野粗茶更好,像是老朽我这般皮糙肉厚,上战场也能少受些伤。”

说着他端起茶碗大喝了一口,嘴里咂咂两声,呼出一道热气,“香!真香!”

说罢又忙不迭放下茶碗,将棋盘上的棋子拂乱,道:“来,来,再来杀一盘。”

向东阳只是苦笑,“你这臭棋篓子,又耍无赖了。”

但他嘴上这样说,手却很老实地去摆棋子。

两人很快拉开架势,竟是将赵洞庭这个皇帝给晾在旁边了。

赵洞庭微作思索,心中了然。

洪无天看起来放荡不羁、不拘俗礼,向东阳则是彬彬有礼,态度温和,但说到底,两个人都是心中有极高傲气的人。只是洪无天的傲更外露,而向东阳的傲,则相对内敛许多而已。

他不愿跟赵洞庭说为何分田可行而难行,是还没有认可赵洞庭这个皇帝。

看两个老头也没有再要招呼的意思,赵洞庭对李元秀打个眼色,起身道:“两位前辈,朕先告辞了。”

洪无天没有说话,向东阳也只是作揖道:“恭送皇上。”

赵洞庭刚进来时,他眼中有殷切之色,可此时,却又莫名其妙显得淡漠许多。

李元秀看不过这两个老头的傲慢,微微哼了声,和赵洞庭往外走去。

到得外头,赵洞庭将门关上。走到知州府里,李元秀再也忍不住,问道:“皇上何以对那无礼的乞丐这般客气?”

洪无天和向东阳两人,他显然更瞧洪无天不顺眼。当然,也可能是棋逢对手,起了争胜之心。

赵洞庭笑道:“洪前辈武功非凡,又是江湖人士,不似公公你这般常年呆在宫中,傲气出众也是正常。”

李元秀愤愤道:“可他竟然自称自己是皇帝,简直就是罪不可赦。”

他是满心向着南宋朝廷的。

赵洞庭道:“洪前辈直言自己是乞丐皇帝,又口口声声称是‘我朝’,这反倒说明他是心胸坦荡之人。比起那些如革离君那般暗地里想要谋反的人,要值得信任得多了。”

李元秀微微怔住,不再说话。

而此时,屋内的洪无天和向东阳两老也在交谈。

洪无天笑问:“你这老头,平日里总是念叨怀才不遇,这回皇上亲至,你怎的反倒摆起架子来,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也没有向皇帝请求入仕。”

向东阳微笑着,只道:“你觉得皇上如何?”

洪无天道:“年纪虽小,但自信斐然,心胸也宽广,态度谦和,日后当是我宋朝难得的圣明皇帝。”

向东阳道:“那你这糟老头怎的不说想要让你手下的那些小乞丐们加入行伍,为国效力呢?”

洪无天捏着手中棋子,神色稍微认真起来,“若是他真能将这雷州治理好,无需我多劝,我们丐帮的弟兄们也会心甘情愿抵挡元贼。若是他连雷州都治理不好,日后纵是消灭元贼,天下也难太平,我倒不如让我手下那些弟兄们安安心心的乞讨为生要好得多。”

向东阳又道:“那若是我治理这雷州府呢?”

洪无天轻笑道:“虽然你这酸臭老头别的不行,但治理政务,自是不再话下。咦……你这意思,还是决定要出山辅佐皇上了?”

“呵呵,我这满腹诗书还是值些钱的。”

向东阳却道:“我主动去求,皇上怕是不会重视于我。”

第97章 拿沙万里(1)

洪无天瞬间明白向东阳的打算,“原来你这老头竟然还想拿捏皇上,待价而沽啊!你就不怕等你老死,都没得机会施展你这满胸的抱负?”

向东阳认真道:“孔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要是皇上不重视我,那我宁愿永不出仕。”

洪无天轻轻点头,“你说得倒也在理,只是老朽刚才看着,皇上对你好似并无招揽之意啊!他问你分田制度为何难行,又问你星星之火何以燎原,你若是将你心中的那些想法说出来,他定然会请你出仕,可你这老家伙心高气傲,却是不说。我看他啊,好像心里也是有些生气呢!”

向东阳道:“三国时刘皇叔三顾茅庐请诸葛,行军打仗我不在行,可若是论到治理朝政,发展地方,我却自认不在诸葛之下。小皇上若是心怀苍生,此番没有得到我的答案,自会再来问询。若他不来,也只能说明他对分田之事还不够重视,对黎民百姓还不够重视。纵使我为他出谋划策,又有何用?”

洪无天轻笑着,不再答话,只道:“下棋,下棋。”

然后两人又接着对弈起来。

这边,赵洞庭刚回寝宫,即对李元秀说:“公公,明日备些精美水果,再陪朕去向老家里。”

李元秀不解道:“皇上,还去他家里作甚?”

他始终对洪无天和向东阳的傲慢耿耿于怀。

想想,皇上到谁家里不得受到殷勤招待?

可那两个老家伙,竟是只泡杯茶,然后再理也不理。那洪无天更是可恶,连跪都不跪,甚是无礼。

赵洞庭知道李元秀的想法,轻声道:“公公按朕说的去做就是。”

人到老年,若仍旧傲慢,定然有非同常人的本事。这点,赵洞庭在前世就有结论。

又是一天过去。

翌日夜里,赵洞庭没有再去房顶发呆,让李元秀到屋顶看过,得知向东阳屋中亮着灯,便提着水果,带着李元秀又着便服往向东阳的家里去了。

在外敲门,开门的仍是洪无天。

见着是赵洞庭,洪无天微微诧异道:“皇上怎的又来了?”

赵洞庭笑道:“朕在宫中尚无睡意,过来看看两位前辈。”

说罢他亲自提着水果进门,走进内屋。

向东阳坐在席上,见到赵洞庭到,眼中闪过喜色,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作揖道:“老朽见过皇上。”

“前辈无需拘礼。”

赵洞庭将水果放在案几上,道:“昨夜匆匆来访,有失礼数,今日特带些水果来,还请前辈收下。”

向东阳也不客套,立刻让洪无天去洗水果,嘴里说道:“皇上怎么又来寒舍了?”

洪无天有得吃倒是没什么架子,笑嘻嘻地就拿着水果出去了。

赵洞庭道:“昨夜听前辈说分田之事可行却难行,朕回去思量到深夜,却没想到什么妥善解决的方法,今夜特来请教前辈,请问前辈可有良策?”

原本在赵洞庭的想象中,有大军压阵,分田制度应该不会过于艰难才是。但这两天的情况却告诉他,他太过于低估南宋这些贵族豪绅们的蛮横了。

仅仅是刚颁布分田令的这两天,就接连有豪绅闹事。有的聚集家丁坐在田中,不让农业部的小吏去丈量田土,更有甚者,更是对小吏恶语、棍棒相向。这些豪绅多数都有关系,朝廷不派军队出动,官府竟然是左右掣肘,连连有官员向上边诉苦。这让得赵洞庭和陆秀夫也很是烦恼。

可那些豪绅又没有做得太过分,派兵镇压,就显得过于小题大作了。

赵洞庭说请教,并非是客气话,而是心里真没用什么好主意。

向东阳拈着胡须,微笑道:“皇上真想听老朽拙见?”

赵洞庭道:“朕诚心求问,还请前辈指点。”

向东阳却是又问:“皇上以为,这雷州府贵族们为何阻挠分田?”

赵洞庭答道:“朕要将这雷州田土平均分配给百姓们,他们的田地受到剥夺,利益受损,自然阻挠。”

“依老朽看,却不仅仅如此。”

向东阳微微摇头,“这些个贵族们家家户户极为殷实,又多有产业,失去些田地,真正受损的利益却并非太大。”

赵洞庭闻言不禁沉吟起来,然后道:“既然如此,朕还允诺百姓会有减税免税的政策实施下来,贵族们受到的利益损害更小,他们又为何这般剧烈阻拦呢?”

说着,他还从袖子里掏出陆秀夫呈交给他的减税免税条例,递向向东阳。

向东阳细细看过,忽地离席跪倒,叹道:“皇上心系黎民百姓,实乃苍生之幸啊……”

赵洞庭忙将他扶起来,道:“只可惜这分田之事阻挠重重,真要实施下去,也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向东阳意会到赵洞庭意思,知道他是在诱导自己,也不在意,作揖说道:“皇上,其实依老朽看来,那些贵族们计较的并非真是田土,而是他们的脸面。”

看过赵洞庭的减税免税政策,他断定赵洞庭分田真是在为黎民着想,当下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

赵洞庭闻言,不禁惊讶,“脸面?”

向东阳道:“是也。百姓们将他们当贵族,那是因为他们家有良田前倾,这是朝廷对他们的特殊恩泽。可若是朝廷将他们的田土收回去,那便等于是这恩泽没了,他们除去家中殷实些,和寻常百姓已无异同。届时,贵族不再是贵族,他们又如何会肯朝廷将那田土收归回去?”

赵洞庭听向东阳这么一说,浑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是了,自己光想着这些贵族的利益问题,却没有想过他们的脸面问题。

古时候的豪门贵阀,可不就是在家宅大、良田多上体现出来的?

收归他们的田土,他们即便还有其他的生财路数,但也没法体现出超然寻常百姓的身份了。

一时间,赵洞庭心里止不住的暗暗惊喜,这趟果然没有白来。

然后他又问道:“那前辈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第98章 拿沙万里(2)

这时候洪无天洗好水果进来,悄悄放在旁边,自己拿一个苹果塞到嘴里,没有说话。

向东阳又摊开手中的减税免税条例,缓缓道:“老朽观这条例,皆是为民着想,为民谋利。只是不论贵族、豪绅、军属、百姓,尽皆一视同仁,有些不妥。百姓能分得田土,已是皇恩浩荡,再免两年的农田税,无非只是雪中送炭之后的锦上添花而已,而且还将会对朝廷的财务造成极大压力。其余的减税免税政策,也都大同小异,虽然于民有利,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分田制度难以施行的问题。”

赵洞庭亲自递了一颗梨到向东阳的手里,认真听着。

向东阳接过梨,深深看赵洞庭一眼,又接着道:“若是按老朽所想,倒不如将这减税免税的政策区别对待。寻常百姓者,按人分田之后,朝廷给他们些采买种子的银钱即可,免税并无必要。而军属、豪绅、贵族,则可以分别减税、免税,甚至朝廷还给他们补发些良田补偿。这样他们仍然可以区别于寻常百姓,另外利益的损害也可减至最小,而朝廷将田土分配下去之后,补偿给他们的银两,从百姓手中所得的税收不仅可以补足,而且可以大大有余也,这样朝廷的财政也不至于有什么负担。”

赵洞庭点点头,喜从中来,接口道:“而且军属减税,还可以提高百姓从军的积极性。”

向东阳赞赏看着赵洞庭,“皇上果然天资聪颖。”

赵洞庭兀自乐滋滋的,“朕明日早朝散后便和军机令商议此事。前辈之言,实在有如醍醐灌顶啊!”

说着他深深作揖道:“我大宋正值危亡之际,朕能否请前辈出山相助?”

呆在家中,却能有这种见地,赵洞庭要是再想不到向东阳的本事,那就是个傻子了。

这样的贤能,自然不能放过。

向东阳也没有再拿捏架子,再度跪倒在地,道:“老朽叩谢皇上隆恩。”

他满腹经纶,故意夜夜和洪无天在这屋中掌灯下棋,何尝又没有想观察朝廷和引起朝廷注意的想法?

洪无天嘴里咬着苹果,看到老友寻到良主,也是乐呵呵的。

李元秀此时也是大喜。

赵洞庭又将向东阳扶起来,喜道:“那朕明日便来接前辈去早朝。”

向东阳更是感激,“老朽在家中恭候。”

这倒也不是他拿捏架子,而是如果他冒然去早朝,朝中大臣怕也不会如何高看他。

赵洞庭亲自来请的自然就不同了,那些个大臣们心头自然得掂量掂量他有什么本事让皇上这么高看?

对他的言行举措,也就不会过于无视。

话说完,赵洞庭也没打算再继续呆下去,便带着李元秀告辞离开。

到得门口,洪无天忽然道:“对了,老朽也有份礼想要送与皇上。”

他将苹果咬在嘴里,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递向赵洞庭。

这纸可不怎么干净,上面有不少油渍,好似还有些鼻涕。

饶是赵洞庭,也不禁是微微怔住,然后才将纸接过。摊开来看,脸色微变。

然后他将纸收在袖中,对着洪无天作揖道:“多谢前辈了。”

说罢便匆匆带着李元秀往知州府里走去。

李元秀不解道:“皇上,何事如此焦急?”

赵洞庭将袖中纸条递给李元秀,喜道:“快快点齐军马,让捕快带路,随朕前往城外柳村捉拿沙万里。”

李元秀捏着纸条,忍着之心打开,眸子猛然瞪大。

纸条上面赫然写的是,“沙万里藏于柳村山神庙,独一人。”

“老奴这就去办。”

惊喜过后,李元秀捏着纸条就往知州府侧侍卫亲军衙门跑去。

等不多时,岳鹏带着侍卫马军公事蒋存忠,还有左厢军统帅张红伟,携带着数百军士驰马到知州府外。

再一会儿,李元秀又带着海康县丞希逸和十余个捕快赶到。

赵洞庭坐到李元秀马上,率领大军飞速往柳村而去。

柳村外有溪流,因溪流旁柳树成荫,而此得名。山神庙,则是在柳村的某处偏僻地方。

希逸带来的那些捕快都是海康县的老捕快,对海康县的地方门清,带着大军直直杀向山神庙。

数百马军,驰骋起来自然是马蹄声滚滚。纵是众将士不呼喝,动静也颇大。

刚赶到山神庙外,里面便有一人蹿出来,肩上八环刀在月色下明晃晃的闪烁着寒光。正是沙万里。

瞧见数百军容齐整的马军,他的脸色自是倏然大变。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洞庭什么也不说,直接喊道:“射!”

两百有余的龙卫左厢军弓箭手拉弓搭箭,向着沙万里射去。其中又已张红伟的箭最快最疾。

他箭术非凡,又自小修有内功,力大无穷,着实是难得的箭手。

“狗皇帝!”

沙万里大喝着,挥刀拨开数支箭矢,知道不敌,忙向着山神庙里退去。

纵然他功夫非常,但想要抵挡数百严阵以待的侍卫亲军也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当然,侍卫亲军要想灭掉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刚跑进山神庙,数百马军便奔驰而出,团团将山神庙围住。

赵洞庭喝道:“沙万里,你已无处可逃,快快束手就擒!”

里面沙万里骂道:“放你妈的屁,老子束手就擒,你就能放过老子?”

赵洞庭道:“放过你自是不可能,不过你若说出是谁指使你刺杀太后,朕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山神庙的门忽然打开了。

众侍卫纷纷吃惊,但是,沙万里却并非是出来投降的。

他手中竟是挟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年乞丐,眯着眼睛恶狠狠道:“狗皇帝,你若再敢用箭射老子,老子就让他给老子陪葬!里面还有六个,不信你试试!”

赵洞庭愕然,没想到古代人竟然也会挟持人质这套。

虽然被挟持的不过是个乞丐,但是,这终究是活生生的性命。

他手半举在空中,放不下来。这些乞丐是无辜的。

第99章 到秀林堡

沙万里见状猖狂大笑,“哈哈,狗皇帝,快叫大军让路,给老子一匹快马,放老子离开。”

赵洞庭心里直骂娘,“你大爷的,怎么不让老子给你架飞机啊?”

但是他却也没有办法,几经犹豫后,终是冷声道:“让道,给他匹马,让他走。”

旁边李元秀急道:“皇上,就这么放他离开?”

好不容易才逮着沙万里,他心里实在是不甘。

赵洞庭脸色也不好看,说道:“乞丐也是朕的百姓,而且,公公你忘了这信是谁给朕的了么?”

信是洪无天给的,洪无天又是乞丐皇帝,丐帮帮主。有这层关系在,赵洞庭更不好为这事牵累到这些庙中的乞丐。

“唉……”

李元秀重重地叹了口气。

岳鹏挥挥手,侍卫都向两旁让去。

一马军跃下马去,满脸愤愤地拍了下马屁股。马便向着沙万里跑去。

沙万里哈哈大笑,马到近前,就要裹带着那老乞丐上马。

但就在这时,被他用八环刀压着脖子的老乞丐竟是忽然如泥鳅般向着旁边滑去。

他的速度极快,身形扭转,刚脱离八环刀,便回身又是一掌向着沙万里的腰腹间重重拍去。

沙万里哪会像得到这老乞丐竟有如此般的身手?

他根本没有防备,被老乞丐一掌重重拍在腰腹间,痛哼出声。

但他也算了得,不做纠缠,借着这掌的力道跃到马上,一掌拍在马屁股上,径直往前方被侍卫阻拦的小路跑去。

一众弓箭手搭箭便射。

只是沙万里虽然重掌,却好似并无大碍,奋力挥舞大刀,将到近前的箭矢尽皆拨落。

连李元秀都不禁低声惊叹,“好厉害的横练功夫。”

他自是看得出来,老乞丐那一掌势大力沉,便是他受那一掌,也不会好过。

但是,此时箭矢如雨,他也不便去拿那沙万里。

“嗯……”

“唔……”

其后,沙万里拼着身中两箭,竟是得以冲着侍卫面前。

他八环刀连挥,铜环响,拦在他面前的两个侍卫横qiāng抵挡,却被连人带qiāng给劈成两半。

在一众人瞠目结舌中,沙万里依仗着武功,愣是冲出包围圈去。

龙卫左厢军弓箭手又射出一波箭羽。

沙万里回身抵挡,但终究有些不便,又中两箭。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未死,骑着马沿着小路仓惶逃了去。

“追!”

赵洞庭自然不愿放过他,率着一众侍卫马军驰马便追。

如暴风疾雨般的马蹄声在黑夜中又炸响开来。

如此过去两刻钟的时间,赵洞庭和一众侍卫竟仍是没能追上沙万里。

沙万里身材魁梧,武功横练,身上插着四支箭矢,还中了一掌,竟然始终都没有衰落下马来。

疾驰之中,弓箭手也无法再用箭矢射中他。

如此,不知不觉竟是奔到一连绵的城寨面前。寨子里房屋高耸,鳞次栉比。

赵洞庭他们骑马到城寨前,已是不见沙万里的人影。寨门口倒是有不少手持兵刃、火把的人严阵以待。

看这些人架势,分明都是练家子。

岳鹏立马喝道:“刚刚可有人闯入你们寨中?”

赵洞庭抬头看这城寨的牌匾,却是若有所思。

秀林堡……

沙万里怎会跑到这里来?

一众守卫没有人答话。

岳鹏驱马又上前几米,喝问道:“本将军问你们话,刚刚是否有人闯入你们寨中?”

有个头领模样的人答道:“他闯进去了。”

岳鹏立时举qiāng喝道:“跟本将军进去拿人。”

说罢便起码要往寨子里面冲去。

但没曾想到,那些个城寨守卫却是不让,仍是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岳鹏怒道:“我等进去缉拿要犯,尔等安敢阻拦?”

“就不劳烦将军了。”

恰在这时,却是有声爽朗笑声从里面传来。然后有十数人从城寨内走出来。

为首之人是个精神奕奕的老头,额间正中有缕白发。他单手提着一事物,竟是沙万里。

此时沙万里已然气绝了。

老者走出城寨大门,将沙万里的尸首抛到岳鹏马前,“将军要找的要犯可是他?”

沙万里的尸体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面部朝上。眼睛竟然是兀自瞪得滚圆。

岳鹏不禁微微吃惊,沙万里虽然受伤,但毕竟功夫非常,闯到城寨中才这么点时间就被杀了?

但此时这城寨的人已经把沙万里的尸首抛出来了,他也只能拱手说道:“有劳了!”

为首老者说道:“将军客气了,我秀林堡为朝廷效力乃是应当。”

他这句话,说得可谓是大义凌然。随即,眼神向着赵洞庭和李元秀瞥来。

赵洞庭深深看着那高挂的“秀林堡……”牌匾,对岳鹏说道:“将沙万里首级带回,走!”

岳鹏用qiāng划下沙万里的脑袋,提在手里,一众马军拱卫着赵洞庭很快离去。

一路上,赵洞庭始终皱着眉头。

他很疑惑沙万里怎会驰马跑到这秀林堡来,难道是因为巧合么?

行不多远,在路前方夜色中忽然有十余人疾奔而来,奔跑的速度竟是不比马要慢上多少,轻功了得。

岳鹏大惊,连忙拦在前面。

那些人到得近前止住,竟是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为首之人赫然是洪无天。

赵洞庭微微讶然,喊道:“洪老前辈,您怎么会在此?”

洪无天却是忽地单膝跪倒在地,而后对赵洞庭说道:“丐帮帮助洪无天,携丐帮长老叩见圣上!”

他身后那些乞丐也都跟着跪倒,“叩见皇上!”

那个被沙万里挟持,并出其不意伤到沙万里的老乞丐也在其中。

赵洞庭嗅出些不寻常的味道来,疑惑道:“洪老前辈你们这是?”

洪无天站起身来,笑着解释道:“还请皇上恕罪,我等发现沙万里以后,便故意让几个长老装扮成寻常乞丐守在他左右。被他在山神庙中挟持,也不过是刻意为之而已。”

赵洞庭一怔,恍然道:“洪老前辈这是在试探朕吧?”

第100章 海盗夜袭(1)

洪无天有些讪讪地笑,随即道:“皇上心系天下苍生,为我丐帮弟子甘愿放走沙万里,老朽也放心将丐帮众弟子交予皇上了。只是……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将我丐帮弟子纳入军中?”

赵洞庭大喜,忙问道:“前辈丐帮有多少弟子?”

洪无天道:“身体健全能入伍者,雷州境内约有万余!”

“好!”

赵洞庭更是喜不自胜,“朕特设……神丐军!明日便安排将领收纳丐帮子弟入伍!”

洪无天身旁的丐帮长老们闻言都是大喜在望。

寻常的丐帮弟子不似他们,多是生活所迫,流离失所才加入丐帮。此行帮主带着上万弟子来到雷州,生存都已成问题,若是不能加入军队,只怕又得到处离散。现在赵洞庭亲口允诺,并且特设神丐军,以后那些丐帮弟子们总算可以衣食无忧了。

再者,匡国救民,本来就是丐帮有史以来的宗旨。

洪无天也作揖道:“多谢皇上。”

他试探完赵洞庭,对赵洞庭心生认可,自然不再像之前那般傲慢。

赵洞庭笑着问道:“那洪老前辈和诸位长老,是否也随众加入大军?”

他对此自然是很期待的。洪无天功夫不比李元秀低,还有这些丐帮长老,要是有他们加入,朝廷以后对付武林中人就不会再那么无力。

只是,洪无天却是婉拒了,道:“老朽散漫惯了,还是留在江湖中率领弟子们继续抵抗元军的好。”

其余那些长老也都是这个意思,没人表示要入伍从军。

赵洞庭心中有些预料,听完倒也没觉得太失望。他刚刚,也只是抱着些许希望而已。

通常,这些江湖人士都是不愿加入朝廷的,毕竟他们不会理政,又多不好带兵打仗。要不然,南宋朝廷的高手也不会这般少了。

赵洞庭拱拱手,“如此也好,前辈大义。”

洪无天洒脱的也是拱拱手,“皇上,那老朽便暂且别过了。”

说着他长笑着,带着众长老便就这般离去。

赵洞庭看着他们洒脱的样子,心里喃喃感慨,“这就是江湖中人啊……”

一时间,他心里竟也有些羡慕这些江湖中人的洒脱自由起来。

这夜得向东阳出山,杀沙万里,又得丐帮万余子弟,总算是将赵洞庭心中的烦闷冲散不少。

回到宫中,他又练了会内功和房中术,便沉沉睡去。

他已是许久没有这般轻松入睡了。

翌日清早,还不到早朝时候,他便又带着李元秀离开知州府,亲自去向东阳家中请向东阳去早朝。

李元秀双手捧着官服,乃是宣和殿学士官服。

到得向东阳家门前,赵洞庭亲自敲开门,瞧见向东阳便道:“请向前辈任我朝宣和殿学士,辅佐政事。”

“这……”

向东阳震惊看着赵洞庭,随即跪倒在地,感激道:“臣叩谢皇恩。”

他的确没有料到赵洞庭竟然会这般轻易的赐予他官职,而且是宣和殿学士。学士虽然并非是有实权的官员,但却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在南宋历朝,都只有皇上宠信的近臣才能够获此殊荣。

李元秀笑着将官服递给向东阳,道:“恭喜向学士了。”

赵洞庭则是道:“先生之才,只此虚职自然是委屈了。只待分田制度实施下去,朕再另行封赏。”

向东阳又是叩拜,“多谢圣上。”

好在这时候大黑早,路上也没有行人,要不然怕又得是跪满街的场景。

赵洞庭将向东阳扶起来,其后,等向东阳关好门,便往知州府内议政殿去了。

等到百官到齐,看到穿着宣和殿学士官袍的向东阳,都是面露疑惑之色。

赵洞庭坐在龙榻上,道:“向诸位爱卿介绍一位同僚。”

说着指向向东阳,“这位乃是向东阳向老先生,先生有大才,朕请他出山辅佐政事,暂且先居宣和殿学士之职。虽是虚职,但向学士有权议国务省各部各司之事,诸位对向学士的提议,都不得怠慢。”

众臣更是惊讶,不知道这个老朽向东阳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如此得皇上信任。

但赵洞庭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们也只得都应道:“臣等遵命。”

赵洞庭点点头,看向苏泉荡,又道:“苏将军,丐帮近日将有万余子弟入伍,朕已答应特设神丐军,你朝后既去设立神丐军招兵营,将丐帮诸弟子登记在册,神丐军暂且先由你统帅。军中所需事物,都由军机后勤处尚书柳大人提供给你即是。”

苏泉荡大喜,和军机后勤处的柳尚书同时应是。

赵洞庭又看向雷州知州穆康巽,道:“穆知州,昨夜凶犯沙万里已被斩首,你即日便将对沙万里的通缉令撤去吧!”

“这!”

穆康巽却是苦着脸讶异道:“贼人沙万里已伏诛了?”

赵洞庭疑惑道:“怎么了?”

穆康巽吞吞吐吐道:“昨……昨日傍晚时分,有当地贵族豪绅聚众于府衙前闹事,太后娘娘疑他们和无量宫山下行刺的贼人有关,已着下官将他们全部入狱了……”

“什么?”

赵洞庭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有多少人?”

穆康巽颤颤巍巍答道:“有数十人,都是这雷州府内有名望的人士。”

赵洞庭愣住,苦从心来。

本来以为按着向东阳的方法,分田制度应该能够顺利施行下去,但现在看来,只怕又得凭添波澜。

那些个贵族被捕入狱,只怕得对朝廷心生埋怨啊……

但是,这事责怪穆康巽显然也无济于事。这毕竟是杨淑妃下的令,他不敢不从。

当下,赵洞庭也只是忍着怒气道:“以后此等事情勿要忘记知会于朕!”

穆康巽额头见汗,唯唯诺诺地连忙应是。

赵洞庭微微蹙眉,又道:“等散朝后,你立刻去将那些贵族释放出狱,且要好言好语安慰,不能让他们心生怨怒。且不论他们和刺杀之事有没有关系,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们也不能随便拿人。”

第101章 海盗夜袭(2)

穆康巽满心的苦涩,但也只能点头应下。

想他堂堂雷州府知州,却要去给那些地方贵族赔礼道歉,也是憋屈了。但赵洞庭发话,他又能怎样?

而赵洞庭交代完这句,则是环视堂下诸臣,“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没人答话。

这些天来各部各司的工作都已经进入正轨,那些小事,自然也没傻到会来禀报给赵洞庭听。

赵洞庭等几秒,见没人说话,便对向东阳说道:“向学士,那便劳烦你说下你关于分田制度减税免税的想法吧!”

“是。”

向东阳向着赵洞庭作揖。

然后他面向诸臣,将自己分层次减税免税的想法缓缓道出口来。

他不急不缓,神态从容,颇有隐士之风。

群臣起先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听着听着,面色越来越惊讶,到最后,已是有不少人露出惊叹之色。

向东阳的想法,绝非寻常人可以想出来的。

当下,他们心中也再不敢小觑向东阳。

按层次减税免税,发以补贴,这或许真的可以消除贵族们对分田制度的抵制。

陆秀夫满眼惊叹,出声道:“向学生真是见解独到,想到我等所之不能想。若是向学士散朝之后无事,可否到我府上稍坐,我愿意洗耳恭听向学士关于各种政务的见解。”

向东阳拱手笑道:“国务令所邀,在下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他从陆秀夫的官袍推断出陆秀夫的身份。对陆秀夫这个民间都颇有名声的大官,他心里也是有些敬佩的。

其后接连又有几位国务省的大员主动说要去陆秀夫府邸中做客,商议政事。

赵洞庭见到这种场面,心里自然还是高兴的,朝廷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气氛,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互相倾轧。

紧接着,见众臣无事,他便让李元秀宣布散了朝。

雷州府大局初定,他这个当皇帝的总算是可以稍微悠闲下来了。

回到寝宫中,颖儿和乐舞两女正在给院内的花草浇水。

赵洞庭本想去杨淑妃宫中跟杨淑妃说说关押贵族的事,但想想还是作罢。他知道杨淑妃是心中悲愤才这样做的,不想再为这事却惹得杨淑妃伤心。

闲来无事,他便在这院中让李元秀教他练起些武功的基础把式。

李元秀、洪无天、沙万里的身手,都让得赵洞庭对古代武学升起强烈的兴趣。

虽然他是皇帝,但也想成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大高手。

李元秀绝对是武学天才了,在宫中无人教导,却硬是将武功练到如此境界。

有他教导,赵洞庭觉得自己在武学上的道路未必就不能取得成就。

当然,李元秀的武功能够这般精湛,也和他心无旁骛有关系。凡专心致志者,做任何事都多有所成。

赵洞庭心里也明白,自己琐碎的事情太多,想要到李元秀那般境界,怕也困难。

但这并不能消减他练武的决心。

他愿学,李元秀愿教,当即两人就在院子里施展开来。

赵洞庭以前只练过内功,从未练过把式,如今初学自然蹩脚,直惹得颖儿和乐舞连连娇笑。

这般,直到肚子有些饿了,赵洞庭才罢休。

到得正午时分,赵洞庭正在寝宫中午睡,门外侍卫忽然禀报,“皇上,黄龙禁军柳将军求见!”

“柳弘屹这就回来了?”

赵洞庭微微疑惑,打开门走出去,只看到柳弘屹正满脸愧色的跪在外边,连盔甲都还未脱去。

他显然是刚班师回来,还没有回家便直往宫中来了。

赵洞庭心中生出些不妙感觉,说道:“柳将军你且先起来,出什么事了?”

柳弘屹跪着道:“末将出征不利,未能剿灭海盗,还请皇上责罚。”

赵洞庭上去将他拉起来,道:“出征不利?你且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弘屹满脸的憋屈与难堪,“末将率大军往雷州府附近各岛屿剿灭海盗,可那些贼人竟然都望风而逃,末将……末将率领大军,却根本就摸不着他们的行踪。三日以来,连……连海盗的影子都几乎没见着。”

赵洞庭不禁怔住,然后叹息道:“海盗狡兔三窟,又熟悉海域,这不能怪柳将军你。”

他这话,却是让得柳弘屹脸上愧色更甚。只觉得自己有负于赵洞庭的信任。

而且,让他难堪的是,当初还是他自己在议政殿内请求去剿灭海盗的。

而这时赵洞庭已是又道:“这样,柳将军你且先回去歇息,等到用过晚膳再来朕的寝宫,叫上苏将军、岳将军他们,朕再你们细细商议剿灭海盗之事。那些海盗异常狡猾,匆匆围剿,怕是我们全部的将士都到海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赵洞庭没和海盗打过仗,但也猜得到,那些海盗能够在雷州府海外肆虐这么久,肯定不好对付。

当初,倒也是自己将这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柳弘屹满脸愧色地点点头,“末将遵命。”

说罢,他这便准备离去。

“对了。”

赵洞庭忽然想起来件事,问道:“柳将军,朕叫你探查秀林堡之事,如何了?”

柳弘屹道:“末将这番前去剿灭海盗,还未与那些探子联系。等与他们取得联系,末将再回禀圣上。”

“好。”

赵洞庭点头道。

到得夜里,凉意骤然至了。

柳弘屹叫上苏泉荡、岳鹏、苏刘义他们一起,来到赵洞庭的寝宫。

君臣见过礼,便在赵洞庭的寝宫内开始讨论如何剿灭海盗的事。

现如今分层次减税免税政策即将chu tái,雷州府发展的大形势初定,只有这些海盗还是阻挠。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夜,又有海盗袭击雷州府近海的遂溪县。

上百艘小船趁着夜色从海中飘飘荡荡而来,偷偷摸摸登陆,数百海盗轻车熟路向着遂溪县外的某村摸去。

这些海盗对近海处的地理,甚至比之官府都要更为熟悉。

而这些村寨,又通常都不会有士卒把守。

第102章 赏秀林堡

只是这回,他们摸到村外,还没来得及进去烧杀抢掠,却是有群人从旁侧山林中忽然杀将出来。

众海盗大惊,然后瞧见这些人都未着军服,还以为是同伙,海盗头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群从山林中冒出来的人不过近百,但个个手执兵刃,为首者是个年轻人,英俊潇洒,颇为倜傥。他手中持着寒光闪闪的长剑,冷笑道:“我们乃是秀林堡之人,来取你们这些贼人狗命!”

“秀林堡?”

许多海盗的脸色大变,长相粗犷的海盗头头手持着钢叉,发狠道:“我们和你们秀林堡素无瓜葛,你们来管老子们的闲事作甚?莫非是做了朝廷的走狗?”

年轻人却是幽幽道:“就是因为没有瓜葛,你们才该死啊……”

说着他振臂挥剑,再不多言,率先向着海盗团伙冲去。

观他步伐,轻快飘逸,轻功造诣显然非同小可。

他后头那近百持着武器,穿着粗布衣服的人也都是冲杀向海盗,嘴里呼喝有声,个个中气十足,赫然都是练家子。

他们的喊声,让得村内立时亮起不少灯火来。

海盗头头恨得直咬牙,但竟是没有胆气和他们厮杀,只是喝道:“咱们走!”

其实不用他说,光是“秀林堡……”的名号,就已经让不少海盗吓破胆了。

秀林堡在这雷州府,确是首屈一指的江湖势力。

见着海盗落荒而逃,秀林堡为首的青年人兀自冷笑着,追上去将一海盗刺了个透心凉,高声喝道:“勿要放过这群贼人!杀!”

他带来的那些人个个武艺出众,追将上去,竟是如砍瓜切菜般将那些海盗斩于手下。

海盗中也有练家子,可是在他们面前,竟是根本抵挡不过几招。偶有稍微厉害的,也被围攻杀死。

他们是杀也杀不过,跑也跑不赢,登时惨叫迭起,呜呼连天。

村内的村民听到响动,很快也跑出来,男女老幼、老弱妇孺们都拿着菜刀、锄头等等物事,虽然脸上有些害怕神色,但兀自满眼愤慨。

雷州府沿岸各村常受海盗袭扰,早已让得他们对这些海盗是恨极了。

但他们还没有冲上去,就听那秀林堡的年轻人喊道:“厮杀危险,你们莫要过来。”

说话时,他还动作飘逸地用长剑又接连划破两个海盗的喉咙。

海盗头头眼看着手下弟兄接连被杀,怒不可遏,再也忍受不住,咬牙持着钢叉便往回跑,“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年轻人冷笑,踹翻两个拦路的海盗,向着海盗头头迎去。

看他神色,分明没有将这些海盗放在眼里。

海盗头头对他已是恨极了,冲到近前,钢叉对着年轻人迎头便刺。

年轻人侧身躲过,嘴里轻笑,“就你这点微末功夫,真是死不足惜。”

其实海盗头头的功夫自然不弱了,钢叉使起来虎虎生风,且颇有章法,但在年轻人面前,却算不得什么。

年轻人的剑法灵动飘逸,但又杀机暗敛。

只见他用长剑架住海盗头头几叉,然后嗖的顺着钢叉尖刃的缝隙直透而过,刺穿海盗头头的喉咙。

“唔唔……”

海盗头头嘴角汩出血来,眼睛瞪得滚圆,还想再骂,却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尸首颓然倒在地上。

“首领死了!首领死了!”

“快跑啊!”

众海盗大惊失色,瞬间四散奔逃。

年轻人带着手下一路追杀上去,只留下满地的尸首。

等不多时,他们回来。村内的村民还站在村口没有出来,各自的手心上都已是浸出汗来。

这样的厮杀,在他们看来自然是太过凶险、吓人了。

年轻人带着人回来,拱手道:“诸位村民,我们乃是秀林堡义士,海盗多已伏诛,我等还需赶回去向堡主复命,这些海盗的尸首便拜托诸位了。”

村里最具威望的里正是个老头,忙跑出来,作揖道:“多谢义士搭救本村。”

年轻人笑道:“长者客气了,剿杀海盗本是我等江湖人士的本分。”

说罢他便也不再多说,挥挥手,就带着人匆匆离去。

等他们离开,年迈的里正回头对村民们说道:“大家今日操劳些,将这些海盗的尸体堆积焚烧。明日上午,咱们全村再去县衙为秀林堡的义士请命,让朝廷也知晓他们的功德。”

村民们连连应是,七嘴八舌地说不尽秀林堡的好话。

那些个正值壮年的则忙跑出村去收拾那些海盗尸首,怕还有没断气的,又将那些地上躺着的尸首纷纷补了两锄头。

知州府内,赵洞庭和苏泉荡等人商议到深夜,这才散去。

只是海盗素来都是雷州顽疾,他们短时间内也没商量出什么十拿九稳的方案来。

翌日早朝,赵洞庭问穆康巽那些被关押的贵族豪绅之事处理得如何了。

穆康巽额头又是见汗,想起昨天给那些事情赔礼道歉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想他堂堂雷州知州,那些贵族家中最为鼎盛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如此,可他昨天回去放那些贵族的时候,却差点没给他们下跪喊爷爷。

那些个贵族,在这雷州偏远地方,早已将性子养得跋扈了。

庆幸的是,他总算是不辱使命。

拂袖轻轻抹去额头汗水,穆康巽作揖答道:“回禀圣上,臣幸不辱命,那些贵族昨日都已回家去。”

“嗯……”

赵洞庭这才稍稍放心。

他担心的就是那些贵族不依不饶,这样,即便颁布减税免税政策,他们也未必会配合,到时候难免横生枝节。

其后,陆秀夫奏报已和向东阳还有国务省诸位大臣仔细商议过减税免税政策。

赵洞庭让他们呈交草案上来,仔细看过,没觉得有什么疏漏,心中更是高兴,即刻宣布让各部各司立即将草案正式书写,然后颁发下去。

雷州府在南宋是偏远到几乎不能再偏远的下等州,地方贵族多数是些几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偏远皇亲贵族,或是祖上曾有大官,受到特殊恩宠的世袭之爵,要么就是现在有家人在朝为官的家庭。

第103章 欲训间谍(1)

但是这些人爵位不高,在雷州的影响力却并不小。

按着向东阳他们的草案,家中有爵位者,免税,且按被收回的食实数,以每户每月两百文发以补贴。南宋贵族都有食邑,高至万户,低到几千户,不过食邑是虚数,实际赏赐的田土叫食实,约为食邑的十分之四。

雷州府没什么高等贵族,但也有子爵爵位的,食邑五百户,食实也是三百。

三百乘以两百文,这样算下来,这样的贵族每个月拿到的补贴也绝不算少了。

而在贵族以下,家中有人有功名在身的豪绅家族,也可以享受赋税减半的优待。且他们的田土,被回收的部分也以每亩十两银子的价格发以补偿。

而分得田地的百姓,则是没有这样的优待。除非是家中有人入伍的军属家庭,有人入伍即可于同年享受赋税减四成的待遇,在军中立得军功,提拔为十夫长的可减税五成,百夫长七成,千夫长更是全免。

按照向东阳的设想,这样也能提高士卒作战时的积极性。

而同时,也将贵族的特殊地位标榜出来。

散朝前,赵洞庭下死命令,半年内必须将分田制度在整个雷州府境内施行开去,要是这样的减税免税及补贴政策仍有人抗拒,那就捕捉入狱,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朝廷要有朝廷的宽厚,但也同样要有朝廷的威严。

赵洞庭心里很清楚,太过老好人的皇帝多数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帝现身说法,光有仁义者,朝廷**,大权旁落;光有铁腕者,zé min多哗变。只有那些既讲仁义,又有手段的君王最后才能创造盛世,青史留名。

他穿越过来,既然已成皇帝,自然也想做个千古帝王。

还未到下午,海康县城各处就已张贴出减税免税的告示,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穆康巽到知州府内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还以为他是要汇报民众看到告示后的反应,宣他进去,穆康巽却是说道:“皇上,刚刚有数十遂溪县百姓到府衙外联名请求官府赏赐秀林堡,微臣不敢定夺,特来向皇上禀报。”

“赏赐秀林堡?”

赵洞庭听到这话就微微皱起眉头来。

或许是因为乐婵要嫁到秀林堡的事情,他对秀林堡始终没有什么好感。

穆康巽躬身道:“昨夜亥时,有数百海盗趁夜袭扰遂溪县外黎家村,是秀林堡义士将其击退,且斩杀贼人两百有余,使黎家村幸免于难。这事遂溪县县丞已差信使书面呈报于微臣,微臣还没有来得及禀报,黎家村的村民们就来了。到现在他们都还在府外聚集,没有离去,等待我们的答复。”

赵洞庭砸吧着嘴,“秀林堡抗击海盗……”

他心里却是在想,秀林堡是怎么知道那些海盗要袭击黎家村的。

因为不喜欢,赵洞庭对秀林堡总是格外多疑。

难道他们在海盗中有探目?还是在江湖上得到的消息?

其实秀林堡抗击海盗,本该赏赐,只是想到乐婵要嫁给那慕容豪,赵洞庭就满心不爽。

赏赐自己的情敌?

“还请皇上定夺。”

穆康巽见赵洞庭久久不说话,有些焦虑。毕竟那些黎家村村民还聚集在知州府衙外。

赵洞庭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穆康巽道:“秀林堡为国为民,据臣所知,他们以前就有诸多义举,叛逆革离君任知州时,也曾多次对其封赏。皇上若是封赏他们,能够让江湖义士们以秀林堡为标榜,同时,也能遂得min yi,臣以为,该赏。”

赵洞庭又是犹豫。

穆康巽又道:“若是我们能让他们出手相助,剿灭海盗兴许更为容易。”

“也罢!”

赵洞庭听他这样说,叹道:“那就赏吧,给他们赏个大义宗门的牌匾。”

现在朝廷到处都要用钱,要他赏赐些实际的东西,他舍不得,也打心底里不愿意赏。

虽说国事是国事,私事是私事。但每每想到乐婵的事,赵洞庭就对那秀林堡充满怨念。这是人之常情。

“皇上圣明。”

穆康巽作揖说了句,然后匆匆离开。

赵洞庭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沉思起来。

前两日沙万里夜逃秀林堡,可现在秀林堡又抵抗海盗,怎么什么事情都有这秀林堡呢?

如此过去半个月。

分田制度终于实施下去,那些贵族总算没有再大力阻挠,将自家的田土交出来。偶有类似周扒皮不愿交田的,被逮捕入狱,因为势单力薄也没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只是财务部尚书陈江涵终日苦着脸,苦大仇恨的模样,因为这些天朝廷实在是花钱如流水。

举民皆庆,雷州无数百姓歌颂南宋朝廷。

甚至有人编出歌谣,有小孩终日在街道上传唱。

秀林堡又灭两拨海盗,义举在江湖上传荡开来,着实引得不少门派加入剿灭海盗的队伍。

朝廷御赐的“大义宗门……”牌匾也由穆康巽亲自送往秀林堡,高挂于秀林堡大殿之上。

当日,秀林堡内近千人齐聚,好不热闹。

其后,堡主慕容川让穆康巽带话给赵洞庭,说秀林堡全员上下愿全力协助朝廷剿灭海盗。

他们真在海盗中安有探目。

赵洞庭得知这个消息后,沉思良久,对秀林堡的疑虑也逐渐消除。

他不喜秀林堡,但秀林堡抵抗海盗,造福于民是事实。而且,柳弘屹也没能查出秀林堡有什么不对劲。

这样的门派似乎真的是有大义门派之风。

将个人的情绪抛开后,赵洞庭也很是赞同秀林堡提议军民合力剿匪的提议。

十月初,柳弘屹率领两万大军,再有秀林堡等江湖门派千余高手,再度出海征讨海盗。

赵洞庭坐镇朝廷,除去督促兵器坊炼制新型钢铁兵刃之外,也开始着力研究火炮。

南宋时已有火炮,且还是在和金国征伐时就用过。元军更曾是用火炮将南宋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第104章 欲训间谍(2)

雷州地方偏远,并无火炮,但朝廷内有设计图,赵洞庭想将其改善。

那时候的火炮还用的多是石弹,威力不足,且太过笨重。

不过饶是赵洞庭是现代穿越而来,想要改良火炮,显然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事。首先制造炮管就需要颇高的工艺,其次,火炮的发射装置也是难题。南宋有许多冶炼工艺达不到,他需要想办法解决。

仅仅数天,柳弘屹军中便有捷报频传。

他率领大军和那些江湖门派协力,接连剿灭两拨海盗。在信中,柳弘屹更是大力赞扬江湖门派之勇。

他们或许拉开阵仗上战场不行,但和这些散乱的海盗作战却是骁勇异常。个个身怀绝技,将那些海盗杀得哭爹喊娘。

朝中大臣们得知柳弘屹大军取得这样的成果,都是大喜。

只要灭掉海盗,就可以大力发展海外贸易,对雷州的经济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赵洞庭也是欣喜,不过除去欣喜之外,他的心思也逐渐荡漾起来。

江湖门派虽勇,但终究是江湖门派,不可能成为唯南宋朝廷之命是从的爪牙。而这样的武林高手放到现代来说,那就和特种兵无异,赵洞庭自然也想要朝廷中有这样的军队。

南宋朝廷军中有不少练家子,但过于分散,在战场上难有作为。

赵洞庭有心想将他们整合起来,那样也将是股不俗的力量。

就在这日散朝后,赵洞庭将苏刘义、岳鹏、苏泉荡等将领留在议政殿内,问他们道:“诸位爱卿,朕有意举行三军会武,选拔军中武艺高强的士卒,单独建军,你们觉得如何?”

苏刘义、岳鹏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苏刘义问道:“皇上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赵洞庭道:“自我朝到碙州以来,屡受江湖武夫威胁,朕和太后都曾差点命丧他们之手,杨仪洞将军更是惨遭杀害。朕虽有大军,但却难以防范这些有常人不可有之本事的武夫,将军中高手集中起来,日后也有掣肘他们的办法。”

苏刘义听到这话,面色微喜,道:“皇上,微臣觉得此法可行。”

岳鹏和苏泉荡等将领也跟着点头。他们都在碙州岛行宫南城墙见识过那些江湖武者的厉害。

南宋大军若是摆开阵势,自然不怕他们,但若是小股分散作战,着实只有被屠戮的份。

“好!”

赵洞庭拍拍手,道:“那你们且回去准备,等柳将军凯旋归来,各军会武。朕特设飞龙营,各军会武选拔出来的前五百名集中到侍卫亲军校场会武,再选拔出其中最为精锐的八百人,入飞龙营,朕让李公公亲自教导他们,势必将他们训练成我军尖刀!”

“臣等领命!”

苏刘义等人尽皆拱手,然后离开。

赵洞庭留在议政殿内,发了阵呆,对旁边李元秀道:“李公公,去将国务令陆大人请来。”

陆秀夫这时候才离开不久,陆秀夫闻言连忙跑出殿外去,让太监去追。

不多时,陆秀夫额头带着些微汗水回来。

赵洞庭道:“陆大人,朕着你安排人手去将雷州府境内的流浪孤儿都接到我朝中来,另外,曾受株连之罪的那些贪官污吏的孩童也都带回来,暂且安排到侍卫亲军营营地中居住。”

陆秀夫闻言不禁诧异,“皇上,老臣斗胆,请问皇上这是何意?”

那时候被株连的孩子男的终身为奴,女的充入官妓,基本上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的。

赵洞庭微微眯眼道:“朕要将他们训练成我军的特殊士卒。”

间谍!

这也是赵洞庭想到特种兵后忽然冒出来的念头。

近代世界大战时,各国都曾训练特工、间谍。那些人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不可忽视。此时南宋北面元朝还在虎视眈眈,单纯从兵力上来说,南宋要弱不知道多少倍,正面交锋,赵洞庭心里也没有多少胜算,但若是训练出特工、间谍,说不定日后能起到大用。

赵洞庭记得自己以前看过的书,苏联曾专门训练sè you、探取情报的女特工,以此得到敌人不少机密。

而且,诸如策反、里间这等手段,也只有间谍才能够更方便的施展出来。

虽然训练小孩有些不人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赵洞庭心里很清楚,要打仗,就势必要舍弃很多东西。

只要将这些孩子训练出来,日后兴许能减少大军、百姓极大的损伤。

陆秀夫见赵洞庭神色,虽仍疑惑,但也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不过数日,柳弘屹便率着大军凯旋了。相较于上次的狼狈,这次他显然意气风发。

在寝宫外见到赵洞庭,他便带着笑容说道:“皇上,我军此次大捷,剿灭海盗四千有余。其余海盗皆已逃到外海去,短时间内绝不敢再犯雷州。”

赵洞庭也是高兴,道:“柳将军作战辛苦,朕必有封赏。”

柳弘屹红着脸挠挠头,“其实我大军多只是做些围歼之事,寻找海盗藏身之地都得利于秀林堡等江湖门派的帮助。他们在番讨贼的过程中屡建战功,秀林堡更是当先士卒,少堡主慕容豪斩杀贼首五人,威不可挡。”

说着,他跪倒在地,“末将为秀林堡等江湖门派请功!”

他是个直爽性子,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这回秀林堡帮朝廷大忙,他的确对秀林堡充满好感。

赵洞庭听到慕容豪这名字,微微叹息,兴致微落,道:“那朕择日再赏他们。”

“多谢圣上!”

柳弘屹喜滋滋地站起身来。

赵洞庭想到乐婵的音容笑貌,又想到她将要嫁给慕容豪,却是满心的复杂。

他摆摆手,让柳弘屹先行回去,自己又回到寝宫内发呆。

他的相思病实在已是病入膏肓了。

颖儿和乐舞两女瞧着,也是无奈。这些天来,她们常常见到赵洞庭这样,但却没有办法。

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夜,秀林堡内迎来几个神色匆匆,极为神秘的黑衣人。

第105章 宝剑鱼肠

堡主慕容川亲自到门口迎接,将这些黑衣人请到寨内,态度甚是谦卑。

到得堡内大殿主堂中,慕容川将四个黑衣人请到“四出头官帽椅……”上坐下,自己带着慕容豪立在旁边。

屋外立刻有娇俏的婢女奉上茶水来。

慕容川作揖道:“四位上使突然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四个黑衣人先后掀开头上的黑色斗篷,露出面目,都是低颅阔面,竟是蒙古人。

坐在左侧上首那人道:“堡主不必多礼,我等突然造访,实是带着统帅的密令而来。”

慕容川些微吃惊,随即脸色更为谦卑,道:“不知统帅有何示下?”

为首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慕容川。

慕容川眯着眼睛看过,脸色微变,“刺杀大宋皇帝?”

为首那人阴沉道:“南宋朝廷覆灭在即,尤做顽抗,实属冥顽不灵。几日前文天祥率军赶到广西,至今还在和我军糜战。他诡计多端,统帅心中烦恼,让你刺杀大宋皇帝,一则是让大宋朝廷群雄无主,二则也是扰乱文天祥心智,让他无暇双顾。等宋朝大乱,到时候,统帅再率大军彻底将他歼灭!”

“可是……”

慕容川皱着眉头道:“大宋皇帝身边守卫重重,我等实在难以下手啊。”

为首黑衣人端起茶杯,轻轻拨着杯盖,缓缓道:“这就看你慕堡主的本事了。我朝现在威慑南方,只剩寥寥数州尚有宋军抵抗,你若是能助我们刺杀南宋那小皇帝,等统帅凯旋回朝,也有理由在圣上面前为你秀林堡争取国宗之号。这个机会,可是来之不易啊……”

慕容豪在旁边恨恨道:“只可惜上次我没能取那小皇帝性命!”

慕容川摆手止住慕容豪,咬牙道:“我秀林堡必不辱命,还请几位上使回去替我美言几句。”

说着他挥挥手,门外立刻有数名穿着艳丽的侍女柳腰摇曳着走进来,坐到四个蒙古使臣的怀中。

慕容川又对旁边人吩咐道:“好好招待四位上使。”

四个蒙古使臣嘿嘿笑着,已是上下其手。

慕容川见状,便告罪一声,带着慕容豪离开。

父子两很快走到秀林堡后头些的一间屋子里,慕容豪低声问道:“父亲,咱们上次已经打草惊蛇,如今小皇帝身边定然守卫重重,咱们如何再去刺杀他?”

“你当真不该在殿内将刺杀失败的事情再提起。”

慕容川却是低声训斥道:“你提起这事,无非只能惹得几位上使不愉而已,有何用处?”

慕容豪微微怔住,然后低头道:“孩儿知错了。”

慕容川轻轻叹息着,道:“你别的都好,就是说话欠缺考虑,城府还不够。我们虽然暗中投靠元朝,但这等刺杀宋帝的事情切莫不可再在外人面前提及,免得为我秀林堡招来麻烦。祖宗创下秀林堡,这些年来日益发展成为雷州最强门派,靠的就是谨慎两个字。”

“孩儿谨遵教诲。”

慕容豪将头低得更低,但眼中,却是闪过几抹不以为然之色。

父亲总是用这几句话训斥他,已是让得他耳朵起茧子了。自己鲁莽,可这些年来不也没有给秀林堡带来什么麻烦?

慕容川自然没有看到自家儿子的眼神,又道:“富贵险中求,这次建功的机会我们必定要把握住。日后若能被元帝封为国宗,我秀林堡称霸武林便指日可待。你且去将堡中的几位长老都叫来,为父要细细和他们商议此事。”

“是。”

慕容豪点头出去。

不多时,秀林堡几个长老便先后赶到。

到得屋里,便听得他们和慕容川细细议论,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直到深夜,这些个长老才从房内离开,散去。

屋外忽地下起绵绵小雨,让得夜色中的凉意更冷几分。

不过在堡内的客房中,四个元朝上使的房间里倒是春意盎然。

翌日大黑早,他们个个神清气爽,悄悄离开秀林堡而去。

紧随其后,秀林堡便有几骑疾驰而出。

慕容川神色冷漠地坐在马上,眼中时不时有厉芒闪过。在他旁边,是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人。

青年人怀中斜揽着一柄用布包裹起来的短剑,只露出约莫两寸多长的剑柄。剑柄上有颗偌大的明珠,是黄sè māo眼石,宝石表面竖形的宝光偶尔闪烁,竟和那慕容川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几骑直奔黄龙禁军营地,不过数十分钟,到得营地外头,被士卒拦住。

慕容川拱手道:“老夫乃是秀林堡堡主,求见柳将军,还请诸位代为通报!”

守门的十夫长见他是秀林堡堡主,不敢怠慢,让慕容川稍待,忙向军营里跑去。

现在南宋军卒中,鲜有不知道秀林堡名号的。

没几分钟,柳弘屹从里边出来,冲着慕容川拱手道:“慕堡主。”

慕容川满面笑容,也是回礼,“柳将军,隔日不见,神采奕奕,莫不是受了圣上褒扬?”

柳弘屹爽朗笑道:“剿灭海盗之功,柳弘屹不敢全居,已禀明圣上,为诸位请功了。”

“真的?”

慕容川故作惊喜模样,然后连忙下马,作揖道:“如此,多谢柳将军了。”

柳弘屹点点头,这才疑惑道:“慕堡主这么早来找我,莫非是有事?”

他正准备要去早朝,要不是听说是慕容川来了,怕是连见都不会见。

慕容川点头微笑着,道:“此次剿杀海盗,我秀林堡有子弟从海盗老巢中寻得一把宝剑,到堡内后才发现,不敢私藏,老夫特意将宝剑带来,还请柳将军将宝剑代为奉给圣上。”

说罢,他对旁边那冷漠的年轻人摆了摆手。

年轻人走上前,将短剑递向柳弘屹。

柳弘屹接过剑,打开包剑的布帛,里面并无剑鞘。短剑直接露在众人眼前,上面篆刻着许多铭文,整个精巧的剑身都被花纹缠绕着。虽看似是青铜所致,但剑身上却是有着极为冷冽的气息弥漫。

第106章 慕容献剑

“好剑!当真好剑!”

柳弘屹手指慢慢划过剑身,止不住的连连赞叹。

这柄短剑不仅精美,而且锋锐程度看起来便知道非比寻常。以柳弘屹的眼光,自是看得出来这剑上饮过不少血,但剑身边缘却没有半点卷刃,甚至连丝毫划痕都没有。

慕容川笑道:“将军可识得这剑?”

柳弘屹微愣,摇摇头道:“能看出来是稀世难得的宝剑,却不知道其名号和由来。”

慕容川道:“将军不是江湖人士,不知道这剑的来头倒也正常。只是不知将军听说过神兵榜没有?”

柳弘屹抬眼道:“堡主所说的神兵榜,可是那江湖百晓生所著的收纳江湖神器前百的神兵榜?”

“正是。”

慕容川点点头,得意道:“这剑名为鱼肠,正是神兵榜上排名第二十四的神器。”

“这!”

柳弘屹不禁大惊,“这便是鱼肠剑?”

纵然他不是江湖人士,却也知道鱼肠剑的名号,鱼肠剑乃是春秋时期的铸剑大师为越王铸炼的,在古时便是十大名剑之一。只是后来不知所踪,没想到此时竟然落到秀林堡手中,又转交皇上。

吃惊过后,柳弘屹却是将鱼肠剑重新包好,递还给慕容川,道:“此剑还是堡主亲自献给皇上吧!”

慕容川不解道:“这是为何?”

柳弘屹向着知州府方向作揖道:“如此宝物,圣上见到定然欢喜。这等功劳,柳某不敢私受。”

“将军大义!”

慕容川拱手深深弯下腰去,但他的眼中,却是闪过几抹阴狠得逞之色。

他早已摸准柳弘屹的性子,知道柳弘屹直爽豪气,这等奉上鱼肠的功劳,他不会窃据。

要不然,他也不会偏偏来找柳弘屹,而且特意给鱼肠给柳弘屹看。

他想要的,就是柳弘屹带他去面见赵洞庭。现在,他俨然已经得逞。

可惜柳弘屹并不知情,还亲热拉起慕容川的手,笑道:“堡主这就随我去觐见圣上,当朝奉上鱼肠剑,圣上欢喜,定然当着众臣之面赏赐于你。再加上剿贼之功,堡主说不得要封侯进爵啊!”

慕容川自然不会再推辞,只道:“老夫若是能得皇上赏识,定然不忘将军。”

柳弘屹咧嘴笑道:“什么忘不忘的,秀林堡为国效力,得朝廷封赏是理所应当。”

慕容川呵呵笑着,将鱼肠剑又递给旁边冷漠的年轻人。

其后,柳弘屹叫士卒牵马来,便带着慕容川和另几个秀林堡的人,以及数十士卒,往知州府赶去。

此时知州府作为赵洞庭行宫,自然是守卫森严。光是正门,就有数十禁军守卫。

再往里头,每隔三步便是两名禁卫站在道路两旁对立。而且在明处暗处,还有不少岗哨,箭冒寒芒。

在外头就可以看到里面有数队侍卫在巡逻。

而到得夜里时分,守卫还要更加森严。

柳弘屹带着慕容川等人到知州府前,被禁卫挡在外面。

值班的百夫长认识柳弘屹,却不认识慕容川等人。

他对柳弘屹行礼道:“柳将军!”

然后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慕容川和他旁边那几个秀林堡之人。

柳弘屹道:“这位是秀林堡慕容堡主,他有宝物进献给皇上,本将军带他进去。”

百夫长微微迟疑,道:“若是柳将军带人,自然可以,但宫中规定,任何兵刃不得带入宫内!”

慕容川在旁边笑着点点头,客气说道:“我和小五进去即可。”

说着他将腰上佩戴的长剑取下来,递给旁边的随从,“你们在这里等候老夫。”

随从连忙接过剑,“是。”

那名为小五的冷漠青年也将佩剑取下来,递给随从,神色兀自冷峻。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鱼肠剑始终抱在怀中。

百夫长看着他怀里露出剑柄的鱼肠,道:“这……”

柳弘屹道:“这便是堡主要进献之宝物,让他带进去,有本将军做担保,不会出什么事。”

此次和秀林堡联手剿灭海盗,他对秀林堡是极为信任的。

慕容川面上依旧微笑,心中却是冷笑连连。在他看来,柳弘屹便是个被他利用还犹不自知的傻子。

百夫长虽然知道规矩,但也不好驳柳弘屹的面子,只得道:“那好罢!”

然后他挥挥手,让禁卫军让开道路。

慕容川对着百夫长拱拱手,和小五两人跟着柳弘屹向里面走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百夫长看着他们背影,心想,柳将军的人品朝野皆知,既是进献宝物,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自己。

就这样,慕容川和那小五竟然是跟着柳弘屹直接到了议政殿。

因为他们之前在军营耽搁些时间,现在百官已经在殿外聚集,只等早朝时间到,便进殿内。

瞧见柳弘屹带着两个外人来,而且其中有个手里还持着剑,苏刘义问道:“柳将军,这两位是?”

慕容川已是率先和穆康巽打起招呼,“知州大人。”

穆康巽本来正在和人交谈,听到他喊,回过头来,见是慕容川,疑惑道:“慕容堡主,你怎的来了?”

他之前亲自送匾去秀林堡,而且受到殷勤招待,对慕容川这江湖豪杰的印象也是极为不错。

柳弘屹则是介绍道:“诸位大人,这位便是协助我军剿灭海盗的秀林堡的堡主慕容川。”

看着慕容川的那些个大臣尽皆有些惊讶起来。

他们没见过慕容川,但这些天来可没少听到“秀林堡……”这三个字。鼎鼎有名的大义宗门嘛!

当下,有几位大臣冲着慕容川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这自然已经算是极为客气了,若非朝廷沦落到雷州,以他们的官职,根本不必理会慕容川这区区堡主。

秀林堡虽然在雷州江湖上极具威名,但终究上不得正规台面。

古时候官是官,民是民,分得很清楚的,纵是民再有本事,那也是民。当官的不会随便亲近寻常百姓。

第107章 荆轲刺秦(1)

官有官威,便是如此。

慕容川也很自觉地将姿态摆得很低,深深作揖,“见过诸位大人。”

而这个时候,赵洞庭的身影已出现在议政殿的院墙外。

众臣顾不得寒暄,连忙往议政殿里走去。

柳弘屹对慕容川道:“堡主且先在这里等候,等我禀明圣上,再出来宣你进去。”

慕容川点点头,然后和小五被太监带到议政殿的旁侧去。

看着群臣鱼贯而入,赵洞庭带着李元秀缓缓走来,他的眼中又是闪过几抹阴狠之色。

他当然看得出来那些大臣对他并不是特别在意。想他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要不是为刺杀赵洞庭,才不会来知州府受这般冷待。

而赵洞庭并没有注意到慕容川和小五,带着李元秀直接进殿。

群臣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不多时,柳弘屹便奏道:“皇上,秀林堡堡主慕容川携鱼肠剑在殿外等候,欲进献给皇上。”

鱼肠剑?

便是赵洞庭也知道这剑的名号。

轩辕、湛泸、赤霄、太阿、七星、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这十柄古时候的利器,在后世被评价为上古十大名剑,在诸多古籍和传说中都有记载。他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南宋,竟然是能得见到其中的鱼肠。

当下,赵洞庭心里也有几分好奇,道:“宣他进来。”

后世已经找不到十大名剑的踪影,他当然也想看看这十大名剑中的鱼肠是否名符其实。

“是。”

柳弘屹作揖,走到殿外去,对着在左侧围栏等候的慕容川说道:“慕容堡主,皇上宣你进去。”

“多谢将军。”

慕容川对着柳弘屹又是作揖,而后压低声音对身旁小五说道:“想想你的妹妹。”

这话看似平淡无奇,但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却显得极为突兀。而且,慕容川的声音极为冷漠。

小五古今无波的眼神在这个刹那突然间起了波动,紧紧怀中的鱼肠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然后两人跟着柳弘屹到大殿内,跪倒在地,“草民慕容川、小五叩见皇上。”

赵洞庭让两人起身,深深看额头正中有缕白发的慕容川,道:“慕容堡主,咱们又见面了。”

慕容川抬起头,瞧向赵洞庭,道:“慕容川有幸再睹皇上龙颜,是慕容川的荣幸。”

他并不吃惊,因为那夜在秀林堡外见到赵洞庭,赵洞庭刚走,慕容豪就跟他说了赵洞庭的身份。

他没见过赵洞庭,可以前慕容豪在碙州岛却是见过。慕容豪就是率领此刻刺杀赵洞庭的那人。

赵洞庭轻轻点头,又道:“听柳将军说,慕容堡主是来进献鱼肠剑的?”

“正是。”

慕容川露出笑脸,指着旁边小五,道:“这位是我秀林堡子弟小五,他在海盗巢穴中意外寻到明珠蒙尘的鱼肠剑,我等在堡内认出乃是上古名剑鱼肠后,不敢窃据,便连忙赶过来进献皇上。”

“秀林堡上下都是忠心耿耿的义士啊……”

赵洞庭装模作样感叹了句,而后对旁边李元秀说道:“公公去拿来给朕瞧瞧。”

他对秀林堡终究有些疑虑,自然不会傻乎乎自己下去拿剑。

慕容川见状,眼睛微眯,但仍是立在小五旁边,不见有什么动作。

李元秀到小五前边,从小五手中接过鱼肠剑,走回到赵洞庭旁边,打开布帛。鱼肠剑便露在众人眼前。

群臣的目光瞬间都被充满古朴神秘气息的鱼肠剑摄住。

这剑看起来便不同凡俗。

张世杰感慨道:“听闻鱼肠乃是铸剑大师欧冶子采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而成,被冠为勇绝之剑,今日得见,果然非彼寻常。”

说罢他拱手道:“恭喜皇上得此宝物。”

赵洞庭的眼神也被鱼肠剑吸引。这鱼肠,的确远非他上辈子见到的那些古剑可比。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鱼肠剑是什么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铸炼而成。用雷电炼剑那是不现实的,看着鱼肠的颜色和光泽,赵洞庭心想,这应该是什么天外陨铁锻造而成。只是不知道,其质地和现代的合金比起来怎么样。

“皇上小心!”

而就在众人的心神都被鱼肠吸引的时候,慕容川在堂下忽然呼喊。

赵洞庭偏头瞧去,只见有道幽幽寒芒向着自己疾射而来,已到近前。

这寒芒在他的瞳孔中越放越大。

李元秀在旁边双手捧着鱼肠,同样偏头,眼神瞬息凝住,但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哧!”

极为微弱的声响。

“啊!”

“皇上!”

群臣大惊失色。

小五被身旁慕容川一掌重重拍在胸口,一口血喷吐出来,抛飞数米,立时毙命。

但他死前的眼神却并没有任何惊讶,有的只是无尽的希翼与怀念。

小巧的五角镖刺在赵洞庭的胸膛上。幸运的是,这五角镖只是刺破衣服,并未能刺进去。

慕容川刚击毙小五,便看向赵洞庭,见五角镖没能刺进去,眼神微凝。

“可恶!”

李元秀横眉立目,怒不可遏,但小五已死,他也有些无所适从。

赵洞庭低头看着胸前被卡住的五角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那个神色冷峻的年轻人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刺杀自己。他显然根本就没想过还要活着出去,是个死士。

荆轲刺秦啊!

抬起头,赵洞庭深深看向慕容川。

慕容川跪倒在地,“草民死罪!”

柳弘屹脸色煞白,回过神来,也是跟着跪倒:“末将死罪!”

他万万没有想到小五竟然会是刺客。

赵洞庭盯着慕容川数秒,才抬手要把五角镖拔出来。刺客是慕容川带来的,他不得不怀疑,但慕容川却又在小五刚刚动手的瞬间便出声呼喊,而且击杀小五,他也不敢断定慕容川是不是和这事有关系。

想着刚刚那到寒芒,赵洞庭心中仍旧是满满的后怕。

第108章 荆轲刺秦(2)

如果不是他之前接连遭到刺杀,心生防备,特意在龙袍内穿了金丝甲。这五角镖,便已经要了他的命。

议政殿内的气氛已凝固到极点,许多大臣惊惶看着地上的小五。

“皇上且慢!”

就在赵洞庭的手要触碰到毒镖时,旁边李元秀忽然喊住,并用手捏住赵洞庭的手。

赵洞庭微微愕然。

李元秀撕扯下块衣角,小心翼翼将插在赵洞庭胸膛上的五角镖拔出来。

慕容川见状,心中微沉,暗自懊恼。

这镖上隐隐冒着异样光泽,赫然淬过毒液。

李元秀放到鼻前闻闻,双眼中杀机弥漫,“皇上,这镖上有毒。”

赵洞庭闻言,心中顿时更冷几分。这刺客竟然还在镖上淬毒,要是这镖划破自己皮肤,怕有性命之虞。

“哼!”

重重哼了声,赵洞庭看向下面慕容川,沉声问道:“慕容川,你可有话说?”

他当然怀疑慕容川,现在心中也是杀意滔天。来南宋不过短短半年时间,竟然接连数次差点被刺客取掉性命。

“皇上……”

慕容川头叩到地上,“草民实不知这逆贼竟然假借献宝之名大胆行刺,还请皇上降罪。”

柳弘屹浑身气得直哆嗦,但知道此事自己有责任,也道:“末将不查,带来歹徒,请皇上治罪!”

赵洞庭眼神轻轻扫过柳弘屹。

他对柳弘屹自然是信得过的,以柳弘屹的品行,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眼中闪过几道异色,赵洞庭道:“罢了,柳将军你定是被贼人所迷惑,朕不怪你。”

说着,他又重新看向慕容川,道:“不过慕容堡主,这刺客是你秀林堡之人,你得给朕个解释。”

信得过柳弘屹,并不代表他就信得过慕容川。虽然慕容川看起来颇为仁义,但这世上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慕容川叩道:“这、这小五的确是我秀林堡之人,此番他随着朝廷大军剿灭海盗,今早忽然禀报草民,说得到一柄殊为奇特的兵刃。草民看过,发现是鱼肠剑,便立刻想到来进献给皇上了。草民实在不知道他竟然敢行刺啊,以前在秀林堡中,他为人老实,话语不多,草民……”

“唉……”

说着他重重叹息,狠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再次道:“草民糊涂,请皇上降罪!”

他这记耳光打得极重,清脆作响,半边脸很快就浮肿起来。

赵洞庭看他神情不似作假,眼中更为疑虑,沉吟后道:“话虽如此,这事你终究有错。看在你们秀林堡随军讨贼的份上,朕且免你的责罚,你回去吧!”

小五被杀,现在死无对证,赵洞庭知道,这事就算是慕容川指使,现在也拿慕容川没有办法。

他心中有些忌惮慕容川这个人来。

若是这事他真不知情,那倒还好。可要都是他在幕后指使,那他的心思未免也太过深沉了。

以小五这等死士行刺,他出手击毙小五,便是行刺失败,他也完全可以逃脱嫌疑。而且,他刚刚若是演戏,那这个人对自己也着实狠心,那记耳光,赵洞庭连听着声音都觉得疼。

对自己都能狠心的人,对待敌人,只会更狠。

“谢皇上。”

慕容川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惊容未定,连忙向着殿外走去。

殿内群臣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柳弘屹。

如苏刘义等人,脸上已是怒容浮现,若不是这是在朝堂之上,又知晓赵洞庭极为厌恶群臣倾轧,他们怕是得将柳弘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发生这档子事,赵洞庭什么兴致都没了,摆摆手道:“若是无事,这便散朝吧!”

这时,苏刘义却是站出身来,说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赵洞庭道:“何事?”

苏刘义道:“皇上曾言等柳将军领军归来便开始三军会武,如今是否继续?”

赵洞庭刚刚光想着秀林堡和慕容川,倒是忘记这事了,闻言说道:“嗯,苏大人安排就是。三军会武之事越快越好,要是准备妥当,择日便可开始。朕若有空,也会去看看我军将士的威风。”

苏刘义拱手:“臣领命。”

然后,其余众臣无事,便宣布散朝,陆续离去。

赵洞庭只是将柳弘屹留了下来。

到这时,柳弘屹都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满脸愧色。

赵洞庭走下龙榻,道:“柳将军起来吧,朕真没用责怪你之意。”

柳弘屹道:“末将粗心大意,导致贼子接近皇上,自当领罚。”

赵洞庭走上前,将柳弘屹扶起来,道:“事情已经发生,罚你也没什么用,你下次注意就是。你且和朕说说,这慕容川是如何让你来带他见朕的?”

柳弘屹眼眶微红,将在军营前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赵洞庭听完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按着柳弘屹所说,慕容川原本是让他代献鱼肠剑,这样看来,此事似乎真的不是慕容川策划。但是,赵洞庭又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特别是沙万里逃到秀林堡的事情,至今还让他心头疑惑。

沙万里是巧合,这行刺之事也是巧合。这世上真有这么多巧合?

只是细细想来,慕容川却又着实和这事并无关系。若是他策划,他应该是劝柳弘屹带他来觐见才是。

不得不说,这便是慕容川的高明之处了。摸清柳弘屹性格的他,刻意以退为进,连赵洞庭都拿捏不准。

想过阵子,赵洞庭有些烦闷起来,对柳弘屹道:“柳将军你先下去罢!”

柳弘屹满是愧色地离开。

有侍卫进来将小五的尸体抬了出去。

李元秀站在赵洞庭旁边,轻声说道:“皇上,这事会不会和柳将军有关系?”

赵洞庭摇摇头,“绝无可能。柳将军若有异心,当初不会在碙州岛不顾夫人性命倒戈于革离君。”

李元秀微微躬身,不再说话。他刚刚这么说,也只是心头疑虑而已。

赵洞庭瞥了眼李元秀手中的鱼肠剑,心头忽然泛出句古籍中形容鱼肠剑的话来,“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第109章 琴音绵绵

这鱼肠剑,还真是把刺杀之剑。

微垂下眼帘,赵洞庭道:“公公,这柄鱼肠剑便赏赐给你吧,走,回寝宫去。”

李元秀受宠若惊,连道:“皇上,这等宝物赏给老奴这残缺之人,如何使得?”

赵洞庭淡然道:“这剑在公公手中比在朕手中的威力要大得多了,朕不会剑,要之有何用?”

因为刚刚的事,他对这上古名剑鱼肠也没什么好感了。

李元秀不再推辞,躬身谢过。

而那头,出得宫去的慕容川带着随从驰马往秀林堡疾行,眼中满是狰狞,“可恶,竟然功亏一篑!”

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洞庭竟然会时刻穿戴着护身甲。此次刺杀失败,虽然自己得以抽身,但他却也看得出来,赵洞庭心中已是对他起疑了。

这点让慕容川尤为愤懑,因为赵洞庭起疑,他以后再要有什么动作,就需得更加小心。而且,刺杀赵洞庭之事,只会越来越难以成功。

驰马到秀林堡内,慕容川怒气冲冲下马,直接到大殿内坐下,兀自神色冷冽。

他恼怒这回没有杀掉赵洞庭,同时也心疼起那把鱼肠剑来。那可是他们秀林堡祖传的宝贝。

百晓生神兵谱纳百种利器,哪件不是江湖人士梦寐以求?

这鱼肠剑,自然算是秀林堡的镇宝神兵了。如果不是要刺杀赵洞庭,慕容川绝舍不得拿出来。

此次刺杀,他慕容川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他的自负,怎能不怒?怎能不恼?

不多时,慕容豪闻讯赶过来,在殿内找到慕容川。

见父亲神色不喜,他上前轻声问道:“父亲,失败了?”

慕容川懊恼道:“本是能成功的,为父和小五已经到得殿前,所有事情都按着为父所想的在发展,可没曾想,那小皇帝竟是随身穿戴这护身甲。真是可恨啊,毒镖未能射到他体内,若不是为父早思量好退路,绝然击杀小五,我秀林堡在此次剿灭海盗之行中又立有大功,那小皇帝怕是都不会放为父离开。”

“这……”

慕容豪有些急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慕容川道:“小皇帝已经对我秀林堡起疑心了,定会调查,最近咱们不适宜再有什么动作。”

他现在心里的确有些后怕。皇帝威严是不容侵犯的,更莫说刺杀,如果不是秀林堡在民间素有声望,这回又有大功,便是他击毙小五,也极可能受到牵连。

慕容豪闻言却是有些急了,道:“那阿里海牙那边……”

慕容川抬头瞧他脸色,不禁皱眉,“你如此惶急做什么?为父早与你说过,不论遇到何等紧急的事,且不可自先乱了阵脚,这乃是大忌。阿里海牙再急,难道咱们还能在这关头再去刺杀小皇帝不成?你想我们整个秀林堡都毁于一旦么?”

慕容豪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但眼中却是闪过几许不耐。

慕容川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常常教训于他,殊不知这让得心高气傲的慕容豪心中早已厌烦了。

他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头,也很难懂得这些道理。

沉默了会,慕容豪才又说话,“父亲,小五已死,那他的妹妹韵锦……”

在前往刺杀赵洞庭以前,他们就已经答应小五,让小五用性命换取妹妹韵锦的自由。这兄妹俩,都是年少时在街上流浪,被秀林堡的人给带回来的,在秀林堡是奴。这样的奴隶,秀林堡还有不少。

慕容川见儿子欲言又止,道:“你喜欢那韵锦?”

慕容豪没有答话。

慕容川又道:“那贱丫头倒的确是长得国色天香,你对她有想法也不奇怪。只是,她只是奴隶,而你是我们秀林堡的少堡主,玩玩她可以,切莫要动真情。为父以前还想将她献给阿里海牙,但现在刺杀失败,阿里海牙又在广西被文天祥大军阻截,短时间内无法攻到雷州来,留着她的处子之身也没有用处了。你要喜欢,自己去找她就是。”

慕容豪面上大喜,“父亲的意思是不放她离开了?”

“呵!”

慕容川冷笑着,“我们答应的是小五,可曾答应韵锦了?小五是已死之人,我们还需对他信守承诺?”

慕容豪嘿嘿笑着,连忙捧道:“父亲高明。”

这父子两在外人面前大义凛然,此时商量起这等龌龊事来,却是满脸的卑劣。

紧接着,慕容豪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大殿,往秀林堡最后边的那些院落匆匆走去。

那本不是奴隶住的地方,只是韵锦从青葱之年起就显露出极为出众的样貌,慕容川想得深远,就将她送到院落中同那些秀林堡的小姐们共同居住,而且受到同样的教育。至今,韵锦不仅仅出落得倾国倾城,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慕容豪,对她的样貌惊为天人,早就已经在垂涎着韵锦的身子了。

以前若不是慕容川不许,韵锦怕是早已被他侵犯。

如今,父亲终于肯了。

慕容豪匆匆走着,步伐轻快,想到就要一亲芳泽,只觉得满心的期待和兴奋。

到得韵锦的院落外头,只听得里面琴音绵绵,但这绵绵声中,又好似带着极深的落幕。

慕容豪sè yu攻心,自然是听不出来这琴声中的韵味。只想到韵锦正穿着纱裙素手抚琴,那窈窕的身段,姣好的面容,他便是止不住地热血上涌,直接推开院门便闯了进去。

琴音戛然而止。

院中梨树下方椅上坐着一年约十六的女孩,琼鼻小嘴,青丝垂落,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她眉宇间却是有股仿佛化解不去的落寞。

“公子……”

瞧见是慕容豪进来,韵锦站起身,双手搭在腰间施礼。

她并不如乐婵那般高挑,但身段玲珑,却是比之乐婵显得还要更为突出几分。

慕容豪见到韵锦的次数并不多,这刹那瞧见美人风采,霎时间便有些失魂落魄,仿佛魂飞天外。

这实是天下难寻的美人儿。

慕容豪此生见过的美女绝不算少,但姿容样貌能和韵锦相提并论的已是凤毛麟角,而如韵锦这般有韵味、独特气质的,更是没有一人。

第110章 军中演武

美人美到一种境地,容貌已难再分出高下,更为动人的是她们的气质。

韵锦瞧着慕容豪色迷心窍的模样,微微蹙眉。但没想,她这蹙眉,却更是将她如池中清荷般随时可能被风摇曳的柔弱气质更凸显几分。

慕容豪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直奔到韵锦面前,道:“韵锦,你可真是让本公子想煞了。”

然后他伸手就欲要将韵锦给搂在怀中。

韵锦吓得脸色微白,慌乱退却两步,眼中有些愠色,道:“请公子自重。”

慕容豪微微怔住,好似对韵锦的抵抗有些意外,竟是道:“难道你不想成为本公子的女人?”

想他玉树临风,又颇有武学天赋,在这秀林堡中不知宠幸过多少侍女,却从未有过敢拒绝他的。

这个时候,慕容豪也是觉得有些意思起来。他从未被拒绝过,这种滋味很是新鲜。

当然,这并不能消弭他想要得到韵锦的想法。相反,只让得他心中yu wàng更甚。

韵锦知晓自己身份,心中悲凉,却道:“奴婢只想在这院中孤独终老……”

“终老?”

慕容豪挑眉轻蔑笑道:“你整个人都是我秀林堡的,本公子想要你便要你,你有何资格孤独终老?”

对于韵锦,他自认为是手到擒来,现在也只是偶然兴起,想玩些猫戏老鼠的把戏而已。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韵锦听到这话,却是从袖中拿出一把bi shou来,道:“还请公子自重,不然韵锦宁愿血溅于此。”

秀林堡中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太多了,是以她常常将这bi shou藏在袖子里。

自古红颜多薄命,韵锦沦落秀林堡,长得太过漂亮,反而不幸。

慕容豪愕然瞧着,“你竟敢如此抗拒本公子?”

韵锦将bi shou横在雪白的脖颈前,不再说话。

她见识过秀林堡太多恶毒的面孔,要不然也不会随身带着bi shou。眉宇间,也不会如此落寞。

如果不是还有哥哥,她兴许不会苟活到现在。

“好,好。”

慕容豪见韵锦的脖子上已是割出血痕,眼神阴狠下来,“本公子暂且不碰你就是。”

别的侍女,死便死了,他慕容豪不会在乎,但韵锦美若天仙,他却也舍不得。

说罢,他甩袖往院外走去,心里却在骂,“该死的贱婢,本公子定然要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以前的侍女,不是没有被他折磨致死的。秀林堡的生活太过安逸,缺乏刺激,早已让得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子哥养成某种癖好。

韵锦轻轻将bi shou放回到袖子里,坐回到椅上,神色更为凄美。

不多时,琴音再度绵绵响起。

只是不知,这世上能有几人能听懂其中凄苦……

翌日的雷州阳光明媚,大清早太阳便已是探出头来。

城外黄龙禁军营地、讨元军营地及殿前司禁卫军和神丐军营地,还有城内侍卫亲军营地尽皆热闹得如火如荼。无数士卒穿着布甲傲然立于校场之上,各军千夫长以上统帅都坐在高台上。

此时,各校场内都已是筑起演武台,只等着圣旨到便可以开始会武。

以前南宋朝廷军中鲜有这样的盛事,得知可以进入飞龙营,众士卒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皇上特设飞龙营,全部招练家子,其地位显然比禁军还要高,谁不想进去?

虽然未必能够飞黄腾达,但以后在老兄弟们面前,总是能昂首挺胸,吹嘘几句的。毕竟,整个南宋驻扎在海康县的数万军卒,也就仅仅只选拔其中最为出色的八百人而已。

就连那些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也是跃跃欲试。

这个年代,自幼练武的人并不少。不过他们自然免不得要被老卒们调笑几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多时,持着圣旨的御使分数路驰马到各营,在高台面前止步。

高台上的统帅和下边的士卒们尽皆跪倒。

御使朗声宣道:“皇上有旨,会武正式开始。各营择得身手最好的五百人,择日到侍卫亲军营进行最后会武,朕届时会亲临观赏。”

众人山呼万岁。

各军最高统帅上前接过圣旨,随即拔剑高喝:“会武开始!此次会武点到为止!不得害人性命!”

御使们也都到高台上坐下。

下边期待已久,自认身手不俗的士卒立刻往高台上蹿去。

一时间,众士卒竟是争先恐后。

黄龙禁卫军卒最多,饶是有数十个演武台,也眨眼间便被士卒们占满。

柳弘屹将圣旨握在手中,只是笑吟吟看着。

军中会武是没得什么规矩的,若是被人打下去,那只怪身手不济。即使有特别出众,却倒霉遇到更为厉害的人,被掀下台去,有众位统帅在台上看着,也不会错漏那等精英。

再者,其实在军中哪些士卒身手出众,这些统帅们心中其实也是有数。

如果不是皇上下旨要会武,他们完全可以挑选出五百人送到侍卫亲军营去。

是以,诸位统帅都只是如柳弘屹那样,笑眯眯看着演武台上狼崽子般嗷嗷叫着冲向对手的士卒们。偶然看到不讲规矩,使撩阴腿、抓奶手等等下作手段的,更是畅意的哈哈大笑。

其余殿前司禁军、侍卫亲军等营,也都是这种场景。

也幸得是赵洞庭没有真到各营来观看,要不然见到这等场面,非得落个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会武,分明就是街头混混在打架。

但不得不说,各军中的确有武艺出众的,在演舞台上打得虎虎生风,寻常十余个士卒也不是他们对手。

黄龙禁卫营中,柳弘屹的眼神不多时就被两人吸引过去。

这两人长得极为相似,面若黄铜,生得宽头扩面,极是勇猛。兄弟两联手,竟是在短短时间内将演武台上的其余士卒掀下数十个去,让得仍留在台上的那些士卒都忌惮不已,不敢太靠近他们两。

若是赵洞庭或者李元秀在这里,定然认得,这兄弟们正是赵大和赵虎两人。

第111章 飞龙军成(1)

那日赵洞庭在城门口斩杀吴顺昌后,兄弟俩离开队伍,没想到如今竟是来从军了。

不少统帅都看着他们两,频频点头,满脸喜色。

赵大和赵虎兄弟两的武艺在各军卒中的确极为出众,而且,这还是他们之前不知道的新兵。

光以黄龙禁军的情况来看,这两人得选进入飞龙营应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新军中有两个这么好的苗子,统帅们自然高兴。

如此过去仅仅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各军会武便都先后结束,连军卒最多的黄龙禁军都已经选出前五百名来。

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士卒们有的鼻青脸肿,但俱是喜形于色。

各位御使恭喜军中统帅几句,便又离开军营,赶回知州府中复命。

赵洞庭正在兵器坊中研究火炮和火铳,得知会武竟然这么快结束,也是惊讶。

翌日早朝,他便在议政殿中宣布于五日后在侍卫亲军营中举行最后会武。

如此过去几日,相安无事。

分田制度实施的进展很是顺利,海盗和秀林堡那边的探子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广西那边,文天祥倒是有信差到来,不过也只是说文军机令正率大军和元贼纠缠,民间义士纷纷揭竿而起,现在兴**的军卒已经增至五万人马。

满朝文武都是大喜。

到最终会武这日,刚散早朝,赵洞庭便率着一众武将往侍卫亲军营营地走去。

侍卫亲军营的营地就在知州府侧,占地极大,寻常时候民众是禁止接近的。

赵洞庭的龙辇在大街上经过时,街道两侧又是跪满民众。不过山呼声比他刚来雷州时似要高昂许多。

如今不少民众得到田土,不再终日为那些贵族们耕种,对南宋朝廷自是感恩戴德。

有田种,就有粮食吃,而且朝廷还减免不少税务,好日子即将来到。这在以前,他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雷州境内,难得的军民同心,谁也不想那元贼打到这里来。

赵洞庭乘着龙辇到侍卫亲军营地内,各军选拔出来的五百士卒已经在校场上汇聚。

他刚到,万岁声便惊天动地的响彻起来。

赵洞庭走下龙辇,行在最前面,李元秀斜抱着鱼肠剑在旁护佑,带着一众武将往高台上走去。

在高台前,是数十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演武台。

校场最中间,旗杆上一面镶着金龙的大纛旗迎风飘扬。

赵洞庭在高台最中间的位置坐着,乐舞那丫头非要跟过来看热闹,此时立在他的旁边。其余苏刘义、岳鹏、苏泉荡、柳弘屹、完颜章等各军统帅依次就坐。丐帮万余弟子都已入得军伍,现在由苏泉荡改交殿前司原主管副公事东河里掌管,只待日后神丐军营地建好,便可以离开殿前司禁军营地,搬到新营地去。

他们中间同样也有练家子,是真正的丐帮嫡系弟子,此时穿着军服威风凛凛,可再也看不到半点乞丐模样。

赵洞庭眼神扫过下方士卒们,见到个个中气十足,心中自然高兴。

想想刚穿越到南宋来的时候,碙州岛两万禁军如同丧家犬似的,哪有这等军容军貌?

短短半年的时间,将军伍发展成这样,赵洞庭心里还是有些自豪的。

而且,只待兵器坊大规模冶炼出新的钢铁兵刃,南宋军队的战斗力势必还要大增。

这样的军队,才像是能和元军争锋的军队啊……

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赵洞庭颔首对旁边副军机令苏刘义说道:“苏大人,这便开始吧!”

苏刘义领命,站起身来,高声喝道:“众位将士,今日大比只比拳脚,不比兵刃,只要对自己拳脚有信心的,皆可上擂台单对单挑战。圣上和我等会择优而录,选出最精锐的八百人入飞龙营。”说着虚手指向旁侧不远的李元秀,“由李公公亲自训练,你们可能不知道,李公公可是我大宋朝廷武艺最为精湛之人,能得他教导,必然是你等的福气。”

“是!”

下面各军士卒齐声大喊,眼神灼灼看向李元秀而去。

他们中间有些人曾在碙州岛行宫城墙上亲眼看到李元秀出手,对李元秀的功夫那是打心眼里佩服。

苏刘义见群情高昂,笑着点点头,“好,那本令现在便宣布,演武正式开始。”

他话音刚落下,便有士卒向着演武台上走去。

这时,乐舞却是笑容满脸地对赵洞庭说道:“皇上,我可不可以也上去试试?”

赵洞庭乐道:“你姑娘家家的,上去做什么?”

乐舞撇撇嘴道:“可是人家都好久没有和人比武了嘛!以前在家里时,姐姐常和我对练的。”

她和赵洞庭的关系已是极为亲近,群臣见她在赵洞庭面前撒娇,也只是微笑。

赵洞庭听她说起乐婵,心头顿时柔软万分,道:“那你要去便去吧,随你闹腾。”

乐舞立时嘻嘻笑起来,蹿下台往其中一演武台跑去。

那些原本准备登台的士卒见到她登上台,叉着腰站在中间,满是可爱的模样,都是懵了。

然后,他们竟是向着别的演武台跑去。

乐舞见状,跺着脚道:“你们跑什么?上来和本姑娘打呀!”

赵洞庭他们在台上看得直乐。

那些士卒哪里又会理乐舞,对她的喊声佯装不闻不问。

这让乐舞更是嘟着嘴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气呼呼又跑回到赵洞庭旁边,“他们都不和我打。”

赵洞庭笑道:“你要想打,等朕回宫,朕陪你对练就是。”

乐舞喜道:“真的?”

赵洞庭道:“君无戏言。”

他没想到,因为这个草率的决定,让他这个大宋皇帝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逃脱乐舞的“nuè dài……”

这个时候,已经有士卒在演武台上开始交手。

赵洞庭也不再和乐舞笑闹,全神贯注地看向那些交手的士卒。他们中间的确有木秀于林的,那等身手,纵然是不如水浒传林冲、武松等人,但估摸着也不会差如打虎将李忠、金钱豹子汤隆那些地煞星太远。

第112章 飞龙军成(2)

起码看起来,和电视里面差不多。

不多时,他看到赵大、赵虎两兄弟登台,也是惊讶。他同样没有想到兄弟俩会来投军。

因为见过,赵洞庭难免对兄弟俩格外注意些。

而赵虎兄弟俩的武艺的确高超,两人登台以后,竟然都是接连将五位挑战的士卒打下台去。

在擂台旁考校的侍卫亲军十夫长见到两人这般出众,便直接将名字写在录选册上,并且特意用横线着重标记,挥挥手中旗帜,让两人下台去。

能连胜五局者,都绝不是凡俗之辈,能直接入选飞龙军。而画上横线的,更是代表武艺格外出众。

李元秀也是看着赵大兄弟俩胜出的,对赵洞庭说道:“皇上,这两人根底极强,定然下过苦功。”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如果公公觉得这两人妥当,便着重教导,日后朕将他们调到身边来保护朕,也免得公公时时刻刻都需要跟着朕。”

他帮赵大兄弟俩斩杀吴顺昌,想来这两兄弟也会忠心侍奉。

李元秀闻言则只是道:“保护圣上这乃是老奴应当做的。”

他向来恪守礼节,纵然身手高强,也全然将自己当成宫中老奴,不敢有半点逾越。

赵洞庭有时候想和他亲近些,但很多话题李元秀又不敢说,也是无可奈何。

如此,到得正午时分,会武便结束了。

除去向赵大兄弟俩这般连胜五局直接入选的士卒外,剩下的差额由各军统帅点将,将他们中意的那些士卒选入飞龙营中。因为有赵洞庭在场看着,这些统帅们也是任人唯才,没有掺杂多少私人关系进去。

其后,那些落选的士卒们垂头叹气地被各军统帅各自带回营去。

八百新飞龙营士卒留在侍卫亲军营地,赵洞庭立起身来说了几句勉励他们的话,也没再多言,便带着李元秀和乐舞离开。如今的南宋军队,已不需要他再鼓舞提高士气。

飞龙营,直属岳鹏统领,归纳入侍卫亲军中,不过又独立于其他营。

回到寝宫用过膳,赵洞庭准备写些现代训练特种兵的方法教给岳鹏和李元秀,让他们着重训练飞龙营,可还没来得及动笔,乐舞就已是在旁边道:“皇上,你答应我和我对练的。”

赵洞庭嗔目结舌,“这就对练啊?”

乐舞笑眯眯道:“和我对练,也能让皇上的武艺精进啊!”

因为乐婵的关系,爱屋及乌,赵洞庭对乐舞几乎当成亲妹妹看待,拿她没辙,只能摇摇头放下笔,跟着她往院子里走去。

然后,在颖儿的娇笑和李元秀的嘴角抽搐中,赵洞庭被乐舞接连打翻在地。

也幸得是动手前赵洞庭提醒过乐舞不要打伤他的脸,要不然,他这堂堂皇帝怕是会落得鼻青脸肿的下场。

他不过才和李元秀学过几天把式,又哪里会是乐舞的对手?

这丫头虽然调皮,但功夫却着实不弱的。李元秀曾说过,教导乐舞功夫的也绝不是寻常武者。

乐舞的功夫极为精妙,不是寻常人能够接触到的秘籍可以练成。教她功夫的那人,定然也是武林中的高手。

赵洞庭问过乐舞这个问题,乐舞说,她和姐姐都是她爹爹教的。

这让赵洞庭更是想去她家里,见乐婵的同时也见见她们父亲。但可惜,乐舞却总是不肯带她去。

到得大汗淋漓,被打得浑身酸痛的赵洞庭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和乐舞练下去了,极为狼狈地逃回到寝宫里去,让得乐舞直跺脚,颖儿在旁边止不住的笑意。

跑回到案桌前坐下,赵洞庭重重喘几口气,总算是放松下来。

这哪里是对练?分明就是单方面被那丫头虐打嘛!

李元秀愤愤瞪乐舞两眼,也跟着到寝宫内,“皇上,您没事吧?”

赵洞庭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只是有些疲乏,朕休息休息就好。”

其实,能够有现在的体魄,已然让他颇为欣喜了。这副身体比以前那副病秧子模样已经要好无数倍。

休息了会,赵洞庭提笔,将记忆中适合古代的特种兵训练方法写到纸上,交给了李元秀,“公公,以后飞龙营的训练便按着朕写在这上面的法子来练,朕不仅仅要他们武艺出众,也要让他们的体魄远胜常人。强国强军,只有军强,国才能强。”

这几个月过来,他的毛笔字颇有长进,再也不是以前龟爬的模样。

李元秀慎重地接过纸,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看他模样,赵洞庭微微叹息。

寡人,寡人,他心里现在也有几分明白,为何古代的皇帝会自称寡人了。他到南宋以来,得到不少能臣干将,但却没有交心的朋友,即便是乐舞,也不敢在他面前太失分寸。赵洞庭有时想要找人说说心里话,都不知道和谁诉说。

这是做皇帝的悲哀。

高处不胜寒,位居南宋朝廷的绝颠,坐拥天下财富的同时,难免也会失去些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

赵洞庭也没想着再让李元秀改掉他的这些习惯,摇摇头,又接着在纸上写起来。

不过这回写的,却是训练特工、间谍的方法。

现在陆秀夫已经找来不少孤儿,都在侍卫亲军营中聚集着,随时可以开始训练他们。

赵洞庭虽然谈不上日理万机,但总有些琐碎的事,还要研究火炮和火铳,又碍于身份,自然不会去亲自训练那些孤儿。唯有将那些训练方法写出来,交给下面的人去办。

在他的想法中,苏泉荡最为适合这个差事。因为,苏泉荡心思细密,也狠得下心。

时间流逝,离着年关越来越近了。

这个多月时间里,赵洞庭还是没有将火炮研制出来,火铳的改进倒是有不小进展。

飞龙营的训练早已进入正轨,苏泉荡也早已将那些孤儿带到禁军营地中,着手训练。

那些海盗似乎真的被打怕了,没有再敢来陆上劫掠。但是,他们横行海外,还是让得雷州的外贸交易没有什么进展。

第113章 诡骗韵锦(1)

赵洞庭早下令扩建渡口,可渡口大了,来往交易的商贾却还是只有那么多。

希逸的表现极为不错,坐稳海康县县丞位置,也终于和何青衣成婚。赵洞庭没有亲自去,但派颖儿去了,同时还带着封何青衣为四品硕人的诰命圣旨。他不想去,是怕触景生情,这些天来,他始终没有淡忘对乐婵的感觉。

杨淑妃逐渐从杨仪洞死的哀伤中走出来,已经又在催促赵洞庭纳妃生子了。

如今的赵洞庭虽然才满十二岁不久,但对于皇室来说,已然可以纳妾。

也不知道杨淑妃是不是和颖儿、乐舞说了些什么,近些日子来,两女看赵洞庭的眼神都是怪怪的。特别是有时在赵洞庭寝宫内见到赵洞庭练习房中术,两女的脸颊更是红润欲滴。

这两日,海康县忽地热闹起来,许多才子佳人频频在闹市中现身。

还有外县的膏粱子弟们,也有不少汇聚到海康县来,俱是鲜衣怒马,好生威风。

雷州的花魁大会就要到了。

南宋风情迤逦,读书人们又向来喜欢附庸风雅,这花魁大会,实是美人斗艳的大会。

在南宋境内,几乎各州各府都有这样的花魁大会,而且年年都会举办,早已成为盛事。

那些个待嫁闺中的小姐们,想要找个金龟婿的民间女子们,还有那些青楼中的神女们,不论是卖艺不mài shēn的清倌儿,还是卖艺又mài shēn的红倌儿,都不愿放过这样名声大显的机会。若是有幸被百晓生纳入百花榜,那便有数不尽的青年俊彦会如飞蛾扑火般来追求她们。

秀林堡内。

慕容豪这两日神清气爽,已邀好几个好友,打算在花魁大会时去挑几个娇媚女子。

此时他和那些狐朋狗友坐在房内,各自搂着面首,正说些风花雪月的龌龊事,不时发笑。

门外忽有仆人喊他,“少堡主,堡主让您去书房见他。”

慕容豪正说得高兴,闻言不快道:“什么事?”

那仆人只道:“小人并不知晓。”

慕容豪无奈,他向来对父亲惧怕得很,只得让弟兄们先聊着,自己跟着佣人去了慕容川的书房里。正自纳闷父亲找他是什么事,慕容川已是问道:“豪儿,听闻你这些日子常常去韵锦的院子,可是把她的处子之身给夺了?”

说起这事,慕容豪有些不好意思,“那贱婢性子刚烈,孩儿还未得手。”

这些天来他可谓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得到韵锦,不过却迟迟攻不破韵锦用bi shou自残那关。

当然,他若用些下作手段,想要得手也容易。只是素来春风得意的慕容大公子在和韵锦的斗智斗勇中,竟是尝到以前从未尝过的趣味,觉得这样也挺有趣,打定主意定要让韵锦自愿献身,是以也并没有用那些下作手段。

对那些言听计从的侍女们,他倒是觉得没什么趣了。

慕容川闻言,微有诧异,随即喜道:“如此也好,既然她处子之身还未破,那便安排她去参加花魁大会吧!现如今小皇帝也到该纳妃的年纪了,以那贱婢的姿色,若是夺得花魁,说不定有机会被选入宫中,到时候兴许能为我们创造刺杀小皇帝的机会。阿里海牙那边已是对我们颇为不满,我们但凡有丝毫机会都要把握。”

“父亲!”

慕容豪顿时急了,“派别的女人去不行吗?”

他现在心里可谓是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该霸王硬上弓将韵锦的身子给夺了。

慕容川瞧他这样,没好气道:“堡内未必还有比那贱婢更出色的女子?”

花魁大会也不光光是看姿色,还有琴棋书画女工等,都是女子们争奇斗艳必须要会的本事。南宋的公子哥们口味叼的很,可不是光姿色出众就能受到他们青睐的。不会琴棋书画,也就难以和大家闺秀搭上边。

当然,就是单以姿色论,秀林堡也没人能够和韵锦媲美。

慕容豪满心不舍,“这……这……”

还没想好措辞,慕容川却是已经挥手道:“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你不可再去找她。”

慕容豪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却不敢冲自己的父亲发火,闷闷走了出去。

慕容川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微微摇头,然后也起身出门,直接往后边韵锦的院子去了。

梨树下,韵锦穿着月白色的纱裙静静立着。

她便似这梨树,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气息。院中梨花年年繁簇,可孤立院中,又有得几人观赏?

韵锦常常暗自神伤,自己空有才艺,却出不去这秀林堡牢笼,和这老梨树,实在没什么区别。

难道自己也得像这梨树般,在这院落中红颜消逝?

她向往外面的世界,纵是危险,也愿飞蛾扑火。

院门又被推开,她浑身瞬间紧绷,以为又是慕容豪那虚伪的放浪子,看过去,才愕然发现是慕容豪。

这更是让她心如死灰,难道他也……

她痛恨自己生出这么姣好的容貌。这对父子,都是独狼猛兽。

慕容川见到韵锦眉宇间的忧郁,心中也是不禁荡漾,不过他到底年纪摆在这里,兀自将心中的那些龌龊想法排出脑海去,柔声对韵锦问道:“丫头,这些日子来在院中过得可好?”

他这副故作关怀的样子,更是让得韵锦生厌。在她看来,慕容川父子两都是在是虚伪至极。

稍稍躬身,她淡淡道:“还好。”

慕容川倒没多想,叹息着道:“还好就好。本堡主过来,是有个不幸的消息要说给你听,你哥哥小五随老夫去宫中进献至宝鱼肠剑,被那小皇帝……斩杀了。”

韵锦的脸色瞬间煞白,啊的一声,泪水淌出眼来,竟是晕厥过去。

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一依恋的人,她如何受得这种刺激?

慕容川见她晕倒,忙跑过去,用内气给韵锦推拿按穴。

不多时,韵锦终于悠悠醒转过来,眼神呆呆地瞧着梨树,除去浓烈的悲伤,再无其他情绪。

现在的她,实在已是心如死灰。连哥哥都死了,自己苟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第114章 诡骗韵锦(2)

如果不是哥哥还活着,她早就不愿还活在这世上,面对那些人面兽心的禽兽了。

她知道,这种事情慕容川不会故意骗他。

忽地,她将bi shou从袖中拿出来,往自己的心口捅去。活在院中的梨,经不得风吹雨打。

韵锦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自己,只是个弱女子而已。哥哥死了,自己倒不如寻个解脱,免得被这满室的奸狼给糟蹋。

但是慕容川反应极快,她的bi shou还未刺到心口,就被慕容川夺了去,“你这是做什么?”

韵锦只是默默流泪,没有说话。

慕容川活数十年,算得上是狡诈如狐,很快明白韵锦心中的想法,叹息道:“本堡主知道你伤心过度,想要跟着你哥哥而去,但你就不想着为你哥哥报仇么?你哥哥在朝堂之上被杀,最后被抛尸荒野,连个囫囵尸首都没能留下,你想他就这般死不瞑目?”

韵锦听到这话,眼中终于泛出些神采来,“皇上为何要杀我哥哥?”

慕容川深深叹息着,“这事说来话长,你哥哥随着朝廷军队去海上剿灭海盗,机缘巧合得到至宝鱼肠剑,回来便找到老夫,请求老夫带他进宫去将鱼肠剑献给皇上。老夫问他为何要去,他说……当初你们家惨遭灭门,说是元贼奸细所为,实际上是以前的谢太皇太后命宫中禁卫所为。”

他将小五、韵锦养在秀林堡这么久,自是早已旁敲侧击出两人的身世。

韵锦和小五本名姓郑,父亲是曾经南宋的会稽县尉郑虎臣。因杀死贾似道而名垂天下,后被陈宜中所害。这其中缘由,实是贾似道曾对陈宜中有恩,而天下人又认为郑虎臣杀死贾似道是受陈宜中指使,陈宜中十足小人,沽名钓誉,是以将郑虎臣入狱并且杀害,以示自己和杀贾似道之事无关。

其实,郑虎臣杀贾似道,是因为他的父亲原越州制服郑埙是被贾似道陷害导致客死他乡。

这些事情,并未传扬天下,慕容川不清楚,但他想必韵锦也不清楚,是以随意捏造。

他要的,只是韵锦去参加花魁大会,若能入宫,帮他刺杀赵洞庭而已。

慕容川这等人行事,唯利是图,是没有什么良心的。

说着他竟是假惺惺挤出两滴泪来,“可叹你家中满门忠烈,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宋朝无道,你哥哥执意要借此机会刺杀皇帝,以报家仇。老夫是看着你们长大的,见小五说得可怜,实在于心不忍,就带他去了,可惜那皇帝竟是穿着护身甲,你哥哥没能杀死他,老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死。唉,老夫对不住你,早知如此,定然不会带着小五冒然去皇宫刺杀那小皇帝的。”

韵锦咬着嘴唇,眼神逐渐变得冷冽。

慕容川为控制他们的思想,常常派人在他们这些奴隶的耳旁说南宋朝廷的坏话,韵锦也只当南宋朝廷当真昏庸无道,不疑有他。此时听得慕容川这么说,只想着自己的全家是被朝廷所杀,哥哥又因刺杀那狗皇帝而死,自己虽然娇弱,但淌着家族的血液,又如何能这般去死?

她心中的仇恨火焰逐渐燃烧起来,竟然让得她看起来不再那么娇弱,只是眉宇间落寞更甚。

慕容川眼中闪过得逞之色,接着又道:“你以后孤苦伶仃的,便就在老夫这秀林堡中安然住着吧……”

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他用得炉火纯青,引以为傲的伎俩。

韵锦听他没有再说别的,更是不疑有他,流着泪站起来跪倒在地,“求堡主帮我。”

慕容川道:“帮你什么?你该不会让老夫帮你去杀那小皇帝吧?”

韵锦叩头在地,没有说话。

慕容川踱步道:“你这实在是为难老夫,小五已死,连带着秀林堡都差点受到牵连,你让老夫如何再帮你?而且,老夫又有什么本事帮你?”

韵锦道:“只要堡主帮我接近皇帝即可,小女子定不会连累秀林堡。堡主大恩,来世做牛做马以为回报。”

说罢,她的额头又是重重扣在地上。

慕容川见状连忙将韵锦拉起来,看着她额头血迹,眼角微微抽搐,道:“你且让老夫想想。”

他很清楚,要是自己表现得太过热切,反而会引起韵锦怀疑。毕竟小五刺杀赵洞庭的事情颇为笼统,真要细想起来,韵锦难免也不会发现其中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他想要的,就是让韵锦认为他不是来劝她刺杀大宋皇帝的,他言语中,没有透漏半分自己也想要杀大宋皇帝的意思。

要说玩心机,韵锦这常年独处院中的小女子自然只有被慕容川牵着鼻子走的份。

其后,慕容川故意在院中绕着梨树踱步,好似在思量主意。

过不多时,他忽然轻呼出声,道:“韵锦丫头,老夫倒是有个法子,兴许能让你接近皇上。”

韵锦的眼睛始终跟着他。

慕容川缓缓道:“过两日就是花魁大会,老夫可以将你以青楼女子的身份安排进去。这等盛会,皇帝兴许会亲临,你生得这般极美,又极擅音律,若是被他瞧见,中意于你,或许会将你带回宫去。不过后头的事情,老夫就真帮不上你任何忙了,逆贼的罪名,我们秀林堡也担待不起啊……”

韵锦没有任何主意,听慕容川这么说,施礼道:“堡主大恩,韵锦已是无以为报了……”

慕容川摇头叹道,“唉,只要这天下太平就好,朝廷……唉……”

装模作样叹息两句,他又道:“小皇帝年岁尚小,到底会不会去花魁大会,能不能中意你还犹未可知。你能否为你哥哥和家人报仇,都只能听天由命。不过韵锦你可要记住,不管成功与否,你都切不可说你是秀林堡之人,要不然我们整个秀林堡都得因为你而丧命,那样老夫的罪责可就大了。”

韵锦低声泣道:“堡主放心,韵锦晓得的。就算失败,韵锦也不会说出秀林堡的。”

慕容川轻轻点头,“这样老夫就放心了,你且现在院中静养,等老夫安排妥当,再来寻你。”

第115章 花魁大会(一)

说罢,他便往院子外面走去。

韵锦抬头看着梨树,好似梨树上有小五的影子,嘴里呢喃,“哥哥,韵锦定要完成你未做完的事……”

然后独自泪流。

花魁大会这日,海康县内空前热闹。

还尚是拂晓时分,县内美人湖畔就已聚集无数黎民百姓,其中不乏青年俊彦。或是风度翩翩,或是锦衣玉袍,俱是神采飞扬。那些个穿着粗布的寻常汉子,却是不敢奢望那些美人们的,只是来瞧瞧热闹。

这等景象,比之当初赵洞庭刚来雷州时的盛况甚至还要更为热闹几分。

许多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叫卖,人群摩肩擦踵。只是最近湖畔的地方,没得点家境的人却是难以靠近。

在这里,寻常殷实人家的公子哥们带着家仆,摆张案几,吟诗作对,摆好架势,只等夜色到来。

闻名雷州的江湖出众儿郎则是负剑而立,做翩然出尘之态。

有些雷州官吏家庭的子孙坐在轿子里,却也显得和那些富贾之家还有江湖儿郎泾渭分明。

而家境更为出众的,则是泛着自家的船只,游戏湖中。有些个爱出风头,更是往岸上撒着铜钱散银,使得众人哄抢,自己则是在船上和朋友、仆人们笑得乐不可支。

他们都是雷州有名的家族的子弟,家中有人官居八品以上。

八品在整个朝廷自然算不得什么,可雷州这偏远之地,已是难得的地方要员了。要知道,便是各县县令也只是从八品而已。

数十艘精心装扮过的花船游荡在湖中,几乎已聚集这整个雷州上得台面的膏粱子弟。

如果说花魁大会的美女们是红花,那他们就是最为鲜脆的绿叶。没得他们,花魁大会都要少几分味道。

美人们的花船要到晚上才来,白天,是这些贵公子们出风头的时间。

往年,连慕容豪也没得资格划船入湖。今年,他倒是有了这个资格,得益于那块御赐大义宗门的牌匾。

只是他也不敢太出风头,花船在众船中也只能算是稀疏平常。

饶是如此,也已经是让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好生羡慕,好生赞叹。

这个年代,到底还是当官的要更甚一筹。

寻常富贾之家,没得点祖上的余荫,敢擅自将船划到湖中去,还不得被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们用竹篙给打到水里去?

江湖儿郎就更不用说,他们平日里根本不被那些贵公子们看在眼里,说不得还要损上两句,说他们只是会耍些把式的武夫而已。

南宋重文轻武早已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慕容豪以武夫之身闯进这个雷州顶尖贵公子的圈子,站在船头,自然是好生春风得意,顾盼生辉。

在无数人的殷切期盼中,时间终于到得夜里。

岸边突然无数的焰火冲天而起,将整个美人湖畔都耀得通透。

小孩子们跳着脚欢呼。

湖上数十花船几乎同时凉起灯来,各色的灯笼陆续悬挂在船上。船舱前挂着两盏,上面各自写着各家的名号。

而就在这时,却是有艘船顺着南渡河支流河道缓缓而来。

这船颇大,上面盖有几间亭宇,四周以绣着各式祥瑞之兽的帆布围住,彩灯高悬,比湖中任何那艘都要奢华夺目。船头船尾各立着数名佩刀士卒,再看那嵌着族号的灯笼,上头竟然是个穆字。

有人低呼,“莫非是新任知州穆知州的家船?”

旁人应道:“估计是了,不然怎会如此大排场,我听闻穆知州的孙儿也到该婚配的年纪了。”

一时间,这艘花船引得无数人瞩目,便是那些湖中的贵公子们,也都是向这花船瞧去。

虽然朝廷搬到雷州来,现在雷州落下几滴雨都能砸中几个大官,但那些大官们深居浅出,家中子弟又多瞧不起这些雷州本地的膏粱子弟们,多不会来凑这样的热闹。这挂着穆字灯笼的花船突然到来,登时压下那些湖中贵公子们许多。

知州官居从五品,只待朝廷搬走,便是这雷州最大的父母官。

有不少公子哥登时心想,听闻穆知州是随着朝廷从临安到雷州来的,此时允许家中后辈来湖中划船,莫不是打算在这雷州常呆下去?

朝廷广招兵马,勤练不辍,其志向定然不止在这区区雷州而已。

若是穆知州当真打算以后长居雷州,那说不得要利用这机会好好亲亲他家中的后辈了。

想要做个成功的膏粱子弟,没点头脑也是不行的。那些双眼比天高的,哪个没曾挨过收拾?

别看这些个公子哥们个个好似肆无忌惮,但他们在家中受到耳濡目染,其实都是些心思剔透之辈。就算是那些洒银钱的,也没敢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雷州府不比从前了,以前有革俊俊哥儿带头为祸,这些公子哥们横行无忌都没事。现在却必须要拿捏几分,好不容易雷州大部分实权大臣都被朝廷下狱,自己家族幸免于难,或是艰难挤进这贵族门槛,要是闯出什么祸事,回去还不得挨家里长辈的鞭子伺候?

是以,短时间内,整个美人湖中竟是都没有船只敢靠近知州府的船。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艘船内,可不仅仅只是呆着穆知州家的后辈子弟,而是呆着天大的人物。

赵洞庭。

此时,他争带着李元秀、颖儿、乐舞还有岳鹏等人,及数十个侍卫,就在这船里。

穆康巽的嫡长孙穆易坐在角落,满心苦闷,连话都不敢多说。

他本来的确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入得眼的美人,毕竟他还会婚配,可哪里晓得皇上竟会用借用他的船?

皇上在这里,他出风头的机会显然是没了。

其实,这倒也不怪赵洞庭。

赵洞庭原本是没想着来观赏这花魁大会的,可是耐不住乐舞的纠缠,再者心中也的确有些兴趣,想着看看古代的花魁大会是什么景象也无妨,可朝中的官船又不适宜这样的场合,他便让穆康巽安排船只。恰恰,穆康巽前两日刚刚知道自家长孙也想要来花魁大会凑热闹,自然满心欢喜的应下。

第116章 花魁大会(二)

这可是让自家长孙能和皇上亲近的好机会。

他还特意又将这船请人精心布置了一番。

说起来,到还是穆易沾赵洞庭的光了,要不然,穆康巽未必会自降身价的让他来抛头露面,和雷州这些本地的贵族子弟们为伍。

花船陆续划到湖中央,湖畔的烟花还在释放着光彩。

乐舞欢呼雀跃,叫赵洞庭看这看那,她本喜热闹,这些日子在宫里实在是闷坏了。

赵洞庭看着岸上热闹景象,也不禁是惊讶。这花魁大会,怕是比春节还要热闹。

不多时,河上便有连绵的花船向湖中驶来。只是这些花船和公子哥们的花船又有不同,是用轻纱帷帐围住,看得到里面的身影,不过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而已。但那些船中美人的窈窕身段,还是看得出来的。

无数人屏息,湖畔那些公子哥们也顾不得再饮酒作乐,都向着湖中花船看来。

烟花在这个缤纷到极致,无数焰火齐发。

这些花船到湖中,各自寻地方抛下锚,再也静止不动。

随即,各船中有悠扬的瑶琴音、琵琶音、柳琴音等各式乐器的旋律飘扬开来。

可以见到有美人在船中轻舞。

这番景色,便好似那天上的仙女齐齐下凡,犹抱琵笆半遮面,却让人更为沉醉。

赵洞庭上辈子见识过不少声色犬马的场面,但此时也被摄住。

那船中轻舞如蝶的身影,在他眼中,好似幻成了乐婵。

湖中的公子哥们让下人划船,经过那些花船旁侧,去倾听那些花船中的琴音,或是看那些美人轻舞。

闻音识女。

花魁大会是不会让男子们轻易看到美人容貌的,需得有本事,才能被美人请到船中去。

岸上的公子哥和江湖儿郎们没得船,只能附耳倾听,去细细分辨哪些各色的音律。

很快有人掏出乐器来,也是大展身手,想要和那些美人琴瑟和鸣,以期博得美人青睐。

不会音律的江湖儿郎,则是飘然舞剑,也想博得那些美人注意。

能来参加花魁大会的女子们,多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者,便是不幸遇到差的,大多调头下船就是了。

若是遇着那些青楼的红倌儿,说不得还能缠绵半宿。

乐舞这时更为欢喜,连连对外面划船的侍卫道:“快些到那些花船旁边去。”

以前她和姐姐也来看过花魁大会,但还从未到湖中来过。

赵洞庭的船悠悠哉哉,向着那些花船靠拢而去。

他微微闭着眼,轻敲桌面,这古乐,确实有着不同的韵味。

不得不说,这些来花魁大会的小姐们,才艺都的确不错。

赵洞庭不懂音律,但听着也觉得挺好听,没有丝毫那种燥耳的声音。可惜他不通乐器,要不然说不得也要掏出笛子附庸风雅一回。

看那岸上的公子哥们,衣袂飘飘,或是横握玉笛,或是青衣仗剑,何等潇洒?

到湖中来的花船越来越多。

湖畔也有不少小姐们到来,明眸皓齿,娉婷袅娜。她们家中没船,却也想寻得那如意郎君。

看着面上个个含羞带怯,却忍不住轻轻去瞟那些出众的公子哥们。

花魁大会,实是古代人牵线搭桥的一个盛会。要是有本事,便是当街把人给扛回去也可以。

隔壁钦州便曾发生过一件趣事,有个县令家中的小姐,生得体态宽大,十分丑陋,在花魁大会时瞧中一个贫苦出身的书生,结果硬是让家丁将那书生扛回去了。可怜那书生最后也没能从县令府邸中出来,最终被迫做了那小姐的夫婿。当时这事立刻在附近几州传为笑谈,至今花魁大会上都偶尔会有人提及。

有人说,那书生也不是太吃亏,最起码从此入了仕途。

但是喜是悲,想来也只有那书生自己心里清楚。

不多时,忽有花船靠岸而去。轻巧的船板放下来,有个穿着粉红纱裙的侍女从船中袅袅走出来,向着岸上一正在吹笛的公子哥走去。公子哥看来并不富裕,身上只是穿着粗布衣,见那侍女径直往自己行来,满脸止不住的喜色。睥睨间,显然有几分得色。

然后那侍女跟他轻语几句,他便跟着侍女往船上走去,进了那帷幔遮住的船舱中。

船中轻舞的女子缓缓停下来,冲他盈盈施礼,而后两人相对而坐,说些什么,外人却是不知道了。

乐舞瞧见这幕,嬉笑道:“皇上,要不您也试试?”

赵洞庭哭笑不得道:“朕不会乐器,就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了。”

乐舞眨着眼睛道:“不会乐器,吟诗作对也行啊。”

赵洞庭微微怔住,诗他不会作,但是会背。宋词后代绝句颇多,他还是记得不少的。

只是,他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兴趣。旁边乐舞、颖儿俱是绝色,且宫中还有那么多侍女,朝臣中也有不少家中有女待嫁闺中,他赵洞庭要想找女人,何须在这花魁大会上找?

越来越多的花船往岸边靠去,不断有青年俊彦受到花船中小姐的青睐。

湖畔,也有相互对眼的男女开始到偏僻角落交谈。

柳絮飘飞,恰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乐舞不断怂恿着赵洞庭,赵洞庭只是摇头,最后道:“你这丫头要是再说,朕就给你公开招婿。”

乐舞却也不怕,笑嘻嘻的,“皇上你才舍不得呢,要是把我嫁出去,以后看谁还逗你开心。”

赵洞庭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不再说话。

乐舞嘟着嘴,轻声嘟囔,“自己这么小,总是喜欢学大人那样摸我的脑袋。”

李元秀在旁边摇头叹息,在他看来,皇上实在太宠这小丫头了。这样下去,岂不得无法无天?

这时,赵洞庭却是被一琴音吸引住。

他只是恰然听到,但其后,耳朵里好似只有这琴音还在响。

这琴音飘渺,竟是将他心中的孤寂全然勾出来。他再次生出自己隔绝于这个世外的感觉。

他到底还是穿越过来的。

“停船。”

第117章 花魁大会(三)(1)

赵洞庭微皱着眉头,对着船外的侍卫吩咐道。

他没有想到,到这湖中来,竟是会有琴音能够勾起他的心绪。听这绵绵琴音,想那船中女子定然也是个孤寂之人吧?

原来这世上也有和我同病相怜之人。

赵洞庭细细听过许久,忽地起身,往船外走去。

到得船头,眼前是一艘用纯白帷幔围起来的花船,船外有两个侍女,还有船夫,帷幔中却只有一个窈窕身影独坐,身前案几上摆着古琴,琴音就是在她的素手拨动间飘扬出来的。

李元秀、岳鹏、颖儿、乐舞都跟着出来,看向这花船中的女子。

虽然瞧不清她的容貌,但众人的脑海里都泛出一个颇有姿色的影子。这样的女子,姿容应该也不差吧?

他们或许不能像赵洞庭这般感同身受地感觉到这琴音中的孤寂,但多少也听得出来几分落寞。

远处些,慕容豪看到穆家的船靠近这艘花船,眼神微凝,随即看到赵洞庭出现在船头,更是大惊。

他没有想到,赵洞庭竟然真如自己父亲所料的那样,微服来了这花魁大会。

慕容豪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心里思量着是不是要趁这个机会将赵洞庭干掉。但是,他随即想到这里众目睽睽,且赵洞庭身边又有人护佑,即便以自己的功夫,想要杀他怕也不容易。要是杀人不成,反而引火上身,那就不好了。父亲交代过,最近不要对皇上有任何举动。

沉着脸想过半晌,慕容豪又悄然坐下去,和弟兄们饮酒。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难免有几分牵强。

他知道那艘花船里面坐的是谁,韵锦本是他看中的人,现在却是被赵洞庭看中。想想韵锦可能会成为皇上的女人,纵是她真的可以刺杀掉皇上,慕容豪也是满心不爽。毕竟他还没有尝过韵锦的味道。

这样的女人,自己还未品尝,就要香消玉殒,实在可惜,也可恨。

赵洞庭自然并不知道慕容豪在偷偷打量他,等花船中琴音稍停,出声问道:“小姐,我可否登船?”

乐舞在旁边捂嘴轻笑,颖儿面色古怪。

花船中韵锦并不知晓赵洞庭是皇帝,也从未想过要在这里遇到知心人。她来这里,目的只是为得到花魁之名,然后看看是否能够博得当今圣上的注意。

看外面赵洞庭身影稚嫩,她只当是个轻浮的小子,朱唇轻启道:“公子这般就要登船么?”

花魁大会时不请自来,而且直问能否登船,这自然是孟浪之举。

赵洞庭微微怔住,然后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作词一曲,小姐再看我是否能够登船?”

说着他也不等船中韵锦答应,便自顾自地吟起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首词当然不是赵洞庭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背的清代初年词人纳兰性德所作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这个时候是南宋,他可以肯定这首词谁也没有听过。

至于以后要是这词不小心流传千古,清朝会不会有个纳兰性德觉得纳闷,他赵洞庭便管不着了。

船中,韵锦听到这首词却是娇躯微震,看着帷幔外的男子,有些出神。

他竟是懂得自己琴音中的落寞么?

沉思往事立残阳……

韵锦精通琴棋书画,自然能听得出来这首词中那深深的落寞之意。

以往那些寻常的事,如今都已遥不可及了。自己再也见不到哥哥,再也见不到父母……

想着想着,韵锦眼中竟是有泪水淌出来。

赵洞庭在船头轻喊,“小姐?”

晚风轻轻拂过,掀起帷幔丝毫,让他瞥见黯然淌泪的韵锦。

这刹那,赵洞庭有些失神。

倒不是说被韵锦的绝色打动,而是他看到韵锦眉宇间那深深的落幕,心头间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这女子,定然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往吧?

她在这世上定然也觉得孤独。

韵锦也瞧见赵洞庭,见是个少年,颇为惊讶,随即连忙抹去眼泪,道:“公子请上船吧……”

她想着,花魁大会还未到选花魁的关头。自己遇到这种之音,莫非是上天注定?

请他上船来,若是投缘,也好诉说心中心事。这些年来的遭遇压在她心头,实在让她太累了。

自己以后只为刺杀皇帝而活,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死,死前能将心事说与人听,到时候也轻松些。

赵洞庭咧嘴笑笑,让侍卫架好船板,就要往花船上走去。

旁边李元秀连忙拦住,欲言又止,低声道:“公子……”

赵洞庭摆摆手,“无妨。”

他不觉得这女子会是个刺客,这是种直觉。她看起来那么孱弱,何尝像个会杀人的?

而且,自己出宫的消息也没有几人知道,绝不可能走漏风声。纵然有人想要杀自己,也不可能早早安排妥当,并且料想到自己会上这艘船,除非是神人还差不多。

于是,韵锦和赵洞庭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了。

韵锦不知道他就是自己要刺杀的皇帝,而赵洞庭,也不知道韵锦是要个想要刺杀自己的刺客。

顺着桥板,赵洞庭走到花船阁楼外,两位侍女都颇为俏丽,搭腰施礼道:“见过公子。”

不过她们两眼中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赵洞庭的年岁看起来实在太小了些。

李元秀、岳鹏等人都跟着到船上,站在船头,不言不语。

赵洞庭掀开帷幔走到阁楼内,见到坐在毡上的韵锦,微微弯腰道:“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韵锦站起身来施礼,玲珑身段尽显,“小女子韵锦,公子高姓大名?”

赵洞庭此时瞧得真切,的确有些为韵锦的容貌和气质吃惊。在他见过的女人中,怕也就乐婵能够媲美。

乐舞年岁尚小些,虽是美人胚子,但还未长开。颖儿容貌不俗,可气质上终究要差些。

所幸他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瞬息又回过神来,答道:“姓赵,名洞庭。”

第118章 花魁大会(三)(2)

韵锦伸手示意赵洞庭坐下,从赵洞庭的神色间好似也能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这让得她的芳心微微颤动,轻笑道:“公子竟是和皇族同姓。”

“可惜。”

赵洞庭笑道:“我虽姓赵,但并非是皇族。”

阁楼外,乐舞听得直撇嘴。之前她不断怂恿赵洞庭上花船,现在赵洞庭真上来,她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不是那般喜欢姐姐的么?

待赵洞庭做好,韵锦亲手给赵洞庭泡茶,只是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在秀林堡内,她很少和人交流。此时又才和赵洞庭刚刚认识,不便直接诉说心中苦闷,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

赵洞庭见她低眉顺眼地泡茶,还以为她只是害羞,笑问道:“敢问小姐出自哪家?”

韵锦抬起头,咬了咬嘴唇,“小女子……来自栖凤阁。”

赵洞庭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住,栖凤阁,这摆明是妓院的名字。他的确没有想过,韵锦竟然会是出自妓院,他只以为是哪家深锁闺中的悲伤春秋如林黛玉般的小姐。

韵锦见赵洞庭神色,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嫌弃小女子的出身?”

赵洞庭摇摇头,“小姐见谅,我只是稍有吃惊而已,并无嫌弃小姐的意思。”

韵锦抿抿嘴唇,也不知是信是没信,只又说道:“还不知来自哪里。”

赵洞庭看向窗外,幽幽道:“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便是说起,小姐定然也不知晓。”

韵锦见他这般,觉得有趣,道:“莫非公子还是天外之人不成?”

“唉……”

赵洞庭叹息着,“可以这般说吧!”

乐舞在阁楼外直翻白眼,皇上这也太能忽悠了。

韵锦见赵洞庭这刹那间突然落幕万分的神色,勾动心弦,竟是差点流泪,“我观公子神情孤苦,莫非是许久没有回家去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小姐……应该也和我差不多吧?”

韵锦轻轻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遇到和自己同样的苦命人。

赵洞庭自顾自地感慨,“这世间孤苦,莫过于连个说话的知己人都没有。”

韵锦猛地抬起头,这刹那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叫赵洞庭说与她听便是。但是,出于羞涩,她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道:“是啊……”

这点她极有感触,在秀林堡那个牢笼中,她心中纵有千万般苦,却也从不能和外人说及。

赵洞庭又道:“有幸和小姐座谈,虽未谈及心事,但也感觉心中舒坦了几分。”

他现在的确有这种感觉,和韵锦这样聊着,不再是皇帝,只是个同病相怜的人,心中真有几分轻松。

韵锦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女子为公子轻舞一曲吧?”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

门外有侍女进来,坐在毡上,试了试琴音。

赵洞庭的眼神只是看着韵锦。她虽然不可能像自己这样是穿越过来的,但平时怕也没个说话的人。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琴音起,韵锦翩翩舞起来,长袖飘飞,俏脸含羞。随着琴音时而缓,时而急,勾动赵洞庭的心弦。

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古代女子的舞多极尽柔美,以韵锦的气质舞起来,更是让人心生怜惜,好想将她捧在怀中好生疼爱。

这是个本不该命途坎坷,却又偏偏跌落凡尘的可怜女子。

赵洞庭听琴音的时候就知道,韵锦定然是个愁肠千载,却无人诉说的苦命女子。

她定然不想呆在栖凤阁那种地方吧?

赵洞庭看着韵锦的舞姿,怔怔出神。这样的女子,的确天下少有。

阁楼外,连岳鹏等人也是瞧得呆了。

乐舞瞧着韵锦玲珑的身段,再低头瞧瞧自己还尚只是小荷初露尖尖角的胸,不住的嘟嘴。

颖儿看着也痴了。

有家不能回,她何尝又不想念自己的家人?

乱世纷争,也不知道父母姐弟们现在身在何方,生活尚且安稳。

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仿佛只剩下韵锦曼妙的舞姿。

等她舞毕,赵洞庭都仍是久久没有回神。虽然他有意彻底将自己融入大宋,但心中始终没有忘却现代的亲人、朋友,在这里又没个说话的人。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坐在屋顶看着天空,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落寞的感觉。

因为韵锦的舞,他这种落寞的感觉在这个全部泛上心头,带着丝丝无奈。

“公子?”

韵锦见赵洞庭呆呆望着自己,微红着脸轻声喊他。

赵洞庭惊醒过来,歉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小姐的舞姿仿佛让我回到了家……”

阁楼外,李元秀眼眶微红。他只以为,赵洞庭嘴里说的家是临安那座被元贼侵占的皇城。

韵锦含羞点头,“公子请饮茶。”

赵洞庭端起茶喝了口,问道:“敢问小姐怎会身陷囹圄?”

韵锦让赵洞庭上来,本就是想找个能诉说心事的人。若是不能被皇帝召入宫中,她还得被带回秀林堡去,若是被召入宫中,那更是不管她行刺成功与否,都只有死路一条。她只有花魁大会这个机会,让世界也有个能知道她孤苦的人。

那样,自己便是死了,也不能算是孤零零的死去吧?

当下,韵锦缓缓跟赵洞庭说及了自己的身世遭遇,只是未说得那般透彻,将她郑家还有秀林堡说出来而已。她说自己和哥哥逃出家后,被人搭救,其后自己便被卖到了栖凤阁,再也不见天日。

赵洞庭听完却问,“那你哥哥呢?他没有来寻过你?”

韵锦差点垂泪,“哥哥前些日子被人杀死了。”

“这……”

赵洞庭听她全家竟然都死绝了,顿时只觉得自己这点寂寞好像是无病shēn yin似的,说道:“要是小姐不弃,以后将我当成你的家人便是。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你从栖凤阁中赎身出来,让你自由。”

韵锦瞪着眸子,满是惊讶,随即心中涌现出无限感激。

第119章 命运弄人

她没想过,只是初见,眼前这名为赵洞庭的公子就愿为她赎身。她看得出来,他此举并非是垂涎她的美色。

但是……

她缓缓摇头道:“公子大恩,但小女子不能离开。”

赵洞庭疑惑道:“为何?”

韵锦只是摇头不说话。

然后,她问赵洞庭道:“公子为何又有家难回?”

赵洞庭只道:“如今乱世,生灵涂炭,哪里还能轻易回得去?”

韵锦若有所思,“公子在这边没有亲人么?”

赵洞庭道:“有的,我的遭遇比之小姐来算是幸运得多了。这般作态,在小姐面前实在是见笑了。”

韵锦轻轻地笑,这刹那,却如那百花盛开。说出心中的心事,她只觉得自己心中轻松不少。

这夜,赵洞庭在韵锦的花船中坐到很晚才离去。

他虽然没有将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但整个人也觉得轻松不少。

只是回去路上,乐舞那丫头总是横眉冷目,无厘头地发些小脾气,让他不解。

殊不知,小丫头这是在为姐姐抱不平。

凤栖阁,韵锦坐在装扮雅致,淡淡飘香的房间内,发着呆。她还在想刚刚遇到的那位公子。

她和他真是缘分。若非身不由己,她怕是愿意让他为自己“赎身……”的,哪怕给他做个丫鬟也好,两个寂寞的人作伴,总好过独自寂寞。

只可惜,自己没有这个福气。

哥哥的仇,不能不报。

“砰!”

这时,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慕容豪闯了进来。

韵锦花容微微失色,站起身道:“公子。”

她素手紧握,心道要是他敢再有半点无礼,自己宁死绝不能受他侮辱。

慕容豪还真有这个心思,但倒也分得清轻重,知道现在韵锦被安排过来刺杀皇帝,自己绝不能动她。

他看着满脸紧张的韵锦,哼哼道:“你可知刚刚到你花船上去的那人是谁?”

韵锦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是谁?”

慕容豪愤愤道:“他就是南宋皇帝!”

“啊……”

韵锦惊叫,差点跌倒。

慕容豪突然回过神,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般急切,连连稳住心神,叹息道:“只可惜你有眼不识,错过这次机会了。韵锦,你在船上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对你的印象可好?”

韵锦心里后怕不已,心想,还好自己之前没有跟他说秀林堡和自己的真正家室。

只是,他怎么可能就是皇帝呢?

过半晌,她才摇头道:“我只是在船上和他说了些寻常话。”

慕容豪稍稍放心,“那他对你的印象如何?”

韵锦道:“应该还不错……”

“好。”

慕容豪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轻轻拍手,“这下不管你能不能夺花魁,他都有可能会召你入宫了。待你入宫,服侍在他左右,便有数不尽的机会。”说着他又轻轻叹息,“看来老天爷还是垂怜你的遭遇的,若是进宫,你可莫要错过机会。这样的机会,我和父亲也很难再帮你安排了。”

他倒是想清楚了。

只要韵锦能杀掉皇帝,死便死了。等秀林堡成为国宗,自己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只可惜这是韵锦心慌意乱,竟是没能听出来慕容豪话语中的不对劲。

“若是他再来找你,你便将这包断肠散倒在酒中给他喝,小皇帝断然命丧西天。”

慕容豪见韵锦发愣,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扔在桌上,说完也不再停留,径直又走出屋去。

他虽然没有在花魁大会上找到心仪的女人,但是却也在凤栖阁中找到两个身形极为妙曼的红倌儿,自是急着去**一番。

韵锦失魂落魄坐在椅上,嘴里喃喃,“怎会是他……怎会是他……”

她不敢相信那个温文尔雅,神态温和的少年竟然会是传说中昏庸无道,嗜杀成性的皇帝。

韵锦回想着,自己在花船中和赵洞庭对坐时,赵洞庭没有半点逾越之处,而且神情中的落寞、关切全然不似作假,发自内心。他还说要将自己赎出凤栖阁去,这样的少年,怎会昏庸无道?

但是,秀林堡中许多人都这么说,会有假么?

韵锦咬着嘴唇,眼中缓缓淌出两行清泪来。

命运太过捉弄人了。

本来以为此生终于得遇知己,可这人,却恰恰是自己的生死仇人。

韵锦不愿杀赵洞庭,但想到哥哥的死……

她的眼神缓缓定格在桌上的断肠散上,“你莫要再来找我,要是来寻,我便与你同死。”

如此过去两天。

美人湖两日间都是热闹非凡,这日更是达到巅峰。

众多参加花魁大会的女子都将花船上的帷幔去掉,将自己的真容露在众人面前。

她们中间的确大多数都长得颇为俏丽,且气质各异,或是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或是英姿飒爽。

雷州府最为出名的几家官妓的老鸨们识女无数,作为裁判,在个个花船上看过。还有这雷州最为殷实的几大家族中也都有派人到来。这是习俗,以往的每届花魁都是由他们共同选出。

花魁之名,不是谁想得到便能轻易得到的,这是能闻名整个雷州的殊荣。

往届百晓生的百花榜上,也多数是出自各州得花魁之名的美人。

韵锦的容貌绝丽,让得其余女子黯然失色几分。最终如愿得到花魁之命。

得知她是凤栖阁的清倌人,不知多少膏粱子弟要将她赎回家去,凤栖阁的门槛都差点被踩烂。但是凤栖阁背后的东家就是秀林堡,慕容川有意让韵锦刺杀赵洞庭,又怎会让她被赎身出去?

于是,无数的膏粱子弟都失望而归。

韵锦的心里很是复杂,既是希望赵洞庭来找她,却是又隐隐不想赵洞庭来找她。

如果他不来,自己杀不成他,也是无奈。

若是他来,自己能不杀他么?

韵锦决定再相信一回命运的安排。

而宫中,赵洞庭这两日倒不是没想起过韵锦,也想过来找她,只是却被乐舞这丫头给死死拉住了。

第120章 此酒断肠(1)

甚至,小丫头连装病的伎俩都用出来。

赵洞庭无奈,只得老实呆在宫里。

只是这夜,他却再也呆不住。

寝宫中,赵洞庭正在修习房中术,旁边乐舞几经犹豫,终是说道:“皇上,我明日想去秀林堡。”

赵洞庭听到这话心便提起来,沉默了会,问道:“你去秀林堡做什么?”

乐舞神色复杂,低声道:“明日就是姐姐和少堡主的大婚之日了……”

她知道赵洞庭知道这个消息,心里肯定不会好过,但还是不想瞒他。

赵洞庭愣在原地。

过去几个月了,乐婵终究还是要嫁人了么?

他当然不想她嫁,可是又能如何?

她都不让自己去见她。

只怪命运弄人。

乐舞垂着头不说话。

过去好阵子,赵洞庭才道:“那你去罢,告诉那慕容豪,要是敢对乐婵不好,朕定不饶他。”

说罢他便往屋外走去。

李元秀慌忙跟出屋外,“皇上,您……”

赵洞庭摆摆手,“公公,随朕出宫,朕心情有些不好。”

李元秀轻轻点头。

乐舞看着赵洞庭更衣要出宫,也没再阻拦。她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想自己的姐姐嫁给皇帝?

他温和,幽默,又没什么架子。这样的皇帝,和她以前想象的高高在上的样子简直要好出千万倍。

可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知晓父亲和姐姐都断然不会改变主意。

颖儿也想跟着出宫,被赵洞庭拦住,要她在寝宫内陪着乐舞。

不多时,他带着李元秀还有赵大、赵虎兄弟俩,便服走出知州府,径直往灯火通明的那条街走去。

现在的赵洞庭,只想买醉。没想到来到这南宋,成为皇帝,却还是无法和心爱之人厮守。

他不怪乐婵,只怪这时候的习俗,也怪自己生得晚了几年。

到烟花巷,各个青楼外都有许多花枝招展的红倌儿在外头搔首弄姿,招揽客人。

这个年代到烟花巷也不是什么丑事,许多的俊彦才子在街上走过,三五成群的意气风发走到青楼里去。

赵洞庭不理那些穿着薄纱的红倌儿娇嗲嗲的呼唤,径直找到凤栖阁,往里面走去。

凤栖阁外的红倌儿瞧他穿着富贵,都拢上来,却是被他的眼神还有后头赵虎、赵大两人的凶恶模样给刺开。

风韵犹存的老鸨扭着臀,提心吊胆地看了眼赵大和赵虎,走到赵洞庭面前,“公子请里头稍作。”

赵洞庭点点头,直接问道:“韵锦在哪?”

老鸨微微愣住,心道原来又是来找韵锦的。这两天来,她已经不知道打发掉多少波这样的公子。

脸上带着媚笑,她说道:“哎哟,公子,我们家韵锦还不打算出阁呢!我们凤栖阁可还要不少的美人儿,要不我给您安排一间雅间,您好好挑选几个?”

赵洞庭微微蹙眉。

未出阁,就是说还不打算接客。南宋的青楼里有许多美妙女子都被这样深锁闺中,不是遇着了不得的人物,青楼也不会轻易让她们出来侍奉。

想了想,赵洞庭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来,“这些,可够让她出阁?”

老鸨差点被这明晃晃的金子晃花了眼,咽了口唾沫,却是满脸的为难。

她自然爱财,可是,韵锦姑娘却是东家交代无论是谁来,都不能出阁的主儿。

当下,老鸨满分痛惜地说道:“公子,韵锦姑娘真还未到出阁的时候啊!”

“你说什么?”

赵大、赵虎瞪起眼睛,直将老鸨吓得花容失色。

赵洞庭摆摆手,示意他们两人不要动怒,对老鸨说道:“你去和韵锦姑娘说,就说赵洞庭来见,看她是否愿意见我。”

老鸨微微诧异,心想,莫非这少年公子哥和那神秘的韵锦姑娘认识?

她火眼金睛,从赵洞庭的穿着上就看得出来赵洞庭绝非是寻常殷实人家的公子,这等傲气,便是这雷州的顶尖膏粱子弟们也不具备。她不敢得罪,稍作思量,道:“那请公子稍带,我这就去知会韵锦姑娘。”

赵洞庭又是点头。

老鸨忙招来龟公,让他将赵洞庭几人请去雅间,自己匆匆往后院走去。

以前不是没有她拦不住的公子哥非要见韵锦,都被韵锦姑娘拒绝。她不知道,这位公子能否有幸进得韵锦姑娘的闺中,但看来,两人肯定相识就是了。

凤栖阁后芭蕉院中,韵锦一如往常,静静抚琴。她习惯将满心的愁思都寄托在这琴音之中。

如今她的琴音中,落寞稍减几分,却凭添几许飘摇。

她还在为赵洞庭的事情纠结。

这时,老鸨轻轻在外叩门,“韵锦姑娘。”

琴音顿止,韵锦打开院门,淡漠问道:“妈妈何事?”

老鸨腆着笑脸说道:“外面有位名为赵洞庭的公子想要见你,问你见是不见?”

韵锦怔在原地。

他……真的来找我了。

他是想来和我谈心,还是想将我赎出去?

“韵锦姑娘?”

老鸨见韵锦发呆,轻声喊她。

韵锦微微闭上眼睛,叹道:“妈妈将他请来罢!”

然后她便兀自往屋内走去。

老鸨满脸奇怪,嘀咕两句,便也离开,去叫赵洞庭。

韵锦回到房间里,从枕头下将那包断肠散拿出来,倒在桌上的壶中,然后看着酒壶发呆。

她曾想,若是赵洞庭来,那便是命中注定,自己必然杀他。可到这刻,终究还是有些迟疑。

她能够感受到赵洞庭对自己的关心,皇上也是苦命人么?

这世上,难得再有关心她的人了。

忽地,韵锦眼中淌出泪来,但嘴角,却是勾勒出微笑,“自己到了阴司再向他赔罪吧……”

很快,门外响起脚步声,韵锦忙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赵洞庭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在门口施礼道:“韵锦姑娘,冒昧打扰了。”

韵锦轻轻笑着,“公子请坐。”

赵洞庭让李元秀他们在屋外候着,走到韵锦的对面坐下。

韵锦看到他眼中好似有几分难掩的落寞,只觉得心里微紧,问道:“公子心情不佳?”

第121章 此酒断肠(2)

赵洞庭自己拿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道:“确实不佳,想来见见姑娘,讨杯酒喝。”

乐婵就要嫁人了,这让他只想买醉。

“慢着!”

韵锦见赵洞庭端杯就要往嘴里倒去,整颗心都提起来,竟是止不住地出声呼喊。

赵洞庭奇怪道:“怎么了?”

韵锦咬咬嘴唇道:“哪有你这般自饮自酌的?”

赵洞庭微愣,然后失笑道:“倒是唐突佳人了,抱歉。”

韵锦给自己也倒上杯酒,道:“喝酒前,公子可否说说是何时心情不佳?”

她倒酒的动作都极为柔美。

赵洞庭自嘲道:“没有能谈心事的朋友,连心爱的女人都要嫁作他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韵锦怔怔看着赵洞庭,心里止不住的想,他是皇帝,难道都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么?他爱的人又是谁?

她轻轻叹息着,问道:“以公子的富贵,难道也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么?”

赵洞庭苦涩笑道:“世间种种哪有尽如人意,她和那人已有婚约,难道我还能去强抢不成?若是那人卑劣下作,本公子抢也就抢了。可惜啊,他却又恰恰有些侠义,我实在是不忍去害他。”

韵锦闻言,心头更是复杂。

这样的他,真的是堡中那些人说的那样刚愎自用,冷血无情?

若是冷血无情,他怎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深深看着赵洞庭,道:“看来公子也是宽厚之人……”

赵洞庭轻笑道:“宽厚愧不敢当,只求能不昧着良心做事而已。”

这更是让韵锦心头复杂,不知道该相信眼前自己所见的赵洞庭,还是该相信秀林堡那些人的话。

恰在这时,赵洞庭却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将里面的酒给喝干净了。

“你!”

韵锦刚刚出神,没来得及阻止,见他喝光酒,惊得站起身来。

赵洞庭疑惑道:“怎么了?”

“也罢,也罢!”

韵锦端起面前的酒杯,也是一口气咽了下去,“小女子陪皇上饮了这杯。”

赵洞庭的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

说完脸色又变,回想起刚刚韵锦的不对劲,更是连血色都没得了,“你在酒里下了毒?”

韵锦的眼中泛出哀伤神色,“你杀了我哥哥,我是来刺杀你的。”

“你哥哥?”

赵洞庭的眼睛眯起来,厉芒闪烁,“你哥哥是谁?”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韵锦竟然也是来刺杀自己的。他看向外头,就要将李元秀叫进来。

但韵锦已是抢先说道:“皇上,不要叫人了。这酒中的是断肠散,无解。”

她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我哥哥,就是给你献鱼肠剑的那人啊……”

赵洞庭呆住。

他当然还记得那个神色冷酷,持着鱼肠剑的人。

这刹那,无数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怒。

怒这些人始终缠着他不放。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紧紧盯着韵锦。

但忽然间却又笑出声来,“也罢,也罢,就当这是黄粱一梦吧……”

他并没有怀疑韵锦的话,想来自己是死定了。反正乐婵已经嫁人,自己在这南宋,也算是无牵无挂。就当这些天的经历,都是大梦一场。或许,这本就是梦也说不定。

韵锦眼中又淌出泪来,道:“韵锦到黄泉下再给皇上赔罪。”

赵洞庭眼中露出解脱之色,叹息道:“还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不过,你哥哥却是慕容川所杀。你来杀我,实在是做错了。”

话刚出口,他忽地想到什么,惊呼道:“是慕容川让你来杀我的?”

韵锦漂亮的双眸瞪大,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我哥哥是堡主所杀?这、这怎么可能?”

赵洞庭苦笑道:“满朝文武都亲眼所见,我怎会骗你?”

他到现在也是明白,原来背后真的是秀林堡在作祟。只是此时明白,已然有些晚了。

肚肠渐渐泛起疼痛感。

韵锦俏脸苍白,“他……他说我哥哥是被你所杀。”

赵洞庭道:“他是在利用你们啊,你哥哥刺杀我不成,当场被他一掌击杀。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放他离开?”

韵锦并不傻,立刻想到其中关键。

是啊,若是堡主没有任何举动,定会被当成帮凶,皇上怎会放他离开?

她瞬间失魂落魄。

自己真傻,明明知道那父子两都是人面兽心之辈,竟然还相信了他们的鬼话。

那秀林堡就是个魔窟,自己怎会天真到去相信他们呢?

赵洞庭也无心思再看韵锦,只是这短短时间,肚子已是疼痛得厉害,让他冷汗直冒。

他对着屋外喊道:“公公!”

李元秀抱着鱼肠剑走进来,瞧见赵洞庭的脸色,脸色大变,“皇上,您怎么了?”

赵洞庭额头汗水细密如雨,忍着痛道:“朕喝了断肠散,命不久矣,在朕死后,你立刻率军去踏平秀林堡,切不可让乐婵姑娘嫁给慕容豪。秀林堡内,务必鸡犬不留!”

纵然这是梦,他也不愿秀林堡有什么好结果,更不愿乐婵再嫁给慕容豪。

“断肠散!”

李元秀听到赵洞庭的话,大惊失色,随即怒视韵锦,“你这妖女!”

他伸手就要掌杀韵锦。

他不像赵洞庭是穿越来的,生在南宋,知道断肠散的毒有多么剧烈。

“公公!”

赵洞庭喊住他,道:“放过她吧,她也只是被秀林堡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他听过她的身世,知道她不过是被人圈养诓骗的小绵羊而已,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皇上,老奴失职。”

李元秀怔在原地,然后忽然沉着脸,低声道:“不过老奴不会让皇上就这般死去的。”

说着他对着屋外喊道:“赵大、赵虎,不许任何人靠近屋子。”

“是!”

赵大、赵虎兄弟俩在外面答应。

赵洞庭正自疑惑,只见李元秀的手掌向着自己额头拍来,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拍晕过去。

第122章 天子一怒

紧随其后,不等韵锦惊叫,李元秀身形闪动,单掌拍出,将韵锦也拍晕当场。

然后他将赵洞庭和韵锦都抱到床上,双手捏住了两人的手腕,低声叹息:“皇上,老奴只能陪伴您到这里了……”

话音刚落,他的袖袍竟是无风自鼓起来。

这是内力鼓荡到极致的表现,非内功超凡者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知道过去多久,赵洞庭和韵锦悠悠醒转。

赵洞庭睁开眼,感觉自己腹中的疼痛竟是消失了,而床畔,李元秀正盘坐在地,脸上有着淡淡青紫之色。

他微微闭着眼睛,这让赵洞庭有种不详的感觉。

之前李元秀突然拍晕他,定然是救他。

“公公……”

赵洞庭轻轻喊了声。

李元秀睁开眼睛来,嘴角扯出笑容,“皇上,您醒了?”

可刚张嘴,嘴角竟是有黑色的血液汩出来。

“公公!”

赵洞庭当场惊住,苦涩道:“你这又是何苦?”

他知道,定然是李元秀用什么办法将他身上的毒素给吸引到自己体内去了。

李元秀淡笑道:“老奴残烛之年,死不足惜,能换取皇上安然无恙,是老奴的福分。只可惜,老奴再也没希望陪着皇上再登那临安城头了……”

赵洞庭忍不住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

虽然李元秀是奴才,但对他,却好似是在当作自己的后辈在看待。

这数个月来,赵洞庭早已习惯李元秀的伺候和陪伴。

他心中涌现出无尽的恨意与怒意。

秀林堡,我势必让你鸡犬不留!

“皇上……”

李元秀张嘴,又是有黑血汩出来,“老奴年幼时得遇异人,教我乾坤一气功和引脉术,曾言老奴用引脉术之日,便是老奴归西之时,咳咳……看样子今日是老奴命中难逃的劫数,不过能救皇上,老奴死得心甘情愿。”

赵洞庭痛哭。

李元秀挣扎着坐起身,“皇上,乾坤一气功老奴已传授给你,你且坐到老奴前面来,老奴将这身内功传给你。”

赵洞庭呆坐不动。

李元秀苦涩道:“皇上,老奴命不久矣,可莫要可惜了这身功力啊!”

赵洞庭看着再也不似以前那般精神的李元秀,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淌。

李元秀又道:“皇上,老奴的仇,还得需要您去报呢!”

赵洞庭闻言,咬牙压抑着哭声,睁开眼,眼中尽是仇恨之色。他没理会旁边的韵锦,走下床去,在李元秀前面坐下。

李元秀嘴角泛起丝丝笑容,“皇上内功和我同宗同源,得老奴内力,必会突飞猛进。”

说罢,他的双手搭在赵洞庭肩上,袖袍再度鼓荡起来。

数十年来,他身居宫中,任何东西都是朝廷给的。现在将这身内力传给赵洞庭,他心甘情愿。

赵洞庭只觉得阵阵热流往自己的丹田处涌来,自己丹田内那点内气,和这些内气比起来简直就是烛火之光。

这是李元秀数十年苦修之功。

床上被李元秀顺手搭救的韵锦看着这幕,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李元秀为何要救她这个罪人,只觉得内心满满都是负罪感与歉疚。

房间内寂静无声,屋外,只有风声凄凉。

不知何时,李元秀的双手忽然滑落,人也向着旁侧跌倒。

赵洞庭丹田内有阵阵嗡鸣之声,豁然转身,将他扶住,双眼通红,“公公!”

李元秀已是气若游丝,却仍自笑着,“皇上,我已将这数十年的功力都封禁在你丹田内,你日后在武学上的成就必不在老奴之下,老奴……放心了。”他嘴里又汩出两口黑血来,眼神逐渐涣散,“老奴功夫得异人传授,至今还未报恩,若是皇上日后遇到同源之人,劳烦皇上帮老奴还掉这份恩情……”

赵洞庭再也忍不住,又是流出泪来,不住点头。

只是这短短时间内,他的内力便已登堂入室,可这,是李元秀用命换来的。

赵洞庭欠李元秀的,太多太多了。

韵锦在旁边哭着问道:“公公为何救我?”

李元秀道:“看得出来姑娘心性不坏,便算是老夫最后为这世间做一福事吧……”

说完这话,他的胸膛忽然拱起,脸色潮红起来,猛地抓住赵洞庭的衣襟,“皇上,抗元……复国……”

话音落下,公公李元秀溘然长逝。

赵洞庭仰头痛哭。

好阵子,他又闭着眼睛,沉默许久,才将李元秀的遗体抱在怀中,往屋外走去。

小金死了,杨仪洞死了,如今,李元秀竟然也因自己而死。

赵洞庭已记不得,自己到这南宋来,已有多少人为南宋而死,为自己而死。

他心中的火焰,前所未有的剧烈燃烧起来。这是仇恨的火焰,也是希望的火焰。

抗元,复国。这是公公临死都不曾释怀的执念。

他绝不能让这些人白白死去。他们的遗愿,赵洞庭必定要完成。

韵锦痴痴看着神色哀伤的赵洞庭离开,猛地咬了咬嘴唇,向他追去。

到门口,却是被赵洞庭冰冷的眼神刺住,“你跟着做什么?”

他眼神中的恨意,让得韵锦骇然退了两步。

若是自己死了,赵洞庭不恨韵锦。可现在,是李元秀死了。

他的死,韵锦有着责任。赵洞庭心里悲痛之下,难免对韵锦也生出几分恨意来。

韵锦看着赵洞庭怀中李元秀苍白的面容,鼓起勇气道:“公公救了我的命,以后我要替他保护你。”

“你?”

赵洞庭嗤笑,“你拿什么保护朕?”

说罢,他不再理会韵锦,径直走出了门。

这是屋外已是天色蒙蒙亮了。

赵大、赵虎看到赵洞庭抱着嘴角仍有李元秀出来,都是大惊,“皇上,公公他……”

赵洞庭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回宫!”

然后他便就这般抱着李元秀的遗体往院外走去。

屋内,韵锦瞧着,嘴唇都咬破了,眼神几经挣扎,还是向着赵洞庭追去。

第123章 大军攻山

赵洞庭也没再管她。

街上的行人很少,有些萧索,看到赵洞庭抱着李元秀,都带着狐疑看向他。

赵洞庭的心里,更为萧索。

一路直到知州府,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脸色冰冷如雕。

韵锦被值班的侍卫拦在府外,跪在地上请求赵洞庭让她跟着,赵洞庭恍若未闻,理也不理。

他抱着李元秀的遗体去了议政殿。

这时候群臣已到齐,正在议论皇上怎么还没来,瞧见赵洞庭抱着李元秀出现在殿外,都是大惊。

赵洞庭在议政殿外立足,道:“点齐所有兵马,随朕兵发秀林堡!”

群臣围拢过来,陆秀夫问道:“皇上,李公公他……”

赵洞庭将李元秀的遗体轻轻放在地上,面无表情道:“陆大人,公公以公侯之礼葬制,追封太傅,谥号忠武。”

陆秀夫不敢多问,只是叩首,“臣领旨。”

光看赵洞庭神色,他就知道李元秀定是因为皇上而死。

纵是这样的追封和赐谥很是不和古法,也没谁敢说什么。谁都知道,小皇上本不是完全遵循古法的人。

群臣都沉默下来。

忽地,赵洞庭喝起来,“朕让你们去点兵,没有听到吗?”

岳鹏、柳弘屹、完颜章、苏泉荡等人回过神来,慌忙往议政殿外跑去。

殿内文臣、太监跪满地。

赵洞庭让陆秀夫好好照看李元秀遗体,持着鱼肠剑,带着赵大、赵虎往知州府门口走去。

鱼肠鱼肠,真是把不祥之剑。

韵锦还在府门跪着,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见赵洞庭出来,有见过他的忙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赵洞庭冷冷站着,满脸杀意,并不说话。

不多时,阵阵马蹄声响彻,整个地面都好似在震动起来。

三千侍卫亲军连带着八百飞龙营驰马而来。

侍卫亲军亮银鱼鳞甲,飞龙军浑身墨甲,肃杀之气已出露形迹。

跪着的百姓都被震住,慌忙向着街道旁让去。

三千八百骑在赵洞庭前面如席卷而来的洪流,又整齐地停住。

岳鹏持着银qiāng驰马在最前面,翻身下马,跪倒在赵洞庭面前,“皇上,侍卫亲军到!”

赵洞庭持着鱼肠跨上侍卫牵来的纯墨色汗血马,冷声道:“出城!”

大军向着海康县城门浩浩荡荡而去,只留下那些满面惊疑的百姓,还有仍自跪在地上流泪的韵锦。

“慕容兄,恭喜恭喜!”

“慕容堡主,今日定要好好和你喝几杯啊!”

“大刀门祁门主,玉貔貅一对……”

“夺命qiāng王大侠,纯金送子观音一尊……”

“……”

这日,秀林堡寨内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堡主慕容川亲自在门口迎客,旁边总管满脸堆笑,接连报出各种值钱的宝物。

秀林堡在雷州武林中素有名望,少堡主大婚,这才是清晨,便有不少各路侠士前来祝贺,多是这雷州有名有号的人物。

少堡主于昨日黄昏已将新娘子接到堡中来,据说长得那叫个国色天香,比之新届花魁韵锦都毫不失色。

得皇上御赐大义宗门牌匾,秀林堡在雷州武林的威望已然登峰造极了。

便是那超然世外的全真教分支无量宫,也差宫中长老送来两炉丹药,以示恭贺。

慕容川春风得意,连堡中个个家丁佣人都要精神几分。

烟花炮竹从天色未亮时起,便响个没停。

门外聚集的乞丐,只要说两句吉祥话,都会有家丁发放馒头和银钱。

不多时候,吉时降到。慕容川安排管家在这里接待客人,自己匆匆往寨内大殿行去,沿途不断向着来恭贺的熟面孔拱手打着招呼。

少堡主慕容豪穿着大红色袍子,止不住的喜色,在殿前也是不断向着宾客们拱手。

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围在他身侧,无不艳羡。

昨日里慕容豪瞥见乐婵天资,惊为天人,自然免不得要像这些弟兄们吹嘘,直将乐婵说得是人间少有。

这些个江湖的膏粱子弟们,聚集在慕容豪身侧的哪个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听得慕容豪对新娘子的形容,只觉得心痒难耐,迫切想要看到新娘子天容就好。

大殿前,数十圆桌旁宾客已接近坐满,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靠着大殿近前的,更是个个跺跺脚都能让这雷州武林震上两震的头面人物。

但慕容豪的眼神,却时刻隐晦向着偏僻角落的那两桌瞥去。

那两桌坐的多是满脸凶相的大汉,眼中凶戾之色好似已成常态,根本无法隐去。

只是他们触碰到慕容豪的眼神时,却总是露出谄媚之色。

呵,海盗。

这些人都是从海外悄悄摸回来的海盗。

慕容豪不时看向他们,实是听说他们带回堡内来的财宝中,有两颗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南宋小朝廷果真富裕,他想着,今夜定然要用那两颗夜明珠好好讨讨乐婵的欢喜。

在见到乐婵的那个瞬间,慕容豪就觉得自己真是受上天眷顾了。

这些年来他也可以说是御女无数,但姿色能及得上乐婵的,仅仅韵锦那贱婢一人而已。

纵是那小皇帝得了韵锦有如何?

本公子有乐婵,只待今晚便可软玉在怀,而且还不用送命,做那冤枉的花下鬼。

“新娘子到……”

这时候,忽有满脸扑粉,双腮通红的媒婆呼喊起来。

十余个捧着花篮,穿着粉色长裙的娇俏侍女在前引领,带着新娘子出现在大殿西侧,缓缓行来。

这些侍女可谓漂亮,但众人的眼神却全然被那新娘子吸引过去。

红色轻纱蒙面,但若隐若现间,其国色更是动人心弦,让得那些侍女霎时间黯然失色。

再说这身段,也好似鹤立鸡群,远非那些侍女可比。

有不少人心中不禁感叹,这秀林堡的少堡主可真是好福气啊……

慕容豪身侧那些狐朋狗友更是瞧直了眼,只恨不得那双招子能贴到新娘子的身上去。

乐舞丫头走在乐婵旁侧,牵着乐婵的手,面带微笑,但那笑容却好似有些牵强。

第124章 大开杀戒(1)

昨夜里来到秀林堡陪着姐姐,她总在想,皇上现在是不是很伤心?

他昨夜出宫,现在定然还在酩酊大醉吧?

再看那慕容豪,也不觉得有以前那般玉树临风了,好似还是皇上瞧着顺眼些。

她不禁向着山下方向看去,小心灵不住地想,“要是皇上没醉,会派人来抢亲么?”

想着想着,嘴角笑容忽地浓郁几分,要是皇上来抢亲,那可就有趣了。

在场有些喜欢you nu的,见到乐舞这般可爱容貌,只差点恨不得冲上来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特别是慕容豪旁边有两人,更是眼中直冒绿光。

紧接着,便是如雷般的掌声响起。慕容川、慕容豪父子立在殿前,连连拱手,“多谢,多谢。”

慕容豪看着乐婵缓缓行来,只觉得整颗心都在跟着她那一双修长**跳动。

山下,仍有不少宾客正往山上而来,或是坐轿,或是步行,或是骑马。

雷州及时雨慕容川交游之广阔可见一斑。

慕容豪大婚,怕是将这雷州武林有名号的人物都聚齐了,当然,也不乏富贾之家,名流之士。

只是忽地,正在上山的人感到整座秀林峰都好似摇晃起来。

他们俱是露出惊色来,那些坐在轿子里的人只觉轿子忽然摇摆不定,喝骂道:“怎的这般摇晃?”

抬轿的轿夫哆哆嗦嗦答道:“老、老爷,好似是要地……”

随即瞪着眼睛看向山下,彻底呆滞起来。

山下,数万军马如洪流袭来,看不到边际,只看到旌旗绵延,兵刃如林。

为首那数千银鳞甲士和那数百墨甲士更是唬人得很,满脸的肃杀之气。

他们的兵刃俱是闪闪冒着寒光,看似远非寻常刀剑可比。

阵前是个小孩,忽地在秀林山下立足举剑,后方数万军士呼啸而来,又缓缓止住。

饶是这些有资格来秀林堡恭贺的都是雷州江湖颇有脸面的人物,此时见到这般阵仗,脸上也不禁满是惊惧之色,匆匆往路旁山林里让去。

这队人马分明是要上山,怒马疾驰,谁敢挡在路上找死?

有眼力的,更是认得出来这是朝廷的侍卫亲军。

侍卫亲军全数到齐,谁能有这般阵仗?

阵前那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定时大宋皇上亲临。

而这时,赵洞庭已是再度高举起手中鱼肠剑,冷喝道:“兵围秀林堡,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

身侧,岳鹏、苏泉荡等将领齐声应是。

大纛旗侧,令旗招展,数万军马很快便如分流的河水般蔓延开来,向着两翼展开去。

大地在地震荡起来。

不少人瞧见这阵仗,再度色变。有秀林堡的弟子瞧见,回过神来,慌忙往山上跑去。

不多时,大军便将整个秀林峰都团团围拢起来。

旌旗到处招摇,数万大军整军待发。

赵洞庭身后是八百墨甲飞龙军,两侧是三千鱼鳞甲侍卫亲军。其中龙厢左卫弓箭手占去千余。

待得斥候来报,各军已部署就位,赵洞庭冷着脸道:“凡秀林堡之人,定斩不饶。来往宾客需得查明身份,不得放任何秀林堡之人离开。攻山!”

令旗再度飞扬,号角声漫山遍野的响起来,数万大军向着山上秀林堡汇聚而去。

沿途所过之处,还未来得及上山的宾客都被军士押注,仔细盘问。

秀林堡大殿。

吉时刚到,慕容豪和新娘子共牵着红绸一端,缓缓往殿内走去。

慕容川的妻子早逝,此时独自坐在大殿正中位置左侧的椅子上。右侧,则是个面色暗黄的老人。

这自然是乐婵和乐舞的父亲。

正中案台上竖着两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红烛,大红喜字高高挂起,红绸鲜艳欲滴。

殿内挤满宾客。

媒婆满脸堆着笑,见得新郎新娘走到案台前,就要张嘴让新郎新娘拜礼。

可就在这时,忽有弟子匆匆向着殿内跑来,嘴里呼喊:“堡主!堡主!山下有数万大军整军上山!”

殿内的人全部惊住。

慕容川脸色刷得变得煞白,立起身道:“什么?”

弟子跑进来,“有数万军士攻山!”

殿内人回过神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满脸不解之色。

乐舞的眼中忽然爆发出奇异色彩来,随即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姐姐的手好似轻轻颤了颤。

想来姐姐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皇上的吧?

他莫非真的要来抢亲?

乐舞忽地有些向往起来,若是自己结婚时,也有人率数万大军来抢亲那便好了。

慕容川阴沉着脸沉思半晌,强挤出微笑道:“诸位稍安,可能是有贼人混进我秀林堡,官军特来捉拿吧!老夫这就前去问问。”

他不觉得是韵锦的事败露,只想着莫非是那些海盗被朝廷给发现了。

大殿外,杯中的酒水开始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宾客们都用极为惊讶疑惑的眼神向着城寨门口看去。隐约间,好似还能听到几声惨叫。

无数人心中渐渐有些慌张起来。

慕容川向着周遭拱拱手,快步出殿,匆匆往城寨门口走去。

慕容豪眼中变幻不定,但兀自抓着红绸不撒手。

乐舞轻轻对乐婵道:“姐姐,要是皇上来抢亲,你怎么办?”

乐婵轻轻摇头,面纱下红唇轻启,“莫要胡说八道。”

但她心里,却也有几分慌乱,皇上该不会这般任性吧,可以他的年纪……

前面,她们的父亲也是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慕容川跑到寨门口,只见得不少堡中弟子向着山上跑来,“堡主,祸事了,祸事了!”

这声喊,直让得殿外的宾客再也坐不住,有不少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向着寨门前张望过去。

有道耀眼的银色甲士呼啸而来。

那两桌海盗嗖地便将手按到了身旁的兵器上。

他们也只以为这些士卒是冲着他们来的。

赵洞庭马到寨前,看到慕容川,眼睛立马通红,瞪眼道:“杀!”

慕容川本来还打算上去见礼,问询赵洞庭这是为何,听到这个字,脸色大变,抬腿将一张桌子踢得飞起来,挡在自己面前。

第125章 大开杀戒(2)

“铛铛铛……”

箭矢入木的声音连响。

岳鹏持qiāng大喝,“秀林堡意图谋逆,闲杂人等全部退开!”

那些个宾客们回过神来,忙不迭四处奔逃开去。

他们中间的确大多数都身怀武艺,但面对重重叠叠的大军,谁敢抵抗?

不断有穿着秀林堡服饰的弟子中箭倒地。

慕容川单手提着圆桌急急而退。

岳鹏驰马举qiāng,向他杀去。

紧随其后,无数马军齐齐下马,高举着手中兵刃,向着秀林堡内杀去。

刚刚还喜庆洋洋的秀林堡,霎时间好似变成了人间地狱。

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有真正知晓秀林堡内情的弟子持着兵刃反抗,但很快被乱刀砍死。

飞龙营士卒的武艺可不在这些寻常的江湖武夫之下。

赵洞庭坐在马上,满脸冷冽地看着这一切。

大殿内,许多宾客蜂拥出来,见到外面惨状,连忙奔逃。

乐舞和乐婵姐妹俩听到喊杀声和惨叫声,再也顾不得婚礼,乐婵掀开头上轻纱,牵着乐舞跑向殿外。

看到眼前厮杀的士卒和秀林堡弟子,她懵了。

乐舞同样也是懵了。

皇上这是玩真的?

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她只觉得心里升起浓浓的不可置信。

纵是为抢姐姐,皇上也不至于如此吧?

难道他将人命当成是草芥么?

乐婵回过神来后,满眼都是失望。

他若是来抢亲,她会觉得幸运,但是,这样抢亲的方法却是让她难以接受。

这样的他,怎会成为爱民如子的皇帝?

他以前的作态都不过是做做样子吧?

忽然间,她的眼神凝起来,然后竟是无视那些正在厮杀的士卒,径直向着赵洞庭走去。

“姐姐!”

乐舞惊叫一声,连忙跟上。

赵洞庭自然看到乐婵和乐舞了,但神色依旧冷冽,没有下令停手。

所幸那些士卒只顾着砍杀秀林堡弟子,倒也没人来对她们下手。

直到姐妹俩走到赵洞庭身前十余米处,龙厢左卫弓箭手的箭矢才齐刷刷对准她们。

赵洞庭微微抬手。

赵大、赵虎认识乐舞,忙喊道:“乐舞丫头,快些过来。”

乐婵的眼神和赵洞庭对视,芳心不禁微微抽搐。她从未见过他如何冷冽的模样。

难道这都是因为自己么?

但她瞧不起这样的他。

牵着乐舞缓缓走到赵洞庭面前,立在马下,乐婵扬着头清冷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洞庭张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说来话长。而且,这时说秀林堡行刺,乐婵未必相信。

他面无表情,只对赵虎、赵大说道:“将她们两个带下去!”

乐婵眼泪淌出来,尖叫道:“你这是滥杀无辜!你说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赵洞庭听到这话,心头忽地涌起无尽愤怒,“滥杀无辜!好!今日朕就让秀林堡鸡犬不留!”

乐婵推开来拉自己的赵大,怔怔看着赵洞庭,“早知如此,我那夜就该杀你。”

乐舞也是哭起来,“皇上,你、你这是来真的啊?”

赵大在旁边轻声叹息道:“秀林堡密谋行刺,李公公为救皇上,死了……”

“啊……”

乐舞俏脸瞬间失去不少颜色,“公公死了?”

在宫中这些时日,李元秀虽然时时瞪她,但对她却是极好的。教她功夫,还尝尝给她弄好吃的,对待她,便相似父亲那般亲近。

乐婵也是怔住,“秀林堡密谋行刺……”

她忽地有些失魂落魄。她以为,秀林堡是大义宗门,她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是个响当当的英雄。

赵洞庭满心愤怒,不欲多说,只道:“把她们带下去。”

乐舞跌坐在地上,“公公怎么会死?公公那么强的武艺,怎么会死?”

乐婵则是忽然惊叫,“父亲还在里面。”

说着她连忙又往大殿内跑去。

密麻麻的士卒已经将那些秀林堡负隅顽抗的弟子逼到大殿前了。

江湖武夫再高的身手,也没法和朝廷的大军对抗。

一系鲜红身影,向着大殿内疾奔。

“皇上?”

赵大看向赵洞庭。

赵洞庭轻轻叹息,“带队人马,去将他们接出来。”

虽然心中同样失望乐婵误会自己,但他,到底还是不希望看到乐婵出事。

赵大挥挥手,忙带着队飞龙军往乐婵追去。

宾客这时候多已跑开,满脸惊惧地缩在角落里看着。

慕容川凭借超然身手硬是击毙十余士卒,此时站在那些秀林堡弟子后头,红着眼呼喝:“杀!给我杀!”

这个时候他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名声?

秀林堡弟子、门客两千有余,此时仍然有不少人持着武器从各处奔跑过来。但敢动手抵抗的,仅仅半数不到,因为其中那些寻常弟子根本就不知道慕容川暗中所做的勾当。知道秀林堡底细的人,都是慕容川这些年来培养出的死忠。

也有人见事不可为,慌忙跑到围墙处,翻跃而上,想要逃出生天。但在刚上墙,外头便有无数的箭矢呼啸,转眼间将他们射成刺猬。

数万大军围聚秀林堡,当真是连只鸟都别想飞出去。

霎时间,有人跪地求饶,有人混到宾客群中,但更多的死忠,还是选择顽抗。

他们知道自己纵然是求饶也活不了。

这时,看到乐婵匆匆跑来,慕容川忽地眼神发亮,想到些什么。

他知道乐舞是赵洞庭贴身侍女的事,要是挟持乐婵,兴许小皇帝会投鼠忌器。

想到此处,他眼中光彩更亮,持剑越众而出,向着乐婵飞掠过去。

他的功夫自然是极为不弱的,比之沙万里怕还要强上数筹。

雷州及时雨慕容川,名列百晓生高手榜第八十七。在整个雷州,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

只见他持剑掠到士卒群中,脚法飘忽,长剑横舞,竟是瞬间将数个士卒的喉咙划破。

秀林堡滴雨剑法,素以快、狠而闻名于世。

慕容豪立在殿前,身侧站着显得病怏怏的乐婵父亲,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瞥向乐婵父亲瞥去。

第126章 鸡犬不留

他当初可是看着乐舞带赵洞庭跳崖的,心里不住在想,小皇帝会舍得让她的姐姐和父亲死么?

这老头虽然厉害,但听闻身患重病,自己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眼下,秀林堡的弟子们显然不可能挡得住朝廷这不计其数的士卒。

猛地咬咬牙,他忽地出剑,向着旁边乐婵父亲的大腿刺去。

乐婵再为漂亮,但也不及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只是慕容豪怎么也想不到,乐婵父亲虽然身体有恙,却也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乐婵父亲身形忽动,冷声道:“你们父子竟是真的意图谋逆。”

他满眼怒色,脚下连踩,眨眼便绕到慕容豪左侧,向着慕容豪的面门拍去。

慕容豪大惊,手腕反转,剑尖刺向他的手掌去。

乐婵父亲忽地翻手撤掌,竟是以两根手指稳稳捏住慕容豪的剑刃,袖袍鼓荡不止。

断山指乐无偿,年约二十便在武林中名声初显,三十指杀高手榜第五十六名大盗丁千虎而名声大振,五十独斗武林闻名的败类河山九鬼,以一己之力将河山九鬼击杀于河山山下土地庙,登上高手榜第三十七。此后虽然隐匿于江湖,难现踪迹,排名逐渐降低,但其威名,始终都被江湖人称道。

慕容豪虽是雷州武林新起之秀,但如何会是乐无偿的对手?

剑刃刚刚被乐无偿捏住,他便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惊叫道:“你武功还在?”

乐无偿冷着脸并不答话。

明亮的剑刃忽然在他双指间折断,上头剑尖呼啸而出,直直刺到慕容豪的脑袋里去。

慕容豪瞪着眼睛,仰面而倒,死不瞑目。

以指断剑这手,却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便是他的父亲,也断然没有这种功力。

慕容川还在士卒群中肆虐,极快冲向被挡在外头的乐婵。

岳鹏早已下马,持qiāng和士卒合力攻杀慕容川,但竟也只有招架之力。他功力不济,岳家qiāng法虽是精妙,但更适合于战场厮杀,追求横扫八荒,与慕容川这种lǎo jiāng湖交手,实是短板。若光论招式的精妙,显然江湖上的武学要更胜不少。

所幸乐婵看到自己父亲剑杀慕容川,不再那般焦急。

她退后两步,咬咬牙,却是忽地从地上捡起把剑来,也向着慕容川攻去。

此时此刻,她脑中满是羞怒,只觉得慕容川父子将自己和父亲骗得好苦。若不是皇上到来,自己怕是嫁入虎穴仍不自知。她最为痛恨的便是那些不忠不义之徒,每每想到赵大说的那句秀林堡密谋行刺,她便是止不住的怒意。

只是她这般持剑攻来,却是反而让得慕容川心喜。

挥剑又刺死几个士卒,慕容川面容扭曲着,手中长剑绽出梅花,拨开乐婵剑尖,向她喉咙刺去。

“休伤我女!”

殿门口响起大喝。

乐无偿见到这幕,目呲欲裂,浑身青衫鼓荡不定,捏着手中断剑向慕容川甩去。

慕容川被这大喊惊到,稍稍回眸,余光瞥见寒芒射来,顾不得乐婵,忙回剑抵挡。

叮的声响,断剑跌落在地上。

慕容川脸色微变,袖袍鼓荡间,只觉得右手有些微微发麻。

他的功力怎的还在?

再看到殿门口躺着的,额头上还插着剑尖的慕容豪尸首,他忽地仰头大喝,疯狂起来。

剑风荡漾,他只如旋风般,竟是在刹那将围住他的数十个士卒都迫得连连退去。

他虽然有不少女人,但却只有慕容豪这个儿子。

双眼通红地盯了眼乐无偿,慕容川忽地纵身而起,大步掠出,向着围墙处跑去。

岳鹏早已羞恼,率着士卒连忙追杀过去。

乐无偿暗黄的脸上泛出潮红之色,轻轻咳嗽两声,却是未再动手。

他旧疾成伤,早已伤到根骨,却是不能过度催动内力。

慕容川披头散发,浑身血迹,边跑边杀,竟是硬生生杀出条血路来,直到墙角处。

然后,他回身长剑一扫,将逼到近前的岳鹏等人的兵器迫开,飞身而上,眨眼间便掠上了墙头。

立刻有无数的箭矢向着他呼啸而来。

但见他手中长剑舞如瀑,竟是悉数将这些箭矢拨落开去,跳下墙头,再也瞧不见人影。

赵洞庭冷冷瞧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墙外还有无数士卒包围,他不觉得慕容川能够跑掉。

飞檐走壁又如何?

谁还能是这么多大军的敌手?

可惜改进的火铳还未成制式,要不然有火铳队,纵他武功再高,也只有被打成筛子的份。

墙外喊杀声起。

大殿前早已是横尸无数,桌椅散落,酒水混合着血水在地上蔓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有秀林堡的弟子想要拼死冲到赵洞庭前面,都还未近十米,便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赵洞庭身前数十米都成为真空地段。

飞龙军初显威,便是单对单和那些秀林堡弟子厮杀,多数也不落下风。

乐婵终于得以回到父亲身边,忙搀着乐无偿的手,道:“父亲,您没事吧?”

乐无偿叹息道:“没想到他们父子竟是如此人面兽心,为父差点害你了……”

乐婵只是摇头,但眼中却也有几分苦涩。

眼下,她忽然发觉自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赵洞庭。

自己刚刚竟然还那般气势汹汹地喝问他。

自己都差点与狼为伍了,有什么资格去喝问于他?

乐无偿本想走到乐舞那里去,却感觉到自己大女儿的双足死死钉在地上,微微疑惑,便不再动。

赵大带着数十飞龙军护在父女身侧。

他看似威猛得有些憨厚,便向那李逵似的,但可不傻。

之前这女子敢喝骂皇上,还和乐舞妹子那般亲密,和皇上的关系肯定不简单就是了。自己能让她出事?

如此过去数十分钟,厮杀声渐渐歇了……

大殿前,秀林堡弟子横尸无数。

赵洞庭这回真是怒了,只要是穿着秀林堡服饰的,无人幸免。

从大殿后侧,也陆续有士卒跑回来。他们的兵刃上都沾着血迹,殿后到处,都是秀林堡人的尸首。

第127章 有鱼漏网

秀林堡人多杂乱,分不清谁忠谁奸,索性全然杀了。只有那些女眷和女婢或是跪地乞饶的佣人还活着。

许多人被士卒押着到大殿前来。

岳鹏将眼前最后那个秀林堡弟子也用长qiāng刺穿,高声大喊:“将他们全部都带过来!”

数百宾客都被士卒带到赵洞庭面前,团团围着。

血腥味刺鼻得很。

这些宾客眼中都是悔意,早知如此,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参加这狗屁倒灶的婚礼了。

有些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富贾已是吓得失禁。

赵洞庭的眼神自他们面上冷冷扫过,道:“仔细盘问,不得遗漏任何秀林堡余孽。”

他当真是要让这秀林堡鸡犬不留,不然心中愤恨难平。

说罢,他深深看了眼还立在大殿前的乐婵父女。

乐婵也在看着他。

两人眼神的接触,好似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但赵洞庭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勒起缰绳,缓缓道:“回宫。”

率着殿前司禁军在他后头掠阵的苏泉荡领命,让士卒拱卫着赵洞庭,浩浩荡荡往山下而去。

乐舞频频回头看向姐姐和父亲,终是鼓起勇气问赵洞庭道:“皇上,您……不叫上姐姐么?”

赵洞庭不语。

之前乐婵对他的质问的确是刺激到他了。

原来她竟是连自己的品行都信不过。

李元秀刚死,尸骨未寒,赵洞庭也实在没有心思再流连这些风花雪月。

下山时,路过一湖泊。

湖中碧波如洗,涟漪潺潺。

赵洞庭忽的勒住马,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鱼肠剑向着湖中抛去。

这是把不祥之剑,纵是神兵又如何?

如果可以,赵洞庭宁愿不要这身功力,换回公公的性命。

岳鹏和乐舞看着,都是有些心疼,但也只能心中叹息,不敢说什么。

以后,这名剑鱼肠怕是再难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赵洞庭怔怔看着湖水半晌,忽地纵马疾行,往山下狂奔而去。

即使灭了秀林堡,却也抚平不了他心中的悲愤。

岳鹏连忙呼喝着士卒们驰马跟上。

如此,只是短短的两刻钟不到,就到了海康县知州府外。

门口处,韵锦竟是仍然跪在这里,许多路人在冲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新花魁指指点点。

赵洞庭瞧也不瞧,跳下马,只是往知州府里走去。

乐舞跟在旁边,偷偷瞄了眼韵锦,然后怯生生问赵洞庭道:“皇上,她怎么在这?”

她也看得出来现在赵洞庭心情极为不好,不敢再似以前那般大大咧咧。

赵洞庭没有说话。如果不是看韵锦身世可怜,又是被慕容川欺骗,他早就将她斩杀于手下。

乐舞见赵洞庭冷着脸不答,吐吐舌头,不敢再问,佯装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跟着往里面走去。再者她自家的事尚且还没弄好,也没有太多心思来管韵锦的闲事。

“姑娘!姑娘!”

门外侍卫突然呼喊。

赵洞庭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见到韵锦已是晕厥过去。

她本就身子骨孱弱,又经过断肠散折腾,再在太阳底下跪这般久,自然支撑不住。

赵洞庭看两眼,冷声对旁边赵虎吩咐道:“给她在宫中安排房间,且先让她住下。”说罢继续往议政殿走去。

议政殿前,李元秀的遗体已被抬走。值班的侍卫说陆国务令已将公公遗体迁往偏殿。

赵洞庭便又带着乐舞走向偏殿而去。

许多文臣聚集在这里。

葬仪都监已经帮李元秀换上太傅服饰,口中含着偌大珍珠。

乐舞看到李元秀尸体的瞬间,眼睛流淌出来,向着李元秀扑去,“公公!”

这段时日来,她已将李元秀当成自己长辈般亲近。可没想,自己去趟秀林堡,竟是从此阴阳两隔。

赵洞庭立在殿门处,看着李元秀的遗体,仍是满脸冷色。

当初杨仪洞死时,他的内心还未受到这般冲击,但这回亲眼看着李元秀为自己而死,想着以往李元秀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赵洞庭的心里总是止不住又无尽的冷意弥漫。

以公侯之礼厚葬,谥号忠武又如何?

身后事,不过都是虚妄而已。

良久,赵洞庭才嘴里喃喃:“公公,朕替你报仇了。你且先休息,待朕重登临安城头,再接你去。”

秀林堡。

大殿前仍是满目狼藉,那些个暗骂倒霉的宾客一个个接受仔细盘问后才得以脱身,如逢大赦,忙不迭地便往山下跑。有混在他们中间想要离开的秀林堡弟子被侍卫当场格杀。

那些女眷、下人们都被大群侍卫押解在旁。

乐婵和乐无偿还站在大殿前,乐婵怔怔出神。

这时,完颜章带着些侍卫匆匆跑到殿前来,到岳鹏面前,说道:“岳将军,坏事了,被那慕容川给跑了。”

岳鹏惊道:“那么多将士围守,他如何跑掉的?”

完颜章满是恼意与愧色,“那厮武艺实在是太高强了,我安排在那里足足五层防线,近千儿郎,竟是被他接连突破,还斩杀了我近百个儿郎,连我麾下副将都被他杀了。”

说着更是气恼难平,将手中的狼牙棒都愤愤掷到了地上。

这还是皇上首次让他率着讨元军执行任务,没想到就在他这里出现纰漏了,而且跑掉的还是秀林堡的首脑人物。完颜章只道要是自己在那,肯定拼死也不能让慕容川跑掉,可那处防御是他麾下副将看守的,那副将已经战死,他又能怪谁?只能暗叹倒霉。

岳鹏皱着眉头,也是气恼,道:“这些个武夫着实难以对付,等下回宫咱们再去圣上面前请罪吧!”

完颜章垂头丧气地答应。

他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女真儿郎的战斗力了,以前号称女真不过万,过万便无敌的女真将士,没想到在硇洲岛被打得跪地求饶,在这里,又被慕容川单qiāng匹马地给杀了出去。

乐婵在殿前听到两人对话,视线从那满地的尸首上收回来,跑到岳鹏面前,“岳鹏将军,那老贼慕容川跑了?”

第128章 谷名百草(1)

她现在都还对慕容川充满恨意,那个虚伪至极的老贼,寻常竟是满嘴的爱国仁义。

岳鹏在硇洲岛和乐婵并肩作战过,自然还记得她,叹息着点了点头。

乐无偿走上来,忽对乐婵说道:“婵儿,随父亲去趟百草谷。”他的脸色有些复杂。

乐婵露出惊色来,“父亲您还是要去那里?”

乐无偿叹道:“当初是我从河山九鬼手中救下慕容川的性命,才让他苟活至今,导致发生今日大祸。枉我将他当成至交,甚至为你和他那儿子许下婚约,实在是被鹰啄瞎了眼睛啊,如今他不忠不义,也该由我去取他的性命。要不然,为父以后还不得受江湖同道们的谴责唾骂?”

怔了怔神,乐婵好似经过挣扎,最后还是点头。

她挥剑撩去红裙那曳地极长的裙摆,又拜托岳鹏多多照顾乐舞,然后便搀着乐无偿往秀林堡外走去。

她只觉得,现在自己这身鲜艳的婚纱实在是种莫大的讽刺。

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募的回头,将手中长剑掷了出去。

秀林堡大殿上方,那块大义宗门的牌匾应声而裂,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激起灰尘无数。

这块牌匾,倒是比她这身红裙还要更为碍眼。

岳鹏和完颜章瞧着,暗暗对乐婵投去感激的眼神。他们两倒是忽略这块匾了,要是任由这块匾继续悬挂在这里,岂不是对圣上的讽刺?

乐婵对着岳鹏拱拱手,就此搀着满脸病态的乐无偿离开。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岳鹏和完颜章等将领将堡内的人都排查完毕,留下千余士卒看守秀林堡,率着其余大军往海康县赶去。苏刘义也还留在秀林堡,却是负责抄没秀林堡财产的事。

等不多时,侍卫在秀林堡宝库中搜到那些朝廷被掠夺的财宝,苏刘义见到,大为吃惊,也忙向着海康县而去。

赵洞庭还呆在议政殿偏殿中。

杨淑妃也带着侍女太监来到,见到李元秀也死了,黯然神伤。

岳鹏、完颜章两人刚刚赶到,完颜章便跪倒在地,“皇上,末将失职,让那慕容川跑了,请皇上赐罪!”

岳鹏也跟着跪倒。

群臣皆惊。

赵洞庭的眉头猛地皱起来,实在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喝道:“数万大军都是吃干饭的吗?他如何跑掉的?”

完颜章咽了口唾沫,将士卒向他形容的当时慕容川持剑杀出重围的场景缓缓说了出来。

赵洞庭听他说士卒死了近百个,连副将都战死,捏着眉心,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知道,这事也不能怪完颜章。

以慕容川的身手,的确不是寻常士卒就能够对付的。

好半响,他才睁开眼睛,冷声道:“立刻着画师画慕容川的样貌,全州通缉。”

“是!”

完颜章忙领命跑开去。

岳鹏抬头瞧瞧赵洞庭,站起身来,走到赵洞庭身前,轻声道:“皇上,乐婵姑娘走了。”

赵洞庭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许多,微微怔神,将岳鹏拖到远处些,问道:“她去哪了?”

他知道乐婵的性子,此时也是有些后悔当时对乐婵的冷淡。想来,乐婵差点嫁给慕容豪那混蛋,且婚礼又被闹成了人间地狱,她心里肯定也极为不是滋味。

岳鹏道:“我只听她父亲说甚么要去百草谷,却是不知道百草谷在什么地方。”

赵洞庭并不通江湖事,自然也同样不知道百草谷是什么地方。

他沉吟两声,对着乐舞喊道:“乐舞,你过来。”

乐舞走过来,眼睛已是哭得肿肿的,声音还带着哭腔,“皇上,什么事?”

赵洞庭道:“你可知道百草谷是什么地方?”

“啊!”

乐舞闻言却是惊叫起来,“皇上您也知道百草谷?”

赵洞庭皱眉,说道:“你姐姐和父亲去百草谷了,朕想知道,那里有没有危险。”

“唉呀!”

乐舞猛地跺脚,“坏事了!父亲和姐姐怎会还是要去那鬼地方啊!”

然后她匆匆就要往知州府外跑去。

“你去哪儿?”赵洞庭喊道。

乐舞头也不回道:“去找姐姐和父亲。”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是焦急。

赵洞庭追上去,抓住乐舞的手,“傻丫头,你现在去哪里找他们?秀林堡到宫中这么远,他们现在怕是都已经远离秀林堡了,你难道还打算去秀林堡找他们?”

“那怎么办啊?”

乐舞急得直跺脚,连眼泪都又淌出来了。

赵洞庭见状,心也不禁是微提起来,问道:“百草谷很凶险?”

乐舞哭道:“我不知道,我只听姐姐说百草谷的人想要我父亲的命。”

赵洞庭的眉头再度深深皱起来,道:“百草谷到底是什么地方?”

乐舞却又是摇头,说她也只是听姐姐曾经提及有个叫百草谷的门派想要她们父亲的命。

赵洞庭想了想,让乐舞且先别太过焦急,然后匆匆往侧殿里跑去。

向东阳也在这里。

他现在虽然仍然只是挂着宣和殿学士之衔,但满朝文武都知道他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的事,是以他在朝廷中还是有几分份量的,便是陆秀夫,也对他颇为客气。这样的场合,自然没谁会赶他走。

“向学士,你可能找到洪前辈?”

赵洞庭走到向东阳面前,匆匆问道。

向东阳并不知道什么事,答道:“那老头已经到处云游去了,皇上找他有事?”

他想着,莫不是李公公身陨,皇上想要自己那老友来宫中贴身保护。他却是知道洪无天性格的,天性散漫,不惜拘束,当下心中微微叹息,对此不报什么希望。

赵洞庭叹息道:“朕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百草谷是什么地方。”

“百草谷?”

向东阳沉吟道:“皇上为何不去问神丐军的丐帮弟子?对于江湖门派,他们最是熟悉的。”

赵洞庭这才想起这茬,又忙跑到殿外,拽起乐舞的手,就让岳鹏带他们去侍卫亲军营营地。

飞龙营中就有从丐帮弟子中选拔出来的高手。

第129章 谷名百草(2)

要说论消息,这天下怕是难有哪个组织能有丐帮的消息灵通。赵洞庭心想,要是以后再遇到洪前辈,定要好生和他商议商议这个问题,让丐帮和朝廷合力做个情报机构出来,能省去不少事情。

到侍卫亲军营,赵洞庭坐在岳鹏的帅帐内,又让他去将飞龙营中的丐帮弟子全部宣来。

岳鹏领命而去。

只不多时,便有百余个飞龙军士卒来到帅帐内。他们还未卸下墨甲,正自杀气腾腾,可看不出半点乞丐模样。

“叩见皇上!”

百余人全部单膝跪倒在地。

赵洞庭挥挥手让他们起来,问道:“诸位可听说过百草谷这个地方?”

立时有人答道:“回禀皇上,百草谷乃是武林中最擅医药的门派,传闻谷中都是女人,且个个貌若天仙。”

“哦?”

赵洞庭稍感惊奇,抬眼道:“那你可知道百草谷在什么地方?”

那士卒微微皱眉答道:“我们也只听说过百草谷,它在什么地方却并不知晓。传闻这些百草谷的女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施术救人全凭缘分。以前曾有传闻说百草谷地处南岭山脉中,但这些年来,去南岭求药的人并不少,却并为听说过谁真找到过百草谷。”

乐舞在旁边听着,登时满心失落。

赵洞庭偏头瞧瞧她,低声道:“你也莫急,说不定你父亲和姐姐也找不到百草谷呢?”

乐舞的眼中这才稍稍放出光彩来。

连丐帮弟子都不知道百草谷到底在什么地方,想要去找,无异yu dà hǎi捞针,这事自然只能就此罢了。

赵洞庭让这些士卒退下去,然后带着乐舞又回去了议政殿侧殿。

这时恰恰苏刘义刚赶回来,到赵洞庭面前禀道:“皇上,我们在秀林堡搜出了部分被劫掠的财宝。”

赵洞庭闻言凝眉道:“秀林堡和海盗有关系?”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秀林堡随着飞天军出征海盗虽然现在看来是故意施的障眼法,想博取朝廷的信任,但却着实消灭掉不少海盗。真难想象,他们竟然会和海盗也有关系。

稍作沉吟后,赵洞庭道:“你立刻去审讯那些秀林堡的人,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其中内情。”

“是!”

苏刘义领命又匆匆离去。

赵洞庭心里嘀咕,“看来老子还是小瞧这秀林堡了啊!”

显然,秀林堡的势力绝不仅仅只有表面上显露出来的这些。慕容川倒也真是个人才了,暗中做着背君弃国的勾当,表面上竟然还能博得雷州江湖上那么好的名声,甚至还骗得自己御赐大义宗门的牌匾。这可谓是个十足的老狐狸,赵洞庭心中是再也不敢丝毫小瞧这些古代人。

至于通缉慕容川的事,他心里其实也并未报什么希望。

慕容川是lǎo jiāng湖,而且武艺卓绝,在雷州又极具人脉,绝不是那般容易便能捉拿得到的。

偏头瞧着侧殿里面李元秀的尸首,赵洞庭心中呢喃,“公公,您再等等,我势必为你取来慕容川项上人头!”

不多时,苏刘义又匆匆跑来。

赵洞庭问他查得如何了。

苏刘义满脸愤愤道:“皇上,那秀林堡暗地里竟是许多海盗团伙的头脑。随军出征时,他们带着大军前去剿灭的,都是那些不愿意听从他们号令的海盗。”说着他面有忧色,“此番慕容川逃走,若是让他逃到海上去,联合那些海盗,怕是会有dà má烦啊……”

这消息他是从一被俘虏的侍女嘴里审出来的。

慕容川虽然为人谨慎,但平时颇为宠溺这个侍女,是以这个暖床侍女也知道些nèi mu消息。

赵洞庭沉默了会,冷声道:“纵是他联合天兵天将,朕也要取他的性命。”

苏刘义重重点头,问道:“那这些个秀林堡的侍女和下人如何处置?”

赵洞庭摆摆手道:“苏大人看着办便是吧!”

他实在是没有心力再管这些琐事。

到得傍晚时分,赵洞庭才回到寝宫里去。李元秀的遗体摆放在侧殿内,等待明天入殓。

秀林堡的财富大批大批地被运回到知州府内,其财力简直让人咋舌,虽然远远算不得富可敌国,但也让得逐渐空虚的国库又变得富裕不少。这让得铁公鸡陈江涵激动得眼睛眨个没停,只差没将眼睫毛都眨飞掉。

其中有些武林秘籍,被赵洞庭下令特意存放在藏书阁内。他想着,自己闲暇时也可以去看看。

这夜,赵洞庭独自爬上寝宫屋顶。以他现在的功力,要做到这点并不难。

乐舞说,江湖高手的内力大体分为四个层次。体内能出现热流者,算是初临门槛,而像赵洞庭这样丹田内有嗡鸣声响的,算是登堂入室,寻常人没得十年功夫是达不到这样的层次的,便是乐舞,现在光论内力也是不及赵洞庭。

而再往上,丹田内如潮汐拍岸不止的,又是一个层次,能到这个层次的,已是难得的高手。

沙万里大概就是这种层次中的巅峰。

再就是如慕容秀、李元秀、乐无偿这等级别,运行内力时能让袖袍鼓荡,可谓江湖绝顶高手。

至于上面还有没有更为厉害的,这却是连乐舞也不知道了。

赵洞庭坐在屋顶,看着沉沉夜色中的海康县,缓缓闭上了眼。

内力高深者寒暑不侵,以他现在的内力,夜里这点寒风自然算不得什么。

乐舞和颖儿两女在下面瞧着,脸色都是有些担忧,可是,她们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赵洞庭。

约莫到得戌时三刻,寝宫后方忽有幽幽琴音若有若无的响起,在夜色中摇曳飘荡。

赵洞庭睁开眼睛,向着琴音的方向看去。

他当然能听得出来这是谁在弹琴,琴音中深藏着落寞,也只有韵锦了。

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平静许多,也想明白,韵锦其实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而已。李元秀的死,并不能怪她。

犹豫了会,赵洞庭还是从房顶上下来,往琴音响起的那处走去。

第130章 朕要听满江红

知州府后头有不少独立的僻静幽深院落,以前是革离君的妻妾们住的地方。现在作为赵洞庭的行宫,除去杨淑妃和赵昺居住的地方外,多是宫内侍女住着,还有些空缺。韵锦就被赵虎安排在这里。赵洞庭到时,琴音还在响。

韵锦坐在院内荷花池旁,穿着白裙,神色忧伤。

原来自己坚持的复仇竟只是个骗局,她不知道天意为何如此弄人,甚至她觉得其实就那般死去更好。可是,这条命是公公救的,公公为救她和皇上而死,这条命她得留着,为公公留着,为赵洞庭而死。

可眼下,赵洞庭却并不待见她。

韵锦心想,他其实说的是没错的,自己有什么本事保护他呢?

除去这尚且过人的姿色,自己只是个寻常的弱女子而已。

赵虎送她过来时,她请求赵虎教她功夫,可赵虎说她身子骨太弱,纵是练武,也很难成为高手。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本事保护皇上呢?

纵是想要将这条命赔给他,怕也没有机会。

这时,门被打开。

韵锦惊到,琴音戛然而止,偏头看去,却是赵洞庭。

她微微露出惊色,随即眼中有希翼的光芒闪过,忙站起身来盈盈施礼道:“皇上。”

赵洞庭点点头,走到荷花池旁,就在假山上坐着。

颖儿和乐舞两女等在门外,乐舞眼神怪怪的,问颖儿道:“颖儿姐姐,皇上他该不会是……”

颖儿从她眼神中就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俏脸晕红道:“不要瞎说,皇上还小。”

乐舞嘟着嘴道:“皇上也不小了呢,太后有让你给他侍寝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些不太高兴。正是年少不知情滋味。

颖儿则是满脸通红,只差点掩面逃跑。愤愤瞪了眼乐舞,“你这妮子,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乐舞又是撇嘴。

而院内,赵洞庭和韵锦相视无话,气氛显得有些古怪。

两人都是寂寞的人,本应该成为好友的,可毒酒和李元秀的事,却好似横在两人心间的坎。

过好半晌,赵洞庭才轻声叹息道:“明日公公入殓,你去不去?”

李元秀已逝,他也渐渐想明白,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有什么用。自己要做的,是完成他的遗愿。

韵锦眼中淌出些感激之色来,轻轻点头。

两人复又沉默。

又过阵子,赵洞庭突然开口,“为朕抚琴一曲吧,朕想听。”

韵锦些带欢喜地点头,坐回椅上,素手搏动琴弦,霎时有如天籁响起。

她总算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

琴到动人处,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却是有杀意弥漫。这哀怨落寞的琴音,好似是阵亡将士们的哭诉。

韵锦缓缓开口,在琴音到高昂处时,红唇微启,清唱起来。

日暮四山兮……烟雾暗前浦……

将维舟兮无所……追我前兮不逮……

音调低沉,声音却是清凉淡雅。

赵洞庭自这词曲中,听出来深深的忧伤,还有沉重的无奈。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韵锦。她娇柔绝美,却奈何身在这乱世,命途多舛。

这刹那,赵洞庭甚至有将似要垂泪的韵锦紧紧抱在怀中的想法。但是,他抑制住了。

他忽地又开口,说道:“朕不想听这首曲子,朕要听满江红!”

琴音忽地高转起来,韵锦素手搏动琴弦,几乎瞧不清影子,“怒发冲冠凭栏处……”

赵洞庭跟着节奏,右手轻轻在假山石上叩击着,刹那间雄心荡漾如海涛汹涌。

不过是元贼而已,公公和将士们都想重登临安,我便收复那临安!

琴音刚落,他猛地站起身来,对韵锦说道:“你便在宫中留着,明日朕再宣人叫叫你去吊唁公公。”

韵锦悬在眼角的泪水滴落下来,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待得赵洞庭走到院门口,她才忽然喊道:“皇上。”

赵洞庭回头。

韵锦道:“奴婢想学武艺,请皇上成全。”

赵洞庭微微怔神,问道:“你想学什么?”

韵锦道:“能杀人的功夫。”

赵洞庭看向院外颖儿,“颖儿,若是你有空,便来教她。”

颖儿点头,妙目向着里头韵锦瞧去,轻轻颔首。

韵锦对着赵洞庭的背影缓缓跪倒。

回到寝宫中,赵洞庭宣来掌管书籍的御使,让他从藏书阁中取秀林堡缴获的秘籍来看。

南宋朝廷liu wáng到碙州岛,朝中书籍多留在临安,只带了些金银细软,他最想看兵书,却也知道没有。

御使领命,很快带着太监将一摞摞的武林秘籍搬到赵洞庭的寝宫中来。

赵洞庭边练习房中术的那些姿势,边看这些武林秘籍。

他不懂哪些高深,哪些粗浅,只是逐页翻看,看到有的招式,就想着能用什么招式进行po jiě。有时,看到这招正巧能po jiě前面那招,便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赵洞庭没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但多理解些理论也是好的。

他有内功功底,差的只是技巧和实战经验。

如此,竟是到得凌晨两点左右。颖儿和乐舞接连劝谏,赵洞庭才熄灯睡觉。

可到得夜幕沉沉,正要熟睡时,却忽地感觉到有具温润的身体缩进自己的被窝。

她在发抖。

赵洞庭鼻翼动了动,叹息道:“颖儿,你做什么?”

颖儿轻轻依偎着赵洞庭,好似连牙齿都在打颤,“公公死了,皇上肯定很伤心吧……”

赵洞庭感受到颖儿的紧张,莫名有些好笑,问道:“你这是特意来安慰朕的?”

“嗯……”

颖儿轻轻应了声,声音好似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赵洞庭心中感动,但并没有侧过身来,知道:“朕没事,你回去歇息吧!”

颖儿身子猛地僵硬,过半晌,才鼓起勇气道:“颖儿想要陪着皇上。”

这已经是她忍着心中羞涩,说出的最为明显的话了。她的身子,迟早是要交给皇上的。

第131章 研制火器

赵洞庭其实又怎会不明白颖儿的意思?

颖儿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只是他现在,却真的没有这个心思。李元秀尸骨未寒,慕容川逃逸成迷,他实在是不能在这种时候做出那些事来。

但他同样也不好拒绝颖儿。

沉默了会,赵洞庭道:“那你就在这里睡下吧……”

颖儿轻轻应了声,但要她主动伸手去搂赵洞庭,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房间的里的气氛暧昧而又古怪。

两人谁都不敢动,和对方的肌肤稍稍贴着,赵洞庭甚至能感觉到颖儿温热的呼吸。

想睡,却又睡不着。

不知到什么时候,两人才相继睡去。

翌日黑枣,赵洞庭醒来时,颖儿已是在旁边侍候着了。

瞧见赵洞庭睁眼看向她,她的俏脸瞬间晕红起来。昨夜她是鼓着勇气才过来的,现在实在是羞不可抑。

赵洞庭强忍着笑,道:“替朕宽衣,去议政殿。”

颖儿俏生生点头,帮着赵洞庭穿衣服。

不多时,乐舞进来,张嘴就问道:“颖儿姐姐,你昨晚睡哪里了?我怎么半夜醒来不见你了?”

然后看到赵洞庭,她恍然间明悟什么,双颊瞬间晕红起来,羞答答,眼中都快滴出水来。

颖儿嘤嘤一声,满是羞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其后两女给赵洞庭穿衣梳头,都是羞答答,眼睛都不敢多瞧赵洞庭。

等到她们弄完,赵洞庭让她们两去请韵锦到议政殿侧殿,自己带着赵虎往议政殿走去。

到议政殿里,群臣站定。

赵洞庭等好半晌,没有听到人喊“有事启奏……”,偏头去瞧,原来李元秀站的地方,显得是那般的空荡荡。

他叹息道:“诸位爱卿又是启奏吧!”

副军机令苏刘义站出身来,道:“皇上,臣昨日收到信差来信,广西战事胶着,咱们是否派兵援助?”

赵洞庭微微皱眉,群臣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议论纷纷。

南宋朝廷刚到雷州,这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没想到广西战场竟然就有吃紧的态势了。

赵洞庭也是烦恼,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火铳虽然改进,但还没有来得及成批制造出来,地雷虽然现在有不少储备,但却也不太适合攻坚战。火炮,更是在推进装置方面遇到难题。

他虽然是现代穿越来的,但以前又不是军工专家,想要凭空制出火炮来也不容易。

待得群臣议论声渐歇,他才问道:“军机令可有让我等派兵援助之意?”

苏刘义稍稍愣神,拱手答道:“这倒没有。”

“那便再等些时日吧!”

赵洞庭道:“我军这才刚刚得到休养生息,眼下又是年关将近,待过年关,粮草器械备齐,咱们再兵发广西,助军机令驱逐元贼。”

群臣山呼,“皇上圣明。”

赵洞庭又道:“众将士加紧操练,兵器坊从速将改进兵刃分发军队。”

岳鹏等将领还有兵器坊的御使都站出身来领命。

赵洞庭点点头,“哪位爱卿还有事要奏?”

没有人再说话。

他站起身来,走到下面,“那便去为公公入殓吧!”

君臣都离开议政殿,向着侧殿走去。

韵锦和乐舞、颖儿三女已在那里等着,见到赵洞庭,韵锦跪在地上,“奴婢叩见皇上。”

赵洞庭让她起来,率先往侧殿里面走去。

里面已经摆好棺材,李元秀的遗体还躺在席上。

赵洞庭吩咐葬仪都监开始帮李元秀入殓。

棺材里,摆满金银珠宝。李元秀要以公侯之礼大葬,排场自然不小。

等到葬仪司的太监缓缓将李元秀的遗体抬到棺中,不少殿内的人都暗自垂泪。李元秀这数十年,都奉献给了南宋朝廷,朝中大臣,有不少和他是上十年的老友。

自始至终,赵洞庭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棺材。

慕容川不死,他心里便犹如有个解不开的结。

如此直到接近午时,李元秀的入殓仪式才结束,连杨淑妃都亲自过来吊唁。

这般阵仗,在古时候的太监中应该是前无古人了。

韵锦跪在李元秀的棺前,直到入殓仪式结束才起来。双腿麻木,若不是颖儿扶得快,差点又跌倒在地。

赵洞庭离开侧殿,又匆匆赶往兵器坊,研制他的火炮,连用膳都是让太监送往的兵器坊。

现在南宋太过式微,光有改进的兵刃还是不够和元军争锋。毕竟,元军中有回回炮,这种武器在冷兵器时代是大杀器。而南宋的投石机威力并不能和回回炮交锋,是以始终都没法和元军正面相抗。

赵洞庭只想着研制出火炮来,那就能够克制元军的回回炮了。

说白了,回回炮也只是大型的投石机而已。

只是奈何,他知晓火炮原理,但连个可供参照的火炮都没有,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想到的有些东西,哪怕是炮管,现在的冶炼工艺也很难造得出来。

只不知道,这个年代欧洲那边已经研制出统管火炮来没有。

赵洞庭心知时间不多了,广西若是战败,雷州势必岌岌可危,兴许南宋再无翻身的机会。这点,连他都是看得明明白白。

到得傍晚时分,他对火炮的研制还是没有什么进展,难免有些心烦意乱,让人将苏刘义叫了过来。

苏刘义刚到,他便问道:“苏大人,可知晓哪里能够弄来火炮?”

苏刘义知道这些天赵洞庭常常到兵器坊来,但并不知道他是在秘密研制火炮,看着屋内摆放的火炮轮子还有各种炮管,他瞪着眼睛惊道:“皇上您常常来这,是在制造火炮?”

赵洞庭点头道:“是啊!”

苏刘义满脸见鬼的表情,嘴都合不拢。

他只觉得皇上实在是太难以用常理揣度了,小小年纪,胸有韬略不说,还会研制地雷,改进兵刃,改良火铳,现在竟然都开始研究大炮了。

他不禁在想,皇上难道是天上神仙下凡来得不成?

如地雷、赵洞庭的新型冶炼法等,实在是这个年代的人难以想象的科技。

第132章 大宋年关(1)

还有,他见识过赵洞庭改良过的火铳,当时就惊为天人。原本南宋的火铳只能单发,而且用的是多是竹管,罕有用铁管和铜管的,里面的子窼也只是用石头、铁块等等,威力有限得很,连盔甲都打不穿。

可赵洞庭改良后的火铳,全部都是用新型钢铁制造qiāng管,子窼更是用黄铜包huo yào而成,威力大到绝伦。

当初用于试验威力的稻草人被火铳中射出去的子窼直接炸碎,可是让得百官傻眼许久。

只可惜的是,因为工匠有限,现在制造出来的火铳和huo yào子窼还极为有限。

苏刘义的眼睛忽然灼灼燃烧起来,死死盯着赵洞庭。

赵洞庭差点被他这眼神吓到,纳闷道:“怎么了?”

苏刘义谄媚笑道:“皇上天纵之资,臣只是在想皇上研制出来的火炮会有多么惊人的威力。”

他在房间里这里瞧瞧,那里摸摸,又问:“皇上,您这研制的是什么火炮?怎的这般不同?”

南宋年间的火炮都是投石机,苏刘义自是不知道房间内的这些炮管、炮座等是做什么用的。

赵洞庭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皱眉道:“你在和元军交战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东西?”

说着他还比划比划了模样,就是古时候的那种火炮的样式。

苏刘义却是懵懵看着,满脸不解,“没见过。皇上,世上哪来这般小的火炮啊?”

火炮这个词,在他脑子里已经和投石机画上等号。

赵洞庭也是无奈得很,但却又记不清欧洲是在什么时候发明火炮的。只是现在来看,欧洲纵是发明了火炮,也还没有传到亚洲来。

“咦!”

忽地,他猛拍自己的大腿,笑道:“老子研究什么火炮啊!掷弹筒不是简单易造得多?”

以前,他却是钻牛角尖,满门心思都放在火炮上边去了。若论工艺,掷弹筒显然要更为简单。

苏刘义在旁边傻眼看着,只差点没以为皇上又得了失心疯。

刹那间,他竟是有些慌张。

皇上灵魂双生,这个灵魂如此天纵奇才,该不会突然疯癫,又要换回那个灵魂去?

到现在,苏刘义已是深深舍不得赵洞庭再变回原来的样子了。若是他变回那个稚童,朝廷恐怕将再无希望。

还好,让他放心的是,赵洞庭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冲着他挥手:“你先出去!”

苏刘义眼巴巴看着眼房间内的零件,像个小媳妇似的,满心不舍。他真想看看皇上是怎么捣鼓出来这些东西的。只是赵洞庭下令,他再想看,也只得乖乖离开,还得帮赵洞庭带上门。

赵洞庭眼中放过精光,将桌上的零散部件全部扫开,匆匆画起草图来。

掷弹筒的零部件并不是特别多,精巧之处在于击发装置,这点,他还是觉得有可能克服的。

而且赵洞庭以前无聊专门研究过掷弹筒,对掷弹筒的构造和原理可谓是门儿清。要不是这些天心思全部扎在研制火炮上,而且又发生诸多事情,他也不会到现在才想起掷弹筒来。

只要有这玩意,便有资本和元军正面交锋了。

回回炮是射程极远,但威力能有掷弹筒的zhà yào大么?

这般直到深夜时分,赵洞庭才满脸喜色的从兵器作坊中出来,连太监给他送饭,他都没有吃。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沓图纸,上面都是掷弹筒的构件详图。

有些工匠还守在外头,赵洞庭将小吏招呼过来,将图纸交到他手中,道:“让手艺最好的师傅按朕所画的图纸将这些东西以最快的速度给朕打造出来。”

小吏借着微弱的灯光瞧瞧图纸,暗自吞口水。

这些天皇上总是让他们打造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实在对他们的手艺是莫大的考验。

还好的是,这回的图纸看起来好似要简单些。熟能生巧,现在这小吏都能看懂赵洞庭的图纸了。

“小的领命。”

回过神来,这兵器作坊小吏才连忙答应。

赵洞庭心情难得不错,拍拍他的肩膀,“做出来以后,朕重重有赏。”

然后他便大步往兵器作坊外走去。

小吏傻傻看着自己刚刚被拍过的肩膀,不可置信,“皇上……刚刚拍我的肩膀了?”

这在他看来,无疑是种极大的荣宠。

皇上能对几人有这般亲密的动作?

一时间,这小吏有如心花怒放,干劲十足起来。

这夜,他愣是拉着作坊中的老匠人们研究了一整夜。

当然,赵洞庭显然并不知晓,自己无意中的动作,竟是会让得小吏这般兴奋。

如此过去约莫半个月的时间,离着年关已是很近了。

文天祥还在广西和阿里海牙糜战,各有胜负,时时有消息传到雷州。

以南宋现在的军力,想要战胜元军实在不太可能,能挡住阿里海牙,已是殊为不易。

紧张的氛围逐渐蔓延到雷州来。不过,这仍是未能阻挡年关将至的喜庆。

街上越来越多的店铺接连摆放出年货,供人采买,老百姓们分得田土,似乎也舍得了些,想过个热闹年。

海康县街道上好似又有重现花魁大会时热闹景象的势头。

李元秀已风光大葬,赵洞庭亲自为他送葬,随行军士近万,更有无数雷州百姓相随。

秀林堡密谋行刺,李公公舍身取义的事情早已传遍坊间,人人都敬重这个为皇帝献身的老太监。

当然,这其中,未免也没有南宋朝廷的推波助澜。毕竟这样可以提高百姓对朝廷的凝聚力。

赵洞庭也已差人开始在当初小金死的那个岛上立庙,黄龙庙和忠武庙。

当初碙州岛行刺的事情,已经从秀林堡俘虏的嘴里边翘了出来。赵洞庭和乐舞她们现在都已知道是慕容豪率人所为。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乐舞直将已变成死鬼的慕容豪骂成世间最大的奸人,若不是赵洞庭拦着,她怕莫都能去乱葬岗将慕容豪的尸首扒出来挫骨扬灰。

不过不管怎么说,慕容豪已死,小金的仇可以说是报了。

第133章 大宋年关(2)

赵洞庭还记得当初自己在那岛上立过的誓,只要斩杀仇人,就替小金立庙。如今,到他实现誓言的时候了。

韵锦呆在知州府内,和颖儿学暗器手法。赵洞庭很少再爬屋顶,夜夜到她院中听她抚琴唱曲。

他听得最多的,还是满江红。

杨淑妃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思活泛开来,以至于后来韵锦见到赵洞庭,脸色总是有些怪怪的。

兵器作坊那边,已经快要将那些零部件全部锻造出来。

到接近年关那几天,海康县更是热闹起来,重现花魁大会时的盛景。

同时,最新版本的百晓生江湖榜也在民间开始流传起来。南宋时,已经有印刷术了。

韵锦和乐婵竟然同时上了百花榜。

李元秀虽然身死,但也被百晓生排进了高手榜上。

这让得赵洞庭对这百晓生兴起浓郁的兴趣来,这人,好似什么都知道,实在神秘。

他也让人买了份百晓生江湖榜,拿到寝宫观看。

李元秀,大内太监,内功极高,擅金刚伏魔掌法,曾在碙州行宫城头独斗数百武林好手,斩杀数十,全身而退,高手榜排名第六十六。

韵锦,雷州府新届花魁,国色天香,颇有西施捧心之态,现于雷州行宫中,百花榜排名第十八。

乐婵,秀林堡少堡主未过门之妻,清冷如冰,眉目如画,朝廷剿灭秀林堡后不知去向,百花榜排名第十。

同时赵洞庭认识的还有慕容川、乐无偿、洪无天也都在高手榜上。

其中洪无天的排名更是极高,竟是高居高手榜第九位。这位乞丐皇帝擅长丐帮绝学打狗棒法和降龙掌法,皆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最为闻名的战绩是十余年前曾去蜀中藏剑阁挑战当时便已是高手榜榜首的剑神空荡子,虽然最后败北,但得空荡子评为“有望攀上那至高极境……”

至高极境,那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境界。能有丝毫希望登临的,都可谓绝世高手。

至于榜内百花榜榜首的巫山仙子,赵洞庭自是未曾见过。

他也有些好奇,以韵锦、乐婵之资,竟然都不能排到榜首,那巫山仙子到底出落得有多么漂亮。

终于到大年三十了。

雷州府热闹非凡,鞭炮声响彻不停。分田制度,的确让得百姓们对南宋朝廷充满好感。

尚才是大清早,便有无数民众自发到知州府外,跪倒在地,叩谢皇上圣恩。

无量观也是人山人海,多是为南宋朝廷起伏的百姓。

赵洞庭差财务部的人到城内各处散放银钱,接济贫穷百姓和乞丐,以示皇庆。

到得中午,又在知州府内宴请群臣及家眷,宴席上推杯换盏,众人都暂且忘掉了元军的烦恼。

杨淑妃这些时日来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见到这般热闹场景,心情也总算是好些,终露出笑容。

特别是眼神瞧向乐舞、颖儿和韵锦三女时,她眼中的笑意更是浓郁几分。

她并不觉得有如花似玉的三女在侧,赵洞庭能够把持多久。想来用不得多长时日,她就能抱上皇孙。

杨仪洞死后,杨淑妃关心的也就这事了。

朝廷大事赵洞庭处理得井井有条,根本已无需她再辅佐。

当着众臣的面,赵洞庭宣布向东阳分田有功,封为副国务令,赐从一品官袍,无人有异议。

至此,向东阳算是彻底登上南宋的政治舞台。

到得夜里,知州府内的热闹氛围才总算是稍稍清减下来。

赵洞庭睡过醒来,仍是微有醉意,却是又被乐舞拉着去放焰火。

他从被窝里钻出来,披着衣服走到外面,只见海康县各处都有焰火在漆黑的夜色中绽放开来,分外艳丽。

过年了。

这是他在南宋过的第一个年。

乐舞眼巴巴地瞧着空中绽开的焰火,嘟着嘴又道:“皇上,姐姐以前过年总会带着我放烟花的。”

赵洞庭瞧她委屈模样,不禁好笑,然后便差太监去宫外买些烟花回来。

不多时,便有许多侍卫由那太监领着,抬进来许多烟花。

乐舞高兴得雀跃不停。

一团团的焰火冲向知州府的高空,化为一簇簇灿烂的星光。

赵洞庭的心情也逐渐彻底放开起来,和乐舞嬉戏,抢着烟花,笑声不断。

颖儿在旁边瞧着微笑,不多时,又将韵锦也请过来。

韵锦穿着白色的宫裙走过来,看着和乐舞玩闹的赵洞庭,不多时,却是泪流不止。

颖儿惊道:“韵锦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韵锦只是摇头不语。

后来赵洞庭也注意到她在哭,让乐舞自己去玩,走到韵锦旁边,问道:“想你哥哥了?”

韵锦更是压抑不住哭声,哽咽道:“还在家的时候,哥哥每年都会这般带着奴婢放焰火,就好似皇上您带着乐舞妹妹这样。”

“唉……”

赵洞庭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小女子,也不见是怜意顿生。

这刹那他忘记这副躯体的年纪,抬手摸了摸韵锦的脑袋,道:“若是你愿意,以后将朕当成哥哥就是。”说着,他不由分说拉起韵锦柔若无骨的手,笑道:“走,哥哥带你放焰火去。”

韵锦怔住,随即破涕为笑。这瞬间,美艳不可方物。

或许她这辈子都注定只能是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但做赵洞庭的金丝雀,她愿意。

颖儿瞧着,笑得更甜。

后来,在赵洞庭寝宫外放焰火的人越来越多,连杨淑妃和赵昺都被拉来。

怕是谁也想不到,南宋朝廷仅剩的最后几位皇族,竟是会在这深宫中如小孩般嬉戏,笑得天真浪漫。

赵洞庭让太监架好篝火,又教他们烧烤,让得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寝宫外的广场里来。御膳房的厨子,伺候他寝宫和杨淑妃、赵昺寝宫的太监宫女、赵大、赵虎兄弟,甚至还有在宫内值班的岳鹏等人也被拉来。

后来,赵洞庭记起向东阳并无家眷,又差人去将他请了来。

这夜,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庆祝过年的一群普通人。

第134章 人间地狱

焰火不断。

篝火越稍越旺。

空气中逐渐飘香四溢。

赵洞庭左手牵着哈哈大笑的乐舞,右手牵着时哭时笑的韵锦,大群人手牵手围着圈,围着篝火跳起了篝火舞。

看着杨淑妃她们手忙脚乱地学习自己教她们的舞步,赵洞庭的心终于不再那么寂寞。

这里,就是他的家。

南宋,就是他的家。

遂溪县。

南宋府州分为京府、次府、辅州、雄州、望州、紧州、上州、中州、下州九等。雷州偏居一隅,只是属于下州。原本有海康、遂溪、徐闻三县,于开宝四年并入海康县,是以,雷州又别名海康郡。

只是遂溪县和徐闻县仍保留下来,仍是雷州境内仅次于海康的县镇。

至于其余的那些依附于三县的城、寨、关、堡、场等百姓聚集地,充其量只能算是镇子。

以往,海盗最多攻打这些镇子,已算是胆大包天,多数时候都是劫掠村落。可今天,却是有无数海盗从沿岸登陆,然后直袭濉溪县而去,夜色中影影绰绰,怕是得有输千近万人之众。

而这个时候,遂溪县内还沉浸在年关的喜庆之中。

遂溪县城上空,焰火不断绽放。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小孩子成群结队,挨家挨户地讨着糖吃。讨着了,便又欢呼着往下一家跑去,个个兜里都是满满的糖果,嘴里也是塞得鼓鼓囊囊的。

守城的只剩十余个孤苦伶仃的老卒。

他们个个手里捏着酒葫芦,望着夜色中的繁华,神色稍有落寞,互相调笑几句,举葫示意,稍做安慰。

有个老卒骂骂咧咧,“他娘的,这清冷的天,又是过年,老子家人全死光了,没得家回,哪怕去窑子里找个窑姐耍耍,也算是过个好年了。可又得在这里守城门,真他娘的晦气。”

“你就得了吧你,老子在县里当差十多年了,哪年不是我们这些人除夕夜守城?再熬熬,等接班的过来了,咱们再去敲开窑子的门,好生乐呵乐呵。老子今年的军饷可还留着不少。”他不远处的一老卒说道。

“那感情好,今儿个就你老王请兄弟们了啊!”

“滚犊子吧!”

一众老卒哄笑起来。

他们都是可怜人,无家可归,只能以军营为家。不过,在这个年代,像他们这样的可怜人可谓数不胜数。到得逢年过节,能到窑子里去搂个白白胖胖的大奶娘们睡觉,对他们来说已是顶天幸福的事。

甚至,不少这样的老卒在窑子里还有固定的姘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和那些**的窑姐却是有不少话题的。至于去那些什么阁,什么楼,里面的红倌儿、清倌人的容貌身段自然不是低等窑姐可比,但那种地方,却也不是他们能够去得起的。

这年头,当兵也就是捞口饭吃而已。

今年皇恩浩荡,减税加饷,才能多剩几个银钱,往年一年到头更是难胜几个铜板。

“嗖嗖!”

就在众老卒哄笑时,忽有许多冷箭破空而至,但在烟花的炸响声中,这冷箭声却是几不可闻。

刚刚还在说要去窑子里找乐子的老卒正端着葫芦喝酒,葫芦忽地炸碎,箭矢顺着他的喉咙刺入,他瞪着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鲜血混合着酒液从嘴里鼓出来,直愣愣往地上倒去。

同时还有几个老卒倒地。

仅剩的两个老卒眼眸瞬间瞪裂,炸开喉咙喊道:“敌袭!”

随即他们也应声而倒,被冷箭射倒在地。

僻静的城门,凄冷的夜风,十余老卒身死无人知,连他们的喊声,也被烟花炸响声盖过。

城内依旧热闹非凡,谁也不知道有海盗来袭,便是连城头上守城的士卒,都没能听到下面的喊声。

他们三五而聚,缩在城墙的角落里,或是赌钱,或是饮酒作乐。

谁能想到海盗会在除夕夜来袭?

“杀呀!”

海盗群中喊杀声忽然炸响,无数的海盗从夜色中奔跑出来,顺着城门鱼贯而入。

有的刚入城门便顺着阶梯往城墙上头跑去,而更多的,则是跑向城里。

城头上的守城士卒看到忽有许多人提着兵刃冲将上来,还未联想到海贼,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可回答他们的,只有无情的刀光和箭矢。

一声声惨叫在城头响起,数十士卒几乎没能形成任何的反抗就被海盗全部屠灭。焰火的余光照着他们的脸,满是不可思议,还有对着这世间的留恋。

世间再苦,但谁也舍不得死。

城内纷乱起来。

海盗们涌入到城里,见人便砍,有群讨糖的小孩瞧见海盗,还没来得及跑,便都被砍翻在地。

那稚嫩的惊恐面孔,随着焰火时现时隐,显得有几分狰狞,但更多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啊!”

“海盗来了!”

“有海盗!”

“快跑啊!”

无数的喊叫声便如同瘟疫般以城门为起始,向着城内极速蔓延开去。

刚刚还神态悠闲欢快的遂溪县百姓们满脸慌色,惨呼着忙不迭地各自往家里跑去。

街道上被恐慌的气氛覆盖,鸡飞狗跳。

海盗们狞笑着,遇到不长眼撞上来的百姓便一刀砍翻在地。有运气好遇到娇滴滴小娘子的,便争先恐后地跑上去,抱起小娘子,就在旁边的角落里将小娘子压在身下。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遂溪县在短短的时间里,沦为了最为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遂溪县军使此时正在家里和妻妾对饮,一家老小其乐融融。

“大人!有海盗袭城!”

忽有士卒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军使愣住,随即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有多少人?”

军卒咽了咽口水,“怕、怕是得有近万……”

“什么?”

军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是遂溪县军队长官,而整个遂溪县守军不过两千,此时更有多数已经放假回家了。

“老爷!这、这可怎么办啊?”

第135章 毁城投名

他的妻妾们也是慌了。

以往听闻海盗杀到哪里,哪里便是鸡犬不留,这由不得她们不慌。这可是近万个海盗啊!

军使回过神来,身子兀自摇晃几下,脸色雪白的匆匆说道:“你们且先去躲好!”

然后他便往屋外跑去。

他的正妻哭喊道:“老爷,他们有那么多人,你们如何抵抗得了啊?”

军使咬着牙重重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我身为一县军长,岂有未战先逃的道理!”

说着他再是头也不回,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多时,遂溪县军营内烽火台狼烟滚滚,无数焰火冲天而起。

可在这热闹的年关中,仍有不少地方还有焰火冲天而起,也不知道,临近的军队是不是能分辨得出来这是求救的信号。

军使穿着盔甲,手持长刀,率着军营内仅剩的数百士卒匆匆往城门口赶去。

而这个时候,海盗早已是蔓延到城里。

城内各处,都是散乱的尸首。老弱妇孺,几乎无人幸免。

现在还留得性命的女人,也在被那些海盗轮番糟蹋。惨叫声早已将过年的喜庆冲散得无声无息。

谁也没想到会天降如此大祸。

便是躲在家里的人也未能幸免,这些海盗放火烧屋,进室劫掠,遇人便杀,全都已是杀红了眼。

他们猖狂的笑声,便如那魔枭的大喊声,是那般的让人悚然。

慕容川立在街道中间,手持着剑,身侧围着十来个海盗头目,嘴角笑容阴冷狰狞。

他就是回来报复的。

朝廷灭了他秀林堡,他就要灭朝廷一县来还以颜色。

还在海岛上谋划时,他便已下令,整个遂溪县鸡犬不留。

军使率着数百士卒,一路厮杀,只觉得到处都是海盗,好似杀都杀不干净。

士卒的双手早已在微微颤抖。

他们偏居雷州,以往很少这般和人搏杀过。这等惨烈的景象,更是见所未见,直让他们心中发寒。

遂溪县要完了。

有胆小的兵油子偷偷溜到角落里,脱下军服,扒下地上死尸的衣服换上,仓促逃跑。

军使红着眼睛,大刀已是卷了刃,兀自大吼:“你们这帮天杀的海盗!本使和你们拼了!”

他听闻有近万个海盗,冲出家来,就没想过能再活着回去。

偏头瞧了瞧军营烽火台上空滚滚的狼烟和焰火,他心里只想着,能够撑到援军到来就好。

可他却实在不抱有太多希望。

便是援军来了,又能有多少人……

无数的海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遂溪县内火光四起。

军使眼中血丝密布,举刀喝道:“为朝廷效死!”

此时还跟在他身侧的,也就剩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士卒了,有的满脸血污,仍是高喊:“杀!”

这几乎是遂溪县最后的抵抗力量了。

县城里的百姓不像周边村寨的百姓,往日里从未受到海盗侵扰,养尊处优,根本没有和海盗厮杀的胆量。纵是有练家子持着武器抵抗,也多只是在自家家门口,而且很快便被成群的海盗湮灭。

惨叫声响彻在遂溪县各处,靠近城门的数条街道已是生灵涂炭。

军使分离看啥,率着士卒浴血冲杀到主街道上时,身边仅仅只剩下数十士卒,且几乎个个带伤。

他的左臂也已被削去半截,脸色苍白,额头汗水密布,微微颤栗着,眼睛直直看向傲然负手而立在街道中间的慕容川。

慕容川看着浑身浴血的南宋士卒,嘴角嗤笑。

“慕容川,竟是你这贼子!”

军使双眼瞪着慕容川,几乎目呲欲裂。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慕容川率领海盗来掠城。

慕容川在雷州境内交游广阔,素有义名,纵是朝廷说秀林堡密谋行刺,也有诸多人觉得荒唐,不敢全信。这军使曾见过慕容川,本来也对这事颇有怀疑,枉他以前和人交谈时,还常常夸赞秀林堡。现在看到慕容川,他内心仿佛有无尽的失望和愠怒。

慕容川瞟着军使,似乎也还记得他,微微愕然,但神色依旧淡漠,忽的将手中长剑甩了出去。

长剑穿空而过,直插在军使的胸膛里。

“贼子,你……不得好死……”

军使大刀杵在地上,至死不倒,猩红双眼始终直勾勾盯着慕容川。

“杀!”

慕容川似乎极为厌恶这眼神,冷喝一声,飞身而上,掠到军使近前,拔出长剑,一脚将军使的尸首踹倒外地,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老夫将有元军作为后盾,谁能杀我?”

一众围拢在他左右的海盗头头们持着各式兵刃杀进士卒群中,大肆砍杀,狂笑不止。

慕容川立在原地,看着街上四处烧杀抢掠的海盗,眼中精光直冒,他心道:“只待元朝大军赶到,老夫便可成为一军之主,这些人,也将是本将军的精锐士卒,而不是再是乌合之众,届时在挥军海康,取那狗皇帝的性命,报我秀林之仇。”

原来,这些天他竟是已经和元朝取得联系,且达成了某种交易。

“哼,这遂溪县,就当是老夫送给朝廷的投名状!”

他说的朝廷,自然是元朝。

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原本军使周围仅剩的数十士卒便全部惨遭屠戮。

遂溪县内再无任何抵抗海盗的力量。

海盗便如掠过麦田的蝗虫群般,不过短短半个多时辰,从城门掠到城中,将遂溪县衙都烧毁于一旦,然后又掠到遂溪县中的烟花之地,直到整个遂溪县都沦陷。

这夜,遂溪县内烟花之地的陈康佳酿几乎全部被海盗喝光,风尘女子都被玷污,连老鸨都没能幸免,最后全部被扔在街外。

县内各处,都是衣不蔽体,或是被火烧得焦黑,连面目都分不清楚,还有被残忍砍成数截的残尸。

男子尚且能死个干脆,那些女子,特别是妙龄女子死前,却还遭到海盗轮番糟蹋,生不如死。

街上尸体大多死不瞑目。

更为让人痛恨的是,这些海盗中,竟然真有喜食人肉的疯子。

第136章 麻衣青年(1)

他们将未出襁褓的婴孩放在锅中煮熟,三五而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残忍血腥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好似不是人间,而是那无间地狱。

而慕容川,瞧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幕,嘴角只是狞笑。

他从未将这些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只是视如蝼蚁。

有从县城各处逃得性命的人,忙到周围村镇去报信,更有快马杀出重围直奔海康县搬兵,但是,现在正值年关,各城各镇都在欢庆,想要率军来援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到得将要夜幕沉沉时分,足足近十万百姓居住的濉溪县,街道上竟然只剩海盗和尸首,连个逃窜的人影都再也看不到。

无尽的血腥味和焦味直冲云霄。

大半个遂溪县都被焚烧。

县衙、军营、军使官邸,都化为焦土。那被慕容川刺死的军使大义殉国,可家人却并未得到老天垂怜。他的妻妾衣不蔽体,满身伤痕的躺在残垣断壁下,他的子嗣、亲人,无人幸免,竟是全家都被杀绝了。

到得将要破晓时分,柳弘屹终于率着大军赶到。

他昨夜正在家中酣睡,突然军卒来报,说遂溪县正在被海盗洗劫。他慌忙起身,连禀报赵洞庭都顾不得,便匆匆驰马到军营中,聚集营中所剩兵马疾疾往这遂溪县赶来。

但终究,还是晚了。

此时,海盗早已不见了踪迹。

柳弘屹率军在遂溪县城门口止步,放眼望去,从城门口绵延到城内街道深处,街上只有无数的尸首。纵是他在战场上厮杀过,也因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而觉得触目惊心。

“可恨啊!”

他的眼眶瞬间就瞪裂了,大刀重重杵在地上。

这些海盗的作为,和元军屠城没有任何的区别。

城墙下头,胡乱扔着数十具囫囵尸首。

“今日遂溪,明日海康!慕容川奉上新年贺礼,祝小儿皇帝早登极乐!”

城墙上,竟有人用人血写出这样的大字。

“慕!容!川!”

柳弘屹瞧到,牙齿咬得咯嘣直响,眼睛死死盯着这行字,只觉怒不可遏。

那城头上高挂的红灯笼,与眼前的惨状,显得是那般格格不入。

有侥幸逃出城去,又跑回来的遂溪县百姓见到这幕,跪地痛哭不止。

遂溪县没了,家,没了……

好半晌,柳弘屹才强行压下心中愤怒。

他直直看着遂溪县内,对旁边副将吩咐道:“你率大军进城,救助百姓,清理尸首。我回去向皇上禀报。”

说完他便纵马又向海康县疾疾而去,后天数百亲兵连忙跟上。

副将率着飞天军卒进城,连那些老卒看到眼前惨状都是面色惨白。有新兵更是被吓晕过去。

晨风扑面,渐渐润湿了柳弘屹的双眼。

等他驰马到知州府外,天色已全然亮了。

他翻身下马,扔刀直奔议政殿。

此时,议政殿内已在开始早朝。除去柳弘屹外,同样有人收到遂溪县被海盗劫掠的消息,正在讨论这事。

赵洞庭坐在龙榻上,满脸冷色。

“皇上!”

柳弘屹跑到殿内,猛然跪倒在地,“末将请命,率军剿灭海盗!”

正在议论这事的文臣武将们见他全副盔甲地跑进来,双眼通红,都是惊住。

赵洞庭看他风尘仆仆的,问道:“柳将军你去了遂溪县?”

其实到现在,他们都还不是特别清楚遂溪县到底被海盗给破坏成了什么样子。

柳弘屹抬起眼,想起自己所见惨状,眼色又红,咬牙道:“皇上,遂溪县被海盗……屠城了!”

“屠城!”

群臣更惊。

陆秀夫颤巍巍道:“你、你说遂溪县被屠城了?”

柳弘屹道:“末将刚从遂溪县赶回来,遂溪县满城尸首,烧毁殆尽,幸存之人,怕是不多了。”

赵洞庭惊得蹭地站起身来。

他听说有海盗竟敢劫掠遂溪县,本以为只是海盗趁着年夜偷袭,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如此。

惊诧过后,他匆匆问道:“遂溪县内的守军呢?”

柳弘屹道:“海盗多达万人,守城士卒,怕也……”

他根本就没有见到任何的遂溪县守军从里面跑出来。

赵洞庭走下龙榻,冷声道:“带朕前往遂溪县。”

柳弘屹迟疑道:“皇上,那等惨状,您……”

赵洞庭只是摆手,往议政殿外走去。

他昨夜也沉浸在除夕的喜庆当中,现在已然自责,竟是没有料想到海盗会趁着年关来掠城。他想去看看,遂溪县到底被毁成了什么样。

很快,一众文臣武将,率着飞龙营八百甲士同赵洞庭火速赶往遂溪县。

在遂溪县外,赵洞庭看到正在清理街道的士卒,还有街上残留的惨状,也是呆愣当场。

如果不是他见过战场厮杀,承受力已非刚来南宋时可比,怕是被这场面给吓晕过去。

地面上,竟是尸体被拖曳走后留下的一道道血痕。

城墙上,那排血字兀自留在那里,血已凝固,呈现紫黑的颜色。

“慕……容……川……”

赵洞庭面无表情,眼睛扫过这行字,翻身下马,往城中走去。

一众文臣武将神情各异,大多不忍,也都跟在赵洞庭后头。有些文臣已是吓得脸色煞白。

才刚进城门,便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陆秀夫、刘黻、向东阳等人实在忍不住,捂着嘴慌忙又跑出城去。

赵洞庭胃里也是翻腾不已,但强行忍着,踏着血水继续往前行。

他的双手捏着绷紧,已是泛白。

很快,城内主持大局的飞天军副将问询匆匆赶来,跪倒在地,“末将叩见皇上!”

赵洞庭立住脚,看着周遭的狼藉,问道:“城内状况如何?”

副将咬着牙答道:“百姓死伤无数,军使张奎以身……殉国,城内守军,也大多亡了。”

赵洞庭稍稍低下头,沉闷道:“尽快助城主百姓恢复家园。”然后又回身看向柳弘屹等人,“即日起,讨元军驻扎遂溪县,神丐军驻扎徐闻县,黄龙禁军随朕出征,剿灭海盗。”

第137章 麻衣青年(2)

苏刘义顿时惊道:“皇上您要御驾亲征?”

赵洞庭道:“朕要给这满城的冤魂讨个公道。”

柳弘屹跪倒在地,“皇上,海盗凶恶狡诈,末将领军即可。”

紧跟着又有许多大臣跪倒,“请皇上坐镇宫中!”

张世杰走到赵洞庭面前,轻声道:“皇上,广西战事吃紧,我们此时派兵剿匪……”

赵洞庭闻言,眉头不禁深深皱起,“难道就任由海盗这般肆虐么?”

张世杰道:“依臣看,不如让柳将军先率一万大军前去剿匪,只求能够牵制住他们即可,待得广西那边战事明朗,咱们再发兵全力剿匪也不迟。”

他这话,让得赵洞庭也是有些迟疑起来。

相较起来,自然还是广西那边更为重要,要是广西沦陷,雷州真的难以坚守。

就在这时,忽有士卒匆匆跑来,禀道:“皇上,城外有人求见,说他有方法对付海盗。”

“嗯?”

赵洞庭微微惊讶。

张世杰若有所思,说道:“皇上,各地战乱,确有不少能人异士汇聚到雷州这安稳之地来,咱们去见见倒也无妨。”

赵洞庭苦笑,“这也能算是安稳么?”

不过他还是往城门外走去。

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对付海盗,去见见那人,也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城门口,有个穿着灰色麻布衣的青年负手而立,看着约莫二十七八,长得颇为冷峻,面若刀削,嘴唇微薄,双眼狭长,但其中偶有精芒闪烁。

见到赵洞庭,他竟不叩首,只是作揖道:“草民见过皇上。”

他这幅傲然做派,让得不少文臣都是微微皱眉。为表尊敬,即使是有功名之人,见到赵洞庭也多数是会下跪的。

赵洞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麻衣青年道:“待皇上用草民的法子打败海盗,再问草民的名字不迟。若是用草民的方法不能打败海盗,草民自当献上这颗项上人头,这名字,也无必要再说出来,受人唾骂了。”

他满脸自信模样,倒是让得赵洞庭颇为诧异。看起来,这家伙好似真有些本事。

周围群臣也是略微诧异。

随即赵洞庭点点头道:“也好,那你便说说,你心中对付海盗的法子是什么。”

麻衣青年带着淡笑,缓缓吐出个字来,“等。”

“等?”

连带着赵洞庭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满脸懵圈模样的看着他。

麻衣青年胸有成竹道:“广西糜战,元将阿里海牙迟迟不能突破文丞相防线,元朝迫切想要灭亡我大宋,势必采取其他措施,要么从其他州府调军赶往广西支援,要么发兵抢占琼州,以广西、琼州对雷州形成双面夹击之势。”

说着他指向城内,“可此时慕容川率海盗掠城,势必是有所依仗,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定然已经暗中投靠元朝。海外囤积海盗数万,便是元朝也不会忽视这股力量,如果我是阿里海牙,势必不会请求元帝发兵支援,而是分出数万兵马赶往外海联合海盗,攻去琼州,让得我大宋朝廷首尾不能相顾。广西战线绵远,抽调数万军马,也并不影响大局。”

赵洞庭闻言,眼神微凝,“你的意思……”

麻衣青年却不说话了。

他的性子显然极为高傲。

赵洞庭又道:“你是想让朕派兵前往琼州,以逸待劳?”

麻衣青年这才微微摇头,轻笑道:“不是派兵,而是暗中派兵,不可走漏任何风声。依我所料,不出一月,海盗势必攻打琼州,皇上若有胆色,尽可将那海盗和元军全数吃下。只待琼、雷两州安稳,到时候再兵发广西,决战阿里海牙,战而胜之,我大宋朝廷,将有立足之地。”

赵洞庭深深看着眼前这个麻衣青年,心中略微吃惊。且不说他推断得对与不对,但这眼界,绝非寻常百姓可有。

但他自然也不会就这般轻易全信这个麻衣青年的话,毕竟,这也只是他的推断而已。

沉吟半晌,赵洞庭道:“我琼州也有数万大军,何需我们派兵支援?”

他这却是有考教这个麻衣青年的心思。

麻衣青年仍是微笑,似乎看出来赵洞庭的意图,说道:“琼州尚有许多还未开化的民族,以往琼州军对付这些民族尚且焦头烂额,元军、海盗攻到,若是乱民同时作乱,我看琼州军是势必挡不住的。”

赵洞庭这下真是忍不住露出惊色来。因为,这个麻衣青年的推断竟是极准。

在历史上,阿里海牙率军进攻琼州时,琼州安抚使赵与珞拒不投降,最后就是率军打仗的时候,被乱民绑起来送给了阿里海牙,最后被车裂而死,可以说真是死在乱民手中。

眼下,也没有别的主意,赵洞庭沉思过后,点头道:“好,那朕就依你的法子,若是能灭海盗,朕必定重重封赏于你。”

青年轻轻点头,似乎并不在意。

然后,赵洞庭又率着群臣武将回到海康县,这麻衣青年也跟在身后。

完颜章和东河里各回讨元军、神丐军军营,着手准备率军镇守遂溪、徐闻县的事宜。

赵洞庭令柳弘屹勤加操练黄龙禁军,准备兵发琼州。同时,也将麻衣青年留在了宫内。

如此过去数日。

兵器作坊那边终于是将赵洞庭画的所有部件全部锻造出来,因为要做模子,所以才耗去这么长的时间。

赵洞庭闻讯后,满心激动地跑去兵器作坊,亲手将掷弹筒组装起来。

炮弹也已制好。

赵洞庭让一个士卒将掷弹筒扛到兵器作坊外空旷的地方,迫不及待地就要试炮。

若是掷弹筒真的能够使用,那定然会成为对付元军的大杀器。

许多工匠都围在旁边看着,他们对皇上鬼斧天工的创造力那是极为佩服的。

赵洞庭架好掷弹筒,舔了舔舌头,满脸紧张。

他也怕炮弹炸膛,那样他就是古往今来死得最冤枉的皇帝了。

但这掷弹筒是根据他的设计造出来的,可以说满含他的心血,他也极想自己亲自尝试。

第138章 圣女洛神

凝了凝神,赵洞庭拔掉炮弹上的引线,将炮弹放到发射筒里,猛地拉开了击发绳。

不过短短瞬间,掷弹筒发出闷响,将下面草地都压进去寸许深。

一颗炮弹破膛而出,飞上天际。

紧随其后,前方数百米的地方突然土屑四溅,荒草地上被炸出大片空地来。

工匠们全部都吓傻眼了。

赵洞庭放眼瞧着,看那被毁掉的荒草地足足有数米方圆,止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对旁边兵器作坊的司长说道:“即日起全力赶制这神龙炮还有炮弹!”

司长回过神来,激动跪倒,“微臣领旨!”

南岭山脉,萌渚岭境内姑婆山。

姑婆山山高岭峻,主峰海拔高达千余,山峰表面有很多luo lu的花岗岩,杂草丛生,树木稀疏却极为葱郁,和原始丛林没什么两样。而且这山中还有不少溶洞,可谓是百转千回,若是外人莽莽撞撞跑到山里,怕是很难分得清楚方向。

而这时,却有个极美的妙龄女子搀着一病态老者正往山上行去。

正是乐婵和乐无偿父女两。

他们两个离开秀林堡后,一路往北,经广西,再辗转来到这湖南境内。

乐无偿似是对这姑婆山颇为熟悉,偶尔抬头看看,便低头继续往上攀行。

乐婵脸上还是有些迟疑,道:“父亲,百草谷的人会愿意帮您疗伤么?她们可是杀你还来不及。”

乐无偿叹道:“总得试试,等会你先别跟着为父进去,在外等候,免得牵连到你。”

“这怎么行?”

乐婵急道:“若是她们想对父亲你不利,我们最多跟她们拼了便是。”

她眼中涌现出冷厉的神色来。

乐无偿自是知晓自己这大女儿性子的,极有主见,也颇为倔强,闻言也只得点头,“那好吧……”

父女两继续往姑婆山峰顶走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的姑婆山顶,父女两却是足足走了个多时辰才堪堪要到峰顶。

乐无偿在这里驻足,左右望望,然后带着乐婵往左侧走去。

乐婵没来过,只是颇有些好奇地瞧着。

到得一棵足有数人环抱的葱郁古树旁,乐无偿扶着古树,微微喘了两口气,道:“就是这里了。”

他缓了缓气息,走到古树前数米的地方。那里是个石壁,有无数的棕色藤蔓从顶上垂下来,好似瀑布,满是绿色,充满清新气息。

可乐无偿拨开藤蔓,里面却是露出个黑幽幽洞口来。

这可谓是别有洞天了。

洞穴里,隐约有着泉水叮当作响的声音。

乐无偿抓紧乐婵的手,对着乐婵点点头,往山洞里面走去。

乐婵左手任父亲握着,右手却是握在剑柄上,准备随时出手。

她听父亲说起过他和百草谷的那些恩怨。

当年乐无偿正是壮年,又是位居百晓生高手榜上的武林俊彦,自是意气风发,好不风流。他遍走于各名山大川,寻求对手,以求武道的突破。可英雄难过美人关,后来走到湖南境内,在洞庭湖畔得遇一女子。那女子穿着绿裙,便似那清荷,清艳不可方物。

乐无偿登时魂不舍守,然后对着女子展开了穷追猛打。

他以前全心武道,初次动情,大有天崩地裂的架势。

女子天真浪漫,好似不谙世事,渐渐对乐无偿也是芳心暗许,后来两人初尝禁果,便有了乐婵。

但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女子却是百草谷的圣女。

百草谷全是女子,门规森严,于圣女的规矩更是苛刻,谷中历代圣女都不能和男子交合,只能孤独终生。女子带着乐无偿来到百草谷,想请求谷主同意她和乐无偿成亲,可谷主只是大怒,还要当场斩杀乐无偿。

其实她们并不是乐无偿的对手,但是乐无偿耐不住怀孕爱妻的苦苦哀求,只能带着爱妻慌忙逃离。

如此,竟是被百草谷谷主和众长老追杀数月之久。

幸得恰时南宋元朝已经开战,百草谷谷主和众长老不敢行于俗世,也就渐渐放弃追杀。

乐无偿带着爱妻跑到雷州安定下来,圣女相夫教子,乐无偿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生活虽然不甚富裕,但也和谐美满,生下乐舞以后,更是举案齐眉,恩爱非常。

可后来那时还未称帝的忽必烈率军回去和兄弟争夺皇位,宋元战事暂歇,百草谷谷主竟是又寻过来。

乐无偿只得带着妻子和乐婵、乐舞姐妹俩又再度逃亡。

其实这也就是三年多以前的事。

一家人逃到河山,不巧遇到占河为王的河山九鬼。九鬼见乐婵母亲有天人之姿,竟是生出色心,佯装砍柴樵夫,以mi yào将全家人都迷倒。幸得乐无偿内力极为精湛,很快以内力逼出mi yào,瞧见欲对妻子不轨的河山九鬼,自是勃然大怒,悍然出手。

河山九鬼素有恶名,功夫自然也是不俗,合力在河山山下和乐无偿大战。

不多时,乐婵母亲苏醒,见到丈夫以一敌九,刀光闪烁,芳心大乱,忙不迭跑上去帮忙。

可是她虽是百草谷圣女,精通药理,在争斗方面却是实力有限。

有两鬼舍弃乐无偿,合力攻她,竟是将她连斩数刀,让得她香消玉殒了。

乐无偿被七鬼连攻,还得顾及乐舞、乐婵姐妹俩,实在无暇去救,看着妻子惨死,双眼霎时通红。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状若疯魔,拼着受伤,将河山九鬼接连毙于指下。

但是,爱妻却是再也不可能苏醒过来了。

乐无偿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

恰在这时,百草谷谷主赶到。她见到圣女陨落,更是将乐无偿恨到骨子里,勃然出手。

乐无偿正值悲痛万分之际,已是红了眼,连命都不顾,哪里还顾得其他,顿时和百草谷谷主打斗起来。

最终百草谷谷主被他打得重伤逃走,但乐无偿自己,也因为伤重过度,又未能及时医治,自此留下了病根。

幸而乐婵乐舞这时候也已懂事,苏醒后,姐妹俩流着泪将母亲埋葬好,然后带着乐无偿回了雷州。

第139章 炮响琼州(上)(1)

如今,时隔二十年,乐无偿再回百草谷,内心可谓百感交集。

如果当时谷主答应他和圣女成亲,事情远远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心中,对百草谷何尝没有怨怒?

若非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愿再来这个地方。

可慕容川谋逆行刺,意图不轨,乐无偿誓要杀他,除去来这江湖中医术无双的百草谷,却也没别的选择了。他是恩怨分明的人,慕容川是他救的,如今为祸,他觉得杀慕容川是他的责任。

而慕容川实力高深,乐无偿要杀他,也唯有恢复到全盛状态才有可能。

父女两牵着手,往山洞深处走去。

刚行十余米,忽地,两边石壁上有火光亮起来。

“谁人擅闯百草谷!”

洞内传出来清冷喝声,而后有十余个穿着白裙,飘飘如仙女的持剑女子冲将出来。

乐婵神色微凛,将剑拔出来半截。

乐无偿不着痕迹按住她的手,对着面前的这些持剑女子拱手道:“乐无偿求见谷主。”

这些女子自然是不认识他的。

当下,有个女子进去禀报,其余女子则是仍用剑直直指着父女两人。

很快,洞内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竟是走出来数十女人,个个持剑。

为首五个女人看起来四十岁许年纪,皆是姿容不凡,徐娘半老,但却横眉立目,显得极是恼怒。

说起来,百草谷的女子竟是个个都长得花容月貌。

乐无偿看到为首五个女人,眼神微微变幻,最终还是作揖道:“谷主!诸位长老!”

中间穿着紫色宫裙,青丝以发髻缠绕起来的女子眯着眸子冷冷说道:“乐无偿,你竟敢来寻死!”

这正是百草谷谷主,她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只是她并不知道乐无偿身有旧疾,功力不济,是以也不敢悍然动手。

乐无偿心里轻轻叹息着,道:“乐无偿此来,只为求谷主为我医治旧疾。”

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是将他的锐气磨得差不多了。要是以往,他定然说不出这番话来。

“呵!”

谷主冷笑,狰狞道:“我巴不得你早些死,怎会为你医治?”

随即她突然反应过来,连道:“众弟子,将此贼子杀了!”

一众持剑女弟子娇喝,齐齐向着乐无偿和乐婵杀来。

乐婵拔出长剑就要拼命。

“慢!”

乐无偿忽然高喝。

他全然无视攻过来的百草谷女弟子,匆匆道:“我以完整的百草针法换取你们为我疗伤!”

“住手!”

百草谷谷主和四个长老的神色都是动容,连忙呼喝。

百草谷谷主双眼直直盯着乐无偿,道:“你有完整的百草针法?”

乐无偿点点头道:“兰儿跟着我的那些年,将百草针法缺失的部分补齐了。”

百草谷弟子都以植株名字命名,上代圣女香雪兰,也就是乐婵的母亲。

“这……”

四个长老都迟疑向着百草谷谷主看去。

百草针法是百草谷最为精湛的针灸之术,只是有所缺失,这些年来是她们的心病。上代圣女香雪兰在医理之道上的确有着惊人的天赋,她将残缺的百草针法补齐,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百草谷谷主也迟疑起来。在她心中,杀乐无偿和得百草针法,自然还是后者更为重要。

最终,她说道:“你未诓骗我们?”

乐无偿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百草谷谷主和四个长老闻言竟是都露出喜色来。

她们长居山中,鲜少和外界往来,虽然年岁实际上有六七十了,但心性却并不成熟,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

乐无偿是个汉子,也不怕她们食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来,向着谷主抛去。

谷主接过,却是不看,而是对乐无偿说道:“我观你女儿钟灵敏秀,说不定医道天赋不在她母亲之下。你让我百草谷痛失圣女,现在,我要让她成为我百草谷的新任圣女,如此我才答应为你医治。如若不然,我宁可将这百草针法还你,也断然不会为你医治。”她眼中难得露出狡黠之色。

“这……”

乐无偿顿时为难起来。

乐婵面色稍有凄苦,随即却道:“父亲,我愿意。”

她想着自己本来要嫁给慕容川,却没想慕容川是那等人,和赵洞庭之间又有着莫大隔阂,现在也是有些心灰意冷,只想着这辈子不嫁人也好。

乐无偿只以为她是因为慕容川的事,面色愧疚地叹息道:“也好……”

谷主这才翻看起手中的册子,越看,脸色的喜色越盛。

看完时,她脸色已是有些激动,对乐婵说道:“你以后便更名为洛神,为我百草谷圣女,呆在谷中随我学习医术。”又看向乐无偿,神色淡漠下来,“你且在洞中留下,我稍后为你医治。”

乐无偿点头。

这刹那,乐婵却是又想起赵洞庭,心中有些抽搐着疼。

她对他自然并不是全无感觉的,他虽年幼,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可惜,自己和他无缘。

她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赵洞庭的。

就这样,父女两在百草谷中留了下来。江湖从此少了乐婵,多了洛神。

如此过去二十来天的时间,年关已过。

雷州府境内逐渐恢复平静,但遂溪县被屠的事情仍在持续发酵,人人自危。民间、江湖无数人声讨罪大恶极的贼人慕容川,但这自然是没有什么用的,总不能骂死慕容川。

赵洞庭以柳弘屹为帅,黄龙禁军近三万军卒佯装成难民,已分批去了琼州。

就在数日前,原本被李元秀安排去盯着海盗的两个高手回来禀报,竟然真有三万余元军沿着海路从广西到了雷州外海,现在驻扎在那些海盗的岛上。

元军动作,和那麻衣青年所料想的竟是并无什么差别。

他们的意图可想而知。

此时雷州兵将众多,元军仅仅三万多人,便是整合那外海的数万海盗,也不可能有本事攻破雷州。而除去雷州外,他们也只可能攻取旁边的琼州了,这连赵洞庭都看得出来。

第140章 炮响琼州(上)(2)

同时,这让得他对那麻衣青年也是有些佩服起来。

麻衣青年这些天在知州府内深居浅出,赵洞庭去看过,他的屋子里,竟然满满都是堆积的兵书。

这样的人,便是只会纸上谈兵,那也绝对有他的依据。

想着慕容川可能率领海盗攻袭琼州,赵洞庭内心中便生出抑制不住的冲动。

他实在想亲眼看着慕容川死。

要说来到南宋后,赵洞庭最恨的人,并不是革离君,而是慕容川、慕容豪这对父子,尤其是阴险狡诈的慕容川。杨仪洞是因他们而死,小金是因他们而死,连李元秀,也是因他们而死。

恰好这时朝中并无什么事,各部各司都正常运转,赵洞庭这皇帝也是有些闲。

索性,他一声令下,将朝中军政大事全权交予陆秀夫、苏刘义两人定夺,自己带着赵大赵虎兄弟,还有岳鹏及八百飞龙军,去了雷州。虽然陆秀夫他们极力阻拦,却是也没能拦住。

乐舞和韵锦两女对慕容川也是愤恨不已,一个撒娇,一个哀求,也随在赵洞庭身边。

颖儿要照料赵洞庭的饮食起居,自然也是跟着。

赵洞庭止不住地感叹,其实做皇帝还是挺爽的。只可惜,乐婵不在身边。

乐婵于他来说,便似初恋,总是难以忘怀。

同时,赵洞庭带着的还有这些天来兵器作坊加紧赶制出来的十个掷弹筒,和数百发炮弹。

一行人同样化作难民,旗帜兵刃全部放在马上,经大道从海康县赶到通往琼州的雷琼渡口,然后租赁小船,去了琼州。

有信差早已先行通知雷州的柳弘屹,夜晚时,柳弘屹携着琼州安抚使赵与珞在渡口迎接赵洞庭。

为避免元军探目发现,两人仅仅带着数十亲兵,还穿着便服。

赵洞庭刚到,一众人便跪倒在地上。

赵洞庭让他们起来,然后趁着夜色,近千人匆匆赶去了琼州琼山县,在一村落中驻足。

这村落里原本住着的村民自是早已被悄悄迁走,现在实为黄龙禁军的营地。

这样的村落,在附近还有几个。

刚到屋里,赵与珞又跪倒在地,“琼州安抚使赵与珞叩见圣上!”

他原是京官,后被特派来主政琼州军政,平定乱民,既是安抚使,同时也兼琼州知州,和以前的革离君差不多。不过和革离君不同的是,他和谢太皇太后有着血缘关系,算是外戚,对南宋朝廷忠心耿耿。

此时的赵与珞将近四十岁,颇有儒雅之气,留着些微胡须,左脸有道刀疤。

这刀疤在他脸上留下浅白色的痕迹,却是他以前和乱民厮杀时留下的。

赵洞庭将他扶起来,“赵大人请起。”

赵与珞瞧瞧打量赵洞庭,他在琼州早听闻赵洞庭在碙州和雷州做的那些事,如今见到皇上虽然年轻,却果然英姿勃发,自信从容,心中自然难免有几分激动。

年少时就能有这般神态的,绝非常人,他心里只不住地道:“皇上果真有天人之姿。”

还别说,赵洞庭身体恢复以后,眉清目秀,眼中神光凝聚,的确长得极是俊俏。

待君臣各自坐下,赵洞庭才又出声,“赵大人,现在琼州的情况如何?”

旁边麻衣青年坐在地上,扣着眉头深思,谁也不理,连瞧也未瞧赵与珞几眼。

赵与珞狐疑地打量了麻衣青年两眼,然后作揖道:“回禀皇上,现在我琼州共有大军八万余,其中守军两万,澄迈、文昌、临高、乐会各五千,以防乱民为祸。其余六万军马尽皆驻扎在琼山县和感恩、英田两栅,随时可供皇上调遣!”

虽然同属下州,但琼州有五个县,地盘也比雷州大,又要对付乱民,兵力自然不是原来的雷州可比。

赵洞庭轻轻点头,有琼州六万军马,再有黄龙禁军三万,共九万人,吞掉海盗和那些元军应该是够了。

“九万军卒兵分三路,三万黄龙禁军联合两万琼州军埋伏于琼州府海湾西岸沿线,另着两万琼州军备好战船,只待敌军全部进入海湾,立刻断其后路。剩余两万琼州军百人为伍,布置在海湾南岸及东岸各处,防止敌军登岛逃窜,此战必然能将敌军全部歼灭!”

坐在地上的麻衣青年冷不丁开口。

赵与珞脸色古怪起来,“皇上,这位是?”

麻衣青年看起来实在是太另类了。

赵洞庭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才好,摆摆手道:“你权且当他是朕的军师。”

然后也看向麻衣青年,道:“你怎么断定敌军就会从铺前湾进攻呢?”

铺前湾是琼州府衙旁侧的一处海湾,海水延伸进来极深。

麻衣青年自信道:“他们想要以火速占据琼州,势必只能直捣黄龙,而从铺前湾登陆,是最快的捷径!”

赵洞庭闻言稍作沉吟,咬牙道:“好,赵大人、柳弘屹,那你们两便这么安排!”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元军的动向都被这麻衣青年算准了,赵洞庭不介意再听信他的话。

若是整个战局真如他所料的发展,那自己可谓是捡到宝了。这家伙绝对是个战术专家。

赵与珞闻言有些迟疑道:“皇上,我军如此调兵遣将,元军探目定会发现,到时候只怕会调整策略啊!”

“呵。”

麻衣青年露出轻蔑之色,“元军岂会草率进攻,我料他们进攻之前定会鼓dong luàn民攻袭琼州各地,我们只待乱民作乱时再调兵遣将,且同时命令各地军卒严守海线,不准任何人出岛,元军探目即便是要出岛,也得绕到乱民的地盘去,来不及给敌军报信,他们到时候再想改变方针也是难了。只要乱民作乱,他们势必只能依着计划从铺前湾进军。”

赵与珞瞪着眼睛,想他堂堂琼州安抚使,竟然被这小小青年给鄙视了,只是生气,却也不知如何反驳。

“好!”

赵洞庭掷地有声道:“赵大人,那你密令各县各军做好准备,防范乱民侵袭。”

赵与珞只得拱手,“臣赵与珞领命!”

第141章 炮响琼州(中)

麻衣青年又是扣着眉头深思起来。

仅仅过去两天时间,琼州那些不愿听从南宋朝廷号令的乱民竟是真的突然向乐会、临高、澄迈三县发动猛攻。说是乱民,其实他们就是原本居于琼州的土著,现在仍在琼州占据半壁江山,和南宋军队分庭抗礼。

战火瞬间在整个琼州蔓延开来。

幸得各县都已经接到密林,做好迎战准备,乱民想要攻破县城也是难上加难。

赵洞庭在村庄里得到这个消息,立即命令柳弘屹和赵与珞率军出发。他自己也率领飞龙军跟着柳弘屹去了琼州府衙境内的铺前湾沿岸。

仅仅只有十个掷弹筒,他全部配备给了飞天军内使用。

又过两天。

这日夜色沉沉,海风呼啸。即便铺前湾深入内陆,海面上亦是波涛滚滚。

赵洞庭、柳弘屹大军就驻扎在离海面不过数里处的林子里。

忽有在海岸放哨的斥候匆匆赶到帅营中禀报,“皇上、柳将军,敌军大船已到铺前湾!”

“好!”

赵洞庭面色有些激动起来,“暂且让三军不动,放他们的战船全部进入铺前湾!”

这两天来,各县和乱军作战损失不小,如今,终于是到该收网的时候了。

旁边,麻衣青年的神色也是稍微有些凝重起来。

“轰隆隆!”

在稍有紧张的氛围中过去数十分钟,突然,自海岸处传来巨响。

柳弘屹蹭的站起身道:“定时敌军斥候踩到地雷了!”

赵洞庭紧跟着拍案而起,“柳将军,你速率大军赶往海岸,歼灭敌军!”

“末将领命!”

柳弘屹抱拳匆匆出帐。

赵洞庭看向麻衣青年,微笑道:“此刻胜局已定,你能告诉朕你到底是谁了吧?”

元军和海盗果然从铺前湾攻琼州岛,这让得他心里也是大喜,对麻衣青年更是佩服。这家伙简直就如同诸葛亮在世,对战局的判断堪称鬼神莫测,让人心悸。

“秦寒。”

麻衣青年缓缓答道。

但是,赵洞庭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他只是点点头,又道:“待得凯旋回朝,朕再给你封赏。”

麻衣青年没有再说话。

元军和海盗帅船上,慕容川原本傲然立于船头,意气风发,眼中杀意腾腾,可此时,听到地雷炸响,岸边忽的炸起火光,他的脸色止不住微微变幻。

纵然他不是领军打仗的将领,却也看得出来,定是有宋军埋伏。也就是说,他们的动向早已尽在宋军掌握。

在他身侧,是个穿着漆黑甲胄、头戴缨盔的挺拔元军将领,却是此次被阿里海牙派来进攻琼州的元军主帅托合提。

托合提和阿里海牙同是畏兀儿人,且是阿里海牙族弟,深得阿里海牙信任与重要。他高额头,挺鼻梁,五官分明,是典型的畏兀儿人长相。见得火光,他低声惊呼,“宋军已知晓我军动静,在此埋伏!”

慕容川不通打仗,没有断然做主,而是稍稍作揖,问道:“托合提元帅,那咱们应当如何是好?”

现在不过才派出数十个斥候上岛,便是死绝了,他也不心疼。

此刻,慕容川心里已然有些退意。

托合提深陷的双眼深深远眺着琼州岛岸,沉思了会,道:“鸣金收兵!全军撤退!”

他知晓岛上宋军的兵力,眼下宋军已有埋伏,他麾下三万将士再加上五万海盗,不过八万余人,想要强行攻岛不太可能。而且,那些海盗的战斗力实在远远没法和他们元军士卒可比。虽然阿里海牙命他速速攻陷琼州,但他也知道事不可为,只能再寻良机。

打仗,可不是江湖厮杀那么简单。宋军若是已经铺开架势,冲上去也只能是送死。

但是,还不等鸣金声响,在他们船队的后头,却是忽有无穷火光冲天而起,将夜色都照得通亮。

数十艘大船横向排开,前头火光弥漫,向着元军、海盗船阵后方疾疾冲撞过来。

托合提豁然回头,瞧见火光,脸色显得有几分阴冷,“宋军中竟有如此高手,未战先断我军后路。”

慕容川神色比他更急,“那咱们可怎么办?”

这数万海盗是他最后的家底,也是他翻身的依仗,若是没了,那他慕容川这辈子也没什么希望了。

托合提阴沉道:“琼州宋军不过八万余人,其余全部被乱民牵制,本将观他们断我军后路的船阵,船上将士应该不下于两万余人。他们总不至于倾巢而出,料想岸上纵有埋伏,兵力最多也不过五万。”他双手猛地拍在船头栏杆上,“击鼓进军,全军登岛,和宋军决战!”

慕容川瞪着眼睛急道:“元帅,宋军有埋伏,咱们还登岛?”

托合提道:“宋军孱弱,纵有埋伏,我军八万对五万也大有胜算!等下登岛,你率你那五万军卒强攻宋军军阵,我率麾下将士抵挡这些欲要断我军后路的宋军。只待我大元铁骑展开阵势,那些宋军根本抵挡不住我们铁骑的冲锋,到时候断路宋军被灭,我军进可攻,退可守,便彻底掌握胜机了!”

慕容川闻言,心里微有苦涩。

他不是傻子,知道托合提让自己率人登岛强攻宋军,是想让自己的人做靶子。

但是,他想要入元朝,势必得依仗阿里海牙,明知被人利用,却又能有什么法子?

当下他回头对着后头候命的海盗头头们喝道:“你们带领弟兄们登岛,打退宋军,富贵可期!”

对这些海盗来说,最大的诱惑便莫过于是金钱、地位和美女了。

听到富贵可期,这些海盗头头的yu wàng都被勾引出来,眼中狠色浮现,各自领命去了。

他们才不会管宋军有没有什么埋伏,对他们而言,纵是手下弟兄死绝,能换得他们荣华富贵,也是值得。只是心里精明些的,在想着等下必然不能带着弟兄们冲在最前头就是了。

很快,元军、海盗各式战船近千艘,向着琼州海岸疾疾驶去。

后头压上来的两万琼州军,战船被元军战船所挡,一时间倒也影响不到前面的战船。

第142章 炮响琼州(下)

两军战船上,火箭铺天盖地的对射,如同漫天焰火。

战船上投石车数百人拉着绳,呼喝有声,一颗颗硕大的火弹向着对方船阵中呼啸而去。

在这点上,却是元军占据优势。他们的回回炮的确厉害,射程比宋军的投石车更远。

赵与珞亲自坐镇断后大军,嘴里不断呼喝,让船队不断向前压近。

鼓声、号角声在海风中飘摇。

他的主帅战船被元军的火弹射中,摇晃不定,火焰瞬间蔓延开来。

“快灭火!”

“快灭火!”

士卒呼喊,忙从船板上端着水桶扑救。

接连有士卒中箭倒地。

赵与珞站在船头,让也不让,双目圆瞪。

他前头数百盾牌兵将大半人高的盾牌稳稳扎在船板上,挡住射向他们的火箭。

后头,是密密麻麻的弓箭兵,以火箭回射元军战船。

海盗们用的还是他们劫掠时的老法子,千艘小船被放下大船,作为先锋,以极快的速度扑向海岸。

慕容川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自己冲上去,然后只是呆在托合提的帅船上。

琼州海岸上,绵延无尽的宋军将士从林子中冲将出来,为首是数百架投石车。

个个军阵都在海滩前驻足,持着令旗的士卒接到统帅示意,令旗直指于前,高声大喝:“炮!”

鼓声咚咚咚有节奏的闷响。

咚。

咚咚咚。

咚。

“嘿哈!”

“嘿哈!”

拉着缰绳的士卒齐齐用力,将缰绳拉到最末端。

鼓声落,沿岸排开的数百架投石车轰然震响,数百颗火弹从石巢中弹射而出,射向那些海盗的小船。

投石车后方,是盾牌兵。盾牌兵后,qiāng兵、弓箭手军阵交叉排列,严阵以待。

柳弘屹驰马立在军中,右手持着大刀,左手握着望远镜放在眼前,远眺海盗小船船阵。

“好!”

忽地,他朗声大喝。

海面上,许多海盗的小船被火弹击中,登时碎裂开来,无数海盗落水。

在今夜的大浪滔滔中,纵是这些海盗水性极佳,也有不少被大浪吞没,还有的更是被自家的船撞晕过去,随着那些船只碎片缓缓沉没。

不过这些海盗也是凶性士卒,顶着火弹,仍是向着岸上冲去。

在他们后头,是数百艘海盗的大船,大船桅杆上帆布被风鼓得极满,行进速度极快。

南宋军阵后头,赵洞庭、乐舞等人被八百飞龙军团团护着。

赵大、赵虎兄弟两心痒难耐,跃跃欲试,问道:“皇上,咱们什么时候冲上去?”

这样的场面,总是容易激起热血男儿的满腔豪情。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赵洞庭摆摆手,却道:“再等等,这些都是小角色,不值得我们动用神龙炮。”

赵大、赵虎只得继续忍耐着,却是双手都已激动得在微微颤抖。他们两个都还没有上过正经沙场。

终于,过不多时,海盗有小船冒着火弹登上琼州海岸。

他们多数并无甲胄,穿着也是杂七杂八,多是民服,持着各式兵刃,叫喊着冲向南宋军阵。

这些海盗,其实有很多是原本聚居在海岛上的百姓。他们有买卖的时候刀头舔血,没买卖的时候,也是下田耕作,和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

赵洞庭用望远镜瞧见海盗大船越压越近,终于挥手,“咱们走!”

八百飞龙军带着掷弹筒和炮弹,簇拥着赵洞庭往沙滩跑去。

地雷声接连炸响。

许多登岛的海盗踩到沙滩上埋的踏雷上,登时火光冲天,不计其数的海盗被炸成碎片。

这等惨状,饶是这些海盗心性残忍,也不禁是有些害怕。对人残忍,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怕死。

但已经跑到这,再想调头也是不可能的,会被监军的小头目斩杀。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冲。

千艘小船,共计约五千海盗,除去中途被火弹砸到命丧大海的以外,其余的陆续登岸。

这种场面,便好似海蟹群到岸上来交配似的,密密麻麻,黑压压到处都是人头,数都数不清楚。

紧随其后的海盗大船也以极快的速度靠岸抛锚,无数小船放下来,向着海岸进发。

元军主帅托合提率军且战且退,也是向着海岸靠来。

赵与珞战船终究只有百艘,便是有火船冲乱元军船阵,想要吞掉元军也是不易,只能紧咬不放。

慕容川双眼瞧着海岸不断乍现的火光,眼睛微微眯起,满是凶芒闪烁。秀林堡被赵洞庭端掉,他身败名裂,现在满心想的只有覆灭南宋,这些海盗,他并不痛惜。

赵洞庭率着飞龙军跑到柳弘屹旁侧。

柳弘屹大惊,“皇上您怎么来了?”

赵洞庭穿着量身打制的金丝甲胄,道:“我来让这些海盗尝尝神龙炮的滋味。”

柳弘屹还未见过掷弹筒,瞧见飞龙军卒肩上扛着的铁疙瘩,眼睛发亮,“这又是皇上您发明的新式武器?”

赵洞庭挑挑眉眼,点点头,让飞龙军卒搬来石块,架好掷弹筒,望远镜瞧向海面。

飞龙军都是他的宝贝疙瘩,他自然舍不得让他们去冲锋陷阵。

旁边不远,是整齐码放的数十箱炮弹。

等得海盗的大船距离他们约莫不过五百米左右,赵洞庭猛地挥手,“瞄准!”

与此同时,海盗的前锋军也已淌过雷阵,距离南宋军阵已经不过两三百米。

柳弘屹几乎同时和赵洞庭高喊,“弩!”

排在投石车旁侧的数列弩车同时发射出弩箭出去,弩箭声嗖嗖破空,发出极为尖锐的响声。

但只是短短瞬间,这些响声却是被掷弹筒的声音全然盖过去。

十个带着火星的炮弹从掷弹筒中轰射而出。

这声音,惊得旁边军卒的战马都嘶鸣起来,纷纷扬起了前蹄。

柳弘屹微微一颤,随即傻眼。

海面上,忽然炸起十团火光。这火光根本就不是投石车的火弹造成的响动能够相比的。

回过神来,他忙将望远镜放到眼前,看向海面,只见得有数艘海盗的大船前头竟然是被炸碎,摇摇晃晃,向着海里沉去。

第143章 剑客之战(1)

这让得他咽了口口水。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将领了,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威力这般强大的武器。

那些大船,便是被数颗火弹击中,也不可能这般轻易就沉默的。

赵洞庭畅快大笑,只是连喊:“放!放!放!”

他才不心疼这些炮弹。

放炮的飞龙军卒瞧见海面上爆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是振奋不已,面红耳赤,激动得连耳朵根子都在颤抖。

非要跟着过来看的乐舞捂着耳朵,大眼睛也是瞪得滚圆。

她偏头瞧瞧赵洞庭,只觉得赵洞庭简直不似个人类,竟然连这样的东西都能发明出来。

他真是个人杰。

不知不觉,乐舞的双眼中有些如水波般的光采荡漾开来。

都说英雄惜美人,谁说美人就不仰慕英雄呢?

炮响声不断。

海面上排在后头等待靠岸的海盗大船接连被炸得四分五裂,无数海盗被炸得血肉模糊。船上的海盗首领也是懵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强悍的武器?

但是,前面后面都被战船堵住,他们也是无赖,只能傻傻的在原地等着挨炸。

有些怕死的海盗纷纷往海里跳去,然后被巨浪湮没。

上岸的海盗顶着强弩冲到南宋军阵前百米左右处,他们自是没有什么阵型可言,只是胡乱冲杀。

柳弘屹挥刀:“弓!”

传令兵挥动令旗。

又有鼓响。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南宋弓箭手将弓拉满,强弩手有的单膝跪在地上,有的屁股坐地,双腿蹬着弩身,伸得笔直。

这种强弩,威力比之寻常的弩和弓要强悍不少。

他们整齐地将gong nu仰成朝天四十五度角左右,当鼓声落时,箭矢射向天空,然后铺天盖地向着海盗群中落去。瞬间便有无数海盗中箭倒地,他们没有甲胄,在这种距离之内,箭矢足以洞穿他们的身体,有倒霉的,甚至同时身中数十箭,被射成刺猪。

这同时可是上万支箭矢射出去啊!

这等阵仗,不是在碙州之战时可以比拟的。纵是赵洞庭,也是感到震撼。

成片的海盗倒在地上,再也没能够爬起来。

有实在吓得不行的,掉头就跑,然后被后边监军的小头目斩掉头颅。

这便是正规军和乌合之众的区别。

海盗中间可能练家子不少,但他们没有多少箭矢,又无成规模的骑兵,更无甲胄,遇到箭阵,只有被屠戮的份。再强的身手,也难以在这样如雨的箭矢中存活下来,全凭运气。

有些海盗首领见到这边宋军如此强势,命令手下将船往远处的岸边靠去。

但他们刚刚靠岸,却是同样有南宋士卒从林子中冲出来。

战局的发展竟然真的全如秦寒所料,他让赵与珞布置的两万沿岸铺开的琼州军在这时候也起到作用。

等到有大群海盗冒死冲到南宋军阵前方三十米处,又有南宋重甲骑兵越阵而出。他们全身裹着钢铁战甲,lián zhàn马都被套上铠甲,行动起来时叮呤作响。

令旗变,鼓声响。数千重甲骑兵平举qiāng矛,呼啸而出。

他们便好似黄蜂群般,掠到海盗群前,冲杀进去,只如割麦子,让得海盗成片倒地。

如此在地雷、投石车、箭阵、骑兵的连番杀戮下,海盗的损失已是不计其数。海滩各处都布满海盗的尸体,鲜血将海滩上的细碎黄沙都浸红了。

飞龙军的掷弹筒更是炸沉海盗的大船足足有上十艘之多,光以每艘船两百海盗计,也是两千多海盗沉尸海底。这夜的浪涛极大,便是以他们的水性,想要游到岸边也是殊为不易。

海盗抢掠在行,但何时经历过这般阵仗?

他们已是彻底乱了。

托合提在船上见到这幕,也是无奈。现在纵是撤军,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船阵后头断路的宋军了。

他从未打过这般窝囊的仗,只感觉自己便像是爬到瓮中的鳖,只能任由对方牵着鼻子走。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下令猛捶战鼓,让船阵向着琼州岛岸边靠近。

他现在只寄希望于他们元朝号称坚不可摧的铁骑了。

慕容川双手死死握着战船栏杆,脸上青筋都已因为暴怒而涌现出来。

屠遂溪县时,他只以为南宋军卒不过如此,却没曾想,在这里,他麾下的海盗竟会被如此屠戮。

短短的时间内,他那数万海盗,怕是折损有近半了。而且,损失数量还在不断剧增。

南宋早已备战,箭矢足备,这回可谓再无后顾之忧。

柳弘屹只觉得满心畅快。

那些海盗短时间内连军阵前方二十米处都无法攻到。

托合提终于率着他的两百多艘战船在远离宋军五万主力的地方靠岸。

那里仅仅不过有数支百人为伍的琼州军防守,自然挡不住他们,但他怎么也料不到,他的举动全在持有望远镜的赵洞庭眼中。

在柳弘屹令下,早有两万军卒向着那里蔓延过去。其中弓箭手五千,骑兵五千,其余全是步兵。

赵洞庭也带着飞龙军士卒转移位置,跟在大军后头,向着元军战船靠岸的地方靠拢而去。

元军才刚刚放下小船,前方战船才架好桥板,士卒和战马正下船,南宋的弓箭手就已是gong nu齐发,漫天的箭羽向着他们扑面而来。

而更要命的,自然是飞龙军的掷弹筒。

在离着元军船阵数百米远处的林子边缘,十个掷弹筒不断震响,炮弹连发。

有些元军战船还未来得及靠岸就被炸得千疮百孔,缓缓向下沉去。

慕容川也在元军战船上,此时双手已是将栏杆都抓碎了。

元军顶着箭矢下船,很快站满海滩。

他们到底有三万多人,又有战船作为抵挡,不是五千弓箭手就能轻易灭掉的。

战船上有元军gong nu手向南宋军阵还击。

但是,还不等元军的铁骑整顿上马,南宋骑兵又已是迎面杀来。

纵使元军铁骑如何骁勇,还没上战马,那也只有被南宋军卒屠戮的份。短短时间,已是有数不清的元军折戟沉沙。

第144章 剑客之战(2)

这些可都是托合提的亲军,他气得双目瞪得滚圆,连连大声催促:“下船!下船!”

可似乎该得他倒霉,他正大喊的时候,却是有颗炮弹就在他的旁边炸响。

十余个围绕在托合提旁边的统帅被炸飞出去,托合提自己也未能幸免,连带着被炸碎的船板抛落到海里。

他血肉模糊,浑身焦黑,落在海水中动都未动,就向着下面沉去了。

纵是大将,也经不住炮弹的轰炸。

“元帅!”

“元帅死了!”

“元帅死了!”

船上的元军惊慌失措,如丧考批。刚刚这炮,可着实炸死他们不少大鱼。

只可惜,赵洞庭并未看到这幕,要不然,估计能高兴得跳脚。

托合提死,再无人操控全军,元军的军队也是各自为阵,散乱起来。

战局发展到这种地步,虽然两军还未正式冲杀,但已经可以说是胜负已分了。

慕容川微微闭上眼睛,身形忽然显得有些萧索。即便是他,也看得出来眼下已是胜算渺茫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慕容川愿意就此服输。

感受到战船微微倾斜起来,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跺脚跃到栏杆上,就要向着旁侧的大船跃去。

岸上,元军已和宋军厮杀起来,两军混乱,以他的身手,只要上岸,便还有的是机会逃跑。留着命在,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慕容川!”

可就在这时,船上离他不远处却是忽有到清冷的喝声响起。

慕容川顿住脚,回头看去,只见有个元军士卒将刻意下压的头盔摘掉,露出容貌来。

赫然正是乐无偿。

乐无偿双眼冷冷盯着露出惊讶之色的慕容川,道:“慕容川,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你不忠不义,今日我来取你的命。”

原来,他在百草谷旧疾痊愈以后,便回到雷州,混到海盗群中,时刻在暗自盯着慕容川。

刚刚,他又趁着元军混乱时来到这这元军帅船上,见到慕容川想要下船,便出声喊住。

以乐无偿的身手,要做到这些自然不难。

慕容川眯起眼睛,冷声道:“你的旧疾已经好了?”

乐无偿却不再说话,只是缓缓拔出腰间的剑。

战船缓缓倾斜,许多元军跳下海去,但两人兀自对立不动。时间在这刻好似定格。

慕容川眼睛盯着乐无偿拔尖的手,忽然冷笑:“你也用剑?莫非是伤势未愈?”

乐无偿最出名的还是他的断山指,可开山裂石,便是慕容川和他多年相交,也不知道他竟然也会用剑。

乐无偿道:“世人只知我断山指锋利如剑,却不知,我用的是指,修的却是剑意。指即是剑,意在心中,今日且看看,是你的剑术厉害,还是我的剑意厉害。”慕容川滴水剑讲究极致的快和准,自然是追求剑术的登峰造极。

听到乐无偿这话,他脸色已是格外凝重起来。

在江湖中,多修剑术者,但那几个真正的绝世高手,却都是剑意大家。

以剑神空荡子为例,他浑身剑意已达通天彻地的层次,不仅仅草木皆可为剑,俱传闻,他曾光是用剑意,身形不动分毫,就将数十想要侵犯藏剑阁的元军慑杀当场。

剑之意,可谓是剑客追求之极境,也是最难捉摸的。

滴水剑虽然厉害,但剑走偏锋,专求于术,这也是历代秀林堡为何始终没有堡主高手榜排名太高的原因。

忽地,乐无偿剑彻底出鞘时,他动了。

这刹那他的瞳孔中好似都有剑芒闪过,身形急掠,眨眼便到慕容川近前,长剑直刺慕容川胸口。

慕容川微愣,竟是被他这瞬息的威势摄住。

不过他到底武艺非凡,回过神来,并不慌张,右腿蹬在栏杆上,似要飞掠开去。

但他并未真的掠开。

当人即将要离开栏杆时,他的双足猛然勾住栏杆,身子倒着旋转回来,长剑却是刺向乐无偿的腰间。

回身剑。

乐无偿并不抵挡,猛然跃起,飞身到栏杆上。

慕容川身子打个转,也是重新立在栏杆上,剑光如瀑,不断刺向乐无偿各处要穴。

两人在栏杆上你来我往,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连剑影都瞧不真切,直让得周围元军士卒傻眼。

赵洞庭用望远镜横扫整个战场,不多时,终于在火光中捕捉到厮杀的两人。

看到两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掠,他的眼神瞬间被摄住。随即瞧见竟是慕容川和乐无偿,也是惊讶。

“乐舞,那好似是你父亲。”

然后他将手中的望远镜递向旁边的乐舞。

乐舞接过望远镜,往赵洞庭指的方向瞧过去,不过几秒,惊呼道:“真的是我父亲,他怎么会在那?”

赵洞庭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他显然是冲着慕容川来的。你可瞧见你姐姐了?”

乐舞又细细用望远镜瞧了瞧,道:“没有。”

然后慌忙把望远镜递还给赵洞庭,道:“我要去帮我父亲。”

说着就要往海滩上跑去。

赵洞庭忙拽住她,道:“乐前辈和慕容川的武功都那般高强,你过去能帮上什么忙?”

乐舞急道:“可是那边那么多元军,我父亲他……”

赵洞庭道:“你父亲定然不会自己寻死,我想他应该是有些把握的。”

乐舞仍是焦急,但也只得站在原地。

船上,乐无偿还在和慕容川大战。两人虽然在高手榜排名上有些差距,但能上高手榜的自然个个都非凡俗之辈,乐无偿排名虽高,想要在短时间内杀掉慕容川也是不易。

赵洞庭看着,心里直叹,“没想到乐无偿的剑法竟也这么厉害。”

他的剑,虽然看似并不如慕容川的那般追求极致的快和准,但行迹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赵洞庭虽然现在内功登堂入室,但自问,较之乐无偿和慕容川都还要差上十万八千里。

那艘战船渐渐沉没得只剩数米船头还浮在海面上,倾斜成几十度的角。船上元军都已经跳下海去。

第145章 枪杀慕容

岸上,南宋骑兵在沙滩上来回冲杀,个个浴血。

从林子里边各处也不断有见到这边大战的琼州军队伍跑出来,加入到混战群中。

元军虽有三万多,但其中大部分还在后头抵制步步紧逼的赵与珞船队,还有不少则是身沉大海,真正登到岛上的军卒怕也就万人不到,还被南宋军卒的箭矢射杀不少,此时仅仅只有数千。有的慌乱上马,可根本难以形成阵势,只有被南宋的骑兵和步军来回冲杀屠戮。

飞龙军立在沙滩后头,只是不断以炮弹射击元军战船。

炸成一艘,那元军就得少上百个人。

赵洞庭求的是全灭这些元军和海盗,并不心疼那些战船。只要有地盘有人,这些都不是问题。

乐无偿和慕容川杀得面色潮红,内力都已运转到极致,如暴风骤雨般猛烈厮杀一阵后,两人终于是忽地撤开。乐无偿立在船尖上,慕容川则是踏在船舱的屋檐处,仍是相视而立。

慕容川喘几口气,冷笑道:“你的剑意不过如此。”

“是么?”

乐无偿手指缓缓掠过长剑,冷声道:“那你再试试。”

在这刹那,他的气息陡变,好似整个人都如出鞘的利剑般,锐利之气直冲云霄。

剑意,聚集剑客对剑道的独特领悟以及全部的精气神,即是剑意。

乐无偿的身影居高临下,再度掠向慕容川而去。

剑身上寒芒划过。

到得近前,慕容川挥剑抵挡,但他看似极快的剑,却好似怎么也跟不上乐无偿的剑影。

画面在这刻恍然忽然凝滞。

慕容川瞪着乐无偿,握在手中的剑缓缓跌落到海里,“原来,这就是你的剑……意……”

乐无偿的剑意,是种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凝聚意志,是种一往无前的绝强自信。

这种剑意,好似让他的剑招剑势变得无法匹敌,即便是慕容川这等高手也受到极大震慑,所以,他败了。整条右臂都被乐无偿长剑洞穿。

不过,慕容川到底不是庸手,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鼓足内力用右手握住了乐无偿的长剑剑刃。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将剑刃从肩膀处拔出来,趁势飘退,往海面上落去。

海面上漂浮着许多的残碎木板,还有士卒的尸体以及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以慕容川的轻功造诣,完全可以借力于这些东西踏海而行。

他刚刚飘落海面,双足足尖轻轻点在海水中漂浮的东西上,整个人竟似那掠食的海鸥,向着岸上极速掠去,便是那些大浪,在他脚下也只是如履平地。

乐无偿脸色淡漠,在后踏浪急追。

“可惜了!”

岸上,用望远镜看得贼过瘾的赵洞庭猛地拍腿叹了句。

刚刚那剑要是刺在慕容川的胸口就好,那他十有**活不了。现在只是废掉只手臂,这显然还不足以要慕容川的狗命。

看着两人在海面上踏浪而行,那份潇洒,着实让赵洞庭万分羡慕。

他虽有内力,但不通轻功,要是跌落到海里,只有下沉的份。

沙滩上各处都是正在厮杀的元军和南宋军卒。赵大、赵虎两人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已是向赵洞庭请命,率着两百飞龙军杀向前去。虽然他们都是赵洞庭的宝贝疙瘩,但赵洞庭也很清楚,不经历战场的洗礼,他们永远无法成为最精锐的战士。

乐舞的眼睛紧紧盯着海面,始终没有说话,满心紧张。

只不多时,慕容川和乐无偿两人便相继掠到岸上。

慕容川双脚刚刚落在地面上,左手便在右边臂膀上如蜻蜓点水般连续点了几下,点穴止血。同时双足不停,继续掠向前,又趁势从地上拔出把剑,只是,始终不回头再和乐无偿厮杀。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再是乐无偿的对手。他的实力,有五六成都在用剑的右手上。

可现在,右臂被洞穿,他的右手可以说是暂时废了。

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胜过乐无偿。这让得慕容川的心中充满恨意。

赵洞庭有些发愣,因为他看到,慕容川掠过那些厮杀士卒,恰恰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的。

这真是凑巧,在这般夜色中,便是以慕容川的视力,也不可能看到几百米远处。

赵洞庭沉着脸吩咐道:“备战!”

飞龙军卒都将兵刃直举于前,严阵以待。

等到慕容川掠到他们前面数十米处,乐舞呼喊:“爹爹!”

乐无偿微微惊住,随即大喜,“舞儿!”

慕容川循声看到骑在马上的赵洞庭,咬紧牙关,恨意竟是驱使他的速度再快几分。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自信,现在可谓是恶向胆边生,油然生出想要斩杀赵洞庭的心思。

赵洞庭挥手,指向慕容川,喝道:“杀!”

两百有余飞龙军卒越众而出。

他们的实力能在数万军卒中拔尖而出,自然不差,个个步伐矫健,虎虎生风。

慕容川不顾身后乐无偿,心中只是冷笑。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些赵洞庭的亲军都是练家子,但不入高手榜,便难以被他放在眼里。这便是顶尖高手的自信,纵是受伤,这些凡俗高手也难入他的法眼。

他直直掠到飞龙军卒前面,左手持剑,呼啸开来。

兵刃叮叮当当的连响。

飞龙军卒竟是眨眼间就被慕容川斩杀两个。

血溅到他的脸上。

他只是兀自恶狠狠盯着赵洞庭,步伐极为灵动,在飞龙军卒中穿梭着,竟是很快越众而出。

两百余飞龙军卒,竟是未能阻挡他片刻。

后面的乐无偿追上来,对慕容川展开猛攻。可慕容川只是逃避,并不和他正面交锋,他想要斩杀慕容川也不容易。

“皇上小心!”

乐无偿嘴里呼喊,看到慕容川离赵洞庭越来越近,甚至想将手中的长剑掷出去。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手段不可能对慕容川造成多大威胁。

无奈之下,他只得运转内力,继续猛追。两人双足点地,健步如飞。

第146章 剑术剑意

乐舞看到慕容川满脸凶相,有些焦急,“皇上,咱们快跑!”

飞龙军剩余的四百军卒纷纷挡到赵洞庭的前面。

赵洞庭却是不动。

看着慕容川,他的脸色同样是阴沉如水。慕容川想杀他,他也同样日思夜想着干掉慕容川。

从身后马屁股上,他缓缓抽出来一件东西。

这东西短剑长短,前面小,后面大。通体用铁檀木和钢铁构造而成,竟是把火qiāng,还是后座式的。

原来自从掷弹筒研究出来以后,朝廷没有什么事,赵洞庭又在兵器作坊里捣鼓这玩意。他让工匠精心打磨各种零件,又用质地最为坚硬的铁檀木作为qiāng托,历经月余,才将这把火qiāng给打造出来。

他这把火qiāng已经利用上转轮式摩擦点火装置,用钢轮摩擦燧石点火,而且还装有盒型弹仓,能够依靠qiāng击后座和复进时完成退壳、进弹动作,可以说已经具备现代步qiāng的雏形。在历史上,这种qiāng到接近十九世纪时才被发明出来。

这已经是南宋现在的冶炼工艺能够制造出来的最为精细的火器了,注定无法普及。

赵洞庭也是费劲心思,才指导工匠们将这qiāng给造出来。光是打磨子弹,就费去老大的力气。

也幸得南宋宫中的工匠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能工巧匠,要不然,便是赵洞庭再熟悉这qiāng的构造,也休想造得出来。

慕容川眼看着赵洞庭掏出这稀奇古怪的玩意来,还只以为是兵刃,心中冷笑。

赵洞庭才这般年纪,纵是打娘胎里时就练武,又能有多强的实力?

他持剑掠进飞龙军卒中,剑舞不停,整个人如旋风般持续接近赵洞庭而去。

这便是顶尖强者的实力。

乐舞忍不住要去阻拦,被赵洞庭喊住,“没事,让他过来。”

他微微眯着眼睛,用qiāng瞄准慕容川。因为子弹打磨起来极为不易,在宫里头他也只试过几发子弹,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会打不准,到时候,就真的只有被慕容川屠戮的份了。

乐无偿心中大急,可他的轻功造诣相较慕容川却略有不如,始终都差他几米无法追上。

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慕容川蹿到赵洞庭面前不足十米处。

赵洞庭冷着脸,神色看似没有变化,但实际上这时候双手都已经是浸出汗来。

“受死!”

忽地,慕容川双眼神光凝住,右脚脚尖踏地,整个人猛然跃起,向着赵洞庭直直刺来。

“砰!”

这个时候,赵洞庭终于是叩下了扳机。

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慕容川双脚踩在地上时,身形矫健如猿,腾挪不断,难以捉摸,他实在是没有把握打中他。

“你……”

慕容川在空中的身形忽然滞住,双眼怔怔盯着赵洞庭,嘴里缓缓吐出这个字,猛然向着地上跌落下去。

他的额头上有个大拇指般粗细的血窟窿,鲜血从里面汩汩而出。

飞龙军士卒还怕他未死,围拢回来,数不清的兵刃往慕容川的身上刺去。

其实,慕容川在中弹落地以后就已然断气了。

纵然他是顶尖强者,内力深厚,被子弹打穿头骨,也不可能还有活命的可能。

赵洞庭悄然松口气,这个心中大患,终于是死了。

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垂在眼睫毛上,他这时才有功夫伸手去抹掉。

乐无偿掠到近前,跪倒在地,“草民乐无偿见过皇上!”

乐舞刚刚始终提心吊胆,此时见到父亲就在面前,流着泪就扑了上去,“爹!”

父女两拥着,赵洞庭见着父女重逢,本不欲打扰,但过几秒,还是忍不住问道:“前辈,乐婵呢?”

这些日子来他也想通了,乐婵那日那样质问他,实在也是对他的行为失望。想来,她其实是在乎自己的。

乐无偿抱着乐舞,答道:“皇上,婵儿她为帮我疗伤,留在百草谷,现在已是百草谷的圣女了。”

“哦。”

赵洞庭并不知道百草谷的规矩,是以并不太过惊讶,只是点头。

“什么?”

乐舞却是从乐无偿怀中挣扎出来,惊道:“姐姐做了那百草谷的圣女?这怎么可以?”

乐无偿叹息道:“谷主要我们答应这个条件才肯为我疗伤,而婵儿她自己……”他神色古怪地瞥了眼赵洞庭,“也愿意留在谷中作为圣女,潜修医道。”

赵洞庭见乐舞神色,奇怪道:“做那百草谷圣女有什么不好吗?前辈能与百草谷化干戈为玉帛,这应该是好事才对啊!”

乐舞跺跺脚,恼道:“百草谷的弟子是不能嫁人的。”

“这……”

赵洞庭顿时怔住。

乐婵甘愿留在百草谷做圣女,她是不想嫁人了么?

乐无偿看赵洞庭模样,心里古怪之余,微微叹息,道:“皇上,草民痊愈离开百草谷时,婵儿对我说,要是皇上真喜欢她,便不要再去找她。”

他离开百草谷时,乐婵跟他说这些话,他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小皇帝竟是真的喜欢自己女儿。

饶是乐无偿自己真实年纪也比妻子小几岁,但还是觉得古怪得紧。

赵洞庭闻言则是沉默,微垂着眼帘若有所思。他不在乎百草谷,但是却不能不在乎乐婵的想法。

百草谷不愿放人,大军压境,不怕她们不放。可乐婵要是不愿意跟着自己……

赵洞庭信息,她不让自己去找她,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牵扯吧?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甘心,只想要找乐婵问个清楚。

眼下乐婵已经知道他的心意,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在藏着了,对乐无偿道:“前辈,可否告知我百草谷在哪里?”

“皇上……”

乐无偿满脸为难,毕竟乐婵交代过,不让他说。

赵洞庭瞬间也是想到这点,叹息道:“前辈,你只需告知我百草谷在哪个州,这总可以?”

乐无偿叹息道:“在永州境内。”

见赵洞庭这瞬间露出的落寞之色,他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第147章 洞庭学剑(1)

赵洞庭微微愕然,现在广西糜战,湖南在义军贺十二、制置使张烈良等人死后早已尽入元军之手,他便是想现在去寻乐婵也做不到。要是他执意要去,陆秀夫等那些老臣怕莫会撞死在议政殿大柱上劝谏。

因为这注定是十死无生。

心里叹息几声,瞧着海面上元军战船已经不成阵势,赵洞庭摆摆手道:“咱们先行回营吧!”

胜局已定,这里也没有飞龙军什么事了。

传令兵放出响箭,将赵大、赵虎他们召了回来。

这是赵洞庭特别发明的飞龙军信号,他是真打算将飞龙军打造成南宋的特种部队,是以,飞龙军的传讯方法也许其他军卒截然不同,他们还有他们的暗语、手语,只是这个时候还处于研究完善的阶段而已。

“皇上,怎的就让我们回来了?”

赵大、赵虎兄弟俩带着士卒回来时仍自意犹未尽,他们杀得浑身是血,但兵器仍是完好无损,折射着月光,显得极是锋利。这都是用赵洞庭新型冶炼法锻造出来的兵刃,不仅份量轻,质地和锋锐程度也远非以前沉重的南宋兵刃可比。

刚刚赵大、赵虎两人只觉得手中兵刃砍杀敌军如同砍瓜切菜般,连甲胄都挡不住,实在是畅快极了。

赵洞庭没有心情多说,只是摆手,“回营!”

虽然他年纪小,但眼神深邃,显得成熟,赵大赵虎兄弟俩以前又承他恩情,对赵洞庭可谓是言听计从,是以虽然心里还想再去冲杀,但也是老老实实地吆喝着飞龙军士卒们,扛着掷弹筒跟赵洞庭回营去了。

那边,柳弘屹见赵洞庭带着军卒消失在林子里,彻底放心,举刀大喝道:“全军冲杀。”

仗打到现在,海盗早已经七零八落,元军那边也彻底被琼州军压制,也到该彻底收网的时刻了。

战鼓齐擂,号角阵阵,无数南宋士卒呼喊着冲杀出去,杀声震天,将海涛声都完全盖过。

柳弘屹驰马在帅旗下,率先冲杀向那些还在顽抗的海盗。

赵与珞在船上听到岸上总进攻的鼓响,当即命令让船队一字排开,彻底锁住整个铺前湾。传令兵站在桅杆上挥舞令旗,鼓声点响,琼州战船退到铺前湾中间,海盗战船后方,缓缓向着两侧漫延开去。这彻底将那些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的海盗的退路给阻断了。

他们的战船连个投石车都没有,哪里能是朝廷战船的对手?

不过片刻,海盗逃窜的大船接连被火弹砸中,无数海盗葬身海底。

沙滩上,也几乎是一边倒的tu shā。

连元军都挡不住南宋士卒的锋芒,更遑论那些各自为阵的海盗。

古代打仗讲究的是阵仗,没了阵仗,也就几乎没有取胜的希望了。

这夜注定是元军和海盗的悲歌。

赵洞庭带着士卒走在林中,问乐无偿道:“前辈以后有何打算?”

他刚刚见到乐无偿的身手,实在是有将他留在身边的想法。李元秀已死,他近前连个能教他功夫的人都没有了。

乐无偿闻言,沉吟一番,道:“草民打算云游四方,替江湖锄奸。”

河山九鬼的事,已是让他对那些江湖败类恨极了。眼下乐婵在百草谷,乐舞留在赵洞庭身边,都不需要他担心,他可以说是身无牵挂。

赵洞庭蹙眉,作揖道:“朕能否请前辈留在朕的身边,教朕功夫?”

乐舞也拽着乐无偿的衣袖,“爹爹你又要离开我么?”

看她嘟着嘴的模样,实在是可人极了。

乐无偿愕然道:“皇上也追求武道么?”

以往南宋历代皇帝都重文轻武,对武道都是不屑,他却是从来没听说过有皇帝习武的。

赵洞庭道:“眼下国家危亡,要想复国全靠将士骁勇,朕为天子,自然应该作为表率。再者习武不仅仅能杀贼,还能强身健体,朕不仅仅要自己习武,还要号召全天下都习武。”

乐无偿更为愕然,甚至有些发怔。

他没想到赵洞庭小小年纪,竟然能够说出这般话来。看来,他果然如传言中那样天纵之资。

能够有乐婵、乐舞这样的女儿,乐无偿自己当然也是心向南宋之人,当下作揖道:“草民能教皇上习武,不甚荣幸。”

赵洞庭自是大喜。

才回到营中,他就拉着乐无偿到他房间里,先是好酒好肉招待,好好说了番话,然后便让乐无偿教他习武。

他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来到南宋后更是很少闲下来,只要闲着,便总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似的。

乐无偿眼中浮现赞赏之色,嘴里却道:“皇上想要学什么?”

赵洞庭果断答道:“剑。”

他是人君,而剑又号称是百兵之君,虽然并不是特别适合战场厮杀,但却较别的武器更适合他。

乐无偿轻轻点头,又道:“那皇上是想主修剑术,还是主修剑意?”

所幸这些天来赵洞庭看过不少秘籍,倒也知道剑客的这两大分类。修剑术更容易见成效,虽然很难成就绝世高手,但成为顶尖高手的几率却是极大,只要舍得下水磨功夫,自有成就的时日。而修剑意,却对天赋有着极高的要求,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能在剑意之道上有什么成就,泯然众人。

赵洞庭稍作沉吟,道:“前辈觉得朕可有资质学剑?”

若是可以主修剑意,他自然还是想走这天通天大道。虽是人君,但赵洞庭也向往成为乐无偿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踏波而行,更向往成为剑神空荡子那样剑意可杀人,拔剑可无敌的绝世存在。

乐无偿轻轻笑道:“草民也不知,不过可以试试。”

其后,乐无偿没有继续在赵洞庭房间中多呆,就带着乐舞离开,父女说话去了。

这夜天色还未亮,铺前湾的战斗便结束了。

沙滩上尽是海盗、元军尸首,因为占尽先机,南宋士卒的损失并不是很大。

赵与珞率军回到岸上,和柳弘屹并肩站立着,虽然脸上也有些疲态,但俱是激动不已。

第148章 洞庭学剑(2)

两人心中对那麻衣青年也是佩服万分,这样的大胜,也就碙州之战时可以比拟。

士卒们也是振奋不已,自发在清理战场,元军、海盗还有南宋军卒的尸首被分别堆积起来,缴获的战马、物资也分别堆放到空地上。

火把照亮整个铺前湾沿岸海滩。

到得天色蒙蒙亮时,赵洞庭起床,待颖儿帮他梳洗打扮好,走到外头,乐无偿已是在等着。

赵洞庭恭恭敬敬叫了声前辈。

乐无偿手里握着两把剑,对赵洞庭道:“皇上请随我来。”

赵洞庭点点头,跟着他往外面走去。如此,两人走出村落,又到山顶。

清晨的凉风有些袭人,不过以两人内力,这自然不算什么。

刚在青石遍地的山顶驻足,乐无偿将左手的剑递给赵洞庭,右手指向大海,“皇上请看。”

赵洞庭看向海面,只见到波涛汹涌,还有残破的元军、海盗战船,以及沙滩上忙碌的南宋士卒,有些不解,又疑惑看向乐无偿,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用意。

乐无偿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掉手中长剑剑鞘,长剑向着海面上指去。

在这刹那,他浑身气息骤变,原本只是个寻常老头,现在却好似是无坚不摧的利剑,锋芒毕露。

他手中长剑都微微嗡鸣起来,震颤不已。

赵洞庭看得咋舌不已,如同神迹。

十余秒,乐无偿才又收剑,锋芒瞬间内敛,对赵洞庭道:“在我眼中,这面前的海便是我的敌人,不管他有多强,我自当一剑破之。皇上且来试试。”

赵洞庭也拔剑指向海面。

这刹那,他的心中好似有些微妙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却又让他难以琢磨。

过阵子,乐无偿问:“皇上看到什么了?”

赵洞庭苦笑答道:“还是海,不过我在幻想自己一剑断海的场景。”

乐无偿笑道:“皇上果然是有天赋的,这便是你尚未凝聚的剑意。每日如此,皇上在剑意之道上必有精进。”

赵洞庭有些懵,“这就是剑意?”

他觉得这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不。”

乐无偿却是又摇头,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道:“这是剑意,但还不能算真正的剑意,当什么时候皇上能够达到见海不是海的境界,那才算是真正的剑意。到那时候,你手中的剑,也会因你的剑意而颤动。”

赵洞庭很难想象到那种境界,也从未想过,人的意志力竟然真的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但是此时亲眼所见,乐无偿用剑意引起长剑共鸣,他自然不会再怀疑。

他双眼定定看着海面,尝试着想要将海面幻想成什么东西。

只是这事想来容易,真做起来,却是极难。

大海在他眼中始终还是大海,他难以面对大海产生什么情绪,更遑论意志。

寻常人要将精气神全部凝聚起来本就不是容易的事。

时间缓缓流逝着,赵洞庭没有说话,乐无偿也没有说话。

过去足足十余分钟,乐无偿才忽然出声道:“修习剑意时隔极为漫长的过程,要是皇上觉得无聊,草民可以教您剑术。剑术之道登峰造极,同样能够成为大家,便像那慕容川那般,甚至比他还要更强。”

赵洞庭并未多想,双眼仍是盯着海面,嘴里道:“不必,我就要练这剑意。”

如果他没有见到乐无偿的剑意,他兴许觉得这很无厘头,压根连练都不会练,但现在,他绝不会放弃。赵洞庭上辈子成立公司,吃尽千辛万苦,从不认可服输这两个字,现在同样如此。

他没有因为乐无偿的话而动摇心志。

乐无偿能够做到,自己为何不能做到?

赵洞庭从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差,更何况,乐无偿之前还说,他在修剑意方面是有天赋的。

乐无偿见状,微微点头,眼眸深处泛出些笑意来。他刚刚这话,实有故意考验赵洞庭毅力的心思。

俗话说教好徒弟,饿死师傅,古代收徒规矩极严,连瓦木工这些杂工的手艺都尚且要在师父家中免费做好多天工,等师父认清品性才会教导,而且多数不会教导压箱底的东西,更遑论是功夫。这也是南宋武林中有绝代强者,但世俗中却鲜有高深秘籍流传的原因。

他们收徒比之瓦木匠自然还要谨慎万分。

赵洞庭虽是皇上,他让乐无偿教他,乐无偿不会不教,可刚刚他若是真的弃剑意而转修剑术,乐无偿也不会全心全意教他。没有毅力、没有执念的人在任何方面都是很难有成就的,特别是武道,因为武道想要精进本就极难。

现在,乐无偿才算是真正认可赵洞庭。看在乐婵、乐舞的份上,也打算全心教导他。

就这样又过去足足三刻钟的时间,赵洞庭手中的长剑颤抖起来。不过,这颤抖是因为他的手在颤抖。

他并未运转内力,这样平举着长剑一个小时,已是接近极限了。

长剑在他手中好似变得众逾万斤,他也很难在全神贯注地注视海面。

“皇上,可以了。”

乐无偿刚终于开口,“每日如此半个时辰便够了,过犹不及。”

赵洞庭依言将长剑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还是很难将大海想象成什么。”

乐无偿笑道:“哪有这般快,皇上可知草民当初达到见海不是海的境界用了多长时间?”

赵洞庭稍有兴趣,“多久?”

乐无偿缓缓道:“足足五年,草民如此坚持足足五年,才终于让长剑颤抖。”

赵洞庭闻言不禁暗自咽了口口水。

这可是五年啊!

要知道,乐无偿能够排名高手榜三十七,他的天赋绝对不低。由此可见,想要修成剑意有多难。

但赵洞庭并不打算放弃,他知道,越难成就的,只会越厉害。

乐无偿让赵洞庭稍作休息,又带着他往山下走去。

到山下靠近海岸的林子里。

在他们前面,有绕城圈的数棵歪脖子树上挂着十余个不过拳头大小的用细草编织而成的圆环。这些草环显然极轻,被海面上的海风吹着,不住荡漾。

第149章 班师回朝

乐无偿让赵洞庭站在歪脖子树围成的圈中间,道:“皇上试试用剑来刺这些草环。”

赵洞庭以为容易,拔剑便刺,但连刺两剑,却是都没能将剑尖刺到草环中间。

他尝试着放慢速度,约莫几息的时间,才终于将剑刺到草环中间。

乐无偿微微笑着,道:“皇上什么时候能够在三息时间内将这些草环全部刺到,剑术便算小成了。”

赵洞庭有些傻眼。

这些草环都被风吹着摇晃,且不说要在三息时间全部刺中有多难,光是三息时间内出这么多次剑就不容易了。

而乐无偿说,这竟然还只是小成。

怔神过后,赵洞庭问道:“前辈,那慕容川可算是剑术大成?”

乐无偿点头道:“他虽然品性不行,但剑术着实已臻至大成境界。”

赵洞庭又道:“那他要是来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乐无偿没有说话,只是忽地抽出长剑,跃身而起。

他跃得极高,直到歪脖子树的树盖下面,身子在空中不断腾挪着,长剑不断折射出寒芒,连影子都看不真切。

不过三息,他身形已在数棵歪脖子树上掠过,飘然落地。

剑上没有树叶。

但是,歪脖子树上却是有数不清的树叶落下来。

赵洞庭看着向下飘落的树叶,双眼瞪得滚圆,满是震惊。因为,这些树叶竟然都是从叶柄处被刺断的,没有一片树叶的叶片有任何损伤。

也就是说,乐无偿的每一剑都是刺在了那些树叶和树枝连接的地方。

那可比草环要小得多了。

而乐无偿落地竟是说道:“光以剑术而言,慕容川较我还要强上些许。”

赵洞庭完全傻在当场。

乐无偿这手,在他看来,简直和魔术差不多。

他刚刚飞旋掠叶的潇洒身姿,和踏浪而行比较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让得赵洞庭心里头更是充满干劲,也连忙练习起来。

只是他连单个草环都难以刺中,更别说要在三息时间内刺中这么多草环,能刺中一个都已不容易。

但赵洞庭性子坚韧,只是埋头苦练,什么话也不说。

如此到得正午,才算罢休。赵洞庭满头大汗,已是浑身酸麻,双眼也淌出眼泪来。

这眼泪却是因为有时候眼睛正对着太阳,被那刺眼的阳光给刺出来的,火辣辣的,有些睁不开眼。

乐无偿说,这也能提高他的目力。

其实,左厢龙卫军中,张红伟也是在用相似法子锻炼弓箭手的目力,赵洞庭也知晓,是以知道乐无偿真是在全心教导,心中也对乐无偿生出几分感激之意来。

短短时间,他的剑术自然没有得到什么长进。

不过乐无偿对赵洞庭的毅力已是极为中意,若能坚持这样练下去,纵然赵洞庭在剑意方面没有太大成就,剑术方面的成就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言语中,也不乏对赵洞庭的褒扬。

两人同行回到村落里面。

颖儿见到赵洞庭这样,却是心疼得不行,连忙找到热水和毛巾帮赵洞庭擦拭汗水。

韵锦在旁边微笑瞧着。

她现在和赵洞庭尽释前嫌,已是心满意足,眉宇中虽然仍旧满是柔弱之意,却也不再那般落寞。赵洞庭常常找她说话,有些话赵洞庭连颖儿和乐舞都不曾说,却说给她听,这让得她心中也有几分窃喜。

到得下午,赵洞庭又自主跑到林子中练剑。

韵锦、乐舞和颖儿都跟着,颖儿教导韵锦暗器手法,乐舞则是代替乐无偿教导赵洞庭。

她当初练剑也是这么过来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拥有不俗的剑术。

这回赵洞庭又是练到筋疲力竭才回到村里,这些,乐无偿都看在眼里。

用过晚膳,颖儿端来洗脚水给赵洞庭泡脚,柳弘屹和赵与珞满脸喜色匆匆的在外求见,跟他汇报此次战役的情况。

此役,元军三万余人,仅剩五千余人投降,其余要么被杀,要么葬身大海。

海盗五万有余,俘虏一万四千,其余也尽皆被杀。

而南宋军卒,黄龙禁军阵亡不过六千多,琼州军也不过阵亡五千余人。

这可谓是罕见的大胜。

赵洞庭听完也是满心振奋,欣喜不已。

海盗已除,雷州终于可谓是没有后顾之忧。

琼州这边,也只剩下乱民还是个祸患。不过乱民为祸从南宋初期就有,也不急着这一时了。

他当即让颖儿将秦寒宣过来,有意要封秦寒作为全**马的总军师。

此番大胜,秦寒当仁不让的当居首功。

秦寒没有推辞,坦然受之。

不过紧接着,两人在如何处理元军降卒的事情上却是出现分歧。

柳弘屹和赵与珞问那些海盗和元军降卒如何处理,对于海盗,赵洞庭和秦寒的意思都是诛杀。那些人性情残忍,双手沾满血腥,放他们离开,还会是个祸患。每每想到遂溪县的惨状,赵洞庭就对那些海盗充满恨意。

而对于元军降卒,秦寒的意思是同样斩杀,而赵洞庭的意思,却是带他们去雷州,然后放他们离去。

两人很快争论起来。

秦寒性子极为执拗,纵是赵洞庭是皇帝,他竟也不退让半分。

说过几句,他瞪着眼:“这些元军降卒都是畏兀儿人,若是不除,徒留祸患!”

在南宋朝廷里,便是文天祥、苏刘义等人,也绝对不会这般执意违拗赵洞庭的意思。

而秦寒,说着竟是还甩袖,好似有不想再和赵洞庭说下去,要离开的意思。

柳弘屹和赵与珞在旁边已是皱眉。

秦寒虽有才华,但这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容忍他顶撞赵洞庭。君为大,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思想。

赵洞庭虽不计较,但也稍稍留心。他上辈子的传媒公司中不是没有秦寒这种有才华却极为孤傲的人,这样的人,往往难以掌控,可以说是把双刃剑。

微微沉吟,他说道:“此时他们是畏兀儿人,我们是汉人,那若日后朕统一天下呢?”

第150章 鬼谷破军

听到这话,柳弘屹和赵与珞都怔住,连秦寒也是。

眼下南宋刚刚稳住雷、琼两州,且广西元军还在虎视眈眈,他们没想到,赵洞庭竟然已是有如此的雄心壮志。便是柳弘屹和赵与珞,也只想过收回临安而已,已是知足,从未想过要杀到北方去。

屋子里顿时沉静下来。

过半晌,秦寒道:“那若是他们回去又重归元军军伍,那我军会有多少将士因他们而受损?”

看得出来,他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就拿这琼州之战来说,他也是一开始就抱着全歼海盗和元军的想法,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退路。

赵洞庭在碙州时就已经想过处理降卒的问题,此时说道:“他们是畏兀儿人,此时并不可为我们所用,我们可以在这些降卒背上刺字,他们若是再敢重归元军,日后战场相见,再次被俘,定斩不饶!”

柳弘屹眼中微微发亮,“皇上这个办法绝妙,有此印记,他们绝不敢再回元军中去。”

秦寒微有诧异。

他的确没有想到赵洞庭竟然能够想出来这样的法子,因为这种方法,是南宋用来对付囚犯的。

不过他脸上可没有露出心悦臣服之意,只道:“皇上执意如此,那便如此罢!”

说完,他竟是就这般往屋外去了。

柳弘屹是赵洞庭近臣,见状皱着眉头道:“皇上,这个秦寒的性子……”

赵洞庭摆摆手,道:“他是有本事的人,性子高傲可以理解。”

但等柳弘屹和赵与珞离开,他却也是不禁皱起眉头深思起来。

他现在是南宋帝王,想事不同以前,秦寒的性子若是总是这样,难免对他的威严造成损害。

可眼下,南宋又的确缺少秦寒这样的战术大家。

再者,赵洞庭也不想做那卸磨杀驴的事。

他心里想着,“且先这般看看再说吧!”

过两日,战场彻底清理完毕。

赵洞庭让赵与珞在琼州建壮士陵园,为此战阵亡的将士们立碑,然后带着飞龙军、黄龙禁军回往雷州去。

琼州军以战船相送。

琼州大胜的消息早已传到雷州来。

在他们回到雷琼渡口的时候,已是有无数的百姓在渡口旁等候。

岳鹏率着侍卫亲军前来迎驾,银甲亮盔,军容齐整,好不威风。陆秀夫、苏刘义、张世杰等大臣也都在列中。

他们收到琼州大捷的消息后,只差没有欣喜若狂。而苏泉荡,已是带着禁军去扫海盗的老巢了。

为祸雷州近海多年的海盗,终于受到致命打击,短时间内,绝难再成规模。

赵洞庭乘坐的飘金龙旗战船刚刚靠岸,沿岸的臣民都跪倒在地。

只是,率先傲然从战船中走出来的,却是秦寒。他仍是穿着麻衣,神情孤傲,径直下船。

刚刚出船时,他连招呼都没有和赵洞庭打。

“这厮!”

柳弘屹见到这幕,就想要上去教训秦寒。

“算了。”

赵洞庭却拉住他,为这点事,他不愿和秦寒计较。

柳弘屹兀自愤愤不平,连乐无偿这等江湖豪杰都是微微皱眉。

赵洞庭心里叹息了声,这才站起身来,往船舱外走去。

群民山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那些海盗也早已是让他们心中恨到极致了,赵洞庭率军歼灭海盗,可谓是为民做了大好事。

赵洞庭瞥了眼独自下船的秦寒,向着岸上百姓挥挥手,也往岸上走去。

乐无偿紧紧跟在他的旁侧。

径直到陆秀夫等人面前,陆秀夫也是瞧向兀自立在不远处的秦寒,问道:“皇上,那位是?”

赵洞庭让他们都平身,答道:“秦寒。”

“是他!”

陆秀夫登时露出满脸惊讶之色来,旁边张世杰也是震惊。

赵洞庭颇有些惊讶,“两位大人认识秦寒?”

张世杰有些兴奋地点点头,对赵洞庭说道:“若他真是鬼谷学宫那位号称只读兵书的兵家天才,那皇上您可就真是捡着宝了。”说着他忍不住又连连像秦寒看去,双眼冒光,好似看到最为漂亮的姑娘。

鬼谷学宫?

赵洞庭却是连这鬼谷学宫都没有听说过,“我朝学府中有鬼谷学宫?”

鬼谷子是道教祖师,又是历史闻名的纵横家、兵家、阴阳家、谋略家、教育家,被称为王禅老祖,堪称是神仙般的存在,千古奇人。春秋时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商鞅、李斯、白起等鼎鼎有名之辈都是他的弟子,敢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学宫,想必绝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这时周围的百姓逐渐起身,虽被士卒挡在外头,仍是感激地看着赵洞庭,千恩万谢。

朝廷剥削他们时,他们有很强的忍耐力,而朝廷要是给他们些好处,他们很轻易就会感恩戴德。这就是百姓,在战乱中只求有口饱饭吃就心满意足的可爱百姓。

赵洞庭的分田政策,无疑让他得到全雷州百姓的感激和认可。

张世杰眼神扫过周围百姓们,答道:“鬼谷学宫出自民间,却并非我大宋学府。”

他的言语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惋惜意味。

陆秀夫也在旁边说,“鬼谷学宫学究天人,纵横阴阳无所不通,天才辈出,要是能助我朝就好了。”

赵洞庭带着乐无偿、乐舞他们走向龙辇,“你们不曾请鬼谷学宫中的人出山吗?”

陆秀夫苦笑,低声道:“不是未请,是请不动。他们自称方外之人,实在是很少有愿意卷入到世俗纷争来的,我朝数代先帝都曾御旨请鬼谷学宫中的人出宫辅国,但终被学宫之人婉言推辞。若是有鬼谷学宫的大拿愿助我朝,我朝也不会沦落到此境地了。”

赵洞庭暗暗心惊,他听得出来,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对鬼谷学宫都极为推崇。

这样的学宫,难道其中真有能左右国家局势的大才?

只是这时他已经走到龙辇前面,也不好再多问,只道:“劳烦陆大人备份详细的鬼谷学宫资料,等下送到朕的寝宫里。”

第151章 八风不动(1)

陆秀夫躬身答应。

赵洞庭带着乐无偿等人走进龙辇。

岳鹏举qiāng大喝:“回宫!”

百姓们又跪倒在地相送,山呼万岁。

陆秀夫和张世杰等人匆匆走向秦寒,将他也请到轿子里坐下,随军往海康县而去。

他们两个分别是国务令和监察令,却对秦寒这般礼待,可想而知,秦寒在他们心中有多高的地位。

而秦寒,面无表情,浑然将这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很快,侍卫亲军和飞龙军护着赵洞庭的龙辇浩浩荡荡向着海康县而去,数百轻骑在前开路,旌旗招展,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主道上尘土飞扬。

靠岸战船上,黄龙禁军士卒密密麻麻涌下船来,在沿岸排开。

乐无偿也坐在赵洞庭的龙辇里,稍有惊疑道:“没想到鬼谷学宫中的人竟然出世了。”

赵洞庭抬眼道:“前辈也听说过鬼谷学宫?”

乐无偿道:“文有鬼谷,武有破军。草民也是壮年时去蜀中藏剑阁求学空荡子前辈时,听他感慨,纵横谋略,无出鬼谷学宫之右者,剑意兵戈,当以破军学宫为尊。听他意思,好像那破军学宫中有连他都自愧不如的绝世剑客。”

这下赵洞庭忍不住微微色变,“破军学宫?这世上还有比空荡子更厉害的人?”

乐无偿眼中也是有些狐疑,嘴里说道:“现在不知,当年应该是有的吧……”

赵洞庭眼神有些深邃起来。

看来,整个天下并不似他眼下看到的这么简单。鬼谷、破军,这都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存在。

在赵洞庭看来,这两个学宫无疑充满神秘感,可以说是集古代文武于大成者。

鬼谷学宫的秦寒……

他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候为南宋效力,背后难免没有什么隐情。赵洞庭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注意的似乎不仅仅只是元朝。

回到知州府寝宫中,陆秀夫不多时候便来求见。

他手里拿着书信,呈交给赵洞庭。

鬼谷学宫,传承近两千年,深藏于蜀中大川之中,宫中多经天纬地之大才,不逢乱世不出。

秦寒号称是这代鬼谷学宫弟子中最具兵家天赋者,平生只读兵书,在鬼谷学宫中都颇有盛名。

赵洞庭细细看过,眉头微皱,问陆秀夫道:“陆大人对鬼谷学宫的了解仅限于此?”

陆秀夫有些讪讪道:“我朝圣祖留有祖训,历代皇帝都不得暗中调查鬼谷学宫,臣知道的这些,都还是从宫中典籍中看到的只言片语。秦寒之命,也是臣于十余年前追随度宗,端文明武景孝皇帝前往鬼谷学宫中求学宫派遣贤能辅佐国事时偶然听到。”

赵洞庭听他说去过鬼谷学宫,忙问道:“鬼谷学宫如何?”

陆秀夫答道:“山中茅屋百余间,看似便如寻常村落。其内学子个个神光内敛,神色傲然。”

蜀中……

赵洞庭轻轻点头,又问:“那陆大人可知道破军学宫?”

陆秀夫微微愣住,随即摇头道:“臣未曾听说过。”

赵洞庭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不觉得奇怪。陆秀夫是庙堂中人,而破军学宫专研武学,他没听说过也是正常,再者南宋重文轻武,想来破军学宫也不会有鬼谷学宫那般出名。

等陆秀夫离开,赵洞庭便让颖儿去将秦寒给宣了过来。

秦寒还是穿着他的麻布衣,挽着发髻,神色清冷,好似木偶,见到赵洞庭也只是稍稍作揖。

赵洞庭直接问道:“你是鬼谷学宫之人?”

秦寒点头。

颖儿在旁边给秦寒奉茶。

赵洞庭又道:“朕听闻鬼谷学宫弟子不逢乱世不出,你是学宫中兵家大才,怎会忽然来找到朕?”

秦寒瞧向赵洞庭,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他显然已经料想到赵洞庭叫他来,会要问些什么,说道:“此时便是乱世。”

这样的答案自然并不能让赵洞庭满意,“我大宋处于乱世已经多年,为何你们现在才忽然出现?”

秦寒淡漠道:“皇上你有机会兴盛大宋,再现秦帝国之景象,其余历代皇帝,没有。”

赵洞庭轻笑,“你这未免有些高看朕了吧?我大宋历代先皇中,可不乏圣明贤君啊……”

秦寒只道:“他们或许有才,但没有这个命数。”

赵洞庭听他忽然扯到命数上,有些发懵。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和天桥算八字的瞎子伎俩差不多。

秦寒似是看出来赵洞庭颇为不以为然,又接着道:“我学宫中长者夜观天象,于数月前忽见帝星暗淡,然后又忽的骤然大亮,与元帝帝星相印生辉,整个周天星辰都随之变化,再也看不真切。这等天相,只在始皇之时出现过,是以,我鬼谷学宫以为皇上可能重现大秦盛景,横扫八荒。我来寻找皇上,也只是想于乱世中尽显胸中才学。”

赵洞庭这刹那更是彻底懵住。

他穿越过来的事,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可没曾想,天相竟然也会随之变化。

如天相、命理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纵是他之前不信,眼下却是也有些觉得匪夷所思起来。

鬼谷学宫真的人竟然真的能够从天相中看出这么多东西,实在是让人惊叹。看来古代玄学能够流传数千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这同时,也让得赵洞庭对这些人生出些微忌惮之心。

他们的才学太过惊人,怕莫真的能够影响天下局势。

沉吟半晌,赵洞庭才又出声问道:“那学宫中还有如你这般出世的人么?”

“有。”

秦寒肯定地点头道:“我学宫中同窗出来大半,不过他们是选择暂时隐世不出,还是选择辅佐元帝忽必烈,或是另寻明主以期崛起,这我便不知晓了。”

赵洞庭又沉默起来。

如果真有很多秦寒这样的鬼才出世,那这个天下,局势只怕会越来越不明朗。

在这刹那,他心中甚至生出要剿灭鬼谷学宫的想法。

如秦寒这样的鬼才,对任何皇帝而言,能为己用是贵人,可要是不能为己所用,那可就是忧患了。

第152章 八风不动(2)

赵洞庭忽然明白,为什么历史上那些辅佐贤君开国的开国功勋们大多都没有好结果,不是皇帝要兔死狗烹,而是他们太有本事,让皇帝感受到了威胁。

赵洞庭心想,假若自己以后真的能打造帝国,怕也绝不会让秦寒这样的人手握兵权。那实在是莫大威胁。

只是,纵然他想覆灭鬼谷学宫,也做不到。

首先,鬼谷学宫在蜀中,那里现在是元军地盘,赵洞庭根本去不了。

其次,赵洞庭也心有忌惮,不敢得罪这些学究天人的家伙,要是惹恼他们,全部去帮忽必烈,纵是穿越过来的,赵洞庭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丝毫胜算。

眼中杀机渐渐敛去,赵洞庭笑道:“这也无妨,你既然被称作是鬼谷学宫兵家天才,想必你那些同窗们本事必不如你,有你相帮,朕大事可期。”

然而向来自傲的秦寒这回却是说:“他们或是擅长纵横之道,或是擅长奇门遁甲,或是擅长奇技淫巧,便是我,也不敢说断然胜过他们。”

赵洞庭点点头,复又沉默。

纵横之道说白了就是合纵连横,纵横家说成是谈判官、外交官也不为过,只是现在天下形势颇为明朗,元军威震天下,南宋岌岌可危,不是诸侯混战的局面,想来那些纵横家再能说道,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而奇技淫巧,赵洞庭不觉得这个年代的人还能发明比自己脑袋里装着的更厉害的东西。真让他有些忌惮的,也只有那些精通奇门遁甲的人了,古代打仗,奇门遁甲着实有大用。

不过秦寒精通兵法,想来不可能不懂奇门遁甲之术,是以,赵洞庭也仍不是特别担心。

沉默过后,他又问秦寒,“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眼下南宋初定雷、琼两州,面对元军,或是坚守,或是进取,显然也该有个战略方针了。

秦寒自然早已想过这个问题,闻言便斩钉截铁地答道:“进取广西,发动义军,联理抗元!”

理,自然是说的大理。

赵洞庭眼中闪过精光,“可大理已经降元十余年,他们会愿意和我们联合?”

这个时候,大理国君段兴智已经降元,被任命为大理世袭总管。

秦寒道:“大理国自后晋时起便自成一国,国君段智兴迫于元军威势投降,岂会真愿意俯首称臣?只要我军继续大捷,让大理国君看到我朝光复临安的希望,再让纵横家前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允诺他复国后仍让他为大理国君,互不侵犯。他大理地势高峻,素无大志,只求安守,到时我朝收复广西,北进蜀中,彻底隔开元朝和大理疆土,他们和我们毗邻,自然应该偏帮我们。”

赵洞庭轻轻笑着,“可你就不担心他们远交近攻么?相较于元朝,我朝现在可是式微得很啊,若我是大理国君,势必不会孤注一掷选择助我大宋,因为即便胜元,他也很难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而若是失败,我大宋灭亡之后,他必会承受忽必烈雷霆之怒。可他要是助元灭我,说不定忽必烈也会许诺他重新做为大理国君,自称一制,这显然要容易得多。”

秦寒面露诧异,大概没想到赵洞庭竟然有如此心智,而后道:“元军忽必烈野心勃勃,铁骑横扫各地,开疆扩土,以他那样的性子,怎会容许有国中之国的存在?”

赵洞庭道:“那若是大理国君心存侥幸呢?”

秦寒道:“上可谋君,下可谋臣。只要我们遣使说服大理国诸臣,纵然大理国君心存侥幸,也不会和元军联手对付我们。唇亡齿寒,若是我大宋彻底灭亡,他们只会更受元朝压迫,再无出头之日。”

说着,他神色忽然深沉起来,“再者,即便大理国君助元攻我,我们也可以趁势攻大理。”

“攻大理?”

赵洞庭露出惊色,“元军压境,我军再攻大理岂不是自寻灭亡?”

秦寒摇头,“我军硇洲、琼州接连大捷,虽然看似喜人,但元君忽必烈势必恼怒,到时再遣大军压境,雷、琼两州俱无天险可守,若无大理相助,我军难以坚持多久。只有弃城全军前往大理境内,依仗着高原天险,才能够和元军继续周旋,发展实力,以图再进。大理兵少将寡,是挡不住我军的。”

赵洞庭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不得不承认,秦寒的方针的确是最适宜现在南宋的情况。

眼下元军是还没有和南宋动真格的,要是真的大军压境,即便有掷弹筒,有新型兵刃,又士气如虹,赵洞庭也不觉得区区十万军马不到就能挡住元军的数十万铁骑。

要攻,联合大理,要守,进军大理,这似乎是最为权宜之策。

但是,他却并不愿意选择第二条路。

雷州分田制度刚刚施行开来,正处于发展阶段,他绝不愿放弃。

而且,元军所到之处,偶有屠城之举,赵洞庭更不愿意再看到类似遂溪县的惨状出现。

当下他断然说道:“朕不会弃守雷州之地。”

秦寒皱起眉头,“那就只有联理抗元了。”

“嗯……”

赵洞庭点点头,又问:“可我们派谁去做说客呢?”

秦寒高深莫测道:“只待我军击退阿里海牙,拿下广西,说客自会出现。”

说着他站起身,“皇上若是无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赵洞庭没留他,只是轻轻点头。

秦寒刚走,他手指轻叩桌面,沉思起来。

鬼谷学宫太过神秘,他不敢全然相信秦寒的话。他在想,秦寒忽然来助,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不多时,赵洞庭又起身,去了韵锦的院子。

琴音绵绵。

听着韵锦弹唱的满江红,他的思维似乎要更为清楚些。

只是,想过许久,却仍想不到秦寒的话语中有什么破绽。他为抒发胸中才学而来,似乎合情合理。

韵锦弹毕一曲,见赵洞庭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声问道:“皇上心中有事?”

赵洞庭看向白衣胜雪,美艳绝伦的韵锦,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问道:“你觉得秦寒之人如何?”

第153章 一夜梨花开

韵锦微蹙着柳眉想了想,答道:“奴婢看不透他,只觉得他孤傲。”

赵洞庭又问:“那你觉得他可信吗?”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韵锦自然更加答不上来。她轻轻摇头,“奴婢不知。”

赵洞庭也没想过韵锦会有什么看法,继续低头沉思。

“皇上何须管他值不值得信?”

这时,韵锦却是忽然说道:“我朝东坡居士曾有诗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他若说的是对的,皇上便信,若是说的不对,皇上便不信。如此岂不是少去许多烦恼?”

这却是她被慕容川骗后,苦苦悟出来的道理。当初若不是她听信慕容川的话,李元秀便不会死。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赵洞庭咀嚼着这句话,眼睛忽地明亮起来,跑到韵锦面前,踮起脚尖,吧嗒在韵锦吹弹可破的精致脸蛋上亲了一口,“你真是聪明极了!”

然后他便满心欢喜地往院外跑去。

刚刚韵锦这句话,可谓是让他茅塞顿开了。

是啊!

管他秦寒是不是有什么鬼心思,我自保持本心,该信的信,不信的便不信便是了。

进军广西是大势所趋,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他秦寒的话而犹豫不定。纵是没有秦寒,赵洞庭自己也会想方设法收复广西的,因为南宋不可能仅仅守着雷州和琼州这丁点大的地方,地盘太小,发展再快也耗不过远朝。

韵锦看着赵洞庭跑开的背影,摸摸自己的脸颊,俏脸晕红,眼神有些痴了。

好半晌,她跺跺脚,羞答答地往房间里跑去,但嘴角,却是有极好看的微笑荡漾开来。

这夜小雨,悉悉率率。

翌日天还未亮,不到五点,赵洞庭便已起床,任由颖儿和乐舞梳妆打扮,准备去上早朝。

其实他觉得南宋其他的规矩都还好,就是早朝的时间有点早。且不说他自己,那些大臣们也偶尔会露出没睡醒的惺忪模样。

外面雨声已经歇了。

颖儿正给赵洞庭梳着头发,赵洞庭忽道:“颖儿,你觉得朕把早朝的时间稍稍延后怎么样?”

“嗯?”

颖儿惊讶,不知道赵洞庭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赵洞庭道:“如此天色未亮就要早朝,耽误朕练剑的时间,且群臣也都无法休息好,实在不便。”

现代上班都是朝九晚五,他有时间觉得做皇帝和大臣也挺苦的。

颖儿想了想,道:“若是皇上觉得累,可以和陆大人他们商量这事的。”

赵洞庭点了点头。

等不多时,天蒙蒙亮,他穿着龙袍走出屋去,忽地愣住。

一夜之间,院中的野梨花竟是全开了,素白似雪,团团锦簇。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空气中充满清新气息。

赵洞庭深深吸口气,嘴角露出微笑。

整个天地都好似充满生机,将他心中的些许杂念尽皆消去。

颖儿也被这美景震撼,美眸中尽是迷离。

临安可没有这般好看的野梨花。

足足过去数分钟,赵洞庭才再迈开步伐,往院落外走去。

知州府内到处都是野梨花,放目尽是雪白锦簇,着实好看得紧。

等他到议政殿时,群臣已在殿外恭候着,有些正在哈欠连天,见赵洞庭到,忙又打起精神。

这也是现在在雷州,他们都住在知州府不远处,以前在临安时,他们有的府邸离皇宫很远,三点左右就要起床,准备早朝。

当然,他们现在也需要在四点左右就起床。

赵洞庭走过去,没有直接进殿,而是问道:“诸位爱卿休息得可好?”

大臣们自然都连连点头,说休息得好。

赵洞庭忍不住笑,道:“诸位爱卿就莫要诓朕了,你们的脸上都写着疲乏两个字呢!如此,以后早朝的时间便由卯时推迟到辰时吧,诸位休息好了,才能更有精力为朝廷处理事务。”

群臣皆喜,便是连陆秀夫那样勤政的,也没有出言劝谏。

赵洞庭笑笑,这才往议政殿里走去。

群臣跟着鱼贯而入。

待君臣坐定,行过礼,赵洞庭问可有事启奏,无人说话。赵洞庭便差旁边的小太监宣秦寒来见。

小太监领命匆匆往殿外跑去。

赵洞庭眼睛扫过殿内文武大臣,道:“诸位爱卿,现在海盗已灭,雷州初定,正是发展雷州的绝佳时刻,望各部各司都努力督促,尽快将雷州的学府、医署、钱庄等在州内各县开展起来,另外开阔渡口、修缮道路也需要加紧操办,雷州地小物乏,唯有开通与外界经商贸易才能繁荣,百姓才能富足。”

各部各司以陆秀夫、刘黻等人为首,群臣躬身领命。

赵洞庭给过他们发展雷州的详细方案,其中如开办国家医署、车暑等方案前所未有,可谓让他们惊为天人。在各地开办国属钱庄,让百姓们存钱、贷款,这样的举措就更是让他们心中惊讶了。

他们真难明白赵洞庭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些法子,殊不知,赵洞庭都是按着现代建设照搬过去的。

沉默几秒,赵洞庭看向向东阳,又道:“向爱卿,现在雷州大局已定,朕想让你作为御史,前往琼州掌管政务,施行分田制度,如雷州这般发展,你可愿意?”

向东阳闻言走出列道:“皇上,琼州已有知州,我这般前去,赵大人他会不会……”

“不会。”

赵洞庭知道向东阳是怕赵与珞心中会有想法,摆摆手道:“朕班师回朝之前已和赵知州说过此事,他掌管琼州军对付乱民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对于你去主管琼州政事,他是相当欢迎的。”

向东阳闻言,躬身道:“既然如此,微臣愿往。”

雷州分田制度已经彻底实施下去,政务又有陆秀夫、刘黻等人主掌,其实向东阳他自己也觉得闷。

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赵洞庭又御赐尚方宝剑,给予了向东阳绝对的权利,直让向东阳内心感激不已。

第154章 盼君归(1)

这时,秦寒也随着太监进来了。

但即便是进到这南宋的最高权利殿堂,他也仍是没向赵洞庭下跪,只是作揖。

有许多恪守礼节的大臣都不禁皱眉。

赵洞庭道:“秦寒,你此次琼州大捷有功,朕且封你为国务省参事,从四品,如何?”

因为对秦寒心有忌惮,是以他也并不打算封秦寒太高的官衔。

可没曾想,秦寒竟是说道:“皇上,草民无心为官,只做个有实无名的军师便好。”

莫说众大臣,连赵洞庭都是惊讶,“你不想为官?”

秦寒淡漠答道:“是。”

这让得赵洞庭心里止不住地想,难道秦寒这是想明哲保身,以免日后遭遇到兔死狗烹的结果?

他来到大宋,自献良策,真的只是为抒发胸中才学?

赵洞庭自然不会执意要赐秦寒官职,如此更好,当下便点头道:“那好罢!你就留在朕身边,做朕的军师。”

秦寒点头,就又自顾自走出殿去。

群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眼中都是讶然和不解。

等到散朝,张世杰在殿外等着赵洞庭,见他出来,有些忧心忡忡地迎上去,轻声道:“皇上,您对鬼谷学宫弟子出世有何看法?”

赵洞庭瞧瞧他,道:“张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张世杰躬身道:“鬼谷学宫弟子个个学究天人,他们出世,只怕这天下会图生变节。”

他显然也心中忌惮鬼谷学宫中的那些弟子。

春秋时期,那些诸子百家可是光凭着才学就让得天下大乱。

赵洞庭却是微笑,“如此也好,若是这天下不起波澜,我朝要想胜过元朝,怕也渺茫。”

他不怕局势大乱,倒是天下不乱,元朝全心全意对付南宋,南宋反而难以招架。

这些鬼谷学宫中的人出世,说不得会让南宋的局势出现转机。

张世杰怔怔神,眼眸也是微微发亮起来,躬身道:“皇上圣明。”

赵洞庭对他的马屁已然习惯了,只是笑笑,便往寝宫走去。

梨花盛开,秦寒推辞为官,这两件事,都让得他的心情不错。秦寒不握兵权,再有才学,也难以对南宋造成什么威胁。

赵洞庭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但是,发生过慕容川的事,却让他又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

他再也不想发生类似于秀林堡的事了,现在想想那块大义宗门牌匾,赵洞庭都仍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初可真是瞎了眼。

回到寝宫,他爬上屋顶,修行剑意。

过半个时辰,又在院落中梨树下修炼剑术,还是用的老法子。

梨花飘落,如漫天飘雪。

虽然赵洞庭两日来稍微有些长进,但刺剑的精准度仍然只能说是不堪入目。

乐舞在旁边不断娇笑。

练过剑,用过膳,稍做休息,颖儿帮他按摩,随即又去韵锦的院子里翻看秘籍和兵书。

兵书是从秦寒那里借的,那家伙的兵书多到不可胜数。

如此到得夜里,赵洞庭又要到杨淑妃寝宫中去请安,然后回来还要修习房中术和内功。

他这整日都是极为充实的,也幸得他上辈子执掌传媒公司也是相当勤奋,要不然,怕真不吃下这苦头。

九点多,天色已是极暗。

赵洞庭又让太监去将苏刘义、陆秀夫、张世杰、向东阳、苏泉荡、柳弘屹、完颜章、岳鹏等肱骨大臣及各军将领都请到寝宫中来。

众人刚到,行过礼,赵洞庭便问陆秀夫道:“陆大人,我军现在库存粮草如何?”

陆秀夫作揖道:“回禀皇上,虽然民间刚刚收成不久,但分田制度才实施下去,我们并未从百姓手中买到多少粮草,眼下库中粮草并不是十分充裕。”

赵洞庭微微蹙眉,“那什么时候可以再筹集粮草?”

陆秀夫道:“得等到七月中旬左右,百姓有所收成,我们才能筹集到粮草。”

说着他反应过来,“皇上您打算出征?”

赵洞庭点点头,“朕打算择日挥军北进,援助文军机令,攻取广西。”

饶是柳弘屹他们早在过年之前就有心理准备,此时再听赵洞庭说,还是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赵洞庭会这么急。

柳弘屹迟疑道:“皇上,我军刚和海盗、元军大战,是不是先休养段时间再发兵广西?”

眼下从广西那边传来的战报来看,文天祥还能挡住阿里海牙。

“不。”

赵洞庭却道:“最迟两月,必须挥师广西。”

他眼神扫过房间内的人,“元军在琼州大败,朕担心他们会只增派兵力全力攻取广西。我们只有抢在他们的前头将阿里海牙彻底歼灭,才有可能立足广西之地,雷州才会安稳。”

“这……”

柳弘屹他们微微色变。

赵洞庭看向陆秀夫,又道:“两个月内,可有办法筹措粮草?”

陆秀夫沉吟道:“要想筹粮,怕是只有从那些贵族豪强手中买才行。”

“好!”

赵洞庭断然道:“那就从他们手中买。”

陆秀夫躬身领命,陈江涵的眼角又是直抽抽,到雷州以来,朝廷可是挥霍掉不少钱财了。

过几日,向东阳前往琼州,元军的几千降卒被放走,只是发些盘缠,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赵洞庭还没心肠慈悲到给降卒太多盘缠的地步。

与此同时,苏泉荡也率着禁军凯旋归来。内海外海的诸多海盗老巢都被他扫荡一空,战船上堆积着满满的战利品,粮草、茶叶、棉麻,还有甘蔗等水果,将战船都压得吃水线极深。

西流渡口又是热闹朝天的景象。

陈江涵收到报信,带着财务部一众大官小吏早早在渡口等候,见到这幕,眼中直放光彩。

赵洞庭近来下令又是开办学府,又是开垦荒山,又是修缮道路的,着实快将从临安带来的财宝给败光了。

虽然抄没秀林堡后,得到不少财宝,但也仍然堵不住缺口。

这回苏泉荡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来,对陈江涵而言可算是救命的稻草。

第155章 盼君归(2)

“苏将军!”

看着船头昂然而立、威风凛凛的苏泉荡,陈江涵只觉得他是那般可爱,亲热招手呼喊。

苏泉荡拱手示意,“陈大人,有劳了。”

陈江涵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眨着眼睛忙让手下小吏帮忙搬运。

其后看着一箱箱物资被搬下船,他可谓是心花怒放。

这多少能够缓解南宋朝廷的物资匮乏之苦。

赵洞庭在宫中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满心欢喜。

如此过去不到两月的时间,朝廷粮库中已是堆满粮食。那些贵族豪绅家中都有不少余粮,虽然不太愿意卖给朝廷,更像趁着战乱待价而沽,但现在南宋朝廷在雷州民望极盛,他们也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地将粮食卖给朝廷。

赵洞庭每日练剑、看书、习房中术,过得极为充实,剑术也日益长进。

他现在三息时间内也能够刺中十多个草环了,这放在以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这日,在海康县的粮库外,三千侍卫亲军团团守候。

古代打仗,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可谓是重中之重。断粮的军队,几乎没有打胜仗的。

除非是打奇袭仗,部队才不会携带太多粮食,如碙州之战,又如琼州之战。

粮库前广场,足足两千辆运粮车整齐排列着。各军士卒在统帅的指挥下,将粮草从库存中搬运出来,分别堆放到粮车中。

这些粮车看起来便像是斗车似的,不过车的两旁各有四个轮子,轮子中间用极大的钢铁锁链连接了起来。这自然是赵洞庭的发明,说白了,就是大型的八人单车。

个多月前,赵洞庭设计出这种粮车来,只差没有让三军将帅欣喜若狂。

这种粮车可承重近一千五百斤,依靠人力踩踏而行,比以前用马或是用人力推自然要省事不少。

更重要的是,这让得大军在行军中根本无需雇佣百姓运粮。

以往,两万人的军队出去打仗,光是运粮的就需要足足三万人。若是路程远些,运粮百姓吃掉的粮食要足足占去整个粮草的大半。如今有赵洞庭发明的这种车,不仅仅可以军队自行运粮,连运粮的马匹都能省去不少。

按一个士卒一天一斤辆算,一万士卒一天一万斤,就算每辆粮车只放一千斤粮食,十辆车也足矣。

十辆车,士卒每两刻钟换班运粮,一天满打满算行进八个小时,也才需要多少人?

约莫不到一千三百人而已。

赵洞庭此行挥师广西只打算先带两个月的粮食,两千辆粮车足矣。

因为,他打算带去广西的只有三万五千军马。

殿前司禁军一万二、侍卫亲军将近五千、讨元军八千余、神丐军一万人。

这其实在古代战争中已经算是声势浩荡的军伍了,因粮草所限,古代打仗注定不可能太多人。那些动辄数十万上百万的,不过是夸大其词,光是运粮草的就要占据三分之二,起码一半。

真正数十万军伍的争锋,在整个历史上都屈指可数,两国决战还差不多。

至于那三万黄龙禁军,赵洞庭却是让柳弘屹带着他们留守雷州。

首先,雷州的粮库不足以供给六万士卒的粮草,再者,雷州不能没有守军。

这些黄龙禁军多是本地人,有仗打时,他们是战士,没仗打时,他们就回家务农。这叫屯兵制,古时候的军伍多是这种制度,因为人丁不足,根本很难养活数万甚至上十万士卒。

而三万五千人两个月的粮食,也就是一千吨多点,赵洞庭让各军各自押运自己的粮草,随军出征,无非耽搁点时间,却再也不用拉取壮丁。

这种粮车的作用可想而知,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是解决了古代打仗后勤困难的问题。

各军将士都是满脸兴奋,干劲十足地将粮草往自己军队分配的粮车上搬。

等搬足十袋,便满是新奇的踏着粮车,列阵去了。

只有陈江涵满是心疼地在粮库门口带着小吏清点数目。

其实这事并不需他堂堂的财务部尚书大人过来,只是他铁公鸡性子,总忍不住想过来看看。

看着各军士卒满是欢喜地搬梁,他嘴里不住地喊:“你们拿走这么多粮草,可要打胜仗!可要打胜仗啊!”

士卒们只是轰笑。

足足过去两个时辰,粮库前才算是消停下来。

陈江涵看着几近空空如也的粮库,只差点没淌出泪来,“我的粮啊……”

旁边财务部的大臣小吏都是满脸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翌日清晨,云压得有些低,天色沉沉。

海康县外,无数旌旗迎风招展。殿前司禁军、侍卫亲军、讨元军等各部的旗帜泾渭分明。

旗帜下,是寒芒闪闪的qiāng尖,这些qiāng头都是以赵洞庭的新型冶炼法锻造而成,通体鲜亮。

qiāng尖再往下,是齐齐的红缨盔或范阳笠。带头盔的是百夫长以上将领,带范阳笠的则是普通士兵。

除去黄龙禁军三万人及各县守军,雷州其余军卒可谓尽数在此。

各军都是马军在前,重甲马军更是连带着战马都全部鳞甲护住,光芒隐现。

赵洞庭穿着黑色嵌金纹甲胄立在海康县城头,瞧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南宋军卒,豪情勃发。

乐无偿在他身侧,也是满脸肃穆。

岳鹏、苏泉荡、完颜章、柳弘屹等众将领中,只有柳弘屹微微苦着脸,因为赵洞庭不让他随驾出征。

其实,赵洞庭留他守雷州,除去他是黄龙禁军主帅以外,也因为他有家室,不想他战死沙场。没有战争是不死人的,便是再强的身手,再运筹帷幄的将领,也可能沙场裹尸。

柳弘屹的妻子何慧香是个极好的女人,现在又怀着子嗣,赵洞庭也不想她独守家中。

说起子嗣,这倒还是多亏安太医了。原来两人没有子嗣,竟是柳弘屹的原因,是安太医用药帮他调理好。

这也让得何慧香和柳弘屹对赵洞庭、安太医感恩戴德。

沉默半晌,赵洞庭忽然拔尖,“三军将士何在?”

第156章 斥候之命

“在!”

“在!”

“在!”

一圈又一圈的声浪荡漾开去。

“此战可能胜?”

“胜!”

“胜!”

“胜!”

“不胜如何?”

“马革裹尸!”

“马革裹尸!”

“马革裹尸!”

城头上,一众文臣武将,还有皇亲贵胄,无不动容。

杨淑妃默默淌出泪来。

看着南宋将士如此众志成城,她忽地感觉赵洞庭长大了,这也让得她忽有些心酸起来。

这几年来,她一个女人,扛着整个大厦将倾的南宋,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赵洞庭忽地转身,抹去杨淑妃眼泪,轻声道:“娘亲,等着朕凯旋,接您去静江!”

静江府,广南西路大都督府,也是整个广西的中枢所在。

“出发!”

再转过身来,赵洞庭倏的又是大喝。

不多时,三军将士簇拥着粮车,马军在前,步军断后,沿着海康县大道缓缓而去。

地表震动。

城头,杨淑妃和颖儿相拥而泣。

乐舞、韵锦两女远眺着赵洞庭的背影,默默垂泪。

韵锦忽地将琴放在墙垛上,琴音绵延,声音清亮,却是一首赵洞庭昨夜写给她的--盼君归。

碙州岛行宫外,数百残卒跪在义士碑前,不断叩首。

斜阳西下,余晖金黄。

群山之间的荒草大道上,十余匹快马疾驰而过,然后忽地在一棵枯树前立足。

“你,往西!”

“你,西北!”

“你,东南!”

“……”

领头士卒背上斜插着四面旗帜,吩咐玩,将其中一面旗帜重重掷在地上,“五十里返,半个时辰后在此聚集!”

然后,十余骑分散跑开了去。

这是南宋军卒中的斥候。

大军前行,斥候先行数十里探查情况,这是古代打仗不可或缺的环节。

像这样的斥候队,南宋军中往往会同时派出十余波。

大军要驻扎,绝不能离敌军太远,要不然有被袭营的危险。

时间缓缓流逝,半人高黑色令旗立在草地上,兀自飘摇。

数十分钟后,陆续有士卒驰马归来,各是满面尘土。

但是那斥候十夫长却迟迟不见回来。

离着半个时辰的时限越来越近,一众斥候脸上都露出些微焦虑之色。

“兵长他会不会遇到元军了?”

“时间还未到,莫要瞎说!”

“就是,兵长他福大命大,又是老卒,怎会出事?”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众士卒脸上的焦虑与担忧之色还是渐渐浓郁起来。

“时辰到了!”

“兵长他怎的还未回来!”

“咱们怎么办?”

“要不再等等?”

“不行,军令如山,我等先行回营!”

“走!”

一众将士远眺着十夫长离开的方向,眼中尽是期许,但也无奈。

有个士卒率先拨马,向着后头大军驰去。

斥候是极危险的,他从军数年,已是见过不少弟兄一去不归。

其余士卒见他拨马,也都是调头跟着离去。

只有一个士卒留在原地,还在看着大道的尽头。那个十夫长,是他的亲哥哥。

又过数分钟,大道尽头始终空空如也。他的眼中流出泪来,淌过脸颊,混着灰尘,还未落地已是变得极为浑浊。

他家中四个兄弟,三个参军,他是老三,老二在琼州之战时战死,老四在家中伺候父母,现在,大哥看样子也回不来了。

他翻身下马,缓缓拔起地上的黑色旗帜,咬了咬牙,复又上马,准备离去。

这是生在乱世的悲哀,他没得选择,纵是想为大哥收拾遗体,也不可能。

恰在这时,大道尽头忽有黄尘弥漫。

他凝神看去,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大哥!”

他兴奋地大喊。

可是,大道尽头在这时又是无数黄尘飞扬,足足数十骑呼啸而来。

看他们的旗帜,分明就是元军。

十夫长一骑领先数十米,向着弟弟大喊:“快跑!”

士卒呆立不动。

十夫长再度大喊:“快跑啊!禀报将军,前方三十里有伏兵!人数不详!”

话音刚落,他摔下马去。

在他背上,竟是有两支明晃晃的箭,箭羽还在颤动。

“大哥!”

士卒大喊。

十夫长还未死,抬头挥手道:“快走……”

元军追上,数杆长qiāng瞬间将他刺了个通透。

“大哥啊!”

士卒又是一声惨呼,连忙拨马,调头疾驰。

眼前的景色好似有些模糊了。

这是泪水打湿了双眼。

哥哥死在自己眼前,这比哥哥不回来还要让他痛心。若是哥哥不回,起码他心中还有留着些希望。

“驾!”

“驾!”

后头的元军还在驰马疾追,不愿放过他。

士卒只觉得那些长矛好似就顶在自己的后背上,不住地挥鞭猛抽座下战马,任由泪水流淌。

大哥探得的敌情,他必定要回去报告给统帅。

两道黄尘,瞬息远去。

太阳越沉越低,如同悬挂在那远处矮山的山尖尖上。

士卒瞧着,恍然想起娘亲做的烧饼,也是这样金灿灿的,好吃极了。

小的时候,两个哥哥总和他抢,现在,家里再没人和小弟争抢了吧?

直到得夕阳只剩下丝丝余晖,他的前面终于出现黑压压的大军。这大军,便好似天上的乌云。

后头数十米远处,元军士卒纷纷驻足,只瞧两眼,便慌忙调头驰马而去。

“让开!让开!”

士卒直直冲入到大军阵中,手持黑色旗帜,嘴里不断呼喊。

他的脸上有数道痕迹,好似是蚯蚓爬过似的,那是泪水流淌过,抹去灰尘留下来的。

到殿前司禁军阵中,士卒快马冲到百夫长面前,从马上滚落在地,“兵长,北方四十里处有元军伏兵,人数不详。”

百夫长看他满身灰尘,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哥哥呢?”

士卒咬牙道:“大哥被元军杀了。”

百夫长怔住,“你们兄弟俩,跟着我三年有余了吧……”

第157章 强攻镡津(1)

说着,他拍拍士卒的肩膀,“你先去歇息吧,战场上我让弟兄们多杀几个元军,为你哥哥报仇。”

士卒点点头,牵着马离去。

从四十里外荒野跑回军中,他的泪水也已是流干了。

“当年的老兄弟,如今也就剩下你我两人了……”

百夫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用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声音叹息,随即翻身上马,向着军阵前面跑去。

直到最前方苏泉荡面前,他下马禀道:“将军,北方四十里有元军伏兵,人数不详。”

“嗯。”

苏泉荡轻轻点了点头,对旁边亲兵吩咐几句,亲兵驰马往中军侍卫亲军军阵跑去。

向这样的传讯兵,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有数波跑到赵洞庭车辇面前。

他们将探得的情报告诉车辇外的飞龙军卒,飞龙军卒便跑到车辇前向里面禀报。

至于那战死的十夫长,他的死,连千夫长的耳朵里都传不到。只会由百夫长报给掌管名册的士卒,然后士卒在上面划去他的名字。

车辇里,赵洞庭坐在正中,秦寒坐在右侧,乐无偿则是持剑坐在赵洞庭的左侧,约莫两步远。

赵洞庭听到外面的禀报,看向秦寒,道:“已有三波探子探到前面峡谷有伏兵了。”

这时已是他们离开海康县的第十天。

现在大军已到滕州境内。

现在的广西,南宋和元军的军马相互错综复杂,已是很难知道对方的动向。

秦寒道:“前面是通往睿州的必经之地,想必阿里海牙早已得知我们率军赶来的消息。”

赵洞庭道:“那就在此扎营,明日大军杀过,破去他们的埋伏。”

现在军中已有三十四个掷弹筒,对于伏兵,赵洞庭却是不怕的,只管用掷弹筒或箭阵开路就是。

“好。”

秦寒淡漠点头。

他仍是穿着麻衣,便是坐在车辇里,手中也时刻捧着兵书。

赵洞庭见他点头,向外喊道:“传令,大军就地扎营!”

外面响起应答声。

很快,高高的行女车上令旗挥动,三军统帅的旗帜也跟着挥舞起来,大军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众士卒扎营的扎营,造饭的造饭,忙碌起来。

赵洞庭坐在车辇里,低下头,也继续琢磨起手中的兵书来。

这些天跟着秦寒同行,有些不懂的地方询问秦寒,倒着实让得他长进不少。

原来,行军打仗并不仅仅是简单的两军厮杀而已。

甚至,古代行军打仗要比现代更为繁琐得多。就拿这刺探情报来说,就不知道要麻烦多少倍。

饭香逐渐在方圆十余里飘荡开来。

赵大、赵虎两人端着饭菜送进车辇,却也不过是简单的白米饭和青菜。

赵洞庭出发时就和他们说过,他要和士卒同吃同住,以做表率。

其实,南宋军中这样的伙食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顶尖儿的好了,便是许多家庭,也都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白米饭就青菜,在乱世中已经算是难得的伙食,在军中更是堪称奢侈。

也就是赵洞庭发明运粮车,粮草足备,才有底气用这样的伙食,便是元军,占据绝大部分炎黄土地,地大物博,军中也多数不过是稀粥咽菜而已。

古代行军打仗,后勤补给实在是太难了。

又过阵子,天色便忽地黑了,让人琢磨不到它到底是什么时候黑的。

军营四周各处燃起篝火。

远处的山丘、草地上,有些士卒静静趴着,只露出头来。

大军扎营处,二十里内会遍布定哨和游哨。定哨,潜藏不动,游哨,绕营逡巡。

赵洞庭的营帐外,更是有十支十人小队不断巡逻,全都是飞龙军中的好手。不过旁边的篝火同样只有寥寥数堆,从远处根本看不出来赵洞庭的营帐有什么不同,这是秦寒特意吩咐,避免敌军探目瞧清帅营所在,连帅旗,也被安置在稍远处的营帐外。

这个年代高手太多,纵是有乐无偿在侧,也不得不防。

夜风呼啸,吹得旌旗呼呼作响,显得极是荒凉。

到深夜时分,依稀月光下,有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南宋军营掠近。

他穿着黑衣,蒙着面巾,离得稍远,便很难瞧得真切。

偶尔,他会忽地停下来,然后伏在草地里。往往这般过去两分钟,便会有南宋骑兵游哨呼啸而过。

他的目力不可能如此锐利,也就是说,这个人耳力绝对异常敏锐,连千米外的马蹄声都能听到。

南宋的重重明哨暗哨,竟是被他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接连避过去。

不,有的应该说是直接杀过去。

他偶尔也被潜藏在各处的暗哨发现,但还不等那些暗哨呼喊放箭,他的身形便掠过数米,手中短剑如臂指使,接连将那些暗哨刺死在地。往往以三五人扎堆的暗哨,竟是在他手中连放信号弹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个高手,而且是个顶尖级别的高手。

只不多时,他的身影便出现在离南宋军营不过数百米外的山丘上。

他的旁边是数具南宋暗哨的尸体,都是被一剑封喉,没有活口。

夜风依旧呼啸,从黄草大道中呼呼而过。

山丘上没膝高的黄草也被吹得齐齐往北侧倾倒,这人的脑袋露出来,双眼极为冷厉,盯着南宋军营。

只是过不多时,他的眼中却是稍稍露出疑惑来。

从篝火堆的数量,他并没能判断出南宋大军的帅营在哪里。

这种情况于他是罕见的。

元朝和南宋征战多年,他已不知道刺杀过多少回南宋统帅,但鲜少遇到判断不出宋军帅营所在的情况。

如此过去十余分钟,他忽地扒开旁边南宋暗哨的尸体,将尸体怀中的信号弹掏了出来。然后又从自己怀中掏出火折子,吹几口气,火折子尖端便冒出红润的火星来。

一颗拖曳这艳红色尾巴的信号弹带着尖锐破空声直冲高空,然后在夜色中炸响开来,光芒炫目。

这人躬身身子极速在黄草中穿行,瞬息间已是跑出许远去。

第158章 强攻镡津(2)

南宋数队骑兵游哨挥鞭驰马朝着信号弹升起的地方冲来。

只是等他们到时,那黑衣人已经躲去离此地数里外的山丘上,伏在山丘青石的后头。

投石问路。

南宋骑兵跑到暗哨原本呆的地方,见到地上的尸首,脸上都露出稍微凝重之色来。

有个老卒下马,细细瞧了瞧暗哨的尸首,沉声道:“都是一剑封喉。”

众骑兵的神色顿时变得更为凝重起来。

而后,他们其中一队向着军营跑回去报信,还有三队则是向着四周搜寻起来。

那头,黑衣人却也在皱眉。

以前他用投石问路这招可谓屡试不爽,但这回,好似是遇到硬茬子了。

因为直到此刻,南宋军营中也仍没显出任何的慌乱,除去那四队骑兵游哨外,其余巡逻士卒仍是井井有条,时不时在篝火旁边走过。

他还是没能分辨出来南宋军营中的帅帐在哪里。

又过十余分钟,他终究还是选择放弃,隐匿于黑暗中,远去了。

即便对自己的功夫极为自信,他也不敢在没找到目标的情况下硬闯南宋如此庞然的军营。

不多时,信息经过层层上报,传递到赵洞庭的营帐里。

南宋的暗哨竟是损失有二十四个之多,而且个个都是一剑封喉。

便是赵洞庭也看得出来,这定然是高手所为。这让得他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那些江湖高手,总是战争中难以估量的因素。他们不擅正面冲杀,却有孤身袭营,取敌将首级的本事。

只可惜,赵洞庭军中除去乐无偿外,并无这样的高手。

元朝势大,现在太多的江湖高手都已经被他们拉拢,如赵虎、赵大这种,要想袭营,身手还稍嫌不足。

对此,赵洞庭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让士卒将那些暗哨的尸体焚烧,大军仍是不动。

这夜直到天明,倒是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绵延十余里的军营中冉冉有炊烟升起。

赵洞庭传令下去,用过早饭,三军开拔。

斥候先行,早已在天色还未亮时就有数队驰马而去。

数个小时后,大军终于到那斥候探报说有元军埋伏的峡谷前面。

两侧都是山丘,中间是不过五米宽的碎石路,狭窄的地方,更是只有两米宽。地形和碙州岛葫芦口尤为相似。

南宋大军就在峡谷外扎营造饭。

赵洞庭用望远镜观察峡谷两旁山丘,嘴角勾起微微冷笑。

斥候探报,峡谷两旁的元军伏兵早已经是撤退了。显然,他们也谈情了南宋军卒的虚实,兵力不足,估摸着埋伏也占不到多大便宜。

据赵洞庭的观察,山丘上的确有着元军生火造饭的痕迹。

他偏头问旁边同样拿着望远镜的秦寒,“你觉得这股元军是从哪里来的?”

秦寒放下望远镜,稍为惊奇地看了眼赵洞庭,随即大道:“二十里外,镡津县。”

他听说这望远镜是赵洞庭发明出来的,着实惊讶。因为即便是那些鬼谷学宫中的鬼才们,也从来没能发明出来这种东西。以他的学识,自然能想得到这不起眼的小小东西,在战场上却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赵洞庭闻言,眉眼微挑,“何以见得?”

秦寒道:“他们生火造饭的痕迹极浅,说明随军带的粮食极少,方圆五十里内,只有镡津县。”

“硬攻?”

赵洞庭又问。

秦寒轻轻点头,“文丞相和阿里海牙兵力交缠,难以展开决战,能吞掉他们一股算是一股。”

赵洞庭不再迟疑,当即吩咐下去,大军准备攻取镡津县。

日头高照,分外炎热,炊烟再度升起。

双方斥候如今都已是明目张胆,南宋斥候驰马到镡津县外,元军斥候也敢到离南宋大军不过千米外的地方观察大军情形。

偶尔双方斥候相遇,便会就地展开厮杀。

大战未起,光是斥候就已折损不少。

到这种时刻,双方显然都已经是打定主意。赵洞庭他们打算硬攻,而元军兵力不足,自然打算坚守。

只是让得赵洞庭稍有不满的是,己方斥候并未能探明镡津县内元军的虚实。

虽然说从旗帜、守城器械的数量上可以估量出元军兵力,但这些,元军也可以用掩人耳目之计故弄玄虚。

他觉得古代刺探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当然,往往也因为是这样,古代的战争才会跌宕起伏,常常有变故发生。

还未到傍晚时分,南宋三万五千军马已齐齐开赴到镡津县外。

镡津县是滕州重镇,中级县,城墙以青砖搭砌而成,高达十余米。

城墙上,元军旗帜兀自飘摇,许多士卒站在上头严阵以待,一系投石车高高耸立,弩车在弩基外露出头来。

赵洞庭挥军到镡津县前六百米处才驻足。

这个距离是极微妙的,是元军回回炮好似够得着,却又很难够得着的地方。

城头上的元军统帅看着,直咬牙,暗骂宋朝贼子狡诈。

赵洞庭偏头笑问秦寒:“如何攻?”

秦寒只道:“攻城并无上策,元军坚守,我军只能以压倒性的兵力强行占城。”

按现在的双方情形,想要使些离间计、反间计是不现实的,这里的元军都是蒙古人,元朝又势大,他们不是脑子抽筋,便不可能弃元投宋。

赵洞庭嘿嘿笑着,吩咐赵大、赵虎让飞龙士卒将掷弹筒都搬了出来。

在琼州铺前湾大战时,他虽然也有用掷弹筒,但秦寒呆在军营里,并未瞧见。

他也有心想让这个鬼谷学宫的天才看看他的本事。

别的不敢说,光以制造先进火器而论,赵洞庭有极强的自信,这个时代绝对没有人能够和他相比。

秦寒看着飞龙士卒将黑黝黝的掷弹筒一线排开,果然惊讶,“这是什么?”

赵洞庭笑而不语,只是将手抬起来。

“放!”

随即,他猛地将手放下去,大喝起来。

数十声炮响。

秦寒懵了。

城头上的元军统帅也懵了。

第159章 炮轰城头

他眼睁睁看着有个铁疙瘩好似向着他这里落来,慌忙向着旁侧跑去。

他心里还在想,“宋军怎会有这么小的投石车?这些铁弹的速度怎会这般快?”

炮弹或是落在镡津县城头上,或是撞在城墙上,轰然炸响。

大地动摇,城墙十余处被炸塌,有元军旗帜被炸毁,士卒被轰下城头来,或是在城墙上就已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场面极为血腥。

元军统帅乃是阿里海牙麾下副将、万夫长,也是畏兀儿人,名为乌木拖。

阿里海牙当年投奔蒙古大将不怜吉带,就是带着同乡的好友托合提、乌木拖等十数人,后来又被推荐给当时的宗王忽必烈,同为王府宿卫士。鄂州之战,阿里海牙等人奋勇当先,阿里海牙因中流矢受伤而被封赏,从此得到展现他军事才华的机会,平步青云。

前段时间他因为平定湖南有功,更是被升为平章政事,统管湖广两地。

他得到如此成就,如托合提、乌木拖等多年兄弟自然也水涨船高,现在最差的也是千夫长级别。

乌木拖虽然不如托合提那般和阿里海牙亲密,但也甚得阿里海牙重用,统帅一万二千军马。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万二千军马,他才有底气敢据守镡津,挡赵洞庭三万五千军马于县前。

镡津县作为滕州重县,东可连广南东路,北与阿里海牙大军本营静江府两相呼应,南可挥师进军容州,继而威逼雷州。于元军现在的态势而已,镡津县虽不能说必不可失,但若是捏在手里,却能占据不少主动。

乌木拖心里很明白,自己只要守住镡津,主帅阿里海牙必定会派兵来援,甚至反围城外宋军。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宋军的火炮竟然如此厉害。

他刚刚躲得快,倒是没有被炮弹给炸成肉沫,但是,却没能逃过被碎弹片所伤。

有块碎铁片在bào zhà中飞射出来,刺到他的后背上,让他的后背很快血淋淋的。

乌木拖闷哼,可随机看到城头惨状,却是连背后的疼痛都忘记了。

这怎么可能?

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实在不敢相信这等阵势竟然是宋军那小小的铁疙瘩造成的。

而这时,已是又有数十发炮弹向着城头呼啸而来。

元军惨叫,连扛着大纛的猛士都被炸下城去,到死手里都还紧紧握着绣有猛虎的旗帜。

这城还怎么守?

乌木拖愣在地上,旁边惊慌的元军士卒连拽几下,他都仍是魂不舍守。

他本满心自信,以为自己特意加固过的城墙绝对能挡住宋军的投石车。可现在,城墙却如豆腐般脆弱。

旁边参将见到己方只能傻乎乎挨炸,满脸大急,“主将,咱们这可如何是好?”

乌木拖回过神来,眼神闪烁,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心头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但是作为主将,他心知自己不能慌张,要不然此战必败。

随军的大夫见他坐起,连忙跑过来帮他清理伤口。

铁片嵌得极深,大夫因为是被元军从民间捉来的,满心紧张,双手微微发颤,这疼得乌木拖冷汗直冒。但他不愧是元军猛将,即便如此,也只是咬牙,并未哼出声来。

参将在旁边焦急瞧着,大声呼喝将士们躲避炮弹。

可掷弹筒的炮弹bào zhà范围有五米左右,数十枚炮弹同时落在城头上,拥挤的元军岂是那么好躲的?

又是炮响。

有段城墙坍塌下去数米。

这才仅仅开始,元军已经是折损怕莫有数百人之多。

实在是他们在城头上站得太过密集,一枚炮弹落下来,往往能够炸死十多人。

纵是元军百战之师,这般只能挨打,也有些慌了。

参将看着士卒奔蹿喊叫,脸色更急,“主将,要不然咱们让将士们入城吧?”

他觉得继续这样下去,整个城墙都会被夷成平地。

乌木拖胡须微张,“若是弃守城墙,宋军岂不趁势夺城?”

参将匆匆道:“我们何不和他们巷战,继续留在城头,将士们都会被他们那古怪的火炮给炸死的。”

巷战……

乌木拖听到这话,眼中倏的冒出刺目精光,推开士卒站起身来,道:“传令,去将城内百姓押上城头来!”

参将立刻会意,大喜,“得令!”

然后挥手率着一众亲军连忙往城墙下跑去。

南宋多是汉人,而他们是畏兀儿人,对这些汉族百姓的生命是丝毫不会痛惜的。

刚刚占取镡津县之时,他们就已经斩杀掉不知道多少城内百姓。如果不是还需要些百姓作为壮丁打杂,他们可能已经将整个镡津屠城都说不定。

这样的事,元军干得并不少,尤其在湖广还有潼川、成都等地,常常有元军屠城的事情发生。

而原因,是因为这些地方的百姓大多忠烈刚毅,常常有起义抗元之士。

元军屠城,一是为解除后患,二则有意威慑。

阿里海牙是很热衷这种铁血政策的。

很快,当炮声第四次响起时,参将和众元军用刀qiāng押着数百百姓上了城头。

南宋军阵中,赵洞庭用望远镜瞧见这幕,举起的手迟迟没能放下来。

元军不在乎这些百姓生死,他不能不在乎。

南宋能坚持到现在,多亏是民间的义士,而要想抗元复国,更需要民间义士的力量。

赵洞庭心里很清楚,自己需要民间的力量,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雷州那般大费力气为百姓谋福利。

秦寒也看到城头上的百姓,偏头淡漠对赵洞庭说道:“数百百姓,死何足惜?”

他却是知道赵洞庭此时心中的想法。

赵大、赵虎两人则是在旁边瞪着眼,大骂元军无耻。

其实这样的伎俩,元军在守城战事常常会用。而以往,多数南宋将领是不会管的,相较于整个国家的兴衰,区区百姓的性命,实在算不得什么。

赵洞庭微微闭起眼睛,沉思半晌,再睁开眼,却还是没有下令开炮。

第160章 有心无力

他的思维和古代将领还是有些不同的,在那些将领眼中,数百百姓不算什么,可于赵洞庭而言,数百百姓却真的是个大数目。毕竟他是现代穿越过来,而在现代,每条生命都是那么的珍贵。

“哈哈!”

城头上乌木拖见宋军不再开炮,故作猖狂的大笑,“宋狗不过尔尔!”

宋军骂元军为元贼,元军却是更狠,直呼宋军为宋狗。若论骂人,南宋的文人们可真比不过北方彪悍的游牧民族。

秦寒见赵洞庭还是不下令,眼中划过奇异光芒,道:“不过五日,元贼援军必到。”

他这自然是在有意催促赵洞庭开炮。

赵大也在旁边说道:“皇上,开炮吧!”

饶是赵洞庭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谓英明神武,此刻,他也觉得赵洞庭有些孱弱。而这,是很多南宋帝王的通病,让民间诟骂埋怨的根由。

不过那些帝王孱弱,却也还没到赵洞庭这个地步,不会在乎几百平民的生死。起码赵大是这样认为的。

赵洞庭冷着脸道:“朕发明这炮,是对付敌军的,不是用来对付朕的百姓的。”

秦寒轻轻哼了声,道:“皇上这样会因小失大。”

赵洞庭只当没有听到,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忍心炮轰这些百姓。

而这个时候,被押上城头的百姓也从慌乱中渐渐挣扎出来。

他们看到城外黑压压的宋军旗帜,眼中都露出喜色。

朝廷在雷州的作为早已传到这滕州来,有不少青壮都逃到雷州去了,他们多是些跑不动,也不想再背井离乡的老弱。

有个老夫子看到军阵中间齐整整、亮闪闪的着鱼鳞甲侍卫亲军,激动呼道:“那是我们大宋皇上的亲军!”

侍卫亲军作战骁勇,如今滕州亦是流传着不少传说,都是从雷州那边传过来的,经过无数人夸大,只让得侍卫亲军的名号在民间有如神军,怕是比之当年的岳家军也不遑多让。

再看看破损的城墙,他们心里头也顿时明白元贼为何将他们押上城头来。听说以前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被当成了挡箭牌。

老夫子恨恨瞪了眼旁边不远的元军士卒,忽的高呼道:“诸位,我等垂垂老矣,岂能沦为元贼依仗?”

他在镡津县中应该有些名望,喊出这话,顿时有不少仍自惊慌的百姓向他看去。

老夫子眼眶红润,“元贼想要用我等性命守城,让我朝皇上顾及我等,我们和他们……”

只是话未说完,不远处的元军参将已是意识到不好,忙喊道:“杀了那老头!”

士卒长qiāng瞬间将老夫子的胸膛捅了个通透,他瞪着眼睛,张开嘴,但最后那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人群惊乱。

也不知是谁,在这个时候忽然喊了声,“和这帮贼人拼了!”

随即人群中忽有一人向着元军士卒扑去。

他有些功夫底子,将一元军士卒的佩刀拔将就来,一刀将那猝不及防的士卒头颅砍落在地。

鲜血溅得他满脸都是,他抹也不抹,又砍向旁边的元军士卒。

这些血,登时将城头上被排开的镡津县百姓的血性给彻底激发了出来。

乌木拖的军队这些时日来在城内烧杀抢掠,早已是让他们恨得极了。

“和他们拼了!”

“杀呀!”

一时间,城墙上许多百姓都赤手空拳向着元军士卒扑去。

但元军以勇猛著称,他们大多不过是寻常百姓,又年老体衰,怎会是元军的对手?

只是短短的几瞬时间里,便有数不清的百姓被元军士卒杀死。

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

一腔腔热血飞溅而起。

有人在死前仰头高呼,“驱逐元贼!”

元军士卒脸色狰狞着,将他们眼中的这些宋狗杀死。那时候民族之间的敌意是极强的。

纵观元朝、大理,还有以前的西夏、辽国,无不是以民族为zhèng quán。他们和宋朝厮杀时,往往都格外残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秦寒和赵洞庭等人,都用望远镜清晰看到城头上的惨象。

那个最先反抗的壮年也很快被数个元军士卒用长qiāng捅死,尸体兀自杵在城头上。

秦寒淡淡道:“在他们被押上城头的那刻,已成定局,注定必死。你心有不忍,也无法救他们,只会白白延误战机而已。”

赵洞庭缓缓放下望远镜。

在这个刹那,他的内心是极为复杂的。他想救那些百姓,却也不得不承认,秦寒说的是对的。

他只是皇帝,不是神,那些百姓的命运不会因为他的意念而改变。

纵然不攻城,率军而走,这些百姓最终怕也难逃元军荼毒。

“放炮……夺城。”

赵洞庭嘴里轻轻说出这四个字,神色复杂地往车辇中走去。

他实在不愿看到炮弹轰城的那幕,但他也很清楚,以后怕还会常常有这样的事。越是投鼠忌器,元军只会越来越热衷于用这招。

秦寒瞧瞧赵洞庭背影,猛地挥手,“放炮!”

又是炮响。

轰隆声不断,镡津城头被湮没在烟尘中。

无数元军士卒和覃津县百姓在烟尘中灰飞烟灭。

接连有城墙坍塌下来,连城门都被炮弹击中,轰然倒塌。

赵洞庭缓缓走向车辇,听着炮声,始终没有回头。

秦寒代行军令,在城门倒塌的瞬间挥手高喊:“步军攻城!”

大纛摇动,三军冲锋。盾牌兵在前,刀盾手随后,再后是各种步军兵种,向着镡津县城墙冲去。

飞龙军卒还在放炮。

炮声震响,碎石纷飞,将城头上的投石车、弩基等炸得残破不堪,几乎整个城头都被炮火掠袭了一遍,千疮百孔,很少再有完好无损的地方。

元军四千士卒守城头,如今几乎损伤过半。

宋军连攻城车、云梯等都不需要,只要跑上城墙废墟就可以入城,就可以和元军厮杀。那些被炸塌的城墙已是形同虚设。

乌木拖和众元军将领见到这幕,都是脸色微微发白。

第161章 刺客离歌(1)

他们不是败在战术上,不是败在士卒上,而是败在那个他们现在都还没能弄明白到底是什么的铁疙瘩上。

这仗,非人之失。

乌木拖看着宋军近城,己方士卒却被炮弹炸得连头都不敢冒,心知这城定然是守不住了。

他红着眼睛,高声呼道:“众儿郎,随本将出城,冲乱宋军阵势!杀出血路!”

元军最为骁勇难挡的便是骑兵,乌木拖见没有城墙可以倚靠,不愿意再放弃这个优势,宁愿让士卒出城和宋军厮杀。元军骑兵只要冲锋起来,宋军必定难挡。

但他的想法是好的,时间却终究有些赶不及了。

战鼓擂响。

等到元军骑兵上马匆匆出城,南宋军卒已经杀到城前。

岳鹏率着三千侍卫亲军奋勇当先,全身鱼鳞甲极为显眼。

张红伟所率一千龙厢左卫军替侍卫亲军掠阵,边走边射。有的元军士卒才刚刚露头便被射死,赵洞庭当初成立龙厢左卫时,给予张红伟极大支持,让他可以三军中任选人才,是以,龙厢左卫军中都是箭术出众之辈。

元军骑兵根本连冲锋蓄势的时间都没有,纵是骁勇,也无法发挥出骑兵的威力来。

另外南宋的殿前司禁军、讨元军、神丐军则是步军冲锋,很快也和元军短兵相接,捉对厮杀起来。

乐无偿本跟着赵洞庭走到车辇前,忽地回头,看到城前血战,对赵洞庭说道:“皇上,我去取元将首级。”

赵洞庭没有说话,只是钻到车辇里。

乐无偿拔剑孤身掠向城墙而去。

秦寒见城墙上的元军纷纷下城,放下手,示意飞龙军卒不要再放炮。

元军将领们呼喊不停,竭力想要阻止士卒突围,但是,宋军压到城门外,他们连冲都冲不去。

整个场面已是彻底混乱了。

乌木拖骑着战马,手中长槊不断挥舞,身侧倒是围绕着数百亲军,想要冲出南宋军阵。

岳鹏见他甲胄威武,上面还雕刻着不少花纹,又有许多亲兵护持,知道是元军主帅,举qiāng高喝,“随本将诛杀元军主帅!”

他谋略不及苏泉荡,但论骁勇,整个南宋将领中无人匹敌。

他感恩赵洞庭的知遇之恩,逢战必身先士卒,悍不畏死。连带着,侍卫亲军也都被他的骁勇影响。

将勇,则兵勇。

在他身旁的一众侍卫亲军大声呼喊着,挥刀跟随岳鹏向着乌木拖冲去。

岳鹏战马驰骋,长qiāng不断刺出,将沿途的元军士卒刺死,很快便到乌木拖近前。

古时候打仗,两军展开阵势时双方将领出阵厮杀都是常态,此时两人相遇,哪里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乌木拖心里也很明白,岳鹏就是冲着他来的,高声大吼,持槊向着岳鹏杀去。

他也是元军中的猛将。

张希在、东河里、蒋存忠等将也是各自找到元军将领捉对厮杀。

他们以前在南宋朝廷中因为武将,并不受朝廷重要,多为副职。现在东河里做为神丐军主帅,张希在为副帅,蒋存忠为侍卫亲军副统帅,嘴上、心里都感激着赵洞庭的提拔之恩,这些时日来只在雷州操练军卒,如今终于上得战场,心中积压的血性也是全都沸腾起来。

元将骁勇又如何?老子这身武艺岂是白练的?

客观而论,论血性,南宋朝廷之前执掌大权的那些文人真没法和他们这些武将相比。

怒目圆瞪的东河里年逾五十,鬓角已是微微泛白,却是冲到一元军参将前,大刀冲着参将猛砍。

他的气势,愣是将那参将迫得连连退却。

张红伟藏在军中,放箭并不多,但没有箭矢放出,必有头戴红缨盔的元将中箭落马。

一众元军将领满脸遇到鬼的表情,以往他们何时遇到过作战如此骁勇的宋军?

乌木拖和岳鹏交手数十招,也是心生忌惮。

他的身手较之岳鹏倒是不差什么,只是岳鹏全然没有防守,招招都是宁愿同归于尽的架势,这气势着实吓人。

而这时,乐无偿也掠到不远处了。

他的眼睛始终都盯着乌木拖,身形飘忽,一路向着乌木拖而来,一路斩杀不少元军士卒。

“岳将军!老夫助你!”

到得离乌木拖不过四五米远处,他忽地大喝,身形更快几分。

岳鹏满脸潮红,热气腾腾,张嘴刚准备喊不用,乐无偿却已是到得近前。

他双足猛踏在地上,整个人如出膛炮弹般直接射向乌木拖。

乌木拖感知到乐无偿的剑意,只觉得心头好似突然泛起无尽冷意,慌忙看去,脸色大骇。

他不懂剑意,却能感受到乐无偿剑芒上的威胁。

这是个高手。

这些年来,乌木拖也见识过不少武林高手,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哈!”

他强行鼓起勇气和力气,长槊向着乐无偿当头砸去。

其实这个时候岳鹏是有机会刺死乌木拖的,但他却只是勒马,并未出手,又向着旁侧杀去。

他年轻气盛,实在不屑做那种趁人之危的事。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对乐无偿有极强信心。

他见识过乐无偿的身手,不觉得元军将领中有谁会是乐无偿的敌手。

高手排行榜的顶尖高手,有几人会屈居于军中为将?

眼看着长槊就到乐无偿近前,他身形竟是忽地再次拔高数分,双足轻轻点在长槊qiāng杆上,如猎鹰扑兔,整个人已是比坐在战马上的乌木拖还要高上数尺,长剑仍是向着乌木拖刺去。

寒光爆涌的剑尖,在乌木拖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一剑,乌木拖死。

乐无偿双足轻轻立在马头上,滑下乌木拖头颅,忽地扔向空中,运转内力大喝:“元军统帅已死!”

无数南宋士卒高呼,气势如虹,喊杀声更是沸天。

恐慌气氛逐渐在元军中蔓延开来。

古代作战太过依靠主将,凡是主将战死的战争,很少还有能获胜的。

夕阳还未落,冲出城来的元军已是又被南宋将士压回到城里去。

第162章 刺客离歌(2)

城外伏尸无数。

整个南面城墙没有任何元军突围而出,元军将领被斩杀殆尽。

厮杀持续到城内,南宋将士追逐着元军到街道上,到巷弄里,仍在浴血奋战。

岳鹏等将领浑身染血,却仍然身先士卒。

赵洞庭坐在车辇来,手捧着兵书,却是在怔怔出神。

他还在想,自己之前的作为对是不对。相较于整个国家来说,数百百姓自然不算什么,可那终究是数百条性命。

或许,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对与不对之分。

他不知道,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是会选择开炮,还是仍然坚持不开炮。

秦寒也坐在车里,左手拿着兵书,右手抓着一个窝窝头,时不时塞到嘴里,咀嚼有声,却是压根没将那数百条性命放在心上。

等吃完这窝窝头,他才抬头,对赵洞庭道:“皇上,让士卒生火造饭,迎将士们凯旋吧?”

他漫不经心,知道此战胜局已定。

“好。”

赵洞庭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炊烟在城外袅袅升起。

而城内,厮杀还在持续。

如此直到天色昏沉,城内的喊杀声仍自不断飘荡出来。

也不知到什么时候,城头上才忽然亮起无数火把,阵阵欢呼声响彻起来。

南宋将士已彻底夺城了!

赵洞庭听到欢呼,匆匆走出车辇,看到城头上那如满天星光的火把,也是在心里重重说了声,“好!”

等过阵子,欢呼声渐歇,他才让传令兵鸣金收兵。

岳鹏等人率着士卒出城,回到营中,见到饭菜已备好,自是大快朵颐。

不过军中也有士卒向着镡津县城中默默叩首。

他们有兄弟,有亲人在城内战死,再也出不来了。

赵洞庭传令下去,神丐军两千人入城搜查元军逃逸士卒,维持秩序,其他任何人等不得入城。

大军就在城外营中休憩。

这夜,逃跑出城去的元军极少。

翌日天亮,镡津县外河中漂浮起上千元军尸体。

镡津县三面环水,容江、浔江、蒙江三条河在这里汇流,元军不擅水,逃出城去的慌不择路跳到河中,自是大部分都淹死在河里。

南宋大军用过早饭,赵洞庭率军入城。

城内仅剩的百姓有不少都自主聚集到城门口来,跪倒在街头两侧迎宋军入城。

两千神丐军长qiāng连接起来,将百姓挡在后头,直直蔓延到城中府衙。

赵洞庭坐在车辇中,看着街道两旁衣衫褴褛的百姓,还有那些没有收拾的两军尸体、百姓尸体,被烧毁的房屋,只觉得阵阵心寒。

这就是古代战争,动辄上千士卒死亡,百姓更是死伤不计其数。

城中甚至隐隐飘荡着腐臭的味道。

赵洞庭怕引起瘟疫,对车辇外的赵大吩咐道:“赵大,等下让众军收拢尸体,集体焚烧。”

古代有许多人就是死在瘟疫中,导致人口很难发展起来。

只行不过百余米远,街道两旁竟然就看不到百姓了。

赵洞庭微微蹙着眉头,微微掀开帘子,问骑马守护在车辇旁的岳鹏道:“城中百姓都在这里了?”

岳鹏答道:“镡津县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这些……都是被元军囚禁起来的壮丁。”

“噢……”

赵洞庭轻轻应了声,心中却是杀意沸腾。

这些都是壮丁,也就是说,城中的人早已逃的逃,要么就是被元军杀害了。

元军根本就没有将这些百姓当作人看。

到镡津县府衙。

府衙前矗立着两只极大的石狮子,院墙高耸,似乎还残留着昔日的庄严和繁华。可能乌木拖大军攻入城后,他也是住在府衙里,是以府衙并没有遭到多少破坏。

赵洞庭走下车辇,在众多飞龙士卒的簇拥下向着府衙里走去。

众军将领跟随者他入府,到正堂中坐定,汇报战果。

此役元军几乎全灭,南宋士卒折损不过四千,另缴获粮草、兵刃、铠甲、战马、银钱等不计。

岳鹏问:“皇上,元军俘虏两千三百余人,我们如何处置?”

要是按他的意思,那自然是全部杀了了事,等以前赵洞庭都优待俘虏,这让得他不敢自作主张。

“杀!”

而让岳鹏没有想到的是,赵洞庭听到他这话,嘴里只是冷冷蹦出来这个字。

岳鹏微微愕然,然后作揖领命,“是!”

他不知道,赵洞庭这回杀心浓烈,却是因为城头上发生的那幕和城中的惨状,让他心境稍微有了些变化。

然后,赵洞庭又吩咐众将修缮城墙的修缮城墙,给百姓派粮的派粮,众将各自散去。

虽然城中仅仅不到千余百姓,但赵洞庭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城中粮草早已是被元军抢掠光了,如今,又到了宋军手里。

众将离开后,赵洞庭又看向秦寒,“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秦寒道:“先行休整,而后继续北上攻昭州,分散阿里海牙兵力,解文丞相之危。”

文天祥兴**原本不过三万多人,在这广南西路艰难阻挡元军,纵是民间不断有人呼应,现在也已接近拙荆见肘了。广南西路十余州府,只剩下浔州、郁林州、容州、高州,还有那些偏远州府没有被元军攻陷。

而文天祥此时正在浔州和元军作战,浔州,就在滕州旁侧。

赵洞庭的想法本是直接率军支援浔州,听到秦寒这么说,倒是微微愣住,“围魏救赵?”

秦寒轻轻笑着,“昭州接壤静江府,阿里海牙不会坐视我们威胁他的大本营的。”

他满脸自信。

静江府。

阿里海牙在府衙内收到线报,得知镡津已失,乌木拖战死,元军几乎死绝,勃然大怒。

他满脸粗狂胡须,脸色黝黑,看起来可不像是个读书人,发怒的样子像是要择人而噬。

堂下众将都不敢出声。

琼州海战损失三万,此时镡津又损失万余,他们都知道主帅的心情定然极差。

阿里海牙暴怒过后,又阴沉着脸沉思半响,忽道:“传令,让杰苏尔不计任何代价,速取浔州!”

第163章 平南被围

他匆匆在纸上写过几笔,又盖上自己的虎符印章,递给旁边军师。

军师拿着信纸匆匆跑了出去。

不多时,便有只雄鹰在静江府振翅高飞而去。

就这样,仅仅过去两天,赵洞庭便又准备率军离开镡津,前往昭州。

镡津县城较两日前要稍微热闹了些,有些逃离的百姓听闻宋军夺回城池,舍不得家乡,又跑将回来。

赵洞庭还未出府,府衙外已是跪着无数百姓。

他们听说雷州现在的繁华,对南宋朝廷都充满希望。

赵洞庭穿着甲胄,刚走出府,见到这些百姓,正要劝他们迁往雷州,这时,人群中却忽有剑芒乍现。

此时镡津县近在宋军之手,赵洞庭他们的确也有些松懈了。此时他刚出府,身边贴近的不过乐无偿、赵大、赵虎等几人。

这剑芒极快,杀气更盛,直取赵洞庭而来。

持剑的人穿着寻常服装,脸色泛黄,嘴唇极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数米距离,竟是一掠而过,连那些护在周围的飞龙军卒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个专业的刺客,颇有战国时那些刺客的风采。

“小!”

乐无偿小心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嘴,这刺客已是掠到他们近前。

幸得乐无偿功夫极高,来不及拔剑,便以手指向着刺客剑尖上弹去。

他的内力何等雄浑?

长剑因他这一弹而剧烈震颤,偏了方向。

刺客神色却是微变,仍是冰冷,变招又取赵洞庭喉咙。

赵大、赵虎两人忙掺着赵洞庭往后退却。

乐无偿脚步轻移,挡在前面,不断以手指叩向刺客剑锋。

但刺客的功夫竟也极强,剑招简单却招招都是杀招,速度极快,迫得连乐无偿都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要知道,乐无偿可是顶尖高手。

赵洞庭仓促被推到后面,重重飞龙士卒围上来,将他护住。

他面上有些惊色,看向那和乐无偿厮杀的刺客,竟是连两人的招数都看不清楚。

众士卒终于自这惊变中,都向着刺客杀来。

刺客剑点梅花,瞬息间刺死两人。

不过这也让得乐无偿终于有机会将长剑拔出来,喝问道:“你是何人?”

能有这般身手的,在江湖中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刺客冷冷盯了赵洞庭一眼,忽地飘身而退,掠出众士卒的包围,眨眼蹿到了墙上。

乐无偿拔腿去追,那刺客左手连甩,却是有数道暗器向着他射来。

等乐无偿拨开这些暗器,那刺客已经是跳下墙去,不见了,只留下两个字飘荡,“离歌!”

乐无偿听到这两字,脸色不禁微微变幻。

离歌,江湖第一杀手。

浔州,平南县。

平南县作为浔州境内唯一中级县,原本地位仅次于军事重地浔江郡,可自元军上次攻打广西后,浔江郡中驻扎的南宋军队便名存实亡了。整个浔江郡也是满目荒凉,平南县成为现在浔州聚集百姓最多的县城。

文天祥率军艰难抵抗阿里海牙,此时大军便是驻扎在平南县,倚靠民众力量共同抗元。

阿里海牙麾下副将杰苏尔率八万大军围困平南两月,始终未能破城。

城内,文天祥军马不过两万四千余人。

这些时日来,他就似颗钉子扎在元军进攻雷州的路上,拔又拔不掉,可要是绕过去,又怕后方不稳。

雷琼两州十多万兵马,遥相呼应,便是以阿里海牙的兵力,也差不多得倾巢而出,毕竟他是打的攻城战。

文天祥守着浔州,却让得他不能够大军倾巢而动。

可以说,文天祥就是阿里海牙在广西的心病。

原本阿里海牙想着,只要大军再围困段时间,浔州必失,而且不用损失多少兵力,可眼下琼州兵败,镡津失守,他不敢再耗下去了。忽必烈让他平定广西、湖南,而南宋军队却反在逐渐壮大,可以想象,只要镡津失守的事传到中都,他的那些政敌必会借机弹劾他,到时候,难免忽必烈会降旨谴责于他。

阿里海牙不敢再任由南宋继续壮大下去,是以才命令杰苏尔不计代价也要拿下浔州。

他需要在短时间内覆灭南宋,才能将功补过,保持他在元朝中的地位。

身为畏兀儿人,在蒙古朝廷中身居高位,那种如履薄冰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

此时,平南县外,元军军阵漫延,不见其尾。

杰苏尔收到阿里海牙信件后,便立刻整军出营,大有要强取平南的架势。

八万元军士卒,要强攻平南是极有可能的,虽然也势必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平南县城头,儒雅如玉的文天祥立在城头,身边簇拥着刘子俊、邹洬、杜浒等将,神色凝重。

文天祥向着东面摇摇作揖,道:“皇上攻取镡津,阿里海牙这是不计代价将我军消灭啊!”

刘子俊年岁和文天祥相仿,国字脸,问道:“军机令,那咱们当如何?”

文天祥缓缓道:“死守!只要我们还在,元贼就没有精力全心去围剿皇上兵马。”

刘子俊微微皱眉,用极低的声音道:“眼下就怕守不住多长时间啊……”

文天祥道:“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守。”

说着,他叹息道:“你们下去鼓舞士卒,让他们做好应战准备吧!只要我们坚持的时间足够,我想皇上定然会想办法解我军之围的。”

刘子俊、邹洬、杜浒等人拱手,都领命而去。

文天祥复又远眺城墙数百米外的元军军阵。

天色昏沉,乌云压顶,似乎暴雨随时都可能倾巢而下。这让得城头上的气氛显得更为凝重。

忽地,有几骑从元军军阵中越众而出。

为首是个穿着墨甲的统帅,五大三粗,极为魁梧,看样子在元军中地位不低。

他旁边跟着几个亲兵,正用长qiāng抵着马下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老妇,还有一个蓬头垢面年轻人。

文天祥定睛看清楚这两人,身子摇晃,差点摔倒。

到得离城墙处不过三百米余远,统帅带着亲兵立马而定,喊道:“文天祥,速速出城投降,饶你和城内百姓不死!”

第164章 冒死出城(1)

“放你妈的屁!”

“狗元贼!”

兴**中多是像文天祥这样的不屈之士,顿时破口大骂。

但是,杜浒、邹洬等将瞧清那老妇和年轻人模样,却也是脸色大惊,瞬间失色。

文天祥低头看着那统帅,双眼中直欲要喷出火来,良久不语。

统帅又喊道:“你若不出城投降,本将这便取你母亲和长子的性命。”

原来,那老妇和年轻人竟是文天祥的母亲和长子。他们在征战途中被奸细所害,却是被俘虏了。

文天祥仍是不说话,身子微微摇晃,眼眶有些红润。

常年征战,他的亲人已是所剩不多。他的妻子也早已被元军所害。

旁边,他的次子焦急喊道:“父亲,想办法救奶奶和大哥啊!”

“退下!”

文天祥冲他喝道,“你可知这城中有多少百姓?我若投降,元贼岂会真的饶过他们?”

杰苏尔数次攻城,损失颇重。文天祥却是知道,他若破城,绝对是屠城泄愤。

家人和国家、百姓,孰轻孰重,在他心中早有定论。

他文天祥,是连自己的命都舍得豁出去的。

次子咬咬牙,退到后面,双目通红。

城下统帅等过数分钟,见文天祥仍是不说话,重重哼了声,举起了右手大刀。

“喝!”

两个元军骑兵驰马分别向着左右奔跑起来。

而文天祥的母亲和长子,被他们用麻绳缚在马后,被拖曳着踉跄而行。

不过数秒,文天祥的母亲因为年迈,跟不上战马的速度,滚落在地。

其后,他的长子也是同样如此。

两匹战马就这般拖曳着他们在城墙外疾驰,黄尘滚滚。

文天祥双手握得绷紧,嘴皮已是咬出血来,两行泪水滑落脸庞。

他的次子更是持qiāng欲要杀出城去,被几个士卒摁住。

文天祥声音嘶哑,豁然喝道:“谁也不许出城,违令者斩!”

“父亲!”

他的次子年纪方不过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闻言顿住,随即愤愤将长qiāng扔在地上,看向文天祥背影的眼神中,竟有几分愤恨之色。

父亲是个合格的臣子、将军,却并非是个合格的儿子、丈夫、父亲。

在文天祥的心中,任何东西都没有国家重要。

仅仅过几分钟,城下他的母亲和长子都已经是被拖曳得血肉模糊。

大道上,数道血痕触目惊心。

他的母亲被拖曳在马后,已是连动了不动了。

文天祥缓缓闭上了眼睛。

又过两分钟,城下忽然响起声凄厉吼声,“父亲!儿先去也!”

文天祥的长子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忽地挣扎起来,奔跑间捡起一颗石头,重重扣在了自己脑门上。

随即他软倒在地,继续被元军骑兵拖曳着,动也不动了。

两匹战马拖曳着两具尸体仍在驰骋,又过两圈,才回到那统帅左右。

文天祥母亲和长子的尸体上,已是连片完整的布料都看不到。

城头上无数士卒破口大骂。

邹洬、杜浒等人双目红润,泪水就要漫出眼眶。

“你好狠的心啊!”

文天祥的次子泪流满面,冲着文天祥背影大叫着。

文天祥的身子剧烈摇晃几下,面色猛地涨红,一口血喷了出去。

天际忽然炸雷闷响。

文天祥挺拔的身影随着雷响向着地上栽去,若不是旁边士卒见机得快,怕是就要跌下城头。

杜浒等人忙跑过来,“军机令!文丞相!”

文天祥在这瞬间见已是满脸病态,好似都没什么精气神了,气若游丝道:“向、皇上求援……”

话音刚落,他便昏倒了过去。

亲眼看着自己母亲和长子被战马拖曳而死,便是以他的坚毅性子,也承受不住。

“军医!军医!”

刘子俊忙的大喊,让军医过来给文天祥治疗。

文天祥很快被士卒抬了下去。

杜浒、刘子俊、邹洬等将聚在城头,刘子俊接替文天祥主掌大局,道:“诸位,如今平南县城只能依靠我等了。军机令严令不得出城,我等且先据墙而守,等待军机令苏醒过来,再行商议对策。”

邹洬是个颇有些消瘦的汉子,闻言沉吟,“丞相让我等求援,我等怎么出去?”

刘子俊道:“县内浔江直通镡津,元军不擅水战,浔江又险,兴许有机会冲出去。”

“我去!”

这时,文天祥的次子忽然跑上来,对刘子俊说道。

刘子俊皱眉,“文起,你……”

文起鼓着眼睛道:“我要让皇上派兵来援,替奶奶和大哥报仇!”

邹洬在旁边轻声叹息着,“还是我去罢,这动辄有性命之危,并非儿戏。”

文起双眼通红地盯向他,“我熟谙水性,有何去不得?”

刘子俊瞧瞧邹洬,又瞧瞧文起,最终叹息,“那就由文起率二十精兵出城求援吧……”

邹洬是军中统帅,还得留在这里镇守,却是实在不便离开。

不多时,几艘小船自平南县城南门而出,飘飘荡荡向着城外去了。

天上,忽有暴雨倾盆而下。

电闪雷鸣,几近黑夜。

元军军阵后方,这时候也响起了沉沉的鼓声和号角声。

无数元军士卒推着攻城车、投石车等轰然攻向平南县城城墙。

城头上,沿线排开的投石车吱呀作响,不计其数的石头自空中呼啸而过。

相较于这北面城头的喧嚣,县城南面无疑要清冷许多。

南面浔江两侧,离平南县南城门不过数百米外,不过只有区区数百元军士卒,且散乱坐在地上。

杰苏尔巴不得文天祥弃城而去,自然不会将城门全部围死。他全军主攻北城门,这数百士卒不过是防止城内百姓出城的。平南县城内只有狭窄的内城河连通浔江,容不得大船通过,且又水流湍急,有数百士卒守护足矣。

年纪轻轻还稚气未脱的文起带着二十精兵,共五艘小船,涌入到浔江大河中。

黄豆般大的雨点唰唰落在河面上,让得浑浊的河水显得更为湍急。

第165章 冒死出城(2)

五艘小船上的士卒却仍是在用力划桨,小船只如出弦利箭般,冲向元军的方向。

岸上的元军降卒见到有船冲到,纷纷站起身来。

军中将领吆喝几句,士卒都汇聚到岸边,拉满弓箭,瞄向在湍流中起起伏伏的五艘小船。

文起咬着牙,蹲在船头,上身稍稍往下压着,低声喝道:“盾!”

听到他喊声的精兵纷纷从脚下将盾牌拿出来,持在手里。

“放!”

到为首的小船离那些元军士卒不过数十米时,元军将领挥手猛地高喊起来。

数百支箭带着极大的力道分别向着五艘小船射来。

船上的精兵左右各坐两人,将盾牌护在旁侧,中间一人则是将盾牌护在头顶。这几乎将他们团团护住。

只是他们这样却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掌控小船了,只能小船随着浪涛疾行。

箭矢撞在盾牌上,发出铛铛铛的撞击声,这些箭力道极大,入木后箭羽仍自震颤不停。

盾牌不可能连接得毫无缝隙,终究还是有些空白处的。为首小船上有个精兵被从缝隙中穿过的箭矢射中,忽地闷哼,往河水里侧身倒去。

他的死,导致整艘小船的失衡,先是随着他往左侧倾去,而后被个大浪打过,猛然往右侧倾覆了。

船上的另外四个兴**精兵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极擅水性之人,很快从浑浊的河水中冒出头来。

然而,迎向他们的却是箭矢。

蒙古是游牧名族,岸旁的士卒都是蒙古人,骑术出众,射术还要更甚几分。

四个士卒相继冒出头来,就被元军用箭矢射穿,惨叫着又往下沉去。

一股股鲜红的血液从浑黄的河水中涌出来,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文起不断低吼,“快!快!快!”

但河水太过湍急了,短短的两分钟时间不到,又接连有两艘小船倾覆在河中。

落水的士卒同样没能逃过元军的箭矢。

一团团鲜血腾出来,好似山中锦簇的野杜鹃。

等到他们穿过元军防线时,仅仅只剩下两艘小船,且在湍急河流中左右摇摆,随时有翻船的危险。

文起躲在盾牌里,听不到箭矢入木的声音,猛地将盾牌甩开,大喝:“全力前进!”

旁侧四个士卒忙将盾牌甩开,又拿起浆奋力地划起来。

平南能不能绝处逢生,都依靠他们。在出平南县城时,他们就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元军士卒见小船跑出箭矢范围,统领呼喊着,都上马追来。

文起看向后头,却又看到后面那艘小船也撞击在河中的乱石上,登时解体了。

有个士卒从船上被甩出来,脑袋重重撞在石头上,溅出鲜血,向着河水里沉去。

元军不少士卒忽地勒马,等到精兵从河水中冒出来,箭矢又带着破空声向着他们呼啸而去。

“娘的!”

文起愤愤骂了声,双眼通红。

但这些精兵多少为他们这艘小船争取了些时间。

元军士卒的战马虽快,但也快不过在船中如利箭般的小船。文起这艘船顺着河流越行越远。

等到开阔地带,箭矢的力道已经不足以射到小船了。

领头的统帅哼了声,挥手带着士卒撤了回去。

文起蹲在船头,双眼紧紧盯着前方。他多么希望镡津县此时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知到什么时候,他们的船也沉没在浔江里。

文起落到水中,很快冒出头来,向着岸上划去。因为河水湍急,他游得是那般的艰难。

等他好不容易到岸边,再回头看河中,后头仅仅只剩下一个精兵还跟着,另外三个士卒也不知道是溺死了,还是被河水冲去了远处。

他又淌回到河水中,将这接近力竭的士卒接到岸上。

“呼……”

再上岸时,两人都已是筋疲力尽,躺在岸边碎石上呼呼喘着粗气。

炸雷扔在不断响彻,天际不断有青紫色的电光闪烁。

大雨打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歇几分钟,文起站起身来,道:“走!”

士卒也站起来,两人浑身湿漉漉的,沿着河流向下游走去。

走不多时,文起皱着眉头道:“这样不行!我们这般步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镡津。”

士卒问道:“少将军有什么主意?”

文起瞧瞧岸边在雨水冲刷下更显葱郁的树林,“咱们到岸上去看看,看能否找到村庄,借匹马。”

士卒也没得什么主意,便跟着文起往丛林里走去。

幸得他们运气好,行不多时,在河畔不远处就看到有村庄。

两人连忙跑向村口,可才到村口,却是被数个持着自制铁qiāng的乡勇给拦住,“什么人?”

文起瞧这些乡勇脸上的煞气,心里咯噔,暗道不妙。

这不像是寻常的村民,更像是土匪。

再看村中耸立着几处箭楼,更是担心,这分明就是土匪窝子。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土匪窝子并不少。恰逢乱世,有很多人都会组织自己的武装。

他怔怔神,道:“我们是兴**士卒,敢问诸位好汉名号?”

拦住他们的汉子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兴**在平南县城,你们如何跑到这里来的?”

文起没得办法,知道若不说清楚,别说借马,怕是无法脱身,说道:“县城被元军围困,我们冒死出城求援。”

为首汉子细细瞧他几眼,挥挥手,“将他们带进去,让老爷审问。”

文起听到他说老爷两字,心里稍安。看来,这并非是土匪,而是有豪强组织的乡勇。

当下,他也不反抗,任由几个乡勇将自押了进去。

到村中深处一座宅子,宅子中鸟语花香,布置得颇为高雅,他们被带到里面正堂。

正堂内坐着一人,是个穿着藏青色丝绸长衫的老者,还站着一人,却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乡勇押着文起和那士卒,对老者道:“老爷,这两人自称是出城报信的兴**军卒,请您定夺。”

“兴**军卒?”

老者微微动容,看向文起,“你们真是兴**军卒?”

第166章 文起报信

文起道:“正是,小子正是文天祥次子。”说着他深深作揖下去,“还请长者借我们两匹马,让我们前去报信求援。”

老者神色更惊,“你叫什么名字?”

文起答道:“文起。”

老者蹭的站起身来,连道:“快快去给文小将军备马。”

然后殷勤拉着文起,让他落座。

站着的那少女也瞟向文起,眼中泛着奇异色彩。

文起有些不解这老者为何突然这般热情,想着还要去报信,只是推辞不坐。

老者也不坚持,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这笑容,却是让得文起心中微微有些发毛。

好在,很快就有乡勇进来说马已备好,他匆匆谢过,忙带着士卒往外跑去。

但没想到的是,那少女竟也跟着出来,笑靥如花,“我也同你们去。”

文起疑惑道:“你跟着去做什么?”

少女眼中闪过狡黠之色,“你若是不让我跟着,我便让爹爹不将马借给你们了。”

文起无奈,只得由着她。心里却在想,这村里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很快,三骑冒雨出村。

时间、画面再回转到镡津县赵洞庭被刺的那幕。

离歌走后,他的刺杀却仍是让得众人惊魂未定,赵洞庭眼神冰冷盯着他跳下的那处墙头,问乐无偿道:“前辈可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记得百晓生高手榜上并无这个名字,但这离歌,实力绝对不差。

乐无偿回头,面色稍有凝重,“听雨阁第一杀手。”

“听雨阁……”

赵洞庭微微沉吟,“这又是什么地方?”

乐无偿道:“听雨阁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只要给得起价钱,便可以向他们买任何人的命。离歌在听雨阁中更是最具威名,亦被称为江湖第一杀手。最近几年,听闻被他刺杀的我朝地方官员已有上十个之多。”

“只认钱的江湖败类!”

赵大、赵虎闻言愤愤地骂。

赵洞庭也是不禁皱眉,心里只道没想到江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组织,难怪后世武学渐渐衰落,这样的存在,对朝廷的确是极大威胁,但凡有些雄心的统治者,是不会任由这种势力发展的。

沉默了会,他摆摆手,道:“不管他,继续出发吧!有前辈在侧,我们小心些就是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因为若不是乐无偿,他刚刚便很可能被离歌给成功刺杀了。虽然古代皇帝极少有被刺杀的,但乱世之时,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乐无偿点点头,“他的剑术倒还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以后皇上的衣食住行需要慎重些了,传闻离歌的刺杀手法层出不穷,不成功必不收手,此番刺杀失败,我担心他会再想其他的法子来刺杀皇上。”

“嗯……”

赵洞庭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年代的刺杀手段肯定没有现代那么神出鬼没,但也绝不可小觑。

他正值壮志雄心的时刻,可不想被那些刺客取得命去。

离歌的刺杀,让得赵洞庭对那些没有立场的江湖势力更加厌恶起来。

如秀林堡,还有这听雨阁,若是他能够收复失土,有空闲,定是要将这种势力通通扫个底朝天。

不多时,大军在府衙外各处集结,浩浩荡荡,准备离开弹金。

赵洞庭车辇行在街道正中,两旁百姓夹道相送。军队只是给他们些粮食,便已是让他们感恩戴德。赵洞庭还让他们迁往雷州,这更让他们觉得小皇上心中是记挂着他们的。

秦寒对窗外事仍是不闻不问,双手捧着他的兵书,认真看着。

赵洞庭心有感慨,秦寒能够有这样的学识,真不是白来的。

大军刚到城门,乌云忽然盖顶,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已是从平南县那边蔓延到镡津县来。

军中士卒穿着蓑衣,在雨中匆匆疾行。众多粮车上也是蓑草盖着。这些蓑草用桐油泡过,防水性极好。

兵贵神速,军中将领都看得出来今日有雨,但仍是打算冒雨行军。因为等到元军准备妥当,要再想攻下昭州,可就难了。

赵洞庭身边大军不过三万出头,而阿里海牙在广西,却是有雄兵二十余万。

纵然是除去琼州还有镡津损失的兵马,他也还有十多万军马,八万围平南,剩余多数镇守老巢静江府。昭州虽然兵力应该也就两万左右,但只是有些时间,他完全可以从静江府抽调兵马到昭州,到时候,赵洞庭即便是有掷弹筒,怕也只能望洋兴叹。

而事实上,阿里海牙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镡津之失和琼州之败让他意识到南宋军卒并不像以前那么好对付,已是又安排将领率军驰援昭州。

双方都在争风夺秒。

南宋想要趁着平南未失时躲去昭州,然后进而威逼静江府,让阿里海牙首尾不能相顾。

而阿里海牙,则是想在宋军攻取昭州以前拿下平南,那样他便可以让苏杰尔再率军驰援昭州,到时候,宋军被元军切断后路,便只有在昭州境内被逐渐吞并的下场。

从此时看,阿里海牙的赢面无疑是极大的。

毕竟他兵多将广,取平南,有优势,守昭州,他同样有极大优势。

到得傍晚时分,雨歇了。

乌云散去,太阳忽然冒出头来,橙黄,映得天边红云滚滚。

南宋士卒们此时离镡津县不过五十里,都将蓑衣退去,就地扎营,准备造饭。

不是赵洞庭不想继续行进,而是道路泥泞,古代夜色又黑,便是行军,也走不得多远,徒劳浪费将士体力。

这个时候,文起终于是驰马追赶上来。

他先是和那士卒还有姑娘到了镡津,然后听闻大军已向北行,便冒雨追来。

此时他浑身早已是淋得浇湿,披头散发了。

到宋军军营南面,他被放哨的士卒拦住。

文起匆匆下马说道:“我乃兴**文军机令次子文起,有紧急军情禀报圣上,速去通报。”

因为出来得急,他却是连件信物都没有带。

第167章 兵发平南

幸得哨兵见他穿着,又听他自报为文天祥之子,不敢怠慢,匆匆驰马往军营中跑去。

只不多时,便有队银鳞侍卫亲军匆匆而来。

岳鹏驰马在前,瞧清是问起,速度更快几分,“文起!”

当初驰援碙州岛时,文起是跟在文天祥身侧的,是以和岳鹏两人有过照面,算是相识。

文起见到岳鹏,连忙跑上去,“岳将军,速速带我去见皇上!”

那姑娘见他真是文起,眼中又有几分奇异之色划过。

岳鹏到文起近前,伸手将他拉上马去,带着他直奔中军大营,“让开!让开!”

持着令牌一路直到赵洞庭车辇旁,岳鹏才勒马,文起跑到车辇前跪倒在地,“皇上,请派兵驰援平南。”

话刚说出口,他眼中已是有泪水淌出来。现在,也不知道平南县城怎么样了。

赵洞庭正在车辇里吃饭,听到这话,放下碗筷走出车辇,见是文起,脸色微变,“平南怎么了?”

文起哽咽道:“杰苏尔大军强攻县城,父亲……父亲他吐血晕厥……”

“阿里海牙不愧是元军名将,这般反应,堪称迅速啊……”

秦寒这时候也走出车辇来,听到文起这话,轻声感慨着。但他神色,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

显然,他心中早已预料到阿里海牙的动作。

赵洞庭却是紧皱着眉头,“军机令吐血?莫非是什么突发疾病?严重不严重?”

文起咬着牙道:“父亲他……是被气的。元军将我奶奶还有大哥在城前活活用战马拖曳而死。”

“这……”

赵洞庭微微怔住,随即看向秦寒,道:“不去昭州了,大军改道,驰援平南!”

他决定这样,倒不是全然因为元军的举动生气,而是知晓文天祥吐血晕厥,兴**中无人主持大局,平南现在怕是支持不住多久。如果平南支撑不住多久,那也就没有再取昭州的必要了。

如果此时去取昭州,反而是将自己陷入到重重包围之内。

“不可!”

秦寒这时候也是微微皱起眉头来,即便是他,也不可能预料到文天祥会怒得吐血晕厥。

不过他还是出言反对赵洞庭的打算,道:“我军若是改道前往平南,届时阿里海牙大军必定全部围往平南,我们可就是送羊入虎口,只有与平南同覆灭的下场。”

赵洞庭深深看着他,“朕要的军师,就是能帮朕解除这种困局的,不是么?”

秦寒想到的这些,他也同样想到了。

如果秦寒就这点本事的话,赵洞庭觉得自己以往或许高看他了。

“呵呵。”

秦寒忽地笑出声来,笑得诡秘莫测。

这是他到赵洞庭身边以来,首次发笑。

然后他稍稍躬身道:“皇上有命,我自然不得不从。只是不知,皇上愿不愿意暂且将兴**交付给我?”

赵洞庭疑惑道:“你要兴**做什么?”

兴**在宋军中无疑是有些特殊的,也是最为敏感的,毕竟都是女真将士。

秦寒只道:“为皇上取昭州。”

赵洞庭就更是不解了。

秦寒又道:“皇上将三军旗帜多数交付给我,率兵暗走荒道,驰援平南便是。”

赵洞庭稍稍凝神,终于是想明白秦寒的打算,道:“你这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秦寒却是不答。

“好!”

赵洞庭见状也不再问多,重重说道,“朕就将兴**交给你!宣完颜章过来!”

有士卒驰马匆匆跑开。

等完颜章过来,赵洞庭便对他说道:“完颜章,自即时起,你率军跟着军师,凡事听军师调遣。”

完颜章眼中露出不解之色,瞧瞧秦寒,但还是跪地领命。

赵洞庭又让岳鹏他们将三军中没有太大实际效用的军旗都交给兴**,然后这才又回到车辇中。

文起还有那兴**士卒以及那姑娘都被带到营中休息。

夜色逐渐沉沉。

文起虽然焦急,但也知道深夜不便行军,只得强行按捺,却是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只要闭上眼睛,平南县城外发生的那幕便会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到底还是年轻,过一会儿,帐内有压抑的哽咽声响起。

那士卒和姑娘也睡在这营帐里,士卒因为太过疲惫,已是沉沉睡去。姑娘听到这哽咽声,蹑手蹑脚地走到文起旁边,掀起了他捂住头的被角,“捂着头睡觉可不好。”

文起见姑娘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登时有些臊得慌。男子汉在女人面前哭,可不是件体面的事。

他连忙抹去眼角泪水,道:“谁、谁哭了?”

姑娘轻轻笑道:“我也没说你哭啊。”

笑起来时,她的眼睛完成月牙儿,是那般的好看。这看起来是个颇为明媚的姑娘。

文起窘住,然后翻过身去,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姑娘却是蹲在他的床头,又道:“喂,文起,你爹爹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亲事?”

文起没回过头,但还是疑惑道:“你问这个做甚么?”

姑娘道:“就是问问呗,我借马给你,帮你这么大的忙,你不会连这都不愿意告诉我吧?”

文起虽然不愿意和女孩子家家说起这种事,但心里头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道:“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父亲的确为我许配过门亲事,也是临安人家,那位叔伯还与我父亲是至交。不过后来随着父亲东奔西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去了。”

姑娘眼睛又弯起来,“那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子不?”

文起道:“怎不记得?她那时候还被我作弄哭过呢!”

想起那儿时的事,倒是不知不觉中将他心中的阴霾与悲痛冲散不少。

“啊!”

紧接着,文起却是痛叫起来,翻身道:“你扭我作甚?”

姑娘鼓着双腮道:“欺负女孩子你还洋洋得意呢!”

说着她微微低下头去,“我再问你啊,要是你再瞧见她,却发现她长得极丑,还会娶她不?”

第168章 平南之战(上)(1)

文起的性格却是随着父亲的,闻言毅然道:“君子重诺,父亲已经替我许配好的婚事,莫说她长得丑,便是又聋又哑,我也定然会娶她的。”

说完,他总算是察觉到不对劲,“你老是问我这些做什么?”

姑娘却是又伸手掐在他的胳膊上,“你个小萝卜头,你才又聋又哑呢!”

文起惊住,“你、你……”

他眼睛圆滚滚瞪着姑娘,却是说不出话来。因为,小萝卜头是他幼时被玩伴取的小名。

姑娘羞答答道:“我……我就是怡源……文、文伯父他现在可好?”

“小豆丁!你是小豆丁!”

文起惊得从床上忽地坐起,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你现在都长这般大了?”

姑娘俏丽翻着白眼道:“你不也长大了么?”

文起得知她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莫名有着紧张起来,挠着头道:“也、也是哈!”

然后他又狐疑道:“小豆丁,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和伯父在村里时都不和我相认?”

“叫我怡源,哪有这般大还叫人乳名的。”

姑娘微微发嗔,眼中却是有似水般的柔和神色泛起,看着文起道:“谁知道当时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跟你过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是文起。若你不是,我在路上就取了你的性命。”

文起听着,不服气道:“你能打得过我?”

姑娘又是伸手扭他,直让得他倒吸凉气。

然后两人在这帐中说了许久许久,虽未成婚,但已有婚约,两人又是儿时玩伴,是以并不觉得生疏。

原来,这姑娘是当初南宋国子监祭酒王文富的女儿王怡源。

王文富当年在临安时和文天祥是至交好友,恰时南宋朝廷孱弱,佞臣当道,文天祥决心匡扶社稷,但王文富却对南宋朝廷不再抱有多少希望,黯然选择归隐,其后便带着家小往南逃避战乱,从临安到江南,又从江南躲到这广西。

忽必烈挥军回中都夺取皇位时,两国大战暂歇,王文富本以为总算能过上安稳日子,便在浔州安顿下来,开办学府,教导子弟。但不曾想想,没几年元军又侵犯过来,广西也陷入战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跑到哪里去,又舍不下相邻多年的乡亲们,只能组织乡勇留在村中。

虽然前不久听闻文天祥兵到广西,但他担心遇着元军,是以也没有赶过去相见。

如今文起意外跑到村中借马,可算是天赐的缘分了。

王怡源听文起说及奶奶和大哥都被拖死阵前,文天祥又吐血晕厥,也是止不住的淌出泪来。

她想要安慰文起,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到底,也还只是个年方十六的姑娘。

两人这般从幼时聊到现在,又聊到平南之危,直到深夜时,才各自睡去。

文起得遇未婚妻子,又见妻子长得貌美,而且心怀大义,心情总算是好转不少。

翌日。

天色蒙蒙亮,三军已用过早饭,赵洞庭率殿前司禁军、侍卫亲军和神丐军掩起旗帜,挑小路前往平南。而秦寒则是率着已不足八千的讨元军继续北行,往昭州而去。他们旌旗高扬,各军旗帜都有,军伍又绵延得极长,看起来倒是有数万人似的。

赵洞庭念着文天祥,便让文起到自己车辇中陪着,没想,文起将王怡源也带了过来。

其后,赵洞庭在车辇中听说他们两的故事,也是大感有趣。

又听得文起说文天祥只是气急吐血,以前并无旧疾,更是让他稍稍放下心去。

现在南宋能够独当一面的能臣不多,唯有文天祥一人而已。其余诸如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等人,学识是有,但说到底性子太过迂腐,本来张世杰要好些,却又有排斥异己的lǎo máo病,都只能坐镇朝廷,处理政务,率军抵挡元军,怕莫只有吃败仗的份。

至于秦寒,赵洞庭仍捏不准他可信不可信。将兴**交给他,可以说是种赌博。

眼下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秦寒真正佯攻昭州,广西战局或许能有转机。

就这般,大军在山野中浩浩荡荡而行。

山脉下面,浑浊的浔江水川流不息。

大军走到艰险处,总不得不停下来掘到,是以行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最后弄得赵洞庭有些烦了,索性以掷弹筒开路。虽然炮弹精贵,但他明白,平南县城更重要。

若是不能赶在平南县失守之前赶到,兴**势必大损不说,他和秦寒所率的军队都会成为孤军,到时候广西无人呼应,区区三万军马,纵是以秦寒之能,怕也只有退回雷州的结果。

而在这般不计炮弹的情况下,总算是让得行军速度快上不少。

如此过去数日,赵洞庭所率军卒终于接近平南。

先行的斥候回报,平南县仍在厮杀,城还未破,这让得赵洞庭总算是大松口气。

这日,他命令大军就在荒野中扎营,而后便将岳鹏、苏泉荡等将领宣过来,商量对策。

杰苏尔大军虽然这几日攻城损失不小,但起码还剩六万有余,而他们所率兵卒不过两万多人,要是冒然冲过去,不是救城,而是送死。

这个年代要想打奇袭战不是那么容易的,两万多大军绵延无尽,纵是赵洞庭这些天来行军专走偏僻小道,但也不敢确定杰苏尔是否已经探到情报。

众将汇聚在他的营帐里,赵洞庭问道:“诸位以为,此役我们如何才能获胜?”

此时,他们离平南县城已不过五十里距离。

岳鹏看着营帐中间利用斥候所画的地形图而做出来的沙盘,道:“皇上,杰苏尔虽然兵多将广,但他全心攻打平南县城,我们趁他攻城时轻装急行军,攻他后军帅营,到时候元军必乱。若是能在乱战中斩杀杰苏尔项上人头,那我们便几乎赢定了。”

“那杰苏尔要是不攻城,或是佯装呢?”

苏泉荡拔起沙盘上代表着他们自己这支军马的青色小旗,道:“元军斥候素来厉害,说不定他们这时已经探得我们驻军在此的情报,若是这样,杰苏尔定有防范,我们去攻他后军,说不定正中他的下怀。”

第169章 平南之战(上)(2)

岳鹏皱着眉道:“他就算有防备,我们和他们拼杀就是,到时候只要平南县城内守军攻出来,和我们各攻元军首尾,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呵呵。”

赵洞庭笑出声道:“你这样硬碰硬的打法是不行的,若是杰苏尔料想出我军打算,以少量兵力攻城,大军在后防备我们,或是帅营坐镇中军,指挥兵马同时和我们还有兴**厮杀。以双方兵力来看,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够取胜,便是取胜,怕也是损失惨重。到时候再也无力在这广西和元军争锋,就满盘皆输了。”

这些天他的兵书可也不是白看的。

岳鹏闻言,脸色微变,不说话了。

赵洞庭眼神扫过帐内众将,又道:“兵法云以正待敌,以奇取胜。我们要想以最小的损失赢得此战,最妥当的法子可以确定是擒拿元军主将杰苏尔。只要杰苏尔被擒,元军群雄无首,到时候形同散沙,要想对付他们就容易得多了。诸位将军且想想,我们如何才能擒住,或者斩杀杰苏尔?”

岳鹏、东河里、张希在等人都是沉吟思索起来。

赵洞庭心里也在想,只有怎样,才能得到接近杰苏尔的机会。

杰苏尔大军攻平南,这样的攻城战,帅帐十有**是坐镇后方,指挥全军。可若是他已经知晓宋军行踪的话,也难免不会将计就计,来个请君入瓮。

眼下要做的,就是要让杰苏尔确信他们不会直攻后军帅营。

忽地,赵洞庭眼中放出亮光来。

他想到个不错的法子。

只是正要开口,苏泉荡已是说道:“皇上,咱们何不来个声东击西?”

赵洞庭微微愕然,因为苏泉荡竟然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顿时笑道:“佯装救城,实为突袭?”

苏泉荡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刚刚开口赵洞庭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打算,点点头道:“正是。杰苏尔大军都屯聚在县城北门,我们大军可以佯装欲从东门进城协助防守,然后以小股兵马奇袭杰苏尔帅营,擒贼擒王,元军必败。”

东河里在旁边听到苏泉荡这话,疑惑道:“那杰苏尔能够坐视我们进城?”

苏泉荡轻笑道:“不管他让不让我们进城,我们都能够占尽先机。若是我们能够到得城下,到时候完全可以以皇上的神龙炮炮击他们的军阵,届时元军必定慌乱,兴**再从城内杀出,我们冲击元贼左翼,他们冲击元贼正面,在这等情形下,杰苏尔势必要指挥全局,只待鼓响,他们帅营的位置就暴露出来了。”

东河里又问:“那他要是在我们还未近平南时就率军阻击我等呢?”

“嘿嘿。”

苏泉荡眼中露出狡猾之色,“他杰苏尔要想夺城,能够分调出多少兵力来阻挡我们?有皇上的神龙炮在,只要他来阻击的大军不超过两万之众,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吞掉。没有这两万大军,杰苏尔的兵力再无多少优势,不弃城而去,也只有被我们逐渐蚕食的下场!”

“嗯!”

赵洞庭轻轻拍着沙盘道:“那就按苏将军的办法部署。”

他眼神再度扫过帐内众将,“奇袭之战,必用精兵,哪位将军愿率飞龙军去冲击元贼帅营?”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没曾想,这话说出来,东河里、张希在、张红伟,甚至连赵大、赵虎都站出身来。

南宋现在可谓是士气高昂。

“好。”

赵洞庭想了想,道:“那就由赵大、赵虎率飞龙军,随朕伺机奇袭元贼帅营,其余军马由苏将军统筹调动。”

“啊?”

众将都是懵了,苏泉荡急道:“皇上,奇袭帅营太过危险,您可不能去。”

赵洞庭笑道:“打仗哪有不危险的?朕跟着大军同样要和元贼厮杀,就算是等在这里,谁又敢料定元贼不会来偷袭我们的帅营呢?”

苏泉荡沉默下去。

赵洞庭又道:“只待你们和元军冲杀起来,我们奇袭帅营,反而是要安全得多的。”

他这般想去,其实也是担心赵大、赵虎两人不够谨慎。奇袭杰苏尔帅营,不能让元军斥候探出半点痕迹,要不然奇袭只会变成送死。

众将虽然不愿赵洞庭犯险,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说的没错,打仗,根本就没有绝对安全的说法。

就在这夜,赵洞庭带着乐无偿、赵大、赵虎,率着八百飞龙士卒趁夜离营,继续接近平南县城。

文起熟悉这带地形,也跟随在这支队伍里。

到得天色微亮时分,他们便不再行军,就在大山深处休息,离元军军营已不过十余里远。

苏泉荡这边也是率军出发,却是旌旗招展,沿着浔江极速行进,不再隐蔽,大有火速救城的势头。

众军将领都是心头凝重,因为即便是谋有良策,但谁也不敢说必胜。

战争本来就是多变的,很可能某处微妙意外,就会使得整个战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都说不定。

平南北面城外,元军连营十余里。

杰苏尔帅营坐落在军营中心,此时帐内也是聚集着不少元军将领。

有斥候匆匆到帐前,禀道:“将军,平南县城东河岸有两万余宋军向平南行来,军伍中可以看到侍卫亲军旗、殿前司禁卫旗、还有……还有一旗帜上面是一根棍子,却是看不出来是哪支军马。”

“哦?”

坐在帅营内侧书案前的杰苏尔微微惊讶,“他们竟然打算火速救城?”

的确,在两天以前,他们的探报就发现赵洞庭率军悄悄前往平南的踪迹了。

杰苏尔本来也料想宋军不过两万多,应该不会选择硬战,最可能的只有是奇袭他们的后军。现在听斥候说宋军竟然是放弃隐蔽,火速赶往平南东门,他自然也是意外。

“呵呵。”

随即,杰苏尔又是轻轻笑起来,“看来宋军能够取镡津并非是运气使然,他们军中有能人啊!”

他看向帐内一众元军将领,“诸位,现在宋军意图援城,你们觉得该如何应对才好?”

第170章 平南之战(中)

有个蒙古将领道:“主将,元帅让我等速取平南,我们断然不能放他们入城。”

“不不不。”

杰苏尔却是摆手,“元帅命本将速取平南,那是因为担心这支宋军会北上进犯静江府,现在这支宋军既然已经到这,我们却也没有强攻平南的必要了。依本将军看,倒是不如放他们入城,让他们两军汇合,到时候等元帅派遣援军过来,我们再大举攻城,将这支宋军军马还有兴**全歼城内。”

“嘿。”

说着,他忽然又笑起来,“听闻大宋小皇帝御驾出征,人也在这支军中,到时候只要拿下平南,宋朝灭矣。”

但即便如此,不多时后,元军还是整军出寨,严阵以待于军营前方和左侧,且都是善于冲杀的骑兵。

杰苏尔虽然长得粗狂,体壮膘肥,但跟随在阿里海牙身边多年,能够得到重用,统帅近十万军马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生性谨慎,虽有意放南宋军马入城,但也防范着宋军袭营。

到得傍晚时分,苏泉荡所率两万余军卒到得平南县东门外。大军行过之处,道路被踩踏得泥泞不堪。

苏泉荡用望远镜看到元军亲兵军容齐整,心里也是感叹,这个杰苏尔不好对付。

但此时三军已动,赵洞庭已率飞龙士卒悄然接近元营,便是元军有所防备,也得硬上了。

“去请岳将军过来。”

苏泉荡凝凝神,命令大军驻足,向着旁边亲兵吩咐道。

亲兵领命而去。

城头上,兴**将士见到绵延的大宋将士到得城下,甲胄鲜亮,都是大喜。

文天祥气急攻心,虽已苏醒,但还是卧病在床,听到皇上挥师到来,也是激动得热烈盈眶。

平南城内数万百姓,终于可以暂时免遭劫难了。

岳鹏驰马到得苏泉荡近前,问道:“苏将军,叫我何事?”

苏泉荡道:“岳将军,还得劳烦你亲自入城,通知军机令,待我鼓声响时,率军出北门!”

“好!”

岳鹏知道即将开阵,心中却是热血沸腾,率着几个军卒便往东城门跑去。

城上杜浒远远瞧见是岳鹏,连忙喊道:“快快放下吊桥,让岳将军进城!”

平南县城西、南两面环水,大河流淌而过,文天祥为抗元军,早已将河道挖掘贯通东、北两面。这河道宽余五米,深四米,泥水浑浊,若是不放吊桥,岳鹏的马再快也没法冲进城去。

马蹄踏在桥板上,咚咚作响。

护城河中漂浮着无数已经腐烂的尸首,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岳鹏状若未闻,策马直到城内。

杜浒已经到城门下等候,见得岳鹏马到,拱手笑道:“岳将军,你们来得可正是时候啊!哈哈!”

这几日,元军不计代价放肆攻城,虽然损兵折将逾两万,但守城兴**也同样折损不少。

到现在,文天祥原所率来到广西的三万余兴**,只剩下不到两万。若是南宋元军还不到,元军再度攻城,便是杜浒他自己,也心有忐忑,不觉得平南县城还能支撑多久。

放眼望去,城墙各处已是千疮百孔了。

这是乱世的痕迹,是血与泪的痕迹。

岳鹏向着杜浒拱手,并不下马,只是匆匆道:“劳烦杜将军速速带我去见军机令,我有要事相报!”

“好!”

杜浒面色立刻严肃起来,翻身上马,带着岳鹏往城内驰去。

到府衙,他们在文天祥的卧室里见到卧病在床的文天祥。

文天祥终日操劳,率军来广西以后很少休息,如今忽然病倒,容貌消瘦,只似如枯槁老人。

“军机令!”

岳鹏到床榻前,看文天祥模样,心里不是滋味,紧紧握住文天祥的手。

文天祥嘴角扯出笑容,“我无碍,岳将军,皇上呢?”

他自然知道赵洞庭御驾出征的事,这些天来,除去忧伤之外,更多的还是担心赵洞庭的安危。

赵洞庭在,南宋便不算亡,而赵洞庭若是死了,那南宋便也就几乎等于亡了。

“皇上他……”

岳鹏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要是让文天祥知道赵洞庭率飞龙军去袭营,只怕又会惊怒交加,于他身体不好。

文天祥何等眼力,见岳鹏这样,意识不对,咳嗽两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岳鹏看他脸上冒出病态潮红,就更加不愿意说了,只道:“皇上在中军坐镇呢!”

然后他连连又道:“军机令,我此行入城带着任务而来。我们大军已在县城东门整军备战,等下若是听得鼓响,还请军机令命兴**洞开北门,我军攻元军左翼,你们攻元军正面。两相呼应,打退元军。”

这件事总算是将赵洞庭的事给略过去,文天祥微微蹙眉道:“我们兵力不足,能打退元军?”

岳鹏道:“我军已有奇兵先行接近敌军阵营,到时会奇袭元军帅营!”

文天祥又想了想,方才点头,“好!既然皇上已有计策,老臣自当领命行事。”

岳鹏又让文天祥好好调养身子,这才又驰马离开平南县城。

县城内的兴**军卒很快忙碌起来,一时热火朝天。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东门宋军率先行动起来,大军向着元军阵营缓缓靠去。

杰苏尔在营中得知宋军竟然靠拢过来,颇为惊讶,“难道他们还欲要转守为攻?”

有将领哼道:“主将,依末将看,他们不过是取得几场胜利,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们大元骑兵已在左翼严阵以待,他们若敢冲杀,我大军挥过,定然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杰苏尔自己也不觉得自己的布置有什么漏洞,闻言轻轻点头,“传令三军,备战!”

“是!”

营中众将领命下去。

杰苏尔挥挥手,自营中两旁有穿着艳丽的舞女走出来,翩翩而舞。

丝竹声绵绵。

如今元朝疆土浩瀚,兵锋极盛,他们这些厮杀多年的老将,也越来越学会享受了。

苏泉荡领着大军,以岳鹏所率侍卫亲军马兵为前锋,其余骑兵沿斜线排开,呈雁形阵,不多时便接近元军骑兵不过数百米远。

第171章 平南之战(下)

但大军还在继续向前压去。

城头上,刘子俊、杜浒等人紧张看着。

元军骑阵长qiāng已是高举,领军将领列在阵前,挥起的手时刻准备落下去。

苏泉荡坐在马上,悠悠往前走着,心里却在默默估算距离。只有炮弹能够打的着元军后阵,才能够起到威慑的效果。

眼下,威慑的效果却是远远重于炸死那些许元军了。

很快两军相距不过两百余米。

这个距离,已是最为适合骑兵冲锋的距离。

元军将领摊开的手掌逐渐握起来,双方战马嘶鸣不安,大战将起。

而这时,苏泉荡却是猛地举qiāng喝道:“停!”

大军缓缓止住。

苏泉荡向着旁侧岳鹏看去。

岳鹏会意,驰马冲上前去,喊道:“敌将谁敢与我来战?”

这个年代,两军冲杀之前,军中将领捉对厮杀也是常有的事。因为能胜者,士气必然大涨。

元军军前立刻有将领驰马出阵,“你是何人?报上姓名!”

虽然赵洞庭连取三胜,但在这些元军将领的心里,宋军将领孱弱的印象还是没有多少改变。

在他们看来,宋军将领竟敢叫阵,这不就是找死?

岳鹏冷冷喝道:“岳鹏!呵!”

然后便拍马向着那元将冲去。

风卷尘沙,两军军旗鼓鼓作响,双方士卒皆是举刃大喊,“杀!杀!杀!”

岳鹏和元将战马掠到近前,手中兵刃都是向着对方直刺而去。

这元将也是使的长qiāng,两人倒算是遇到本家了。

这数月来,岳鹏经历战场血肉磨练,qiāng法比以前更为纯熟,杀气更是盛然。

“杀!”

他高声大吼,和元军拼过几招,两人战马相互错过。

然后两人又同时勒马,转过头来,又是冲杀。

两军将士呐喊声皆是惊天动地。

这元军将领qiāng术亦是不差,你来我往,很快尽是和岳鹏冲杀了数个来回。

不过他双手微颤,见到岳鹏怒目圆瞪,仍自气息平稳,已是心生怯意。

这时打仗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讲究了,再和岳鹏冲杀两回合后,他见难以取胜,竟是拨马往阵前跑去。

“喝!”

岳鹏也不去追,举qiāng大喊。

“放炮!”

在这刹那,苏泉荡也终于是将高举的手猛然挥了下去。

二十余个掷弹筒齐声炸响。

炮弹落在元军骑兵军阵阵中,直炸得人仰马翻。

中军登时有些混乱起来。

元军将领大惊。

他们分明没看到宋军阵中有投石车,却是不明白这bào zhà是怎么回事。

看到中军阵形有些纷乱迹象,他们不敢迟疑下去,连忙喊道:“大元勇士,冲杀!”

马蹄滚滚,两军骑兵呐喊着冲杀过去。

炮声,还在响彻。

两军厮杀不过十余分钟,平南县北门忽然洞开,无数兴**骑兵汹涌冲出。

元军后阵,忽有鼓响。

元军近北城门的骑兵听到鼓声,刹那间呐喊冲锋起来,草原勇士,气势如虹。

兴**骑兵俱是怒瞪双眼,咬牙切齿,却也丝毫不惧。

他们在广西和元军糜战到现在,双方都早已是分外眼红。之前攻城守城不好厮杀,现在正面冲锋,却是都想让自己的兵刃上多饮几个敌军的血。

刘子俊、杜浒等人全部杀出城来,城内根本没做任何的留守,大有决死之势。

不过数分钟,双方战车已是交锋。

数千兴**骑兵和元军相撞时,鲜血溅起,人仰马翻,只是瞬间,双方都有不少士卒折损。

战线漫延之处,两军各有进退,后方的将士根本挤不上来,前方将士浴血厮杀。便是东门外已经交锋十余分钟的两军骑兵,也都仍未能冲破对方的阵型。

数万人的争锋,不是那般轻易就能分出胜负的。

只是元军后阵接连受到炮轰,战马受惊,已是颇为混乱。看情形,要不得多久,等到宋军骑兵破阵,便会溃败。

苏泉荡冷眼看着,始终没有命令步卒冲杀。

现在,还不到时候。

乱了。

整个平南县的北门和东北角处彻底乱了。

这就是古代的战争。

双方都在不断的用人命往里面填。

元军帅帐中,杰苏尔听说左侧骑兵竟有溃败之相,只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听说宋军有那稀奇古怪却威力极大,打得极远的武器,心里微惊,暗道:“宋军不过四万余人,竟敢冲撞我接近七万将士的大营,莫不是想用那鬼东西来轰我的大营?”

“不行!”

越想,他便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因为按着常理,宋军以少敌多,完全不应该主动冲杀才是。

两军呼应又如何?

杰苏尔不认为宋军两军呼应就能够有底气攻营,因为他毕竟有近七万勇士,而且已经严阵以待。

“传令,擂鼓,让三军将士齐动,破宋朝两军。”

想到此处,杰苏尔毅然向帐中亲兵下令。

柔美的舞女们还在起舞,弹唱的弹唱。只是她们,眼中却多有着凄楚之色。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hou ting花。可她们,都不过是被元军抢掠来的歌女舞姬,手无缚鸡之力,除去任由元军摆布,又能做什么?

很快,元军帅营两里开外行女车上帅旗摇动,鼓台上肌肉遒劲的鼓手将打鼓更是擂得震如雷响起来。

元军步卒呼喝有声,齐齐向着正面和前方走去。

苏泉荡见到这幕,仍是按兵不动,但心中却是极为紧张起来。

他要的就是元军步卒出营,因为只有他们出营,赵洞庭所率飞龙军才有机会偷袭元军帅营。

虽然每分每秒,都不断有南宋的将士在折损,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将元军吸引出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若是用别的法子,可能代价只会更大。

苏泉荡心里是有数的,就算折损五千士卒,能够将元军彻底引出来,也是划算。

东河里却是有些心焦,他率的神丐军都是步卒,此时看着侍卫亲军和殿前司禁军马军在那里厮杀,不断有人折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第172章 直捣黄龙(上)(1)

那可都是朝廷的精锐啊!

可连苏泉荡这殿前司禁军统帅都不下令,他又能够如何?

一枚枚的炮弹落到元军骑兵后阵里。

终于,这面的元军开始向着后面溃败了。

岳鹏在军前杀得满脸是血,见元军逐渐后退,高声大喊道:“众将士继续冲杀!”

话音未落,他已是又向着前面元军骑兵追杀过去。他旁边扛着侍卫亲军大纛的近卫连忙跟在他的后头。侍卫亲军马军跟着大纛旗涌向前方。

溃败的元军骑兵却是挡不住冲势,连连后退,直到和后面涌上来的步军相接。

元军中忽有将领高喊:“放箭!”

箭矢如雨,落向南宋骑兵阵中,登时便有不计其数的士卒中箭倒地。然后,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擂鼓!”

这个时候,苏泉荡也终于是命令步军冲锋。

炮声消停。

南宋各军的步军士卒千人为阵,阵中又以百人为团,十人为队,五人互相形成小阵配合,向着元军掩杀过去。

十万多人的厮杀,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士卒,便好似成群的蚂蚁。只不过,这些蚂蚁都排列着阵型而已。

双方后面的士卒根本连敌军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尘土飞扬,旌旗招展。

战场不断向着旁侧蔓延开去。

这势必是场大战。

元军后阵数里外的山丘上头。

赵洞庭躲在大石头后面,只是露出半个脑袋,用望远镜观察元军大营。赵大、赵虎手里也同样拿着望远镜。

“这个杰什么尔够狡猾的啊,真正的帅帐竟然离着鼓台这么远。”

刚刚鼓响之前,赵洞庭却是注意到那个传令兵是从远处的营帐中纵马跑到鼓台那里去的。也就是说,那鼓台旁侧看似威严的帅帐只是个幌子,元军真正的指挥中心根本不在那里。

赵洞庭自然也没有想到,杰苏尔本以为他们会袭击后军,这却是特意用来对付他们的。

虽然现在南宋军卒已经在左侧冲杀,他不觉得还会有人直捣黄龙,但也并没有来得及搬回帅营中去。甚至,其实杰苏尔也压根没觉得有必要忙着搬回去。只要他还在,在哪个帐中指挥都没有什么区别。

厮杀已起,帅帐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不多时,赵洞庭又看着那杰苏尔亲兵跑回到杰苏尔所呆的营帐中,心跳不禁是急剧加快起来。

这可还是他首次真正要率军冲杀,不再是像琼州那样躲在远处观望,心里自然紧张。

这可是要杀人的。

他偏头问旁侧不远的赵大,“赵大,可认准元军帅营了?”

赵大点点头,“皇上,那是假帐。真正的元军帅营应该是刚刚那传令士卒所到之处。”

赵洞庭见他也看出来,颇为赞许地点头,道:“记住那营帐位置,等下我和乐前辈率军直冲营帐时,你和赵虎各率一百士卒到大营左右侧,以神龙炮轰击元军大营,将营内所剩的军士吸引出去!”

赵大领命,“是。”

赵洞庭微微才很远,又吩咐道:“记住,带过去的炮弹务必打光。要是元军追击上来,你们各自撤退回军便是,神龙炮能带则带,若是真不能带走,也不必因此送掉性命。”

赵大挠挠头,“皇上,要不您就在这里等着?冲营太过危险……”

赵洞庭道:“没事,有乐无偿前辈在侧,朕定然无虞。”

乐无偿闻言却也是轻声道:“皇上,既然已探清元军帅营所在,我一人去即可。”

赵洞庭摇头,“朕知晓前辈武艺高强,但是,杰苏尔身侧未必也没有强者啊!”

说着他瞧瞧天色,又道:“就这么定了,赵大、赵虎,你们两领兵去罢!”

赵大、赵虎两人也是无奈,只能各带着一百士卒,各带着五个掷弹筒,往元营左右两侧绕去。

赵洞庭带着所剩军卒仍在山丘上潜伏着。

战马就在旁处不远,根本不知道战争的残酷,趁着这样的机会,还在吃草,偶尔吭哧打着响鼻。

约莫又过数十分钟,天色渐渐暗了。

又有小雨从茂密的树叶缝隙中落下来,滴到赵洞庭的脖子里,让他冷飕飕打了个机灵。

平南县城外,双方士卒还在浴血,场面比之前更为混乱了。

到这种时候,谁都没法撤军,因为撤退必然会被缠住,到时候只会兵败如山倒。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将望远镜放回到怀里,忽然伸手,两根手指头竖起,然后向前弯了弯。

这是飞龙军的手势,意思是出发。

众飞龙士卒都牵着战马,跟在赵洞庭后头往元军大营摸去。

过不多时,他们离元军大营已不过两里远。

在前面不远,已经有元军的箭楼。

本来有元军士卒正在箭楼外十余米处沿线布置篝火,忽然下雨,让得他们愤愤骂了几句,又匆匆回营。

这却是连老天爷都在帮赵洞庭了。

赵洞庭稍稍露出头来,瞧瞧元军的箭楼,又弯弯手指,“上马,准备袭营!”

这刻,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

虽说月黑风高好杀人,但赵洞庭活两辈子,却几乎连只鸡都没有杀过。若不是手底下实在没有办事靠谱的将领,他来南宋的这段日子来又几经锤炼,便是打死他,怕也没胆子率军来袭营。

其实赵洞庭想过,来到古代其实做个平凡人也挺好,开几个店铺,养几个娇嫩漂亮的婆娘,实在是人生乐事。很可惜,他来的是南宋,而且附身的皇上,却是身不由己。

乱世,是没得悠闲日子过的。

在牵马走过山脚的这个瞬间,赵洞庭没由来的有些感慨。然后再看那元军箭楼,好似也不再那么紧张了。既然不能做个闲人,那就索性做个千古帝君,虽然累点,但似乎也不错。

“冲!”

他翻身上马,豪气干云,手握长剑,率先向着元军大营冲杀过去。

马蹄溅得泥土飞起,颠得赵洞庭的屁股有些疼痛。

元军箭楼上的岗哨忽然见到有群黑衣人驰马闯人,连忙抓住号角就要吹响。但是夜色降临,飞龙军卒来势汹汹,几个箭楼上的元军岗哨还才刚刚将嘴凑到号角前,冷箭就已经刺穿他们的喉咙?

第173章 直捣黄龙(上)(2)

飞龙士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虽然无法对付慕容川、离歌那等高手,但对付这些寻常元军却是轻松得很。不过十余箭,箭箭势大力沉且准,只是瞬间就将箭楼上的元军岗哨解决了。

赵洞庭心里微微赞许,苏泉荡果然是将这飞龙军训练得不错,已经颇有现代特种兵的雏形。只待他们成熟,将各种技能融会贯通,以后定然将是支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却又摸不着行迹的幽灵军队。

数百飞龙军卒丝毫未顿,继续冲向元军大营。

雨水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元军岗哨的血液,顺着箭楼的缝隙滴落到土地里,很快被浑浊的泥水融合,悄然不见了。

元军根本没有防备在这边还会有人来袭营,防范并不密集。赵洞庭他们直冲到大营门前百余米处,守门的元军士卒才在依稀的点点余辉中瞧见他们。登时,元军呼喊起来,有机灵的士卒连忙就要将门关上。

但是,飞龙军的战马已经火力全开,百米距离不过是几瞬而已,门还未关,推门的几个士卒便被冷箭射倒在地。

飞龙军掩杀上去,刀刃齐挥,寒芒闪烁间将守门的十余个元军士卒砍翻在地。赵洞庭没有动手,只是持剑直冲向杰苏尔所在的营帐而去。

这两个十人小队的元军守卒,却是连他们五秒钟都没有拦住。不过,这里的惨叫声在雨声中忽然炸响,还是惊动了大营内的元军。只不过数十息时间,便有元军小队从各处冲杀过来,抵挡赵洞庭他们。

赵洞庭身先士卒,前面忽然出现十来个元军想要挡道,他咬咬牙,驰马掠过时,长剑向着旁边元军的脑袋削去。他知道,要想在这乱世之中成就千古帝王,就势必要锻炼出自己的胆气。

自古乱世中杀出来的王者,要么是豪杰,要么是奸雄,手里头肯定都是染血的。

唰!

这两个多月来,赵洞庭的剑术有不小的长进,这元军仓促之间又没有躲避,被他长剑直接将脑袋削了去。

一股血汩汩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所幸,赵洞庭战马极快,还没有看到这幕,战马就已经驰骋过去,要不然非得吐出来不可。

纵是这样,他现在脸色也是有些苍白,嘴唇打着哆嗦,全身也都在打着哆嗦。

这是种浓浓的恐惧,也是种极为复杂的感觉。

紧随其后的飞龙士卒涌上来,剩余的那些元军士卒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就纷纷被戳死在地。

这是支雨夜的幽灵军。

轰隆!

自元军大营两侧忽有炮响,在元军大营里炸出滔天火光。

元军镇守大本营的不过只剩下三千有余士卒,有两个营帐倒霉,直接被两发炮弹连人带帐全部给炸没了。

守卫在各处的士卒慌忙上马,可上马后,却又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大营里突然就bào zhà了,可敌人呢?敌人在哪里?

夜色渐黑,又有小雨,他们根本琢磨不到赵大、赵虎所在地方。

如此直到炮声接连响过几次,这些元军才总算是琢磨出些味道来,向着大营左右侧跑去。

当然,也有士卒冒雨匆匆向着从后门闯营的赵洞庭他们杀来。

原本三千元军,经过这般分化,登时更是显得如同散沙。

赵洞庭杀着杀着,竟也是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愈发顺手。而乐无偿在他身边,他压根不用担心有元军的兵刃能够戳到他身上。

战场厮杀最是磨砺人的,赵洞庭的心,好似逐渐坚硬起来。

而杰苏尔的营帐里,杰苏尔的脸色可就难看得很了。

他刚刚正搂着个身段丰腴的舞姬喝酒、听曲、赏舞,想着什么时候大军能够尽破南宋士卒。可是,突然的炮响却是吓得舞女们尖叫,抱头乱窜,营帐内的丝竹之声也是嘎然而止,还有琴弦崩断的刺耳声。

那身段丰腴的舞姬正在给杰苏尔喂酒,结果被这巨响一下,酒全喂到杰苏尔胸口上了。

他穿着甲胄,这时气温又骤降,那舒爽,简直不要太过。

不过杰苏尔却并没有心思和这个舞女计较,他蹭的站起身来,当即就意识到是宋军袭营了。

肯定是小股军队袭营!

杰苏尔敢断定宋军不可能再抽出大股军马袭营,而且,袭营这种事本来就不方便太多人。

他这些年来跟着阿里海牙南征北战,本事是有的,听到两头炸响,稍微思索,并全然明白了赵洞庭的打算。两头炮响显然只是诱敌之计,真正的杀招,是士卒禀报的从大营后门的那数百黑衣宋军。

他连忙让传令兵去将那些杀向两头的士卒召回来。

但是,此时已经过去数分钟之久,他却只听到炮响,却未听到鸣金的声音。这让他隐隐有种不详预感。

营帐外,不过聚集着仅剩的四百有余精兵。这点兵力,杰苏尔不知道能不能拖延到士卒冲杀回来。

宋军真是太狡猾了。

正面冲杀,宁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竟然只愿换来这个袭营的机会。

杰苏尔有种遇到强大对手的感觉,同时也有些想回家,想妈妈。打仗实在太费脑了。

宋军怎的就会他娘的袭营呢?

他将面前的书案踹倒,怒冲冲道:“去将童老他们请过来!”

现在依附元朝的武林势力不少,各军中几乎都有江湖好手。杰苏尔统帅数万大军,军中自然有这样的人。

不多时,有数十神态傲然的或老或壮年的持着各式兵刃的江湖人走进帐来。

杰苏尔稍稍放下心去,道:“有宋军欲袭本将军营帐,劳烦各位了。”

为首的老头精神奕奕,太阳穴高高鼓起,拱手道:“将军客气,我们自当为将军解忧!”

说着他便坐到营帐内旁侧的书案后,竟好似压根没有将那些袭营宋军放在眼里。

又过数分钟。

喊杀声近了,还有马蹄溅起泥水的声音。

这刹那,似乎连雨水都带着极强的肃杀之气。凝重的气息席卷杰苏尔帐外的数百元军,让得他们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并且将手里的兵刃握得更紧。

第174章 直捣黄龙(下)

哐当!

这时,营帐里忽有个好似是夜壶的东西砸出来,随即响起杰苏尔的怒吼,“傻愣着作甚?快给本将去挡住他们!”

帐外亲军统领好似感觉那夜壶里有点东西溅自己脸上了,又好像是雨水,他拿捏不准。但这种滋味总是不好受的,他眼角抽搐几下,大喝道:“杀!”

然后驰马率军向着那已出现在数百米开外,若隐若现的宋军杀去。

“就是那里!”

宋军马阵中,赵洞庭见到有数百元军向着这边冲杀过来,认清楚杰苏尔的营帐。

他猛然勒住马,对着左右吩咐道:“架炮!”

然后又高呼:“结阵!挡住他们!”

几个飞龙军士卒翻身下马,在泥泞的土地上将掷弹筒给架了起来。

那些元军这时也已经冲到近前。

赵洞庭和架炮的士卒都被护在中间,赵洞庭冷冷指着杰苏尔的营帐,道:“瞄准那个营帐,轰了它!”

他也知道元军中可能有高手,是以压根没有想过要直接杀过去。

夜雨中,飞龙士卒的雪白刀芒折射着依稀光芒,接连将元军士卒斩落马下。

那元军亲兵统帅自是有些本事的,奈何却遇到乐无偿这种顶尖高手,没能撑过两招,就被乐无偿以长剑刺穿了喉咙。对别的士卒,乐无偿又没有什么兴趣,抽身而退,又回到赵洞庭旁边。

营帐里,杰苏尔神情稍有凝重,凝神听着外面的喊杀声。

渐渐他的心稍稍放下来,因为喊杀声并未继续接近,好像宋军已经被挡住了步伐。

骑兵若是被挡住步伐,那便没有多大的冲杀力了。

被他换做童老的精神奕奕老头更是悠哉悠哉坐在案桌后,神情淡漠地饮着酒。

这个年代的酒度数不高,就像是现在的啤酒似的,即便是多饮几杯,也根本不会有什么醉意。

但就在此时,外头却突然响起巨响。

杰苏尔勃然色变。

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营帐外头突然炸开,有两个士卒惨叫着被炸进营帐内,已是缺胳膊断腿。

“小心!”

杰苏尔的声音都破音了,被这宋军的神秘武器惊到胆寒。

营帐的顶上忽然被压下来许多,好似有个椰子落在上头似的。杰苏尔恰恰瞥到,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轰隆隆!

整个营帐顶直接被轰没了,极为强劲的气道让得帐内的人瞠目结舌,好似狂风骤雨中飘摇的扁舟。

那个叫童老的老头也是倒霉,恰恰就坐在炮弹的正下头。

等到杰苏尔从地上爬起来,脑袋嗡嗡响着,眼睛扫过营帐里边,只发现这身手不俗的老头脑袋上插着快黑黝黝的铁片,瞪着眼睛,已是不活了。

这直吓得他差点没尿,慌忙往营帐外跑去。

这个童老在武林中是有些名头的,虽然没入高手榜,但也不差多少。杰苏尔自认为武艺较之这老头要差许远,可眼下这老头却是直接被宋军的神秘武器给弄死了,他不跑,还能怎么办?

饶是帐内还有数十个幸免于难的江湖好手,也丝毫不能给杰苏尔丁点安全感了。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宋军的这种大杀器下面。

“再放!再放!”

赵洞庭看到那bào zhà的营帐内有人不断跑出来,连忙催促旁边瞄准的士卒。

轰隆轰隆又是两声炮响。

有一炮打偏了,落在那营帐数十米外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炸死元军的倒霉蛋。

但有一炮却是正正落在杰苏尔营帐的外头。

刚跑出帐的那些个江湖好手们还没有来得及施展自己的身手,便被炸翻大片。

杰苏尔刚刚跑到营帐门口,又被这bào zhà的气浪给掀得倒飞而回,重重落在地上。

妖法?

他脑袋里冒出这个词来。除去这个,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解释。

宋军那小小的玩意儿怎么会有这般大的威力。

杰苏尔摇晃着脑袋,七窍都已经是被震出血来,眼神有些恍惚。这几炮可谓是将他炸懵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左翼骑兵的后阵那么快就会混乱了,这东西,压根就不是人力可以匹敌。

他想爬起来,可是浑身剧痛,脑袋昏昏沉沉,却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很快又是炮响。

杰苏尔营帐周围不知道多少人被炸得四分五裂,那些江湖好手仓促逃离,再也半点顾不上阻击宋军了。

只是短短几分钟,飞龙士卒便冲破这数百元军的防线,继续向着杰苏尔营帐杀去。

赵洞庭狠狠抹去脸上雨水,喝道:“杀!”

旁边的飞龙士卒忙扛着掷弹筒和炮弹上马,抱在怀里。这可是他们的宝贝。

数百飞龙军如席卷的黑龙般,以极快的速度杀到苏杰尔营帐外。那些残余的元军纷纷被砍倒在地。

江湖好手们留下不少尸体,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他们收元军的好处,却并没有士卒那般愿为元军效死的心。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大义之辈,只为利益奔波,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加入元军阵营。

赵洞庭随着飞龙军冲杀到苏杰尔营帐外勒马。

有飞龙军骑马冲杀进去。

被zhà dàn轰得四面漏风的营帐里登时有些舞女、歌妓跑出来,她们运气极好,倒是没有被炸晕过去。

只是两分钟不到,穿着将领甲胄的杰苏尔便被士卒提了出来。

赵洞庭问道:“里面可还有活口?”

士卒禀道:“回皇上,元贼尽已伏诛。”

杰苏尔被捆得结结实实,听到这士卒喊皇上,先是愣住,随即破口大骂,“无耻小儿,竟然是用此等奸计。”

这时,元军大营两侧的炮声渐渐停了。

赵洞庭知道赵大、赵虎两人应该是已经率着人撤退了,不敢多留,理也不理苏杰尔,“回去!”

提着杰苏尔的士卒将杰苏尔扔到马上,翻身上马,数百飞龙士卒拱卫着赵洞庭又往军营后门冲去。

沿途到处都是元军散乱的尸体。

此时在周围的元军已然不多了,虽然奋力来挡,但根本挡不住瞬息。飞龙军骑兵所过之处,只是又多留下几具元军的尸首。

第175章 斩将破敌

只不多时,他们便又已冲到营门处。

这次奇袭,自然是相当成功的。只是这时,却有异变突生。

赵洞庭的战马刚刚掠出营门时,自旁侧忽地有道黑影已极快的速度掠出来,手中长剑挑下两个飞龙军士卒,直取赵洞庭。

即便赵洞庭也是穿着的黑衣,但他矮小的身子骨还是太容易分辨出来了。

这黑衣人挑的时机又是极妙,正是赵洞庭出营门心情悄然放松下去的那个瞬间。

那两个飞龙军卒身手其实不差,可却是连抵挡都没有来得及。

乐无偿纵马在赵洞庭右侧,眼睛猛然瞪起,但是他离着赵洞庭终是有那么两米远,有些鞭长莫及。

“操!”

赵洞庭看着杀气凛然的剑芒,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庆幸的是,他知道袭营危险,除去带着剑外,左手还时刻握着他那火qiāng宝贝。

仓促之间,赵洞庭抬起左手,也没时间瞄准,全凭感觉,对着那黑衣人就是一qiāng。

这qiāng送算没有白费他数个月的心血,在这生死关头,再度救下他的命。

黑衣人自然认不出这个火qiāng,还以为只是赵洞庭的什么奇门武器,出于对自己身手的自信,避也不避,长剑仍是直取赵洞庭的脑袋。

于是,他就这么硬生生地挨了一qiāng子儿。

瞬间的剧痛让得他闷哼出声来,急窜的身形也被止住。

不过他到底极为了得,在飞龙军卒长qiāng刺向他的瞬间,硬是捂着伤口极速退却,脚尖连点,飘然退远。

飞龙军卒也来不及勒马,继续往前冲去。再想勒马回杀时,这黑衣人已是又隐匿在黑暗中了。

赵洞庭满头冷汗,呼呼喘着粗气,喊道:“回营!”

杀向大营两侧的元军这时候很可能已经往回冲杀了,他不敢再耽搁下去。

只是他心里,却也对这黑衣人恨到了股子里。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通武学的人了,从刚刚的剑光中也看得出来,这黑衣人就是那个离歌。

果真是阴魂不散。

乐无偿也是满眼怒气。他怎么说也是顶尖高手,离歌毫不忌惮他,两次行刺,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但怒归怒,乐无偿心里也清楚,在这样的夜色中想要追杀离歌,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数百人还是在夜色中匆匆远去了,只让得道路更为泥泞不堪。

平南县城外,南宋将士还在和元军厮杀。这么多人的战场,其实真正厮杀的也只有最前排的那些人,在后阵的士卒完全无所事事,只需呐喊,要是有扑克,甚至拿扑克出来消遣消遣都没有问题。

虽然大营中炮响阵阵,但真正注意到的元军并不多。

只有几个后军中的统帅脸色微变,慌忙率着士卒又往大营中跑回去。

苏泉荡自是注意到元军大营中的炮响,自那时起,双手就已经捏得紧紧的。

此役胜败,可以说全押在赵洞庭他们能不能够成功破掉元军帅帐上面了。

眼下看似南宋军队尚且占据着优势,尤其是东北角这边,骑兵更是将号称无敌的元军骑兵压制得死死的。

可苏泉荡心里清楚,己方将士人数终究拼不过元军,如此摆开阵势厮杀,没得神龙炮的震慑以后,元军迟早会缓过劲来,到时候,己方取得的这些优势只有被扳回去的份。

而北城门那边,更是本来就没有什么优势,反倒有些被元军压制。客观而论,论两军的战斗力,兴**的确是有些不如元军的,毕竟中间有很多人是从民间拉拢的义军。

“皇上,千万要成功啊……”

苏泉荡远眺着元军连绵望不到尽头,在夜色中仍是露出点点微白的大营,眼中满是希翼。

南宋太过弱小,实在经不起任何的败仗。而这场仗,更可以说是已经将南宋能够拿得出来的家底子全部赌上了。

天色彻底黑了。

离着元军大营数里开外的荒野上,有群骑兵持着飘摇的些许火把在夜色中疾驰,队伍中时不时响起喝骂声,“宋帝小儿,有种便将老子放回去,咱们鸣金收兵,改日再明刀明qiāng的厮杀,用如此奸计,算什么本事?”

“你此等行径,只会让得天下人耻笑!”

杰苏尔心中还是怀着侥幸的,觉得赵洞庭年纪小,可能受不得自己的激将法。

纵是皇帝,也应该有豪杰之心吧?

但赵洞庭却是让他失望了。

赵洞庭的确有成为豪杰的心思,但是,绝没有迂腐到仅仅因为杰苏尔几句骂声,就将他放回去的地步。

傻缺才会这么做。

偶尔夜里会照着铜镜感叹自己玉树临风、英明神武的赵洞庭,会是个傻缺么?

自然不是,谁敢说赵洞庭傻缺,赵洞庭就敢杀谁。

从杰苏尔被掳出营后大骂到现在,他始终只是颠着小屁股骑马,连回头都不曾有,全然没将杰苏尔这个元军大将放在眼里,好似从元军大营中掳出来的只是只野鸭子似的。

杰苏尔骂着骂着,心里头是真怒了,用言语将赵洞庭家的女性,也就是南宋朝廷的那些太后、太皇太后们全部问候了个遍,从大营被袭击后到现在,他还有点没缓过神来。宋朝这gou ri de小皇帝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而最为让他愤恨的,莫过于是宋军的那种“妖法……”

想他汇聚数十个江湖好汉到营帐中,竟然寸功未立就全部被炸成了烤鹌鹑。

憋屈,杰苏尔现在心里除了憋屈,还是憋屈。

他真恨不得赵洞庭失足落马摔死才好。

可惜的是,他的诅咒并没有用。赵洞庭屁股随着战马颠啊颠啊,但始终不曾落下马去。

杰苏尔心里渐渐失去希望,眼神黯淡下去。中军已失,这场仗,莫说他们只有六万余人,便是有十万人,也只有投降认输的份。

淅沥的雨声,便好似杰苏尔心中的萧索,哇凉哇凉的。

不多时后,赵洞庭他们便到得苏泉荡亲军的后头。此时,苏泉荡身边也只留下千余士卒守卫。

赵大、赵虎率着他们带去的那些飞龙士卒已经在这里等候,见到赵洞庭他们到,都是露出喜色来。

第176章 马蹄铁(1)

到近前,赵洞庭瞧见那些掷弹筒都还在,心里稍稍松口气。

要是这些东西真的被元军得到,他还是有几分担心的。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损失。

其实,这种划时代的东西赵洞庭并不想造太多,因为他担心到时候若是不慎流传出去,整个天下的局面都会超脱他的想象。

这毕竟是超时代的东西,骤然出现在这南宋末年,谁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众士卒霍然揭去罩在甲胄外头的黑衣,赵洞庭拿出虎符,率众直奔殿前司禁军阵前。

苏泉荡听到响动,回头看到是赵洞庭他们,只差点没淌出泪来。

天知道他心里头顶着多大的压力,要是赵洞庭发生什么意外,那他真是百死难辞其咎。

“皇上,如何了?”

赵洞庭众人尚且还离着十余米远,苏泉荡已是匆匆下马。

“哈哈!”

赵洞庭朗声笑着,勒马驻足,挥挥手,后头挟着杰苏尔的飞龙军士卒很是不客气的将杰苏尔扔到地上。

“唔……”

杰苏尔脑袋着地,刚要破口大骂,却是咬得满口泥水。那腥臭味,让他直欲作呕。

奉命来湖南、广西以前,他过上几年舒坦日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能在死人堆里睡觉的猛将了。

“这就是那杰苏尔。”

赵洞庭用剑指着杰苏尔,意气风发。

苏泉荡喜不自胜。

赵洞庭眼睛看向两军混乱厮杀的战场,“杰苏尔已经被擒,元军群龙无首,令,飞龙士卒带着神龙炮前往步军阵中,炮轰元军后方大阵!”

赵大、赵虎得令,忙将不远处正待命的飞龙军炮手都聚集过来,便向着军阵中跑去。

“神龙炮?”

从地上坐起的杰苏尔眼中微微划过异色,心想,这怕莫就是宋军的妖法。

只是他们的炮怎的那般矮小?

苏泉荡走到杰苏尔身前,又将捆成葫芦的杰苏尔踹倒在地,成了滚地葫芦,问道:“皇上,那这贼将如何处置?”

“啊……啊……”

杰苏尔通红着双眼叫喊着,不断挣扎,只恨不得从苏泉荡身上咬下块肉来。

他何曾如此狼狈过?

赵洞庭看看平南县城,又想起当时的镡津县。若是平南城破,只怕下场不会比镡津县好到哪里去吧?

这个年月,不论是畏兀儿人、蒙古人,还是汉族人,其实看待外族人便都好像是看待动物似的。

赵洞庭咬咬牙,道:“斩下他的头颅,告知三军!”

苏泉荡闻言,立时将腰中佩剑拔出来,将杰苏尔的头颅斩落在地。

有士卒将杰苏尔的头颅刺到qiāng上,向着前方军阵中跑去,边跑边喊:“元贼主将杰苏尔已伏诛!大宋必胜!”

南宋后排的步军将士们都懵了。

元军主将这就死了?

自己还没冲到前头去,捞到军功呢,元军主将这是被谁给杀的?

但随即他们的心便都被狂喜占据,元军主将已死,管他真假,先吆喝几声再说,显显咱的威风。

于是乎,不多时后,阵阵呐喊声便在南宋军阵中通天彻地的响起,“元贼主将已死!大宋必胜!”

这呐喊声,很快将前面的厮杀声和投石车声、箭矢声、马嘶声都盖过去。

元军有的信,有的不信,但终究有些惶惶。毕竟还是有人之前听到军营内炮响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南宋步军军阵中,又有连环炮响。

这炮响声,又将呐喊声给盖过去。

夜色中,元军步军阵营中突然腾起朵朵蘑菇云。

元军直接懵了。

以前打仗,呆在后头,不过几个时辰基本上是用不着动手的,也不用担心会被敌军的箭矢射到。可现在,却有黑黝黝的东西落在他们的军阵里,然后轰然炸开,直接将他们的阵形炸得千疮百孔。

想冲,冲不上去。想躲,却到处都是袍泽,没地方躲。

有眼睁睁看着旁边袍泽被炸得成为烂肉的元军新兵实在经受不住这种恐惧,竟是嚎哭起来。

几轮炮响过后,元军混乱开来,统帅们大声呼喊,也止不住他们的溃散。

赵洞庭眼角也是微微抽搐,这般不要钱似的消耗炮弹,其实他也是心疼的。毕竟这东西不好造。

“投降!我们投降!”

元军前军骑兵溃败,中军混乱,有人实在承受不住,弃械投降。

然后,这投降的喊声便像是瘟疫似的,很快在元军军阵中蔓延开去。

宋军的这古怪东西防不胜防,继续打,肯定得死,而投降,兴许还有得活。

这个年头,便是在元军里,斩杀俘虏的事情发生得也并不多。元朝皇帝忽必烈最喜欢的便是纳降,有实在不降者,也是抓到大都去,文天祥便有这样的遭遇。

杀降卒,是要损福寿,降国运的。

而元军统帅们,没听到大营中有半点响动,心也是凉了半截。

主将怕是真的已经被宋军斩首了。

他们也觉得憋屈、悲愤,但也同样觉得无可奈何。

没有中军帅营指挥的军队,纵是有再多兵马,也没法形成什么战斗力。有的统帅,也将手中兵刃愤愤扔到了地上。

元军后方的士卒看到前排投降如山倒,不断有袍泽跪倒下去,却是压根没心思想己方还没有有机会获胜的。人都有跟着群众走的劣根性,元军阵营漫延数里之远,后排有很多士卒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见到前面袍泽接连投降,便也跟着扔掉武器。有些统帅不想投降,但见大势所趋,也是无可奈何。

于是就在这样的雨夜中,除去少数趁乱逃脱,还有原本军营中的那些将士落荒而逃外,其余大部分元军竟是弃械投降了。看着漫山遍野的投降元军,形如黑夜中的草木,南宋将士自是欢呼不已。

文起呆在赵洞庭旁侧,热泪盈眶。

有士卒匆匆去收缴元军兵刃,捆缚统帅。

苏泉荡却是皱起眉头,“皇上,如此多的降卒,我们如何处置?”

赵洞庭也有些犯难,迟疑许久,才道:“他们军中的汉族将士尽力劝降,女真将士暂且收押,待日后让完颜章来劝降他们。至于其余诸族……蒙古族的将领全部斩首,士卒也先行收押,等到战事结束,再派他们去挖矿吧!”

第177章 马蹄铁(2)

“皇上……”

苏泉荡有些迟疑道:“这么多元军收押不便,恐起哗变,咱们不杀他们了?”

碙州岛元军哗变那件事,至今还让得他心有余悸。那场仗,南宋差点就输了。

赵洞庭叹息道:“若是再杀,朕怕背负千古暴君的骂名啊……”

若是几千人,赵洞庭狠狠心,说不定杀也就杀了,反正他自己不会呆在旁边看,可眼下元军降卒有足足几万,这么多人,若是全部杀了,光是想想,赵洞庭都觉得有些心惊胆颤。

仁慈,得有个度。可杀戮,也同样得有节制。

这个乱世人口已经不多了,赵洞庭不想等到自己好不容易稳定局面时,整个天下却只剩大猫小猫那么两三只。

而且,让他下令杀这么多人,造这么多杀孽,他的确于心不忍。

他没那么大的戾气,至少……现在没有。

苏泉荡其实也就是说说,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杀这么多降卒,他也心里犯怵。

见赵洞庭这样说,便点头道:“那元军千夫长及以上级别的将领全部杀了,免得再出哗变的事。”

“你看着办便是。”

赵洞庭回答得言简意赅,也不等岳鹏、东河里他们回来,让苏泉荡全权负责打扫战场,便带着文起、王怡源、乐无偿,还有八百飞龙军卒往平南县城里去了。

袭营之战,飞龙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元军心慌意乱时根本没能采取什么有效的抵抗,本来有本事抵抗的那些江湖好手却又被掷弹筒轰得成了要回家找妈妈的孩子,是以,飞龙军卒阵亡不过仅仅三十余人而已。

是的,就这点损失,而斩杀元军却有数百之多。

古时候战争指挥不便,有时候结果的确就是这么让人匪夷所思。

文起傻乎乎跟着赵洞庭往城里走去,有些发懵,“皇上,咱们就这么进去了?”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

赵洞庭哭笑不得道:“胜负已分,当然是进城休息了,朕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说着他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出征以来的连连颠簸,着实让赵洞庭的bái nèn屁股有种不堪摧残的火辣痛楚。

文起再度远眺城外,好似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刚刚这幕,将他的热血全部激荡出来了。

他觉得,跟着皇上冲杀好似比跟着父亲打仗的时候要爽得多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文天祥毕竟是以守为主。

“咦……”

这时,赵洞庭忽然感到自己座下的战马打了个趔趄,然后竟是有些坡起来。

他止住士卒,下马又牵着马走过几步,发现这战马竟然是真的瘸了。

这是怎么回事?

赵洞庭又瞧瞧后头飞龙军卒的战马,赫然发现,腿有些瘸了的战马并不在少数。

他的眼睛忽地发亮,想清楚其中关键。南宋末年,虽然有马蹄铁这种东西,但还并未普及。

这些天他倒是忽略过去这个小问题了,因为除去今天是骑马袭营以外,其余随军时间他多数是坐在车辇里。

广西道路上多碎石,马蹄上只是包裹着些碎布,却是根本经不得石头的摩擦。

这样下去,要不得多长时间,只怕这匹战马就得废掉了。

赵洞庭看向旁边文起,问道:“文起,咱们军中战马以往损失大不大?”

“大得很咧,有很多战马打几次仗就跑不得了,只能宰了吃肉。”文起不知道赵洞庭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赵洞庭轻轻点头,对赵大吩咐道:“赵大,等下让军中随军的军需官来见朕。”

赵大领命。

赵洞庭再度上马,不急不缓往城里去。

不多时候,他们便到得平南县城府衙外。兴**守军听闻是皇上驾到,纷纷跪倒在地。

赵洞庭带着少许兵马,让文起带着他到府衙里面见到了仍旧卧病在床的文天祥。

文天祥见赵洞庭进屋,还要挣扎起身cān bài,赵洞庭忙跑过去,“军机令勿要多礼,勿要多礼。”

然后强行把文天祥又给摁下去。

文起也走过来,担忧道:“父亲,您身子好些了吧?”

王怡源在旁边俏脸晕红,好似染着天边的红霞,红扑扑的,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文天祥的眼神直接掠过文起,看向和文起贴得极近的王怡源,问道:“这位姑娘是?”

他何等眼力,当然能够看得出来文起和王怡源之间有些不对劲。

只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自家儿子跑出城去给皇上报信求援,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个姑娘呢?

王怡源嗫嗫嚅嚅喊了声文伯父,剩下的话却美好意思开口。文起也是有些脸上发热。

赵洞庭见他们两这样,忍不住笑,然后便把王怡源的身世还有她和文起相遇的事说给了文天祥听。

“好!好啊!”

文天祥听完,脸上终于是露出些喜色来,“原来是怡源侄女,好,好!”

“军机令,你还叫王姑娘为侄女啊?人家和你儿子的婚事,可是你给定下的。”赵洞庭在旁边打趣。

文天祥看着王怡源,试探着道:“那老夫日后,称你为……儿媳?”

王怡源羞不可抑,虽然满心欢喜,却也答不出口,只是轻轻点头。

文天祥顿时笑得更舒爽,人也显得精神了几分。

“恭喜军机令喜得贤媳啊……”

赵洞庭笑眯眯地恭喜了一句,然后又将城外的战果说给文天祥听。

这让得文天祥更是开心起来,并且迫不及待让文起率人去将王文富给接过来。

赵洞庭却是有些放心不下,道:“眼下天色已晚,文起还是明日再去吧!这时候王老也已经睡下了。”

文起顺势点头。

这个时候,赵大也在门外禀报,“皇上,军需官到了。”

赵洞庭点点头,将军需官宣了进来,然后又让人奉上纸笔,匆匆画了幅马蹄铁的图案,递给军需官道:“让军中铁匠加工赶制此物,然后分发给诸将士,钉在马蹄上。”

第178章 斩杀降将

军需官倒有些见识,接过图纸,“皇上,这好似是蛮夷之物?”

这个年代,在北方已经有马蹄铁出现。

赵洞庭道:“管他什么蛮夷不蛮夷的,有此物,能够大大减少我军战马的损失。”

军需官闻言,连忙领命去了。

赵洞庭让文天祥多多休息,也没再打扰文天祥,让人安排房间,便去了房间里。

奇袭元军大营可以算是他首次亲自战场冲杀,其实到这个时候,他的心情都还有些没有平复下来。

文起和王怡源本来也打算离开,却被文天祥叫住。文天祥对王怡源嘘寒问暖的,又问及王文富的情况,说着以前两人订亲的事,直让得王怡源和文起这对小年轻都羞涩得不行。

到房间里,赵洞庭虽然疲累,但还是不忘修xing fáng中术和内功。

男人嘛,总希望自己那方面能力出众的。

翌日大清早,就有士卒在外禀报,苏将军、岳将军等人求见,且已将元军诸统帅都押解过来。

但是,赵洞庭寝宫内竟是没有应答声。

侍卫有些发懵,莫非是皇上还未醒?

他回头瞧瞧苏泉荡他们,顿时觉得两难。让他打扰赵洞庭休息,他不敢,可不禀报,貌似也不行。

“贼将都在此处?”

好在这时,赵洞庭的声音从房顶上飘落下来。落在侍卫的耳朵里,可谓是有如天籁。

苏泉荡和岳鹏等人,还有那些被押来的元军将领都抬头往屋顶上瞧去。

苏泉荡他们勉强还好,知道赵洞庭修习剑意的事,表情没有扭曲,那些元军将领则是有些傻眼了,止不住思量宋朝小皇帝这是抽什么风。

想着想着,便又止不住悲愤起来,因为他们竟是完败在这样疯疯癫癫的小屁孩手里。

天理何在啊?

此时赵洞庭手执长剑,神色淡然。而他旁边的乐无偿,比他更要淡然,这组合,堪称诡异了。

饶是苏泉荡,以前没见过这场面,也不禁是微微愣住,然后才作揖道:“回皇上,除去蒙古部将都已被斩首外,其余诸族部将都在此处。”

“噢……”

赵洞庭答应一声,眼帘下斜,扫过元朝众将。

他们中间有些人摆着满脸愤慨,或是大义凛然,直要慷慨赴死的模样。

这让得赵洞庭有些不爽了。

难道还求着你们降?

这画风有点不对吧!

略做沉吟,赵洞庭突然改变主意了,道:“既是如此,还押他们来见朕做甚?全部带下去斩杀了事。”

“啊?”

在场众人又是全懵了。

苏泉荡心里直嘀咕,不是你让我先押着他们的么?怎的又要直接杀了?

他登时生出些圣意难测的荒唐想法。而荒唐之处,则是在于这个皇帝才不过十来岁。

不过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苏泉荡当即挥挥手,对士卒吩咐道:“将他们全部推出去斩首,首级示三军将士,让士卒们好好看看,元贼也不过如此。”

一众被五花大绑的元军将领全都瞠目结舌。

这不对劲啊!

按照常理,宋朝小皇帝不是应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服我等这些人纳降,然后我们顺势拜倒,高呼几句皇上圣明,愿意效死的吗?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就要推出去斩首算怎么回事?

这些将领都不是蒙古人,有些以前家国就是被蒙古大军给屠过的,忠心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在元朝,多数外族将领其实都是屈服于元朝的威势,为求活命,不得不降。

登时,有些压根没想死的将领站不住了,跪倒在地哭喊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只有些是真心归降元朝,有心求死的将领兀自昂脖子站着,不屈地怒瞪着赵洞庭。

赵洞庭心情爽落几分,觉得这才是该有的画风,却仍是拿捏道:“你们是元贼将领,犯我大宋疆土,屠我大宋军民,朕为何要饶你们?”

有心眼活泛的降将立时听出来有戏,连道:“我等愿意以待罪之身为皇上效命!”

“哼!”

那些极有风骨的将领则是冷哼,满脸极为不屑的表情。

赵洞庭心里,自然还是佩服这些有风骨的将领的。但是,佩服和国事却是两回事。

他很明白,这些人纵是愿意投诚,也需要费很多的唇舌,而现在,他并没有这个功夫,也没有这个闲心。因为纵是劝降他们,到时候也仍是得花心思防止他们再度倒戈。

在碙州岛上吃过一次亏,赵洞庭不愿意在同样的坑里再次栽倒。

当然,更主要的是,这些降卒问题已经让得他颇为不耐烦了。

当下,赵洞庭淡漠道:“既然如此,暂且先将他们留下,让他们去劝说士卒。至于这些不愿效忠于我大宋的……”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苏泉荡已经会意,士卒们立刻将那些兀自站着的元军将领给押了下去。

有两个见机得快,连忙跪倒,倒也暂且保住了命。

赵洞庭仍是持剑立着,仿佛对刚刚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是特别平静。若是可以,他当然愿意全部招降,但世上,显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到得近午时分,文天祥匆匆差人来报,说王文富已到府衙中,正在他的卧房内。

赵洞庭知晓文天祥的意思,王文富曾是南宋国子监祭酒,自然是才华满腹之人。文天祥这是想让他去劝说王文富重新出仕。

而现在,南宋雷州正兴办学业,朝廷中也的确缺少这样的人才。

于是稍作犹豫后,赵洞庭便带着乐无偿去了文天祥的卧室。

王文富正在和文天祥交谈,见到赵洞庭进来,连忙拜倒:“草民王文富叩见皇上。”

文起和王怡源也在,两人脸上都有些羞色。看来刚刚文天祥和王文富两人有商议过他们的婚事。

赵洞庭亲自将王文富扶起,笑问道:“两位这是在商议文起和王姑娘的婚事?”

文天祥笑呵呵答道:“多谢皇上关心,老臣与文富兄决定等我朝收复广西,再为两个小辈举行婚事。”

第179章 流水生产(1)

“嗯。”

赵洞庭点点头,“这样也好,喜上加喜。”

可这时,文起竟是忽然拜倒,道:“皇上,文起请命加入飞龙军!”

文天祥和王文富还有王怡源闻言都是微微色变,王怡源差点落泪,文天祥手指微微发颤,但最终也只是叹息了声。

他虽然不舍,但也绝不会阻止自己儿子为国效命,哪怕明明知道飞龙军意义特殊。

赵洞庭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将室内众人的神情全部纳入眼底。文起满脸严肃,怕是和飞龙军此次袭营,将胸中的男儿气全部激起来了。

但是,赵洞庭瞧着文天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答应文起。

文天祥两子六女,其中有两女于战乱中病死,还有两女则是被元军杀害。前几日,他的母亲和大儿子又被元军拖死于城前。在这个年代,且先不论重男轻女的思想,但继承家业却是只有儿子才能干的事。而文天祥,只剩下文起这么一个儿子了。

以他的年纪和身体,怕也很难再生出子嗣来。

心里微微叹息着,赵洞庭道:“文起还是留在军机令身旁,继续跟军机令学习如何率兵打仗吧!”

文天祥眼中顿时露出感激之色来,眼眶有些微红。

文起还要再说,赵洞庭却是已经不看他了。

他还年轻,想事并不周全。但赵洞庭作为皇帝,却不能不顾文天祥,不能眼睁睁看着文天祥绝后。

王文富和王怡源也是悄然松口气。看王怡源幽怨眼神,估计等下文起还有得苦果子吃。

赵洞庭看向王文富,问道:“王老以前是我朝廷国子监祭酒?”

王文富眼神微微变幻。

他们都是在临安历练过的人物,自然个个都是老狐狸,赵洞庭这才开口,他就知道赵洞庭有什么样的打算。

这些年来,其实王文富已经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也没想着再位极人臣,光耀门楣了。

但是,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婉拒赵洞庭才好,只是点头应道:“是。”

赵洞庭又道:“眼下我朝正在雷州大兴学府,朕欲要聚贤纳才,可朝中并无此类大才,无人主持大局。不知道王老愿意继续为我大宋国子监祭酒,替我大宋广聚贤才。”

说着,他向王文富深深作揖下去。

来到南宋到现在,他也琢磨清楚,这些南宋的老臣们最是受不住这套。

当然,他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请王文富出仕。

果然,王文富见赵洞庭这般诚恳,心立马就软了,哽咽道:“老朽愿为朝廷分忧。”

乱世之年,特别是向南宋这样濒临绝境的情况,还心想着朝廷的,都是心怀社稷之辈。

赵洞庭和文天祥都是大喜。

然后,赵洞庭亲手写下旨意,并让文起率军护送,等到王文富准备妥当,便将他家老小全部送往雷州去。现在的雷州,可谓是南宋的大本营。

如此,大军在平南县城中度过几日。

城外战场已被打扫干净,宋军如勤劳的蚂蚁,将元军的军营都给全部拆了。

那些阵亡的元军被扒得仅剩下条裤衩子,然后被焚化。

元军所带粮草、军械、战马等等,尽归南宋所有,大大填补了这些日子南宋的消耗。

有不少投降的士卒经过“思想教育……”后,也被逐渐安插到各军中去。那些将领,则多是被安排个有名无实的散官,不过他们已经很是满足,能够保命,而且起码还有个官,总比那些大骂赴死的蠢材要好。

南宋君臣六万余,雄兵镇守平南县,倒也有气吞万里如虎,和阿里海牙争锋相对的气势。

只是,这时却又有件事情让得赵洞庭和南宋诸将忧心忡忡起来。

秦寒和完颜章那边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苏泉荡连派数波信差过去,也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事太过反常,纵然讨元军已被元军全军覆没,也不该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才是。那些信差也不该回不来。

最为合理的解释,便是讨元军已经叛变了。

这件事情如同阴云骤然压在赵洞庭他们的头顶上,将镡津县、平南县的大胜全部给压了过去。

以秦寒的谋略,再有讨元军,若是投元,他们只怕真不是对手。

但再担忧,再愤怒,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正如那句话,自己约的啥,含泪也要做完。

赵洞庭三万余兵马援助广西,总不能再接连取得镡津、平南大捷后,就这般灰溜溜地跑回去。纵是秦寒投元,也得试试他们的斤两再说。

在平南县府衙吩咐苏泉荡等将不得再派信差去联系抗元军以后,赵洞庭率众赶往军营中监造司。

马蹄铁虽小,但对于骑兵来说却是利器。有这种利器,骑兵战马战外折损的数量将会大大减少。

他到时,监造司里正热火朝天,打铁声不绝于耳。

赵洞庭所过之处,沿路士卒皆是跪拜,赵洞庭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那些铁匠见得皇上亲临,更是干得热火朝天。在院子角落里,已经堆着无数的马蹄铁。

只是随军的铁匠毕竟不多,原本只需要干些修补兵器的活,此时纵是干劲十足,进度也仍是有些缓慢。

赵洞庭细细瞧过墙角对着的马蹄铁,大致估算出数目,微微蹙起眉头来。

平南打败,阿里海牙势必不会任由南宋壮大,会要还以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来。以这样的进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大战起始之前锻造出足够的马蹄铁,给骑兵都装备上。

谁都能预料得到,接下来将会是场大战,兴许阿里海牙会全力以赴。

“这样下去不行啊……”

赵洞庭自顾自在院子里踱着步,眉头始终微微皱着。

周围的人也不知道自家皇帝这是在烦忧什么。马蹄铁的出现已经让他们极为高兴了。

“流水线!”

忽地,赵洞庭猛拍自己的脑门,露出满脸的喜色。

他旁边有几人登时吓得跪倒在地上,还以为赵洞庭又抽什么风。

第180章 流水生产(2)

赵洞庭却也不理他们,匆匆走到那些个铁匠旁边,兴致冲冲道:“你们别这般各做各的,分几人烧铁、分几人捶打、分几人淬水、分几人打磨,如此试试,看看速度能不能加快几分。”

铁匠们虽然不解,但赵洞庭有命,自然还是得按着他的办。

一时间,几个老师傅很快分配下去。技艺差些的淬水、打磨,技艺好些的则是捶打。

而拉风箱的活,自然还是那些学徒干。

赵洞庭在旁边看着。

原本这些师傅们都是各做各的,整套做下来,如今分工,自然有些不习惯。但即便如此,不多时后,她们惊讶发现,锻造出马蹄铁的速度似乎还是要比以前快些。

等到数十分钟后,他们熟悉这样的配合,速度更是又快几分。

锻造马蹄铁的速度竟比之前要快上两倍不止。

个个老铁匠的眼睛都亮起来。

赵洞庭也是露出喜色。

看来现代的流水线作业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般效率,当真是堪称惊人。

监造司的官吏们看着,只觉得匪夷所思。分明没有增加人手,仅仅因为皇上的法子,工作效率竟然要快上这么多。他们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除去惊讶之外,隐约有着几分……崇拜。

如此年纪轻轻的皇帝,却能将岌岌可危的宋朝发展成这样,而且接连取胜,当真是天降神龙也。

赵洞庭坦然受了这些崇拜的目光,而后道:“以后各作坊也可以按照这样的法子,分工合作,按步骤分配,工作效率定然能够大大提升。”

“皇上圣明!”

一众监造司大小官吏连忙跪倒在地,真心实意地拍起马屁,不,龙屁来。

赵洞庭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便离开监造司,又回到府衙练习剑术。

静江府府衙里。

静江府作为广南西路军政重镇,大都督府级别,原本府衙里住的是广西南路安抚使。这府衙规模和奢华自然远非平南县的府衙可比。

只是此时,住在静江府府衙里的阿里海牙心情并不少。府衙里再好看的景色,在他眼里都如同浮云。

镡津败了,平南又败了,八万余人,仅仅跑回来数千人,其余全部被杀的被杀,投降的投降了。纵观自己领兵的这些年,阿里海牙不记得自己何时曾吃过这般大的亏。对,还有琼州那三万人,这样算来,他带来广西南路的二十万余人马,竟是已折损过半。

阿里海牙心里很清楚,要是不灭南宋,那自己也没必要活着回大都了。纵是回去,这颗脑袋也只有被皇上砍下当夜壶的份。

可是跑回来的将士所说的宋军的那种神秘武器,却又让得他不敢冒然进攻平南县。

现在的阿里海牙可谓是有些进退两难,心情极差,以至于连府上的美妾都被他狠狠收拾了两顿。

“哭哭哭,哭个卵子!本将都没有哭,你在这里哭个甚?信不信老子还揍你?”

看着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妾还猫在床角哭泣,阿里海牙心头的邪火止不住地又窜起来。

这直吓得那花容月貌,身子玲珑的美妾簌簌发抖,忙止住哭声,俏脸雪白。

这个年代,老子打儿子,丈夫打婆娘,那都是天经地义,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更遑论是个小妾。

“他奶奶的!”

阿里海牙见她这样,没好意思再打,但心头邪火出不去,便愤愤将屋内的桌子给踢翻了。

他虽是元朝大将,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火的时候。而这种火,阿里海牙习惯在家里发泄,因为他很清楚,若是因为这样的怒火而影响他对整个战局的判断,那样的后果他才真正无法承受。

只要能把气顺了,打起个把小妾又有何妨?

若不是这小妾稍有姿色,又生性乖巧,会伺候人,阿里海牙真能把她给打死。

毕竟刚刚小妾只是给他按摩时稍稍轻了些力,就已经挨他两顿打了。

“大人!”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军师的声音。

阿里海牙瞥瞥小妾,走出门去,脸色兀自不爽,“什么事啊?”

军师脸上稍有窃喜,两撇小胡子抖啊抖的,“大人让人监视完颜章的军马,有消息回来了。”

“如何?”

阿里海牙也来了些精神,眼中带着期盼。

前两天完颜章就派人给他来信,说当初降宋不过是无奈之举,现在仍愿为大元朝廷效力。

军师道:“完颜章斩杀了几个宋朝的信差。”

阿里海牙眼中冒出精光,“此事当真?”

军师作揖道:“千真万确。大人,如此,我们就可以完全腾出手来对付那宋朝小皇帝和文天祥了。”

但阿里海牙还是沉吟起来,没有立刻表态。他生性多疑,或者说,能到他这层次,没有不多疑的。

他在思量完颜章弃宋投元到底是真是假,之前,阿里海牙是不敢信的,但现在完颜章连斩几波宋朝的信差,也可谓是表现出了诚意。

军师看着阿里海牙脸色,小心翼翼道:“大人,要不咱们让完颜章去打平南?”

“不妥。”

阿里海牙摇头道:“若是如此,必会寒了完颜章的心,怎么说他以前也是张弘范手下大将。如今他再度弃暗投明,且不管真假,我都不能将他当作马前卒。你且如此,先写信让完颜章率军前往梧州苍梧驻扎,再让梧州守军将领骨格力暗中盯着他。其余各城军马勤加操练,准备听候本将军调遣,攻取平南!”

“大人……”

军师迟疑道:“梧州守军有近万人,难道我们就这般弃之不用?”

阿里海牙冷笑道:“少万人出征,总比后院失火要好。”

他到底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完颜章。

军师也是无奈,不敢再劝,免得到时候出什么问题怪他,作揖过后,匆匆离去。

阿里海牙心头越来越明朗,在脸上也是逐渐露出笑容来。

不管完颜章到底是作何打算,连斩宋朝数波信差,宋朝皇帝必然心生芥蒂,君心惶惶。如此,他可谓是未战先胜两分,到时候十余万大军再开赴平南,示之以威,又再胜两分,如此,纵然宋军有那神秘的武器,元军也大可能取胜。

第181章 决战平南(一)

只要能将宋朝在平南的数万军马灭掉,那宋朝,也就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阿里海牙项上的这颗头颅,自然也能保住了。

时间就这般缓缓流逝,如白驹过隙,感觉得到,却摸不着。

过去月余,时间到五月下旬,广西南路的天气忽的极为炎热起来,让得从临安之地过来的军民都有些难以忍受。

不过赵洞庭的心情倒是不错。

在平南县城呆的这些天,各种军械的制造速度因为流水生产方式而大加快,那些个无处安放的降卒也被当成苦力在平南县城内各处劳作。

最让人高兴的是,自元军被打败以后,宋军威望高涨,常常有民间的义士来到平南县城投军,有的甚至有数百人之伍,再加上被纳降的那些元军,这大大弥补了南宋军士缺乏的短板。

这种民众积极投军的现象,让得赵洞庭对广西南路的收复战涌起无限希望,也对南宋重新光复抱有更强信心。土地没了,问题不大,他最担心的是民心没了,民心没了,南宋就真正希望不大了。

还好,现在看来南宋还没有到民心尽失的地步。除去平南这边不断有义士入伍外,其他各路各府也不断有义军起兵抗元,阻挡元军灭宋的步伐。

平南县内,整个将士的操练声响彻不歇。

原本城内两万余兴**,再加上赵洞庭所率两万多兵马,还有纳降的万余降卒,以及这些天从各处过来的义军、游勇,散乱兵马,如今平南县城没兵马达到空前的六万多人。

这六万多人中有五万是能上战场厮杀的战士,其余是各军后勤等等,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了。

赵洞庭终日让士卒操练,后勤加紧赶制攻城器械、箭矢等,实则也有进取静江府的打算。

南宋耗不起,阿里海牙不来打他,他也得打过去。

眼下离张弘范败退硇洲岛已有大半年之久,说不得元朝廷这时已经在厉兵秣马,准备再次攻取雷州。雷州仅仅只剩下数万军马,未必能挡得住元军。

雷而州现在是大本营,赵洞庭甚至宁愿舍弃广西南路,也不愿雷州出现什么问题。

大战将至的压迫感紧紧扣在赵洞庭和南宋各将的脑袋上,只恨不得立马将麾下士卒操练成百战精兵才好。

这日早晨,赵洞庭又在府衙正殿汇聚各将。

他坐在上首,右手拿着扇子死命地给自己扇风,但仍是汗流浃背。

说起来,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纵是赵昰还没死,还没被他附身的时候,也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都没自己伺候过自己。

不过落在堂下众将眼中,皇上这是以身作则,为天下之表率,人人眼中都暗含敬佩。

即便是文天祥,虽然初听到赵洞庭亲自率军袭营时恼怒不已,狠狠劝谏了赵洞庭几句,但对赵洞庭也是佩服得紧。

年仅十余,已有神武大帝之风。

堂下,文天祥、苏泉荡、岳鹏等人站着,正自议论纷纷,说的正是该如何取静江府的事。

赵洞庭知晓自己对军事还只能算是门外汉,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打算du cái此事,将这些将领宣过来,就是要集思广益,确定攻取静江府的最后方针。

“皇上!有军情到!”

而就在众人说得正热闹时,门外忽有士卒禀报。

赵洞庭挥挥手,立在旁边的赵大忙跑到殿外从那士卒手里把密信接到手里,然后跑回来递给赵洞庭。

这些天,南宋没少派人到各州各府盯着元军各地驻军的动静。

接过信,眼睛扫过信上内容,赵洞庭不禁脸色微变。这信已经是经过情报司整合过呈上来的,上面竟然写着元军已从静江府、昭州、柳州等各州出发,直奔平南而来,先遣军怕是不用十天就可以到平南城外。

还有,完颜章部率军驻扎苍梧,元军梧州守军骨格力部仍旧镇守,并不见什么动静。

赵洞庭这些天对广西南路的地图了熟于心,看到这信,很快便想明白苍梧和梧州是怎么回事。

看来阿里海牙果然还信不过完颜章,这让赵洞庭心里有些开心。

堂下众将仍在议论,不过话题转移到猜测信中写的什么。

“诸位且先安静!”赵洞庭冲着堂下众将摆摆扇子,道:“情报司密信,元将阿里海牙已经遣各州守军,还亲自带着他麾下十万兵马向我平南杀来,大有决战之势,却是不需要我们主动去找他的麻烦了。”

文天祥等人都是愣住。

而后,文天祥道:“皇上,阿里海牙麾下兵马应该还有十三万到十五万左右,咱们是主动出击,还是倚城死守?”

赵洞庭眼中闪过佩服之色。

文天祥糜战广西南路,果然对元军军力极为清楚。他猜测的数字竟然和密信上所说差别不大。阿里海牙各军人马,共计十二万余。

文天祥漏掉的,只有那被阿里海牙留下镇守梧州,防备完颜章部的骨格力近万人马。

“诸位以为咱们如何合适?”

听到文天祥的话,赵洞庭又将皮球踢给众人。

苏泉荡拱手道:“皇上,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元军数量也不过我军两倍而已,是以末将以为,若是元军齐聚以后再来进犯,我军宜守,借城池之便消耗元军兵力,再等待战机fǎn gong。若是元军部队分批前进,咱们可以采取奇袭,派出骑兵以雷霆之势先削弱他们的兵力。”

其余诸将听苏泉荡这样说,都暗暗点头,连文天祥都对苏泉荡投去赞赏目光。

他的方针,的确是最为适宜现在局面的,不得不说,苏泉荡的兵法造诣颇为不浅。

“苏将军说的有理。”赵洞庭也认可苏泉荡的方针,“只是,朕心中还是有些忧虑。秦寒、完颜章已经投元,朕担心以秦寒的谋略,会将我们的举动全部料想出来。若是到时候我们派遣骑兵,却落得个自投罗网,那对士气可是极大的损伤。”

第182章 决战平南(二)

阿里海牙虽然防备着完颜章,但谁也不清楚秦寒会不会在其中捣鬼,赵洞庭心里没底。

苏泉荡登时皱起眉头来,乐无偿、岳鹏、东河里等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因为他们都见识过秦寒用兵的厉害。

那个家伙的脑子,真的堪当十万雄兵。

殿内的气氛陡然有些凝重起来。

或许,秦寒能够看到这幕的话会感到自豪。因为很显然,南宋君臣对他的忌惮,要更甚于对阿里海牙的忌惮。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秦寒这种人,对他更了解,却只会更寒心。他对兵法的运用,对战场的运筹帷幄,太容易让人生起无可奈何之心了。

赵洞庭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自己选择哪种方式,都可能会被秦寒预料到,堂下众将眉头紧锁,估摸着也是这种感觉。这让得赵洞庭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应该随便找个理由把秦寒给咔擦掉的。

足足过去几分钟,堂下都仍是没人说话。

赵洞庭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还没开打就被秦寒弄得疑神疑鬼了,当下刻意咳嗽两声,道:“诸位也不要太过疑虑,密信中说完颜章所部驻扎苍梧,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刚刚纳降,阿里海牙不可能全信他们,秦寒也未必能献上什么计策。”

未战先怯,乃是大忌。

文天祥只是耳闻秦寒的事迹,倒是没有那么忌惮,闻言道:“皇上,那咱们不如且先按苏将军的计策行事,到时候看元军动向,再做调整。”

“嗯!”

赵洞庭点点头,眼下也想不出其他法子,道:“那就让各路探目继续监视,若是有那路人马不长眼敢先跑到平南县城百里以内,就让骑兵先干掉他们,好搓搓他们的锐气。若是阿里海牙集兵再来寻战,咱们就依着这平南县城慢慢消耗他的兵力,若生有变故,再设法突围。”

阿里海牙虽有十余万军马,但想要围死平南县城显然不可能,平南县城不是孤岛碙州,四面都有城门,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也难以围死赵洞庭他们。

就这样,对付元军的方针暂时被定下来。其后,众将匆匆离开,各自下去部署。

守城是必然的,纵是骑兵出击也不可能将阿里海牙军队全部灭掉。而守城,需要修补城墙、加固城门、准备各种守城器械、工具等等,事情其实特别繁琐。之前赵洞庭他们主动进攻,没有做守城准备,此时显然有些时间紧迫。

平南县城内愈发火热起来。

无数百姓自发到军营外请命,帮助军卒搬运守城器械、修缮城墙等等,便如赵洞庭刚刚率军入城时帮助他们修葺房屋,发放军粮那样。

好一副军民和睦的景象。

如此又过去七天。

平南县城内还在紧张备战,情报司日日都有整理好的密信呈送到赵洞庭面前,而赵洞庭每日只是照常练武、看书、习房中术、想乐婵,连距离他最近的乐无偿、赵大、赵虎等人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急不急。

直到这日,情报司又有密信呈到赵洞庭所居院落,赵洞庭才突然带着乐无偿匆匆离开,往府衙正殿而去。元军先遣军已到,且驻扎在平南县不远的平旦驿中。看情形,元军显然是打算在平旦驿集结,然后再大举进犯。

古代作战,通常都是有城池作为后盾的,因为只有呆在城池里,才能保证后勤、兵力等等补给。

真正在野外作战,其实最多也就是几天的事。

很快,众将便都被宣到正殿中来。

赵洞庭站在殿内,将手中密信递向文天祥,对众人说道:“元军先头骑兵部队已到平旦驿集结,诸位觉得我军该如何应对?”

平旦驿原本是宋军驻地,到平南的距离和从镡津县到平南差不多。

若是极速行军,也就数天的时间可以到得平南城下,骑兵更快。

可以说,大战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众将各是脸色严肃,沉吟起来,谁也没有出声。

文天祥将手中迷信细细看完,又递给旁边的苏泉荡。

待得众将都看过,岳鹏怒冲冲道:“皇上,末将请求出兵,先去杀他们个下马威再说!”

赵洞庭微微闭上眼睛:“诸位觉得此法可行不可行?”

苏泉荡道:“皇上,末将以为,先去探探元军虚实也好。不过此行怕是不能差大多兵马前去,免得到时候反被敌人拖至住,那样就全盘落入被动了。”

岳鹏道:“我率侍卫亲军马军前去即可。”

赵洞庭摆摆手,却是问道:“从雷州运来的粮草和轰天雷、地雷等武器怎么样了?”

轰天雷,也是赵洞庭在雷州休整那将近两个月时间里研制出来的新型武器。说是新型,其实就是将瓷罐雷稍稍进行改造,在瓷罐中填充些铁片、碎石等等东西,然后药引的配比稍作改变,使地雷的引发时间延长,和shou liu dàn差不多。

赵洞庭之前并不想动用太多新型的东西,但阿里海牙大军来犯,势必是场恶战,他也只得让雷州将轰天雷给送过来。至于如地雷、掷弹筒、轰天雷等这些火器日后会引得天下发生什么变化,他现在却也是顾不得了。

军中负责后勤的官吏答道:“回皇上,粮草皆已放入库中,地雷也已分发到士卒手中。”

岳鹏紧跟着道:“现在已经埋在城外各处了。”

赵洞庭又是点点头,道:“好,那就由岳将军你率领侍卫亲军马军前去平旦驿试探敌军,朕配给你轰天雷两百颗,切记,不可恋战,不论战果如何,将轰天雷全部扔到平旦驿中后,你即刻率兵返回!”

“是!”

岳鹏躬身领命,然后就匆匆往殿外去了。

赵洞庭又看向文天祥和苏泉荡等人,道:“城内兵卒分为两部,神丐军乃是新卒,先作为预备役,勤加操练,等到元军攻城时再做打算。”

“末将领命。”

神丐军统帅东河里也是躬身领命。现在,神丐军已有两万余军卒。

赵洞庭不想将全部的人马都全部派上城头去,以防不测。再者,平南县城也就这么大,而且西、南两面基本上不用防守,城头上也不可能容得下太多兵卒。

第183章 决战平南(三)(1)

从唐朝的时候,军中就有预备役。

到得下午时分,岳鹏率着两千侍卫亲军马军出城。原本只有千余,这是最近又从殿前司禁军中调来千人。

在赵洞庭的心里,飞龙军是特种兵,而侍卫亲军,则是精锐。殿前司禁军,算是预备精锐。

两千侍卫亲军马军全部骑着高头大马,马蹄上钉着马蹄铁,士卒腰间挎着包囊,囊中是五日的干粮。有少数则是挎着两个,左边干粮,右边轰天雷。

这是十足的轻装上阵。

刚到城外,岳鹏大声呼喝,众将士便纵马奔驰起来,一系黄尘在夕阳余晖中冉冉腾起,然后很快远去。

赵洞庭率着些飞龙士卒立在城头,看着岳鹏率军走远,心中有些凝重。

他心里也没底,岳鹏此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轰天雷虽然威力极大,但却也并不意味着无敌。雷州所造轰天雷不过千数,拨给岳鹏两百,已经是赵洞庭尽最大的努力了。元军势大,想要战胜此役,轰天雷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待得看不到岳鹏所率军马人影了,赵洞庭才从城头离开,到各处去察看。

守城战是容不得有什么纰漏的,因为那纰漏若是被敌军抓住,很可能便会成为胜负子。

天色逐渐昏黄。

乌江河畔,岳鹏率着两千士卒仍在向着平旦驿方向疾行。

他要赶在元军后续部队到达平旦驿之前攻击平旦驿,要不然就是送羊入虎口。

直到得深夜时分,众马军才停下来,就在林子里歇息,营也未扎,火也未生,就吃随身带的干粮。

军中气氛显得很是有些凝重。

岳鹏看到此种情况,道:“众弟兄以为我们比之飞龙军如何?”

马军中立刻有人轻哼出声来。

原本他们才是赵洞庭的亲军,南宋最为精锐的军卒,自从飞龙军成立以后,从各军选拔出身手最好的士卒,虽是挂名在侍卫亲军下面,但终究还是将守护赵洞庭的任务抢去了,让得他们这些马军倒变得好像是禁军似的。

他们个个也都是精锐士卒,虽然当初没能选到飞龙军中,但是谁心里没有股子不服之气?

岳鹏又道:“飞龙军敢八百骑闯元军大营,斩杀元军主将,你们随本将前往平旦驿,直冲对方营寨,可敢?”

“敢!”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豁出去了!”

立时有侍卫马军中的士卒呼喊起来。侍卫亲军跟着南宋小朝廷从临安跑到碙州,自然多数是热血之辈。

“好!”

岳鹏见到士气逐渐高昂,“那咱们就闯它这一回,元军也不过是肩膀上扛个脑袋而已,被我们斩杀的还少?”

他周围的士卒不禁是笑出声来。

原本紧张的氛围总算是稍稍轻松了些,不再那般凝固。

其后,除去放哨的士卒外,其余的士卒逐渐睡去。岳鹏闭着眼睛,但却始终没有睡着。

这些士卒只需要担心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却还要担心此战能不能取得胜利,又能取得怎样的胜利。

平南县城府衙。

赵洞庭坐在寝室屋顶上,旁边乐无偿抱剑直立着,便如当初李元秀保护赵洞庭那样。

整个现场难得的安静下来,但这股安静,却有种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压抑。

赵洞庭遥遥看向北方,忽然问道:“前辈,若是朕去百草谷把乐婵抢回来,您能不能答应将她嫁给我?”

乐无偿的脸色登时有些古怪起来。

他低头瞧瞧赵洞庭的脸,真是稚嫩,而后道:“这个……皇上,还是等此役结束后再说吧!”

想想,他又道:“百草谷那帮女人性子执拗,而且乐婵她……便是皇上亲去,怕也未必能将婵儿她带回来啊……”

赵洞庭和乐婵的这段感情,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乐婵对赵洞庭应该是有感觉的,但是,她却又不想再和赵洞庭有太多牵扯。

而赵洞庭,他是明君,且有气概。抛去皇帝身份,乐无偿对他还是极为欣赏的,可再欣赏,赵洞庭的年纪却又摆在这里。

这让得乐无偿心中有诸多忧虑。

便是乐婵愿意下山,自己能答应她和皇上好么?

南宋的局面终究还是不好。

乐无偿愿意为南宋奉献生命,可这并不代表,他也愿意自己的女儿搭进来。在百草谷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是这乱世之中难得的安宁,若非如此,乐无偿当初也不会那般轻易就认可乐婵成为百草谷圣女。他还不至于因为要杀慕容川,就将自己女儿给搭进去。

“呼……”

赵洞庭轻轻呼出口气,道:“前辈说得对,这些事,还是等战事结束以后再说吧……”

他现在便是想去找乐婵,却又抽不出身。

他不可能舍弃这数万的南宋将士,更不可能舍弃雷州、广西各地的那无数百姓。

翌日清早,天色还未全亮。

岳鹏率军队再次出发,驰马向平旦驿而去。

平安县城内仍是紧急备战状态。

而梧州和苍梧那边,也始终没有再传来什么消息。梧州守军和完颜章部似乎都打算袖手旁观。

文天祥不甘心,又派出两拨信差去联系完颜章部,但都没有回音。

刚过正午,岳鹏所率两千马军出现在平旦驿外。

但平旦驿内元军显然已经探得消息,他们到时,土墙上已经站着不少元军弓箭手。大门处,也有两千余元军骑兵严阵以待,甲胄森严,杀气腾腾。

岳鹏见到这幕,心里却是稍稍放心。

他最担心的是元军大军已到,或是他们刻意不守,请君入瓮。此刻元军在外排兵布阵,欲要正面阻挡,算是最好的情况。如此只需要正面冲杀,不需要再地方元军的什么阴谋诡计了。

“冲!”

冲到元军阵前数百米处,岳鹏什么话也不多说,只是举qiāng高喊,然后率先向着元军骑兵冲杀过去。

他不似苏泉荡那样的谋将,只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不胜,那就赔上这条命。

第184章 决战平南(三)(2)

元军骑兵统帅颇有些诧异。

土墙上,箭矢齐发,向着侍卫马军覆盖过来。

“啊!”

有士卒中箭倒地。

岳鹏咬着牙,手中银qiāng接连拨开射到近前的箭矢,嘴里不住呼喝,“杀!杀呀!”

两千士卒呈雁形阵向着元军骑兵冲去。

马速极快,弓箭手对骑兵的伤害却是有限。不过仅仅两拨箭矢过去,岳鹏麾下便已到元军骑兵两百米内。

平旦驿内战鼓彻响,元军骑兵统帅也是高喊着率军冲锋起来。

“继续冲!”

岳鹏满脸咬牙切齿模样,继续向前冲去。

眨眼两军便只相距数十米距离,仿佛都能感到对方森然的杀气。土墙上的元军弓箭手也消停下来。

“轰天雷!”

岳鹏又是突然大喝。

然后便只见得他周遭的士卒纷纷解开包囊,掏出轰天雷来。

“第一组!扔!”

随着岳鹏的大喊,十余颗轰天雷向着元军骑兵阵中抛去。

元军哪里知道这瓷罐儿是什么?

那统帅只是率着士卒往前冲杀,压根没怎么将这瓷罐儿放在眼里。

转瞬,便有接连轰隆隆的炸响声起。

元军阵中战马嘶鸣,血肉抛飞,刚刚还齐整的阵营瞬间乱了。

那统帅被bào zhà的气浪冲得落下马去,回头看,脸上露出极为骇然的神色。

然后,便看到有马蹄在他面前越来越大,直接被踩昏过去。

“杀呀!”

岳鹏看到元军统帅倒地,喝声更是高昂起来。

侍卫马军跟随在他身后,冲进大乱的元军阵营中大肆砍杀,如同飓风,直直掠向平旦驿大门。

土墙两侧站着的元军弓箭手懵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元军威震天下的骑兵竟然会被那些小小的瓷罐儿给炸成这样,然后又直接被南宋的骑兵冲成散沙。

一路上,留下无数血淋淋的尸体,岳鹏浑身沾血的率先冲到平旦驿大门前。

里面是元军的预备役骑兵,只是这时候都未上马,只是手持弓箭,严阵以待,兀自满脸震惊神色。

岳鹏直将将包囊中的轰天雷掏出来,拔掉引线往里面扔过去,“把轰天雷都给老子扔了!”

他现在可谓是满心欢喜,因为正如迷信中所说,元军还只有前头骑兵赶到平旦驿。骑兵不擅守城,这却是给他们极大的机会。

呼啦啦的上百颗瓷罐儿从侍卫马军手中抛出来,向着平旦驿内落去。

借着战马的冲势,这些轰天雷都是扔得极远。

大地在这瞬间都震荡起来。

元军惨叫声不绝于耳。

岳鹏本来还想冲到平旦驿内去的,此时改变主意,忽然勒马,喝道:“撤!”

能够取得如此战果,已经足够给元贼下马威了。

他心中暗叹元军统帅真是白痴,竟然率军到平旦驿外来迎敌,放着好好的守城优势不用。

殊不知,元军统帅也是对麾下骑兵充满信心,想要给岳鹏他们个颜色看看。

若论骑兵,元军的骑兵从来怕过谁去?

驰马在岳鹏旁侧的大纛旗手慌忙摇旗,岳鹏转向,率着士卒向左侧冲去。

然后迂回小半个圈,又从元军早已慌乱的骑兵阵营中冲杀过去。

他们倒是来得凶猛,去得潇洒。可平旦驿内的元军,还有外面这些骑兵却是哭爹喊娘,差点没吓破胆。

有这么打仗的嘛,还讲不讲理?讲不讲规矩?

好好的骑兵,碰面不冲杀,却扔出些尿壶似的瓷罐儿。这也就罢,这瓷罐儿还这么大的威力。

侥幸活着的元军士卒只差没将岳鹏他们的女性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那些没有问候的,也估计是已经吓傻,像鹌鹑似的趴在地上了。

混乱之中,被气浪轰到地上,而后被乱马踩踏而死的元军士卒怕是不比被岳鹏他们斩杀的要少。

这种情况下,自然也没有谁去追击岳鹏他们了。

其实此时平旦驿中所聚集的还不过是元军的数千前锋骑兵而已,刚刚和岳鹏对阵的那个统帅就是这支前锋军的统帅。他被乱马踩踏而死,元军连个指挥都没有,又被轰天雷炸得晕头转向,谁会去追?

岳鹏率着士卒又从元军阵中杀过去,跑出数百米远,看元军哭爹喊娘,不禁哈哈大笑。

自从参军入伍以来,他还没打过这么爽的仗,也没胜得如此轻而易举过。

再看看后头的弟兄们,个个昂首挺胸,精神十足,压根好像就是出来踏马游春似的。

“弟兄们,咱们回去!哈哈!”

岳鹏举qiāng大喝,笑声不止,逐渐远去。

又是一日。

才是上午,平南城外忽然尘烟滚滚。

了望塔上的宋军哨兵还以为是元军,连忙拿望远镜去瞧,登时露出喜色来。

他不仅仅看清楚侍卫马军的旗帜,连岳鹏那身鲜亮的银甲,还有那杆银qiāng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即,这哨兵对着下面喊道:“岳将军凯旋了!岳将军凯旋了!”

岳鹏率两千侍卫马军去冲元军平旦驿,这件事已经在军中流传开来。岳鹏的勇武之名也更甚几分。

若论现在宋军将领中谁在士卒们心中最有威望,那绝对是岳鹏无疑,甚至连文天祥都无法相比。

每战,岳鹏必定身先士卒。这样的将军,最是让热血男儿敬佩的。

军队中最为敬仰的就是这样的猛将。

而古往今来,历史长河中最为璀璨的那些名将,也多是像岳鹏这样的将领。

他的英雄气概更容易引起士卒们的共鸣。

很快,岳鹏率军冲到吊桥外。守城士卒认清楚他,连忙放下吊桥,放他们入城。

岳鹏哈哈两声,满脸喜色,让副将率众回营,自己率先冲过吊桥,挥鞭直接往府衙去了。

他实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回战果去汇报给赵洞庭听,同时也让苏泉荡、东河里他们瞧瞧他的威风。幽怨压在心头很难受,这股狂喜,压在心头,其实同样也是难受得很,再不找人分享,岳鹏觉得自己会疯。

然而,此时府衙内正殿却是空空如也。

第185章 决战平南(四)

岳鹏跑到正殿,瞧见没人,满是惋惜地跺跺脚,然后便往赵洞庭所在院落跑去。

赵洞庭正在院中练剑,还是刺草环。

正练着,只听得外面传来喊叫声,“皇上!皇上!”

这惊得他差点将剑给刺到旁边的乐无偿的身上,直让得乐无偿整张老脸猛然黑下来,向着院门口看去。

然后岳鹏就喜冲冲的出现在院门口了。

赵洞庭讪讪对着乐无偿一笑,然后没好气对岳鹏道:“这么毛毛躁躁地做什么?”

岳鹏兀自狂喜,“皇上,咱们在平旦驿大捷了!哈哈!轰天雷真是厉害,那些元军被炸得小鸡崽子一样。”

“大捷了?”

赵洞庭脸上也是露出喜色来,“元军伤亡如何?”

岳鹏挠挠头,“这个我没细数,我让众弟兄把轰天雷都扔到他们军阵里边,就率军冲回来了。”

赵洞庭微微愕然,但也知道岳鹏的性子,只是无奈。

岳鹏嘿嘿两声,见乐无偿神色不善,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但预感不妙,挠挠头连道:“末将、末将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苏将军他们去。”

然后忙不迭就跑了。

乐无偿满脸无语。

不多时后,整个宋军军营都沉浸在喜悦中。岳鹏和他麾下那些侍卫马军,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事才好。

而相较于这里的喜气盈盈,平旦驿那边自然是要惨淡得多了。

驿内后边陆续赶来的元军满脸怒容与惊讶,而之前挨炸的那些,则是满脸如丧考批的表情。

那两百颗轰天雷,着实将他们吓懵了。说给后面赶来的袍泽听,他们又不信,别提心里有多委屈了。

又两日。

梧州境内,苍梧县。

秦寒和完颜章两人站在城头上,完颜章问:“皇上那边如何了?”

秦寒眼睛盯着远方的山脉,道:“探子定然已经将信报传给你了,你又何必试探于我?”

完颜章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打算?假意投元,还斩杀皇上信差,你不会真的想抱着陷我于不义的心思吧?我完颜章虽是元朝降将,现在又是宋朝降将,但我绝对不会再投元。若是你敢诓我,我必杀你,再自裁以向皇上谢罪!”

“呵!”

秦寒轻笑,“若是我想投元,你觉得皇上还能够活到现在么?”

说着,他的袖中竟是突然出现剑光,然后有短剑呼啸而出,横在完颜章的脖颈上。

完颜章微微怔住,“没想到你军法无双,竟然还拥有这般身手。那你到底是何打算?”

秦寒将剑收起,负手道:“你且先去梧州城中和那骨格力多多来往来往,我听闻那骨格力好酒好色,你投其所好,先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等时机到,你再请他来这苍梧县饮酒,无论如何,咱们先得把这个眼线给拔掉。”

“拔掉?”

完颜章偏头看向秦寒,“你是要杀骨格力?”

见秦寒不答,他又道:“纵是我们灭掉梧州守军又能如何?还不如前往平南县,我们助皇上守城,意义更大。”

秦寒摇头,眼睛始终盯着远方山脉,“我要对付的,不是区区的梧州守军啊……”

“那你到底要对付的是谁?”完颜章已是满脸不耐。

但秦寒却是又不说话了。

完颜章愤愤甩袖,“我且先信你,去会会那个骨格力。”

不多时后,完颜章领着数十亲兵离开苍梧县,往梧州城而去。

秦寒仍是立在城头,看着他远去,喃喃道:“我要为宋朝解决后顾之忧啊……”

过数天。

阿里海牙率着大军亲至平旦驿。

平旦驿大门内被轰天雷炸出的大坑已经悉数被填补平整,但空中,好似仍有着淡淡的huo yào味。

“哼!”

阿里海牙从正门过时,满脸愠色。平旦驿被宋军袭击的事情早已有信差传报到他那里。

还未正式开战就被宋军欺负上门来,这当然让他不高兴。

再有之前琼州、镡津县、平南县的事,更是让得阿里海牙心中好似有个轰天雷,时刻都要bào zhà。

营门旁跪在地上的前锋军副统帅低着头颅,连看也不敢看阿里海牙。他好不容易从轰天雷下活过命,却也担心触到阿里海牙眉头,被他斩首以泄心气。

还好的是,阿里海牙连看也未看他,只是率着众将径直往平旦驿内驰去。

这前锋骑兵副统帅也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然而,刚到营帐里,阿里海牙坐到正中位置,就拍案道:“平旦驿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副统帅见他好似要吃人的样子,刚走进营帐就被吓得跪倒在地,道:“元帅,末将、末将也不知那宋军用的什么妖法,只是跑出些瓷罐,竟然就让得天崩地裂。我军、我军实在是无法招架,才被那宋军……”见阿里海牙越来越怒,他连忙俯首,“请元帅处置!”

阿里海牙胸膛剧烈起伏着,若不是众将在侧,他甚至有将面前书案都掀翻的冲动。

“又是妖法,又是瓷罐!”

他咬牙切齿地哼着。从朝廷那边,他也听说到碙州之败好像就是因为宋军用的什么瓷罐。

副统帅见阿里海牙没有处罚他的意思,连忙向帐外挥手,“将那瓷罐呈上来!”

有个士卒小心翼翼地捧着颗轰天雷往营帐里跑来。

这颗轰天雷,却是有被箭矢射死的侍卫马军包囊中留下的,被元军给搜了出来。

士卒将轰天雷放到阿里海牙面前书案上,脸上仍有惧色。他真担心这玩意儿会突然bào zhà开来。

阿里海牙面色也是有些凝重,想去碰,却又不敢碰,道:“宋军那能bào zhà的东西,就是这个?”

副统帅答道:“正是。”

阿里海牙忍着心中的害怕,终究轻轻将轰天雷拿到手中,“这小小的玩意,怎会有那般大的威力?”

他左手向着轰天雷的引线触碰过去。

这直吓得那副统帅变色,喊道:“元帅不可!”

阿里海牙疑惑看向他。

副统帅道:“宋军就是拔掉那根绳子,这瓷罐儿才bào zhà的。”

第186章 决战平南(五)

“哦?”

阿里海牙满面惊疑。

他可谓熟知军中各种器械,但对这轰天雷,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心想要让人出去试试,但想想,还是说道:“速速将这瓷罐快马送往中都,写信说明这绳子不可拔,让宫中巧匠去研究,看看宋军到底在这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立刻有士卒领命进来,将轰天雷给拿了出去。

阿里海牙眼神扫过帐内诸将,“宋军有此等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诸位可有攻城良策?”

没人说话。

等几分钟,阿里海牙愤愤地拍桌子,“都是群废物,难道除去那些古板的攻城方法,你们就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然后看向旁边军师,“军师,你可有良策?”

他这个军师虽然擅长溜须拍马,但肚子里也着实有几分真本事。

军师额头上微微冒出汗来,沉吟十来秒方才欠身道:“元帅,或许我们可以挖掘地道,暗通城内。”

他也是急中生智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虽不知道行不行,但也不得不说出口,对付过去。因为他很清楚,现在阿里海牙处于暴怒之中,要是自己这个做军师的连个屁都不放,那说不得要挨上几军板子。

这个年头的军师不是那么好当的,要会阿谀奉承,要会察言观色,还要会揣摩人心,肚子里有货。

而最重要的,是要时刻有被当作发泄对象的觉悟。

“咦?”

阿里海牙闻言,眼中稍稍放出亮光,“你这个法子虽需要些时日实施,但的确能避免宋军妖法之祸。”

军师悄然松口气,默默往后退却两步。其实每到这种时候,他都希望阿里海牙把他当成透明人最好。

帐内众将议论起来。

阿里海牙既然觉得挖掘地道可以,他们当然要商议着如何挖掘地道了。这样元帅才会觉得他们不是废物。

见到此状,阿里海牙总算是心中怒气稍减,没好气道:“都滚吧!休整两日,挥师平南!”

“是!”

众将连忙领命,各自退去。

在这大军中,阿里海牙其实就是皇帝,他说杀谁,就可以杀谁。当然,蒙古族的监军除外。

天气日复一日的炎热。

过两日。

平南县东城门处突然有极为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元军来了。

无数士卒跑到城墙上待战。

不多时,赵洞庭也率着文天祥、苏泉荡等将匆匆赶到,立在城头,向城外看去。

城外两里处,是黑压压的元军军阵,从东面到东北面,根本瞧不到边际,只觉得漫山遍野都是。

十余万军卒,这是个惊人的数字。

然而,元军虽到,却是就在两里外就地扎营起来,并没有半点要进攻的打算,连试探的意思都没有。

赵洞庭和众将用望远镜瞧过半晌,道:“元军难道还打算在这里扎营,要和我们耗时间?”

这当然不正常。

宋军有平南城内无数补给,而元军后勤线却极长,要从各州府运送粮食过来,但凡是阿里海牙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打持久战。而若是围城,不,不可能,元军军卒不过宋军两倍,也断然不会不自量力的选择围城。

纵是赵洞庭,也能看得出来这其中的不寻常意味。

文天祥蹙着眉道:“莫非元军还在等待援军?”

赵洞庭惊道:“什么援军?”

文天祥讳莫如深道:“广南东路,元军征南总管伯颜有大军驻扎在那里。”

说着,他却又自顾自道:“这也不可能啊,若是广东有元军过来,我军完全可以突出城去,阿里海牙要等,也不会在这里等才是。”

赵洞庭又抬起望远镜,淡淡道:“既然他们不攻城,那我们便也以逸待劳,先观察观察再说吧!”

旁边众将领命。

不多时,君臣又离开城头。不过城头上,始终有哨兵用望远镜盯着元军的动静。

只到黄昏,元军的营帐便已经彻底排开,连绵出去足足有十余里远,都是如蒙古包般的白色尖顶帐篷。

城头上的宋军士卒都忍不住嘀咕,不知道元军这是想要做什么。以往打仗,直接在城外扎营的可不多见,因为这等于是白给对方袭营的机会。

难道元贼这般狂妄?认为我等不敢袭营?

城头宋军个个面有愤慨。

然而,如此过去足足两个多月,也不见军中统帅有率军攻打元营的打算。而元营,也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宋军在城内,元军在城外,两军以极为诡异的气氛对峙着,杀气冲天,却又迟迟没有哪方率先攻击。

要是不知道的,怕莫还会以为两军本来就是同支。

岳鹏性子颇急,倒是十余次向赵洞庭请求带兵袭击元军大营,但都被赵洞庭拒绝。

这些时日来,赵洞庭日日都会到城头上观察元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在这种情形下,没有异常,那就是最大的异常。

元军那么多士卒,安营扎寨不攻城,光是后勤补给就得有多么大的压力?

阿里海牙这显然是拿命根子在耗时间。

赵洞庭都数次看到元军的后勤部队车流滚滚地涌入到元军大营里面,即便是以元军在广西南路的物力财力积累,如此下去也不可能坚持太长的时间。纵然是他们纵兵抢粮,以现在广西的民情,粮食全被他们抢去,也养不起他们这么多人。

而阿里海牙却偏偏这样静静的耗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酝酿大杀招。

只是,赵洞庭等人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酝酿什么大杀招,元军白天夜里都很安静。只是预感,那大杀招现形时,平南县城或许会有倾覆危险。

可惜的是,双方都严阵以待,想派个探子去探查元军情况都不容易。

两个多月来,双方探子都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波。

赵洞庭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总感觉有种巨大的危机正向着平南县笼罩而来。

而元军那边,阿里海牙同样也很焦急。

他的后勤补给确实已经很是吃力了,若是地道再不挖通,他麾下的士卒怕是得沦落到去挖野菜吃。

第187章 决战平南(六)(1)

可在这个年代,要想挖通两里多路的地道,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平南县城外的护城河,注定他们的地道需要挖得极深,要不然,连护城河都过不去。而如果地道不能直通城内,那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有能够瞬间和宋军接近,才能让宋军投鼠忌器,不敢使用“瓷罐儿……”那种大杀器。

深入地表五六米的地道,很多时候会遇到岩石层,又需要改道。改来改去,有时候还会偏了方向。

阿里海牙想派人到城内探勘地脉,却又总是有去无回。

为防止宋军发现端倪,他们又只敢白天挖洞,夜里运土。

如此,诸多因素加起来,元军挖掘地道的进度慢得让人心里发毛。

不过,为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是最方便的办法,越是最能减少损失的办法。所以,阿里海牙咬着牙,斩杀几个后勤官吏之后,硬是逼着后勤必须按数将军粮运到。

还好的是,到现在,地道好像总算是快通到城内了。

阿里海牙打算四处开花,命令士卒将地道挖到城内地下以后,再像蜘蛛网那般蔓延开去,到时候,无数大军突然从地道中涌出来,定然能够一举拿下平南县。

这日,赵洞庭又率着众将在城头观察元军大营。

他皱着眉头,心里不住在想,“阿里海牙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已经萦绕他心头许多天了,可日日和众将商议,也没有什么结果。

元军离着平南县还有两里路远,城外又有护城河,没谁会想到元军竟然愿意花费大代价挖掘地道。

瞧了一上午,赵洞庭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摇摇头,又离开城头,往府衙里去。

刚到府衙门口,却是撞见赵虎兴致冲冲地正跑回来,手里还拎着只兔子。

这些天赵洞庭身侧时刻有不少人围着,那杀手离歌未在出现,他和赵大两人也实在闲得慌,常常会乔装成百姓摸到城外西面山里去弄些野味,赵洞庭也懒得管他们。元军都驻扎在城东门外,西面并没什么危险。

“皇上!”

瞧见赵洞庭,赵虎咧嘴一笑,“今儿个运气好,从洞里弄到只兔子,晚上可以给您打牙祭。”

赵洞庭闻言却是一怔,好似有道灵光从脑袋里面闪过,“你说什么?”

赵虎眨巴眨巴眼睛,“弄到只兔子,晚上可以给您打牙祭啊?”

“从哪弄的兔子?”赵洞庭又匆匆道。

赵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城外……山,山上啊!这兔子刚从洞里钻出来,就被我和大哥弄得陷阱给捆住腿了。”

洞里!

“操!”

赵洞庭心里愤愤骂了句,满脸激动地偏头对文天祥道:“朕或许知道元军在做什么了!”

文天祥他们并没能从赵虎的话联想到地洞上面,都是不解地看着赵洞庭。

赵洞庭道:“他们可能是在挖地道,想要直通城内!”

唰的,文天祥他们的脸色全都变了。

赵虎捏着兔子不知所措。

文天祥、苏泉荡他们都是聪明人,只听到赵洞庭这话,便觉得有阵阵寒意从脚下直冲背脊骨。

城内多数兵力都安排在城墙处驻守,若是元军挖通地道直通城内,那他们必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回过神来,岳鹏跺着脚骂道:“这帮子阴险小人!”

岳鹏则是道:“末将这就率人去城内四处察看。”说完便转身跑去。

赵洞庭微沉着脸,看向东河里,“东河大人,命令神丐军以百人为伍,组成四十队,不断在城内搜寻,若是看到有元军从地下钻出来,立刻剿杀。”

“得令!”

东河里领命,便要离开。

“等等!”

赵洞庭想想又道:“去准备足够多的柴禾,用水稍微淋湿,泼上烧油,等到元军挖通地道时,咱们用烟火来个烟熏元兔!”

说到这,他的眼中不禁露出丝丝笑意。挖地道,元军这是来找死啊!

东河里笑着点点头,匆匆离开。

赵洞庭又看向赵虎,“赵虎,去命监造司锻制数米长的铁条,捆绑成方形,到时候用以封锁地道。”

“是!”

赵虎躬身,又提提手里的兔子,“那这兔子……”

赵洞庭笑道:“这只兔子有大功,今晚上朕用他打牙祭。”

赵虎咧开嘴笑着,把兔子递给府衙门口的士卒,忙向着监造司跑去。

文天祥的脸色也不再那般凝重,带着笑意道:“皇上这是准备用对付兔子的法子来对付元军啊……”

赵洞庭道:“送上门的兔子,岂能不要?”

众将皆喜。

虽然眼下还并不能肯定元军就是在挖地道,但是这种可能性,俨然已经是极高了。

他们在城内以逸待劳,显然占据着足够主动。想着元军辛辛苦苦挖通地道,到头来却是被烟熏得灰头土脸,众人的内心就忍不住的兴奋。

接连几日,不断有柴禾、干草从城内各处汇聚到军营里。

这个年代做饭全靠柴禾,家家户户屯着不少柴禾,要想弄到实在容易。

监造司那边也加工赶制着铁条。

后来赵洞庭亲自画图让人送过去,在这些铁条上面还加了尖刺。

这日天色难得的有些阴沉起来,不再那般炎热。

元军终于有动静了。

城东面号角声突然响彻,元军大营外,无数将士集结,旌旗飘扬,各种攻城器械都从营内被推出来。

元军要攻城了。

“来了!”

听到城门处响起的号角声,赵洞庭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当即让赵虎去宣众将。

元军突然准备攻城,只可能是地道就要挖通了。

阿里海牙不可能傻到以为光靠地道就能破城的地步,双管齐下是最稳妥的方法。

“皇上!”

“皇上!”

很快,文天祥、东河里、岳鹏等人都到府衙正殿,见到也是刚刚赶来的赵洞庭。

赵洞庭顾不得说其他,问苏泉荡道:“苏将军,可已探明元军的地道出口在哪了?”

苏泉荡作揖答道:“皇上,元军还并未完全将地道挖通,不过末将已在城内十余处地方发现端倪。现在东河大人已遣军士带着槽板和柴禾严密把守,只待元军挖出地道露头,就会落入我军重围之中。”

第188章 决战平南(六)(2)

“好。”

赵洞庭赞许地点点头,冲岳鹏挑了挑眉眼。

岳鹏脸色有些讪讪。

这就是苏泉荡和他的不同,岳鹏是赵洞庭吩咐做什么,那便做什么。而苏泉荡,会做得更全面。

赵洞庭是有心要将岳鹏培养成苏泉荡这样的将领的,毕竟他是最先跟着赵洞庭的人。打仗更多的还是得靠老子,光向岳鹏这样冲杀,虽然往往也能取到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效果,但若是岳鹏出现什么意外,他麾下的士卒也势必士气大跌。

“以后多向苏将军学习。”

赵洞庭不轻不重地点拨了句,又看向东河里,“东河大人,城内巡逻的士卒不可懈怠,以防还有未被发现的元军通道。元军攻城,极可能双管齐下,将士们在城头阻击敌军,城内定然不能乱。”

“是!”

东河里躬身领命。

赵洞庭点点头,也不知道该再吩咐些什么,便道:“那诸位这便去准备吧!”

众将匆匆离开。

战争本来就没有定数,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做好应对所有突发状况的准备。

无疑,现在宋军已经准备妥当。

数十分钟后,城外号角昂扬,元军军阵向着平南县城缓缓而来。

最前排是元军出名的回回炮,足足有数百架之多。中间还有不计其数的云梯、攻城车等攻城器械。

军中,除去那些将领以外,其余的士卒皆是步行。数十个军阵沿线排开,怕是有六七万之多。

他们缓缓前进数百米,到城外六百米左右开外才又驻足。

众军统帅驰马阵前,满眼凝重地盯着平南城头,座下战马都不安地用前蹄刨着地。

双方十来万人的气势凝聚起来,好似在强烈碰撞着,让空气都剧烈震荡起来。

赵洞庭带着乐无偿和数百飞龙军卒也已到城头,再看到这种场面,还是感觉震撼。也就古时候的战争能够有这么大的排场了。

城墙上,宋军严阵以待。弓箭手、gong nu手、投石手等等,都静静看着元军军阵。

赵洞庭没有再说什么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只是从城墙上走过去,时不时伸手拍拍某些士卒的肩膀。但他这个举动,却是让得那些士卒受宠若惊,连胸膛都挺起不少。

这个年代,皇权是至高无上的。

又过十余分钟,忽地,城外元军中军鼓声响彻。

这种战鼓都是以牛皮缝制而成,声音极响极闷,能传出数里远都不止。

阵前的元军诸统帅几乎同时高高举起手中兵刃,大喝道:“冲啊!”

个个小军阵中的号角手齐齐将号角吹响起来,行女车上旗手将手中红旗向前挥动。大军冲向城墙。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才冲出不到百米,地面却是忽然炸裂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不少瞬间被炸得血肉横飞。

地面上出现许多坑洞。

宋军埋的地雷。

几乎同时,城头上也是忽然响起巨响,数十个黑黝黝的东西向着元军阵中落来。

元军众统帅恨得直咬牙,但也无奈,只得连连呼喊:“冲!冲!”

士卒们更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城墙冲去。冲可能活,不冲,只有被军中都监斩杀的份。

元军的军纪是极严谨的,临阵不听号令者,斩!

阿里海牙坐镇中军,看着地面上不断腾起团团巨大灰尘,麾下士卒损失惨重,但脸上并看不到多少怒容。

他对宋军的“妖法……”已有心理准备。

甚至,现在他的心里稍有窃喜。宋军在城头抵挡得越凶,那他们在城内的防范可能就越疏松,只待士卒彻底打通地道,从地道入城,到时候里应外合,平南城必破。

至于损失的这些士卒,又算得了什么?

自从他领兵打仗以来,麾下损失的士卒早已不计其数,而被他斩杀的敌军,只会更多。

能够做到他这个级别的将领,大多已经对士卒的生死看淡了。只要能够夺得最后的胜利,再多的士卒折损都是应该的,甚至,阿里海牙已经做好麾下十余万军马会阵亡过半的心理准备。

他在战车上负手而立,任由鼓声响彻不停。

元军士卒顶着地雷冲锋。

前排的士卒踩在地雷上,往往是成片成片的倒地,但后面的士卒又蜂拥而上。

如此,元军的阵形看起来竟然仍是颇为紧密。

回回炮推进到离城墙不过四百米处,停止下来,众士卒奋力拉动绳索,将极大的石头抛飞出去。

这些巨大的石头砸在平南县城的城墙上、城头上,碎石纷飞,有不少宋军士卒被砸得血肉模糊。

赵洞庭立在城头上,前面是数百飞龙士卒,还有足足五十个掷弹筒。其中有十六个掷弹筒是雷州兵器坊赶制出来,又送到平南县城来的。

看着元军的石头不断砸到城墙上,赵洞庭冷哼喝道:“轰他们的炮车!”

单膝跪在掷弹筒后的飞龙士卒连忙又重新调整。

炮弹再飞出去时,便是着重向着元军那些沿线排开的回回炮落去了。

那些回回炮都是木制,自然经不得轰炸,很快便损失有数十架,直让得那些元军统帅恨得咬牙。

而且,这时候城头上也有投石车还以颜色,许多的石头向着元军阵中落来。

每分每秒都有不计其数的士卒在折损。

而这,还只是开头戏。谁心里都很明白,只有在攻到城下的时候,才是战争最为残酷的阶段。

过去数分钟,元军还未到城头,在宋军的地雷、掷弹筒、弩车、强弩、投石车等多重攻势下,前军两万人马竟是已经折损过半。城头宋军虽有损失,但无疑要小得多了。

阿里海牙在中军见到这幕,脸色微沉,下令道:“中军出击!”

战鼓响得更为紧促起来。

元军中军两万余人喊杀着跟在前军后头冲向城墙。

前军盾牌手冲到城墙前面数十米,举盾抵挡宋军箭矢,后排的弓箭手向城头齐射,还以颜色。

但不管怎么说,宋军居高临下,都是占了大便宜。

第189章 决战平南(七)

城下的元军显然是吃了大亏。

有些元军将领都中箭倒地。不过,这也不影响大局,士卒已到城前,不需要他们再做指挥。

高高的云梯迎着箭羽被推到城头上,许多元军士卒从云梯下跑出来,踏着云梯冲向城头。

“火油!滚石!通通给老子砸下去!”

岳鹏看着元军来势汹汹,整张脸都是潮红,不断呼喝。

一桶桶滚烫的火油被士卒们淋下去。

那些正顺着云梯往城头攀爬的元军士卒被火油淋到,惨叫迭起,摔将下去,眨眼便被人群湮没。

但又有更多的士卒顺着云梯往上攀爬而来。

不少元军弓箭手在城墙下拉弓射箭,替他们攻城做着掩护。

中军也顶着箭羽很快冲到城墙下来,有盾牌兵叠罗汉,竟是叠十多层之高,直通城头。有士卒沿着形成斜坡的盾牌往城头上冲。

城门外护城河,有穿着水袋的元军士卒扛着桥板哐当跳到水里,将桥板架在护城河上。

后面无数士卒沿着桥板冲向城门。攻城车也被他们推过来,顶着箭矢不断冲撞城门。

城门被撞得咚咚直响。

护城河内,已是漂浮着不计其数的元军士卒尸体。

总而言之,元军就是不计代价地想要破城。

只是,无数滚石、火油从城头上倾泻下来,还有箭矢,却让得他们迟迟没有能够得逞。

元军前军、中军共计四万多军马,只是短短的两刻钟不到就折损无数,却还是没能抢上城头。

城墙下层层叠叠的尸首,显得万分悲凉。

阿里海牙面上露出微微焦虑之色,心想宋军城内怎的还未生乱,但眼下,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哼道:“后军出击!”

战鼓再擂。

喊杀声震天。

双方投石车不断的对射中,元军后军两万余人也终于是冲向城头。

阿里海牙的目光深邃往向城内。

他没想过这些人马就能够轻易拿下平南城,他们,只不过是吸引宋军火力的炮灰而已。

他的杀招,是地道内的那些精兵。

但他怕是怎么也想不到,现在地道内的那些精兵比他还要苦逼得多。

元军耗时两个多月挖的地道原本大概挖掘到离地面两米深的地方,此时,随着大军攻城,才又继续挖掘。

地道内的精锐士卒好不容易将地道斜挖上去,看到光亮,可还没来得及欣喜,宋军就围上来了。

刚围上来,就是几qiāng下去,将刚刚要冒出头的元军士卒给戳死在地道里。

然后,哐当就是个槽板给压上来。

这也就罢,压槽板就压槽板,你们没必要还在旁边钉钉子,做得这么绝吧?

地道内的元军意识到不妙,忙不迭地往上面冲,可这铁条捆成的盖板却是击沉,得有数百斤,还有宋军士卒压着,他们根本就举不动。而且,上面的宋军还不断用长qiāng往里面戳,直让得这些元军精锐惨叫连连。

刚刚才挖通的地道,还没来得及跑出去,竟是这般就被宋军给封上了。

前面的元军想往后面退,可此时地道内已经满满都是蓄势待发的元军,又能退到哪里去?

紧接着,洞口的元军眼睛瞪大起来,露出惊骇欲死之色。

宋军抬着柴禾过来了,扔在槽板上。地道内瞬间又只剩下火把的昏黄亮光。

火势突然熊熊而起,却又因为柴禾已被打湿的原因,冒出滚滚的浓烟。

在百夫长的指挥下,数十士卒挥动着极大的木板,将浓烟往地道里面扇去。

“咳咳!”

浓烟滚滚。

地道内的元军精锐瞬间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被浓烟熏得眼泪直窜。

前面的哭爹喊娘想要退出地道去,可地道长达两里多,后排的士卒不知道,还在死命地往前面挤。

这样的情况,在平南县城内十余处同时上演着。

不知多少元军心里大骂宋军缺德,但是,却也只得在烟雾中渐渐窒息,软倒在地。

他们的死状都是极惨,眼睛瞪得滚圆,舌头拉出来老长,脸被熏得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而仅有几处没有被苏泉荡勘察到的地道,里面的元军虽然跑出来,但也很快被宋军巡城的神丐军发现。刚刚发现便是又有大军围拢过去,将元军精锐逼迫回地道里,然后用同样的法子,槽板封洞,再用烟火熏兔子。

因为时间短促,跑出地道的元军极为有限,也很快被神丐军湮灭。

如此,元军在平南县城地下挖通近三十条个地道,竟是几近寸功未立,反而坑害自己不少士卒。

阿里海牙麾下共计十三万人,六万攻城,五万在大营中等待命,两万精锐挤在地道里。此时,这些精锐全部都被熏得晕头转向。直到地道的那头也有烟雾弥漫,后面的士卒才忙不迭往洞外跑去。

这让得在帐外等候,也准备从地道进军的元军懵了。

很快,烟雾从帐篷里蔓延出去,在元军军营中冉冉升腾起来。

三十个地道出口,全部都在用湿柴禾猛煽火,天知道这会有多浓烈的烟雾?

这些烟雾让得地道内的空气很快淡薄起来,无数的元军精锐窒息而死,尸体堆积得到处都是。

出口处的神丐军却还在猛扇,干劲十足。

元军大营中终于有统帅反应过来,连忙差遣士卒前去禀报元帅阿里海牙。

赵洞庭在城头上用望远镜也看到这幕,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赵大不解道:“皇上,何时如此高兴?”

虽然眼下宋军占尽优势,但却也无时无刻不有军士在折损,皇上断然不应该突然发笑才是。

赵洞庭将望远镜递给他,道:“你看看元军军营。”

赵大恭敬接过望远镜,看过去,大嘴猛地咧开,“哈哈,他们真的从地道进军了!”

他笑得比赵洞庭还要大声得多。

赵洞庭狠狠点头,大喊:“众将士,将他们赶下去!”

无数宋军士卒齐声大喝,箭矢更是密集起来。

有流矢窜到赵洞庭这,也都被前排的飞龙士卒用盾牌挡住。他站的是死角处,元军投石车却是打不到。

第190章 决战平南(八)(1)

赵洞庭还是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特别是历经过几次暗杀之后,更为爱惜。

约莫过去十来分钟,元军中军终于是响起鸣金的声音。

阿里海牙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地不断怒吼,“鸣金收兵!收兵!”

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军竟然是早已知道他们在挖地道,在城里以逸待劳的等着他们。

此时,阿里海牙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似的,不,不是像,简直就是。

两万精锐啊,那可是足足两万精锐啊,都是他的精兵。然而,这两万精锐却是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就被烟雾给活活熏死大半。

这只差点让阿里海牙吐血,领兵十余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是耻辱,莫大的耻辱。

如果不灭南宋,阿里海牙自己都觉得没脸再活着回去大都,不如直接抹脖子干净,免得受人嘲笑。

军师站在他的旁边,也听到刚刚士卒的禀报,浑身冷汗直冒,背上瞬间被汗水浸湿了。

他什么都不敢说,微微往后退却两步,低下头去。

他现在害怕吸引到阿里海牙的注意力,以阿里海牙现在的心情,说不定会直接拔剑斩杀他来泄愤。

然而,其实阿里海牙现在压根就没有心情搭理他。

狂怒过后,他满心想的都是统计此战的损失。地道战失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足够兵力攻城。

很快,平南城墙下,元军如潮水般退却,徒留下遍地尸体。

城头上的宋军欢呼起来。

然后这欢呼声又很快蔓延到城内,无数的百姓从家中跑出来,到街道上,欢呼雀跃。

他们听到城头的士卒在喊“元军退了……”、“元军退了……”

这只让得城内的百姓们以为平南城就这样保住了。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自然高兴。

无数的百姓跪倒在城门正街道上,山呼万岁。

宋军士卒忙着修补城墙、加固城门。

赵洞庭在城头上亦是面带微笑,初次交锋,他们胜了。

元军留在城外的尸体密密麻麻,怕是不少,再有地道内的,可以想到元军此回定然是元气大伤。

又看过阵子,赵洞庭便率着飞龙士卒回到了府衙去。

沿途百姓尽皆跪倒,他们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充斥着无数希翼和期待。

南宋在要灭亡之际,终于迎来英明神武的君主。这不知道是他们已期盼多少年的事。

这么多年来,他们以大宋子民自居,自然没有谁愿意看到大宋疆土被元军侵占。

赵洞庭回到府衙内,眼中泛着喜色,等着众将来汇报战况。

而那边,阿里海牙大军在又付出许多折损之后,终于退回到大营中,却是个个脸色都难看得紧。阿里海牙更是要吃人的模样。

他之前在中军中始终盯着平南城头,以他的经验判断,宋军折损怕是最多也就两三千人。而他麾下人马的损失,他竟是有些不敢去想。因为那个数字,让他觉得胆寒,觉得慌乱。

做为主帅,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绪。

他怒冲冲回去帅帐内,坐在书案后,还是忍不住气,抬手将书案给掀翻了出去。

身材矮小的军师站在帐外,咽着口水,实在是没有胆气进帐。

但他注定还是难逃此劫。

很快便有元军统帅灰头土脸、怒气冲冲地进来,向阿里海牙汇报战损。

元军地道精兵折损一万四千有余,攻城士卒更是折损两万五千之多。

这可是足足四万人马。

阿里海牙咬着牙,眯起眼睛半晌,才将涌到胸膛的那股子极怒给强行压下去,向外喊道:“给老子滚进来。”

军师真的是连滚带爬地进帐,跪地便哭喊道:“元帅降罪!元帅降罪!”

阿里海牙眼中闪过阴沉之色,缓缓道:“你乱献计谋,让我军遭受如此折损,便是本帅要饶你,众将士也饶你不得。”说着他抽出令箭,扔出去道:“来人,将他拉下去斩了。”

军师哭喊不迭,但到底还是被士卒给拖了出去。

阿里海牙心中闪过丝丝不忍,但也仅仅是一闪而逝。

他颇为中意这个军师不假,但这般大的损失,这个黑锅却必须要有人背,不然有损他这个主帅的威望。

帐内诸将,谁都不敢为军师求情。

“啊!”

随着帐外突兀响起的绝望惨叫,军师人头落地。但是,阿里海牙的内心已不会再为此掀起半点波澜。

他心狠,或者说,很少有能成为元帅的人不是心狠之人。

作为主帅,为稳军心,莫说是区区军师,就算是自己的婆娘,到必要的时刻,说杀也得杀。

帐内的将领们眼观鼻,鼻观心,做出全然没有听到那声惨叫的模样。

阿里海牙揉揉鼻子,哼哼两声,道:“诸位以为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

没有人说话。

阿里海牙又重重哼两声,“你们都聋了不成?”

终于有人站出身来,犹犹豫豫道:“元帅……眼下我军损失惨重,粮草补给又已吃力,末将以为……以为班师回静江府休整备战,等过段时日再来攻平南比较稳妥。”

阿里海牙的眸子瞬间深邃起来。

这个将领说的并没有错。眼下他们兵力只剩下九万多,想要攻取拥有六万宋军,而且粮草器械足备的平南县城,不说绝无可能,但几率绝对低得令人发指。如果给阿里海牙足够的时间,兴许他还有可能找到宋军破绽,但是,他们的粮草补给却早已吃力,根本无法再支持多久。

为挖通这地道,阿里海牙可以说是将家底子全部都给押上了。

眼下,他有种山穷水尽的窘迫。除去这九万多人马,似乎连个屁都没有了。

看过帐内众将,个个低眉顺眼,显然都颇为认可刚刚这将领所说的班师回静江府的提议。

但是……阿里海牙不甘心啊!

老子辛辛苦苦,挥军十多万来到平南,誓要一雪前耻,结果就这样?

赔光粮草储备,白白留下四万具尸体,平南城却安枕无忧,这能叫做雪耻?

第191章 决战平南(八)(2)

阿里海牙觉得自己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可能很难有机会再率兵来平南县城雪耻了。说不定前脚刚刚班师回静江府不长时间,大都就会有御使星夜赶来,然后不由分说把自己给咔嚓掉。咔嚓完,皇帝还会赐给自己恶谥,譬如废、昏、败等等,让自己遗臭万年。

光是想想,阿里海牙便是止不住的心里头直冒寒意。

他虽然向来颇受忽必烈赏识,但此时他麾下却已经折损足足十余万军马,而宋军的损失几乎微乎其微,忽必烈再赏识他,怕也是阵前换将。而他这个被换下去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皇上的赏识都是虚假的,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你有没有用。

有用时,你便能得到赏识。无用时,必会被弃若蔽履。这就是帝王心术,阿里海牙在忽必烈身边呆过些年头,对这点看得很清楚。忽必烈大肚能容名满天下,但阿里海牙很清楚,那都只是表现,做给天下人看的表象。

“众将听令!”

帐内沉默许久,阿里海牙突然出声。

“在!”

众将眼中微微露出喜色,已然阿里海牙是准备班师回到静江府。

然而,阿里海牙却是咬着牙说道:“命军中的那些武林高手今夜偷袭城门,大军舍弃营帐,全军出击平南县!与宋军决死!”

众将懵了。

说好的回静江府呢?

我们提的意见是回静江府啊,什么时候说要打平南县了?

谁也不愿意将手底下的那些人马给败光了。

但很快,便有心思玲珑的将领想明白阿里海牙的打算。这场仗,着实打得窝囊,但凡还有丁点希望,元帅怕是都不会放弃攻打平南而回静江府的。

当下,这些将领单膝跪地道:“末将领命!”

不得不说,阿里海牙作为常胜将军,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到现在,众将还对他抱有希望。

见有人表态,其余众将也连忙跪倒在地,“末将等领命!”

阿里海牙眼中闪过厉芒,沉声道:“那便下去准备吧!今夜戌时二刻,大军攻城!”

众将陆续走出营帐去。

他们刚走,阿里海牙原本挺直的背部忽地有些佝偻起来,脸色好似也苍老了几分。

没有刚刚的那种三军主帅的精气神,他看起来其实和寻常的老人好像并没有太多区别。

五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当然不算年轻了。

“唉……”

轻轻叹息了声,阿里海牙缓缓走出营帐,远远看向平南县的城头。

虽说派五百武林高手袭城,再有九万大军倾巢而出,他心里对攻取平南县城却还是没有多少把握。

地道策略其实已经很高明了,连他自己都这样认为。可是,这样高明的策略,却还是被宋军给察觉了。

宋军中,到底有怎样的高人?

阿里海牙很想知道,自己纵然是败,又是败在何人手里。

文天祥?

还是那最近才声名鹊起的苏泉荡、岳鹏等辈?

他们又是怎样发现地道的呢?

他自然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地道战会失败,全是因为赵洞庭听到“兔子出洞……”那刹那冒出来的灵感。

要是知道,阿里海牙怕是会有将全天下的兔子都灭种的冲动。

天色渐渐沉了。

这个没有电灯的年代,自然没有不夜城。才是七点不到,天色便已是黑沉沉,看不到亮光了。

平南县城内只有持着火把的士卒在巡逻,家家户户几乎都已经熄灯睡觉。

城墙上,沿线插着不少火把,倒是将城头照得通亮。然而火把的火光有限,却也照不到城外,连城墙下边都很难看得清楚。

了望塔上,宋军哨兵眼睛盯着城外,耳朵招起,听着任何风吹草动。

能够被选为了望塔的哨兵,都是耳聪目明的人。这是个颇具荣耀的职位。

只是,夜风习习,他除去听到森林被风吹得唰唰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听到其余的响动。

太静了。

古时候的夜,真是静得让人可怕,尤其是这种看不到月亮的夜。

在离着平南县数百米处,有数百人穿着黑衣,融在沉沉夜色中,向着平南城墙猫腰而来。

看他们的步伐,个个轻快灵动,脚下无声,显然都是难得的高手。

阿里海牙领兵多年,这些高手都是他这些年来从各地招揽到的好手。说得难听些,就是他的爪牙。

在元朝中,这样的人很常见,便是元朝皇帝忽必烈身边,据说也有汉族的高手暗中保护。

武林中好汉多,热血爱国者多,但同样,愿意为财卖命的人也同样不少。不能说他们是败类,只能说追求不同。

这些人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到得城下护城河外,没有任何人说话。有人手上拿着数米长的不过手臂粗细的树干,横架在护城河上,竟是就这般在树干上飘然而行,迅速掠到护城河那边去。虽然这等轻功较之慕容川、乐无偿这等层次还相去甚远,但也非同小可了。

再不济的,也是架起楼梯,顺着楼梯很快跑过去,足足数百人,竟然都不是庸手。

奈何,城墙上的宋军士卒在夜色中,根本就看不到城下的这数百黑衣人。

危机悄然临近。

直到城下这些武林好手齐齐将携带的飞爪甩上城头,发出叮的脆响,城头上的宋军才恍然惊觉。

“有敌袭!”

尖叫声忽然在城头上炸响。

了望塔上的哨兵听到喊叫,看到勾在城垛上的铁爪,慌忙吹响号角。

荒凉悲戚的号角声在夜色中蔓延开来。

城内巡逻士卒慌忙向着城头驰骋而来,火把在城内街道上涌动。

城头上士卒慌忙拿起弓箭对着下面齐射。

今夜负责守城的是文天祥的副将邹洬,脸色凝重地大喊道:“上火油!扔火把!扔滚石!”

有士卒连忙将火把扔下城墙去,火光到处,有许多正在向着城墙攀爬的黑衣人若隐若现。

他们攀墙的速度快到让人咋舌。

第192章 决战平南(九)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邹洬的脸色顿时更是难看起来。以他眼力,自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并非寻常,他瞬间推测出来元军的意图。以精兵破城门,紧随其后的,定然是元军大军。

如果让他们破城,平南城危矣。

守城的士卒们连忙将脚旁的滚石、火油等往下面倾泄而去。

为防元军趁夜袭城,南宋君将并没有懈怠,此时守城的便有足足两万将士。

城门六万军卒,出除去神丐军作为预备役外,其余四万军卒分成两批日夜守护城池,守城的士卒,连睡都是睡在城墙上,或者是城门处。

号角响彻时,他们自然都惊醒过来。

许许多多的火把随着滚石往下面落去,直将城下照得亮如白昼。那些武林高手纵是身手不凡,也难以躲过密集如雨的箭矢、火油、滚石等等,当即便有不少人惨叫落下城头去。

武林高手不代表无敌。

但是,还是有身手极高的已是在短短时间内如壁虎般迅速攀上了城头。他们抽出兵刃,立刻在宋军群中肆虐开来。

守城得军卒终究还是发现得太晚了。

而这个时候,城外数百米处,也突然有无数的火把亮起来。一杆杆长qiāng在火光中隐现。

那肃杀的气息,瞬间将这静谧的夜色破开。

“杀!”

邹洬大喝,抽出佩剑率先朝着登上城门的那些武林好手冲去。

“杀!”

许多士卒紧紧跟在他的身侧。

城内军营里,呼和声起,无数士卒连忙从穿披带甲,从营帐中跑出来集合。

赵洞庭还并未睡,在寝室内的灯盏下读兵书,听到号角声,也忙带着乐无偿和飞龙军卒跑向城头。

连那些士卒心里都清楚,元军趁夜袭营,定然是带着破城的决心而来。而赵洞庭他们自然就要更为清楚了,元军后勤补给困难,之前又遭逢大败,趁夜来袭,说不定是最后的破釜沉舟。平南县城能否保住,十有**就会在今夜尘埃落定。

若非如此,赵洞庭也不会急匆匆地想要到城头去看情况。他还是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城头上,那些武林好手还在和宋军士卒厮杀。这情况,和当初碙州之战时是那般的相似,只不过,这些武林好手比之革离君笼络的那些档次明显还要高些。

寻常士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损失颇大,也就是借着人数优势才勉强挡住他们。

邹洬身先士卒,持着长剑挡在最前面,和近前的武林好手厮杀着。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武林好手都是想往城墙下的城门而去。

邹洬虽是将领,但属于谋将那类,身手并不出众,左挡右支,如果不是有精兵守护在旁,这个时候他怕是已经遭遇不测。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下的情形也是有些岌岌可危。

这些武林好手近身战时实在是太厉害了。

密密麻麻的宋军士卒竟然是被他们区区数百人迫得接连往后退去。

还有身手极为出众的武林好手甚至已经是跳下城墙,往城门处杀去了。

城门处火光隐现,是士卒们已经点燃了猛火油柜。

惨叫声在黑夜中迭起。

城外元军军阵离着城墙越来越近。

忽地,有投石车甩出的大石头落在城墙上,发出轰隆巨响。

邹洬心中不禁焦急,因为这瞬息的分神,却又被他面前的武林好手逮住空隙,有一长剑刺在他的腰腹上。

“嗯……”

邹洬闷哼出声,往后踉跄,差点跌倒。幸得旁边的精兵扶住他,连忙向后退去。

“将军!”

“将军!”

邹洬的突然受伤,到底还是让得旁侧的士卒稍有慌乱起来。

那些武林好手趁势猛攻,竟是将南宋士卒迫得连连后退。

只不过几分钟时间,他们硬是杀到阶梯处,然后顺着阶梯又往城墙下杀去。

邹洬的脸色苍白,腰腹间已是汩出血来,虽用手捂着,却仍有血液顺着手指缝中淌出来。他咬着牙,道:“挡、挡住他们!”

士卒们见到他被伤成这样,只觉得眼眶微微泛酸,大喊着向那些武林好手杀去。

有股悲愤的气息蔓延开来。

邹洬被士卒扶着坐倒在城墙角落里,眼神复杂,看看城外,又忽地看向城内,“天祥哥,我……”

他的眼中神光渐渐弥散。

城外元军抵挡着宋军的箭矢、炮车等等,很快就已到城下。

他们这回着实打了宋军个措手不及,主要是那些武林好手分散掉太多宋军的注意力。

阿里海牙自己也在阵中,右手持着狼牙棒,大喝道:“将士们,破城!”

他旁边的副将们瞬间驰马跑向两侧,大声呼喊着,率着士卒往城墙攻去。

号角声在军阵中各处响起。

阿里海牙定睛望着城头上那些涌动的火把,眼中有着浓烈的期盼。如果那些武夫能够破开城门,那此战,便还有希望。

他的中军始终未动,只待城门洞开。

火光在平南城墙各处蔓延开来。

从城内各处赶到城门处的神丐军士卒们和那些冲到城下的武林好手厮杀开来。也幸得他们来得及时,如若不然,兴许守城门的兴**士卒已经抵挡不住这些武林好手的冲杀。

这些人有时候的确是利器,让人防不胜防。

赵洞庭和岳鹏等人率着士卒到城头下时,这些武林好手已经接近城门,不过离着十余米远。

在火把的光芒中,看着那些黑衣人矫健的身手,赵洞庭的眼神中有阴冷光芒闪过。

这些没有民族立场的武林败类!

但他并没有让飞龙军士卒杀上去,而是挥挥手,率着他们往城头上而去。

元军的云梯已经架上城头了。

他们趁夜袭城,让得宋军的远程武器都没有起到太大功效,有士卒甚至已经攀到城头上。

元军似乎真有攻下平南县城的可能。

鼓响!

元军中军,阿里海牙捕捉到这幕,脸上终于微微荡起丝丝笑容,命令鼓手擂鼓。

第193章 决战平南(十)

随着鼓响,元军士气更是大振,喊杀声更为嘹亮起来。

而城头上的宋军,却是有些慌乱。从邹洬出事的那刻起,他们便已经有些乱了。

赵洞庭眼神快速扫过城下,在火光中见到那些奋勇往城墙上爬来的元军士卒,以及后边前仆后继的军阵,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他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内,元军就已经占得这么大的优势。

照这么下去,平南县城真的未必守得住。因为有不少士卒才刚刚歇息,士气低迷,精神亦是不足。

“轰天雷!”

他对着旁边的赵大、赵虎低吼。现在这种情况,他也顾不得再心疼了。

赵大、赵虎眼神一凛,跑到城墙最边上,对着飞龙军士卒们喝道:“一到十组,用轰天雷炸死他们!”

飞龙军士卒以十人为组,前十组的士卒忙将轰天雷从包囊中掏出来,跑到墙垛边上,拉开引线,往城下抛去。

团团火光乍起。

无数元军士卒惨叫,城头下原本密密麻麻的元军立足之地竟是被清理出片片空白。

护城河中也是被炸得水光四溅,有很多桥板、楼梯都被炸得粉碎。

那些泡在冰凉水中的元军士卒更是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百颗轰天雷总算是将元军的攻城步伐短暂的压制住。

城头下的那些个元军将领们被这轰然的响声和近在眼前的火光吓得有些懵了。

又是这会bào zhà的玩意?

白天攻城的时候都是埋在地下,怎么这回又从城头上抛下来了?

他们有点想哭。

该死的宋军到底有多少这玩意儿啊?

但是中军鼓声仍在响彻,他们也是无奈,只得挥手高喊,“冲!给老子冲!”

无数被轰天雷震住的元军士卒回过神来,又喊杀着继续向着城墙下边涌去。

城门里侧,那些个武林好手着实了得,竟然是硬生生地顶着无数宋军士卒冲杀到城门口。

只是紧接着他们便傻眼了。

因为,无论他们如何作死地用力劈砍那些捆住城门的锁链,那些锁链上却是连条痕迹都没有。

有的连手里的刀刃都砍卷了,瞪着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他娘的,这莫非是传说的千年寒铁?

宋军难道真有这种宝贝,还用来守城,也太他娘的暴殄天物了。

不过宋军将士们可不会管这些,汹涌涌向城头,很快便将这些穿着黑衣的武林好手湮没在里边。

一时间,纵是这些武林好手武艺再如何高强,也有些麻爪了。

便是有乐无偿这等身手,在士卒重重包围之中,地方又不甚宽敞,怕是也难有幸免之礼。

城门外,元军士卒不断用攻城车将城门撞得咚咚作响,铁索叮叮当当。

只有破开城门,才有希望。要想从城墙上打开局面,纵是九万兵力,也很难做到。

没瞧见刚刚攀上城头的那些元军士卒,很快就被湮灭在宋军的人潮中了。

这个年代科技匮乏,想要破城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有的时候数十倍军力于守军,也未能能够轻易破城。

赵大、赵虎两人豹眼圆瞪,更显得凶神恶煞,“十一到二十组!抛雷!”

城头下又是团团火光乍起。

每团火光中,都有数不清的元军被炸得血肉模糊。

而这个时候,元军中军中又响起二通鼓。

战机纵是瞬息变化的,瞧见城门处始终没有动静,阿里海牙的脸色又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到现在,元军的损失已经是很大了,若是这回他不能破城,那就真的只有退军一条路可以走了。

文天祥也率着士卒匆匆从府衙赶到城墙上。

刚上城墙,就有士卒匆匆跑到他身边,哽咽着说道:“军机令,邹将军他……他不行了。”

文天祥的脸色微变,忙道:“快些带我去。”

在城墙上穿梭时,他嘴里还不忘呼喊:“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城上、城下,都是混乱不堪。

不过几分钟,文天祥就跑到邹洬旁边。而这个时候,邹洬却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至死都保持着向城内跪倒的姿势,脑袋垂着,好似是在请罪。

“兄弟!”

文天祥的眼中淌出泪来,保住邹洬的尸体痛哭。

当年跟着他拉起义军的那些兄弟,仅仅只剩下那么几个,如今,竟然连邹洬也走了。

这是和他无数次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啊!

从南宋沦落的那时起,邹洬就不知道多少次舍生忘死救过文天祥的命。在文天祥的心中,他甚至比之家人还要更为重要。

旁边的士卒见状,也是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这几年他们跟着文天祥东奔西跑,真是吃尽太多苦头了。人人心中都泛起酸苦之意。

兴**天下皆知,可其中艰辛苦楚,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但他们不悔。

他们心中,只有悲恸。

“杀!”

忽地,文天祥放开邹洬,站起身来,冲向城墙边沿。

母亲、长子惨死,如今兄弟也死在城墙上,这个儒将,也终于是出离愤怒了。

周围的士卒惊讶,从来没见过文天祥如此暴怒的样子,但很快士气大盛,跑到墙垛边抱起石头就往下面砸去。

血债,唯有用血来还。

双方都不断有士卒在折损,战斗很快就陷入到白热化。

城门虽被许多铁索捆住,但在攻城车的连番撞击下,还有武林好手在里面劈砍,终究是承受不住了。

只听得声轰隆震响,城墙还是被元军给撞开了。

元军中响起无数的欢呼声。

但紧接着,城门内数道火舌喷出,却是让得他们欢呼变成惨叫。

十余个元军士卒浑身被火点燃,剧烈挣扎着,叫得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其中有人挣扎着跳到护城河里,火焰熄灭,整个人却也是沉到了水里去,再无声息。

有些武林好手从城门内冲将出来,很快隐匿在元军军阵中。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当然不愿意再留在这里厮杀。

赵大和赵虎在城头上,嘴里还在喊:“二十一到三十组……”

第194章 秦寒之谋(一)(1)

“跟我来!”

赵洞庭却是注意到元军向着城门汹涌而去,知道城门处定然出现了状况,打断他们,率先向着城门上头跑去。

赵大、赵虎的声音嘎然而止,连忙带着飞龙军士卒跟上。

到得城门上头,赵洞庭看到元军不断涌向城内,眼眸瞪起,喊道:“轰天雷!全给我扔下去!”

飞龙军士卒听到皇上下令,纷纷拉开引线,将轰天雷全部扔了下去。

紧接着的刹那,好似整个城墙都要摇晃。

被炸飞的土屑甚至飞到城头上来。

火光冲天。

待得bào zhà声停歇时,城下原本密密麻麻的元军竟是连个站着的都看不到了。

城门前面数十米方圆在这瞬间变成真空地带,只有满地的残尸和无数的坑洞弥留。

这可是足足数百颗轰天雷啊!

还在涌向城门的元军士卒被吓懵了,不自禁地往后面退去。

这也太吓人了。

怕是足足有近两千士卒在刚刚的bào zhà中化为灰烬。

任由那些元军统帅如何呼喊,士卒们也是驻足不前,心里实在是害怕得紧。

元军原本汹涌的攻城步伐,愣是被这数百颗轰天雷给止住。

涌到城门里的不过区区数百人,也很快被南宋士卒斩杀当场。血液流淌得满地都是,到处都是尸首。

其实,到这个时候,元军再想要破城已是难了。

但阿里海牙不甘心。

他也被刚刚轰隆的bào zhà声震住,但回过神来后,还是叫道:“擂鼓!擂鼓!”

这是第三通鼓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这通鼓还不能拿下城门,那元军便是败局已定。

阿里海牙心中抱着最后的希望。

鼓声在这个刹那也显得是那般的苍凉。

城头上的宋军也是损失不小,但个个都咬牙切齿,带着宁愿同归于尽的势头。

元军趁夜攻城,实在太可耻了。

鼓声响过数波,元军士卒终究还是强忍着心中惊惧,再向城门涌来。

但是这波攻势,显然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猛烈了。

城门里面簇拥着无数南宋士卒,弓箭齐发,猛火油柜连喷火舌,很快又将元军击退下去。

元军中有斥候匆匆向阿里海牙禀报军情之紧急。

阿里海牙的面色变得灰白。

十余分钟后,城门仍是牢牢被宋军掌控着。

他心中再无希望,精气神都跌下去不少,叹息道:“鸣金吧……”

元军攻取平南之战,到这刻,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是彻底失败了,而且是惨败。

城下早已沦为绞肉机,元军士卒早就心生退意了,听到鸣金声下,争先恐后地往后面跑去。

城墙上,宋军士卒的欢呼声突然在夜色中乍响,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去。

赵洞庭悄然松了口气。

幸亏是有轰天雷,如果不是轰天雷的威力震慑住元军步伐,平南城情况难料。

很快,元军如潮水般退去了。

翌日大黑早,元军拔营,离开平南县城。

宋军士卒忙着打扫战场。

赵洞庭他们在府衙内,看着邹洬的尸体,脸色都不是太好。

这回元军借着夜色突然袭城,还动用武林好手,让他们措手不及,损失也是惨重。

这便是战争。

赵洞庭看着神色悲伤、眼睛通红的文天祥、杜浒、刘子俊等人,心中叹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莫说是邹洬,便是他,作为南宋皇帝,在战争中死亡,也是极可能的事。

生命太脆弱了。

过去两天。

梧州苍梧县。

完颜章和秦寒又立在城头。

这两个多月以来,完颜章常常去梧州城和骨格力饮酒作乐,身材好似虚胖了几分。

此刻他脸上有着压抑不住的喜色,“平南传来消息,皇上大败阿里海牙。”

“嗯。”

秦寒轻轻点头。

完颜章有些不满秦寒的反应,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打算?难道我们仍在这里按兵不动?”

“当然不。”

秦寒眼中闪过些许光芒,道:“你差人送信给骨格力,说你昨夜不幸落马,摔伤了腿,不便再去梧州城中和他饮酒作乐。可府中昨日又掳来几个绝美女子,问他愿不愿意来这苍梧县和你共同享用。”

“嗯?”

完颜章狐疑道:“骨格力敢有胆色来苍梧?”

“你敢去梧州,他又为何不敢来苍梧?”

秦寒淡淡道:“有些事情是会上瘾的,他骨格力酒肉之辈,未必忍耐得住。”

完颜章深深盯着秦寒几眼,道:“那好吧!我且先按你的做。”

秦寒点点头,“再派数百精兵佯装成逃难百姓,分批潜入到梧州城内,只要骨格力到来,摔杯为号,乱刀将他砍死于室内,咱们再趁夜色夺梧州。”

完颜章眼中微微放出亮光,点头离去。

秦寒眼神又远眺向城外,“如此,元军后路可断矣……”

但奇怪的是,他的眼中并没有什么期待之色。好似即便能够拿下梧州,对他来说也只是无足轻重。

就在这日下午,太阳偏西之时,苍梧县前土道上,有数十骑兵拱卫着一马车驶来。

虽人数不多,却极具威仪。马车旁两个士卒扛着“骨……”字黑色大旗,后面士卒刀兵林立。

前面一个穿着甲胄,头戴毡帽的女真族将士领路。

到得城门前,女真士卒高呼道:“奉完颜将军之命,请骨格力将军前来家宴共饮!”

他从怀中掏出块椭圆形令牌,令牌上刻着完颜两字。

守卫城门的士卒跑上前检查过令牌,恭敬对着马车躬身,“请骨格力将军入城。”

马车里只是传说淡淡的似应答又似闷哼的声音。

数十骑拱卫马车往城里而去。

街道上鸡飞狗跳。

苍梧只是个下等县城,但也是和梧州城遥相呼应的有重兵把守的倚县。当初阿里海牙攻广西时,苍梧县知县和驻苍梧县的军队统兵怕苍梧县城毁人亡,率军出城抵挡元军,最终全军覆没。苍梧县的百姓因为他们的牺牲而得以保全下来,是以到现在县城内还有两万地多百姓留居。

第195章 秦寒之谋(一)(2)

骨格力原本只留千人镇守苍梧县,完颜章大军到时,那千余元军士卒匆匆逃往梧州城。

其后,完颜章向阿里海牙递呈投诚请罪书,说愿意再度归纳元朝,阿里海牙就借坡下驴,暂时将这苍梧县交给他驻守了。归根结底苍梧县只是小县,并不被阿里海牙放在眼中。

梧州,只有梧州城才是重地。

骨格力对待这些汉族百姓如同猪狗,自然不会管他们生死,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有很多元军将领,甚至常常以此为乐。

到苍梧县府衙前,完颜章手下有将领已在门口等候,见骨格力马车到,连忙上前迎道:“恭迎骨格力将军,我家将军已在殿内等候。”

骨格力走出马车。

他生得很是魁梧,满脸络腮呼吁,豹眼虎额,看起来像是屠夫,极为凶恶。

轻描淡写瞥了眼这副将,他嘴角微微扯动,算是打过招呼,便率着随性亲兵大步往府衙里面走去。

直到得正殿前,看到里面有舞姬在翩翩起舞,那柔软的身段极是诱惑,他的脸上才终于是露出几分笑意来,大声笑道:“完颜兄不等我来,便先行享受这些美貌舞姬的舞蹈,可让得小弟我好生伤心啊……”

这两个多月,完颜章却是和他混得极为熟悉,已是称兄道弟,就差烧黄纸结拜为异性兄弟了。

殿内响起完颜章爽朗的笑声,“贤弟放心,好货色为兄都给你留着呢!”

说笑间,骨格力已是入殿。他的数十亲兵则是在殿外守候着。

殿内摆着五六个案几,除去秦寒之外,还有两个完颜章的副将。左侧首位给骨格力留着。

骨格力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下,完颜章拍拍手,殿内角落的乐班中忽有个以薄纱蒙面的女子盈盈站起。

她长得的确漂亮,不说气质,单以容貌而论,较之颖儿都相去不远。

骨格力立时露出色授魂与的模样。这般美女,民间实在罕见。

美女才盈盈走到近前,他便粗鲁地将其搂到怀里,抬手就要揭掉美女面纱。

“将军且慢。”

美女柔柔弱弱道:“要瞧小女子容貌,将军难道不先饮一杯么?”

完颜章也道:“哈哈,贤弟,为兄待你如何?”

骨格力回答得诚心实意,“兄长真是待我如兄弟也……”

说罢他哈哈大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倒到喉咙里,“当饮!当饮!”

完颜章、秦寒等人都举杯向他示意,只是眼眸深处却有丝丝厉芒闪过。

柔弱美女偏偏从骨格力的怀中挣扎出来,“小女子为将军轻舞助兴。”

骨格力虽然急色,但也不好大煞风景,脸上稍微闪过不耐之色,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女子舞得的确不错,窈窕的身形极尽柔美之姿,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骨格力自然不知,完颜章为寻这等美女,几乎将梧州各处的大小妓院青楼都差人寻遍了。

过几分钟,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肚内传来剧痛。

他的脸色顿变,再也顾不得欣赏美女舞姿,看向完颜章,“完颜章,你……”

完颜章冷笑着,将手中酒杯重重掷在地上。

瓷杯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左右何在!”

骨格力满脸怒色,掀翻案几站起身来,但因为肚中剧痛,他摇晃两下,又跌倒在地。

在殿外守候的数十名亲兵匆匆向殿内跑来。

可这个时候,殿内的两个副将和那些乐班的男乐师们都已是从各处拿出刀刃来,向着殿外杀去。

大殿两侧,有极为密集的脚步声响。

数百士卒只是十余秒便跑到大殿门口来,长qiāng向着骨格力那些亲兵身上刺去。

数十亲兵前后皆敌,寡不敌众,接连被刺倒在地。

骨格力还未死,只怕爬不起身来,眼珠几乎瞪出眼眶,“完颜章你何以害我?”

完颜章自酌自饮,缓缓道:“因为我要梧州。”

“唔唔……”

骨格力还要再说,却是有血水汩出嘴里,再也说不出话来。咳嗽两下,偏头死了。

完颜章看着犹在抵抗的骨格力十余个亲兵,眼中露出极为浓烈的杀意。

而秦寒,却是连瞧都没有瞧向殿门,只是静静地盯着案几上的酒杯。

殿中的舞姬和真正的乐师们则是带着惊惧之色,多数已缩到大殿角落里去。

他们自然还是害怕这样血腥的场面。

到傍晚时分,骨格力的马车离开苍梧县,往梧州城而去。只是马车还是那马车,马车里的人,和旁边的亲兵却都已经不是之前的人了。

完颜章亲率麾下所有士卒,跟在马车后头数里远处,也往梧州城去。

当马车到得梧州城外时,只见得城内火光冲天,有数处起火,混乱的叫喊声隐隐传到城外来。

在梧州城门处驻守的元军守军不过百人,见到骨格力马车,纷纷单膝跪倒在地,“将军!”

马车旁的“亲兵……”拿着骨格力的令牌驱马到城门前,“将军醉了。”

守城的百夫长见到令牌,连忙让士卒让开道路,放马车入城。

数十骑向着城内席卷而去。

然而,刚到城门处,他们手中的兵刃就纷纷刺向旁边毫无准备的元军守城士卒。

登时有惨叫声起。

那百夫长脸色骤变,但还未来得及呼喊,就被刚刚给他令牌看的“亲兵……”以长qiāng刺穿了胸膛。

城门旁侧的百姓惊叫着慌乱奔逃。

城门处完全陷入厮杀混乱中。

城头上的元军哨兵吹响号角,但迟迟不见城内的元军来挡。

他们正在忙着救火,因为起火的地方就离军营不远。

不到十分钟,完颜章率着大军赶到。两千骑兵在前,涌进城内,直接向着火光漫天的地方杀去。

后面是数不清的步卒。

以有心对无心,梧州城内元军又自恃广西大部分都在元朝之手,疏于防范,主将阿里海牙又死了,最终战果可想而知。

完颜章率军杀到军营时,元军士卒有的还在忙着救火,有的仓促迎敌,被砍瓜切菜般斩杀。

第196章 秦寒之谋(二)

不过两个时辰,城内战事便歇了。

元军军营中到处都是元军士卒尸首,仅剩两千多人跪地投降。

到处火光弥漫,但讨元军士卒们的脸上,多有畅快之意。

这个时候,才有驾马车在夜色中悠悠驶入城来。马车里,自然坐的是秦寒。

完颜章命士卒灭火、打扫战场,然后率着亲兵前往梧州城府衙。

府衙内也是尸横遍地,原本元军士卒和骨格力的家眷们被斩杀殆尽。

不多时,秦寒到。

完颜章在府衙内见到他,终于是露出笑容,“眼下梧州城已在我们之手,接下来当如何?”

秦寒道:“将军还得率骑兵以雷霆之势取静江府。府内粮草,能拿则拿,不能拿,则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

完颜章眼中露出疑惑,“为何不分发给百姓?”

秦寒嘴角微微勾起,“分发给百姓,和留给元军有什么区别?”

“好!”

完颜章重重点头,“我这便下去安排。”

此次袭城,他麾下讨元军损失极小,都是因为秦寒的安排。现在他对秦寒的确佩服得紧。

而且,秦寒的确是在为宋而谋,他心中原本对秦寒的猜疑自然也都烟消云散了。

翌日天色才刚蒙蒙亮,完颜章率着两千余骑兵留下一道黄尘,出城而去。

而这个时候,阿里海牙率着败军还未退到平旦驿。

不是他不想快速行军,而是粮草几以断绝,他们几乎是沿路劫掠过来的。行军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

人疲马乏,士气低落,这总是让得阿里海牙有种想哭的感觉。

而更让他头疼的是,从静江府到平南县,能征调能抢的粮食几乎都被他们抢光了,也就静江府内还有点点余粮,但运送到这里还需要时间。他的大军就算是吃草,也未必能撑到静江府去。

士卒不能吃饱,难免会起哗变。阿里海牙觉得自己真是陷入到穷途末路了。

他不再想着如何维持自己的颜面,在战败之事就已经差人送信到广东,向征宋总元帅伯颜求援。但是,伯颜就算来援,定然也还需要些时日准备。

阿里海牙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现在沿途的老百姓早就学乖了,听闻元军将到,早就跑得远远的,个个村庄都是空空如也,甚至连根毛都不给他们留下。

梧州城,完颜章刚离开不多久,秦寒下令,将城中降卒悉数斩杀。

他不像赵洞庭那般心软,这些降卒于他而言,是不安定因素,也是浪费粮食的存在,自然斩杀了事。

而城内惊慌的百姓在得知是宋军攻城以后,不再逃亡,反是欢天喜地。

骨格力在梧州城中欺压百姓,早已是让得民怨四起了。

梧州城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平静。

秦寒招人修缮城墙,搭筑守城设施,民众们很是积极,相当的配合。

如此过去两天多的时间。

完颜章和阿里海牙各自都还在行军,而且都是往静江府而去。

有快马到平南城内,持着完颜章的令牌,求见赵洞庭。

不过城内宋军都以为完颜章已经叛宋降元,对他可不客气,直接将他捆绑起来,然后押往平南府衙。任由这士卒怎么叫喊不迭,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只是白白多挨了几拳脚。

等他被带到府衙,好不容易见到赵洞庭等人时,已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差点没淌泪。

赵洞庭和众将脸色也是不好看,冷声道:“完颜章还有何颜面让你来见朕?”

信差只是禀道:“皇上明鉴。”

然后他对旁边士卒道:“我怀中有封信,是秦寒军师交代我呈交给皇上的。”

士卒不客气地从他怀中将信掏出来,恭敬递给赵洞庭。

赵洞庭打开信,脸色微微变幻,眼中又喜又怒。

“草民和完颜章假意降元,已趁阿里海牙败北之时取梧州,完颜章率军前往静江府。阿里海牙后路已绝,皇上待过数日,大可挥军击溃阿里海牙残军。待完颜章领军回来,草民和他镇守梧州,抵挡广东元军,为皇上争取时间。斩杀信差之时,皇上可等大捷后再拿我问罪。秦寒敬上。”

赵洞庭喜的是他们拿下梧州,怒的是,秦寒这家伙好似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信里哪有半点真正请罪的意思?

想必秦寒清楚得很,只要他和完颜章拿下梧州和静江府,赵洞庭肯定不好意思降罪于他们。

区区几个信差,相较于整个广南西路战局,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等赵洞庭将信递给旁边的文天祥、岳鹏等人看,他们都只是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信差的事。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只有赵洞庭这种穿越过来的才会将每条人命都当回事。某些阶层,甚至是连猪狗都不如的。

赵洞庭见状只是心里微微叹息,也是无奈。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最终会是自己被他们同化,而是自己改变这个天下的所有不公。

看起来,后者似乎是无比艰难,还有太长太长的路要走。

要想将封建社会直接跨越到平等社会,纵然他是皇帝,想要做到,也极为不易。

而且,纵然他能做到,到时候他这个皇帝又如何自处呢?

信差之事并不算大,但却让得赵洞庭深深沉思起来。

等众将的心情逐渐缓和下来,他让士卒带可怜兮兮的信差下去疗伤,才问道:“诸位以为,我们该不该相信秦寒的话,率军攻打阿里海牙?”

“皇上!”

文天祥当即禀道:“臣以为,我军应该趁势出击。阿里海牙刚刚在这平南县城遭逢大败,士气低迷,粮草紧张,败军定然人心惶惶。此时秦寒、完颜章拿些梧州,再赶在阿里海牙之前取下静江府的话,败军势必军心大乱,届时我军杀到,虽然兵力不如他们,但此战定然可胜!”

说到这,他稍微迟疑,又道:“臣知道皇上担心什么,秦寒其人深不可测,皇上是担心这信中之言有诈吧?”

第197章 秦寒之谋(三)

在场的都是亲信,赵洞庭也不作戏,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确感觉无法掌控秦寒。

文天祥轻笑道:“那我军只待各路探报回来之后再做定夺即可。想来如果秦寒、完颜章真的拿下梧州城,那我们的探报也应该快传信回来了。此事是真,秦寒、完颜章定然完全得罪元朝朝廷,足可见他们是真心向宋,皇上对他们的疑心也可尽去。”

赵洞庭又是点头。

确实,如果完颜章真的拿下梧州,那定然没有能再回归元朝的道理了。

忽必烈还不得将他给活剐了?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忽有士卒匆匆来报,“皇上,捷报!梧州捷报!”

赵洞庭忙让殿外的士卒将他放进来。

士卒跑进殿内,跪倒在地,仍是满脸激动之色,“梧州传来消息,完颜章率军攻下梧州。城内梧州守军多数被杀,梧州现已尽在我朝手中。完颜章率军出城,往北而去,似是要取静江府,探目仍在跟随。”

“好!”

直到这刻,赵洞庭悬起的心才终于落下去。

且不说秦寒到底如何,但从现在来看,他的确是在为南宋出谋划策。

区区不过万的讨元军,竟是能断阿里海牙后路,让阿里海牙陷入绝境,此时赵洞庭更是深深感觉到秦寒谋略的恐怖。怕是在镡津分别之时,他请命率讨元军攻取昭州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战局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吧?

这等深谋远虑,若是为敌,真是让人心惊胆寒。

以前赵洞庭还疑惑秦寒为什么偏偏要选讨元军,现在心中可谓是豁然开朗了。

他不仅喃喃感慨,“秦寒啊秦寒,你还真是让人害怕啊……”

这样的脑子,何止是十万军卒可比,简直能够媲美百万大军。

岳鹏咧开嘴,已是迫不及待道:“皇上,末将请命出征!”

苏泉荡也连忙上前,“皇上,末将请命!”

岳鹏不爽了,“怎么什么事你都喜欢和我抢?”

苏泉荡只是轻飘飘给他个白眼,什么也不说,让岳鹏更是气得不行。

赵洞庭嘴角勾起笑容,道:“东河里接令!”

“在!”

东河里连忙上前,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

之前守城他的神丐军只是作为后备役,难道皇上这回总算是要将这重任交给他了?

可没想,赵洞庭却是道:“你率五千神丐军留守平南,其余将士,随朕出征!”

“啊?”

东河里登时傻眼,苦道:“皇上,臣也想率军出征啊……”

岳鹏也是咋舌,“皇上您又要御驾亲征?”

赵洞庭淡然道:“朕御驾亲征有何不可?若是阿里海牙溃败之余,fǎn gong平南呢?你们觉得平南县城会比大军中更为安全不成?”说着看向东河里,“东河爱卿,朕让你守城,可是重任,切莫懈怠。”

东河里满脸吃了黄莲的表情,极是委屈,“臣领命。”

然后看着岳鹏、苏泉荡他们欢天喜地地下去准备,他的脸色就更苦了。

虽然我年纪大,但是我有颗浴血杀敌的心啊!

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赵洞庭让他守城,未必没有念及他年事已高的心思。

这是圣恩。

过两日,天气微凉。

赵洞庭率大军出城,挥师近六万,浩浩荡荡,旌旗飘扬,连绵十余里,向着平旦驿而去。军中未带多少粮车,将士全部轻装出行,携带三十天的干粮,粮车中只是堆砌着帐篷等等东西。

平南城内百姓随着大军出城,送出城数里远,高呼万岁声不止。

赵洞庭驻扎平南县城这些日子以来,士卒们散军粮,替百姓修葺房屋,开垦荒地,让得城内百姓对赵洞庭感恩戴德。再较之南宋以前的那些懦弱皇帝,更是只觉得圣明之君终于降临南宋。

这是国家之福,社稷之福,更是他们百姓的福气。

这些南宋的百姓们这下年来心中压着股气,早已期待这样强势的皇帝出去。

而现在这个皇帝不仅仅强势,连败元军,而且还关心百姓,这当然让他们更加认可赵洞庭了。

赵洞庭在车辇内看着百姓们送出这么远,心中也不禁是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自豪。

死气沉沉的南宋,如今终于是看到些许生机了。

这些民心,便是生机。是足以让南宋重新焕发的生机,也是能让元朝毁灭的燎原之火。

于此同时,完颜章率着两千骑兵终于赶到静江府外。

攻平南县城时,阿里海牙大军出征,只求一举灭掉南宋,除去梧州城的守军外,将其余各州各城能够调动的军马几乎都调动了,便是这静江府,广西最为繁华的大都督府,也只剩下区区不过千余士卒,以维持城内秩序。

完颜章率军星夜赶路,在这天地刚刚苏醒的时刻,兵临静江府外。

静江府城墙极高,都是以青砖砌成,城门雄伟也远非平南县城那样的下等县可比。

以前鼎盛时,这静江府,足足囤聚着数十万的南宋百姓。可想而知这城池有多么的大。

但是,在城门口处,却不过只有数十个懒洋洋的士卒把守。

城墙上也不见刀锋林立,饶是旌旗飘飞,也显得空荡荡。

数十士卒见得前方尘土飞扬,神色大乱,慌忙要将城门关上。他们不过千人,如何守城?

但是,还不待他们有所动作,原本在城门处游荡的不少百姓竟是忽然向着他们扑去。

这却是完颜章活学活用,用的秦寒对付梧州的法子,又来对付静江府。

古往今来,多数战术都是在战争中吸取来的。

那数十士卒根本没有防备,眨眼间便被那样佯装百姓的宋军湮没了,连手中的兵刃都被他们夺了去。

数百宋军又喊杀着冲向城头。

厮杀不过数分钟,完颜章率领的骑兵便已冲到静江府城门外。

他对城头上的号角声不闻不问,高举狼牙棒,喝道:“众儿郎,随本将军杀进城去!”

“杀!”

嘹亮的喊杀声顿时在静江府城门处响彻起来。

第198章 秦寒之谋(四)(1)

近两千精骑如同黑烟,滚滚入城。

慌张赶往城门处支援的元军士卒还未过来,便被宋军冲杀过去,杀得人仰马翻。

守城的统帅不过是个千夫长,他根本没有料到宋军会来,此时还在静江府青楼中饮酒。难得阿里海牙不在,这城里以他为首,他当然得借此机会好好放纵。

所以,他醉了,醉得得意忘形,醉得连城头的号角声都听不到了。

喊杀声渐渐向着城内弥漫。

完颜章身为虎将,冲杀在最前面,斩杀元军士卒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他身后女真将士也个个都是精锐,冲锋起来,元军实在难挡锋芒。

不多时,刚刚冲到城门的元军便溃散了,四处奔逃而去。

街道上留下许多元军尸首。

完颜章率军直接冲向城内军营。

沿路的百姓慌忙往街道两旁躲避,也以为狐疑和惊惧的眼神看着完颜章这支军马。

完颜章麾下都是女真,他们实在分不清楚这是哪方人马。直到有人终于注意到帅旗上的“抗元……”两字,止不住地高呼起来,“是我们大宋的抗元军来了!是我们大宋的抗元军来了!”

百姓们的脸上都弥漫出喜色来。

阿里海牙打下湖南、广西的时候还并不长,自然没能同化这些百姓。他们的心还是向着南宋的。

完颜章两千骑兵势不可挡,直冲到城内元军营地。到这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什么能拿就拿,直接命令士卒点火,要将整个元军大营全部烧掉。

仅仅片刻,城内元军大营各处火起。

想想以前他还在女真作为将领的时候,也没少做过这样的事。

屁点儿粮草,拿什么拿,小家子气。

又过稍许,静江府极具威仪的府衙内惨叫迭起。阿里海牙的家眷、小妾等,全部被杀了个干净。

那元军负责守城的千夫长终于被属下给弄醒了,摇摇晃晃带着三四百人赶往府衙。刚到,却是恰恰遇到心满意足出来的完颜章,两军自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直接冲杀起来。

晕乎乎的千夫长还没能来得及施展自己的身手,就被完颜章以狼牙棒砸落马下。

他嘴角汩汩冒血,显然是活不成了。

好不容易聚齐的三四百元军,又是慌乱起来,眨眼被杀得人仰马翻。

鲜血在地上流淌开去,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但只有凄凉,绝无半点艳丽之感。

等到将这数百元军斩杀干净,完颜章对着那些在远处躲着观望的百姓拱拱手,大声喊道:“本将军乃是大宋兴**统帅完颜章。此次进城,只为杀贼,诸位勿慌,各回家去,将粮食藏好,免得又被元军夺走。”

说罢,他便率着士卒又匆匆往城外去了。

离开梧州时,秦寒曾跟他说,“拿下静江,烧毁粮食,即刻返回,不得延误。”

他现在,对秦寒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

拿梧州,取静江,秦寒几乎足不出户,可似乎整个广西南路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过去不到两刻钟,完颜章便率军又出了城。

城内百姓看着散乱的元军尸首,不知所措,满脸茫然。而后完颜章的那句话在城内以极快的速度传荡开去,百姓们便匆匆各自回家,藏粮食去了。粮食对他们来说,是性命攸关的事。

至于抗元军为何刚刚拿下静江府,又弃城而去,他们虽然疑惑,却也管不着那么多。

生逢乱世,只求活着便好。

一种诡异而又慌乱的氛围悄然在整个将降幅蔓延开来。街道上几乎再也见不到行人,连商铺都纷纷关门。

城中大火渐渐熄了。

而就在这夜,又有大波骑兵赶到静江府外。

他们怕是有足足上万人,但打的是援军旗号。旗帜上的狼头显得分外狰狞。

梧州出事,阿里海牙在行军途中自然也收到消息了。他虽然平南大败,但到底还未失去理智,当得知梧州出事的瞬间,便意识到完颜章可能会要取静江府。他连忙派麾下副将率骑兵先行赶路,火速赶回静江府镇守,但终究还是晚了。

完颜章依着秦寒的意思,轻骑赶路,披星戴月,要比他们来得更快。

“这……”

统军副将看着静悄悄的静江府,还有城门处没有人收拾的元军尸首,整张脸霍然变得惨白。

静江府出事了!

此时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静江府不对劲。

“速速进城查看!”

回过神来,他吩咐左右进城查看。

两队元军各数百人,拍马分别往城内军营和府衙而去。

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副将越想,心里便愈发的感觉不妙起来。

不多时,两队元军又慌张赶回来,将城中情形禀报给这副将听。

这让得他脸色更加惨白几分,几乎没有血色。

宋军做的真是够绝的,竟然将军营全部给烧了。

副将捂着额头良久,才咬牙道:“快马速速禀报元帅,其余人马,进城扎营!”

呵,营都没了,怎么扎?

饥肠辘辘的元军跑到城里,自然是烧杀抢掠,鸠占鹊巢。

这夜,却是静江府内百姓的悲歌。

无数人妻离子散,大半座城哀嚎遍野。元军彻底化身为了强盗。

只是不知,这是否也在秦寒的预料之内。

梧州于广西、广东两路而言,是个地理位置极为特殊的城市。东面有環居山、火山两座山如同左右卫城般将梧州的两侧牢牢挡住,中间只有一条山路和一条水路直通广东。这条水路在广西境内叫浔江,在广东境内则叫郁水。

广南东路的中都督府广州临近大海,要想兵发广西,走水路无疑是最快的捷径。

而梧州,这座自成立以来就被倚重为军事重城的山城,就等于是横跨在广南、广西两路之间的屏障。

这座山城自古以来就有着极为重要的军事意义。

以前广南、广西尽在元军之手,它显得有些鸡肋。如今完颜章拿下梧州,其地理位置就瞬间凸显出来。阿里海牙求援广南,广南若是派兵援助,要想最快速度到达广西,就只有走梧州这条路,要么,则是绕道梧州上面的贺州,但途中并没有水路,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损耗的粮食等等更是难以估计。

第199章 秦寒之谋(四)(2)

完颜章率军回到梧州城时,梧州城的东面热火朝天。

横亘在環居山、火山两座山之间的高耸城墙上人头涌动,熙熙攘攘。许多百姓正在帮助抗元军中的工匠们制造守城器械,还有的则是在帮着搬运石头,帮着加固城墙。再往前些,江中已是露出水寨的雏形。数艘大船以铁索连在江上,上面人来人往,也是热火朝天。

秦寒负手立在城墙上,静静看着这幕,眼神有些深邃。

他的这种眼神,便好似環居山和火山上头那缭绕不去的浓雾,让人是那般的捉摸不透。

完颜章率军回到梧州城,从北城门浩荡而入,而后听士卒禀报说军事秦寒正率着将士在东门城墙布置防御,便让副将带着骑兵回营,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东门。

到东门城墙上,他径直走到秦寒身旁,没有说话,眼睛往城外看去。

城墙外东西两侧,沿着環居山和火山的山脚处,也正在修建山寨。这些山寨依山而建,离着大道约莫有十余米高,有许多的百姓正挥舞着锄头挖掘山石,让山势变得极为陡峭起来。

完颜章也是能征善战的大将,自然能够看出来不少端倪。

过去半晌,他低声问道:“你这是打算死守梧州城?”

秦寒没有答话,可能是觉得完颜章这个问题比较肤浅。

完颜章也不意外,自顾自又道:“咱们不到一万兵力,是不是请求皇上再派些兵马过来?”

秦寒总算开口,淡淡道:“皇上年岁虽小,但性格谨慎,特别是于我,其实他心中始终是放心不下的。我们斩杀信差,纵是拿下梧州、奇袭静江,皇上也未必会全然相信我,不差人来将你我调走,换人守城,已经是极为大度了,又怎么会派兵再援助我们守城?况且,皇上纵是想给我们派兵,又从何处抽调出人手来?阿里海牙残军尚还有近十万,皇上要想将其灭掉,已是殊为不易了。”

“你……”

完颜章微微愣住,没想到秦寒竟然会将这些话拿到明面上来说,然后疑惑道:“你既然明明知道皇上没有全然信任你,那你为何在斩杀信差之前,不写信向皇上袒露心迹?”

“呵呵。”

秦寒轻笑着,“以皇上的性子,你觉得他会任由我们斩杀信差吗?”

完颜章又是愣住。他突然发觉赵洞庭好似真的有些不同,对任何人的性命都看得颇重,要是他们写信要杀信差,说不准赵洞庭真的会严辞反对。

而在他愣住时,秦寒已是又道:“守下梧州,于你,于我,都是大功。”

完颜章的眼中乍然放出光芒来,作为降将,他最需要的便是用军功来证明自己。

只是他心里也不禁是微微泛起寒意,因为没想到秦寒竟然将其中各种关节都想得如此透彻,甚至连皇上的性子,还有自己的心思,都在他的算计之内。这个人,真的不愧堪称鬼才。

他看向秦寒的眼神中有些忌惮起来。

秦寒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仿佛根本不在乎他会如何想。

完颜章又沉思半晌,忽道:“我去督促他们建寨。”

说罢他匆匆往城墙右面去了。

秦寒算得没有错,他太需要这份功劳。哪怕心里觉得被秦寒利用,他也必须要这么做。

拿梧州,攻静江,若是再挡下广东元军,让皇上有足够的时间破阿里海牙,这将士泼天军功。到时候,他完颜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肯定能够拔高几分,日后若是能够复国成功,他们女真族,也极可能真的会得到栖息之地。到那时,他将会是整个女真人的恩人。

城墙上,秦寒仍是看着远方,嘴里低声自语,“应该快要交锋了吧……”

静江府境内,荔浦县。

静江府除去大都督府桂州外,共有十一县。其中有四个望县,荔浦县便是其一。

宋朝的县级区域分为十等,依次是赤县、畿县、次赤县、次畿县、望县、紧县、上县、中县、中下县、下县。广南西路虽有大都督府,但其下县城最高等的也只是望县,由此可知荔浦县在整个广南西路的地位。

在元宋两朝战端未开之前,荔浦县是极繁华的。

然而,此时的荔浦县却是陷入水深火热中,再也看不到丝毫繁华的模样。

经过近十天的艰难跋涉,阿里海牙率着八万余残军终于从平南县城赶到这里。军中早已经断粮,在从平旦驿往荔浦县来的途中有的士卒甚至已经依靠野草充饥,这样饥肠辘辘的元军进得城池,除去抢,还会做什么?

虽然有不少荔浦县的百姓早已经望风而逃,但城中,还是有不少舍不得背井离乡的人。

元军刚入城,便向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内肆虐而去。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向城内各处。

到处都响起哭嚎声、求饶声,还有元军的呵斥怒骂声。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们甚至连那些城内的女子都顾不得,只忙不迭地争抢粮食。抢到手便往嘴里塞。

阿里海牙率着军卒立在城门内的正大街上,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幕,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他作为忽必烈任命的知湖南、广西两地的平章政事,若是能够灭亡南宋,说不得以后这里便是他的封地。在他心里,自然也不愿将这片地方彻底变得生灵涂炭,但是眼下大军人心惶惶,几近溃散,他也是没有办法。

士卒们参军都是为填饱肚子,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会乐意为他打仗?

阿里海牙输不起,所以,他宁愿广西南路的百姓死绝,也势必要保住自己这支军队。

人没了,可以再繁衍,军队没了,要想再拉起来就麻烦了。而且估计,若是再败,他阿里海牙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军阵后头却忽有斥候匆匆来报,“禀报元帅,后方二十里有军情!”

“说。”

阿里海牙淡淡道,眼眸中闪过浓浓戾气。

这些天来,宋军在后头穷追不舍,只让得他们如同丧家之犬,早已是让他愤怒得极了。

第200章 洞庭之谋

斥候道:“宋军绵延十余里,已加快行军速度,似要向我军攻来。”

“哼!”

阿里海牙重重哼了声,对左右副将吩咐道:“率军入城,阻挡宋军!”

他不想跑了,也跑不了了。

离开荔浦县,再想行军到下面的县城,又需要不少时间。他的军粮根本撑不住,军心也撑不住了。

只有在这里和宋军决死,等待广东元军,他阿里海牙或许还有翻盘的希望。

副将们匆匆领命而去。

很快,元军大军浩浩荡荡入城,匆忙准备防御事宜。

阿里海牙立在城头,满脸戾气地看着远方喧嚣的尘土。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二十多万雄军驻扎广西,竟会在短短时间内被宋军逼迫到如此境地。

城外宋军军阵,最前方五杆大纛飘扬,殿前司景军、侍卫亲军、兴**、神丐军,以及赵洞庭的龙旗。

其后,是绵延无尽的大军和各式黑色镶金旗帜。赵洞庭的车辇坐镇中军,飞龙士卒团团护佑。

在阿里海牙收到宋军动静的时候,赵洞庭也同样从斥候嘴里得知元军已经入城的消息。

这让得他不禁微微皱眉叹息,“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慢了些……”

若让他选,他自然愿意在原野上和元军相对冲杀。元军虽人多,但疲累、士气低迷,必然大败。

如今元军入城,要想打败他们,势必要破城才行,无疑要麻烦得多。

赵洞庭坐在车辇中,独自沉思起来。

到得日头西沉之时,大军才到得荔浦城外。

苏泉荡、文天祥等人纷纷止住军马,然后向着赵洞庭的车辇跑去。

他们自然也早已得到元军入城的消息,眼下荔浦县城门紧闭,城内无数元军,想要破城,不是易事。

文天祥他们都是觉得惋惜,要是行军再快些,能将元军拖在城外就好。

然而眼下已成定局,他们也只能向赵洞庭禀报,再做商议。

众将先后到得赵洞庭车辇前面,赵洞庭听到马蹄声,从车辇内走出来。

岳鹏匆匆道:“皇上,元军已入荔浦县城,咱们如何是好?”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良策,匆匆发问,很有想问赵洞庭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的心思。

虽然赵洞庭年纪小,又是皇帝,但在文天祥、岳鹏、苏泉荡等人眼中,他可不仅仅只是会治国那么简单。且不论之前的碙州之战,就拿在广西的攻平南战、守平南战来说,秦寒并没有出谋划策,都是依着赵洞庭的方法,奇袭杰苏尔大营,烟火大坡阿里海牙地道计,相继取得极大的胜利。

他们对赵洞庭的兵法也同样是极为佩服的,皇上的思维天马行空,往往出其不意,不是他们可比。

赵洞庭眼睛扫过文天祥等人,发现他们都眼巴巴瞧着自己,心中微动。

在赶到荔浦县城来的这段路程里,他自然已经想过如何破城的法子,但是,他却也不愿意这些将领全部成为不愿动脑子,只会依令行事的木头人。若是如此,日后还如何仰仗他们大破元军?

赵洞庭可没有想过自己永远跟着军队出征,他是皇帝,不是将领。御驾出征,偶尔为之即可。

当下,他问道:“诸位可有主意?”

岳鹏和东河里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皱起眉头来。

他们的思维几乎已经固化了,想想己方六万人,却要攻打**万元军驻扎的荔浦县,实在没有什么妥善的方法。

好半晌,岳鹏说道:“皇上,要不然咱们再用神龙炮炮轰荔浦县城?”

之前在镡津县时,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强行破城,将元将乌木拖逼出城外杀死的。现在想想,岳鹏都还觉得满心舒爽,那样毫无忌惮的破城,可真是威风凛凛啊!

赵洞庭撇撇嘴,问赵大、赵虎,“军中还有多少神龙炮弹?”

赵大挠着脑袋讪讪道:“只剩下不到十发了,在平南县城为抵挡元军破城时都用光了。”

“你们怎么不知道省着点用?”

岳鹏差点跳脚。

赵大委屈道:“当时元军来势汹汹,我们不也是怕他们破城嘛!”

文天祥等人闻言都是苦笑,这事,的确也不能怪赵大赵虎。当初元军浩荡攻城,场面的确吓人。

众将又是沉思起来。

过会儿,苏泉荡迟疑道:“皇上,不如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阿里海牙派遣高手夜袭我平南县城,我们何尝不可以派高手夜袭这荔浦县的县城?只要能破城门,以我军的如虹气势,还是有可能大破元军的。”

赵洞庭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东河里道:“可是如此,即便我军破城,损失怕也不小。”

苏泉荡微微皱眉,又道:“那我军围而不攻?元军粮草不足,只待断粮,定会自己从城内跑出来。”

“不可,元军无粮,定会纵兵抢粮,到时候只会苦了城中百姓。”文天祥在旁边叹息着道。

苏泉荡也不说话了。

岳鹏恼得直跺脚,“攻也不行,围也不行,难道咱们撤军?”

文天祥眼带着笑意看向赵洞庭,作揖道:“臣观皇上平心静气,心中应该已有良策吧?”

赵洞庭见他们绕来绕去,又都看向自己,哭笑不得,摇头叹息道:“诸位除去岳鹏之外,都是熟读兵书之士,但思维也不要全被兵书上所说禁锢了。”

岳鹏被当作典型,满脸讪讪,苏泉荡等人都是忍不住笑。

赵洞庭又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元军虽多,但咱们也未必没有法子分化他们。”

众将闻言,眼中都是放出亮光来。

文天祥道:“眼下元军人心惶惶,皇上的意思是差人劝降?”

“不。”

赵洞庭摇头,“阿里海牙身为元军主帅,位高权重,不可能会降的。咱们冒然派使者进去,只是白白自取其辱而已。不过有个法子倒是可以试试,阿里海牙是畏兀儿人,他麾下将领却是各族皆有,原本最受重要的乌木拖、杰苏尔、托合提等人又皆已命丧我等之手,他不愿降,但他麾下的将领未必会愿意跟着他死守城池。纵是那些将领愿意,士卒们也未必愿意。填不饱肚子,谁还乐意为他阿里海牙效死?”

第201章 劝降书(1)

众将都是定定看着赵洞庭,眼中光芒更甚。

赵洞庭又道:“咱们差数百人往城nèi shè箭便是,箭矢上捆绑书信,信中就写投降者既往不咎,不愿从军者我朝可以发放钱粮让他们各自归家,有愿继续从军者,可留在我军继续委以重任,便如同抗元军的完颜章那般。如此,元军不说必然会起哗变,但军心定然更加离散。”

文天祥等人眼中的亮光在这刻达到顶点,“皇上大才!”

赵洞庭点点头,“命令众将士就地休整吧,赵大、赵虎,你两带人往城nèi shè箭!”

“是!”

赵大、赵虎两个铜面丑汉咧开大嘴,喜滋滋的招呼飞龙士卒去了。

他们不懂什么兵法,但只知道,听皇上的肯定没有错。

赵洞庭心里倒没有什么自豪感觉。这个法子,他也是上辈子在三国演义中看到的。吕布退守下邳时,曹操就是用这个法子让吕布军中哗变,导致吕布这万人敌最后被手下的副将捆绑出城,丧命黄泉。

虽然三国演义中所写大概都是臆想,并非真事,但这法子,未必就不可以用。

刚刚行军途中,赵洞庭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

苏泉荡他们说的不错,攻,就算破城,也势必损失惨重。围,城内的百姓势必遭殃,这都不是赵洞庭想要看到的情况。

想到百姓,他突然又想到件事,若是元军以城内百姓作为要挟又该如何是好?

赵洞庭已经这样左右为难两次了。

不过转念又想,元军怎么说也有**万人,应该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吧?

他摆摆手,让苏泉荡岳鹏他们下去安排士卒扎营,又钻回到车辇里。

战争总是存在极多变数,他做不到像秦寒那样运筹帷幄,唯有尽力而已。

到现在,赵洞庭其实也看开许多了,或者说,被同化了许多。战争,有些损失是难免的。

他想保所有百姓性命,想保所有将士性命,但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做得到。而他,只是个穿越的人而已,除去脑袋里有些超时代的想法、见识,与这些古人相比,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长处。

真正论兵法,莫说文天祥、苏泉荡等人,赵洞庭估计只和岳鹏比,也就强那么点。

尽人事,听天命。

当夕阳还有点点余晖时,宋军大部队扎营,飞龙军驰马而出。

赵大扛着赵洞庭的龙旗,驰马在最前面。后边士卒个个背负弓箭,箭矢上捆着白色的布料。这些布料便是劝降书,赵大、赵虎不识字,让军中的随行小吏匆匆写出来的,足足数百份。

荔浦县城墙上的元军看到宋军区区数百就赶来攻城,有些发懵。

如此数量的双方对决,数百人能够做什么?

偷袭或许还能奏效,明目张胆的攻城岂不是送死?

连了望塔上的哨兵都没有吹响号角,压根没将赵大、赵虎他们当回事。

直到近些,看到赵大扛着的龙旗,元军守城的将领和士卒才神情微凛。原来是使者。

古代交战之前,有使者交涉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赵大、赵虎率着飞龙军仅离城下二十余米时,元军士卒们才将弓箭搭起,守城将领大声喝道:“来者止步!”

“止!”

赵虎大声呼喊。

飞龙军士卒齐刷刷的立马。

他们在雷州接受的是特种兵式的训练,素质自然不是寻常士卒可比。

刚刚勒住马,数百人便齐齐拉弓搭箭,数百支捆绑着劝降书的箭矢向着荔浦县城墙上射去。

他们射的角度极高,箭矢如雨落下,并没有伤害城上元军的意思。

“退!”

而后,不等元军回过神来,便又齐刷刷地拍马往后疾退而去了。

元军将领满脸不解地瞪眼瞧着,直到有士卒发现劝降书,呈给他看,他的脸色才微变起来。

这将领自然并非蠢材,他在看到劝降书的瞬间,就全然洞晓了宋军的心思。

按照常理,他此时应该责令士卒立刻将箭矢都收拢起来,不得张扬。但是,他的眼神却在不断闪烁着。

他在阿里海牙麾下是万夫长级偏将,副的,说白了就是没有多少实权,并非是受到重用的那种。要不然,大军正是疲乏之时,阿里海牙也不会偏偏命他来执行守城这样的苦差事。

现在,元军其余多数万夫长副将、偏将可都在府衙内大快朵颐呢。

因为谁都知道,宋军不会冒然攻城。

也就他这种边缘人,才会被安排来守城。

这将领不是畏兀儿人,而是汉族人。他知晓,若无意外,自己做到偏将已是到头了,难以再有升迁。

元朝中将领派系错综复杂,来自各族的都有,最受重要的无疑是蒙古族将领,而地位最为尴尬的,则无疑是像他这种汉族将领,准确的说,是在南宋谢太后宣布无条件投降以后归降元朝的将领。

忽必烈就算再大度,在南宋未彻底灭亡之前,也不可能重用他们。那不是大度,而是傻。

便拿那范文虎来说,在降元以前,他是殿前司副公事,位高权重,可降元后,却也只是张弘范手下副将而已,地位与在南宋时比不可同日而语。

是以,这将领眼神闪烁着,却迟迟没有命令士卒将箭矢全都收拢起来。

直到过去半柱香的时间,城墙上的士卒们看到劝降书议论纷纷,那些识字的将上面内容念给那些不识字的听,劝降书以极快的速度传扬出去,渐渐有不可阻止之势,这将领才回过神来,猛然喝道:“将箭矢和劝降书全部都收起来,军中将士不得私自言论,违令者军法处置!”

说完,他自己却是捏着劝降书就匆匆走下城墙,骑马往府衙去了。

守城士卒见他走远,哪里会真的不再议论,很快,劝降书的事便在城头几乎人尽皆知。

当然,至于这些士卒们心中是如何想,那便无从得知了。

不过有很多人的眼神的确微有变幻,甚至有人已经在暗暗商榷着是否要结伴出城去降宋的事。

第202章 劝降书(2)

此时的荔浦县根本就没有太多百姓,家中也难有余粮,怎么可能养活元军这么多士卒?

之前进城抢粮,也只有少数士卒抢到粮食,大多数的人还是饿着肚子。

纵兵抢粮,连燃眉之急都未能解。

这边,偏将驰马到府衙门前,匆匆翻身下马,推开欲要拦截的侍卫,直直往里面跑去,“本将有要事禀报元帅,滚开!”

不过,他这急匆匆的样子,却怎么看都有几分做戏的成份存在。

纵是紧急军情,他以前也绝然不敢这般冲撞阿里海牙亲卫。毕竟他只是个手无多少实权的偏将。

现在蛮横将这些亲卫冲开,还别说,他心里还真觉得有几分爽快。偏将眼眸深处划过几丝畅快之意,一路往府衙正殿跑去,难得的意气风发模样。

此时,府衙正殿里并没有斛光交错的热闹,也没有妖娆美艳的舞姬起舞。

气氛有些沉闷,有些诡异,个个将领的书案上都是摆着大块的肉,大坛的酒,各自狼吞虎咽,急不可耐。

行军这些天,便是他们也只有干巴巴的干粮吃,可谓是让他们苦煞了。

如今好不容易入城,不趁着宋军攻城之前好好填饱肚子,怎对得起自己的五脏庙?

阿里海牙在堂上看着,并没有在乎这些将领吃相难看。说实话,他纵兵抢粮抢牲畜,又忙着宣军中千夫长以上将领都到大殿用膳,未免就没有稳固军心,安抚这些将领的躁动的心的用意。

大军败守荔浦,军心惶惶,他还是担心这些将领会生出异心的。索性这般让他们任意妄为,有个地方发泄,兴许他们的心情不会再那么压抑。

“元帅!”

正吃得爽利,偏将匆匆跑进殿来。

阿里海牙放眼看去,微微皱眉,不喜道:“何事如此惶急?”

他语气中的不耐完全不加掩饰。

诚如这个偏将所想,阿里海牙并不中意他,甚至还满心的看不起。元朝之前势如破竹,接连侵占南宋疆土,南宋将领大多望风而降,在他们的眼里,南宋的这些降将都是懦夫。

这个年代的人,打心眼里还是更加敬重有骨气的人的。不战而降的人,难免被人看低。

而阿里海牙的语气,让得这个偏将心里微怒,在这刻,也彻底下了某个决定。

他本是打算将手中劝降书直接递给阿里海牙的,此时却在跑向阿里海牙的过程中故意大声道:“元帅,宋军往城内飞箭送降书,劝我军将士投降,其心可诛啊!”

殿内原本噪杂的咀嚼声在他这话出口的瞬间嘎然而止,个个将领都是抬头,以惊讶的眼神看向这个偏将。

“元帅请看!”

偏将跑到阿里海牙面前,呈上劝降书,态度恭敬。

阿里海牙整张脸都是黑的。

在偏将开口的瞬间他就意识不妙,但刚刚根本来不及开口阻止。

“混账!”

咬牙几秒,他才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他没见过这样的蠢材,但是,却也没办法拿这偏将怎么样。

谁都只以为他是因为惶急才如此,连阿里海牙自己都是。即便恼怒他不分场合,没有眼力劲,但这也罪不至死。再者说,现在正是特殊时期,阵前斩将,军心只会更乱。

好不容易,阿里海牙才算是将这口气给咽下去。

但随即,他黑着脸打开劝降书,眼睛先微微眯起,然后又渐渐瞪圆,脸色气得通红,“可恶!可恶!宋朝小皇帝怎敢如此目中无人!气煞我也!”

劝降书上是这么写的。

“阿里老儿无才无德,十万大军败守荔浦,军中无粮,军外无援,败局已定。吾皇圣明,不忍涂炭,降者不究,仍负要职。要活命者,速速来投。冥顽不灵,大军攻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赵大、赵虎别的本事没有,编打油诗的本事却是不错,再和军中的半吊子有诗才的小吏合计,这篇不伦不类的劝降书便新鲜出炉了。读起来还朗朗上口,只差点没把阿里海牙给气吐血。

看这劝降书,语气之狂妄,全然没有将他还有他麾下近十万兵马放在眼里。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阿里海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久不平息。

见到他这般愤怒,众将都不自禁伸长脖子,各自眼中有着好奇,想看看劝降书上写的什么。

劝降书?

那就是还有退路咯?

但显然,阿里海牙没打算给他们看,直接将劝降书放到蜡烛上点燃,眼神阴冷扫过众将,最后落在面前偏将身上时更是冰冷,声音中都满是寒意,“这劝降书,城内还有多少?”

他自然也能意识到这份劝降书的阴毒之处。

偏将拱手道:“禀元帅,宋军共投数百份,末将已另士卒将其收拢,并严令不得张扬。”

“嗯……”

阿里海牙脸色总算稍缓,点头道:“这件事你处理得不错,继续回去守城吧!”

“是!”

偏将大步往殿外走去,心里却在冷笑。

他现在算是彻底对阿里海牙失望了。

他娘的,老子辛辛苦苦跑进来报信,连个羊腿都不分给老子吃,他们屁事没干,却是吃得满嘴流油。如此区别对待,以后跟着你阿里海牙还能有什么前途?

这偏将心中是越想越愤慨。所谓良禽择木而息,而跟着阿里海牙这棵朽木,显然没有任何发展前途。

他心里忍不住地泛起其他心思,那篇劝降书的内容不断在他脑海里晃荡。

宋军大营。

赵大、赵虎率飞龙士卒回到赵洞庭车辇旁,“皇上,劝降书已经送到城内去。”

“噢……”

车辇内响起赵洞庭的应答声,有些沉闷,“过两个时辰,再去送一波。”

赵虎有些不解,“皇上,还送做什么?”

赵洞庭道:“越多人看到越好,你们领命便是。”

赵大、赵虎便不再多问,连忙答应,又屁颠屁颠跑去那个随军小吏那,让小吏继续写劝降书了。

这夜,又是数百份劝降书落到荔浦县城头。

第203章 伯颜来援

不过才刚刚将箭射上城头,赵虎、赵大他们就被城上嗖嗖落下的箭矢声吓得屁滚尿流。元军竟然在茫茫夜色中向他们射箭。

虽然箭矢都落在后头,但赵虎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使者都射!使者都射!你们元贼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的喊声反而暴露出自己的位置,让更多的箭矢射向他来,好悬没被射死。

这让得赵虎连忙住嘴,只是拍马往前急窜。

此时,城上守城的将领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万夫长偏将,而是个畏兀儿将领,且是正儿八经的万夫长。元朝军队中有万户府、千户所、百户所、牌子四个等级,万夫长统帅万户,最为军中大将,虽然其中有不少随军人员,但真正统帅的兵力也有足足数千人,地位自然远远非之前那个有名无权的万夫长偏将可比。

两人之间的差别,就好比是作战部队的少将和歌舞团的少将。军衔相近,实权天差地远。

这个畏兀儿将领自然是颇受阿里海牙信任的,在得知宋军利用箭矢往城nèi shè劝降书时,阿里海牙就意识到不能任由宋军继续这么下去。在饮宴过后,他立刻差这名畏兀儿将领取代之前那个偏将的戌城职责。让他来前,阿里海牙有严令,严禁任何人出城,也严禁任何人近城,有近者,杀!

赵洞庭这个劝降书的法子实在是让得阿里海牙心里七上八下,怕真有将领会忍不住去投降。

他现在要防着城外宋军,又要防着城内的将领,只能派遣自己最为信任的同族将领守城,别无他法。

这个将领倒也真是忠心,记得阿里海牙的话,赵虎、赵大他们刚刚接近,他就命令士卒射箭。只可惜的是,月黑风高,他们在城头上压根看不到城下,只能盲射,根本没能对飞龙军造成什么损失。

“哼!”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他重重哼了声,便令士卒收拢劝降书。

待得射到城头上的劝降书都被收拢过来,他却是看也不看,直接用火把给烧了个干净。

他没有太多心思,只忠心执行阿里海牙的命令。两军交锋,军心为重,他也知道这些劝降书可能在军中造成什么影响。说得严重些,便是造成全军哗变,自相残杀,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和阿里海牙怕是都想不到,饶是他们对劝降书足够重视,现在也是有些晚了。

之前偏将只是意思意思说了句不能传扬,但士卒们并没有太当回事,虽然现在没敢明目张胆的议论,但私下议论者却是层出不穷,你传给我,我传给他,劝降书的事便以极快的速度在荔浦县内悄然漫延着。

知道的人太多,军令也难挡悠悠众口。

如此过去两天。

城外宋军还未攻城,但是时不时派军往城nèi shè劝降书,后来接连被守城元军用箭矢射退之后,劝降书倒是不射了,但却又在城外聚集人齐声大喊:“阿里老儿无才无德……”

声音之大,莫说城头,连城里街道上都听得清清楚楚。宋军还敲锣打鼓。

这只差点没把那守城的将领和城内的阿里海牙给气死。

而原本对劝降之事将信将疑的士卒,这时也彻底相信了。

劝降之事彻底在荔浦县城内被“点燃……”,以前士卒相遇打招呼是问“还饿着不……”,现在已经变成“宋军劝降的事你听说没……”

阿里海牙再也没有办法阻止劝降之事的漫延,终日惴惴不安。他只能竭力稳住军中将领。

是以,这两天阿里海牙时不时的会宣众将到府衙议事,话语中明里暗里都有敲打之意。

总而言之就是,你们要是敢有别的心思,老子就对你们不客气!

众将明面上自然都是忙不迭表示忠心,愿意效死,但心里到底怎么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时,宋军又放杀招。赵大、赵虎按着赵洞庭的意思,在城外喊:“两日内不降,大军攻城!”

这回他们不仅仅再只是作戏了,刚喊完,城外便是接连十余声炮响。

掷弹筒隔着城墙数百米,倾斜十余颗炮弹到荔浦县城墙上,直将城墙炸得乱石纷飞,连守城的元军士卒都被炸死数十个。

这等威慑,让得城内元军更是惶恐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宋军炮弹已经不多了,只想着,要是宋军用这玩意儿破城,如何守得住?

现在城内大部分元军都还是饿着肚子,连拿qiāng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和宋军厮杀?

就在这夜,荔浦县城内终起哗变。数百元军士卒在巡逻时,突然攻向元军防守薄弱的东门,想要出城投降。

厮杀声登时在夜色中乍响。

虽然这股哗变的士卒最终仍是被守城的元军剿灭,但元军中军心已是更加飘忽不定起来。

在荔浦县城外探听城内动静的宋军也听到厮杀声,当即回去向赵洞庭禀报。

赵洞庭得知这件事后,嘴角不禁露出几抹笑容。

时间就这般缓缓流逝。

过两日。

荔浦县城内元军中哗变渐渐有不可阻止之势,时不时有士卒成群结队强攻城门,或是选择从其余地方暗暗出城。虽然他们其中绝大多数都以失败而告终,但元军中因此折损的士卒却是不少。

更重要的是,军中将领发现,现在军中想要出城投降者越来越多了,那些士卒都变得神秘兮兮。

因为什么?

因为城中已经没有粮食了。

这样下去,根本不需宋军攻城,城内的军士便都会饿死。

不过也算阿里海牙命不该绝,在这种时刻,终于有只信鹰落到军中大营内。

养鹰的士卒拿出鹰腿上捆绑的密信,慌忙去府衙呈给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此时正和诸将在正殿内议事,听得士卒说有伯颜都元帅的密信到,他惊得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匆匆跑到士卒面前抢过迷信,然后哈哈大笑,“天助我也,伯颜都元帅已挥军十万临近梧州!只待大军破城,我军危机可除矣!”

殿内有很多将领登时都露出喜色来。

第204章 梧州之殇(一)

但也有人沉吟道:“元帅,恕末将直言,此时军中已断粮,我们该如何撑到大军来救?”

阿里海牙轻笑道:“先驻守城池,若实在守不住,咱们便弃城而去,又让宋军来追我们的马屁股。我们出城后往东行,尽快和都元帅大军汇合,届时宋军必灭。以都元帅十万大军,破区区梧州想必不用费多少时日,只要我们撑住半月,不,只要撑住十天,此战,我们便能反败为胜!”

他越说便越说开心起来,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中满是坚定。

众将中有人连忙附和,也有人悄然若有所思。

十天,那是最好的情况。可以现在大军的情形来看,只怕连十天都未必撑得住。

不过他们回到军营后,还是立刻将这个消息通报三军。这终于是让得涣散的军心又稍稍凝聚了些。

能在宋军攻城之前得到这个消息,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夜,荔浦县城中难得的没有士卒再起哗变。

翌日清晨,城外的宋军浩浩荡荡向着城门行来,准备攻城。

最前方是整整齐齐的盾牌兵,他们不是那种刀盾手,而是专门的盾牌兵,手中持着的盾牌有一米多高。在距离荔浦县城门约莫五百米处,大军全部止住,不见其尾。盾牌兵架盾挡在前面,攻城车、投石车等被缓缓推出军阵。

赵洞庭亲自坐镇中军,车辇旁是鼓阵和鸣金阵。

数架行女车亦在左右,令旗兵高高站在行女车上,随时准备传达赵洞庭的号令。

而在前、后、左、右四军中,也各自都有这样的指挥中枢。

苏泉荡统率人数增至两万的殿前司禁军坐镇前军,旌旗招展,刀qiāng林立,杀气森然,随时准备攻城。

城墙上,元军将士定睛看着漫山遍野的宋军,连忙拉弓搭箭,严阵以待。

他们虽然兵力高过宋军,但城头上却挤不下那么多人,看着宋军这么多人,的确感觉到有压力。

而最让他们惊惧的,莫过于宋军投石车旁边的那数十个黑黝黝的小东西了。

掷弹筒。

虽然宋军中已经没有多少炮弹了,但是,十来颗还是有的。

因为伯颜来援的消息,劝降书没能彻底让得元军瓦解,这十余颗炮弹,成为赵洞庭的下一个杀招。

于此同时,梧州城外,也有大军攻城。不过攻城的是元军,而守城的是宋军。

元军数十军阵浩荡前行,军中号角声不断。为首将领浑身银甲,立于战车之上,手持长qiāng,满脸肃然。

这人并不是元军征宋都元帅伯颜,而是官拜武义将军的征宋先锋大将孔元。

孔元字彦亨,生于新河县邢彦村,自幼习武,才略不凡,十七岁时便ying zhào进入元军为卒,其后随军出征,屡立战功,被宣授管军总把。

元十一年,大举伐宋,伯颜为都元帅,孔元为先锋,升武义将军,进军江南,如今屯兵广南东路。

整个广南东路境内,都只剩少许民间义军还在抵抗,连之前被都统凌震和转运判官王道夫夺下的广州城也已重新被元军夺取。凌震和王道夫两人沦为游军,只能在广南东路境内和元军周旋,已难成大势。

当初发生这事的时候,直惊得身在雷州的张世杰浑身冷汗,后怕不已,然而对赵洞庭坚守碙州的举动大感佩服。那时候要是真听信他的,率众前往崖山,怕是广州城破后,南宋早已像是史书中那样,被元军覆灭于崖山了。

赵洞庭坚持不去崖山,可谓逃过死劫。

伯颜做为征宋都统帅,领中军二十五万雄踞广东,此时只需稍许兵力用以和民间义军周旋。在收到阿里海牙的求援信后,当即便派遣孔元这位能征善战的汉族将军前来取梧州,驰援阿里海牙。

如孔元这种生在元朝境内的汉族人,并非是南宋降将,在元朝廷中倒是不受歧视的。

而孔元虽未汉人,亦是对元朝廷忠心耿耿。

率大军到得梧州城前数百米处,他举qiāng喝令三军,“止!”

元军数十军阵缓缓停住,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他们以千人为阵,粗略看去,怕莫有足足六七万人,马、步军皆有。

孔元生得高瘦,眼神却是极具侵略性,有着元将的狂野。他双眼缓缓扫过高耸的梧州城墙,还有两旁下面山体已被挖得笔陡的防寨,眼中露出几分了然之色,而后吩咐道:“大军轮番攻城,无需顾及两旁山寨,直取城门便可。再命水军同时进攻宋军水寨,不求破寨,只需牵制住他们兵力便可。”

“遵令!”

数名侍候在战车旁侧的传令兵领命而去。

孔元眼神又眺向城头。

从山、水寨的布置来看,这守城的宋将有些本事。可孔元觉得他还是百密一疏,宋军不过万人,元军只需破开城门,梧州必失。这山寨、水寨看似有用,但实际上除去能够多歼灭些元军外,并没有什么用,城门一破,就会沦为摆设。

至于那高耸的城墙,就更没有什么用了。

孔元从广州急行军到这梧州,军中根本就没有携带多少攻城器械,连投石车、箭楼都没有,仅仅只是带着攻城锤和少量的云梯。

他早就知道梧州的情况,也早打定主意直取城门,这样伤亡虽会大些,但也是最快破城的方法。

城门势必是宋军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但同时,也是软肋。择其刚处而击之,以强破强,元军必胜。

城头上,秦寒、完颜章两人站在墙沿处。秦寒还是漠然模样,完颜章则是有些凝重,“军师,元军如此势众,数倍乃至十倍于我军,我们真能挡住他们?”

秦寒答非所问,“梧州城,可是座雄城啊……”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梧州城的城墙之高,便是广西的大都督府静江府也不能相比。毕竟这里是兵家要地,古往今来的无数朝代已经不知道将城墙加高加宽过多少次。

完颜章皱皱眉头,“梧州雄伟不假,但我军兵力如此分散,你更是抽调四千去守水寨,又各两千守山寨,这主城门处不到两千人,便是有百姓相助,就能挡得住元军?”

第205章 梧州之殇(二)(1)

秦寒只是摇头,却并不说话了。

完颜章眼中闪过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的确猜不到秦寒的用意。

而仅仅过十余分钟,他偏头看向秦寒,眼中又以满是佩服之色。

元军前排五个军阵向着城头大步行来,呼喝有声,但军中除去攻城车外,竟没有别的攻城器械。

完颜章惊叹道:“军师何以知道他们会直取城门?”

秦寒只道:“阿里海牙形势危急,伯颜为救他,势必迫切破城,元军没有那么多功夫携带攻城器械,拖延行军速度,更没有时间和我们消耗。若你是元军主将,你会选择大军沿线破城,还是选择集中兵力攻取城门?”

完颜章微微沉吟,道:“城前大道不过百余米宽,大军无法展开,若是我,也定然选择直攻城门。”

秦寒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完颜章瞧瞧左右两旁的山寨,又瞧瞧城前大道上的元军,咧咧嘴,大声喝道:“准备御敌!”

城墙上的宋军士卒们连忙将石头搬到投石车上,弓箭手、gong nu车也忙将箭矢搭上铉,蓄势待发。

元军五个军阵约莫五千人到得城前五百米处,并没有一窝蜂的涌向城头。其中有一军阵列在最前,军中大纛速速摇动,士卒们人影晃动,很快变方阵为锋矢阵,率先攻向城门。后边四军首尾相连,形如长蛇,紧紧跟随。

锋矢阵,顾名思义,就是形状如箭矢的阵形。

最前头士卒最多,呈菱形,推着攻城车,直攻城门。后头的士卒算是替补,准备随时填补前方的空缺。

也就是说,这整个阵形,都是以那辆偌大的攻城车为重心。包括后面的四军也是。

只要攻城车还在,元军就能有士卒源源不断地填补上去,不断冲撞城墙。

而他们摆出长蛇阵,挤在道路正中的三十余米范围内,又能使得梧州城两旁的山寨鞭长莫及,只能以投石车和弩车进行攻击,便是弓箭手,怕是也无法射到大军中间去,杀伤力被削弱到最小。

完颜章在城头上看到这幕,心里暗暗骂了句该死。

连秦寒都是喃喃说道:“这个元军主将有些本事啊……”

他们军中没有掷弹筒,没有轰天雷,应对这种阵形,着实有些掣肘。要是赵洞庭大军在这,那情形想必就不同了,炮弹足够的话,一通炮弹倾泻下去,管他元军摆的什么屁阵,都得被轰成渣渣。

“放!”

待得元军离城门不过四百米左右,完颜章举起狼牙棒大声呼喝。

旁边令旗兵挥起黄旗,向前压下。

横亘两山之中的百余米梧州城墙上,数十架投石车同时震响,数十颗巨大的石弹被投射出去,落在元军阵中。

但是,投石车攻城时是利器,守城时,威力却难免显得有些单薄。

石弹落下去,最多也就能砸死数个元军,甚至只有那么区区一两个,杀伤力实在太小。

完颜章心里也是叹息,但却没有办法。元军势众,他只能用尽任何能够消耗元军的法子。

元军中军,忽有鼓响。

不过数轮石弹,最前面的元军锋矢便已经跑到离城墙不过两百余米处。

“弩!”

完颜章鼓瞪着双眼,再度呼喊。

令旗兵又举起红色旗帜,将其向前挥下。

嗖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从城墙各处弩基中,有成排的箭矢齐齐向着城下元军阵中射去。

元军中不断有人惨呼,也有推着攻城车的士卒中箭倒地。但是,后面立刻会有人补上。

攻城车始终被以极快的速度推向城门。

宋军弩手不过五百,且都是单发弩,也未能阻挡住元军步伐。

直到城下元军离着城墙不过百米时,城头上忽有箭矢齐落,元军才总算是被迎头痛击。

在秦寒的安排下,驻守城墙的士卒虽不过两千,但却还要数千自告奋勇的百姓。这个年代,民间会拳脚会箭矢者不计其数,这些百姓们虽箭术不如兵卒,但基本的准头还是有的。

一时间,城头上怕是足足有数千箭矢同时落向元军阵中。

元军最前头的锋矢阵士卒不过千人,在这轮箭羽下,除去盾牌兵,可谓死伤无数,连后头军阵都折损不少。

但是,元军中军处鼓声却并未消停。

待得又一波箭羽落下,大阵中反而又有五个军阵向着城门处冲来。

孔元这完全是打算用人命强破梧州城门。

完颜章已经不再发号施令,只是定睛看着前方。

眼下,下令也没有用。

士卒们根本不用喊,滚石、火油、箭矢都不断地往城头下倾泻下去。除去城门,旁侧城墙根本无人问津。

元军阵中全是步卒,除去攻城车外,根本没有动用其他的攻城武器。有少量的投石车,都还在中军阵中,也压根没有推上来的迹象。

他们如同飞蛾扑火般,只是不断扑向城门。

而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情况下,元军竟然只是在开战仅仅十分钟不到的时候,攻城车就已经推到城门前。

攻城车那巨大的木锤撞击在城门上,发出哐当哐当的震响。

簇拥在攻城车旁的元军士卒咬牙推着木锤连连向前撞击,在后头的元军则是拉弓向城上的宋军还以颜色。

石头落下来,将一个个元军士卒砸得头破血流。但那攻城车上有盾牌覆盖,石头却也难以将其破坏。

只不过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城门处倒下的元军士卒怕是有数百之多。

不断有人被箭矢射死,或是被石头砸死,但后头总会有人快速的补上来,拽着绳子继续猛推木锤。

后头些中箭倒地的元军更多,到处皆是,又是尸横遍野的景象。

秦寒早已不再站在城头,走到远处箭矢射不到的疙瘩地方,又捧着兵书在看。旁边的喧闹声,和城下的惨叫声似乎根本勾不起他的心弦。

两旁的卫星山寨中,士卒也没有放箭攻击元军。

孔元看到这幕,并没有觉得不对劲。他只以为两个山寨的宋军是要等到城门处吃力时再放箭援助。

第206章 梧州之殇(二)(2)

这个时候,在梧州城南门侧前方,也终于响起喊杀声。元军开始攻击水寨。

完颜章只是眉头微皱,倒不是特别着急。

他们在水寨前插下暗桩,河道又不宽,元军大船无法展开,想要攻破水寨,绝非易事。

如此过去十余分钟,城头下的元军尸首越来越多。

推攻城车的士卒有些纳闷了,因为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城门始终只是微微晃荡,却根本没有要被撞开的痕迹。

孔元也是微皱眉头,再度下令,“再派五千人攻城!”

令旗兵挥动令旗,元军前阵中又有五个军阵浩浩荡荡向着城门攻去。

完颜章见状只是哈哈大笑,偏头看向墙角落里猫着的秦寒,眼中佩服之色更甚。

这人当真堪称鬼才。

元军不清楚,但他却是明白,元军就算是再来数万人,没有攻城器械,也难以破城。

为什么?

因为秦寒早让人将城门全部用砖石给封死了。

也就是说,城门后头就是砖头,足足数米厚的砖头。城门只是个摆设,后边是墙,攻城车如何撞得破?

这看似是梧州城死穴的地方,其实却是固若金汤。除非元军用神龙炮,否则休想破开城门。

可元军有神龙炮么?

直到又过去十余分钟,城下元军尸首已是重重叠叠,多达数千具之多,孔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眉头紧蹙着,终是举起手道:“鸣金收兵!”

没有城墙能够坚持住这么长的时间,他可以肯定,宋军在城门处定然是做了什么手脚。

直到现在都还无法打开城门,只能说明,这个城门根本就不可能被攻破。再打下去,只是白白损失将士。

元军中很快有鸣金声响。

士卒们又推着攻城车如潮水般退去。

喊杀声渐歇。

猫在角落里的秦寒忽地抬起头,对完颜章喊道:“命青龙白虎两寨放箭。”

完颜章现在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听到这话,连忙对旁边的令旗兵下令。

令旗扬,鼓声响。两侧山寨中唰唰唰地蹿出来无数士卒,拉弓便向着溃败的元军射去。

这又让得元军折损无数。

梧州城前大道上除去散乱的尸体外,到处都插着明晃晃的箭羽。

等攻城的元军终于跑回到元军大阵前,再次列队,已是折损过半之多,七八千人总是有的。

孔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损失如此之大,也是有些不爽了。主要是因为城门屁事都没有,这数千人,除去消耗掉宋军不少石头、箭矢外,可以说是寸功未立。

前军斥候匆匆回来禀报,说梧州城门无法攻破。

孔元只是点点头,道:“嗯,本将已经知晓。”

说罢,他沉吟半晌,才又道:“投石车近城百步,攻打城墙。”

呆在他旁边的某副将有些发懵,道:“将军,就已投石车攻城,这如何能破城?”

孔元淡淡道:“宋军消耗我等兵力,我们自然也可以消耗他们的兵力。如果没出本将意料,宋军应该是将城门给封死了,我们未带攻城器械,要想破城,只能从水寨那边想办法了。”他的眼神向着水寨那边看去。

只是有山脉阻挡,他能听到声音,却也看不到水寨前的情况。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元军数十架投石车被推到城墙前四百米左右处,石头向着城墙上砸去。

这个距离,只有投石车能够打得到,便是弩车,也射不了这么远。

城上完颜章也没有办法,只能命令士卒用投石车还击。这些天来他们囤积起无数石头,城头上到处都是,倒也不担心这点消耗。

气氛突然显得极为诡异起来。

两军对阵,竟是只以投石车互相消耗。

元军大阵中旌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大军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秦寒慢悠悠从墙角落站起身来,道:“我去水寨那边看看。”

说完便自顾自去了。

无疑,相较于城门这边,水寨处的战斗要火热得多。

元军战船在水寨前河面上沿线排列着,最近的战船离水寨只有两百米远。

双方也是在以投石车互相攻击,不过除去投石车外,还有不少弩车。元军的弩箭上绑着类似鱼类的红色炮仗,齐齐射到水寨上,会发出极大的响声,也会bào zhà,只是威力小的可怜,尚且不如投石车的威力。

这是因为这个年代的人还不懂huo yào的配比,配出来的huo yào仅仅只是声音响亮。

元军战船前,是密密麻麻的木桩子,只从水中露出来被削得极为尖锐的顶端。这些木桩将元军的战船挡住,有不少元军将绳子嵌在木桩里,呼喊有声,齐齐用力往上面拽。木桩渐渐被拽出水面,但是速度却是极慢。

等秦寒到的时候,元军最前面那艘战船已是被投石车砸得千疮百孔,眼见就要沉没了。

秦寒站在水寨上凝神静静看了数分钟,忽地转身看向后头。

他后头是望不到尽头的河流,还有连绵的山脉,“五天……应该差不多吧……”

便是以他之才,也没有想过区区不到万数的军卒就能挡住孔元的大军。梧州城破是必然的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因为纵然将士们撑得住,城内也没有那么多的箭矢、石头可以消耗。

直到这刻,在旁边无人注意的情况下,秦寒的眼中才露出丝丝担忧之色,不再那般胸有成竹。

时间缓缓到得傍晚。

城门前元军始终没有再大举攻城,徐徐退去。水寨前的元军战船也已向后退却数百米,不再进攻。

宋军士卒已是疲累不堪,有的人借着这个机会,直接躺在地上就睡着了,连旁边有尸体都不顾。

元军扎营。

大帐中,孔元坐在上首,下面是十余个万夫长级别的将领。

孔元右手搭在书案上,撑着下巴,显得有些沉闷,“梧州城固若金汤,诸位可有良策?”

若是给他足够时间,他自然能够破城,但眼下,他等不起,广西境内的阿里海牙或许也同样等不起。

第207章 梧州之殇(三)

众将若有所思。

过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人道:“将军,我等派遣精兵潜入山中,偷袭敌军可行?”

“梧州城四面皆是城墙,大山深处难行,派遣些许兵力怕是不能破城。”立马有人接口。

这将领道:“城门不行,但水寨呢?”

众将都是微凛。

连孔元都是眼中放出亮光,微微点头道:“此计或许可行,山势虽然险峻,但我军中却有人能如履平地。”

说罢,他当即下令道:“去将军中的供奉们全部请来!”

革离君帐下有武林好手,阿里海牙也有,几乎每个军队中都有,孔元军中,自然同样也有。

虽然这个年代还不懂特种兵战略,但其实有不少兵种已经初具特种兵的雏形。

就在这夜,夜色稍沉时,元军中有数百人趁夜登山,往宋军水寨摸去了。

荔浦县城。

时间倒回到清晨宋军大军攻城的时候。

荔浦县城虽是望县,但战略地位自然远远无法和梧州城相比,是以城墙不论高度、厚度,都和梧州相差甚远,远远没有梧州那般龙盘虎踞的雄伟气象。

数万宋军齐临城下,去并没有立即攻城。

只有数百骑兵从中军阵中突然冲出,然后分成三股,有一股向前,其余两股向着荔浦县北面绕去。

城头上,阿里海牙亲自坐镇,却弄不明白宋军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烟尘滚滚,直到三股骑兵分别到得东、西、北三面城墙数百米外,然后有骑兵忽然下马,跪在地上开始架神龙炮,阿里海牙才总算明白过来。

宋军这是要炸开城门啊!

若是三面城门被炸开,以现在城内的军心,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较之孔元,赵洞庭有掷弹筒这等利器,攻城显然要得心应手得多。稍微可惜的是,炮弹不足。

阿里海牙脸色微变,连道:“传令,速速派遣骑兵出城,斩杀这些宋军!”

有将领连忙领命而去。

只不过数分钟,荔浦县正对着宋军大军的东门忽然洞开,然后便有数百骑兵冲出城去,杀向正在架掷弹筒的飞龙士卒。

紧随其后,西、北两面的城门也相继打开,有将领率骑兵出城。

但他们无疑还是慢了。

架掷弹筒才需要多长时间?

东门处冲出的元军骑兵才刚刚冲上吊桥,数个掷弹筒就已是震响,有炮弹冲镗而出。

元军见识过这玩意儿的厉害,城头上的士卒慌忙向后避让,连阿里海牙也不禁往后退却。

他看着这炮弹好似正是直直朝着他来的。

轰隆巨响。

城墙上尘烟四起,乱石纷飞。

这枚炮弹自然是打偏了。

赵洞庭给这些飞龙士卒下的令,是让他们轰破城门。

赵大坐在马上,举着长矛,见到这炮打偏,有些急了,“打偏了!打偏了!”

负责放炮的士卒挠挠头,没敢还嘴,又低下头去捣鼓掷弹筒,重新调整弹道。用神龙炮爽是爽,往往也没有什么危险,但压力也大。譬如这种情况,要是炮弹用光还打不中城门,他回去非得挨赵大的鞭子不可。

而刚刚冲出城的元军见到头上动静,皆是骇然,不禁猛抽座下战马,以更快的速度冲向飞龙士卒。

一炮就将城墙给炸出个窟窿了,再让他们放几炮,那还得了?

赵大看着元军骑兵冲来,将长矛又举得高些,“众弟兄,准备迎敌!”

不过他的脸上倒也没有多少凝重之色。

飞龙士卒乃是宋军精锐中的精锐,虽然眼下跟着赵大的只有两百人,但区区数百骑兵,还并未被他们放在眼里。在雷州经历过那般魔鬼式的训练,要是他们连这点骑兵都不能对付,那就白瞎“飞龙……”这两个字了。

当元军离他们约莫不过百米时,又是炮响。

掷弹筒中再度有炮弹出膛。

不过这枚炮弹却仍是没有打中城门,而是落在城门上头。

城头上元军摩肩擦踵,有十余个士卒被炸得血肉模糊,落下城头,掉在护城河里。

阿里海牙离着炮弹bào zhà的地方仅仅隔着十来米,看着城墙上被炸出的坑,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他自诩武艺还算不错,但是,再好的武艺碰上这样的利器也是白搭。想到此处,他又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刚刚特意站远了些,没有再站在正城头上。

城外,赵大则是在训斥那放炮士卒,“招子放亮点,怎么这么近都打不中?”

士卒满脸委屈,“将军,就是距离太近了,炮弹落得太高啊!”

赵大挥挥手,“滚到后边去打!总共就四枚炮弹,你要是全打不中,等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士卒耸耸肩,扛着掷弹筒,带着几人便往后面跑去。

飞龙军中军纪严明,甚至是苛刻,他知道赵大不是开玩笑。要是四炮都落空,他真得挨收拾。

赵大重重叹了声起,然后高举长矛,冲向已不过数十米远的元军骑兵,“杀!”

他得为那放炮的士卒争取时间。

而这个时候,在荔浦县的北门和西门处,也终于有炮声响起。

北门处是赵虎负责,他带着的那个负责开炮的士卒好像要机灵些,对掷弹筒也更加了解。在还离着城尚且六百五十米左右就请命赵虎停止前进,然后翻身下马用手指放在眼前,大概估准到城门的距离,就开始架炮。

此时,兴许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他竟然一炮就正正轰在城门处。

只见得尘土飞扬,然后两扇城门就相继塌了。

赵虎哈哈大笑,对冲过来的元军骑兵理也不理,只道:“快些上马!咱们撤乎!”

然后还不等那些元军骑兵冲到近前,他们就一溜烟的又往东门驰骋而去了。

冲出城的元军骑兵傻了眼,瞧瞧后头已经坍塌的城门,满脸土色,也不敢追,只得又灰溜溜回城。

而西门处,情况则是和东门差不多。

负责放炮的士卒第一炮并没能轰中城门,而是落在离城门足足有十余米远的地方。

第208章 梧州之殇(四)

统军的是个飞龙军百夫长,见到这幕,只差没有将这士卒骂个狗血淋头。

士卒脸色通红,臊得不行,忙又重新瞄准。

百夫长则是带着其余人向着冲出城的元军骑兵杀去,仅仅只留下十余人守护那放炮的士卒。

兵对兵,将对将,东门和西门的双方骑兵眨眼便厮杀起来。

赵大手持长矛,最先和元军骑兵交锋起来,冲到阵中,长矛连刺,便将两个元jun ci落下马。

他的功夫较之慕容川、乐无偿那等层次的自然相去甚远,但在寻常士卒中,绝对能算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光以武艺而论,便是岳鹏,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胜过赵大、赵虎兄弟。若是两兄弟联手,更是必败。

而紧随其后和元军正面撞上的飞龙士卒也是个个龙精虎猛,手中兵刃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待得两军交错而过,元军傻眼了,在城头上看着的阿里海牙也傻眼了。

元军数百骑兵出城,数量可谓远远多过飞龙士卒,可是,此时地面上竟然几乎全躺着的是元军士卒。飞龙军卒的折损数量几乎可以不计,怕是仅仅就有那么几人。

“莫非这是宋军中的供奉?”阿里海牙心中不禁如此想到。

在他看来,也只有那些从江湖上招揽的好手才能有这等身手了。

回过神来,他连忙下令,“再派五百骑兵出城援助!”

又有人匆匆领命而去。

但是,还没等这人跑下城墙,已是又有炮声响起。

还未关闭的城门在bào zhà中被瞬间轰塌,激起无数飞尘,守城元军被炸死数个,好似城头都晃了几晃。

赵大回头看到这幕,也如赵虎那般哈哈大笑,一张丑脸好似即将凋谢的菊花,“弟兄们,杀回去!”

众飞龙士卒呼喝有声,平举兵刃,驰马向前,“杀!”

待得他们和元军骑兵再度交错而过,黄土地上,又留下上百的元军尸体。

赵大率着飞龙士卒不再回头,直直往军阵中拍马跑去。

这直让城头上的阿里海牙气得脸色通红,眼睛眯成线,厉芒闪烁,下令道:“让骑兵回城,速速修补城门!”

他其实也可以将城门砌死,但他不敢,因为他还留着等宋军破城就率大军出城的心思。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西门处也响起巨响。

阿里海牙看不到西城门如何,只是不到数分钟,就远远看到有队宋军骑兵往东门方向而来。

这让他气得浑身不住发抖。

不用想,西城门定然也是被宋军的那鬼东西给轰没了,要不然,宋军绝对不会就此作罢。

带兵打仗这么多年,除去平南之战外,阿里海牙从没觉得自己这般狼狈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中被宋朝皇帝相克,以前攻打宋军的时候每每是无往不利,可这宋朝小皇帝出征,他却是变得lián zhàn连败。

说到底,还是怪宋军的这威力奇大的鬼东西!

射程远,威力大,还没正式攻城就破掉三个城门。这放在以前,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个时候,阿里海牙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些害怕。宋军有这等利器,或许真能绝地求生,再度复国?

但不等他细细去想,宋军中军处,鼓声已是响彻起来。

阵前,五军足足上万骑兵向着东门驰骋。许多长qiāng上绑着三角形的小旗,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士卒们嘴里齐声呼喊的不是“杀啊……”、“冲啊……”之类的词,而是喊道:“降者不杀,还发粮食。”

这话好似比掷弹筒威力更大,让得城内的元军有些骚动起来。现在粮食对于元军士卒来说,简直比那金银还要更具诱惑力。

有不少人眼中已是饿得直冒绿光,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就往城外挪动步伐,好像城外有金灿灿的鸡腿在等着他们似的。

“敢投降者,斩!”

如果不是城门处的监军大声呼喊,将他们喝住,这些士卒怕真会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城去。

而即便有监军呼喊,也仍是止不住有些人眼神荡漾。

太饿了。

人饿到极致,有时候连伦理道德都会丧失,更何况所谓爱国大义。有些元军已经顾不得什么打仗不打仗,满心只想把肚子填饱就好。这些天来,城里能够吃的东西都被吃完了,就差没有吃人肉,还有军中严令不得宰杀的战马。

在这个年代,军中战马看得比士卒的性命更为重要。

阿里海牙在城头听到宋军口号,心中大骂宋军无耻,嘴里连喊:“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城门没了,但他们还有数万兵卒,未必挡不住宋军。不到绝境,阿里海牙也舍不得弃城,他心里很清楚,宋军兵精粮足,若是弃城而去,他兴许有活路,但是麾下将士绝对会损失不少。

嗖嗖连响,等到宋军骑兵离城池不过三百米左右,城头上有弩箭齐发。

城头上都是阿里海牙所倚重的亲信将领所率兵马,他们的忠臣度却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们受到阿里海牙偏爱,虽然军中几近断粮,但饿肚子的极少。

数百个弩基中,同时有数百杆如长qiāng般的弩箭疾射而出。

这些弩箭都带着极大的力道,射到宋军的骑兵大阵里,能将披着甲胄的战马都射穿。

第一轮弩箭过去,宋军前排骑兵中有数百人人仰马翻。

但这并未能阻挡骑兵的冲势,仍是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城门处冲去。

赵洞庭在车辇上用望远镜看到这幕,眼角微跳,心里疼痛。这些骑兵,可都是他的精锐。

他的兵马是从碙州时起慢慢发展起来的,其中满含着他的心血,实在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

但此时军中仅剩下几发炮弹,他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让士卒强行攻城。

他甚至想回到车辇里去,不再观望战场景象。但是,局势瞬息万变,他又担心出现什么乱子。

又硬撑过两波弩箭和漫天箭矢,骑兵付出不少代价,终于冲到城外护城河前。

“驾!”

第209章 梧州之殇(五)(1)

有驾驭着战车的士卒直直挥鞭将战马赶到河里,连带着战车都滚落到护城河里去。这些战车都是经过赵洞庭改造,特意用来对付护城河的。战车顶上乃是以钢铁铸造而成的平板,十余辆战车滚落到河里,很快便将城门前的这段护城河都填满。

岳鹏仍是冲在最前,手中银qiāng接连拨开射到近前的箭矢,大声呼喊:“入城!入城!”

那些随着战车跌落到河里的士卒从水面下冒出来,但还未来得及爬上岸,就都被元军的箭矢射死。

一朵朵猩红的血水在浑浊暗黄的河水中忽地腾散开来。

冲在最前的侍卫马军银鳞甲闪闪发光,率先跟着岳鹏入城。战马蹄下马蹄铁踩踏在战车的钢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相交声,密密麻麻,数骑并列,前仆后继涌入荔浦县城。

城头上阿里海牙不断呼喝,“杀!给我杀!”

元军箭矢、滚石、火油等当真如大雨倾盆般往城下宣泄而来。

饶是侍卫马军颇为骁勇,穿戴的鱼鳞甲也是以赵洞庭的新型冶炼法锻造而成,防御力极强,但也在这城头前折损不少。鱼鳞甲挡得住箭矢,却是挡不住滚石和火油。许多士卒被砸得头破血流,鲜血从头盔中流淌出来,也有的被火油点燃,瞬间便被火焰包裹,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喊声。

城门里头,是元军的刀车,横贯着将整个城门都堵住。刀车前的刀刃足足有两米多长,明晃晃闪着寒光。其后,是齐整的盾牌兵,层层叠叠,足有数米。再后,则是密集的弓箭手,不断往城外放着箭。

饶是以岳鹏的身手,也没有能耐将箭矢全部拨开,胸膛处插着两支箭羽,兀自还在震颤。

索性鱼鳞甲极为坚韧,冶炼技术远超元军箭矢,是以这两支箭矢入肉很浅,要不然赵洞庭怕得痛失大将。

有侍卫马军冲到刀车阵前,连人带马都被刀刃贯穿,鲜血四溅。

“啊……”

岳鹏大吼着,到刀车阵前,忽地提住缰绳。

他座下战马猛地跳将起来,竟然从插有四层刀刃,将近一米半高的刀车上跃了过去。

这简直都不能算是刀车了,说是刀墙也无妨。

然而,岳鹏的战马虽然越过第一线刀车,却最终难免被第二线刀车贯穿。

这匹马连嘶鸣都没有来得及,被数把刀刃贯穿后,立时毙命,只有眼角好似有马泪滑落。

谁说动物不通灵?

军中战马和将士们出生入死,他们之间总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感应。

岳鹏早知晓爱马无法幸免,眼睛通红,在战马被刀刃贯穿的瞬间,双腿蹬在马镫上,整个人飘身而起,拨开面前的箭矢。然后双足刚刚落在刀车上沿,银qiāng扫过两个持着刀车把手的元军喉咙,踏着刀车大步往后头盾牌兵杀去。

“杀啊!”

那些侍卫马军士卒没有他这般的身手,却只能以战马血肉抵挡元军刀车,驱马直直撞在刀车上。

只是短短的不到两分钟时间,刀车阵前便有数十匹战马倒下。

那些刀刃都插在这些战马的身躯里,再也无法形成杀伤力。

这是很难想象的血腥场面。

后头还有无穷无尽的骑兵涌进城池,他们踏着马尸、人尸往内冲,甚至有还活着的士卒被活生生塌死。

攻城为上,此时莫说寻常士卒,便是岳鹏躺在地上,怕也只有被大军塌死的下场。

到这种情况下,往往是谁都顾不上谁了。每个士卒的心里都是想着入城,因为先破城者,必有重赏。而且,城头上元军还在不断往下放箭、投滚石,不入城,就极可能死。

元军刀阵竟然没能撑过两分钟,就被宋军的骑兵硬生生冲垮。

“qiāng!”

后头统帅盾牌兵的元军将领脸色难看,大声呼喝。

从那些盾牌的缝隙中,登时有无数尖锐的长qiāng穿透出来。

双方士卒脸上俱是充满杀气。

岳鹏刚刚冲过刀车阵,身陷重围,想要杀过盾牌兵去却也为难。他浑身将领甲胄,被元军着重招呼。

阿里海牙不愧为元帅,城门处布置得如此严密,各兵种配合极具章法。

恰得这时又有不少士卒驰马冲过刀车阵,从尸体、刀车堆积成的斜坡上冲下来。

“嘿!”

岳鹏吐气开声,往后退却几步,行云流水地拽住一马鞍,翻身上马。

紧接着的瞬间,又是数骑直直冲撞在盾牌兵阵前。

战马嘶鸣,被长qiāng刺透。

岳鹏身前的士卒马失前蹄,滚落下去,亦是被长qiāng贯穿。

“小李子!”

岳鹏通红着双眼喊了声,飞身扑入盾牌兵阵里。

这个马军士卒是在碙州入的伍,当时才十六岁,因为身形魁梧,颇有力气,被岳鹏筛选到侍卫亲军中。那时候侍卫亲军人数还极少,这小子又机灵,是以岳鹏对他还有不少印象。

而现在,他也才不到十八岁而已,竟然就战死在这里。

饶是以岳鹏铁血,心里也不禁稍稍抽搐着疼。

骑兵行军速度极快,不便携带攻城器械,这是他们的短处。遇到这种阻挡,只能以血肉之躯强行突破。

可以说,入城的每寸路,都是用士卒们的尸骨叠起来的。

若非是这般先破城门的闪电战,除非指挥官是个傻子,否则绝不会派骑兵先行攻城。因为用步卒的话,完全可以推着刀车、攻城锤等攻城器械前进,遇到刀车阵、盾牌阵也绝不至于如此无奈。

只是,步卒速度慢,破城速度也慢,在城外定然会遭遇更大损失。

赵洞庭让骑兵攻城,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破城。

只需拿下城头,那大军入城便是如履平地,再无威胁。

岳鹏嘶吼着,银qiāng狂舞,一人一qiāng,最先在元军盾牌兵阵中肆虐开来。

岳家qiāng法大开大合,却是最为适合这样的战场厮杀。

元军前排盾兵稍显慌乱。

而后,还不等他们将岳鹏斩杀,便又有宋军侍卫马军如潮水般涌到阵前。

荔浦县城门总共也不过数米宽,骑兵联袂冲杀进来,以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将盾阵冲溃。

第210章 梧州之殇(五)(2)

城外,仍是箭矢如雨,无数滚石往下砸落。

火油在地面上燃烧起来,形成火海,将阵亡的士卒烧得焦黑,却也仍挡不住骑兵攻势。

阿里海牙站在城头上,牙齿紧咬。还未开战,城门就被炮弹轰塌,这的确让他猝不及防,尽失先机。守城的优势可以说荡然无存。

如果城门未破,以他的兵力,且不说肯定能将宋军拦在城外,但宋军要想破城,起码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一招失,招招失。

眼下阿里海牙已经无法控制战局,只能喝令城门口的将士们,让他们将宋军骑兵挡住。

他心里很清楚,宋军骑兵攻破城门,仰仗着战马的冲击力,只会更难对付,到时候城内势必混乱。

而城外,可还有着宋军的数万步卒呢!

如此过去数分钟,城门甬道内已是堆积着数不尽的尸首。

在骑兵的强力冲撞下,元军盾兵阵彻底被冲溃,宋军骑兵得以冲到弓箭兵阵前面。

岳鹏不知道从哪里又弄到匹战马,和众士卒齐齐冲到弓箭手阵中,银qiāng连挑,却也不做糜战,只是不断往城内冲杀进去。

在他们的前头,大街上,是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元军士卒。

“杀!”

岳鹏举qiāng大喝。

在攻城前,赵洞庭就和他说过,“此战,你为先锋。先锋者,便如刀尖。”

刀尖的作用是什么,岳鹏心里很清楚,那就是不计代价也要破开元军,让大军入城。他不怪赵洞庭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反而心中感激。他知道,这是赵洞庭在给他立功的机会。

他在军中没有根基,只有用无数的战功堆积,才能真正成为统军大将。

从碙州时起,赵洞庭就对他格外看重。是以,岳鹏明明知道攻城凶险,却也仍旧选择身先士卒。

士为知己者死,哪怕真死在攻城的途中,他也不惧。赵洞庭对他的信任、提拔,值得他用生命去报答。

起码岳鹏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眼前敌军千万又何妨?

心中无惧,便当如马踏平川,一往无前。

越来越多的骑兵涌进城内,和元军士卒厮杀起来。整个城门内侧登时便混乱起来。

阿里海牙看着城外的骑兵汹涌入城,知晓城门士卒抵挡吃力,当即下令麾下副将亲自率军下城抵挡宋军。

他不能让宋军骑兵这般气势汹汹地破城,唯有以将士性命阻挡住宋军步伐。

骑兵靠的就是冲锋,如果被挡住,杀伤力势必大减。

然而就在这时,城内街道上元军中却是发生让阿里海牙目呲欲裂的事。

在这宋军破城之际,终究还是有元军士卒哗变了。

在街道的军阵中,忽有人大喊:“想活命者,随本将倒戈助宋!”

这人立在马上,赫然就是之前那个守城的万夫长偏将。

他在荔浦县府衙被阿里海牙训斥时就已生出反心,能够隐忍到现在也算是难得了。之前夜夜都有元军哗变,或是想要逃窜出城,但他始终都没有动作,等的就是这刻。若是能助宋军破城,携带战功投降,到时候他在宋朝也定然会受到优待。

为此,他已在元军中暗自串通不少亲信。

虽然他只是个没有多少实权的偏将,但到底也是万夫长级别,而且是汉人,隐隐被军中的南宋降卒当成主心骨,想要拉拢些人也并非难事。

他这声大吼刚刚落下,在他旁侧的数百元军登时抽刀砍向旁边的非汉族军卒。

“南宋子弟,随我等出城!”

“南宋子弟,随我等出城!”

他们乍然响起的呐喊声,甚至将城门的厮杀声都隐隐盖过去。

这让得元军中的不少原南宋降卒、降将都眼神恍惚起来,蠢蠢欲动。他们在军中都过得并不顺心。

城内大街上厮杀起,混乱逐渐蔓延开来。

阿里海牙在城头听到这些大吼声,眼睛泛红,怒不可遏,勃然道:“将南宋降卒尽皆斩杀!”

他现在心里头难免有些后悔,早知道,便应该将这些南宋降将、降卒尽皆斩杀,不该将他们收留在军中。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乱子。

但现在说这些,显然已经有些晚了。

阿里海牙可谓在这紧张关头又出了一记昏招。

总的来说,元朝势力还是远远强盛过南宋朝廷的,其实有些南宋降将仍旧不想再重归宋军,他们认为宋军虽然在广西占尽优势,但最终还是得被元朝灭掉。他们在元朝虽然倍受歧视,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总比跟着南宋这艘即将沉没的船赴死要好。

而阿里海牙的这道军令,却是逼得他们不得不哗变。

因为在军令传荡出来后,那些蒙古族、畏兀儿族的将士们就已经将兵刃对准他们了。

哗变,可能现在还不会死。不哗变,却只有被元军瞬间剿灭的下场。

这种情形下,这些南宋降将、降卒们,会如何选?

这显然是个不用经过多少考虑就能做出选择的选择题。

于是,城内越来越多的原南宋将士都纷纷倒戈起来。旁边的蒙古族、畏兀儿族士卒才刚刚向他们挥刀,他们也都纷纷举起兵刃反抗起来。

虽然这些降将降卒相较于整个元军来说只是小部分,但还是让得城内更是大乱。

而且,还有些其他部族的士卒也都像他们这样,选择了倒戈。

他们累了,乏了,又对元朝廷没有多少忠诚度,此时此刻,只想冲出城去,在宋军那里拿到粮食而已。

至于什么元朝霸业,畏兀儿族的荣耀,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他们既不是蒙古人,也不是畏兀儿人,这些东西关他们屁事?

元军组成混杂,其中有不少是被侵虐土地后俘虏的各族将士。他们中间很多人因为元朝的铁蹄而家破人亡,对元朝是心怀恨意的。以前他们没有机会哗变,只能在元军中求口饭吃,将心中仇恨深深藏在心里。现在得到这样的机会,在粮食的诱惑下,连带着以往的恨意都涌上心头。

第211章 梧州之殇(六)(1)

城内的哗变渐渐有不可压制之势。

紧随着侍卫马军之后,殿前司禁卫军、兴**中的马军也相继入城,在岳鹏、杜浒、刘子俊、蒋存忠等将的率领下冲入城内愈深。元军又得对付他们,又得对付哗变的士卒,阵形大乱。

而这个时候,城外,第二通鼓也响起来。

数万步卒团团拱卫着赵洞庭的车辇往城门处行来。

阿里海牙旁边有将领看到这幕,匆匆道:“元帅,咱们是否弃城?”

阿里海牙沉吟十余秒,咬牙道:“我军数万将士犹在,岂可就此弃城!鸣鼓!整军心!”

非他不愿意放弃荔浦县城,实是他心中还有其他忧虑。

他不知道伯颜的援军现在有没有攻破梧州,向这边进军。此时才不过抵挡宋军片刻,若是就此弃城,他能带出城去的兵马不知道只能剩下多少。荔浦县距离梧州还有不近的距离,他麾下军卒仗着荔浦县都挡不住宋军,逃出城外,能逃出多远?

阿里海牙心中实在没有底气。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最起码也要抵挡宋军到援军破梧州城的那刻。甚至,能挡住宋军直到援军兵临荔浦城下的时刻最好。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军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破城。

说来说去,都是宋军那该死的神秘武器。掷弹筒彻底打乱了阿里海牙的布局。

想想,他又道:“便是死战,也要在这荔浦县城中和宋军厮杀五日!”

说着他看向城外,眼中满是期待。他多么希望伯颜的元军此时出现在那群山中间。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纵是梧州城已被攻破,援军要赶到荔浦县,哪怕是先锋骑兵,也起码需要四五日的时间。

厮杀声在荔浦县城内蔓延开来。

越来越多的宋军冲杀到城内,向着各处蔓延开去。战火由城门口延伸到城内大街小巷中。

双方都无时无刻不有无数的士卒在折损。

莫说元军,连宋军都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损失。没有炮弹、轰天雷等,他们便等于是没了王牌。

足足过去数十分钟的时间,近城门的街道上,通往城墙的阶梯上,已到处都是尸首。

不过宋军也终于得以攻杀到城墙上,和守卫城墙的元军厮杀起来。

这让得城头下正在入城的宋军压力大减。

赵洞庭的车辇也在这个时候缓缓入城,数百飞龙士卒团团围绕着,将车辇守护得密不透风。

身为皇上,赵洞庭本没有必要入城。但是,有他的车辇在,龙旗在,军心势必更盛。

车辇所到之处,士卒无不振臂高呼,士气高涨。

经过碙州、琼州、镡津、平南等诸多大捷,再有刻意的渲染下,赵洞庭在军中的形象已经如同神明。

宋军中的多数士卒,都是亲眼看到赵洞庭如何将岌岌可危的南宋朝廷拯救起来的,也看到他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将雷州打造得井井有条。雷州是他们心中的天国,是他们心中的乌托邦,他们希望赵洞庭收复南宋失地,将整个南宋都打造成雷州那样。

为此,他们甘愿付出性命。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赵洞庭车辇越行越深的时候,乱军中有数十元军也在悄然向他的车辇靠近着。其中有个人,赫然就是被号称为江湖第一杀手的……离歌。

这些人穿着元军服饰,杀人时眼睛眨也不眨,如斩草芥。双眼冰冷,时不时盯向赵洞庭车辇。

寻常的士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在乱糟糟的厮杀中,也没谁会去注意他们。他们毕竟没有使出太过惊世骇俗的招式,只是出手狠辣迅速,像这样的人,士卒中并不是没有。

八百飞龙士卒拱卫着赵洞庭车辇,继续往大街深处而去。

车辇四周只有两个窗子,帘布垂下。里面,只有赵洞庭、文天祥还有乐无偿三人坐着。

文天祥是儒将,虽然屡屡率兵打仗,但他不通武艺,厮杀能力着实不怎样,极少亲自冲杀。

此时,他眼中微微有些喜意,道:“皇上,臣看城内乱军哗变,看来不需多少时间,荔浦县城可得。”

赵洞庭轻轻点头,嘴角也是有着笑容,“他们军心早已涣散,有人哗变是必然的情况。”

文天祥捧道:“还是皇上计策用得妙,劝降书、开城门,给那些饿着肚子的元军活下去的希望。他们舍不得死,自然不肯再听从阿里海牙的命令。如果是老臣来攻城,大概也想不出皇上这样的计策。未战先乱其心,黄还是那个天纵之资,老臣拜服。”

赵洞庭呵呵笑着,“军机令客气了。”

被文天祥这样的历史名人如此崇拜,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暗爽的。

再者,文天祥说的也是事实。如果不是赵洞庭想出来的劝降书法子,想要破荔浦县城,绝不能这般轻易。

只不多时,赵洞庭的车辇已驶入城内大街百余米处。

有许多的元军士卒看到龙辇,都想冲杀过来,但俱是被宋军拦路截杀。而那些弓箭,又没办法穿透飞龙士卒举起的钢铁盾牌。赵洞庭车辇看似在乱军从中飘摇,但周围的防守力量却并不可小觑,将其车辇牢牢护住。

如此过去十余分钟,离歌和那些杀手都没有出手。

他们只是游离在乱军中,离赵洞庭的车辇越来越近,显然是在等待最佳的刺杀时机。

厮杀愈发蔓延到城内更深处。

岳鹏率着侍卫马军和诸多马军已经冲到大街尽头处,胸前插着数支明晃晃的箭矢,还在往前冲。

荔浦县城虽大,但元军足足数万人,可谓到处都是。

宋军龙精虎猛不假,不过这么多元军,怕是杀也能够杀到手软。数万人守护的城池,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攻破的。

城头上阿里海牙已经被亲卫簇拥着不见人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两军兵对兵、将对将,捉对厮杀着。

岳鹏、苏泉荡、蒋存忠、张希在、杜浒等个个浴血。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上百元军同时向着赵洞庭的车辇攻来。他们手中持着各式武器,招招式式有板有眼,全无军中格斗技的影子。

第212章 梧州之殇(六)(2)

赵大、赵虎两人拱卫在赵洞庭车辇前面,看到这些人的不对劲。

这绝不是寻常的士卒。

赵大向着车辇里喊道:“皇上,元军中的供奉杀到!”

赵洞庭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让飞龙士卒挡住他们!放箭!”

他知道元军中还有武林好手留下,但也并不惊惧。飞龙士卒个个都是精锐之士,也并不比寻常好手要差。

至于如乐无偿这般的顶尖高手,哪里是那么好招募的?

“是!”

赵大当即领命,指向那些武林好手,喝道:“放箭!”

飞龙士卒的武器配备不同于寻常士卒,除去趁手的兵刃外,还配备有gong nu、bi shou、飞天爪等等,且个个都是浑身银甲,可谓是武装到牙齿。

听到赵大喝令,除去那些持盾的士卒外,纷纷拉弩搭箭,射向那些混在乱军中的武林好手。

连他们的弩箭都是经过精心打造而成,看似小巧,但威力却是极大。

只听得密集的弦响,乱军中有元军供奉惨叫着中箭倒地。然后眨眼间便被人海湮没。

有人虽未中箭,冲到赵洞庭车辇旁侧,却也是被飞龙士卒挡住,厮杀起来。

赵洞庭稳稳坐在车辇内,看着兵书,旁边乐无偿也并没有要出手的迹象。

不是顶尖高手级别的敌手,不值得他出手。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却是只听得外头忽有嗖嗖的破空声响,随即车辇上发出铛铛铛的响声。

乐无偿脸色微变,“有暗器高手,为数不少。”

赵洞庭稍稍伏下身子,脸色终是有些凝重起来,道:“元军中怎会有这么多高手?”

这个年代,练武者多,但专门练习暗器的人却并不常见。能被乐无偿称为高手的,在暗器之道上面显然有些造诣。

只是赵洞庭这话,显然乐无偿和文天祥都无法回答他。

有菱形镖穿过车辇的窗户,射到车辇里来。

乐无偿听声辨位,剑花朵朵,接连将两支菱形镖打落在地。

他看到镖上面刻的字,脸色微变,“是听雨阁的人!”

菱形镖的正中间,有个极具肃杀之意的雨字。

“又是他们……”

赵洞庭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这刻,有个想法在他的心中愈发浓烈起来。

乐无偿寒着脸,不断将射到车辇内的菱形镖拨开。

外头飞龙军卒虽然精锐,但要挡住这些菱形镖却还差些水准。这些镖来势极快,非同小可。

如此过数分钟,铛铛声竟然仍未停歇。

离歌等数十人在乱军中以极快的速度向赵洞庭的车辇接近着。

飞龙士卒和那些元军中的武林好手厮杀,却也并无暇顾及他们。

其余的宋军和他们遭遇,也只有被斩杀的份。

危机向赵洞庭的车辇笼罩过来。

赵大、赵虎两人不断呼喝士卒,军旗挥舞,奋力聚集周围的士卒。

数百武林好手的出现其实并不能让他们如此慌乱,但听雨阁数十杀手的出现,着实出乎他们意料。

或许单以身手而言,这些杀手也并未强过那些武林好手,但是他们暗杀手段极强,显然更为防不胜防。

那些菱形镖支支角度刁钻,往往能从盾牌阵的缝隙中穿透过去。

杀手们全心全意只想要杀掉赵洞庭,全然无视外面的那些飞龙士卒。

如果不是乐无偿在车内,这时候赵洞庭和文天祥两人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又过去几分钟。

数十个杀手都蹿到车辇旁不远处,只听得有声尖锐哨响,他们同时暴起,杀向车辇。

飞龙士卒慌忙抵挡。

离歌隐藏在人群中,眼神冰冷盯着赵洞庭的车辇。

刚刚的哨声是他吹响的,但是他却并未随着那些杀手杀向飞龙士卒。

大致瞧清楚车辇旁的情况,他的身形才忽然动起来。只如游鱼,在乱军中以极快的速度穿梭着。

不知不觉间他竟是已到车辇旁不过三四米处。

杀气陡然间从他身上蔓延起来,好似有股直摄人心的气息从他的脊梁骨内蹿出来。

他持剑忽地掠向赵洞庭车辇而去。

挡在车辇外的数个飞龙士卒竟是连他的剑光都未瞧得清楚,就被他手中剑割断了喉咙。

“喝!”

又近车辇数步,离歌提气猛地蹿起,整个人竟是从那狭窄的窗户洞口蹿到车辇里去。

刚到车辇里,迎向他的就是乐无偿的剑光。

他好似早有心理准备,手腕以肉眼瞧不清的速度抖动中,接连将乐无偿的剑架住。

江湖第一杀手,虽未上高手榜,但剑术方面已然登峰造极。

赵洞庭握着剑,想插手,却是发现自己根本寻不到空隙。

乐无偿和离歌两人在车辇内交手,剑芒呼啸间,好似将整个车辇都笼罩在内。

无穷的杀气在这里面迸发开来。

文天祥在这个时候忽然蹿起,死死挡在赵洞庭的面前。

乐无偿眸光凝聚,好似眼中再无其他,只有眼前的对手。他的气势比之离歌还要更甚几分,仿佛能开山破海。

这便是剑意。

转眼便是数十招,离歌眸光荡漾,左手忽然抬起来。

数支菱形镖射向文天祥还有赵洞庭。

在这个瞬间,他也露出空档,被乐无偿长剑刺在左肩上。

离歌闷哼,双足轻点,以极快的速度又掠出车辇去。

乐无偿拔腿欲追,却是听得赵洞庭和文天祥也都接连发出闷哼声。

他回头看,只见文天祥的胸口上插着两支菱形镖。赵洞庭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在左手手背上,同样也有支菱形镖。这疼得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乐无偿连忙转身,护在他旁边,“皇上,您怎么样?”

“我没事。”

赵洞庭咬着牙,又问身前的文天祥,“军机令!你怎么样?”

文天祥穿着甲胄,倒是无碍,抬手将菱形镖拔去,道:“皇上,老臣无碍!”

然后他也看到赵洞庭被菱形镖射穿的左手,急道:“皇上,咱们要不要暂且先退出城去?”

第213章 梧州之殇(七)(1)

“不用!”

赵洞庭冷着脸道:“离歌已被无偿前辈重创,无法再对朕造成威胁。传令三军,死战不退!”

他现在心里头可谓是又怕又怒,刚刚这支菱形镖实是射向他脖颈的,幸得他仓促之间用手挡住。

文天祥见赵洞庭只是左手受伤,并无大碍,也稍稍放下心去,对车辇外喊道:“传令!三军死战!”

外面响起飞龙士卒们声声大喊:“皇上有令!三军死战!”

一时间,好似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更为浓郁了几分。

如此直直又过去两个多时辰,元军终究是撑不住了,缓缓向着城北门退去。

不过阿里海牙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他早想过宋军破城的情况,在城内各处都布置有防线。

到傍晚时分,宋军在荔浦县城北区受阻,两军沿着城北的康宁大街浴血厮杀。

城内其他地方只剩下宋军,还有极多投降的元军。他们弃械乞降,都被宋军士卒聚拢起来。

可惜的是,再没有找到离歌等那些杀手的踪影。

赵洞庭的手已经让随军郎中包扎好,得知大军在城北区受阻,下令鸣金。

从入城时起糜战到现在,战士们定然已经疲乏了,再战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夕阳将落时,尖锐的鸣金声响,宋军将士听到鸣金声缓缓退出康宁大街,和元军隔街对峙。

元军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在某件民宅中,阿里海牙脸色难看的坐在正堂里。

外面不断有斥候进来禀报战况。

在他旁边,还有几个元军万夫长级别副将,听得宋军步步紧逼,已经询问过数次阿里海牙,是否弃城。

仗打到现在,他们麾下的士卒折损多少且先不说,光是在战乱中逃跑的、投降的,就已是不计其数。

除去那赶去静江府的一万多骑兵还未回来,此时阿里海牙麾下怕是就仅仅剩下三四万的士卒。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折损过半了。当然,说折损也不适合,因为那些士卒中大多数都是选择投降了。

“元帅,宋军鸣金!在大街对面和我们对峙!”

这时,又有斥候进来禀报。

阿里海牙轻声叹息着,让斥候出去,而后对诸将道:“今夜趁夜弃城。”

众将中有人不解,“元帅,此时宋军攻势以止,怕是损失也不小,我们为何在这个时候弃城?”

阿里海牙只道:“宋军有粮,我军中有粮吗?”

那将领呆住了。

是啊,宋军中有粮食,很快就能补充体力。可他们,却只能越打越乏。

若是等得宋军休整好,再行进攻,他们定然抵挡不住。到时候这荔浦县城,或许会成为他们的死地。纵是不想弃城,却也无可奈何。

想通各中关节,众将纷纷拱手领命。

就在这夜亥时,北城区的元军分批缓缓出城,向着城外而去。

但赵洞庭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未率军追击,而是让将士们且先休整,待天亮时再行追击。

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士卒吃饱了,战马休息好了,才能更快地追上元军。

赵洞庭想要的不仅仅只是想将元军打散,而是要将他们全数歼灭。

反正有斥候时刻盯着,他们时刻可以知道元军动向,也不怕元军数万人凭空消失掉。

梧州城侧。

幽静漆黑的深山,只听得几许小昆虫的鸣叫声。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落叶从上,会发出叽叽的溅水声。布鞋很快被积水浸透。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孔元帐下数百武林供奉向着水寨所在之处疾行。

他们中间有的是宗派子弟,有的则是江湖游侠。虽然宗派子弟多数挂着来战场历练的名头,但实际上都是为钱财而来。江湖游侠要在元朝地盘内生存,武林宗派要在元朝地盘内发扬光大,都只能投靠元朝廷,为朝廷效力。

宗派再强,也干不过国家。秀林堡便是例子。

这些供奉个个脚步矫健,哪怕是在夜色中,也行进得极快。

遇到难以攀爬的陡峭崖壁时,他们便将随身带着的飞天爪抛上去,然后沿着绳索往上攀援。

如此只不过短短数十分钟时间,他们就已到得水寨周围。

在月光的照耀下,水寨前湖面荡漾着些微粼光,折射出依稀水寨的倒影。

水寨也在夜色中隐隐绰绰,如同庞然巨兽。

水寨周围十余米,树木都已经被砍伐掉,清理出大片空地。

数百供奉到得空地边缘处,在林子里纷纷蹲下身去。因为前面空地上便有抗元军的哨兵在放哨。

直到这些哨兵从他们近前走过去,背对着他们时,他们才忽然有所动作。

数十箭矢从临终射出去,在那些哨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时,就将他们纷纷射倒在地。

然后数百人同时暴起,杀向水寨。

依着白天攻水寨的元将估计,水寨中应该不过区区两千宋军镇守。以他们数百供奉的实力,对付区区两千军卒,而且是在夜色中袭营,有极大的希望将水寨拿下。

这些供奉,也没谁觉得这是个很凶险的任务。孔元派遣他们夺寨,多数是因为他们才能攀爬那些绝壁。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是,才刚刚跑到空地中间,水寨上忽有无数火把亮起。

而后,这些火把都向着他们跑来。

“有埋伏!”

有人惊叫。

但终究晚了。

只听得水寨上方无数弦响,夜色中不计其数的弩箭、羽箭从水寨中射出,直落向这些元军供奉群中。

“啊……”

惨叫声迭起。

听声辨位的功夫不是谁都会的,箭羽在夜色中不见行迹,纵是这些供奉身手不俗,也无法抵挡。

甫一交手,他们便损失惨重。

“撤!快撤!”

有人惊慌大喊。

他们可不愿为元军白白送命,登时有不少人转身向着丛林中跑去。

作为供奉,他们也只有在出其不意时才能取得大用,而眼下,宋军显然已有防备,冲上去只是送死。

但他们跑,宋军的箭矢却是未停。

第214章 梧州之殇(七)(2)

几轮箭雨下去,直到夜色中再也听不到有人惨叫声,水寨上立着的抗元军将领才挥手,“停!”

千余士卒不再放箭,但仍是看着空地方向。

火把将夜色破开,从高空落到地上。空地上再也看不到站着的人,只有地面上躺着许多着黑衣的尸首。

将领挥挥手,有数十士卒跑上去,检查这些供奉的尸首。遇着没完全断气的,便补两qiāng上去,给个痛快。

梧州城内,完颜章在军营中还未睡,很快得知这个消息。

秦寒也在帐中,完颜章听到斥候禀报,立刻以极为惊讶的眼神看向秦寒,“你怎知他们会取水寨?”

“不。”

秦寒微微摇头道:“在四个城门处,我也设有伏兵……”

他好似心情不错,难得的指点完颜章,“打仗者,无非是将敌军有可能的举动尽量估计出来而已。”

完颜章若有所思地点头,沉吟半晌,道:“那梧州城被破的情形,你可有估计?”

“没有。”

秦寒道:“这是死局,只有皇上将阿里海牙赶尽杀绝,我们才能死地还生。将死局再盘活。”

完颜章神情复杂,“你为何单单选我们抗元军来做这个棋子?”

秦寒神情淡漠,“因为你在皇上心中份量最低,纵是死绝,皇上也不至于太过责怪于我。”

“哈哈!好!好哇!”

完颜章闻言忽地大笑起来,指着秦寒,“军师者,真乃真小人也!”

但他的脸上并看不到多少怒色,有的只是无奈和决然。

秦寒说得没错,他是降将,他麾下女真将士皆是降卒。这颗棋子,只有他们才能做。

梧州,于广西、广东而言是颗不可动摇的死棋。于他们抗元军而言,也是死棋。

若是城破,抗元军大概将会从此消亡。而若是能够守到皇上来援,他们则能够得到皇上的信任。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现在已经身处死地,能不能生,得听天由命。

而被完颜章说成是“真小人……”,秦寒也毫不介怀。即便时光重来,他只怕也还会如此选择。

不多时,那些武林供奉也回到孔元帐中。

看人数,他们已折损过半。

孔元听完他们汇报,也没有责怪他们,只是轻轻叹息,“除去完颜章,梧州城中只怕另有能人啊……”

他和完颜章同朝为将,对完颜章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完颜章女真族出身,素有勇武,善于攻坚,但谋略稍欠,并不善守,不可能安排如此严密。

天色渐渐亮了。

这是孔元大军到梧州城下的第二天。

荔浦县城内的宋军经过整顿,除留下三千将士看守降卒以外,将降卒中的原南宋军士都带出城去,追击阿里海牙的部队。

双方都在争风夺秒。

孔元大军又在黎明时分大举攻城。

梧州城城墙、水寨都防守严密,孔元找不到多少破绽,似乎打算以蛮力破城。

元军大阵中,没有再见到攻城车,但是投石车、云梯等都被推出来。

梧州城城墙不过百余米长,鼓声响时,数万元军喊杀着同时攻城。

前排的盾牌兵迅速跑向城下,云梯部队紧随其后,后方的士卒则是以方阵缓缓进军。

双方的投石车都在不断的投射石弹。

巨大的石头砸在城墙上,让得砖石纷飞。

城头弩箭呼啸而出,将不少元军盾牌兵连盾带人都洞穿,极强的冲击力将尸体还带飞出去数米。

等到元军再近些时,又是密集的箭羽落下。

不过也有士卒用绳索吊着湿润的稻草,淋上火油,点燃往城下放去。

城头下很快烟雾弥漫起来。

攻城的元军被浓烟呛得眼泪气流,咳嗽不止,阵形顿乱。

但他们到底人数多,最终还是冲过箭雨,到得城下。

盾牌兵将盾举在头顶上阻挡箭矢,弓箭手方阵站在浓雾中齐齐往上头射箭,还以颜色。

有宋军中箭,惨叫着随着石头跌落下城头去。

下面有倒霉的元军被连盾带人砸翻在地。

那些推到城前的云梯车上头,站着不少元军弓箭手,也都纷纷向着城墙上射箭。

但梧州城墙极高,纵是云梯车,也还差这城头半截。

宋军居高临下,箭矢威力更强,羽箭飞动间,不断将云梯车上的元军射落下去。

战斗才刚刚开始,好似就直接进入到白热化。

在下面箭阵的威慑下,城上的抗元军顿感压力,不断有士卒或是百姓中箭倒地。

完颜章沉着脸,但此时也无人可调。水寨处,元军战船同样在进攻,根本没有多余士卒能够抽调过来。

城墙处和两旁青龙、白虎两寨加起来也不到六千士卒,纵有数千百姓相助,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元军仗着兵力优势以力破巧,便是秦寒,也没有什么法子。

他坐在墙角处,默默看着兵书,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

完颜章只能连连呼喝将士,“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城头上能被动用的武器都已经动用起来了。

很快,城下就已经倒下不计其数的元军。但城头上,宋军和百姓的损伤也逐渐惨重起来。

他们多数都是死在元军的箭矢之下。

双方士卒都已杀红眼睛。

元军大军在城外无百余米处驻足,每次十个方阵出击,轮番攻城。

喊杀声经久不息。

宋朝军民死战不退,前赴后继。

如此,竟是直到得傍晚时分,元军中才有鸣金声响,攻城的元军徐徐退去。

城墙上,到处都是石头、箭矢,还有七零八落的尸体。

守城一日,城墙上的宋军折损大半。

幸存的将士们忙不迭掏出干粮来大口吞咽着,有的人甚至因为吃得太快,而被活生生噎死。

而城下,元军的损失更是宋军几倍之多。

攻城总是处于劣势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五倍而攻这种说法。

秦寒默默坐在墙角一日,直到这个时候才忽然起身,对完颜章说道:“青龙、白虎两寨各抽调一千人,一千人来守城,另一千人去守水寨。”

第215章 梧州之殇(八)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往城墙下走去。

完颜章看着城头上散乱的尸首,虎目泛红。

这都是他们女真族的儿郎。

怔怔好半晌,他才咬着牙对旁边亲卫道:“将军师的命令传达下去!”

第三日。

元军浩荡大军仍是分成水陆两路,在黎明时分大举攻城。

孔元心中焦急,已经顾不得攻城的损失了。若是阿里海牙被灭,征宋大军的局势将会彻底改变。

宋朝已经濒临灭亡,伯颜都元帅和他,都绝不愿意再看到宋朝重新崛起。

以前宋朝只有雷州之地,便是发展起来,势力也有限。可若说广西沦入宋朝之手,那情形可就大大不同了。宋朝只需在广西招兵买马,届时国内各股义军纷纷投奔广西,他们想要再灭宋,不知道要多费多少精力。

在孔元出征之前,伯颜就对他下死命令,务必要以最快速度取下梧州,援助阿里海牙。

只有将宋朝的发展之地牢牢扼制住,宋朝才永远没有翻盘的希望。

鼓声才响,元军军阵前便有足足十多个军阵浩荡向着城墙攻去。

水寨那边,战船上投石车也不断将石头抛向水寨。

又是厮杀。

战到这刻,双方都已经没有太多的法子,为非强攻、死守。

完颜章在城墙上不断说着煽动人心的话,鼓舞士气。

他不担心麾下的女真儿郎会丧失战意,但是,那些帮忙的百姓却未必会有和元军决死的心。他只能以国家、民族大义不断地鼓舞他们。

这日元军的攻势较之前日更为凶猛,才到下午,城头上的兵力便已捉襟见肘。

在秦寒的授意下,完颜章将青龙、白虎两寨的士卒全数调到城墙上,全力进行抵挡。

青龙、白虎两寨沦为虚设。

水寨那头虽有五千兵卒镇守,但元军战船不断拔出木桩,也是离着水寨越来越近。

数不清的将士浴血,连完颜章手下的副将都折损近半。

到黄昏时,元军还是未能攻上城头,又自退去。但城头上,已不知道躺着多少宋军和百姓的尸体。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鼓舞,都是沉默,极为默然地看着元军退走。

城头上的气氛极为沉闷。

后来经过清点,抗元军近万人,除去水寨还剩余四千人外,城头这里,仅仅只剩下千余士卒。

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梧州城要守不住了。

这夜,无数的梧州百姓离城而去。完颜章没有鼓动他们出城,但也没有阻止。

眼下元军破城在即,要是强行将这些百姓留在城内,只会引起他们的反抗。

秦寒不见踪影。

完颜章亲自守在城头上,对周围满是疲惫的女真将士们道:“儿郎们,可想故乡?”

没有人答话,却有极多人默默淌泪。

身处异乡,谁不想家?

可眼下,却也不知道他们远在北方的家如何了。更不知,他们的哗变,是否已经让得元朝皇帝震怒,迁怒于他们的家人。但是完颜将军说,他们为元朝作战,只是锦上添花,女真难以再度兴盛,而为宋朝作战,才是雪中送炭,若是宋朝能够复国,女真族将会再有兴盛的机会。

完颜章没有痛骂那些垂泪的士卒,只是又道:“儿郎们可愿意随本将军为女真付出性命?”

“愿意!”

“愿意!”

“女真万岁!”

无数士卒哽咽着大喊。

女真以前那么强悍,他们都有着女真儿郎的血性和骄傲。只要女真能够强大,族人能够幸福,付出这条命又算得什么?

完颜章的眼眶也红了,大喝道:“挡住元军!为我女真求得生机!”

“女真!”

“女真!”

这夜,一声声呼喊先是在城头上响彻,然后,又在水寨中震响。

深夜时,元军再派奇兵趁夜夺城、夺水寨,皆被奋勇的女真士卒杀退。

城头仅剩三百余人。

完颜章又连夜从水寨调来两千人。

或许等到天亮时,梧州城就真的守不住了。这里虽然天堑可依,但双方的兵力相差实在太大了。

这夜,城墙、水寨的女真将士多数彻夜未眠。

或许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能看到的夜色。这片天地,显得是那般的美妙绝伦,让人不舍。

但他们没得选择。

连完颜将军都愿为女真的未来赴死,他们不过区区士卒,岂敢苟活?

多么希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过去啊……

但人抓不住时光的流逝。

天色,终究还是缓缓亮了。

这是第四日。

好美的晨曦,好美的山雾。这是和北方截然不用的景象,但在许多女真士卒眼中,这就仿佛是北方的冰天雪地。

那冰雪覆盖的大川,那黄草翩翩的草地。只可惜,再也见不到那成群的牛羊。

雾气渐渐散去时,元军大军从浓雾中走出来了,军阵依旧齐整。军阵上方凝聚着肃然的杀气。

完颜章亲自斩杀自己的战马,将战马的头颅放在城头上,对着马头跪拜下去。

城墙上的将士接连跪下,泣不成声。

女真当年的强盛,成就了他们,却也毁了他们。若是不成立金朝,或许他们还是草地上自由自在的牧民。

元军的战鼓响了。

整齐的踏步声和噪杂的铁甲撞击声在城外响起。

完颜章忽地站起身,举起狼牙棒大声喝道:“女真万岁!”

无数士卒跟着高呼。

城西头,连绵的梧州百姓还在拖家带口向着城外跑去。

他们各自有着顾虑,不想和梧州这座城共同覆灭。

厮杀起时,女真将士在城头的悲壮,却并没有被多少人见证。

一个个女真士卒战死在这异国他乡,仅仅为着赵洞庭能够兑现他的诺言,在复国之时,让女真能够拥有生存之地。

到正午时,便有许多的元军士卒杀到城头上了。

水寨处,元军战船逼近到水寨前数十米处,被铁索拦住,以箭矢在和水寨上的士卒对射。

秦寒在这个时刻,终于出现在城头上。

第216章 梧州之殇(九)

完颜章看到他,颇为诧异道:“你怎么没有离开?”

秦寒淡漠道:“时间还没有到。”

完颜章又问:“皇上他们现在如何了?”

秦寒道:“皇上他们已经将阿里海牙逼出荔浦,现在追着阿里海牙的残军,已到梧州边界,正在和阿里海牙的残军厮杀。”

“边界……”

完颜章怅然失笑,“边界到这梧州城应该最起码还需两日的路程吧,可我们,已经守不住两日了。”

“传令,击鼓!”

秦寒只是轻轻摇头,“守不住也得守,不然南宋便亡了。然后,你女真族,也得亡。”

完颜章握紧了拳头,在这刻忽有想打秦寒的冲动,但他硬生生忍住了,喝道:“击鼓!”

秦寒是拿他们女真的命运在赌,但是,这也是在给他们机会。

苍凉的鼓声在城头上响起。

城下,还有无数的元军士兵顺着云梯在往城头上攀爬。

有士卒将敌军的尸体都当成武器抛了下去。

鼓声响又如何,以此时城头仅剩不过区区千余的兵力,便是再高的士气,也不可能守得住梧州城。

完颜章握着狼牙棒的手微微发抖,心中看不到任何希望。

可就在这时,从城内,忽然响起喊杀声。

“杀呀!”

“杀呀!”

完颜章惊讶跑到城墙里侧,向着城下看去,怔在当场。

城下大街上,竟是有数千士卒高举着各色旗帜向着城头上杀来。有殿前司禁卫军旗,有侍卫亲军旗,有兴**旗,还有神丐军旗。而在最前头,是代表赵洞庭的金龙旗。

“皇上来了?”

完颜章满是喜色地看向秦寒。

但秦寒只是摇头。

完颜章疑惑,又看向城下,脸上的惊喜又渐渐凝固。

这不是援军。

城下的士卒虽多,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阵形,空有喊声,也并无多少杀气。这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士卒。

沉默十余秒,完颜章走回到秦寒旁边,叹息道:“这两日你收集阵亡将士的甲胄服饰,就是为这个?”

秦寒轻轻点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只希望元军统帅不要太快看穿吧……”

这些城下的“士卒……”,根本不是真正的士卒,而是梧州城内的百姓。

昨夜,秦寒率着数十士卒守在城头,不知道费尽多少口舌,才将这些百姓留下来。

他们不懂冲杀,但摇旗呐喊还是会的。

数千穿着抗元军服饰的百姓,就这般大声喊着“大宋万岁……”,冲向城头而去。

秦寒心里,完颜章心里明白,但那些抗元军士卒不明白。他们只真以为援军到,登时从心底深处涌起强烈的求生yu wàng。

“杀啊!”

城头上仅剩的抗元军将士都高喊起来,高高举起手中兵刃,刺向攀上城头的元军。

他们脸上满是激动的潮红。

而那些元军看到从城下有密密麻麻的“宋军……”冲杀上来,自是大惊,难免慌乱。

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城头上的情形竟然出现逆转。

原本元军已经有和宋军分庭抗礼之势,这时却是被宋军再度压制住,被压到城墙的角落里去。

还有的则是被挤下城头,摔落下去。

那些百姓中也有不怕死的,冲到城头上,真正举起兵刃砍向元军。

各军的旗帜很快在梧州城墙上飘摇起来。

一声声大宋万岁,传荡到城外去。

元军士气顿时受挫。

中军处,立在战车上的孔元也看到这幕,眼睛微微眯起,“宋军这么快便到了?”

他沉吟起来。

按理说,宋军绝不至于这么快就到梧州城才是,除非是先遣的骑兵。

可阿里海牙怎么说也有将近十万军马,难道这么快就已经被宋皇帝杀溃么?

孔元定睛看着城头,那些旗帜,还有那么士卒,如果不是宋皇帝到,又能是谁?

他对梧州城内的兵力很清楚,不可能还有这么多兵马。要不然之前宋军不会接连从水寨抽调兵力。

饶是阿里海牙在元朝军伍中的地位要高于孔元,这时孔元心中也不禁暗骂几声废物。

近十万军马,却连宋军几天时间都撑不住,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紧接着他又想,自己是否还要必要破这梧州城?

阿里海牙已经彻底败了,便是再付出大代价破城,又还有何意义?

过去半柱香的时间,城头上的元军已被斩杀殆尽,孔元终究是愤然下令道:“鸣金收兵!”

尖锐的鸣金声在元军中军处响起。

城下统率攻城士卒的元军将领愤愤然冷哼,抬头看着城上招摇的各色旗帜,领兵退去。

城头上的女真士卒发出欢呼声。

但是,那些假扮成士卒的百姓们却大多脸色苍白,谁都没敢说话。

城头上的血腥场面已是让得他们心里惊惧了。

将旗帜插在城头上后,他们褪去身上的甲胄,多数人匆匆往城下跑去。

女真士卒们脸上的激动神色顿时凝住了。

有将领匆匆跑到完颜章旁边,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完颜章没有瞒他们,将个中实情说了出来。

这些,都不过是秦寒的疑兵之计。

很快,城墙上的女真士卒们脸色再度变得灰白下去。

刚刚涌起求生的yu wàng,转眼却又落入绝望,这简直让得他们难以接受。

原本誓死抗敌的士气都因此而低迷不少。

但完颜章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士气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纵是众将士决死,也不可能再挡得住元军的进攻。

而孔元率着大军退回到大营中,也又渐渐感觉到不对劲。

他还是觉得宋皇帝应该没有这么快到梧州城才对。

但他又百思不得其解,那城头上忽然涌上来的数千宋军是怎么回事。

众将也都是不解。

除去宋皇帝的军马,广西境内应该再也没有宋军能够赶到梧州城才是。

他们想再攻城,却也忌惮那突然涌上城墙的数千宋军。守城占尽便利,原本抗元军仅仅数千人就抵挡住他们三天有余,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如今哪怕仅仅只有这数千宋军率先赶到城内驰援,他们要再想破城,也不再那般容易。

第217章 梧州之殇(十)(1)

直到傍晚时分,有只信鹰落到元军的大营中,孔元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信是从阿里海牙军中送来的,说他们还在向梧州赶来,宋军在后追击不舍,让孔元速速夺下梧州,接应他们。

宋军既然还在追击,那不可能有各军都赶来梧州。特别是宋皇帝,不可能亲至。

孔元将信给众将看过,有将领狐疑道:“那些宋军,该不会是梧州城内的百姓吧?”

他这话,让得帐内的诸人全部色变。

孔元怒极,将面前书案拍得坍塌下去,“该死!宋军竟然如此狡诈!我们中计了!”

他也很快想清楚其中蹊跷。

宋军士卒大多死在城墙上,要想搜集数千甲胄、兵服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于旗帜,那自然更容易了。

他当即下令道:“去宣几个今日攻上城头的将士过来!”

有亲兵立刻领命而去。

只过十余分钟,这亲兵便带着十余士卒进账。

“将军!”

众士卒纷纷跪倒在地。

孔元阴沉着脸问道:“你们在城头和宋军交战,那些宋军援军战力如何?”

众士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有人迟疑道:“禀将军,那些宋军的援军和我军厮杀者并不多,好似大多数人只是在旁边摇旗呐喊,还有人连城头都不敢上。”

“可恶!”

孔元更是怒极,摘下自己的头盔重重砸在地上,“可恶!”

帐内的元将们也是怒不可遏,有人站出列道:“将军,我请命出战,拿下梧州!”

孔元在帐内匆匆踱着步,过数分钟,才止住,却是摆手,道:“也罢,既然被他们用诡计拖延半日,也不差这一晚了。在夜色中攻城颇有不便,不过是徒增我军伤亡。既然阿里海牙元帅还在和宋军周旋,没有溃败,我们明日再拿下梧州城也不迟。”

请命出战的将领听到这话,只得又退回去。

孔元眼中怒火未消,又道:“接令,明日清晨大军出征,踏平梧州!梧州城内……鸡犬不留!”

他实在是怒得不行,觉得羞耻。而这种愤怒,只有屠城才能够宣泄出去。

“是!”

帐内众将纷纷拱手领命。

梧州城头。

完颜章眼中满是血丝,脸色疲惫,但还是站在城头上,没有离开。

他麾下的女真儿郎都死在这里,他也没打算活着离开。用他的命,换取女真兴盛的一线生机,值。

起码对完颜章而言,这很值。

这辈子,他为金将、元将、宋将,但他的心,始终都在女真族内。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女真族。

为麾下女真儿郎的性命,他当时在碙州投降宋朝。而此时,为女真的未来,他甘愿牺牲这些女真士卒,还有自己。

被元朝铁蹄踏平的金朝已是烟消云散,他们女真想要再度兴盛,实在是太难了。

任何机会,他都得牢牢握住。

“完颜将军。”

在完颜章发呆时,秦寒忽然从城下走上来。

完颜章回过神来,回头道:“军师怎的来了?”

秦寒道:“梧州城至多守不住明日了,我打算离开,前来向你辞别。”

他脸色淡漠,好似并不觉得临阵脱逃是什么羞耻的事。或者说,他压根没有打算和这梧州城共存亡。

女真士卒是棋子,可以亡。而他,是布置这盘棋的人,怎会让自己陷于死地?

他还需要将这盘棋接着下下去。

完颜章也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只是轻轻点头,“好。”

秦寒拱拱手,转身便走。

“军师!”

走出几步,完颜章却是忽然喊出他。

秦寒回头。

完颜章道:“军师能否在皇上面前给我带句话,我完颜章甘愿和梧州同死,只求皇上日后若能光复宋朝,给予我女真族一片休养生息之地。”

秦寒深深作揖,难得的恭谨,“这件事,秦某可替皇上答应你。梧州万卒,换女真百年平稳。”

完颜章双手揖到腰间,“多谢军师了。”

秦寒点点头,又转身,往城下去了,身影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夜色,愈来愈深了,有绵绵细雨落下。

城头不到千数的女真士卒,在这细雨中,渐渐的迷蒙起来,再也瞧不真切。

梧州边境,百余里处。

梧州境内只有梧州和苍梧两座城,其余地方是贫瘠的平原,还有细碎的山丘,如同石剑。

夜风吹着细雨,使得平原上的荒草都低垂着头。

而就在这样的夜色中,却是不断有惨叫声、喊杀声乍响。

纷乱的人马在草原上追逐着,砍杀着。不断有人被砍倒在地,跌落在荒草丛中。

旗帜被雨水打湿,卷在旗杆上,看不到是什么旗号。

在这群浩荡追逐的人马中,跑在最前面的是上万的马军。皆是低伏在马背上,不断拍马疾驰,不过却时不时有人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再也没能爬起,好似已经疲惫到极点。

后头数里,是绵延无尽的步卒,有的还在追着马军狂奔,有的则是在夜色中四散跑去。

再后头,则又是马军。有鱼鳞甲在夜色中微微折射着银色的光芒。

这数支马军阵形齐整,战马上的骑士个个持着长qiāng,追上那些奔逃的步卒,长qiāng刺出,毫不留情将那些步卒的身躯洞穿,然后继续前行。

有士卒跪地投降,但同样被刺死。之前在城内不降,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投降的机会。

而在这些追击的马军后头十余里,又是绵延的步卒,在到处有元军尸首散乱的草地上前行。

金龙旗低垂,赵洞庭的车辇,便在这步卒阵中被拱卫着前行。

从荔浦县离开以后,他们在当夜便追赶上阿里海牙的后军部队,然后便是不断的追杀。将阿里海牙的残军碾得不断逃亡,到现在,已经追上阿里海牙的中军。

追杀途中,阿里海牙残军被斩杀者不计,逃亡者更多。

荔浦县城破后,阿里海牙仅余四万不到军卒,而现在,更是几乎仅仅只剩下万余马军。步卒几可忽略不计。阿里海牙早已经兴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只是率着马军直直奔往梧州城。

第218章 梧州之殇(十)(2)

不过逃亡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首尾不能相顾,他后头步卒便被这般杀得丢盔弃甲。

这整夜,追逐、厮杀始终未曾停歇。

宋军中,侍卫亲军、殿前司禁卫马军和兴**马军交替追击,不断向元军马军阵营发起冲击。

步卒已是被远远甩在后头。

赵洞庭坐在车辇里,随着车辇晃晃悠悠,左手上缠着绷带,右手还不忘捧着兵书在看。

大军没有扎营打算,似要直奔梧州城。

前两日抗元军便已派人告急,南宋君将,谁都想快些赶到梧州城去。

若是梧州城能不失,于整个广西、广东战局都有重大意义。宋朝将可以真正将广西纳入掌中,并且将广东的元军抵挡于梧州城外,为整个广南西路的发展争取时间。

以梧州城的险要,只需五万军卒镇守,便是阻挡二十万敌军于城外也不是不可能。

赵洞庭不知道现在梧州城是否已经失守,能做的,就是尽快赶过去。

细雨渐歇。

不知不觉间,天色又亮了。

最前面的阿里海牙马军都离着梧州城尚且还有数个时辰的路程。

宋朝马军已经再度追上他们马军的后部,厮杀不止。

饶是前夜阿里海牙连派数波人马殿后阻挡他们,却也仍是没能阻挡住他们的步伐。

元军已疲惫到极限,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看那纷乱的马军大阵,大概已经不过只剩下七八千人。而这七八千人中,还不断有人落马。

他们有的是饿死的,有的则是体力不支,疲累至死。

lián zhàn马都接连马失前蹄,跪倒在地,然后吐着白沫抽搐,渐渐不再动弹。

这般没日没夜的奔波,莫说是人,lián zhàn马都吃不消。

阿里海牙此时也在马军中,脸色难看到极致,嘴唇泛白,额头上青筋都爆将出来。

他真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得如此难看。

他甚至想着,自己这般逃亡到梧州城去,纵是得救,也没有颜面再活着去见伯颜,但是,他却也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还想活着,大败宋军,以雪此奇耻大辱。

“驾!”

每每想到此处,他心中便涌起强烈的求生yu wàng,马鞭抽打战马时的力道也不禁加重几分。

追逐的双方离着梧州城越来越近。

梧州城。

孔元大军在天色还未全亮时就已攻城,此时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有不少士卒登上城头。

水寨那边弓弦、投石车震响不停,而城墙这边,则是喊杀声漫天。

佯装元军的百姓早已经跑光了,仅剩不到千数的女真士卒在完颜章的率领下,和攻上城墙的元军浴血厮杀。

没有谁再去管那些城下的元军。

谁都心知必死,极为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女真士卒们的头顶上。

他们向着登上城墙的元军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

水寨那头忽地响起阵阵的轰隆声,好似天崩地裂。

短短数十分钟后,完颜章身侧,士卒仅仅只剩三百余人。

城下的元军已经不再往城头上放箭。

孔元大军全部压到城下,孔元抬着头看着城墙上还在顽抗的完颜章那拨人,怔怔出神。

又十分钟,完颜章身边仅剩百人。

不过这时,从水寨那边却忽有上千的女真士卒跑过来。

“杀!”

他们中间无数带伤者,跑到城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向着元军杀去,冲到完颜章身侧。

完颜章苦笑两声,问跑到旁边的副将,道:“水寨破了?”

副将额头上还有鲜血淌下来,道:“敌军始终未能破寨,是水寨经不住投石车的轰击,坍塌了。”

“好!哈哈!”

完颜章忽地放声大笑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没有丢我女真儿郎的脸面!”

副将看着完颜章鲜血淋漓的臂膀,声音有些哽咽,“来生愿再为将军马前卒!为将军效死!”

周围的女真士卒纷纷高呼,“为将军效死!”

团团包围着他们的元军都被这股气势震住,只是用qiāng指着他们,没有再冲杀上来。

孔元在城下看着,忽然下令停止击鼓,然后向着城头高喝:“完颜章,本将敬你是条汉子,投降吧!”

完颜章只是狂笑,“多谢孔将军美意了,我完颜章先为金将,再为元将,又为宋将,在这梧州城上斩杀无数元军,岂有再投降元朝之理?”

孔元怔住。

是啊,完颜章已经降过元,又叛元,纵是再投降,也不可能活。元皇帝忽必烈还没大度到那份上。

缓缓又握起拳头,孔元沉声道:“击鼓!冲杀!战后……妥善安葬这些女真将士……”

说着,他忽又叹息,“等等,传令,不得伤完颜章将军性命。”

他脸上浮现出些许痛惜、愧疚之色。

这个年代,惜英雄,重英雄,英雄是受人敬重的,在军中更是如此。

苍凉鼓声起。

城头上再度厮杀起来。

“女真万岁!”

女真士卒们拱卫着完颜章不断浴血,尸体渐渐堆积起来,但却没有任何人退却。

完颜章不断纵声狂笑着。

他与近万女真儿郎虽死梧州,但至死不悔。死得酣畅,死得热烈。

时光逐渐流逝着。

仅剩的女真将士竟是硬生生撑到黄昏时刻。

残阳如血。

城头上女真将士仅剩完颜章一人。

他狼牙棒戳在地上,被数不清的元军包围着。右手臂不断簌簌发抖,体力早已到达极限。

城下,孔元忽然摘下自己的头盔,向着完颜章微微低头。

他周遭的将军、士卒们也都摘下头盔致敬。

完颜章虽是敌军,但却用勇气赢得他们的尊敬。

“杀!”

完颜章偏头看着天边晚霞半响,好似眼前景象都弥漫着猩红的帷幔,忽地高声大吼。

一人一棒,冲向近前的元军而去。

元军中一将领冲出来,手中长qiāng重重斜掼在完颜章的狼牙棒上。

狼牙棒脱手,向着城下跌落而去。

数个元军士卒同时扑到完颜章身上,将他压倒在地。

第219章 城下血战

完颜章挣扎不开,眼睛通红着大吼,“为何辱我?为何辱我?”

女真将士已死绝,他不想活,只求死。

但元军士卒并未理睬完颜章的怒吼,只是将他牢牢捆住。

城头上满地血迹,在残阳的照射下,更显猩红。

城下士卒将封死的城门破开,大军缓缓入城。

完颜章被押到孔元面前,双眼怒瞪着孔元,“为何不杀我?”

孔元深深躬下身,“孔元迫不得已,请将军见谅。”

然后他便大声下令道:“驻军立刻驻守北、西、南三面城门,西门重兵把守!”

他很想让完颜章死得体面,但眼下还不知道阿里海牙那边的情况如何,或许,留着完颜章的命还有用。英雄值得敬重,但在孔元这样的大将心中,个人感情,终究还是没有整个战局重要。

元军众将纷纷领命而去。

元军的旗帜很快在个个城头飘扬起来。

很快,夜色降临时,有军马出现在梧州城数里外。

阿里海牙终于在这个时候赶到梧州城外。

孔元立在城头,看到前面纵马狂奔的军队打着元军旗帜,忙让旁边副将率兵出城接应。

但是,才等他们的骑兵出城。在阿里海牙残军的后头,却是有数千骑兵追赶上来,从两翼绕过,迎头赶上,将阿里海牙的残军包围在内。

元军连夜奔波,战马根本跑不动了。

而岳鹏他们和兴**骑兵交替休息、追击,战马的体力还尚算可以。

就在城下,两军厮杀起来。

领兵出城的孔元麾下副将见状,连忙率着军队冲向宋军骑兵。

岳鹏和苏泉荡各领左右两支人马,也都注意到出城的元军骑兵,心中微沉。

终究还是来晚了些。

梧州城失了。

他们在沿路来的途中没有见到任何溃败的抗元军,显然,抗元军大概已经悉数牺牲在城内。

两人各率这军马合围,碰面时,岳鹏匆匆问道:“元军来势浩荡,咱们先撤?”

“不!”

岳鹏却是咬牙道:“都已经追上阿里海牙了,岂有后退之理?你率军冲击他们,我去挡住那股元军!”

说着他高高举起手中银qiāng,“众将士,随我冲杀!”

刚刚迂回到阿里海牙残部前头的侍卫亲军马军将士们,便又都随着岳鹏向城头出来的元军杀去。

苏泉荡愤愤拍马,也是高喝,“众将士,擒拿阿里海牙!”

他率军冲杀向阿里海牙残军。

两军眨眼间便厮杀起来。

仅存的阿里海牙士卒看到城内有援军出城相助,也看到希望,在这个士气突然高涨起来,奋力抵挡殿前司禁卫马军。

旌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苏泉荡率着军卒冲杀到元军阵中,直取中军,双方不断有将士阵亡。

不过十余分钟,岳鹏也和那支出城的元军部队正面相迎,厮杀起来。

连夜追击,其实他也已经有些乏了,但兀自瞪着眼睛,直直迎向那元军副将。

阿里海牙虽然兵败广西,但到底还是元军大将,若是不杀,总是后患。

岳鹏所率侍卫马军和苏泉荡所率殿前司禁卫马军其实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人,但他还是亦然选择继续冲杀。

还有机会!

只要等到皇上中军赶到,元军必败。

孔元在城头看着,眼睛微阖,沉吟数秒,又对旁边一副将吩咐道:“你再率军马出城,驰援阿里海牙元帅。务必要将阿里海牙元帅救回来。”

“是!”

这副将也匆匆领命下去。

不过十余分钟,又有数千元军骑兵从梧州城西门处鱼贯而出。

他们对侍卫马军理也不理,直接从战场旁侧绕过去,冲向阿里海牙部队所在之处。

苏泉荡在军中厮杀,瞥到这幕,脸色更是阴沉下去,举qiāng喝道:“冲!速速拿下阿里海牙!”

但他们面前却还是有密密麻麻的元军马军抵挡,根本连阿里海牙的帅旗都看不到。

两军糜战。

孔元麾下的骑兵个个精神饱满,率先出城的那支很快便将岳鹏的两千马军牢牢压制住。

侍卫马军陷入险境。

苏泉荡率军冲杀到阿里海牙残军深处,四面八方都是敌军。出城的元军也赶上来,也很快将他们反包围住。

因为岳鹏的决定,两支军马都陷入重围。

此时此刻,没有谁还再想着撤退,眼中只有敌军,士卒们跟着帅旗所在,不断冲杀着。

阿里海牙立在战车上,强打起精神,不断传令,让各军围住苏泉荡军马。

他也知道宋军的大部队就在后面,但这个时候两军已经彻底缠住,他想要撤退也不太可能,只有尽快将这支宋军骑兵歼灭,他才能够率着残军入城。

日落西山。

夜色渐渐沉了。

梧州城外,喊杀声不歇。

岳鹏之前和那元军副将交手数十招,不分胜负,此时各自被乱军冲开,都在军中浴血杀敌。

时间好似流逝得极慢。

城头上无数火把亮起,但是孔元没有再派军卒出城。

接连数天攻城,他麾下的将士也需要休息。而且,眼下元军大占上风,歼灭岳鹏、苏泉荡两支,只是时间问题。

艰难过去个把时辰。

随着岳鹏冲杀的两千侍卫马军仅仅只剩下数百人。

苏泉荡所率的殿前司禁卫马军更是损失惨重,在元军重重的包围下,他们那点人马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万幸的是,在这个时候,夜色中,终于有浩荡军马隐隐绰绰地疾行而来。

最前是近万马军,听到前方的厮杀声,兴**将领杜浒、刘子俊等人高声大喝,“众将士!冲!”

兴**骑兵向着前方战场杀去。

梧州城上,响起鸣金声。

阿里海牙听到鸣金声,顾不得再剿灭苏泉荡,传令大军入城。

那支支援他们的元军也同样呼啸着往梧州城内而去。

孔元站在城头,脸色平静。

没有彻底剿灭两支宋军骑兵,他并没有觉得多惋惜。相较于整个战局,这点人马实在不算什么。

第220章 破伤风(1)

眼下广西已失,他只求能够救下阿里海牙,回去向伯颜交差便好。显然,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阿里海牙残军虽然狼狈,但怎么说也还有数千人,阿里海牙在军中应该不至于出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得知宋军大部队已经接近的消息,他才果断下令鸣金。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宋军中会有岳鹏这个“疯子……”

将他所率牢牢包围住的元军刚刚弃战撤退,他刚刚从死亡险境中脱离出来,竟然仍然没有想着撤退,而是率着仅剩的数百士卒调头又往回杀去。

后头撤退的元军也根本没有防备,不经意竟是被他数百人直直冲杀过去。

阿里海牙数千残军刚刚甩脱苏泉荡的殿前司马军,就和岳鹏的数百侍卫马军正面碰上。

因是撤退,阿里海牙的战车就在军阵的最前头。

浓浓夜色中,岳鹏并瞧不见阿里海牙的帅旗。但是,他率军直直撞进元军阵中,却恰恰和阿里海牙撞上。

区区数百人,在这种时刻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阿里海牙残军听得鸣金声下,入城心切,并无多少战意,竟是被他数百人如尖刀般插入。

厮杀中,岳鹏带着硬是闯到了阿里海牙的战车前。

朦胧的月色中,阿里海牙的帅旗还在飘荡。

岳鹏瞥到,眼神猛地凝起来,声音拔高几分,“众弟兄!杀!”

他从旁边亲军的手中夺过帅旗,左手持旗,右手持qiāng,率先向着阿里海牙战车杀去。

在他的后头,仍在跟随的侍卫马军仅仅已不到两百人。

可他们,都秉承着岳鹏的勇气。若以勇武而论,侍卫亲军冠绝宋军三军,无出其右。

岳鹏,是这支军队的魂。

后头些,苏泉荡看到岳鹏还没有率军回来,脸色难看到极点。

在他想来,岳鹏和侍卫马军大概已经被那支出城的元军歼灭了。

想想,他咬牙道:“众将士,再随本将冲杀!”

以前他和岳鹏有怨,但两人如今出生入死数回,早已是生死兄弟。他不愿放弃心中那些微的希望。

孔元在城头上看着自己的两支军马以极快速度往城头驶来,阿里海牙的部队却进军缓慢,不禁失声,“坏了!”

他断然没有想到,那支近乎被全歼的宋军骑兵竟然还有勇气向阿里海牙数千残军发起冲击。

手掌重重拍在城跺上,他连连道:“擂鼓!擂鼓!”

旁边的传令兵有些傻眼,“将军,才刚刚鸣金……”

孔元只是大喝:“擂鼓!”

传令兵只得连忙向着鼓阵跑去。

鸣金声乍歇,鼓声响起。

正率军往城内赶的两支元军骑兵的将领都有些不解,但迟疑过后,也都是又掉头往回杀去。

战场瞬息万变,他们在城下看不到整个战局,只有依令行事。

可他们此时再往回冲杀,无疑还是晚了。

苏泉荡又重新冲回到阿里海牙残军中后,兴**的近万骑兵在杜浒、刘子俊等将的率领下,也杀到了。

阿里海军残军登时大乱,后头的将士各自向着梧州城头奔逃。

岳鹏杀到阿里海牙战车前,双腿猛蹬在马鞍上,飞身蹿到阿里海牙战车上,手中银qiāng连刺,右手横掼帅旗,将阿里海牙战车旁的元军持旗兵抡下马去。

阿里海牙帅旗跌落。

几个阿里海牙的骑兵刚刚冲杀上来,也被岳鹏刺死。

阿里海牙怒不可遏,拔剑斩向岳鹏。

他也没有想到,岳鹏竟然能率军冲杀到自己的面前来。

军中精锐多数被他派往后军坐镇,那些供奉更是早已弃他而去,他的旁边,竟是没有能挡得住岳鹏的骁将。

幸得他自己也是自幼习武,虽然这些年来声色犬马,但根基还在。

他的剑势极快,岳鹏来不及挥qiāng抵挡,被一剑由肩头斜斜划向腹部。

瞬间有鲜血迸出来,岳鹏痛哼。

不过阿里海牙的眸子也是猛瞪起来,充满惊讶。

因为他的剑重重斩在岳鹏的身上,竟是没能将岳鹏斩成两段,只是堪堪划开他胸前的甲胄。

他自是不知道,岳鹏的甲胄乃是赵洞庭精心设计,又经兵器坊锻造而成,有着远超这个年代的工艺。

一剑过,他再也没有机会。

岳鹏立在战车上,俊脸扭曲,眼中是无穷杀意,手中银qiāng连点,向阿里海牙发起猛攻。

阿里海牙到底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又身居高位,久未习武,实力自然远远不如年轻时候。只是十余招,他手中长剑被岳鹏的银qiāng拨落开去,岳鹏一qiāng从他的左肩处刺入,贯穿过去,深深刺入到后头的战车座位上。

阿里海牙惨叫。

岳鹏管也不管,帅旗将战车缰绳挑到手中,猛地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又是大喝:“冲!”

他就这般持着帅旗,迎着溃败的元军,向后头冲去。

战车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战车两旁的轮子上都装有长长的带刺的绞轮,在夜色中不知将多少狂奔的元军士卒拦腰绞断。

而在战车的后头,还跟着岳鹏的侍卫马军,已经只剩下不过数十骑。

一战,侍卫马军近乎全损。但他们,跟着岳鹏创造了奇迹。

战车从溃散的元军中冲杀过去,岳鹏不断用帅旗拍击前面的战马,四匹战马发足狂奔。

如此只过数分钟,他们竟然从溃军中直穿而过,得以和后头的殿前司禁卫马军还有兴**马军汇合。

岳鹏浑身染血,肩膀上的血蔓延下来,将银色的盔甲全部染红,后面士卒仅仅剩下四骑。

四个战士亦是浑身伤痕,因为太过激动,身子不断颤抖着。

岳鹏看到穿着红袍墨甲的殿前司禁军,举qiāng大喝:“阿里海牙已被擒住!阿里海牙已被擒住!”

殿前司禁卫军们看到他手中持着的侍卫亲军帅旗,纷纷勒转马头,跟他往回冲去。

阿里海牙仍被银qiāng杵在战车上,因失血过多,已是脸色苍白。他的眼中有着浓浓震惊和不甘。

第221章 破伤风(2)

他断然没敢想过,自己竟会在万军之中被敌人生擒。这支宋军的勇武,让他感到惊惧。

这还是以前望风而逃的宋军吗?

苏泉荡和刘子俊等人很快得知岳鹏生擒阿里海牙的消息,不再追击溃军,率军返回。

元军继续向着梧州城溃逃。

孔元看到宋军撤退,脸色大变,微微闭上眼中,叹道:“鸣金吧……”

传令兵满脸古怪,只得又往鼓阵那边跑去。

城头鸣金声响。

城下不远处,刚刚调头冲杀的元军两支骑兵纷纷回头看向城内,俱是不解。但很快还是又往城门而去。

他们和那些溃军混合着入城。

战事忽地歇了。

草地上再也没有厮杀声,只有无数尸体在月色中若隐若现,还有凌乱的刀qiāng和旗帜,万分苍凉。

城下这场遭遇,双方皆是折损不少。宋军侍卫亲军马军和殿前司禁卫马军俱是损失殆尽。

苏泉荡率着殿前司禁卫马军回头,后头也不过仅仅剩下数百人。

遭受这等损失,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元军骑兵和溃军全部入城后,城门再度被缓缓关上。

孔元亲下城头,在溃军群中,却迟迟没有看到阿里海牙出来。他的心瞬间沉下去,知晓阿里海牙多半已经被生擒火速遭遇不测。

这只让他恨不得将这些连主帅的不顾的溃军全部斩杀掉,但心里也明白,大军溃败之时,混乱至极,这些寻常士卒跟着各自的军旗逃亡,顾不上阿里海牙也是正常。

他心中叹息了声,对旁边亲卫说道:“去将完颜章将军带过来。”

亲卫连忙往城头上跑去。

很快,完颜章就被押下来,眼中满是愤慨。

“完颜将军,得罪了。”

孔元亲自从完颜章的腰间摘下他的腰牌,递给一副将,“拿着此令牌去宋军军中求见宋朝皇帝。”

“是!”

副将领命接过令牌,城门再度洞开,他率着数十骑往宋军大军驰去。

这个时候,宋军已经在集结。

岳鹏直接驾驭战车冲到赵洞庭的车辇前,飞身跳下战车,跪倒在地,“皇上,末将已生擒阿里海牙。”

然而,赵洞庭却没有从车辇内走出来,只是轻轻的嗯了声,显得有气无力。

倒是秦寒走出来,看到阿里海牙,眼中微微露出喜色,“岳鹏将军立下大功也!”

他于昨夜随着百姓出城,今日傍晚时在路上和赵洞庭大军相遇,回到了军中。梧州城内的情况,他也已尽数告知赵洞庭。只是,赵洞庭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全身乏力,好似是病了。

阿里海牙沦为俘虏,愤愤地呸了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岳鹏看着秦寒,问道:“军师,皇上怎么了?”

他自然也能听得出来赵洞庭的声音不对劲。

这个时候,赵洞庭终于是从车辇内走出来,神色萎靡,轻声道:“朕没事。传令下去,三军集结,在城外扎营。”

岳鹏微微蹙眉,“皇上,您怎么了?”

赵洞庭此时看起来极为没有精神。

赵洞庭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自己的左手,神色极为难看,摇摇头,又放下车帘,走回到车辇里去。

岳鹏眼中担忧之色不禁更甚,以询问的神情看向秦寒。

秦寒却也只是摇头。

连他也不知道赵洞庭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患了病。

有士卒下去传令,宋军中军中鸣金声和牛角号声同时响起,各军缓缓归阵集结。

赵洞庭回到车辇里,又在床榻上躺着,眉头紧紧蹙着。

乐无偿也在车辇里,脸上同样满是担忧,问道:“皇上,您为何瞒着自己的病情?”

他时刻在车内陪着赵洞庭,却是看着赵洞庭渐渐神情萎靡下来的。可惜,他却并不是郎中。

赵洞庭叹息道:“眼下大军兵临城下,军心不可乱。”

“可是……”

乐无偿急道:“您也得让郎中给您看看啊!”

在这日的下午,赵洞庭就已经不对劲了,精神状态极速下降,而且脸颊总是微微抽搐着,但并不让郎中给他瞧病。

“呵……”

赵洞庭苦笑,低声道:“朕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前辈,朕可能活不过多少时日了。”

“这!”

乐无偿脸色骤变,惊道:“您、您该不会是患了破伤风之症?”

赵洞庭轻轻点了点头。

乐无偿脸色微白。

在现代,破伤风不算什么,可在古代,却是根本无法治愈的疾病。这种病,是由伤口感染而引起。

连赵洞庭自己也没有想到,被离歌用菱形镖射穿手掌后,竟然会染上破伤风。

他知道这种病在这个年代还无法医治,心中也是复杂。

眼瞧着南宋渐渐壮大,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老天爷,竟然跟他开这种玩笑。

他来南宋,本来就是有违天道,或许,这是天道执意要取他的命。

赵洞庭不恨,心中只有慢慢的不舍。舍不得这南宋的臣民,舍不得乐婵。

他才刚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融入这里,可现在,好像老天爷不想让他再呆在这里了。

车辇内沉默下来。

秦寒从车外走进来,瞧瞧赵洞庭,没有说话。

赵洞庭忽道:“军师,若是朕不幸离世,大宋,就拜托你和军机令了。”

秦寒露出意外之色,“皇上何出此言?”

赵洞庭又露出苦笑,“朕应该是患了破伤风。”

他想研究出破伤风的疫苗,可他根本就不懂医术。

秦寒闻言,脸色也是大变,缓缓坐下去,眼中若有所思。

乐无偿道:“皇上,草民去百草谷请谷主为您医治,百草谷医术无双,说不定能有法子医治破伤风。”

“唉……”

赵洞庭轻轻叹息着,“等此间事了罢,朕也想去看看乐婵。”

这时,车辇外忽有士卒禀报,“皇上,元军有使者前来求见。”

赵洞庭有气无力道:“宣。”

他现在浑身乏力,脑袋晕晕沉沉,肌肉不断收缩,这是破伤风早起的症状。

第222章 理念之争

很快,车辇外响起脚步声。

也没听到有人说什么,只是赵大忽然走到车辇里来,递给赵洞庭一块令牌。

赵洞庭看到令牌上的完颜两字,微微怔住,而后对外说道:“完颜将军在城内?”

车辇外孔元的副将只道:“完颜章已被我军生擒,孔元将军遣我将这令牌送来!使命已成,告辞!”

然后车辇外又响起脚步声。

赵洞庭将令牌递给秦寒。

秦寒沉吟数秒,缓缓道:“看来孔元是想用完颜章的命换阿里海牙的命。”

“嗯……”

赵洞庭摆摆手,对赵大道:“赵大,你率人押阿里海牙去城下,将完颜章将军换回来。”

“不可!”

秦寒却是当即出声反对,匆匆道:“皇上,我军好不容易擒下阿里海牙,万万不能再将他放回去。阿里海牙虽然败军之将,但他是畏兀儿人,乃是元朝中诸多畏兀儿将士的主心骨。他若不死,元朝中的畏兀儿人终究会是我朝大敌。”

赵洞庭皱眉,“难道我们便不顾完颜章将军了?”

秦寒道:“我离城之时,完颜将军就已心怀死志了。他对我说,只求皇上能让女真有生息之地。”

赵洞庭怔住,随即却道:“完颜将军心有大义,但朕,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他乃是我宋朝将领,若是朕见死不救,日后谁还愿意为我大宋效力?”

说着他又看向赵大,“去,将完颜章将军接回来。”

“是!”

赵大领命走出车辇。

秦寒摇头微微叹息,又捧起兵书看起来。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赵洞庭不愿听,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夜色中,赵大率着数十骑,押着阿里海牙驰向梧州城下。

城头上火把漫漫,孔元亲自立在城头,旁边,就是被五花大绑的完颜章。

月华如水,倍显凄凉。

骑兵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到得城下,数十骑齐齐勒马,赵大高喝道:“奉吾皇之命,前来以阿里海牙换回我军完颜将军!”

孔元看着城下,挥挥手,对旁边副将吩咐道:“带完颜将军出城!”

然而,这个时候完颜章却是忽地向着城下大喝道:“女真将士已绝,完颜章岂可苟活?”

吼完,他哈哈大笑着,“皇上愿意阿里海牙换我性命,完颜章感激不尽!”

话音未落,他猛地挣扎起来,甩开旁边押着他的两个元军士卒,豁然从城跺上越了出去。

“拦住他!”

孔元失声大喊,但是晚了。

完颜章魁梧的身影越出城跺,往城下落去,如一只断线的风筝。

城下响起闷响。

谁也没有料到,完颜章会在这个时刻寻死。他似乎是有意让赵洞庭看到他的壮烈。

“完颜将军!”

赵大失声大喊,脸色大变。

随即他猛地举qiāng,喊道:“回去!”

梧州城墙高达数十米,完颜章从城头摔下,断然没有幸存的可能。

他临死前喊出的那句话,始终在赵大的脑海中回荡。

可这个时候,阿里海牙竟然也是趁着士卒们出神的瞬间,挣扎开来,向着城门跑去。

“哼!”

刚刚调转马头的赵大咬牙冷哼,手中长qiāng猛然朝着阿里海牙的背影掷去。

完颜章已死,阿里海牙自然也再没有什么价值。他虽然不擅打仗,但是这点道理还是晓得。

长qiāng在空中极速划过,将奔跑中的阿里海牙穿胸而过。

阿里海牙的身影猛地滞住,长qiāng戳在地上,让他的尸体至死不倒。

孔元的眸子猛地瞪开了,怒声大吼:“放箭!放箭!”

可赵大头也不回,已经带着数十骑迅速远去。

阿里海牙的尸体兀自在夜色中伫立着,脑袋垂下,向着梧州城的方向。

夜风吹过,他的尸体才猛然倒在地上。

出城的元军掠到他近前,副将脸色极为难看,吩咐士卒将阿里海牙的尸体抬回城去。

宋军已经渐渐扎起营帐,在月色中露出依稀的白点点。

赵大率着士卒穿过军营,回到赵洞庭的车辇前,沉着脸走进车辇,“皇上,完颜将军他……殉国了。”

赵洞庭惊问道:“怎会这样?”

秦寒则是问:“阿里海牙如何?”

赵大答道:“完颜章将军说他女真士卒已经尽皆殉国,不愿苟活,从梧州城头跳下。死前……他说皇上愿意用阿里海牙换他的命,他感激不尽。阿里海牙……已经被我诛杀。”

赵洞庭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这是想让我觉得亏欠他,好永远记得对他的承诺啊……”

秦寒则是悄然松口气。

赵大跪倒在地,“末将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完颜章将军已生死志,怪不得你。”赵洞庭只是叹息。

他其实心中有些预感,完颜章会和梧州城共存亡,但却也没想,完颜章会选择这般决绝的方法。

这辈子,他怕是都无法忘记完颜章的死,也就无法忘记对完颜章的承诺。

女真……

车辇内再度陷入沉默。

过不多是,营帐都扎好后,文天祥、苏泉荡、岳鹏、刘子俊等将都从各处赶来。

赵洞庭强撑着走出车辇,岳鹏、苏泉荡两人都是跪倒在地,眼眶泛红。

“起来罢!”

赵洞庭知道侍卫马军和殿前司禁卫马军几乎已经死绝,却也没有打算怪罪他们两。

文天祥作揖道:“皇上,我们扎营此处,是攻梧州,还是休整之后撤军?”

赵洞庭远眺着梧州城,那高高的城墙让人心生渺小之感。

他沉默半晌,说道:“梧州城内有大军驻守,我军兵力、粮草皆不足,明早撤军,回平南。”

“皇上!”

这时,秦寒却是忽然从车辇内走出来,道:“只需等到明日,元军自会出城。”

众人闻言都是惊讶,不禁全部看向秦寒。

赵洞庭也是奇怪,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秦寒脸色冷漠,淡淡道:“离城前,我已让士卒往梧州城内个个水井中投入鸠毒,现在,城内应该已经有不少元军有中毒迹象。”

第223章 梧州惨状(1)

“嘶!”

众人纷纷倒吸凉气,面露骇然。

鸠毒!

连赵洞庭都是色变。

鸠是种鸟,不过在现代已经绝迹。这种鸟食蛇,分部在南方山脉中,其羽毛有剧毒,泡在酒中几乎不可解,是以后代逐渐将“鸠酒……”慢慢演变成“毒酒……”的统称。虽然鸠毒投在水井中会被稀释,毒性大减,但人体也定然吃不消。

可城内未免就没有百姓留下,他们饮用井水后……

赵洞庭一股极怒从胸膛蹿起,脸色潮红,对秦寒怒吼:“你怎可使用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

秦寒却浑然不惧,仍是傲然立着,“梧州将破之时,大军仍未见踪影,我不用此法,难道坐视元军数万攻入广西不成?皇上以为,连夜追击阿里海牙的我朝数万将士,能够挡得住孔元的铁骑?”

赵洞庭道:“可是城中还有百姓!你用此法,城中百姓不得生灵涂炭?”

秦寒道:“梧州乃是要地,我朝势必要将其掌握在手中。区区百姓算得什么?”

说着,他拱手道:“若是皇上觉得我此举有伤天和,大可将秦寒斩杀便是。天要怒,秦寒一人担之。”

赵洞庭是真的怒了,心中也充满无尽寒意。他觉得秦寒简直就是个冷血的人。

在井水中投鸠毒,有可能让得整个梧州都成为死城。

他微眯起眼睛,喝道:“来人,将秦寒拖下去斩首!”

“皇上开恩!”

可这个时候,文天祥、刘子俊等人竟是接连跪倒下来。

刘子俊道:“皇上,军师此举虽然有伤天和,但也是无奈之举。城中百姓已经大多逃到城外,城内百姓应该遗留不多,军师夺苍梧、取静江,又镇守梧州有功,末将为军师求情,请皇上开恩!”

连文天祥都说:“皇上,虽然鸠毒荼毒城内百姓,但倘若能拿下梧州,于我朝有重大意义。”

苏泉荡、岳鹏都跟着开口,“请皇上开恩!”

秦寒的功劳,他们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秦寒,他们不可能如此轻易灭掉阿里海牙,夺下广西之地。

而在他们的脑海里,相较于梧州来说,城内的那些百姓,实在算不得什么。

武将开疆,有几人不是心如坚铁之辈?

他们见惯厮杀,实在不会将梧州城内遗留的区区百姓放在心上。而且,未出城者,多半都是老弱了。

这个年代,远远不似现代对性命看得那般重要。

赵洞庭怔住。

他也知道,秦寒投毒是为南宋着想。但是,这种阴毒的法子还是让他觉得心寒。

要夺天下,必有伤亡,他可以接受士卒战死,甚至可以接受百姓被元军屠戮,因为那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是,为败元军,让得梧州城内的百姓都无辜遭枉,他难以接受。

因为,这是秦寒在杀他们。而秦寒,是他的军师。

这就等于是他在杀害城内的百姓。

赵洞庭想要光复南宋,是想将这整个天下都打造成乐土,让百姓全部能够安居乐业。让这个年代的人们都能吃上饱饭,过上安稳的日子。可秦寒此举,却让得他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屠夫。

他没法接受,起码,现在还没法接受。

秦寒有功,可以不死,但是,赵洞庭却也不敢继续再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眼中只有战局,却没有人性。他的理念,和赵洞庭的相悖。

过去好阵子,赵洞庭双眼直勾勾盯着秦寒,道:“你走罢,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我朝军师。”

“呵呵。”

秦寒忽地冷笑起来。

他的脊梁仍是挺得笔直,眼中有着轻蔑之色,“你太过妇人之仁,南宋终亡。古往今来,仁慈之辈谁曾得过天下?三国之时,最后得天下的,也是曹操,而非刘备!你不杀天下人,天下人却会为你而死。秦寒告辞!”

说罢,秦寒就这般在夜色中甩袖离去,渐行渐远。

赵洞庭怔怔出神。

他不得不承认,秦寒的话让得他的内心有些触动。

不杀天下人,天下人却会为你而死……

赵洞庭不禁想到,若是不往井内投毒,元军从梧州进犯,广西境内又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到时候百姓的伤亡,仅仅只会有梧州城内这点人么?

一时之间,他的内心极为纠结起来。

他从现代带来的理念,还有心中的善意,和这个年代的现实情况剧烈交锋着。

这让得赵洞庭很是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太过妇人之仁了。

文天祥看着秦寒走远,出声道:“皇上,秦寒有大才,往往能以小谋大,请皇上三思。”

岳鹏更是说得直白,“皇上,梧州虽然会成为死地,但我们再遣百姓过来便是!”

赵洞庭没有说话,黯然走回到车辇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穿越到这个年代,附在赵昰的身上,似乎真的是个错误。他的性格,也许真不会是个合格的皇帝。

可是,要将心头的那些仁慈驱逐出去,他做不到。

他说过,自己的剑,不会用来刺向自己的百姓。

文天祥见赵洞庭一言不发走回车辇,对着刘子俊打了打颜色。刘子俊站起身,拔腿往秦寒追去。

但这夜,秦寒终究还是离开了宋军大营,不知去向。

刘子俊回来后,对文天祥说:“军机令,我没能留住他。”

文天祥低声叹息,“看来秦寒真的对皇上生怨了。”

刘子俊迟疑又道:“这倒未必,他说,等到朝廷需要他的时候,他自然会再回来。”

文天祥微微皱起眉头,道:“他倒是心有大义,但是,皇上未必肯接纳他啊……皇上是个仁慈君主,秦寒擅于打仗,可太过不择手段。唉,可惜他那满腹的才学了。”

刘子俊不再说话,亦是满脸叹息之色。

若是皇上心肠硬些,又或是秦寒手段不这般毒辣,两人其实都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这都是命。

文天祥看向岳鹏和苏泉荡等人,道:“岳将军、苏将军刚刚历经血战,先去休息吧,杜浒、子俊,你们两随我去打扫战场。”

第224章 梧州惨状(2)

火把很快在平原上亮起来。

这夜,数千具宋军尸首和数千具元军尸首被堆积起来。

双方尽皆伤亡惨重,宋朝侍卫马军和殿前司禁卫马军几乎名存实亡,殿前司都虞候张希在右臂被斩,沦为残疾,侍卫马军公事蒋存忠更是死于乱军之中。侍卫马军仅存岳鹏和数个士卒。

翌日清晨,赵洞庭强撑着从车辇中走出来,到那堆满尸首的地方,亲自点火,将这些尸首焚化。

上万具尸首堆积着,浇上火油,火焰冲天,劈啪作响。

无数士卒围绕在旁,静静看着,默默淌泪。这中间,有他们的兄弟,有他们的朋友。

整个天地仿佛都沉寂起来。

不多时,元军真的如秦寒所料,出城而去。

城头上的元军旗帜渐渐撤去。

孔元黑着脸,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带着仅剩的元军士卒从城东门出城。

想当初他率十万士卒攻城,可如今,跟随他再出城的,竟然只余不到三万。

除去之前攻城折损的三万余人外,还有三万余士卒,都是在饮用城中的井水后,中毒而死。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宋军竟然会在井水中投毒,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因为这种法子,实在是有伤天和。等到发现士卒不对劲时,为时晚矣。

梧州城内的井水也不知道要多少时日才能将鸠毒尽数稀释,他显然也不可能再继续驻军在梧州城中。

大军数万人,有粮没水,也撑不住多少时日。倒不如早些退去,再另寻机会和宋军开战。

梧州对宋朝而言至关重要,但于他们元朝而言却并非那般重要,没有必要死守。不得梧州,他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进攻宋朝,直取雷州。

真正让他生气的,还是那被鸠毒毒死的三万余士卒。

那可是足足三万多精兵啊!

挥师十万,未能救下阿里海牙,却折损七万余,孔元此次出征,自然是败了。

这般大的损失,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南方的局势。

而在他们离开后,宋军浩浩荡荡向着梧州城而去。

赵洞庭的车辇在梧州城下停住。

在车辇前面数米远处,是一具以极为扭曲的姿势躺着的尸首。

是完颜章。

他的骨头怕莫是全都摔碎了,手脚都弯曲着。头盔跌落在数米远处,连脑袋都摔得稀烂。

赵洞庭走出车辇,看到完颜章遗体,脸色更显得苍白几分,沉默良久,对赵大吩咐道:“将完颜将军的遗体处理好。”

虽然完颜章降宋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率女真士卒血战梧州,死死挡住十万元军数天,值得任何人敬佩。

赵大领命带着士卒前去。

直到军中的仵作上来,将完颜章的遗体抬下去,赵洞庭才又回到车辇内,继续往梧州城内而去。

刚刚入城,便看到满街尸首,有元军、有宋军,亦有百姓。

这些尸首都凌乱躺在街道上。

孔元出城前,连收拾这些尸体的心情都没有。

整个梧州城真的沦为死地。举目望去,没有任何活物。

纵是当初慕容川屠雷州遂溪县时,也没有这般凄惨。

而这,都是因为秦寒投毒而造成的。

他拿下梧州,可让得这座城彻底变为死城。连见惯血腥场面的士卒们都不禁被城内的景象摄住。

街道上除去人类的尸首外,还有极多老鼠、野猫等等动物的尸首,全都死了。

鸠毒让得这些人类、动物的死状都极为凄惨,全是眼睛通红,全身发黑。

赵洞庭已下严令,让众将士不得饮用城内的水,若要饮水,需到城外浔江水中取水。其实,根本不用他下令,看到城内这些人、动物的死状,怕是也没有敢再饮用城内的水。

车辇自然而然停住了。

将士们都以极为惊骇的眼神瞧着街道上的尸首,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死气。

赵洞庭微微掀开车帘,看到这种惨象,微微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下令道:“车辇在此止步,让士卒将城内的尸首全部堆积起来,焚烧了吧!”

他不想再往城内去,怕看到更凄惨的景象,自己承受不住。

这日,宋军所剩的四万多军卒光是清理城内的尸首,便足足用了大半日的时间。

城内鲜有幸存的百姓,仅仅不到百人,其中甚至有数十人已经吓得疯癫。

被鸠毒毒死的百姓,足足四千有余。一辆辆战车堆满尸首,往城外送去。

士卒的甲胄、兵刃都被收集起来,堆在城门口。

赵洞庭最终还是穿过梧州城,去了城东门。

空气中已弥漫着些腐烂的味道。

城墙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女真士卒和元军士卒的尸首,重重叠叠。

有士卒看到城墙上的惨状,都经受不住,呕吐起来。

赵洞庭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色,沉默良久,才道:“将抗元军士卒的遗体都清理出来。”

赵大下去传令,很快有许多士卒涌上城头,将城头上的女真将士、元军士卒还有百姓的尸首分开堆积起来。

而城下,更是有着密密麻麻的尸首。

还有士卒来报,水寨那头同样有着不少尸首,漂浮在河面上。

直到黄昏时,这些尸首才被彻底清理干净。

短短五日时间,在这梧州城内外,死亡的人竟是达到八万多之巨。

在这个人口稀缺的年代,甚至绝大多数县城都没有这么多人口。

完颜章率着他的女真将士,为他们的生命画了一个璀璨的句号。梧州城战,势必传扬天下。

赵洞庭在城头率着众将士祭天,亲自将女真士卒们的遗体点燃。待得尸体都焚为灰烬时,他亲手将完颜章的骨灰洒下城头,“即日起,梧州城更名为女真城。朕在此立誓,大宋不灭,女真便终有辉煌之时。”

后面这句话,他说给后头的将士听,亦是说给亡魂仍旧游荡在梧州城头的女真阵亡的将士们听。

这是完颜章用自己和近万女真将士的生命,换来的承诺。

赵洞庭不知道自己的破伤风能不能治好,是以,他说的是南宋不灭,而并非是他不死。

第225章 湖中仙子

旁边随行的宋朝史官连忙将赵洞庭的这句话记录在本子上。

“景炎四年,抗元将军完颜章率近万女真士卒抵挡元军,悉数牺牲于梧州城,皇上有言,梧州城即日更名为女真城,大宋不灭,女真便……”

夜色渐渐黑了,焚化尸体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梧州城内沉寂如鬼城,除去军营外,几乎没有半丝光亮。

赵洞庭也在军营中,突然将文天祥、岳鹏、苏泉荡等人全部宣到营帐内。

破伤风的潜伏期有的人是数天,有的人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但发病越快的,却越危险。他手掌受创后,不过短短的四天多时间就出现头晕、乏力的症状,自然严重。而出现他这种症状后,可能生命再也无法延续多长的时日。

莫说是这宋代,便是现代,赵洞庭也没少听说有人因破伤风而死亡。

这是种死亡率极高的病,连现代医学都不能保证治愈。

只要病症更为严重,那时候他或许就离死不远了。他没有时间继续在梧州城耽搁下去。

在这个年代,他最不放下的还是乐婵。纵是百草谷治不好破伤风,能在死前去见见乐婵,跟她道个别,也不算白白穿越到这南宋一趟。

文天祥等人并不知道赵洞庭患破伤风的事,到营帐内,都站在赵洞庭的床榻前。

赵洞庭开口说道:“此时叫诸位来,是朕有些事情想要和诸位交代。”

文天祥道:“皇上,您身体有恙,有事何不明日再说?”

“来不及了。”

赵洞庭苦笑道:“朕患的是破伤风。”

文天祥他们脸色都是惨变。破伤风在这个年代几乎已经和死亡划上等号。

赵洞庭自己倒是看开不少了,自顾自又道:“朕准备随乐无偿前辈去百草谷看看能否为朕医治,今夜便动身。朕走后,军中大事皆由军机令你做主,若是元军攻雷州,广西可弃,我朝需以雷州为根基,慢慢扩张,不可操之过急。若是朕回不来,军机令你便为我大宋新皇,我已留下遗诏,若是朝中有谁不服,将其驱逐便是。秦寒之人韬略在胸,你可重新将他召回来,有他在,我大宋或许真的可以光复。”

“皇上!”

文天祥大惊失色,跪倒在地,“老臣并非皇室,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岳鹏、苏泉荡两人也在旁边欲言又止。

赵洞庭笑道:“我大宋沦落至此,非不非皇室又有何重要?只要军机令你能让百姓都过上舒坦日子便好。”

文天祥泣不成声。

岳鹏、苏泉荡两人的眼眶也是红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洞庭竟然患的是破伤风。一时之间,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赵洞庭是整个宋朝的灵魂和主心骨。

他们才刚刚看到抗元复宋的希望,可现在,这希望又在渐渐熄灭。

赵洞庭从床上走下来,眼眶也是有些泛红,转头对乐无偿道:“前辈,咱们这便出发吧!”

经过这一年多时间以来的相处,他和岳鹏等人虽未君臣,但也是兄弟。他也舍不得他们。

然而,疾病却是这天地间最无情的东西。说要夺走人的性命,便会夺走人的性命,任你是万古枭雄,还是人中豪杰,都难以幸免。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豪杰,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病魔之下。

看着赵洞庭带着乐无偿缓缓出帐,岳鹏哽咽喊道:“皇上,末将随您前往百草谷!”

赵洞庭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道:“时间紧迫,朕带无偿前辈和赵大、赵虎去即可。军中离不开你们。”

话音落下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营帐门口。

不多时,数十飞龙士卒拱卫着一辆车辇飞速驰出梧州城,往北面贺州而去。

萌渚岭横贯广南西路贺州境内,直绵延到荆湖南路九嶷山。而百草谷,就在荆湖南路的边界处,离贺州并不远。

梧州在贺州南面,赵洞庭只需穿过贺州,便可到百草谷所在的姑婆山,并不需要多少时日。

当然,以他现在的病情来看,时间显然还是十分的紧迫。

破伤风这种病,越早治越好,等到病症严重时,再想治,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赵大、赵虎两人驰马在赵洞庭车辇左右,不断呼喝飞龙士卒加速前行。

赵洞庭躺在车辇内,发着呆。

他在想,若是他死了,南宋会不会按着历史的轨迹,最终还是被元朝灭亡。到时候,文天祥、陆秀夫、岳鹏、苏泉荡等人不知道是什么下场。杨淑妃、颖儿、乐舞、韵锦她们又能否留得性命,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在这里竟然已是有着如此多的牵绊。

天色亮了,又黑了,又亮了。

如此过去两天时间,傍晚时,赵洞庭他们到得梧州和贺州边界处,东安江的末端。

人乏了,马也乏了。

东安江在这里形成湖泊,湖泊中湖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折射着夕阳余晖。

数十骑在这里驻足,飞龙士卒们翻身下马,战马迈着小碎步跑去吃湖边的青草。

赵洞庭从车辇中走下来,坐在湖畔旁,看着湖水。湖泊中好似荡漾起乐婵的影子,在对着他微笑。

然后,耳朵里仿佛又响起韵锦的琴音,她在轻唱赵洞庭为她写的那首盼君归。

赵洞庭嘴角微微勾勒起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乐无偿悄然走到赵洞庭的旁边,忽然道:“皇上……”

赵洞庭睁开眼道:“前辈,怎么了?”

乐无偿几经犹豫,道:“皇上若能痊愈,草民愿意将蝉儿嫁入宫中。”

在平南县城时,他纠结赵洞庭的年纪和身份,赵洞庭问他是否愿意将乐婵嫁给自己,他始终没有松口,只是敷衍等战事过后再说,还说百草谷的那些女人定然不愿意放人。而这两天,赵洞庭常常说,临死之前去百草谷再看一眼乐婵也知足了,这让得乐无偿心里悄然发生了转变。

他看得出来,赵洞庭是真正喜欢自己的女儿。这不禁让他想到自己的妻子。

第226章 青衣剑仙(1)

那时候,妻子不也比自己大么?

那时候,自己和妻子的爱情不也同样被百草谷阻挠么?

在经过强烈的思想挣扎后,乐无偿忽地很想看到乐婵和赵洞庭圆满。

他和妻子的遗憾,若是能在赵洞庭和乐婵的身上得到圆满,这似乎是个不错的结果。

他此时甚至想着,若是皇上真能大难不死,自己便是抛掉信义,将乐婵从百草谷中抢回来,亲自送往宫中又有何妨?

妻子的事,始终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遗憾。

若是当初他强硬些,以武力将百草谷主打退,他们便不用逃到河山去,他妻子也兴许不会死。

赵洞庭闻言惊喜,“真的?”

乐无偿见他这样,心情也稍稍开朗些,笑道:“自然是真,只是皇上还得能劝婵儿下山才好。”

赵洞庭滋滋磨着牙齿,“她若是不愿下山,朕便将她绑下山,如何?”

乐无偿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赵洞庭还真有点担心他生气,挠挠头道:“呵呵,朕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这夜,一行人就在湖畔旁扎营住下。

翌日大清早,赵大、赵虎两人就将士卒们呼喝起来,然后收拾营帐,准备出发。

可在这时,湖中却忽有埙声传来。空荡飘渺,仿若天外之音。

一叶扁舟随波逐流,缓缓而来。

一白衣女子飘然立在船头,仿似随着埙声从天外而来。

她容颜绝美,美得让这湖泊都失去颜色。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美目盼兮,看不到丝毫的瑕疵。

钟天地之灵秀,蕴山水之华英,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女子。

赵大、赵虎和那些刚刚上马的飞龙士卒们都怔住,被这绝美的女子摄住心神。

她似乎有种魔力,那飘然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便是乐婵、韵锦在这里,怕也得微微失色。

乐婵的美也飘然出尘,但是那种冷冰冰的飘然而尘。这个女子,则是种若即若离,似乎带着点点柔和,但又仿佛不可捉摸的出尘。

这种气息,对于男人来说无疑是充满着无穷的诱惑力。

赵大、赵虎两张丑脸都是张大着嘴,过几秒,赵大才结结巴巴道:“皇、皇上,有、有仙女。”

他们兄弟俩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和那女子同时出现在这画面里,登时有种大煞风景的突兀感。

赵洞庭在车辇内睡的,听到埙声时悠悠醒转,此时听到赵大的声音,掀开车帘,往湖上瞟去。

然后他也怔住。

这女子的确有吸引任何人目光的魔力,纵是去到人声鼎沸的城池里,怕也能让得街道上瞬间安静下来。

赵洞庭从没有敢想过,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绝美的女子。在上辈子,他也没见过。

那个年代,生不出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来。

这女人,可以说超然他对美女的想象力。她的眉目琼鼻,都精致到极点。

但船并未接近赵洞庭他们,在湖泊中随着波光,又渐渐去了。

女子只是偏头往这边瞥了一眼,凭然一笑,动人心弦。

飞龙士卒个个心生摇曳。

赵洞庭也是良久才回过神来,放下车帘,道:“出发吧!”

乐无偿在他旁边,刚刚也看到这女子容颜,以他的年纪也不禁感慨,“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赵洞庭也有心感慨,但没好意思说。光以容貌而论,这个女子的确还在乐婵之上。

但这话,赵洞庭能跟乐无偿说么?

这个女人虽然也让得他心头微动,但还不至于让他移情别恋。

初恋总是最动人,而乐婵,其实可以说是赵洞庭这两辈子的初恋。上辈子那个女人,只是伤痛。

一行人恋恋不舍看着那女子随着小船渐飘渐远,准备出发。

而这时,从湖泊旁却是忽又有一人影从芦苇荡中出现。

一席青衣,衣袂飘飞,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剑柄自肩头上露出来,自芦苇荡冲出后,竟是直入江中。

赵虎等人的眼神再度被摄住。

因为这青衣人脚下别无他物,只是双足轻点,竟在湖面上踏波而行。

翩然之间,恍若谪仙。

湖泊在他脚下如同平地,他就这般飘然在湖泊上越过数十米,轻轻落在那绝美女子的船上。

小船不见丝毫颠簸。

赵大结结巴巴又道:“皇、皇上,有、有仙人。”

赵洞庭在车辇内眉头微皱,再度掀开车帘走出。看到那小船上突然出现的青衣人,也是微微怔住。

这青衣人看起来便不凡,站在船头,好似和整个山水相融。

如若不是他颔下续着胡须,年岁稍长,怕真会被人以为和那女子都是被上天贬下来的谪仙人。

而青衣人的目光,也向着赵洞庭他们这边看来。双目狭长,隐有精光闪烁。

乐无偿似是感到气机,从车辇来走出来,脸色凝重,“皇上,此人是顶尖高手。”

赵洞庭轻轻点头,对着赵大他们轻声道:“戒备!”

赵大等人神色立刻肃然起来,数十骑拦在赵洞庭车辇前。因为,这时候青衣人已经向着他们来了。

只见他袖袍突然鼓荡,覆手间,小船竟是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岸边射来。

这手,当真如同神人。

不到十息时间,小船便已到赵洞庭他们面前的湖岸边。

青衣人飘然而起,越过数米,轻轻落在赵大他们前面不过数米处。

赵大武艺不错,但自知和这青衣人还相差十万八千里,豁然拔出剑道:“来者止步!”

为掩饰身份,他们出梧州城时,全部着的便服,兵刃也都是带的江湖中最为常见的长剑。

赵洞庭的眼神再度在白衣女子的面容上扫过,然后才注意到她脚下的小船。

小船两旁布满青苔,满是腐朽气息,看起来,已在这湖中飘荡许久。

这青衣人和白衣女子,应不是这里的人。

细细看过后,他才又将眼神放到青衣人的身上。这种人,真是完全诠释了他心中对江湖高手的想象。

第227章 青衣剑仙(2)

这简直就是活在尘世中的剑仙。

他的脑海中,瞬息浮现出一名字……剑神空荡子?

青衣人并没有出手打算,顾盼间好似全然没将赵大等人放在心上,忽然出声,问道:“诸位是大宋将士?”

赵大他们微惊。

乐无偿悄然挡在赵洞庭前面,说道:“还未请教。”

在气势上,也只有他可以和这青衣人分庭抗体了。赵大、赵虎他们,全然失了颜色。

青衣人道:“君天放。”

乐无偿的气息在这刻倏然凝住,赵洞庭不禁失声,“青衣剑仙君天放!”

过年那会,他在雷州看过百晓生江湖高手榜,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青衣剑仙君天放,蜀中人,轻功无双,高手榜排名第十,紧随在乞丐皇帝洪无天之后。

像他这种层次,已经不是顶尖高手可以衡量,而是绝世高手,举世罕敌。

青衣人对赵洞庭的吃惊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轻轻颔首。

在江湖中知晓他名号的显然不少。

乐无偿挥挥手,让赵大、赵虎他们收起兵刃,道:“在下乐无偿,不知青衣剑仙此来所谓何事?”

“断山指?”

君天放的眼中终于稍稍露出讶异之色,而后道:“我和侄女流离至此,想要换取些粮食,不知可否?”

赵大、赵虎等人,还有赵洞庭全部都是怔住。

娘咧,当真不愧是绝世高手,过来换粮食还这般飘然,好像是神仙过来讨要香火似的。

真的很难想象,如君天放这种人竟然也会为果腹而烦忧。放下身段要换取粮食。

乐无偿也是微微怔住,然后看向赵洞庭。

赵洞庭自然不介意和这样的绝世高手结个善缘,吩咐道:“赵大,取些粮食赠予君前辈。”

说着又看向君天放,“不过是些许粮食,前辈收下便是,无需换取。”

赵大取下自己的包囊,翻身下马,递给君天放去。

君天放收下包囊,却道:“君某不喜欠人人情。”

说着,他伸手入怀中,取出一块金锭来,抛给赵洞庭,“这些买下你的粮食应该是够了。”

乐无偿伸手接过金锭。

赵洞庭好无奈,满心的无奈。想要让这样的绝世高手欠个人情,却还被人家识破心思,真是苦恼。

看着君天放转身欲走,他实在是舍不得。

纵然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但要是宋朝能够招揽到君天放这样的高手,以后复兴或许能多些希望。

他忽地出声,问道:“前辈欲往何处去?”

君天放道:“梧州。”

然后脚下轻点,又飘然落到船上去了。

白衣女子盈盈朝着赵洞庭他们施了一礼,赵洞庭还要再问,君天放却是又已催动内力,小船疾射而去。

他显然并不想和赵洞庭等人有过多牵扯。

赵洞庭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君天放的船迅速远去,满心可惜,嘴里不禁感慨,“可惜了,可惜了。”

乐无偿在旁边轻叹,“皇上,如青衣剑仙这等出尘之辈,要想招揽,得需缘分。”

赵洞庭耸耸肩,心里也明白这点,有些怅然道:“走罢!”

莫说他眼下没有袒露身份,纵是说出自己是宋朝皇帝,君天放怕也未必会过多理睬他。

这些江湖中人,特别是绝世高手,本来就对皇权看得极轻。

“出发!”

赵大见君天放的小船已经在芦苇荡后不见踪影,挥手高喊。

数十骑护卫着赵洞庭的车辇继续向着北方而去。

如此又过几天,众人终到贺州北面边界临贺岭边缘。

乐无偿对赵洞庭说道:“皇上,再有三日,我们便可以到百草谷了。”

赵洞庭躺在车辇内床榻上,只是轻轻点头。

到现在,他的病情又已加重了。面部总是痉挛,牙关紧闭,说话都很困难,稍微受到点刺激,如光线、声音等,都可能会引起全身痉挛抽搐。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处在痛苦之中。

如果再得不到治疗,病情再恶化些,他是真的神仙也难救。

乐无偿眼中带着担忧,对车辇外喊道:“赵虎,你留下十人在这里看守车马,我和赵大带皇上前往百草谷。”

临贺岭中全是蜿蜒陡峭的山路,有些地方更是连路都没有,车辇和马都上不去。

赵虎领命。

赵大从外面钻到车辇里来,到赵洞庭床榻前,将赵洞庭背在背上,往外走去。

才刚刚被外头的阳光照到,赵洞庭整个人就不断的抽搐起来,面色微微发紫,承受着极大痛楚。

数十士卒在前面披荆斩棘,一行人往临贺岭上爬去。

山路陡峭,过不多时,一行人便消失在深深的丛林中。

赵虎命令士卒就地扎营,等待赵洞庭他们回来。

梧州。

文天祥在赵洞庭走后,留下刘子俊、杜浒两人率兴**镇守梧州,自己率着其余士卒赶往平南。

同时,留在荔浦县城内的士卒也押着元军的降卒同样赶赴平南。

在平南城中还有着不少的元军降卒,大战过后,小半个梧州满目疮痍,倍显凋零。有些城池沦为死城,而有的也不过仅仅剩下数千人。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赵洞庭身患破伤风,这些事情便都落在文天祥的头上。

如苏泉荡、岳鹏等人,打仗可以,但要说到治理,可就是门外汉了。

幸得文天祥是儒将,本是文臣,要不然,宋朝取下广南西路,怕也难以收拾这个烂摊子。

转眼,又过去三天。

傍晚时分。

小雨刚歇,深山中薄雾萦绕,满是清新气息。

赵洞庭数十人在山路上时隐时现。

到这时,赵洞庭已经病入膏肓,面色青紫,且偶尔还会口吐白沫,常常因为痉挛而导致大汗淋漓。

飞龙士卒个个衣衫褴褛,神情疲惫。

这三天为赶路,他们都没有怎么休息。

又翻过一座山,眼前的山峰上草木忽然变得稀薄,杂草丛生。乐无偿终是指向那被云雾遮盖住的山顶,道:“皇上,这便是姑婆山了!”

第228章 情人相见

赵洞庭却没有任何反应。

天色黑了。

幸得刚刚下过小雨,姑婆山上又树木稀缺,飞龙士卒点起火把,赵大背着赵洞庭继续往山上走去。

因为赵洞庭身体状况极差,这大大影响他们爬山的速度,上次乐无偿和乐婵来时,只用个多时辰就到了那百草谷的入口处,可这回,赵大等人却是足足用掉将近两个时辰。

终于到得百草谷入口时,已是深夜。

石壁前,乐无偿掀开藤蔓,道:“这里就是百草谷了。”

赵大连忙背着赵洞庭往里面走去。

可才刚进山洞,在火把的照耀下,前面却是出现明晃晃的剑光。

“何人深夜闯谷?”

他们上山时点起的火把显然被百草谷的弟子注意到了。

乐无偿忙拦在赵大面前,拱手道:“诸位仙子,乐无偿深夜来访,还请通报谷主。”

持剑的几个百草谷女弟子都微微愣住,中间穿着青色宫裙的女弟子道:“你怎的又来了?”

饶是乐无偿在百草谷呆过段时间,和她们相识,却也不见得她们有什么好脸色。

这些常年居于深山中的女人,实在没有什么和人打交道的经验,更不懂什么叫做笑脸相迎。

乐无偿倒也不至于和这些姑娘生气,微有焦虑道:“冒昧前来时有要事,还请诸位仙子代为通报。”

赵洞庭现在的身体状况极为恶劣,可以说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然而,那女弟子却是道:“谷主已经睡下,有事明早再说吧!”

这却是惹恼赵大。

赵洞庭性命垂危,他早已是心焦如焚,见得这女弟子这般不客气,当即喝道:“放肆!皇上亲临,还不速速让你们谷主出来迎接。要是皇上发生什么意外,老子夷平你们百草谷!”

要不是看这些弟子都是女人,他甚至已经要破口大骂了。

飞龙士卒们铿锵全部将剑给拔出来。

他们是赵洞庭的亲卫,赵洞庭就是他们心中的天,个个都能为赵洞庭舍生忘死。

虽然这些女弟子个个千娇百媚,但此时,他们显然也没有那怜香惜玉之心。

个个女弟子尽皆色变。

那绿色宫裙女弟子听及皇上两个字,脸色变幻,跺跺脚,终究还是匆匆往洞内跑去。

她们虽居深山,但也知道,这个天下是皇上的。南宋即将危亡,但赵洞庭还是百姓们心中的皇帝,只要南宋未彻底灭绝,宋帝这两字,在南宋这片土地上,总是有着极高的威严。

只不多时,百草谷主携带着四个穿着紫色宫裙的长老急急从山洞深处走出来。

到近前,见到持剑而立的众飞龙士卒,再见到赵大背上的赵洞庭,连忙跪倒:“一叶兰恭迎皇上。”

一叶兰,这任百草谷谷主的名号。

四个长老也紧跟着跪倒在地,“恭迎皇上!”

乐无偿瞧到这幕,悄然松口气。他担心的就是这些百草谷的女人不忌惮皇权,不将赵洞庭放在心上。

此时她们这般诚惶诚恐,显然已经没有这种顾虑。

赵大满脸焦急,“皇上率军和元贼厮杀时患破伤风,你们可能治?”

百草谷谷主和几位长老微微愕然。

乐无偿道:“先到里面再说。”

虽然有火把,但这洞口仍旧显得漆黑,显然不是瞧病的地方。

百草谷谷主回过神来,连忙请乐无偿他们往里面去。赵大背着赵洞庭往前疾行。

他现在甚至都感应不到太多赵洞庭的呼吸了,只能感觉到赵洞庭不断在微微的抽搐着。

过数分钟,百草谷谷主将他们带到一古色古香,充满药香的房间里。虽是山洞,但布置得极为雅致。

“还请将军将皇上放在床上,让我等细细诊断。”百草谷谷主开口道。

赵大忙将赵洞庭放在床上。

这个时候,赵洞庭脸色已是完全青紫,嘴角边还淌着白沫,呼吸微弱,看起来已经像是弥留之际了。

百草谷谷主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惊道:“确是破伤风之症,而且已是病入膏肓之相。”

赵大圆鼓鼓的眼睛里忽地淌出泪来,说道:“快些给皇上治疗,你们快些给皇上用药啊!”

“这……”

百草谷谷主满脸难色,“若是病状初期,我谷中尚且有法可以医治,可现在皇上他……”

噗通!

赵大猛地跪在地上,“求求你们,救救皇上吧!”

众飞龙士卒跟着跪下,尽皆哽咽。

在雷州的那些日子,赵洞庭对他们多为关照,常常陪他们训练。他们却是个个都视赵洞庭为大恩人的。

再有,赵洞庭率他们冲击杰苏尔大营,那一幕幕,都让赵洞庭深深刻在他们心中。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

百草谷谷主也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等非不愿为皇上治疗,实在……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虽然百草谷在江湖中号称医药无双,但这个年代的医术,终究有限。连现代都很难治疗破伤风晚期,更莫说是这个年代。

乐无偿颓然失色。

赵大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像是个孩子。

房间中霎时满是悲戚。

赵洞庭虽然难以动弹,但还尚有神智,咬着牙勾了勾手指,眼睛向着旁边瞟去。

乐无偿注意到这幕,连忙走到他旁边,问道:“皇上,怎么了?”

赵洞庭真的感觉自己像是随时都要死了,强提起气,缓缓道:“乐……乐婵……”

这些天来病情渐渐加重,他也逐渐想通了。虽然他没有能够光复宋朝,但到底还是为宋朝稍稍打开局面了,也算对得起那些臣民们对他的殷切期望。他现在只想再见见乐婵,如此,也不再有什么遗憾。

乐无偿心中轻轻叹息,扭头对百草谷谷主说道:“谷主,能否将乐婵请出来?皇上想见她。”

他这话说出口,有个娇小玲珑的长老眼中却是忽地放出亮光来,说道:“乐婵正在精研百草针法,其中或许有可以治疗破伤风的方法也说不定。”

第229章 治疗之法

百草谷谷主一怔,连道:“快快去将圣女请来。”

虽然眼下湖荆湖南路已经全部沦陷元朝之手,但她们这些人,还是将自己当成宋朝百姓的。

刚刚说话的娇小长老连忙往房间外走去。

乐无偿他们都看到希望,连轻声对赵洞庭说道:“皇上且先别急,百草谷中兴许还有治疗您的方法。”

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想笑,但却是满脸的苦色。破伤风的患者脸上痉挛,总是这样的神色。

不过数分钟,乐婵跟着那长老匆匆走进房间里来。

她直直走到赵洞庭的床榻前,眸中泪光荡漾,“皇上……”

这些时日来,在百草谷的洞口,常常有个形单影只的身影,望着群山怔怔出神。

乐婵以为自己能够彻底忘却赵洞庭,但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赵洞庭这稚嫩的身影已经扎在她的心里。她越想忘记他,他的身影却越是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碙州行宫的淡定从容,秀林堡的怒发冲冠,那一幕幕,都让她难以忘却。

赵洞庭嘴角扯了扯,“乐婵……”

刚喊出名字,他的身子又是痉挛起来,整个人忽地弓起来,脑袋往后仰起,像是被蒸熟的虾子。

“皇上!”

乐婵眼中蓄满的泪水终是滑落下来。

百草谷谷主连道:“快去取玉真散来,煎熬蝉衣,缓解皇上病情。”

玉真散和蝉衣,都是治疗破伤风前期的药。玉真散能解痉挛,而蝉衣,则是黑蚱褪下的壳,有时候对破伤风能起到作用。

“呃……”

赵洞庭紧紧咬着牙齿,过去足足十余秒才缓解下来,身体又渐渐舒展。

他手指颤抖着,向着乐婵搭在床边的手摸去,“秀林……秀林堡……我……我不该……凶你……”

他只以为,乐婵是为这事生气,才毅然答应成为百草谷的圣女。

乐婵泣不成声,只是摇头。

百草谷谷主在旁边自然瞧出来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神色微有古怪起来,咳嗽两声,道:“洛神,你这些时日来精研百草针法,其中可有能治皇上破伤风之症的法子?”

乐婵眼泪婆娑地回头看谷主,然后忽地起身,匆匆往屋外跑,“我这就去看。”

百草针法做为百草谷的镇谷针法,深奥难懂。她才来百草谷不过十个月多点的时间,自然还没能将百草针法钻研透彻。而谷主等人又认为她在医药之道上有着极高的天赋,这些时日来将百草针法交给她钻研,却又谁都没有拿去看过。

如果她们看过,以她们的根底,现在兴许不用这般惶急。

赵洞庭看着乐婵跑开,眼中渐渐流淌出笑意。

乐婵能为他哭,他已是心满意足。这说明她心中是有他的。

很快,有百草谷弟子端来玉真散。

乐无偿喂赵洞庭刚刚服下,乐婵也捧着百草针法跑进来。

她眼角仍是挂着泪水,对谷主说道:“书中有能排解毒素的针法,可、可是我还没有练过。”

破伤风是由破伤风梭菌侵入人体而造成的,破伤风毒素主要是侵袭神经系统中的运动神经元,而造成人体痉挛,到最后导致窒息。这个年代自然不懂什么病菌,但却也知道,破伤风是由毒素引起。

谷主从乐婵手中接过百草针法,让乐婵翻到记载排解毒素的那页,脸色逐渐变得愈发难看。

百草针法中记载着许多中针灸之术,可这些针灸之术尽皆不同,施针经脉、施针顺序,还有施针的力道等等,全部都需要经过专门的练习才能掌握。她懂针灸,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掌握这门针灸之术,却也为难。

好半晌,她才对赵洞庭说道:“皇上,此针法虽然有可能治愈您的破伤风之症,但我谷中从未有人习过。老身实在不敢断言能否将皇上你彻底治愈,且此针灸之术涉及要穴,颇有风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让皇上您……还请皇上自己定夺。”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哪怕针灸,成功率也极低。而且还可能让赵洞庭遭遇不测。

他若不治,兴许还能撑几天,若是治,可能在针灸的时候就会丧命。

乐无偿、赵大他们都看向赵洞庭而去。

赵洞庭却并没有犹豫。已到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舍不得离开这个岁月。

反正也没几天好活,纵是真的发生意外,也不过是早死几天而已。且这样躺在床上,承受痛苦,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手指微微动弹,嘴角蠕动着道:“治……”

谷主闻言,却是将百草针法递还到乐婵手中,道:“皇上这两日应该还无恙,你快些熟悉这门针法。”

乐婵手足无措,“这、这怎么行?我还从未试过针灸。”

说着她忽然跪在地上,道:“请谷主亲自为皇上医治。”

谷主苦笑,“老身自然愿意为皇上医治,可这百草针法,却需配合百草心法才能施针。老身虽为谷主,可修的并非是百草心法。祖师留有祖训,此心法,谷中只有历代圣女方可修习。”

百草谷谷规森严,处处都有禁锢,不得逾越。

圣女和谷主都是终身制,谷主死后,并不是由圣女接任,而是从长老中选拔。

谷主是百草谷权威最高的没有错,但百草谷的医术精髓,却始终都是由圣女在传承。

这也是为何当初乐无偿和上代圣女香雪兰的爱情为何会被谷主极力反对的原因,除去谷中本来就有弟子不得出嫁的规矩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圣女掌握着百草谷医术的精髓。圣女若走,百草谷的医术传承之精髓便可能外传,甚至可能断绝。

乐婵眼中又淌出泪来,焦急道:“可、可我修的也不是百草心法啊,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她脸色忽地泛起些微晕红。

这些天来她虽常常捧着百草针法,但实际上有很多时候都是捧着书,脑子里却想的是赵洞庭,发呆。

那百草心法记载在百草针法的最后面,她到现在整本书才看过小半,自然还没有看到那里。

第230章 洞庭醒转(1)

谷主失色,“你、你这孩子,怎么还未开始修行百草心法?”

说着,她看向赵洞庭,愧疚道:“皇上……百草谷……怕是无能为力了。”

乐婵眼中也是蓄满自责,哭着道:“都怪我,都怪我……”

赵大红着眼睛从地上蹿起来,神色大怒,冲着乐婵怒吼:“你为何不修?为何不修啊!”

他甚至要动手打乐婵。

现在的他,已然有些失去理智了。

旁边的乐无偿倏然出手,抓住赵大的手,冷冷斥道:“赵大!”

赵大稍微回过神来,想起乐婵是乐无偿的女儿,愤愤甩开乐无偿的手,往墙角走去。

众飞龙士卒都是怒视乐婵,更是让得她慌乱不已。

这时,乐无偿却是忽对乐婵说道:“婵儿,你快快看那百草心法和你所修功法运转行径是否相同!”

乐婵和谷主等人都是愣住。

乐无偿又道:“你可还记得,你的功法是你年幼时你娘亲教与你的,或许就是百草心法也说不定。”

乐婵顾不得说话,连忙翻看起百草心法来。

看到最后,她又哭又喜,“真的,娘亲教我的真是百草心法。”

乐无偿紧绷的脸终于是稍微轻松下来,谷主等人也是微微露出喜意。

谷主连道:“那你快快去将那针法看熟,到时候兴许真能治好皇上也说不定。”

乐婵重重点头,就要往外面走去。

“乐婵……”

可这时,躺在床上的赵洞庭却又出声了。

乐婵走到他床边,轻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赵洞庭气若游丝地说了句话,直让得她的俏脸瞬间红透,连耳朵根子都显得晶莹剔透起来。

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赵洞庭眼珠子转动,睨向乐无偿,道:“前……辈,让大家……都出去罢!”

乐无偿脸上泛起些古怪,随即点头,“大家都随我出去吧,皇上需要休息。”

赵大在墙角落里,没注意到刚刚这幕,却是道:“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陪着皇上!”

这差点只没让赵洞庭吐血,这个不解风情的莽夫。

看着谷主她们的脸色都古怪起来,他咳嗽两声,道:“出去……”

赵大敢不听乐无偿的话,却不敢不听他的,挠挠头,只得带着众飞龙士卒往外走去。

乐无偿和谷主、百草谷四位长老也跟着出去。只是离开前,眼神难免在赵洞庭和乐婵之间游离。

房间里就剩下赵洞庭和乐婵两人。

赵洞庭眼中泛起笑意,道:“有你陪着,我就算是死了,也知足了。”

“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乐婵连忙伸手捂住赵洞庭的嘴,却又如受惊的小雀般忽地弹开,俏脸晕红,“我、我先看针法了。”

赵洞庭眼中笑意更浓。

他刚刚跟乐婵说的是,“你能否在这里陪我?”

房间内安静下来。

时间悄然流逝。

赵洞庭的眼睛始终都是盯着乐婵,不曾移动。乐婵低着头看百草针法,心头却如鹿撞。

就这般,过去两天的时间。

乐婵始终都在房间内陪着赵洞庭,没有离开。屋外除去有弟子送药进来,其余人也没有进来打扰他两。

不过赵洞庭的情况还是又恶化了,玉真散和蝉衣只是稍微延缓他痉挛的症状,并没能让得他的病情有什么好转。

他真正到了生命垂危之际。

这日傍晚,在赵洞庭又口吐出白沫后,谷主她们都匆匆从屋外走了进来。

谷主看过赵洞庭的情况,凝重道:“必须要立刻给皇上医治了,要不然,皇上怕是难以撑过今晚。”

说着她也不再和乐无偿等人商量,直接从袖中取出银针,递给乐婵,道:“洛神,尽力为皇上医治。”

乐婵接过用牛皮包裹的银针,偏头看向赵洞庭而去,眼神有些深邃。

谷主又吩咐屋外弟子,“来人,给皇上宽衣。”

随即对刚刚随着她走进来的乐无偿、赵大等人道:“诸位请到屋外静候吧!”

几人很快又走出屋子。

有娇滴滴的女弟子进来,将赵洞庭剥了个光洁溜溜。

她们虽是医生,但也是黄花大闺女,此时难免面红耳赤。乐婵也是眸光荡漾,羞不可抑。

等到女弟子们出去,房间内又只剩下她和赵洞庭时,她就更是羞涩了。

还好此时赵洞庭已经陷入昏迷,要不然,她怕莫会就这样羞涩得晕过去。

她捏着银针,缓缓走到赵洞庭旁边,看着眉头微缩,眼睛紧闭的赵洞庭,咬紧了嘴唇。

屋外。

乐无偿问谷主,“谷主,您看过那针法,能有几分希望治愈皇上?”

“唉……”

谷主却是轻声叹息,“若是洛神针法熟练,大概有九成希望。可现在……怕是不到两成。”

两成……

乐无偿、赵大等人听到这话,眼中都不禁露出深深担忧之色。

再看向房间内时,又涌起浓浓的希翼。

赵洞庭,是整个大宋的希望。

众人的心在这刻都提到嗓子眼,默默在心中祈祷着。

赵大率着飞龙士卒突然往山洞外走去,然后跪倒在地,向天祈求赵洞庭能够平安。

而要说最紧张的,无疑还是乐婵。

她紧张得连呼吸都摒住,可看着赵洞庭赤身luo ti,却又止不住的心如鹿撞。

虽然赵洞庭现在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但身体好转且修行内功后,他的身材已是以极快的速度发育起来。因为坚持锻炼,浑身上下都有着流线型的肌肉,腹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呼……”

乐婵贝齿将下唇紧紧咬着,眼中羞涩如水。

她在心中不断地跟自己说,“我是医者,我是医者……”

如此过好阵子,她才总算是稍稍平静下来。

将牛皮匣打开,里面是整齐摆放的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上头大,下面小。

乐婵微微闭上眼睛,强忍着羞涩将赵洞庭翻过身去。从牛皮匣中捏出一根约莫有六七寸长的银针,缓缓舒着长气,鼓足勇气,往赵洞庭的腰上扎去。这里有阳关穴,又名脊阳关,针扎此处,于治疗破伤风有不错的效果。

第231章 洞庭醒转(2)

而这种极长的银针,又名为长针,为古代九针之一。

九针分别为镵针、员针、螫针、锋针、铍针、利针、毫针、长针、大针,各有妙用,说是能治百疾也并不夸张。

银针微微颤栗着,乐婵好不容易稍微平缓下去的心再度紧张起来,没敢下针。

她虽然这两天将百草针法中这排毒的阵法牢记于心,也用人偶实验过,但说到底,她没有在人体上扎过,可以说没有任何的临床经验。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让得赵洞庭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以赵洞庭现在的情况,实在再也经不得任何折腾了。

在乐婵旁边,案几上摆着油灯,她捏着银针,已来来回回在油灯上灼过数次。

所谓关心则乱,若是赵洞庭和她素不相识,她绝不会如此紧张。然而,赵洞庭却是深深刻在她心中的人。

时间缓缓流逝,昏迷的人人事不醒,醒着的人倍受煎熬。

乐婵的脑子里止不住地想,若是赵洞庭出现意外怎么办。这更是让得她迟迟不敢下针。

又过去足足十余分钟,乐婵的下唇已是咬出血来,这才捏着银针真正扎到赵洞庭的脊阳关上。

她运转内力,轻轻搓动银针,下唇咬得更深,柳眉紧蹙,连呼吸都完全摒住。

她生怕自己的手会颤抖,力道会不匀,而导致昏迷的赵洞庭突然发生什么意外。

庆幸的是,这针扎下去,赵洞庭仍是没有动弹。

这让得乐婵悄然松口气,总算不再那么紧张,但额头还是有细密的汗水浮现。

“脊阳、然谷、龙泉……”

她嘴里轻轻念叨着,等得自己呼吸完全平缓下来,才又在牛皮匣中捏起一根银针。在油灯上灼过之后,往赵洞庭的然谷穴上扎去。

这刻,这个房间内仿佛再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去多长的时间,赵洞庭的身上已是被足足扎下十余根银针。

乐婵浑身被汗水湿透,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似的。青丝贴在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稍显凌乱。

“风口……”

然而,等她又将一根银针扎入到赵洞庭的风口穴时,意外发生了。

“啊!”

昏迷不醒的赵洞庭整个身子忽然微微颤栗起来,体内好似有逆乱的气流在涌动。这让得乐婵惊叫,瞬间花容失色。

“皇上!皇上!”

可赵洞庭只是颤抖,眼睛却并没有睁开。

乐婵眼前瞬间被泪水弥漫,不知所措。

屋外的人听到里面的惊叫,纷纷闯到屋里来。

谷主和乐无偿同时蹿到床边,乐无偿看着赵洞庭在无意识的颤抖,惊声道:“皇上怎么了?”

乐婵只是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刚刚在皇上风口穴上扎针,他、他就忽然颤抖起来。”

“莫慌,莫慌……”

谷主眼中也微有不解,但强自镇定着,道:“这可能是你的百草内力引起皇上体内气机蹿动。”

众人都是紧紧盯着赵洞庭,这时也顾不得什么避讳了。

乐婵听到谷主的话,双眼中涌起无限憧憬,双手将裙摆捏得极紧。

她真怕赵洞庭发生什么意外,在这刻,心中甚至有生出想要和赵洞庭共同赴死的想法。

当然,这想法只是稍瞬即逝。她性子刚强,纵是赵洞庭身死,她会悲哀,但也断然不会寻死觅活。

时间一分一秒的艰难流逝着。

屋内异常寂静,只有赵洞庭在不断的颤抖。

终于,过去数分钟,赵洞庭的身子又渐渐平缓下来,不再颤抖。

谷主重重松口气,道:“皇上体内气机已经平缓下来,应是无恙。”

乐婵道:“那、那我还要继续施针吗?”

“当然。”

谷主道:“眼下只差数针,足可见你天赋之超然。”

说着看向乐无偿和几位长老,又道:“诸位,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施针时不能有任何打扰。”

乐无偿看向乐婵,轻声道:“婵儿,都靠你了。”

说完又怕乐婵紧张,连忙又补充道:“你也不要太紧张,生死有命,尽力就好……”

他轻轻叹息,跟着谷主往屋外走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乐婵和赵洞庭两人。

乐婵咬起嘴唇,沉默数分钟,才又捏起银针给赵洞庭施针。

百草针法所述的这种能排解体内毒素的针法共有十九针,现在已扎十四,还有五针。

风门穴之后,是大顺穴。

乐婵将银针小心翼翼扎入到赵洞庭的大顺穴中,心里不禁喃喃念叨:“大顺,大顺,皇上,你也要如这穴道之名,顺顺利利才好……”

一针。

又一针。

越到后面,乐婵扎针的速度越发缓慢起来。扎一针,往往要调整呼吸许久。

天见可怜,过去足足将近两刻钟的时间,乐婵终于是将银针插在最后一个穴道--水泉穴上。

看着赵洞庭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乐婵的嘴角微微勾去,然后伏在床边,就这般静静地看着赵洞庭。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将眼睛睁开来啊……

但是,直到浓浓的疲惫倦意将她侵袭,让得她沉沉睡去,赵洞庭都还没有苏醒过来。

屋外乐无偿、谷主等人怕打扰施针,也不敢冒然进来。

山洞外,赵大和数十飞龙士卒仍旧跪在地上,面向苍天,额头已是叩出了血。

时间缓缓流逝。

天色渐渐黑了。

赵大等数十身影跪在洞外,显得那般苍凉。

屋内,乐婵悠悠醒转。刚睁开眼,却是看到有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呀!”

她惊呼一声,仓促站起身来,随即整颗芳心都被惊喜充斥,“皇上!您醒了!”

她差点扑到赵洞庭的身上,但上前两步,忽又顿足。

赵洞庭苏醒过来,而且看似状态不错,这却是让她满心的担忧都渐渐散去。而当这种担忧散去时,理智又回归到她的脑海。

理智和羞涩都让她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俏脸晕红着盈盈施礼道:“洛神见过皇上。”

赵洞庭眼中泛起的浓浓笑意在这瞬间悄然凝住,他自然感觉得到,乐婵在有意的疏远自己。

第232章 谷主的态度

在这瞬间,他甚至有些希望自己还是那病入膏肓的状态,那个时候,乐婵对他好生亲近,心心相依。

心中微微叹息着,他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乐婵知道赵洞庭说的是什么,微微摇头,只道:“皇上,现在乐婵已是百草谷的圣女洛神了。”

她甘愿答应谷主入百草谷为圣女,便没有再想过要反悔,也决意斩断尘根。

她现在或许还没有做到,但正在向着那个方向努力。如果不是赵洞庭垂死,她断然不会和他相见。

赵洞庭深深看着乐婵半晌,忽道:“朕的病好了?”

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若是说得太深,或许就真的连丝毫希望都没有了。

乐婵满脸羞怯地看向赵洞庭的后背,在他的背上,密布着细密却浓黑如墨的汗液。这大概就是他体内的毒素。

乐婵心中微喜,道:“应该是好了。”

说着,她连忙偏头冲屋外喊道:“父亲、谷主,皇上醒了。”

乐无偿和谷主及四位长老推开屋门,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谷主,您快些给皇上看看。”乐婵见到谷主,忙道。

谷主走到赵洞庭旁边,看见赵洞庭背上的黑色汗水,面露喜色,“成了,成了。这就是毒素!”

随即她光洁的脸上也是有些泛红起来。

虽然她的年纪不知道要大赵洞庭多少,但说到底从未有过男人。以前也从没有这般看过男人的身子。

这个年代年女之别逐渐加重,连市井之中的女子都极为注意与男人之间的避讳,更遑论百草谷这些从未和男人过多接触过的女人们。

赵洞庭脸上也是有些讪讪,看着屋内这老老小小的女人都盯着自己,那好奇想瞧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瞧的模样,让他也是有些臊得慌,感觉自己像是那动物园正在那啥的猴子。

不过听到谷主的话,他心中也是悄然松口气。

他苏醒过来后,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破伤风是否被医治好了,如今,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

他可以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

他的胸怀,他的抱负,还可以继续施展下去。

直到实在按捺不住,他才咳嗽两声,轻声道:“乐婵,那什么……能不能且先拿丝被给朕盖住?”

屋内女人的脸色更红。

谷主别过头,道:“乐婵,先为皇上将银针给取下来吧!”

四个长老也是连忙转过身去。

她们数十年都没见过男人没穿衣服的模样,刚刚这短短时间里,可没少用眼神偷瞧赵洞庭。

百草谷的医术中有描述男人的身体是什么模样,但亲眼所见,自然是又别有不同的风味。

“是……”

乐婵强忍着羞涩,将赵洞庭身上银针一根根取下来,然后连忙用丝被帮赵洞庭盖住。

做完这些,她俏脸已是润红如天边晚霞。

若是屋内无人,她还不至于如此。可现在,连她父亲乐无偿都在旁边瞧着呢,实在让她羞涩得紧。

直到赵洞庭又轻轻咳嗽,谷主等人才回过身来,见到乐婵已经帮赵洞庭盖好丝被,眼中好似还有些惋惜之意,仿佛刚刚还没有看够似的。沉默数秒,谷主才道:“皇上大病初愈,还需调养。老身这便让弟子进来给皇上擦拭身子。”

说着,她便对屋外喊道:“绿萝、薄荷,进来给皇上净体。”

这总算让屋内诡异的气氛稍有缓解。

“是。”

屋外响起女弟子的应答声,然后不过数分钟,便有两个女弟子端着水盆进来,就是之前给赵洞庭宽衣的那两个,现在俏脸上也同样是布满润红。

百草谷上下,都是没怎么接触过男人的“奇……”女子。可谓是群奇怪的生物。

她们身居深山,对男人保持着距离,但这种距离,却又让得她们心中都对男人产生极强的好奇,便好似西游记中的女儿国。

绿萝、薄荷两个低眉顺眼的进来,却止不住偷瞧赵洞庭。

除去羞涩之外,她们心中赫然还隐隐有些期待。而这期待,又让得她们更为羞涩。

她们只觉得自己想看男人的身子真是羞耻,可却止不住地还是想仔细看看,男人的身子到底是什么样。

倒是赵洞庭反而有些放不来了,有些讪讪道:“乐婵,能不能由你来替朕擦拭?”

他感觉百草谷这些女人的眼神全都怪怪的,只有乐婵还算正常。

殊不知,这全是因为乐婵刚刚入谷不久,对男人并没有那般浓烈的好奇心。

“啊?”

听得赵洞庭这话,她一声嘤咛,羞不可抑。双眼水汪汪地瞥着赵洞庭,看着他还是无精打采的虚弱模样,又实在不忍说出拒绝的话来。

乐无偿在旁边,眼角直抽抽。

在他看来,赵洞庭这分明就是在趁火打劫,虽然他已经同意两人成婚,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谷主眼眸深处浮现担忧之色,忽道:“皇上,洛神乃我谷圣女,冰清玉洁,为皇上医治是事态紧急,至于擦拭身体,这个……恕百草谷不能从命。”

乐婵本来打算答应的,听到谷主这么说,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冰清玉洁?”

赵洞庭怔住,不禁腹诽,“难道你们百草谷其他弟子就不冰清玉洁了?”

他能感觉得出来,谷主有意在避免他和乐婵过多接触,特别是亲密接触。显然谷主已看出什么来。

看来,谷主心中很是排斥他和乐婵亲近。这让得赵洞庭心中不禁又是涌出几抹烦忧。

乐婵自己尚且都没有勇气面对这份感情,如今谷主又是这般态度,他和乐婵之间,距离圆满只怕真的还有很远距离。

话已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法腆着脸再要求乐婵帮她擦拭,为掩饰心中那点花花肠子,有些尴尬道:“这个……既然如此,就让朕的亲卫来为朕净体吧!百草谷帮朕医好破伤风,朕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

他不让那两个女弟子帮他擦拭,其实也有点担心乐婵吃醋。

第233章 龙求凤

不过这自然是多虑了,这个年代三妻四妾极是正常,大多数女人们心中都遵的是三从四德,对这点事,大概都不会放在心上。便是放在心上,也绝不会表现在脸上,更何况乐婵和赵洞庭之间还并没有什么名分。

谷主微微怔住,眉头轻锁,随即点头,道:“绿萝,去将将军们请进来。”

绿萝盈盈施礼而去。

还别说,百草谷的女人们真是个个都有韵味。

绿萝、薄荷是同胞姊妹,长得极像,年岁都不过十五六岁,像刚刚才露尖尖角的池中清荷,青翠欲滴。

赵洞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这话。

不过,赵大他们还是很快从洞外赶进来,个个额头通红。

见到赵洞庭好转,赵大像是神棍似的对着屋外拱手道:“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

众飞龙士卒也是激动不已。

他们都没怎么读过书,只以为真是老天爷显灵。这个年代有许多东西还无法用科学解释,人们对大自然带着极大畏惧心里,上至君臣,下至百姓,罕有不信命,不敬天的。

以往的皇帝,遇到旱涝天灾,亦或是战事将临,甚至是皇亲贵胄有疾,但凡是人力不能妥当解决的难事,或是离奇蹊跷之事,都会率大臣向天祈福祷告。

为此,皇宫内还设有专门负责祈福、祭天等事宜的太常寺。

太常寺卿、少卿、太常寺丞多是由江湖中佛道两门极有声望的大能担任,在朝中都有极高的话语权。

这个年代的人信仰先兆、梦境等等,无处不神,在将神仙的地位拔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连带着对这些方外之人也极为尊崇起来。道教天师遇到皇帝,甚至可以不用施礼,反而连皇帝都得客客气气。

赵洞庭本不怎么信这些,心中觉得好笑之余,却也感动。

他知道,赵大他们脸上的血迹肯定都是叩头叩出来的。这真是群有些愚昧,却又极为可爱的人。

但要说赵洞庭对占卜等道全然不信,却也不是。秦寒以前说什么帝星晦暗,然后在他穿越过来时又突然变得极为璀璨,还有李元秀说自己年轻时得遇异人,那异人说他使用引脉术之日便是大劫之时,这些听起来都颇为荒唐,可却又好似冥冥之中有那么点难以解释的神奇。

是以,赵洞庭心里也是有些将信将疑,对神明等事,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当然,向老天祈福,求雨什么的,他绝对不信。这绝对是忽悠人的。

深深看赵大几眼,赵洞庭话语中有种英雄末路般的颓然,“赵大,你帮朕擦擦身子。”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是满脸古怪。

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赵洞庭都是个钢铁直男,想想赵大这个粗犷丑男拿着毛巾在自己身上擦啊擦啊的场景,兴许还会带着谄媚的微笑,他便止不住的不寒而栗,心里发毛。

但赵大,却是喜滋滋地点头,“好咧!”

他倒是没想那么多,这个年代男人之间没太多讲究。哥俩好的,同池沐浴洗澡都是常事。

擦个身子而已,算啥?

等到乐无偿他们出去,赵大端着水盆到赵洞庭面前,眼睛圆鼓鼓瞪着赵洞庭。

赵洞庭羞愤欲死,认命般地闭上双眼。

当赵大打湿毛巾,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便猛地都窜起来了。

此番遭遇,成为他这辈子都不愿回忆的“痛楚……”,也让赵洞庭留下某个“病根……”

“皇上,好了。”

等到赵大终于重新帮他盖好丝被,赵洞庭倏的睁开眼,直勾勾瞪着赵大,“你!出去!马上!”

赵大满脸迷茫,“皇上,怎么了?”

赵洞庭咬牙道:“快些出去,朕要忍不住了。”

他现在看到赵大这张丑脸,真有想将赵大这个看过他身子的丑汉杀之后快,以永远保留此秘密的想法。

赵大挠挠头,有些委屈,端着水盆往外走去,嘴里还在嘀咕,“我做错什么了?莫非刚刚力道不好?”

赵洞庭差点吐血。

紧跟着,谷主和乐无偿等人又进来。只是乐婵不见踪影。

谷主径直对赵洞庭说道:“皇上,老身已给你开了数味调养身子的药,想必过不得几日皇上便可全然康复,届时皇上便可以离谷了。”

赵洞庭眉头微皱,自然听出来谷主这是在下逐客令。

他破伤风刚刚治愈,谷主就已对他抱有极强的戒心,生怕他会将乐婵拐走。

这个刹那,他有和谷主摊牌的想法。但想想,还是作罢。

眼下显然还不是时候,他还得在谷内休养,若是和谷主闹不愉快,双方都会很尴尬。

于是,赵洞庭只是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

谷主看向屋外,“绿萝、薄荷,你们两在这里照料皇上。”

说完,她便往屋外走去。

乐无偿看着谷主离开,轻声叹息道:“皇上,看来谷主并不愿意放婵儿离去啊……”

赵洞庭又点点头,沉思起来。

原本他抱着用强的心思,但现在百草谷是他的救命恩人,用强,显然是不可能了。

他做不出那种恩将仇报的事。

可是,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谷主答应他带乐婵离开。看得出来,谷主是极为遵循谷规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执拗,打定主意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难以拉回来。

好半晌,赵洞庭喃喃叹息了声,闭上眼睡去。

山中无岁月,很快便是数天过去。

乐婵再也没来过赵洞庭的房间。

赵洞庭满心不愿,但身子还是以很快的速度康复起来,脸色逐渐好转,又变得红润如初。

没有乐婵在旁边,他也没有装病的心思,感觉到自己身子逐渐有些力气时,便开始去房间外溜达。当然,抱着遇到乐婵的心思,但可惜的是,乐婵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如今,他彻底康复,也到该离开百草谷的时候了。

这两日,谷主都来房间中看过他,话里话外不无让赵洞庭离开百草谷的意思。

第234章 顿悟剑意(1)

他虽然脸皮不薄,但也经不住主人家的连连催促。

这日,赵洞庭抱着最后的希望,又在山洞内外溜达一圈,却仍是没有见到乐婵。问谷主,她也不说。

两人虽然没有将话题挑明,但都很清楚对方的心思,暗中博弈。

带着失落回到房间,赵洞庭对乐无偿说道:“前辈,咱们准备离谷吧!”

乐无偿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点头,“好。”

这几日赵洞庭没有见到乐婵,但他却是见到了。乐婵只跟他说,她不想做个失信小人。

她的态度,已全然在这句话中袒露出来。

不仅仅谷主不愿让赵洞庭再见乐婵,连乐婵自己,都想逃避赵洞庭。

在乐无偿看来,赵洞庭和婵儿之间,大概也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早些离开这里,兴许更好。

仅仅过十余分钟,赵洞庭带着乐无偿和赵大等一行人,向谷主告辞。

谷主很开心,满脸堆笑着将赵洞庭他们直直送到洞口,却没有说半句欢迎赵洞庭下次再来的话。

香雪兰被乐无偿拐走,她真的担心乐婵会再被赵洞庭拐走。她没谈过恋爱,但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浓浓情愫。

到得谷口,赵洞庭拱手道:“朕在此多谢谷主及百草谷诸位的救命之恩了。”

谷主连忙避开,道:“皇上严重了,此等大礼,老身断不敢受。”

而在山洞的上头,某块大石头后面,正有双明亮的眼睛在怔怔地看着这里。

是乐婵。

这几日来,她又何尝不是倍受煎熬?

想要跟着赵洞庭离开,却又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如今看着赵洞庭终究打算离开,她的眼中有泪水滑落。却捂着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赵洞庭眼神深深看向山洞内,期待乐婵的出现。但这,显然无法实现。

再向百草谷四位长老及众女弟子拱手,他转头,带着赵大等人往山下走去。

渐行渐远。

乐婵看到这幕,终究是哭出声来。

命运弄人,不过如此。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又见得,赵洞庭忽地又转身,大步往山洞走来。

谷主等人都是怔住。

赵洞庭在这刻,仿佛锋芒毕露,脸上充满自信和无惧,到近前,大声道:“谷主,朕欲要带走乐婵!”

谷主心里咯噔,脸色瞬间沉下来。若是别人,她大概已经持剑相对了。

沉默数秒,她面目表情地说道:“洛神乃是我谷圣女,不能离谷,请皇上断然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赵洞庭直视着谷主,“谷主要如何,才肯让乐婵和朕离开?”

谷主摇头,“无论如何,都不会。”

赵洞庭眼中锋芒更甚,又道:“若是朕率大军前来呢?”

谷主脸上终是露出焦虑之色,“皇上你……”

赵洞庭道:“朕真心喜欢乐婵,为她,做一番恩将仇报的事又如何!”

直到这刻,他的身上仿佛才真正显露身为帝君的威严与锋芒。后头乐无偿,赵大等人眼中露出异彩。

然而,谷主却也是个执拗性子,又沉默数秒,道:“若是如此,皇上大军从我等尸身上跨过去便是!”

赵洞庭瞬间有抓耳挠腮的冲动。他还真没想到,谷主竟然这么经得住唬,连大军压境都不怕。

他刚刚自然只是故意吓唬,他的命是百草谷救的,他不可能率大军前来。

气氛瞬间有些凝住。

赵洞庭的气势渐渐滑落。

忽地,他向着谷主深深作揖,道:“朕想让乐婵母仪天下,以大宋皇帝之身,请求谷主成全,让朕带走乐婵。”

硬的不行来软的,上辈子做过总裁的他,可谓转换自如。

谷主登时有些错愕。

她的确没有料到,赵洞庭竟然会有让乐婵做皇后的意思。毕竟,乐婵只是个寻常民女。

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后是民女出身?

大多都是名门望族的女人,寻常民女进宫,能成为妃子都已经很是了不得了。

赵洞庭这番话,可谓是将她将住了。

他态度诚恳,谷主也不好再板着脸冷语相向。

周遭空气再度凝住。

但沉默数分钟后,谷主还是摇头,“皇上见谅,我谷中弟子,不得出嫁。”

“谷主,谷中祖师不是曾留有遗训,能闯过天仙阵者,便可娶走谷中的心仪弟子么?”

这时,在谷主后头不远处站着的绿萝忽然出声了。

她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赵洞庭,眼中有些许憧憬。

她们正是情犊初开的年纪,谷中弟子,有几人不期待海枯石烂的忠贞爱情?

赵洞庭对乐婵的执念,让得不少人动容。便是长老中,也有人面露不忍。

谷主回头,愤愤瞪了眼绿萝,“多嘴!”

绿萝委屈地嘟嘟嘴,埋下头去,不敢再说。

但谷主旁边,那位娇小玲珑的长老却已是说道:“谷主,何妨不让皇上试试?”

赵洞庭眼中露出希翼之色,“敢问谷主,天仙阵是什么?”

谷主深深看着赵洞庭,道:“皇上真要闯阵?”

赵洞庭毅然答道:“只要谷主能够成全朕和乐婵,便是刀山火海,朕也敢闯。”

谷主有些动容,在这瞬间竟是怔怔出神,思绪好像飘到远方。

赵洞庭看着她渐渐出神,心有疑惑,但也没好出声询问。

过半晌,谷主颓然叹息了声,道:“皇上要试,那便试吧……只要皇上五年之内能破我谷的天仙阵,老身便让洛神随你离去。”说到这话音突转,“不过,皇上要是无法破阵,那也需得答应老身,以后再也不能打扰洛神。”

“好!”

赵洞庭兴致冲冲,满脸喜色,“天仙阵在哪里,朕这便去闯!”

石头后,乐婵又哭又笑。

谷主却是摇头,“皇上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

说着看向乐无偿,又道:“要闯天仙阵,最起码也得是江湖高手榜之列。皇上还年轻,还是过几年再来吧!”

赵洞庭微微怔住,“天仙阵是剑阵?”

谷主轻叹,“言尽于此,皇上请回吧!”

第235章 顿悟剑意(2)

赵洞庭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谷主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诓他。又向着谷主拱手,深深看了黑黝黝的洞口几眼,他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他已经尽力了,能够得到些许希望,已是意外之喜,心满意足。

乐无偿、赵大等人跟着离开。

乐婵在石头后默默看着他们远去。

乱石遮人眼,不多时,已是看不到赵洞庭等人身影。她终究忍不住,伏在石头上痛哭起来。

她刚刚多么想冲下去,大声地对赵洞庭说,她想跟着他离开啊……

下山路上。

赵洞庭始终皱着眉头,问乐无偿,“前辈可知晓天仙阵?”

乐无偿摇头,答道:“不知,那老婆子当初根本没有和我说过这劳什子天仙阵。”

他满心愤慨。

要是当初谷主也让他闯什么天仙阵,说不定他便可以和妻子圆满。可惜,谷主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这也是初次听到天仙阵。

赵洞庭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五年时间,朕能有希望达到江湖高手榜的层次?”

“若是常人,定然没有希望。”

乐无偿答道:“不过皇上悟性不凡,又得传李公公的功力,说不定可以做到。”

“嗯!”

赵洞庭重重点头,“朕无论如何,也要做到。风风光光地将乐婵接下山去!”

他放眼瞧向山下,看着群山起伏,云雾缭绕,这刹那豪情大展。

这辈子,他定不负他人,也定然不负自己。

在鬼门关绕个圈回来,赵洞庭心中实在是颇多感悟,心境也有很大的变化。

他心中涌起浓烈的希望,这刹那,好似远方的青山都变得更为苍翠,焕发着无限生机。

赵洞庭的脚步忽然顿住,看着远山,怔怔出神。

有股极为微妙的气息在他身上陡然蔓延开来。

离他最近的乐无偿脸上立时露出惊色,随即止不住的欢喜,示意赵大他们噤声。

赵大等人满脸不解,都看向赵洞庭而去。

赵洞庭只是出神。

在他的身上,有种和他稚嫩脸蛋截然不同的气息以极快速度蔓延开来,让他仿佛变了个人。

赵大看着赵洞庭,张大着嘴,这瞬间好似看到有青草从顽石中坚强的生长出来,冒出绿色尖尖似的。

“拿剑来!”

过去数分钟,赵洞庭忽地出声。

乐无偿铿锵拔出背后的剑,递给赵洞庭。

赵洞庭持剑在手,指向前方。黑发飘舞间,剑尖竟是微微嗡鸣起来。

“哈哈!”

他放声狂笑。

赵大和飞龙士卒们都是惊讶得无以复加,眼中涌现出浓浓艳羡。

这是……剑意!

谁也没有想到,赵洞庭的剑意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生根发芽。

他的剑意并不似乐无偿那般凌厉,但却仿佛有着极为沉稳的气息,能百折不挠。

乐无偿眼中亦是浮现惊叹,连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赵洞庭竟然这么快就能领悟出自己的剑意,而且直接登堂入室。剑尖嗡鸣,这俨然已是剑意初成的表现。

赵洞庭才多大?

他修习剑意才多长时间?

乐无偿恍然有种自己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的荒唐想法。

他自认为悟性已是非凡,在江湖中罕有人及,可当年他悟出剑意,却也足足耗费掉五年的时间。

而赵洞庭,这才不到十个月。准确的说,是九个月都还差些天。

他的剑意高低,乐无偿不好说。但有这种天份,赵洞庭往后在武道上的成就绝不会低就是了。

就这般,赵洞庭看着远方,持剑爽朗笑个不停。

他实在满心畅快。

在这种时刻突然顿悟剑意,让他心中更是无限憧憬。说不定,自己真的可以在五年之内达到高手榜层次。

不!

必须达到!

又笑过数声,他忽地放声长啸起来。

声嘶力竭却充满豪情的长啸声,在山谷中传荡,经久不息。

好半晌,赵洞庭才收起啸声,将长剑递给乐无偿,道:“多谢前辈了。”

乐无偿将剑插回背上剑鞘,笑道:“恭喜皇上领悟剑意。”

赵洞庭点头,“嗯,如此,朕更有希望闯过这百草谷的天仙阵了。”

剑意,融合势、意两者,为剑意。而势,既人之势,意,也为人之意。

没有顿悟时,赵洞庭始终琢磨不到剑意到底是什么,如今顿悟,才恍然明白。

赵大眼巴巴看着赵洞庭,道:“皇上真是厉害,这般年纪竟然就领悟出剑意。以后那剑神的名号,空荡子怕是要保持不住了。”

赵洞庭偏头看向他,又想起他给自己擦拭的那幕,眼角不住抽搐,“你!不要说话。”

赵大满脸委屈,和小媳妇似的,“皇上,我又怎么了?”

赵洞庭看他这般作态,更是心里直发麻,道:“朕不喜欢听你拍马屁。”

说罢他连忙抬步继续往山下匆匆而去。

他现在看到赵大的脸,都还觉得浑身不自在。

想想两辈子活到现在,他还从没有和男人那般“亲密接触……”过。更重要的是,赵大还是个满脸胡渣子的大汉。

光是想想,赵洞庭不禁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赵大焉了吧唧地跟在队伍最后头,挠着脑袋,看着赵洞庭背影,兀自满脸不解。

我得罪皇上了吗?

我没有得罪皇上吧?

不多时,众人到姑婆山下。

赵洞庭回头,凝神看着百草谷所在的地方数分钟。这才真正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又翻过座山,便到赵虎他们扎营的地方。可以见到战马,还有赵虎他们扎的营帐。

赵大兴高采烈对着帐篷处喊道:“赵虎,皇上回来了!”

帐篷里瞬间鸡飞狗跳,然后赵虎便从里面蹿出来,那张和赵大长得极像的脸出现在赵洞庭眼前。

赵洞庭猛地捂住眼睛,“赵虎,你也到朕后头去站着。”

赵虎挠头,脸上的惊喜之色僵住,“皇上,怎么了?”

赵大忙不迭跑上前,不由分说将赵虎拉到后面,轻声道:“皇上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不愿看到咱们两兄弟的脸。赵虎,未必咱兄弟俩长得那般不堪入目?”

第236章 城中丽影

“不会啊!”

赵虎道:“村里的张寡妇常常说我们哥俩龙精虎猛呢,皇上以前也没这般么?”

赵大声音更轻几分,“那估摸着是皇上破伤风留下啥毛病了?”

但是他的嗓门实在是太粗了,说悄悄话时,都和别人正常交谈的声音差不多大。

赵洞庭整张脸都瞬间黑了。

乐无偿等人满眼笑意,忍得好生辛苦。

过好阵子,众人将营帐收拾好,赵洞庭和乐无偿钻到车辇中,一行人才向梧州而去。

坐在车辇里,终于看不到赵大和赵虎的脸了,赵洞庭总算是舒了口气。

但却没想,乐无偿冷不丁地问了句,“皇上,赵大和赵虎怎么了?您怎的不想看见他们?”

赵洞庭的脸色又古怪起来,摇摇头,拿起车辇内的兵书,佯装看起来。

近十天后,他们到得贺州和梧州的交界处,又是那东安江的末端湖泊处。

湖泊中仍是碧波如洗,不过青衣剑仙君天放和那白衣仙子自是已不见踪影。

天色近黑,赵洞庭命令在此扎营,踱步走出车辇,望着湖水,脑海中不禁浮现那日君天放的潇洒身姿。

临空而渡,青衣仗剑,那才是真正的江湖大侠。

赵洞庭虽是皇帝,但却也有个大侠梦。甚至,在他心中,做皇帝还并没有做大侠那般来得痛快。

剑意起,湖面波澜微惊。

三日后,赵洞庭一行人于近午时分到得梧州城。

梧州城北门数十兴**士卒守卫,拦下车辇,“梧州城已禁,请前往别处。”

梧州城内连处干净的水都没有,城内仅剩的不到百数百姓都被文天祥随军带往平南。空气中,仿佛都还飘着极为浓郁的死气。

不过此时,城内还是有百姓拖家带口从里面出来。他们各是带着不少行囊。

这是之前离城而去的百姓,如今梧州城不再适宜居住,他们听闻宋军收复梧州后,回来接取东西,准备彻底搬往别处居住。

幸得秦寒投毒之事并未传扬出去,这些百姓只以为是元军所为,是以倒也没有起什么乱子。

赵大掏出自己的腰牌,道:“我乃飞龙军统帅,速速放我等入城。”

守城的百夫长上前接过赵大令牌,看过后连忙恭谨递还给赵大,对士卒们吩咐道:“请将军入城!”

虽然赵大只是千夫长级别,但飞龙军在宋军中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他这个千夫长,也是军中的名人。赵大、赵虎兄弟,可是被称为皇帝身边的两大门神。

“进城!”

赵大挥手,带着飞龙士卒拱卫赵洞庭的车辇入城。

直到梧州城内府衙。

在府衙外,守门士卒见到赵大令牌,连忙进去通报刘子俊和杜浒。

不过十余分钟,刘子俊和杜浒两人率着几个偏将匆匆跑出府衙而来,刚到门口,见到赵大,刘子俊便问道:“赵将军,皇……”

话未说完,赵洞庭已是掀开车帘露出身形来,看着刘子俊和杜浒微笑,“刘将军、杜将军。”

两人怔住,随即面露狂喜,跪倒在地,“末将见过皇上!”

“诸位请起。”

赵洞庭摆摆手,让众将起身,没见到文天祥等人身影,问道:“军机令呢?”

刘子俊答道:“回禀皇上,军机令和苏将军等人都已率众回平南主持大局。”

“哦?”

赵洞庭只是微微惊讶,随即点点头,道:“那朕这便也赶往平南去吧!”

文天祥等人率军前往平南,倒也在他的预料中,毕竟多数降卒都在平南。要是他没有去百草谷,而是留在军中,多半也会选择率军先往平南,只是没有想到文天祥的动作会这般快而已。

刘子俊闻言,道:“皇上,末将已下令厨子准备膳食,不如用过膳后,末将再遣精卒护送您前往平南和军机令汇合?”

“好。”

赵洞庭点点头,“精卒护送就不必了,现在广西尽在我军之手,阵仗太大反而引人注目,诸多不便。”

刘子俊听他这么说,也只得点头,然后忙将赵洞庭等人请进去。

宴席间,自是君臣尽欢。

赵洞庭无恙,这让刘子俊、杜浒等人是打心眼里高兴。文天祥虽然屡屡抗元,但还从来没有向赵洞庭这样摧枯拉朽般将元军挫败过。在宋军中,有不少将领士卒已是把赵洞庭当成军神般的存在。

那些飞龙士卒也都被赵洞庭安排在殿内坐着,而且给他们赐酒,以表他们护送之功,只让得他们心中毫不感激。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卒,为皇上效力乃是理所应当,而赵洞庭这般礼待他们,却是皇恩。

这个年代,在许多人心中,为皇上做任何付出都是应该的。因为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他们从小接受的便是这样的理念。

而若是南宋以前的皇帝,大概也不会像赵洞庭这样太将士卒当回事。

说到底,还是人权的问题。这个年代,没有平等的人权。

只有赵大、赵虎兄弟两满脸委屈。因为赵洞庭不想看到他们两的脸,他们两刚刚在前排坐下,就被赵洞庭叫到大殿门口去,还让他们两背对着他用膳。

到下午,赵洞庭离开梧州城,刘子俊、杜浒等人直将他送到城门口。

顺着浔江河畔往西,这夜,赵洞庭等人又是也荒野中扎营度过。他虽然贵为大宋九五之尊,但却也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

翌日今晚时分,众人到得谭津县外。

这里是留着赵洞庭记忆的地方。

当初从雷州赶往这边来驰援文天祥,他们最先拿下的便是这谭津县城。炮轰城头,乐无常乱军之中剑斩乌木拖,那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而最让赵洞庭难以忘怀的,不过于那数百在城头上畅然赴死的百姓,他们诠释了什么是大宋百姓的血性。

谭津县城并未禁严,此时城门处显得颇为热闹。

许多百姓蜂拥着往城内走去,他们多数是从梧州或是各地过来的百姓。当日赵洞庭夺取谭津县时,只是以掷弹筒轰塌谭津县的城墙,城内并没有被损毁。可以说,谭津县城是广南西路近梧州的几个县城中保存最为完好的一个县城了。

第237章 再相遇(1)

再者宋军收复谭津至今已半年有余,这半年多来,虽然没有再派新的主官过来,但留下的守城士卒却很热情,常常帮着百姓们做这做那,是以,谭津难得的有欣欣向荣的气象。

赵洞庭一行数十骑,引得不少人侧目,不过守城士卒却也并未拦下他们。

赵洞庭看到城门处人群涌动,不想惊扰百姓,下令士卒下马,牵马入城。

刚入城,就看到城门里侧围绕着不少百姓。

赵洞庭掀开窗帘,放眼瞧去,原来是有士卒在给入城的逃难百姓再派发粮食。

这让得他心中微微惊讶,问牵马走在车辇旁侧的赵大道:“赵大,谭津县是何人驻守?”

不过饶是只看着赵大的侧脸,也让他眼角直抽抽。

赵大答道:“好像是神丐军中千夫长任伟。”

“恩……”

赵洞庭轻轻点头,“寻个客栈用膳,过后去见见任伟。”

谭津县守军派发粮食,这无疑博得赵洞庭的认可。

赵大领命,一行人继续往前,不过十余米,就有客栈,里面颇为热闹。

逃难的百姓中还是有些家境稍微殷实的,这谭津县的客栈生意火爆倒也正常。

赵大带着人到客栈前,立刻有小厮迎上来,“客观,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好酒好肉,可劲儿地给爷备好。”

赵大挥挥手,很是显得财大气粗。反正有赵洞庭出钱,不用他买单。

小厮满脸堆笑,“好咧,好咧。诸位请里边坐。”

乐无偿和赵洞庭走出车辇。

他们这么多人,客栈里和街道上已是有不少人朝着他们瞧来。只怕以为他们是什么逃难的世家贵族。不过也只是看看,很快便移开目光。这些日子,到谭津县来的,比赵洞庭他们阵仗更大的都有。

数十人走到客栈里,赵大、赵虎两人客客气气地将角落的几张桌子清出来,将原本在桌上吃饭的百姓请到别处去坐。并且还直言他们的饭钱都由他们付了。

这让得那些原本面有不喜的食客们都是露出些微笑容来。

很快,因赵洞庭他们的出现而稍稍沉寂下去的客栈,又热闹起来。

诸多食客边吃饭边谈论。

酒菜还未上来,赵洞庭却是发现,这其中许多人都是在讨论相同的话题。

他们说的不是元宋之战,也不是说的背井离乡,而是说的女人。

“我们刚刚进城的时候,后边跟着位仙子,你瞧见没有?”

“你说的仙子,可是那位穿着白衣的姑娘?就离着我们后头不过数米远。”

“可不是,除去那位,还有谁配得上仙子这两字啊?”

“还别说,当时我正巧也回头看到她。乖乖娘亲,瞧见那仙子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不动了。”

“哼!”

同桌的女眷们不禁微微发出哼声,已示不满。

但是,即便是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们,却也对那位女子的美貌感到惊艳,甚至连半点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来。那真是天仙般的美人。

“诶,你们说那位仙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出落得那般漂亮?”

“定然是百花榜上的仙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位。”

赵洞庭听到白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已是微动。这时终究忍不住,向着旁侧不远正在谈论这事的那桌食客,问道:“诸位说的这位仙子旁边,可还有位青衣剑客跟着?”

那桌人顿时都向他看来。

因为清场的举动,让得这些人都意识到赵洞庭不是寻常人,不敢怠慢,其中有个汉子连忙答道:“小兄弟说得正是,那白衣仙子旁,的确还跟着位中年青衣剑客,小兄弟也瞧见了?”

乐无偿眼中眸光闪动。

显然,这正在被谈论的仙子就是他们在东安江畔遇到的和君天放同行的那位姑娘了。

赵洞庭连忙问道:“诸位可知晓这仙子和青衣剑客现在前往何处去了?”

对于君天放这样的大高手,不能招入麾下,他始终觉得有些不甘心。

但是,众人却都只是摇头。

赵洞庭心里微觉可惜,见状便也不再发问。

等酒菜上来后,原本打算好好休憩休憩的他匆匆吃过饭,便又带着赵大等人离开客栈,直奔城西门方向而去。君天放原本说去梧州,可此时却出现在谭津,而且是从东城门入城,赵洞庭隐约觉得,他可能也是要去平南。

然而,到城西门,却仍然并未看到君天放和那姑娘的身影。

赵大问赵洞庭道:“皇上,咱们不去见那任伟了?”

赵洞庭在车辇内答道:“任伟可以日后再见。赵大,你去问问城门士卒,可否见到君天放和那姑娘出城?”

赵大嘴里微微嘟囔着走开。

很快,他又走回到车辇旁,道:“他们已出城两刻钟了。”

“好!”

赵洞庭道:“立刻出城,去追他们!”

既然在这里又遇到君天放,那便是缘分了。赵洞庭绝不愿再放个这样的大高手。

他现在手下正缺的就是这种人。想想元军那些个将领帐下都是武林好手成群,可他这个大宋皇帝,旁边却仅仅只有乐无偿能够真正算是江湖中人。

这是遗憾,也是缺陷。

数十骑拱卫着车辇,迅速往西城门外而去。天色虽已近黑,但赵洞庭也顾不得这些。他知道,君天放这种人神龙见首不见,要是错过,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遇。

出城后,便几乎看不到行人。多数百姓都是选择留在谭津过夜,要不然也是早已走远。这个年代交通不便,除去江湖的游侠儿外,很少有人会连夜赶路,夜宿野外。

但出城十余里,前方却是忽有喊杀声。

乐无偿内力最强,最先发现,在车辇内对赵洞庭说道:“皇上,前面有人在搏杀。约莫百米。”此时夜色已深,视力反倒不如听力有效。

“皇上,地上有尸体。”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赵虎有些凝重的声音。

一行人驻足停下来。

因赵洞庭在车上,他们容不得周围有任何隐患。破伤风后,赵洞庭留下这条命不容易,不止他自己愈发珍惜,连赵大、赵虎他们也是。

第238章 再相遇(2)

车内传出赵洞庭的声音,“看看尸首是何身份。”

立马有飞龙士卒翻身下马。

然后不到两分钟,便道:“皇上,此人手掌上布满老茧,太阳穴微微凸起,应是常年习武的游侠儿。他浑身上下只在脖颈处有道剑痕,不深,却很齐整,剑势应是极快,击杀他的人可以肯定是个高手。”

前方仍是有细微的喊声潜在夜风中传荡过来。

赵洞庭微微沉吟,道:“戒备,缓缓前进,看前方厮杀者为何人。在未明确其身份前,不得动手。”

“是!”

众飞龙士卒轰然领命。

数十骑团团将赵洞庭车辇围住,俱是持着gong nu,赵大、赵虎两人列在圆阵最前,沿着大道向前缓缓而去。

闷哼声与惨叫声逐渐清晰起来。

过近百米,前方夜色中隐隐绰绰可以看到十余个身影在不断飘忽闪烁着,如同鬼魅。空气中有着颇为浓烈的血腥味。

依稀月光下,有道白色的丽影颇为明显。是那个穿白衣的姑娘。

连赵大都立刻认出来她的身形,驰马回到车辇旁,对着车辇内轻声喊道:“皇上,是那位白衣姑娘。”

“是她?”

赵洞庭微微惊讶,随即问道:“君天放可在?是什么人在和他们厮杀?”

赵大又瞧向前头,眯眼看过十余秒,看到人影中有道身影几乎如同魅影,不断有人在他手下死去,且时刻护在那白衣女子身旁,应该是君天放无疑。

他答道:“君天放在,不过看不出来是何人在和他厮杀。那些人……已经快死光了。”

他的话语中有着惊叹,因为只是刚刚这短短时间里,君天放就已经连斩十余人。他的步伐之灵动飘忽,超乎人的想象,让人咋舌。

赵洞庭又是沉吟,然后道:“既然君天放在,你们无需插手,就在这里看着吧!如有意外,你们再出手相助。”

赵大领命。

但他们到底还是没能等到君天放犯险,好让君天放欠下人情的机会。因为,只是短短十余息时间,剩下的那几个和他搏杀的人也都被他干净利落的斩杀于剑下。

赵大等人都看不到君天放的剑影,只是看到他的身影不断在白衣女子旁掠动,然后那些和他搏杀的人便相继直挺挺倒在地上。没有再爬起来的,全部是一击致命。

这就是高手榜排行第十的实力。

其实那些人功夫也不差,赵大看得出来,那些人中有些人较之自己都还要强些,但在君天放手下,却是毫无招架之力。

青衣剑仙,名不虚传。赵大等人心里惊叹。

而当最后的敌人也倒地时,君天放飒然收起长剑,眼神便向着赵洞庭这行人掠来,“你们也想要试试?”

他显然并没有认出赵大和赵虎等人。

也是,像他这样的江湖高手,心高气傲也是正常不过。要是他太过亲和,怕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

不高冷如仙,哪里来的高手气场?

如乞丐皇帝洪无天那样的,在江湖中终究只是极少数,可以说是绝世高手中的绝世奇葩。

“呵呵。”

赵洞庭的声音从车辇里面传出来,他掀开车帘,对着君天放朗声道:“君前辈,别来无恙啊……”

君天放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显然,他连赵洞庭也已经忘记了,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让得满心以为能套个近乎的赵洞庭很是伤心,赵大等人则是强忍着笑。

“君兄,别来无恙!”

直到乐无偿从车辇内也钻出来,君天放才总算将他们认出来,“原来是你们。”

乐无偿这个同样名列高手榜的顶尖高手到底还是要比赵洞庭、赵大他们的面子要大得多。当然,好似也有限,毕竟君天放连句客气话也没有说,认出他们,仍旧语气淡漠。

高手榜最末尾和高手榜前十是有极大区别的,能入前十者,都已是绝世高手。

赵洞庭心里微微苦笑,道:“前辈怎么在这?”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没有气场,无法让人记住。嗯,君天放记不得我,肯定是因我那天没有精神,不像现在这么中气十足。肯定是这样!

然而,君天放却仍是对他视而不见,只是看着乐无偿,隔空对视着,“你们怎会在这?”

这让得赵洞庭差点自信心受到强烈打击。这青衣剑仙也太高傲了吧?想想他到南宋以来,身为皇帝,何时被人这么无视过?

赵洞庭决定强抢一波存在感,快步上前,又道:“我们去往平南,路经此处。”

君天放终于不再无视他,却只是皱眉,“你是何人?”

赵洞庭只是个小年轻,若不是看在乐无偿紧紧跟随在他左右,君天放啪仍是连话都不会和他说。

赵大都有些不爽了,开口道:“此乃……”

君天放在江湖中是有极高名气不错,但在他心里,还远远无法和赵洞庭相比。

不过他的话却是被赵洞庭打断,“小子赵洞庭,见过君前辈。”

君天放却又不说话了,牵起旁边白衣姑娘的手,转身便走。他看得出来赵洞庭想和他套近乎,这样的人他遇到过不少,多数是想请求拜他为师的,他已经见怪不怪,也从不会放在心上。

他君天放名列高手榜第十,绝世高手,岂会随意收徒?

赵洞庭心里再度受伤,咬咬牙,豁出这张俊脸,冲着君天放喊道:“前辈莫非也是前往平南?不如同行如何?夜气清冷,前辈无妨,这姑娘怕是忍受得辛苦。”

兴许是他后面这句话让君天放心动,他的脚步微微顿住,然后牵着白衣姑娘回身,“若是你们敢有什么心思,莫怪我剑下无情。”

原来他是担心赵洞庭等人有什么企图。

赵洞庭也懒得解释什么,只是笑道:“来,前辈和姑娘请上车吧!”

君天放牵着白衣姑娘径直走上车辇。

赵洞庭和乐无偿也跟着走上去,赵洞庭对赵大等人吩咐道:“继续前进吧!”

一行人继续前行,并未去管地上的那些尸首。

第239章 君臣重逢

车辇内,赵洞庭问道:“前辈何以和人在此打斗?”

君天放坐在他的马车里,兴许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不再对赵洞庭视而不见,答道:“都是些从覃津县中跟出来的宵小之辈而已。”

油灯光亮中,旁边白衣姑娘的的绝美容颜忽然有些晕红起来。

赵洞庭瞧见这幕,忽然意识到什么。

那些家伙该不会是被她的美貌吸引过来的吧?

她绝对有这样的魅力。

脸色稍微古怪着,赵洞庭又道:“不知前辈前往平南所谓何事?”

但是君天放却是又不说话了。

显然,他不愿和赵洞庭这个陌生人多说什么。

赵洞庭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唐突,讪讪笑笑,没好意思再说话。

乐无偿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车内的气氛霎时间有些沉寂起来。

让赵洞庭有些奇怪的是,这飘飘出尘气质的白衣姑娘并不清冷,看向他和乐无偿时,嘴角和眼中总是带着丝丝柔和笑意。但是,她又并不开口说话。

如此过去数十分钟,车内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乐无偿和君天放两人都是闭目养神,十足的高手气质。赵洞庭捧着兵书自顾自看着,偶尔抬头,和姑娘眼神对视,都会轻轻点头,报以微笑。

不过,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任何语言交流。赵洞庭想和她说话,却也担心君天放以为他别有用心。

之前那些人可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夜色极深时,众人也不再赶路。

飞龙士卒都是身怀武功的好手,就将就着在草地上睡觉的睡觉,放哨的放哨,赵洞庭四人自是睡在车里,君天放闭上眼睛后,始终没有再睁开过。乐无偿好似和他较劲似的,也不睁眼。

赵洞庭放下手中的兵书,躺在榻上,对着姑娘眨眨眼,“晚安!”

姑娘眼中露出不解和讶异之色,大概不懂赵洞庭这句突然说出口的现代话,但随即还是对着赵洞庭点点头,报以微笑。

两人相继睡去。

赵洞庭心里也不禁想,谁能娶到这样的姑娘那真是天大的福气。气质超然,性格却是委婉,还出落得国色天香,除去稍微内向之外,可以说没有任何缺点。而且,女人内向,这在男人看来绝对不是缺点。没多少人喜欢自己的老婆是个交际花。

如此,时间很快过去几天。

一行人到得终于到得平南县城外。

这途中,君天放没和赵洞庭说过几句话,那白衣姑娘更是从未开口,赵洞庭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因为君天放防贼似的防着,他也没好意思和这姑娘套近乎。不过两人眼神对视间,还是渐渐熟悉起来。

“停车!”

刚到平南县城内,君天放淡漠开口。

他看向赵洞庭,眼神终于不再冷冰冰,又从怀中掏出块金锭来,“这几日叨扰了。”

他难得的客气起来。

但赵洞庭却是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谁在乎这点金子啊?想想他怎么说也是大宋皇帝,还能缺这点小钱?不过想着怒骂出声后,君天放可能会拔剑相向,连乐无偿都未必拦得住,赵洞庭还是作罢。

这样的绝世高手,武力值爆表的大变态,没有大军在侧,惹不起啊!

看着君天放递来的金锭,赵洞庭嘴角忍不住抽抽,道:“金锭便算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君天放也看得出来赵洞庭不是寻常人,绝不会差钱,但还是把金锭放在车辇内案几上,然后牵着白衣姑娘走下车辇而去。

赵洞庭看着那锭金子,怔怔出神。

他这几日试探着招揽过君天放,但君天放只是佯装不知。显然,像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并没有给别人当打手的想法。虽然赵洞庭报出皇上身份兴许会有可能,但他却也不知君天放底细,自然不会轻易坦露自己身份。

终究,还是和这青衣剑仙无缘。

沉默十余秒后,赵洞庭微微叹息着,对车外道:“去府衙吧!”

他也想明白了,像江湖高手榜上的那种高手,通常不是利益就可以招揽的。便拿乐无偿来说,他愿意跟在赵洞庭身边,多是因为赵洞庭和他两个女儿都关系匪浅,而且还帮他灭掉秀林堡,没有让乐婵嫁入魔窟。

要不然,纵然赵洞庭是皇帝,他怕莫也未必就肯定会选择赵洞庭左右。到他们这层次,财富功名都早已是心外物,很少会在放在心上了。没有因果缘由,寻常人想要和他们攀上关系都不可能。

数十骑飞龙士卒在外头兴然应诺,拱卫着赵洞庭车辇,又径直往平南县府衙而去。

君天放和那白衣姑娘也已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到得府衙前,赵洞庭他们被拦住。赵大亮出自己的令牌,也没能进去。

毕竟现在府衙里面住的不是寻常人,而是文天祥、苏泉荡、岳鹏这些国家栋梁,军中干将。

不过侍卫还是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在他们诧异的眼神中,文天祥、苏泉荡等人满脸期盼之色的从里面匆匆跑出来。

他们寻常可难得露出这般焦急仪态。

赵洞庭听得脚步声,掀开车帘,露出脑袋。

文天祥等人见到他,俱是愣住,随即文天祥老泪纵横,跪倒在地,“皇上!您回来了!”

苏泉荡、岳鹏等人眼眶也是红了。

这些天,他们呆在平南县中,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赵洞庭的情况怎么样。毕竟,破伤风在这个年代很难医治,而且当时赵洞庭已逐渐有病入膏肓之态。

说实话,如果不是在百草针法中找到排解毒素的针灸之法,赵洞庭真的没法活到现在。

他眼中也是有些感动,走下车辇,扶起文天祥,“诸位请起吧!”

乐无偿也跟着走下车辇来。

岳鹏等人仍是满脸激动。

紧接着,众人忙将赵洞庭迎到府衙里去。

到府衙中大殿坐下,文天祥忙吩咐人去准备膳食,并问赵洞庭道:“皇上,是百草谷为您医治的?”

“嗯。”

赵洞庭点点头道:“这回朕能留得性命回来,真是来之不易了。”

第240章 历史轨迹

他在鬼门关前度过,此时回想,心中仍然满是感慨。没经历过这等事,便难以知道生命的珍贵,难以领会到这个世界的美丽。

文天祥等人都是满脸庆幸。

如今赵洞庭回来,总算是让得他们悬起的心放下去。

这些天来,他们每每想及赵洞庭可能再也回不来,便止不住有种天要塌了感觉。

不知不觉间,赵洞庭在南宋这些文臣武将们的心中已是有着极高的威望。整个朝廷因他而强烈凝聚。

不多时,府衙内的下人端着酒菜上来。

但是这时,却忽有侍卫来报,“军机令,门外有两人求见。”

这侍卫并不是守门的,不知道赵洞庭回来的事,直到恍然见到坐在大殿正上方的赵洞庭,才慌忙跪倒在地,“叩见皇上!”

赵洞庭前往百草谷的事是秘密,根本没有在军中传开,怕引起军心不稳。

“起来吧!”

赵洞庭此时心情大好,笑呵呵的。

侍卫抬头瞧瞧赵洞庭,站起身,道:“皇上,那两人,见是不见?”

赵洞庭心中微动,想着,怕莫不会是君天放和那白衣姑娘吧?

想到此处,他忙问道:“那两人可是一青衣中年人,和一长得极美的白衣姑娘?”

侍卫稍稍诧异,随即答道:“守卫是这般跟我说的。”

赵洞庭微微心喜,连道:“快去将他们请进来。”

想想,他又道:“等等,不要说出朕在这里的事。”

说着看向文天祥,“军机令,等下便由你接见他们。看看他们说些什么。”

文天祥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点头。

赵洞庭连饭也顾不得吃,叫上乐无偿和赵大、赵虎,就走出大殿,往旁边偏殿走去。

他也想看看,君天放带着那白衣姑娘从东安江畔找到梧州,又从梧州找到平南县,只为求见文天祥,到底所谓何事。

很快,刚刚那侍卫带着两人来到正殿外,果然是君天放和那白衣姑娘。

文天祥在殿门口见到两人。

侍卫道:“这位便是军机令了。”

白衣姑娘盈盈施礼。

君天放却道:“军机令,皇上不在么?”

文天祥微微诧异,沉吟道:“皇上不在平南县城中,两位是想求见皇上?”

君天放叹息,看向旁边白衣姑娘,道:“这位是四川制置使张珏张大人的孙女。重庆,已失守了。”

“重庆失守了?”

文天祥不禁大惊失色。

他在平南县城中,还并未得到这个消息。

原本宋朝朝廷几乎瘫痪,全国各自军队只有少数还在抵挡元军。重庆府属夔州路,张珏在这里抵挡元军,连当年的蒙古大汗蒙哥都久攻夔州路不下,受伤死于钓鱼城下。张珏也被称之为四川虎将,在军民中有着极高威望。

最近几年,重庆府也始终没有沦陷,不断抵挡住元军侵略步伐。没想到,如今竟然忽然失守了。

白衣姑娘眼眶泛红起来。

文天祥的脸色逐渐惨白,又问道:“张大人如何?”

君天放脸色也是不太好看,道:“我出城时,重庆府已经粮绝,张珏他怕是……唉……”

他和张珏是多年好友,但纵然身怀绝技,却也无法抵挡住元军铁蹄。在大军面前,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微小的。

文天祥闻言,怔怔良久。

殿内,苏泉荡、岳鹏等人也是脸色难看。

原本还想着将广南西路稳定下来以后便去驰援夔州府,但没想,夔州府竟然在这时突然沦陷了。

这又让得宋朝岌岌可危起来,刚刚在广南西路取得的大捷,也被元朝扳平。

大殿前沉寂下来。

大宋朝廷在硇洲时,广南东路、福建路、荆湖南路、广南东路、夔州路、潼川府路、成都府路尚且都还有民间义士或是朝廷地方的厢军如同星星之火,不断抗元,阻挡元军侵略步伐。而如今,荆湖南路、福建路、夔州路的军马都已被破,广南东路危在旦夕,潼川府路和成都府路义士也在逐渐消亡。

大宋朝廷终究还是兵力太过薄弱,收复失地的速度远不如元军侵略的速度那般迅速。

文天祥等人都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君天放忽又道:“请军机令发兵驰援重庆……张珏他,可能还在死守。”

后面这句,他自己都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张珏让他带着孙女赶往梧州报信,又辗转到平南,他知道,说是报信,其实相当于是托孤。他从重庆府出发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的时间,重庆粮绝,能撑住这么长时间的希望相当渺茫。

但若不去,他又心有不甘。没有亲眼看到重庆府被破,他心中始终还是有着希望的。

文天祥闻言,面露苦涩。

他缓缓说道:“非我不援,实在是……士卒刚刚经历苦战,军中粮草又不足备,这……”

要是情况允许,他早就请求赵洞庭发兵去攻打荆湖南路、夔州路等地了。可战争消耗的不仅仅是人力,还有物力,饶是宋军在广南西路势如破竹,歼灭阿里海牙,但这场持续半年有余的大战,也是将宋朝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子给全部掏空了。

眼下,大宋已无精力再主动发起大战,迫切的需要休养生息。

这也是文天祥为何听闻夔州路失陷,大惊失色的原因。因为,夔州路破,广西南路可能不得安宁。

广南东路伯颜让孔元率军打梧州,遭受重创,境内义军又为全部剿灭,可能暂时还无暇再来攻打广南西路。可夔州路的元军就很难说,若是他们粮草足备,突然发兵广南西路不是不可能,届时,大宋朝廷将会十分被动。

广西南路多数地区百废待兴,仅仅只有雷州、琼州尚且安稳,但区区两州之地,撑不起整个后勤。

赵洞庭大力发展雷州到现在还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雷州的百姓们也才刚刚能吃上口饱饭而已。

君天放听文天祥这么说,眼神微微黯然。

他常常和张珏相聚喝茶,整个大宋的窘境,他也没少从张珏的嘴里听过。

第241章 三令齐出(1)

他知道文天祥的无奈,只得叹息,“既然如此,只能请求军力令代为照顾茹儿了。”

张珏忠烈,让他带着张茹这个最为疼爱的孙女出城,怕是已经抱着必死之心。

张茹,应该是张家的独苗了。

张茹双眼更红,突然抓住君天放的衣摆,摇了摇。

她不愿留在这里。

君天放摸摸她的脑袋,道:“茹儿,我还要去重庆府看看你爷爷。听话,留在这里。”

张茹指指自己,做出几个手势。

原来她竟然是个哑巴。

苏泉荡等人都是微怔。他们都注意到这个姑娘完美无瑕的容颜,但没曾想,她竟是个哑巴。

这真是让人叹息的事,老天让她天姿绝色,却又如此捉弄她,剥夺她说话的权利。

众人心中无不叹息。

事关夔州路,意义重大,文天祥也再顾不得赵洞庭的话,对岳鹏道:“岳将军,去将皇上请来吧!”

岳鹏点头,往旁边偏殿走去。

君天放惊讶道:“皇上在府内?”

文天祥轻轻点头。

君天放微微皱眉,但随即便释然。他和张茹冒昧求见,皇上不见他们也是理所应当。

“君前辈,咱们又见面了。”

直到赵洞庭爽朗的声音在偏殿门口响起,君天放才彻底惊住。

张茹亦是满脸讶然。

他们两怎么也没敢想,赵洞庭竟然会在这里。

看着岳鹏跟在赵洞庭的后头,赵洞庭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君天放回过神来,惊呼道:“你是皇上?”

“如假包换。”

赵洞庭缓缓走到近前,道:“不知君前辈和姑娘前来求见所为何事,朕特意让军机令代为接见,还请前辈释怀。”

君天放拱手:“君某不敢。”

之前他只以为赵洞庭是个膏粱子弟,如今得知他是皇帝,纵使心高气傲,态度也是发生极大转变。

赵洞庭笑笑,请君天放和张茹往大殿内去,道:“听岳将军说,君前辈前来,是为夔州路之事。”

刚刚岳鹏去侧殿叫他时,将重庆府的事匆匆跟他说了。

这让得赵洞庭心里也是担忧。

他同样没有想到重庆府竟然会突然沦陷。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想起来,历史上,好像重庆府真正是在这个时候被元军攻破的。四川虎将张珏被俘,最终在被押往大都的途中,在西安城东北赵老庵自尽身亡。

他虽然改变历史,但好像还有许多事情的轨迹,却还在依着历史的轨迹运行着。

君天放点点头,又对赵洞庭拱手,“还请皇上代为照顾茹儿。”

赵洞庭让他们在殿内坐下,问道:“君前辈不打算留在平南?”

虽然夔州路之事让他心忧,但君天放是张珏好友还是让他欣喜的。因为这可能能够留下君天放。

君天放闻言只道:“君某打算再回重庆府去看看。”

赵洞庭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叹息道:“前辈,恕朕直言,重庆府如今怕是已经……”

这话他还彻底说完,怕张茹承受不住。

君天放却道:“君某还是要去看看,才能心安。”

“君前辈重情重义,让朕佩服。”

赵洞庭不轻不重地捧了句,心里忽地想到什么,眼中放出亮光,“前辈若是想去救张珏大人,或许可以赶往元朝境内京兆府路西安城东北处赵老庵,说不定可以救下张珏大人。”

他觉得,张珏有可能也会像历史上那样,被押往大都,然后在赵老庵用弓弦自尽身亡。

张珏镇守夔州路那么久,抵挡元军,被称为虎将,自是有才学之人,赵洞庭也不愿看到他死。

君天放等人闻言,却都是怔住。

因为赵洞庭这话在他们听来,实在是没头没脑,毫无依据。但是,他却又连赵老庵这种小地名都说出来。

君天放沉吟道:“皇上怎知张珏会去西安?”

赵洞庭知道他们会疑惑,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心虚,道:“说出来诸位可能不信,朕虽然未见过张珏大人,但这两日夜间却是做梦,梦到张珏大人被元贼押往大都而去,途经西安城外的赵老庵时,张珏大人解下弓弦自尽殉国了。”

没想,他这话刚刚说出口,君天放就已是起身,匆匆道:“君某这就前往西安。”

南宋时,民间信神之风盛行,对梦兆、面相等事也同样极为相信。他们认为梦兆是天道的启示。

赵洞庭有些愣住,还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就信了自己的“鬼话……”

他本来以为还要费些唇舌的,可现在看,文天祥、岳鹏他们的眼中全无怀疑之意。

见君天放急不可耐,他知道留他不住,遂对赵大道:“赵大,去挑匹快马赠与君前辈。”

“谢皇上!”

君天放匆匆谢过,跟着赵大走出大殿。

到殿门口时,他的身影好似又孤傲起来。青衣鼓荡,那股子武林高手的气息又弥漫开来。

赵洞庭看着,心里暗暗道:“以君天放的身手,前往西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这时,张茹却是突然起身,向着君天放追去。

追到殿门外,她抓住君天放的衣袖。

君天放只以为她也是要跟着去,叹息道:“茹儿,此行路途遥远,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张茹咬着嘴唇,泪水终究漫出眼眶,盈盈跪倒,向君天放叩头。

她的命,是君天放救的。如今,君天放离开,她身边……再无亲人了。

君天放眼神些微复杂,但并没有制止张茹叩头。

等到张茹再抬起那张能惊艳众生的脸蛋,他才道:“放心,君爷爷会将你爷爷救回来的。”

说罢,深深看过几眼,他转身离去。

张茹泣不成声。

赵洞庭缓缓行到殿外,看着君天放离去的背影,心里微微叹息。

虽然君天放高居江湖高手榜第十,但元军中亦可能有能人,此去,凶险难料。

过半晌,赵洞庭才看向张茹,轻声道:“别哭了,进去吧,君前辈功夫盖世,定会将你爷爷毫发无损地带回来的。”

第242章 三令齐出(2)

张茹抬头,眼泪婆娑,梨花带雨。

这刹那,她的凄楚让得赵洞庭心中不禁猛跳。

美女如虎,沁人心神。他甚至不敢多看,连忙瞥过头,往大殿内走去。

张茹这张脸实在太过动人,赵洞庭真怕自己把持不住。

赵虎在旁边挠挠头,有些纳闷,扶起张茹,跟着往殿内走去。

皇上以前不这样,挺怜香惜玉的,怎么这回见到这么个仙女跪倒在地上都不扶呢?

他自然不知道赵洞庭心中的想法。

君臣很快再度坐定,除去赵虎这样虎头虎脑的外,皆是面色有些沉重。

赵洞庭回来本是喜事,可重庆府失陷,却是将这股喜意冲得极淡。

宴席间的氛围有些沉闷。

过不多时,文天祥拱手问道:“皇上,重庆府失陷,咱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赵洞庭还是习惯性地将皮球踢回去,“诸位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是他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

上辈子做总裁的时候,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拿主意,他往往都会问下面的人有什么想法。因为若是上面的人将全部的事情都一锤定音,那下面的人便会逐渐的习惯于听从命令,沦为木偶。

没有创造性的公司,是不会有前途的。

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便是如此。

更何况,赵洞庭自认为不是诸葛亮,而文天祥他们,也绝对不是臭皮匠可比。

苏泉荡他们也都习惯赵洞庭这样的方式了,脑子里其实早已在思索这个问题。

眼下,广南西路刚刚经历大战,宋军亦是损失惨重。原兴**三万余人仅仅剩下不到两万,全部驻扎于梧州。而殿前司禁军万人也只剩下不到五千,侍卫亲军马军全军覆没,仅剩一千不到。即使是作为后备役的神丐军,也只剩下六千人。

讨元军全军覆没,从统帅完颜章,到下面的士卒,无人幸存。

也就是说,整个广西南路,宋朝的兵力满打满算,其实也不过只有三万而已。

战争是残酷的。

想当初赵洞庭率三万五千余士卒前来援助,可眼下,整个广南西路的兵马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虽然他们取得大胜,但自身,也是伤筋动骨。现在的大宋实在是太孱弱了。

说起来,此时平南县城内,便是连降卒,也要比宋军多得多。

宋军堪堪过万,而降卒,却足足有四万多之众。

赵洞庭他们吃过降卒的亏,眼下也不敢胡乱将降卒安插到军中,正在慢慢劝解,但这显然需要时间。便是降卒中那些原本就是南宋的士卒,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便是心向着大宋。

这么点兵力,若是夔州路的元军来犯,想要挡住,几乎是痴人说梦。

梧州的守军需防范着广南东路的伯颜,无法抽调,雷州黄龙禁军要守雷州,也同样鞭长莫及。

众人沉吟半晌,心中各自衡量着眼下局势。

过会儿,苏泉荡道:“皇上,若不然咱们退守雷州?以退为进,来日再图进取?”

他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退守雷州,虽然等于放弃广南西路,但元军还是折损了那么多人。他们的bing li bu shu势必也会改变。

但是,赵洞庭心里却舍不得。

广南西路这些地盘,打下来不容易。而且,梧州城内,还有着完颜章和那些女真士卒的血。

他叹息道:“雷州太小,发展不易,想要再取,怕是艰难。放弃广南西路的话,元军从广南东路、夔州路、海路三路进犯,纵是我们有数万兵马,也未必守得住啊……”

苏泉荡眼神凝重,又是沉思起来。

文天祥偏头看向赵洞庭,道:“皇上,那咱们便听信秦寒的,联合大理,共同抗元?”

说到秦寒,殿内的气氛便陡然有些尴尬起来。毕竟,秦寒是被赵洞庭赶走的。

这时候,众人心中都未秦寒的才干而惊讶。才来这里时,他好似就已经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赵洞庭捏着眉头,有些苦恼,“这是良策,但是,大理段智兴却未必会答应我们。”

原来他还有些希望,可现在南宋剩下这么点兵力,似乎,并不足以让段智兴动心。因为以南宋现在的实力,纵是再加上大理,也很难和元朝对抗。

段智兴虽然不再是皇帝,沦为大理总管,但他好歹还过得太平,实在没必要来趟这滩浑水。

文天祥拱手,“老臣愿意出使大理,请求大理国君和我朝联合。”

赵洞庭缓缓摇头,“这个还是容后再说吧,我们现在,还不具备让段智兴心动的本钱。”

元朝是虎,宋朝是兔,大理充其量也就算是只麋鹿。

兔子要和老虎打架,请麋鹿帮忙,只要那麋鹿不是傻子,都断然不会答应。

除非……要和老虎打架的不是兔子,而是狼还有可能。毕竟这总算能看看丁点儿希望。

宋朝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发展自己的实力,发展起能让大理动心的实力。

众人又是沉思起来。

赵洞庭看众人都不再说话,知道他们心中此时也是想不出什么良策,终于是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道:“依朕看,咱们还是且先留在平南,看看元军动向再说。若是夔州路元军真的大军来犯,我们难以抵挡,再退往雷州也不迟。眼下,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有三点。”

他竖起手指。

“其一,将百姓聚集起来,若是元军来犯,再劝他们前往雷州,亦或是到西南边的钦州、廉州、林州等地避难,以免到时再度生灵涂炭。我大宋沦落至此,百姓才是我们最大的根基和助力。”

“其二,派遣信差和各路义军取得联系,让他们前来勤王。”

“其三,招安广南西路境内的匪寇,拉拢江湖豪杰,让他们成为我大宋助力。”

这是赵洞庭在回来平南的路上想的法子。虽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夔州路失陷,但广南西路始终有伯颜在旁虎视眈眈,要想挡住伯颜,这些也都是必经的途径。

第243章 雄城泼泪

夔州路失陷,不过是让形式变得更为危急而已。

全国各地的义军、厢军加起来,兵力还是相当可观的。只不过此时如星星之火,各自为政而已。

以前赵洞庭想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现在各路义军接连被元军覆灭,这让他意识到,想要依靠义军打败元军断无可能。将全国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徐徐图之,才是最为适合南宋现状的策略。

这种情形,却是和近代内战时期极为相似的。

然而,文天祥却是道:“皇上,眼下各地全靠义军抗元,若是让他们前来勤王,各地岂不尽数沦陷于元贼之手?”

赵洞庭闻言,深沉道:“元军势大,各路义军抛头颅、洒热血,可挡得住么?”

文天祥不禁怔住。

是啊……

虽然各地频频有义军兴起,但往往撑不过多少时日,便都被元军覆灭。现在,还没有几支发展起来的。

朝廷兵力数万尚且都如此艰难,更遑论那些民间拉起的义军。

他们战斗力、装备都远不如元军,想要覆灭元军,实在可能性不大。

当下,文天祥也不再说什么。

宴席还未散,赵洞庭就宣来随军的侍御史,起草了三道诏令。

很快,安民令、招安令、勤王令,三令其出。以这平南府衙大殿为中心,向着各地蔓延开去。

张茹看着赵洞庭,极美的眼中露出微微讶异之色。

她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赵洞庭竟然能想出这么多法子,而且雷厉风行。这和他的年龄实在不符。

她现在正是十七芳龄,比赵洞庭还要大几岁,尚且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真难想象,赵洞庭怎会这般厉害。

随即她又回想起和赵洞庭同行时,赵洞庭那平稳淡定的模样。皇上看起来,可真不似个少年。

少年老成,而且是特别成熟那种。

这让得赵洞庭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只是,他自己察觉不到而已。

宴席散后,赵洞庭突然想起什么,问文天祥道:“军机令,你可有安排镡津县守军派发粮食给迁徙的百姓?”

文天祥微怔,而后摇头,“没有,皇上何故突然问起这个?”

赵洞庭看向赵虎,道:“去让人将镡津守军统帅任伟请来。”

随即才笑眯眯又对文天祥道:“朕回来时,路过镡津,看到镡津守军在给难民们派发粮食。”

想到这事,他心情不错。守军自主给难民派发粮食,这让赵洞庭看到乱世中纯善的人性。

在这样的年代,这是极为难得的。而这,也是赵洞庭最希望看到的。

南宋如此境地,只有众志成城,军民同心,才能有光复希望。

“哦?”

文天祥也是诧异,“没想到镡津守军竟然会有这种举动。”

其后,赵洞庭便在平南府衙内他原本住的房间住下来。张茹也被安排在府内住下。

赵洞庭怕自己的心经不住诱惑,安顿下她后,没再去见过她。

他不去,赵大、赵虎、岳鹏等人纵是惊叹张茹的美貌,却也同样不敢去。

听说她还和皇上同车回来的,和皇上亲近过的女人,谁敢去打心思?

如此过去数日,赵洞庭又回到原来的生活。看看书、练练剑、练练房中术、修修内功,难得的恬淡。

但这日,赵大却是忽然从门外跑进来,对赵洞庭说道:“皇上,张茹姑娘在院中哭泣。”

“嗯?”

正在看兵书的赵洞庭抬起头,看到赵大的脸又慌忙撇开,诧异道:“哭泣?”

赵大挠挠头,“嗯呢,我也不知道她为啥哭。”

赵洞庭好笑道:“那你怎么知道她在哭?”

赵大道:“不是你让我和赵虎好好照顾张茹姑娘的么?我们在她院中安排了侍女啊……”

赵洞庭这时才想起这茬来。

那日宴席后,他还真对赵大、赵虎说过这话,怕冷落举目无亲的张茹。

想想张珏为大宋舍生忘死,他的孙女却在这里默默垂泪,自己这个皇帝,貌似真的有些做得不好。

赵洞庭放下兵书,道:“走,带朕去她院中看看。”

赵大点头,连忙带着赵洞庭往外走。

这便是美女得天独厚的优势了,即便赵大不敢对张茹有什么想法,却也会自然而然地格外关注她。

这种事情,从古至今,从未变过。

很快,赵大就领着赵洞庭到张茹的院子里。

这院落颇为幽静,也有个荷花池。池畔还有株柳树,张茹此时就坐在柳树下。

柳枝摇曳,她穿着绿裙,面前摆着书案,手中提着笔,似是在写什么。

旁边两个穿着粉红色宫裙的侍女伺候着。

赵洞庭看到张茹并未注意到自己到来,对赵大做噤声的手势,然后悄然走过去。

他想看看张茹写的什么。

直到近前,才看到张茹原来是在作画。

画中浓墨泼舞,有座雄城,雄城外,乌云盖顶,大军压城。更远处,远山飘渺,细雨蒙蒙。

赵洞庭从这画中好似看到那“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蜀中之地。

他忍不住开口,“这是重庆府?”

张茹惊讶回头,眼中还带着泪光,随即轻轻点头。

赵洞庭又道:“这是你出城前,重庆府的情景?”

张茹又是点头。

赵洞庭心中顿时明白,张茹这是在担忧故乡,担心家人。

张茹也是个可怜人,虽然不及韵锦那般被命运捉弄,但眼下重庆府破,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此处,他的眼神更是柔和下来,轻声道:“放心,君前辈定然会将你爷爷带回来的。”

张茹还是点头,眼中微微泛起感激之意,然后才好似想起赵洞庭是皇上,慌忙要跪下行礼。

赵洞庭连忙搀住她,道:“免礼吧!”

这中间难免有肌肤碰触,却是让得张茹如受惊的小雀般慌忙后退,差点撞在书案上。

赵洞庭看着她瞬间嫣红的绝美脸蛋,也是有些讪讪。

南宋很多东西他很喜欢,但也有很多东西不喜欢,譬如这男女之别。

第244章 武鼎堂

他觉得南宋时的男女之别太过于吹毛求疵了,男女之间稍有肌肤之触便好似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这要是放在现代,莫说是碰碰手什么的,便是拥抱、亲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也不说是男女之别有什么不好,但终究,还是有些过度了。

稍稍退却两步,赵洞庭道:“要是以后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常闷在院子里,容易把人憋坏。”

张茹惊讶。

这个年代,没得什么事情,像她这种大家闺秀是很少会到街上去抛头露面的。

赵洞庭也反应过来,心里只道:“娘的,以后肯定要把这些破规矩给改掉。”

想想都觉得心疼,街上没有美女,岂不是少去许多风景?

而且,如此哪里会有自由恋爱的机会?

父母之命,这也颇受赵洞庭诟病。

看着张茹呆呆的可爱模样,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皱皱眉后,道:“不愿出去的话,就在府内各处走走吧!”说着看向两个侍女,“以后多带张茹姑娘出去走走。”

两个侍女连忙领命。

赵洞庭也不多留,对着张茹点点头,转身往院外走去。

越看张茹这张脸,他就越是对自己的把持力没有信心。美色真的具备极大杀伤力,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君王、豪杰败倒在美色之下。最闻名者,莫过于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送了天下,遗臭万年。

赵洞庭倒不觉得自己会荒诞到那个地步,但是,却也担心对不住乐婵。

虽然这个年代三妻四妾,他做为皇帝更是可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他现在还是没法坦然接受这艳福。

上辈子接受的是一夫一妻的教育,形成的思维不是那般容易改变的。

赵大看着赵洞庭匆匆又要离开,满脸不解。张茹姑娘长这么漂亮,皇上却为何总是见到鬼似的?

到得院门口,赵洞庭忽地却又停下来,转头,眼神略过赵大,对张茹道:“张茹姑娘,能否将你这副画送给朕?”

正目送他离开的张茹怔住,随即显得有些手足无粗。

她在书案上重新抽出张纸,提笔匆匆写上数字,给赵洞庭看。

“画上有污。”

赵洞庭走回去,又瞧瞧她话的那副画。的确,上面有被泪水浸湿的地方,使得浓墨浸漫开去。

但这几许泪痕,却又恰恰是最动人心的地方。

这幅画,寄托着张茹的忧思。如今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像她这样,背井离乡,暗暗伤神。

赵洞庭道:“无妨,这些许泪痕正是画龙点睛之笔,能时时警醒朕。”

说着他不客气地将画轻轻卷起来,握在手中,“多谢了。”

说完又走。

张茹怔在原地。

赵洞庭带着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将画摊在书案上,也是怔怔出神。

何时这画上能是如清明上河图那般人声鼎沸,百姓悠悠,自己的使命,便算是完成了吧?

又过两日。

任伟终于跟着使者从镡津县赶到平南县城。

赵洞庭在自己的院子里接见任伟,见到这个神丐军中的千夫长。

原本在赵洞庭的印象中,只想象任伟或许是个邋里邋遢的大汉。毕竟神丐军中的多数统领都是从丐帮弟子中选拔出来的,是丐帮中颇有地位的人。

但是,此刻相见,他却发现,任伟不仅仅不邋遢,反而颇有儒雅气质,面冠如玉,长得很帅。

是那种成年大叔的帅。

当然,赵洞庭绝不会承认这个大叔比自己帅。

看着面前跪倒的任伟,赵洞庭也没急着让他起来,只道:“任将军,镡津县放粮,是你下令所为?”

他的话语中也听不出喜怒。

这让得跪在地上的任伟有些摸不着底细。甚至他隐约感觉,皇上好似在为这事而生气。

但是,他还是答道:“回皇上,是末将下令所为。”

“嗯。”

赵洞庭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又道:“任将军原本也是丐帮中人。”

“是。”

任伟答道。

赵洞庭还是没有让他起来,“军中粮食已不富裕,任将军为何还要私自下令派发粮食?”

他此时语气中已经很明显有着怒气,但是,眼中却是有着笑意和期盼。

任伟派粮,自然是很合赵洞庭心意的。只是,他也想考校考校这个任伟,看他为何派粮。

作为上位者,没有谁会随随便便提拔手下。赵洞庭现在贵为皇帝,更是如此。

任伟的脑袋伏得更低,顿了顿,答道:“末将、末将有罪。”

赵洞庭眼中笑意更浓,语气却更淡,“朕不是问你有罪没罪,而是问你为何要派粮。”

任伟不辩驳,直接请罪,这也让他心中更是认可。

任伟道:“末将……末将只是觉得那些难民可怜。末将未从军前,随着弟兄们乞讨,知道挨饿的滋味。”

赵洞庭闻言,又道:“朕再问你,你派发的粮食从何而来?”

任伟咬咬牙,好似豁出去了,道:“末将命令军中士卒全部省下了半数的口粮!”

赵洞庭这回是真的诧异,“那你军中的士卒能吃得饱?”

任伟答道:“弟兄们都是苦过来的,每日节约点吃,还可以撑得住。”

“哈哈!”

赵洞庭脸上迸发出笑容来,猛地亲自将任伟扶起,道:“神丐军大义,将军大义,让朕佩服啊!”

任伟国字脸上满是不解,顺着赵洞庭的手站起来,怔怔地看着赵洞庭。

这是暴风雨后的彩虹么?

赵洞庭却也不管他心中如何想,只是又道:“日后若要再想有此义举,跟朕说,朕给你派粮。”

任伟愣愣看着赵洞庭,“皇上这是?”

他实在不解赵洞庭前后态度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变化。

赵洞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直言道:“你无需担心,朕刚刚只是试探试探你为何要派粮而已。给难民派粮是好事,很好的好事,朕始终认为,百姓才是国家之本。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之前朕离开梧州,却也忽略这点,你做得很好,弥补了朕的疏忽。”

第245章 匪寇夜袭(1)

任伟神色复杂,不再说话,深深躬身下去。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让赵洞庭深入他心。尤其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

他是丐帮的,却是最为清楚民间疾苦。皇上虽然年幼,但能有这样的认知,是苍生之福。

原本他和弟兄们从军,只是为心中热血大义,为黎民而战,现在,却是油然生出为赵洞庭之战的心思。

赵洞庭自己怕也想不到,几句由心的话,就能赢得任伟的尊敬。

他又扶起任伟,道:“我观任将军面色儒雅,颇有书生气,应该是读过书吧?”

任伟答道:“末将在乞讨之前,却是曾寒窗苦读。”

“那你怎的没有入朝为官?”

“末将本欲考取功名,奈何时局动荡,家中遭难,投报无门,食不果腹……便入了丐帮。”

说到这,任伟脸色也不禁是有些臊红起来。

他当年的确有大志向,但可惜,乞讨之前一介书生,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家中遭难之后,别说饱饭了,他连口饱饭都没得吃,又没得什么求生技能,慢慢的,就成了乞丐。

“哦。”

赵洞庭闻言只是轻轻点头。

任伟抬头瞧瞧赵洞庭脸色,很是识趣,道:“末将告退。”

赵洞庭并未留他。

等到任伟离开屋子,他才忽然提笔在书案上疾书起来。到现在,赵洞庭的毛笔字也已练得颇为飘逸。

不过,字虽龙飞凤舞,但他写的那些字,却真看不到任何的雅致之处。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怕是谁也难以想象,这竟然会是出自皇帝之手。

但赵洞庭却对自己这幅字左瞧右瞧,仿佛很是得意。

话虽糙,但理是实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皇帝选拔贤能,也不过如此。

过半晌,赵洞庭才出声,对旁边背对着他的赵大吩咐道:“安排人着重注意任伟。”

不让他面对赵洞庭,却是赵洞庭自己下令的,因为赵洞庭实在不想看到他那张脸。

赵大头也不回地问:“皇上,盯着他作甚?莫非他有异心?”

赵洞庭捂头,不禁想着是不是要换两个随从了。赵大、赵虎两个粗人,丑便丑了,还不懂揣摩圣意。

他没好气道:“朕是想提拔他,观察观察他,懂不懂?”

赵大立刻答道:“好咧。”

然后忙不迭往外面跑去。

但赵洞庭估摸着,他还是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想要这两兄弟变成闻弦音而知雅意的人,这辈子怕都是不可能了。他突然觉得好无奈。

如此又过几天,派往各处的使者终于有人回来。

广西南路各处的百姓也有人陆续往平南、镡津及附近的城池迁徙而来。

只是这些使者中有的人带回来的是好消息,但也有的人,带回来的是坏消息。

义军中有首领回复得很爽快,不日便率军来勤王,但是,也有执意要留在原地抗元的。他们到底是想为国效力,而是趁着乱世自立为王,谁也摸不准。连各地厢军中,都有拒绝勤王的。他们嘴里说得好听,大义凛然,但实际上怕是抱着异心。毕竟赵洞庭的诏令于义军而言是招揽,于厢军而言,可就是命令了。

他们连皇命都能拒绝,还谈何忠心?

至于那些匪寇,愿意接受招安的自是更少。心甘情愿为寇的,多是已被大宋朝廷抱着怨气。

不过赵洞庭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急也没用,是以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下诏令之前就有预料,不可能自己诏令出,就天下从。南宋危亡之际,他还没那么高的威望。

让他开心的是,江湖中有豪杰知道诏令后,真有不少人到平南县城来投靠。多是游侠儿,但也有不少门派潜来弟子,说随时愿意为朝廷出力。

赵洞庭特设武鼎堂,将其中高手全部纳入武鼎堂中,奉为朝廷供奉,身手差些的,则是编入飞龙军。

能入武鼎堂的,最起码也得有赵大、赵虎相近的实力。毕竟他们两在江湖中不算高手。

武鼎堂,可以说是大宋朝廷的最高武力机构了。

堂主乐无偿,其下供奉分为六品,择功而评,初入的武林高手全部都是六品供奉,便是乐无偿,也只是因曾斩杀元将乌木拖、护送赵洞庭前往百草谷有功,特封为四品供奉。想要晋升,还得再立功劳。

当然,赵洞庭事先特意跟乐无偿解释过,这实是为做到公平,避免武鼎堂中有非议。

而乐无偿对此,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他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几品供奉的,因为这只和俸禄有关。以他的性情,若不是和赵洞庭有缘,便是求着让他入武鼎堂为一品供奉,他也未必会理睬。真正的顶尖高手,骨子里都是有着傲气的,连行事不羁的洪无天都不例外。

这是因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而造成的。就像赵洞庭,作为皇上,身上自然而然逐渐会有贵气。

而在平南热火朝天时,毗邻广西南路北面的荆湖南路、夔州路,和东面的广南东路元军都没有什么动静。广南西路之战,阿里海牙全军覆没,广西、湖南两地被掏空家底,广东孔元出征伤亡惨重,伯颜也是伤到元气。夔州路元军刚刚拿下重庆府,怕也是忙于休整。

这个年代打仗不是说打便能打的,往往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做准备。

是以,广西短时间内倒是无忧。

相较起来,倒是雷州和琼州的危险性比较大。

现在距离张弘范、李恒败退碙州岛已经一年多的时间,元军很可能再整旗鼓,从海路进军。

当然,这种可能性也比较低。按着局势,元军最大的可能便是等到各路大军都准备好,然后同时攻宋。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得不防。兵者诡道,谁也摸不准元皇帝忽必烈到底会怎么打算。

眼下距离年关又只剩下半月时间,赵洞庭终于是打算回到雷州去。

这些天来,雷州行宫中杨淑妃已经连遣数波使者催促他回去,毕竟他是大宋皇帝,年关之时,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处理。

第246章 匪寇夜袭(2)

以前情况特殊,朝廷有很多事情都是能省则省,可现在不同,朝廷在雷州立足,那些事情就被大臣们再度提上议程。朝廷内,几乎个个大臣都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因为他们就是受那种教育长大的。

这让赵洞庭颇为苦恼,有些古法,在他看来真是没有必要,譬如祭天什么的。但是,要想改变臣民们数百年来已适应的古法旧俗,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甚至比抗元更难,更需要水磨工夫。

打比方说,这个年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赵洞庭忽然颁发命令,提倡自由恋爱,真就能说提倡便提倡下去?

且不说民众们如何,光是那些士大夫们的口水就能把赵洞庭给淹死,说不得还会有几个直臣为劝谏而撞死在大殿上,死给赵洞庭看。这个年代的人太尊崇古法,正是如百草谷主坚守谷中祖师遗训那样。

说起来,这导致近代闭关锁国,酿成大祸的不求思变的想法,其实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在臣民中普及了。而蒙古人不是受到的这样的教育,所以他们猛如虎,不断进取。

这样说,南宋亡,其实亡得不冤。不求进取者,迟早被人超越。

赵洞庭想变,但得慢慢的变,潜移默化的变。民众们的思维其实是最难控制的东西。

所以,赵洞庭虽为皇帝,但现在却也不得不按着原来的古法行事,这是他的无奈。

在离着年关还有刚好半月之际,赵洞庭从平南县城出发了。

他身边仅率着飞龙士卒,还有刚刚成立的武鼎堂那些个江湖高手。

而殿前司禁军、侍卫亲军等,都被赵洞庭留在平南。

广西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劝降卒、聚百姓、收纳投诚义军、江湖好手等等,以文天祥为首的武将只能全都留在平南,全权代理赵洞庭,处理因颁布三令后而衍发的实际问题。

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赵洞庭便已率着数百人到平南县城城门处。

此行回雷州,他不想大张旗鼓,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文天祥等人将车辇送到城门口,和赵洞庭依依惜别。

张茹、乐无偿和赵洞庭同坐在车辇内。周遭是赵大、赵虎等飞龙士卒还有那些武鼎堂高手拱卫。

时至今日,加入武鼎堂的高手共有四十七人。其中虽没有顶尖高手之列,但也着实有身手极为出众者。

眼瞧着天色渐亮,赵大大手一挥,喝道:“走!”

数百人各是拍马,向着雷州不急不缓地行去。

车辇内,赵洞庭忽然笑道:“前辈,也不知道乐舞那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还别说,离开雷州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想起乐舞、颖儿她们,他心里还真有点暖洋洋感觉,很期待回去。

乐无偿眼中也是露出柔和笑意来,道:“那丫头没心没肺,还能怎样?”

赵洞庭笑道:“哈哈,前辈,要是乐舞知道您这样说她,肯定得揪您胡子。”

乐无偿也是笑出声来,不置可否。

如此很快过去四天的时间,一行人到得广南西路偏南方的郁林州博白县城。

按着这种行进速度,再有得六日左右的时间,便可以到雷州海康县。

而此时,距离年关已经只剩下十天的时间。

夜色深沉时,在赵洞庭的命令下,数百人不再行军,就在山脚下扎起营来。

众人就是吃干粮对付,有飞龙士卒在不远处溪流边取水,赵洞庭洗漱完,便在车辇内又看起兵书。

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不想浪费丁点时间。

时间缓缓流逝,众飞龙士卒和武鼎堂高手也逐渐睡去,只剩下几团篝火,有十余人守夜。

夜风徐徐而过,凭添几分诡秘。

这日却是并不平静。

深夜时,忽有马蹄声响,而且是越来越近,直直向着赵洞庭他们扎营的地方而来。

守夜的飞龙士卒蹭的从篝火旁站起,喊道:“戒备!戒备!”

在营帐内睡觉的众士卒和武鼎堂高手瞬间都是惊醒过来,原本的鼾声霎时就没有了。

赵洞庭还未睡,见得乐无偿翻身而起,两人都是脸色深沉。

赵洞庭道:“前辈,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乐无偿耳朵微微颤动着,过几秒,说道:“马蹄声杂乱,应该不是军队。”

“嗯。”

赵洞庭放下手中的兵书,“听说郁林州这地方盗匪横行,说不得今夜咱们可以见识见识。”

“咦?”

说着,他眼中忽然放出亮光来,“前辈,要真是匪寇,可否让朕也试试身手?”

如今他内力小成,剑术也有精进,更悟得剑意,却是也想试试和人搏杀的滋味。

想想那夜率着飞龙士卒趁夜袭营,当时害怕,但现在想来,却是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赵洞庭心里很清楚,高手并不是修炼就可以修出来的。只有实战,才能让剑术融会贯通。

乐无偿微微沉吟,道:“若是匪寇中并无强者,皇上试试倒也无妨,到时候老夫护在你旁侧便是。”

而在他们交谈的这时候,那些马蹄声也已到营帐近前,而后忽然止住了。

夜风中可以听到马的哼哧响鼻声。

众飞龙士卒已经戒备。

赵洞庭掀开车帘,看到外头有不少火把,粗略数数,得有上百个,显然对方人数不少。

赵大在车辇外喊道:“尔等何人?”

众骑士中有个人高声喝道:“老子们是旁边挡风山上的好汉,你们这些人从老子们的地盘上路过,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想找死?”

“好汉?”

赵大狂笑,“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敢自称好汉?”

他现在是飞龙军统帅,在军中冲杀无数次,眼界高了,自然不会将这些匪寇放在眼中。

“好胆!”

匪寇头领怒喝,旁边的匪寇们更是怒骂纷纷,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也将手中弓箭对准严阵以待的飞龙军士卒和众武鼎堂高手。

“喝!”

飞龙军士卒们自然不惧,都将盾牌举起来。

第247章 暗渡陈仓

那些武鼎堂高手神态悠然,更是没将这些区区匪寇放在心上。

匪寇中有高手不假,但很少,绝大多数都是些走投无路的百姓。

匪寇们见他们这般强硬,倒是有些滞住了。

在匪寇头领旁,有个狗头军师模样的人轻声道:“头领,点子硬,怕是扎手。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当兵的。”

匪寇头领也是心里没底,但转头看看自己后面的数百人,眼中却是有着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

他低声道:“有那个高手跟着老子们,老子们未必打不过他们。那高手可是说这支车马中携带着无数的财宝,他只要这些人的命,财宝归我们。只要抢了那些财宝,老子想拉多少人马拉不到?”

狗头军师听到“高手……”两字,眸光微缩,露出极为忌惮之色。

那个人单人匹马闯他们的山寨,却是将他们全部人都杀得心惊胆寒。

那一柄长剑,在众匪寇还有他的心中都种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想到此处,他不敢再多言。若是不和这支人马厮杀,便是那人,怕也会要他的命。

他隐晦地向着马队的后面看去。

稍显暗淡的火光中,有张极为冷峻的脸若隐若现。

若是赵洞庭和乐无偿看到,自然认得出来,这张脸,又是离歌。

他竟是还没有放弃暗杀赵洞庭。

在利益的驱使下,匪寇头领终究还是举起他手中的大刀高喊:“杀!”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飞龙士卒就已是率先扣动手中的小巧gong nu。

细而尖锐的弩箭顿时将匪寇们射得人仰马翻。

飞龙士卒们的反应速度哪里是他们能够相比的?

有匪寇放箭,箭羽却都被飞龙士卒用盾牌挡住,或是被武鼎堂的高手们用武器拨落。

瞬间的交锋,赵洞庭这方仅仅只是数匹战马受伤而已。而那些匪寇,却足足损失有上百之众。

那匪寇头领也是不防,没料到点子竟然如此扎手,举着大刀的手还没放下去,手臂就被弩箭洞穿。

这痛得他惨叫起来,手中大刀也落在地上。

这种情况下,谁还顾得上那些财宝?

匪寇们终究只是乌合之众而已,霎时就被飞龙士卒们的gong nu吓破胆。

匪寇头领忍着痛,连忙呼喊:“扯呼!扯呼!”

许多匪寇连忙拨转马头。

但飞龙士卒们又已是将第二波弩箭给射出来。

匪寇四散奔逃,徒留许多尸首。

赵洞庭在车辇内看着,有些发懵。他本还想着亲自试试手的,却没曾想,匪寇这么快便跑了。

看这些匪寇实力如此薄弱,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微微摇头。这样的匪寇,连寻常士卒都远远不如。

赵大、赵虎等人和那些武鼎堂的高手自然也不会将这样的匪寇放在心上。

飞龙士卒们将射出的箭支回收,又将那些匪寇身上的财物掏空,各自回到营帐中,继续睡觉。

这夜的后半夜平稳度过,再没有不长眼的匪寇过来找麻烦。

翌日,赵洞庭他们继续赶路。

到夜里,在郁林州和化州边境处扎营。

然而谁也没想的是,这夜竟然又有匪寇前来袭营。

不过和前面那波匪寇相较,他们要稍显得聪明些。马还未到近前,就已是向着飞龙士卒、武鼎堂高手们放箭。

飞龙士卒自然是还以颜色。

他们的gong nu威力远超寻常弓箭,只是短短时间,这波匪寇也是损失惨重。

他们倒是干脆,见到事不可为,立刻拍马逃去,又是留下上百具尸体。

赵洞庭还是没等到练手机会,不过他心里也是有些嘀咕起来。

等匪寇们全部逃散,他问乐无偿道:“前辈,郁林州匪寇如此之多么?”

乐无偿点头,“郁林州常年没有守军,我听说这里的确是多数匪寇聚集之地。”

听他这么说,赵洞庭微微皱眉,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但让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又过一日,夜里,他们已经快到雷州边境,竟然又遇到匪寇来袭营。

听到外头守夜的士卒又忽地高喊:“戒备!戒备!”

赵洞庭的心中忽然泛起些古怪的感觉。

虽然这些匪寇战力低下,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偏选中他们,这似乎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巧合了。

他掀开车帘,有些沉闷地对赵大说道:“命令士卒戒备,此事不寻常。另外,留活口!”

赵大领命,然后率着从营帐中匆匆跑出来的飞龙士卒们往赵洞庭的车辇前跑去。

乐无偿皱着眉头,“我们这支队伍足足有数百人,这些匪寇怎会如此不长眼睛?”

说着,他也向车外喊道:“众供奉,注意保护皇上!”

一众武鼎堂高手各自应诺。

他们和那些飞龙士卒也都是心中泛出怒火了。

这些匪寇没有多强的战斗力,却是让得他们睡不好觉,如蚊子般,实在烦人得很。

“放!”

还不等这些匪寇骑马到近前,赵大就已是挥手,命令飞龙士卒们放箭。

夜色中,许多匪寇应声而倒。

赵洞庭呆在车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越发的感觉不安。

觉得这事不太寻常之后,他总有种被危机笼罩的感觉。

皱眉沉思十余秒,他说道:“前辈,我们下车去!这事定然不寻常!”

他到现在都还对上次被离歌刺杀的事情记忆犹新,充满后怕。车辇内施展不开,若是有人趁乱蹿到车辇里来,便是乐无偿也未必护得住他,而且旁边还有个不懂武艺的张茹。

张茹是张珏的孙女,赵洞庭断然不想让她出事。

若是君天放将张珏救回来,张茹却出事,他如何面对君天放?如何面对张珏?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乐无偿答应,左手拽上张茹,便往车辇下走去。

这波匪寇竟是比前两波要刚强得多,经过数波箭雨,却还是冲到飞龙士卒阵前,双方厮杀起来。

有武鼎堂的高手跑上去帮忙。

乐无偿跟着赵洞庭下车,眸子往厮杀群中看去,脸色微沉,“皇上,这些匪寇中有高手。”

第248章 皇上回宫

赵洞庭闻言也看过去。

视线穿过挡在前面的众武鼎堂高手,他看到,那些匪寇中果真有人能和飞龙士卒争锋,甚至,有人武艺还要远超飞龙士卒。飞龙士卒出现折损,幸得有武鼎堂的高手上去,才将那几人挡住。

“这群匪寇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

赵洞庭心中不禁泛起疑问。

而就在这时,在他们的后头,忽有嗖嗖的箭羽破空声响。

这些箭羽来势极快,怕并非弓箭,而是gong nu。

乐无偿脸色微变,听到箭矢入木的顿声,立刻回头,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赵洞庭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他一脚踹在屁股上,跌倒在地,连带着张茹都被他拽到地上。

张茹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直接倒在赵洞庭的身上。这让得她的俏脸瞬间晕红起来。

赵洞庭感受到柔软,也是心中微荡,随即连忙将张茹轻轻推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箭矢透过车帘射将出来,尽数被乐无偿斩落在地上。

有人趁乱从他们扎营的后面山林中偷袭。

众武鼎堂高手也很快反应过来,仅剩十余人护着赵洞庭,其余人持着各式兵刃向后头杀去。

后头山林中很快兵刃相击的声音响起。

赵大在后头箭响时就已回头,见到赵洞庭没事,等着铜铃大眼,满是怒火地喊:“杀!速速斩杀他们!”

这些匪寇实在是太可恶了,竟然还耍这种轨迹。如果刚刚赵洞庭没有下车,这是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乐无偿是强,但恐怕也难以抵挡住瞬间破入车辇中的箭矢。

要知道,赵洞庭的床榻就在车辇的最里头。那些箭矢射进车辇,会直接洞穿他的身体。

他们终究还是疏忽了。毕竟前两波盗匪都是从正面袭击,看似完全是乌合之众。

赵洞庭躺在地上,心中也是有些后怕。同时也是暴怒,他此刻自然意识到,这是场阴谋。

而前面的两波匪寇,十有**也是阴谋,就是为麻痹他们。

这样的伎俩,乐婵、乐舞当时在碙州岛刺杀他时就用过。虽然不算高明,但却极为实用。

到底是谁?

谁能知道这是我的车辇?

谁又要杀我?

赵洞庭心里涌起许多的疑问,杀机凛然。

厮杀还在持续。

过不多时,前面的匪寇终究是抵挡不住。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是乌合之众,见飞龙士卒骁勇,各自逃命去了。

那几个身手极佳的高手本也想趁着混乱退去,但却是被武鼎堂的高手缠住。

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赵洞庭的周围竟然会有这么多高手。

因为此时,飞龙士卒和武鼎堂的高手都是穿的寻常服饰。

而后头山林中的厮杀声,也渐渐消弭了。

乐无偿持剑立在赵洞庭旁边,始终不曾移动步伐。他的任务,是保护赵洞庭,这点他心里很是清楚。

数个武鼎堂高手又跑回到车辇旁来。

赵洞庭心惊。

武鼎堂高手将近三十人跑到林子里去,此时,竟然仅仅只剩下这几人,而且中间还有人带伤。

他不禁问道:“那些匪寇何在?”

刚跑来的武鼎堂高手答道:“他们有数十之众,武艺极高,和我等搏杀,现在已经退去。”

赵洞庭闻言,对着前面赵大高喊:“赵大,留活口!”

“好!”

赵大高声应了句,率着飞龙士卒解决剩下的匪寇后,向着那数个高手围过去,和众武鼎堂高手将那些人湮没其中。

但是,等到厮杀停止时,却并没有见到他提着活口出来。

赵洞庭已是从地上爬起来。

赵大咬着牙走到他前面,说道:“皇上,没能留下活口,那几人,全部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

乐无偿沉吟道:“这绝非匪寇所为。”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杀气浮现,道:“走,去看看。”

他们穿过人群,然后在人群中见到那几个服毒自尽的高手。他们的嘴角都溢出来鲜血,还在流淌。

虽然他们身上有伤,但其中有两人的伤并不致命。也就是说,纯粹是死于毒性发作。

有个武鼎堂高手拨开其中一具尸体的嘴,对赵洞庭禀道:“皇上,他们的嘴里有毒牙。”

赵洞庭蹲下身去看,发现这具尸体的嘴里果然缺了颗牙齿。连忙再看另一具,也同样是如此。

他脸色愈发凝重,又站起身,道:“去后面的林子里看看。”

众人匆匆走到林子里。

只见得满地狼藉,躺着数十具武鼎堂高手和那些刺客的尸体。

赵洞庭心中阵阵抽搐,这些武鼎堂高手于他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还未立功,却在这里折戟。

他们的武艺,赵洞庭都知晓。可他们的损失竟是比那些刺客还要多,只能说明,这些刺客还要更强。

这不可能是匪寇。

又有武鼎堂高手蹲下去,掰开几具刺客尸体的嘴,回头道:“皇上,他们嘴里都有毒牙,是死士。”

“死士……”

赵洞庭微微沉吟着,“难道是元朝的高手?”

广南西路遭逢大败,元朝势必朝野震动,大怒之下,派遣高手前来刺杀他,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这样武艺卓绝的死士,数量如此之多,不是寻常势力能够培养出来的。

这时,乐无偿却是忽地蹲下身去,将一刺客的尸体翻过去,用剑挑开他背后的衣服。

火光中,有个青色的刺青露出来。

这刺青上尖下圆,如同雨滴,不过如黄豆般大小,若不注意,只会以为是颗痣。

乐无偿脸色难看道:“又是听雨阁。”

他语气中也是充满杀气。

“草他奶奶的!”

赵大怒骂,“这gou ri de听雨阁还真是阴魂不散。”

赵洞庭的脸色倒是逐渐平静下来,却蕴藏着无穷的怒火,“这听雨阁为何总是缠着朕不放?”

从挥兵出雷州时起,他便已经受过数次离歌的刺杀,上次更是差点因为破伤风而丧命。这听雨阁简直如附骨之疽,一次又一次地在挑衅着他的底线。

第249章 太后催婚(1)

旁边众武鼎堂高手中,有人色变。

乐无偿深沉道:“听雨阁杀人,不达目的,从不罢休。”

赵洞庭不再看地上的尸体,道:“前辈的意思,朕若是不死,听雨阁的刺杀便会无休无止?”

乐无偿点点头,“正是如此,除非……皇上能够彻底将听雨阁铲除干净。”

赵洞庭面上看不出喜怒,偏头看向赵大:“将诸位供奉和士卒的遗体集中焚化,带回雷州,葬于翔龙岛义士祠。”

赵大领命,连忙带着士卒开始收拾地上的尸体。

赵洞庭只是默默看着。

其余众武鼎堂高手神色复杂,心中是何想法,无人得知。

这些时日来,武鼎堂共纳入六十九名供奉,此次,竟是折损有二十四位之多,仅余四十五人。

赵洞庭想要构建的大宋最高武力机构,这才刚刚开始,还未露出峥嵘,就遇到挫折。

但是,这却更是坚定他心中想要壮大武鼎堂的想法。

朝廷事朝廷了,江湖事江湖了。

如听雨阁这些势力为祸,朝廷的军队很难剿杀他们,只能依靠江湖的力量。

赵洞庭想起上辈子看电影《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的时候,元朝郡主赵敏要灭张无忌的明教,依靠的就多数是江湖力量,如成昆、玄冥二老等等。这些江湖人行踪飘忽,要想靠军队剿灭,实为不易。

赵洞庭灭秀林堡,那也全然是因为秀林堡没有防备。要不然,大军扑空,根本追不上秀林堡的人。

这夜,赵洞庭整夜未眠,脑子里始终都在想着如何壮大武鼎堂的事。

他需要高手,真正的顶尖高手和绝世高手。

而听雨阁再度刺杀失败,其后两日,也没有再来刺杀。

赵洞庭一行人终于到得雷州海康县。

因为没有大张旗鼓,莫说是海康县的百姓,便连朝臣,也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赵洞庭这回回到海康县,没有再现万民恭迎朝拜的景象。

赵大将令牌给守城的士卒看过,然后一众人匆匆往海康县府衙,也就是现在的宋朝行宫而去。

天色有些昏沉。

海康县内到处飘溢着菜香,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如龙。在如今的乱世,海康县能有这等盛状,难能可贵。便是尽数南宋之地,如今也鲜有这样的城池。

赵洞庭车辇从大街中间趟过,众飞龙士卒和武鼎堂高手驰马护在左右和后侧。这般阵势的人马,直经得从街上趟来的车马连连往旁边上去。

寻常人入城是不能骑马的,坐轿的更是必须有功名荣耀之辈。赵洞庭这行人又是车,又是马的,谁都能知晓他们身份非同小可。说不得,便是这雷州顶尖的膏粱子弟,那些朝中顶梁大臣们的后代。

不过说来,好似这些时日以来,也没听说哪家大人的后代有过如此鲜衣怒马的举止。越是家境显赫,到好似越是低调。

莫非,这是哪家不懂事的寻常贵族?

于是,赵洞庭虽没有万民朝拜,但却也是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驰过大街,挤过几个拱桥,街上稍现慌乱,赵洞庭一行人终到府衙前。

海康县府衙颇为壮观,高墙黑袜,府门高阔。虽比不得那些大城,但在区区下州的州府中绝对算是顶尖儿威严的了。

以前革离君做为这里的知州,除去没有给自己贯上皇帝名头,穿龙袍,但却做的是土皇帝的事。搜刮民脂民膏,养私兵,修府衙,多有逾越之处。不过那时南宋**,又临战事,却是没有人管他。

如今让赵洞庭这大宋皇帝捡到这个便宜,倒也可以说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府门前,笔直挺立着数十甲胄鲜亮的士卒。

这是左右卫宿卫兵的士卒。

原本行宫安危全由侍卫亲军负责,但后来赵洞庭提拔岳鹏为主管侍卫亲军公事,有意将其培养成能上阵杀敌的虎狼之师,守卫行宫之事便全部移交到左右卫宿卫兵的手中。

士卒中有个头戴红樱的百夫长都统,见到赵大等人驰马直到府衙前,眼神猛地凝住,连忙示意众将士戒备。

他们负责守护行宫,这些人马只要闯进宫中半步,他们就是死罪。

不过让他稍稍放心的是,赵大他们都在近前勒马。

赵大将自己的令牌抛给这百夫长,道:“皇上回宫!”

百夫长见到赵大令牌上的“飞龙令……”三字,心中微提,然后看到赵洞庭从车辇内走出来,连忙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曾见过赵洞庭,是以认得出来。

“平身吧!”

赵洞庭淡淡说道,抬头往府衙上的牌匾看去。

“海康行宫。”

终于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广西之行,虽破元军,但他竟然是差点没能回来。

如今,方才觉得眼前的所有景色都弥足珍贵。

人有旦夕福祸,在鬼门关绕一圈,赵洞庭打算将每天都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天来活。如此,方不会辜负这大好河山。

看过几眼,赵洞庭才带着乐无偿、赵大这大群人往行宫内走去。

百夫长都统用眼神恭送后,忙吩咐旁边士卒去禀报太后和大臣们,皇上回来,这可是天大的事,朝中文武已经不知道殷切期盼多少时日了,可以说是望眼欲穿。甚至有大臣数次向他这个小小都统打招呼,说若是皇上回来,立刻通报,此时他哪里敢怠慢?

以他的官阶,可难得能有这般和众大臣们结善缘的机会。

很快,整个行宫前大街上鸡飞狗跳起来。

诸多宋朝大臣纷纷从自己的府邸中跑出来,直奔行宫。

武将骑马,文臣坐在轿中,不断催促轿夫快些快些。

往常深居浅出的大臣们,此时却是如同抢食的麻雀般,纷纷出现在这行宫前街上。

这里的百姓都已被迁走,现在住的全是宋朝廷的大臣。

而赵洞庭刚刚回宫,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寝宫去,就看到杨淑妃带着十余宫女太监匆匆跑来,“昰儿,本宫的昰儿。”

第250章 太后催婚(2)

赵大等人连忙跪倒在地,“太后万福!”

杨淑妃却是瞧也不瞧他们,直扑到赵洞庭面前,将赵洞庭紧紧搂在怀里,“昰儿你总算是回来了,都让本宫担心死了。”

赵洞庭整个脑袋都被闷住,差点没憋过气去,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他的心理年龄比杨淑妃还要大不少呢,杨淑妃这般亲密的动作,肌肤接触,难免让他心中古怪。不过,杨淑妃却又是这副躯体的娘亲,她要抱,赵洞庭也不好不让。

过两秒,他才轻轻推开杨淑妃,道:“母后,孩儿有些喘不过气了。”

杨淑妃面色不禁有些泛红,轻轻剜了赵洞庭一眼。

然后,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同样跪在地上的张茹身上,登时露出极为欣喜的光芒来。

她也不管赵洞庭了,直接走到张茹面前,亲自将张茹扶起来,嘴里连连道:“好俊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和皇上是何关系?出自哪家呀?”

嘴里的问题像是连环炮似的问将出来。

她自己也是难得的美人,却同样惊叹于张茹的美丽。张茹的美,能让男女都感到惊艳。

张茹被杨淑妃拽着手,面色通红,手足无措。

赵洞庭满脸无语,让赵大他们都起来,道:“母后,这位姑娘是四川制置使张珏张大人的孙女,名张茹。重庆府沦陷,她从城中跑出来,到广西给朕报信,朕代张大人照顾她,可没有什么关系。”

“怎的没关系?”

杨淑妃却是嗔怪道:“既然是将门之女,那这身世倒也挺不错的了,入宫给你为妃正是最好不过。”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认为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杨淑妃更是如此,她中意张茹的样貌,所以,让她入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甚至,这对于张茹、张珏来说,还是恩泽。

多少大臣想将家里的女眷送到宫中为妃,却不可得。

能在皇上枕边吹吹枕头风,那威力是极大的。更何况现在皇上年幼,效果更好。

也就是赵洞庭不愿意纳妃,现在又是危亡时期,要不然,朝中众大臣怕是早已踩破皇宫门槛。

赵洞庭听到杨淑妃这话,却是有些急了,连道:“母后您可别这么说,现在张大人还生死未卜呢,朕只是代为照顾张茹姑娘而已,可没有别的心思。”

说着他上前拍拍胖嘟嘟的广王赵昺的脑袋,“吾弟又长胖了。”欲要转移杨淑妃的注意力。

赵昺的眼角抽了抽,躬身道:“见过皇兄。”

相较起来,他比赵洞庭更像个皇室中人多了。赵洞庭穿越而来,行事放荡不羁,还留有许多现代的习惯,有时候真没多少皇帝的样子。起码,许多历代皇帝看中的礼仪、规矩等等,在他这里是很难看到一星半点。

让朝臣坐龙床,和朝臣跳篝火舞,搞烧烤等等,这是以前的大宋皇帝们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赵洞庭身上,有时候并没有多少皇帝架子。

而赵昺却是不同,言行举止皆是有板有眼,恪守皇家礼仪,颇有皇子之风。他若穿上龙袍,定然比赵洞庭更像个皇上。

赵洞庭见他恭敬行礼,心中微微叹息,也不再说什么。

赵昺的恪守规矩,让他很难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亲近起来。两人之间,似乎总是有着不可逾越的沟壑。正如赵洞庭面对那些大臣那样。

这,就是身为皇帝的悲哀之处。

赵洞庭甚至觉得在军中倒反要自在得多了。

而杨淑妃却还并不愿意放过赵洞庭,对其他人仍是视而不见,拉着满脸羞红的张茹走到赵洞庭面前,道:“茹儿本宫甚是喜欢,皇上选个黄道吉日将她纳入宫中,也能让她好好陪着本宫,排解本宫的寂寞。”

赵洞庭摸摸鼻子,不接这茬。

杨淑妃不禁气道:“茹儿如此绝美,莫非你还不中意?”

她现在却也顾不得赵大等人在场了。

以前她是极为讲究礼仪的,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绝不会露出这般姿态,可是,她实在太想赵洞庭纳妃,诞生子嗣了。赵洞庭这广西一去就是大几个月,只差点没将她悔死。

如今赵洞庭回来,又正巧带着张茹这个绝色美人,她自是忙着将赵洞庭的纳妃大事提上议程。

赵洞庭满脸苦笑。

没想到,到南宋来成为皇帝了,竟然还会被逼婚。

他道:“母后,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他的眼神在赵大等人脸上扫过。赵大等人低着脑袋不说话,佯装不见。

杨淑妃到底还是得顾礼仪,见他这样,也只得暂且作罢。却是牵着张茹跟在赵洞庭的旁边,大有等赵大他们一走,就立刻再提纳妃之事的意思。

但她没能等到机会。

一行人继续往行宫走去,赵洞庭所到之处,沿途侍卫、太监等都跪倒在地。

到寝宫,赵洞庭对赵大兄弟俩说道:“赵大、赵虎,你们两带弟兄们下去歇息。另外,帮助诸位供奉在宫内安排房间,设武鼎堂。”

赵大、赵虎领命带着数百人离去。

寝宫门前顿时显得空荡荡。

赵洞庭心中也是欣喜,对着院子里喊道:“颖儿,乐舞,朕回来了!”

院子里顿时想起几声惊叫。

然后,院门很快被打开,有几张精致脸蛋露出来。

“皇上!”

“皇上!”

颖儿、乐舞跑在最前,都是满面惊喜之色。

韵锦竟是也在,眼中同样有些激动,但她克制住了,对着赵洞庭和杨淑妃行礼,“韵景见过皇上、太后。”

乐舞、颖儿两人也连忙跟着行礼。

杨淑妃脸上笑容更浓,很是亲近,“都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在她看来,颖儿还有后头入宫的韵景,那都是她家皇帝儿子未来的贵妃佳人。自然,对她们她也极为喜欢。

虽然颖儿、乐舞身世寻常,只是侍女之身,但若是得赵洞庭宠幸后,做嫔妃也是没什么问题的。韵锦更是官宦之后,出自望族,做贵妃都够格。

第251章 刘黻病死

这些,可都是好女孩啊!

韵锦等女抬头,眼神灼灼看着赵洞庭。

乐舞扎着彩辫,穿着彩裙,玲珑可爱。颖儿穿着粉红宫裙,温柔恬静。韵锦穿着白裙,柔柔弱弱。

三女各有千秋,都是难得的美人。

便是张茹,国色天香,此时眼中也是稍微露出惊讶之色。因为韵锦三女较之她自己也不遑多让,这样的美女,可谓罕见。

赵洞庭也被这刹那的美景惊艳,怔怔神,然后咧嘴笑道:“小舞丫头又长高了。”

乐舞嘟嘟嘴,跑到乐无偿身边,拉起乐无偿的手,嘴里轻声嘀咕,“自己才那么点大,竟然又叫我丫头。”因为杨淑妃在旁边,她这话倒是不敢大声说出来。

但是众人还是听到,不禁莞尔。

赵洞庭大步走到院子里去,随口问道:“你们在宫内住得还好吧?”

韵锦三女都是点点头,轻声答应。

赵洞庭忽又回头,看向韵锦和张茹,道:“张茹姑娘,以后你便住在韵锦那个院落里,两人也好做个伴,如何?”

两女对视,都是轻轻点头。

这人与人之间有眼缘,她们对视间,都能感觉得到对方不是不好相处的人。

乐舞兴高采烈,“耶,宫里又多位姐姐了。”

说者无心,赵洞庭听到这话却是不禁有些讪讪,好像这些女人落到宫中都是落入他囊中似的。

朕没有其他心思啊,只是助人为乐而已啊!

杨淑妃在旁边却是笑得极为开心。

她自然巴不得赵洞庭将这些女孩全部收到后宫中才好。

她的眼神在众女脸上逐个划过,看谁都觉得十分满意。尤其是张茹,简直美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便是她以前在宫中,也从未见过这般绝美的姑娘。

刚刚到院中落座,杨淑妃就准备再次说及纳妃的事。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外头就有太监跑进来禀报,“皇上,国务令、监察令率着诸位大人前来觐见。”

这让得杨淑妃不爽地哼了声,直吓得小太监连忙跪倒在地上。

杨淑妃嘴里嘀咕道:“连想聊点家事的时间都没有了。”

赵洞庭却是松口气,连道:“快去请诸位大人进来。”

这让得杨淑妃又是白了他一眼。

她知道,赵洞庭始终在抵触纳妃。只是她不明白,赵洞庭已经到这个年纪,为何会这般抵触这种事。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往外跑去。

杨淑妃早已不再垂帘听政,不便听政,心有不甘地带着张茹、颖儿几女离开,去房中说话。

倒是赵昺仍留在这里。

她们刚走,众大臣鱼贯而入。

陆秀夫、张世杰分别为国务令、监察令,行在最前,其后跟着副国务令陈文龙,副军机令苏刘义、财务部尚书陈江涵等大串人。早些时间从平南赶往雷州的国子监祭酒王文富也在列中,相当于是教育部部长。还有在梧州城下落下残疾被送回来的殿前司都虞候张希在,也跟在后头。

他们走进大堂便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等赵洞庭让他们起身,又向赵昺拱手,“见过广王。”

赵昺轻轻点头,年岁虽小,但脸上也有着超乎寻常的成熟。皇室家的孩子,总是要比寻常孩子早熟些。

赵洞庭笑吟吟看着面前数十位官员,连柳弘屹还有希逸都在列中,这般大阵仗,不禁问道:“诸位爱卿找朕有事?”

陆秀夫道:“我等只是听闻皇上回来,心中激动,连忙赶过来觐见而已。”

说完,沉吟两秒,又道:“皇上为何独自回来了?”

众臣眼中多少都有着些疑惑。

这些时日来捷报频传,他们知道赵洞庭收复广西的事。按理说,赵洞庭大捷后,应带着大军凯旋才是。

至于重庆府那边的事,他们却是还并未得知消息。

赵洞庭道:“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朕便将军机令和苏将军、岳将军等人留在那了。”

“原来如此。”

陆秀夫轻轻点头,又道:“皇上收复广西,真乃我朝幸事。”

群臣跟着附和,“吾王万岁!”

赵洞庭只是不以为然地点头。相较武将,这些文臣溜须拍马已成习惯,他也渐渐习惯了。

还别说,长时间没有受人追捧,此时看他们满眼佩服之色,心里还真有点小得意。

但是,眼神再度在群臣中扫过时,他却发现,好似少了个人。

微微皱眉,赵洞庭问道:“怎不见副国务令刘黻刘大人?”

群臣忽然都是低下头去。

陆秀夫叹息道:“皇上,刘黻刘大人他身患重病,已于半月前薨了。”

薨了,也就是死了。

自唐朝时起,皇上皇后去世用“崩……”,嫔妃和二品官员以上用“薨……”,二品以下到六品用“卒……”,其余的全部用“死……”

“这!”

赵洞庭惊得眼睛猛地瞪大起来,“刘大人薨了?”

陆秀夫又是点头,面有戚戚。

赵洞庭怔怔出神。

刘黻的年纪是朝臣中最大的,宋宁宗嘉定十一年生人,现年已是六十二岁的年纪。

史书上记载,他本是景炎元年患病去世,也就是说,按着史实,他本是在三年以前就死了,可能是因为赵洞庭的到来,他没有如史书上那样病死,而是得以跟着朝廷到了碙州岛。

但赵洞庭没有想到的是,过去三年,刘黻竟然还是没能逃脱病死的命运。

虽然谁都会死,但赵洞庭不禁在想,自己虽然现在改变历史,但以后,还会如历史那样,南宋灭么?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完全改变历史滚滚的车轮。

众臣见他出神,神色凝重,也只以为他是伤心,没有说话。

过半晌,赵洞庭才道:“刘黻大人薨的事情,怎不见你们呈报广西?”

陆秀夫又跪倒在地,道:“皇上率军和阿里海牙大战,臣怕纷扰皇上心神,是以私自做主,未曾上报,请皇上责罚。”

赵洞庭摆摆手让他起来,“此事你无罪,无需责罚。刘黻大人的后事处理得如何?”

第252章 做皇帝苦(1)

陆秀夫答道:“刘大人后事已处理妥当,葬于宋军山义士祠,只是谥号……还等请皇上定夺。”

赵洞庭稍作沉吟,“刘黻大人忠心为国,鞠躬尽瘁,便赐号文献吧!”

众臣山呼,“皇上圣明。”

除去像李元秀那般特定的“忠武……”谥号外,以“文……”字为首的谥号,搭配“正……”字是最高等级,其次为“贞……”,然后依次是成、忠、献、端等字,赵洞庭赐刘黻的谥号“文献……”,已经是等级极高的谥号了。

赵洞庭得知刘黻病死,心情也有些低落,摆摆手,“若是无事,诸位爱卿便退下罢!”

众臣见到赵洞庭,该表现的已经表现,也就顺势退出去。

寝宫本不是商量政事的地方,他们只是过来看看。真有事,也得到明日早朝时再说。

赵洞庭坐在座位上发呆。

刘黻病死,让他联想到很多问题。

南宋是否会仍是按着历史的轨迹灭亡?这些朝臣大臣们,是否也会逐个逝去?

刘黻的位置谁来接替?

现在的大宋朝廷极为缺乏栋梁之才,刘黻病死,让赵洞庭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仅仅只是招募江湖好手就行。武方面要发展,文方面同样也要壮大。武将开疆,文臣守业,需得两者配合,大宋才能强大起来。

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杨淑妃又带着张茹等女出来了。

杨淑妃刚落座便说道:“昰儿,眼下年关将近,咱们便赶在年关之前,宣布纳妃之事如何?”

赵洞庭愕然。

纳妃?娶谁啊?

她瞧瞧韵锦、颖儿四女,发现她们都是俏脸晕红,心里想着,只怕杨淑妃刚刚跟她们说过什么。

虽然四女他也都中意,尤其颖儿,以后定是要成为嫔妃的,但是,他还是不想现在就纳妃。

乐婵还在百草谷等着他。

五年之约,赵洞庭是誓要娶到乐婵的。

他叹息着道:“母后,昰儿刚刚得知刘大人病逝之事,心情不好,此事还是以后再说罢!”

杨淑妃有些气闷,“你!”

她站起身,语气有些重道:“本宫真不知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说着她回头牵起赵昺,“昺儿,咱们走。”

然后,杨淑妃便这般气冲冲走了。虽然有几分作秀,但心里肯定也是着实生气。

赵洞庭苦笑。

杨淑妃这般焦急,他有些担心自己还能够拖延多久。他是皇上,但这也就注定他的婚姻同样很难自己做主。

百姓成婚尚且只要看父母的意思,可他,却还得听杨淑妃和群臣的意见。

皇上难做。

不过,这还是不改赵洞庭要取乐婵为皇上的决心。

见杨淑妃离开,颖儿轻声安慰道:“皇上,太后娘娘也只是为您婚事焦虑而已,并未真的生气。”

“朕知道。”

赵洞庭道:“只是朕现在真的没有纳妃的心思啊……”

几女闻言,眼神各异。

赵洞庭本来心情好好的,因为刘黻病死和催婚的事情,也有些沉闷了。

然而,还有件让他更为郁闷的事情在后头。

到夜里,他到浴池洗澡的时候,发现原本那些伺候他洗澡的漂亮侍女不见了,换成了清一色的小太监。

这是杨淑妃生气之下,特意安排的?

本来赵洞庭对这也不是十分排斥,但看到这些小太监,却不禁让他又想起在百草谷时赵大给自己擦身子时的场景,这让得他浑身寒毛直竖。

有小太监上前,尖着嗓子道:“皇上,奴婢为您宽衣。”

赵洞庭吓得连忙抱住自己的胸,“别,原本伺候朕的那些宫女呢?”

小太监有些委屈道:“太后说,您既然不想纳妃,不喜欢女子,那也没必要让宫女伺候。”

赵洞庭愕然,卧槽,谁说我不喜欢女人了?

不纳妃就是不喜欢女人?

他很是有些无奈地挥挥手,“得得得,你们都出去,朕自个儿洗就行了。”

小太监们却是不动。

赵洞庭故意皱起眉头,沉声道:“朕让你们下去!”

小太监们色变,这才连忙退出屋去。

赵洞庭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衣服,跳到浴池里,面色发苦,“这可怎么对付?”

他虽是皇上,但杨淑妃是他娘,为他主张婚事,他也无可奈何。

翌日大早,赵洞庭起床梳洗之后,依着惯例用过早膳,去给杨淑妃请早安,却吃了闭门羹。

杨淑妃毕竟年纪也不大,偶尔耍耍小女人性子,也是让人咋舌。

守门的太监对赵洞庭说:“皇上,太后娘娘说,反正皇上也不关心她是否寂寞,以后不必来请安了。”

这显然是杨淑妃故意挤兑赵洞庭的话。

赵洞庭闻言哭笑不得,甚至有再“逃回……”平南去的打算。刚回来就遭逼婚,这着实让他始料未及。

在门外站了半晌,见杨淑妃仍没有开门的打算,他只得前往议政殿而去。

纳妃之事,他实在不愿意妥协。

议政殿外院中,群臣汇聚,正窃窃私语。

赵洞庭不在海康县的这些时日,都是由陆秀夫主持小朝会,如今赵洞庭回来,他们势必要做汇报,这是不用想都能知道的事情。

各部长官神情都有些激动,因为近来雷州的发展颇为喜人。

见赵洞庭到,众臣才不再私语,向赵洞庭行礼,然后跟在赵洞庭的后头往议政殿内鱼贯而入。

待赵洞庭坐好,众臣cān bài。

赵洞庭高坐在龙榻上,摆摆手道:“诸位爱卿请起。”

旁边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

但众臣中却是并没有人站出身来。

雷州、琼州两地地盘并不大,赵洞庭的新政施行已多日,度过最初的艰难期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棘手的大事。陆秀夫、陈文龙等人都是有才学之辈,原本是朝廷重臣,如今处理雷、琼两州小小地盘,自是得心应手。

赵洞庭见状,让小太监颁布赐刘黻谥号“文献……”之事。而后问道:“诸位爱卿,进来雷、琼如何?”

第253章 做皇帝苦(2)

位列左侧最上首的陆秀夫列众而出,作揖道:“皇上,现在我朝在雷、琼两州都均已建起各部衙门,无论是农、商、教育、海关、水利等等,都是日新月异,远非之前的雷、琼两州可比。”

他的脸上也是微有得意。

短短时间内,雷、琼两州除去琼州还有乱民为祸外,已初现太平盛世之景。

赵洞庭闻言点点头,又问:“财务部如何?”

发展建设最需要的就是钱,他对别的倒是不担心,就是担心财务部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么大的压力。分田制、建立各府各衙、兴办学府、医署、修路、建桥等等,无不需要财务部拨款。别看朝廷从临安带出来的财宝不少,但要支撑起雷、琼两州的发展,也是艰难。

财务部尚书陈江涵走出列来,微苦着脸,眼睛不断地眨动着,回道:“禀皇上,财务部已经在两州各县建立税务司、钱庄,只是……只是眼下国库已然空虚了。我们从临安带出来的财宝消耗殆尽,如果不是百姓们配合纳税,怕是已经支撑不住。”

赵洞庭有些苦恼地揉揉额头,“唉,这事容朕想想办法。”

他上辈子到底只是做过总裁,并没有从政经验。虽然现在很多东西可以照搬现代的,却也感觉颇为头痛。这各中事情实在太过复杂,而陆秀夫他们又全然不懂,只能全部都压在他这个皇帝是身上。

其后,赵洞庭又问过其余诸部的大概情况,便匆匆宣布散朝,回到寝宫内去。

这些事情实在让他头疼。

回到寝宫,他睡过数十分钟,待舒服些,才起床,让颖儿磨墨,在书案上疾书起来。

对于如何处理具体事务,他不太懂,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只能构建大的雏形,然后让陆秀夫他们去实施。

脑子里细细回忆着,赵洞庭将现代从guo wu yuàn往下到各地各级的行政机构、政府机关都列出来。

这自然庞杂,光是直属于国务省的部门便有上百个之多。

等到列好,赵洞庭已经在数十张纸上写得密密麻麻。

然后,他又将并不适用于现在大宋的部门给逐个删去。

做完这些,已到下午的用膳时间。

草草用过膳,赵洞庭又将各部门的职能写上,然后才让人送往国务省,让陆秀夫全权负责督办。

这实在是费脑的事,刚刚弄完,他便又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大宋朝廷只是暂居于雷州,他不仅仅要完善中央机构,还要逐步将地方机构也完善起来。这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做到的事。赵洞庭的想法,就是先将这些部门全部建立起来,再逐步去落实他们的职能。

等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左右。

他又走到书案前,写下他对于雷、琼两州现在发展的想法。

时逢战乱之年,雷琼两州作为现在南宋的根基,首要之处,应是发展人口。这个年代,没有高科技,什么都得靠人,打仗、建设、农业等等,都需要人口来进行堆积。虽然现在各地有不少难民听到雷州盛况,纷纷迁移过来,但这还远远达不到赵洞庭心中的期想。

上辈子,随便一个县都是上百万人口。可此时,整个雷州的人口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万。

地大人稀,这就是现在整个国家的现状。赵洞庭迫切地想要改变这种局面。

人多,才力量大。

若是雷州能有数百万人,那便是南宋最为坚固的后盾。元朝要想吞灭南宋,难上加难。

当然,这也需要时间。

赵洞庭所写,可以归纳于几点,鼓励生育、招纳贤士、重视教育,其余各部各司配合发展。

夜色不知不觉间就笼罩下来了。

一天便这么过去。

赵洞庭写完,细细检查过两遍,不觉有什么纰漏,让人送往国务省,并吩咐让国务省从速施行。

颖儿在旁边看着赵洞庭操劳整日,漂亮的眸子中微微露出心疼之色,轻声道:“皇上,我帮您按按吧?”

赵洞庭点点头,坐到床上,任由颖儿用轻柔的力道帮他摁着肩膀。

这让他舒服得差点哼出声来。

做皇帝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受罪了。赵洞庭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皇帝大多数都短命。

现在还只是雷琼两州,就已经让得他焦头烂额了。很难想象,日后地盘壮大,他会要操心到什么地步。

不过,只要雷琼两州的新政都成功实施下去,以后各州各府照搬,兴许也不会这么费脑。

陆秀夫的办事速度还是很快的。

仅在翌日,他就已经写好正式文书,呈给赵洞庭。而后得到赵洞庭首肯,便发给雷州知州穆康巽和琼州知州赵与珞。

国务省是中央机构,虽然现在主政雷、琼两州,但具体事物还是不曾越过知州这级。

赵洞庭终于稍微清闲下来。

其后几日,他除去每日的练剑、看书以外,便是到各部门视察。

而最让他在意的,莫过于现在已经被更名为军工部的兵器作坊,还有新设的隶属于军机省的军科部。

军工部负责督造武器,而军科部,更是汇聚能工巧匠,负责研究新式武器。

这是赵洞庭最大的本钱,抗元复宋的最大倚仗。

让他稍稍放心的是,军工部和军科部的发展运行都极为不错。

军工部库中已存着不少的地雷、掷弹筒、炮弹等热武器,而军科部,也研究出来两种新玩意。

霹雳炮和神龙铳。

霹雳炮可以说是掷弹筒的简化,就是以gong nu捆绑炮竹式样的zhà yào进行发射。工艺简单,能很快普及全军。

赵洞庭懂掷弹筒等高科技,但要论研究这些科技程度并不高的玩意,还真不如军工部的那些巧匠。

神龙铳,也是火铳的改进版本,虽然威力断然无法和赵洞庭的那支火qiāng相比,但较之火铳和弓箭也要大上不少。

这到底是热武器,威力不是冷武器能够媲美的。

赵洞庭除去为钱伤脑筋外,再没有多少火烧眉毛的事情,倒也悠哉。

第254章 布恩令

偶尔夜里,到韵锦和张茹的院落中听韵锦抚琴唱曲,陶冶情操,难得有几分做皇帝的惬意滋味蔓延。

每每这时,张茹总是俏生生立在房间门口瞧着,和树下抚琴的韵锦相映生辉,美艳不可方物。

而没有去韵锦院子里听曲的几夜,则都是有各部门大臣前来觐见。

虽然整体来说雷琼两州的发展势头极为不错,但其中还是有些问题。毕竟是实施新政,问题是难免的。

除去国库空虚以外,其余的部门的问题可以归结为两点,缺钱、缺人。

从临安跟过来的百官不少,各部门却缺乏下面做事的小吏,也就是有将无兵。

赵洞庭和陆秀夫等人细细商议过,别无他法,唯有发布招募令,选拔官吏。

特别是选拔招募雷州府、琼州府两府府衙辖下的官吏,因为他们才是主要办事的人。

同时,赵洞庭为防止新政施行期间发什么意外,又特许国务省下新立的民安部招募兵将。

只是民安部的兵将和军队的兵将又有不同,主要是维护治安、调查案件。可以说是将原来的提刑司和衙门捕快结合起来。隶属国务省统管,其下各路、各州、各府又都别立社安局,各归上级统辖。

而为提高各部各司辖下小吏的办事效率,赵洞庭又颁布“布恩令……”,提高各府衙小吏的地位。

在这个年代,小吏是没有什么地位的,有很多都不具备官方身份。便拿衙门的捕快来说,分为民壮、库丁、斗级、铺兵,这些都是良民,而剩余的皂、快、捕、仵、禁卒、门子则是贱民。

何为贱民?

贱民是宋朝社会地位最低的那等人,和娼妓奴婢相同,仅仅比罪犯好些。

这些贱民衙役的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也不准捐纳买官,是根本不被人瞧得起的。

这也是为何朝廷刚到雷州时,差遣小吏下去分田,却还被那些贵族豪绅安排人打的原因。

贵族打他们,是无罪的。哪怕是打死,也能随便出点钱了事。

赵洞庭的这道布恩令,可谓是让得朝野上下震动不休。

封建社会的根底就是等阶划分,贵族、平民、贱民奴隶等等。也是这个社会的主要矛盾。

这种等阶划分使得封建社会持续稳定,但往往因为国家衰弱,最终也会导致地主阶层和农民阶层的矛盾彻底爆发,引发国变。

赵洞庭要将小吏的身份变为官方人员,这自然触及到封建社会延续下来的阶层问题。

最先颁布“布恩令……”的雷州,贵族不可避免地再度闹起事来。

小吏拥有官方身上虽然对他们的利益没有太多损害,但他们都不是傻子,谁不能看出来皇上的真正意图?

贱民成为官吏,那便不再是贱民了。

皇上今日颁布“布恩令……”,废除不少贱民的身份,他们不行阻挡,那日后呢?

皇上日后若是将贱民、奴隶等身份全部废除,举世皆是百姓,他们这些贵族使唤谁去?

便是百官之中,也有不少人反对,在大殿之上力述“布恩令……”的弊端。

赵洞庭虽将“布恩令……”推发下去,但看似,要真正施行起来,极为困难。

为此,被他说服后,看到这种新社会体制好处的陆秀夫、张世杰等大臣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只是初来乍到,雷州之地的绝大部分利益还是掌握在那些贵族手中。他们的力量是很大的。

眼瞧年关就要到了。

这夜,赵洞庭又将陆秀夫、陈文龙、穆康巽、甚至还有海康县县令希逸,都宣到寝宫中来觐见。

君臣见礼过后,赵洞庭让太监给他们赐座,而后问道:“布恩令施行得如何了?”

陆秀夫摇头叹息。

穆康巽道:“皇上,布恩令刚刚颁布,便有贵族开始拒绝纳粮纳税了。”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看向希逸,“希爱卿,你具体说说海康县的情形如何。”

海康县是雷州府衙所在,也是赵洞庭施行新政最能体现效果的地方。

希逸为官之后,气质比以前要沉稳不少,虽然眼中仍然满是机灵劲,但面容却是严肃。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赵洞庭还有陆秀夫等人行过礼,答道:“皇上,正如知州大人所言,布恩令这才颁布短短两日,就已有贵族豪绅拒绝纳粮纳税了。海康县内的店铺十有七八是他们家中的产物,这两日,收上来的赋税较之以往要相差甚多。”

说到这,他顿了顿,才又道:“微臣担心长此下去,他们、他们甚至可能会选择更为过激的方式反对推恩令。另外,这两天来,已有不少贵族宴请微臣,言语中皆是言及布恩令会动摇国本,给微臣施压,让微臣劝谏皇上,废除布恩令之举。”

“呵。”

赵洞庭轻轻地笑,又道:“那此事,你如何看待?”

希逸将身子躬得更低,道:“皇上圣明,微臣以为,布恩令福泽百姓,是为壮举,虽眼下触及贵族豪绅的利益,但日后可让百姓富足平等,长久来说,能使国泰民安。”

“哦?”

赵洞庭微微诧异道:“此话怎讲?”

希逸抬头瞧瞧陆秀夫等人,道:“皇上推行布恩令,应是有意废除贱民制吧?”

这种事,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但没人敢说,怕惹得赵洞庭不高兴。

希逸原本苦读诗书,便有成为官吏之心,只奈何是贱民出身,哪怕有柳弘屹为他游走,也始终不能如愿。幸得碙州之战时送信有功,受赵洞庭特封,才成为海康县县令。对于赵洞庭的布恩令,他可以说是最为感恩戴德的。

他最是清楚贱民的苦。这等人,很难翻身。

而眼下赵洞庭的布恩令,却是给他们翻身的希望。

没有谁愿意世世代代为奴,更何况,贱民中也有不少心存大志之辈。

他们有意为国效力,却因为出身,投报无门。

在这点上,连陆秀夫、穆康巽他们都远远不如希逸看得透彻。因为,他们都是贵族出身,或是寻常百姓家通过科举而功成名就。

第255章 不破不立

贱民和良民,在现在这种社会体制下,生活状况也是截然不同的。

良民有田地,有自由,贱民并没有。

“你说得对。”

赵洞庭并没有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道:“朕的志愿,就是要让这天下平等,不再有贱民奴隶。只要有学识,人人都可为官,人人都可为国效力。”

陆秀夫等人虽心中早有猜测,但此时也不禁是心中微微诧异。

人人都可为官,这是他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陈文龙道:“皇上,若是如此,咱们如何安抚那些贵族?”

他们都是从临安跟来的,家里的田产、商铺什么的早都没了,是以倒也不反对赵洞庭的这个想法。

宋朝沦落到此地步,他们这些大臣,多数都将心中的私欲放弃了,全心全意为国。

这也是南宋朝廷现在最大的优点。

赵洞庭敲打过张世杰后,敢于放权给这些大臣,也是因为看中他们这点。

但是,雷州本地的贵族显然不会这般完全为朝廷着想。人都是有私欲的,想国事前,通常会先想家事。

他们反对布恩令的施行,已经足可体现他们反对废除贱民制度的决心。

而绕来绕去,事情又因为陈文龙的这句话而回到原点。

如何安抚那些贵族?

布恩令势必是要施行的,这点,赵洞庭始终不曾动摇。

陆秀夫道:“皇上,要不咱们再给他们些特权便利?”

赵洞庭微微撇嘴,“给什么特权?”

陆秀夫试探着道:“保留他们家中的家奴,若是日后废除贱民制,将他们的家奴排除在外?”

“呵呵。”

赵洞庭不禁又笑了,“贱民十有**都在为贵族服务,将他们排除在外,那废除贱民制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猛然站起身来,眼中精芒爆闪,铿锵道:“若是他们反对,杀便是了!”

他忽然想到改革时期土改的事,那些地主,不都被斗垮了?

只要有精兵猛将,在绝对的武力支持下来,赵洞庭根本不怕那些贵族能够怎么样。

上回分田制他们阻止,赵洞庭在向东阳的提议下,没和那些贵族正面冲突上。这回,他却已是没那个耐心。

这里特权,那里特权,以后这些贵族得被惯成什么德行?

经历过广西南路的几次战事后,见惯厮杀,赵洞庭心中的杀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滋生了。

他不再那般谨小慎微,越来越像个皇帝,此时初露峥嵘。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见到赵洞庭此时的神情,都不禁是怔在当场。

他们被赵洞庭此刻的气势和想法给摄住。

自古以来,各朝各代都是以地主阶级为中心。从未见过像赵洞庭这样要拿地主阶级开刀的。

分田制、布恩令都只是损失地主阶级的利益,陆秀夫他们尚且还可以认可,可杀这些贵族……

他们到底是在封建制度背景下长大的,很多事情都已经深入根骨,便是连希逸,也因为赵洞庭的想法而微微变色。

地主阶级掌握着这个社会的绝大部分利益,拿他们开刀,只怕会社稷不稳。

哪怕是大唐贞观年间那样的盛世,雄主李世民也被诸多望族掣肘。而现在的大宋,还极为弱小。

好半晌,陆秀夫咽着口水道:“皇上,若是拿雷州贵族开刀,会不会引起其余各地贵族的敌意?”

“其余各地贵族?”

赵洞庭却是冷笑,缓缓道:“朕在你们来之前正在看武学秘籍,你们可知朕从上面看到了一句什么话?”

陆秀夫道:“什么话?”

赵洞庭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陆秀夫眼中登时浮现极为震惊之色,“皇上的意思……”

赵洞庭在树下踱着步,道:“眼下我大宋朝廷被元朝逼迫到此境地,仅留下雷琼两地,可以说已经被破了。既然被破,朕何尝不借着这个机会建立新的大宋?哼,陆爱卿刚刚说那些贵族,我朝败北流连之时,他们在哪?他们多数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而已,除去剥削民脂民膏,于我大宋有何益处?”

陆秀夫他们都不敢接茬,毕竟,他们现在也都算是贵族。

甚至,他们心中都各自在想,赵洞庭这是不是有借机敲打他们之意。

而这时,赵洞庭又道:“朕要的天下,是以民为主的天下。百姓,才是这个天下的根本!”

他既然已来南宋,已经成为这里的君主,也将自己融入到这里,就势必要打造出自己想看到的盛景。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沉默良久。

最终,陆秀夫最先表态,“老臣愿为皇上排忧解难!”

陈文龙、穆康巽等自然也是连忙跟着表态。

其实若还是南宋兴盛的时候,任由哪个皇帝提出这样的新政、想法,都不会受到下面臣子的拥戴,当时国泰民安,没有谁愿意去冒着这样的危险推行新政,推翻以往千年的以地主阶级为中心的思想。更何况,那些朝臣们本就都是贵族。

但眼下不同,南宋危亡,正是力图兴起的时候。

朝中诸臣名义上为贵族,但他们却也已经不具备贵族的家产,名存实亡。推行新政,并不损害他们的利益。

而且,赵洞庭登基以来,多有盛举,退元军、分田制,都让众臣认为他是雄图伟略的圣明君主。

在这般诸多前提下,陆秀夫等人再接受他的新奇思想,也就容易得多了。

可以说,时局的发展正是为赵洞庭的新政创造了机会。

他若是重生在太平盛世,便是成为皇帝,也难以推行新政,推翻传承千年的封建制度。

当然,他眼下也同样有羁绊。

虽然说那些贵族并没有帮助大宋朝廷,但在雷州以贵族开刀,也无疑会将他们推到元朝那边去。

新政有利又有弊。

但赵洞庭始终认为,百姓才是根基,是以,他宁愿冒这样的险。

有火器在手,只要给他发展的时间,他有信心能够灭掉元朝。纵是那些贵族全部倒向元朝,也无济于事。

第256章 心生妙计

见陆秀夫他们表态,赵洞庭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重重道:“好,那此事便这般定了!”

说着,他对在旁边伺候着的太监吩咐道:“去将柳弘屹柳将军请来!”

太监领命而去。

希逸坐在椅子上,瞧瞧陆秀夫等人,又瞧瞧赵洞庭,忽道:“皇上,微沉有件事情想要禀报。”

赵洞庭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道:“什么事?”

希逸面色稍微古怪,“这个……微臣在前来宫中之前,有百姓聚集于县衙外,写万民书,请求皇上为天下苍生纳妃生子,以期万世延续。”

赵洞庭顿时愣住。

陆秀夫等几人面色各异。

万民书?

求我纳妃?

赵洞庭怔怔好半晌,才道:“他们为何要请求朕纳妃啊?”

希逸道:“可、可能是因为皇上鼓励生育的事吧,皇上为天子,当为万民表率。”

陆秀夫等人听到希逸这话,突然起身,齐齐躬身道:“请求皇上纳妃生子,以图万世。”

赵洞庭眼神深邃地瞧着他们,这刻,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们这简直就像是排练好的。

再想想,纵是鼓励生育,百姓们还敢管皇帝的家室?

沉吟后,赵洞庭道:“你们是受的太后授意吧?”

陆秀夫他们将身子躬得更低,陆秀夫道:“皇上已到纳妃年纪,纳妃之举,乃社稷之福。”

他们没有否认,那很显然,真的是杨淑妃的授意了。

赵洞庭心里哭笑不得,没有想到,杨淑妃为逼他纳妃,竟然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不仅仅联合朝臣,而且还鼓动百姓造势。

到底是曾经垂帘听政过的女人,这心思,不是寻常的女人可比。

但是赵洞庭心里也很清楚,杨淑妃这都是因为母爱,对他断然没有半点不利之意。

自从不再垂帘听政后,她只是个时时刻刻牵挂着自家孩子的母亲而已。

苦恼地捏着眉心,赵洞庭道:“此时时局混乱,大宋未兴,朕实在没有心思纳妃,此事容后再议吧!”

但陆秀夫他们却也都是真心希望赵洞庭纳妃,当即道:“莫非皇上打算等到我大宋光复之际再行纳妃?”

赵洞庭道:“如此不好?”

陆秀夫有些急道:“皇上,退元之日尚且遥远。皇上等得,百官和百姓却等不得啊……”

赵洞庭纳闷道:“你们和百姓有何等不得的?”

陆秀夫答道:“战乱连连,皇上纳妃生子之后,我们和百姓才能安心啊……”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赵洞庭却是听出意思了。

这个年代还是家天下,他们赵家,就是这个天下的主宰。陆秀夫的意思,就是赵洞庭要是有后了,那纵然赵洞庭发生什么意外,宋朝也还不至于覆灭,百姓也可安心。

赵洞庭也很明白,杨淑妃和陆秀夫他们都是在为大宋社稷着想,用心良苦。

可是,他的心却整个都牵挂在百草谷的乐婵身上。

虽说现在纳妃,大多是从张茹、颖儿、乐舞、韵锦四女中挑选,最可能的便是张茹或韵锦,但赵洞庭和她们的感情却还远远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颖儿是侍女,两人亲近,但赵洞庭对颖儿并没有爱慕之心,而乐舞,他更是只当成妹妹看待。

韵锦,说起来和赵洞庭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两人之间更像是互相排解寂寞、诉说心事的朋友。

这种感觉,便像是现代社会的网友。

张茹就更不用说了,和赵洞庭才相识短短的时间。纵是长得极美,赵洞庭也不至于现在就爱上她。

其实,当真心爱个人的时候,心里便很难再接纳其他的人了。

哪怕韵锦、张茹她们个个长得极美,但赵洞庭,却并不想娶自己不心爱的女人。

欣赏、认可、疼爱,和爱那都是两码事。

或许是因为他上辈子受过情伤,是以他对这方面显得格外执拗。

若是别人,穿越过来,对纳妃这样的事情怕是会来者不拒。甚至,赵洞庭未受情伤,也同样会这样。

美女谁嫌多啊?

哪个男人没有做过大被同眠,后宫三千的美梦?

看着陆秀夫他们殷切的眼神,赵洞庭沉默良久。他在想着,如何将这事给推过去。

想来想去,赵洞庭还是只能拿年龄说事,道:“朕年岁尚幼,尚且连民间成婚年纪都不到,何须着急?”

大宋有明文规定,男子十五而娶,女子十三而嫁,赵洞庭还不到这个年纪。

但陆秀夫却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自然和百姓不同。尚且,年龄尚幼却娶亲者比比皆是,皇上当做百姓楷模。”

男子十五而娶,女子十三而嫁,是说男的十五岁就应该娶亲,女的十三岁就该嫁人了。这个年代只对嫁娶的年龄上限有规定,年纪再小,结婚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民间童养媳等遍地都是,到处都是小爸爸、小妈妈。

民间如此,皇室自然更是夸张。

皇室中的男子,尚且不到十岁便纳侧室的都不在少数。

有些虽然成亲较晚,但在成亲之前已经宠幸过侍女,或是有专门的女人以身教导他们房事,有成熟的性经验。

便拿广王赵昺来说,他现在便已经乖乖的纳娶侧王妃了。

赵洞庭被陆秀夫的这句话给将住,显然,光拿年纪说事,并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劝赵洞庭纳妃。

过好阵子,赵洞庭才道:“其实朕并非不愿意纳妃,只是,朕想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你们懂吗?”

陆秀夫疑惑道:“皇上已有心仪的女子?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她召进宫来为妃便是?”

赵洞庭苦笑:“朕有顾虑,还需得过些年头,朕才能将她娶进宫来。”

陆秀夫他们见赵洞庭说得笼统,也不敢细问,只道:“难道皇上在此之前就不打算纳娶其他妃子么?”

赵洞庭轻叹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受到的教育和这个年代不同。和不爱的女人成亲,他很难接受。

相敬如宾不是他想要的,来到这里,他想要追求的是甜甜蜜蜜的爱情。

第257章 条件交换(1)

雷州知州穆康巽在此时说道:“皇上,纳妃只为诞生龙子,不如先纳其他女子为妃,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打紧?”

陆秀夫和陈文龙闻言都是点头。

这个年代,女人地位不高,说得不好听些,小妾就只是生育、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而已。

穆康巽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在这个年代,可谓理所当然。妾嘛,本来就是生得貌美才娶的,管他喜欢不喜欢,只要能生崽子就行。

而嫔妃在宫中,不就等于是皇帝的妾么?

他们都是在父母之命的背景下长大,自然很难意会赵洞庭心中的自由恋爱。

南宋的背景,注定这个年代男女之间很少会谈及“感情……”两个字。

乐无偿和他妻子,还有赵洞庭和乐婵之间,这都是异数,只是极少数。

“这……”

赵洞庭又是微微怔住。

穆康巽的意思他懂,在这个年代,婚约只是为生儿育女而已。

他并非抗拒和陌生女人fā shēng guān xi,上辈子的时候,为应酬,他也不是没有在外面乱来过。

然而,让他和没有感情基础的女人生孩子。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荒唐。

他总觉得那样,自己就和头种马没有什么区别。

赵洞庭不愿沦为种马,沉吟道:“此事还是过几年再说,朕不希望朕的枕边人是陌生女人。”

但陆秀夫却是从他这话中挑出空子,立即道:“皇上宫中已有数位佳人,都不算素不相识吧?”

赵洞庭愕然。

他刚刚倒是忘记这茬,是啊,杨淑妃她们要给他纳妃,多半是用颖儿、乐舞等几女中挑选。

赵洞庭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几女的容貌,而后又浮现和她们结婚生子时的场景。

这直让得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他和几女的感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层面上。

不过话音刚落,他的眼中却又忽地爆发出精芒来。

杨淑妃只是想他成亲而已吧?

颖儿是贴身侍女,似乎成为他的妃子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连赵洞庭自己都这样认为。

让他和颖儿现在怀孕生子,他心里排斥。可若是只和颖儿成亲,他倒是可以接受的。

这刹那,他心里有个主意不可抑止的滋生起来。

这让得赵洞庭的脸色变得非常的微妙。

而陆秀夫他们看着赵洞庭满脸“惊恐……”的摇头,都不禁疑惑,“皇上,为何不行?”

赵洞庭却也不愿意与他们多说,只是摆出皇上的架子,道:“总之朕说不行,便是不行!朕现在是不会纳妃的,此事无需再议。”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只觉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

再劝?

皇上发火怎么办?

他们只是臣子,到底不敢像杨淑妃那样给赵洞庭脸色看,逼着他纳妃。

院子内忽然沉寂下来。

赵洞庭的心却是越想越开朗起来,如同阳光照破乌云。

过会儿,希逸期期艾艾地问道:“皇上,那万民书的事……”

“你自己捣鼓出来的,自己收拾好,不然朕就收拾你。”赵洞庭很是没好气。

他可以肯定,万民书的事也是杨淑妃授意,希逸给弄出来的。

现在正值年关,百姓们忙着自家的事尚且忙不过来,还有闲情来管他赵洞庭的闲事?

希逸讪讪一笑,不敢再说。皇上都看出来了,这时候再否认就是傻子了。

陆秀夫他们见状,心中都是微微叹息。看来,他们是劝不动皇上了。

院内又安静下来。

院外,府衙内的青石路上,柳弘屹跟着太监往赵洞庭的寝宫走。

赵洞庭忽然宣他,他并不知道什么事。

快到寝宫时,他终究忍不住,问前面领路的太监道:“公公,可知皇上宣我何时?”

太监尖着嗓子答道:“柳将军,皇上宣您,具体何事奴婢也不知晓。只是国务令、副国务令等大臣此时也在皇上的寝宫内,在商议着如何施行布恩令的事,皇上好似有拿雷州贵族动刀的意思。”

柳弘屹脸色微凛,稍稍拱手,“多谢公公了。”

太监轻轻地笑,不再说话。

柳弘屹在后头亦步亦趋,也是若有所思起来。

皇上要拿贵族开刀?

这又让他想起当初施行分田制的时候。那时雷州贵族也百般抵抗,若不是向东阳向大人出的主意,皇上那时候怕是就已经拿贵族开刀了。如今,终究还是避免不过去吗?

国务上的事他不太懂,但若是拿贵族开刀,军中怕是……

柳弘屹忽地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这让得他的脚步加快几分。

到得院内,他立刻跪倒在地,“末将叩见皇上。”

自从成为黄龙禁军统帅之后,他逐渐有大将军气势,再也非以前做区区雷州军飞天军统帅时可比。

赵洞庭和他还是比较亲近的,笑着摆摆手道:“柳将军快快请起,过来坐罢!”

有太监连忙搬来椅子。

柳弘屹又和陆秀夫他们行过礼,这才坐到椅子上,但他并没有主动问赵洞庭宣他是什么事。

官场还是讲究些避讳的。譬如他向太监寻探口风,这种事,就不能在明面上表露出来。

赵洞庭此时心情俨然不错,瞧瞧他,问道:“柳将军,现在黄龙禁军有多少兵力?”

柳弘屹闻言答道:“回皇上,现在禁军中有原老卒三万,还有这数月来招募的新兵两千有余。”

“嗯。”

赵洞庭点点头,“你从中抽调两千老卒,让他们陪同财务部的官吏去纳粮征税。”

柳弘屹这下忍不住了,心突突直跳,急道:“皇上这是要依靠武力征税?”

赵洞庭道:“那些贵族不配合纳税,朕不用武力征税,能怎么办?”

柳弘屹皱起眉头,“皇上,此事怕是不妥。”

听到柳弘屹也说不妥,赵洞庭心里也是微突,“将军有何顾虑?”

柳弘屹拱手道:“皇上,军中将领多出自望族,若是以武力征税,军中怕是会起哗变。”

第258章 条件交换(2)

刚刚在来的路上,听太监说赵洞庭有意武力征税,他便始终在有心这个问题。

“这……”

陆秀夫他们都是怔住。

作为文臣,仓促之间,他们倒是没有想到这点。

雷州贵族经营雷州多年,盘根错节,掌握着雷州各界命脉,和他们正面冲突,真有可能连军中都会生变。黄龙禁军中的军卒本就多数是雷州人,他们和那些贵族的关系错综复杂。

动贵族,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洞庭也是沉吟起来,意识到自己也许将这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现在的南宋,经不得多少波折。

但是,他虽然担心雷州生变,却又想拔掉贵族这颗毒瘤。他要民心所向,就势必要将百姓的地位提高起来。如果此时不让这些贵族低头,以后再想让他们低头,施行新政,只会难上加难。

最后,他叹息着道:“既然如此,那明日先将雷州本地的贵族召到宫中来,朕和他们商议商议吧!”

他想着,能不能尽量用温和的方式来慢慢地拔,便似温水煮青蛙那般。

如果能劝服那些贵族,不必动用武力,自是皆大欢喜。

陆秀夫等人也没得什么好主意,全部点头。

赵洞庭想想,又看向柳弘屹,道:“不过柳将军你还是做好准备,若是他们不愿意配合朕的新政,那朕宁愿冒着社稷动荡的危险,也要将他们拔掉。说不得到时候要采取什么雷霆手段。”

“是!”

柳弘屹眼中微凛。

他感受得到赵洞庭的决心,若是贵族不愿配合,怕是军中也得面临大换血。

赵洞庭在某些方面,颇具铁腕风采。

其后,众人又细细商议半晌,陆秀夫、柳弘屹等人才离去。

赵洞庭独自坐在院内思量,明日见到那些贵族,该如何劝说他们才好。也打算明早去见见杨淑妃,说说纳妃的事情。

但这时,原本去太后寝宫中陪伴杨淑妃的颖儿却哭哭啼啼地回来。

赵洞庭被她的哽咽声惊得回过神来,见她梨花带雨的彷徨模样,略感奇怪,“颖儿,怎么了?”

除去偶尔想念家人时,他还从未见颖儿哭过。

颖儿却是不答。

赵洞庭替她抹去泪水,道:“受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朕,朕替你做主。莫非你还将朕当成了外人?”

颖儿抬头,伤心地看着赵洞庭,道:“太后、太后娘娘要将奴婢嫁给监察令的孙子。”

监察令?

张世杰的孙子?

赵洞庭微微愕然,“太后怎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话刚说出口,他自己便意会过来。

这怕莫又是杨淑妃逼婚的法子。

虽然自从朝廷颠沛以来,杨淑妃常有赐予宫中侍女给下面群臣子孙做妻做妾的拉拢人心举动,但还从未赐予过皇帝的贴身侍女。因为这些贴身侍女往后势必是要成为皇帝的女人的,这是规矩。

赵洞庭不禁沉默下来。

若是他不纳妃,大概杨淑妃真会假戏真做,将颖儿许配给张世杰的孙子。

然后,他忽地露出喜色,道:“朕这就去见太后。”

他原本抗拒杨淑妃不断逼迫他成亲,但现在,却巴不得杨淑妃心中越急促越好。

说罢,赵洞庭就带着乐无偿和数个太监径直往杨淑妃的寝宫走去。

颖儿注意到赵洞庭脸上的喜意,却是心中凄楚。

难道皇上就这般希望我嫁到宫外去么?

到杨淑妃寝宫外,赵洞庭让太监进去向杨淑妃禀报。

这回求见,杨淑妃果然没有再让他吃闭门羹。太监很快又跑出来,将他给请进去。

到屋里时,杨淑妃正坐在床榻上,脸上平静,“昰儿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赵洞庭知道她这是在故意等自己开口,故作焦急,直言道:“娘亲要将颖儿嫁与监察令的孙子?”

杨淑妃道:“是啊,此事是监察令主动提及。大概明日早朝时他便会向皇上请求赐婚吧!”

赵洞庭苦笑,“娘亲不要闹了,颖儿是朕的贴身侍女,监察令怎会替他孙儿求婚于她?”

杨淑妃面色稍稍露出不高兴,道:“昰儿,既然你不愿成婚,总不能耽误颖儿的大好年华吧?颖儿现在已芳年十九,这等年纪,你还不让她嫁出宫去,难道真打算永远将她留在宫中,做个老姑娘?”

赵洞庭愣住。

这不是作戏,而是真的愣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从未想过颖儿她们的感受。颖儿作为贴身侍女,应该是极愿意嫁给自己的吧?

自己抗拒纳妃,她心中会如何想?

赵洞庭的心中,不禁是涌现出几分愧疚来,对颖儿的愧疚。

颖儿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可他,竟是连她的感受都忽略掉。而这回,更是打算利用颖儿。

是的,他打算利用纳妃的事情,让杨淑妃答应他想要立乐婵为后的事。

虽然眼下和乐婵的事还没有尘埃落定,但他发过誓要娶她为后。而这,就必须要度过杨淑妃这关。

乐婵出自寻常百姓家,不得杨淑妃同意,赵洞庭想要立她为后,还得受到颇多掣肘。

而这时,杨淑妃已是又道:“为娘还听闻乐舞那丫头已有婚约,既然如此,也不适宜留在宫中做奴,明日便将她遣回宫外去罢!韵锦生得极美,朝中文武家中亦有晚辈对她心有仰慕,为娘也打算为她挑个好郎君,将她嫁出宫去。如此既不会耽误她的大好年华,又能拉拢群臣和皇室之间的关系,当是好事。”

她这是有意将赵洞庭身边的女人全部“送走……”,将赵洞庭逼到极致。

赵洞庭的眼神慢慢凝聚,盯着杨淑妃,“太后真的要如此逼迫孩儿?”

杨淑妃叹息道:“并非为娘逼迫你,只是皇上难道忍心继续让她们如此等下去?她们还能等几年?”

“好!”

赵洞庭忽地重重点头,“那朕就纳颖儿为妃。”

“嗯?”

杨淑妃没料到赵洞庭竟会突然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259章 敲打贵族(1)

赵洞庭又道:“既然娘亲要让朕纳妃,那朕就纳颖儿为妃。如此,娘亲不会再将她嫁给监察令之孙了吧?”

杨淑妃露出笑容来,“既然皇上喜欢颖儿,有意娶她,为娘自然不会再答应监察令。”

她满心欢喜,觉得自己赢了。

她吃准赵洞庭极重感情这点,故意用这样的法子逼迫赵洞庭,如今果然奏效。

自己这皇帝儿子精明得很,杨淑妃让他妥协,心里还是有几分小得意的。

然而,这时赵洞庭却是又道:“不过,朕在娶颖儿之前,有个条件希望娘亲答应。”

杨淑妃脸上的喜色完全崩不住,将赵洞庭拉到她旁边,轻声问道:“昰儿有何条件?”

赵洞庭道:“朕只纳妃,不立后。而且,朕以后要立朕心中的那位女子为后,希望娘亲答应。”

杨淑妃微微蹙眉,沉吟道:“这位让昰儿如此痴迷的女子到底是谁?该不会是乐婵?”

在碙州岛时,乐婵在宫中住过段时日,杨淑妃接触过。赵洞庭对乐婵的心思,她也看出来些许。

“正是!”

赵洞庭点头。

杨淑妃露出迟疑之色,“乐婵那姑娘生得倒是极美,可是她的家室……”

她对乐婵其余方面都很满意,赵洞庭要娶她为妃,杨淑妃甚至会举双手赞同。但是,皇后身份非同小可,宋朝历代皇帝,皇后多出自豪门望族,因为只有这样,朝廷才能稳固。

赵洞庭却是直直道:“朕已向天立誓,必娶乐婵为后。若是娘亲不答应,那朕……绝不成亲!”

他的脸色上满是坚定。

只是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而已,他不会成亲,也不会让颖儿、乐舞出宫去。

杨淑妃听赵洞庭这样说,心中不禁动摇起来。

她现在没那么多心思想立后的事,想的只是快些让赵洞庭诞生子嗣而已。

赵洞庭瞧出杨淑妃动摇,连连又道:“朕的天下,朕自己去打。朕的臣民,朕自己去慑服。希望太后能够相信朕的能力,朕的大臣,还不至于需要朕用联姻的方式去拉拢、巩固。”

“这……”

杨淑妃想起赵洞庭这些时日来的举措,心中更是动摇,“娘亲答应你,你就纳颖儿为妃?”

赵洞庭重重点头,“是!”

“那韵锦、张茹、乐舞三个丫头呢?”

赵洞庭苦笑,“娘亲,您这是不是太急促了些?”

他现在勉强能够接受的也就是颖儿了。至于韵锦她们,赵洞庭压根还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杨淑妃自己也不禁是笑出声来,估摸着这差不多是赵洞庭的底线,见好就收,道:“好,为娘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你的婚事也得趁早,明日你便昭告天下,纳颖儿为妃,趁着大年祭祀之时将此事祷告天地,而后迎娶颖儿为妃。”

赵洞庭也是心满意足,点头,“好。”

有杨淑妃今日这话,他日后迎娶乐婵,定然能省去不少麻烦。

又陪着杨淑妃聊过几句,赵洞庭请辞,“那孩儿先告退了。”

杨淑妃笑吟吟地点头。

她觉得自己赢了。

而赵洞庭到得外面,也是浑身轻松,露出笑容来。他同样,也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等他再回到自己寝宫时,颖儿正在树下怔怔发呆。

她舍不得离开这个院子,舍不得离开皇上。从她进宫时起,便日夜陪伴着赵洞庭,她对赵洞庭的感情是复杂的,有如朋友,又似姐弟,中间自然还有着几分男女之情。

可现在,皇上竟为她出宫而高兴,这让她伤心万分。

赵洞庭轻轻走过去,问道:“颖儿,还在为赐婚的事情忧伤?”

颖儿盈盈起身,满脸凄楚,只是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赵洞庭见她突然生分起来,有些不解,但还是道:“颖儿,朕明日便向天下宣布,纳你为妃。”

颖儿闻言,娇躯猛地颤动,眼泪扑簌而下。

她没有想到皇上去到太后寝宫,带回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眼神期期地瞧向赵洞庭的眸子,“皇上,这是真的?”

“君无戏言。”

赵洞庭笑着点点头,又替她抹去眼角泪水,“你愿不愿意嫁给朕为妃?”

颖儿俏脸晕红,又羞又喜地低下脑袋:“颖儿不求名分,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便心满意足了。”

一句话,女儿心思尽显。

看她这模样,赵洞庭心中却是微微叹息,愈发觉得亏欠颖儿。

原来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已将颖儿的关怀伺候当成理所当然,对她的心思却是全然不顾。

最难消受美人恩,此时幡然醒悟,要说赵洞庭心中不感动,那自然是假的。

晚风吹拂,院中杨柳轻摇,拂动几分荡人气息。

赵洞庭坐到湖畔,轻轻笑道:“若你愿意,朕这辈子都让你陪在朕的身边。”

颖儿垂首不语。

翌日早朝,赵洞庭正式宣布将纳颖儿为妃的事,满朝文武尽皆欢喜。

他们不在乎皇上娶的谁,只在意皇上成亲,后宫初定的气象。如此,民心能稳。

刚散早朝,赵洞庭又到议政殿偏殿接见那些雷州本地贵族。陆秀夫、柳弘屹一文一武,两人同行。

这中间自然是有点用意,想来那些贵族看到柳弘屹随性,心里也要掂量掂量。

在殿内坐定数分钟,便有太监带着雷州的数十位大小贵族豪绅前来。

这些人多是蒙祖上余荫,脑袋上顶着卑微的爵位,但在这雷州之地,却是作威作福惯了。便是以前,前任知州革离君养私兵,发展势力,也多依仗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和革离君有着关系,只是较之那些被斩首的,不如那般亲密便是了。

或许是因为这点,再加上朝廷另有恩惠,分田制施行之时,他们忍了。

但此时,他们却无论如何也再忍不下。

皇上步步紧逼,虽没要他们的命,但却是在摧毁他们的根基。

贱民没了,谁为他们卖命挣钱?

所以此时,跟在太监后头的贵族豪绅们个个都是义愤填膺之色。

第260章 敲打贵族(2)

以他们的爵位,本压根不能被朝廷看在眼里。可眼下朝廷便如落毛的凤凰,栖息在这雷州之地,他们心中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此刻朝廷税钱十有七八出自他们之手,若是朝廷敢对他们出手,看朝廷向谁纳税去?

财壮怂人胆,他们掌握着朝廷的经济命脉,心气自然也就高了。

到得殿前,众贵族见到赵洞庭高坐堂上,倒是依着礼节跪倒在地,“叩见皇上。”

他们再傻,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这会给赵洞庭收拾他们的口实。

赵洞庭眼睛扫过这些贵族,特别是为首那个,过几秒,才缓缓道:“诸位平身吧!”

众贵族顺势而起。

赵洞庭眼神又落到最前面那贵族身上。他看起来俨然是众贵族的主心骨。

这人名为张庭耀,额头突出,浓眉大眼,耳垂圆润,生得倒是满脸富态。

说起来他的家室并不简单,祖上曾有人受封雷州侯,而且是世袭,可谓极受荣宠。虽然传承至今,现在只挂着子爵爵位,但其家室根底,在雷州众贵族中是最顶尖的。当然,雷州这区区地方,也没有子爵以上的贵族。便是革离君,从京城被派往雷州来担当大任,朝廷当时也只是补偿他个子爵爵位,聊表安慰而已。

宋代之时中央集权甚为严重,爵位并非轻易赏赐,世袭者极少,世袭罔替者更是从来没有。

这些贵族中,其实有些家族中根本已不再挂着爵位。只是,以他们家室,仍是被这雷州百姓认为贵族而已。

赵洞庭不发话,众贵族便垂首立着,如同乖雀儿,根本不给赵洞庭发难的机会。

过数分钟,赵洞庭才终于开口,“朕听闻诸位对朕的布恩令颇有异议?”

众贵族抬起头来。

为首的张光耀稍稍组织措辞,道:“皇上,贱民制乃是古法,我等以为,不可轻易荒废。”

赵洞庭道:“眼下国家遭难,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朕需要百姓的力量,为何不可废贱民制?”

张光耀并不迟疑,又答道:“天地生万物,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贱民制度乃是顺应天道之法。”

“哦?”

赵洞庭不禁颇为诧异起来。

他没想到张光耀竟是能说出这等歪理来,而且说得掷地有声。

然后他深深道:“不过,不知你等可听说过,蚁多亦能咬死象?”

柳弘屹很合时宜的在旁边轻轻哼了声。

这让诸位贵族注意到他的存在,眼神微微变幻起来。

赵洞庭改为怀柔政策,又道:“朕知晓布恩令之事让你们忧虑,担忧朕以后会彻底取消贱民制度,将全天下的贱民都变成良民。这有损你们的利益,会让你们家中无人可供驱使。不过,朕此时急需百姓的力量来对抗元朝,你们可曾想过,你们的爵位、富贵都是朝廷所赐,朕如今只是想要恢复你们家中贱民的自由而已,你们便舍不得了么?”

众贵族都不敢接这话茬。

这话怎么接?

难道说自己等人真不愿意为朝廷大局而舍弃家中的区区贱民?

这话要是说出口,简直和zào fǎn没有什么区别。赵洞庭能够立刻就将他们给砍了。

沉默半晌,张光耀才道:“皇上,我等自然愿意为皇上分忧。只是没有贱民,我们家中的买卖便会无人打理。我们家室凋敝只是小事,就怕到时候无力再为朝廷纳税养兵。”

他这话说得客气,实际上无疑是在将赵洞庭的兵。

行!

你要废除贱民制度是吧?

以后咱家里没有人做事,挣不到钱,看你上哪里找钱养军队去。

赵洞庭自然能听出来张光耀话里这意思,难免有些生怒,轻哼道:“没有贱民,你们的产业便无法延续下去了?你们就不能花钱雇人为你们做事?纵是朕不废除贱民制,现在他们吃你们的,住你们的,你们为此的花销也不在少数吧?再者,朕废除贱民制后,他们恢复自由之身,你们可向他们收取房租,这样也可以填补不少花销吧?”

众贵族愣住,然后又都看向张光耀。

张光耀同样没想到赵洞庭竟会连他们的后路都想好,眼神变幻,道:“皇上,若是如此,我们和寻常商贾有何异同?”

赵洞庭轻笑:“那等到你们家中余荫散尽,和寻常商贾又会有什么异同呢?”

他轻轻捏着手指,“你们现在顺应朕的布恩令,朕不动你们的家业,你们仍然可以在雷州位居人上。待朕抗元复宋,说不得还会念及你们匡扶社稷有功,再让你们重复祖上荣宠。不过,你们要是对朕的新政百般阻拦,可就不要怪朕不念祖上情分了。你们不纳税,朕便强抢,你们信不信?”

“皇上!”

张光耀吓得跪倒在地上去,众贵族跟着跪倒。

他们此时心中可谓惊骇万分。

这哪里是皇上?

分明和土匪无异。

他们原本以为赵洞庭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们撕破脸皮,毕竟他们是贵族,是社会的中心,是朝廷的依靠。自古以外,没有朝廷不是站在贵族这边的。但没曾想,赵洞庭为那些贱民,竟然有要和他们撕破脸皮的打算。刚刚这番话,已时露出滔天杀意。

这让得他们心里全部打鼓起来。

真继续抵抗下去?

要是皇上发怒,真砍下他们的脑袋,也只是数十颗头颅而已。

他们死了,还会有新的大家族冒出来,继续给朝廷纳税。而他们在军中的那些子弟,也未必护得住他们。

皇上可不仅仅只有黄龙禁军这支军队而已。其余如神丐军、殿前司禁军中,可没有他们家中子弟任职。

这些贵族恍然发现,赵洞庭手中掌握着能够主宰雷州杀伐的兵力,他们想要让他投鼠忌器,貌似并没有那个本钱。便是将他们团团捆起来,也不够赵洞庭砍的。

zào fǎn?

可现在朝廷民心所向,家中那些在军中任职的子弟能够反得起来吗?

而赵洞庭这时已是又轻轻开口,“你们且先回去好好思量吧,是安安分分继续顶着你们的爵位吃香喝辣,还是为留下家中的那些贱民和朕作对,你们自己拿主意。朕希望,过完这个年关后不要再听到有人抗拒纳税的消息,毕竟年关过后也应该是喜喜庆庆的,不是么?”

第261章 又是年关

一众贵族神色各异地告退离开。

走出殿,有人隐晦看向张光耀,脚步更是匆匆。但有太监跟在后头,什么话都没说。

赵洞庭偏头带着有些意味深长的微笑问陆秀夫,“国务令觉得他们会听从朕的话否?”

陆秀夫道:“或许有人会听,但其中顽固者怕是不会如此轻易放弃抵抗。”

“呵呵。”

赵洞庭轻轻笑着,站起身来,“两位大人回去处理公务吧,朕先行回寝宫。”

说罢带着乐无偿往殿外走去,渐行渐远。

乐无偿问道:“皇上还有其他准备?”

赵洞庭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朕受到的教训太多,也该学乖了。”

他并没有回寝宫,而是带着乐无偿径直去了就在藏书阁旁侧的武鼎殿。

其后,他又去殿前司禁卫军营。

苏泉荡带着殿前司禁卫军和他出征广西并未回来,但军情处的那些孤儿还都住在殿前司禁卫军营内。

这夜,武鼎堂数十高手和军情处两百余间谍悄然出宫出营。

赵洞庭从殿前司禁卫军营中又回宫后,一头扎进藏书阁中,读那些从各处搜集来的武林秘籍。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他现在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多点理论知识总也是好的。

武鼎堂众高手出宫时,赵洞庭在韵锦的院子里,听着韵锦的琴音,和张茹下棋,被张茹杀得丢盔弃甲。

张茹天生哑疾,性格内向,寄情于书画琴棋,不仅仅琴艺不在韵锦之下,棋艺更是出众。

赵洞庭只能算是懂得象棋规矩的菜鸟而已,却坚持不让张茹让子,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下过棋后,张茹给赵洞庭弹琴,琴音萧瑟,竟是让赵洞庭微微怔住。

他好似在其中听出许许杀意。

张如不能说话,满腹的情感全都寄托在这琴音之中。

听罢,赵洞庭许久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元军如何夺的重庆,朕会如何将它给夺回来。”

张茹盈盈施礼。

这夜,赵洞庭在院中练剑,练到深夜。

练完剑,又在灯下看从宫外弄来的百晓生江湖榜。

此榜年年更新,神兵榜常常多年不变,但百花榜和高手榜却常有更迭。

李元秀和慕容川的排名已经被人顶上,在高手榜上见不到踪影。

原位列第五的天下道门领袖龙虎山天师掌教张天洞羽化,排名却并未由后面的人替上,而是横空冒出来一名为晨一刀的刀客补上。晨一刀恍若横空出世,接连挫败数十名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且于衡山和乞丐皇帝洪无天交手,酣战半日,竟是以微末优势取胜。

这让赵洞庭心惊。

突然冒出来个高手便是第五,这只能说明,江湖高手之多远非百晓生高手榜所列。

同时他也有些担忧,不知道洪无天怎么样。

百花榜上,巫山仙子仍是位居魁首。只是也横空蹿出来个玲珑香,位列第二,仅次于巫山仙子。

而百晓生对玲珑香的评价竟是,国色天香,魅惑天下,不输巫山仙子。

赵洞庭痴痴看着高手榜,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

大年三十到了。

颖儿从屋外走进来,见赵洞庭坐在床榻边,柔声问道:“皇上您怎的这么早就醒了?”

赵洞庭笑笑,没有说话。

这整夜,他都是在想,自己何时才能够也登上高手榜。虽然他得传李元秀内力,内功修为突飞猛进,但在剑术之上的长进却并不快。此时离着那些江湖榜上的高手,总是觉得还隔着极为遥远的差距。

颖儿盈盈走向床榻,帮赵洞庭梳头打扮。

她总是话很少,只是尽心尽力照顾着赵洞庭的起居,像个贴心的大姐姐般,无限温柔。

赵洞庭满身华服走出寝宫时,只见得外头披红挂彩,灯笼满目。

这是他到南宋以来,过的第二个年了。

在这里,越来越多的人让他心生牵挂。虽然累,却有种温暖的滋味。

南宋朝廷形式窘迫,但众志成城,没有多少尔虞我诈,让他觉得很是舒坦亲近。

到议政殿外,诸臣忙向赵洞庭恭贺年关之喜。

赵洞庭心情也被年关的热闹牵引,颇为不错,早朝时,正式封赏征广西的众臣。

文天祥已是军机令,位极人臣,赏千金,加封义国公,更是荣耀彪炳。

完颜章率众抗元,血战梧州,追封女真侯,赐谥“武烈……”

苏泉荡、岳鹏、东河里皆加封云麾将军。

原殿前司都虞候张希在在梧州城下落下终生残疾,封兵部侍郎,配合兼任兵部尚书的苏刘义掌管兵部。

南宋的兵部,大概就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和军机省互不统辖,却密切相关。

文天祥之子文起送信有功,亦被封为兵部员外郎。

除此之外,赵洞庭也正式封王文富为国子监祭酒兼教育部尚书,统管全国教育事宜。

原本国子监祭酒乃是全国最高学府的长官,但眼下宋朝百废待兴,这个官职自然是形同虚设。

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对赵洞庭的封赏并无异议,只是暗中有御史台御使上奏,有意无意提及文天祥享受的荣宠过多,是否会有功高盖主之嫌。赵洞庭对此只是笑而置之,要是连文天祥都能生出异心,那怕莫天下人中再也没有忠义之士了。

雷州笼罩在过年的热闹氛围里。

鞭炮声、烟火声不绝于耳。

百姓们穿着特意为新年准备的新衣裳,来来往往,各自走家串户。

孩童蹿进这家,又跑向那家,手里、兜里都是满满的糖果。

雷州终于再也看不到多少民生凋敝之象,便是曾被慕容川屠城的遂溪县,也因为有许多逃难过来的百姓在那里安家立业,逐渐热闹起来。

赵洞庭依着惯例,在早朝散后,宴请诸臣和其家眷。

柳弘屹的妻子文慧香和希逸的妻子柳青衣都在宴请之列,两女竟是都抱着娃娃来的,都是男孩,生得白白胖胖,眼珠子滴溜溜转动。赵洞庭看着也是喜爱,各御赐银制平安锁。

第262章 虎将张珏

他上辈子没结婚,更别说有孩子,在这刻,心里还真生出些想要个孩子的想法。

杨淑妃注意到他对柳弘屹、希逸孩子的喜爱,笑容满面。

文慧香对赵洞庭感恩戴德。因为她的不孕不育,是赵洞庭安排的安太医给她治好的。

这些时日来,文慧香不知在家中跟柳弘屹念叨过多少次皇恩浩荡,让丈夫舍生忘死,也要护着朝廷。

宴席中,颖儿虽还没有正式被纳为妃,但群臣都已知道这个消息,各家女眷们连连向她恭喜道贺,和这个未来的贵妃套着近乎。

这直让得颖儿娇羞满面,时不时目光瞥向赵洞庭,更是满怀感激,羞不可抑。

她真没想过要成为贵妃,只想着这辈子能够陪伴赵洞庭就足矣。

赵洞庭纳她为妃,在她看来,这是恩赐。因为以她的家室,断然是不够格做贵妃的。

只稍稍可惜的是,她的家人都流连在外,无法和她分享她的喜悦。

到夜里,赵洞庭叫来韵锦、张茹,还有杨淑妃等人,又在自己的院子中举行篝火晚会。

杨淑妃她们都是食髓知味,很喜欢这样的晚会。在这也的晚会上,没有太后,没有皇上,没有侍女,大家都好似是家人似的,这让她们都感受到入宫以后很少感受过的温馨感觉。这是家的感觉。

杨淑妃的本家早已被元军屠戮,被颖儿、赵洞庭牵着手,跳着跳着,不禁流泪。

正酣时,外头忽有侍卫进来禀报,“皇上,有人自称四川制置使张珏,在宫外求见。”

赵洞庭猛地怔住,随即露出极为惊喜之色。

张茹完美无瑕的脸蛋上露出激动无比之色来,匆匆往这院外跑去。

此时距离君天放赶往西安正好一个月,他竟然是带着张珏在大年之夜赶到海康县来了。

赵洞庭让杨淑妃她们留在院子里,然后也拔腿往宫外跑去。

以他的身份,本不至于如此。但张珏作为四川虎将,死守重庆,值得赵洞庭这样礼遇。

再者,眼下南宋凋敝,赵洞庭哪怕是可以,也要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

这中间是有些城府做作不错,但以南宋现在的局势,若是他仍然高高在上摆着皇帝架子,下面的君臣难免离心离德。赵洞庭从未想过让那些臣子仅凭着心中忠义为南宋挥泪流血,众人待他如何,他将待众人如何。

海康行宫外,不断有烟花冲上天际,在夜色中绽开绚烂光芒。

赵洞庭跟着张茹跑到宫门口。

君天放青衣飘飘,修长身躯立在门外,在烟火的光彩下若隐若现。旁边是个穿着灰色粗布衣的魁梧男子。

这男子约莫五十左右,得有一米八五以上,在南方,算是相当雄伟的了。

国字脸,浓眉,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显得极为沉稳。

张茹扑上去,直直扑在这男子怀中。

他自是四川虎将张珏无疑了。

赵洞庭快步走过去,笑道:“张大人、君前辈,你们回来了。”

君天放施礼,“君某见过皇上。”

被张茹紧紧抱着的张珏怔住,随即竟是眼眶泛红,将张茹轻轻推开,跪倒在地,“罪臣张珏叩见皇上!”

宫门守卫纷纷跪下。

赵洞庭亲自将张珏搀起来,轻声道:“张大人乃是我朝虎将,岂有罪臣之说?”

张珏却是跪在地上不起,道:“臣未能守住重庆,导致生灵涂炭,请皇上赐罪。”

赵洞庭暗运内气,强行将张珏扶起来,道:“元贼势大,张大人能守住重庆府这么多年已是殊为不易。朕要是赐罪于你,岂不得背负昏君骂名?张大人切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说着他拽住张珏的手,“走,随朕入宫用膳。张大人平安归来,朕甚喜,甚喜。”

张珏面露感激之色,同时还有些庆幸。

他在重庆时就听说幼帝突然茅塞顿开,雄韬伟略,礼贤下士,本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见到赵洞庭这般姿态,只觉得自己这些年苦苦抵挡元贼,没有白费力气。大宋出现如此帝君,或许真的等来了复国的希望。

君天放和张茹两人跟在赵洞庭、张珏后头。

走出数十米远,赵洞庭问道:“君前辈,你是如何将张大人搭救回来的?”

君天放眼神顿时有些古怪,道:“君某依着皇上所言,离开平南后,匆匆赶到西安城外的赵老庵,正如皇上梦境,等不过两日,竟然真有元军押解着张贤弟经过,在赵老庵歇脚。张贤弟听信朋友之言,差点在茅房内解下弓弦自缢,幸得我及时拦下他。只可惜元军众多,我也只救出张贤弟,还有重庆府内数位贤能猛将,都被乱箭射死了。”

他现在回想,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常常听说梦境有先兆之能,但如赵洞庭梦境这般准确的,他活了数十年也是闻所未闻。

张珏在赶往海康的途中也听君天放说过这事,此时不禁问道:“皇上真有此梦境?”

赵洞庭点点头,“若非此梦,朕怎可得知张大人会从赵老庵路过?”

张珏不禁感慨,“真是神奇。”

赵洞庭拽着他的手也不放开,朗声笑道:“这是上天垂怜,让朕有幸能够继续得张大人这样的虎将相助。”

张珏面露谦虚之色,但心中也认为这是天命,当即道:“报效朝廷,臣万死莫辞!”

赵洞庭道:“朕不要你们死,要你们都好好活着,陪朕再登临安城头。”

张珏红着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是虎将,是忠臣,是大宋大厦将倾之际都仍然坚持抗元的民族英雄。像他们这种义士,心中最希望的无疑就是大宋复国,能再现昔日临安之繁华。

若非战乱,其实南宋在经济、文化、科技等等领域都颇为突出,是历史长河中璀璨的明珠。

只是,这光辉的色彩,因为军队的孱弱而蒙尘,使南宋在后世倍受诟病而已。

一路到赵洞庭寝宫院内。

张珏、君天放看到院内的篝火,还有在围成圈跳舞的杨淑妃、颖儿等人,都是懵住。

第263章 天下道门(1)

这样的景象大概只有在民间才看得到,却没曾想,在宫内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景象,而且是皇帝寝宫。

张珏未曾见过杨淑妃,是以不认识。

赵洞庭握着他的手到篝火旁,给他介绍,他才猛然跪倒在地,“四川制置使张珏叩见太后。”

杨淑妃松开颖儿和赵昺的手,轻柔笑道:“张大人无须多礼,本宫早已听闻大人能征善战之名了,大人能够安然回来,实乃我大宋社稷之福。”

张珏叩首,“臣愧不敢当。”

赵洞庭笑眯眯从烤架上拿起一根铁签,上面串着鸡肉,已是焦黄流油,散发着香味。

他洒些孜然粉上去,递给君天放,道:“君前辈,尝尝。”

君天放有些愣,“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赵洞庭这位大宋皇帝竟然还会做这样的事。

赵洞庭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今夜年关守岁,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亲人朋友。”

君天放到底生性洒脱,很快回过神来,接过赵洞庭手中的铁签,将鸡肉大口咬在嘴里,神色复杂。

赵洞庭还从未见过他这种模样。

以前在同行之时,吃饭的时候君天放从来都是细嚼慢咽,极具出尘气息。可现在,却好似许多年没有吃过饱饭似的,且有种哀伤的气息忽然在他身上弥漫开来。

赵洞庭心中微叹,看得出来,君天放定也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看似潇洒,未必潇洒。这个年代,身上背负着故事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赵洞庭又捏起根鸡翅膀递给张珏,“张大人劳累奔波,先用鸡腿果腹。等到明日,朕在让御厨做美味佳肴,为你和君前辈接风。”

张珏接过鸡腿,道:“皇上,臣想尽快赶往四川,号召义士再举抗元!”

赵洞庭微微摇头,“暂且不必了,朕已发布勤王令,号召各地义士前往平南聚集。现在我朝兵力远不如元朝,各地义士如星星之火,却是很难将元朝覆灭。朕有意将全天下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先扎根广西,然后再慢慢收复失地。”

“可四川的百姓们……”

张珏登时有些急了。

赵洞庭道:“纵是我们现在去夺四川,于百姓也是无益,只会更是生灵涂炭。朕听闻元帝忽必烈亦是明君,他应该知晓天下兴盛离不开百姓,元朝占我朝疆土之后,想必也不会大肆拿我朝百姓开刀才是。”

张珏微微沉默,又道:“那臣请命前往平南。”

他被君天放带到海康县来,却不愿留在这里。他是将领,在王朝危难之际,应该身处前线。

赵洞庭这倒没有再拦着张珏,只道:“眼下年关,大祀将至,等大祀过后,张大人再前往平南也是不迟。”

张珏重重点头。

赵洞庭又咧开嘴笑,“今日守岁,咱们不说这些,应该开开心心,与民同乐。”

他站起身来,走到杨淑妃旁边,牵起杨淑妃和颖儿的手,又跳起来。

张珏、君天放看到这幕,眼神猛然柔和下来。

张茹走到旁边抚琴,院内,很快充满欢声笑语。

大年初一,没有早朝。

赵洞庭一如往常,早早起床,在屋顶上修习剑意。

不多时,却见有太监带着数个道士往寝宫走来。这些道上尽皆挽着发髻,前面两人蓄着长须,鹤发童颜,穿着黄色道袍,仙气飘飘。

黄色道袍,这是道教中颇有地位的道士才能穿的道袍,寻常道士,只能着蓝袍。

到得寝宫外,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无量观两位真人求见。”

赵洞庭从屋顶上跳下,让守门的侍卫打开院门。

两个黄袍道士带着四名弟子走进来,见到赵洞庭,行作揖礼,“贫道无源子、无虚子见过皇上。”

赵洞庭将长剑插回鞘内,道:“两位真人无须多礼。”

他知道这两个在无量观中有着极高辈分的道士来宫中是做什么,是请他去无量观主持祭祀大典。

这其实是朝廷早已经安排好的,无量观再特意来请,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足天子颜面而已。

无源子、无虚子两人都是无量观中祖师级别的人,和无量观中最为盛名的真人无妄子乃是同辈师兄弟。当年无量观开观祖师出自全真教,来到雷州开辟无量观,收下五个徒弟,无源子、无虚子便是其中两人。

他们在天下道教中辈分不算最高,但在这雷州之地,却是顶呱呱的。

真人之位,在道教中也算是极高。

无量观让他们两人前来相请,这个面子,可谓是给足赵洞庭了。

全真道果分天师位、小天师位、真人位、居士位,遍数天下,天师位者不过武当、终南、昆嵛、景福四座仙山祖师,寥寥数人而已。小天师位者也是屈指可数,多是各地德高望重的道门祖师。

遇到天师,便是连赵洞庭也得客客气气。

雷州这地方,无量观能有五位真人,已是殊为不易,堪称雷州道门之首。

当然,龙虎山天师道素来和全真教全真道分庭抗礼,争夺道门魁首之位,无量观也并非尽得雷州香火。

只是天师道重生道、教人道、行真道,对门下弟子的规矩并非是那么严格,连带着,分散在全国各地的道观也不如全真教的那般威严有气势。只有数座祖庭雄踞仙山,气势巍峨,才能与全真教祖庭平分秋色。

以往,朝廷大祀之时,或是选全真祖庭,或是选龙虎祖庭,难分高下,但怎么着也轮不到无量观这种分支道观头上来。但现在,朝廷留居于雷州之地,无量观却是得到这个机会。

天师道在雷州也有数座道观,可那些道观,却都没有无量观的威严气象。

这个机会可谓难得。

是以,当听闻朝中有意在无量观举行祭祀大典时,只差点没将五个真人给乐坏。

皇朝争的是国运,而他们道教,争的是气运。

何为气运?

福泽绵延,万世不朽便是气运。

香火鼎盛,万民朝拜便是气运。

第264章 天下道门(2)

只要皇上亲临无量观主持祭祀大典,想必以后全真定然可以在雷州这地方稳稳压天师道一头。

是以,两位真人在天色还未亮时,就披星戴月地往行宫赶来了。

行过礼,师兄弟中排名第二的无源子便道:“贫道奉掌观真人之命,前来恭请皇上于正月初三移驾无量观主持祭祀大典,以求国运。另外,掌观真人还命贫道带来我无量观紫气丹两瓶、清净丹两瓶、入虚丹两瓶,进献皇上。”

全真教注重丹药,修内丹,炼外丹,讲究个内外合一。

无量观虽不是全真祖庭,但观内炼出来的丹药在雷州也是千金难求。

无源子掏出六瓶丹药递向赵洞庭时,眼角还忍不住微微抽搐,实在是心疼得厉害。

殊不知,他心疼,赵洞庭其实也嫌弃得很。

丹药?

该不会就是那些道士乱七八糟炼出来的东西吧?这里面得有多少铅、汞等金属?

名字听着唬人,又是紫气、又是入虚的,但赵洞庭还真没那个勇气敢吃。

他不着痕迹将丹药递给旁边的太监,道:“无量观有心了,朕当率群臣前往无量观祭祀天地。”

无源子、无虚子两人心中微喜,如同吃下定心丸,又是施礼,“贫道等在观内静候皇上。”

说完,两人也不再多留,来得潇洒,去时亦不带走云彩。满满的出尘气象。

赵洞庭也没送,又往寝宫屋顶上爬去。

太监们已经习惯皇上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捧着丹药的太监只是问道:“皇上,这些仙丹……”

赵洞庭随意摆摆手道:“先放在朕的房间里吧!”

他还真没将这几瓶丹药当回事。

又爬上屋顶,他抽出剑,浑身的气息缓缓荡漾开来。

赵洞庭的剑意不同乐无偿的那般凌厉,却如同潮汐,不断鼓荡间,往往有愈来愈强之势。

太监们在下面瞧着,只崇拜如天人。皇上又会打仗,又会治国,还会武艺,当真是真龙之子。

颖儿、乐舞也站在下面。

颖儿妙目中满是柔和之色,而乐舞,则是有着浓浓的羡慕,还有些不忿。

本姑娘这般聪明伶俐,修剑比皇上更要早得多,怎么连皇上都修出来剑意了,本姑娘还琢磨不到呢?

不到片刻,却是又有侍卫匆匆跑来。

到得寝宫外面,跟太监轻言几句,太监跑到房顶下面,对着赵洞庭喊道:“皇上,侍卫来报,宫外有名老道士求见,自言为天师道元真子。”

天师道?

赵洞庭微怔,浑身剑意散去,“天师道也来了?”

他沉吟着道:“去请进来吧!”

这个年代,道教在民间有着极高影响,赵洞庭也想和这些道派交好。

太监传话给侍卫,侍卫又匆匆往宫门跑去。

赵洞庭盘膝坐在房顶上,不多时便看到那侍卫领着一老道士往寝宫走来。

相较无量光无虚子和无源子两人清净整洁的出尘装扮,这个老道士的装扮,实在是有些不入眼。头发凌乱,只是以发簪斜插着,身上道袍也是邋里邋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过也算他本事,面红如玉,有几分异象,竟是硬生生将这身邋里邋遢的道袍都传出世外高人的感觉来。

到得寝宫院内,身形有些枯瘦的老道士抬头,见到盘膝坐在屋顶上的赵洞庭,微微愕然。

紧接着,他想赵洞庭作揖道:“天师道元真子,见过皇上。”

赵洞庭也不知道他是什么道果,只道:“前辈无须多礼。”

元真子轻轻地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整个人竟是飘然而到屋顶上,落在赵洞庭面前。

他这手,可是着实将赵洞庭给镇住。

且不说这老道士在天师道中地位如何,光是这身轻功,怕就非同凡俗。

下面,乐无偿在屋中该是感应到老道士气机,跑出屋来,然后也是蹿身到屋顶上。

元真子只是冲着他作揖,“元真子有礼了。”

“元真子!”

乐无偿惊呼,“前辈是元真子?”

老道士只是笑而不语。

赵洞庭自然听出来这个老道士身份非同小可,站起身道:“不知前辈见朕何事?”

乐无偿则是浑身气机敛去,立在旁边,不再说话。

元真子道:“老道前来,是为与皇上解一善缘,又要与皇上结一善缘。”

赵洞庭摸不着头脑,也不瞎猜测,老老实实道:“朕不是很明白前辈的意思。”

元真子脸色带着浅笑,忽地身手扣向赵洞庭的右手手腕。

赵洞庭条件反射般地撤手,可元真子的手却是如影随形,只是瞬息,就将他的手腕捏住。

这让得赵洞庭又是大惊。

这个元真子的功夫要远远超过他不知道多少倍。

而不等他再有所反应,元真子又已是松开他的手,道:“皇上修的果真是乾坤一气功。”

“前辈!”

赵洞庭大惊,“前辈怎的知晓乾坤一气功?”

“福生无量天尊。”

元真子又是施礼,道:“这便是我教天师和皇上的善缘了。”

他缓缓道:“我教龙虎山祖庭掌教张天洞天师数十年前游历俗世,曾将乾坤一气功传授于一孩童,如今,老道奉张天师托付,前来解下这一善缘。”

“李公公。”

赵洞庭心中剧烈跳动,没曾想,李元秀修行的乾坤一气功竟是出自张天洞之手。

可是……

赵洞庭奇怪道:“张天洞天师不是已经羽化么?”

“非也,非也。”

元真子笑道:“此番善缘解下,但我教却还有一善缘未曾和皇上结下,天师怎会就此登仙?”

赵洞庭道:“什么善缘?”

元真子道:“临行前掌教师兄于老道说,龙虎山以接济天下苍生为任,奈何势力单薄,抗元之事有心无力。唯有此身登峰造极的内功修为可赠予皇上,希望皇上能够受纳,大乱之世,留龙虎山一丝气运。”

说到此处,元真子面色也是难得的有些微微泛苦。

他自己亦是天师道当世祖师级别人物,可掌教师兄要传功于皇上,他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第265章 气运之争

掌教终究是将宝压在大宋了。要以全身内功与朝廷结个善缘,以期龙虎山能够不在乱世中消弭。

赵洞庭闻言,怔住许久。

张天洞没有羽化?

百晓生江湖榜上的消息是假的?只是张天洞为掩人耳目?

李元秀的内功得授于张天洞,最终成全他赵洞庭。而眼下,张天洞竟是也有意将内功传输给他。

这道善缘,赵洞庭心知自己拒绝不得。

从李元秀死的那刻起,他便已经和龙虎山结下不可解的善缘了。这个人情,是他赵洞庭欠龙虎山的。

眼下,只是选择是否将这个人情欠得更深而已。

赵洞庭心里不禁想,张天洞位列高手榜第五,必然功参造化。有他传输内功,自己的内力修为定然会再度突飞猛进吧?

元真子无疑来得很是时候,因为,这时赵洞庭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乐婵,想要再闯百草谷。

他迫切的需要提升自己的武学修为。

沉思半晌之后,赵洞庭才问道:“张天师功参造化,舍得那身修为?”

元真子道:“掌教师兄舍得,在龙虎山静待皇上。”

他心里却是叹息,想起掌教师兄说的那句话,“我这身修为,和龙虎千年基业相比,又算得什么?”

大概,掌教师兄心中也不是真舍得。只是掌教之位压着,却让得他不得不如此选择。

赵洞庭对元真子深深作揖,“请前辈传话张天师,朕感激涕零。”

元真子还礼,“老道先行告辞。”

他脚下轻点,飘然落地,往院外走去。明明浑身尘埃,却又似身如明镜,不染尘埃。

赵洞庭远眺向东北方向,心中喃喃,“看来龙虎山这个人情,我定然是要欠下了……”

等元真子被太监领着渐行渐远,他才偏头,问乐无偿,“前辈听说过元真子这个名字?”

他之前自然注意到乐无偿听元真子报出道号时的惊讶。

乐无偿轻轻点头,带着感慨道:“天下道门天师有七,龙虎占其四,元真子前辈正是其中之一。他是现代龙虎山掌教张天洞天师的小师弟,在龙虎山有着极高地位。”

“天师……”

赵洞庭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中若有所思,“他堂堂天师,何必亲自来见我?对了,前辈,你看这元真子的修为如何?”

乐无偿道:“若是说天道修为,在道门中应该能名列前五。而若是说武道修为,高手榜前十五的水准应是有的。道门底蕴雄厚,虽修天道,但武道强者亦是层出不穷,我自认为和元真子前辈相去甚远。”

“哦?”

赵洞庭惊讶得掀起眉毛,“那怎不见高手榜上有元真子的名字?”

乐无偿呵呵笑着,“高手榜上所纳之人都是和人交过手,在江湖上有战绩传开的。如元真子前辈这种,功参造化,却从未与人争斗过的化外高人,百晓生也难以知道他们具体的武学修为,是以没排到榜上。”

赵洞庭又问:“那这样的人多不多?”

“多。”

乐无偿点点头,又加重语气,“很多。江湖之高手,如过江之鲫,我这样的,若是真排起来,莫说前百,怕是连前两百都未必能排得上。”

赵洞庭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他看来,乐无偿已经是顶尖儿的高手了。

这个江湖,真是深似海,黑如渊,让人看不透,看不透。

赵洞庭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达到乐无偿这样的境界。而且,还有那更高的境界呢?

过阵子,他才又问乐无偿:“前辈,元真子他贵为天师,亲自跑来海康做什么?派个龙虎山弟子不就行了?”

乐无偿又笑,“若是如此,皇上你会信么?”

“应该不会。”赵洞庭不确定道。

紧跟着又问乐无偿,“张天洞要用他的内功修为和朕结个善缘,这事前辈觉得朕该不该信?”

江湖上的事,赵洞庭不懂,是以宁愿直接询问乐无偿。

乐无偿道:“我觉得皇上可以信。现在天下道门,全真、龙虎互争气运,龙虎虽有四位天师,微微压过全真,但自从北宋时王重阳名声大震以来,便隐隐被全真压下,隐忍数百年,声势渐渐不如全真教,在朝廷更是毫无根基,若非在民间极富盛名,怕是道门泰斗的大名早已尘埃落定到全真教头上。如今皇上隐有崛起之势,龙虎山怕是想借皇上还未彻底壮大之时来雪中送炭,好博日后数百年气运。”

说到这,他顿了顿,“有句话,我说了皇上勿怪。若是我朝胜了,龙虎山会兴,而若是我朝不幸败了,他龙虎山也不会断绝传承。”

赵洞庭点点头,“说来说去,龙虎山其实最多也就损失张天洞的那身修为而已。”

“正是。”

乐无偿点头。

赵洞庭恍然发笑,“既然是各取所需,那这个善缘,就不算朕欠他们龙虎山的人情了。”

乐无偿没有再接这话。

赵洞庭又盘膝坐到地上,“前辈,龙虎山还在江西吧,朕怎么去?”

乐无偿道:“皇上丹田内还储存着李公公的内力,这事倒是不用着急。”

他也听说过李元秀的事。

赵洞庭点点头,想起李元秀,不再说话。那个为大宋奉献大半辈子的老太监,这辈子真是不值,到头来将浑身修为都传给他,也只是得到“忠武……”两个字的谥号而已。

死后徒留空名,纵是流芳百世,其实又有什么用?

天色已是很明亮了。

赵洞庭对着下面的太监喊:“让御厨做些好菜,请张珏大人和青衣剑仙来朕寝宫中用膳。”

穿着青紫色服饰的内侍太监领命而去。

赵洞庭不拘俗礼,常常在寝宫中用膳,他们也都已经习惯。

乐无偿神情微动,忽道:“皇上,眼下君兄已经回来,何不让君兄教你轻功和剑法?”

“嗯?”

赵洞庭偏头。

乐无偿道:“君兄轻功独步天下,剑法也远非我所修剑术可比。皇上若能得他传授,日后在剑道上定然能少走不少弯路。”

第266章 韵锦拜师

“前辈过谦了。”

赵洞庭可不敢接这茬,要不然这未来岳父不高兴可咋办,连道:“前辈乃是高手榜上排名前列的顶尖豪杰,教导朕这样的菜鸟已是绰绰有余,朕能到前辈的境界,就已是心满意足了。”

“菜鸟?”

乐无偿好不容易才琢磨出这两字的意思,不禁失笑,对赵洞庭的心思了然于胸,说道:“我并不是妄自菲薄。我所修的剑法乃是家传,虽然也可说是精妙,但连慕容川的滴雨剑法都略有不如。若非我修有剑意,怕莫都不是他的对手。而君兄所修的逍遥游轻功以及归元剑法都是在江湖中久负盛名的顶尖武学。皇上跟他学,要比跟我学好,这是实话。”

他看向寝宫前面,“我教导皇上修剑以来,只教基本功,就是希望皇上有朝一日能够得遇君兄这样的大高手,皇上切莫错过了机会才好。”

说这话时,乐无偿的眼神稍显复杂。

若是他能有深厚底蕴,以他在武学上的天赋,断然不会止步于这种境界。

可这,就是命。

江湖中的那些绝世高手,都是天赋、努力,还有机缘给堆积起来的。

赵洞庭听出来乐无偿是打心眼里希望他跟君天放求学,点点头,“那等下朕试试。”

他心里没报太大希望。

这个年代,江湖中人将传承看得比性命重要。君天放孤傲,纵是他是皇帝,却也吃不准君天放是否会教他。如君天放这种绝世高手,基本上是不会为权势所累的,逼急了他,出宫去就是,反正宫内也没人拦得住他,以后再让赵洞庭找不到都不是难事。

乐无偿嗯了声,眼中有着些微期盼。

他将赵洞庭当成皇上,在百草谷之行后,也将他当成女婿,自然巴不得他好。

婵儿被皇上接下山来的话,总比继续留在山上孤独寂寞要好。

等不多时,君天放和张珏由太监领着前来。

赵洞庭和乐无偿两人跳下屋顶去,刚好被走进院门的两人瞧见,张珏不禁惊讶,“皇上?”

君天放眼中也是有着惊讶之色。

他和赵洞庭曾同行数天,却也没看出来赵洞庭身怀武艺,因为赵洞庭从未显露过他的身手,在赶路的那些天,也并未修习过内功。

他自然不知晓,赵洞庭有李元秀传输的功力,消化还来不及,却是根本不用每日修炼。

不等两人行礼,赵洞庭就抢先制止他们,“无须多礼。”

张珏感慨道:“皇上文韬武略,真乃我大宋之福。”

这话他说得发自肺腑,满脸诚恳。

饶是以赵洞庭的脸皮,也是有些害臊:“张大人谬赞了,武学之道博大精深,朕只是微有涉猎而已,武艺还浅薄得很。”

至于文韬,他就更算不上了。

这个年代以诗词为才,赵洞庭只是背诗,不会作诗,连大多古学经典都没看过。要是他这样也能算是文韬,那大宋学子个个都能算是学富五车了。

不过这话赵洞庭没说。到底是皇帝,没必要太贬低自己。

张珏抬头瞧瞧寝宫的屋顶,道:“皇上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想必轻功内力都已是不俗了。”

轻功和内功是挂钩的,内功高者修轻功轻而易举,而轻功出众者,势必内功修为也不差。

赵洞庭将两人往院中的凉亭中引去,道:“内力还算差强人意,不过轻功朕却是不懂。”

说着他就势向君天放作揖,“朕决心习武,不知君前辈能否教朕?”

君天放无疑有些措手不及,愣在当场。

紧接着,他刚回过神来,便道:“皇上已有乐兄在旁指导,何须君某相教?”

他果真选择婉拒。

赵洞庭心里咯噔,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

幸得乐无偿在旁边开口,“君兄武艺胜我百倍,逍遥游、归元剑法皆是武林绝学。乐某至今也只是教导皇上基本剑术而已,还请君兄为大宋社稷,教导皇上习武。”

他说得很诚恳,话音落下,甚至躬身作揖。

赵洞庭也忙跟着作揖,“请前辈成全。”

此时此刻,面对的是君天放这样的人,他自然不会摆皇上的架子。

对付雷州那些贵族,需施威,而对类似于君天放这样在某个领域达到顶尖的强者,只有以诚相待。

君天放坐到石墩上,有些左右为难。

以他的性子,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长时间呆在宫内,只待张珏离开,他便也会跟着离去。再者,他对赵洞庭并不是十分知根知底,更不清楚赵洞庭武学天赋如何,是以实在不愿意随意收下这个徒弟。

可是,赵洞庭毕竟是皇上,此时以大宋社稷来说事,他又不好怎么拒绝。

好在张珏是了解他的,这时候出声解围道:“君兄,既然皇上有意,你试试又有何妨?若是皇上天赋不合你的功夫路数,到时候咱们再为皇上寻求别的高手便是。”

“好。”

君天放略微沉吟,终于点头。

他心里却是想着,先对付几天,然后等到张珏离开时,说自己的武学路数不适合皇上,自行离开便是。反正两人之间没有正式拜师,这也没什么。

赵洞庭只是欣喜,“多谢前辈。”

当下他对君天放更是热情洋溢起来。

这时候,乐舞和颖儿从房间内走出来,赵洞庭让乐舞去叫韵景和张茹,使得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

四女各擅胜场,美颜不可方物,在这冬日为院内凭添几分春色。

颖儿虽已是准皇妃,身份尊贵,却仍是习惯性地在旁边端茶递水,尽显温柔贤惠。

乐舞笑眯眯缠在乐无偿旁边,时不时灵动的双眼瞥向君天放,满怀崇拜,一口一个君伯伯甜得腻人,让得君天放都完全绷不住脸。

张茹安安静静立在张珏后头,给自己的爷爷按着肩膀。

韵锦悄然立着,恍若山谷白兰,微笑动人。

这样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眨眼便到中午,有太监请示赵洞庭是否用膳,得到肯定答复后,立刻有数十太监、侍女端着菜碟排队从院门外走进来。

第267章 引蛇出洞(1)

菜,是御膳房的菜。

酒,是从临安皇家私窖中带出来的美酒。

赵洞庭安排着众人各自落座,自己和颖儿同座,满脸笑容,举杯示意,“来,诸位共饮。”

然后仰脖子把整杯酒灌到喉咙里。

这个年代的酒和后世的比不得,酒精含量不高,和饮料啤酒差不多,只要不是酒精过敏或是身体格外虚弱的,喝个几斤真不在话下。

君天放和张珏也很是豪爽地将酒饮尽,连张茹、韵锦等都不在话下。

很快,酒过三巡。

酒精含量再低的酒也能醉人。

喝着喝着,满脸通红的君天放忽然站起身来,醉步踉跄,眼神迷离,拔剑在殿内挥舞起来。

殿内登时寒芒涌现。

张珏摇头晃脑,嘴里咏颂着一首气势恢宏的曲子,桌案上碗碟倒扣,用筷子有节奏的敲击起来。

南宋重文,文化底蕴深厚,朝中大臣诗才、画才、棋才、音才不计其数。张珏虽出自军伍,却也是精通音律的词曲家。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颇为动听。

君天放更是舞得畅快肆然。

乐无偿醉眼微醺地看着,不时鼓掌。在君天放的剑舞中,他好似回想起当年自己快意江湖时的场景。

仗剑恩仇,那真是段热血如洗的岁月。虽然他已过知天命之年,但至今回想那段岁月,仍是止不住的热血沸腾。

江湖,封存着太多豪杰的过往与热血。

赵洞庭在君天放看似没有行迹,如同魔舞的剑舞中,也好似感动某种情绪。

他端着酒杯,眼睛微眯,怔怔出神。

独坐的韵锦眼中忽地爆发出摄人光彩。

等到满殿的剑光忽然敛去,君天放收剑回鞘,似醉非醉地抱起酒坛狂饮。

张珏敲打瓷碗发出的响声愈发急促,便好似决战之前双方的震天鼓响。然后,也猛然停歇。

举殿突然沉寂下来。

这是赵洞庭初次感受到古典音乐那并非靡靡之音的魅力。

他张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到韵锦忽地从桌案后站起身来,跪到君天放面前,“求前辈教韵锦舞剑!”

君天放深深看着韵锦,神情恍惚,缓缓道:“好,我教你。不过,这是剑舞。”

赵洞庭瞠目结舌。

这就答应了?

相较于答应自己时的不情不愿,君天放现在显然太过爽快了。

至于这么男女歧视么?

韵锦恭恭敬敬叩头,“韵锦拜见师父。”

乐舞也是跃跃欲试,却被乐无偿给拉住,“剑舞不适合你的性子。”

乐舞撇嘴,“怎的就不适合了?”

乐无偿却并不再答话。

等到宴席过后,君天放带着赵洞庭和韵锦到院子里,对韵锦说道:“你以后便跟在为师身边。”

韵锦微微怔然,向着赵洞庭看去。

赵洞庭知晓她是什么意思。

君天放可能会要离开宫中,而她,却是说过以后这条命只为李元秀而活。如果自己不松口,她怕是宁愿呆在宫中做只金丝雀,也不会选择跟君天放离开。

想到此处,赵洞庭轻笑道:“如此也好。”

韵锦如释重负,如月的双眸中露出感激之色。

君天放又看向赵洞庭,“皇上既然跟着乐兄习过剑术,应该有些功底吧?”

赵洞庭点点头,让太监拿来剑。猛然将剑拔出剑鞘,整个人的气息便陡然变化起来。

院内杨柳如同被风拂过,微微摇曳。

君天放怔住,张珏怔住,然后惊呼,“剑意!”

乐无偿在旁边道:“皇上在剑意之道天赋出众,不过一年,便已领悟出了剑意。”

君天放和张珏的神情更为惊讶起来。

韵锦、张茹她们不懂这是个什么概念,但他们却是清楚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剑意,堪称在剑意之道上面的绝世大才。这样的人,纵是不修任何剑法,将来在剑道上的成就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君天放忽道:“本以为皇上只是瞧中君某的逍遥游和归元剑,现在看来,倒是君某的庆幸了。”

赵洞庭收剑,谦虚道:“朕也只是偶然领悟剑意而已。”

君天放微微摇头,“天下剑客,谁人领悟剑意不是偶然?”

就这样,赵洞庭开始跟着君天放学习逍遥游和归元剑。他在剑意方面的天赋让得君天放都无比惊讶,甚至连韵锦都暂且顾不得教导,只是全力教导赵洞庭。

而赵洞庭根底打得不错,在剑道上又的确颇有天赋,只是刚学,便大有初露峥嵘的势头。

转眼便到大年初三。

天还未亮,无量观便已派遣百余道士前来行宫恭请赵洞庭、杨淑妃及文武百官前往无量观祭祀。

颖儿正式穿着妃子服饰,任由赵洞庭牵着,在众太监、侍女的跟随下,盈盈走出寝宫。

院外,八百飞龙士卒严阵以待,墨甲红披,头戴红缨,旌旗招展。

赵大、赵虎两人见到赵洞庭出来,和众士卒翻身下马,齐声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洞庭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和杨淑妃、赵昺、颖儿先后走进车辇。

车辇由八匹骏马牵头,金黄嵌彩的帷幔,显得很是华丽威严。

众飞龙士卒又上马,各持着龙旗,拱卫在车辇周围,向着宫外浩浩荡荡而去。

无量观百余道士在前领路,车队后头,还跟着数百等候在旁的太监、宫女,可谓浩荡。

而此时,宫门前,已是汇聚着大宋朝廷此时的文武百官的车马。

黄龙禁军更是早已戒严,从行宫门外直通往海康县城门,再通往无量观。

南宋朝廷初步立足,皇家威严也逐渐彰显。

赵洞庭的车辇到得宫外,百官车马以品级次序缓缓跟在后头。

黄龙禁军皆是手握长qiāng,三步一人,九步一旗,将沿街两侧的百姓牢牢挡在后头。

赵洞庭车辇出宫的时间掐得很准,正是天色刚刚放出些微光明之际。

众百姓瞧清他的车辇,皆是高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因为赵洞庭的到来,雷州成为乱世中的桃花源。在此时如潮的呼喊声中,他在雷州的威望,可见一斑。

第268章 引蛇出洞(2)

后头车辇或是马上的文臣武将见到赵洞庭这般受百姓拥戴,都是面露笑容,便是坐在轿子里的文臣们,也不禁是昂首挺胸起来。

直到车队缓慢行出海康县西门,两侧百姓的呐喊声仍是不绝。

赵洞庭坐在车辇里,忽地摁下软榻旁的一个约莫中指长的木制机关。

咔咔声响,车辇四侧都忽有钢板坠落下来,将整个车辇团团护住。

车辇内顿时显得有些昏暗起来。

杨淑妃惊讶道:“昰儿,这是?”

赵洞庭道:“母后,如果不出孩儿意料,这趟无量观之行,怕是不会平静。”

因是年关,朝中的大部分小吏也都已经放年假,纳税之事停摆。他也不知道,那些贵族到底作何打算。

明qiāng易躲,暗箭难防,赵洞庭可不想再稀里糊涂的遭人刺杀。这些钢板,却是他特意让军工部的能工巧匠加在车辇上的,为的就是防范有人刺杀。

若说吃一堑,长一智,赵洞庭现在已经不知道吃过多少堑了,再不长长脑子,那就真是傻了。

油灯光芒轻飘飘摇曳着。

车辇外只有整齐的甲胄碰撞声和马蹄声,还有百姓们山呼万岁的声音。

海康县外的道路经过加阔,现在已能容得十余匹骏马并行。两侧,是并不挺拔的山丘,杂草丛生。

出城数里,百姓逐渐稀少,旁边的山林中树木也渐渐葱郁起来。

黄龙禁军的防守显得更为严密,已变成两步一人。

不多时,便到当初杨仪洞、杨淑妃被刺杀的地方。这里两侧都是陡峭山峰,树木高耸,林中昏暗。

连前面领路的众无量观道士都稍稍露出凝重之色。

在朝廷未迁居到雷州以前,这里是盗匪出没最为频繁的地方。

赵大驱马凑到赵洞庭车辇旁,对着里面轻声喊道:“皇上,已到鬼荡谷了。”

“嗯。”

车辇里传出因为钢板阻隔而显得有些沉闷的赵洞庭的声音,“让众飞龙士卒小心戒备。”

“是!”

赵大领命,举起自己的长qiāng。众飞龙士卒中有人将自己的gong nu拿出来,搭箭上弦。

因为才刚刚是黎明时分,空气显得格外清冷。

赵洞庭的车辇被簇拥着,往鬼荡谷中行去。旌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过十余分钟,眼瞧着就要出谷,这时候,两旁的山林中忽有异动。

有人猛然从山林中往下冲来。

众黄龙禁军和飞龙士卒高喊,“敌袭!敌袭!”

车辇内杨淑妃和颖儿微微色变。

赵洞庭却还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轻叹,“你们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他难得出宫,想着要是那些贵族敢对他动手,大概会选择他前往无量观的这个时机。到鬼荡谷后,瞧着两旁久久没有异动,他本还以为那些贵族打算逆来顺受,没想到,他们中间终究还是有人选择刺杀。

南宋到此局面,他这个皇帝身份,到底镇不住所有人。越是层面上的人,就越难以震慑住。

嗖嗖箭响。

从两旁山林中冲出来的人并不多,不过数百号人,但步伐矫健,显然个个都是练家子。

他们直直冲向赵洞庭的车辇。

为首有几人接连将射到近前的箭矢拨开,更是难得的好手。

这个年代,愿为金钱卖命的江湖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护驾!”

赵大举qiāng高喊。

众飞龙士卒弃马,和黄龙禁军们向着两侧山林中冲出来的刺客杀去。

厮杀声起。

杨淑妃有些凄然道:“昰儿,你为雷州劳心劳力,为何还有人要刺杀于你?”

她明媚的双眼中露出浓浓的愤恨之色,想起当初杨仪洞被刺杀而亡的场面。

这些时日来,柳弘屹不断领军剿灭雷州境内匪寇,没想到,竟然还是有人来刺杀赵洞庭。

赵洞庭喃喃叹道:“一人难如百人意啊……”

他右手轻轻叩击着桌面,“只是我担心的不是这些乌合之众,而是潜藏在暗中的人。”

他的声音中满含着杀机。

这些天,他将军情处和武鼎堂的人全部派出去,化为平民隐匿在海康县内,得到不少消息。

纵是那些听雨阁刺客混在难民之中,却也难逃军情处的耳目。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也打算来趟这滩浑水?

赵洞庭心里想着,听雨阁大概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吧?

他不让黄龙禁军清野,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啊!听雨阁这些刺客不死,他心中始终难安。

而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车辇外忽有人扣响车窗,传进来乐无偿的声音,“皇上,听雨阁的人到了。”

赵洞庭眼中爆闪出精光,“让武鼎堂的供奉们动手,务必将这些听雨阁刺客全部击杀!”

乐无偿飞掠向车队后头,那里是数百侍女和太监。

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面露慌乱,但其中却有数十人神光湛湛,纹丝不动。

他们正是众武鼎堂供奉,在海康县内查探以后,于昨夜回到宫中,在赵洞庭的安排下化妆太监,跟在车队后头。

乐无偿掠到那数十人近前,道:“众供奉,随我杀贼!”

数十人掀开臃肿的太监服饰,抽出藏在里面的兵刃,跟着乐无偿往左侧杀去。

此时听雨阁的杀手们已经掠到厮杀的人群中了。

苏刘义、张珏等会武的武将本来也打算出手,却是被众黄龙禁军拦住。车队前面的无量观道士们并无兵刃,这时候也被黄龙禁军们护在圈内。

柳弘屹等人细细思量过,鬼荡谷这里最为适合刺杀,是以在这里安排的都是麾下亲信。

数百飞龙士卒和少许黄龙禁军中的高手很快将那些“乌合之众……”挡在山下。

身手明显要高出不少的听雨阁刺客们掠过厮杀人群,直奔赵洞庭车辇。

离歌果然在人群中。

赵洞庭深居宫中,他要刺杀难如登天,果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当他看到乐无偿领着数十高手杀向他们时,他瞬间就知道,中计了。

第269章 活擒离歌

这让得离歌素来冰冷的脸都不禁微微色变。

他忽地有些后悔。

其实他想过大宋皇帝可能会安排后招等着他们,但他,到底还是没能沉住气,放过这次“良机……”

他长剑掠过,将两个飞龙士卒斩杀在地,回头看去,那些个乌合之众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然被飞龙士卒给牢牢压制住。

他们虽然也都是练家子,但终究只是江湖游勇散寇,双方厮杀,远远不如飞龙军骁勇。

军中擅长合击战阵,这是江湖游侠们不具备的。

“退!”

离歌低头看看自己左肩,声音冰冷。

但是,他率的数十听雨阁精锐才刚刚转身,向他们跑来的乐无偿已是高喊,“拦住他们!”

护在赵洞庭车辇旁的赵虎听到这话,放声高喊:“杀!”

话音还未落下,便率先驰马向着离歌等众听雨阁杀手冲去。

乱战之中,上百飞龙士卒如两道洪流,驰马很快绕到听雨阁杀手的后头。

赵虎哈哈大笑,“离歌兔崽子在哪里?老子们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他此时可谓畅快得很。

离歌屡屡刺杀赵洞庭,还险些成功,早让他这个飞龙士卒副统帅憋着口恶气了。

离歌眼神更冷,两道剑眉挑起,“杀!”

然后他和数十听雨阁杀手往包围圈外杀去,想要再冲回到左侧的林子里。

离歌猛然跃起,大步踏在前面众人的肩上,速度更是快到咂舌。

他是杀手,不是统军将领,此刻俨然打算放弃带来的这些听雨阁杀手。

这些人,在听雨阁中不过是喽罗般的存在而已。便是死伤再多,他也不放在心上。

“哪里走?”

可这时,在飞龙士卒中却是忽有到剑光闪现,一人飘身而起,卸掉甲胄,脚下轻踏马背,身形在众听雨阁杀手头上掠过,如履平川。

青衣剑仙君天放。

他藏身在飞龙士卒中,就是在等待离歌的出现。而离歌刚刚这声低吼,显然已暴露自己的身份。

君天放飘逸之极,浑身青衣鼓荡,脚下连踩众听雨阁刺客,在他过后,那些刺客竟是纷纷软倒在地。

看他们七窍流血,分明是六腑都已被雄浑内力震碎。

不愧是剑仙,连杀人都这般飘逸。

可惜的是,赵洞庭在车辇内并未看到这幕。

君天放只是几息,便掠到离歌近前时,长剑寒芒乍现,直取离歌头颅。

“青衣剑仙!”

离歌脸色再度大变。

如君天放这般轻功飘逸,剑术、剑意尽皆精湛,又浑身青衣的,江湖中再无他人。

而紧接着,离歌面上表情突然凝住。

君天放位列高手榜第十,自是剑意也极精深的极强者。

只在这刹那,离歌感受到一股震慑心神的气息向着自己扑面而来。

他剑术精深甚至犹在慕容川之上,但终究不曾领悟剑意。在这瞬间,即便是他,也不禁感到肝胆俱寒。

这让得他刹那分神,直到君天放剑尖递到他脑袋近前时,他才兀自凝神,忙挥剑将这剑挡住。

可是,君天放的剑气却也同样是凌厉无匹。

他的内力之雄浑,远远超乎离歌的想象。

两柄剑电光火石般接触的瞬间,离歌脸色苍白几分,踉跄而退,又泛起潮红。

他虽是顶尖高手,但顶尖高手和绝世高手之间却也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如君天放这种,几已超脱凡俗之列,堪称人间谪仙。

离歌在这刻再也兴不起任何抵抗的心思,将胸膛内涌乱的内力强压下去,转身奔逃。

君天放神色清冷,却是根本没有将这江湖第一杀手放在眼中,长剑纵横,剑意、剑气肆虐间,不过瞬息,便有数名听雨阁刺客倒在他的剑下。

杀人几近无形。

听雨阁刺客无人能挡。

他们往往能杀人于无形,在这刻,却也亲身体会到这种感受。剑光到近前,还来不及反应,便已气绝。

“好!”

乐无偿眼中爆发出精芒,这时候也驰马到近前来。

他双脚蹬在马镫上,亦是飞身而起,长剑持在手中,身随剑动,向着身前一听雨阁刺客刺去。

那听雨阁刺客完全被他的剑意摄住,还未回神,剑尖已是从他的胸膛直穿而过。

乐无偿脚下不停,抽剑继续掠向他人。

剑芒上荡漾的清冷寒芒,他身形在听雨阁刺客群中不断掠动,总是有人应声而倒。

这便是江湖顶尖高手的实力。

他虽然不如君天放那样飘逸如仙,但斩杀这些听雨阁刺客的速度却是不慢几分,如同斩杀草芥。

君天放身形更是如同魅影,即便是在这白日里,竟是也有残影浮现。

他转眼间掠过数米,又追上离歌。手中剑影更是快得让人捉摸不到行迹。

离歌感受到身后杀机,连忙回身抵挡。

叮的声响。

君天放身后,数个听雨阁刺客同时倒地。他们在刚刚君天放掠过的瞬间,喉咙都已被割破。

离歌堪堪挡住这剑,已是嘴角溢血,气血翻涌。连头上冠饰被君天放长剑挑落。

在这瞬间,他的长发飘散下来。

君天放微微怔住。

离歌本就长得俊俏,原本看着倒也只觉得五官精致,可在长发散落的这刹那,却是突然横生几分媚态。

因为惊惶,他的眼中荡漾出的几分身材,更是如同被风拂过的青莲。

君天放手腕扭转,长剑忽地扭转势头,疾刺而下,将离歌手中长剑挑落在地,惊问道:“你是女子?”

“是又如何?”

离歌嘴角勾勒出一抹极为复杂的笑意。

她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带着些嘶哑,清亮悦耳,如同清泉。

她果真是个女的。

君天放看出来离歌眼中的几分灰暗之意,眼神微凛,豁然出掌。

“嗯!”

离歌闷哼,在咬碎嘴里毒牙之前被拍飞出去,倒飞数米,晕倒在地。

君天放也不管其余还在厮杀的众人,走上前,将离歌提在手上,往赵洞庭车辇走去。

而这时,乐无偿和众武鼎堂供奉也几已将那些听雨阁刺杀斩杀殆尽。

第270章 胸前玉坠(1)

两旁山脚下的厮杀声也渐渐微弱下来。

赵洞庭身边精锐尽聚于此,若是连这样的阵仗都不能对付,那武鼎堂和飞龙士卒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些个刺客哭爹喊娘,死伤殆尽,只有少数被活捉。

君天放走到车辇前,将离歌放在地上,声音有些古怪:“皇上,离歌已被擒住,却是个女子。”

车辇内,赵洞庭听到这话有些发懵。

离歌是个女的?怎么可能?

回过神来,他忙将开关拉回去,待得车辇四周的钢板又升上去,他匆匆走出车辇。

低头看到躺在地上的离歌,他露出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离歌不仅仅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漂亮女人。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般棘手的离歌竟然会是个女人。可眼下,已晕厥过去的离歌乱发遮掩着面庞,五官精致,小嘴樱桃,再无杀意,却是怎么看怎么像个女人。

赵洞庭霎时间还真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挠着脑门,“怎么会是个女人呢?”

这女人也太过强悍了些。

君天放皱起眉头,“皇上,怎么处置?”

江湖人皆知,青衣剑仙君天放从不杀女人。

赵洞庭沉吟几番,挥挥手,召来士卒,道:“将她嘴里的毒牙拔去,朕要审问她听雨阁老巢在何处。”

士卒领命蹲到地上,将离歌嘴里的毒牙给拔了出来。而后又上来两人,用钢索将她牢牢缚住。

像是离歌这样的顶尖高手,便是麻绳,也未必能困得住她。

赵洞庭看着玉体横陈的离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纵是离歌是女人,却也并未减少他的杀心。

这样的刺客实在太危险了,若是不除,寝食难安。

没过几分钟,鬼荡谷内沉寂下来。

厮杀歇了。

山谷中隐隐飘荡着血腥味,尸体横陈。

闯进谷来的刺客没有任何人逃脱,除去被活捉的以外,尽皆伏首。

他们虽然都是练家子,但显然远远不是飞龙士卒的对手。那几个身手高强些的,也被武鼎堂高手击杀。

赵大、赵虎哥俩意气风发,走回到赵洞庭车辇前,“皇上,全都解决了。”

“嗯。”

赵洞庭偏过头不看他们的脸,声音中带着几分杀意,“不留活口!”

赵大惊讶,“不留人审讯?”

赵洞庭道:“审不审都没有什么用处。”

赵大挠挠头,还是不懂。但他有个优点,就是弄不懂的也不追问,当下扭头对着后头飞龙士卒喊道:“全部斩首!”

山谷内登时又有惨叫声迭起。

乐无偿长剑染血,也带着武鼎堂众供奉回到车辇前,“皇上,听雨阁刺客都已伏首。”

说完,看到地上躺着的离歌,也不禁是露出惊色来,“她是女的?”

君天放微不可察地点头。

乐无偿脸上的惊色完全不比赵洞庭少。

他和离歌交过手,自然认得出来离歌。真难想象,剑术那么狠辣果决的杀手竟然会是个女人。

离歌在江湖上成名已数年,还从未听人说过她竟然是个女人。

赵洞庭看到山谷内已无人再抵抗,吩咐道:“将尸体全部焚烧,士卒遗体送往义士祠安葬,继续前往无量观。”

话音刚刚落下,前面无量观的道士中也有人走来。

这人穿着黄色道袍,虽然并非五真人之一,却也是现在无量观的主持观主。

“福生无量天尊。”

观主走到赵洞庭近前,行了道礼,问道:“皇上,今日血染鬼荡谷,祭祀之事是否改日?”

这终究是有些不吉祥的。

赵洞庭却道:“不改。就以他们的血祭祀天地又如何?”

他现在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杀意。若非是祭祀事大,他断然已经带着军队杀回海康县去了。

听雨阁杀手且不说,其余的杀手,定然是那些贵族雇佣来的。他们眼中已经没有大宋朝廷,留之无用。

观主瞧赵洞庭杀气腾腾的样子,不敢再说什么。

他只是无量观主持观主而已,还是无源子等人的后辈,虽在雷州道门算个人物,但在整个道门中,却根本排不上号,也没有改变赵洞庭心意的资格。

等到众黄龙禁军将谷内的尸体收拾好,车队继续前行。

鬼荡谷内,只剩下尸体焚烧后灰烬和满地的血迹。

君天放、乐无偿都坐到赵洞庭的车辇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离歌也被扔在里头。

行出鬼荡谷不多时,无量观下的牌坊便已出现在眼前。

正匾上刻“功德无量……”四字,两旁坊柱上也刻有对联。身立红尘积功德,心坐仙山寻无量。

赵洞庭的车辇微微颠簸,这个时候,离歌终是悠悠醒转。

她刚睁开眼,看到车辇内众人,眼神微微荡漾,紧接着又重归于平静,像是一潭古井。

赵洞庭这时候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问道:“是谁让你们来行刺朕的?”

离歌意料之中的选择闭口不言。

赵洞庭也不在乎,又道:“听说你们听雨阁只为钱卖命,出得起价钱请你们的,应该不多吧?”

离歌还是不答,薄薄的双唇紧闭。

赵洞庭稍稍俯下身子,脸离离歌更近些,意味深长道:“要不然朕也给你们银子,你们去杀那个雇佣你们杀朕的人?”

离歌仍是连个表情都欠奉。

“你不怕死?”

乐无偿拔剑,横在离歌脖颈前。

离歌眼神微起波澜,但转眼,又冰冷沉寂下去。

她怕死,但不畏死。作为杀手,她显然早已经有失手被杀的心理准备。

乐无偿愤愤地哼了声,看向赵洞庭。

谁都看得出来,用死威胁离歌并没有什么用。

赵洞庭不再言语,只是从乐无偿手中拿过剑。然后,剑尖竟是向着离歌的胸前挑去。

锋锐的剑尖很快刺破离歌裹体的粗布衣。

离歌愣了。

乐无偿愣了。

君天放愣了。

颖儿和杨淑妃也是愣了,随即脸色微红,轻啐着偏开头去。

赵洞庭面带邪笑,缓缓挑开离歌胸前衣襟,“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在你死前,朕好好看看,闻名江湖的离歌到底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

第271章 胸前玉坠(2)

离歌无法再平静下去,气得簌簌发抖。

这个年代,女人对贞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特别是离歌这种常年女扮男装的,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挑光光,绝对比杀死她还难受百倍。

但赵洞庭却是不管,剑尖慢慢往下滑落,衣衫裂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裹胸。

“原来真是个女人。”

赵洞庭嘴里说着,满脸若无其事的模样,长剑继续往下缓缓划去。

“无耻之徒!”

离歌俏脸通红,愠怒不已,终于开口。

赵洞庭淡漠道:“和你比起来,朕这又算得什么?”

女扮男装的女刺客羞愤冷笑,“没想到堂堂大宋皇上,竟是如此放荡的登徒子。”

赵洞庭撇嘴,“可谁又能知道呢?”

他猛的将离歌的衣服全部划开,只剩裹胸,露出大片雪白和纤细腰肢。

随即赵洞庭声音变冷,“你若再不说,朕就废去你的武功,将你卖到县城中的妓院去。啧啧,以你的姿色,再加上你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杀手名头,想必探香闺者定会络绎不绝,生意火爆得紧啊……”

乐无偿和君天放两人也都已偏开头,此时眼中微微泛出笑意。

他们自然听得出来,赵洞庭这是在吓唬离歌。

但离歌却真正被吓住。

她虽说是江湖第一杀手,但说到底,也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没谈过恋爱,更遑论嫁人的姑娘。

她死死盯着赵洞庭,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洞庭耸耸肩,“不想怎么样,朕只要知道是谁雇佣你来杀朕,你们听雨阁的老巢又在哪里而已。你告诉朕这些,朕可以给你个痛快。”

至于饶过离歌,他却是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女的又如何?

长得漂亮又如何?

离歌几次差点取了赵洞庭的命,早已是让他极为忌惮。这样的人,赵洞庭自然不会再纵虎归山。

离歌闻言冷笑,“你根本就不懂听雨阁。听雨阁耳目堂口遍布天下,便是我们这些杀手,也根本不知道听雨阁阁主是谁,总堂在哪。平时我们接取任务,只到各地分堂接取,雇主是谁,我们也从不知情。”

她轻蔑看着赵洞庭,“我这样的人,和听雨阁也只是雇佣关系而已。我杀人拿钱,他们接发任务,从中拿取好处。平时,我们和听雨阁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或许哪个在田中耕种的老伯,都是听雨阁的杀手也说不定。我们,只为钱。”

赵洞庭惊讶,“这不是和屯兵制差不多?”

他听明白离歌的意思,说白了,听雨阁更像是个杀手中介机构。

这样有尾无头的组织,显然要比秀林堡那样的势力更难对付。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朕怎知道你有没有骗朕?”

“爱信不信。”

离歌嗤笑,“既然不信,又何必发问?若是汉子,赶快给我个痛快吧!”

赵洞庭撇嘴,“可惜,朕还只是个孩子啊!”

离歌眼神中更是充满不屑。在她看来,赵洞庭就是个无耻好色到极点的小屁孩。

赵洞庭也不管,收回长剑,道:“仅仅为些银钱,你们就要行刺朕,难道就没有半点报国之心?”

离歌冷冷道:“朝廷腐朽,你这等昏君,除了劳民伤财还会做甚?杀了你,才算是报国。杀了你,百姓们才有活路。”

“哼!”

赵洞庭听到这话,脸色猛地沉下来,“朕登基以来便不断流离,何时做过于百姓不利的事?你看看这雷州,朕可有残害百姓之举?”

离歌微微怔住,然后道:“但天下涂炭,饿殍遍野,还不是因为你们皇室昏庸无道而造成的?”

赵洞庭冷笑,“先皇们的过错,都要由朕来背负。那你祖上若是有十恶不赦之人,他的罪过,也该由你来背负么?”

离歌哑口无言。

好半晌,她才道:“像你这样在宫中从小锦衣玉食,万人伺候的皇帝,根本不懂百姓饱受战乱之苦,饿着肚子流连奔波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根本不懂那种饥饿的感觉会让人心中对朝廷、对皇帝生出多大的怨恨。更不懂,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亲人因饥饿而死,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赵洞庭沉默半晌,“不过这些朕自认为都非朕之过错。你屡次行刺朕,就要受到惩罚。”

他听出来,离歌应该是有不堪回首的过往。但是,那些都不是他原谅离歌的理由。

如今这世道,可怜人还少?

若是因为可怜就能肆意妄为,那这世上还要公道何用?要律法何用?

“赵大、赵虎!”

赵洞庭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对外喊道:“将她拉下去,斩了!”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刺客此时正是冷笑与鄙夷,眼中没有半点惧意。

赵大、赵虎两凶汉满脸的凶神恶煞,从外边走进车辇来,将离歌给往外拽去。

可就在这时,却有意外发生。

离歌胸前的裹胸因为没有束缚,好似包裹不住里面的雄伟,忽然崩散开来。

“啊!”

冰冷的女刺客惊呼,满脸羞愤。

赵大、赵虎怔住。

杨淑妃、颖儿也是低呼。

连君天放、乐无偿都有些害臊,闻声偏头看过来,瞥见雪白,又连忙别过头去。

但赵洞庭,却是直愣愣看着离歌胸前,面露惊色。

在那沟壑间,俨然有红绳垂挂着一枚玉坠。

这玉坠本应该是平安扣,却被摔成两瓣,如同月牙。离歌胸前只是挂着其中一瓣。

赵洞庭惊呼道:“你是何人?”

然后他从软榻上扯下丝被,扔在离歌的身上,遮住她胸前雪白。

女刺客眼中直欲喷火,恨不得咬死赵洞庭才好。他刚刚那直勾勾的眼神,简直太放肆了。

赵洞庭却是又问:“你胸前的玉坠是从哪里来的?”

他见过这样的玉坠,挂在岳鹏的胸前。岳鹏说过,他的玉坠本是个平安扣,但后来家庭离散,他到临安军中投武,他父亲带着母亲、妹妹等亲人离开,为以后相认,便将平安扣摔为两瓣,一瓣挂在他的胸前,另一瓣留在他父亲手上。

第272章 离歌身世

赵洞庭不知道离歌的这枚玉坠是否就是那另一半,但越看,却觉得形状和岳鹏的那瓣极为吻合。

离歌冷冷道:“关你何事?”

赵洞庭挥挥手,让赵大、赵虎出去,道:“你是否还有个哥哥,也有这样的玉坠?”

离歌俏脸上瞬间花容失色。

她从被抓的那刻起,哪怕是剑横在颈前,也没有哭过,可这时,却是忽地双眼泛红起来。

她看着赵洞庭道:“你、你见过我哥哥?”

赵洞庭不置可否,“你的本名,应该是叫岳月,你的哥哥,是叫岳阳吧?”

岳月眼中流水终是流淌出来,带着渴望,“我哥哥在哪?我哥哥在哪?”

她却真的是岳鹏的亲妹妹。

赵洞庭看着梨花带雨的岳月,在这刹那,心中杀意尽去。得知她的身份,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杀她了。

岳阳,是岳鹏参军入伍以前的名字。

不看僧面看佛面,岳鹏为朝廷立功无数,赵洞庭不可能杀死他的亲妹妹。

赵洞庭记得,那时候还是朝廷刚刚从碙州搬到海康县,君臣相庆过后,他和岳鹏有次夜谈。

岳鹏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两人是君臣,亦是朋友。

那夜坐在屋顶,岳鹏和赵洞庭说起他的家室。

他家里是岳飞后裔不错,可百多年过去,开枝散叶,流离失所。他们家已经只能算是旁系中的旁系,跟岳家嫡系再也没有任何牵扯联系,住在临安城外,父亲只是村里的民兵教头,母亲也是村里人。还能和岳家扯上关系的,只有岳这个姓,还有家传的岳家qiāng。

本来四口之家倒也生活美满,可后来战乱,山河破碎,岳鹏依着父命投了军伍。

而他的父亲,则是带着母亲和妹妹逃难他乡。

这块玉佩,是他们相认的凭证。因为那时候岳鹏才不过十多岁,谁也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重逢。

赵洞庭忽地想起岳月之前说的话,轻轻叹息,“你的父母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岳月说过,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的饿死。

听到这话,岳月原本悲伤希翼的神色中又浮现恨意,“他们,就是因为战乱而活生生饿死的。”

但她到底没有歇斯底里。

赵洞庭的那句话,也让她心中有个触动。

前代帝王的罪责,真的应该由这个才不过十多岁的小皇帝来承担么?

“唉……”

赵洞庭在这刻,心中对岳月的恨意也尽去。他恍然明白岳月为什么会这么恨自己,除去钱,也因家仇。

他不禁想着,若是自己的家人因为朝廷腐朽不堪而遭受劫难,肯定也会对朝廷恨之入骨吧?

车辇内沉寂下来。

颖儿性子柔弱,听着岳月说她父母因饥饿而死,眼睛稍稍泛红。

她不知晓,自己的父母亲人此时是否还活在人世,活得可还安稳?

过阵子,岳月又问:“你到底在哪见过我哥哥?”

赵洞庭亲手将捆缚岳月的锁链解开,道:“你哥哥投军时更名为岳鹏,现在已是是朕的云麾将军,统帅着朕麾下的侍卫亲军。你在荔浦县城刺杀朕的时候,你哥哥也在军中,只可惜,你并未和他遇见。”

“云麾将军?”

岳月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起来,“哥哥他怎么能做朝廷的鹰犬?”

赵洞庭有些哭笑不得,“这你得自己去问他。他投军,是你父亲吩咐的。”

岳月看着赵洞庭,“你不杀我了?”

赵洞庭道:“若非你是岳鹏的妹妹,朕定杀你。你走罢,去找你哥哥去,若再敢行刺朕,朕定斩你不饶!”

岳月深深看着赵洞庭,转身走出车辇而去。

赵洞庭对着车辇外喊,“任由她离去!”

乐无偿轻轻叹息,“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岳将军的亲妹妹。”

“是啊……”

赵洞庭也是感慨。

谁能想到,同胞兄妹两,哥哥成为朝廷栋梁,为国效力,妹妹却是沦为杀手,不断地刺杀着皇帝。

这真是命运捉弄。

十余年的时间,足以让人的性格和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岳月便就这么走了。

大概,江湖上以后会少个离歌。但偌大江湖,显然并不会因为这而掀起什么波澜。

赵洞庭的车辇到得功德无量的牌坊下。

前面是上山的阶梯,颇为狭窄,车辇肯定是上不去了。

赵大向赵洞庭禀报,赵洞庭牵着颖儿和杨淑妃的手走下车辇。赵昺静静跟在旁边。

他的生母并非是杨淑妃,而是俞修容,也是宋度宗赵禥的妃子,不过在临安沦陷时,已经不知所踪了。

后头,文臣武将也纷纷下轿下马。

前面的无量观道士立在牌坊下,分两列排开,等待着赵洞庭登山入无量观。

赵洞庭抬眼瞧瞧功德无量四个大字,却是没有迈动步子。

直到柳弘屹匆匆跑上前来,他问道:“如何了?”

柳弘屹道:“我已安排人手在县城四周守候。现在还没有贵族出城。”

赵洞庭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们应该还是抱着侥幸吧!”

柳弘屹眼中划过寒光,低声道:“皇上,那咱们是否动手?”

赵洞庭摇摇头,“不急,不急。他们反正也跑不掉,等朕先祭祀过天地再说。”

说罢,他抬脚往牌坊后的阶梯迈去。

后边群臣、武鼎堂供奉、太监侍女还有众飞龙士卒浩荡跟上。

上山人马,竟是足足有上千之多。

旌旗招展,兵刃林立间,皇家威严尽显。

直到朝廷人马全部登上石阶,无量观的道士们才跟在后头上山。

天色已是大亮,但从海康往无量观的道路上,黄龙禁军始终没有撤去。

赵洞庭一步步往山上走去,心里默默计算着步数。这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在上辈子就已经养成的习惯。他习惯脑子里时刻都想着什么东西,要不然就会觉得空虚得很。

到山腰,再往下俯瞰,群山绵延,还能看到海康县的轮廓。

无量观所在的这座山地势高耸,草木瑰丽,藏风纳气,却是个风水宝地无疑。这个年代是极信这个的,除去坐镇海康地脉的县衙,论风水,海康县内外怕是少有妙处还能和这无量山媲美。当然,无量山这名字是无量观香火渐旺的时候才改的,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

第273章 斩尽贵族

八千八百六。

当赵洞庭数到这个步数,接近无量观前正门已经只剩下短短距离。无量观的阶梯怕莫是刚好八千八百八十八阶。不用九,那是因为九是极数,只能皇帝专用,其他任何人、任何势力不得逾越。

在临安城中,才有龙飞九角的瑰丽建筑。

而除去数量之外,建筑在饰物、色彩上也多有规定。如黄色,便是帝皇专用。

无量观是道观,放眼望去,多是黑色瓦。仅有寥寥几座大殿是以青色琉璃瓦盖顶。

“福生无量天尊。”

台阶顶端,以青石铺地的前坪边沿,站着数十道士,齐声鸣唱。

为首是十余穿着黄色道袍的年纪偏大道士,无源子、无虚子也在其中,但并未居于正位。

看样子无量观的五位真人都已到齐。

赵洞庭沿着台阶走到顶端,刚好八千八百八十步。

无源子等五人迎上前,躬身施礼,中间胡须及胸的道士道:“贫道无妄子见过皇上。”

赵洞庭伸手虚抬,“众真人无须多礼。”

无妄子是无量观的观主,虽早已不再操持观内事物,但无量观仍以他为首,道行最为精深。

他在无量观五位真人师兄弟中排名第三,但天赋却是最好的。

赵洞庭打量他,见他面色红润,满脸悲天悯人之态,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味。虽然和元真子那样的天师比起来,总觉得少那么点味道,但想来道行也已经极是不错。

后头文臣武将上来,也各自和无妄子等人见过礼。

众道士迎着赵洞庭等人往无量观里面走。

过正门,到前殿,里面供奉着四大天王,皆做怒目金刚之态。

赵洞庭等人穿过,沿着青石小路又行十余分钟,穿过几座殿宇龙柱,才到无量观中的祈天坛。

一路上,无妄子等人只是疾行,并无话语。

祭祀天地本有吉时,赵洞庭他们在路中耽搁不少时间,此时自是事急从权。

祈天坛上挂满青色道旗,众祈福做法的道士呈八卦形坐在地上,怕得有近百人。正中是两人高的香炉,炉中插着三支婴儿手臂粗细的香,轻烟袅袅。

无妄子抬头看看天色,稍稍松口气,揖礼道:“吉时将到,请皇上登坛。”

虽然赵洞庭心里没太将祭祀天地当回事,但群臣和无妄子等道士还是极为慎重的。

他们信这个。

赵洞庭大步走上呈圆形的祈天坛,到香炉前立足,拜了三拜。

无妄子、无源子等人带着十余黄袍道士也登坛,立在香炉后的法坛后边。无妄子手持桃木剑,无源子等人也是各持法器,只待吉时一到,便准备做法祈福。

过几分钟,忽有清亮钟鼎声从前面正殿中传来。

“起!”

无妄子摆出剑势,绕着法坛脚踏七星,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其余或持法器而立,或端坐在地的道士都是齐声鸣唱。

法坛上令旗招展,呼呼作响。

赵洞庭看着,心里还真有几分佩服。光是这架势,就不是后世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可比。

如此过十余分钟,众道士才算歇下来。无妄子年岁不小,但是折腾这么久,额头上也不见汗水,仍是气息平稳,显然内功造诣不低。

他走到赵洞庭面前,道:“请皇上念祭天法文。”

说着摆摆手,立刻有道士捧着黄绸缎子走上前来。

赵洞庭拿起黄绸缎子,摊开来,照文对念。索性这些法文并不是特别拗口,不然说不得他还要丢丑。

祈天坛下文臣武将等尽皆跪倒在地。

洋洋洒洒近千字,等到念完,不知道下面的文臣武将等膝盖疼不疼,反正赵洞庭是嘴都有些干了。

所幸祭祀天地的程序也不是特别繁复,念完之后,便也再没有他什么事。

众道士又是做法梵唱十余分钟,祭祀天地的法事便算是完了。

无妄子将手中桃木剑递给小道士,到赵洞庭面前,“请皇上到厢房中歇息。”

待得赵洞庭点头后,便亲自在前面领路。

百官和侍女太监们相随,赵大、赵虎率着飞龙士卒到无量观前门等候。

到厢房里,有道士引领杨淑妃、陆秀夫等人各到厢房中饮茶。赵洞庭带着君天放、乐无偿到无妄子会客的厢房里,无源子等四位真人自然也都跟在后头。

赵洞庭当仁不让被请到主位上坐下。

闻着室内隐隐檀香,他心中还真生出几分超然于尘世外的感觉来。

等到他从厢房中又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头又多两瓶丹药。

这丹药,却是无妄子当作稀世宝贝般,满脸心痛呈献给赵洞庭的。说叫什么全真丹。

龙虎山有龙虎丹,这全真丹,好似是全真教炼丹的道士特意为针对龙虎丹而取的丹名,但能够有自信和闻名天下的龙虎丹媲美,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无妄子说,这还是他们开观祖师,也就是他的师傅传教有功德,全真祖庭仙山才差人送来这两瓶全真丹。

率着众人走在下山的路上,赵洞庭问旁边的乐无偿和君天放,“两位前辈,全真丹真有神效?”

无妄子说得这全真丹好似能生死人、肉白骨似的,实在让他不敢相信。

乐无偿道:“全真丹出自仙山,确有提升内力之效。”

“哦。”

赵洞庭点点头,又随意将两瓶全真丹递给后头的太监。

他还是没有胆量服用,更何况这两瓶丹药都在无量观放了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变质没有。

再到山下,众人浩浩荡荡又回海康县。

刚到海康县城门外,赵洞庭就命令柳弘屹去将雷州各贵族都带到行宫觐见。

鬼荡谷刺杀的事,自是真正将他给惹火了。

到得夜里,雷州境内的数十贵族都被带到行宫,柳弘屹到寝宫中禀报赵洞庭。

赵洞庭顾不得修习房中术,跟着柳弘屹到行宫前面的广场上,看到那数十个被士卒押解着的雷州贵族。

他还未开口,就已有贵族哭喊道:“皇上,冤枉,冤枉啊……”

第274章 迎娶颖儿(1)

在最前面的张光耀倒是没有开口。

“跪下!”

众士卒都是柳弘屹亲兵,并不客气,用长qiāng敲打这些贵族膝盖弯,让得他们纷纷痛呼,跪倒在地。

一团子乌烟瘴气。

赵洞庭差点气笑了,道:“冤枉?朕冤枉你们什么了?”

有贵族道:“行刺、行刺之事与我等无关啊!”

赵洞庭冷笑,“你们消息倒是知道得挺快的,你们怎就知道,朕让你们来,是为行刺之事?”

那些贵族自知失言,登时静若寒蝉,不敢再说。

夜风拂过,赵洞庭又道:“朕想不明白,朕只是有意恢复你等家中的贱民自由而已,怎的你们就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又有贵族哭喊,“皇上,真不管我的事啊!”

赵洞庭道:“不关你们的事,难道是那些刺客闲得没事干,来刺杀朕不成?”

说着他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讲证据的……柳将军,将他们带下去吧!斩了。”

“是!”

柳弘屹抱拳领命。

这直将那些贵族吓得不行,甚至有人软倒在地。

做为雷州贵族之首的张光耀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到这刻也只是轻叹一句,“愚人害我……”

但没曾想,这句话倒是让得他留下条性命。

赵洞庭眼中微微闪过诧异之色,指着张光耀道:“将他留下。”

柳弘屹点头,命士卒将其余贵族全部又押解出宫去。

这夜,雷州贵族除去张光耀外无人幸免。数十颗人头滚滚落地,雷州贵族阶层彻底瓦解。

赵洞庭看着满脸富态的张光耀,道:“行刺之事,与你无关?”

张光耀道:“我们中间大半人,其实都和行刺之事无关。”

赵洞庭道:“但是你们知道消息。故意不报,怕也是有着坐享其成的心思吧?”

他也没想过全雷州的贵族都会要刺杀他,其中有些胆子小的肯定不会参与。但知情不报,也是死罪。

张光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赵洞庭又问,“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独独留下你的性命?”

张光耀叹道:“挡天下悠悠众口。”

“你倒是个聪明人。”

赵洞庭抬头看向夜空,“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以后该怎么说吧?”

张光耀道:“他们密谋行刺,罪不可恕。”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若是有人敢闹事,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

柳弘屹带着张光耀离去。

赵洞庭看着夜空,恍然发现,自己杀数十人,心中竟然没有掀起半点的波澜。

这又让得他叹了声气,很是复杂。

自己终究还是被这个年代给同化了。

那些贵族中有些人的确是冤枉的,但杀他们,能绝后患。赵洞庭也不愿再花费太多的力气去审讯。

行刺之事是个太好的机会,能将雷州贵族根除,他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翌日,海康县内外便张贴有告示,言明众贵族逆乱之事。

这自然在海康县内引起轩然大波,然后往整个雷州及周边各州扩散。

财务部的官吏赶往雷州各处,将那些被斩首的贵族家产尽数查封。

仅剩的贵族张光耀家中被踏破门槛,但他对谁都是说,那些贵族的确有雇请刺客行刺皇上。而皇上能在鬼荡谷将刺客尽数歼灭,都是因他报信。

这自是让得张光耀被那些贵族遗留的家小痛恨,却也因此没人怪到赵洞庭的头上。

他们行刺,赵洞庭贵为皇帝,将他们斩首也是理所当然。

民间都只是声讨那些贵族胆大包天,不知忠义。

财务部尚书陈江涵笑得合不拢嘴。

查封那些贵族的家产,让得国库霎时间又充盈不少。他们积攒多年的财富,全部都落到了国库里。

这甚至是雷州大半的财富。且不说那些店铺等产业,光是真金白银珠宝等,就往海康县运了足足数十车之多。

陈江涵亲自守在国库门口,拨算盘拨得手抽筋,眼睛眨得眼抽筋,脸颊也笑得直抽筋。

如此时间很快过去数天。

赵洞庭迎娶颖儿的事情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行宫各处开始披红挂彩,灯笼高展。

民间,众贵族密谋行刺被斩的事情还在持续发酵。

就在这刻关口,赵洞庭正式颁布布恩令,废贱民制,更将各部小吏地位拔高,也纳为朝廷命官序列,虽说无品无级,但吃的是皇粮,让得那些小吏们胸膛挺高不少,对赵洞庭对朝廷都是感恩戴德起来。

行宫门外日日有人跪倒,叩谢皇恩。

这是那些贱民们,多是各地的奴仆,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贱民身份竟然会有取消的日子。

因为赵洞庭的布恩令,他们再也不用世世代代为奴为仆。

因此,到军中投军的人都陡然增多起来。接连数日,招兵营外差点被挤破门柱子。

赵洞庭紧随其后下令重开文科武举,广招民间能士。又着王文富重开国子监,招收学子。

年关还未过,大宋朝廷各部门就已是热火朝天起来。但那些除去贱民身份的小吏们毫无怨言,反而充满干劲。

陈江涵本拿着那些贵族的产业无可适从,赵洞庭又给他出主意,设官坊拍卖司,让他将那些产业悉数拍卖。这让陈江涵仿佛又看到无数金灿灿、黄橙橙的金子向着自己砸来,笑得整日的合不拢嘴。

赵洞庭迎娶颖儿的日子定在正月初九。

还是正月初七的时候,海康县内各处就都已是高挂着红绸,鞭炮声响彻不停。

这不是赵洞庭下的令,而是民间的百姓们自主为之。

雷州、琼州等地在门前挂红绸的家庭不在少数,甚至有人为赵洞庭礼佛祈祷。

其实百姓们是最容易知足的,赵洞庭让他们有饱饭吃,有田耕种,他们便已对大宋朝廷感激涕零。

赵洞庭在宫内得知外面的情况,心里也是颇有感慨。

原本悉数斩杀那些贵族而泛起的些许罪恶感,也全然消去。不杀他们,布恩令不会这么顺畅的实施下去。虽然其中有些人是无辜的,但杀他们,终究还是造福了更多的人。

第275章 迎娶颖儿(2)

这日夜里,副国务令向东阳和琼州安抚使赵与珞也星夜从琼州赶到海康,参加赵洞庭纳妃大典。

赵洞庭夜里接见两人,得知琼州现在的新政施行得也是极为不错,便让向东阳以后留在海康县。刘黻病死,现在陆秀夫、陈文龙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向东阳这样的大才继续留在琼州,却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颖儿已被接到杨淑妃的寝宫中去。

皇帝结婚其实和民间习俗也差不多,只是阵仗要浩荡无数。颖儿是要正式册封的妃子,虽然是宫中侍女出身,但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宫中负责皇室婚礼事宜的内侍府从纳采、问名、纳吉,到纳征、请期,哪个步骤都没有省去。

这是赵洞庭和杨淑妃的意思。

颖儿的亲人不知道流连何方,但两人也没有半点要亏待她的意思。毕竟,颖儿已在宫中呆这么多年。

等到向东阳和赵与珞离开后,赵洞庭爬上屋顶,却是遥遥看着北方发呆。

也不知道乐婵现在怎么样。

这些天来他竭力地亲近颖儿,但始终还是没有生出那种男欢女爱的感觉。这种事情,实在不受主观控制。

在他的心里,颖儿能够给他温馨,但却更像亲人,而非恋人。

怔怔出神的时候,身后忽有簌簌的响声。

赵洞庭回头看,原来是乐舞那丫头蹑手蹑脚地也爬上屋顶来,笑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还不歇息?”

乐舞撇撇嘴道:“颖儿姐姐不在,我睡不着。”

说着,她在赵洞庭的旁边坐下,又道:“皇上您怎么也还没有安寝?”

赵洞庭道:“在想你姐姐。”

乐舞沉默,然后道:“要是颖儿姐姐知道您现在还在想我姐姐,估计该不开心了。”

赵洞庭失笑,“颖儿才不会这么小气呢!”

乐舞托着下巴,没来由地忽然叹气,“唉,皇上您比我小都要成婚了,也不知道我的未婚夫在哪里。”

赵洞庭乐不可支,“你这丫头,才这般年纪,怎的就想这些事了?”

乐舞偏头道:“我很小么?”

她也十五岁了,在这个年代,已到出嫁的年纪。

赵洞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他的标准来判断,乐舞显然还是个小丫头。

小胳膊小腿的,胸前都还没有发育呢!

不过他这话可不敢说,怕乐舞这丫头恼羞成怒掐他。随着相处时间越长,这丫头现在是愈发放肆了。

当然,赵洞庭挺享受这种感觉。除去乐舞,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

怔了一会儿,赵洞庭才又说话道:“乐舞,要是你的未婚夫是个满脸麻子、五短身材的丑汉,你会怎么办?”

“啊?”

乐舞苦着小脸蛋,“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说着她忽然嘟起嘴,“哼,我的未婚夫肯定是个盖世英雄。”

赵洞庭道:“朕是说假如。假如他是那样,你怎么办呢?”

乐舞道:“还能怎么办?婚约是爹爹下的,我难道还能逃婚不成呀?”

赵洞庭若有所思。

乐舞好似突然发觉什么,惊呼道:“皇上,您该不会是想逃婚吧?”

“想什么呢?”

赵洞庭哭笑不得道:“朕是皇帝,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乐舞拍拍才是小河初露尖尖角的胸,带着后怕,“这样就好,不然颖儿姐姐肯定该伤心了。”

赵洞庭见她这可爱模样,不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而后沉默。

从乐舞的话里他分明听得出来,这个年代的女人对和未见过面的男人成亲,甚至生孩子,都没有任何的抵触。颖儿作为贴身侍女,定然更不会拒绝他的宠幸。但是,他自己心里却是有些纠结。

和颖儿成亲,他可以接受,可每每想到生孩子,他心里就总是怪怪的。

现代社会,就算是做媒也还得先试着处处,培养感情呢!

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生孩子,他总觉得像是种马。

但时间,终究不会因为他的纠结而停摆。

初八,内侍府正式拟宣诏书,李颖儿纳入后宫,封为惠妃。

贤惠的惠,这是赵洞庭特意取的。

初九的凌晨,赵洞庭又祭祀天地,昭告过天下。然后便骑马率着赵大、赵虎等人到杨淑妃寝宫外迎亲。

颖儿毕竟是他纳的第一个妃子,杨淑妃为造声势,特意让赵洞庭依的纳后的礼节。

要是往后,赵洞庭再纳妃,显然就不会这么繁琐了。特别是从民间挑选秀女的话,基本上就是各州各府送来美女,然后经过层层筛选,甚至还得让那些老宦官、老奴婢们检查过身体,然后合格的就送入后宫,等待赵洞庭的宠幸。有幸得宠的,封个妃子,没得宠的,一辈子都是侍御,又名红霞帔,难见天日。

古代,在后宫想要往上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上面是皇后,而下是贵嫔、贵妃、贵姬,为三夫人,再以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为九嫔,以婕妤、容华、充华、承微、列荣为五职。此下,还有美人、才人、良人这样的散役。最后才是侍御,也就是初进宫的秀女。

颖儿这样直接册封为妃的,自然是格外荣宠。

赵洞庭到得杨淑妃寝宫外,礼炮响彻,满地铺红。

然后,有数十美貌侍女簇拥顶着大红头盖的颖儿缓缓从院门内走出来。

跟在赵洞庭后头的众臣连连向赵洞庭道贺,喜不自胜,简直比自个儿纳妾还要高兴得多。

赵洞庭等着颖儿被搀扶到花轿里,又骑马慢悠悠往行宫正殿而去。

沿路两旁都是侍女,手提花篮,往路上撒着花瓣。当然,这个季节,花瓣都是用彩纸剪的。

到了正殿,又是众臣恭贺。

这也是现在南宋式微,在鼎盛时,皇上成亲,各属国可都得派遣使臣来献礼道贺的。

一番很是繁琐冗长的步骤下来,时间便已近正午。

赵洞庭像是木偶似的,被内侍府的官员请到这里,请到那里,晕晕乎乎,头昏脑胀。

第276章 洞房花烛

海康县内,各处都有鞭炮声响。

到夜里时,更是漫天华彩。

颖儿虽然只是妃子,但婚礼的隆重程度却不比宋朝前代那些皇帝迎娶皇后要低。

谁也不知道,在红盖头下,颖儿悄悄摸摸的喜极而泣多少次。

当赵洞庭回寝宫的时候,颖儿已是端坐在床榻边,微垂着脑袋。房里并无侍女伺候。

圆桌上摆着些酒食水果,还有两根嵌金龙金凤的偌大花烛。

刚听到门响,颖儿的身子便是微微颤了颤,素手悄悄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虽然说她早有侍奉赵洞庭的心理准备,但真到这刻,要说心里不紧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赵洞庭站在门口,挠挠脑袋,终究还是向着颖儿走去。

听到赵洞庭的脚步声,颖儿素手将衣摆捏得更紧,红盖头都微微摇晃。

当赵洞庭微弱的鼻息近在咫尺时,她的素手指节都已是因为太过用力而捏得有些发白。

赵洞庭见她这紧张模样,心里忽地有些想笑,但没笑。他两世为人,头次成亲,难免也有些紧张。

床上镶龙刺凤的软被上放着红枣、桂圆等干果,还有柄镶嵌满珠宝的玉如意。

这玉如意是洞房花烛时挑红盖头的,寻常人家用的则多是杆秤。

赵洞庭默默看着垂首端坐的颖儿半晌,拿起玉如意,轻轻挑向颖儿的红盖头。

红盖头缓缓掀起,露出颖儿精致殷红的小嘴,沾着唇红。

再往上,琼鼻悬胆,鼻翼轻轻抖动着,精致可爱。

颖儿论气质,不如韵锦、张茹她们那么出众,但论五官,却也绝对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最后见到那双柔情似水的秋水眸子,赵洞庭的心里在这刻也不禁是微微发颤。

他恍然发觉,自己对颖儿的感情好似有些模糊起来。

自己和颖儿朝夕相处,对她真的只有亲情么?

或许是自己心中住着婵儿,是以始终不愿承认对颖儿的淡淡情丝吧?

在这瞬间,赵洞庭恍惚。

颖儿眼帘微垂,长而浓密的睫毛却是微微翘起,看着发怔的赵洞庭,眼中却是有些复杂神色,“皇上……”

女儿愁肠千载的心思,都在这声带着微颤的轻呼中浮现。

刚说完,她眼中忽有泪水弥漫出眼眶。

赵洞庭回过神,只以为她是高兴,轻声笑道:“颖儿,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

然后很是自然地抬手抹去颖儿眼角的泪水。

然而,颖儿却是越哭越凶,眼泪愈发地止不住。她眼中露出挣扎之色。

赵洞庭察觉到不对,蹙眉问道:“怎么了?莫非是朕哪里做得不好?”

颖儿娇躯微颤,却是哭得更凶,“皇上,您和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对颖儿这般好……”

她仿佛做出抉择,猛地跪倒到地上,泣道:“颖儿有罪,请皇上降罪。”

赵洞庭满脸不解,手伸出去,又僵住,“怎么这样说?”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妙感觉。

颖儿咬着嘴唇,良久,“颖儿、颖儿的家人……其实没有在外流连。颖儿是……添香阁之人。”

说出这话的瞬间,她满脸愧色,仿佛瞬间全身失去力气,跌坐在地,泪流满面。

她实在不忍再欺骗赵洞庭下去。这些年来,她的内心因为这事受尽折磨。

赵洞庭看着眼前红裙艳丽,娇艳不可方物的颖儿,愣在当场。

添香阁……

他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添香阁,但也听出来颖儿的意思。原来她竟然是个探子么?

怎么会这样?

颖儿在宫中数年,对自己无微不至,怎会是探子?

这刻,赵洞庭心里,有着一股极致悲愤的情绪蹿起。这种感觉,便好似被极为亲近的人背叛。

他蹿起身,瞪着颖儿。

但是,看着泪流满脸的颖儿,他却又实在不忍待她怎样。

虽然她是个探子,但从赵洞庭穿越过来以后,对他始终是百般呵护。

赵洞庭的脑中浮现以往颖儿服侍自己时的模样,微微闭上眼睛。

半晌,他声音低沉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朕?继续瞒下去不好吗?”

“我……”

颖儿抬头,泪眼朦胧看着赵洞庭,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她对赵洞庭无微不至的关怀,就是想弥补心中对赵洞庭的愧疚。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对赵洞庭坦白自己的身份,在赵洞庭和她嬉戏玩闹的时候,在赵洞庭对她嘘寒问暖的时候,在赵洞庭拽着她的手跳篝火舞的时候。可她都忍住了,因为她的亲人都还在添香阁手中。

但现在,她终于再也忍不住。

她没有想过,赵洞庭和太后娘娘竟会册封自己为妃,且明媒正娶,这样的荣宠,她承担不起。

她做出了抉择,宁愿承受惨痛的代价,也不愿再欺骗皇上下去。

她不负爹娘,就得负赵洞庭。而不负赵洞庭,就得负爹娘。

这瞬间,颖儿心中满是悲恸。她忽地站起来,拔腿向着房中的柱子撞去。

赵洞庭来不及拦,也没有拦。

他还在出神,刚刚颖儿说的话,让他措手不及,到现在都还心神恍惚。

如果她不将这事说出来,两人不是仍然能够好好相处的么?

一声闷响,颖儿软倒在柱旁。

赵洞庭瞧过去,眼神复杂万分。他现在是皇上,身边怎能留有颖儿这样的人存在?

他的每个决策,每个细节,若是被传出去,都可能影响整个大宋的局势。

过去好阵子,赵洞庭才冷着脸,走到屋外,对着院外冷声喊道:“宣太医进来!”

院外的侍卫本尖着耳朵在听院内的动静,此时听到这话,不禁懵了。

皇上的洞房花烛夜怎的还要宣太医了?

他们都满脸古怪起来。

但紧接着,还是很快向着太医署跑去。

不到十分钟,安太医领着几个太医匆匆赶来。到赵洞庭的屋外求见。

赵洞庭让他们进来,几个太医瞧见晕倒在地上,额头还有淤青、血迹的惠妃娘娘,都是发懵。

赵洞庭冷声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第277章 一席红影(1)

几个太医忙走上去,手忙脚乱地替颖儿包扎。

赵洞庭坐在屋内的圆桌旁,看着微微摇曳的红烛火光,眼中浮现浓浓挣扎之色。

颖儿是探子。

可她,又是自己的贴身侍女,现在更是惠妃娘娘。

赵洞庭从没想过要杀她,他狠不下那个心。再者,他此时也已经渐渐想明白,颖儿为什么要自暴身份。

她是因为心中有愧吧?

这自然更让赵洞庭难以对她生出杀心。

可继续留她在身边?

赵洞庭不知道该再怎么面对颖儿。而颖儿,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才好吧?

“皇上,包扎好了。”

不知不觉,过去良久,安太医躬身在旁轻轻回禀。

他眼中有着疑问,不知道皇上和惠妃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敢多问。

赵洞庭没有说话,只会随意地挥挥手。

安太医领着几个太医低眉顺眼地出去,在离门后,他低声道:“今夜之事,你们谁都不可私下议论。”

几个太医连连应是。

这种事情,他们自然是知晓的。若是敢嚼舌根子,说不得连这条命都得保不住。

赵洞庭看着已被抬到床上去的颖儿,喃喃低语,“颖儿,你可着实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过会儿,颖儿睫毛忽动,苏醒过来。

想要在柱子上撞死,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电视里放的古代大臣撞死于大殿,那多数是忽悠人的。

她睁开眼,看着大红的帷幔,又有泪流。

赵洞庭坐在圆桌旁自饮自酌,“添香阁是什么地方?”

颖儿只是摇头。

赵洞庭声音难免低沉几分,“那你为何替他们卖命,来到朕的身边作为探目?”

颖儿答道:“奴婢和父母流离失所时,是添香阁救下我们的命。奴婢的父母还在添香阁。”

“呵!你们倒都是身不由己。”

赵洞庭冷笑着,忽想到李元秀的死。当初韵锦也是情有可原,可造成的结果,谁承担?

李元秀的死,谁承担?

他心中又涌起浓浓的怨怒,猛地站起身,低吼道:“添香阁安排你到朕的身边,都要你做些什么?”

颖儿啜泣,哽咽答道:“要奴婢汇报皇上日常的每个细节。”

“你都说了?”

赵洞庭声音忽地又平静。时怒时悲,如同魔怔。

颖儿不语,算是默认。

赵洞庭习武、修剑意,喜欢乐婵的事,都已经被她传回添香阁。

赵洞庭的眼中渐渐又窜起来两团火焰,“你要朕如何待你?你说,你要朕如何待你?”

颖儿从床上撑起,又跪倒地上,“颖儿只求皇上赐死。”

死了,不用再为添香阁卖命,也就一了百了了。

对皇上的愧疚,对爹娘的愧疚,都会烟消云散吧?

然而,赵洞庭深深看着求死的颖儿,却怎么也生不起杀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忽地扭过头,不再看颖儿,冷声道:“你走罢,朕会昭告天下,惠妃暴毙而亡。”

新婚夜,在赵洞庭的安排下,李颖儿一系红裙,出宫绝尘。

不过连颖儿自己都不知晓,在她离宫后,有两个武鼎堂高手供奉悄然跟在她的后头。

和颖儿相处将近两年,赵洞庭心里早已将贤惠温柔的颖儿当成亲人,怎会真的忍心逐她出宫?

有此举动,也是无可奈何。

颖儿的父母还在添香阁内,若是她继续留在宫中,就势必得为添香阁做事。不然,她的爹娘凶险难测。

赵洞庭总不能坐视颖儿的亲人遭难。

可他的秘密,却又不能真正让颖儿全部传回到添香阁去。

难道传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或是虚造信息?

行宫内说不准还有其他细作,若是被添香阁察觉出不对劲,颖儿的父母安危还是难测。

颖儿的父母,终究对赵洞庭,对颖儿,都造成莫大的掣肘。以至于赵洞庭想顺藤摸瓜都不行。

他只能故意逐颖儿出宫,再看添香阁的反应。颖儿是枚重要棋子,添香阁应该不会弃而不顾。

而除去这个原因外,他也想给自己时间,给颖儿时间。

赵洞庭心里很清楚,发生这种事,颖儿现在肯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让她出宫静静,也好。

在两个武鼎堂高手离宫前,他交代过,千万不能让颖儿发生任何意外。其余事情,随机应变。

“添香阁……”

独自坐在屋顶,目眺宫外,赵洞庭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三个字。

鬼谷学宫、破军学宫、听雨阁,现在又冒出来个添香阁,这个江湖,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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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的海康县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一席红影掩面而奔。

颖儿出宫后,泪水便没停过。一滴一滴淌落到地上,在青石板上溅开,却惊不起尘埃。

后头悄然跟着的两个武鼎堂高手都不禁是心中叹息,不知道惠妃娘娘和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逐娘娘出宫,却又安排自己两人保护娘娘。

莫非是新晋的娘娘就和皇上闹起了别扭?

可这惠妃娘娘据说是侍女出身,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大胆子才是。

两个在武鼎堂中身手最是顶尖的高手,此时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偶尔有路过敲着竹梆子的更夫在油灯的微弱光芒中瞧见哭泣奔跑的颖儿,脸色吓得煞白,以为闹鬼,双腿发麻,动弹不得。直到再瞧见颖儿倾斜在地上的影子,才恍然回身,强自将跳到喉咙眼的心给咽下去。紧接着又露出些微不解和轻笑来。

定然是哪家新婚的小娘子在洞房夜受了委屈,赌气要连夜跑回家里去。

莫非是那新婚郎君有什么闺房怪疾?

更夫的思维不由自主的无限扩散起来。虽然这个年代女人没啥地位,但总也有性格清奇的,以前他倒也见过新婚夜跑出夫君家的小娘子。

到颖儿跑到城门,将城门下数十守城士卒也吓得不轻。

神鬼盛行的年代,深夜出现这样的红衣丽影,总是件分外渗人的事。

第278章 一席红影(2)

本已宵禁不准初入的城门口,愣是没有哪个士卒敢拦下,任由颖儿奔跑出去。

直到颖儿跑出去数十米远,才有士卒惊道:“刚刚好像是为小娘子?穿得喜服是也不是?”

有惊魂未定的士卒答道:“好像……好像是吧……”

但颖儿已经跑远,也没人打算再去追了。

后头的两个武鼎堂高手走上来,被士卒拦住。

两个将令牌拿出来。

守城的百夫长见过,惊讶道:“两位大人莫非是在追那位小娘子?”

一高手道:“不该问的莫问。”

说完便冷冷出城。

留下众守城士卒满腹疑惑,各自猜测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夜色越来越沉。

年关时的雷州,深夜时分也有些冷。

颖儿跑出县城外许远,实在跑累了,哭累了,才蹲在黑漆漆的路旁哽咽。

她轻轻啜泣良久,竟然就这般依着大树睡着过去。

所幸她的内功不错,倒也不惧夜里的清凉。

两个武鼎堂高手紧紧跟在数十米开外。

等到天色微微放亮,颖儿醒来,又继续沿着官道往北行去。

她不再哭泣,但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入宫成为赵洞庭的贴身侍女后,她只是和添香阁中负责与她接头的太监联系。到现在,甚至连添香阁到底是什么组织都不清楚,更遑论添香阁的总部,根本没法去找自己的父母。

她没有家了,成为这天地间的无根浮萍。

原本鲜艳欲滴的红裙,经过昨夜的奔波,已是显得有些褴褛。

等到天色更亮时,官道上逐渐热闹起来,路过的车马行人无不对颖儿投来好奇目光。

她身上喜服镶着金凤,这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有的。但庆幸现在雷州是天子脚下,虽然人人惊艳颖儿的美貌,倒也没人敢放肆造次。

颖儿有些饿了,在路旁看到挑着烧饼叫卖的小贩,挣扎良久,却又终是离去。

她身上没有银钱,只有喜服上镶嵌着不少珠宝。此时她将这些珠宝紧紧捏着手中,却是舍不得用。

这些珠宝,都是皇上娶她的见证。

想起赵洞庭,她不禁又是淌泪。

就这样,颖儿离开海康县越来越远。

海康县行宫内。

赵洞庭也已起床,如寻常那般给杨淑妃请过早安后,到议政殿上朝。

昨夜颖儿离宫的事情在朝廷还并未传开,只是民间有些许传言,说昨夜有新婚小娘子深夜出城。

群臣意外发现,以往总是打扮得极为齐整的赵洞庭,今日却是头发稍显凌乱,好似没有梳过。

都是过来人的他们还止不住的心中高兴,只以为莫是惠妃娘娘劳累过度,没精神给皇上梳妆了?

却没曾想,面无喜怒的赵洞庭刚刚坐到龙榻上便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朕有件事要告诉诸位,昨夜,惠妃不幸暴毙身亡了。”

“啊?”

满殿皆惊,勃然色变。

陆秀夫胡子哆嗦着走出列,拱手想要询问,但想想,又默默退回去。

皇上都已经说惠妃是暴毙的,再问有什么意义?

没几个人真相信惠妃真是暴毙。但是,这些朝臣对后宫之事的避之不及,便恍如后宫中的嫔妃贵人们对朝廷政事的敬而远之。

作为臣子,掺和皇上的家室,乃是大忌。

就算惠妃是因别的事而死,但皇上说她是暴毙,那就是暴毙。

群臣都被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有些精神恍惚。

赵洞庭瞧着下面没人说话,又道:“朕昨夜已安排葬仪司连夜将惠妃入殓,等过两日,由礼部牵头主持,将惠妃遗体以贵妃规格下葬吧!”

说完这两句,他就又走下龙榻,往议政殿外走去。

群臣面面相觑,各自都在心中琢磨惠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行宫内就炸开了锅。

赵洞庭刚刚回到寝宫,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杨淑妃就带着一众太监侍女匆匆赶到。

“太后驾到。”

太监那尖锐的喊声才响起,杨淑妃人已经冲到院子里,直到赵洞庭面前,“惠妃薨了?”

赵洞庭心中微微惊讶杨淑妃这么快就收到消息,只道:“太后请到室内说话。”

杨淑妃微微蹙眉,察觉到此事应该有些蹊跷,跟着赵洞庭往房内走去。

刚到房间里,她又问道:“惠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洞庭知道这事早晚瞒不住杨淑妃,如实答道:“惠妃没死,朕将她驱逐出宫去了。”

然后也不等杨淑妃追问,他便竹筒倒绿豆般将颖儿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杨淑妃听。

这直让得杨淑妃恍惚良久,又怒又悲,嘴里不住地道:“她怎会是细作?怎么会是细作?”

她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不过对于赵洞庭将颖儿驱逐出宫的举动,她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颖儿在宫中多年,杨淑妃对她亦是有着感情。她只是感慨好好的婚事竟会弄成这样。

等不多时,乐舞、韵锦也满是焦虑地带着张茹跑到赵洞庭院子里来。

连她们都已经收到消息了。

乐舞和韵锦却是将颖儿当作姐妹的,这个时候已是连泪水都淌出来。

赵洞庭听得太监禀报,将三女都叫到房间里,不得不又将颖儿的事情详细述说了遍。

他总不能看着乐舞和韵锦伤心。

三女听完,也是被颖儿的身份给惊住。

谁也想不到,对皇上那般呵护的颖儿,竟会是添香阁的细作。

但饶是如此,乐舞对赵洞庭将颖儿驱逐出宫的决定也是稍有不满。嘴上没说,红唇却是高高嘟起。

赵洞庭心中苦笑,也不再做解释,让杨淑妃和几女离开,便着人去宣内侍府大太监和现在亲自掌管宫内左右卫宿卫兵的苏刘义。

颖儿已经离宫,从这滩浑水中摘出去,他自然不会再容许宫中还有细作存在。

等到内侍府大太监和苏刘义到,赵洞庭只说:“即日起严查宫内各部,看看宫中有没有细作。”

大太监和苏刘义都是若有所思,随即领命。他们自然隐隐意识到,这事或许和惠妃有关系。

第279章 暗流涌动

惠妃刚刚暴毙,皇上就突然要查细作,怎么可能没有关联?

一场暗处的风暴,突然在行宫中悄然席卷开来。

如此过几日。

红衣丽影的事在海康县内竟是越传越开,再有惠妃暴毙的事,有人暗暗传言那红衣丽影就是惠妃。

惠妃没死,只是出宫去了。

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怕是谁都想不到,正是赵洞庭这个大宋皇帝。他有意让人散播这个传言下去。

若不如此,添香阁的人怎能知道颖儿的下落?

赵洞庭费尽心力将网撒开,如果不能引出添香阁,那就白瞎了。

行宫内,并不见什么动静。内侍府大太监和苏刘义奉命查细作,也只是在暗处悄然观察。

查细作自然不能像是对付山贼匪寇那般大张旗鼓,那些细作也不是傻的,不会轻易露出痕迹。

当然,还是已有十余个太监、宫女被内侍府大太监抓住证据,禀报赵洞庭。

这些细作多是从临安跟过来的,在宫内竟是有完整的体系,往往通过内务府采买司的太监往外送信。

内侍府大太监截获的几封信件中,多是写的惠妃暴毙之事。赵洞庭看过,没有让大太监急着清理,他拿不准现在宫内的细作是否都已露出行迹,还想再等等时日。

既然要查,那就得连根拔起。

内侍府大太监名为吴连英,是个阴沉之极的人物,赵洞庭虽不喜他满身的阴沉气息,但这样的事情由他去查,却是再为合适不过。甚至有借这事考教吴连英的打算,若是吴连英真是个城府阴损之人,赵洞庭倒有想法将军情处的那些已训练多日的孤儿全部交给他掌管。

作为皇帝,总有些上不得明面的事情需要人去处理。手底下,总不能全是光明磊落之辈。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赵洞庭想得很清楚,要稳固zhèng quán,下面必不能缺吴连英这样的人。

想想明朝时的东厂西厂,皆由太监掌管。那时候的皇帝,怕也是看中这些身体有残缺之人的阴损。

十四这日,惠妃的棺柩由行宫出发,近前太监侍女批白相随,浩荡葬往海康县外鬼荡谷旁山上。

民间无数百姓自主相随。

只是鲜有人知道,这是副空棺柩。

雷州遂溪县,北来客栈。

东来客栈只是遂溪县中并不太起眼的客栈,东家是从梧州城迁徙过来的,名为张六栋,又因其右腿微瘸,是以又常被人喊做张瘸子。他原本在梧州城便是经营客栈的,颇有家财,只是这个年代商贾身份终究上不得台面。士农工商,商人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张瘸子来到遂溪,从官府手中低价盘下这家客栈,取名北来。

客栈原本的东家已经在慕容川率海盗袭城时,全家都被tu shā了。

本来北来客栈的生意算不得好,只是些同样跟张瘸子这般是从梧州迁徙过来的老顾客捧场。但这两日,客栈内的生意却突然火爆起来,这让得张瘸子整日挂着笑脸,那瘸着的腿走路都微有虎虎生风的感觉。

这都是因为他客栈中新招的那位侍女。

这女娃子长得可真是漂亮,张瘸子活了数十个年头,都没曾见过几次这般漂亮的女娃子。

他犹记得两天前的夜里,女娃子穿着大红喜服在外敲门,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让人心动。

张瘸子年迈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但是看到旁边儿子瞪直的眼睛,心里却是算计开了。

他儿子也到娶亲的年纪,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娶亲不容易,这女娃子,可不正是老天送来的儿媳妇?

于是,听女娃子询问她能不能在客栈内做工的时候,张瘸子只是匆匆问过她名字,也不问底细,就将她请进客栈里,当即答应让她在客栈内帮衬打些下手,还开出堪比大厨的月钱。

颖儿,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现在想着,张瘸子眼中都不禁仍是露出洋洋得意之色。

他精明几十年,心中自然还是有计较的。

给这女娃子再高的月钱又如何?

瞧她孤苦伶仃的,只要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努努力,将她娶进门。那些月钱,还不得落回自家腰包里?

张瘸子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划算。甚至还有些艳羡自家儿子的这般狗屎运。

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积过什么德,能遇到自己这般好的爹,还能遇到这般好的娘子送上门。

张瘸子从来没想过颖儿还能到哪里去,看她形单影只,估计最后也只能嫁给自家儿子。

而更让张瘸子欣喜的,莫过于颖儿在客栈内做工以后,突然火爆起来的生意了。

虽然那些客官看向“儿媳妇……”的chi luo裸眼神让他心中颇为不爽利,但那些白花花的银钱可都是真的。

儿子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女娲,客栈还能多赚这么多钱,张瘸子这两日供奉菩萨都要比往常轻快些。

此时,时近正午,客栈内就已经接近满客。

张瘸子嘬着长烟杆子呆在柜台后边,笑眯眯瞧着正给客人端茶递水的颖儿。

这女娃子虽然性子清冷些,但以他数十年来培养出的火眼金睛看得出来,这女娃子是有心事才如此,本性应该是个极柔和的女娃子。她现在对自家儿子不搭不理,但以后心情好些,定然不会这样。

想到此处,张瘸子忽然觉得外面的阳光都好似明媚些。

而就在这明媚的阳光中,突然有几个刀客走进来。

张瘸子从不敢怠慢这些动辄拔刀的绿林好汉,连忙亲自迎上去,点头哈腰,“几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几个刀客却是傲慢得很。

为首的人直接将张瘸子推个趔趄,带着几人径直向颖儿走去。

到颖儿面前,声音淡漠地问:“你是李颖儿?”

穿着粗布衣却仍遮掩不住窈窕身段的颖儿眼神微微波动,“几位是?”

为首刀客道:“你果真没死。随我等会去复命。”

“你们是……”

颖儿大惊,刚要将添香阁三个字说出口,却是被魁梧刀客用冷厉的眼神摄住。

第280章 清查细作

她微垂下眼帘,“我跟你们走。”

但她心里到底是作何想法,谁也不知道。

为首刀客也不多话,得到颖儿的答复,转身便要往客栈外走去。

“等等。”

颖儿忽地喊住他,却是匆匆往客栈后头小院跑去。

那是张瘸子他们家的住所。

到得后头,颖儿跑到她的房间里,从柜子里拿出那大红的喜服,素手轻轻抚摸着。

过几分钟,她忽的叹息,咬着唇捧着喜服走出门去,敲响旁边房间的门。

整个小院不过几间房,这间房,却是张瘸子和他原配妻子住的地方。

张瘸子的发妻是个性格善良的女人,颖儿想将这喜服托付给她保管。这东西,总不能带到添香阁去的。

门很快打开,露出来的是张并不精致的脸,有些年纪,皱纹很多,显然吃过不少苦。

颖儿道:“张家大娘,您能不能帮我保管这件衣服,我以后再来娶。”

张家大娘惊讶道:“颖儿姑娘,你这是要离开?”

颖儿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张家大娘也想撮合自家儿子和颖儿,但也看得出来颖儿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登时心里微微叹息着,知道留颖儿不住了。

她接过喜服,道:“放心,大娘会好好帮你保管,等你来取的。”

颖儿施礼,“多谢大娘了。”

说罢,便转身往小园外走去。

张家大娘看着颖儿离开,嘴里轻轻叹息,“我的傻儿子,你怕是没有这样的福分咯……”

她低头看手中的喜服,只想着,怕莫是颖儿夫君家的人来寻她了。

颖儿回到客栈大堂里,又向张瘸子和他儿子谢过收留之恩,然后跟着那些刀客离开。

张瘸子想拦,却是被刀客拔刀那瞬间的寒芒给吓住,连连后退,静若寒蝉。

直到众刀客带着颖儿走出门数十米,他才咬着牙满是忿恨地低骂,“这些个gou ri de杀才!”

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在客栈的上头客房里,有两人从窗口跃下,轻飘飘落到他家后院里。

这自是那两个武鼎堂高手。

这几日来,他们跟着颖儿从海康到遂溪。颖儿在北来客栈落足以后,两人也在客栈内住下。

刚刚那几个刀客进店,还有颖儿托付张大娘掌管喜服的过程,自然都落在他们眼中。

惠妃娘娘虽然出宫,但皇上还是在意她的。两个高手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去将喜服给要回来。

若是以后惠妃娘娘又回宫,可这喜服找不到了咋办?皇上该不得怪罪他们两?

他们本是江湖人士,但成为武鼎堂供奉后,拿的朝廷俸禄,那就是朝廷的人了,行事总要多思量几分。

张大娘还站在门口喃喃感慨,突然见到两人跳下来,惊呼出声,差点没吓晕过去。

两供奉匆匆走到她面前,手中令牌在她面前划过,“我们乃是朝廷的人,将喜服交给我们。”

“啊?”

张大娘连忙噤声,“朝、朝廷的人?”

她只是升斗小民,能够持有令牌的官对她来说那都已经是顶天的官了。虽然她并没有看清令牌上的字。

她忙要将喜服递出去,但忽然又回想起刚刚颖儿托付她时的慎重模样。

这又让得她迟疑起来,问道:“两位大官人,敢问你们要这喜服有何用?”

刚刚和她说话的供奉道:“刚刚那位,可是宫里的人。”

张大娘大惊,心里只道,原来颖儿姑娘竟是宫内的人。

这事和宫中有牵扯,眼前两位又是宫中的差人,这等事她可担待不住。

当下,张大娘只得将喜服递给面前供奉,还小心翼翼问:“大官人,颖儿姑娘没犯什么事吧?”

“放心,没有,不会牵连到你们。”

供奉知道她的心思,淡漠答道。然后将喜服匆匆放到行囊中,两人便往小院外走去。

到得客栈前堂,两人问清楚惊魂未定的张瘸子那些刀客往哪个方向去了,便不再做停留。

他们都是游侠儿出身,追踪查探之事,自然有他们的本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天都没有被颖儿发现。

两人远远跟着颖儿和那些刀客,很快渐行渐远。

这事在北来客栈议论纷纷,但也并未掀起多大波澜。

多数食客都只是可惜以后北来客栈少了秀色可餐,要说最伤心的,也只有张瘸子和他儿子。

而当他们听张大娘说及颖儿可能的身份后,也满是避讳,对这事再也闭口不提。

如此又过几日,出了正月十五。

吴连英这两天都没能再查出新的细作,宫内的细作大概是都已经露出行迹。

而那些没露出行迹的,既然没打算将惠妃的事传回去,大概短时间内也不会露馅。

赵洞庭不知道颖儿现在怎么样,终于下令,将这些细作全部缉拿。

这天,行宫中近百太监、侍女、侍卫被缉拿。连赵洞庭都吃惊,没有想到宫内竟然有这么多细作,几乎个个部门都有。

然后,这些人全部被押到提刑司审讯,但是,却并没有问出太多的东西来。

他们只是安插的底层细作而已,除去知晓自己组织的名字,还有上线下线以外,其余的根本不知道。

而除去添香阁,另外有在宫中安插细作的势力两个,听潮府和元朝宫廷。其中多数人都是元朝宫廷中的人。

原来这个年代的人也会间谍战,这让得赵洞庭对军情处的发展更为上心。

这日,得知情况的众臣回到各自的衙门、府中,也是开始调查起细作来。宫内的事,让他们也心惊。

雷州彻底掀起一股查探细作的狂风。

军政两界,都是如火如荼。

又过两日,提刑司的人和吴连英通过审讯那些细作,顺藤摸瓜,竟是摸到军工部。然后,在军工部这样的重要衙门里都揪出两个细作,这直将赵洞庭和陆秀夫等人吓得冷汗滚滚。

赵洞庭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牢牢把持着huo yào pèi fāng,要不然,huo yào pèi fāng怕是已经泄露出去。

火器是南宋复国的希望,一旦被其余势力掌握,对大宋朝廷的影响将会不可估计。

第281章 竹海论天

想想,是元朝廷也掌握这样的先进科技,以现在宋朝的实力,根本没得玩。

至于掷弹筒等,赵洞庭倒是不担心,这玩意科技含量比较高,他又是流水线生产,军工部里肯定哪个工匠都掌握不了。

在其余各部,如财政、内务、教育等部,还有黄龙禁军中,也揪出数十细作。

元朝、添香阁、听潮府等势力已然在雷州建构起完整的间谍机构。

吴连英等人在赵洞庭的令下,将这些细作也全部缉拿,但当他们想继续往上查的时候,线终究是断了。

元朝、听潮府还有添香阁的雷州总部已是人去楼空,飞龙士卒的人扑了个空。

他们显然在雷州还是有其他耳目,说不得,有的朝廷大臣便是他们的人都说不定。

在这样的时局下,人心实在是太过难测了。

赵洞庭本来以为这年代没人玩间谍战,直到这时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的间谍战已经落后这么多。

那些军情处的孤儿才刚刚训练出来,别人家的细作却都已经安插在朝廷不知道多少年了。

宋朝被逼迫到如此境地,个个衙门原本都几乎荒废,如今重新拾起,终究还是被甩下太多太多。

就在十八的夜里,海康县菜市场两百余颗人头齐刷刷落地。

清除细作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吴连英等人虽然没能将雷州的那些细作全部清理掉,但宫中的估计差不多了。

再者个势力总部人去楼空,想来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在朝廷中构建起完整的细作机构。

赵洞庭在寝宫内修习着房中术,等待吴连英回来禀报。

吴连英这些时日来负责纠察细作,行事极是老辣狠炼,这些赵洞庭都看在眼中。

这个老太监呆在宫中数十年,不显山不露水,却能稳坐内务府大太监之职,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等到吴连英回宫,到赵洞庭寝宫中正式禀报战果。赵洞庭也下令,着手让他管理军情处。

吴连英成为赵洞庭手下的首任军情大臣。虽然官阶没变,但实权俨然增长不少。

可眉毛发白的老太监叩谢皇恩,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如吴连英这样的人,想要在他的面上看出来什么,实在是太难了。

赵洞庭悄然打量着跪倒在地上的吴连英,只感觉这样的人难以驾驭,当即也是在心中打定主意,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掌握太大的权势。心性叵测的人,终究可能是把双面刃,甚至,他都不敢将军情处的事全部交给吴连英打理。只是眼下,他又找不到其余合适的人去分吴连英的权。

此时南宋朝廷中有陆秀夫、陈文龙、向东阳这样的治国能臣,军中有文天祥、岳鹏、苏泉荡、柳弘屹等忠心耿耿的将领,可却唯独缺少吴连英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往往都外在低调,不会露出多少痕迹,难以捉摸。

雷州重归平静。

惠妃暴毙的事,民坊间也突然没有人在议论了。

赵洞庭除去稍微担心颖儿以外,生活再度回到稍微悠闲的状态。

乐舞这丫头自告奋勇,每日里帮赵洞庭梳妆打扮,做以前颖儿做的事情,却是将赵洞庭弄得哭笑不得。

她实在不是伺候人的料。

而就在前两日,乐舞自己终于也不好意思再拿赵洞庭做自己锻炼伺候人本事的小白鼠了。

赵洞庭本来打算再随便找两个亲近些的宫女伺候自己起居,可在这时,乐舞却是将张茹给拉来。

张茹竟是有意留在宫内伺候赵洞庭。

她虽是大家闺秀,但心思较乐舞细腻得多,更为柔和。真要做侍女,想必很快便能胜任。

但是,赵洞庭却不敢将张茹留在身边。

她长得太过漂亮,赵洞庭怕杨淑妃又起纳妃的心思。同时,也担心自己把持不住。

如张茹这样的国色天香,时时刻刻对男人都有着莫大的诱惑。

他宣来张珏到寝宫内,言及张茹乃是金枝玉叶,继续留在宫中颇为不妥。

本以为张珏会就此将张茹带走,可没想,张珏却说家离自散,自己还欲前往雷州,日后领军打仗难免凶险,带着张茹极为不便,还请赵洞庭将张茹继续留在宫中。而且,这番话说得颇为言辞恳切。

赵洞庭恍然回过神来,忽然明白张珏的几分心思。

张珏怕莫也是有意让张茹入后宫。

自从他到海康后,杨淑妃单独接见过他几次,这连赵洞庭都知道。

张茹的情况全部被杨淑妃摸得清清楚楚的,且告诉赵洞庭。之前没有决定纳颖儿为妃的时候,杨淑妃没少言及张茹的好。长得美,身世好,性格好,虽然天生哑疾,但又不是封为皇后,无伤大雅。而且,这还可以让皇室和张珏这位虎将更为亲近。

而张珏,也从来不提要给张茹寻夫家婚配的事。

他要只是想给张茹找到安稳的家,在朝廷内还是有很多大臣家中可以选择的,未婚配的青年俊彦并不少。

之前赵洞庭没在这事情上面多想,此时他有意让张茹离宫,张珏却不愿意,他自然就想明白了。

嫁到那些大臣家里,怎么会有嫁入宫中为妃好?

南宋并无世袭罔替的先例,以后那些大臣的后代到底能爬到什么样的高度,还很难说。

可赵洞庭又没得法子,不好强行要张珏带张茹离开,毕竟那样也太伤张珏的心。

张茹终究还是继续留在宫中,成了赵洞庭的贴身侍女。

虽是侍女,但寝宫内的太监、婢女,还有朝中的文臣武将,谁都没认为她会永远是侍女。

估摸着,等到惠妃的事情彻底过去,皇上便会纳她为妃。

甚至有的人已经在想,张茹成为侍女伺候皇上,是不是已经在为怀龙子龙女做准备。

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赵洞庭却是突然出宫了。

他要前往无量观所在的青云峰结庐修习剑术。

眼下朝中各部门都已正常运转起来,没什么事需要他这个做皇帝的操心,杨淑妃和群臣想拦,也没有理由拦。而且,青云峰离海康县又不远,真有什么事,去青云峰禀报也不迟。

第282章 金丹之道(1)

正月二十,赵洞庭仅带着乐无偿、君天放还有众武鼎堂供奉前往青云峰,追寻剑道。

数十人刚到青云峰下功德无量牌坊,已有数十无量观道士由真人无源子亲自领着,在此等候。

“福生无量寿福!”

见得赵洞庭等人到,无源子忙领着人迎上,作揖施礼。

赵洞庭一行并无车马,双方见礼后,无源子等道士便带着赵洞庭一行往山上而去。

少不得在无量观内和无妄子几位师兄弟寒暄几句,然后又到后山,数十道士帮衬着结庐。

无源子身为观中祖师,陪在赵洞庭旁边,在身侧还有个年岁和赵洞庭相仿的小道士,眉清目秀,颇具灵气。

在其余道士和众武鼎堂供奉忙碌的时候,老道士忽然问道:“皇上真有意在此习剑?”

眼前,是望无边际的苍翠竹海,山风拂过,绿波飘摇。

赵洞庭意味深长道:“真人担心朕在此习剑,会影响你们全真的气运?”

全真教祖庭在北方,眼下元宋两朝交锋,他们的态度倒是暧昧得很,两不相帮,满满的超然世外。

无源子眼神微凝,沉吟道:“无量观只是小观,福佑雷州区区之地而已,何以能影响全真气运。”

赵洞庭轻轻点头,听出来无源子的意思。

无量观虽然出自全真,但全真为道门泰斗,却未必会在意无量观这个子孙观。无源子等人估计也不想高攀,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全真是全真,他们无量观虽是全真教系,但也和全真教并无太大关系。

请赵洞庭上山祭祀,再有进献丹药,都是他们自己的主意。

他的这种态度,还是让得赵洞庭颇为满意的。

此时南宋朝廷坐镇雷州,要是无量观还不摆清楚立场,说不得他便要拿无量观开刀。

这些道教深处山中,但在民间的影响可是不小。

见赵洞庭不说话,无源子忽地指向旁边席地而坐发呆的小道士,又道:“皇上,这位乃是掌观师弟的亲传弟子白玉蟾。他在内丹之道极具天赋,悟得我观zhou tiān fǎ,以后便由他在此陪着皇上如何?”

“zhou tiān fǎ?”

赵洞庭瞧瞧小道士白玉蟾,“zhou tiān fǎ是什么法?”

始终没有开口的小道士道:“人体为周天,内力在体内运行,即是zhou tiān fǎ。”

赵洞庭诧异,“那岂不是天下所有的内功修行法门都可归纳为zhou tiān fǎ?”

“殊途同归。”

小道士用手在地上画圆,“内功之道,无非开百窍,蓄金丹。”

他说话不急不缓,年岁虽小,却显得比无源子还要更为出尘。

但这落在赵洞庭这个俗人眼里,却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像是在装成熟、装逼。

这小道士挺有意思的。

当即他点头道:“好,那以后你便留在这里。”

他修的乾坤一气功,和君天放、乐无偿的内功都不同,这方面,君天放、乐无偿也没法教导他。

他们两都是纯正的剑客,只修各自的功法,在内功之道上所知的并不驳杂。

小道士轻轻点头,没什么波动。

但他画出的那个圆里,却有落叶忽然飘飞起来。

这手对内功登峰造极的运用,直让赵洞庭诧异得不行。看来,这个天下并不缺天才。

无源子达成所愿,面泛微笑。等到众道士帮着结好草庐,便笑眯眯带着众道士离开,回去无量观。

离开前还不忘记说,以后草庐的饭菜斋食,他都会遣弟子送来。

赵洞庭也不客气,直接点头答应。特意跑到青云峰来,他也不想再让宫内劳师动众。

小道士还是坐在原地,瞧着自己画的圆怔怔出神。

这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天才。

赵洞庭让人将他从宫内带来的剑法秘籍搬到草庐里,占满小半个房间。走出来,见小道士还在发呆,颇觉有趣,不禁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小道士道:“体内百穴犹如周天星辰,我在想,那些天外的星星是否和我们居住的世界也是一样。”

赵洞庭还真没想到白玉蟾在想这个。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天文学家啊,修道真是暴殄天物了。

这个年代的人,还都以为天地是方的呢!他居然都能够想到天外的星星了。

轻笑出声,赵洞庭道:“你都已经说百穴如星辰了,那些星星自然也和我们这个世界相同。”

小道士抬头看着已有数颗星星闪烁的夜空发呆。

赵洞庭道:“你又在想什么?”

小道士道:“那体内窍穴是圆的,这世界,怎么是方的呢?”

“别信他们胡咧咧。”

赵洞庭没好气,“说世界是方的那些人都是瞎扯。”

说着他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头,“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这是太阳,这是月亮……”

他依着太阳、地球、月亮运行的轨迹,双手捏着石头好一通比划,又扯到昼夜更替,四季交接,终是让得出尘脱俗的小道士眼中都露出迷茫、震惊的神采来。

这无疑满足赵洞庭突如其来的恶趣味,让他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这小道士表情太超然了,他总有种想将他拉下尘埃的冲动。

不过赵洞庭怕是也想不到,他今日的恶趣味,却是让得天圆学说在中国提前普及了。

无量观少了个发呆的小道士,出了个名誉天下的天文学家。

是夜,小道士在草庐外观看夜空直到天色近亮。

赵洞庭这时候已经起来,开门准备到外面修习剑意,看到小道士还在发呆,也不禁是心中佩服。

这样执着专注的人,不论走哪条道路,成就都将不可限量。

且不说小道士能否真的在金丹之道上面帮到他,光是这是处事的态度,就已经让赵洞庭受益匪浅。

他没有打扰小道士,悄然爬上屋顶凝神养剑意。

剑意即是金丹之道中的“神……”,是以刀客也能养出刀意,qiāng客亦能养出qiāng意。

很快赵洞庭凝神于上丹田,心中再无他物,连小道士离开都不曾发觉。

第283章 金丹之道(2)

而在旁侧不远的屋顶上,君天放、乐无偿也同样在凝神养剑。

这倒也不是修习剑意非得在屋顶上不可,而是登高者总能心神磅礴,望着云海缭绕,山头隐现,于养剑有诸多裨益。

剑意终究更为亲近自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赵洞庭神思清明,较之在宫中时,剑道造诣提升更为迅速。

过半个时辰,三人差不多时候停下来。

有无量观的道士送来早膳。

其后赵洞庭又跟着乐无偿练习基本剑术。

剑意飘渺难测,剑法奥妙繁复,剑客的根基终究还是基本剑术,避不过快、准两字。

除去剑意极为高深的,任由剑法再为奥妙,没有基本剑术做根底,那也只能沦为花架子而已。

只有如乐无偿、君天放这样眼力、准度都练到接近巅峰者,才能不再修习基本剑术。而这,少不得要十余年的功夫,赵洞庭此时显然还差得远。

乐无偿还是用老法子,在竹海中挂上十余个用纤细竹枝变成的竹环,让赵洞庭刺。

他以前说过,三息内若能够将这些竹环全部刺到,便算是剑术小成。

而赵洞庭到现在,三息时间也不过最多能刺中**个竹环而已。

饶是如此,乐无偿也说,赵洞庭已具备和寻常游侠儿交手的实力。

赵洞庭偶尔和武鼎堂供奉中实力最低的那拨人切磋,也能坚持十余招不败。

其实,若是他全心习剑,实力定然更强。只可惜以前俗事缠身,还是耽搁了。

小道士从草庐内走出来,到竹林中,身形飘忽,无数竹叶飘落,竟是随着他的身形飘动,始终不落。

这让得注意到这幕的赵洞庭惊为天人。

小道士的功夫造诣绝对不低。

学习基本剑术,又是两个时辰。直到赵洞庭手软脚麻,丹田发胀,连内气都提不上来,才算作罢。

到下午,赵洞庭又跟着君天放学习逍遥游和归元剑法。

逍遥游是轻功,由提气之法和步法配合。甚为繁复,但说到底也是滴水石穿的功夫。

而归元剑法,较之逍遥游还要繁复些。

天下剑法大致分为四类,工、行、绵、醉,工剑法有板有眼,套路规范,便似楷书;行剑法行云流水,万般自然,有如行书;绵剑法柔中带刚,意境高深,便如同时下最为流行的瘦金,看似单薄,却不失其骨。而最后的醉剑法,则是癫狂至极却暗藏杀机,好似狂草。

这四种剑法说不出孰高孰低,练到极境都有莫大威力,大概还是逃不过殊途同归四字。

君天放在宫内的那段剑舞,应是属于醉剑法。而他真正精研的归元剑法,则是行剑法。

整套归元剑共有剑式三十六,可以分为无数种组合,练至绝颠境界,整套剑法可连绵不绝。

当然,赵洞庭现在还指出处于熟练三十六中剑式的阶段。距离纯熟于心,剑随心走的境界,还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

倒是小道士白玉蟾在竹林里露的那手,让君天放和乐无偿都颇为惊叹。

小道士好似不习剑,但那手拂树叶的功夫,却含着剑意。

君天放说,若是小道士学归元剑,大概可以在两年之内就深得其精髓。

这让得赵洞庭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苦再累,也咬牙撑着。

到夜里,赵洞庭练完房中术,小道士还在屋外发呆。

他走到门口,对小道士喊道:“小道士,你进来。”

小道士回过头,不急不慢走到门口,“皇上,贫道名白玉蟾。”

“哦。”

赵洞庭点点头,将他拉到屋里坐着,“小道士,你那手拂树叶的功夫是怎么练的?”

“扫地。”

小道士终究露出无奈之色,仙风道骨的他有被赵洞庭拽下凡尘的苗头。

“扫地?”

赵洞庭砸吧砸吧嘴,“扫地都能练功,不得了,不得了。”

小道士道:“万法皆是道。”

赵洞庭挠挠头,想起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就头疼,连忙转移话题,“你教朕金丹之道?”

小道士点点头,“人体正经十二,窍穴三百六十整。不知道皇上现在已经贯通多少穴了?”

赵洞庭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才贯通正丹田处小周天,共三十六穴。”

人体有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肚脐眼下面的就是下丹田,这里是人体藏精之处,修习内功的人都以下丹田为始,是以又称为正丹田。贯通正丹田周围三十六穴就达成小周天,多数人一辈子也就止步于这里。

中丹田位于胸中,有穴一百零八,能完全贯通的,则达成中周天。

能到这步的,内功造诣都已经不低了。众武鼎堂供奉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达到。

上丹田在印堂,又称泥丸宫。这里穴道七十二,全部贯通便是上周天。

江湖武夫无数,能贯通上周天的,只是凤毛麟角。

至于更高的境界,打通任督二脉,天地两桥,贯穿三周天的,那更是罕人听闻了。

这也是道教中所说的三花聚顶境界。

便是位列高手榜的乐无偿,现在也只到上周天层次,还没有贯通天地两桥,距离三花聚顶还差些。

而即便贯穿天地两桥,三花聚顶者,也还不到尽头。

人体内除去这些环绕周天的正穴之外,还有散穴一百四十四个。

能将这些散穴也全部贯通的,体内穴道便可如漫天星辰,遥相呼应。这或许也是传说中的极境。

现在江湖中还从未听说有谁达到极境,连剑神空荡子也曾坦言,自己距离极境还有极大差距。

赵洞庭得李元秀传功后,其实就已经接近贯通小周天了。也就是说,他这些时日来内功并没有太大长进。

小道士听他这么说,又问:“皇上内视之时,三十六穴可有放出光芒?”

赵洞庭摇头,“没有,就感觉有点热热的。”

小道士道:“既是如此,皇上应继续以内力温养这些穴道。金丹之道本不宜求速,正丹田为本,便如高楼根基,练至如周天星辰那般能放出光芒时,再图中周天,日后可事半功倍。”

第284章 酒肉穿肠过

赵洞庭疑惑道:“那朕怎的在有些密集上看到,内功修习当势如破竹呢?”

小道士只是吐出四个字,“浅薄之见。”

赵洞庭耸耸肩,很是惊叹小道士这刹那露出的高人风范,不禁又问:“小道士,你现在到什么境界了?”

小道士答道:“贫道生性懒散,还接近贯通中周天之境。”

“滚!”

赵洞庭瞪着眼,但气势却是不高,屁颠屁颠爬到床上,老老实实打坐练功。

娘咧,都是人,年岁还差不多,怎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白玉蟾可着着实实让他受到了莫大打击。

小道士得到这个滚字,也不生气,气定神闲地真往屋外走去。

赵洞庭气运周天,以内气蕴养窍穴,体内只如洪涛滚滚。李元秀封藏在他丹田内的内气,可谓是他体内巨大的宝藏,让他完全省去吸气入体的过程,不知道比其他人修习内功要省事多少倍。

到夜深,丹田有些发胀发酸,赵洞庭才睁开眼。

走到屋外,小道士又在看着夜空发呆。

赵洞庭道:“小道士,朕有些饿了,不如你去林中捉些竹鼠来铐着吃?”

青云峰天地林秀,可是有着不少野味。而无量观的斋饭却又寡淡,赵洞庭难免会起些歪心思。

竹鼠肉质鲜嫩,带着淡香,他上辈子吃过饲养的,都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

小道士却不回头,知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万物皆是生命。皇上何意让我这小道士杀生?”

赵洞庭砸吧砸吧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还嘴,“得,你不去,我自己去。”

到这深山云野,他心性回归,却也不愿意再随便去差遣那些武鼎堂供奉。

等赵洞庭走到竹林里,不多时,里面便传来叽叽的叫声。

小道士悲天悯人,手指拈花,长长叹了声,“唉……”

随即轻轻捏起爬到自己膝盖的一只小蚂蚁,放到地上去。

“哈哈!”

而这时,赵洞庭已提着两只硕大的竹鼠从竹海中跑出来,“你们青云峰的竹鼠可真大。”

赵洞庭心里美滋滋,这可都是野生的。他就知道山里野味多,还真不枉自己将孜然等香料带过来。

他提着竹鼠跑到屋里,拿起刀又到屋外,对着小道士喊:“小道士,去弄些干柴来。”

小道士充耳不闻。

“皇帝说的话都不听?”

赵洞庭嘴里喃喃嘀咕,却也没想着真和白玉蟾计较。自己跑到山泉旁将竹鼠剥皮洗净,又去捡拾干柴。

还好山里什么都缺,却怎么也不会缺干柴,倒也不费什么事。

仅仅过数十分钟,竹海外便有清香飘溢。

这肉香飘啊飘啊,飘到旁边的草庐里,直将不少武鼎堂高手吸引出来。连君天放、乐无偿两人都从里面走出来。

那些武鼎堂供奉不敢在赵洞庭面前放肆,他们稍好,只是走到赵洞庭旁边坐着。

赵洞庭不着痕迹地翻了下白眼,递一只竹鼠给君天放。

君天放面无表情,接过竹鼠在火上烤。

到处咕咕响。

这夜,竹海中的竹鼠算是遭了殃。

篝火越生越多,小道士苦着脸,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告诉师父。要不然,青云峰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竹鼠了。

不过想想,师傅怕也不敢拿皇上怎么样,又只得作罢。眼观鼻,鼻观心,来个眼不见为净。

但眼睛不看,那香味却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

赵洞庭笑着喊道:“小道士,过来一起吃啊!”

小道士不理不睬。

赵洞庭却不作罢,等竹鼠肉稍微焦黄,走到小道士面前,在小道士面前晃荡,“这竹鼠是朕捉的,是朕宰的,也是朕烤的。这些杀孽都由朕来背,你只是吃而已,怕什么?老天怪罪也怪罪不到你头上去。”

小道士忽然觉得自己道行还是太低了,甩甩袖,往草庐里走去。

赵洞庭将他的郁闷表情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年轻人嘛,装什么老成,他打定主意要改变小道士,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山中无岁月,如此很快过去两个月光景。

赵洞庭全心修剑,进境不俗。基本剑术几近小成,归元剑法三十六剑式也掌握了二十四式。

竹海中常常能见到他拔腿狂奔的身影。脚下绑着铅块,却仍是健步如飞。

他内功造诣不浅,眼下已有四颗窍穴放出光芒,练起轻功来自然也是一日千里。

雷琼两州安然无事,平南那边也不见什么动静。

伯颜继续坐镇广南东路,而在夔州路,元将也速儿等人也并没有急于进军广南西路。

元朝廷意识到宋军不好对付,改变策略,似乎也有徐徐图之的打算。

赵洞庭意料元军若动,定然会有雷霆之势,但也无可奈何,在收到从平南送过来的军情奏章之后,也只能着令文天祥继续收纳降卒、义军、各地厢军,壮大部队。

至此时,平南等县已有宋军共计接近十五万人。

其中从各地赶往勤王的义军、厢军七万五千之众,降卒三万二千,其余的,则是各地入伍的新卒。

这几乎已是南宋能够聚集的全部兵力。那些没赶往平南勤王的,估计也不会来了。

广南西路若被元军攻破,宋朝廷很难再有翻身余地。

赵洞庭不知道这样的实力能不能够打动大理的段兴智,但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程度。

饶是这些投奔到平南的义军、厢军都种田自给,但朝廷的国库仍然已经是背负极大压力。光从雷、琼两州收的粮草,到底还是稍显不足。

这日夜里,赵洞庭修习完内功从房间里走出来,小道士又是在屋外发呆。

赵洞庭道:“小道士,再去弄两只竹鼠来?好像有几天没吃竹鼠了吧?”

这两个月,青云峰的山珍野味不知道被他们这些人糟践多少。

小道士终究尽墨者赤,被赵洞庭这个俗人给带坏了。

他眼中依旧充满灵性,却不再似以前那般不食烟火气,看起来更像是个年轻人。

第285章 再往平南

听到赵洞庭的话,他竟是当即就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往竹海里钻去。

赵洞庭嘿嘿地笑。

修道修道,道在心中,总不能亏待肚子不是?

龙虎山天师道在这方面就较之全真要好,教下弟子该娶妻娶妻,该生子生子,没有太多规矩,顺其自然。赵洞庭就觉得这更符合天道。

不多时,小道士从竹海中拎两只竹鼠出来,但还是不杀生,只是交给赵洞庭。

赵洞庭笑眯眯跑去泉水边剥皮,小道士主动去捡干柴。

最近十来天,据说无量观中豢养的仙鹤都少了两只,这在观内引起轩然大波。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又悄然沉寂下去。

小道士那日被召回观内,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

柴火噼啪直响。

等填饱五脏庙,赵洞庭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便在原地演练起归元剑法来。

他现在还不通其变化,但也能颇为顺畅的按着最基本的套路将前面二十四式施展出来。

剑法不光光是招形,还需配合内气运转,后者才是困难的地方。

让人欣喜的是,赵洞庭领悟的剑意和这行云流水的归元剑法颇有相合之妙,在练剑的同时放出剑意,浑身气息如潮,往往能让得剑招更为顺畅。

小道士细心去将泉水旁的竹鼠毛皮、内脏埋好,还是叹气。

他也意识到自己被赵洞庭带坏了。

可皇上又说过“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留……”这样的金句,让他颇以为然,很是苦恼。

师父说杀生会破坏心中道境,可自己吃了不少野味,只觉得好吃,怎么道境反而有升华的势头呢?

转眼到旱季,连青云峰这样的仙山都很是炎热起来。

赵洞庭的基本剑术终于超越小成,发挥好的时候,三息时间内,可戳中二十个摇荡的竹环。归元剑法三十六式也已练得纯熟,算是掌握了基本。

在逍遥游上的进步更是喜人,施展起来,身形已是颇为飘忽不定。

运气上纵时,也能不用手攀到两米多高的草庐顶上去。

下山的时候要到了。

在这青云峰中,他已经呆了半年多的光景。

军情处收到信,广南东路和夔州路的元军已经在整备粮草。

赵洞庭不得不回去坐镇朝纲,同时心里也在想着,也该是时候派人去大理见见段兴智了。

以前离歌说,到这个关头,自然会有人出现。但连离歌都被他赶走,看来只能从朝臣中挑人去出使大理。

八月将至,赵洞庭终于带着众武鼎堂高手下山,也没再去无量观,只让小道士代为转达。

小道士满口答应。

这半年多他可谓受益匪浅,虽然zhou tiān fǎ被赵洞庭套去,但赵洞庭的天文知识也几乎被他掏空。

在竹海外目送赵洞庭等人下山,他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但等到他走回到无量观去禀报师傅无妄子,皇上已经下山时,却是傻了眼。

无妄子胡须直抖,瞪着他,“总算是走了,你们这几月来杀了多少生?去,闭关两年,不得外出!”

小道士垂头丧气地答应,估摸这两年肯定是吃不到那美味了。

这日,无量观数十道士到竹海外升坛作法,替小道士和赵洞庭等人清除他们的杀孽。

下山的赵洞庭当然不知道无量观会替他擦屁股,也不在乎。他本来就从来没想做那悲天悯人的道士。

要是做皇帝的都如之前的小道士那般,再大的天下都得崩掉。

这也是为什么赵洞庭非要扭转小道士性子的原因。

他已经在潜移默化间,越来越像是个皇帝了。

一行人抄小路下山,没有再走那无量牌坊。

赵洞庭想着宫内的事情,不禁又感头痛。乐舞丫头、韵锦、张茹都还在宫里,杨淑妃近两月又起纳妃的心思了。

忽地,他偏头道:“君前辈、乐前辈,随朕去趟平南,再去趟蜀中,如何?”

乐无偿皱眉惊讶道:“皇上要去蜀中做什么?”

赵洞庭幽幽道:“蜀中是个好地方啊,藏剑阁、添香阁,还有那什么鬼谷学宫,都在那呢!”

两月前,被他安排跟着的那两个武鼎堂高手回来,到青云峰上找到赵洞庭。

颖儿被那些刀客先是带到广南西路钦州境内的灵山县,然后便辗转去了蜀中嘉定府。

在嘉定府内的天仙楼,颖儿被带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两个武鼎堂高手在外守候半个多月无果,就也回来向赵洞庭复命。那喜服,也重回赵洞庭手中。

眼下,成都府路、潼川府路都局势微妙,宋军几乎尽皆撤走,但元军却也好似忌惮,虽有兵力驻扎重庆府,但却并未大举兵发潼川府路,只是有小股军队进驻巴川,好似是有试探之意。

蜀中出剑仙,这地方,却是剑道高手迭出之地。

赵洞庭不敢,也不具备兵力大举前往蜀中,要想去,自然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去。

雄踞蜀道的藏剑阁,藏于红尘的添香阁,还有深掩山中的鬼谷学宫,他都想去见识见识。

若有君天放、乐无偿两人陪着,纵是那里高手辈出,他倒也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

乐无偿心中微动,“皇上是想去救惠妃娘娘?”

颖儿的故事,他自然也已经知晓。

“不。”

赵洞庭摇摇头,叹息道:“我们连添香阁的底细都不清楚,冒然去救,朕担心反而害了她,只是去看看而已。眼下元军还在筹备粮草,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兵攻我,朕也想趁这段时间去见识见识高手榜前十高手占据其四的蜀中,看看那里是如何的神奇。”

君天放突然出声,“蜀中山势雄绝,确实最为适合感悟剑道。”

乐无偿见状,道:“若是皇上想去,那便去吧,只是太后那边……”

赵洞庭眨眨眼,“你不说,我不说,太后怎会知道?”

回到海康县,赵洞庭当即安排陈文龙带数十武鼎堂高手暗中出使大理。

而后刚过两天,便以平南有军务要处理为由,打算离开海康。

第286章 处罚离歌(1)

这直让满心想为他纳妃的杨淑妃气得不行,但却又无可奈何。眼下,终究是国事为重。

元军整备军队,筹措粮草,连海康这边的气氛都已经稍微凝重起来。

除去君天放、乐无偿、张珏三人外,还有赵大、赵虎率着众飞龙士卒随行。韵锦已拜君天放为师,也跟在军伍中,离开海康。

君天放此行离开海康,大概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到底是江湖中人,而且有他自己的追求。

黎明时分,赵洞庭一行数百人,车马出城。

乐舞、张茹和杨淑妃等人送到城外,眼泪婆娑。

乐舞本也想跟着去,只是被赵洞庭和乐无偿给拦住。

再别离,海康县外,赵洞庭等人渐行渐远。

只是原本城头上抚琴唱盼君归的韵锦,这回也坐在车辇内。

有她在,也给赵洞庭的车辇里频添几分出彩。有美相随,总是让人心神愉悦的事。

在路途中,赵洞庭仍是不忘修习内功和剑意。

如此过十余日,一行人到平南县外。

这趟从海康再赶往平南,倒是没有再遇到不长眼的匪寇,也没有听雨阁的刺客。

怕是鬼荡谷那回赵洞庭围歼数百刺客,将那些听雨阁的刺客也吓住了,不敢轻易再接这活。

毕竟,江湖传言,连离歌都死在乱军之中。

只有赵洞庭等极少数人才知道,岳月现在也在平南县内。

她自鬼荡谷被赵洞庭放走以后,直接赶往平南,和岳鹏重聚。这事,赵洞庭已经收到密信。

本来他还有些担心岳鹏会被岳月带走,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岳鹏还好好留在军中,也算让他放下心去。

平南县外,文天祥、苏泉荡、岳鹏等人率着众武将离城两里相迎。

赵洞庭赶来之前,已让信差先行给他们送信。

车马刚到,文天祥等人尽皆跪倒在地,“叩见皇上。”

赵洞庭从车辇内走出来,在众将之中发现不少生面孔,想来都是这半年过来投奔的义军或是厢军将领。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很是和善地抬手道:“诸位快快请起。”

然后快步走下车辇,去扶跪在地上的众将。

他在海康收到文天祥等人的很多奏章,已经知道军中新添将领数十人,只是认不出来谁是谁而已。

这些将领在这样的局势下还为大宋浴血奋战,自然都是忠君爱国之辈。赵洞庭这般作态,虽然有几分演戏的成份,但也是发自内心。总之较之曹操赤足迎许攸肯定要真心实意得多了。

众将顺势而起,那些以前没见过赵洞庭的,眼神微微波动。

他们以前自然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赵洞庭的事,都说皇上平易近人,此时深以为然。

说到底,赵洞庭在海康县遥遥给他们加官进爵,却还不如眼下对众将这般和善更容易让他们归心。

赵洞庭看着众将眼神灼灼看着自己,心里也是微动,直到看到岳鹏时才微微怔住,然后发笑。

岳鹏此时满脸讪讪,看向他的眼神中很是有些愧疚,欲言又止。

这自然是因为岳月的事。

岳月离开鬼荡谷,到平南军中找到他后,兄妹相认,本是喜极。可后来岳月说她就是离歌,这直直将岳鹏惊出满身冷汗。

他可是知道离歌以前将皇上给害得多惨,甚至让皇上命丧黄泉。

他又怎会想得到,自己的妹妹就是离歌啊?

按理说,他是赵洞庭手下大将,又深得赵洞庭器重提拔,遇到离歌,应该好生惩处才是。

可岳月却是他久别重逢的亲妹妹,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是以,他只能对赵洞庭心生愧疚。在赵洞庭没来之前,就已书信数封请罪。

虽然赵洞庭总总回信,在信中说已不再计较此事,但岳鹏此时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而赵洞庭在鬼荡谷就放过岳月,自然是真的不再计较那些事了,瞧见岳鹏这模样,当即走到岳鹏近前,拍拍他肩膀,道:“恭喜岳将军兄妹重逢,你妹妹在江湖中吃了不少苦头,你以后可得好好待她。”

岳鹏眼眶微微泛红,“皇上……”

赵洞庭打住他,道:“你为朕出生入死无数次,朕不过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算什么?”

岳鹏怔住,不再言语,眼中却是泛出浓浓的感动之色。

在他想来,自己这条命,和皇上的命比起来,又算得什么?

赵洞庭又拍拍他肩膀,然后看向文天祥,笑道:“军机令不给朕介绍介绍诸位将军?”

“是。”

文天祥领命。

南宋小朝廷颠沛流离于海外之际,各地宋军几乎已是降的降,溃的溃,仅剩寥寥数路还有兵力留存。这些赶来平南勤王的义军、厢军,便多是从夔州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还有广南东路赶来。

本来应该更多,不过在赶来平南的途中,也被元军阻截不少。

此时出现在赵洞庭面前的,都可以说是在重重堵截中好不容易杀出来的。

文天祥逐个介绍,赵洞庭也很认真的记在心里。

这些人的忠心无需置疑,以后都将是南宋军中的栋梁。赵洞庭也是打心眼里敬佩这些心怀大义的人。

国家沦陷,无数人望风而降,他们却仍能够坚守立场,顽强抗元,实在殊为不易。

过十余分钟,赵洞庭和众将徒步入城。

道路两侧兵甲林立,旌旗如云。

自从平南汇聚将近十五万兵力后,赵洞庭为方便指挥,在青云峰遥传圣旨,着令文天祥将各地赶来平南的义军、厢军,还有原地收纳的降将降卒重新整编,以万人为军,并分别以天罡地煞星号命名。

殿前司、侍卫亲军被取消,两支军马都被补充到满编状态,编号天魁军和天罡军。

神丐军也被取消编号,改为天闲军。

兴**补充到两万兵马,分别由刘子俊和杜浒统帅,编号天勇军、天雄军。

隶属于侍卫亲军下的龙翔左右卫单独建制,为天机军,神箭手张红伟任军都指挥使。

第287章 处罚离歌(2)

剩余的接近九万人马,也都分别被冠以天罡之列的编号。各军都指挥使都是从各军原将领中挑选担任。

古代行军打仗指挥极为不便,以万人为军,也不至于对统帅造成太大的指挥压力。

文天祥不再直辖原兴**,但被赵洞庭任命为天下兵马副元帅,指挥全局。大元帅,则是由他自己亲自挂印。

原本因为战乱而彻底崩散的宋朝军制,就这样初步被赵洞庭规整起来。

眼下南宋朝廷在广南西路除去雷琼两州外的各地几乎都处于瘫痪状态,连守军都没有,重新整编的十五万兵马整编后又分散出去,以平南为中心,把守周边各处要地。

梧州城内,天勇、天雄两军仍旧驻扎,且增调天伤军过去援防。

天伤军都指挥使戚天狼,苗族人。原本居于钦州,接到招安令,率本族数千青壮奔赴平南。

他在族群中本是领袖,又名狼王,生得极为魁梧粗犷,有身极为刚猛的武艺,甚至还要在岳鹏之上。

天魁军、天罡军、天机军、天闲军居中坐镇平南。

天英军卢煜、天威军杨帆、天满军江修领兵镇梧州南面的岑溪县。

天玄军、天孤军都指挥使葛立春、葛修鸿两人是亲兄弟,共同驻守平南西南角的郁林府。

剩下的天猛军、天贵军、天富军则是坐镇平南西北角的象州阳寿府。

五座城池,几成矩形分部,平南坐镇正中,若大战起,不管元军从哪个方向进攻,都可以遥相呼应。

原本诸军都指挥使多不在平南,都是听到赵洞庭即将亲临,才匆匆赶来面圣。

赵洞庭边入城,边和众将笑谈。心中也不禁是感慨乱世出英雄。诸军新晋的都指挥使中,除去葛修鸿、葛立春两人年过五十,其余主将竟然年岁都没超过三十岁。年纪最大的狼王戚天狼离着三十岁都还差个把月。

最小的天英军都指挥使卢煜,其父是荆湖北路都统制卢英,卢英在率军突围赶往平南的途中阵亡,卢煜扛起重任,体现出极为不俗的军事才华,年岁尚且才刚满二十。

再有天威军的都指挥使杨帆,也不过才刚刚二十一岁的年纪而已。

这要是放在现代,都才是刚刚出社会的年纪。可现在,他们却已经被拥戴为军都指挥使。

这等职位,自然已经算是大宋军中的中流砥柱。

到平南县城的府衙大殿内,赵洞庭高居堂上,诸将在下面分列而立。

赵洞庭眼神扫过堂下,道:“今日,朕给诸位介绍一人。原四川制置使,四川虎将张珏张大人。”

低调站在队列最后接近殿门的张珏拱手向众将示意。

众将都是心惊。

张珏在四川抵挡元军多年,屡挫元军,战功卓著,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见他拱手,众将都是不敢怠慢,连连还礼,连文天祥都向着张珏拱手。

赵洞庭轻轻笑着点头,道:“即日起,张珏大人即为我大宋兵马总都虞候,协助军机令共掌军事。”

这个年代的都虞候,其实就和后世的军中政委差不多,不至于让军中首长大权独揽。

众将听到赵洞庭这话,神色更为凛然,恭谨道:“末将见过总都虞候。”

张珏却是有些怔住。

自从君天放将他救往海康以后,他屡次提及要前往平南掌军,但赵洞庭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在朝中也没有要重新封他官位的意思。他本以为,自己此行即便随着皇上到平南,大概也就捞个闲职,真正的兵力还得自己去发展,毕竟各军都指挥使皇上都早已任命下去,却没想,皇上竟会封自己为天下兵马总都虞候。

这个职位,在军机省中,仅次于军机令文天祥和副军机令苏刘义之下。

而苏刘义坐镇海康,也就等于,在广西南路这十五万军马中,他的地位仅次文天祥。而且,都虞候这个位置有些特殊,掌有监督统帅之职,他的地位,比之文天祥都只是稍差那么些许而已。

这绝对是天大的恩宠。

好几秒,张珏才回过神来,红着眼眶跪倒在地,“臣张珏叩谢皇上。”

赵洞庭摆摆手,“张大人无须多礼。你乃是虎将,有你协助军机令,广西定然无忧。”

张珏重重道:“臣肝脑涂地!”

这日,平南县府衙内大摆筵席,赵洞庭和诸将同饮。

广西南路十五支兵马,各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尽皆在列。

除去还在海康的苏刘义、柳弘屹等少数几人,南宋的万夫长级别将领悉数到齐。

赵洞庭看着近前热闹纷纷的众将,也是心生感慨,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宋朝从碙州岛时的不到两万人马,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内,发展到现在的十五万兵马,这其中不知道倾注他多少心血。而要算上雷州的黄龙禁军和琼州的琼州军,人数还要更多。

现在的大宋,终于不再只是小蚂蚁。和元朝那只猛虎相较,也面前能算是条狼了。

酒宴过后,赵洞庭又亲授众将特意从海康军工部带来的甲胄兵刃还有红披。

这些甲胄、兵刃都是以他改进的新型冶炼法精心锻造而成,轻且坚韧,直让得众将欣喜不已。

稍稍可惜的是,以军工部现在的人力物力,想要将这种甲胄兵刃配备全军,却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到接近夜色时分,奉命驻扎其余城池的将领才离开平南,各自回去。

赵洞庭风尘仆仆,也是有些乏了,练过房中术,看了会书,便准备睡觉。

可才刚刚躺到床上,就听得外面侍卫禀报:“皇上,岳将军求见。”

赵洞庭翻身起来,有些惊讶,岳鹏这才刚刚回去军营,怎的又来了?

打开门,却是看到岳鹏带着岳月跪在门前。

现在岳月已经换上女装,脸蛋冷俏,身姿窈窕,小麦色的肌肤,端得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赵洞庭对岳鹏道:“朕已经说过过往的事既往不咎,岳鹏你这是做什么?”

第288章 设暗影殿

岳鹏叩头道:“舍妹鲁莽,差点伤及皇上性命,请皇上责罚!”

赵洞庭眼中闪过笑意,道:“真要朕罚?”

岳月跪在旁边不吭声,到平南以后,她却也听及岳鹏说过许多赵洞庭的事,对赵洞庭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当然,赵洞庭在车辇内挑开她衣服的事,让她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还颇为愠怒。

皇上再英明神武,却也是个好色小娃子。

岳鹏道:“真罚。”

“好。”

赵洞庭大声道:“既然你非要朕罚,那朕可就不客气了。即刻起,着岳月入武鼎堂,特设暗影殿,岳月为殿主,为我朝训练暗杀高手,戴罪立功。”

岳鹏和岳月都是愣住。

然后岳鹏道:“皇上,这……”

赵洞庭笑着将两人从地上拽起来,道:“朕已经无事,再罚她还有什么意义?再者当初岳月姑娘行刺朕,也是情有可原。朕在你心中,未必就是肚量那么小的人?”

说着,他摆摆手,“行了,这事已经不要再提了,你们两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往屋内走去。

岳鹏看着赵洞庭关上房门,偏头看向岳月,“妹妹,你现在知道哥哥为什么愿意为皇上效死了吧?”

岳月神色稍显复杂,嘴里却是轻声嘀咕,“可他……还是个登徒子。”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被人那般非礼过呢!此时又想起,仍不禁觉得胸前有些发麻。

翌日上午,赵洞庭宣岳月到府衙,并让文天祥将这段时间前往平南投奔的江湖游侠全部也都叫到府中。

大殿内人头攒动,足有数百号人。

这些江湖游侠的实力自然也是参差不齐,甚至其中有些人的过往经不起推敲,便如水浒传中那样,有的以前是如时迁那样的梁上君子,还有的更是各地恶霸之流。

他们前来投奔,有的为前程,有的为钱财,但赵洞庭却是曾给文天祥下令,来者不拒。

再斑驳的刀,只要掌控得当,也是杀器。而且武鼎堂中有军规,也能钳制这些江湖游侠。

再者,要真有人顽固不化,恶性难改,到时候再军令处置也是不迟。

只是这回,赵洞庭没有再将这些江湖游侠分配到飞龙军卒中去。

以前将那些实力不济的分到飞龙军中,直让得赵大、赵虎两人满心抱怨。那些人实力倒也勉强,可其中有些刺头,赵大、赵虎两人训练他们合击之术,难免被怼。

还有就是,飞龙军掌宋朝火器,有些秘密也得防范这些不完全知根知底的游侠儿。

这让得赵洞庭不厌其烦,后来索性又将那些人全部重新召回到武鼎堂,统归乐无偿管辖。

乐无偿毕竟是高手榜上的顶尖高手,在这些江湖游侠心中的地位,远非赵大、赵虎可比。

现在,那些武鼎堂高手已然都跟着陈文龙出使大理去了。

乐无偿、君天放两人立在殿内最上首。

听得赵洞庭介绍他们两的名字,下面的众武鼎堂供奉都是面露惊色,对两人投去钦佩、敬畏的眼神。

能位列百晓生高手榜之列的,哪个不是江湖游侠们心中崇拜的大高手?

便是慕容川那样排名垫底的,也是雷州龙头之列,更遑论乐无偿和君天放的排名都还极高的人。

乐无偿位列高手榜三十七,已经算是江湖传说。君天放,那更是传说中的传说。

高手榜前十者,哪个不被世人当成神仙人物?

如果不是君天放神情颇为孤傲,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有供奉忍不住跪倒在地请求拜师了。

赵洞庭无疑很满意众游侠的这般表现,轻笑道:“诸位心怀大义,前来平南为朝廷效力,都是义士。朕首先代表黎民百姓在此谢过诸位。”

殿内众人连忙客气推让,七嘴八舌。甚至有人露出些微讪讪之色。

他们中间很多人来这,可不是为什么大义。

赵洞庭心里自然也知晓,接着便道:“朕知道诸位中有些义士出身不够光采,不过你们放心,朕不在乎你们以前如何,人生在世,总有诸多无奈。只要你们以后忠心为朝廷效力,朕定然不会亏待你等。要功名利禄,朕可以给你们,要武林秘籍,朕的藏书阁也可以向你们打开。”

他这话,直说得下面的游侠儿眼神中都爆发出神采来。

有皇上的亲口承诺,他们还担心什么?

当即,有伶俐些的便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叩谢皇恩!”

只是几瞬,整个殿内的人便几近全部跪倒,仅剩君天放、乐无偿、岳月三人没跪。

“诸位都起来吧!”

赵洞庭让众人又起来,然后看向岳月,道:“朕再给大家介绍一位高手。”

他缓缓走到岳月面前,“这位姑娘,你们应该是不认识。”

他的脸上露出些微深沉的笑意,“不过朕想,她在江湖上的名字--离歌,你们肯定如雷贯耳。”

“离歌?”

“江湖第一杀手?”

“她是个女的?”

众供奉中立刻有人惊呼,脸上神情比听到赵洞庭介绍乐无偿和君天放时还要惊讶。

不,此时他们的神情简直可以用惊骇来形容。

离歌是什么人?

那可是现在江湖上最为厉害也是最为凶险的刺客。

君天放、乐无偿在江湖中拥有的是盛名,而离歌,拥有的可是杀名。

杀名总比盛名要更容易让得忌惮敬畏,因为,她的名气,是用累累尸骨堆砌起来的。

在场的供奉里面,有些的确曾经劣迹斑斑的,但和离歌比起来,连屁都算不上。

“哼!”

直到乐无偿轻轻咳嗽,大殿内的供奉们才猛然停下议论。眼神,却是都汇聚向岳月而去。

极富杀名的离歌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这对他们造成的冲击着实有些大。

如果这话不是赵洞庭亲口说出来,他们谁也没想过这个漂亮的姑娘会是离歌。甚至是别人说起,他们都不会选择相信。

岳月神情冰冷,眼神扫过众人,并不说话。

第289章 第一剑客

赵洞庭见到这些供奉都被震慑住,轻笑着又道:“朕在武鼎堂zhong tè设暗影殿,专司暗杀探查之事,离歌为殿主。你们愿意入暗影殿的可以主动向她提及,她将亲自教导你们暗杀之术。”

说着,他朝着岳月眨眨眼睛,“殿主,朕说得可算数?”

岳月见他这模样就来气,登徒子,但还是冷冷哼道:“算数。”

众人也不奇怪她的态度,只以为是杀手本性使然。毕竟做杀手的多数都是冷漠之辈。

赵洞庭耸耸肩,也不在意离歌的态度,“好了,朕要说的说完了,诸位先行下去吧!”

岳月率先冷冰冰往殿外走。

她虽是杀手,但还是很有些小女子脾气的。估计挑衣服那事,短时间内她不会给赵洞庭好脸色看。

其余供奉自是不敢像她这样,恭恭敬敬给赵洞庭、乐无偿、君天放行过礼,这才离开。

这日,武鼎堂下设的暗影殿正式成立。

又过几日。

平南这边并没有什么事,赵洞庭将赵大、赵虎及飞龙士卒留下,和君天放、乐无偿往夔州路而去。

当然,已成为君天放弟子的韵锦自然也是跟着。

四人四马,除去君天放气息超然、韵锦生得极美外,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赵洞庭穿着锦袍,宛如贵家公子,挥鞭驰马之时,和膏粱子弟无异。

广西南路除去有山水甲天下的静江府,其余灵秀之地也不罕见,这个年代又没有被化工污染,山清、水澈。赵洞庭心里没得什么包袱,走马观花,又有韵锦这样的大美女作陪,偶尔还能听听曲,赏赏舞,可谓悠闲。

韵锦歌舞双绝,原本擅长柔舞,如今又跟君天放习剑舞,柔中突添几分刚意,更是意境深沉。

张茹的脸,能让人百看不厌。韵锦的歌舞,也同样如此。

三日后,四人先是到象州阳寿府。

阳寿府驻扎的是天富军、天贵军还有天猛军。

天富军都指挥使金灏、天贵军都指挥使燕明领都是义军领袖,年纪才不过二十三岁,却都是有身好武艺的俊杰。

天猛军都指挥使刘勇,比金灏、燕明领两人稍大,出身厢军,隐隐是三人之首。

赵洞庭四人本不想麻烦阳寿府的守军,可入城时,却恰恰遇到巡城的金灏。

金灏认出来赵洞庭,自然是连忙将赵洞庭往府衙里请去。

这夜,阳寿府府衙颇为热闹。

不说金灏、燕明领他们拉起来的义军,就是刘勇这厢军出身的行伍中,也不缺舞姬。

这年头打仗不容易,耗时耗力,军中会带些女子,是各军心照不宣的秘密。

赵洞庭虽然觉得那些女子挺可怜的,但也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在刘勇等人的极力挽留下,赵洞庭四人在阳寿府呆过两日,才又继续启程往夔州路而去。

出了象州,便再也不是宋朝的地盘了。

毗邻象州的柳州现在是两不管的地方,兵力空虚地带,宋朝没有驻军,元朝也同样没有。

沿途各村各镇满是破败,再也看不到象州、浔州等地的热闹,更没法和雷州相比。

偶尔官道上有路过的人,也多是携带着武器的江湖人士。

马力有限,这日,赵洞庭四人没能在夜色沉沉前赶到柳州的马平府。在柳江畔过夜。

赵洞庭亲自从河里摸上来几条鱼,在岸边上烤着吃,吹着徐徐的风,倒也颇觉自在。可没想,正烤着烤着,却是听得身后约莫数米远处有咕咕的响声。

“谁?”

赵洞庭和君天放四人同时往后面看去。

他们来到这河岸边,竟然始终没有察觉到身后及到半腰高的黄草滩中有藏着人。

“你们是谁?”

有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在依稀的月光下,从黄草丛里冒出来。看样子颇为年轻,应该和韵锦差不多。

这年轻男子挠着脑袋走向四人,鼻子耸了耸,看到赵洞庭手中的烤鱼,直咽口水,又问:“小兄弟你烤的鱼怎的这般香?”

看他模样平平无奇,便是身后背着柄剑,看起来也更像是是个农夫。

瞧那裤管子,都卷到小腿肚高,好像还沾着不少泥。脚下粗布鞋在夜色下更是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只能看到两根大脚趾头分别很是不安分的从鞋里钻出来。

这十足是个刚从田地里耕种回来的农夫打扮。

赵洞庭微微怔住,看着这个不像剑客的年轻剑客,“你是谁?”

年轻剑客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走到四人近前,“小子吴阿淼,见过两位前辈,小兄弟还有这位姑娘。”

君天放没有搭理,只是坐在旁边静静抚摸着自己的剑。

乐无偿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看向吴阿淼的眼神中带着些微狐疑和防备。

韵锦坐在赵洞庭的旁边,起了眼吴阿淼,轻轻点头,然后又继续专注烤鱼。

四人里,倒反倒是身份地位最高的赵洞庭更加对吴阿淼有兴趣。

人人都将他当成皇帝,实在是太无聊了,此时有个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他自然觉得有趣。

“本公子赵洞庭。”

赵洞庭对着吴阿淼笑笑,“吴兄在这草丛里睡觉?”

若是吴阿淼是在他们后面才赶到的,不可能不被君天放、乐无偿发觉。以吴阿淼的年纪,赵洞庭可不觉得他会有那般高的功力造诣。而且,这家伙虽然背负着剑,但看起来,却根本不像是有功夫的样子。

衣衫破破烂烂的吴阿淼抬头看看天,“我看这里月明星稀,风景宜人,便在此休息。”

他好似竭力想要做出意境深远的样子,但大概是掏心挖肺,也没能想得出句应景的诗来。

赵洞庭瞧得有些想笑,“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吴兄好雅兴。”

“那是,那是。”

吴阿淼显然有些得意,如同找到知音,往赵洞庭旁边蹿来,“小兄弟,哥跟你说啊……”

但话还没有说完,却是被乐无偿用剑柄顶住,“离我家公子远些。”

吴阿淼怔住,打量打量乐无偿,然后果真退远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脸上仍是兴致冲冲,“接着说哈,小兄弟。哥哥做为剑客,雅兴与意境那自是非常人能比的。”

第290章 真仙岩恶斗(上)(1)

韵锦失笑,大概没见过这般厚脸皮、自来熟的人。连君天放都嘴角微微抽搐。

赵洞庭眼中露出深深狐疑之色,“你是剑客?”

吴阿淼显然不爽他的表情,伸手到后面将自己的剑鞘拍得啪啪直响,“瞧哥哥的剑,不是剑客是甚?”

赵洞庭看出来他绝不是个高手,闲着也是闲着,拿他逗趣,“那咱俩过过招?”

吴阿淼缩缩脖子,然后又连忙猛地将胸膛挺高,“哥哥的剑出必见血,不妥不妥。”

赵洞庭笑道:“没关系,真要能让本公子见血,本公子也不怪你就是。”

“那怎的好意思?”

吴阿淼连连摇头,转移话题,“咦,你的鱼好似烤得差不多了。香,真香啊……”

说着,他使劲耸耸鼻子,毫不掩饰地往肚子里咽着口水。

赵洞庭看出来这家伙是猪鼻子插大葱,笑笑,甩过条鱼去,“送给你吃。”

但就在这时,乐无偿却是瞬间出剑,剑如雷霆,直向着伸手接鱼的吴阿淼刺去。

“啊!”

吴阿淼尖叫,手忙脚乱。

鱼没接到,落到地上。

乐无偿的剑尖停在他的眉心前两寸处,嗡鸣不停。

吴阿淼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剑,冷汗从额头淌落。然后才连忙手足并用地往后退。

他真不会武。

不过,在刚刚的瞬间,他虽然没有抵挡,可浑身却是有种异样的气息蔓延开来。

这股气息很是玄奥,稍逊即逝。

君天放都偏头往这边瞧来。

乐无偿冷声道:“你到底是谁?怎会剑意?”

吴阿淼双腿张着,脸上仍是惊魂未定,“什、什么是剑意?”

这时候君天放忽然出声,“乐兄,他不会剑术。”

乐无偿仍是盯着吴阿淼,又道:“不会剑术,却会剑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阿淼委屈道:“小子马平府西南侧吴家村人。”

赵洞庭饶有趣味地瞧着,说道:“前辈,收剑吧!君前辈的眼光不会错。”

他倒是没有怀疑过吴阿淼是别有用心的人,若真是刺客,不可能在这里守株待兔。因为他总不可能猜得出来赵洞庭他们就会在这里驻足。

乐无偿收起剑,又坐回到火堆旁。

“前辈好剑法。”

吴阿淼总算从惊骇中挣扎出来,对着乐无偿讪讪地笑,然后从地上捡起鱼,大快朵颐。

烤鱼上面站着些草叶和泥,他也毫不在乎,看样子已是饿得极了。

赵洞庭瞧他两眼,也低头吃鱼。

不会剑术,却会剑意。这个吴阿淼虽然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于剑道,应该是个难得的天才。

赵洞庭在秘籍上曾看过只言片语,能自己感悟出剑意的,都是剑道大才。

没想到,随便在山野间遇到个有趣的人,也不简单。

没有人再说话,周围只有吴阿淼吧唧吧唧吃鱼的声音。

等他吃完,赵洞庭又将自己没吃完的鱼递给他,“不嫌弃的话,你就吃了。”

吴阿淼真不嫌弃,很爽快地接过鱼,道:“等哥哥以后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再请你吃大餐报答你。”

赵洞庭失笑,“你觉得本公子像是吃不起大餐的人么?”

吴阿淼道:“天下第一剑客请你吃的大餐,说出去更有面子不是?”

赵洞庭哈哈笑,不置可否。

又等吴阿淼吃完鱼,他才道:“吴兄有家不回,莫非是要往哪里去?”

吴阿淼抬手抹去嘴角的油水,“去蜀中,找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学剑。”

赵洞庭惊讶道:“剑神空荡子?”

吴阿淼挠挠头,道:“不知道,谁最厉害我就找谁。”

赵洞庭道:“剑神空荡子就算不是天下最厉害,那也应该是你能找到的最厉害的剑客了。”

吴阿淼又瘫倒在地上,双手枕着头,习惯性翘起二郎腿,“那我就找他。”

赵洞庭又是失笑,“可人家未必收你啊,你这个年纪,什么剑术根底都没有。”

吴阿淼道:“他不收,我就去寻更厉害的。再说了,不试试,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收我?”

翌日,赵洞庭一行人中便多了一个自称剑客的吴阿淼。

五人四马。

赵洞庭让吴阿淼和乐无偿共骑,吴阿淼却说:“我发过誓,要一步步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不骑马。”

他这话,让得君天放和乐无偿两人都微微露出讶异之色来。

这话听着简单,却含着大毅力。

赵洞庭也不认为吴阿淼是自大,这,应该算是种自信。

他微微沉默,又道:“可否给你的剑给本公子瞧瞧?”

这吴阿淼,和那小道士同样有趣。

吴阿淼闻言,却是忙不迭离赵洞庭远些,跟在马后小跑着,“不能看,不能看。”

赵洞庭也不强求。

就这般,为照顾吴阿淼,众人走走停停,数日后才出柳州,到融州的真仙岩。

真仙岩又名灵岩,有传言太上老君曾游历到此。这里山石陡峭秀绝,气流清澈却颇湍急,饶是在这样的旱季,赵洞庭等人到时,也可以看到湍急的溪水拍打在溪流中的乱石上,哗哗作响。

赵洞庭看着溪流中撑船的渔夫,心中不禁喃喃感慨,“不愧是道教三十六洞天之一……”

在后世,已经很难看到这样纯净的山水了。

日头将落,夕阳光辉照射在溪流上,金光粼粼。

吴阿淼很是自觉,直接跳到溪流里就去摸鱼。自他跟着赵洞庭一行人后,这摸鱼的事情便彻底由他担了。

而就在他落水的时候,在不远处的渔船上,却是忽有几道身影掠起,踏波向着赵洞庭一行人袭来。

君天放、乐无偿两人神色微凛,瞬间拔尖,衣袍滚荡。

能踏波而行,这些“渔夫……”显然并不简单。

总共四人,在溪面上兔起鹘落,如苍鹰啄鱼般,来势极快。

“皇上小心。”

乐无偿神色凝重。

君天放持剑立于岸边青石上,放声大喝:“尔等何人?”

这声长啸以内力催发而出,虽不及少林狮子吼那般纯粹的吼功惊天动地,但君天放内力极为精深,这声吼,也是让得溪面上的波涛瞬间紊乱起来,绕着溪中青石炸开,水花四溅。

第291章 真仙岩恶斗(上)(2)

韵景花容失色,摇摇欲坠。

赵洞庭也是觉得双耳发颤,头晕目眩,忙运转内力进行抵挡。那种晕眩欲吐的感觉稍稍压下去,又忙将旁边韵景的耳朵堵上。

这就是绝世强者的实力。

若是君天放想杀赵洞庭这等身手的人,估计连剑都未必要用。

然而,溪面上飞掠的四人却并未受多大影响。

联袂而行的是三个穿着黑袍人,年岁看起来并不小,身形只是微怔,然后继续在溪面上驰过。

另外离他们十余米远处还有个中年人,极为魁梧,身高怕有将近两米,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堪称巨人般的存在。

他粗布裹体,背后有刀,刀柄露出肩头,刀尖从右腿脚踝边稍稍露出些许。

赵洞庭吃惊。

这人的刀怕是比他的人还要高。

好个猛汉。

赵大、赵虎已经够猛,可在这壮汉刀客面前,怕是像个娃娃。

也不知这猛汉的刀有多重,但他却仍然能够在水面上以极快速度飞掠,轻功造诣可想而知。

“哈哈!”

他好似丝毫没受君天放啸声影响,放声朗笑两声,更是如同炸雷。

一黑袍人不防,没被君天放的长啸声打乱气息,却是被这猛汉的笑声惊住,气息微乱,噗通落到水里。

他连忙提气,在水没到膝盖时,单手拍在水面上,又飞身而起。

但这脸,终究是丢了,这让得他脸色涨红,愤愤看向魁梧刀客,又由红转青。

魁梧刀客看来并非和三个黑袍人一路,理也不理,眼睛只是盯着君天放,声音如雷,“青衣剑仙君天放,晨某前来请教你的逍遥游和归元剑。”

话说完,他飘然在溪面一只露出尖角的青石上驻足。

晨某!

赵洞庭露出惊色。

有这般实力,又姓晨,再是用刀,他猛然想起高手排行榜第五的晨一刀。

只是不知这个被江湖豪杰们冠名为狂刀的绝世刀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为君天放而来?

“狂刀?”

君天放眼睛也是微微眯起来,气息更是入玄。

乐无偿轻声道:“君兄,晨一刀交给你。这三个老家伙,我来。”

君天放深深看了眼乐无偿,然后点头,“你小心。”

他知道乐无偿的打算。

晨一刀绝不是易与之辈,但这三个黑袍人也不似简单角色。乐无偿,是在为赵洞庭争取时间。

果然,乐无偿见他点头,忽地放声长啸起来,手中剑嗡鸣不绝,长跃而起,孤身迎向三个黑袍人。

他的剑意比之以往似乎要更为强悍几分,一往无前,原地只留下句话在回荡,“皇上先走!”

晨一刀和三个能有顶尖高手实力的黑袍人,他和君天放能挡得住的可能性,极小。

他们以为偷偷入蜀不会被人察觉,但没想,还未出广西就遇到高手阻拦。

不过,乐无偿心中也并无多少惧意。他的剑意,本来就是刚强至极,有进无退。

再者,爱妻已逝,双女皆已成人,和百草谷的恩怨也已勾消。他乐无偿这辈子除去和自己两个女人关系都莫逆的赵洞庭外,再也不欠谁。是以,明明看出来三个黑袍人都不在自己之下,他仍是选择孤身而上。

这辈子只要谁也不欠,对世间只剩依恋,再无愧疚,便不畏死。

乐无偿只欠赵洞庭,所以不怕死,因为为赵洞庭而死的话,便连赵洞庭也不欠了。

其实,他心里早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以南宋现在的局面,无数人会想要赵洞庭死,莫说他,便是剑神空荡子,也未必能护在赵洞庭身边而安然无恙。

只是这些,赵洞庭并不知道而已。

他猛然回过神来,拔腿往后头的马匹跑去。

他也意识到危险,有晨一刀在,君天放和乐无偿两个未必是个四人的对手。

江湖,是高手迭出的惊呼。晨一刀败了洪无天,已经足可体现他的实力。

君天放青衣飘飘,蜻蜓点水,紧跟着乐无偿一跃横溪十余米,长剑直取晨一刀。

到他这种层次,不可能不战便认败。

“好!”

晨一刀朗声大喝,霍然拔出背后长刀。

这真是把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刀。

刀身猩红,仿若饮血,满是戾气。

刀能让人闻风,握在晨一刀手里,更能让人丧胆。

在乐无偿还没有和三个黑袍人交手之际,君天放、晨一刀两人的气机已经是剧烈冲撞起来。

湍急的溪水竟是被刀意、剑意压下去数尺。

溪水清澈,但不浅,被压出数尺沟壑,还不到底。

“叮!”

晨一刀猩红长刀恍如能划破长空,在身前横斩而过,和君天放的剑尖相交。

紧随其后,便是叮叮叮的连响。

君天放剑势如雨,连绵不绝,不断和晨一刀的长刀进行碰撞,瞧不清影子。

晨一刀刀气纵横,大开大合,君天放剑势绵延,身形灵动,两人可谓各擅胜场。

不同的道,却都有着莫大的杀伤力。

赵洞庭这时刚从马背上将自己的火qiāng拿下来,回头看到动荡的溪水,这幕深深刻在心里。

而这时,乐无偿和三个黑袍人也在溪面上交起手来。

他们的气机没能让得溪水下沉,但交手间也是让得水花四溅,乱石炸响。

四人都是使剑,在水面上连斗十余招,交错而过。

气息将尽时,各自落到水面,然后又提起气冲天而起,再度搏杀。

以赵洞庭现在的眼力,还不能完全看出来其中凶险,只见得四人就是不断在水面上起起落落,将下面的溪水踩得连连溅开。而在空中时,他们的剑光则是快如雷霆,不断交锋。

乐无偿粗布衣剧烈鼓荡,浑身气息已是提到极致。

赵洞庭单膝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火qiāng平举起来。

虽然现在乐无偿还没有落到下风,但他却也腹诽三个穿黑袍的老家伙三打一这么无耻。

吴阿淼从水中钻出来,惊骇瞧了眼水面上交手的几人,忙不迭往岸上爬。

“砰!”

第292章 真仙岩恶斗(下)

在这刻,赵洞庭的火qiāng响了。

正在和乐无偿交锋的三个黑袍人里,有个人应声落到水里。瞬间有血水在清澈的溪水中荡漾开来。

落水的黑袍人再没能起来,额头上有个血洞,被溪水冲往下流去。

另外两个黑袍人大惊,“gong nu!”

他们眼中直欲喷火,想要冲杀向赵洞庭,但是却被乐无偿给缠住。

这让得他们大恨,只得边和乐无偿交手,边防范着被他们认为是gong nu的赵洞庭手里的火qiāng。

他们的实力虽然极为不错,但较之乐无偿终究还是要差些。更重要的是,不曾领悟剑意。

君天放和晨一刀两人越杀越远,这时已经离着赵洞庭数十米远,落到船上。

小船旁溪水不断炸起,小船忽沉忽起,两人的身形也是接连交错。

不时能听到晨一刀声若洪钟的朗笑声。

他好似是个疯子。

赵洞庭又连开两qiāng。

可是,这两qiāng却都被那两个黑袍人躲过。

他们的身形太快了,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便是用qiāng,也很难打得中。

赵洞庭暗暗懊恼,却也只得作罢。

这回,乐无偿没有再落足水中,而是落到青石上,两瞬都没有再冲杀而起。

连番独斗两个黑袍人,对他的内气、精力都造成极大的消耗。此刻,气息已是有些不顺。

这是大忌。

气不顺,剑势便不顺。

两个黑袍人交换眼神,自是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身轻如燕,继续攻向乐无偿,不给他休憩的机会。

两席黑袍临溪,脚下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哼!”

乐无偿冷哼,脚下青石突然碎裂,再度拔身而起。

又是交锋。

不过他的剑势终究不再如之前那般凌厉。

岸上,赵洞庭凝神看着,忽然问:“吴兄,你说乐前辈能胜不能胜?”

他心里没有底气。

吴阿淼却道:“能胜。”

两个字掷地有声。

然而,水面上的结果,却是乐无偿和两黑袍人交手数十招后,轰然跌落到水里去。

这回他没能提气而起,是真正落到水里,溪水瞬间将他盖过。

两黑袍人持剑直刺水面,如苍鹰扑兔。

赵洞庭的火qiāng又响。

数十米开外,晨一刀和君天放仍在激战,小船周围水雾弥漫,将他们两的身形笼罩在内。

而在乐无偿落水瞬间,便有数十滴溪水从水雾中疾射而出。

这数十滴水珠带着极强气劲横贯长空,射向两个黑袍人。

紧接着,水雾勃然席卷,君天放的身影从内掠出,爆退十余米,在水面上连踩,嘴角已见血迹。

高手相搏,瞬间的分神都是凶险。

晨一刀的猩红长刀紧跟着从水雾中斩出,一刀出,在水面划过深深痕迹,再斩君天放。

君天放右脚踩在水面,斜冲而上,身形不断旋转,和刀气碰撞,荡起无数水花。

他再闷哼,借着气浪飞退,立身于青石上。

青衣剑仙依旧潇洒,只是面色微白。

赵洞庭的qiāng,还是没能打中两个黑袍人。

不过两个黑袍人却也因为疾射而来的水珠勃然色变,连忙扭转身子,挥剑抵挡。

剑光掠影,滴滴水珠化为雾气。

青衣剑仙君天放,以水为剑。通大周天者,剑气可离体。

而当两个黑袍人再回身要斩杀水下的乐无偿时,水面已是突然暴起数米高的水浪。

乐无偿浑身湿漉漉从水面下冲出来,一剑寒芒忽然在水浪中侵袭而出。

赵洞庭远在岸边,都被这刹那的凌厉剑势震住。

晨一刀、君天放两人不再交手,也都同时往这边看来。

两个黑袍人面上各自闪过极为震惊之色,剑招忽变,迎向自水浪中刺出的剑芒。

“啊!”

但紧接着,两人却是应声而退,跌入水中。

落水前,有一人不甘低吼,“真武境!”

水浪弥散,乐无偿的身影显露出来。

他轻轻冷哼,飞身而起,临到两个黑袍人上空,又是两件,而后踏水而过,落到岸上。

他浑身依旧是湿漉漉,但这刻,却有着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曾有的气势。

两个黑袍人再也没能露头,被溪水冲下去许远,才有血水弥漫起来。

乐无偿眼神深邃,看向晨一刀而去。

晨一刀魁梧身影如同魔神,持刀立于青石上,也如磐石。

他忽地朗声笑起来,“青衣剑仙果然名不虚传,你的实力较之年老气衰走下坡路的洪无天当要更胜一筹。”

君天放轻轻抖动手中剑,有水珠滴落,“可还要打?”

“哈哈!”

晨一刀忽地收刀,身形飘退,迈过水面,“等来日你恢复伤势我再来寻你。”

他的身影很快到溪水那边,然后大步而去。

但他到底是不想趁人之危,还是担心乐无偿和君天放两人携手攻他,这个估计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君天放立在青石上,看着晨一刀渐行渐远。

而后,忽地跌落水中。

“君兄!”

乐无偿惊呼,飞身入溪,足尖轻点,连跃数十米,将在水中浮沉的君天放提在手中。

再到岸边,赵洞庭担忧问道:“乐前辈,君前辈怎么样?”

君天放面如金纸,但并未昏迷过去,神情凝重,嘴里喃喃,“刀冢枯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刀冢?”

乐无偿闻言又是低呼,“晨一刀乃是刀冢之人?”

他刚刚和三个黑袍人搏杀,却是没有闲暇去顾及君天放和晨一刀俩人。

君天放轻轻点头,不再说话,盘膝而坐,运气疗伤。

为救乐无偿,他分神的那瞬被晨一刀刀气入体,其后又被一刀震伤内府,其实已是重伤了。

赵洞庭在旁边麻爪,不知道如何才好。

乐无偿忽地向后面的马匹跑去。

再跑回来时,手里拿着瓶丹药。玉瓶上写着紫气丹三个字。

这丹药自是无量观进献给赵洞庭的。

从平南出发时,乐无偿就想过在路上可能会遇到凶险,特意让赵洞庭带着这些丹药。

第293章 巴县天花(1)

可赵洞庭被历史上写的那些“毒丹……”给吓住,压根没觉得这些丹药能够有多大作用,便是作用大,副作用肯定也大,是以直接将包括被无量观奉为至宝的两瓶全真丹在内的那些丹药全部都赐给乐无偿了。

乐无偿没有推辞,随身带着。

他蹲到君天放面前,倒出一颗微微泛着紫色的圆润丹药,“君兄,紫气丹。”

君天放睁开眼,接过丹药直接抛到嘴里,然后继续闭目疗伤。

赵洞庭看着,道:“前辈,这丹药没得什么毒性?”

乐无偿奇怪道:“是药三分毒,丹药自然也有毒性,不过用内气逼出来便是了。”

赵洞庭不禁怔住,心里暗骂自己傻,原来还有这种操作。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这个年代的丹药了。

然后他又问,“前辈,你说那三个老家伙是什么人?”

乐无偿深沉道:“听雨阁。”

他刚刚斩两个黑袍人时,剑尖刺破其中一黑袍人的后背衣襟,看到背上的水滴刺青。

赵洞庭愤愤低骂,“真是阴魂不散。”

然后也盘膝坐在地上。

吴阿淼笑眯眯,问乐无偿道:“乐前辈刚刚的气势便是剑意?”

乐无偿点点头,“你的剑意已初露雏形,多加练习,到我这个年纪,比我更强。”

吴阿淼微有得瑟。

过数十分钟,君天放睁开眼,面色不再那么惨白。

赵洞庭忙问道:“君前辈,你怎么样?”

“无碍。”

君天放轻呼口气,道:“没想到刀冢的人竟然也出世了,晨一刀,应该就是刀冢这届刀奴。”

乐无偿看向溪水中卡在乱石间的小船,道:“看来江湖中也风波渐起啊……”

赵洞庭不禁问道:“两位前辈,刀冢又是?”

乐无偿道:“江湖中,论剑以藏剑阁为首,而论刀,当以刀冢枯刀法为最。”

赵洞庭手指轻轻敲着自己膝盖,没有再说话。

江湖上的事,他不懂。但江湖渐起风浪,想来和国家大局也有关系。

是因为宋朝又焕发出生机,所以这些人也不自在了么?

“还是剑好。”

吴阿淼嘴里嘟嘟囔囔,又跳到溪水里去摸鱼。

韵锦走去马匹那里,拿葫芦给赵洞庭他们打水。

君天放看向乐无偿,忽地露出些微笑意来,“恭喜乐兄登真武境。”

乐无偿道:“生死关头突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赵洞庭满脸惊喜,“乐前辈突破真武境了!”

他在秘籍上看过,真武境是形容内功修为的境界。虽然还有其他许多种说法,但以这个最为普及。

通小周天,就是如他赵洞庭这样的,乃是小元境。

通中周天,则是中元境。

通大周天,是为大元境。

极少数能贯通大周天,也就是打通天地两桥,三花聚顶的,才能被冠之以真武之名。

到这境界,内气圆融不休,还可离体。

内功是武者根基,能到真武境者,都可谓举世罕见。有许多强者卡在这关一辈子都不得寸进。

乐无偿突破真武,可谓是大突破。这是难得的机缘和气运。

真武之前,靠的是毅力。要入真武,靠的却是机缘。

一步登天了。

真武前都是凡俗,而入真武,当如谪仙。

赵洞庭身边又多一绝世高手,自是满心欢喜。

乐无偿手掌轻拍水面,水花溅起,双手手指连弹,无数水珠破空而过。

这刻,他终究是忍不住朗声大笑。

数日后,一行人终于到夔州路境内。

赵洞庭在路途中领略到古代山水之瑰丽,君天放伤势渐渐好转。

只是因为韵锦和吴阿淼都不曾修习内功,君天放又有伤,在路上的速度愈发慢起来。

如此过个把月,才终于到接近重庆府的巴县。

此时虽然重庆府战火已歇,但仍是满目苍凉。巴县城外,山村荒废,连城墙都已坍塌不少。

君天放四人牵马,赵洞庭走在前头,步行入巴县城内。

沿途瞧见的百姓多是神情木讷,脸上满是苦色。而且,整个巴县城内,行数百米,竟是只见到十余人。

道路两旁,客栈、商铺多是关门歇业,连游侠儿都见不到几个。

偶尔有人眼光掠过赵洞庭几人,都带着古怪神色。

这让得赵洞庭感叹战争残酷之余,也不禁觉得有些不对劲。君天放几人显然也是如此。

直到走进城内深处,才终于遇到开门的客栈。

门口倚靠着一个肩披抹布的茶博士。

瞧见赵洞庭几人走过去,也不问他们是打尖还是住店,而是匆匆往后退开数步。眼神直勾勾瞧着赵洞庭几人。

过十余秒,才稍稍松口气,问道:“几位客官住店?”

赵洞庭几人把马拴在客栈外马厩里,走到客栈门口,赵洞庭问道:“茶博士,怎么整个巴县内都怪怪的?”

茶博士满脸惊惧,“不瞒客官说,周围几个县现在正患天花呢!”

“天花!”

君天放、乐无偿等人皆是微微色变。

这个年代,天花这种传染病可是没得治的。只要染上,任你是江湖绝世高手亦是没辙。

天花虽然未必致死,但就算侥幸痊愈,也会留下满脸的疙瘩。

吴阿淼倒是不怕,大大咧咧,“管他什么花,先好酒好菜的上来。”

说着他笑眯眯回头看赵洞庭,“洞庭小哥儿,你会请客吧?”

赵洞庭发笑,也迈步走到店铺里,嘴里道:“知道你是穷光蛋,我不请,难道你请?”

吴阿淼嘿嘿得笑。

这夜,几人在客栈内住下。

然而,翌日正打算离开时,原本起得极早的吴阿淼却是迟迟未见起床。

赵洞庭到吴阿淼的房间里找他,只见得吴阿淼躺在床上shēn yin着,地上有滩浑浊的呕吐物。

吴阿淼看到他,当即道:“别过来,我可能感染上天花了。”

他的脸上满是苦色,却还强撑着对赵洞庭露出个笑脸。

不怕天花的吴阿淼却染上天花。

赵洞庭也没想到会这样,不知道吴阿淼是在哪里感染的,但怔神后还是向着他走去。

第294章 巴县天花(2)

吴阿淼道:“洞庭小哥儿,你拿不拿我当朋友?”

赵洞庭在他床前两米多处停下,“当然拿你做朋友。”

这个多月来,两人下河摸鱼,上山逐兔。虽然吴阿淼不知道赵洞庭的身份,赵洞庭也不清楚吴阿淼的过往,但两人却真真正正算得上是朋友。对眼的人,总是容易交心。

吴阿淼露出苦笑,“那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把骨灰带回吴家村去?”

赵洞庭沉默,然后忽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说罢拔腿又往客栈楼下跑去。

君天放、乐无偿和韵锦已经在等着赵洞庭,见他下来,韵锦问道:“吴阿淼呢?”

赵洞庭神情有些凝重,“他患了天花。”

“啊!”

韵锦捂着嘴,花容失色。

旁边的茶博士听到,更是面如土色,喊道:“天、天花?你们的同伴患了天花?”

他急得抓耳挠腮,“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说着往客栈后头跑去。

很快,衣衫不整的客栈东家从里面跑出来,嘴里还是嘀咕:“亏咧亏咧,早知道还是不开门的好。”

等走到赵洞庭几人面前,他极不客气道:“几位,你们的同伴你们可得带走。”

赵洞庭冷冷道:“谁说我们要走?”

冰冷的眼神将掌柜的刺退数步。

他瘫倒在地,哭喊道:“你们将患有天花的人留在我店里,可不是害我们全家么?”

赵洞庭不理他,对君天放和韵锦道:“君前辈、韵锦,你们两留在这里,别让吴阿淼出什么事。”

他担心他们全部离开,这掌柜的会直接将吴阿淼给赶出去。

“不用。”

这时,楼梯上却是传来吴阿淼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走罢,等我死了,来给我收尸就好。”

他本是个极为乐观的人,可这个时候却也乐观不起来。

掌柜的和茶博士如同见到鬼,连忙躲得远远的,还对吴阿淼摆手,“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赵洞庭冰冷的眼神又刺过他们两,然后对吴阿淼道:“你好好到房间你去躺着,天花又不是必死。你还欠着我的大餐,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说着,又问茶博士,“这附近可有人家养牛?”

茶博士见着几人都是剑客,不想惹却又不敢不惹,答道:“有,有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洞庭道:“带我去。”

现代社会天花早已被彻底消灭,但他记得自己在网上看过,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吴阿淼这时才是刚刚发病,说不定还有得救。天花会不会致死,还是和人体的免疫力有关的,有不少人患天花后仍然活着。

茶博士瞧瞧乐无偿背后的剑,不情不愿地起身。

其后,赵洞庭、乐无偿两人在茶博士的带领下,到城内各处去敲门。

君天放、韵锦两人留在客栈内看着掌柜的,防止他将吴阿淼给扔出去。

只是赵洞庭去找牛做什么,他们却也不知道。

巴县空荡荡的街上,茶博士整张脸都是垮着。他们刚刚敲过几家门,里头的人却是连门都不开。

天花横行,人人自危。

好不容易有人开门,去看过里面的牛,赵洞庭却又只是摇头叹息。

这让得茶博士好生恼火,若他会武,定然要将这脾性古怪的家伙大卸八块才好。

幸得这年头养牛的人多,茶博士又对这片熟悉。瞧过十余家门后,赵洞庭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牛。

此时,他们站在牛棚前,里面有两头牛。其中有头牛的ru fáng部位已经发生溃烂。

赵洞庭露出喜色,道:“就是这头牛了。主人家,我将这头牛买下来可好?”

这户主人稍作思量,开出个稍高于市价的价钱。

赵洞庭什么也不说,给过钱,让茶博士牵着牛走人。

到外头,茶博士实在忍不住,问道:“客官,你要这牛做什么?”

赵洞庭道:“治天花。”

茶博士和乐无偿都是惊讶,“牛能治天花?”

赵洞庭却也不多说,回到客栈,用剑在牛ru fáng溃烂的地方刮下来些许溃脓,往楼上跑去。

吴阿淼躺在床上,满脸忧郁,嘴里还在嘀咕,“看来我这辈子是做不成第一剑客了。”

看到赵洞庭又开门进来,他惊讶道:“小哥儿你怎的又来了?快些出去,天花这玩意儿可染人呢!”

赵洞庭不说话,提着剑走到他面前。

吴阿淼大惊失色,“小哥儿你不会是现在就要杀我?”

“滚犊子。”

赵洞庭没好气道:“老子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治病。”

说着他拽住吴阿淼的手,然后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剑。

吴阿淼微微痛呼。

赵洞庭又将剑上的溃脓抹到他的伤口上。

吴阿淼耸耸鼻子,“什么玩意?这么臭。”

赵洞庭道:“你先别管,这几天你的天花症状应该会急剧加重。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即可。”

说着,他便又转身往屋外走去,到门口,忽又回头,叹息道:“若没治好,你也别怪我。”

他确定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却也不知道,牛痘能不能治好已经染上天花的吴阿淼。

到得楼下,茶博士和掌柜的悄然离赵洞庭远些。他刚刚明显去楼上接触过那个染上天花的人了,他们也怕被传染上。

赵洞庭也不理睬,又在牛身上刮下些溃脓,割破自己手臂,抹在上头。

君天放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预防天花。”

赵洞庭道:“你们也都过来。”

他说得轻松,可是连君天放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样能预防天花?”

赵洞庭重重点头:“嗯。”

君天放、乐无偿和韵锦这才走到牛旁边,赵洞庭一一划破他们的胳膊,抹上脓浆。

再问茶博士和掌柜的要不是试试,两人死命摇头。赵洞庭便也不强求。

过两天,赵洞庭、君天放、乐无偿、韵锦四人都出现有些不舒服的症状。而患上天花的吴阿淼更是如赵洞庭所预想的,全身长满脓包,病情已是重得连床都爬不起来。

第295章 世外蜀中

掌柜的和茶博士不赶赶走几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上楼去。

赵洞庭知晓君天放他们也害怕天花,每顿都是自己亲自上楼给吴阿淼送饭。

吴阿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自是对赵洞庭感激得不行。

在他看来,自己是条贱民,可赵洞庭这公子哥,却甘愿为他犯险。而且,说到底两人并未认识多久。

这年代患上天花,莫说寻常朋友,便是亲人也未必会悉心照料,多数是关起来让其自生自灭。

又过两天,赵洞庭、君天放四人不舒服的症状全然消去。

茶博士、掌柜的见到赵洞庭天天和吴阿淼接触,却并未感染天花,也开始有些啧啧称奇。

吴阿淼的天花症状重到极限后,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好转。

他又恢复活力,赵洞庭看着也稍稍松口气。

过几日,当吴阿淼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痘痘,活蹦乱跳的下楼时,掌柜的和茶博士懵了。

君天放、乐无偿、韵锦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谁也没有想到,吴阿淼的天花竟然真的能够完全治愈。

“这……这……”

茶博士张着嘴,好半天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赵洞庭知道这会对众人造成多大的惊讶,心情也是不错,道:“牛还在这,你要预防,可以趁早。”

有他和君天放等人做例子,茶博士哪里还会迟疑,当即就跑到厨房里抄出把刀,向着养在门外马厩里的那头牛跑去。

掌柜的回过神来,也连忙跟上。

吴阿淼感激地看着赵洞庭,然后摸摸自己的脸,“真可怕,未来的天下第一剑客差点就英年早逝了。”

赵洞庭没好气地踹他,“你还得瑟,说不定你染上天花就是因为太得瑟。”

吴阿淼又是嘿嘿地笑。

其后,赵洞庭也没有急着带君天放他们离开巴县。既然遇到天花这种事,他不想不管。

等到掌柜的和从茶博士都出现不适症状,然后又很快好转后,这日的巴县敲锣打鼓。茶博士和掌柜的两人走遍大街小巷,向街坊们传扬已经找到预防天花的办法。

有人不信,有人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有不少人聚集到客栈里。

掌柜的将各家各户患有牛痘的牛都找来,费尽唇舌,说服众街坊邻居接种牛痘。

其后十余天,这些接种牛痘的人里面有人和天花患者接触,但并未感染天花。牛痘溃脓可预防天花的事在巴县渐渐传开。

只可惜巴县已是处于没有官府管制的状态,要不然,消息应该还会要传得更快。

有些刚刚感染天花的患者,也被牛痘治好。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接种牛痘。

有人听闻是赵洞庭发明的预防天花的办法,到客栈门前叩谢。

而在这种时候,赵洞庭悄然带着君天放四人离开了巴县。

现在夔州路境内有许多地方都流行天花,他不想引起元军的注意。要是因为发明预防天花的办法而被元军请到重庆府去,那可就真是送羊入虎口。

至于这种方法能不能很快传到别的县城去,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乐无偿说,赵洞庭这已是积下天大的功德。

赵洞庭只是笑笑,没往心里去。他只求问心无愧,至于功德不功德,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不懂,也没打算懂。

这日夜里,五人就在离重庆府外不过数里的山上过夜。

赵洞庭、君天放两人远眺着重庆府内的灯火。有片地方灯火通明,显然是元军的军营。

赵洞庭喃喃道:“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可惜落入了元军之手,生灵涂炭。”

这方天地,要毁去,容易。要让它焕发生机,却是要难许多。

君天放在旁边没有说话。

后头不远,是吴阿淼如惊雷般的鼾声。

赵洞庭几人终究没敢入元军重兵驻扎的重庆府,在翌日绕过重庆府,继续往西,深入蜀中。

成都府路和潼川府路是真正的蜀中之地,群山萦绕,剑客迭出,充满神秘气息。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因为这个年代交通不便,长久以来,蜀中都是朝廷掌控极为薄弱的地方。

按理说,元军现在还未禁军成都府路、潼川府路,但是自赵洞庭执政以来,两路却从来没有任何奏章传到大宋朝廷。驻扎在这两地的厢军就好似是凭空消失似的,甚至连旁侧的夔州路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缘由。

重庆府就在潼川府路旁侧,可张珏执掌重庆府多年,也没有和潼川府、成都府两路的官员取得任何联系。和元军作战时,更不见两路有派兵马来援,只是偶尔有小股元军军队绕过夔州路前往潼川府,会传出来元军被覆灭的消息。

张珏自是派遣探目前去刺探过,得到的结果,是潼川府、成都府两路仍在官府治下。

也就是说,两路的官府并未瘫痪。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好似独立出宋朝廷去了。

大概是有人想自立为王。

这是赵洞庭心中的猜想,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想过来蜀中看看。

如果真如张珏所说,那蜀中之地或许会是天下局势的变数。毕竟,这两路虽然地盘不大,但以往西拒吐蕃,南防大理,可谓拥有精兵无数。蜀中白马军,以往在整个大宋都是极为出名的。

只可惜这匹白马,却未必是南宋的白马。

赵洞庭广发勤王令,潼川府、成都府两路都不见一兵一卒赶往平南,心中对这两地已是不抱有期望。

入蜀中后,是和夔州截然不同的景象。

群山环绕的蜀中可谓是这乱世中的世外桃源,田野荥沃,百姓多悠然自得,仿佛丝毫不受外面战乱影响。山野间,常常能听到有农夫隔山传唱山歌,山径小道上,在外地并不是特别多见的剑客在这里也是多如牛马。

立志要做天下第一剑客的吴阿淼心情激动,觉得来对了地方。

赵洞庭也是喃喃感慨,“不愧是出剑仙的蜀中。”

五人四马走在盘山小道上,虽都带着剑,却并不能引起谁的注意。

第296章 白首相思

赵洞庭甚至看到有农夫持着木剑在家门前练剑,且剑术已是颇有韵味。

君天放就是从这里出去的,此时再回蜀中,却是突然变得更为沉寂。

如此在蜀中之地翻身越岭又是二十余天,五人穿过潼川府境内,终到成都府路成都府。

南宋的县分等级,府也是如此。

府、州是同级,由上而下依次是京府、次府、辅州、雄州、望州、紧州、上州、中州、下州。成都府作为次府,有着远超雷州的繁华。便是现在的雷州,也远远无法和成都府相提并论,不论是人口、兵力,还是城池地域,都是相去甚远。

旁侧潼川府路的主府潼川府也只是紧州,较之成都府还要差上不少。

这里可谓是蜀中之地最为繁盛之地,也是整个蜀中的中心。

藏剑阁,就在成都府北面外数百里处,雄踞于剑门之上。

这也让得成都府成为天下剑客朝圣之地。

往南,则是上州嘉定府,也就是颖儿现在呆的地方。

赵洞庭和吴阿淼说过他要前往嘉定府,这里,大概是两人的分别之地。

傍晚时分,夕阳挂在矮山头,五人牵马入城。

城门两侧守卫显得有些懒洋洋,也不盘问。

如赵洞庭他们这种牵马入城的剑客、游侠儿还有不少,显得极为热闹。

若在雷州,大概这个时候街上已是rén liu稀少,可赵洞庭等人入城,却是见得街上行人摩肩擦踵。

吴阿淼和韵锦都像是好奇宝宝,东张西望。

乐无偿年轻时来过蜀中,此时不禁感慨,“重庆府较之三十年前又繁盛了无数啊……”

君天放道:“是灯会要到了。”

成都灯会,本是于元宵时放花灯的习俗,后逐渐发展成为为期近月的盛大节日。

便是赵洞庭自后世而来,也听说过成都灯会。后世时,每到等会期间,便会有我要是许多民间曲艺、杂技、杂耍表演者汇聚街头、公园,还有有各种地方风味小吃、铸糖人的担子、卖风车的草把子等等,热闹非凡,据说每届灯会游客都在百万人次以上。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多少游客,但却也有无数蜀中人汇聚成都。

正如诗人陆游在《丁酉上元》诗中所述,“突兀球场锦绣峰,游人仕女拥千重。鼓吹连天沸午门,灯山万炬动黄昏。”

看着城内已经挂起的不少彩灯,这时候,君天放的神色显得更为复杂。

他从未说及过他的过去,但赵洞庭等人谁都看得出来,他心中怕是也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剑仙出自蜀中,却又离开蜀中,这其中不可能没有缘由。

背井离乡,往往只有两种原因,要么是迫于生计,要么,是物是人非,不愿再睹物思人。

赵洞庭几人好不容易在城内找到有院落的客栈,花大价钱住下。

来往多是剑客游侠,在客栈中吃饭时往往各桌食客都随身携带着武器,更让赵洞庭感受到江湖意境。

蜀中,无数江湖人飞蛾扑火的真正江湖。

其后两日,赵洞庭带着吴阿淼吃遍成都府内各大街小巷美食,但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吴阿淼不爱山水,不爱美人,对花灯节更没有什么兴趣,心中只有剑。

而赵洞庭,并不急着前往剑门。他还想留在成都府,看看蜀中到底是怎样的蜀中。

第三日的清晨,吴阿淼跟赵洞庭辞行,说他打算前往剑门藏剑阁。

赵洞庭没有拦他,只是将自己早已书写好的乾坤一气功递给吴阿淼。

在这个世上,他真正的朋友很少。不明白他真正身份的蹩脚游侠吴阿淼算其中一个。

吴阿淼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看到上面的配图也能知道是内功心法,刚张嘴,赵洞庭却是说:“别急着谢我,这门内功,算是本公子对你的恩情,以后有机会,你得还我。”

吴阿淼本来其实是打算推辞不受的,听到这话,将纸收到怀里,笑眯眯道:“等我成为真正的剑客,还你两条命。天下人的命,我自己的命,谁的命都可以。”

说完,他便转身往屋外走去。

“喂!”

赵洞庭喊住他,“未来的天下第一剑客,要不要本公子再送你把剑?”

吴阿淼回头咧咧嘴,拍拍自己背后的剑,“不用,这柄剑,才是属于我的剑。”

然后头也不回,离去。

男人间的离别,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感伤和说不完的缠绵话。

赵洞庭嘴里喃喃,“只有剑柄,没有剑身的剑,一旦出鞘,会是怎样的光景?”

吴阿淼不让他看他的剑,但赵洞庭不是那么老实的人,曾趁着吴阿淼下河捕鱼的时候偷偷看过。

那柄本就平平无奇的剑,剑柄之下,空空如也。

吴阿淼走了,灯会却到了。

这也意味着,年关将近。

成都府内更是热闹起来,到处挂着花灯。花灯从城内蔓延到城外的桂湖畔。

无数的百姓、游侠、膏粱子弟、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蜂拥出城,往桂湖畔而去。

城内亦是人山人海,花灯琳琅满目。

成都成为真正的天府之国,彩色的朦胧灯光将整个成都府都笼罩在内,如同霞光中的城市。

赵洞庭和君天放、乐无偿、韵锦也在人潮中时隐时现。

韵锦带着面纱,如她这样的,人群中还有不少。这个年代,常年呆在闺中的女子出门,多是这样的装扮。

但她窈窕的身段,还是引得不少行人侧目。

赵洞庭穿着锦衣,腰挂玉坠,翩翩如贵公子。

到桂湖,湖畔已是挂着无数花灯,如同群星,将整个桂湖畔都照亮。

湖中亦是花灯闪烁,无数花船流淌。

无数人在湖畔漫步于花灯下,文人吟诗作对,坐案浅酌,较猜灯谜。女子们拈花轻嗅,人花两生香。

这场景,比之雷州的花魁大会却是还要热闹许多。

赵洞庭看着这般热闹的场景,好似突然明白自己该要追求什么样的生活。

若是能携子之手,漫步于花灯下。似乎,剑道不再重要,连这天下,也不重要。

第297章 蜀道剑门(1)

但此刻,他身不由己。

韵锦难得的露出开朗的一面,手里拿着精致美妙的画糖,看那些杂艺人玩杂耍,偶尔猜中灯谜,从小贩的手中得到小奖品,都会让她开心不已。

乐无偿也饶有兴致,只有君天放,神色越来越是复杂,眼眸中含着深深的忧伤,还有思念。

直至夜深,桂湖畔的行人才渐渐稀疏。

赵洞庭、韵锦也已玩得尽兴,四人这才准备回去城内。

可就在往回走的时候,乐无偿却突然驻足。

在他们前面数米处,花灯树下,有席绿色身影俏然而立。嫩绿色的长裙曳地,青丝垂在腰际。

光看背影,便知道这是个妙龄女子。

她驻足在花灯下,抬首看着花灯上的诗谜,好似在认真的寻找答案。

赵洞庭走出几步,发现乐无偿怔怔站在原地,回头问道:“前辈,怎么了?”

“兰儿……”

乐无偿状若未闻,嘴唇微微发颤,身形忽地向前掠去。

“啊!”

他突然出现在那绿裙女子面前,让得那绿裙女子惊叫。

她带着嫩绿色的面纱,这刻,漂亮的双眸中弥漫惊讶和些许害怕。

乐无偿又是怔住,双眼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子,好半晌,才道:“抱歉,打扰了。”

他带着失落回身,往城内走去。

绿裙女子看着乐无偿有些是失魂落魄的身影,满脸不解。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双眼。这眼神中,好似充斥着无尽的背上和思念。

他是在思念谁?那人和我长得很像么?

赵洞庭带着君天放、韵锦连忙跑上去,也瞥了眼清丽出众的绿裙女子,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又追上乐无偿,问道:“前辈,您认识这个女子?”

乐无偿摇摇头,叹息道:“她的背影,和我和兰儿初遇时真是像极了……”

赵洞庭沉默下去。

他也知道乐无偿和他妻子香雪兰的遭遇,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劝。

情这个字最是缠人,乐无偿十多年都无法忘怀,又岂是他劝几句就能够彻底释怀的?

情到深处最相思,世间难聚是阴阳。

君天放深深叹息。

这夜回到城内客栈,韵景院中弹唱,君天放魔怔剑舞,乐无偿狂饮泪流。

赵洞庭作为看客、听客、陪客,对饮间也得以知道君天放的故事。他年幼习剑,并非出自名门,到处拜访名师追求剑道。成亲后,生有一女,但美满的家庭仍是没有挡住他追寻剑道的步伐。

蜀中人,谁无剑仙梦?

直到那夜忽然归家,看着满目狼藉,妻女家小全部都躺在血泊中,爱妻衣衫不整,君天放才恍然梦醒。

他提剑上府衙,一夜斩杀府尹满门三百人。

从此江湖少了个热衷剑道的年轻俊彦,多了个神色冷漠,拒人千里,亦正亦邪的青衣剑仙。

乐无偿追忆爱妻,君天放思念妻女,韵景回首儿时圆满,都是江湖中的伤心人。

赵洞庭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挺幸运,起码,自己还有机会去百草谷将乐婵接回来,还有机会和她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夜,院中琴声时促时缓,歌声悲恸。

剑影满寒院,酒香溢满楼。

乐无偿三人喝得酩酊大醉,赵洞庭醒着,却也是似醒非醒。

再强的剑客,心中也装不下太多的哀愁。

这夜,青衣剑仙君天放和断山指乐无偿再也不是绝世剑客,而仅仅是两个已经有些岁数的孤默老人。

院外,晨一刀背刀而立,倚在大柱旁,魁梧的身形却让得更像是承担着万钧重量的彩色大柱在倚靠着他,他嘴里嘀咕,眼中带着失望,“青衣剑仙,这辈子无望极境。”

他眼中的战意尽去,没有抬脚入院,看了眼酩酊大醉的君天放,直接离开。

这就是江湖人。

年轻时不断追寻那至高极境,如晨一刀。然后在追寻的途中不知不觉老去,傲骨虽存,但锐意大减,如君天放和乐无偿。

无数的江湖人,就是在追逐的途中如彗星横空出世,然后,却又悄然沉寂。

正是如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

年青的觉得年老的没锐气,年老的,何尝又不觉得年青的不知愁滋味?

这一夜,乐无偿一夜白了头。

翌日赵洞庭最先醒来,在狼藉的院子中看到乐无偿那头扎眼的白发,怔怔出神。

原来,这世上真有能让人白首的相思。

离着年关还有半个月。

赵洞庭四人走遍成都府,发现城内果然是守军足备,官吏满员,不再多呆,往北面剑门而去。

他们还要在年关之前赶往嘉定府。说不得这个年关便要在嘉定府度过。

不过再赶往嘉定府之前,剑道圣地藏剑阁却是无论如何也得去瞧瞧。

从利州东路绵延到成都府外,杳杳近千里的剑门蜀道,自三国时期就闻名天下,承载着无数的古老故事。

剑门虽常被江湖人认为是成都府之地,但实际上,在南宋路制中,属利州东路,只是接壤成都府路。

赵洞庭四人沿着蜀道往北,路上剑客络绎不绝。做为川蜀之地的交通屏障,虽地势高绝,但对于这些剑客们来说却是算不得什么。虽常常有人抛尸荒野外,但仍是止不住他们往剑门朝圣的决心。

仅仅五日,在全速赶路之下,赵洞庭四人到得剑门下。

剑门有大剑山、小剑山、剑门关、七十二峰,又以剑门藏剑阁为首,占据整个剑门最为高绝之地。这样的山中多有剑客潜修习剑,藏剑阁两侧俱是高耸入云不见顶的雪峰,藏剑阁横亘两山中间,好似天门。

在藏剑阁下,赵洞庭仰看千米高处云雾缭绕的亭阁楼宇,心中也不禁是震撼。

藏剑阁的确有着俯瞰天下剑客的气势。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可藏剑阁中不仅仅有挂誉剑神名号数十年的空荡子,本身的这番气象,也不简单。

来往的剑客到山下,皆是自主下马,牵马上山。

第298章 蜀道剑门(2)

赵洞庭四人也没有特立独行,牵马牵着狭窄的山道往上行去。到狭窄处,马匹只能堪堪行过。

千山万壑,剑山林立,常见仙鹤飞鸟振翅而过。

有功力不俗的剑客背负长剑,身轻如燕,极速掠向藏剑阁。

也有一心求剑道,三拜九叩,沿阶慢慢往上的剑客。

赵洞庭算算时间,以吴阿淼的脚程,这个时候应该还未到藏剑阁下。只可惜,在路上并没有能够遇上。

离着藏剑阁的亭台楼榭还有近千米,前面不再是蜿蜒难行的山道,而是气象巍峨的白玉阶。

传言这白玉阶共有万阶,也有诛心的人刻意说成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但历代南宋皇帝,谁都聪明的没有选择真正来查这件事。以朝廷之力,要灭藏剑阁不难,可要灭天下剑客的剑心,却是不大可能。

只是个台阶而已,就为这和藏剑阁刀qiāng相向,显然极为不智。

但赵洞庭,却是一路往上,一路在心中默数着白玉阶的阶数。

这甚至让他没有太多心思去看周遭难得的美景。

到白玉阶的顶端,是方圆怕莫得有数里的白玉广场。广场上匍伏着无数的背剑剑客。

而在广场正中,是一高有百米的巨大青石,青石上刻有两字,“剑道。”

这两个字有痕无锋,一气呵成。

君天放低语道:“皇上可知道这剑道两字空荡子是如何刻上的?”

赵洞庭道:“用剑?”

君天放点点头,“却是用剑,不过,却是离着这青石百米开外刻的。”

赵洞庭怔住。

他很难想象这得是有多深的内力,多强的剑意才能够做到的事。

可再细细看那剑道两字,从其中,却是又琢磨不到其中玄奥的意味。只觉得有一力破百巧的强横肆意。

在白玉广场的尽头,便是藏剑阁的诸多楼阁。

没有道门祖庭中那样的飘渺堂皇,全是白墙黑瓦,倒更像是人间仙境。

整个看下来,也只有最前面的“藏剑阁……”能够称得上是气象无量四个字。

藏剑阁高有十八层,传言,剑神空荡子便是常年在藏剑阁顶层闭关。

乐无偿眼神扫过整个藏剑阁,背后长剑忽地微微嗡鸣,复又平静,然后问赵洞庭,“皇上可数清了白玉阶共有多少阶?”

之前登白玉阶的时候,赵洞庭始终没有说话。他却是看出来他在数白玉阶的数量。

赵洞庭点点头,“若是最上面这白玉广场算是一阶,便是一万阶。”

乐无偿若有所思,“难怪江湖中始终为这事存着争议了。”

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模棱两可。

然后,他又问道:“咱们要不要上十八楼见见空荡子?”

藏剑阁十八层,除去最上面那层是空荡子闭关之所外,下面十七层都有藏剑阁的剑奴守关。历年来无数信心勃勃的武夫想要登顶挑战空荡子,夺剑神名头,但大多数都是败在下面的剑奴手上,能登顶者寥寥可数。不过乐无偿此时已臻真武境,又有君天放在侧,对于登顶,自是颇有信心。

赵洞庭抬头看看宝塔似的藏剑阁,突然有种感觉,仿佛那顶端有着洪荒凶兽盘踞似的。

刚刚看还没有,现在看却有了。

这让得他改变主意,道:“算了,还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好。”

他修剑道,但并不是剑神空荡子的崇拜者,是以不愿意花大力气冒险。

而就在他话音落的瞬间,在藏剑阁顶端,却是忽有两人从中疾射而出,飞跃到藏剑阁最顶端上。

两人在倾斜的屋顶上分立东西两角,对峙而立。

一人穿着灰白麻衣,鹤发披散,一人魁梧如魔,猩红长刀分外显眼。

晨一刀!

赵洞庭惊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晨一刀。

看情形,他显然已经是打败下面十七层的剑奴,成功登顶。

而他对面的那人,身份也呼之欲出。

下面无数剑客注意到这幕,纷纷呼喊起来。只是人多嘴杂,也听不清到底喊的什么。

大概是乞求空荡子收他们为徒。

空荡子衣袂飘飘,手中却是无剑,也不低头来看下面众多朝圣的剑客。

晨一刀缓缓将背后的长刀拔将出来,直指空荡子,“你不用剑?”

空荡子不语。

这自是激怒正是气盛的晨一刀。

双足猛地踏在黑瓦上,瓦屑飞溅,他双手持刀爆射向空荡子,一刀直直劈下。

空荡子却是并不抵挡,身形飘忽,接连避过刀芒。

晨一刀冷着脸,一刀胜似一刀,如同大雨倾盆般不断斩下。

下面朝圣的剑客都已忘记呼喊,全部抬头凝视着。赵洞庭几人也是如此。

君天放突然感慨道:“不愧是刀冢刀奴。”

大概,晨一刀真的要比他强些。

猩红的刀影不断在藏剑阁顶端闪烁着,锋芒几乎将整个藏剑阁顶都笼罩在内。

如此过数十招。

剑神空荡子还是一招未出。

晨一刀忽地收刀,然后大喝:“尽八荒!”

他的气势在这刻攀至绝颠,刀意如匹,赵洞庭站在白玉广场上,都好似赶到心神微微恍惚。

这一刀,莫非能破天?

空荡子终于不再一味的躲避。

他忽地轻飘飘落足在藏剑阁顶的角檐上,灰袍猛地鼓荡起来。

这瞬间,下面白玉广场上的众人骇然发现,自己的剑竟是微微嗡鸣起来,在剑鞘中不住的晃动。

空荡子剑意冲云霄,这刻不再像是垂垂老者,而是一柄锋芒尽露的天剑。

赵洞庭伸手握住自己肩头上的剑柄,嘴里嘀咕,“我滴个乖乖!这还得了?”

他的剑意应心而动,但刚出,却是如遭锤击,让得他面色惨白。

他不动剑意还好,因为,他的剑意根本经不住空荡子剑意的侵袭。

旁边,君天放突然伸手搭住赵洞庭的肩膀。

看他和乐无偿两人,到底不愧是真武境的绝强者,在这样如潮的剑气中,仍是满脸风轻淡然。

“我的剑!”

忽地,有一剑从某个不知名的剑客背上飞射而出,直往藏剑阁顶端射去。

第299章 入藏剑阁

晨一刀长刀堪堪劈到空荡子的近前时,这柄剑,落到空荡子的手里。

他的剑意在这刻更是强盛到绝颠。

几只欲要从藏剑阁顶飞过的仙鹤颤颤往下落去,不住悲鸣。

空荡子一剑斜挑。

这一剑,平平无奇,绝谈不上什么高妙剑招。

但这一剑,让得风云起。

几只跌落的仙鹤在空中炸裂,洁白的羽毛凌乱飘飞。

晨一刀猩红长刀脱手,人也倒飞而出,重重撞在檐角处,再也不见爬起来。

长刀落到地面上,直插入白玉广场数尺深。

一剑,狂刀败北。

赵洞庭彻彻底底被这一剑的威势震住,嘴里喃喃,“这应该有极境实力吧?”

在他看来,空荡子虽然身形单薄,却是如同人间凶兽。

君天放道:“纵是不入极境,怕也堪比极境。”

乐无偿原本兴起的些微战意,在这瞬间尽然泯灭。不用打也知道,他并非是空荡子的对手。

看着白玉广场的剑客们如同见到神祗般跪倒在地叩首,赵洞庭道:“走罢,没有热闹可看了。”

这回他本来只是来看看藏剑阁的气象,现如今看到空荡子出手,已经是意外的收获。

但就这这个时候,立在阁顶的空荡子却是忽地飘身而下,如同大鹏展翅。

他足尖沿着阁墙轻点,很快安然落地,然后向着赵洞庭等人走来。

这自是让得原本欲走的赵洞庭几人又顿住脚。

到近前,空荡子道:“请公子入剑阁。”

这话,他是对这赵洞庭说的。

赵洞庭在他的眼中,只看到深邃,如同年岁无尽久远的古井,怎么看,也看不透。越看,越是觉得深邃。

想走,怕是走不掉了。

刚刚看到空荡子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赵洞庭很是没把握,不知道君天放和乐无偿两人联手能否打过空荡子。

是以,他点点头,径直向着藏剑阁内走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得低头。

君天放、乐无偿对着空荡子点点头,迈步跟上。

空荡子将手中的剑插在地上,走在最后。

到剑阁中,里面很是空荡,除去有个穿着黑袍席地而坐的剑奴外,空空如也。

空荡子对着赵洞庭拱手,“空荡子见过皇上。”

赵洞庭不觉得诧异,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朕?”

他可不觉得自己长得太帅就能够让空荡子亲自请进阁,无非,是空荡子认出来自己的身份。

空荡子仙风飘飘,道:“能有青衣剑仙君天放和断山指乐无偿相随,年岁又这般小,除去当今圣上,空荡子想不出来其余何人还能有这等魄力。”

君天放闻言,出声道:“剑神前辈如何识得我和乐兄?”

空荡子露出微微笑意,“空悬着剑神的名头,倒也让得老夫拾得些好处。每年的江湖榜都会有人刻意送到藏剑阁,而这榜中,却是带着诸位的画像。”

赵洞庭微怔。

没想到,百晓生竟然还会给空荡子特殊待遇。要知道,连他这个大宋皇帝可都不曾享受这种待遇。

这让得赵洞庭心中瞬间对百晓生颇有微词起来。

空荡子无视赵洞庭颇为不满的表情,道:“皇上及诸位请到顶阁一叙。”

说起顶阁,赵洞庭倒是突然想起件事来,不禁问道:“晨一刀死了?”

空荡子往大殿内的楼梯走去,道:“不会。”

“噢!”

赵洞庭点点头,满脸的光棍模样,跟着空荡子往楼上去。

到六楼以上,大殿内便不仅仅再只有剑奴盘坐,开始有书柜,上面堆满书籍。甚至还有竹卷。

赵洞庭宛若观光的客人般,眼睛东看看,西看看,道:“前辈藏书真是丰富。”

他现在也不怎么害怕了,要是空荡子要杀他,没必要将他请到顶阁上去。

空荡子道:“我藏剑阁中有规矩,凡是前来挑战,失败者必须留下自己的秘籍和剑。数十年来,不知不觉阁中的藏书便有这么多了,只可惜,这些不能赠与皇上。”

“哦?”

赵洞庭微微诧异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君天放却是帮着空荡子答了,“藏剑阁中还有规矩,挑战到几层,便尽可观看几层的秘籍。”

赵洞庭又是吃惊,说出句发自真心的话,“空荡子前辈真是大方。”

空荡子淡然笑道;“如此剑道才能长盛不衰。”

他这话,让得君天放和乐无偿两人都是动容。这个年代,能有空荡子这般觉悟的人实在是罕见。

赵洞庭想起洪无天也曾来藏剑阁挑战过,忽又道:“那洪无天前辈的打狗棒法和降龙掌法这里也有?”

空荡子答道:“在十七层,那已是世间顶尖的武学。可惜,并非剑法。”

说着却是忽地看向君天放,笑道:“剑仙要不要也将归元剑法留在藏剑阁内?”

君天放难得的被吓住,露出惊色,“前辈莫要玩笑,我这般入阁,可不算是挑战吧?”

空荡子哈哈大笑。

赵洞庭看他这副模样,却更是捉摸不透空荡子这个人来。

说他仙风道骨,可他在刚刚一剑败晨一刀时,气势却是那般的狂傲无匹。

可要说他狂傲,他现在看起来却又像是个寻常老人,而且还在不经意间出口玩笑。

看不透,看不透。

越往上,书柜上的秘籍越少。赵洞庭心里想,应该是秘籍的层次越来越高了。

到十七层时,书柜上更是只有寥寥数十本秘籍。不过这个数字,已经是超乎赵洞庭的意料了。

江湖中,能够和降龙掌法、打狗棒法媲美的秘籍怕是总共也不多。

赵洞庭环首扫过整个大殿,出声问道:“前辈,还有剑呢?”

空荡子道:“皇上随老夫上顶楼便知。”

绕着楼梯刚上藏剑阁十八层,赵洞庭便怔在当场。

十八层的大殿自然是面积最小的,可这里,白玉地面上却是密密麻麻插着无数的剑。

赵洞庭数不清这里有多少剑,但这些剑,全部都冒着寒光,看起来品质显然不错。

第300章 黑剑湛卢

空荡子回头道:“这里的剑年年换,年年换,生锈的便放到剑山上去,现在已是连剑山山巅都插满了。”

赵洞庭很难想象那种山巅全部插满剑的场景,更难想象,这么多年来到底有多少剑客到藏剑阁挑战。

不过倒也明白空荡子为什么会在下面的楼阁中安排剑奴了。

要是人人都能上来挑战他空荡子,他怕是得累死。

满地的剑中,有一条小径,通往大殿的最中间。那里也仅仅只是摆着个蒲团。

空荡子领着赵洞庭四人走过去,道:“皇上将就。”

赵洞庭很是爽快地直接坐在地上,然后问道:“前辈请朕上来,不会就是看这些剑吧?”

空荡子盘膝坐在蒲团上,笑道:“自然不会,刚刚我和狂刀打斗时,皇上好似有露出剑意?”

赵洞庭忍不住露出惊色,随即点头承认。

到这藏剑阁中来,已是让他惊讶数次了。空荡子能够离着那么远感应到他的剑意,似乎也并不奇怪。

有着剑神这个名头,再离奇的事落在空荡子头上,也不离奇了。

空荡子拂手道:“这里的剑皆是无主之剑,皇上何不释放剑意,挑选一柄?”

赵洞庭不解。

乐无偿在旁边道:“宝剑通灵可识主,皇上不妨释放剑意试试。”

他的话,倒是让得赵洞庭想起那柄充满邪性的鱼肠。

虽然古代的冶炼之法很落后,但在有些事情上,的确用科学不能解释,神乎其神。

想到此处,他不再迟疑,站起身,将自己的剑意释放出来。

释放剑意,无非就是凝神,将眼前的景色想成是自己想要以剑破除的人或事物而已。

有点类似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境界。

剑意,在大殿内逐渐荡漾开来。

空荡子一语中的,“皇上的剑意中带着生机,当是绝佳。”

乐无偿看向空荡子的眼神中露出深深的佩服之色。

他当初是亲眼看着赵洞庭领悟剑意的,这才能知道赵洞庭的剑意因生机而已。没想到,空荡子竟然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点,便是连君天放也不曾做到。

可赵洞庭剑意过处,却是不见有任何一柄剑发出嗡鸣。

赵洞庭缓缓转身,直到再次面对空荡子,在空荡子的后头远处,才忽有嗡鸣声响。

空荡子露出笑容,伸手虚拂,一柄剑铿锵从白玉地面上蹿起,向着他手中射来。

君天放感慨,“前辈内力怕是已经臻至极境。”

隔空摄物,这并非是剑意就能做到的,还需要极强的内力做为配合。

赵洞庭收敛剑意,看向空荡子手中的剑。

这是一柄纯黑的剑,却非铁质,连他也认不出来是什么金属所制。

剑柄和剑身一体而成,只是镶嵌着一枚橙黄的猫眼石,中间一道竖眼金黄,好似深邃眼眸。

空荡子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拂过,轻声道:“湛卢,仁道之剑。”

君天放和乐无偿都是处于震惊之中。

湛卢剑,他们自然认得出来。

便是连赵洞庭,对这柄剑的名字亦不陌生。古往今来,不知道流传着多少湛卢的传说。

这柄剑,乃是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位列十大名剑,又是五大盖世名剑之一。在十大名剑中,仅次于传说中的圣道之剑轩辕剑。

赵洞庭原以为这是传说,没曾想,得遇鱼肠之后,如今竟又是见到湛卢。

湛者,纯净,卢者,漆黑。这柄剑,仿佛通体以漆黑宝石锻造而成,泛着幽幽的黑芒,极为内敛。

但这种黑,却并不让人觉得诡异阴森,反而有种温和醇厚之感。从剑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杀意。

后世再高的冶炼之法,也再炼不出这种夺天地之精粹的剑。

然而,仁道之剑亦是有锋。

空荡子袖袍轻轻在剑锋上拂过,吹毛断发,袖袍跌落。

他这才将剑递给赵洞庭,道:“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这句话,能囊括湛卢的全部传说。

君天放回过神来,惊喜道:“自北宋岳武穆得湛卢,风波亭遇害之后,湛卢不知所踪,不曾想竟是在前辈藏剑阁中。”

赵洞庭本无佩剑,得到湛卢,可谓得一至宝。

轩辕剑早已不知所踪,如今,湛卢堪称天下第一名剑。在江湖神兵榜上,高居第六。

空荡子却并未放在心上,云淡风轻道:“这却也是一挑战藏剑阁的剑客所留。”

较之慕容川那样将鱼肠看作是镇堡之剑,他的心境显然要超然得多。

赵洞庭接过湛卢,入手有些温热。只是刹那,仿佛便和这柄剑有雨雪交融的感觉。

这真正让他相信宝剑认主的说法。

他盘膝坐到地上,郑重将剑放在膝上,沉默了会,问空荡子道:“前辈为何赠剑于朕?”

蜀中军民对天下大势的不闻不问,让他拿捏不准空荡子的态度。他到底是向宋,还是向元?

如空荡子这样在蜀中有着无两声威的人,他的态度,应该对整个蜀中都有着极大影响。

空荡子轻轻笑道:“老夫一介武夫,能为皇上做的,也就这些了。”

赵洞庭微微沉吟,追问道:“那敢问前辈,这蜀中,究竟是何人的蜀中?”

他不知晓蜀中的nèi mu,但他不信空荡子作为蜀中剑神,会对蜀中的情况毫不知情。

相较于湛卢,他更希望得知现在蜀中的官军百姓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然而,空荡子却只是道:“谁得天下,蜀中便是谁的。”

赵洞庭闻言沉默不语。

空荡子的意思,蜀中是不打算参与天下之争,只等望风而倒么?

若是元朝胜了,蜀中便是元朝的蜀中。而若是宋朝胜了,蜀中便是宋朝的蜀中?

这样的话题,君天放和乐无偿两人很是明智地选择没有开口。

赵洞庭见空荡子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知道已经问不出更深的答案,起身准备告辞。刚起身,忽然想起吴阿淼,不得不又道:“若是来日有一名为吴阿淼的小剑客过来求教,还请前辈代为照拂。”

第301章 绿林营(1)

空荡子闻言却道:“老夫剑走偏锋,不想误人子弟。”

赵洞庭便不再说什么,握着湛卢拱手道:“告辞。”

空荡子轻轻点头,“老夫听闻听雨阁阁主北山秋已到蜀中,圣上小心。”

赵洞庭再度拱手,道:“朕已在真仙岩会过听雨阁的人,多谢前辈相告。”

说完,他便带着乐无偿、君天放、韵锦三人下阁而去。

藏剑阁终究是天下武夫瞩目之地,他多在这里逗留一分,便多一分凶险。

从真仙岩遇到晨一刀和那三个听雨阁黑袍高手之后,赵洞庭就已经意识到行踪败露,这趟蜀中之行不会平淡。

在这蜀中,想要他命的,估计也不仅仅只有区区听雨阁而已。

但赵洞庭并不打算就此离开,从他踏上往蜀中的路开始,就注定他不会轻易退却。

他,毕竟是大宋的皇帝。

若是想退,赵洞庭在真仙岩之战后便会离开,不会再来到这藏剑阁。

如此,入藏剑阁只是短短十余分钟,赵洞庭便又离阁。

他不在剑门继续滞留,走出藏剑阁后,便径直下山而去,对周围剑客们的注目不管不顾。

真仙岩三个黑袍刺客刺杀身死,想必,接下来听雨阁的刺杀将会更加势如雷霆。

小雨漫山道。

赵洞庭几人牵马渐行渐远。

藏剑阁顶,晨一刀苏醒过来,忽地大笑不止,大步下楼,到白玉广场上拔出猩红长刀,扬长而去。

这年头,用刀的瞧不上用剑的,用剑的看不上用刀的。晨一刀却是对那些剑客的怒目视若未见。

不入真武,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小剑山上,无数锈剑渐渐被因小雨而去的薄雾遮掩。

空荡子立在藏剑阁顶阁窗前,看着赵洞庭四人下山,嘴里轻语,“雁雨营空千古为大宋镇蜀中……”

剑神空荡子,出自南宋宫廷。

下山路,因有小雨更加难行。赵洞庭四人却是顶着雨势下山,再向西行,绕大剑山。

年关将至,如果不出意料,元朝因会选择年关后大举进攻。赵洞庭已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在蜀中逗留,而嘉定府,他势必要去看看。

只是不知,陈文龙出使大理,如今情况怎么样。

大剑山巍峨高耸,山脚下小溪环绕,溪水潺潺而清澈见底。

偶尔可见数尾小鱼从溪水中逡巡而过,只可惜吴阿淼不再。不然说不得又要跳到溪水中去捞鱼。

赵洞庭抬头看山,低头看溪,远方云雾萦绕,这刹那福至心灵。

他拔出背后湛卢,一剑在旁边青石上刺下数字,“大宋赵昰到此听雨。”

这不是历代南宋皇帝最为衷情的瘦金,而是肆意放达到根本看不出来多少字形的狂草。

“好字。”

乐无偿短短的两个字点评,却是差点让得赵洞庭脸红。

用笔写字,他的字倒也勉强能看,可这用剑写,实在是不称心应手。还好写的是狂草,本无章法,要是写的楷书,那他怕是得被天下人笑话他的字。

成都府路绵州彰明县。

彰明县以茶闻名,茶场漫山遍野,放眼望去,起伏之处都是葱郁茶树,如同绿海。

而彰明县,就在这些茶山的环绕之中。

赵洞庭四人离开藏剑阁后,于第三日的上午到彰明。在彰明县稍作歇息,正午刚过便又离开,准备前往嘉定府。

此时,他们正从茶海中驰马而过。

艳阳高照,给这寒冷的天带来几分暖意。

赵洞庭背后的湛卢剑柄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温和幽幽光芒,那颗猫眼石却是愈发刺目。

“两位前辈,你们说北山秋什么时候会来刺杀我?”

赵洞庭的声音在风中飘荡着。这已是路上他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这句话。

虽然打算维护大宋的威严,做出他丝毫不怕的样子。但赵洞庭心里自然不可能真的不怕。

北山秋是什么人?

他不仅仅是听雨阁阁主,更是江湖高手榜上名列第七的绝世高手。

能以一己之力打造出听雨阁这样的实力,岂是凡俗?

乐无偿道:“皇上,他们已经来了。”

赵洞庭回头看去,有数十骑在后头数百米处,正朝着他们狂奔。剑刃折射着寒芒,分外刺眼。

君天放勒马,定睛看去,却道:“当中有元人,应该不是听雨阁的人马。”

赵洞庭也勒住马。

后头那么多人,跑也没用,迟早会追上来。再者,他也本来就没打算跑。

君天放和乐无偿两人岂是摆设?

他看过去,发现后头的数十骑中果然有人手持着大弯刀。这基本上是只有蒙古人才擅用的兵刃。

赵洞庭吃惊道:“怎的元贼也来掺和了?”

君天放道:“皇上有所不知,蜀中江湖圣地,元朝在这里豢养高手已经多年了。”

这是无法避免的厮杀。

“乐兄保护皇上。”

君天放说出这话,驰马向前迎去,冲向从后头追赶上来的数十骑高手。

南宋有武鼎堂,元朝亦有绿林殿。

豢养高手,这是哪个朝代的朝廷都会做的事。原来的大宋朝廷也同样有武林机构,名为雁羽营,只是后来大战失利,朝廷软弱至极,步步退让求和,雁羽营也在元朝的威胁下被解散。这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雁羽营乃是机密,雁羽营中之人除去少数人外无人知晓。现在的江湖,已经罕有人再说及雁羽营。更没谁知道,空荡子便是当年的雁羽营统帅。

数十骑很快逼近。

君天放长剑横扫,茶树摇曳,数米外一骑惨叫落地。

数十骑微惊,却并不勒马,继续朝着君天放杀来。有十余持着大弯刀的勇士更是欲要绕过君天放,直取赵洞庭。

这却是蒙古人擅用的战术。

南宋之战,不论是小战还是大战,元朝似乎常用这样的战术。

当年元朝假道吐蕃灭大理,其实际战略意义其实也是想取大理,然后从西南方向迂回攻宋。

只是,因为蒙哥在钓鱼城外受伤而死,元朝内众皇子争位,这才导致迂回策略被搁置。

第302章 绿林营(2)

蒙哥死后,连远在欧洲的元朝皇室子孙可都赶回来争夺皇位了,元朝版图的扩张都因此而止。

君天放眼瞧着十余骑过去,却也并不阻拦。

臻至真武境的乐无偿,如今可也不是顶尖高手可以衡量的。

刀剑声响。

马匹交错间,只见得君天放剑漫寒光,归元剑法行云流水,几无迹可寻。数个高手跌落马下。

这也是江湖人士多不擅长马战,若是在马下,君天放的实力还要更甚。

他勒转马头,又往回冲杀。兴许是觉得骑马不便,索性双足立于马背上,青衫飘荡。

乐无偿更是干脆下马,到赵洞庭前面数米处。

那十余骑冲过来,他身形忽动,剑意冲霄,接连将两人连人带马斩下。

这阵仗不及真仙岩时那般惊天动地,却是招招见血。

赵洞庭将湛卢剑拔出来,有些蠢蠢欲动。但想想,还是没有冲上去。

他的性命事关整个南宋,实在经不得他任性。想试试闯荡江湖的味道,但也不能轻易和人搏杀。

乐无偿虽在马下,但速度却不在马之下。斩杀两人后,忽然回转,又追上冲向赵洞庭的几人,飞身而起,长剑划过,数颗头颅落地,鲜血溅起。

赵洞庭没有躲得过去,被血溅到脸上,有些温热的感觉。

这却也让得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只是短短数息时间,十余骑愣是没有能冲到赵洞庭近前,便被乐无偿悉数斩杀。

这些元朝的杀手算不得弱,但绝对也不强。至多也就小元境的境界,还要在赵洞庭之下。

从雷州到蜀中,赵洞庭在这段时间内也已经将下周天的三十六个窍穴全部修得泛出荧光,小元境已是大成。

君天放还在前头和人厮杀。

其中有身手不俗,应该已经臻至中元境的高手。这在江湖上已经能够算是不俗,但在君天放的手下却是如同草芥,接连被斩落下马。

有人调转马头,驰马奔逃。

他们虽然得知赵洞庭等人的行踪,但显然并不知道赵洞庭身边有两个这样的大高手相随。君天放、乐无偿两人留在赵洞庭身边,本来就是极少人才知道的事。

很快,除去数骑逃走,其余的都被君天放斩杀。

青衣剑仙依旧衣袂飘飘,青衫不沾血。

等他回到赵洞庭身边,赵洞庭道:“这些杀手怎么就这样的实力?”

他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的。

君天放道:“这应该是元朝宫廷豢养在彰明的绿林殿供奉。有这样的实力已经算是不差了。”

赵洞庭点点头,恍然。

也是,如君天放、乐无偿这样的真武境强者,整个江湖才有多少?

若是处处都有,那高手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绿林殿的家伙,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踪的。按理说,区区的彰明县绿林殿分堂,总共才那么大猫小猫数十只,不应该有遍布蜀中的眼线才是。

这后头,显然还有未知的黑手在推波助澜。

蜀中疑云密布。

其后数天,赵洞庭四人连过六个县城,便接连遭遇六波袭杀。

巴西、神泉、绵竹、什邡、郫县、江源。

北山秋不见踪影,六县袭击赵洞庭的杀手全是元朝绿林殿的供奉。

元朝大军虽然不至蜀中,但显然已经在蜀中各地都建立起绿林营,收纳好手。

这些绿林营供奉虽然实力大多不是特别出众,较之君天放、乐无偿相去甚远,但也的确给赵洞庭造成不小麻烦。

在巴西县时,他们便学乖了,不再如彰明县的供奉那样大举袭杀,而是藏在城门处偷袭。

幸得君天放,乐无偿两人眼疾手快,这才护在赵洞庭安全。

而在神泉时,这些绿林营的供奉更是不择手段,在他们夜宿客栈时以火箭烧客栈。

君天放、乐无偿两人带着赵洞庭、韵锦楼楼上跳下,在混乱中连斩数十人,杀出重围。

到绵竹,有供奉藏身于县城内各客栈假扮茶博士,在赵洞庭等人茶水中放毒。如果不是赵洞庭自李元秀死后已经养成每每用餐前便用银针试毒的习惯,怕是也已中招。

越到后头,那些绿林营的供奉是愈发的手段下作。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不计手段都要拿下赵洞庭的人头。

不过,赵洞庭他们终究还是闯过来了。

君天放、乐无偿两人斩杀两百余人,连赵洞庭手上,也多了几条人命。

他终究还是被绿林营的供奉接近,然后亲自出手了。

和江湖人交手,这与在乱军之中冲杀又是截然不同的味道,更不同于和武鼎堂的供奉们切磋。

这是并不热血,却杀机弥漫的拼杀。

赵洞庭初步认清楚自己小元境大成的实力到底是个什么斤两。

即便是在绿林营中,这样的境界应该也已经算是不错。

年关夜。

江源南面的新津县。

赵洞庭四人终究还是没能在年关夜之前赶到嘉定府,只能在新津县中度过年关。

但这个年关,过得并不平静。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还挂着花灯,路上行人纷纷。

赵洞庭四人在县城内找到客栈住下,到夜色渐深时,街上的热闹场景才渐渐消去。

四个人呆在客栈里小酌,算是大年夜的庆祝。

再往南,经彭山、眉山、青神三县,就可以到嘉定府,仅剩数百里,只有数天路程。

只要到嘉定府的天仙楼去看看,赵洞庭就功德圆满,可以离开蜀中。

元军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这个时候,他难免也有些归心似箭。

夜深时,他仍然倚在窗口,看着窗外漆黑的街道怔怔出神。

该来的人没来,意料之外的元朝绿林营却是沉不住气一波又一波的上来送死。

那些人呢?

北山秋没有出现不说,还有添香阁等势力,难道他们会没有得知自己来到蜀中的消息?

赵洞庭觉得不太可能。他到蜀中,这在各大势力中绝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他想不明白,添香阁等怎么会能忍到现在还不出手。

第303章 高手迭出

而就在他发怔的时候,客栈外漆黑街道上,有近百人向着客栈围拢而来。

是的,近百人。

赵洞庭捕捉到些微响动,眼神微冷,嘴里轻声道:“真是不怕死。”

他走回到床边,拿起火qiāng,再回窗口,往街道上放了一qiāng。

对面店铺门前的两个灯笼其中右边那边应声而灭。

街上有人低呼。

赵洞庭又开一qiāng,仅剩的那个灯笼也被灭掉。

原本就极为昏暗的街道登时更暗几分。

君天放、乐无偿、韵锦三人也在赵洞庭这间房里,君天放在这样的情况下持剑从窗口往下跳去。

很快便有惨叫声起。

夜色中,偶尔可见得君天放的身影在大街上掠过,速度极快。

而他的剑光,还要更快。

赵洞庭瞧着,心知这些杀手应该又是绿林营的人。若是听雨阁,整体水平较之这些绿林营供奉要高些。

就在这时,忽听几声箭矢破空声响。

赵洞庭忙蹿到窗口旁墙壁后面。

数支箭矢几乎擦着他的头皮,从窗外射进来,直接射入房间的顶上房梁,发出噔噔的响声。

乐无偿拂手将房间内的油灯灭掉。

紧接着,便有数人从窗外掠进来。

他们的实力显然不仅仅止于小元境,若是小元境,不至于有这般轻功,掠上二楼,只是几息时间。

赵洞庭拔剑便刺向最先那人。

湛卢纯黑的剑身在夜色中恍若无物,以肉眼根本很难辨别。

但是这人却是听声辨位,人还未落地,剑影拂过,将赵洞庭的湛卢挡住。

一道极强的力道顺着湛卢蔓延到赵洞庭手臂上,竟是让得他整个右臂微微发麻。

“高手!”

赵洞庭瞬间意识到自己难以是这人对手,往后滚去。左手持qiāng,一qiāng瞄也不瞄,向着窗口发射。

qiāng膛处有火星闪现。

窗口有一人应声而倒。

但跃进窗口的却是足足有五六人,其余几人都看到火星,向着赵洞庭扑来。

赵洞庭心神有些恍惚,竟是感觉到自己瞬间被剑意覆盖。

这些杀手中有人已领悟剑意。

他只是将刺到近前的一剑拨开,就招架不住,湛卢脱手而出。

幸得这时乐无偿杀到,一剑上提,将数柄刺到赵洞庭面前的剑尽数拨开。

叮叮当当的连响。

赵洞庭背后寒毛直竖,刚刚那些剑,俨然离着他的脑袋只有数寸。

如果不是这些人以为志在必得,没有将内气释放出体外,说不得他这个时候已经归西。

这是绿林营的人?

他仓促再往后退,心头闪过疑惑。

这些人的实力要胜出绿林营的人太多,不太像是绿林营的人。

而让赵洞庭吃惊的,还在后头。

乐无偿和这些人眨眼间交手数招,以他真武境的实力,竟是未能斩杀其中任何一人。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还在且战且退。在他正面一人,剑光如瀑,几乎连影子都瞧不真切。

他大概就是刚刚释放出剑意的那个人,实力竟然较之真武境的乐无偿还要强悍。

旁边几个黑衣人都沦为陪衬。

有剑气偶尔从赵洞庭身侧掠过,直让得他心惊胆颤。

这几人绝不是绿林营的人,他出口惊呼,“北山秋?”

但并没有人回答他。

屋内剑气纵横,桌椅崩裂倾倒。

韵景握着赵洞庭原来的那把剑,站在床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乐无偿满脸凝重,眼中惊讶,艰难抵挡数十招后,终究是招架不住,对着窗外大喊:“君兄!”

他面前的这个人实力就要在他之上,还有四个实力也臻至大元境的高手相助,他实在力有未逮。

内力有大元境境界的高手,实力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较之慕容川之流,相去不远。

也幸的是乐无偿突破真武境,要不然,怕是早已饮恨。

赵洞庭释放剑意,全神贯注防范着剑气,捡以湛卢剑进行抵挡,连开qiāng的机会都没有。

仅仅是挡住两道剑气,便已是让得他身受重创,嘴角溢血。

真武境强者的剑气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挡得住的?

如果不是乐无偿在前面抵消剑气的绝大部分威力,以这黑袍人的实力,一道剑气,就足以让赵洞庭身死。

真武境强者斩杀小元境的赵洞庭,真是如同踩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窗外街道上惨呼声更急,十余息,君天放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窗外,如大雁归巢,飞掠进来。

“废物!”

为首黑袍人低骂,在这瞬间剑势突变,更是如同狂风骤雨般狂烈。

旁边四个黑袍人的攻势也是陡然间变得更为猛烈。

拼命了。

乐无偿浑身粗布衣鼓荡不休,但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被为首黑袍人一剑刺在左肩,闷哼后退数步。

“放肆!”

君天放见状大怒,持剑直刺为首黑袍人。

黑袍人却是掠身到窗檐处,“就凭你,也敢说我放肆!”

从这句话里边,他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除去高手榜排名最前的那几人,谁还敢对君天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北山秋!

他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挑的时机还这般好,用绿林营的人做了炮灰和投石问路的石头。

乐无偿强行提气,再挡四个大元境的听雨阁杀手。

君天放神色微凛,身影眨眼掠到北山秋近前,和北山秋厮杀起来。

剑光满室。

“操!”

赵洞庭愤愤低骂,这时候没得剑气威胁,将湛卢剑放到旁边,举qiāng便射。

这可是大杀器。

qiāng响。

又是一个黑袍人闷哼而退,然后坐倒在地。

另外三个黑袍人大惊,“这是什么?”

他们之前从窗口掠进来时,虽然看着一个同伴被赵洞庭用qiāng打死,但却也并不知道这是qiāng,只以为赵洞庭手里是拿的gong nu之类。刚刚赵洞庭开qiāng的瞬间,这被qiāng击中的黑袍人有用剑抵挡。

他们都对自己的实力有极强自信,满以为自己的剑能挡住任何gong nu,可怎能想得到赵洞庭的qiāng威力要比gong nu大无数倍。光是子弹的速度,便远非箭矢的速度可比。

第304章 一枪建功

所以,他失手了。

剑光划过,没能挡得住子弹。

莫说是大元境,便是真武境的高手,想要挡住子弹也不容易。

乐无偿压力稍减。

但他到底还是被北山秋重创,剑气入体,实力大减。剩余的三个黑袍人也让得有些左支右绌。

其中一黑袍人得以掠过他,杀向赵洞庭。

“皇上!”

始终都处于极为紧张状态的韵锦在这刻大呼,竟是迸发出极大的勇气,向着赵洞庭跑来。

赵洞庭又是一qiāng。

可是,有防备的黑袍人却是在他开qiāng时突然扭转身形,避让开去。

他持剑,两步接近赵洞庭,剑尖直刺而下。

赵洞庭被浓浓的死亡危机笼罩。

而就在这个瞬间,却是有一剑忽从窗外闪烁着些微寒芒,爆射进来。

剑过无声。

连交手中的君天放、北山秋两人都完全没有预料。

杀到赵洞庭近前的黑袍人怔在原地,剑尖离着赵洞庭不过两寸,却再也无法寸进。

一剑破喉。

又一人从窗外掠进来,穿着粗布衣,如同农夫,但身形却是极快。

那剑刚刚穿透到室内墙壁上,他的身形便也已掠到墙边,瞬间将剑拔出来,然后杀向和乐无偿搏杀的两个黑袍人。

人还未至,剑气先到。

一黑袍人胸膛绽出血花,闷哼倒地。

乐无偿脸色惨白,得到喘息机会,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仍是抽身而退,到赵洞庭前面。

刚掠进来这人几步便到仅剩的那个黑袍人面前,剑拢寒光,一瞬便是十余剑。

位列大元境的黑袍人竟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只是挡住数道剑光,便已是身首分离。

一颗头颅翻滚着抛上天,然后尸体才倒。

原本以为大事可成的北山秋大惊失色,掠到窗外,带着无尽愠怒,“是谁?”

他不敢继续留在房间内,因为这人明显也是个真武境高手。

君天放追出窗外,剑光继续笼罩向北山秋。

刚刚连斩两个黑袍人的真武高手立在原地,看向窗外,“破军学宫……泷欲。”

破军学宫!

这在江湖上确实是个极为神秘的地方。以往偶尔有破军学宫高手出世,个个都是登峰造极的大高手。

赵洞庭曾从乐无偿的嘴里听说过破军学宫这个和鬼谷学宫齐名的武道学宫,这刻也是惊讶。

绿林营出现了,听雨阁北山秋亲临,如今破军学宫也出现高手。

北山秋势必是站在宋朝对立面的,那么,破军学宫呢?

如今泷欲出手相助,破军学宫应该是帮着自己的吧?

可赵洞庭又隐约觉得事情并不这么简单。若是破军学宫有意帮助宋朝廷,为何不派遣高手前往平南?

他缓缓抬起qiāng,瞄准北山秋。

不过北山秋已有防备,在和君天放的搏杀中身影腾挪闪动不止。

以赵洞庭现在的qiāng法,实在是没把握打中他。

而就在这时,泷欲也掠出窗外,向着北山秋攻去。

“没想到破军学宫竟然也做了宋朝廷的走狗。”

北山秋心中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匆匆说完这句话,人已是飘身而退,往街道下落去。

君天放不愿就此放过他,轻功号称无敌的他身形更快,如影随形,掠过北山秋,竟是率先落到街道下面,而后持剑往上直刺。

这一剑极为凌厉,连站在房间内的赵洞庭都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剑气。

客栈墙面迸裂。

隐约可听得有人心痛的哭嚎,大概是客栈的老板,但缩在客栈里面没敢出来。

客栈里此时虽然住这些人,可谁敢出来看这样的热闹?

要知道,连街道上的绿林营高手可不敢上来掺和真武境高手的对决。

白鹤冲天。

赵洞庭自然认得出来君天放的这招剑势。

归元剑法三十六,一剑强过一剑,白鹤冲天已是第三十二剑,可想而知威力有多么强横。

而且这招,最是适用于以下搏上。

“哼!”

而面对着能开山劈石的一招,北山秋却只是微微冷哼。

他身形在空中扭转,脑袋向下,一剑拨开君天放的剑,在瞬息间落地。剑尖点在地上,微微弯曲,他便借着这些微力道又飘身而起,双脚稳稳落在地上,可谓潇洒至极。

两人在街道上又是拼杀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街道上灰尘弥漫。

剑气纵横下,周边的商铺全部遭了殃。

这还是两人对内气的掌控已达到极高的境界,很少有外泄。若是全力施展一剑劈房子,怕是连商铺都得被他们给劈塌。

泷欲掠到下面也加入战团。

他的剑并不显眼,也无光芒,在这夜色中竟也是瞧不真切。

而看他的剑法,当属于工剑,有板有眼,有迹可循,却是威力极强。

赵洞庭站在窗后,始终端qiāng瞄着北山秋。

君天放不愿意放北山秋走,他更不愿意。有个江湖榜排名第八的强者始终惦记着自己的性命,这绝对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但北山秋终究是绝世强者,即便是被君天放和泷欲围攻,短时间内也并未露出颓势。

他的实力,较之君天放、泷欲都好似还要强上那么些许。

赵洞庭始终没有等到机会。

时间仿佛在这刻定格,每分每秒都流失得极为缓慢。

街道上灰尘扬得越来越高,剑气纵横间几乎已看不清三人的身影。

绿林营仅剩的数十人围拢上来,却也不敢靠得太近。

乐无偿左肩受创,实力受损,没有再上去掺和。吞服下丹药后在原地盘坐疗伤。

韵锦轻咬着红唇,在旁边担忧看着。

大概过数分钟,北山秋估计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忽地从战团中撤出来,飞身往旁边的商铺屋顶掠去。

虽然君天放的轻功要胜过他,但也没胜多少。身影紧跟着掠出来,终究还是差着北山秋数米。

泷欲更是还要落后两米。

到真武境,身形已是快得让人咋舌。

不过这个时候,赵洞庭的qiāng响了。

第305章 北山秋死(1)

他这把火qiāngdàn jiā里能容六发子弹,现在是最后一颗,是以他始终都没有轻易开qiāng,直等到现在。

他没想着能够一qiāng干掉北山秋,只求能够微微拖延住他就好。

但事情总是常常出乎意料。

北山秋刚刚和君天放还有泷欲大战,全神贯注,哪里还记得赵洞庭的事?

虽然刚刚赵洞庭显露出武学功底,但也只是区区的小元境而已。这样的境界,自然不被真武境放在眼中。以至于连带着,连他手里的火qiāng都被北山秋无意识的忽略了。

此时他的脑海中只知道君天放和泷欲对自己有威胁,根本没有想过赵洞庭。

终于寻得空隙甩开君天放、泷欲两人掠上屋顶,正可谓是他心神刚刚放松的时候。

赵洞庭这qiāng,无形之间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正是夜色深沉的时候,子弹更难防范。

地利,北山秋就在他对面的屋顶上,和活靶子无异。

人和,下面还有君天放和泷欲两人在追,吸引北山秋的全部心神。

于是,赵洞庭这一qiāng取得了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效果。

子弹迸射出qiāng膛,直直向着北山秋而去。虽然子弹速度不及音速,但也是高亚音速级别了。

北山秋听到qiāng响的瞬间,倒是恍然想起赵洞庭的这件大杀器来。他刚刚落足屋顶,身手再强,却也来不及在这短短的瞬间再往旁边闪去。

所幸他是大高手,对气机有种远超常人的敏锐力。

他回身,撩剑,一气呵成。

叮的声响。

在赵洞庭的瞠目结舌中,这一qiāng竟是被北山秋用长剑给挡住。

但北山秋心里,却是比赵洞庭还要吃惊无数倍,简直是泛起惊涛骇浪。

他感觉到有股极强的力道顺着剑身蔓延到自己的右臂上,瞬间让得他整个右臂都麻木起来。

这是什么gong nu?

北山秋自然有以剑挡gong nu的实力,甚至能够不费吹飞之力。但子弹的威力,却是要比gong nu不知道大多少倍。

子弹可是高亚音速啊,gong nu射出的箭矢能够有这么快的速度么?

而速度,也决定着动能。

北山秋如果全力施为,或许是可以挡住子弹也说不定。但可惜,他根本没敢想过世界上竟然能有火qiāng这种东西。

以格挡gong nu的力气挡子弹,他怎么能不吃亏?

右臂酸麻不止,连他体内的内气都稍稍凝滞。这让得他手中的长剑脱手,跌落在地。

而仅仅是这两息不到的时间里,君天放已经是掠上屋顶。

他长剑抖出几朵剑花,向着北山秋胸膛的几处要穴刺去,虚实相交。

北山秋顾不得惊讶,连忙往后退却。

可这个时候,泷欲也已经掠上来,将他的后路挡住。

北山秋再度陷入两个同级别高手的围攻之中。

真武境在江湖中近乎于无敌,但前提,是不面对和自己同等境界的高手。

北山秋这下是真正慌了。

他是剑客,纯正的剑客。再没有剑的情况下,实力自然是消弱不少。

他本来也可以用内气再将屋顶上的剑席卷起来,可君天放、泷欲两人攻势如潮,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君天放归元剑行云流水,剑光牢牢将北山秋笼罩在内。屋顶瓦屑纷飞,爆射而出。

泷欲出招不如君天放那般快,却往往是能寻出空档,势大力沉。

这让得右臂还在发麻的北山秋很是有些狼狈。

忽地,君天放一剑洞穿他的发髻,让得他些微灰白的头发全然披散下来,如同疯魔。

北山秋大惊。

泷欲很准确地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向北山秋的胸膛。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除去气劲极强之外似乎再无其他的亮点,但实际上,杀机却是笼罩北山秋全身。即便北山秋挡住这一剑,泷欲也可以有无数种后招衔接而上。

仓促间,北山秋低头躲过君天放的又一剑,左手向着泷欲的剑锋抓去。

他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够po jiě泷欲的攻势,让他无法再衔接出下一剑。

“嗯。”

当剑锋被手掌握住时,北山秋痛哼。

泷欲也是真武境强者,内气雄浑之极,他的剑,哪里是那么轻易便能够被抓住的?

北山秋手掌滴血。

君天放剑势忽变,又是一剑上撩,斩向北山秋握剑的左臂。

北山秋连忙撤手,继续后退。

可就在这时,泷欲右手忽然松开剑柄,继而一掌重重打在剑柄上。

“啊!”

北山秋四根血淋淋的手指头落地。

真武境也是人。

这个年代的武学虽然已是神乎其神,但想要将人变成如绿巨人那般刀qiāng不入,还是不太可能的。

幸得北山秋的浑身造诣多在剑术上,此时左手被废,倒也不至于折损多少实力。要是能寻得灵丹妙药,他要再重至巅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显然再没有去找灵丹妙药的机会。

泷欲身随剑动,在长剑斩落北山秋四根手指头的瞬间,又将长剑握住,继续往前刺去。

这一剑,却是有进无退,气势无两。

连旁边君天放如满天星光般肆虐的剑芒都似乎被泷欲的这一剑盖住。

北山秋深邃的瞳孔中都是这一剑剑芒。

而后,他眼中神采忽然顿住。

他挡住了君天放白驹过隙般的十余剑,却终究没能挡住泷欲的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

长剑穿胸而过。

莫说是真武境,便是真有那极境者,被长剑穿胸而过,内气紊乱,也没有多少可能还能够活。

一剑,北山秋陨。

新津县注定要在江湖中蹿起名头,因为江湖榜排名第八的北山秋死在这里。

没多少人知道他听雨阁阁主的身份,但这个江湖榜第八,已经足以让他在江湖上拥有偌大的名头。

赵洞庭在夜色中没能看到泷欲的长剑刺入北山秋的胸膛,但看到北山秋的尸首倒地,然后轰然滚下屋顶。

他重重松口气。

有真武境强者死了。

那些绿林营的高手大惊,不敢再留,纷纷隐去。

第306章 北山秋死(2)

君天放收剑,飘然从对面屋顶掠到赵洞庭面前来,道:“皇上无碍吧?”

赵洞庭道:“没事。”

他觉得自己命还是挺硬的,虽然吓得不轻,但总算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北山秋死,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听雨阁这个麻烦了。

他看向还立在对面屋顶的泷欲,道:“多谢泷欲前辈出手相助。”

“皇上亲至蜀中,破军学宫自当护得皇上安危。”

泷欲语气平淡,说完这句,身形忽动,却是在屋顶上几个起落,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了。

走了?

赵洞庭有些发懵。

他感觉自己身为皇帝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救了皇帝,不说进来邀功请赏,总得进来聊几句吧?

赵洞庭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身份真是太鸡肋了,对这些江湖高手好像根本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他砸吧砸吧嘴,不满道:“我还要很多事想要问你呢……”

但显然,泷欲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或者说,破军学宫不想和他牵扯过深。

赵洞庭收回目光,看向君天放,道:“君前辈,他这是几个意思?”

君天放也是有些尴尬,道:“可能……可能是他不想和皇上过于亲近吧!”

赵洞庭这个皇帝身份,让得许多人趋之若鹜,但同时,却也让许多人如避瘟神。

他喃喃道:“既然不想和朕过于亲近,又来救朕做什么?”

破军学宫的态度,和空荡子的极为相似,这让得他有些琢磨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想法。

难道整个蜀中之地的势力都只想明哲保身么?

不过眼下来看,破军学宫起码不是敌人。

君天放又掠回对面屋顶,将北山秋的剑捡起,又到街道上,然后提起北山秋的尸首再度上楼。

赵洞庭看清楚北山秋的长相,很平凡。只是人虽然死了,但眉宇间却好似还有着很深的戾气。

这让得赵洞庭有些不解。

就算是为钱,也不应该有这么深的戾气吧?难道是因为听雨阁以前折损的那些杀手?

他对北山秋的尸首自然没什么兴趣,看向北山秋的长剑。

这柄剑剑身不如湛卢漆黑纯净,但也是柄黑剑,篆刻着许多奇异纹路,看起来便知道已有许多年头。

在剑柄下,篆刻着两个工整的字,如同甲骨文,却又有些不同,像是春秋时期的文字。

赵洞庭还没博学到无所不知的地步,问道:“君前辈,这是什么剑?”

他看得出来这剑不凡。再者,以北山秋的身份,想必佩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英雄配美人,宝剑配英雄。真武境强者的佩剑能够差到哪里去?

君天放的春雪,位列神兵榜第六十九。再有乐无偿的工布,虽没被列入神兵榜,但也是江湖难得的神兵利器。

而北山秋,排名可还要在君天放之上。

君天放甩手将北山秋的尸首又抛落到大街上,抬抬手中的剑,道:“此剑,名为宵练。”

赵洞庭并没有惊讶,只是大喜,“原来是宵练。”

他上辈子没有听说过宵练,可在江湖神兵榜上却看到过宵练这个名字。排名五十四。

君天放又道:“古传刺杀圣剑有三,上品含光,中品承影,下品宵练。含光白昼无形有影,承影傍晚无形有影,宵练夜色无形有影。只是含光在江湖中已早不见消息,承影……”他微微皱眉,“承影好似就是泷欲手中的那柄剑,这柄宵练,已是杀剑中难寻的神兵了。”

说着,将剑递给赵洞庭。

赵洞庭接过剑,抖出两朵剑花,发现果然看不清楚多少行迹,在夜色中几若无物。

这简直就是古时候的隐形技术啊!

他的湛卢虽然通体纯黑,但在些微灯光下,都会露出行迹。很难想像,宵练怎会有这样的神奇。

大概也是炼制宵练的金属有关吧!

只是不知道,能在白昼中都无形的含光是以怎样的金属炼制而成。

想到这,他不禁是忽地怔住。

吴阿淼的那柄剑……

赵洞庭当初偷看吴阿淼的剑时,也只是将剑柄拔出来,没看到剑身,便没有再去细看。

莫非……

他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难道吴阿淼还真的能傻到背着柄没有剑身的剑装腔作势不成?

他随手将宵练放到旁边,心中却已是想好要将这柄宵练赐给谁。

有湛卢在手,他自然是不再需要宵练这柄剑。而且,宵练这柄剑也未必适合他。

夜色愈发深沉。

赵洞庭、君天放两人盘坐修行。

街道上,有士卒涌上来,将那些绿林营高手的尸首和北山秋的尸首抬走。

赵洞庭、君天放两人也没有去管,君天放只是将室内的几具黑袍人尸体也抬手扔了出去。

到现在,听雨阁阁主北山秋死,下面大元境的高手也被灭掉数个,听雨阁应该是没有再兴风作浪的本钱了。

只是遗憾的事,终究还是没能弄清楚北山秋为何这么执着地要取赵洞庭的性命。

翌日清晨,赵洞庭赔给客栈老板些银两,四人继续往嘉定府而去。

接连四天都在赶路中度过,途径彭山、眉山、青神四县,终于是快到嘉定府。

赵洞庭本来还想去鬼谷学宫瞧瞧,但眼下显然已经再没有那个时间。

这四天里,泷欲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始终没有再露踪迹。

他显然打定主意不想和赵洞庭牵扯过深。

而绿林营的人,也不知为何,没有再上来送死。

下午约莫四点左右,四人到嘉定府。

嘉定府做为中都督府,又是军事重地,气象自是不俗。

且不说别的,光是城墙,便只有成都府能够相比。而且这里还有丰远监,负责督造铁钱。

能够有这样重要的部门,可想而知嘉定府在成都府路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白马七军中的龙游军,便是驻扎在嘉定府。

然而,赵洞庭四人从城门入,却只看到懒散的士卒,和成都府无异,并没有见到想象中军容齐整的白马军。

第307章 百花第二

当年闻名天下的蜀中白马军,好似已尽数在蜀中消失了。

城内行人熙熙攘攘,有的牵着马,有的挑着担,有的行色匆匆,很是热闹,还有着年的味道。

赵洞庭到蜀中这么多天,却不见官府中有任何官僚来见,对这里的军队已是不抱希望,拽住一个行人问清楚天仙楼在何处,然后四人直往天仙楼而去。

天仙楼早早就在朝廷中安插眼下,纵是龙潭虎穴,他却也是要去探一探。

既然天仙楼这么关心南宋朝廷的情况,那便说明,天仙楼绝不仅仅只是青楼这么简单。

天仙楼很出名,以至于几近只要是嘉定府人就都知道天仙楼的所在。

天仙楼很大,大到光是铺面就占据半条街。

赵洞庭到得天仙楼下时,也不禁是为这嘉定府最大的烟花之地而感到惊讶。

天仙楼的招牌横挂在街上,旁边楼宅上绫罗遮窗,分外迤逦。

大门足足有五个铺面那么宽,即便还是白天,往门内走去的客人已是络绎不绝。

外头并没有女子站着,但当龟公将客人领进去后,便立刻会有许多身穿薄纱的美妙女子蜂拥上来。

这是实在……人间天堂?

传说中的英雄冢大概就是这种地方。

如此多的妙龄女子,软香在怀,再坚强的百炼钢也可能被融化成绕指柔。

从排面上来说,天仙楼无疑已经领先这个年代的许多青楼太多。

饶是上辈子见过不少声色犬马场所的赵洞庭,也不得不承认,天仙楼确实……是个很有排场的青楼。

韵锦的俏脸忽地有些晕红起来。

赵洞庭注意到这幕,轻声道:“乐前辈你和韵锦现在这里等着,我和君前辈进去看看。”

“好。”

乐无偿点头。

赵洞庭带着君天放径直往天仙楼里走去。

有龟公迎上来,热情洋溢,“两位客官里边请咧!”

只是他眼中难免有些惊讶,毕竟,赵洞庭的年纪实在太小。哪怕是在这个年代,也很少见到像赵洞庭这般年纪便来青楼寻乐子的。但开门即是求财,龟公自然也不会将他拦着。

赵洞庭淡漠点点头,施施然走到天仙楼里面去。

才到门口,便可以闻到里面飘出来的彩香、酒香和脂粉香。

此时楼下大堂里已是坐着不少食客,这些多是来听曲吃饭的,但仍是显得有些空旷。

天仙楼太大了,大得像座府邸。

正门正对的是极大的屏风,得有近百米长,上面画的赫然全是些朦朦胧胧的chun gong tu。

赵洞庭喃喃感慨,在这个年代能够将青楼做到这份上,天仙楼的主人也算是商业奇才了。

除去以前的宫廷教坊司外,大概民间很难再寻出这样的烟花之地。

屏风的后头透着光亮。

赵洞庭和君天放刚走到里面,便有老鸨带着姑娘们迎上来,扑面而来的是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些姑娘们的笑容看起来也好似是发自内心,估摸着连笑容都受过专门的训练。

老鸨年约三十,风韵犹存,颇为丰满。走路时晃晃悠悠的,真让人担心她那花肚兜会兜不住她的本钱。

浓郁适宜,刚好能添几分风情的香水味飘荡到赵洞庭的鼻子里。

这让得赵洞庭凭然对这老鸨生出几分好感。涂香水都这么在乎别人的感受,显然是个讲究人。

“两位……”

老鸨到赵洞庭和君天放面前却是有些愣住,因为这一老一小的组合实在是有些诡异。

愣住足足两秒,笑容才又在她的脸上绽开,“两位客官是大堂用膳、包厢听曲,还是……?”

她最后这个“还是……”显然余音缭绕,带着任何哪个男人都懂的意思。

君天放眉头微皱,自是不会说话。

想他堂堂剑仙,要不是陪着赵洞庭,断然不会到这样的烟花之地来。这显然并不符合他的档次。

哪个江湖闻名的绝世强者会到青楼里找乐子?

江湖中竟是仙女、神女、圣女什么的,档次不比青楼女子要高得多?

来青楼的,多是些寻常富贾之家,或是不太上得台面的膏粱子弟。

赵洞庭道:“一个最好的雅间,再要两个最漂亮的姑娘。”

老鸨止不住又愣了。

这一老一小,到底是谁带谁来找乐子呢?

想她在天仙楼也有十余个年头了,还真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怪事。

她瞪大眼睛,“一……一个雅间?”

她倒也不是没见过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毕竟这个年代连娈童都很盛行,但是这个年龄差的……

赵洞庭道:“有问题?”

老鸨勉强挤出笑脸,“没、没问题,两位贵客楼上请,楼上请。”

长得瘦小如柴的龟公脸色也是古怪,但还是堆满笑容,带着赵洞庭和君天放到楼上天字丁雅间里去。

“两位客官稍带。”

龟公并没有进门,在门口打开门,便就告退。

君天放跟着赵洞庭走到雅间里面,里面以红色为主色调,很是暧昧。

这让得君天放的脸色也是有些古怪起来,“皇上,咱们要最漂亮的姑娘做什么?”

赵洞庭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天仙楼中的偌大院落看去,“样子总得做足。”

天仙楼是四合院样式,在四栋宅子的中间,院落怕得有数千个平米,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无数。可以见到有许多客人正带着自己心仪的姑娘在院落中散步、听曲、喝酒。当然也有上下其手的。

这个年代男女观念很重,但青楼这种地方得排出。相反,这种地方异常的开放。

等不多时,赵洞庭的雅间外便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赵洞庭淡淡道:“进来。”

有两个穿着长裙的女子走进来,飘带及地,恍若仙女。

赵洞庭怔在当场,这两个女子一个纯白长裙,一个纯紫长裙,纯白那个,却是颖儿。

颖儿见到赵洞庭也是怔住,然后眼中便忽地有泪光弥漫。

紫裙女子瓜子脸,桃花眸,长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是还要更甚颖儿几分。

第308章 必取蜀中

她虽然并未露出笑意,但好似媚骨天生,便是这么悄然站着,也能酥化人的骨头。

赵洞庭为颖儿吃惊,也为这紫裙女子吃惊。在他见到的诸多女人中,唯有张茹能够和她媲美。

对视过后,紫裙女子将门掩上,双手捏兰花指搭在腰间施礼,“玲珑香见过皇上、剑仙前辈。”

她的腰肢也是不盈一握,仿佛刮起微风,便能将她的腰肢给吹折似的。

玲珑香。

赵洞庭听到这个名字,不再惊讶于她的美色。

百花榜第二,能够得评姿色和巫山仙子不相伯仲的美人,当有这样的美艳。

同时他也忽然明白,大概百花榜上的魁首巫山仙子,应该说的就是张茹了。只是大概因为张茹长居闺中不出,是以连百晓生也没能知晓她的名字还有她的家室。或许,是在哪里无意撞见,惊为天人的也说不定。

而对于玲珑香识出自己和君天放的身份,赵洞庭也同样不感到惊讶。

天仙楼若是连这点消息都弄不到,那他们不可能有本事将探目给安插到宫里去。

让他惊讶的,是玲珑香竟然是添香阁的人。而且,她竟然还会带着颖儿来见自己。

看玲珑香年岁和颖儿相仿,兴许还要小些,难道她会是添香阁的幕后主人?

这种可能性自然是不大的。

她带颖儿来又是什么意思?巧合?还是打算开诚布公?

赵洞庭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个念头,而后才道:“玲珑姑娘不必多礼。”

玲珑香微微露出笑容,更是媚意大增,让得赵洞庭的心里都不禁突了突,“皇上是来接惠妃娘娘回宫?”

赵洞庭淡漠冷笑,“此话何意?”

玲珑香桃花眸中也有着些微笑意,道:“皇上故意放惠妃娘娘出宫,不是想探出我们添香阁么?皇上少年老成,深谋远虑,我们添香阁,知罪了。”

赵洞庭微微怔住。

他来之前,想过添香阁的很多种对策。或许,会鱼死网破,或许,会打死不认?

但他的确没有想过,添香阁会如此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对安排细作之事毫不抵赖。

回过神来,他脸色微冷,道:“知罪?呵呵,你们是笃定朕没本事治你们的罪吧?蜀中,如今可不是朕的蜀中。”

玲珑香不语,算是默认。

赵洞庭又道:“你们真的舍得放颖儿和她家人离开?”

玲珑香道:“若是皇上能够息怒,惠妃娘娘以后和添香阁再无瓜葛。”

赵洞庭撇撇嘴,“她是你们的细作,你又如何知道朕会愿意带她离开?”

玲珑香笑道:“皇上若是无情之人,留下我们添香阁安排在宫内的细作谁的命都可以顺藤摸瓜摸到我们添香阁来,何必大费周章的等我们的人接走惠妃娘娘呢?玲珑香虽不是聪慧之人,却也看得出来皇上对惠妃娘娘情深意重。”

赵洞庭不置可否。这个年代科技落后,可并不代表聪明人就不多。

真要是玩脑子,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可以轻松玩死他赵洞庭。

他点点头,不在虚与委蛇,问出自己最想问的话,“你们添香阁为谁探情报?”

玲珑香道:“为蜀中近百万黎民百姓。”

又是为百姓。

藏剑阁、鬼谷学宫、破军学宫帮助他赵洞庭,好像都是这个理由。

赵洞庭心里泛起微微冷意。

蜀中的背后,怕是有张大手。而这张大手,已经掌握蜀中的绝对势力。

他意味深长道:“希望你们真是为这蜀中的百姓才好。”

玲珑香又是施礼,并不答这话,和空荡子、泷欲的态度如出一辙。

赵洞庭很明白,自己想要从她的嘴里问出来主掌蜀中的人到底是谁,怕是不太可能了。

他也没打算再追问,此趟蜀中之行,能够探知蜀中的这些情况,他已经是心满意足。

蜀中有人欲称王,或者,静待天下平静,继续坐镇蜀中。

可让他微微疑惑的是,鬼谷学宫的态度。

秦寒出山相助,难道也是“蜀中王……”的授意?还是真的如他所说,谷中有大能看出来赵洞庭有帝运?

蜀中,真的如团迷雾。

赵洞庭此趟蜀中之行,虽然隐约对蜀中有所猜测,但终究还是没法将这团迷雾彻底拨开。

见着玲珑香不再言语,他知晓继续留在天仙楼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说到底,人家压根没有将他的皇帝身份当回事。他要想在这里施为,几乎没有可能。

赵洞庭可不信天仙楼中没有高手。

他看向颖儿,道:“颖儿,随朕回宫?”

颖儿泪如雨下,重重点头。

她被人带回到天仙楼中后,有人问过她为何会离宫,她什么也没说。只想留在这里等待红颜老去,却是怎么也没有想过,赵洞庭竟然会到这里来寻她。

虽然从玲珑香的话里她也明白,赵洞庭是用她做饵,但这仍旧让得她对赵洞庭大为感激。

若是皇上不在意她,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天仙楼接她的。

玲珑香微笑道:“恭喜皇上、惠妃娘娘重聚。”

赵洞庭道:“不用,希望你告诉你背后的人。再安排细作到宫内,朕查一个,杀一个。”

他的杀意在这刻瞬间迸发出来。

玲珑香花容微怔。

大概,她也将赵洞庭当成小孩子看待,从没想过,以赵洞庭的年纪,竟然会有这样的杀气。

赵洞庭不再说完,牵起颖儿的手,带着颖儿往楼下走去。君天放背剑走在旁边。

到天仙楼的门口,已有两个中年一男一女微垂着头在门口等着,看起来和寻常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

颖儿小跑过去,脸上还有泪水,“爹、娘,咱们离开这里。”

颖儿的父亲、母亲都是抬起头,眼中有着希翼神色,“咱们可以走了?”

自从在颠沛的路上被添香阁的人带来这里以后,他们便长居蜀中,再也没有能离开过。

颖儿重重点头。

玲珑香跟在赵洞庭的后头,轻声道:“添香阁恭送皇上。”

第309章 元朝鹰爪(1)

她说的是添香阁,而不是她自己的名字。显然,这句话是代表着添香阁说的。

赵洞庭没做任何回应,带着颖儿和她父母径直走出大门。

乐无偿和韵锦还在外头等着,见到赵洞庭和颖儿出来,韵锦跑过来,有些惊喜,“颖儿!”

颖儿轻轻点头,“韵锦妹妹。”

在宫中,她们已经是很好的姐妹。可因为添香阁的事,颖儿难免觉得有些愧对她们,尤其是赵洞庭。

不过赵洞庭来到天仙楼接她,已经是让得她甘愿将这条命奉献给赵洞庭都好,是以也将这份愧疚化为感激深深压在心里。她知道,自己作为细作,赵洞庭却还选择带自己回宫,这需要多大的魄力。

大概以往的任何哪位帝王,都绝不会如此做。

帝王身边是容不得任何奸细的。

只是她并不明白赵洞庭的想法。赵洞庭想的是,颖儿都已经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怎还会背叛自己?

如果颖儿真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她完全可以继续在宫中隐藏下去的。谁也不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一行七人牵马走出天仙楼所在的大街。

赵洞庭回首再看了一眼天仙楼的招牌之后,便不再回头。蜀中这个地方,他迟早要弄明白。

到嘉定府临近城门的街道旁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到房间里,君天放道:“皇上,明日君某送你离开蜀中。”

赵洞庭知道他的意思。大概送他离开蜀中以后,这位剑仙便不会继续跟随在他的身边了。

剑仙是属于江湖的。

而且,他还有自己的事需要去做。

当年君天放的女儿喜欢剑舞,想要做天下剑舞最美的女子,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成长,便已凋零。

如今君天放将这份对女儿的愧疚,还有未完成的夙愿都转寄在韵锦的身上。

这也是他当初为何那般轻易就肯答应收韵锦为徒的缘由。

剑舞,在深宫中,是练不出夺天地之灵秀的剑舞的。那样的剑舞,没有灵气。

赵洞庭轻轻点头,“好。”

如今乐无偿已真挚真武境,只要回到大军之中,他倒也不是非得君天放守护在身边不可,是以也不强求。

他终究做不来那种以人情挟人的主动。再者,若说人情,也应该是他欠君天放的才是。

这夜,客栈中很是平静。

没有绿林营的人来送死,也没有添香阁、破军学宫或是其余势力的人来见赵洞庭。

翌日清早,赵洞庭又在嘉定府中买下三匹马,而后七人出城而去。

来蜀中,泷欲还未露面时,听雨阁、绿林营的杀手层出不穷。如今,他们从嘉定府往东南方向行,以不同的路线离开蜀中,路途中却是异常的平静,没有任何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乐无偿曾问赵洞庭,为何不再有绿林营的杀手来行刺了。

赵洞庭说:“泷欲救了我的命。”

是啊,有这点就已经足够了。

空荡子送了他湛卢,泷欲救了他的命,添香阁放了颖儿自由。他们的态度都已经摆出来了,再帮助赵洞庭收拾些路上的宵小,显然就没有必要让赵洞庭知道了。而且泷欲已经说过,在蜀中,他们破军学宫当护赵洞庭的安危。

这是句客气话,也是句威慑。

细思极恐,泷欲这句话未免没有破军学宫在蜀中武力称雄的意思在里面。

如听雨阁、绿林营,大概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只可惜时间紧迫,要不然,赵洞庭势必是要去鬼谷学宫和破军学宫看看的。领略领略这自春秋时代以来,便以文武惊艳世间的两大学宫。

如此,过两个多月。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将过,赵洞庭终于接近广西南路地境,离广西南路最西侧的自杞已是不远。

因为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他们没有再从夔州路经过,而是走的夔州路和大理的边境线,耽误些许时间。

途径之处都是偏僻的荒野之地,长时间在荒野中风残露宿,也着实让赵洞庭和颖儿等吃了不少苦头。

这年头的荒野可不像后世那么安全,毒虫猛兽多得很。稍有不慎,夜里被大虫叼走都说不定。

不过这终究是省去不少麻烦。

夔州路的元军多驻扎在重庆,鞭长莫及,自是不可能派兵到大理边界来。

而接近自杞以后,就得更加小心了。

自杞是苗族居住地,这个地方民风朴素,而且因为以前的南宋朝廷对这种少数民族居住地多有恩泽,是以心还是向着大宋朝廷的。天猛军都指挥使刘勇便是苗族其中一支的领袖。但是,这个地方的百姓多是以打猎为生。山林间,到处都放着捕猎的匣子,挖了捕猎的陷阱。赵洞庭有两次都差点跌到陷阱里。

终到自杞时,君天放和韵锦在深山中向赵洞庭辞行。

到这里,赵洞庭也算是安全了。

元军大军不可能杀过来,而小股军队,大概也不敢来触苗族的霉头。

赵洞庭没有依依不舍,只是在临分别时,他面朝着蜀中而坐,又让韵锦给他抚了一曲满江红。

琴音瑟瑟,山风呼啸。这夜,赵洞庭纵剑狂舞。

等到君天放和韵锦离开时,在山中一石壁上,留下赵洞庭的一串字。

蜀中若有称王心,朕必取蜀中!

乐无偿看到这句话,眼中闪掠过惊色,“皇上,蜀中有人想要称王?”

赵洞庭微微摇头,道:“有可能如此,但他们现在还不具备称王的条件。如今天下想称王的人多了去了,可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乐无偿不解道:“为何?”

“因为他们不姓赵!”

南宋未亡,这个天下,名义上终究是赵家的天下。

这夜,深山中并不平静。

万物俱静时,赵洞庭几人都已经倚靠着大树睡着过去。就在这种时刻,却是有三人悄然接近他们。

三个人中间,有个面白无须的老者,有个神情严肃的中年,还有个面色傲然年轻人,也是颇有些奇怪的组合。

第310章 元朝鹰爪(2)

三人接近赵洞庭他们数米开外,年轻人蹑手蹑脚,中年人和老者神情淡然,落脚却是无声。

只是,年轻人走在正中间,倒好似是三人中的主心骨。

“嘘!”

年轻人将手竖在嘴前,眼中有着几分得意,然后从衣袖中掏出来一根小竹管,眼中更为得意。

他将竹管放在嘴里,然后便只见得双腮鼓起,竹管中有一道银光在月色中忽然掠过,眨眼即逝。

“操!”

本来在熟睡中的赵洞庭忽地窜起来,满脸惊恐,“什么玩意?”

他双手慌乱地在胸口上猛拍。

刚刚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上叮了口。

在这种深山里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一口,这着实是让人惊恐的事。万一是什么毒虫呢?

苗疆蛊虫多是真事,千奇百怪的,刘勇就会养。赵洞庭对那种花花绿绿的小玩意有种发自内心的忌惮。

乐无偿等人被惊醒。

然后,便看到前面的三个人。

乐无偿猛然将剑拔出来,“什么人?”

赵洞庭这时候也终于注意到前面的三人,张开嘴,却是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身子便软倒在地。

真有毒……

老者声音不阴不阳,腔调很是有些古怪,“断山指乐无偿……大宋小皇帝赵昰。”

这让得乐无偿脸色骤变,看着软倒在地的赵洞庭,连忙挡在最前面,剑意冲霄而起。

老者和中年人将年轻人挡在后头,在剑意侵袭下黑发飘舞,神色却不见什么变化。

都是高手。

乐无偿从老者的声音中琢磨出来些东西,又道:“元朝宫廷之人?”

后头的年轻人开口,却是女声,很是灵动,“这回本宫能将宋皇帝给带回去,皇爷爷肯定高兴。”

本宫!

乐无偿心惊,“你是元朝公主?”

虽然元朝廷的公主皇子不少,但任何哪个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只是不知道这个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将长剑横在胸前,“想要带走皇上,你们也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应该是公公的老者阴测测,“乐无偿,真武境可并不代表无敌。”

他露出双手,手指甲竟是极长,前端已是微微勾起,如同鹰爪。

乐无偿脸色凝重,“鹰爪黄粱策?”

元朝宫廷占据北方多年,亦有不少江湖闻名的高手。其中鹰爪功黄粱策黄公公可谓是其中翘楚。

真武境大高手。

再看旁边背负两把大弯刀的中年武士,显然也不是易与的角色。

乐无偿心道不妙。

若是只有黄粱策,他兴许拼死可以挡住。可再加上这个中年刀客,即便是他,也觉得希望不大。

他横剑而立,不敢轻动。

没想到,竟然会有元朝宫廷的大高手追到这里来。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他们发现。

他们等到君天放离开才现身,显然是冲着赵洞庭来的。

乐无偿低头看看赵洞庭,心里只想着尽力而为,剑意越来越盛。

黄粱策纵是想抓走皇上,却也得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从来蜀中的那刻起,他就有心理准备。

黄粱策双手抬起,蠢蠢欲动。中年刀客抽出双刀,护在元朝公主前面。

而这时,颖儿却是突然走上前来。

她手里端着赵洞庭的那把火qiāng,面色很是凝重,但仍是坚定地走到乐无偿旁边站着。

大战将起,气氛陡然间有些凝重起来。

中年刀客看到颖儿手中的火qiāng,微微诧异,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样的年纪,能有多强的实力?

黄粱策自是更不放在心上,身上也有异样的阴沉气息渐渐兴起。作为大高手,他自然也领悟有意境。

一时间,剑拔弩张。

而颖儿的父母,则是蜷缩在树旁,有些簌簌发抖。

他们终究只是寻常人,在乐无偿释放剑意的瞬间就已是胆颤心惊。

中年刀客淡淡道:“公公,动手罢!”

“砰!”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是忽地有qiāng响。

在极强的心理压力之下,颖儿已是率先扣动了手中扳机。

这声qiāng响将黄粱策、中年刀客,还有他们两后头的元朝不知道哪位公主吓了一大跳。

中年刀客捂着手臂,面色极为狰狞,大惊失色,“这!”

他却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qiāng给打中右臂,麻木过后,瞬间便有极强的疼痛感蔓延开来。

饶是他意志远非常人可比,也仍是有些难以忍受,额头上汗水直冒。

颖儿道:“你们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

她面色平静,语气冰冷。

颖儿也不是寻常女人,这从当初她在碙州宫内以暗器杀死那几个侍卫亲军时就看得出来。

黄粱策亦是微微心惊,看向颖儿的火qiāng时眼中闪过浓浓的忌惮。

一qiāng,竟是让得中年刀客几乎丧失战斗力。这是什么暗器?

他带着公主而来,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公主出事,他便是活擒大宋皇帝回去,也难活命。

眼神不断变幻着,黄粱策思量着双方的力量对比。

看着中年刀客冷汗涔涔的模样,他知晓中年刀客估计已经很难再发挥出多强的实力了。

而他自己,能够在和乐无偿搏杀的时候还躲得过这小姑娘手里的“暗器……”吗?

纵是能够躲过,公主又怎么办?

公主虽然也有学过功夫,但那只是玩玩而已,现在连小元境都不曾达到。

他胸膛微微起伏,眼睛眯起,道:“公主,咱们走吧!”

满脸骄横的公主无疑很是不满,虽然缩在最后头,语气却是傲然,“就这么放过他们?”

这位公主,乃是忽必烈最喜欢的孙女。且是皇太子真金的嫡女,封号明珠公主。

这并不是赐封封地后的封号,但是能得明珠两字,已经可以知道忽必烈对明珠公主有多么溺爱。

再者,若是寻常的公主,能随便出宫?能有黄粱这位元朝大鹰爪亲自在旁守护?

黄粱策在元朝宫中可不仅仅是寻常的公公而已,而是常常陪伴在元帝忽必烈身边的人,亲信中的亲信。

第311章 终回平南

俗话说隔代亲,在古代亦是如此。

黄粱策此时心中也是苦逼。若是别的公主,他不轻不重说上两句倒也无伤大雅,可明珠公主,他却真没有这个胆量。他再得忽必烈信任,那也是臣。而明珠公主,可真正是忽必烈的掌上明珠。

他的胸膛又轻轻起伏几下,轻声道:“公主,老奴自有安排。”

乐无偿黑发飘舞,“若是想战,你们尽可以试试。”

中年刀客左手提刀,没有说话。

若是明珠公主真要打,他也只能拼命。

所幸,明珠公主倒也不是蛮横到蛮不讲理的地步。对黄粱策这位阴测测的公公,她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过去好几秒,她终是满脸不爽地点头。

黄粱策和中年刀客同时轻松口气,护着明珠公主缓缓退走。

本来不太对眼的两人,这个时候的选择倒是相同。

他们不敢动,也知道乐无偿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双方谁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吃下对方。

但防备,还是必须要防备的。万一那小姑娘再放冷qiāng呢?

黄粱策本来也以为势在必得,自从在重庆府听到宋帝到蜀中后,他们便安排人始终跟着宋帝的行踪,并且亲自跟着正在重庆府游玩的明珠公主赶到自杞这种偏远蛮荒之地来,以为可以拿下宋帝的,那吃再多的苦头都值得。可眼下,颖儿手中的qiāng却让他忌惮得真正不敢有再动手的心思。

这“暗器……”的威力,瞬间伤中年刀客,便是他全力施为,也未必能够做到这点。

夜色中,三人渐渐隐去。

夜色重归于平静。

乐无偿重重松口气,看向颖儿,“多亏有你了。”

他初入真武境,没有把握面对黄粱这样成名已久的大高手。如果不是颖儿,局面怕是已经难料。

颖儿却是顾不得说话,连忙蹲在地上看赵洞庭的情况。

乐无偿道:“应该只是mi yào,他们不会舍得就这般轻易杀害皇上的。”

颖儿稍稍放心,然后静静等待着赵洞庭苏醒。火qiāng却始终没有松手。她担心黄粱策会杀个回马qiāng。

如此直过去个多时辰。

赵洞庭悠悠醒转过来,看看颖儿,再看看乐无偿,“朕怎么了?”

乐无偿手里捏着跟银针,道:“皇上,您中了毒针。”

赵洞庭揉揉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朕怎么好像看到有三个人?是什么人?”

乐无偿声音微沉道:“是元朝宫廷的人,一位公主,还有一个大鹰爪黄粱策,还有一个刀客。他们已经被颖儿用火qiāng吓走了。”

赵洞庭怔怔好半晌,才“哦……”了声。

他大概能够想象到他刚刚昏迷时是个什么局面,元朝高手杀到这里,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不过那公主,又是什么鬼?

刚刚三个人里面有女人?

赵洞庭暗自庆幸,幸亏他原来在宫中无聊时教过颖儿使用火qiāng。

无心之为,这回倒是救下自己几人的性命。乐无偿神色这般凝重,那个大鹰爪黄粱策显然不会是什么庸手。

赵洞庭喃喃道:“看来咱们得尽快赶回平南了。”

他只以为元朝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自杞这边来了,这是即将要进攻的信号么?

而此时,远在十余里外的山道上。

黄粱、中年刀客还有明珠公主在月色下缓缓走着。

明珠公主时不时的抬起秀腿踢旁边的草丛,显然还有些生气,道:“公公你还有后续的安排?”

“唉……”

大鹰爪叹息,仍是显得阴测测,“那不过是老奴的权宜之计而已,公主,咱们回重庆府吧!眼下大宋皇帝已是被惊,我们再想拿他,不太可能了。”

明珠公主皱眉,“权宜之计?你打不过那个剑客?叫什么断山指的那个?”

黄粱策道:“打得过,不过谁来保护公主您呢?”

明珠公主偏头看向还捂着手臂,脸色苍白却并不吭声的中年刀客,重重冷哼,“废物!”

如果不是他受伤,这回定然能够拿下大宋皇帝。那可是泼天的功劳,便是她这公主也颇为在乎。

中年刀客不着痕迹瞥了眼大鹰爪,没有说话。

刚刚鹰爪公公黄粱策这话,可是有些诛心啊!

明珠公主微微苦着脸,“这回可是错过大好机会了……”

她本来想着能活捉大宋皇帝,还兴致冲冲,接连跋山涉水也不觉得累。可现在,却是觉得小腿骨都疼了。

从小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的她,何时吃过这种骨头?

“该死的大宋皇帝!还有那个婢女。”

想着想着,她却是将怨气全撒在赵洞庭身上。当然,还有拿qiāng的颖儿。

中年刀客终于忍不住说话,“公主,那女子手中持的是大杀器。若不是她,我们能胜。”

他松开手,露出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女扮男装的明珠公主瞥了眼他手臂上的伤口,柳眉微蹙,露出些微不忍之色,没有再说重话。

她骄横任性,但并不傻。之前那声qiāng响也将她吓住,她知道怪不得这中年刀客。

甚至,如果不是中年刀客挡在前面,或许被暗器中伤的就是她。

再者,这中年刀客虽然是待罪之身,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她的族叔。族内人,还是更值得信任的。

她也知道黄粱策刚刚那句话里的些微心思。她这个族叔,和大鹰爪可并不怎么对付。

不,应该说,大鹰爪在元朝宫廷内本来就是树敌无数。

他是皇帝的鹰爪,手上的性命能少到哪里去?

没几个皇族人是傻子。是以,公主殿下也打算将这中年刀客怎么样。

虽然没能擒住赵洞庭,但她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惋惜。只是懊恼自己跋山涉水这么多天,白受累了。

大宋现在虽然死灰复燃,渐渐又有兴起之势。但黄爷爷宏图大志,英明神武,灭大宋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宋朝皇帝死不死,并不是多重要。

即便是到现在,元朝中也没多少人认为大宋重新兴起是赵洞庭的功劳。

第312章 再见秦寒

赵洞庭的年纪为他完美的涂上了一层保护色。元朝君臣,大多只是觉得他身边有能人相助而已。

天色微微亮时,赵洞庭五人便又启程,驰马全速往平南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又是二十余天。

还未到平南,在空气中便仿佛能嗅出些微异常的味道。

这是战争的味道。

百姓们便如同洪水降临之前的蚂蚁似的,对战争总能有种天然的预感。原野之处,偶尔可见成群结队的难民,皆是行色匆匆,和赵洞庭他们迎面向着广南西路的西面赶去。

历朝历代战争,广南西路西侧靠近少数民族聚居地的地方相对无疑要安稳许多。

因为,没多少帝王愿意去招惹少数民族。便是已经得到天下的帝王也是如此。

而眼下,不论是宋朝还是元朝,都并未完全称霸,自然更不会去招惹那些少数民族。

不是惹不起,而是实在没有必要惹。

这个年代,少数民族受到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族群体制也大相径庭。他们族群意识极重,便是攻占他们的土地,他们也不会屈服,多半是成为乱民,不断地兴起反抗,就如同现在的琼州那样。

谁有经历天天去平乱?

索性倒不如放任不管,等到天下彻底归主,再随便赏他们个名头就可以,如同天可汗李世民那样。

少数民族还是很老实的,除非没饭吃,要不然不会zào fǎn。

赵洞庭看着这些神色凄凄的难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远到异地他乡,他们不可能过得很好。

但他也知道,这是社会发展必经的历程,破而后立,眼下山河破碎,就是破的过程。

他可以选择解散宋朝,让元朝得天下,天地很快便会重归于平静,但他不愿。他不愿看到自己亲近的人受到伤害,同时也很清楚,元朝纵是得天下,若干年后,战乱还是会兴起。这是社会体制的问题。

他不是大圣人,但已经来了南宋,又是皇帝,却也想创造前所未有的盛世,让国家能够如后世那样,长久的稳定下去。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坚持以民为本的原因。

百姓稳了,国家便不会乱。

又过数天,刚到平南县外,便可以听到城内军营中震天的呼喊声,是将士们在集训。

城门内已经看不到多少百姓的身影,来来往往都是身穿甲胄的将士。

南宋臣民都知道,这将是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若宋朝胜,元朝在南方地面上将会很难再保持绝对的优势,而宋朝若败,则又得从头再来,甚至连再从头再来的机会都不会有。

在城门口,赵洞庭几人被拦住。大战将至,为防间谍,平南城内已是许出不许进。

可以想象,要是再过段时间,就更是不许进也不许出了,全城彻底戒严。

战争从来都不是玩笑。

赵洞庭让乐无偿拿着自己的令牌上前。

守城的士卒接过刻有虎头,篆字“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令牌,愣在当场。小卒递给百夫长,百夫长握着令牌又匆匆跑上城头,递给守城的将领。然后千夫长级别的将领看向城下,见到坐在马上的赵洞庭,慌忙跑下城头。

南宋军中的百夫长未必见过赵洞庭,但千夫长还是有不少见过的。

这个千夫长恰恰出自神丐军,自是认识赵洞庭。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城下,千夫长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捧着天下兵马大元帅令牌,满脸恭敬。

众守城士卒也连忙跪倒在地,然后漫延向城头,山呼声不止。

乐无偿轻轻接过令牌,回头看向赵洞庭。

“诸位将士守城辛苦了。”

赵洞庭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场面话,驰马入城。

不过这简简单单的话,却是让得守城的士卒都异常激动。

这可是皇上啊,而且是少年英明,有可能让南宋中兴的帝王。

赵洞庭现在在南宋军中的威望,无与伦比。

到城内,各处可见巡逻的士卒。街道上也都已建筑好工事,槽、跺、拒马等等,到处皆是。

元军势大,大宋只能据城而守,等待机会。

真要不依仗城池,便是有火器,在城外也只有被元军吃掉的份。

文天祥等人这无疑是在做长久战的准备。

元军在夔州、广南东路各有二十余万兵马,若是同时攻来,后勤压力肯定比宋朝更要大得多。

一路策马直到府衙。

守门的侍卫认识赵洞庭,皆是跪倒在地。

赵洞庭下马步行入府衙,在侍卫的带领下,在侧殿中见到文天祥。

文天祥正看着殿内的沙盘怔怔出神,除他之外,再无其他人。

听得脚步声,他抬头,露出惊喜之色,“皇上您回来了。”

赵洞庭点点头,让侍卫带着颖儿和她父母下去歇息,走到文天祥旁边,“军机令。”

文天祥瞧瞧颖儿的背影,轻轻笑道:“皇上将惠妃娘娘接回来了?”

赵洞庭幽幽道:“颖儿是接回来了,不过蜀中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啊!这事容后朕再和你细说。”

他偏头看向旁边的沙盘。

沙盘上是大半个广南西路的地形,虽然颇为粗糙,但这个年代能制出这样的沙盘已是不易。

此时,沙盘上仅仅只是插着十五根小旗子。皆是红色,正是南宋的十五支以天罡命名的军队。

赵洞庭又道:“军中最近没有出什么乱子吧?张大人、岳将军、张将军和苏将军、东河将军呢?”

他看到沙盘上扎在平南县城位置的旗子还是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显然宋军的bing li bu shu并没有变。

文天祥答道:“没有,张大人在查看城防,四位将军正在军中训练士卒。”

赵洞庭稍稍放心,“元军现在如何?”

文天祥道:“据探目回报,元军已齐聚粮草。如无意外,先头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兵发广西了。”

“夔州路和广南东路都是这样?”

文天祥点点头。

赵洞庭若有所思,“先头部队……”

第313章 商议方针(1)

这个年代,可是讲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啊!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机会。

他说道:“军机令觉得元军会从哪里进攻?”

文天祥却是瞧瞧屋外,道:“这个问题,我想还是由另外一个人回答您更好。”

“嗯?”

赵洞庭微微诧异,然后心中有种淡淡的预感,“你是说……秦寒?”

文天祥点点头,“皇上真的打算弃他不用?”

赵洞庭道:“君无戏言,朕怎会是开玩笑?”

“唉……”

文天祥轻轻叹息着,突然躬身下去,“老臣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他抬眼看着赵洞庭,“陈副国务令已经从云南返回平南了。大理国君并不答应和咱们联手。”

赵洞庭不禁皱眉,“可这和秦寒又有什么关系?”

文天祥道:“秦寒带回来一人,已经前往大理。他保证,可以说服大理国君,愿意用人头担保。”

这让得赵洞庭怔住。

用人头担保么?

秦寒哪里来的底气?

鬼谷学宫……

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见见他。”

文天祥脸上露出喜色,向着殿外侍卫喊道:“去将秦先生请来。”

赵洞庭还没有答应秦寒再回军中,是以他也没有称秦寒为军师。

等侍卫离开,文天祥又看向赵洞庭,“皇上,此番蜀中之行如何?”

“险死还生。”

赵洞庭用这四个字囊括,然后道:“不过,朕到蜀中以后,藏剑阁空荡子赠剑湛卢于朕,破军学宫泷欲救下朕的性命,添香阁坦然承认他们在宫中安插细作之事,并任由朕将颖儿和她的父母带回来。军机令绝对这是为何?”

文天祥深深沉思着,却是想不出来其中究竟,“为何?”

赵洞庭微微叹息道:“蜀中不想和朕交好,却也不想和朕走得太过亲近。”

文天祥忽然色变,“他们莫非真的要置天下大势于不顾?”

他能和元军周旋多年,又是有名的宋末三杰,自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还早在数年前,南宋小朝廷流离海外,岌岌可危时,蜀中便不见什么动静,那个时候,文天祥就已然是怀疑蜀中人生有异心了。而到去年,蜀中没有任何人前来平南驰援,对勤王令视若不见,这更是让他肯定心中猜想。

如今,赵洞庭的这番话,可谓是将他心中仅存的最后期望都湮灭掉。

这也让得他心中陡然升起怒火。

要说爱国,宋朝中罕有将领能够和文天祥相比。他自然看不得蜀中这样的态度。

赵洞庭眯起眼睛,喃喃道:“是想偏居一隅,还是想待机而进,现在还难说得很啊……”

文天祥更是愤怒,“他们不过是大宋臣子而已,谁给他们的胆子?”

赵洞庭轻笑道:“这大宋,可不是人人都如军机令您这样忠君爱国的。”

文天祥沉默。

过几秒,又忽道:“那秦寒……”

赵洞庭道:“先看看他如何说吧!若是真有什么应敌之策,朕听他的又有何妨?”

他这时却是想起韵锦在平南时和他说的那首苏东坡的诗。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且不管秦寒到底是何居心,只要他说的有用,先信他的又有什么呢?

眼下,说到底元朝才是南宋的大敌。

再说了,赵洞庭心中何时又真正信任过秦寒?

如果秦寒真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也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赵洞庭心里只是死死的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有没有秦寒,南宋都会和元朝打仗。而秦寒的计策,说不得可以为宋军赢来大胜。

先赢元朝再说,其他的现在反正也想不清楚,预料不到,何必徒增烦恼?

文天祥也想明白什么,道:“秦寒这人的头脑,还是可用的。”

赵洞庭道:“朕不会再给他指挥权。”

完颜章和女真士卒的事,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仍是感觉心中阵阵悸动。

一整支军队啊,就因为秦寒,连一个活的都没能留下。

而这个时候,秦寒也到了,侍卫带着秦寒到殿外,禀报道:“禀皇上,秦先生到了。”

赵洞庭偏头看向秦寒,两人眼神对视,各是平静。但这平静中,仿佛又蕴含着些什么不可琢磨的意味。

“进来罢!”

赵洞庭见秦寒没有抬步的打算,轻轻说道。

秦寒走进殿内,瞧瞧赵洞庭的服饰,浅浅作揖下去,“秦寒见过皇上。”

他的态度,和泷欲、玲珑香离奇相似。都是带着表面的客套,却并没有真正尊重赵洞庭的意思,甚至连做做样子的心都欠奉。

呵!

赵洞庭心里些微冷笑。

秦寒看样子是没想瞒,而他,自然也看得出来。秦寒是鬼谷学宫的,而鬼谷学宫,十有**是蜀中的。

不过赵洞庭表面上仍旧只是淡淡之色,“秦先生免礼。”

秦寒便又直起身,双眼直直看着赵洞庭,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赵洞庭道:“朕有个问题想问秦先生,不知道秦先生能不能作答?”

秦寒道:“秦寒奉鬼谷学宫之命而来,为蜀中百姓而来。皇上有帝运,可复天下,百姓太平。”

赵洞庭还未开口,他已然知道赵洞庭想要问什么。而他的这番直白,无疑让得赵洞庭有些猝不及防。

又是为蜀中百姓么?

赵洞庭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从事实上看,蜀中现在的确是乱世中难得的世外桃源。

可是他又觉着,蜀中那么多的精英,那么多的人才,真的会这么老老实实?

英雄,多有建功立业的心。

而大英雄、大枭雄,可常常会有开国辟业的壮志。

他右手无意识地敲敲大腿,掠过这个不可能能从秦寒嘴里得到答案的话题,看向沙盘,直接问道:“好吧,那请问秦先生,对于此时我军和元军的态势,如何看?”

秦寒胸有成竹。

他低头看着足足有数平米的沙盘,道:“元军如网,我军如鱼。”

第314章 商议方针(2)

赵洞庭有些懵,鼓着两眼睛看秦寒。有时候他挺不喜欢古人这种习惯的,说话故弄玄虚,累不累?就问你累不累?

秦寒却是全无自觉,自顾自又道:“我军主在平南和雷州,按兵不动,就像是鱼。而元军,是网。”

赵洞庭敲敲眉心,“那你觉得他们会先捕哪条鱼?”

秦寒沉稳道:“平南。”

“不能吧?”

赵洞庭露出惊讶之色:“元军会先攻平南?”

他指着沙盘上面,“朕在平南、岑溪、阳寿等城都有重兵把守,梧州更有雄军三万。元军会吃力不讨好地来攻平南?光是梧州一城,三万军便可挡元军二十万!除非伯颜绕道而行,可绕道而行,他们的战线将会拉得更长,粮草补给能够跟得上?再者,即便是他们饶过梧州到平南,以广东、夔州两地的数十万元军,想短短时间内吃下朕十五万兵马,也不容易吧?你真觉得元军会挑硬骨头啃?”

赵洞庭心里想着,若是他自己,便绝对不会选择先攻平南。

雷州不过只有柳弘屹区区三万多守军而已,却是宋朝重中之重,直接拿下雷州能省多少事?

雷州若破,平南的军队后勤补给便会断绝。后勤补给断绝,便是散兵游勇,便如当初的阿里海牙那般,溃败只是早晚的事。

更重要的是,雷州这点军马,实在要比平南容易攻破得多。

如果双方的位置对调,赵洞庭想着,自己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雷州。

即便没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到时候宋军在平南的军队也势必驰援,宋军动,机会不就有了么?

战争,总是在变化中出现战机的。把握住这些战机,便极有可能获胜。

这是赵洞庭在兵书上看到的,深以为然。

如秦寒这样能够将整个战局的各种走势几乎完全考虑到的人是鬼才,天下罕见,寻常人,只能尽力掌握占据的每个变化,然后伺机而动,以求抓住胜机。

赵洞庭的这番推理,显然还是有些依据的。

然而,秦寒却是微微摇头,道:“元军必先攻平南。”

他眼中有着灼灼之色,带着强烈且毋庸置疑的自信,“自从皇上收复打败阿里海牙,收复广西南路以来,至今已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皇上认为元军为何要准备这么长的时间?”

赵洞庭道:“自是为一举将我朝击溃。”

“嗯。”

秦寒点点头,“元朝求的是稳,所以,他们必定先攻平南。因为只有这样,整个战局才会稳。”

听他这么说,赵洞庭总算是有些反应过来。

对啊,自己是机会主义者,但元朝势大,却并不是机会主义者。他们理应选择最为稳妥的法子。

而以眼下宋元双方的势态,最为稳妥的法子是什么?

赵洞庭稍作沉吟,又看向秦寒,轻声道:“也速儿先攻平南,伯颜趁势取雷州?”

他心里难免有些凝重。

元军的这种进攻方针,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直到现在都没能想到应对的法子。

倒是如果元军先攻雷州,他倒是已经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秦寒大概也没想到赵洞庭会这么快就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眼神中难得的露出稍微诧异之色,道:“正是。只是也速儿攻平南大概没什么策略可讲,而伯颜取雷州,就有很多种方法了。他可以先佯装绕道攻平南,却假道取雷州,也可以留下兵勇从海路突袭雷州。甚至,还可能有其余元军从海路进军雷州,这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现在宋朝相较于元朝实力相差太远。

bing li bu shu和战略方针上,元朝可以有很多种选择。而宋朝,却只有被动应付的份。

赵洞庭也是觉得脑仁儿有些疼,道:“那咱们该怎么应对?”

旁边文天祥也是眉头紧皱。

其实他现在还并不是特别擅长大规模作战,因为没有经验。以前南宋军队根本没有十多万人让他指挥。

乐无偿抱着双手,倒是老神在在。

他不是将军,也不懂兵法,只是负责保护赵洞庭的安危而已。现在实在轻松得很。

甚至,看着文天祥、赵洞庭两人都是眉头深蹙,乐无偿心里也还有点儿暗爽。

看来,做个武夫也挺好的,起码没那么多事情需要去费脑子。

秦寒听到赵洞庭的话,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沉重,道:“元军势大,皇上要想改变现在的局面,只有三种选择。其一,挥军入蜀中,联合蜀中还有大理共同抗元,徐徐图之。其二,放弃广西,退守雷州,以宋军眼下的兵力,分守两地实在不智,纵是挡住元军也必然伤亡惨重。”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头,“其三,以进为退,先攻伯颜!”

赵洞庭眉头越皱越深,听完秦寒的三种策略都没有舒展开,道:“就不能继续坐镇平南?”

他以为秦寒有办法的,毕竟秦寒号称是鬼谷学宫的鬼才。

鬼才不就是能常人之所不能么?

秦寒摇头,“士不保帅,便是死棋。”

赵洞庭恍然明白他的意思。

眼下,平南五城的十五万兵力是“士……”,而雷州的朝廷,是“帅……”士离帅太远,鞭长莫及。

纵然是以秦寒之能,平南的军队被也速儿拖住的话,怕是也不可能再救雷州。

而雷州,挡得住伯颜的进攻么?

赵洞庭对此不报有太大的希望。雷州的兵力终究比伯颜少太多了,就算琼州援兵,也难以抵挡。

他开始细想秦寒的三种策略。

挥军入蜀?

这不可能!

赵洞庭对蜀中不爽,蜀中态度暧昧,真听信秦寒的挥军入蜀,结果会是怎样很难料。

说不准蜀中也是敌人呢?

弃广西守雷州?将这十五万兵马全部带回雷州,集中力量抵挡元军进攻?

赵洞庭觉得这样也不行。

雷州地盘太小,养不活这么多人。再者,好不容易才稍稍打开的局面,怎么能够就这样放弃?

多大的地盘养多少人。

第315章 据江而守

若是宋朝只有三五万军队,死守雷州无妨。可如今雄军二十多万,怎能龟缩在区区雷州一个下州里面?

如此,便只剩下第三种策略了。以进为退,进攻伯颜。

赵洞庭幽幽道:“若是进攻伯颜,能有几分胜算?”

秦寒好似早已经料定赵洞庭会这样选,脱口答道:“三成。”

赵洞庭又是皱眉,“这么低?”

秦寒道:“我们进攻伯颜,能解暂时的窘境。但是大军浩荡,伯颜不可能收不到消息,他必然会在广东拦截我们。而以元军最习惯的打法,夔州也速儿大概会趁势抄我军后路,甚至直取雷州。再有,荆湖南路、江南西路还有福建路的元军守军,还有其余沿海各路的元军,都有可能驰援广东。我说三成,已经是颇为乐观的说法了。”

“以宋朝现在的局面,和元朝打仗,根本就不可能有十成的胜算。”

秦寒最后道出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他的脸上却并不见任何颓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从容。

就是因为逆境,才能够体现出如他这样的鬼才的本事吧?

如果宋朝是虎,元朝是狼,驱虎吞狼又有什么挑战性?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赵洞庭手指无意识扣着沙盘的边沿,道:“此事,容朕再想想吧!”

他终究不愿全部听秦寒的。秦寒想出来三种策略,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想出来其他的策略呢?

这让得赵洞庭有种被秦寒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眼下元军还未动,即便是今天就进攻,攻到广西或是雷州也还需要时间。赵洞庭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思量。

秦寒也不多说,点点头,便径直离开大殿。

文天祥待他走远,道:“皇上,若是弃守平南等城,咱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不等于白费了?”

这些天,他可是将平南、岑溪、寿阳各城打造得跟铁桶似的。若是弃之不用,大概最心疼的就是他了。

赵洞庭不禁有些想笑,道:“这也未必,军机令也想想,咱们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可选。”

说罢,他便也带着乐无偿离开侧殿,往府衙内他的寝室而去。

这么多天的跋山涉水,多多少少全身会有些不自在。最重要的,是累。

赵洞庭觉得自己先得要好好的休息,然后再考虑如何应对元军的事。慎重地考虑。

到院落里,赵洞庭先是让下人打好水,洗过澡,便真的到房间里面睡觉。

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赵洞庭的房间里亮着稍微暗淡的油灯,他起床坐到灯下,开始画广南西路的地图。

不到万不得已,他怎舍得放弃广南西路这块生存之地?

等画好广南西路的大致山川、河流、城池简图。赵洞庭看着图,足足发呆两个一个时辰。

忽地,他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来,嘴里喃喃道:“宁失半子,不失一子。吃到嘴里的,想要老子全部吐出去,不可能!”

他好似打定什么主意。

翌日清早,赵洞庭修习剑意过后,就将秦寒、文天祥还有张珏都宣到寝宫中来。

秦寒刚到寝宫内,就问道:“皇上已经做决定了么?”

“嗯!”

赵洞庭重重点头,“舍弃岑溪、阳寿。据浔江、郁江,隔江而守!”

秦寒懵了,文天祥懵了,张珏也懵了。

他们三个都没有想到赵洞庭竟会有这样的打算。因为,秦寒压根没有给这个选项啊!

皇上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沉默好半晌,秦寒皱着眉头道:“皇上这是打算和元军对峙到底?”

赵洞庭又是点头。

秦寒道:“可元军仅仅是夔州、广东便有将近五十万兵马,而咱们,只有区区十五万兵力而已。”

看在赵洞庭是皇上的面子上,他没有将话说得太直白。

若是说得直白些,便是皇上你是不是傻?十几万人和五十万人对峙,找死么不是?

赵洞庭道:“他们是有五十万兵马不错,可要想吃下我们十五万兵马,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现在广西南路境内各城都极为空虚,无兵无粮,元朝又还未来得及统治刚刚攻下的那些城池,内部不稳。战线拉得如此长,朕不信他们的后勤补给能够坚持多久。”

秦寒闻言,立即道:“可是咱们又能够守住多久呢?”

赵洞庭道:“从琼州再调两万兵马过来。守不住,也得守。”

秦寒道:“与其这样,何不进取广东?”

赵洞庭摇头道:“三成的胜算太低了。若是在广东被拖住,我们就真的没有复国的希望了。”

他不愿意再商量下去,直接下令,“文天祥、张珏听令!”

文天祥、张珏两人连忙拱手。

赵洞庭道:“军机令统帅天勇、天雄、天伤、天英、天威、天满六军,沿江布防镡津、平南、浔州、石门、郁林、宁浦六城!”

“臣文天祥领命!”

“张大人统帅天玄、天孤、天猛、天贵、天富五军,沿江布防永定、宣化、武黎、太平镇、冻州五城!”

“臣张珏领命!”

赵洞庭点点头,又道:“朕亲率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再有琼州两万兵马,抵御伯颜。”

但他这话,却是让得文天祥和张珏登时就急了。

文天祥道:“皇上,六万军马如何抵挡得住伯颜二十余万大军啊?”

他就差没有立刻下跪请求赵洞庭收回成命了。

赵洞庭却是道:“朕的火器,威力还不错吧?”

文天祥怔住。

因为惯性思维使然,他倒是忘记这茬。对啊,现在仓库内可还囤积着不少皇上研制出来的火器呢!

他想到那些火器的威力,心中登时还真涌现出几分希望来。

赵洞庭看看张珏,又道:“朕让你们统帅十一万兵马占据郁江、浔江地利,火器怕是不能拨给你们太多,你们两可能挡得住也速儿?”

张珏拱手道:“臣在夔州和也速儿交锋无数次,他纵是全部大军来犯,也休想轻易攻破我军防线。”

第316章 百姓之心(1)

“好!”

赵洞庭道:“既然如此,朕便给每军再支配霹雳炮两百架、神龙铳五百支。”

文天祥砸吧砸吧嘴,“皇上,那掷弹筒?”

霹雳炮、神龙铳到底只是掷弹筒的古代版和火铳的进化版,若论射程、威力,较之掷弹筒还是不如。

他还是有些眼馋掷弹筒的。

自从赵洞庭发明掷弹筒到现在,南宋的热武器科技极速发展,到现在底蕴可是深厚得很。

且不说雷州,现在光是运送到平南各城的地雷、霹雳炮、神龙铳等等就已经是不计其数。霹雳炮每军本来就已经配备两百架,神龙铳更是有足足两千之多。只是,掷弹筒却是始终未分发到各军之中。

文天祥作为军机令,对于宋朝的热武器库存还是有了解的。

据他所知,雷州军工部中囤积的掷弹筒可是已经足足有八百挺之多了。

然而,赵洞庭却是道:“掷弹筒,朕要全部带往梧州沿线!”

文天祥眼睛瞪大,仿佛能够想象到那炮火连天的场景。

八百挺掷弹筒……我滴个乖乖!

他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有底气仅率区区六万士卒就敢去抵挡伯颜二十余万大军了。

而且,眼下元军就算要攻过来,也还需要时间。等到大战真正开始的时候,掷弹筒肯定还会更多吧?

按着皇上的部署,依着浔江、郁江、广东广西边境而守,从雷州通往各城的后勤补给线定然无忧。到时候,各种火器运送到军中,绝对够元军喝一壶的。

他突然觉得,皇上的这种方阵,貌似比秦寒的三种方阵还要好。

这时再看秦寒,他顿时也不觉得再那么高不可攀了。

秦寒厉害,鬼谷学宫厉害,能研制出皇上研制出来的这些火器么?

殊不知赵洞庭心里也在微微叹息。如果不是火炮研制遇到不可攻克的难关,要是有火炮的话,抵挡元军就更要容易得多了。

秦寒也是想到宋朝的火器,眼神有些莫测。

他始终沉默着,直到这时才又说话,道:“皇上,那元军从海路进攻又怎么办?”

赵洞庭眨眨眼,“你不是用人头担保能够让大理国君派兵驰援?”

秦寒愣住。

这瞬间他心中忽然有种荒诞的感觉,自己当初是不是将话给说得太满了?

他又微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对于赵洞庭,秦寒自然是已经有些了解的。

赵洞庭打定的主意,他再如何劝,也难以改变赵洞庭的决心。因为,他不是文天祥,亦不是张珏。

以秦寒的智谋,如何会不知道赵洞庭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两个人之间,只是没有开诚布公,将最后的那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这天,数十道加急军令从赵洞庭的寝宫中发出去,往各军之中还有雷、琼两州。

文天祥虽然心痛阳寿、岑溪两个城池辛辛苦苦筑造起来的防御工事,但还好,梧州、平南、郁林的工事都还能够利用上,而且,岑溪在赵洞庭的防守圈内,工事也不算是全部白做。

说到底,真正白费功夫的工事,也就只有阳寿而已,因为阳寿还在平南的北面,在赵洞庭的防御圈外。

等到军令全部令驿站快马派出去以后,赵洞庭也带着颖儿还有她父母,以及乐无偿、飞龙军、武鼎堂的诸位供奉离开平南,前往雷州。

战争是很复杂的,前线安排好,他却也还得回去看看后勤如何安排。

若非是他发明链条粮车,粮草的运送更是要放在最前头安排,不可能等到前线安排好再去做决定。

就拿元朝来说,便绝对不具备宋朝这么灵活的粮食运输工具。

光是粮食,就足以让伯颜和也速儿焦头烂额。

武鼎堂众供奉相随,岳月自然也跟随在赵洞庭回雷州的队伍里。

其实,她本是岳鹏的亲妹妹,又是赵洞庭亲封的武鼎堂暗影殿殿主,也算是心腹,该和赵洞庭亲近才是。奈何,即便这么久没有见过赵洞庭,她心中因为当初赵洞庭挑她衣服的怨念却仍旧保持着,似乎,还有越来越盛的趋势。

于是乎,在行军途中,岳月愣是骑马在最前面,宁愿面对赵大、赵虎两个丑汉,也离赵洞庭远远的。

赵洞庭坐在车辇里,旁边放着湛卢、宵练两柄剑,心里直犯嘀咕。

在出平南时,他见到岳月还主动打招呼呢,可这女人,竟是视而不见,没搭理他。

这不是不拿皇帝当干部呢?

这么不听话的女人,咱这宵练,是赐给她,还是不赐给她?

宵练宝剑,赐给谁,谁都会感恩戴德,但赐给岳月,赵洞庭心里有些没底。

这玩意赐给她,她不会反拿着来刺朕吧?

赵洞庭的心里是真有些纠结,因为他能深深感受到岳月对自己的怨念。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女人怨怒起来是极为可怕的,或许,宵练用去收买其他人心更好?

但宵练乃是刺杀圣剑,无疑更适合岳月这样的刺客使用。

赵洞庭满脸的纠结,让得旁边颖儿都时不时偏头打量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终于,赵洞庭还是打定主意。

岳月就算是看在岳鹏的份上,不说舍生忘死,也应该会为南宋朝廷出力的吧?

他对着车辇外喊道:“去将暗影殿殿主请来。”

“是!”

立刻有拱卫在车辇旁的飞龙军卒领命,驰马向着前面而去。

秦寒瞥瞥赵洞庭旁边的宵练剑,忽然道:“皇上在蜀中杀北山秋,应该会要名震江湖了。”

赵洞庭不以为然,“北山秋非朕所杀,而是死在君前辈和泷欲的手中。”

对于秦寒知道这事,他并不感到奇怪。若是鬼谷学宫连这点消息都探查不到,那也就不是鬼谷学宫了。

秦寒不再说话,也不看兵书,而是低头沉思起来。

过一会儿,岳月才过来,在车辇外道:“皇上。”

她的声音闷闷的,满是不爽,谁都能听得出来。

乐无偿眼中露出些古怪笑意。

第317章 百姓之心(2)

赵洞庭挠挠头,道:“殿主请上车辇吧!”

然而岳月却道:“皇上有事直接吩咐便可。”

她实在是不愿意再上赵洞庭的车辇,因为……这实在是让她压抑不住心头的羞恼和怨气啊!

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上次在车辇里被你将衣服挑开,啥都看见了,你还让我上你的车辇?

你想干啥?

皇上也得注意分寸吧?

岳月是在江湖上长大的,而且刺杀过赵洞庭那么多次,可不像颖儿这样恭敬赵洞庭。

赵洞庭哭笑不得,只得抓起宵练,亲自走出车辇,抛给岳月,“这柄宵练朕赏给你。”

岳月看着赵洞庭,接过宵练,神色有些复杂,“岳月有佩剑。”

赵洞庭道:“你是朕武鼎堂中的暗影殿殿主,兵刃总得配得上你的身份,不必多言。”

说完,他就放下车帘,走回床榻上坐着,也不再搭理岳月。

岳月虽然漂亮,但作为皇帝,总不能老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来南宋已经几年,赵洞庭潜移默化间,其实也不再似以往那般没有任何架子,越来越像是个皇帝。

如此过二十余天,千余人终到海康。

千多人的阵仗自然是极大的,海康这边早已收到皇上即将回朝的消息。

赵洞庭等人还离着海康尚有数里路,就看到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杨淑妃竟是率着陆秀夫等群臣在道路正中迎接赵洞庭。杨淑妃的车辇颇为华丽,无疑是极为醒目。

两侧是甲胄森森的黄龙禁军军卒。

近水楼台先得月,黄龙禁军虽然不在前线,但现在武器、甲胄的配备已然是极为不错。

再往旁边,便是跟着群臣出城相迎的百姓们。

现在雷州的生活越来越好,从其余地方迁徙而来的难民也体会到这里的幸福,对赵洞庭都发自心里感激。

在百姓心中,什么样的皇帝是好皇帝?

会打仗的皇帝便是好皇帝?

勤政务国的皇帝便是好皇帝?

不!

其实皇帝在宫内做什么,在军中做什么,有多努力,他们大多数是不知道的。在百姓们心中,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能让他们衣食无忧的皇帝,便是好皇帝。

这个年代,特别是乱世,什么东西能有口饱饭更为珍贵?

而在雷州的百姓们,无疑是有口饱饭吃的。

朝廷赋税虽然未减多少,但他们的耕地多了。除去纳税的以外,还大有余粮,足够他们生存。

而这些余粮,他们再卖给朝廷,不仅仅能够得到钱财,而且还能受到褒奖。

便是那些从外地迁来雷州的百姓,在官府登记造册以后,也很快分得了土地。是以,迁到雷州的百姓很少再有离开的,此时出城迎接赵洞庭的百姓中,便有不少是从其余各州迁来的。

赵洞庭的车辇还在数百米外,已是有许多百姓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嘹亮。

大概百姓们是迫于威势行礼,还是发自内心行礼,从喊声里就能够听得出来了。

赵洞庭听到这些喊声,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想想上辈子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那些昏君到民间,百姓要么就是跪在地上不说话,即便是颇为威势喊声万岁吧,也是有气无力,死气沉沉的,哪有这样的朝气?

他觉得,自己为南宋废寝忘食,弹尽竭虑,还是值得的。

起码有这么一群懂得感恩的人不是么?

百姓从来都不是白眼狼。

车队更近时,山呼声愈发的震耳欲聋了。甚至有百姓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向前涌,差点将维持秩序的黄龙禁军士卒都给挤开。

等赵洞庭车辇到群臣面前,以陆秀夫为首的群臣也是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洞庭走到车辇前,掀开车帘,“诸位爱卿无需多礼。”

有大臣瞥见车辇中的颖儿,都是愣住。

惠妃娘娘?

甚至有人变色。

毕竟当初颖儿离宫的事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即便是这些大臣,也多以为颖儿是真的死了。

闹鬼了?

这时,杨淑妃也从她的车辇中走出来,看着赵洞庭,微笑着。

然后自然也看到赵洞庭车辇内的颖儿,这让得她的神色亦是有些复杂。

颖儿是添香阁的细作,自然是该遭恨的。但是,她却又对赵洞庭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这让得杨淑妃对颖儿的感情也是有些复杂。她到底是太后,又不是如赵洞庭这样穿越过来的,不可能像赵洞庭这般轻易地将“细作……”身份给无视。

皇室,是容不得任何瑕疵的。

颖儿看到杨淑妃,低下头去,几经犹豫,还是走到赵洞庭旁边,对着杨淑妃施礼。

杨淑妃沉默了会,却是放下车帘,只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回宫罢!”

车队只是稍作停留,便又继续往海康县内行去。

众大臣很是自然地跟在赵洞庭的车辇后头。

颖儿跟着赵洞庭又走回到车辇里坐着,过几分钟,眼眶却是红了,泫然欲泣。

赵洞庭知道是怎么回事,轻声道:“待朕回宫,再去劝说太后。”

颖儿知道:“颖儿愧对皇上,愧对太后。”

赵洞庭轻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无需再提。再说了,这件事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是?”

颖儿眼中浮现浓浓的感激之色,眼泪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淌落下来。

她的父母也在车辇内,看着赵洞庭和颖儿,什么也不敢说。

他们已经知道颖儿被纳为惠妃,但要从寻常百姓转变为皇亲国戚,还需要时间。

这就和那些突然暴富的人,只能被称之为爆发富,而不能被称为贵族,是同样的道理。

在无数百姓的呼喊声中,赵洞庭车辇缓缓入城。

城内沿街百姓更多。

整个海康县,因为赵洞庭的归来,而显得热闹喧天。

从城门口直到行宫,万岁声便没有停过。跟随着赵洞庭车辇的飞龙军们都不禁将胸膛抬得高些。

他们出自各军,来历大相径庭,但人人,都很享受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

第318章 火器之盛

众多武鼎堂供奉中更是有人神色复杂。

他们其中有些人以前曾为祸乡里,何时被人这么尊重过?

百姓们眼中的认可、佩服之色,让得他们也不禁在想,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走错了路?

连岳月,也同样是如此。

她心里喃喃,“皇上真的如此受百姓爱戴么……”

她却是下意识的在心里没有将赵洞庭称作为“登徒子……”

等车队到行宫前面,沿着宫门浩荡入宫。

赵大、赵虎两人将飞龙军士卒带往军营,乐无偿也离开赵洞庭车辇,带着众武鼎堂供奉往武鼎堂而去。

他作为武鼎堂堂主,刚刚带着武鼎堂数百人回宫,自然也是有不少事情要去安排。

杨淑妃似乎还在生颖儿的气,带着太监、宫女径直往寝宫中去了。

赵洞庭顾不得休息,和众臣前往议政殿。

他本来打算是等议过政事之后再带颖儿去杨淑妃的寝宫中求见,没想,刚下车辇,颖儿却是道:“皇上,颖儿想去太后娘娘的寝宫中请安。”

赵洞庭微微怔住,然后点头,“好,太后其实心肠很软的。说些好话,她会原谅你。”

颖儿轻轻点头,但神情难免有些紧张。

她带着她的父母离开。

赵洞庭率着秦寒和众臣走向议政殿,在议政殿内依次站定。

陆秀夫、张世杰、向东阳、陈文龙、苏刘义、柳弘屹等主掌军、政各部的大臣尽皆在列。

此时赵洞庭刚刚回来,虽然有不少人疑惑颖儿的事,但也没谁在这种时刻说出来。

本来大臣就应该避讳议论皇上后宫之事,再者,眼下大战将近,在议政殿里说这事,不是找骂么?

待得赵洞庭坐好,陈文龙率先出列,面有愧色,“皇上,臣出使大理,无功而返,请皇上降罪。”

以眼下南宋的局势,的确需要大理出兵援助。他没能说服段智兴,虽然陆秀夫等人没有说他什么,其余的大臣更是不敢说他这位副国务令的不是,但陈文龙心中却是惭愧的。他知道赵洞庭对他此行出使大理抱着多大的希望。

众臣都看着赵洞庭,有和陈文龙亲近的甚至已经打算出列为陈文龙求情。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赵洞庭竟是笑吟吟的,“无妨,无妨,陈大人此行辛苦了。”

秦寒所说的那位能有说服段智兴之才的人是从平南直接出发的,宫内的这些大臣们压根还不知道这事。

当下,众人只以为赵洞庭是宽宏大量,当下对赵洞庭更是佩服几分。

这样的年纪,能文能武,能征善战,还会治国,还有如此的胸襟。小皇帝实非以往的任何那一代皇帝可比。

“皇上圣明!”

有人带头拍起马屁,圣屁,然后整个大殿内的马屁声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赵洞庭也懒得制止他们,知道这是lǎo máo病,坦然受之。

等到众臣又都安静下来,他才看向主管军科部的尚书许月松,“许大人,近来军科部也研发出新武器?”

许月松此人是从临安跟着朝廷来到雷州的,以前只是兵器坊的主官,官居七品。

如今,赵洞庭史无前例的格外重视武器发展,他也一步登天,成为官居三品的尚书大人。

虽然这个尚书并没有如陈江涵那样大的实权,但怎么说,也是三品官不是?

许月松以前还从没有这般在议政殿被皇上点过名,甚至连见都少见,当下愣是激动得有些簌簌发抖,连面皮子都不断在抖动,连忙出列,跪倒在地道:“回皇上,军科部近来并未研制出新的武器。”

这让得赵洞庭怀疑他的发抖是不是因为害怕。

不过,没有研制出新的武器,倒也没有在赵洞庭的意料之外。他也说不上失望。

热武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研制出来的,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他总不能寄希望许月松能研制出导弹吧?

军科部能够另辟蹊径,研究出霹雳炮和神龙铳,已经让他颇为满意了。

这个年代,在huo yào上大概很难做出改进,也只有在发射器上稍作改动。

他点点头,又看向军工部的尚书李庆云,“李大人,现在军工部武器库存还有多少?”

李庆云也是从临安跟着过来的,以前更只是许月松的副职。当初兵器坊集研究、制造于一身,现在分立开来,正职许月松成为督造武器研究的军科部尚书,而以前掌管库存的李庆云,则是成为军工部尚书。

军工部,负责制造和囤积武器。

这两个部门虽然管的人不多,但在现在的南宋,地位可谓是无与伦比的重要。

李庆云听到赵洞庭喊他,比之许月松甚至还要激动些,连忙跪倒在地道:“回禀皇上,除去派发往各军中的武器之外,现在军工部留有掷弹筒八百四十挺、霹雳炮四千余架、神龙铳一万二千支。另外还有轰天雷十四万余、掷弹筒炮弹两万余,神龙铳铁弹不计。”

“嘶……”

听完李庆云的汇报,连赵洞庭都不禁是倒吸凉气。

他这两年来的确是督促军工部加紧赶制武器,但却没想过,竟然会制造出这么多的武器来。

这已经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喜形于色,却又有些疑惑,“军工部的进度如何能这般快?”

李庆云瞧瞧陆秀夫,道:“国务令大人又为我们军工部招募了千余工匠。”

“噢……”

赵洞庭看向陆秀夫,见陆秀夫点头,便也点点头。

陆秀夫虽是文臣,但对于军事动向显然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做主为军工部招人,无疑做得极好。

赵洞庭原本还担心军工部武器储备不足,自己向文天祥、张珏承诺的再给他们每军配发两百霹雳炮和五百神龙铳还需要加紧赶制,现在,显然是没有这种担忧了。

文天祥、张珏麾下总共是十一支军马,也就是得再配二千二百架霹雳炮和五千五百支神龙铳。这样算下来,军工部还能剩下约莫两千霹雳炮和六千多支神龙铳。再加上掷弹筒的话,简直可以装配出一支完整的热武器军队啊!

第319章 太后套路(1)

只是,按着他的防御布置,南宋兵力颇为分散,完全将这些热武器配备给一支军队并不现实。

防线太长,元军完全可以从没有配备热武器的军队那里突破。

赵洞庭稍作思量后,大手一挥,道:“再往除去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以外的十一支军队中各配发霹雳炮三百架、神龙铳六百支。军工部继续加紧赶制,其余的朕另有安排。”

李庆云领命。

不过这时,柳弘屹却是有些急了。

他的黄龙禁军镇守雷州,盔甲、兵刃倒是配发不少,可没热武器啊!

他眼巴巴地看向赵洞庭,道:“皇上,那黄龙禁军……”

赵洞庭看柳弘屹脸色,自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此次我军和元军势必是前所未有的大战,柳将军,后勤补给之事朕便全权交予你了。我军阵线沿着浔江、郁江布开,粮草的运送压力可是不小。”

柳弘屺委屈的像是个小媳妇。

我想打仗啊!

我想上前线打仗啊!

皇上您到底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装不知道啊?

赵洞庭自然是假装不知道。

黄龙禁军军卒多出自雷州,在家中多有牵绊,他心中并不想让他们去上前线。

不过看柳弘屺的脸色,他不得不又道:“再者,元军很有可能从海路突袭雷州,柳将军你所需操心的事比前线更重。这样吧,待得朕将前线各军的火器配发妥当以后,剩余的火器便全部配发给你的黄龙禁军,如何?”

柳弘屹心不甘、情不愿的领命,“是。”

他是热血男儿,这从他当初宁愿反革离君也要帮助大宋朝廷就看得出来。

他自然是满心希望带军上前线和元军厮杀,但可惜,赵洞庭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其实,他心里隐隐也明白赵洞庭是什么想法。但明白,并不代表就不想上前线去杀敌。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如柳弘屹这样的忠勇的将军,没有几人是愿意做守成之事的。

想想他们黄龙禁军名为禁军,却做的是厢军做的事,柳弘屹心里,实在是委屈得很。

但赵洞庭却也并没有再管他,而是看向陈江涵,道:“陈大人,粮草准备得如何?”

个人的意愿,在整个国家大势面前,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赵洞庭不可能仅仅因为柳弘屹想上前线,就让他真正率着有家小的黄龙禁军上前线杀敌。

杀敌,是要死人的!

陈江涵眨眼间的毛病怕是这辈子也改不掉了,眨巴着眼睛道:“回皇上,已筹……筹备大军共计两月的粮草。”

赵洞庭惊道:“这么少?”

陈江涵满脸苦色,“这已经是从雷州、琼州能够收上来的全部粮草了。”

赵洞庭也知道陈江涵大概已经尽力,能够有这么多粮食,说不准已经是在省吃俭用了。

他沉吟着道:“若是有余钱,不防去越李朝买些?”

越李朝就是现在的越南。

陈江涵道:“皇上,越李朝怕是也没有余粮啊……”

越李朝情况还不如南宋呢,贫苦得很。

赵洞庭挥挥手,只道:“能买多少便买多少吧!”

只可惜现在海运还不发达,若不然,他甚至有从更远的地方购买粮草的想法。

想到这,他忽地看向大殿最末尾的秦寒,笑道:“秦寒,你看看能不能让大理国君再支援我们些粮草?”

秦寒眼角不住抽搐。

他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将劝说大理这事给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找罪受么?

殊不知,自从赵洞庭知晓蜀中的情况以后,现在满心都是压榨秦寒的意思。

你们不是态度暧昧,神神秘秘么?

朕就先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想法,先从你们身上捞些好处再说。

耨羊毛的本事,赵洞庭上辈子就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他压根没有给秦寒推辞的机会,话刚说完又看向柳弘屹,道:“等过几日粮草、军械全部准备妥当,柳将军便安排人开始往各军驻扎地运送吧,等你运到之时,各军也应该已经安顿下来了。”

说出这句话,他忽然想到什么,稍作沉吟后又道:“另外……朕将亲率大军驻扎于梧州、岑溪、高州,以及岑溪和高州的中间地带,朕要你在朕的防御圈内,建立出完善的后勤补给线,你可能做到?”

柳弘屹意识到自己的责任重大,跪地道:“末将定不辱命!”

赵洞庭点点头,随即对苏刘义说道:“苏大人,拟朕旨意,让天魁驻军梧州、天罡驻军岑溪、天机驻军高州,天闲军在岑溪、高州之间扎营。另外,命令琼州赵与珞率两万琼州军赶往沿海吴川,随时待命!”

他原本是打算弃岑溪不用,沿着广东、广西两地的边境线扎营数千里,但现在却是改变主意。

不争些微之得失。

梧州、岑溪、高州是广东、广西边境处边沿,广西境内的三座城池。驻军在这,能省去不少事。

无非是让元军的大军能够开进到广西境内而已,反正荒野中又无百姓,这又有什么不可为的呢?

天魁、天罡、天机三军镇守城池,再以天闲和两万琼州军做机动部队,这样明显能够占据更多的主动。

而且,这样后勤补给无疑还是能够轻松不少。

柳弘屹所要做的,就是建立从雷州往十四个城池的后勤补给线而已。

只要能挡住元军,不被攻破防御圈,在赵洞庭设想的这个防御圈内,后勤运送压根不用多少军士押送。

现在真正让赵洞庭担心的,还是粮草不足的问题。另外,也担心元军使出什么鬼主意突破防御圈。

他虽然将浔江、郁江以及广东、广西边境些用重兵封锁起来,可是,元军的兵力到底还是远远超过宋军。若是元军大部队突破防线,到防御圈内,那时候战局就很难料了。

殿内众臣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陆秀夫微微苦着脸,“皇上,您又要御驾亲征啊?”

第320章 太后套路(2)

赵洞庭在广西险死还生,可是已经将他们给吓得不轻了。听到赵洞庭又要亲征,众臣心中简直直抽抽。

您倒是在前线玩得挺嗨,可是咱们在后头得多替您担心啊?

现在的南宋实在是离不开赵洞庭。

赵洞庭看着陆秀夫苦巴巴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睛,“论火器战,咱们朝中有人能够和朕相比么?”

陆秀夫哑口无言,众臣也是全都愣住。

是啊,自从地雷,也就是轰天雷发明出来以后,貌似军中的热武器运用全部都是皇上在亲自布置啊!

没有赵洞庭,其余的将领,能够将这些新鲜玩意儿玩转么?

且不说别的,光只说埋轰天雷,整个大宋军中,便没有谁能够像赵洞庭这样埋得那么鬼神难料。

群臣纠结了。

皇上亲征吧,怕他遭遇不测。

不亲征吧,又担心其余将领不能够将军中的这些大杀器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这时候,赵洞庭又说话了,“自古以来,哪位开国帝王前期作战不是身先士卒?”

陆秀夫等人更是无话可说。

以现在南宋的局势,和开国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放在有些年代,民间义军也比现在的宋朝廷实力要强。

赵洞庭道:“有飞龙士卒和武鼎堂诸供奉守护在朕左右,朕的安危无须担心。”

这句话说出口,他御驾亲征的事,便又这么一锤定音了。

其后,赵洞庭没有在议政殿多呆,让众臣各自回去准备,便离开议政殿,回往寝宫。

到寝宫外头,守在门外的侍卫跪在地上行礼,赵洞庭问道:“惠妃娘娘可已回来?”

侍卫懵了,满脸不解地看着赵洞庭。

惠妃娘娘不是已经暴毙了么?您问的是人还是鬼?

赵洞庭看他们这模样,便知道颖儿肯定还没有回来,便又准备往杨淑妃的寝宫去。

“皇上!”

这个时候,寝宫的院门却是忽然打开,然后有个极为俏丽的身影从里面跑出来。

乐舞。

这丫头已经快十七岁了,正是处于飞速发育的年纪,数月不见,她好似长高了不少。

现在看起来,也不再是以前那还未发育的小姑娘模样。

“皇上!”

见着赵洞庭,乐舞很是开心地蹿到赵洞庭面前。

她拽住赵洞庭的手,然后才想起要施礼,却已是被赵洞庭拉住,“不必多礼。”

乐舞笑得很开心,继而左瞧瞧,右瞧瞧,“我爹呢?”

赵洞庭揉揉她的脑袋,笑道:“你爹去武鼎堂处理事物去了,走,随朕去给太后请安。”

乐舞轻轻拨开赵洞庭的手,嘟起红唇,显得有些不满,嘴里嘀咕道:“竟然不先来看我……”

“呃!”

赵洞庭有些讪讪道:“是朕先让你爹去武鼎堂的,估摸着等会就会过来。”

此行从平南又带回来数百位江湖高手,这些人到武鼎堂,自然是要给他们安排住处。

虽然眼下宋元双方都已经是积极备战,但在这个年代,仗不是说打就能打,还需要时间准备。

元军即便现在立刻挥军,想要到广西境内也需要不短时间,而宋军布置铁桶防线,也同样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赵洞庭显然不打算再离开海康。

这趟蜀中数月之行,说他不累自然是假的。他也是人,也想要好好休息。

带着乐舞到杨淑妃的寝宫。

沿途侍卫、太监、宫女见到赵洞庭都是恭敬施礼,脸上还带着几分激动。现在赵洞庭是南宋传奇人物。

等得太监禀报,赵洞庭带着乐舞走进杨淑妃的寝宫后,却是愣在当场。

他竟然看到杨淑妃亲昵地拉着颖儿的手在说着什么。

说好的发脾气呢?

眼前的画风,着实让赵洞庭有些凌乱。

他恍然想起句话,女人的心情,便好似那阴晴不定的天气,说变就变?

不过他自然是十分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的,回过神来,施礼道:“孩儿给太后请安。”

乐舞已是笑眯眯跑到杨淑妃旁边,亲昵地喊:“太后娘娘。”

这些天来,赵洞庭不在、颖儿不在、韵锦也不在,杨淑妃却是常常宣乐舞这丫头到宫内说话、陪寝。两人的关系自然是亲密得很。

杨淑妃左手握着颖儿的手,右手握着乐舞的手,满眼笑意,“昰儿快过来坐。”

赵洞庭老老实实到杨淑妃旁侧坐着,忍不住问:“太后,你们这是……”

杨淑妃却道:“惠妃贤良淑德,皇上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

赵洞庭满脑子的问号。

两个女人到底说什么了,怎么短短时间内,杨淑妃竟然就态度大变,帮着颖儿说话了?

乐舞在旁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可爱之极。

赵洞庭道:“太后放心,孩儿自然会好好对待颖儿。”

杨淑妃很是满意地轻轻点头,然后又道:“那如今,你打算怎么安排颖儿?另行册封?”

惠妃娘娘暴毙的时已经尽传于民坊间,如今颖儿回来,若是继续让她为惠妃,又宣布她其实并没有死,无疑显得太过于儿戏。皇室注重脸面,绝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赵洞庭自然也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然而,正要说话,颖儿却已是含羞带切地说道:“颖儿不求册封,只求能够陪伴在皇上身边便好。”

这无疑让得杨淑妃更为满意,脸上笑容更为和蔼几分,拍着颖儿的手道:“怎能委屈了你?”

说完,眼神又是看向赵洞庭。

赵洞庭道:“不如……向众臣宣布,颖儿只是和惠妃长得极为相似,另行册封为其他妃子?”

“德妃吧!”

杨淑妃接过话道:“颖儿德行高尚,德妃不错。”

赵洞庭哭笑不得。

他算是回过味来了,感情杨淑妃这压根就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给他下套而已。

很显然,在他来之前,杨淑妃就已经将这些事情都想好了。

到底是以前主掌大权的女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心计却也远远不是寻常女人可比的。

第321章 光学运用

不过赵洞庭心中也并不反对,点头道:“全听太后的便是。”

颖儿在他面前自爆身份,这份感情不会假。赵洞庭不是没有血肉的人,心中自然不可能没有半点感动。

再者,他其实也已经习惯有颖儿在身边的日子。

在杨淑妃的寝宫内用过晚膳,赵洞庭才带着颖儿和乐舞回自己的寝宫。

颖儿的父母,杨淑妃早已经让太监去给他们安排住处。心中的怨怒消去后,杨淑妃对颖儿的疼爱更甚以往。

路上,赵洞庭忍不住问颖儿,“颖儿,太后娘娘怎的就没生你的气了?”

颖儿红着脸道:“颖儿只是和太后娘娘说及颖儿的身世而已,还有……”

赵洞庭道:“还有什么?”

颖儿娇羞满面如红霞,“颖儿还说……这辈子……都只想陪伴在皇上身边。”

以她的温和性子,能够说出这样露骨的话,已经是鼓足全身的勇气。

最难消受美人恩,赵洞庭心中微微感动,没有说话。但这辈子只要颖儿不负他,他定然也不会负颖儿。

可以说,是颖儿用她自己的行动打动了赵洞庭和杨淑妃。

如果说当时颖儿选择继续将身份隐藏下去的话,或许会和赵洞庭过上比较漫长的平静生活,但是,只要她的身份败露,且不说赵洞庭如何,便是杨淑妃,也决然不会让她继续活下去。

宫内的贵妃娘娘是细作,这还得了?

而颖儿自己主动和赵洞庭坦诚身份,虽然赵洞庭当时恼火,但回过神来,却是极为感动的。

杨淑妃也是这样。

他们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甚至,这发生在任何哪代皇帝身边,颖儿都只有身死的下场。以往的皇帝,和赵洞庭的思维是不同的。

皇帝威严,容得不任何亵渎。要不然,也不会有“欺君之罪……”这种杀头的大罪。

乐舞在旁边悄然偏头看满脸娇羞的颖儿,眼神有些复杂。

她忽然想起自己那个还从未谋面的未婚夫,渐渐出神。

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赵洞庭长得玉树临风,且武功不俗,虽是皇上,待她却是极为温和,乐舞的心中怎能没有半点意动?

每个少女的心中都有个英雄梦。

她不禁在想,若是自己的未婚夫突然出现,那自己该怎么办?

离开皇上么?

想着想着,乐舞的脸上也不禁是布满娇羞起来。

夜里,乐舞和颖儿还有张茹都在寝宫中陪着赵洞庭。赵洞庭修习过房中术,又在油灯下写写画画。

军科部的工匠受这个年代的知识禁锢,想要研制出威力极大的武器颇为不易,还得依靠他自己。

宵练给过他灵感。

对光学的应用,在这个年代的军中还并未普及。

赵洞庭在他的纸上画出面盾牌,然后轻轻用毛笔敲着额头,却是在想,如何才能让这些盾牌反光呢?

他以前好似在某部电影里面见过这样的场景。

虽然盾牌反光阴天没有什么用,但若是艳阳天,却绝得能够让元军的骑兵措手不及。

想想小时候用镜子折射太阳光去照别人眼睛时候的场景,那叫个犀利,简直瞬间能将人给闪瞎了。

马军冲锋靠的就是阵势,若是前面的马受惊慌乱,那场景,赵洞庭想想都觉得振奋。

用玻璃?

这个年代的玻璃显然还无法达到反光的效果。因为玻璃反光,其实也是靠的后面那层膜。

用银子?

赵洞庭想想都觉得牙疼。

他可以想象到,要是自己跟陈江涵说,拨些银两出来用在盾牌上,陈江涵怕不是得当场就哭起来?

而且,以现在南宋的财政状况,国库里面怕是也挤不出多少银两。就算有钱,也还得用去买粮食呢!

那只有用铜了。

铜的反光效果虽然肯定不如银子好,但说起来也还算不错。只要太阳足够大,肯定还是能够取到不俗效果的。

赵洞庭打定主意,在纸上盾牌上又画下数个菱形图案,心满意足。

颖儿在旁边瞧着他将毛笔又悬挂在笔架上,问道:“皇上,您这是画盾牌做什么?”

乐舞和张茹也在旁边瞧着。

三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着实让得这屋子里堪称是满园春色。

赵洞庭闻着淡淡的女人香,心旷神怡,笑道:“这是朕用来对付元军骑兵的利器。”

想想,在这些盾牌反面渡上菱形的铜片,等到元军骑兵冲锋的时候,众盾牌兵忽然将盾牌反过去,万千豪光照马阵,那不得是个人仰马翻?

颖儿三女自是不懂,左看右看,仔细打量,也没觉得赵洞庭画的盾牌有什么特别。

赵洞庭也不和她们详细解说,站起身扭了扭腰,道:“好了,你们也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乐舞和张茹都是躬身施礼,盈盈退出赵洞庭的房间去。然而,颖儿却是没动。

她满面通红地看着赵洞庭,道:“颖儿给皇上……暖暖被子吧……”

说出这话,她脸色已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也不等赵洞庭答话,便慌乱地往床榻旁走去。

赵洞庭傻眼看着颖儿褪得只剩下抹胸钻到被窝里,傻眼了。

现在是五月天,雷州的天气已经颇为炎热,这样的天,暖被窝?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颖儿是什么意思。瞧她都害羞成那样了。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

眼下两人已经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赵洞庭也没有打算再逃避。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小会,便往床榻走去。

到床边坐下,颖儿又是娇羞地坐起身来,“颖儿替皇上宽衣。”

说着,她缓缓替赵洞庭褪去龙袍。

其实宋朝的龙袍远不如前代,也不如后代那么复杂,上面并没有多少花纹,更没有龙,算得上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清新奇葩。赵洞庭在寝宫中穿的常服,就是简单的绛红色长袍而已。

感受到耳畔颖儿的温热呼吸,他的心跳也是缓缓加快起来。

人都有yu wàng,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刻只怕都忍不住。

第322章 龙柱虎柱

而且,颖儿不仅仅长得绝美,还带着天然的体香。

这在人群中是极为罕见的,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被选为赵洞庭的暖床丫鬟。

赵洞庭忽然伸手握住颖儿正在替他解衣的纤手,直引得颖儿嘤咛出声。

“皇上……”

赵洞庭回头,看着眼眸中荡漾出水波的颖儿,眼神愈发火热。

他伸手缓缓将颖儿搂住。

颖儿伏在赵洞庭怀里,紧张得不行,娇躯微微发抖,“请皇上怜惜颖儿……”

这话,却是宫中负责教她房中事的老宫女告诉她的。

成为贵妃之前,颖儿在那个特殊的部门里曾经受训半个多月。

嗯……其实韵锦、张茹也训练过,因为那个时候杨淑妃还没有决定让赵洞庭纳谁为妃。只有乐舞因为年岁最小,又生性跳脱,才“幸免于难……”

赵洞庭轻轻点头,向着颖儿的额头吻去。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却是忽然响起侍卫的声音,“皇上,军工部遭刺客袭击!”

这话如同一盆凉水,霎时间便将他心中的火焰给全部浇灭。

颖儿也如同受惊的小兔儿,虽然门外侍卫没有进来,但也仍是忙不迭缩到被子里。

赵洞庭脸色冰冷至极,沉默数秒,对颖儿道:“颖儿,你先睡,朕去看看。”

颖儿轻咬着红唇,有些不愿,但还是点头,“皇上小心些。”

“嗯!”

赵洞庭点头,往屋外走去。

说实话,便是他自己的寝宫遭刺,也不会让他这么震惊、生气。

军工部是什么地方?

眼下还有无数火器堆积在军工部里,那些刺客闯军工部,目的简直太明显了。

赵洞庭不得不怀疑那些刺客应该对军工部有些了解。他们闯军工部,便是在抓宋朝的七寸。

走到门口,他的内心不禁涌现出浓浓的后怕。

以现在军工部的地雷、zhà dàn储备,要是被点着,怕是连旁侧的行宫也得被夷为平地吧?

打开门,赵洞庭看着跪在门外的侍卫,没有先问刺客抓住没有,而是问道:“军工部如何?”

侍卫答道:“那些刺客被暗哨发现,全数伏诛,军工部无恙。”

赵洞庭总算是松口气,让侍卫起来,然后才道:“可知那些刺客来自何处?”

按理说,宋朝廷坐镇雷州已经这么长的时间,又特设社安部,捕快极多,不应该被刺客混进军工部这种要地才是。

侍卫恭敬跟在赵洞庭的身后,答道:“小人不知。”

他只是传信的。

赵洞庭不着痕迹地点头,“去军工部看看。”

到院落外面,守在门口的侍卫给赵洞庭行过礼,也连忙跟在赵洞庭的后边。

这都是龙厢左右卫的士卒。

赵大、赵虎从平南跟到海康,连日奔波,赵洞庭怕他们累着,没有让他们在外面守护。

从行宫的左侧大门直到军工部。

赵洞庭到时,军工部府衙的前坪里已是围绕着不少人。有侍卫,也有大臣。

副军机令苏刘义、兵部尚书孙石川、军工部尚书李庆云、兵部侍郎张希在、社安部尚书高满山等人已经先行赶到。

孙石川原本是从临安跟来的兵部侍郎,而高满山,则是原广南西路提刑官。

见到赵洞庭亲临,众臣准备跪倒,但赵洞庭已是抬手,“免礼。”

他冷着脸走到人群中,看到堆积在地面上的十余具尸体。这些尸体都穿着夜行衣,以黑面巾蒙面。

他们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

赵洞庭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多是血洞,显然是被神龙铳给打死的。

这让他感觉到庆幸。

幸亏他对军工部和军科部始终极为重视,明哨暗哨无数,且士卒全部配置神龙铳,要不然,说不得这些刺客真能够闯到军工部仓库里去。他们能够悄无声息闯进军工部,足已经说明他们的身手了。

赵洞庭看向高满山,道:“可已查明这些刺客的身份?”

高满山有些讪讪,道:“回皇上,微臣也才刚到,已经吩咐下去速速查明了。”

李庆云则道:“皇上,这些刺客直奔我部仓库,怕是宫内之人。”

赵洞庭心中微凛,沉着脸点头,“那就从宫内查起!从军工部最先查起!”

宫外的人,绝对不应该知道军工部的房屋布置,而且能闯到这里。最可能的,是军工部中有内应。

这夜,行宫和军工部内都是鸡飞狗跳。侍卫、捕快神色匆匆,到处查探问询。

不到两个时辰,这些刺客的身份便被查明。

最先被确认身份的是两个军工部中的工匠,然后其余刺客,竟然全部都是武鼎堂中的供奉。

很显然,那两个军工部工匠早已被元朝收买。而这些武鼎堂供奉,就是元朝刻意安chā jin来破坏军工部的。

元朝中有能人,怕是也猜想到赵洞庭会将武鼎堂的高手们全部都带在身边。

这些人被乐无偿安排在武鼎堂中居住,夜里偷偷从行宫翻越到旁边的军工部,以他们的身手,想要躲过侍卫,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主要的是,武鼎堂地位特殊,宫内本来就没有在武鼎堂周围安排多少游哨。

得知这些刺客的身份后,赵洞庭心里喃喃感慨,还是太过低估对手了。

武鼎堂众供奉投靠时,已经筛选他们数次,经过严格的审查,没想到,还是被这么多人混进来。

或许,现在武鼎堂中还隐藏着不少其余势力的探子吧?

就在军工部前坪里,赵洞庭当即下令,让兵部增调人手看住武鼎堂,对军工、军科两部更要严密守卫。

在他心里,哪怕是行宫,现在也没有军工、军科两部重要。

军工部的热武器被毁,或是军科部的图纸被盗,都是他承担不起的代价,其中尤以前者最甚。

乐无偿也已经赶到军工部,当即冷着脸说回去会再对武鼎堂的供奉进行筛查。

现在武鼎堂足足有八百余人,比飞龙士卒还多,他肩上的胆子无疑也越来越重了。

第323章 三种法门(1)

等赵洞庭再回到寝宫时,已经是深夜了。

但颖儿还并没有睡。

她始终担心着赵洞庭。

见赵洞庭回来,她立刻露出舒心的笑容来,“皇上您回来了?”

赵洞庭走到床榻旁,自己褪去衣服,轻声道:“时间不早,早些睡吧!”

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没有那个心思了。而且,着实也是累了。

躺到被子里,他拥着颖儿,很快睡去。

颖儿嘴角渐渐勾起甜蜜笑容,脑袋轻轻缩到赵洞庭怀里,也闭上眼。

翌日,赵洞庭在早朝上宣布册封颖儿为德妃娘娘。也跟众臣说颖儿只是和原来的惠妃长得极为相似。

知情的如陆秀夫等人很是聪明的选择没有开口,也打定主意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而那些不知情的,虽然心中仍是有些疑惑,但也不打算去追根问底。

世人千千万,出现长得相似的有什么不可能?

皇上说相似,那便是相似呗!

做臣子的要是连装傻充愣的技能都不会,那在朝中很难生存得下去。

便是连柳弘屹这种武夫,以前没上过朝堂的,也知道该怎么做。

早朝散后,众臣各自离开。

陈江涵苦着张脸和柳弘屹赶往粮草库,等着柳弘屹的黄龙禁军前来装运粮草。

军工部尚书李庆云回到军工部,让部内的小吏清点武器装备,也准备随粮草运往各城。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亲自主持,让小吏到雷州各处张贴告示,聘请百姓运送粮草。

黄龙禁军只有不到四万人,要全靠他们运粮,雷州就空虚了,必须请百姓相助。

而百姓们的热情出乎他们的意料,看到告示后纷纷到衙门报名,并且有人主动要求不用酬劳。

这自是让得陆秀夫和陈文龙等人大有感慨。

军民同心,便是如此吧?

当然,这些事情都用不着赵洞庭亲自去插手。

他在早朝上宣布颖儿的事情以后,便又回到寝宫院落练剑。

剑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还要去百草谷,对剑道的修行不敢有半点怠慢。

谷主说他要有高手榜的实力才行,而高手榜的门槛,却是大元境。现在赵洞庭无疑还差得远。

他感觉到压力,因为即便以他的天赋,再有李元秀传输的内力辅助,要在剩下的三年半时间里,从小元境突破到大元境去,也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练完基本剑术后,赵洞庭又耍了遍归元剑法,然后盘坐修习内功。

颖儿、乐舞、张茹三女都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

没几分钟,赵洞庭却又睁开眼,对着门外太监喊道:“去无量观将白玉蟾宣来。”

他现在小元境已成,下周天的三十六颗窍穴全部点亮,也该是时候突破中元境了。

而要破中元境,开启中丹田,需要以内气沟通下丹田和中丹田之间的虎柱,然后才能开启中丹田的窍穴。

中丹田和上丹田之间,则是龙柱。

等到龙虎柱相同,大元境成,再往下沟通天桥、地桥,如此形成完整周天,才是真武。

赵洞庭压根没有过冲虎柱的经验,这种事情,自然是想问问精通zhou tiān fǎ的白玉蟾。

再者,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那个小道士,他心里还真有点想。那家伙虽然没吴阿淼那么有趣,但也挺有意思的。

太监刚刚领命,他又道:“等等,让他抓几只竹鼠过来。”

门外的太监满脸懵然。

竹鼠?

但他也不敢多问,见赵洞庭好似没有其余的什么事情要交代,便就离去。

赵洞庭嘿嘿笑两声,又命人将他的烧烤架抬到院子里,猪肉、牛肉、美酒什么的准备了一大堆。

这么长时间没见了,那小道士不会又重新习惯只吃素食的生活了吧?

不行!

朕必须要让他做个有酒肉穿肠过这等高深境界的道士。

无量观内,还在闭关中的白玉蟾,以及掌观真人无妄子,莫名其妙的忽然打了个喷嚏。

宣旨的太监到无量观,没有直接去找白玉蟾,毕竟不知道白玉蟾在那个疙瘩角落里,而是找无量观的主持道士。

主持道士不敢怠慢圣旨,又连忙带着宣旨太监一群人去找无妄子。

这可是皇上离开青云峰后首次传旨无量观,可能是降下皇恩,无量观上下丝毫不敢怠慢。

于是,五个德高望重的无量观真人全被惊动,在无妄子居住的静室外眼巴巴等着传旨太监宣读旨意。

太监慢悠悠道:“皇上口谕,宣无量观白玉蟾入宫觐见。”

无妄子师兄弟五个都懵了。

就这?

无量观又是送丹,又是送饭菜的,皇上不应该降下什么恩泽吗?

愣神好半晌,见太监好似没什么再开口的意思,无妄子忍不住道:“公公……完了?”

宣旨太监倒也没过于怠慢他这个无量观掌观真人,笑盈盈道:“皇上还说,让白玉蟾带几只竹鼠去。”

无妄子差点吐血,浑身温和的道家内气都有逆流的迹象。

带几只竹鼠……

他满心的怨念啊!

感情自己无量观内的灵丹妙药还不如竹鼠是吧?

皇上不降恩泽也就罢了,竟然连别东西都不要,只要自己那徒儿带几只竹鼠去。

这摆明是瞧不上他们无量观的丹药啊!

他不知道的是,赵洞庭还真没将他们的丹药放在心上。毕竟他不需要。

而宣旨太监已是又道:“皇上旨意已经宣读完了,真人快些让白玉蟾去宫内觐见皇上吧!”

说完他也不多呆,带着几个随从扭头便走,回宫复命去了。

无妄子师兄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无妄子咬牙道:“去将蟾儿叫来。”

无源子满脸古怪地离开。

不多时,被严令闭关的白玉蟾被无源子带来无妄子的房间。

他在路上已经听无源子说及赵洞庭的旨意,到无妄子面前时虽然是低眉顺眼,但眼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开心和向往。

虽然他生性平淡,但到底年岁不大,被禁足闭关这么久,也是有些寂寞难耐了。

第324章 三种法门(2)

而且,他也实在很渴望再次品尝竹鼠的美味啊!

见着无妄子冷着脸不说话,小道士试探性地问道:“师父,那……那徒儿去竹林了?”

去竹林做什么?

自然是捉竹鼠。

这是皇上的旨意,师父也不敢不遵吧?

无妄子的胸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剧烈起伏几下,舌灿惊雷,吐出一个字,“滚!”

小道士如逢大赦,屁颠屁颠地扭头就走。

无妄子师兄弟看着小道士匆匆跑远的身影,神色一个比一个复杂。

他们感觉,原本那个灵性十足,唇红齿白的超有天赋的掌观接班人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造孽啊……

好好的灵性小弟子就这般误入歧途。

无妄子愤愤看向无源子,因为当初让白玉蟾去陪赵洞庭修行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如果不是他的馊主意,自己打算用来接掌衣钵的弟子会变成这样?

据说,这日在无量观中辈份高到让人咋舌的无源子真人被揍了个鼻青脸肿,以至于其后数天,原本最喜欢以仙风道骨模样出现在徒子徒孙面前,享受徒子徒孙们喊师伯、师祖的无源子师祖突然在无量观中销声匿迹了。

而小道士白玉蟾离开无妄子房间后,也并未直接去竹林,而是在无量观内偷偷摸摸地晃悠几圈,然后才去竹林。

这天,小道士扛着麻布袋下山,然后以这般奇异的装扮入宫。

无量观内鸡飞狗跳。

养着十来只珍珠鸡当宝贝的无嗔子师祖在这日傍晚发疯似的到处寻找他的珍珠鸡,“我的鸡,我的鸡啊……”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人或兽,竟是将他的珍珠鸡直接弄走大半。

而观内负责豢养仙鹤的小道士则是哭喊连天,因为仙鹤又丢了两只。

上回为丢仙鹤的事,他们可没少被师父责罚。

不过奇怪的是,这回观内师祖们却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无量观内很快又恢复平静。

五个无量观师祖又聚集在无妄子的静室内,人人眼中喷火,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苦笑。

仙鹤丢了,珍珠鸡也丢了,观内除了被皇上蛊惑的掌观真人的关门弟子,谁还有这泼天的胆子?

宫内,在门口等候的侍卫瞧见背着麻布袋的白玉蟾,也是傻眼。感情您进宫来见皇上,还带土特产?

鹅?鸡?

听着麻布袋里面传出来的珍珠鸡和仙鹤叫声,侍卫更懵。

那像老鼠的叫声又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白玉蟾是皇上亲宣,他们也没敢让白玉蟾打开麻布袋,就这样满带着疑惑带白玉蟾往赵洞庭寝宫走去。

赵洞庭已经在寝宫等候多时了。

见着白玉蟾,他露出喜色,“捉了多少竹鼠?”

正要行礼的白玉蟾僵住,“皇上您……您不会就是让贫道来送竹鼠的吧?”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他以为赵洞庭是让他来宫中吃香的喝辣的,以两人在青云峰“大被同眠……”的交情,皇上总不会亏待他吧?

可看眼前这情况,皇上该不会让他放下麻布袋就走?

这样回去,他不得被师父还有师叔伯们给揍得开花?

还好,赵洞庭道:“没有,朕宣你来,是想向你请教冲破虎柱之事。”

这总算让小道士松口气。

冲破虎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的,他完全可以在宫内多呆些时日。到时候再回去,师叔伯们还有师父的怒气也该消了吧?

小道士将麻布袋打开,给赵洞庭看,“贫道捉了些竹鼠,还有两只仙鹤,六只珍珠鸡。”

他笑得有些贼。

在赵洞庭的影响下,他越来越像是个寻常少年,不再如以往那般出尘脱俗。真正回归少年本性。

赵洞庭拍着小道士肩膀,咧嘴笑道:“上道,上道,你越来越上道了,朕心甚慰啊!”

他只让小道士捉几只竹鼠,小道士却已经会举一反三,连带着偷来珍珠鸡和仙鹤,不是上道是什么?

以前在青云峰赵洞庭就听小道士说无嗔子养的珍珠鸡是美味,可怎么怂恿小道士,小道士也不敢去偷,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其后,两人压根没有说冲虎柱的事,而是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不多时,院内飘香四溢,让得院内的太监宫女,还有门外的侍卫暗流口水。

可惜他们不是颖儿、乐舞、张茹,不能享受到皇上亲制的美味。

赵洞庭和白玉蟾吃着香喷喷的不过鸽子大小的珍珠鸡时,这才说起冲虎柱的事。

旁边三女除去大快朵颐的乐舞外,颖儿和张茹并没有吃多少,更多时候都是在帮着烧烤、倒酒。

小道士本不想喝,却没耐得住赵洞庭的劝说。等到品味到美酒和烧烤更配哟的魅力时,更是停不下来,此时已是喝得面红耳赤。

“虎、虎柱,自古以来冲虎柱,有、有上中下三种法、法门。下……下法以丹、丹药辅助,中……中法纯以内气突破,下法以……以意志突破。皇、皇上若选下法,我、我师父那里有丹、丹药,待贫道去为你……取、取来。”

饶是坐在地上,白玉蟾也已是摇摇晃晃,他实在有些不胜酒力。

赵洞庭听他说还要回去为自己偷丹药,不觉好笑,道:“那中法呢?”

小道士道:“以内气冲虎柱,当……以全真金丹虎门经和龙虎玉……丹经中的法门为最,只可惜,可惜……无量观内并、并无这两种法门。”他面上露出些微可惜之色,“无量大洞经虽然……出自虎门经,但、但较之虎门经还是差了不少……”

赵洞庭又道:“那以意志冲虎门呢?”

小道士打着酒嗝,道:“以意志……冲虎柱,便如领悟剑意,需、需得皇上……自己去悟了。”

“那以上中下三法冲虎柱有何不同?”

小道士道:“根基不同。”

赵洞庭沉默。

无疑,按小道士的说法,以丹药辅助内气冲虎柱无疑是速成之法,但根基会最为浅薄。然后纯以内气冲虎柱稍好,以意志冲虎柱最好,不过,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冲破虎柱就很难说了。

第325章 孔明灯

他在掂量,自己选那种法门最好。

最差的法门肯定不能选。

中层次的……全真教金丹虎门经弄不到,但龙虎山的玉丹经应该还是弄得到吧……

可是要做,就应该做最好吧?

赵洞庭不是强迫症患者,也不是事事都要追求完美,但是,他却想尽自己的努力。

既然有用意志破虎柱这种法门,别人可以做到,那他也同样可以做到。

他偏头问旁边醉醺醺的小道士,“意志破虎柱需要多长时间?”

小道士道:“少则一瞬,多则一生。”

赵洞庭微愣,“如何破?”

小道士道:“以意志破虚妄。”

赵洞庭砸吧砸吧嘴,径直起身往屋里走去。

小道士仰卧在地上,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夜空,嘴里喃喃,“皇上怕不是真能开创万世之基业,且达武道之巅峰?”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颖儿让太监将小道士扶下去,又让人收拾好狼藉的院子,没有去赵洞庭的房间,而是去和乐舞、张茹同寝。

她知道赵洞庭突然回屋是想做什么,不想去打扰他。

如此过去数天。

小道士赖在宫里没走。

赵洞庭除去每日里清晨起床修行剑意、剑术外,便是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破虎柱,深居浅出。

此时,在他的下丹田,那如同星云萦绕的三十六颗窍穴上方,有段雾蒙蒙的像是经脉的地方。

这便是虎柱。

破虚妄,大概便是让这雾蒙蒙的地方变得清明。

赵洞庭尝试着用内气去冲虎柱,效果微乎其微,雾蒙蒙的地方不见多少动静,但也看得出来,内气还是有效的。他知道虎柱大概如何破,便不再用内气去试探,而是真如小道士所说,用意志去突破。

意志是说起来容易,却玄之又玄的东西。

用意志如何破?

自然是用意念,用心眼去堪破这段虚妄。

可意念是虚的,雾蒙蒙的东西在体内却是实的。想要用意志突破虎柱,其难度可想而知。

于是,几天下来,赵洞庭都没有取得任何成效。虎柱还是老样子。

这让得他有些嘀咕起来。

这夜,他难得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对门外太监道:“去将白玉蟾宣来。”

就住在离寝宫不远的小道士很快被带过来。

他瞪眼瞧着赵洞庭,“皇上您不会这么快便破虎柱了吧?”

赵洞庭登时有些不爽,“你说的以意志破虎柱的法门是真的吗?怎么朕几日下来都不见任何成效?”

小道士道:“贫道也是在经书上所见,以往确实曾有人以意志破虎柱。”

赵洞庭没好气,“以往?那现在呢?”

小道士抬眼看天,“现在……大概也有吧!”

“滚!”

赵洞庭也赏给小道士这个字,然后直接转身就要回房间。

小道士却没有滚,而是腆着脸道:“皇上,劳逸结合,不如先放松放松?”

他着实爱上赵洞庭烧烤的味道,以至于这几天持着皇宫里的御膳都没觉得有太大的滋味。

大概烤竹鼠是他这辈子最先吃到的美味,是以他念念不忘。

赵洞庭的脚步顿住,然后回头,对着院内的太监喊道:“去将朕的烧烤架拿来。”

他也明白,想要以意志破虎柱看来并不是光靠苦修就能够做到的。这,大概也需要机缘吧?

很快,院内又是飘香四溢。

颖儿、张茹和乐舞在房间内也闻到香味,走出房间来。

不多时,赵洞庭却是在抬头时忽地看到夜空中有数十余盏孔明灯。

他疑惑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会有人放孔明灯?”

在这个年代,除去什么重大节日,寻常是很少有人会放孔明灯的。

颖儿轻声道:“皇上,已是端午了。”

赵洞庭微微愕然,然后点头,“原来已经是端午了……”

他的声音有些唏嘘,只是颖儿和白玉蟾他们都听不明白。不知道赵洞庭会什么会突然感慨。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南宋三个多年头了……

三年多,说长不长,但说短,也绝对不算短。他和这个地方,已经结下深深的牵绊。

看着夜空中缓缓升起的孔明灯,赵洞庭的心绪忽然飘远。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回想上辈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再也不像刚来南宋时那样,常常想起现代社会。

现代社会,已经很少有人会放孔明灯了。这个时间,还才是城市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吧?

颖儿看着赵洞庭怔怔出神许久,轻声问道:“皇上,您在想什么?”

赵洞庭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不过他的眼神却仍是定格在那些孔明灯上。

乐舞笑嘻嘻,“皇上肯定又是在想我姐姐吧?”

颖儿在旁边听到这话,眼神稍微黯然。

虽然她是在古代教育中长大的,但吃醋这种技能,其实是人与生俱来的本事。

她明白,自己始终无法填补乐婵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乐婵不在,皇上的心便始终缺了一块。

赵洞庭摇头。

这个时候,他还真的没有在想乐婵。只是看着孔明灯,老子里面忽然泛出有灵感。

空军!

虽然现在依仗着火器,南宋军队在地面作战已经有极为强悍的实力,但元军数量庞大,终究还是有不小的压力。

不过要是有空军的话,情况应该就要不同吧?

赵洞庭想到热气球。

孔明灯可不就是热气球的前身么?

他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来,对着院内的太监喊道:“立刻去宣军科部许尚书和军工部李尚书来见朕。”

太监露出些微困惑之色,但还是领命,很快向着院外跑去。

赵洞庭又抬头看着天上的孔明灯,嘿嘿笑起来。

然而,笑几声,他的眉头却又忽地凝住。

热气球这玩意儿科技含量不高啊,要是元军学过去怎么办?会不会惹来麻烦?

颖儿、张茹、小道士、乐舞在旁边看着赵洞庭,都是满脸不解,只以为皇上该不会是抽风了?

第326章 准备出发

其中以颖儿最为担心,她真的担心赵洞庭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去。

他再变成只会玩乐的小屁孩的话,南宋怎么办?他还会如现在这般对待自己吗?

以前的赵昰,对她只有姐姐般的依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淡淡的情愫。

不过让她放心的是,赵洞庭很快便恢复过来,笑吟吟道:“来来来,继续吃。”

他管不得那么多了,不管元军会不会将热气球学过去,也得先将眼下的难关度过去再说。若是这场仗打不赢,南宋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到时候什么都是空谈。

不多时,睡眼迷离的许月松和李庆云被带过来。

这个年代的人都睡得极早,颖儿她们这个时候还没睡,那也都是受的赵洞庭影响。

想想,这个年代太阳落下天就彻底黑了,又没电视,又没手机,不睡觉还能干嘛?

寒窗苦读、凿壁偷光,那都是寒苦学子才做的事。如许月松他们这样的朝中大臣显然没那样的雅兴。

到院子里,两人给赵洞庭行过礼,老老实实站着。

赵洞庭指着天上的孔明灯,道:“两位大人可能造出很大的那种孔明灯?能够承重数百斤的那种。”

许月松和李庆云两人有些发懵。

承重数百斤的孔明灯,这无疑有些超乎他们两个的想象。

孔明灯是用纸糊的,而且那么小,怎么能承重数百斤?

赵洞庭看着他们两的表情,道:“可以用布做灯罩嘛,你们回去试试。”

许月松和李庆云对视一眼,觉得这事兴许还真的可行,惊讶看了一眼赵洞庭,便领命离开。

他们真的不明白,皇上的脑子里面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冶炼法、轰天雷、掷弹筒,都是他们以前连想都没有敢想过的东西。难道,真是有天神梦中所授?

乐舞在旁边双眼放光地看着孔明灯,满是期盼道:“皇上是想坐孔明灯去玩么?”

赵洞庭道:“玩也可以,不过要真能做出来,先得让元军尝尝滋味再说。”

若是热气球真的造出来,他绝对不会在开战前就让这种大杀器显露出来的。

想想,元军摆开阵势,或者扎好营的时候,上头忽然飞过无数热气球,上面地雷如雨般落下,那场景……简直不敢想。

等吃喝尽兴,回到房间里,赵洞庭又在油灯下写写画画起来。

他画出热气球的图案,并且着重在下面吊篮的部位加上四个极大的人力风扇。

没办法,热气球是以火加热,加热装置只能控制热气球的高低。而要想用热气球作战的画,总不能让热气球随风飘,到时候,怕是还没到元军的营地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年代又没有别的动力装置,只能依靠人力。

扇叶虽然会加重吊篮的重量,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仔细算算,安排两个人掌控方向,再安排一个人投弹,应该也差不多吧?

赵洞庭心里琢磨着,估计到时候只能找军中消瘦的那些军卒做空军。如赵大、赵虎那样的大汉肯定是不行的,膀大腰圆的太重了。

翌日,赵洞庭早早亲自将热气球详图送去了军科部。

现在雷、琼两州屁大点地方,他也没有再每天都早朝。没什么重大事情的话,都是由陆秀夫主持。

赵洞庭也想明白了,在很多政务的处理上他远不如陆秀夫,倒不如不去凑那热闹。

用人不疑,对陆秀夫等人,他是极为放心的。

许月松和李庆云看到赵洞庭的热气球详图后,也终于对赵洞庭想要做的热气球有个大致概念。吊篮容易做,发热装置也容易做,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只有球囊。因为球囊必须要有极好的密封性,再者还要轻,在这个年代,很难找到那样的布料。

不过,这自然是许月松和李庆云的事。

赵洞庭将图交给他们,又交代几句后,便就又回宫继续修剑。

民间的民夫已经招齐,海康县内的粮草、军备开始运送往梧州、谭家、平南等十余城池。

柳弘屹的黄龙禁军被调拨万余押送,雷州境内仅剩两万多士卒。

又过数天。

热气球的制造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许月松和李庆云仍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布料。不过这天,琼州安抚使赵与珞终于赶到海康,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在寝宫院中接见他,赵与珞道:“皇上,两万琼州军已前往吴川县!”

吴川县在化州境内,是中级县,离海康县并不是很远。

从琼州沿海路到吴川,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赵洞庭心里明白,自己又是到该离开海康的时候了。

前两天从夔州、广南东路也已经有探报传信回来,元军也终于开拔。

大战,已是迫在眉睫。

等赵与珞离开后,赵洞庭也顾不得等许月松、李庆云两人捣鼓出热气球,于当日下午离开海康。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赶往吴川,而是仅仅带着乐无偿等数人,先是前往金龙庙看为小金、李元秀立的庙。现在这座荒岛上的两座庙已经有不错的香火,都是民间百姓听到小金和李元秀的传说之后,主动前来祭拜。

在金龙庙,赵洞庭呆数十分钟,然后又赶往碙州岛。现在,应该叫翔龙县更为合适。

翔龙县已被正式划归于雷州辖内,且有不少百姓已经搬迁到岛上居住。

赵洞庭数人都是普通装扮,除去乐舞丫头的姿色有几分引人注目外,倒也没有其余特别的地方。

到翔龙县原行宫外的义士祠前,赵洞庭站在碑前怔怔良久。

从那时起,南宋军中便已不知道有多少人洒血沙场了吧?

他们为的是什么?

都是为终有一日赵洞庭能够重登临安城头。

有在碑前打扫的残疾老卒注意到出神的赵洞庭,看着他许久,终于上前,缓缓跪倒在地,“殿前司禁军老卒黄三子叩见皇上。”

这个时候已近黄昏,义士祠前并没有什么人。

如黄三子这样的老卒,都在赵洞庭离开翔龙县时受过他的接见,是以认得出来。

第327章 娇羞的夜(1)

赵洞庭将面前老卒扶起来,道:“在岛上过得可好?”

简简单单的话,却是让得老卒黄三子近乎哽咽,“好,很好……”

皇上没有忘记他们。

赵洞庭又看向烈士碑,道:“等此战事了,若是能胜,离朕带你们前往临安城头的日子便应该不远了。”

虽然说离开翔龙县以后,在广南西路又有不少落得伤残的士卒,但让赵洞庭心中最为牵挂的,还是黄三子这拨人。

他们不仅仅是他们,也还肩负着那些亡魂为完成的夙愿。

黄三子终于忍不住哽咽。

时间仿佛在这刻定格,一皇上,一老卒,还有久经风霜的烈士碑,倍显荒凉。

聚集到烈士碑前的老卒越来越多。

其后,赵洞庭在漫天的火烧云下离开翔龙县,又是数百老卒在渡口目送,久久没有离去。

回到宫中,赵洞庭便宣布翌日启程,前往吴川。

他要现在吴川和赵与珞的两万琼州军汇合,然后赶在元军到达之前,在吴川到高州、高州到岑溪,以及岑溪到梧州的途中布开防线。

从吴川到梧州虽然说起来只有三百多公里路程,但这个年代路途不便,群山环绕间,绕来绕去的,怕是真正的距离得有七八百公里远都不是没有可能。

以这个年代正常的行军速度来看,要行七八百公里的路程,得需要二十多天。

而且这还是马军。

然而琼州军不可能全是马军,再加上步军的话,显然行军速度还得更慢。

再算上要在吴川到梧州的各处要道中安营扎寨的话,更是慢上加慢。

赵洞庭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耽搁。

夔州路也速儿的大军要赶到广西还需要不短时间,但广东伯颜大军,可离广西并不远。

海康县内剩余的霹雳炮、神龙铳还有dàn yào等,都已率先让柳弘屹送往高州、岑溪和梧州。

镇守雷州的黄龙禁军终究还是没能捞到剩下的,因为看似火器多,但实际分配下去却也仍觉得不够。

这实在让柳弘屹心中是颇有怨念。

不过赵洞庭允诺他以后军工部制造出来的热武器优先配给他们黄龙禁军,倒也让得他怨气消了。

以霹雳炮的数量来看,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的配置尚且还不如在文天祥和张珏指挥的天猛、天贵等军多。但神龙铳却是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却又是各自增派一千五百支,比其余军队要多近一千支。

轰天雷更多,除去天猛等十一军各配发五千枚外,其余的全部都运送到了梧州、岑溪等城。

这可不是小数目,而是足足的近九万枚地雷。

掷弹筒和炮弹,则是都留在海康县内。这是重宝,赵洞庭不敢随意让飞龙军卒以外的军队使用。

热武器终究还是超越这个年代的科技产物,流传出去的话,会引起什么样的结果,谁都难以预料。

这也是为什么赵洞庭甚至都不给两万琼州军配备热武器的原因。

他们并非禁军,而是厢军。

夜里,赵洞庭刚刚练习过房中术,乐舞和张茹离开,颖儿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脸色微红,看着赵洞庭,道:“明日皇上就要离开?”

赵洞庭听到她这话,再看她的脸色,自然能够明白颖儿的意思。

以颖儿的性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为不易了。

赵洞庭并不打算带她们去吴川,颖儿在这个时候突然明知故问,意思还用说么?

这回赵洞庭离开,她不知道又要多长时间才能再见到赵洞庭呢!

看着颖儿渐渐将脑袋低下去,赵洞庭轻声道:“你今夜就在朕的房间里安寝吧!”

已经正式封颖儿为妃,再让她在乐舞的房间睡下去,显然也不是个事。

颖儿怕打扰他修剑,不过来打扰,但赵洞庭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了。

不管如何,颖儿这辈子都只会是他的女人,不是么?

谁还听说过宫中娘娘改嫁的?

除非是被灭国还差不多。

“嗯……”

颖儿俏脸通红,轻轻的应了声。

室内的灯火熄了。

似乎连月亮都觉得有些羞涩,悄然从窗棂外飘过去,所在云层中,再也不露踪迹。

房中术似乎真有奇效,赵洞庭虽然年纪不大,但那方面实力却远超他的武功造诣。房间内,那让人不能平静的古怪声音久久不息,直到深夜才突然静止。

颖儿从女孩蜕变成女人,沉沉睡去。

赵洞庭拥着浑身浸满汗水的颖儿,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从今往后,这里真的是他的家了。

只是隔壁房间住的乐舞和张茹,还有不远处房间的宫女太监们却是都没能睡好。

张茹、乐舞两女大眼瞪小眼,都是面红耳赤,久久不能安睡。乐舞已经不知道不满的哼过多少次。

她问张茹,“张茹姐姐,皇上怎么会将颖儿姐姐折磨成这样?那种事情这么痛的么?”

张茹俏脸通红,眨巴眼睛,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乐舞嘟着嘴道:“太后娘娘不是也让你去那地方了么?”

张茹实在羞不可抑,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虽然她被带过去培训过,也对那种事情有个大概了解,但她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她又没试过,怎的会知道颖儿为什么会这样?

翌日。

赵洞庭和颖儿都比往常要起得晚了些。

他们两走出房间时,乐舞和张茹已经是在院子里。乐舞在练武,张茹在作画。

颖儿刚看到院子里的太监宫女们,脸色便是有些羞红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昨晚有多么疯狂。可是……实在抑制不住。

她眸光如水,悄然看了眼旁边的赵洞庭,眼中满满的都是柔情蜜意。

赵洞庭脸皮厚,倒像是没事人似的,道:“颖儿,朕先去练剑。”

说着便握着湛卢剑越上屋顶。

乐舞瞧见颖儿,连功都顾不得练,跑到颖儿近前,“咦,颖儿姐姐你好像更漂亮了呢!”

这话直让颖儿羞得差点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第328章 娇羞的夜(2)

她从女孩变成女人,自然会有不同的风情蔓延出来。这种风情,却是青涩少女时绝对无法具备的。

别说是乐舞,其实连颖儿自己,在早上照镜子时也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这是种气质上的轻妙变化。

自己是真正的女人了呢!是皇上的女人。

乐舞眼中贼兮兮的,见颖儿羞涩,又轻声道:“颖儿姐姐,你昨晚好吵哟!”

“你这妮子!”

颖儿再也忍不住,跺跺脚,羞不可抑地又跑回屋子里去了。

以她的性子,哪里能经得住乐舞这样的话?

乐舞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赵洞庭在屋顶上看着乐舞顶着两黑眼圈调侃颖儿,很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

她是因为昨晚上没睡好,所以故意来调侃颖儿吧?

赵洞庭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等以后条件允许了,定然要将寝宫建大些。嗯,要特别大。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这么强悍,简直就是牲口。

张茹没有瞧向这边,但也听到乐舞说的话,俏脸也是悄然有些红了。

她昨晚可也没有睡好,颖儿的声音,她都听在耳朵里呢!想不听都做不到。

赵洞庭在屋顶上见乐舞好似还有追进房去的意思,咳嗽两声,示意乐舞适可而止,才又继续练剑。

乐舞对着房顶上吐吐舌头,便也跑回院中继续练武。

时间缓缓流逝着。

等得赵洞庭从房顶上下来,乐舞不再练功,颖儿也从房间内走出来,都陪在他的身边。

她们都知道赵洞庭要走了,嘴里没说,但都想再多陪着他会。

只有张茹和赵洞庭还算不上是特别亲近,是以眼中虽有意动,但仍是呆在原地作画。

不多时,小道士白玉蟾来向赵洞庭告辞,准备回去无量观。

他本来只是说些场面上的话,直到走到院落门口时,才又回头,“贫道会养些珍珠鸡,等皇上回来。”

赵洞庭咧开嘴点点头,“成,记得养肥些,你无嗔子师叔的那些珍珠鸡太瘦了。”

小道士眼角抽了抽,不再说话,转头离去。

珍珠鸡可是无嗔子师叔的宝贝,咱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你还嫌三嫌四的?有你这样的么?

中午,赵洞庭带着颖儿、乐舞还有张茹到杨淑妃的寝宫中用膳,正式向杨淑妃辞行。

杨淑妃是太后,却也是母亲。等到赵洞庭要离开时,抱着赵洞庭,终究还是没忍住落泪。

大概在南宋历代皇帝中,赵洞庭是最为不幸的。因为他这般年纪,就要东征西战。

以往的皇帝,在赵洞庭这样的年纪,谁不是在宫中吃香喝辣?

刚回寝宫,赵大、赵虎和乐无偿便来到寝宫,向赵洞庭禀报飞龙军和武鼎堂已经准备就绪。

就要到赵洞庭决定的要出发的时辰了。

赵洞庭心里微微叹息,经过昨晚的事情以后,其实他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谁愿意离开刚刚成婚的妻子呢?

但是,他不得不离开。

他若不去,大宋纵是有热武器,只怕也没有多少胜利的希望。

乐舞抱着乐无偿痛哭,嘴里却是连连叮嘱让乐无偿照顾好赵洞庭。这无疑让得乐无偿脸色有些古怪。

你这到底是舍不得你爹,还是舍不得皇上呢?

女大不中留?

乐无偿心里边有些不妙预感,该不会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都看上皇上了吧?

他轻轻咳嗽两声,道:“小舞,父亲这回离宫,顺便帮你打听打听玉林的消息。”

玉林,就是乐舞未婚夫的名字了,肖玉林。

然而,乐舞的情绪却是不高,连应答的兴趣都欠奉。

这让得乐无偿心里微突,渐感不妙。

虽然他对赵洞庭极为中意,但若是大小两个女儿都被他收走,却总有种被别人将家里花园都搬空的感觉。

而且,在没有得知肖玉林具体下落的情况下,他是做不出来那种背信弃义的事的。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将婚约看得极重,甚至重于性命。

赵洞庭抱着颖儿,并不知道乐无偿此时心中浮现的复杂心思。

和颖儿说过几句悄悄话,让她照顾好自己和杨淑妃后,他又偏头看向张茹,点点头,然后离开。

乐无偿也松开乐婵,跟着赵洞庭离开院落。

这回,赵洞庭特意叮嘱她们,不让她们再送到城门口去。连群臣,赵洞庭也都已打过招呼。

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离别的场面。

每每离城,数百人在城头上挥手以别,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反正没法让人心里高兴。

离开寝宫后,赵洞庭到议政殿,和陆秀夫等众臣辞别,然后带着飞龙军和武鼎堂众供奉走出行宫。

将近两千人的军伍,也算是浩荡了。马队中,还夹杂着数十辆运粮车。

这些运粮车里放的并不是粮食,而是掷弹筒和炮弹。

这是宋朝真正的大杀器。

从海康到吴川,大概四五天。军中将士携带的都是干粮。

赵洞庭坐在车辇里,回首望城头,也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海康了。

夔州、广南东路两处元军几乎倾巢而出,挥军足足五十万,这场战斗十有**会耗日长久。

这无疑是将会影响整个南方的一场决战。

若是元军被灭,那元军在南方的兵力便会空虚,到时候,赵洞庭完全有机会挥军北进,势如破竹,拿下临安,真正完成无数人的复国大愿。

而宋军若是被灭……

那也就是被灭了。

南宋估计也就得彻底玩完了。

赵洞庭恍然发觉,其实从翔龙县直到现在,南宋都依旧没能走出真正的险境。任何哪场战争,都关系着他们的存亡,任何哪场仗,他们都输不起。

或许,只有歼灭也速儿和伯颜,这样的局面才会改变。

他眼神渐渐坚定。

三年多了,南宋,也该摆脱苟延残缺的困境了吧?

阳光照射在飞龙士卒们整齐的qiāng刃上,闪闪发光,看似明亮,却又有些清冷。

第329章 布开防线

近两千人带着一系黄尘远去,却不知何时能归。

乐舞、颖儿,悄悄在城头上露出脑袋。

吴川城外,荒草蔓延。

因为先前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军攻碙州岛时,就在吴川驻扎过。是以此时的吴川并无驻军。

赵洞庭率军到吴川时,城外是空荡荡的。原本应该颇为繁华的沿海县城,因为战争,而变得荒无人烟。

而整个广南西路境内,除去雷州以及偏西的地区以外,像这样的县城实不在少数。

赵洞庭打算步步为营,从雷州开始发展,因战局未定,是以也还没有派遣官吏到吴川来。

看着吴川城外的荒芜,他恍然有种如末世降临般的感觉。

只不记得,当初元朝覆灭宋朝以后,整个国家还剩下多少人?

好似不过千万吧?

战争是实实在在的绞肉场。

到城内,到处皆是残垣断壁,火烧痕迹。甚至街道上还有散落的尸骨未曾收拾。

赵洞庭走下车辇,闻着空气中飘荡的颓败气息,对赵大道:“命令士卒,将城内尸骨埋葬起来。”

虽然吴川已是空城,但他见不得这样尸骨散乱的场景。

赵大当即带着飞龙军士卒开始收拾街道上的尸骨。

赵与珞的两万琼州军还未赶到,赵洞庭神色复杂的率着武鼎堂供奉直接前往府衙。

他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让吴川这样的空城重新恢复生机。

南宋想要光复,显然并不仅仅只是击退元军就能够做到。江山,毁起来容易,要繁盛起来,却极难。

元宋双方在南方的这番决战或许不用多长时日,可他要重新将南宋发展起来,需要的时间绝对是以年为单位。

刚到府衙,便有数匹快马赶到。

是黄龙禁军的士卒,为首是个黄龙禁军中的千夫长。

数骑到府衙外,下马和侍卫通报过后,到府衙内求见赵洞庭。

他们是黄龙禁军中押送粮草的士卒。

此时,南宋的禁军十五万军马都已经就位,赵洞庭安排的铁桶防线已经大致完成了。

他自己亲自坐镇的防线,岳鹏所率的天魁军驻扎于梧州,苏泉荡所率天罡军驻扎岑溪,张红伟所率天机军驻扎高州。东河里所率的天闲军则是驻扎于高州和岑溪之间的信宜。

柳弘屹在一个星期之前便已命令运送粮草的部队开拔,自然要行在赵洞庭他们前面。

他们到吴川后,在吴川留下两万多大军月余的粮食,五百士卒看守,已经又往北行。

这是运粮部队的东路军。

东路军只负责梧州、岑溪、信宜、高州、吴川沿线的六万余兵马的粮食。

还有西路军,则是负责文天祥和张珏麾下所率十一万兵马的粮食,以郁林州郁林为中转站,再分十一路运送向浔江、郁江沿线各城。

看守粮草的千夫长见到赵洞庭后,跪倒在地,向赵洞庭禀报粮草情况,交接粮食。

赵洞庭御笔签下交接令,让这些看守粮草的黄龙禁军赶回雷州,然后便在吴川县内等待着赵与珞的到来。

这日的傍晚时分,赵大他们终于将城内的尸骨收拾妥当。

吴川城内虽然仍旧荒败,但看起来总算不再如之前那般惨凄凄像是人间地狱。

有近三十艘海战船在吴川县外渡口靠岸。

战船上旌旗高挂,有宋字军旗,也有琼字军旗。

是赵与珞的琼州军赶到了。

这两万琼州军分别为琼州勇字军和刚字军。在琼州现在的六万守军中,算是精锐,也是赵与珞亲信。

赵洞庭得到消息,亲率百余骑到渡口迎赵与珞大军入城。

虽然这其中有很大的作戏成份,但无疑还是让得赵与珞颇为感动。

他当然知道赵洞庭是做样子,但有心做样子,也是皇恩不是?

他是臣子,赵洞庭是皇上,便是不做出这副看重他的样子,他也无话可说。

在渡口,赵洞庭牵着赵与珞的手入吴川城。

其后两万琼州军浩浩荡荡下船,场景颇为震撼。

到府衙后,赵与珞请示赵洞庭,“皇上,不知我琼州军负责何处防务?”

之前赵洞庭只是命他率两万琼州军赶来吴川,却并未对他下具体的军事命令。

赵洞庭坐在上首,道:“烦请赵大人率两万琼州军驻扎吴川、化州、茂名、信宜四城,互作连横,各城之间二十里设烽火台,时刻提防元军来犯。”

他没有打算将琼州军安排到太深的地方去,因为,他心中始终还是担心元军会从海路进攻。

吴川、化州、茂名、信宜离海岸并不远,让琼州军驻扎在这,若是真有元军袭雷州,到时候要驰援也来得及。

赵与珞闻言却是有些疑虑道:“信宜不是有天闲军驻扎?”

赵洞庭道:“天闲军朕要时刻带在身边。从岑溪到梧州路途极远,要守元军,天闲军不可能长期驻扎信宜。”

赵与珞这才轻轻点头,“臣领命。”

赵洞庭又道:“还有就是,若是战起时,有元军从海路袭击雷州,还得由大人率军驰援。朕军中火器已经尽皆派发于禁军之中,没有火器可以派给大人你,到时候,只能依仗大人智谋了。”

赵与珞道:“当初皇上还没有发明火器时,臣也照样斩元军的头颅。”

“好!如此朕便放心了。”

赵洞庭大声说好,有些意气风发之色。

如今南宋最为宝贵的,就是如赵与珞这样的忠臣良将了。

就在这夜,赵与珞派两千勇字军连夜开始在吴川到化州城之间的路上搭建烽火台。

翌日,他留下五千勇字军镇守吴川,便率其余军卒随赵洞庭赶往化州城。

吴川到华州城不过七十余公里的路途,大军在路上不做耽搁,只不过是两天的路程。

化州城是化州主府,又名陵水郡,以前是南宋军事郡,有厢军驻扎。不过如今,自然也再见不到厢军踪影。

自从赵洞庭颁布勤王令后,各路厢军还心向大宋的都已经到平南投奔,几乎没有多少散兵游勇了。

第330章 敲山震虎

化州同样如同空城。

赵与珞又在化州城内留下些粮草,并命麾下勇字军统帅冉安国率三千勇字军镇守化州。

还在吴川和化州之间搭建烽火台的两千勇字军也同样由冉安国统帅,并且统筹勇字军之军事。

赵洞庭和他没有在化州城多呆,休整过后,便又继续北进,前往茂名。

又有两千刚字军在化州与茂名县之间搭建烽火台。

刚字军统帅黄之杰统五千刚字军守茂名。

这个年代的战争受到粮草影响,注定只能依靠城池。大军奔袭数千里袭击后方,是不太现实的。

赵洞庭要打造铁桶防线,更是只能依仗城池布开防线。

在茂名稍作休整后,赵洞庭和赵与珞便在这里分道扬镳。

赵与珞率仅剩的五千刚字军前往信宜接管天闲军的防务,赵洞庭则是前往高州。

信宜不过是小城,实在没有必要让天闲军驻扎。赵洞庭安排东河里率军到那,也只是让他搭建城防而已。

至此,赵与珞所率的两万琼州军便都被安置下来。

别说是赵洞庭,便是神乎其神的秦寒,在这样的大规模战役中,也不可能运筹帷幄。能做的,只是尽量将防线布置好而已。

入广南西路时,赵洞庭只是率着三万余兵马,横冲直撞,想怎么打便怎么打,现在显然不行了。

他更需要从大局出发。

秦寒始终都陪在他的身边,对他安排琼州军驻扎茂名、信宜等城,便没有提出异议。

一路以来,秦寒都显得很是沉默。

赵洞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愿意费心思去猜测。他只要秦寒所说的那个纵横家能够说服大理段智兴就好。

若是大理能够出兵援助,这场大仗胜利的几率无疑会要高些。

翌日,赵洞庭率着飞龙军和武鼎堂供奉到高州城外时,率军驻扎高州的独眼神箭张红伟已带着麾下偏将在城门口等候。

要说现在南宋将领中最为感激赵洞庭的是岳鹏,那紧随其后的,应该就是张红伟了。

张红伟在军中并不如岳鹏和苏泉荡那般出名,军功也远远没有那么显赫,能成为天机军的都指挥使,都是因为赵洞庭的器重。当初在碙州他以箭矢救下赵洞庭,也只是被封为侍卫亲军龙卫左厢军统帅。

虽然说救圣驾已经是难得的大功,但这样的功劳在军中显然并不足以人尽皆知。

岳鹏闯到现在,杀敌多少?立功多少?

原本张红伟只是岳鹏麾下偏将,连侍卫亲军中的前五把手都算不得,随军打仗,功劳自然要小得多。

但是,赵洞庭建立天罡十五军时,仍是将张红伟提拔为天机军都指挥使。

这点,连文天祥当时都提出过疑虑,认为张红伟无论是资历,还是军功,亦是声望,都不足以为都指挥使。

赵洞庭是这么说的,“张红伟虽军功不足,但他心中的大义,军中罕有人及。”

是的,他看中的不是张红伟的箭术,更遑论军事才能,而是张红伟对大宋的忠心。

赵洞庭至今仍然记得碙州之战时,张红伟在大军之中的表现。他身处雷州军中,只是区区小卒,但却并未随波逐流。可以说,当初雷州军军心涣散,倒戈者众多,其中张红伟有很大的功劳。

是他的大义和举动,感染到其他士卒。

他是有主见的人。

军事才能可以学,但这种忠心和心中对大义的坚守,是难能可贵的,特别是在这个年代。

原南宋将领无数,可当元军犯境时,有多少人望风而降?

在赵洞庭看来,与其启用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将领,倒不如将类似于张红伟这样的人培养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新建的十五军都指挥使都非老将的原因,南宋剩余的忠义老将不多了,那些得过且过的,赵洞庭又看不上。

高州城外,见到赵洞庭车辇到,张红伟率着偏将和士卒们跪倒在地叩迎。

赵洞庭走出车辇,让他们起身,眼神扫过眼前的士卒还有高州城头。

在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有许多持qiāng而立的士卒。

这些士卒的精气神大概比不得岳鹏的天魁军,但也已经让得赵洞庭颇为满意。

他们都是昂首挺胸,这足以说明,他们是有战意的。如果张红伟是草包,麾下将士不可能有这样的精神。

将领影响士卒,而要看将领如何,看他麾下的军卒就足以。

若是麾下军卒懒散,那大概军中将领也就那样。

赵洞庭轻轻笑着,道:“天机军不错。”

张红伟微有激动之色,道:“都是皇上所定的军纪严明。”

这句话虽有拍马屁之嫌,但赵洞庭也看得出来,张红伟这句话是由心而发。

当初张红伟升任天机军都指挥使,可以说是空降,只是从侍卫亲军中带走几个亲信而已。麾下天机军更是由原阿里海牙的降卒组成。在短短时间内,降卒能够有这样的神气,不可能和军纪没有关系。

而南宋的军纪,全部都是由赵洞庭定下的。

他定下的军纪仿照现代军队,没有动不动就斩首的条例,但关禁闭什么,也算是恩威并施了。

这些降卒本来就是宋军,先是降元,现在又降宋。本来心有惶惶,甚至还有人趁机为乱,但那些为首者被斩首后,他们便也安分下来。其后再见到自己在军中并未受到什么歧视,没有光做那些脏乱苦的活,而是和其余禁军有相同的待遇,自是更为安分下来。

这年头跟着军队打仗,只是为混口饭吃而已,在宋军中的待遇比在元军还好,为什么不跟着宋军干?

虽然现在宋朝处于绝对的劣势,可这些降卒,当初领教过宋军的厉害,对大宋,也抱有不小希望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眼神带着笑意在张红伟麾下诸位偏将面上扫过,大步入城。

这些偏将也都是降将,其中便有原来阿里海牙麾下的那个万夫长,见赵洞庭眼神,都是若有所思。

皇上这是在鼓励我们?还是在警告我们?

第331章 纸上谈兵(1)

无疑,刚刚赵洞庭微带着笑意的眼神很是有些深邃,让他们琢磨不透其中意味。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赵洞庭是皇上。若是他是寻常人,谁会理他什么眼神?

随着赵洞庭入城的途中,众偏将显得更为恭敬几分。

而其后军容齐整的飞龙军,也让得他们心中微凛。

个个都是墨甲银qiāng,腰间还垂着bi shou和神龙铳,神情傲然,这样的精卒,他们在元军中都没有见过。

可以说,赵洞庭特意打造的这支特种兵,完全超乎这些偏将对军队的认知。

如飞龙军这样的军队,是超出这个时代的产物。

虽然赵洞庭什么也没说,但光是飞龙军,也足以微微震慑这些偏将了。

而其后到高州府衙内,众将坐定,赵洞庭更是当众宣布留下赵虎率领两百飞龙士卒和两百挺掷弹筒协助守城。

这让得张红伟大喜。

他当然知道掷弹筒的威力,有两百挺掷弹筒,便是三五万元军来攻高州,他也不怕。

偏将们也是满脸喜色,但心中到底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这日夜里,赵洞庭睡在府衙内,却是给赵大下了道密令。

其后,以十人为组的十支飞龙军小队悄然离开府衙,往高州内军营摸去。

这夜,张红伟麾下的十个千夫长偏将都没能够睡得安稳。

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悄无声息闯进来,用bi shou比着他们的脑袋,他们怎么能够睡得安稳?

而众飞龙军士卒得手以后,便亮出自己的令牌,“皇上让诸位将军小心元jun ci客。”

说完这句,也不管这些偏将们什么脸色,施施然离去。

偏将们傻眼了。

皇上这是让我们小心元jun ci客呢?还是说您随时能取我们的性命啊?

飞龙军卒的手段,也让得他们深深忌惮起来。

这个年代,可没有哪支军队能够向飞龙军卒这样做出“斩首行动……”

翌日。

赵洞庭宣张红伟和众偏将到府衙正殿饮宴,众偏将的脸色都是怪怪的。

赵洞庭脸上带着笑容,从他们面上扫过,道:“诸位将军安寝之时,可勿要松懈防范啊……”

张红伟摸不着头脑,那些偏将却是脸都红了。

皇上这脸可真是打得啪啪直响啊!

想他们个个都是军中大将,却被飞龙军小队摸到床边上都没有发觉,这脸往哪里搁去?

而赵洞庭,说完这句话,就埋头吃饭,没有再说话。

他能够帮张红伟做的,也就这些了。想必这些降将受到这样的敲打以后,纵是心里真抱着再次降元的心思,也应该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吧?

在碙州岛险些吃下大亏后,赵洞庭对这些降将降卒实在不能放心。

纵是现在招降这些人,都有专门的人进行心理疏导、“政治觉悟……”疏导,但人心终究难测啊!

等到众将个怀心思的离开大殿,张红伟实在忍不住,问道:“皇上,您那句话……”

赵洞庭笑吟吟道:“呵呵,朕只是昨夜让飞龙军士卒们去看看诸位将军有没有睡好而已。”

张红伟懵了。

他又不傻,当然能听得出来赵洞庭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让士卒去看将军睡好没有?

他这个主将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很显然,皇上是让人敲打那些偏将去了啊!

回过神后,张红伟苦着脸道:“皇上,十个偏将中,有两个是末将的亲信……”

“呃……”

赵洞庭愣住,“这个,应该无妨吧?”

他刚来高州,其实也就知道张红伟是都指挥使而已,对张红伟下面的偏将所任,却是压根就不清楚。

也不知道,张红伟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偏将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张红伟道:“末将等下去与他们说说便是。”

赵洞庭点点头,其后不多时,便就又带着飞龙军和武鼎堂众供奉离开高州,往信宜而去。

在路上,乐无偿由衷地感慨,“皇上昨夜敲山震虎一招,端是极妙。”

他两眼睛圆鼓鼓地打量着赵洞庭,真不明白,皇上小小年纪,心里怎么就这么多鬼心思。

乐无偿设身处地的想,若是自己,大概也想不出这样敲打偏将们的办法吧?

始终在旁边低头看书的秦寒,这时也抬头看了眼赵洞庭。

这日傍晚,一行人便到信宜。

信宜和茂名都是高州境内的县城,离着主府高州城并不远,只有不到百里路程,呈三角分布。

赵与珞率着五千刚字军已经率先赶到信宜,赵洞庭到时,他和东河里等人都在城外恭迎。

赵洞庭为什么特意将天闲军安置在信宜,做机动之用,自然是有安排的。

军中火器,他也大幅度偏颇于天闲军。

这是因为现在南宋十五军中,严格来说,只有天闲军、天雄军和天勇军是他的嫡系部队。

而天雄军和天勇军前身是文天祥的兴**,现在仍是由他统帅,赵洞庭也就只有天闲军可用。

天闲军的前身是神丐军,论忠臣度,自然要高出那些降卒不少。在赵洞庭心里,也比其余投诚、勤王的军马要亲近不少。

原本他最重用的是侍卫亲军和殿前司禁卫军,可惜,广西之战,两支军马却是近乎全灭了。

现在的天魁军和天罡军中虽有侍卫亲军和殿前司的老卒,但更多的,是从各军中安排过来的人,有投诚的匪寇,有民间的义军,亦有厢军和降卒。成份太杂,赵洞庭不敢将他们随便带在身边,因为这支机动部队势必要掌控着极多的火器。

到信宜城内,赵洞庭当即命令赵大率两百飞龙士卒携带两百掷弹筒赶往岑溪。

元军现在还在向广西开进,到底作何部署还无从得知,他只能将军队铺开。让诸军能够互相援助。

赵大离开时,他嘱咐赵大,让赵大协助守岑溪和梧州,见机行事。

也就是说,元军若是攻梧州,那他就带两百士卒和掷弹筒去帮助守梧州,元军攻岑溪,那就守岑溪。如果元军并分多路进攻的话,那他就自己看着办。

第332章 纸上谈兵(2)

不过按着赵洞庭的估计,元军应该不会分太多路数进攻的。

他们本来就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分多路进攻攻城,那不是傻么?

要知道,攻城可要比守城难得多,需要起码多投入数倍的军力。

如果元军分多路攻城的话,那便等于是将他们本身的兵力优势给消弭了。

纵然有五十万大军,齐攻有万人驻扎的十多座城池,能攻得下几座?

而赵大离开以后,赵洞庭就带着剩余的飞龙士卒和武鼎堂供奉在信宜安顿了下来。

除去柳弘屹的粮草应该还未运到偏远的武黎、太平镇等城以外,宋朝现在可以说已经是万事俱备了。

夜里,赵洞庭宣来秦寒还有东河里、赵与珞在房间内议事。

屋中桌面上摊开的是广西、广南两地的地图。

不过这个年代的地图自然不会太过详细,只是标明大致山河走向和城池所在而已。

地图上,有宋军驻扎的城池都已经被赵洞庭用圆圈标记。

从图上看,铁桶防线已成。

虎将张珏亲自坐镇宣化,统筹永定、宣化、武黎、太平镇、冻州五城防守事宜。

文天祥坐镇平南,统筹镡津、平南、浔州、石门、郁林、宁浦六城之军事。

赵洞庭自己暂且坐镇信宜,统梧州、岑溪、高州等城军事。

从压力上来说,现在无疑还是赵洞庭这边最大。

他仅仅六万军马,可要面对的,却可能是伯颜的二十多万大军。

赵洞庭用手指点点地图,道:“三位可觉得朕的布置还有什么疏漏?”

东河里道:“皇上布置长达近两千里的防线,以城相连,遥相呼应,臣不觉得有什么疏漏。”

赵与珞才是刚来,看着地图沉思,没有说话。

秦寒沉吟两声,则是道:“若也速儿和伯颜两军汇合,哪座城池能挡其锋芒?皇上此番布置看似没有疏漏,可若是被元军撕开裂口,整个防线,就也就破了。特别是如果元军选择岑溪、浔州、宣化作为突破之地的话,届时城破,我军可是有首尾不能相顾之忧。阵如长蛇,被抓七寸的话,也就灵活不起来了。”

他说的岑溪、浔州、宣化,正是三道防线中的三个居于中间的城池。

东河里听到秦寒这话,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

赵洞庭听得出来,秦寒还是不赞同他的这种兵力布置。他虽然没反对,但心里恐怕还是固执己见。

赵洞庭自己是下定主意便很难被别人劝动的人,秦寒是鬼才,傲气斐然,自然也同样如此。

谁不觉得自己的法子才是最稳妥的?

赵洞庭眼中微微闪过精芒,道:“以元军现在的军力部署,伯颜不可能假道去宣化,他的粮草不能供应这么远,而且有被我军切断粮草的危险。也速儿倒是可能从夔州前往荆湖北路或是荆湖南路和广西南路接壤的地方,然后和伯颜呼应,他在这两地,元朝对他的粮草供给更为方便。”

秦寒道:“那如果他们不合并一处,而是尽全力各攻宣化、岑溪呢?”

赵洞庭撇撇嘴,“朕在各军之中派发那么多的火器,他们能够轻易攻得下么?”

他此时有着如秦寒那样自信的神采,“只要能够坚守住两三日,朕在其余城池中的援军便可赶到。届时,不过是和元军决死而已。元军兴师动众,不管战局如何发展,我军和他们决死,在所难免。”

秦寒不再说话,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微有诧异。

他大概没有想到,只是短短的两年不到时间未见,赵洞庭就已经能在军事上说得头头是道。

他刚刚故意不将元军粮草的供给问题说出来,就是还抱着想让赵洞庭再改主意的心思,却没曾想,赵洞庭却是能够发现其中的关键,而且还反驳得如此顺速。要知道,即便是老将东河里,也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清楚其中关键。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不是赵洞庭多厉害,而是他这些天来始终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让他带军去打仗,他或许不行,但大局观,他还是有的。

也可以说,赵洞庭有纸上谈兵的能力。

在秦汉沉默的时候,赵洞庭又道:“朕担心的,只是伯颜和也速儿汇聚在我和文军机令防线的交接处,到时候他们数十万大军齐攻梧州、镡津,亦或是岑溪,我军想要驰援,时间上都未必来得及。”

梧州城外虽然山脉横亘,又有大川,但区区梧州,在如今这样的战圈内,却是算不得什么了。

不论是伯颜,还是也速儿,都完全可以绕过梧州。而镡津、岑溪,可没有梧州那样的天险可守。

梧州这个角,是赵洞庭防御圈中最坚固的角,但同时,也可以说是最脆弱的角。

这个点出问题的话,其余城池的援军真的很难救。

秦寒眼中闪过异样光芒,道:“那皇上亲率天闲军,就是为了防范梧州、镡津和岑溪被破吧?”

赵洞庭点点头,长舒口气道:“先看元军到底作何部署,然后我军再酌情调动吧!”

说到底,眼下说什么都只是推测。战争,可不会顺着他们的推测来走。

其后,三人又在房间内商议多时,但便是秦寒,也拿捏不准元军到底会如何进攻。

双方数十万大军开战,这已经不是人力能够完全预料到战况的了,哪怕是鬼才也不行。

当初和阿里海牙作战时,秦寒能够运筹帷幄,那是因为地盘小,且宋军是攻,占据主动,他只要想元军会作何应对就可以。但现在,是元军进攻,宋军防守,元军不出招,他也想不出来元军会怎么打。

这便向是两个下棋,才刚刚开局,对方还未落子,谁能料定对方会先怎么走呢?

时间又过去数天。

逐渐有越来越多的情报送往信宜。

也速儿挥军二十二万,已到夔州境内思州的安夷县,离着荆湖北路不远。

伯颜大军二十万压到肇庆府,和广南西路仅仅隔着德庆府,离宋军防线已不过两百公里。

第333章 梧桐岭之战(一)

不过,伯颜却是在肇庆府大军驻扎,不再前进。

赵洞庭意识到,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了。伯颜,似乎真有等待也速儿汇军的势头。

远在宣化的张珏飞鸽传信信宜,请示赵洞庭是否率军往东,收缩防线。

赵洞庭只是让他再等等,明确元军动向再说。

又过六天,伯颜大军从肇庆府压到德庆府主府端溪,这里距离梧州、岑溪都已是不远。

也速儿大军也已到荆湖北路地境,似有直接挥军到广南西路静江府的打算。

静江府依山而立,城墙高耸,着实是个可攻可守的军事重城。

张珏调动冻州、太平寨的天贵、天富两军往宣化聚集,收缩防线,欲往文天祥防线靠拢。

而就在双方紧锣密鼓行军之时,伯颜终是率先向宋军发起攻势。

元将阿剌罕率五万军卒从端溪赶往最接近梧州城的封川府,兵压梧州,距离梧州不到百里。

元将孔元率兵两万,在端溪城外横渡郁水,直奔岑溪。

双方的探目来来往往,在荒野中川流不息,到现在,自然都已是对对方的动静了于指掌。

宋军知道元军的动向,元军亦是知道宋军的防御布置。

说到底,还是得在战场上见真章。

赵洞庭和秦寒等人在信宜研究局势,都很清楚,阿剌罕的五万军卒大概没有胆气进攻梧州,突然进军封川府,只是为牵制梧州府的天魁军而已。天魁军不过万人,岳鹏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驰援岑溪。

而岑溪有天罡军驻扎,这点元军应该知晓。孔元做先锋,大概也只是探宋军虚实而已。

就在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赵洞庭信鸽传令苏泉荡,让他务必击退孔元,打好这第一仗。

双方大摆阵势,这第一仗的胜负,对士气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将近十天过去,孔元两万大军到岑溪县外二十余里处山丘上安营扎寨。但是,却并未向岑溪发起进攻。

也速儿大军接近静江府。

张珏麾下五万大军齐聚,放弃原本驻扎的城池,到宁浦,和天满军汇合。六万大军驻扎宁浦。

赵洞庭夜里和秦寒、东河里、赵与珞继续探讨局势,忽然发觉有些不妙。

阿剌罕五万元军牵制岳鹏,似乎是想给兵发岑溪的孔元制造机会,但是孔元却按兵不动,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房间里,赵洞庭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岑溪,问道:“孔元按兵不动,到底想作何打算?”

因为也速儿这个时候还未到静江,伯颜的每个举动,便都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也速儿不到,不正式摆开架势,实在让人无法预料元军到底打算如何突破赵洞庭的防线。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大军接近静江府,便绝不可能再从广南西路的西边迂回进攻了。他的后勤补给线无法延续这么远,而且,他也不可能这样浪费时间来故布疑阵。

秦寒、东河里、赵与珞都是低头看着地图沉思着。

过数分钟,秦寒忽然道:“要是元军先围后攻,我军怕是就麻烦了。”

赵洞庭的眼眸猛然凝缩起来。

秦寒这句话如同针似的直直插在他的心里。

他脑海中极速盘算着双方的兵力配比,是啊,如果孔元并不是欲取岑溪,而是牵制岑溪呢?

只待伯颜将岑溪往南的宋军全部牵制住,也速儿再分兵牵制张珏和文天祥,梧州岂不是危矣?

宋军要守城容易,可要出城突破元军防线,驰援其余城池,可就有些难了。

秦寒这时候看向他,道:“皇上,看样子我们只能将天机、天闲的军马全部调往岑溪了。然后再看元军如何应对,如果他们继续向岑溪城外增兵的话,那肯定就是欲要切断我军七寸,大举进攻梧州!”

不得不说,元军如果真的是打算先牵制其余城池,然后主攻梧州的话,确实正好击中赵洞庭铁桶防线的短板。秦寒的这个提议极为中肯,赶在元军彻底牵制住岑溪以南的各城之前合军岑溪,到时候兴许还能突破元军,赶往梧州。

然而,赵洞庭沉吟过后,却是道:“纵是赶往岑溪,又能如何?”

元军终究是兵力太盛,即便他将全部兵力都调去梧州城,也未必能守得住。

即便守住,又得有多少损失?

那样的损失,是现在的南宋根本难以承受的。

秦寒叹息道:“选择和元军正面开战本来就是个错误。”

他到现在,都还不任何赵洞庭的对战方阵。以眼下局势来看,宋军完全应该避开元军锋芒才是。

赵洞庭摇摇头,“不,朕说过,朕不会再做老鼠皇帝。”

“两万元军就想牵制住岑溪,引我军北上么?”

他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让张红伟率军往岑溪。同时,命苏泉荡歼灭孔元的两万元军!”

东河里三人听到这道命令都是懵了。

赵与珞道:“皇上,天罡军不过万人,让他们主动进攻孔元两万元军?”

元军骁勇是众所周知的,除去赵洞庭碙州、广西之战以少胜多外,还几乎没有宋军完成过这样的壮举。

在赵与珞心里,若是有三万宋军,兴许可以歼灭两万元军。但一万宋军,却有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而秦寒则是沉吟着,道:“或许可行。”

他可是见识过赵洞庭的火器。

赵洞庭不再犹豫,看向东河里,道:“东河大人,去传令吧!”

“臣领旨。”

东河里拱手,匆匆离开房间。

秦寒道:“皇上这又是打算用广西之战的老法子?”

赵洞庭坐回到椅子上,“元军兵锋太盛,只能慢慢消磨他们的兵力了。真要让他们把架势完全摆开,双方决战的话,你觉得我军能够有多少胜算?”

秦寒道:“接近于没有。”

“嗯。”

赵洞庭点点头,“所以咱们不能给他们决战的机会。”

秦寒深深看着赵洞庭,“皇上现在越来越像是个大将之才了。”

赵洞庭不再说话。

第334章 梧桐岭之战(二)

他心里很清楚,大将之才他绝对算不上。因为要是让他去排兵布阵,他只能抓瞎,但是这个短板,他却也不愿意告诉秦寒。他现在对秦寒和蜀中都有着极深的防备,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在秦寒面露暴露太多的东西。

将秘密深藏起来的人,往往才能活得更长。势力亦是如此。

从信宜到岑溪,不过百多公里的距离。仅仅是在两个小时后,信鸽便到苏泉荡军中。

负责接收命令的军卒见到信鸽腿上以黄色小布条绑着的信件,不敢怠慢,连忙求见苏泉荡。

以黄色小布条绑的信,那是皇上谕令。

苏泉荡在睡梦中被侍卫叫醒,拿过信后,在油灯下看信。

信只是上小纸条,而上面写的,都是如拾伍、贰陆肆、叁拾柒这样的数字。

苏泉荡将信摊开在桌上,走到床边,从他的床铺底下箱子里拿出本约莫数十页的线装本书籍来。

这本书只是以牛皮作为封面,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写。

这自然是出自赵洞庭的手笔。

暗令。

飞龙军中传信便是用的这样的暗令,而现在,已经普及到岳鹏、苏泉荡、文天祥、张珏等数人。

至于其余将领,还没有到让赵洞庭完全信任的地步。是以,赵洞庭也并未给他们派发这本暗令书。

苏泉荡打开书,第一页。

书上面的字很齐整,十行十列,都是单独的汉字。

第十行第五个字,攻。

这个字应对的便是暗令中“拾伍……”这个数。

再到第二页,第六行,是个孔字。

这样的暗令,便是被元军截取,也没有泄露军机的危险。

苏泉荡找到一个字,便在纸上写下一个字。不过数分钟,他的纸上便已写下一条完整的命令。

攻孔元,尽力歼灭。

苏泉荡看着这七个字,神色逐渐凝重。

足足看了有数分钟之久,他才忽对房间外的侍卫喊道:“令,让诸位将军到正殿议事。”

“得令!”

门外的侍卫不敢怠慢,也不敢多问,脚步声很快远去。

苏泉荡眼神又重新移回到纸上,嘴里喃喃,“全歼孔元两万元军么……”

大概谁都想不到,元军大军压境,最后主动发起进攻的,竟然会是宋军。

苏泉荡穿戴整齐后赶往岑溪府衙正殿中不多时,天罡军中的副都指挥使刘再远、都虞候苗成,还有诸位千夫长正副偏将便也都赶到正殿。率着两百飞龙军卒来岑溪驰援的赵大也同样在列。

刘再远、苗成两人,原本都是厢军中的统帅,四十岁许年纪。在现在的天罡军中,拥有不小威望。

“指挥使。”

众将到正殿中后,给苏泉荡拱手行过礼,都在书案后坐下。

刘再远拱手问道:“不知都指挥使深夜宣我等来有何事吩咐?”

将军们也是人,这个时候他们着实已经睡下了。

苏泉荡眼神在诸位将军面上扫过,向着南方拱手,“皇上有令,命我等出城歼灭孔元。”

“出城歼灭孔元?”

众将都是惊讶,登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有些不解起来。

他们这些人里,有些以前是厢军统帅,有些是义军领袖,还有土匪头子。

刘再远疑惑道:“指挥使,我军不过万人,出城攻打孔元,能取胜?”

这也怪不得他没有底气。

他们这些人以前都只能算是散兵游勇,和元军交战时,实在是很少有占到便宜的时候。

民间组织起来的军队,和正规军到底还是有差距的。

虽然他们现在都被武装起来,军中神龙铳足足配备有三千五百支之多,霹雳炮也有四百,可这仍然没法抵消他们心中对元军的忌惮。这就好比是元军面对宋军时有极强的自信似的,都已经养成习惯,短时间内很难改得过来。

原本侍卫亲军和殿前司禁军在接连取得胜利后,倒是不畏惧元军了,可惜,却是连建制都打没了。

苏泉荡淡淡道:“本将和皇上初来广西时,不过三万余军马,却灭掉了阿里海牙二十余万元军。”

众将心里微凛。

他们当然都知道这件事。

大宋在广西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若非如此,他们也未必会跋山涉水地赶到广西来。

刘再远稍作沉默,拱手道:“愿听指挥使吩咐。”

众将跟着拱手。

虽然心中对元军仍有忌惮,但苏泉荡刚刚这句话,着实提高不少他们的信心。

当初皇上仅率三万多兵卒,和文军机令的两万多兴**便打败兵多将广的元朝常胜将军阿里海牙,现在他们虽然只有万人,但要打败孔元两万元军,貌似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现在也不是原来的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大宋禁军了啊!

众将终于是稍稍将自己的身份给摆正了。

苏泉荡见状,点点头,走到正殿中央摆放的沙盘前,“诸位请过来看。”

众将连忙围拢到沙盘旁。

有侍卫在旁边掌灯。

灯光下,沙盘上以泥土将岑溪县周围的地势情况全部呈现出来。

岑溪县外往东二十余里,连绵的数座山峰之中有个矮丘,上面扎着五根黑色小旗,便是孔元驻军所在。

而从岑溪到那矮丘,总共有两条路可走。其中一条是官道,还有一条,是沿着山脉的小道。

苏泉荡手指向那个矮丘,道:“根据斥候已经探得的消息,孔元两万元军在梧桐岭以梅花形驻扎。中军还有东南西北四军大概都是四千兵卒左右,牢牢占据着梧桐岭。他们占据着地利优势,居高临下,以我军兵力,要想强行发起攻击,怕是艰难。诸位将军以为此战,该如何打才能取胜?”

刘再远等人都是沉思。

而后,苗成说道:“分而击之不如以点取胜,我军集中兵力呈尖刀阵直chā tā们中军,取孔元狗命?”

“来得及么?”

刘再远却道:“如果我军攻势受阻,不能势如破竹直chā tā们中军,只怕反有被他们围歼之凶险。”

第335章 梧桐岭之战(三)(1)

苗成道:“皇上派给军中的神龙铳威力那般强大,应该能够大破元军吧?”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多的底气。

神龙铳是强,但也不是无敌的。元军孤高临下,箭矢的威力同样不可小觑。

这时,赵大突然说话,“不如我率飞龙士卒直接去将他们的大帐轰个稀巴烂得了。”

他带着两百挺掷弹筒,这时候可是意气风发得很。

诸将只当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两百飞龙军去轰元军大帐,便是在场的原本那些做土匪头头的将领,也没这么嚣张啊!

苏泉荡眼中却是微亮。

他低头细细看过梧桐岭周围的地形,道:“本将有法子了,诸将听令!”

“在!”

众将拱手。

苏泉荡道:“梧桐岭东、南两面皆有山坡,距离梧桐岭不过数百米远。赵将军遣两支飞龙军,各五十人,携带掷弹筒从小道前往山坡,占据高处,待命炮轰元军东、南两部营地。剩余一百飞龙军随主力出发,从官道进攻元军西面营地!”

赵大咧开大嘴,“得令!”

苏泉荡眼神又扫过众将,“潘将军、许将军、李将军、何将军听令!”

“末将在!”

“你们四人各领精兵一千以及火铳军五百,潘将军、许将军一路,埋伏于梧桐岭东面西雏山山脚,李将军、何将军一路,埋伏于梧桐岭南面峰后山山脚。待得飞龙军炮轰元军营地,元军冲出营帐到山脚下欲取飞龙军时,你们从中杀出,务必尽歼元军!”

“得令!”

“王将军、关将军、童将军、霍将军听令!”

“末将在!”

“你们各率精兵一千,随本指挥使还有刘副都指挥使从官道直冲元军西面营地和中军!”

“得令!”

苏泉荡最后才看向都虞候苗成,“都虞候,你和其余两位将军守城。”

苗成点头,对守城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疑惑道:“指挥使,你们四千兵马,能破元军西面大营吗?且我军并没有兵马牵制元军北方营地,届时战起,元军西、北还有中军可是足足有万余兵马,若是大举冲锋下山,你们岂不是凶险?”

其余诸将听到这话,也是颇有疑虑。

苏泉荡兵分三路,虽然有掷弹筒这样的大杀器,但是哪路的兵力都不占上风。

东、南两面都还好,有五百火铳兵,还有五十掷弹筒,再有两千精卒,要打败在营地内的四千元军倒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从西面官道直取元军西大营的四千宋军压力就要大得多了。

纵是将剩下的两千五百火铳兵全部派出去,也未必挡得住元军上万人啊!

要知道,元军西、北两个营地可是正成倚角之势。

苏泉荡却是忽然轻笑起来,道:“都虞候莫要忘记,我军可还有四百架霹雳炮呢!”

苗成愣住。

他突然觉得,好似四千对一万多,也真的有胜利的希望。

一百掷弹筒加上四百霹雳炮,要是齐齐发射,那场面,他简直不敢想。

而苏泉荡又道:“再者,若是东面先有炮响,元军北营中的军卒还能够坐得住么?”

众将不再说话,眼中都是露出希望之色。

“好了。”

苏泉荡双手重重拍在沙盘边沿上,道:“诸位将军这便下去安排吧!率军城外集结,两个时辰后出发!”

众将领命,便都离开府衙。

苏泉荡看着沙盘,又是喃喃自语,“若是能歼灭孔元,皇上该不会怪罪我没有节约炮弹吧?”

说完,他自己却是笑起来。

炮弹,不本就是用来打敌军的么?什么时候打不是打?

岑溪县内各军营很快热闹起来,士卒们在熟睡中听到鼓响,纷纷穿盔带甲跑出营帐。

然后很快便有将领率着士卒到城外集结待命。

还不到两个时辰,岑溪县外已是有火把如漫天星火般,将城外照得透亮。

苏泉荡到城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刘再远和赵大两人,率领麾下军卒率先出发。

他们有火铳兵两千五,精卒一千五,还有飞龙军一百。

火把形成长蛇,并没有做任何遮掩,声势浩荡地沿着城外官道直往梧桐岭而去。

有潜伏在岑溪城外的元军斥候见到这幕,慌忙趁夜回去禀报。

而数十分钟后,从城内,却是又有一支宋军出城。

只是这支宋军并没有点火把,在漆黑的夜色中,根本就瞧不见。

他们出城后,便沿小道摸黑向峰后山、西雏山急行军,速度要比苏泉荡他们的军队快上不少。

岑溪城外矮丘梧桐岭。

梧桐岭其实算不得是山,只是拱起来的山丘而已,在山丘周围,是十余米的空旷平野。

无疑,梧桐岭是岑溪县附近最好驻军的地方,易守难攻。

只不多时,在梧桐岭中军坐镇的孔元便收到消息。

“宋军竟敢出城?”

他被侍卫叫醒,得知斥候的消息后,登时便惊讶不已。

这自然出乎他的意料。

从兵力上来说,宋军完全没理由主动进攻才是,而且还这般大张旗鼓。在孔元看来,这无疑很不对劲。

“莫非是宋军援军就已赶到岑溪?不可能这般快吧?”

孔元带着疑惑,披上衣服便走出营帐,问外边的斥候道:“宋军有多少兵马?”

刚刚从岑溪县外赶回的斥候答道:“回禀将军,应该不过五千之数。”

孔元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不到五千就敢来犯我军营帐,宋军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精兵两万驻扎梧桐岭,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宋军像是来送死的。

区区不到五千人,怎么可能攻得下占有地利的元军大营?

莫非是探我军虚实?

孔元向来谨慎,心中闪过数个念头之后,对旁边亲卫道:“令各位将军前来帐中议事!”

很快,便有许多元军将领匆匆赶到孔元的帅帐中来。

孔元坐在上首,直接道:“宋军近五千兵卒出城,沿官道直奔我军大营而来,这件事诸位怎么看?”

第336章 梧桐岭之战(三)(2)

“宋军来找死么?”

登时有将领轻笑出声来,“区区不足五千兵卒就敢来犯我军大营。”

说罢,这将领便拱手道:“将军,末将请命率军前去阻挡宋军!”

然而,立时又有其余的将领说话,“我军有梧桐岭地势可守,何必费力气去攻宋军?”

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孔元,道:“将军,不如我军据山而守,等到宋军冲到山上,西、北两营中的大军趁乱迂回到宋军后方,岂不是能将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宋军尽数歼灭?”

“本将担心的是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啊……”

孔元却是摇头,缓缓道:“若是在座诸位是宋军守将,会以如此微薄的兵力大战旗鼓来犯我军营地么?”

大多数将领都是嗤笑着摇头。

有将领道:“若我是宋军守将,定然死守城内,绝不会主动出城。”

然后立刻有人接口,“莫非宋军还有其余什么谋划?”

可又有将军道:“宋军总共才一万军卒,还能有兵力做其他部署?”

“好了。”

孔元摆摆手,“且不管宋军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吧,时间紧迫,眼下他们应该已经接近梧桐岭了。诸位且先回去整军备战,防范宋军有兵马从其余地方袭营。他们趁夜来袭,官道上的兵马不做任何遮掩,大概是想吸引我军注意力。诸位谨记,不管宋军还有人马从哪个方向袭营,都不可轻易出营追击。咱们只要将他们挡在营外即可,等到他们的部署全部暴露出来,诸位再酌情迂回,力求将宋军全部歼灭。”

“是!”

帐内众多元将轰然应诺,然后匆匆离去。

不过他们心里也没有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宋军就算是全部出城,另外的五千兵马偷袭哪个方向的营地,都不可能轻易得手吧?

他们倒也不是不知道宋军中有那种威力莫测的武器,不过……

孔元仍是坐在帐内,手指瞧瞧扣着自己的额头,“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实在是拿捏不准那五千宋军大摇大摆出城,到底是想做什么。

因为在他想来,自己的中军和西军就足以挡住这五千宋军,甚至是歼灭了。

若这五千宋军是诱饵,那这诱饵未免也太小了些,可不能将他麾下的两万军卒全部吸引过来。

趁乱直冲中军?

孔元呵呵笑着,眼中掠过自信光芒。

他的中军以八卦阵布下,层层防御,宋军若是敢冲,绝对只有全部被灭的下场。

宋军纵是冲破西面大营,又还能剩下多少人?

总之,孔元觉得,自己依梧桐岭而守,按兵不动,宋军有再多的伎俩,也绝不可能奏效。

他终究还是没有尝过掷弹筒的厉害。要不然,兴许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天色微微亮了。

太阳自大地的尽头,山脉的后面露出头来,撕裂黑暗。

点点澄光开始洒落在大地上。

苏泉荡率着士卒全部将火把熄掉,此时距离梧桐岭已不到五百米远。根本不用望远镜,就能看得清楚梧桐岭上密密麻麻的元军帐篷,还有那被风吹得鼓鼓作响的无数元军旗帜。

元军的大营从梧桐岭的脚下,直接蔓延到山巅。

大营前,是足足五层拒马,中间无疑还隔着壕沟、陷阱等等。

苏泉荡举起qiāng,命令大军停止前进。

这个年代的gong nu能射两三百米远,元军的弓箭向来强劲,也能射两百米远。他们占着高处,要是再往前,就快进入到元军的攻击范围了。

苏泉荡已经看到山丘上严阵以待的元军,自然不会傻乎乎带着军卒上去送死。

他偏头看了看西面绵延的山脉,独自驱马上前,又进两百余米,道:“元军可有将领敢出来应战!”

山坡上的元军将领们懵了。

你丫大张旗鼓跑到梧桐岭来,还真是来叫阵的?

区区不到五千军卒就敢叫阵我们的大营,你这是脑袋秀逗了?

有脾气火爆的元军将领就要冲下山去给苏泉荡颜色瞧瞧,然而,却是被旁边的将领拽住,“不要出营,以防有诈。”

这将领愤愤道:“他们不过这么点人,能有什么诈?难道便任由这贼将叫阵?”

拽住他的将领知道:“再等等,你可别忘记主将说的话,让我们勿要轻举妄动。”

“……”

听到这话,火爆脾气的将领只得又愤愤地将长矛戳在地上。

山下,苏泉荡喊过几声,见始终没有元将下来,心里大概有数,举起右手,往前挥了挥。

后头大军缓缓压上,呼喝有声,步伐齐整,很快便到苏泉荡后头,也离梧桐岭不过三百多米远。

三百多米才多长点的距离?

苏泉荡勒马回军,直到赵大面前,“赵将军,让士卒们将炮架好!”

赵大咧嘴笑着答应,跑到军中,让飞龙军士卒开始架掷弹筒。

这个距离,他们完全可以将炮弹轰到梧桐岭上去。

元军在山坡上看着,却也看不到在宋军盾牌兵遮挡后的掷弹筒。

他们压根弄不明白宋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惜的是,他们军中又为携带投石车,只能瞪眼看着。

这个年代,除去投石车外,再没有射程超过三百米的武器。

而这个时候,宋军中,忽地有数道响箭直冲天际。

这些响箭在空中爆开,发出极大的声响,在群山中回荡开来。

西营的元军还没弄明白宋军为什么突然发射响箭,紧接着的瞬间便懵了。

响箭刚刚炸开仅过十余秒,在梧桐岭的南面和东面山坡上,忽有许多黑黝黝的东西向着梧桐岭落来。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声音接连响起。

梧桐岭上登时好似地动山摇。

无数土石被炸开。

硝烟滚荡。

一座座元军营帐被气浪掀翻,或是被炸毁。

在营外严阵以待的元军懵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黑黝黝的东西落到己方的军阵里,然后便有无数袍泽被炸得血肉横飞。

原本整齐的阵势顿时纷乱起来。

第337章 梧桐岭之战(四)

这玩意儿这么大的威力,谁还敢站在下面纹丝不动?

孔元在梧桐岭的最上头,看着如雨般落到东南两面大营里的炮弹,也是懵了。

他听那些阿里海牙的败军说过宋军中有威力极大,射程极远的武器,但是,却并没有想过掷弹筒的威力会有这么大,射程会有这么远。

这玩意儿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看着两面大营陷入混乱,他咬牙吼道:“传令,让东、南两面出军!拿下那两座山头!”

他当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挨炸。

看掷弹筒射程,想要往山上跑,显然不可能,那样宋军只会压上来,到时候连他的中军大营只怕都会被炮火覆盖。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让东、南两营的士卒下山。

通常,打得远的武器就没法打得太近,就像是投石车那样。

孔元忧心忡忡。

原本他认定宋军纵是倾巢而出,也没法拿下他的大营。但现在,这个念头开始动摇了。

在团团炮火的覆盖下,只是短短时间内,他麾下将士就已是损失惨重。

看着那些士卒们如无头苍蝇般到处逃窜躲避,孔元心中滴血,也是大恨。

想他以前破宋军如探囊取物,可这两年,在梧州城下被打得大败,如今,在这里竟然又被宋军痛击。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现在不仅仅是他们山坡上的元军懵了,山脚下,苏泉荡所率的军卒也大多数懵了。

在西雏山和峰后山中埋伏的宋军将士也同样如此。

当炮响后,他们便只看到梧桐岭上硝烟滚滚,阵阵巨响,山石崩飞,却弄不明白山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黑不溜秋的小东西怎么就让得梧桐岭地动山摇了?

绝大多数宋军士卒,也从未见识过掷弹筒的厉害。

只有苏泉荡、赵大等人露出笑容来。

他们知道现在梧桐岭上的元军该有多么难受,被炮轰的滋味,嘿嘿,可绝对不好受。

苏泉荡将望远镜放在眼前,看到团团烟雾在梧桐岭的南面坡上腾起,心中对此次大战更是多了几分信心。

然后不多时,他便看到南面的元军向着山下冲去。

终于忍不住要去攻峰后山了么?

旁边的刘再远也同样看到这幕,问道:“指挥权,咱们是否也开始攻击?”

这个时候,飞龙士卒已是将掷弹筒给架好了。

苏泉荡没做犹豫,当即对赵大下令道:“赵将军,下令开炮!”

赵大领命又跑回到飞龙士卒前,高举起手,“准备开炮!”

众多盾牌兵让开,露出后面蹲在地上的飞龙士卒,还有一个个掷弹筒的炮膛。

黝黑的掷弹筒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着幽幽光泽。

“放!”

在赵大的令声下,百枚炮弹轰然出膛,向着山坡上正和苏泉荡大军对峙的元军西营大军中落去。

元军将领抬头傻眼看着黑幽幽的炮弹向着军中落来,大惊失色,想下令,却不知道该如何下令。

跑?

大军阵形已成,旁边都是营帐,往哪里跑去?

而这个时候,在山顶上的孔元才恍然想起西面已经摆开阵势的宋军。

他的脸色立时大变,失去血色,当即喊道:“令西营大军冲击宋!”

但话还没有说完,西面山坡上就已经是炸起无数烟尘了。

灰尘遮挡住孔元的视线,但他仿佛仍能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卒被炸成碎块。

元军三面大营被炮火覆盖,满目狼藉。

颗颗炮弹在山坡上炸开,梧桐岭上到处出现深深的坑洞。

元军死伤无数,阵型顿时散乱开来。

而宋军的炮弹,根本就没有停的趋势,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向梧桐岭上倾泻数百颗之多。

这些炮弹虽然够不到在坡上面的元军中军大营,但却是将西、南、东三面大营的下半部分笼罩在内。

数不清的元军白色营帐被轰飞。

火焰燃烧起来。

浓烟滚滚。

元军有没有被炸死的士卒断手断脚,血肉模糊,哀嚎遍野。

而在炮弹落地炸响以后,偶尔还会牵带起轰隆炸响声。

元军中有军卒推着瓷罐。

那些瓷罐被zhà dàn波及到以后,也是轰然炸响开去。有不少元军被己方的这些瓷罐炸死。

阿里海牙虽死,但他送到大都的那颗地雷,终究还是让元朝将这科技含量并不高的热武器给研究出来了。

只是,元军的土地雷huo yào配比似乎仍是不太对,威力虽然也不小,但较之宋军的地雷还是有些差距。

孔元咬得牙龈都快要出血,声音里都透着浓浓杀气,“传令,让北营大军绕往宋军背后,西营大军发起冲锋。”

等候在他旁边的传令兵连忙往更高的地方跑去。

然后,便见得站在中军大营最高处的元军令旗兵一边哆嗦,一边挥动起手中令旗。

他怕啊!

他的角度最能清楚看到三面元军被炸成什么鸟样,掷弹筒的威力实在让他心惊胆寒。

他真担心会有炮弹落到自己这里来,然后怕是连灰都剩不下。

在西面山坡上的元军将领早已是被炸得不知所措,如今终于看到令旗动,不敢再做丝毫耽搁,也顾不得去集合那些四散奔逃的士卒了,俱是大喊:“冲!冲!”

被炸得鹌鹑似的元军总算不再恍然无措,跟在军旗的后头往山下冲去。

“霹雳车!”

苏泉荡本来在笑,可注意到山坡上有接连的炸响声,却也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元军终究还是掌握了轰天雷的工艺。

看到元军往下俯冲而来,他举起qiāng大喊。元军有轰天雷,他不敢让元军靠得太近。

后头行女墙上的令旗兵接到命令,挥起手中红色令旗,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四百辆霹雳车立刻被从军中推到前军来。

其实霹雳车就是弩车,不过此时这些弩车的弩箭上,都绑着红色似炮竹的霹雳炮而已。

霹雳炮可以说是弩车和炮弹的结合体。

这些霹雳车到军前,仰角约莫三十度,在将领的指挥下,齐齐向着前面发射而去。

第338章 梧桐岭之战(五)

一声声弓弦崩响。

红色的炮弹被点燃以后,随着箭矢落到元军群中,轰然炸开。

又是一声声巨响。

这些红色炮弹的威力较之掷弹筒炮弹的威力自然是相去甚远,但是,和土地雷却也不差多少。

元军西面大军本来就只有四千人,被掷弹筒覆盖了一波,现在又被密密麻麻的四百支霹雳弹射到军中,登时又是减员不少。他们军中携带的土地雷也纷纷被波及炸响开来,这原本被他们当作是秘密武器,准备给宋军迎头痛击的大杀器,结果却是全然轰炸了己方的军卒。

到得他们终于接近宋军时,骇然发现,己方竟然只剩下仅仅上千人。

回头望山坡,上面残尸无数。

那些幸存的将领登时心里就抓毛了,这是继续往上冲?还是后退?

其实已经有元军士卒开始往后面退了。

元军再骁勇,但其中也有怕死的。

实在是宋军火力太猛,刚刚这波霹雳弹就带走上千元军性命,谁不会怕?

而这个时候,在梧桐岭的上头,终于有鼓声响。

中军大营中不少元军冲出营帐,向着下面坡下俯冲而来。

这总算是给西面大军的那些将领些许勇气,斩杀几个后退的士卒以后,举起兵刃大喊:“继续冲杀!”

但是,宋军已是又一波霹雳弹向着他们呼啸而来。

同时,在前排盾牌兵后,也忽然涌上来许多士卒,半蹲在地,以神龙铳对准了这些冲锋的元军。

元军又懵了。

火铳?

他们不知道宋军搞什么鬼。

这个年代不是没有军队带火铳上过战场,但是火铳威力实在不怎么样,连甲胄都打不穿。

有回过神的元军心中隐隐升起不妙的感觉。

在经历刚刚这波连番轰炸后,他们觉得,宋军的火铳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该死,这些火铳该不会也能发射出bào zhà的家伙吧?

甚至有元军士卒在这样的血腥场面中,经不住刺激,直接就疯了。

待得元军离着军阵约莫三百五十米左右,苏泉荡又下令了,“火铳兵,放!”

一声声闷闷的qiāng响。

冲在最前头的元军骑兵纷纷栽落下马。

经过改进后的神龙铳射程约莫三百七十米,子弹是尖头的,以huo yào作为发射器,威力远远不是以前的火铳能够相比,打中脑袋几乎必死,打在盔甲上也能穿透,难免重伤。

神龙铳的威力,宋军各军都已经实验过了。

于是,元军西面大军还未冲到宋军面前,就硬生生被打得溃散了。

在经历两百多颗掷弹筒炮弹的轰炸,还有八百多霹雳炮的轰炸,以及他们自己携带的那些土地雷的轰炸下,他们的四千军卒本来就已经所剩不多。如今面对上千的火铳兵,个个心惊胆寒,根本再没有向前冲的勇气。连在军中的将领,亦是拨马又想着山坡上跑去。

而这个时候,元军的中军还在向下俯冲而来。

孔元有些后悔了。

他现在很没有底气,不知道自己的中军能否冲破宋军阵形,等到北营的军队绕到宋军后方。

该不会北军还没有绕到宋军后面,自己的中军和西军就被打光了吧?

但是,这个时候北军已经出发下山了,他再想做出调整,已然是来不及了。

他原本以为己方军中也有轰天雷后,应该会让得宋军付出惨重代价。没曾想,宋军如今的武器又已是超过他们大截。

孔元的心里可谓是恨不死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帮宋军发明出这些古怪却威力极大的玩意。

他在心里问候了那个发明者的上面十八代女性角色千万遍。

只不知道,赵洞庭要是知道孔元还有不少元军此时在心里这样痛骂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梧桐岭东、南两面。

待得元军俯冲下山后,空中终于是再没有炮弹落下了。

以飞龙士卒们架炮的角度,现在已经打不到在梧桐岭下的元军。

这总算是让得元军东、南两支军队的将领稍稍松口气,可回头往军中看时,却又差点吐血。

本来他们麾下都有四千精卒,可现在看去,估摸着就剩下两千多了。

他们挨轰的时间要比西面大军的长,虽然这两面都只有五十挺掷弹筒,但是,倾泻的炮弹却也都足足有两百多颗啊!

整个梧桐岭东、南两面山坡上都被轰得千疮百孔,他们能剩下这么多军卒,都已经算是不错。

不过,这自然还是让得元军将领们大恨。

还没和宋军正面交锋,就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他们还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于是乎,这些将领也顾不得前面峰后山和西雏山是什么情况了,掩军就直接向着山上冲去。

只是这两座山却都颇为陡峭,又有植被,元军们也只得下马,步行往上面冲。

然而还没往上冲得十余米,忽然就有宋军露头了。

数百支黑幽幽的qiāng口对准上山的元军,有子弹齐齐发射出来。

同时,还有宋军往下扔瓷罐儿。

元军将领都是大惊,连声音都破音了,“快退!”

现在元军中也有土地雷,他们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有多么惊人。

但人跑的速度,终究快不过地雷抛掷的速度。更何况,还有许多元军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

这个年代可没有耳塞、对讲机,军中传令,很是不便。

一颗颗树木被炸倒。

元军惨叫迭起,还未冲上去,就留下无数尸首。

两千多人浩浩荡荡的攻势,被宋军的火铳队和土地雷给硬生生止住。

东、南两面都是这样的情况。

这两支军队的将军们可谓是难兄难弟了。

孔元在山头上注意到两山山脚下的动向,面如死灰,但还并没有完全绝望。

他又对旁边的传令兵下令道:“传令,让东、南大军全部向西面宋军掩杀过来!”

他不想再去管宋军在山头上的那些兵马了,估摸着,东、南大军那点人,也攻不上去。

第339章 梧桐岭之战(六)(1)

他突然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己方足足两万人,这才刚刚开打,就被宋军给弄得兵力不足的样子呢?

不过算上北军、中军,还有东、南两军剩余的人马,他们还是有一万多人,此战,未必会输。

孔元在赌,赌他能够将宋军的正面主力全部消灭。到时候,这场胜利仍旧属于他们。

然而,等得令旗兵刚刚挥动令旗时,他却听到,在东、南两面山中已是有宋军鼓响,还有漫山遍野的宋军喊杀声。

埋伏在山上的宋军在给攻山的元军迎头痛击以后,立即杀下了山来。

负责东南两路的潘、许、李、何四位天罡军偏将都是冲杀在前面,个个咧着嘴大笑。

他们刚刚看到元军在梧桐岭上被炸成什么鸟样了。

这滋味,爽啊!

以前和元军打仗,什么时候这么痛快过?

还有刚刚苏指挥使调拨的那五百火铳军和轰天雷,威力简直也是强得让人咋舌啊!

元军还没上山就被打懵了,这个时候不下山冲击人心惶惶的元军,更待何时?

他们可都还记得苏泉荡给他们下的命令,是让他们务必全歼元军。

西雏山的潘将军和许将军只是率着两千五百军卒往下冲杀,而峰后山的李、何两位偏将无疑在军事才能上要稍微突出些,李偏将率着麾下一千精卒,还有苏泉荡调拨的五百火铳军往山下冲杀,而何偏将却是始终都埋伏在山脚的右侧,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冲杀出来,截断了元军南营大军的后路。

在qiāng响和炮响过后,两军很快厮杀起来。

宋军以逸待劳,元军惊慌失措,厮杀局面可想而知。

战争中,人数从来就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

那些元军将领中倒是有武艺不俗之辈,军中甚至还夹杂着绿林营的供奉,但是往往qiāng打出头鸟,这些身手不俗的人,很快都死在宋军火铳兵的qiāng下。乱军之中,便是中元境的高手,也难以躲过冷qiāng。

孔元看着东、南两面的元军被宋军拖住,身子摇晃,差点跌倒。

这个时候,他的嘴唇都已经白了。

西营大军死伤殆尽,现在,东、南两军怕是也没法活着脱离战场。

他两万大军,等于是已去其三。

而在梧桐岭正对着岑溪县的方向,也就是西面。这个时候元军中军也已经和宋军正面交锋上。

他们较之西营大军也没好到哪里去,才刚刚冲到山脚,就被宋军的霹雳炮迎头痛击。

在三百余米的距离处,虽然宋军的掷弹筒已经无法奏效,但是霹雳炮的威力却也不可小觑。

而且,霹雳炮是弩车,射到元军身上就爆,距离可远可进。

从山脚到宋军前军的这三百多米距离,元军骑兵速度虽快,但也硬生生的承受了三波霹雳炮的轰炸。

三波霹雳炮,四百支gong nu齐放,那就相当是足足一千二百颗土地雷。

元军总共才多少人?

中军四千,再加上那原本已经溃散,又重新随军冲锋的西面溃军,也不过才四千多人而已。

要知道这个年代行军打仗,布阵极为紧密,若是四千人站着不动,一千二百颗土地雷完全可以将他们的军阵夷为平地了。

元军中军中虽多是骑兵,但是经历过三波霹雳炮以后,自然也是损伤惨重。

而且,宋军阵前还有一千火铳兵。

这些火铳兵虽然现在qiāng法还不怎么样,但乱打,也能打死不少元军了。

于是,等到元军好不容易冲到宋军阵前时,仅仅只余下千人不到。

三百余米的原野中,到处躺着马尸和元军将士的尸首。

苏泉荡高举着的手始终没有落下,直到元军离着不过五十米左右时,才猛地挥下,“盾阵!”

在行兵布阵方面,他显然要比岳鹏更为纯熟得多。

数百宋军盾牌兵持盾上前,挡在火铳兵的前面。

而这个时候,霹雳炮还在不断向着元军骑兵阵中发射而去。

bào zhà的威力让得马匹受惊,元军骑兵的冲锋速度根本上不来,杀伤力不知道减弱多少。

到得近前,又被宋军的盾牌兵挡住冲势。好不容易有骁勇士卒冲破盾阵,到得里面,迎面看到的又是宋军黑幽幽的神龙铳qiāng口。

元军想哭的感觉都有了。

以往打仗,两军厮杀前通常都会有箭阵对射不错,但骁勇的元军骑兵往往能顶住箭阵的威力,很快冲破敌军大军,什么时候像这样狼狈过?还才刚刚冲到敌军阵前,阵形就已经彻底散落,死伤殆尽。

不论是掷弹筒,还是霹雳炮,亦或是火铳,都超出这个年代的军事科技太多太多了。

原本所向披靡的元军骑兵无疑遭遇到铁板。

他们的速度优势,在宋军的绝强火力覆盖之下,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除非,他们乘坐的是坦克或者战车。

可这个年代,可能有这玩意么?

威震天下的元军铁骑,终究还是遇到了他们的克星。

孔元在山坡上看着自己的军卒如同被风拂过的麦子般一层一层地跌倒,终究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将军!”

旁边的亲卫连忙上前扶他,却也是被孔元的脸色吓住。

他脸色苍白,双眼中布满血丝,“我军……完了……”

此时此刻,孔元麾下还有仅剩的四千北营大军。

只是显然,他的中军都未能在正面突破宋军军阵,北营大军绕到后面,显然也是难以建功了。

亲卫怔神过后,哽咽着喊道:“将军,咱们撤吧!”

在bào zhà声中,他的喊声显得分外悲凉。

他跟在孔元身边多年,很少见到孔元打败仗,更从未见过他败得如此狼狈。

想想以前,将军纵是攻城不利,也往往能从容而退。但好似到广西以后,神仙们便不再眷顾将军了。

梧州城下,十万大军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攻破一万宋军驻守的梧州,那已是被将军引为奇耻大辱。而眼下,将军竟是被宋军逼到如此的穷途末路。

第340章 梧桐岭之战(六)(2)

两万军卒驻守梧桐岭,却是被宋军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里消灭殆尽。

他虽然始终只是亲卫,但也隐约能够感受到孔元心中此时是个什么感受。

将军百战死,遭此大败,将军怕是无颜回去见伯颜主帅了。

这种大败,会成为将军这辈子的耻辱。

然而,他作为亲卫,还是要劝。这是他作为亲卫的责任,只要离开,兴许还有雪耻的机会。

可惜,孔元只是说道:“如果我在宋军未摆开阵势前,命令士卒冲锋,结果兴许就不是这样了……”

这场仗,他们可以说完全是输在宋军的掷弹筒上。如果不是宋军的那些炮弹下雨似的落到元军阵中,以他们的骑兵之盛,纵是宋军有霹雳炮和火铳,也未必能胜得过元军。

毕竟,近战是骑兵的天下。

亲卫听到孔元这话,眼神登时黯然。

孔将军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让他瞬间明白,孔元已经没有再回端溪城的打算。

他还想劝,却不知该如何再劝。

将军是好面子的人,若是活着回去,以后便不能再算是常胜将军了。

而孔元已是又道:“你带着众弟兄回去,向元帅禀报宋军火器之胜,让元帅不要给宋军排兵布阵的机会。”

亲卫闻言,猛地跪倒在地,“小人赵四誓死追随将军!”

他跟在孔元身边十多年了,孔元不回去,他回去,也不知道该去哪。

周围亲卫也都是跪倒,个个眼眶泛红,“誓死追随将军!”

军中亲卫,近乎个个都是热血儿郎。

如他们这样的亲卫,大多是无牵无挂之人,这条命,早就决定随时为孔元而赴死了。

孔元脸上微微泛起潮红,有些感动。

这些亲卫懂他,而他,也同样清楚这些亲卫的忠心。

他们都是他带出来的兵。

“好!”

孔元没有再劝这些亲卫,眼中弥漫泪光,脸色却不再颓败。

英雄末路,亦是壮志豪情。

他偏头看向周围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元朝绿林营供奉们,拱手道:“我等决意在这和宋军决死,就劳烦诸位回去禀报元帅了。”

“告辞!”

这些供奉没有多说,领头的对孔元拱拱手后,便率着供奉们离去。

绿林营在元朝是单独建制,不归孔元统辖,他们只是来帮忙的而已,自然不会留在这和孔元等死。

很快,这些供奉的身影便消失在梧桐岭上。

孔元眼看着这些供奉走远,心中并无怨言,对亲卫道:“搬鼓来,本将要亲自擂鼓。”

他还有四千北营大军。

鼓声起。

风声瑟。

阵阵鼓声在梧桐岭上响彻起来。

孔元亲自擂鼓,周围仅剩数十亲卫,还有少数传令兵、击鼓兵。

东、南两面山脚下还在厮杀,但已经有元军士卒开始溃逃。

qiāng响不断,喊杀声不断。

就在这鼓声中,元军的四千北营大军也终于绕到苏泉荡大军后头。

但可惜的是,他们迎头撞上的却是宋军铺天盖地般的炮火攻击。

苏泉荡早就用望远镜发现他们的动向了。

他身处之地离着梧桐岭北面也不过数百米远而已,用望远镜,简直连北面山坡山的老鼠都看得清楚,更何况足足四千元军?

于是,即便是这些元军已经尽量绕远、隐蔽,但还是没能躲过的视线。

喊杀声突然又在梧桐岭下响彻起来。

元军北营大军冲到宋军的后方时,骇然发现,宋军压根没有丝毫的慌乱。

宋军的后军俨然正在严阵以待,好似就在等着他们来似的。

qiāng响了。

前排的元军骑兵接连惨叫着倒地。

宋军后阵,俨然有足足一千五的火铳兵。

而这也就罢了,在一轮qiāng响过后,四百霹雳车也被推到军前。

“放!”

在偏将的大喝声中,四百支绑着霹雳炮的弩箭向着元军骑兵大阵呼啸而去。

一团团泥土连带着草屑被炸飞。

元军北军冲阵中人仰马翻,不计其数的士卒、战马被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场面无比血腥残酷。

孔元在山坡上看着这幕,持着长剑的右手不禁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场战争他们已经没有丝毫胜利的希望了。

北军四千,根本不可能攻破宋军严阵以待的大阵,完全是在送羊入虎口。

宋军的那些弩车,还有他们的火铳,威力太大太大了。没有上万骑兵,根本没法冲破他们的阵形。

但孔元,却也没有再召回北营大军的打算。

骑兵冲势已成,即便这时退却,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人。

他眼神中又露出些悲愤之色,将剑横在颈前,道:“诸位弟兄,本将军先去也。”

有时候,对于常胜将军来说,大败便也意味着死亡。

可以说他们这是爱惜翎羽,也可以说他们是太重面子。但,这却是实情。

不是每个顺风顺水的人都能够经得住波折,孔元一路大败元军,他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大败。

剑过长颈。

这日,元先锋大将军孔元自刎于梧桐岭上。

“将军!”

数十亲卫跪地痛哭。

其后,他们,还有那些留在坡上的传令兵等士卒也无人选择苟活,尽皆追随孔元而去。

战争说不得谁对谁错,都是手上沾血的人,但毋庸置疑,孔元是条汉子,也是个好将军。

他麾下的亲卫,也是汉子。

他们更是真正的军人。

不到两刻钟,元军的北营四千大军也在战场上消弭了,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

峰后山、西雏山下的厮杀声也已彻底停歇。

两万元军,除去那些绿林营供奉以外,幸存者寥寥。

在梧桐岭山坡,还有周围原野上,到处都是元军横七竖八的尸首。

还有战旗和尸体在燃烧。

苏泉荡带着赵大、刘再远等人踏上梧桐岭,到接近梧桐岭顶端处的山坡上。

这里没有元军的帐篷。

荒草地上,是孔元等近百元军的尸首。个个都是以长剑自刎。

第341章 伯颜之忧

苏泉荡放眼扫过地上的这些尸体,孔元浑身嵌金丝墨甲,带红披风,插翅云盔,一眼便可以辨认出来他的身份。这样的甲胄,只有元军中万夫长以上级别的统帅才有。

苏泉荡沉默,身为将军的他,能够意会到孔元为什么会自刎于此。

刘再远等人亦是沉默。

好半晌,苏泉荡才叹道:“孔元是条汉子,来人,将这些尸首尽皆收拢,妥善葬于梧桐岭上。”

天色已是很明亮了。

梧桐岭各处,都是宋军在收拢元军士卒和宋军士卒的遗体,还有的则是押解着元军降卒。

苏泉荡召来军中工匠,就地取材,在士卒们将孔元和那些亲卫们的尸体藏下后,亲自为孔元立碑。

“元征宋前锋大将孔彦亨之墓。”

彦亨,是孔元的字。

其后,苏泉荡又让飞龙士卒为孔元鸣炮十响,这才将元军尸首和宋军尸首尽皆焚烧,返回岑溪。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梧桐岭之战,无疑是宋军大胜。

经过统计,元军伏首一万六千有余,俘虏一千四,仅剩两千多士卒逃窜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而苏泉荡的天罡军,仅仅只是折损一千五百人不到而已。

凯旋的宋军士卒们满载着战利品回城,多数人都是满脸振奋,喜形于色。

他们以前还是义军、厢军时,可从未取得过这样的大胜。

而掷弹筒、霹雳车、神龙铳的威力,也让他们看到抗元复宋的希望。

元军铁骑,不再无敌。

梧桐岭上,仅余被焚毁的帐篷、战旗,还有无数的坑洞。

夕阳,缓缓落下山头。

梧桐岭重归平静,但夜风中,却好似有无数英魂还在呐喊。

信宜。

赵洞庭已经收到苏泉荡的飞鸽捷报。

秦寒、东河里、赵与珞聚集在赵洞庭的房间内,此时东河里和赵与珞都是喜形于色。

虽说两万元军相对于整个元军大军来说算不得什么,但这是首战,宋军无疑打出了气势。

元军先锋大将孔元身死,两万先锋军几乎全部覆灭,被重重挫了锐气。

只是赵洞庭在信中看到苏泉荡为孔元立墓碑后,还为他鸣炮十响,还是忍不住笑骂,“这个苏泉荡,也太不节约炮弹了。”

宋朝现在有两万多掷弹筒炮弹是不错,但看起来多,实际上也经不得如此消耗。

苏泉荡此战,就足足用掉了近千发炮弹。而整个派发到天罡军中的炮弹,也不过才两千枚而已。

几人将信件看了又看,东河里道:“苏将军此战大获全胜,伯颜该气得吐血了。”

秦寒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沉吟道:“气定然会气,但若是他挥军直杀岑溪,我们该如何抵挡?”

孔元死了,但伯颜在端溪还足足有军队十三万人。

要是他真气不过,直接大军兵发岑溪,苏泉荡怕是真的抵挡不住。纵是加上张红伟怕也不行。

赵与珞和东河里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弭,又变得严肃起来。

原来伯颜派孔元率两万军卒到岑溪县外,是为牵制苏泉荡,然后等也速儿大军赶到,再对梧州或是其余城市发动攻击。他们大军汇聚的话,完全可以依仗着人数优势迅速攻城拔寨。但眼下,孔元全军覆没,伯颜是会继续派遣士卒过来牵制岑溪,还是大军直接攻取岑溪,就很难说了。

元军势大,这也就让得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有很多选择性。

赵洞庭缓缓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说着,他看向秦寒,道:“若是咱们也赶往岑溪,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秦寒微微蹙眉道:“若是天罡、天机、天闲三军驻守岑溪,梧州短时间内无忧,但是,天罡三军却未必可以再活着从岑溪出来。咱们赶过去,有可能是将自己陷入死地。”

“也速儿应该还需要些时间赶赴战场吧?”赵洞庭道。

秦寒微微惊讶,“皇上的意思?”

赵洞庭道:“元军兵马众多,我军被动防范,永远没法摆脱被动局面,说到底,哪个城池被围住,都可能是死地。”

“皇上……”

东河里迟疑道:“不若咱们据守梧州城,梧州城城墙高耸,高山环绕,比岑溪要容易守得多了。”

赵洞庭微微摇头。

秦寒则道:“兵合梧州看似不错,可元军要是切断我军粮草补给线怎么办?”

东河里愣住。

是啊,赵洞庭不愿舍弃岑溪、高州等城池形成的防御圈,不就是为了后勤补给能够顺畅无阻吗?

若是宋朝全部兵马驻扎梧州,元军纵有四十多万,也肯定难以攻下。但是,元军完全可以切断宋军的全部补给线,让梧州变成孤城,到时候梧州城内宋军也只能等死了。而且,宋朝可还有雷州需要兼顾。

赵洞庭不能在任何哪个城池被套牢。

他深深皱着眉头,道:“且不管伯颜到底会做何打算,我们先赶往岑溪附近吧,岑溪不容有失。”

岑溪没了,宋军补给线会有被切断的危险。而且,赵洞庭也不能看着苏泉荡和张红伟被困死岑溪,宋朝经受不住那样的损失。

秦寒道:“皇上是打算将这东线兵马全部带过去,死守岑溪?还是和伯颜决战?”

若是别人,定然不会出城和伯颜决战。但赵洞庭,秦寒觉得他可能真有这个胆子。

纵观赵洞庭主政以来,有多少事情不是让人出乎意料的?

他敢让苏泉荡带军主攻孔元,未必就没有胆量率军出城主攻伯颜。当然,前提是伯颜会带兵杀往岑溪。

赵与珞闻言,立即道:“那臣这便飞鸽传书,让黄之杰和冉安国率军赶来信宜?”

赵洞庭却是摇头,“不,琼州军按兵不动。朕率天闲军赶往岑溪。”

赵与珞惊讶,“皇上,天闲军、天罡军、天机军加起来才不到三万士卒,如何挡得住伯颜?”

赵洞庭道:“可琼州兵若动,我们东面的防线便彻底的没有了。”

他需要留下琼州军守住东面防线,防止元军绕到后方断补给线,并且还要和雷州互相呼应。

第342章 大局所迫

宋朝终究还是兵力不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赵与珞沉默下去。

赵洞庭不再迟疑,看向东河里,道:“东河大人,这边传令下去吧,明日早上大军开拔!”

东河里领命而去。

赵洞庭脸上也是有些无奈,心中轻轻叹息着。这种被元军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秦寒说道:“皇上,若是我们挡不住伯颜,那这场大战,是不是就输了?”

赵洞庭道:“不是还有你么?秦寒,现在可是该你露出本事的时候了。朕不想再疲于奔命。”

秦寒没有说话。

翌日。

赵洞庭率着天闲军和剩余的四百飞龙士卒还有武鼎堂供奉,从信宜出发,赶往岑溪而去。

赵与珞率五千琼州兵仍是驻守信宜。

广南东路,德庆府端溪城。

孔元军中逃离战场的士卒还有那些绿林营供奉终于赶回到端溪。

他们入城后,直奔府衙而去。

得知孔元大军被灭的消息,伯颜无比惊讶,随即气得将手中的茶壶都给重重地摔在地上。

价值可谓极高的,产自建阳水吉窑的原本是宋朝皇室御用的贡品黑釉茶壶,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

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的伯颜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真的没有想到,孔元两万大军,竟然会被区区的天罡军给全军覆没。

他知道孔元的本事,被打得如此大败,只能说明宋军极强。现在的宋军,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宋军了。

又听得那些供奉禀报宋军那威力巨大的掷弹筒还有霹雳车等火器后,伯颜才渐渐沉默。

从供奉们的嘴里,他听出来,孔元会败,完全是因为宋军的火器。

他心里喃喃,“朝中好不容易研制出宋军的轰天雷,现在还是被他们甩开了么?”

元朝对宋军在碙州岛、广南西路发挥出巨大作用的轰天雷已经足够重视,当初阿里海牙让人送轰天雷到大都以后,元朝皇帝忽必烈当即就汇聚朝中能工巧匠进行研究。经过长达数月的时间,才终于研制出威力不错的轰天雷,并且大肆赶制,派发给各军之中,本想出其不意,让宋军也尝尝轰天雷的威力,没想,现在宋军竟然又不用轰天雷,而用上更为厉害的火器了。

听得这些供奉对霹雳车的形容,伯颜倒是大概能想得出来霹雳车是什么东西。

霹雳炮不过是炮仗模样的轰天雷而已,他们也能够造得出来。

可是,宋军的那威力更大的名为掷弹筒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神龙铳,威力怎会比火铳大上那么多?

元朝想方设法想要渗透到宋朝军工部和军科部里面,盗取宋军火器之秘,可惜都没有能够成功。到现在,哪怕是伯颜这位征宋大元帅,也还没有见过掷弹筒到底是什么样,更遑论知道掷弹筒到底是如何制造的了。

他凝神许久,才喊道:“让诸位将军过来议事。”

门外的侍卫领命,很快跑远。

伯颜挥挥手,让跪在前面的绿林营供奉们下去,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他突然有种竭尽全力,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宋军火器先进程度的感觉。

霹雳车可以学,可到时候,宋军会不会又弄出什么新式火器来?

伯颜在心里骂娘。

自从宋朝小皇帝主政以后,怎么现在打仗和以前就截然不同了?

面对宋朝的火器,排兵布阵好似都是屁。

伯颜虽然还没有亲自和赵洞庭的军队交过手,但是,耳朵却是都听得快起茧子了。

自从张弘范、阿里海牙全部败在宋军火器之下后,现在元朝朝中已是将宋朝的火器当成头等大患。

皇帝忽必烈曾在早朝时亲口说过,“要灭宋军,必须要迎头赶上宋军的火器工艺。”

元朝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开疆扩土,拥有史无前例的浩瀚疆土不是没有理由的。忽必烈他们原本只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能够所向披靡,就是因为他们好学,舍得学。占据北宋的疆土以后,他们不管是文化、思想还是各方各面,都在博采众长。要不然,也不能很快让得原北宋的汉人很快选择臣服。

历朝历代,少数民资主政后,头等大事便是融入汉文化。因为,汉族的人口基数实在太大了。

想起忽必烈的那句话,伯颜的眼神微微凝起,好似打定什么主意。

不多时,在端溪的元军万夫长以上级别的将领都匆匆赶来了府衙大殿。

他们已经有不少人听说孔元兵败身亡的消息了。

到大殿内,个个将领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原本大大咧咧的,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显得太过随意。

伯颜摆摆手,道:“诸位将军请坐吧!”

众将按着资历排位坐下。

“孔元将军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收到消息了吧?”

伯颜向来都没有什么废话,直接道:“宋朝天罡军主动攻击梧桐岭,依仗着他们的掷弹筒、霹雳炮还有神龙铳大败孔将军,让我军遭受重大损失。我军的轰天雷连使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宋军隔着许远的距离打得溃不成军,诸位将军对这件事,如何看?”

有将领闻言,道:“主帅,宋军的掷弹筒和霹雳车到底是什么玩意?”

众将都是眼神灼灼看向伯颜。

伯颜道:“掷弹筒本帅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其威力比之轰天雷还要大上数倍,能射足足五百米以上。至于霹雳车,不过是宋军以huo yào制成威力极大的炮仗,然后绑在弩箭上发射而已,这点,咱们可以学。我朝现在只是研制出轰天雷,虽然可以用投石车抛射轰天雷攻城,但还远远不够。两军冲杀,投石车就不够用了。”

“那主帅宣我等过来是?”有将领露出疑惑。

伯颜双手撑在案桌上,道:“让诸位来,是想听听诸位的意思,孔将军大败,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走?”

立刻有和孔元关系不错的将领道:“主帅,末将请缨灭岑溪,为孔将军报仇。”

第343章 也速儿(1)

还有将领附和着,“主帅,孔将军大败乃是我军之耻,末将也觉得咱们应该立刻发兵岑溪,对宋军还以颜色!”

这些将领都不是蠢人,其中知道孔元兵败的人,其实在路上就已经开始思索着下一步的策略了。

但也有将领持不同的意见,道:“主帅,梧桐岭之失不过是一时之失而已,末将觉得,还是按原来的策略,等到也速儿副帅率军赶到梧州城外,咱们再大举攻下梧州,将宋军的北、东两路人马从中间阻断,徐徐图之为好。”

伯颜没有说话。

殿内的众将就已是你来我往,议论纷纷起来。

不过数分钟,竟是有人已经破口大骂,“他娘的,孔将军死了,你们竟然还要在这里等?”

“孔将军已死,岂可因他而匆匆改变方针?”

元朝众将大致分为三波,一波主张立刻攻打岑溪,一波主张按原计划行事,还有一波则是不声不响。

“够了。”

直到众将甚至有大打出手的意思,伯颜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肃静!”

众将立刻安静下来。

在军中,这样的情况是极为常见的,毕竟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伯颜也已经习惯了。

他说道:“孔将军之败,是本帅过于小瞧宋军了。咱们现在城内不过十三万兵马,若是宋军再往岑溪县内调动军马,我军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拿下岑溪,还是先等也速儿副帅领兵过来汇合罢!”

他摆摆手,“传令,让军中兵器坊研制宋军的霹雳炮!火速赶制!”

“主帅!”

有主张立刻攻岑溪为孔元报仇的将领急了,但见到伯颜冰冷的眼神,到嘴的话也只能咽下去。

伯颜做为攻宋的大元帅,在元朝廷都有着极高的威望。在军中更是如此。

其实,他在想起忽必烈那句话后,就没有打算立刻兵发岑溪了。宣这些将领过来,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那些因为孔元兵败而悲愤的将领,情绪总得有个宣泄的地方。

在大殿内吵几句,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去,岂不是很好?

伯颜眼神扫过众将,又道:“诸位都回去吧,未有本帅亲令,谁都不得轻举妄动。”

那些心有不甘的将领见伯颜脸色极为严肃,也只能领命,又各自离去。

如此,过去四天。

赵洞庭率着大军赶到岑溪县外,离着岑溪仅剩不过三十里。

四天里,都没有传来端溪城内元军的任何动静。倒是静江府那边来消息,也速儿大军已到静江府。

赵洞庭没有率军入城,就在岑溪县南面三十里处的黄围荡安营扎寨。

黄围荡以前是个村落,不过现在也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在大军扎营以后,他立刻又让人飞鸽传信张珏和文天祥,让他们两人时刻注意也速儿动向。如果也速儿大军有和伯颜汇合之意,便带着军队向梧州靠拢,收缩防线。

虽然即便全部大军都汇集,宋军也难以抵挡住元军。但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局所迫。

如果元军汇合,而宋军却仍旧保持着漫长的防线,那只会被元军势如破竹,接连屠灭。

岑溪县城内,张红伟也已率着天机军赶到。

他和苏泉荡飞鸽传信赵洞庭,问赵洞庭是否率军入城。赵洞庭回信说不会,只是让他两安心驻扎岑溪。

这个年代打仗都是守城、攻城,但赵洞庭来自于后代,并不仅仅局限于这个打法。

只要粮草足备,在哪里驻扎不是驻扎?

他率军驻扎在黄围荡,前面有岑溪县抵挡元军,到时候元军来攻,他还可以伺机而动。而要是他率军也驻扎在岑溪县内,那就真的只有等着元军攻城的份了。

苏泉荡之前汇报梧桐岭战果的信里边有提及元军也有轰天雷的时,这样赵洞庭觉得,城池也不在那般牢靠了。

他想过这种情况,因为轰天雷不可能永远瞒得住。

而在双方都拥有火器的情况下,原本看似坚固的城池,就显得有些脆弱了。

这个年代的城墙大多数不过五米宽左右,有些县城的更窄,还是土墙,连投石车都挡不住,怎挡得住炮弹的轰炸?

除非是向梧州城那样极高极宽的城墙还差不多。

可整个天下,又有几座城能有梧州城那样的巍峨气象?

在平野中,只要元军不是太多,赵洞庭反倒觉得更占优势。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赵洞庭率军在黄围荡已是驻扎足足八天之久。

端溪城内的元军始终不见动静。

也速儿大军火速南下,直奔梧州城,这时候离梧州城已经不过两天路程。

张珏、文天祥极速收拢防线,彻底舍弃西面的那些城池,大军全部驻扎于平南、镡津、梧州三城之内。

到这个时候,元军的战略意图差不多已经是很明显了。

他们要拿梧州。

梧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只要拿下梧州,东面伯颜大军完全可以畅通无阻。

而且,以梧州城的坚固,他们就可以说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到时候,元军驻扎梧州,立足不败,不断发兵出城攻击宋军,宋军又能怎么办?

所以,赵洞庭传令张珏,让他率着麾下五军进驻梧州城。

而文天祥麾下的天勇、天伤、天雄、天英、天威、天满六军,则是分别驻扎于镡津和平南。

这样安排,是因为张珏善守,而文天祥,更擅长于和元军周旋。

在张珏率军进驻梧州城后,岳鹏的天魁军也被调拨出来,赶往岑溪县。

相较起来,整个宋军十五军中,赵洞庭自然还是更为亲近岳鹏、苏泉荡这几个并肩作战过的年轻将领。他自己驻军在岑溪县外,当然是把岳鹏给调拨过来。

于是,也速儿还未赶到梧州城下,宋军的布置又已经是大变。

原本的铁桶防线现在变成以梧州、镡津、岑溪三城形成三角防线,且平南在旁策应的布局。

如果元军要夺梧州,就势必要面对镡津、岑溪两座卫城的骚扰。

第344章 也速儿(2)

当然,他们也可能先夺镡津,亦或是平南,甚至是岑溪,这谁都还说不准。

战争局势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

这夜,德庆府端溪城内迎来不速之客。数百骑趁夜入城。

元军总元帅伯颜亲自到府衙门口相迎,因为来者,正是元军征宋副元帅也速儿。

元军征宋,以伯颜为帅,也速儿和阿里海牙为副帅。也速儿在朝廷中威望自然也是不可小觑,连伯颜这位总元帅,也不得不做出些样子。

而且,也速儿还有更重要的一重身份。

她是元宪宗蒙哥的皇后。就是死在重庆府diào yu tái城的那个元朝帝王蒙哥。

也就是说,也速儿是元朝皇帝忽必烈的亲嫂嫂。

其实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必亲自率军出征。但是也速儿这女人却是个女中豪杰,跟着伯颜南征,经略襄樊湘,又破夔州,为自己的夫君报仇,可谓是战功卓著。

说她是这个年代最为出名的女豪杰,都毫不为过。

这样身份尊贵的女英雄,伯颜怎么敢怠慢?

在府衙门口,看着身披甲胄,英姿飒爽的也速儿驰马赶到,伯颜甚至率先施礼,“伯颜见过皇后。”

这个时候,也速儿已经是皇嫂,但她的封号还是皇后,这点没有变。

“吁……”

也速儿在伯颜面前勒马,翻身而下,动作很是爽落。

其实这个时候,也速儿也已经是五十岁许年纪了。

她常年跟着大军出征,风餐露宿,脸上更是看不到半点皇后的尊贵。面色黝黑,眉毛浓郁,不怒自威。

不过她长得自然还是极为不错的,哪怕是这个年纪,也仍算得上是风韵犹存,很有英气。

站在伯颜面前,她不苟言笑,道:“这是军中,元帅直呼也速儿性命即可。”

伯颜知晓也速儿性格,倒也不见惊讶,轻笑出声,“来,副元帅里面请。”

也速儿点点头,跟着伯颜往府衙内走去。

她带来的那些亲卫则是没有入府,在外等候。看来,她并没有打算在端溪城多留。

走出数米,伯颜回头,问道:“副元帅,兵马已经扎营?”

“嗯!”

也速儿点点头,“已经在梧州城北五十里处扎营。”

她的身材并不高大,相反还颇为玲珑小巧,约莫只有一米六多点。但她的气势,却往往能让人忽略她的身材。

伯颜道:“如今副元帅赶到,我这颗心,也总算是放下来了。”

也速儿还是满脸严肃的样子,“难道宋军之前让元帅感到担忧么?是因为孔元孔大人兵败之事?”

伯颜摇摇头,“不是。胜败乃兵家常事,让我担心的,是宋军的火器。”

也速儿道:“愿闻其详。”

她从重庆府火速赶来,倒是至今还没有见过宋军的掷弹筒和霹雳车。有些耳闻,但到底耳听为虚。

伯颜道:“到殿内再与副元帅细说吧!”

两人带着些亲卫匆匆走到府衙大殿里,都是雷厉风行的人。

也速儿在左侧的最上首位置坐下,伯颜竟也未去坐主位,而是坐在右首位置上。

虽然也速儿说军中以军中的职位来分尊卑,但是他还是有些顾及啊!

毕竟也速儿是皇嫂,是皇亲,而且,她在朝中掌握的势力其实比伯颜还要大得多。

原本不少蒙哥旧臣都念及着以往的君臣情分,和也速儿极为亲近,这也让得连现在的皇帝忽必烈,都对也速儿极为客气。不论是明面上,而是实际上,他都不能对也速儿不客气。

只要也速儿不犯什么大罪,她在元朝中的地位便可以说是无可取代的。

也速儿见状,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伯颜。

有侍女端上来水果美酒。

伯颜道:“宋军又研制出来霹雳车,还有那掷弹筒,射程极远,比轰天雷还要厉害不少。”

也速儿轻轻点头,“这点我倒是有收到消息。孔元将军的大军,就是被宋军的火器打败的吧?”

“是啊……”

伯颜叹息着,“逃回来的士卒禀报,那日宋军的火器覆盖整个梧桐岭,将整个梧桐岭都炸得满目苍痍。”

也速儿不再平静,微微皱眉,“若真是如此,我军要攻梧州,岂不得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伯颜面色凝重,“若是宋军全部聚集梧州,怕是我们全军进攻,都拿它不下。”

这话,让得也速儿沉吟起来。

元军现在可比宋军多了二十多万人,但伯颜却这样说,可以想象,他对宋军的火器是有多么忌惮。

足足过去数分钟,也速儿才又道:“那元帅叫我来,应该是已经有对敌之策了吧?”

伯颜眼中微微闪过精芒,“我打算率军佯攻梧州,届时以我军的轰天雷轰炸梧州城墙,城内的宋军也该也会有所忌惮。而平南、镡津、岑溪的宋军,也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元帅是想让我阻击那些赶往梧州支援的宋军?”也速儿瞬间借口。

“不。”

伯颜却是摇头,“不是阻击,而是埋伏。若是阻击,以宋军火器之强,您未必能占得便宜。”

他这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但是也速儿并未生气,只是脸色更为凝重起来。

其实来之前,她还并没有太过将宋军的火器想得太厉害。可现在伯颜的态度,就让得她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宋军的火器果然那般强悍么?

她凝神过后,点头道:“好!到时候我率军在梧州城外西面伏击宋军。”

平南、镡津都在梧州城的西面,而也速儿的军队则是在北面。她要埋伏,也的确只能在西面埋伏。

她总不能绕过梧州,去梧州南面伏击岑溪的宋军,这不现实。宋军分分钟就能看穿她的意图。

伯颜略感惊讶,“您没有异议?”

他可是知道,也速儿向来都是极有主意,也极有主见的人。

也速儿道:“元帅更清楚宋军的情况,我听凭元帅调遣就是。”

伯颜闻言,眼中露出敬佩之色,作揖道:“多谢皇后。”

第345章 时代变了

他知道,也速儿愿意这样配合他,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虽然明面上也速儿只是副元帅,但她要不听伯颜的,伯颜也半点辙都没有。当初忽必烈任命也速儿为副帅,其实未免就没有牵制伯颜的意思。

古代的这些个皇帝,通常都有疑心病。

忽必烈大肚再能容,其实对下面的大臣们也是有颇多顾忌的。

元朝那么多异族将领,都被他弄得服服帖帖,忽必烈岂会真是表面上那种谁都能信得过的人?

那不过是他作为帝王,故意做出来的表象而已。

也速儿道:“元帅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为朝廷分忧而已。”

这也,也速儿并没有在端溪城内呆多长时间,就又带着亲卫们离去。

但伯颜和她会面,短短交谈,也让得这两位元军主帅通上气了。对于元军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而也速儿,还告诉了伯颜一个大秘密,让他喜不自胜的大秘密。

就在翌日,伯颜挥军十万,赶往封川,欲和封川的那五万元军汇合。

至于他留下的三万大军,很显然,是为阻止岑溪宋军驰援梧州而准备的。

他是打定主意要先啃下梧州这座最难啃,却也是战略意义最为重大的城池。

而宋军,自然并不知道也速儿和伯颜会面的事。

赵洞庭率军还是驻扎在黄围荡。

伯颜率军离开端溪不久,他便收到消息。当即,他便将秦寒还有东河里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在大局掌控上,他可以拿些主意。但若说道真正交锋,小区域作战,他自知比秦寒还是要差远了。

秦寒和东河里刚到,赵洞庭就将手中的密信递给秦寒。

“伯颜挥军十万往封川……”

秦寒嘴里轻声念着,然后道:“他留下三万军卒是想阻拦我们?真要取梧州?”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脸上并没有多少疑虑之色,几乎已是肯定伯颜的意图了。

他自言自语般念叨完,将密信递给东河里,看向赵洞庭,“皇上,也速儿大军可有动静?”

赵洞庭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秦寒又道:“那皇上心中可是已有想法?”

“没有。”

赵洞庭撇撇嘴,“没有,叫你来,不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法子么?”

到眼下,双方都已经差不多是摆开阵势,只待明刀明qiāng了。赵洞庭心里,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元军足足四十万,暂且粮草无忧。想要截断元军粮草,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得元军瞬间处于劣势?

赵洞庭想过不少现代的作战方法,譬如斩首战术之类。可是,都很难行得通。

元朝的那些将领个个都是处在大军之中,又没有单独驻守在外的,纵然是飞龙士卒或是武鼎堂的高手们能够渗透进去,也很难得手。就算得手,怕是也不可能逃得出来。

除非个个都能有空荡子那样神乎其神的功夫,或许有可能。

但整个江湖才几个空荡子?

一个!

秦寒闻言,将书桌上的地图摊开,沉默起来。

东河里看过迷信,道:“皇上,伯颜留军三万防范我们。也速儿那边,怕是也会遣军牵制军机令?”

赵洞庭点头,“很有这种可能。将我们和军机令的军马牵制住,他们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取梧州了。”

东河里道:“张副军机令不过兵卒五万守梧州怕是困难,我们是否再让军机令派兵入城?”

赵洞庭轻声沉吟着,“再派……又能够派多少呢?”

东河里沉默不语。

是啊,再往梧州城内派那么一两万人,似乎于大局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文天祥总共才不过六万兵马而已,总不能全部派到梧州城里去的。那样元军就完全可以从梧州城的西面长驱直入,将整个梧州城都包围了。

届时梧州城被重重围困,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活路。

当初南宋襄阳重城那么多雄兵猛将、江湖高手,可抵挡数年,最后还不是被元军给攻下了?

这时,秦寒忽然抬头,“皇上,若是我们先取端溪呢?”

赵洞庭整个人都猛地僵住。

先取端溪……

秦寒这句话,顿时让他脑子里泛出无限的灵感。

是啊,元军大军驻扎的封川他们不敢打什么主意,可端溪,现在就剩下三万兵马而已。以军中的热武器,未必就攻不下。

虽然说端溪并非是元军的后路,取下来,也不能断元军的后勤补给线。可那里终究有三万元军,宋军先攻的话,伯颜驻扎在封川的十五万大军能够置之不理吗?

到时候,他们还会继续坚持先取梧州?

赵洞庭忽然笑出声来,“釜底抽薪,妙计,妙计。你心中可有良策?”

秦寒却道:“此时军中还有那么多掷弹筒,何须什么良策?”

赵洞庭道:“那军师的意思,是我们全军去攻端溪?”

秦寒又是沉吟,而后道:“怕是只能以小股军队去攻,我军全军出动,伯颜可能会率军折返。”

封川距离端溪很近,不过是两天路程而已。

赵洞庭轻轻点头,“那拿下端溪又如何?”

秦寒道:“敌弱我攻,敌强我退。先拿下端溪,我们可以再看元军动向。”

在此时这种局面下,即便是他,也没法料定元军到时候会作何取舍。

端溪终究无法影响整个大局,伯颜会不会舍弃端溪这座城不要,都很难说。

失去端溪,他们最多是和广南东路无法遥相呼应而已。可现在广南东路境内,还有多少元军?

大多数的元军,都已经被伯颜带来这边了。广东境内的那些城池,有很多都不过区区千余元军驻守而已。

赵洞庭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的端溪城位置,“好,那咱们就先取端溪试试。”

如果他们能够拿下端溪,多少能够改变现在被动的局面,稍稍占些主动。

东河里当即拱手,“皇上,老臣请缨!”

他现在快六十岁了,从到广西以后,就是作为预备役,心中可始终憋着股气。

第346章 夜袭端溪

然而,赵洞庭却是摇头,道:“朕亲往。”

东河里急了,“皇上,战场凶险,您……”

赵洞庭道:“小股作战、火器作战,我比你更娴熟。”

他没说什么客气话,因为这是事情。东河里是老将,兵法娴熟不假,可这个年代的兵法终究还是有局限性。

赵洞庭可以想象,要是东河里率兵去攻端溪,无非就是在城外摆开阵势,炮轰端溪,然后强取。

但他自己去,可就不会用那些老法子了。

东河里面露苦涩,“那让老臣同往,总是可以?”

赵洞庭知道东河里求战心切,没有再拒绝,道:“好,东河大人你率三千五百火铳军随朕亲往。”

东河里笑得咧开大嘴,快六十岁的人了,这时候高兴得好似像个小孩。

秦寒道:“皇上是打算带飞龙士卒还有火铳军攻取端溪?”

“不。”

赵洞庭道:“还有武鼎堂的供奉们,朕也要带去。”

秦寒道:“如果皇上能以不到五千人取下端溪,元朝势必对火器要更为刮目相看了。”

飞龙士卒和火铳兵这种组合,完全已经可以说是现代化军队。

赵洞庭咧咧嘴,“只可惜现在元军也有轰天雷。只不知道,伯颜有没有留下轰天雷在端溪城内。”

他心里还真有些没底。

以不到五千人攻三万元军驻扎的端溪,本来就是极为困难的事。要是元军还有轰天雷,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他现在希翼的就是元军轰天雷不足,伯颜全部带去封川最好。

就在这夜,赵洞庭带着四百飞龙士卒、武鼎堂,还有三千五百火铳军从黄围荡悄然出发了。

而伯颜那边,这个时候都还没有赶到封川府,才在半路上。

赵洞庭率兵专走小路,但全部骑马,军中只是带着干粮,行军速度也是飞快。

原本按大军行进的脚程,从黄围荡赶到端溪,大概需要五天的时间。可赵洞庭,却是硬生生在两天内率军赶到。

伯颜当然已经到封川了。

也速儿大军十五万也开到梧州城北面二十里处。

其余军马却是没有什么消息,也不知是否留守在营寨之内。

文天祥六万大军全部调拨到镡津,蠢蠢欲动,只等赵洞庭的指示。

梧州城内,北、南两面城墙上矗立着无数宋军士卒,个个神情严肃。旗帜插满城头。

投石车等器械也都已经被推上城头。

城外五里方圆,都是雷区。

虽然眼下还看不到元军的踪影,但谁都知道,要不得多长时间,元军就会大举攻城了。

区区二十里的距离,真的是两方斥候放个屁,对面的斥候都能闻到。

梧州城内,到处都是拒马、槽沟。

张珏已是使出浑身解数,连元军破城,该如何和元军巷战的情况都考虑到了。

他也已经知道元军有轰天雷,在那种火器之下,守城要比以往艰难得多。

时代变了。

自从赵洞庭发明轰天雷以后,原本这个年代的战争方式也在潜移默化中跟着改变。

冷兵器作战方式,硬生生因为轰天雷的产生,而变成热、冷武器交合。

端溪城南,是郁水的西江河段。

西江河宽数百米,中间浪涛汹涌。即便是在最为宽敞的地方,河水也并不平静。

此时,有数十道身影在夜色中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西河。

而西河北岸,则是有着几堆篝火。不用想,这些篝火都是端溪城内的元军斥候。

虽然端溪城看似无恙,宋军没多少可能进攻端溪,但派遣斥候在城外分点驻守,是每个将军占据城池后都必做的事情。如果元军镇守端溪的将军没有这么做,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太过自大的草包。

显然,现在镇守端溪的元军主将并非草包。

数十人到西河南岸,俯身在地上,缓缓聚拢。

为首之人赫然是武鼎堂暗影殿的殿主岳月,她手持着宵练,在深沉夜色中根本看不到行迹。

她的身子紧紧贴着西河河畔,前面便是当初孔元渡江时留下的渡桥。

抬眼看着对面零星的篝火,她对身后的数十武鼎堂高手打出几个手势,然后便这般顺着渡桥往对面匆匆而去。

在夜色中,元军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一路以来,他们负责清洗元军斥候,到现在已经斩杀十余个元军斥候了。

而赵洞庭率的大军,此时还在后头,没有太赶靠近西江。

呼啸的夜风中,仍可以听得到西江中震耳欲聋的浪涛声。端溪城上,火把连绵。

但是元军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宋军竟然会敢进攻端溪城,城头上的元军士卒们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在这个年代,没有电灯,更遑论什么报警系统之列,在夜色中,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都毫不为过,城头上自然根本看不到城外情况。

而那些点着篝火的元军斥候,此时还在寒冷的夜风中轻声低骂着,同样不知道危机正在靠近。

斥候绝对是军中最为辛苦的职业,别的士卒在军营中酣睡,而他们,却的在野外吹着冷风。而且,他们在军中也同样没有什么地位,通常是那些不受长官待见的,才会被调拨到斥候营里。

可是,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私自离军便是逃兵,是会被军中监察司追杀的,很少有人能够逃得过。

有的元军斥候坐在火堆旁,想着窑子里那些女人丰腴的身子,微微打着盹。

岳月带着数十武鼎堂高手很快度过渡桥,脚步声几不可闻,只是数分钟,便接近那些元军斥候十余米外。

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元军斥候却也仍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岳月驻足,神色冰冷,又打出几个手势,然后才悄然继续向着离她最近的火堆靠拢过去。

而其余数十斥候,则是分为四队,接近另外四个火堆。

他们配合得极为巧妙,在接近到火堆大约七八米处时,都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猫在地上。

忽的,有利器破空的声音在夜风中轻微的响起来。

第347章 一网大鱼(1)

火堆旁,有元军斥候中暗器倒在地上。

然后,还不等其余的斥候反应,便是接连不断的破空声响。

元军的斥候不过都是些寻常士卒而已,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抵抗,就纷纷被暗器射中脑袋,软倒在地。

岳月以极快的速度蹿上去,坐在火堆旁,佯装成元军斥候。其余武鼎堂供奉有样学样。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数十秒的时间。端溪城头上的元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岳月又往周围扫了几眼,轻声对旁边的供奉道:“去禀报皇上,斥候已经清除。”

这供奉得令,猫着腰又往渡桥跑去,离火堆不过数米,夜色中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只不多时,赵洞庭率着军卒踏上渡桥。

夜风中好似有些肃杀之气了。

篝火还在燃烧,但宋军已在不知不觉中接见端溪城头数百米外。

四百飞龙士卒将掷弹筒架起来,全部架在端溪城的南面城墙外,连绵数百米远。

赵洞庭立在军前,旁边是东河里和秦寒等人。

他抬眼看着端溪城头,等得有士卒上来禀报掷弹筒已经架好,才轻声对旁边的东河里道:“东河大人,开始攻城吧!”

说完,他又向着后头走去。

东河里点点头,从腰后掏出一支响箭。

仅仅数秒,响箭便直直地蹿到夜空中,然后瞬间炸开,绽放出极为绚烂的红色焰火。

“敌袭!”

端溪城头上有士卒注意到这幕,登时惊叫出声。

但随即,却是有数百枚炮弹齐齐向着这城墙上落来。这些士卒的喊声瞬息间全部被炮火声覆盖。

轰隆的巨响在夜色中不断的响彻起来。

赵洞庭在众武鼎堂供奉是团团护卫中,看着火光乍现的端溪城头,面无表情。

乐无偿道:“皇上,那老夫便率着供奉们先去其他城头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乐前辈,如果事不可为便不强求。保住性命最为重要。”

乐无偿微不可察地点头,没有答话,对着后头的武鼎堂供奉们招招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斩首战术。

此时,端溪城南城墙被炮火覆盖,城内元军势必慌乱,这也为斩首战术提供了机会。

这点,赵洞庭在率军赶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

城内有三万元军,纵是炮火轰塌城墙,也难取胜。他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不得不让乐无偿他们去冒险。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总不能白养着这些武鼎堂供奉。

不过,他让乐无偿带去的,都是武鼎堂中最为顶尖的高手。

岳月作为暗影殿殿主,刺杀是他们的强项,此时也不呆在火堆旁,同样往端溪城的东面城墙跑去。

端溪城内果真陷入慌乱。

南面城墙被炮火覆盖的瞬间,整个端溪城内都听到巨大的响动了。

军营内登时燃起无数的篝火,许多士卒惊慌从营帐内跑出来。然后,便听得将领们在大声喊叫着。

“宋军袭城!”

“宋军袭城!”

训练有素的士卒们便又连忙跑回到营帐内去穿戴甲胄,然后匆匆往营队集合的地方跑去。

端溪城其余三面城墙上的守城士卒都是往南面城墙处张望。

只是,夜色中除去看到有火光乍起外,其余的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东、西两面城墙和南面城墙相连,本有士卒想跑过去支援,但还没等他们跑到,就看到已是有许多南面城墙的士卒惊慌失措地奔逃过来。

炮弹哪里是人能够挡得住的?

乐无偿他们在夜色中跑到东面城墙下,连半点阻碍都没有遇到。

武鼎堂供奉们纷纷将腰间的飞爪解下来,往城头上抛去。

乐无偿和岳月这样的位列顶尖强者、绝世强者的高手,更是飞爪都不需要,两人踏着城墙直接往上蹿去,如履平地。

只是数息时间,两人便已踏上城头。

杀伐,开始了。

元军士卒呆在城头上的本来就不多,又没有防备,只是霎时,就被乐无偿和岳月斩杀十余个。

两人的身影在城墙上几乎瞧不清影子,在深沉夜色中不断来回掠动,身边不断有人倒下。

有人惨叫。

有人惊呼。

但这个时候,城内军营中的元军士卒根本还来不及赶过来支援。

等到武鼎堂的供奉们也都攀上城墙时,难免城墙上的元军士卒更是被杀得丢盔弃甲。

武鼎堂的高手们和这些元军士卒厮杀,简直就是虎入羊群。

而南面城墙上,炮火还在接连炸响。

只是短短的十余分钟时间,宋军怕是已经往端溪城南面城头倾泻了足足上千枚炮弹。

这还是赵洞庭让他们省着点用,要不然,这个数量还得更多。

南面城墙被炸出来很多口子。

城门,也是早已经塌了。

但赵洞庭仍是为下令大军入城。

直到东面城墙上有响箭在夜空中突然炸开,他的脸色才忽然放松下来。

东面城墙也已经得手了!

“入城!”

赵洞庭举起手,大喝。

传令兵们立时将这道命令层层往下传播开去。

三千五百火铳兵随着赵洞庭往城内驰去,飞龙士卒们收好掷弹筒,也是连忙跟上。

东面城墙上,已经再也看不到元军士卒站着的身影。地面上,躺着数百具元军士卒尸首。

这算不得血流成河,但绝对也是颇为惨烈的场面。

幸得这些武鼎堂供奉们都是江湖人士,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过惯了,才能够视若无物。

真要是没见过杀戮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绝对承受不住。

乐无偿放完响箭后,和岳月对视,交换过眼神,都点点头,然后各自率着供奉跳下城头,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城墙出事,城内的元军势必会赶出来抵挡宋军。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斩杀那些元军将领。

两人虽然都不过带着近百人而已,但这些人,却个个都有中元境的修为。

这已经是武鼎堂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强的力量了。中元境以下的那些供奉,都还拱卫在赵洞庭左右。

第348章 一网大鱼(2)

而在乐无偿他们消失在夜色中不过数分钟后,赵洞庭便也率着火铳兵到端溪南面城墙外了。

此时此刻,足足数米宽的城墙已经被轰炸的不成模样,到处都是坍塌的墙砖。

有士卒冲上来顺速架好浮桥,赵洞庭他们骑马,毫无阻碍地入城。

刚刚炮火连天,直到这个时候,都,压根就没有元军敢接近这南面城墙。

赵洞庭在数百武鼎堂供奉的护卫下火速入城。

城内亦是黑漆漆的。

刚到城内,他便说道:“命令火铳兵以百人为伍,十支队伍速速拿下西面城墙。其余人马在前方三百米处布开防线,先布百米雷区,等待元军过来。”

从他们攻城到现在,才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赵洞庭心想,这个时候城内的元军还肯定没有集结好。

他们还有时间埋雷。

再者,纵是元军这个时候已经集结。乐无偿和岳月他们,应该也能大大拖延元军的步伐吧?

“是!”

东河里在旁边领命,率着旁边几个偏将匆匆往后头去。

很快,宋军的三千五百火铳兵分为三十五组,各自在将领的带领下,分别往前面,还有西城墙跑去。

直到这个时候,西面城墙的元军士卒才好不容易缓过些神,往城墙下杀来。

不过十余分钟,在端溪城内的巷子中便有qiāng声响起。

赵洞庭神色清冷,在数百武鼎堂供奉的拱卫下,始终立在城门口处。

qiāng声、惨叫声、呼喊声在这个夜色中不断的响着,但这端溪城,仍是显得那般的沉寂肃杀。

不知道多少条性命在这夜色中悄无声息的消亡。

乐无偿他们很快已经蹿到城内的深处。

岳月带着人直接前往兵刃,而乐无偿艺高人胆大,更是带着人直奔府衙。

通常,高级将领都是住在府衙的,因为府衙内环境最好。而且,也是城内最为中心的地方。

他带着人到府衙后,在府衙门外还站着数十个元军士卒。这让得乐无偿暗暗心喜。

这些亲卫还守护在这里,这就说明,元军守城的主将可能还在府衙内。

乐无偿当即驻足,对着后头的武鼎堂供奉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在街道旁隐藏下来。

供奉们立刻各自分散开去。

黑乎乎的街道上,忽然间便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不过,在街道旁的柱子后、墙角落里,却是露出来不少神龙铳的qiāng膛。

这些武鼎堂的供奉们,也都已经学会用神龙铳了。

他们虽然各个都身手不俗,但有更为方便的杀人方式,谁还乐意费力气去和别人拼qiāng干剑?

约莫过去数分钟,从府衙内忽然有数百人往玩跑出来。火把将府衙门口照得通透。

元军的主将果然还没有离开府衙。

这却是有原因的。

城外忽然炮火连天,军营中有士卒赶过来禀报,说还在集结。是以这主将虽然心急如火,但也没有离开府衙。

兵卒还没有聚齐,他赶去城头又有什么用?去送死么?

这位主将,乃是伯颜麾下万夫长,名为奎严。

他在伯颜麾下是属于不太受重用的那种,相当于预备役的统帅,年纪颇大,已经有接近六十岁了。他在元军中的处境大概和东河里差不多的尴尬。

此刻,他被数百亲卫拱卫着走出府衙。那是因为有军营中的将领过来禀报,士卒已经集合完毕。

这个时候,当然该他这个主将出马了。

而除去奎严外,在场还有其余几个元军中的重要将领。其中有数个都是万夫长级别。

他们本来在府衙内吃香喝辣,抱着小妞,这个时候个个的脸上都是义愤填膺。

他娘的,宋军挑什么时候攻城不好?

挑人快活的时候攻城,还这般大的阵仗,这不是坏人兴致么?

乐无偿看到火把光芒下被团团拱卫着的奎严,嘴角露出些微冷笑。

没想到,匆匆赶来府衙,还真遇到这群大鱼。

他突然觉得皇上的斩首计划是这般的绝妙。以前,可还没有哪个将领用过这种方法。

这也算得上是万军之中取敌方大将首级吧?

即便是乐无偿,这时候也忽然觉得有些热血上涌,好似再度回到年轻时代。

虽然奎严等人周围有数百亲兵拱卫,但这反而让他更为兴奋。

他身手超绝,却还没有试过轰天雷的威力呢!

眼睛紧紧盯着府衙门口的那些元军,乐无偿将挂在腰后的轰天雷拿到手上,对着旁边的几个武鼎堂供奉说道:“将轰天雷都拿出来。”

几个武鼎堂供奉都忍不住兴奋得咧开嘴。

而奎严等人,还压根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夜色中闯到他们的府衙来。

谁会想得到宋军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而且,到现在,奎严其实都还不知道城门已经失守了。

因为压根没有人活着回来禀报。

在他们的惯性思维里,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军队能够这么快就破城。

“诸位随本将军剿灭宋军!”

等到战马被牵过来,奎严和十余位将领齐齐翻身上马,嘴里都是呼喊。

他们气啊!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是忽有数个黑不溜起的瓷罐儿在夜空中被抛飞数十米,落到他们群中。

有个瓷罐儿还恰恰打在奎严的脑袋上,和他的头盔碰撞,发出叮的脆响声。

“谁!”

奎严吓得脖子一缩,脸色大怒,往旁边张望。随即,才低头去看刚刚砸到自己头盔的东西。

这个过程大概只有几秒的时间。

然后,看到轰天雷的瞬间,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了。

他们端溪城内的确没有留下轰天雷,但是,这并不妨碍奎严认识轰天雷这种东西。他到底是元军中的万夫长,也算是伯颜麾下大将,以前见过伯颜示范轰天雷的威力。

“轰天雷!”

奎严的声音顿时在夜色中炸响,带着无尽的恐慌。

然后他连忙拍马就要跑开。

在他旁边,有认出轰天雷的元军将领也是瞬间变得面无血色。

第349章 斩首行动

但是,他们显然已经来不及跑了。

轰天雷的引线燃烧尽了。

数颗轰天雷在府衙门外突然炸响,一团火光带着无数的尘屑飞扬上天。

府衙外的石狮子都在这个瞬间便炸碎。

府衙大门上悬挂着的端溪府衙牌匾也被气浪给轰下来,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火把被炸得四散抛飞。

府衙门口惨叫迭起,如同人间地狱。

数百个亲卫和那些将军们本来就站得极为紧密,却是让这些轰天雷的威力得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杀!”

乐无偿的声音在夜色中炸响,端着神龙铳率先蹿出阴暗地方,往府衙门口冲去。

他还不会瞄准,只是扣下扳机,对着那些还没有倒地的元军开qiāng。

在他后头,近百个武鼎堂供奉们也端着神龙铳匆匆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qiāng响不断。

或许,他们的qiāng法放在现代,真的是烂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能打中那些元军。因为,那些没被炸死的元军亲卫,这个时候也全都已经被炸懵了,目不能见,耳不能听,和木偶压根没有太大区别。

乐无偿的几颗轰天雷,就这样将端溪城内的元军高级将领炸死大半。

近百武鼎堂侍卫生龙活虎地杀到满目狼藉的府衙门口,将剩余的元军士卒以极快的速度杀尽。

这些元军亲卫脑子被炸得嗡嗡的,晕头转向,根本就没有兴得起半点波浪。

乐无偿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数百具尸体,好不容易,才找到被炸得不成人形的那些元军将领。

不过他自然也认不出来这些元军将领到底是何许人,只是看着他们精致的战甲,止不住的直咧嘴。

旁边的武鼎堂供奉们也是喜形于色,这可是大功。

他们加入武鼎堂也有段时间了,可因为没有战事,始终没有捞到立功的机会,现在大多数都还是最为低级的六品供奉而已。虽然说六品供奉的待遇已经不差,但谁不想成为更高级的供奉啊?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往高处爬,这可以说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

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的淡泊名利的,而淡泊名利的那些人,也大概不会加入到武鼎堂。

名利动人心,这也是赵洞庭为什么要将武鼎堂的供奉分品级的原因。

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为什么都喜欢往上爬,还不是因为官更大就更有权势,更有面子?

对于人性,赵洞庭绝不敢说看得透彻,但很明显的人性,还是知道的。

有些人,需要用恩情、感情拉拢,而有的人,给予地位、利益更为实在得多。

而武鼎堂的这些寻常供奉们,显然还并不值得他这个堂堂大宋皇帝用感情去拉拢。

乐无偿眼神大致扫过地面上的尸体以后,挥挥手,“杀进府衙!”

众供奉轰然应诺,争先恐后往府衙内跑去。

城内东面军营。

端溪城内的军营并不多,只有两处,在东、北两面。原本分属于城内的戌城部队和民役部队。

顾名思义,戌城部队是守城的,而民役部队,则是帮助百姓抵抗天灾的。在南宋兴盛的时候,各地方军队大概分为这两种,不过是统称为厢军而已。

元军的守城军卒如今便是驻扎在西面军营里。这里以前是戌城部队军营,比民役军营要大得多。

岳月和乐无偿带着人各自入城后,乐无偿往府衙,而她,则是直奔东面军营。

原本东面军营离东城墙自然要更近些,但岳月一群人到西面军营的时间,却比乐无偿到府衙的时间要晚。

当然,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们在路上遇到匆匆赶出兵营的元军。

有的军队集合快,有的军队集合慢,元军将领并不傻,自然不会等着全部兵卒齐聚再出营去抗击宋军。

岳月他们遇到的就是元军集合最快的队伍。

原本岳月正带着人往东面军营赶去,在路上,忽然就听得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地面都好似在震动。

岳月怎么说以前也是江湖第一杀手,当即就命令身后的供奉们到旁边躲起来。

这自然容易。

街道两旁,任何哪个店铺都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虽然此时还有不少百姓居住在端溪城内,但都躲在房间里,听得外面撞门的声音,也不敢出来看。

岳月就这样带着近百人到街道两旁的店铺楼上躲了起来。

不到两分钟,便看到街上出现许多火把。

果真是有元军骑兵往这里赶来了。

这是支元军千人队,且是骑兵。个个都是座下高头大马,浑身盔甲,绝对算得上是军营齐整。

岳月虽然现在是暗影殿殿主,但也不禁在内心里感慨,元军以前所向披靡果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光以士卒的精气神来说,怕是现在的宋军,也较这些元军精锐骑兵还要稍差些。

他们比较是常胜之师,哪怕广西遭遇大败、梧桐岭又遇大败,也没能重挫这些元军的锐气。而要知道的是,留守在端溪城内的,显然还不可能是元军最为精锐的士卒。

岳月悄然将腰后的轰天雷拿到手上,并冲着周围的暗影殿供奉们使了个眼神。

供奉们立刻会意,都将轰天雷给从腰后拿了出来。

这是赵洞庭特意配给他们的,不多,每人两颗。但这已经让见识过轰天雷威力的供奉们极是开心了。

有这玩意,捞军功简直就是捞鱼般简单。

他们也不用在刀口上去拼命了。

“放!”

当元军骑兵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岳月他们藏身的这处客栈时,岳月突然大喊。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或许是因为做刺客的时间太长,已成习惯。好似声音里总是带着淡淡的杀气。

话音刚刚落下,她率先将手中的轰天雷往街道下扔去。

元军中有人听到她的喊声,惊讶抬头。然后,就看到数十颗黑不溜秋的玩意向着自己这群人落来。

有人以为是暗器,慌忙用手中的马刀去挡。

第350章 灯下黑

瞬间,轰天雷就炸开了。

近百颗轰天雷接连bào zhà开来,让得整个街道都好似在摇晃。连刚刚扔雷下去的暗影殿供奉们都被这bào zhà声弄得懵了,然后连忙捂住耳朵,就地蹲着,担忧自己会站不稳摔下去。

元军骑兵原本齐整的阵形在刹那间就纷乱起来。

整个千人队伍损失足足有数百之众,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他们的遭遇也没比府衙门口的奎严等人要好多少。

驰马在最前头的这只骑军千夫长运气较好,因马速快,倒是跑出了轰天雷bào zhà的范围。

但是,还在他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客栈上头那如同魔音的清冷女声却是又响起来了。

“杀!”

bào zhà声停止了,街道上尘土喧嚣,岳月没有再往下扔轰天雷,率先向着街道上跳去。

旁边的暗影殿供奉们久经训练,现在也是训练有素,都很是从容的跟着她跃下客栈窗台。

岳月背上挂着神龙铳,手里持着宵练剑,直奔那还处于发傻状态的元军千夫长。

地面上已是坑坑洼洼,到处躺着元军残尸、伤卒,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啊!”

等她到近前,那元军千夫长才总算是回过神来,双眼霎时就通红如血。

这些骑兵,可都是他的部下。他从没想过,只是短短的数十秒,他的部下便会遭受到如此惨重的打击。

以前,纵是前方有宋军万人,他也敢带着部下往上冲。他自信没有哪支军队可以轻易的打败他们,但现在,他的这种自信无疑是瞬间崩塌了。

赵洞庭发明的火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这些元军将领的心弦。

一qiāng,元军千夫长手中长qiāng直直戳向岳月的胸口。

他是员猛将,在端溪城内留守的三万元军中,他的骑兵是最为精锐的。而他自己,也是千夫长中最具威名的。

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他麾下军卒能以最快速度聚集、出营,他自然并非是草包。

但可惜,他遇到的是岳月。

岳月虽然不入江湖高手榜,但她却是实打实的上元境高手。

她的武功,较之岳鹏都还要强上不少。在现在的南宋朝廷中,仅次于入真武境的乐无偿之下。

这份天赋,甚至连赵洞庭曾经都无比惊讶。

江湖中,能够在岳月这个年纪就臻入上元境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她看着元军千夫长的长qiāng向着自己戳来,躲也不躲,只是右手忽地往上提去。

元军千夫长心中微愣,在他看来,岳月这无疑是在找死。

他看不到岳月手中的宵练。

然后,当他的长qiāng就要戳到岳月胸口上时,他才傻眼。因为在这个瞬间,他的长qiāng断了。

长qiāng的qiāng头被齐刷刷的斩断,露出极为平整的切口。qiāng头掉落在地上,发出叮铛脆响。

宵练剑排行江湖神兵榜第五十四,岂是凡品?

再有岳月大元境的内功,以剑破qiāng,实是在情理之中。

而这元军千夫长,不过是中元境而已。

在短暂的愣神后,他连忙就要收qiāng抵挡岳月,但可惜的是,晚了。

岳月的身形太快了。

依稀的火光中,只见她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从这元军千夫长的战马旁掠过。

而后,一截断尸摔落下马。

元军千夫长被生生切成了两截。

如宵练这样的上古神剑,乃是陨铁所铸,说是削铁如泥丝毫不为过。

而那些暗影殿的供奉们也已经杀入到慌乱不堪的元军骑兵群众,不断收割着元军骑兵的性命。

他们个个都是中元境的强者,对付这些寻常士卒自是再为容易不过。

这就是特种战术。

久经筹备,如今赵洞庭的武鼎堂终于初步露出峥嵘。可以想象,此战过后,不论宋军是否拿下端溪,武鼎堂都将震惊于世。

岳月斩杀千夫长以后,便不再动手,只是在旁观望。

不多时,元军骑兵便被斩杀殆尽。有少数人想要趁乱逃回军营里去,却是全被暗影殿供奉们挡住。

这种情况,即便岳月没有下命令,也谁都明白,不能让元军这支队伍有任何活口回去。

他们是来执行斩首行动的,要是被军营内的元军得知消息,那还怎么斩首?

于是,这支元军骑兵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街道上真是血流成河,人尸、马尸杂乱横陈,其中有不少更是被炸得七零八落。说是地狱,甚至都不能形容这样的场景。

这些暗影殿供奉们停下手,见到这样的惨状,即便是见惯杀戮的他们,都有人不禁皱起眉头。

然后,才向着岳月靠拢,眼神中暗含敬佩。

刚刚岳月斩杀千夫长的一幕,他们中间有不少人看到。那样的身手和剑术,他们自认为相去甚远。

原本有人因为岳月是女人而暗含着些微小瞧的心思,在那刻,都不禁悄然敛去。

有人问道:“殿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岳月扫扫周围,道:“继续在这里等候。”

有人惊讶,“不换个地方躲藏么?”

岳月清冷道:“不必,这里留下这么多元军尸首,再赶来的元军绝不会认为我们还躲在这里。”

她率先又向着旁边的客栈里走去,“若是元军来者众多,你们先撤,由我去击杀元军主将。若是元军又是千人队伍,便将他们尽皆留下来。”

她好似压根没有受到地面惨状的任何影响,语气中仍是杀气森然。

众暗影殿供奉神色微凛,跟着岳月往客栈里走去。

不过也有色胆包天的,悄悄对旁边的人打着眼色。那眼神中,竟是男人全可意会的神色。

岳月不仅仅功夫极高,又长得极为漂亮,身材修长,而且还是冷冷的冰山似的,哪个男人不想征服她?

这些供奉虽然不敢在明面上对她不禁,但在暗地里“异想天开……”,还是敢的。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连采花贼都有。

“哼!”

但这时,走在前面的岳月却是好像后头长有眼睛似的,忽地回头,轻轻冷哼了声。

第351章 岳月癖好(1)

这让得那些原本在盯着她娇俏背影猛瞧的供奉们连忙收敛眼神,一个个做出老实如鹌鹑的模样。

女人嘛,对某些方面的感知力总是高出天际。

等到他们又躲到客栈里不多时,又有元军队伍从军营里面往这边疾驰而来。

客栈都在微微震动。

岳月神色微凛,轻声道:“若是元军不多,还是用老方法。”

有供奉咧咧嘴,嘀咕:“这不得将整条街都炸没了。”

岳月冰冷的眼神向他扫去,立刻让得他住了嘴。他们都是狠人,可也害怕更狠的岳月。

约莫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果真有队元军杀到。

在街道上浩浩荡荡,竟是看不到尽头。

这绝对不止千人。

岳月竖起手,始终没有说话。

元军在这狼藉的街道上驻足,看到七零八落的士卒尸体,都是变色。

最前面的将领神色极是难看,但是的确如岳月所想,他们真的没有觉得还会有宋军留在这里。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等到元军的士卒纷纷都停下来,岳月等人悄悄往下看去。只见得整条街道都站满了元军的士卒,前头是骑兵,后面好像还有不少步卒。看样子,怕是有足足数千人之多。

众暗影殿供奉都向着岳月看去,等待她下命令。

他们虽然都还有轰天雷在手,但近百颗轰天雷显然不足以灭掉这么多的元军。

而且,即便是以他们的臂力,也没法将轰天雷给扔到街道那头去。这条街道可长着呢!

岳月两条秀眉微微皱着,显然心中也在思量是否向这股元军发起攻击。

数千人的元军队伍,绝对是颇具震撼力的。

她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客栈内的暗影殿供奉们都是满脸凝重。

时间缓缓过去数分钟。

这只元军队伍显然并不打算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了,为首的将领挥挥手,道:“前进!”

岳月知道,该是拿定主意的时候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还记得赵洞庭交代她的斩首计划。

“动手!”

就在前面的元军将领才骑马走出数米的时候,岳月终于是猛地喊出声来。

她点燃手中的轰天雷,率先向着街道下面扔去,而且是直直冲着那个元军将领扔的。

而她的喊声,也引起下面街道上不少元军的注意,纷纷抬头往客栈上看来。

又是近百颗黑不溜秋的轰天雷从客栈上头扔往街道各处。

“撤!”

岳月没有半点迟疑,在bào zhà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刻,就已是起身,离开这个阳台,往客栈里面跑去。

她心里很清楚,他们现在已经暴露位置了。这些轰天雷不可能将这些元军士卒全部炸死,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这个客栈之内。

虽然说她麾下都是中元境的强者,但即便如此,就能挡得住元军的箭阵么?

要是真有元军上千人对着客栈内齐齐放箭,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就肯定能够存活下去。

众供奉自然也不敢多留,连忙跟着岳月往里面走,然后下楼而去。

bào zhà声响了,极为细密,中间还夹杂着元军的惨叫声和马嘶声。

本来就已经是千疮百孔的街道,再度被炮火覆盖。

那个元军为首的将领也算是倒霉得厉害,岳月那颗轰天雷扔得极准,竟是刚好扔在他的马下面。

这将领本来也有中元境的身手,而且颇善战场厮杀。但可惜,还没来得及动,就被轰天雷给直接炸成了碎肉。

这种热武器,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匹敌的。莫说中元境,便是真武境也不可能挡得住轰天雷。

这只数千人的元军里有几个将领,都被暗影殿的供奉们特殊关照,个个身边都是轰天雷接连炸响。

尘土扬起。

许多的火把被炸得到处飞去,幸好的是,被bào zhà的气浪给拂灭了。

要不然,这整条街怕是都得被火焰焚烧起来。

后头远处的元军士卒都是大惊。

战马也都被惊到,拔腿狂奔,任由马上的骑士如何用力地拽动缰绳都止不住。

岳月率着暗影殿供奉们跑到客栈楼下,然后直接从后院往外跑去。

客栈里居住的人自然不可能睡得着,见到他们,又都连忙缩头回去。

而外头的元军,这个时候自然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包围客栈。甚至脑子里根本还没有想起这茬。

岳月带着人跑到客栈外,接连翻过几个墙头,又是大街。只是这条街道上却是黑乎乎的。

她顿住脚,道:“都跟着我,去元军大营。”

后头的供奉们懵了,“殿主,轰天雷都已经用完了,还去元军大营?”

岳月冷声道:“你们身上的神龙铳还有兵器难道就不能杀人?”

供奉们无话可说。

也是啊,要是皇上没有给他们轰天雷,他们还不是得照样杀人么?

仅仅是这两波,就已经让得他们心里对轰天雷产生依赖性了。

岳月不再多言,吹燃火折子,借着火折子暗淡的火光,往前面走去。

在元军驻扎端溪的时候,就已经有宋朝探目将端溪的地理图全部传回信宜。

这个年代讲究对称美,城内道路常常是横平竖直,军营很容易找,顺着西主街往西就是。

而岳月他们,此时就在西主街旁侧的街道上。

很快,他们消失在夜色里。

客栈前头,被炸得晕头转向的元军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前方骑兵将领几乎死绝,后头的步卒将领脸色无比难看地跑到前面,在满地横陈的尸首中找到自己那几个不成人形的袍泽,痛骂之余,连忙让士卒包围搜索客栈。

但很显然,这并不会有任何的收获。

这步卒千夫长只得收拢士卒,又率军往军营里回去。

他只是个千夫长而已,遇到这样的情况,是继续去城门抵挡宋军,还是怎么办,他不敢妄自拿主意。

夜色越来越深沉,不过这时月亮倒是忽然从乌云后冒出来,洒下些微月华。

第352章 岳月癖好(2)

岳月他们在夜色中行进,隔着街道都能听到元军那阵阵的脚步声还有呼喊声。

她仔细的听过两分钟后,便带着暗影殿的供奉们又往街道旁的商铺里蹿去。

这是间衣料铺。

岳月手里的火折子依稀照亮店铺内那些琳琅满目的织锦、绫罗等等。

宋朝的除去武力羸弱以外,在其余方面的水平都是相当高的。这些布匹上绣着花纹,绝对称得上漂亮两个字。

暗影殿内其余人都是大老粗,对这些自不在乎。可走在最前面的岳月,却是忽然停下脚步来。

她用火折子向着身旁摆放在长桌上的布匹看去。

后头的大老粗还没领会过来,见岳月突然不再往前走,问道:“殿主,怎么了?”

此时近百个人挤在这店铺里,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等等。”

岳月只是吐出两个字。

若是有人在她的眼前,定会发现,此时她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有着极为热烈的神色。

这就好似是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伸手缓缓抚摸着身前那匹以紫色为底,绣着墨色成簇丁香花的布,满脸的爱不释手之色。

此时此刻,便如同有两团火焰在她的眼睛里燃烧。

购物狂!

若是赵洞庭在这里,看到岳月此时的眼神,脑子里定然会联想到这个名词。

足足过去数分钟之久,后头的暗影殿供奉们都懵了,满脸古怪,岳月才总算是将手收回来。

随即她做出让人大为吃惊的举动。

“帮我拿着!”

她竟是将这匹布整个拿起来,递给旁边的供奉。然后,又从钱袋中掏出银两,放在桌上。

这锭银子,怕是足足有十多两。

双手捧着布料的供奉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纳闷道:“殿主,您这是做什么?”

岳月没好气道:“接下来的行动你不用参加了,现在就帮我把这匹布给送回城门口去。”

“啊?”

供奉满脸苦色。

他还想着捞军功呢!

岳月却已是又道:“这是命令。”

这供奉没得办法,只得捧着布匹又往店铺外走去。其余在旁边的供奉暗笑。

岳月放眼扫过殿内其余的布匹,好似还有些不舍,轻轻叹息了声,但终究没有再耽搁,往店铺那头的小门走去。

推开门,里面是个院落。

“啊!”

有个披着衣裳的消瘦中年男人正端着油灯要走出来,迎面和岳月他们撞上,吓得跌倒在地。

岳月轻飘飘看了眼,理也未理,到院墙处,直接翻了过去。

直到众供奉们全部都翻过墙去,中年男人仍是坐在地上看着。他刚刚可是被吓坏了。

岳月他们又接连翻过几座民宅、院子,再度临近那条刚刚被轰炸的街道,也就是西大营外的主街。

不过这个时候这条街道上已经没有元军的踪影了,元军剩余的那些士卒刚刚往军营退去。

有供奉问道:“殿主,咱们不会还继续埋伏在这吧?”

一次,是灯下黑。两次,可就有些傻了。

元军又不是傻的,还能在同样的地方栽两次么?

这些供奉们还真担心岳月的胆子会大道如此地步。

“不。”

让他们暗自松口气的是,岳月很爽快地给予他们肯定的答复。

只是谁也没想到,刚刚说出这个不字,岳月却又是紧接着道:“这里已经不适合埋伏了,咱们直接去元军军营的外面。”

供奉们登时懵了。

有人沉吟问道:“殿主,如此怕是不妥吧?”

岳月道:“只要干掉元军主将,咱们就撤,没有什么不妥的。你们若是不敢去,留在这等我便是。”

说完她退回到这间店铺的院落里,继续往西翻墙而去。

供奉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终还是选择跟上岳月。

岳月是他们的主官,没理由将主官留在这。若是就这样回去,他们说不得还得受到乐无偿责罚。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啊!

岳月还只是个大姑娘而已,尚且有这种胆色,他们这些大男人怎么好意思退却?

于是,近百个夜行人又接连从墙头上翻了过去。

有狗叫声忽然响起,但又嘎然而止。

这夜,端溪城内数十户人家养的看门狗受到池鱼之灾。

城内西军营外,许多元军士卒将军营团团拱卫住。沿着军营的栅栏,是成排的高脚火盆,这将军营外数米范围都照得透亮。而且,军营外上百米都是空旷地带,没有任何民宅。

岳月带着供奉们翻到街道最尽头的店铺后院里。

他们脚步极轻,几乎没有任何的声响。

岳月摆摆手,示意众人在这里等候,自己往店铺前面跑去。

这个年代因为宵禁,常常有人家里夜不闭户,最多是养条狗。这家主人,却是到现在都还没有丝毫发觉。鼾声,从他的房间里面传出来。

岳月跑到店铺前门,稍稍将窗户打开条缝,看向元军军营。

这让得她微微皱起眉头来。

无疑,军营外那么长的空旷地带,杜绝了用神龙铳的可能。以他们的qiāng法,这么远不可能打得准。

而神龙铳声音极响,要是一qiāng打空,那几乎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她又细细找寻几遍,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好藏身的地方,只得又回到后头院子里。

“殿主,怎么样?”有供奉问道。

岳月以极小的幅度摇头,“我们无法再往军营靠近了,只能在这等着他们过来。”

“可我们已经没有轰天雷了,他们离得太近的话,我们还如何脱身?”

刺杀,并不是送死。

这些供奉也没谁想把命送在这里。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入武鼎堂都只是为荣华富贵而已,要是连命都没了,还有个屁的荣华富贵?

岳月没有再说话。即便是以她的刺杀经验,此时也觉得有些棘手。

时间缓缓流逝。

过去十多分钟,有在店铺前面观察军营情况的供奉跑回来,“殿主,元军已经在军营门外集结了。”

第353章 炮阵迎敌

岳月心中微凛,在军营外集结,那只能说明,军营内的元军都已经准备妥当,誓要赶往城门抵挡宋军了。

眼下端溪城内的元军士卒可还有不少,两万五总是有的。

连她,也不禁在想,是否仍旧将斩首计划施行下去。

虽然城头上元军被炸死不少,刚刚在街道上有被炸死上千人,但说到底,还是没有伤及元军根骨。

他们不到百人,若是等到元军赶过来的时候开qiāng,纵是杀死那些元军将领,也有极大的可能性被追上。只要被大军包围,他们便很难得有活路了。

岳月自己或许可以仗着轻功逃走,但供奉中那些轻功较差的呢?

而且,谁也不知道元军大营中是否还留着绿林营的高手。

“谁!”

就在这时,院墙外却是忽然翻进来十余人。

岳月眼神冷冰冰地扫过去。

双脚刚刚在院落里立住脚的那些人也是懵了,没料到这院子里面有人。

而后,有个声音响起,“可是离歌?”

是乐无偿的声音。

岳月听着熟悉,走上前去,离着乐无偿只有那么数米,才看清楚他的容貌,“堂主您怎么来了?”

乐无偿是长辈,她对乐无偿还是比较尊敬的,反正比对赵洞庭的时候还要尊敬不少。

乐无偿道:“我们已经解决掉府衙的元军将领,你这边如何?”

暗影殿的供奉们看到是乐无偿率人赶到,还接连有人翻进院子,都是暗暗高兴起来。

岳月道:“元军已经在军营外聚集了,应该就会出发。我们很难下手。”

乐无偿闻言诧异道:“你们的轰天雷呢?”

他刚刚尝到轰天雷的甜头,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兴奋。

岳月难得的有些讪讪,“用完了。”

想想她都觉得有些羞赧。

乐无偿并非是专业刺客,都在府衙完成斩首任务了。可她这边,却是没取得太大的效果。

之前被炸死的那些元军将领,不用想都知道,最多只是元军千夫长级别的统帅。

而她,可是冲着斩杀元军万夫长来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岳月有种强烈的yu wàng,想要在赵洞庭面前表现自己,让他看看自己的厉害。

可能,还是因为挑衣服的事情耿耿于怀?

乐无偿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道:“你们在路上遭遇元军了?”

岳月点点头,“嗯,不过其中可能没有元军主将。”

“呵!”

乐无偿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道:“你猜猜我们在府衙外杀了多少元军大将?”

哪怕是如他这样沉稳的性子,此时都忍不住有些想要卖弄卖弄。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和岳月之间也比较熟悉了。

岳月道:“多少?”

乐无偿撒开手,五根手指头晃了晃。

“五个?”

“嗯!”

岳月瞪起眼睛,旁边的暗影殿供奉们都是倒吸凉气。乐无偿手下那些,则都是露出得瑟。

万夫长级别的将领,在军中自然已经算是极为高级的将领了。这样的战果,当然惊人。

哪样的将领才能算是万夫长级别?

通常,以万人为伍的军队中,只有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才是万夫长级别。都虞候都有可能不是。

万夫长,都是挂着四品武将衔的大武官了。

就拿现在的南宋禁军来说,十五个军,除去文天祥、张珏等挂着军机令衔的,真正的万夫长只有不到四十人。

乐无偿一锅端掉五个元军万夫长级别将领,现在端溪城内的元军万夫长可能仅仅只剩余那么一两个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吃惊?

岳月都是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道:“那咱们这就撤回去?”

斩首计划能够得到这样的成效,无疑已经算是极为成功了。

然而,乐无偿却是笑道:“别着急,我们的轰天雷还有许多都没有用呢!”

岳月露出喜色来,“前辈请随我来。”

说着匆匆往店铺前面走去。

她带着乐无偿到那窗户近前,指向外面,“等元军过来,我们将轰天雷全部扔出去,然后再趁乱逃走,如何?”

乐无偿笑吟吟道:“正有此意。”

两人打定主意,眼中都是闪过精芒。

岳月对旁边供奉说道:“去将他们都喊过来。”

不多时,将近两百供奉,便在这间店铺的楼上、楼下站开了。

乐无偿麾下的人站在前头靠窗处,暗影殿的供奉则是站在后头,眼中隐约带着艳羡。

他们刚刚实在还没能过瘾。可惜,每个人都只带着两颗轰天雷,现在也只有眼巴巴看着别人的份了。

仅仅过数分钟,元军的大部队终于开动。从军营外向着大街上缓缓行进而来。

只不过这回,却是步卒在前,骑兵在后。

看样子元军中的将领也是心痛了,不想再折损战马。毕竟这个年代的军队中,战马比人要金贵。

而且,军队行进到街道中时,前头的弓箭兵还不断地往两旁店铺nèi shè箭。

这点,连乐无偿他们都不防。

饶是众供奉们都功夫不俗,却也有人中箭,发出闷哼声。

乐无偿暗骂,喊道:“撤!”

岳月不忘补上一句,“将轰天雷全部扔下去。”

她也的确没有想到元军竟然会用坚壁清野这样的法子。所过之处皆用箭射,这是秦军才喜欢用的方式。

秦始皇那个时候,弓箭兵出奇的厉害,箭阵所到一处,一声“风……”,便能人让得无数敌军闻风丧胆。

供奉们边挥刃抵挡箭矢,边将轰天雷点燃,往下面扔去。

而后,众人不再迟疑,也顾不得轰天雷会将这些元军炸成什么样,在楼上的便匆匆下楼。楼下的,则是往后院里跑去。

这间铺子的主人终究还是被这近在咫尺的bào zhà声给炸醒了,从屋内蹿出来,满脸惊慌。

然后,见到穿着夜行衣的供奉们,又连忙缩头跑回到卧室里去。

店铺怎么着也没有性命重要。

岳月他们就这般又是不断地翻过院墙,到街上,然后直奔南城门而去。

第354章 两军对垒

街道外。

元军弓箭兵被炸死大片。

但说起来,这些轰天雷却并没有取得太大的效果。炸死的元军,怕也就仅仅数百人而已。

元军学精了,前头的士卒并不密集。

后头,有穿着万夫长甲胄的元军将领骑在马上,见到这幕,脸色阴沉得厉害。

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安排也有不妥之处。

让弓箭兵先行,的确是将这些刺客给逼出来了。但是,他们没法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刺客的身影很快在窗户里消失不见。

骑兵都被步军挡在后面呢,而且,前面尘土飞扬,谁敢轻易的冲进去?

等足足过去数分钟,这条街道上才总算是稍微平静下来。

元军现在的主将顾不得收拾街道上的那些尸体,只是让人匆匆将伤兵抬回军营去,然后便率着大军继续往城南门而去。

到现在,去府衙内喝酒的将领们都还没有赶回来,这让得他心中有种微微不妙的感觉。

奎严将军可能已经不在了吧?

他不得不挑起大任。

南城门。

赵洞庭早就听得城内的炮响声,但是,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前头数百米,有飞龙士卒在埋雷。

而在后头,则是足足四百挺掷弹筒分成十排摆开,形成炮阵。

赵洞庭知道此时城内还有不少元军士卒,但是,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攻取端溪城。

有这么多的轰天雷、掷弹筒,他此行还全部带的是火铳兵,纵是元军人多势众又如何?

他有自信,元军要想冲到城门口来,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时间继续流逝着。

约莫过去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乐无偿、岳月他们率先赶回。

他们知道赵洞庭的策略,没有走正大街,而是从旁边的小街道迂回过来的。

赵洞庭见到乐无偿、岳月两人向着自己走来,问道:“如何?”

东河里的眼睛也是立刻看向两人,眼中带着希翼。

如果皇上的斩首战术真的能够成功的话,那这场仗,他们胜利的希望将会更大。

乐无偿点点头,“在府衙炸死五个元军万夫长,现在元军应该几近于群龙无首了。”

“好!”

赵洞庭露出些激动之色,“那现在元军可是已经往这边赶来了?”

乐无偿又是点头,“应该快要到了。”

赵洞庭便对旁边东河里吩咐道:“东河大人,让前面埋雷的士卒都退回来吧!”

这种时候,再多埋几颗雷,也没有特别大的意义。

东河里领命,让人吹响号角。

很快,前面的街道上便露出不少人影,然后向着城门这里跑来。

赵洞庭让飞龙士卒们又回到炮阵,便不再说话,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他也想看看,在两军对垒之时,自己的炮阵、火铳兵究竟能够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仅仅数分钟后,地面便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东河里凛然道:“皇上,元军杀到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

随着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元军大军终于出现在眼前。他们的火把便好似黑夜中的火龙,绵延极远。

在逼走岳月他们以后,元军的主将又改变行军方式,现在是骑兵、步卒并排行进。

骑兵最强的是冲锋,如果走在步卒的后头,那就等于是废了。

在离着城门还有数百米处,见到宋军严阵以待,也是火把绵延,这主将忽地举起手,喝令军队停止前进。

他是有经验的将军,此时看到宋军不过区区数千,却敢摆出阵势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心中隐约有些不妙感觉。看着街道两旁静悄悄的景象,他总感觉有种危机潜伏在前头。

任何哪个合格的将军,都不会无视自己的这种危机预感。

等得大军全部停止下来,这将领对旁边的两个将领道:“乌鲁将军、齐将军、潘将军、许将军,你们四人率左、右两军改道,从旁边迂回过去,和我们夹击宋军。”

“得令!”

旁边有四个千夫长拱手,对着后头的士卒吆喝,便各自带着数千军卒离去。

而前军、中军,后军,仍是在这万夫长的统帅下,立在原地,和赵洞庭他们对峙着。

赵洞庭看到元军的火把移动,正要开口,旁边秦寒已是道:“皇上,他们准备合围我们了。”

乐无偿接口,“皇上,我率人去挡下他们!”

这让得赵洞庭微微惊讶,因为,乐无偿还从来没有主动请命过。

而乐无偿又接着道:“不过,您还要再发些轰天雷给我们才好。”

赵洞庭顿时心中了然,嘴角不禁扯出弧度,显然,乐无偿是尝到轰天雷的甜头了。

这年头,若论杀人,还有什么比火器更为容易?

“好!”

赵洞庭道:“前辈,我将武鼎堂供奉全部派给你,再给你们每人匀两颗轰天雷,可够?”

乐无偿没做任何的犹豫,直接道:“多谢皇上。”

武鼎堂现在有近千人,每个人两颗轰天雷,那就是将近两千颗,还能挡元军不住?

只是,刚要转身离开,乐无偿却又忽地想起什么,道:“皇上,那您身边谁人守护?”

赵洞庭眼睛瞥向旁边的岳月,道:“离歌殿主带着暗影殿高手守护在朕旁边便是。”

岳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其实,她对赵洞庭的恨意早已经消散了,现在,只是还拉不下那个脸而已。

赵洞庭心里也清楚,但并没有打算给岳月道歉。

凭什么呀?

赵洞庭想着,你暗杀老子几次,老子作为皇帝,没和你较劲已经算是很宽宏大量了,还让老子道歉?

他必须保持他在群臣们面前的威严,绝不愿意开这个先河。

乐无偿见状,也没说什么,直接带着武鼎堂数百供奉离开。岳月的暗影殿,总共也才百多号人而已。

东河里跟上去,让自己麾下的火铳军将轰天雷交给武鼎堂的供奉们。

两军士卒,则是这样对峙着。

火把的光芒照亮着幽冷的铠甲,在两军中间的街道上,好似有无数的杀气在剧烈碰撞着。

第355章 炮火战术(1)

很快,乐无偿将武鼎堂供奉分为两波,分别往左右两条街道上跑去。

只是他们没有带火把,也不知道元军有没有发现他们这数百人的离开。

空气显得越来越凝重。

如此,又过去十余分钟。

元军中突然有号角声响,那主将举qiāng大喝道:“前进!”

在他右侧的弓箭手阵步步向着宋军逼近,并且不断向两旁的店铺内攒射着箭矢。

只是,箭矢破窗,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的惨叫声。

元军主将在后头看着,心中微微疑惑,难道自己刚刚的感觉是假的?是因为心里害怕了?

很显然,宋军并没有在两旁的街道上安排伏兵。

他开始思量着是否要率军发起冲锋了。

两军对垒,骑兵以速度取胜。这个距离,要想将骑兵的威力最大限度发挥出来,他势必要直接冲锋才行。

他知道宋军中肯定还有轰天雷、神龙铳,那种火器,只能以极快的速度才能破除。

只要和宋军贴近,他们的火器便也就形同虚设了。

“轰隆!”

而就在他思量的时候,前头,忽然有火光乍现,极大的炸响声忽然响起来。

这差点吓得这个元军主将摔下马去。

又有埋伏?

他现在已经收到消息,府衙外,奎严将军他们全部都被炸死了。再加上军营外街头上的惨状,实在是让他对宋军的轰天雷极是忌惮起来。

只要这玩意儿响,就表示着他麾下又有士卒被炸死。

这他娘的不是响,而是阎王爷的催命书啊!

但可惜的是,伯颜元帅将军中的轰天雷都带去封川了。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这主将眼角微微抽搐着,好不容易才收敛心神,定睛又看向前面。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有人从街道两旁的窗户处扔轰天雷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他才恍然想起,这是宋军的埋雷术。

当初张弘范、李恒两位元帅兵败碙州之后,这轰天雷和埋雷术在元朝廷、军队中都引起极大的轰动。只是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才渐渐不再是热门话题。

这个将领也没有将这事记在心里,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

他抬起手,准备让前面的弓箭手撤退。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

他不知道如何po chu宋军的埋雷术,除去以士卒的性命去趟雷,还能怎么办?

这个时候去抓城内的百姓来做炮灰么?

可是左右两军都已经迂回过去了,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于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将撤退这两个字喊出口,反而是大喝,“继续前进!”

为将者,很多时候都必须做出取舍。他决定牺牲这支弓箭手队伍。

原本前面的弓箭手已是逡巡不前了,听到后头这样的喊声,千夫长推百夫长,百夫长推什长,什长推伍长。然后,就有数十个倒霉蛋士卒颤颤巍巍地往前面走去。

走不到两米,又是雷响。

只是,他们走得极为分散,这接连炸响的几颗雷,都没能取得什么效果。

元军主将眼中露出些微振奋之色。

他好似看到破除埋雷术的极好方法,要是将这法子献给元帅,说不定还能受到褒奖。

当然,那也是此战以后的事。

赵洞庭则是微有诧异。

他没有想到元军竟然会让弓箭手先行,然后想出这样趟雷阵的法子。

这无疑超过他的预料,也会让得他的雷阵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他本以为会有元军骑兵直接向着城门口冲杀过来的,现在看来,让岳月他们带着轰天雷到城内实行斩首行动,其中有着破绽。岳月的那两波轰天雷,让得这些元军学乖了。

赵洞庭嘴角微微泛起苦笑,心里也真有点打鼓起来。

没有雷阵抵挡元军骑兵的冲势,掷弹筒和火铳兵,真能挡得住这么多元军的冲锋么?

可他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元军弓箭手走得越来越近。

直到那些弓箭手离他们的军阵不到四百米,赵洞庭才下令道:“前排第一队!开qiāng!”

他们总共布下八百米雷阵,被元军破除四百多米,竟然仅仅只是炸死百来个元军而已。这让他极不开心。

qiāng响。

在宋军最前面那排单膝跪倒的火铳兵中,有一队人齐齐扣下神龙铳扳机。

立刻有不少元军弓箭手应声而倒。

这让得他们慌了,连忙向着后头跑去。

谁能想到宋军真有威力这么大,而且射程这么远的火铳?

神龙铳较之火铳的威力实在要大太多,远远超过这些元军的想象。

元军中最强的强弩也就能射两百多米而已,弓箭更是只有数十米,较之宋军的这玩意儿实在差太远了。

后头,元军主将听到qiāng响,看到前面的弓箭手仓惶而退,刚刚稍微振奋的脸色不禁又垮下来。

宋军还有神龙铳,这前面的轰天雷阵,该如何过?

这元军主将自然想要想出个万全之策,将损失减到最小。

但可惜,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离着南城门不远的街道上忽有qiāng声响起。是在西侧,有迂回过去的元军已经和宋军开始交战。

元军主将立刻意识到他派遣出去的军队已经发起冲锋。

他没有任何时间再迟疑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西侧那支元军能否突破宋军防线,直冲宋军军阵,但他再迟疑一下去,便可能贻误战机。

数千士卒,他们冲过宋军防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吧?

他心里如此想着。

宋军虽然火器极盛,但他们到底兵力太弱。

“轰隆隆!”

但当他脑子里刚刚泛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却听到城门西侧街上又忽地有连绵炮响。

这让他心里咯噔,突然觉得,心中底气不再如刚刚那么充足。

只是,他自然还是不可能放弃。

不管宋军阻力如何,此时迂回夹击的局面已成,他便是硬着头皮,也必须要宋军正面发起冲锋了。不然,两侧迂回包抄的军队就等于没有任何意义。

第356章 炮火战术(2)

因为,他们才是冲破宋军军阵的主力。

当下,这元军主将不再迟疑,对右边某骑兵将领说道:“派遣百人队发起冲锋。”

这骑兵将领瞬间便明白他的意图。

骑兵百人队,无疑还是去趟雷的。他下马向后走去,眼帘微垂,想着该派哪个百夫长去。

这是个有去无回的任务,他自然不会愿意派麾下亲近的百夫长去。

到后头数十米,他走到一百夫长面前,道:“你率军向宋军发起冲锋,立刻。”

这个百夫长,是他麾下百夫长中和他颇为合不来的一个将领。

百夫长也不是傻子,听到这个命令,瞪眼就要反驳。

但是,这千夫长却是又道:“这是将军的命令!”

百夫长张开嘴,没能说出话来。

他眼中有着愤慨,而更多的,则是无奈。

身在军中,他没得选择。哪怕是必死的任务,也只有唯命是从。

他不去,便是违抗军令,下场同样是死。

眼神隐晦地盯了眼这个千夫长,他对着后头士卒挥挥手,“随我冲锋。”

后头的元军骑兵们就更无奈了。

他们驱马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去。

到军前,元军主将声音淡漠道:“冲锋吧,你们的家人,本将军会好好抚恤。”

他已经将话挑明了。

这就是让你们去送死的任务。

百夫长什么也没说,轻轻点头,猛地挥qiāng拍在马屁股上,喊道:“杀!”

这声喊,却是充斥着怨念。

怪只怪,他并非是这个千夫长派系的人。原来能够护住他的那个将领,已经被轰天雷给炸得尸骨无存了。

近百元军骑兵向前直冲而去。

宋军军阵中,赵洞庭看到这幕,心里不禁感慨,能在军中为将的果然没有傻子。

元军以骑兵小队趟雷阵,这无疑还是会将雷阵的威力大大削弱。

马速本来就快,在不是大军出击的情况下,地雷能够造成的杀伤力有限。

他也知道,只待这群骑兵覆没,元军大军就应该会发起冲锋了。

而在这时,在城门东侧,也同样有轰天雷的炸响声全过来。

两侧都已经开始和元军交锋了。

合围战术。

赵洞庭和旁边的秦寒对视过眼神,随即喊道:“飞龙军、火铳兵,准备迎战!”

宋军士卒们全部严阵以待。

元军浩浩荡荡占满街道,火把绵延不见其尾,这本来就是足够让人凝重的场面。

谁都能看得出来元军的兵力远远比己方要多。

虽然他们还有退路,可以从南城门撤退,且外头都有战马。但皇上在这里,真的会退?

元军的骑兵百人队只是短短的数十秒时间便穿过最前面的数百米,且速度越来越快。

有雷响了。

但赵洞庭始终没有下令火铳兵开qiāng。

这支百人队果然取得意料之外的成效,硬生生又淌过将近三百米的雷阵,离着宋军军阵只剩下约莫不到六百米。

而且,即便是到这里,他们也还没有全军覆没。受惊的战马速度快得让人咋舌,继续冲向宋军。

元军主将这时候脸上终于是稍微露出些得逞之色来。

他也没有料到,原来以小股骑兵对付宋军的雷阵会取得这样好的效果。

“杀!”

猛地,他举起手,将长qiāng向着前面挥去。

旁边的号角兵连忙吹响号角。

呜呜的苍凉号角声在主街上回荡起来。

在这元军主将左右两侧的元军骑兵、步卒们大声嘶吼着,冲向宋军军阵而去。

有人以为,两军交战前的呐喊是为震慑对方,其实不是。这呐喊,是为给自己提胆气,因为冲上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要决战了。

赵洞庭眼神凝重起来,双眼紧紧盯着前面冲来的元军,估算他们大概的距离。

地雷还在炸响。

前面的骑兵百人队已经死伤殆尽,不过就这短短的数十秒,后头的元军骑兵已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六百米。

五百米。

雷阵就要过了。

赵洞庭终于猛地大喊:“开炮!”

宋军中立刻也有号角声响起。他们轻装攻城,并未携带沉重的牛皮鼓过来。

击鼓传令,那通常只是两军摆开阵势对垒的情况下才会用。宋军偷袭攻城,显然不算是打阵势战。

声声炮响。

一颗颗炮弹从掷弹筒的炮膛口破膛而出,倾泻向冲锋的元军骑兵。

再也听不到喊杀声了,炮弹bào zhà的声音将街道上的所有声音全部覆盖。

四百挺掷弹筒排列成十排,一排一排地开炮。

整个街道都被炮火覆盖。

元军冲在前面的骑兵死伤无数,但是,终究还是有人冲过炮弹的覆盖范围。

赵洞庭举起手,道:“火铳兵准备!”

他不能让这些元军骑兵冲到阵前来,因为要是两军交锋,他们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势。

庆幸的是,元军骑兵的冲势因为这覆盖住整条街的炮弹而受阻。冲出来的,只是少许人。

等他们离着宋军军阵约莫三百米时,赵洞庭又是大喊:“打!”

前排的火铳兵立刻开火。

三千五百火铳兵分为七个方阵,赵洞庭尽量将火铳兵排开。已是站满这整个城门处。

每排约莫近百人,也是交错向着元军骑兵开qiāng。

到此时,战斗无疑是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了。

元军以性命冲击宋军军阵,而宋军,则是以炮弹、神龙铳阻挡元军的冲势。

熟胜熟负,就看元军能否依仗着人数优势破开宋军的火铳兵阵。

炮弹bào zhà声不断地响彻着。

原来越多的元军从石屑纷飞的炮火覆盖处冲将过来,冲杀向宋军军阵。

还没正式开打的时候,谁心里都害怕,但真上得战场死啊啥起来,许多人已是连害怕都忘记了。

时间缓缓流逝。

城门东西两侧还不断有轰天雷的bào zhà声在响。

显然,这两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够分出胜负来。

岳月悄然挡到赵洞庭的前面。

第357章 再行斩首

赵洞庭注意到这幕,嘴角微微扯出笑容。虽然岳月总是看他不顺眼,但说到底,还是照顾他的。

炮火覆盖处的后头,那名元军中仅剩的万夫长并未随军冲锋。

他看到前面烟尘喧天,街道在炮火的轰炸下被炸得凌乱不堪,眉头紧紧蹙着,脸色很是难看。

他知道,纵是能够冲破宋军的军阵,这场仗,他们也势必会伤亡惨重。

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宋军的火器,让得他以往所学的那些兵法、阵法都完全没有施展开的余地。

你纵是摆出再为奥妙的阵法又如何?

宋军压根没有进展厮杀的打算,什么阵法都不可能挡得住炮弹的轰炸。

他只希翼着,前头冲锋的士卒能够快些破开宋军的军阵就好。

然而,他渐渐失望了。

时间足足过去数分钟,对面的炮弹依然还在不断向着街道上倾泻着。

这元军主将已是不知道己方损失多少士卒了,他的心头都已经有些麻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率领的这些士卒是否能够正面冲破宋军大阵。

两头迂回的人马呢?

他心中难免焦急。

因为这个时候,竟然还未有士卒从城门的东西两侧街道冲杀出来。

宋军的火把依然那么齐整,显然,并未受到任何的冲击。

宋军是怎么挡住他们的?

这元军主将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宋军总共才不到五千人,城门口处应该足足有数千之多,他们哪里来的兵力阻挡两侧的军马。

要知道,他两侧迂回的兵马可各自都有数千之多。纵是宋军有轰天雷,也不应该能如此将他们牢牢阻挡住吧?

他却是不知道,乐无偿率去的,都是武鼎堂的高手。

这些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岂是寻常士卒能够相比的?

他们埋伏在街道左右,不断用轰天雷、神龙铳阻击元军。而元军的箭,根本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年代,稍微有些功夫底子的人,躲避箭矢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就拿现在的赵洞庭来说,如果看到对面有人向他射箭,他绝对能躲得过去。

箭矢的速度,哪里能够和子弹的速度相比?

渐渐的,这元军主将恍然发觉,自己后头的士卒越来越少了。

不断的有人冲锋上去,尸体将整个街道都填满,但宋军的火把却依旧那么整齐。

难道要败?

他心里首次冒出这样不详的念头。

他之前没觉得自己会败的,特别是在以极小代价淌过宋军雷阵后,他更是觉得宋军没有本钱挡住他们。

毕竟,宋军总共也才那么点人马而已。

这又不是守城战,宋军区区数千人,未必能挡得住自己两万多军卒?

只是眼前的情况,让得他不得不想到这个可能性。

宋军的炮弹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以现在的局面,他又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撤军?

如果现在兵锋最盛、最为集中的时候都不能冲垮宋军军阵,撤军以后,还能挡得住宋军么?

这个元军主将也是有本事的人,他知道,这种时刻,只能搏命。他们没有退路,宋军,同样没有退路。

深深沉默后,他突然出声:“继续进攻,不要怯战!”

霎时,元军中号角声更为昂扬起来。

而赵洞庭,这个时候却是在心疼他的炮弹。

虽然说眼下南宋有两万多枚掷弹筒炮弹,但无疑,也经不得这样的挥霍。

元军在梧州城外还有数十万士卒呢!

在这个时候,秦寒突然开口,“皇上,元军中还有主将指挥大局。干掉他,才是胜局已定。”

他没有看到那个元军主将,但是从号角声中就听得出来。

而且,如果元军中没有主将,元军岂会行进间有如此章法?

元军军纪颇为特殊,有专门针对将领阵亡的法子。主将阵亡,副将为帅,副将阵亡,偏将为帅。

赵洞庭他们的斩首战术虽然取得极大成效,但到底还是不能让端溪城内的元军士卒沦为散沙。

因为,那些百夫长都认千夫长,而千夫长,又认这个仅存的万夫长的指挥。

或许,只有将这个万夫长给干掉,元军才会彻底慌乱。

他们千夫长还有不少,到时候没人统筹指挥,只能是各自为阵,不会对宋军再有这般大的威胁。

岳月冷冷接口,“我去!”

赵洞庭沉吟道:“那元军主将应该处在层层防范之中,你有把握?”

岳月没有说话。

赵洞庭又道:“若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把握便不要去,岳将军就你这一个妹妹,朕不想看到他伤心。”

岳月听到这话,回头瞧了眼赵洞庭,眼神有些复杂。

她自然听得出来,赵洞庭这句话不是做样子。

但她仍是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向着军前走去。然后,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作为江湖第一杀手,她有她的自信。

以前她敢到府衙口袭杀身为宋帝的赵洞庭,此时岂会惧怕这样的场面?

作为刺客,可不仅仅只是会潜伏到别人房间里面杀人就行。以前,岳月也没少做过潜伏到防范森严的府衙、山寨内杀人的事,而且次次都全身而退了。

她悄然翻到主街旁的店铺内,然后向着元军后头的大军行进而去。

穿着夜行衣的她,在夜色的遮掩下,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主街上元军还在冲锋,宋军摆着阵势迎敌,谁还会分兵去查看旁边的店铺民宅?

以宋军薄弱的兵力,也不可能做出这样分散兵力的举动。

岳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穿越上千米距离,然后得到离元军大阵很近的地方。

她听得出来,号角声就是在自己旁边不远处。

于是她就在这个院落里顿住脚,然后往前面的店铺里走去。

这恰恰又是间布匹铺,而且还有成品的衣裳。这让得她眼睛登时放出光芒来。

不过她总算还是知道轻重,微微举起火折子,眼神依依不舍扫过近前的衣裳,往楼上走去。

第358章 战局已定

此时她痛苦的表情,便好像是看到地上有钱,却因为时间紧迫而来不及捡似的。

到楼上,她没有再推开窗户。而是用手指轻轻在纸窗上戳出个洞来,脑袋凑过去,往下看去。

果然,下头正是有成排的元军号角兵。

她的眼神在军中搜寻着。

只是十余秒,便看到那个骑在马上的元军万夫长主将。

在火把的光芒下,他的红披风还有那身华丽精致的甲胄无疑很是扎眼。

这元军主将,大概离着岳月此时的距离还有两百米远左右。

这样的距离若是用弓箭或是箭弩射,精通箭术的岳月有更高的把握。但是,元军主将头上还带着缨盔,以箭矢的威力,未必就能够破穿他的铠甲,不,不是未必,简直就是很难破开。

盔甲是以钢铁制的,虽然不厚,但对同样以钢铁铸造的箭头有着极强的抵御力。

岳月随身带着小巧的神臂弩,但是,她犹豫过后,还是决定用神龙铳。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元军主将,用手指将窗户上的洞口戳得更大。

然后,她双手端着神龙铳,闭起左眼,瞄向那个元军主将。

这开qiāng的手艺,她还是跟飞龙军卒学的。

飞龙军被赵洞庭当作特种兵训练,现在军中已是有些神qiāng手。

这些高手本来就个个都目力极好,可以算是有极强的神qiāng手天赋。

只是这么远的距离,岳月到底还是没有太大把握。

是以,她迟迟没有开qiāng。

而那个元军万夫长,压根没有想过会有危机降临。

他周边围绕着那么多士卒呢,人数最能壮胆,谁会举得自己处在团团拱卫中还会遇袭?

他眼睛仍是直直看着前方。

到现在,宋军好似还没有任何的慌乱。东西两侧的军卒也没有冲杀过来,这让得他心头愈发觉得不妙。

如此,过去约莫两分钟的时间。

忽地,有轻微的qiāng声响起。只是,在炮弹bào zhà声中,这声qiāng响根本就没有传开。

元军主将突然栽倒下马。

岳月并没有撤退,只是将神龙铳收回来,继续看着下面。

那主将旁边的亲卫懵了,连忙都翻身下马去扶那主将。然后,惊慌失措。

在这主将的头盔上,赫然有个破洞,此时,从这破洞里已是汩汩淌出鲜血。

很显然,脑袋中qiāng,这主将不可能还活着。

就这样,元军仅剩的万夫长都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旁边的亲卫还没能想起来他是被宋军的神龙铳射杀。

确定主将已经死亡后,他们偏头看向周围,忽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军中只剩下十来个千夫长了,谁来领头?谁来指挥?

岳月看到这里,才转身向着楼下走去。

而前头冲锋的元军并不知道主将出事,还在继续顶着炮火和qiāng弹向前猛冲。

在元、宋两军之间的街道上,已经不知道躺着多少元军的尸首。这些尸首层层叠叠,让人心头发麻。

莫说是炮弹,光是地上的这些尸体就已经能够稍稍延缓元军骑兵的冲势了。

步卒更不用说,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就是在炮弹下沦为炮灰。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都愣是没有元军骑兵能够冲到宋军前面五十米,lián zhàn马都没有。

宋军的神龙铳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赵洞庭心里渐渐有了底气。

这个年代打仗都喜欢蜂拥而上,这点真是喜人。让得他的掷弹筒威力简直发挥到极限。

若是近代,打仗时兵卒多是分散进军,掷弹筒就绝对取不到这样的成效。

又过数分钟,岳月赶了回来。

她走回到赵洞庭前面,直接道:“元军主将已经伏首。”

赵洞庭喜形于色,举起手道:“大军缓缓向前压进,降者不杀!”

他不再满足于被动防守,元军连主将都没了,还怕个屁?

虽然他并不打算真正将兵卒全部压到前面去,但做做样子,总是应该的。

宋军突然转守为攻,这绝对能让得那些注意到这幕的元军心里打鼓。

这是气势问题。

而在古代的战争中,气势无疑是有很大影响的。有很多战例,人数多的那方反而被吓破胆,然后大败亏输,如草木皆兵、八面埋伏等等。战国年代,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那四十万赵军除去断粮以外,还不是因为吓破胆才没有反抗?

宋军的号角声突然变了音调,命令不断的往下层层传达开去。

很快,前头的火铳兵开始缓缓往前压境。

而且全部士卒嘴里都在大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还在炮火中往前冲的元军有些懵了。

眼下明明还不到彻底分出胜负的时候,宋军怎么就突然开始往前压了?

他们虽然没有冲破宋军军阵,但此时起码还有数千人。这个人数,未必就不能大破宋军。

当然,寻常的元军士卒对己方的人数自然没底。

只是短短时间,冲锋的元军便有些踌躇起来。因为他们发现,后头竟然没有什么响动。

甚至,连号角声好似都停了。

怎么回事?

主将为何没有下令进攻了?

其实,这个时候后头的元军千夫长们还是决定谁做指挥。甚至有人已经在提议是否撤军。

宋军的火力太猛,这将他们吓住。

而东西两侧的包抄部队这个时候都还没能冲出来,他们也不报什么希望了。

而在战争中,这种心怯的情绪是最容易感染的。这就好似一群人去公园闯鬼洞,本来谁都能强撑着,装作不怕的样子,那倒还好。可要是有人突然被吓得大声喊叫,那肯定会让得其他人也都些微害怕起来。

此时元军仅剩的千夫长们便是这种情况。

好死不如赖活着,没谁希望把命送在这里。那些将军们的教训未必还不够深刻?

不是我军无能,而是这股宋军实在太难缠了。仗才开打,己方统帅就全部死绝了,这仗还怎么打?

谁愿意再率着部下上去冲锋啊?

第359章 伯颜决定(1)

谁都不愿意!

可这些元军千夫长们,却又是谁也指挥不动谁。

那好吧,你不愿意冲,我不愿意冲,那便索性投降吧!

看到前头冲锋的士卒渐渐有人往回折返,赞成投降的元军将领也越来越多。

在这个年代,投降虽然是丑事,但其实极为常见。

忽地,有个千夫长猛地将兵刃掷在地上,对着后头自己的士卒喊道:“放下兵刃!”

然后其余的千夫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便都有样学样了。

主街上的战斗就这样逐渐宣告结束。

元军渐渐不再有人冲锋,冲在前面的也都被宋军的神龙铳给干掉了。

心疼炮弹的赵洞庭见到这样的情况,连忙让东河里去命令后头的飞龙士卒停止开炮。

只是,他并未让火铳兵放松警惕。

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害怕元军是故意示弱。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不得不防。

直到街道上的烟尘散去,他看到火把下那些元军都已经抛下武器,这才真正的松口气。

端溪城,算是拿下来了。

宋军将士们见状,都是欢呼鼓舞起来。

胜了!

以不到五千人攻城,他们胜了。而且,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东河里命令后头的飞龙士卒停止开炮后,又匆匆跑到前面来,满脸喜色。到军前,对一将领挥挥手道:“收缴他们的兵刃。”

立时有数百火铳兵往前走去。

其余火铳兵则仍是用神龙铳对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元军。

城门口东西两侧,这里的战斗还未结束。

乐无偿他们不过数百人,哪怕有轰天雷,想要灭掉数千元军自然也是不大容易。这个时候,他们手中的轰天雷几乎都已经用完了,在用神龙铳和元军对射。

街道上,到处都是元军尸体。

猛地再也听不到主街处的炮响,然后又传来宋军的呼喊声。乐无偿他们和那些元军都是怔住。

到底是谁赢了?

直到有如潮汐般传过来的“大宋万岁、皇帝万岁……”的呼喊声,乐无偿他们才大喜过望,重重松口气。

要是再打下去,他们怕是挡不住这些元军了,绝对会有人能够冲击到军阵去。

幸得,这个时候主街上胜负已分了。

乐无偿大声喊道:“元军已败,降者不杀!”

众供奉们连忙跟着呼喊,这样的声音,很快响彻在东西两侧街道上。

有元军将领还不敢相信己方的大军竟然会被数千宋军杀溃,连忙遣士卒去主街查看。

但他们的攻势无疑还是在霎时间低迷不少。

然后过去不到仅仅十分钟,这些士卒便回来了。在东西两侧街道上的元军将领得知主力真正已经投降的事。

这让他们也再看不到希望。

主力都投降了,还打个屁?

他们虽然有数千人之多,但眼下已经死伤过半,等得宋军过来驰援,他们还有活路?

这些宋军只是数百人就挡住他们这么久,他们很难想要,若是宋军大军杀来,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只是稍作犹豫,这些元军将领便也扔下武器,喝令自己麾下的士卒投降。

或许有人心存大义,想要玉石俱焚,但那终究只是极少数,无法影响大局。任由他们忽然呼喊,都没有多少人搭理他们。

乐无偿和武鼎堂供奉们从各处蹿出来,以神龙铳对着这些元军降卒,谁也没有说话。

不过,他们的脸上自然满满都是兴奋、自豪之色。

便是他们这些曾经的江湖中人,也为这样的大胜而感到骄傲。

以不到五千人攻下三万元军驻扎的城池,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皇上研制的火器,真是太厉害了。

主街,宋军紧锣密鼓地收缴着元军的兵刃,然后将那些将领都汇聚起来,集中看守。

只要他们看住了,便不担心元军能在翻起什么风浪来。

赵洞庭看到大局已定,面露微笑,对旁边东河里道:“东河大人,派遣两支人马去看看两边街道的情况。”

这个时候再也听不到qiāng声和bào zhà声,他觉得,两侧的战事应该也已经是结束了。

这自是让得他的心情更是大好。

只可惜,眼下没有谁能够分享他的喜悦。他纵是想吹吹牛逼,也不知道跟谁吹才好。

跟岳月得瑟?

怕是只会得到她的白眼,或者是沉默。

秦寒?

秦寒压根就不是个能开玩笑的人,肯定也是连个表情都欠奉。

赵洞庭心里头憋得慌啊,被这股强烈的得瑟和欣喜憋住。旁边的士卒们早就互相吹开了,说自己刚刚射杀多少多少人,可他这个皇帝,却只能勉励装着严肃的模样。

他左右观望,只想找个能和自己分享喜悦的人。

但可惜,并没有。

不过他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因为他看到有个暗影殿供奉手上竟然捧着匹布。

这匹布长有一米多,捧着布匹的供奉在人群中无疑颇为扎眼。

赵洞庭奇怪道:“那位供奉,你捧着布做什么?”

供奉张张嘴,“回皇上,这……”

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要是说这是殿主吩咐的,以后会不会被殿主穿小鞋?

岳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这是我的,之前进城刺杀时在店铺里买的。”

赵洞庭更为惊讶,“你买这布做什么?”

他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逛街的。

岳月却并没有露出丝毫不好意思的模样,道:“做衣裳。”

赵洞庭愣住。

这个回答,还真是……直接得让无言以对啊!

女人的心思都是这般奇怪的么?

只不多时,城门东西两侧的元军降将率先被武鼎堂的供奉们押解过来。

乐无偿走在最前头,脸上微微有着喜色。

两侧元军的降将共有千夫长六名,百夫长六十七人。

这个年代的军队还不像现代社会这样,百人队中仅有百夫长,不会再往下细分。东西两侧元军原本接近万人,有百名百夫长,不过其余的都已经在乱军之中丧命了。

第360章 伯颜决定(2)

这些降将被押解过来以后,也被集中到主街道上的那些降将一起,都跪在赵洞庭的面前,被团团围着。

这场仗打到现在,元军损失已是不小,万夫长级别将领全部阵亡。千夫长,也只剩下稍微超过半数。

赵洞庭看着眼前这些穿着甲胄的将领们,直接道:“先将他们带到府衙去关押起来。”

然后偏头看向东河里,“东河大人,传信黄围荡的士卒,让他们带粮草全部赶来端溪。”

东河里直接点头,“遵旨。”

他们早就已经划算好,若是拿下端溪,便先驻扎在这端溪城内,等待伯颜的反应。

而这些元军将领被数百士卒和武鼎堂高手押走以后,其余的元军俘虏也不再让赵洞庭担心。如今的士卒还不像后世的那般有主见,在没有将领的情况下,不可能有胆色再行反抗。

其实,便是不押解这些百夫长也没什么大碍,这只是赵洞庭为稳妥考虑而已。

很快,元军的俘虏们也被从东西两侧街道上成排押解过来。

粗略估算,元军应该还剩余一万五千人左右。也就是说,城内的元军已经折损近半。

赵洞庭让东河里率两千军卒押解这些元军俘虏赶往西面军营,而自己,则是带着乐无偿、岳月等人前往府衙。

飞龙士卒和剩下的天闲军军卒们被安排苦差事,打扫战场。

不过赵洞庭说了,打扫战场所得的银钱全部归他们所有,这让得这些士卒们愿意受累。

虽然,他们觉得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

在以前,大仗过后,有很多将领是不会打扫战场的,更收集尸体。任由那些尸体腐烂,或被野兽吞食。

只是赵洞庭不敢这么做。

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因为战火,百姓已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人口凋零。他不想再因为尸体腐烂而引发什么瘟疫,那更会让得这片土地烟火寥寥。战争不会让人死绝,但瘟疫,却有这种可能。

到府衙外,门口还是那满目的苍痍。

乐无偿他们的轰天雷将府衙门口的青石街道炸得稀巴烂,而奎严那些将领的尸首,还零散躺在地上。

随着赵洞庭到府衙的武鼎堂供奉们忙下马去收拾尸体。

赵洞庭看到那群元军万夫长将领的尸体,心里也不禁是猛跳两下。

这样的场面可不常见,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乐无偿他们的斩首战术竟然会施行得这么顺利。

看来,现代战术在这个年代还是极为新奇的,元军将领根本没有防备。

到天亮。

端溪城内的百姓们这才敢在窗户处稍稍露出头来,往外张望。

主街上尸体都已经被集中运到城外去,存活的战马,还有兵刃甲胄等等也都已经被运到军营中去。

不过,街道上带着黑色痕迹的坑洞还是能够表明昨夜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有些疲惫不堪的宋军士卒现在就躺在街上睡着大觉。

伯颜率军早已经赶到封川,这个时候端溪不可能会遇到什么袭击。

百姓们看过许久,有眼尖的人见到城头上已是插着宋军旗帜,迟疑过后终于走出家门。

广南东路沦陷的时间并不长,他们还没有被元朝廷同化,心还是向着宋朝的。个个认为自己是大宋子民。

见到街上的宋军并没有对他们露出任何异样,走出家门的人也越来越多。

当然,整个端溪城内也都没有多少百姓了。

在岳月拿走布匹的那家店铺里,老板娘发现自家的柜台上竟然少了匹布,然后看到上头的银两,有些发懵。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家里昨夜被人闯进来过,因为炮火声响起时,她和丈夫都缩在卧室里簌簌发抖。

赵洞庭呆在府衙内,练剑、看书,始终没有离开府衙。

岳月出府溜达,见到外头有店铺已经开门,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在广西的时候,除去雷州等极少数地方外,想要找个能有人烟的城池都是不容易的事。

傍晚。

封川城内。

伯颜还没有率军对梧州发起进攻,这个时候终于从一个逃出端溪的将领嘴里得知端溪失陷的消息。

这让得他大惊失色。

府衙正殿里,他端坐在主位上,眼睛猛地瞪起来,看着前面跪着的将领,“端溪城内三万大军驻扎,为何会失守?奎严呢?”

这千夫长将领嗫嗫嚅嚅道:“宋军趁夜炮轰城门,然后不久,奎严将军他们就全部在府衙门口遇刺了,被宋军的轰天雷给炸死在府衙外。末将随着张将军到城门抵挡宋军,士卒们却是在宋军的炮火下伤亡惨重,然后,张将军也在军中被宋军以神龙铳暗杀。末将……末将知道大势已去,这才率军从西城门匆匆出城,连夜赶来封川给您报信。”

“全部被宋军轰天雷炸死了?”

伯颜不禁微微沉吟起来,“你是说,宋军大军才刚刚破城,就已经让人突袭府衙?”

千夫长点点头,“宋军有刺客守在府衙外和西军营外大街上,似乎是有意针对我们军中的将领。”

伯颜嘴里喃喃:“针对我军将领……”

过好半晌,他才沉着脸感慨道:“宋军中有能人啊,这样的战术,以前真是闻所未闻。”

千夫长将领犹豫着道:“末将觉得,这都是宋军火器太盛了。若不然,他们绝对无法建功。”

“嗯!”

伯颜点点头,“你起来吧!此战非你等之过。”

“谢元帅。”

这将领见没有被降罪,心里头猛松口气,露出笑容来。他还真担心伯颜将他当成逃兵处置。

而这个时候,伯颜却又忽地问道:“为何没有其余人马随你出城而来?”

千夫长迟疑道:“当时张将军遇刺,军中大乱。宋军趁势上压,末将的军卒是因为列在最后头,才找到机会出城。”

他这当然是假话。

当那个元军仅存的万夫长被岳月刺杀后,其余千夫长还在商量怎么办,是这个千夫长自己率军出城。

他其实是因为怕了。

第361章 元军攻城

或者说,他是那些千夫长中最会审时度势的。见到军中无主,他就知道败局已定。

不过,这种实情显然不能够对伯颜坦白。要不然,非得被定个临阵脱逃的罪不可。

这千夫长此时心里想着,反正伯颜元帅也不知道实情,又没有其余将领逃出来,怎么说,还不是任由自己?

果真,伯颜并没有怀疑,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你先下去歇息吧!”

这千夫长连忙拱手告退。

伯颜沉着脸,在大殿内沉思良久。

他在想,端溪失守,他到底去救还是不去救。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端溪城内定然还有不少降卒。

这些降卒说到底都是他麾下的兵马。

可是,要是挥兵再去取端溪的话,进攻梧州的计划势必就会被搁置下来。

此时他和也速儿的大军都围绕着梧州,三十多万军卒,光是每日的粮饷便是个极大消耗。来来回回取端溪,最起码也得耽误几天,就为那些降卒,有必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伯颜知道自己此战的最大薄弱处在哪里,那就是后勤粮草难以坚持太久。

元朝廷坐镇北方,他们孤军深入到这南方来,朝廷根本没有给予很大的支持。

他军中的粮草,都是他从广南东路各地搜刮来的,要是用完,可就没有了。

到时候大军深处南方,没有朝廷粮草供给,久拿不下梧州的话,当如何是好?

过去许久,伯颜的眼神才又重新凝聚起来。

他心中终究还是拿定主意。

取梧州!

为将者,知取舍是最基本的素质。

如伯颜这样的主帅,自然更只会是将胜利摆在第一位。

他没有招募众将商议这事,选择沉默以对。想来,他麾下的将领也会很快意会到他心中是个什么想法。

如此,过两天。

原本在黄苇荡驻扎的剩余六千多天闲军带着粮草、器械全部赶到端溪。

赵洞庭自然还留在端溪城内。

但是从封川那边传来消息,元军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很显然,伯颜并没有夺回端溪的打算。

这让得赵洞庭稍微觉得可惜。

夜取端溪,还是没能暂解梧州之围。

他看得出来伯颜决心之大。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赵洞庭便立刻将秦寒宣来,说道:“封川城内元军没有动静,伯颜看样子是打算至城内这些降卒于不顾了,说不得就会在这几日攻梧州,你觉得该如何才好?”

秦寒沉吟着道:“只能静待其变,若是梧州吃紧,咱们再想办法驰援梧州。”

赵洞庭微微皱眉,“大理那边还没有传回来消息么?”

南宋的兵力太少,如果大理不出兵相助,纵是有火器,这场战役怕也是胜负难料。

赵洞庭心里没有底气。

秦寒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赵洞庭幽幽道:“时间可以已经足足过去三个月了。”

他是四月初从蜀中回到平南,那个时候,秦寒所说的那位纵横之才就已经前往大理,而现在,已经是七月初。

秦寒闻言,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道:“大理路途遥远,需要时日。”

他仍是显得胸有成竹。

赵洞庭心里却是不禁嘀咕,不知道秦寒是否打着什么鬼主意。

他是鬼谷学宫之人,应该是代表着蜀中那股神秘势力。他们到底是否真心助宋,现在还很难说。

赵洞庭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心道:“看样子不能对大理抱有太大希望。”

可是,张珏在梧州城能够挡得住也速儿和伯颜的合攻么?

梧州虽险,可元军毕竟有足足近四十万人啊!

若是元军大军攻城,阵仗必然不是当初孔元攻梧州时可比的,数十万人攻城,五万人很难守得住。

但是,他眼下也并没有什么良策。

正如秦寒所说,他们现在只能够静观其变,等待战局变化。

天闲军驻扎端溪,起码行动是自由的。若去梧州城侧,那可就等于是框进战争牢笼了。

而就在这日的傍晚,又从封川传来消息,元军伯颜终是向着梧州进军了。

赵洞庭的心情瞬间凝重起来。

大理可能是靠不住了,现在,就看梧州城能够挡住元军多长时间。若是能够在元军粮绝之前始终坚守住梧州城,那这场战役便是胜利的。只是,这种可能性现在看来并不高而已。

他仍是留在端溪城内,静静等着梧州那边传来战报。

翌日黎明时分。

梧州城外忽然接连响起轰天雷的炸响声。

元军接近梧州城了,已经到得雷阵。

这声声的炸响,表明着元军离梧州城越来越近。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法子趟的雷阵。

只约莫过去十余分钟,元军大军便已压到梧州城外。

放眼望去,城外尽是元军士卒。旌旗飘扬,漫山遍野,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

张珏立在梧州城头上,用望远镜看着元军大阵。

在那如同黑云的元军阵营里,他可以看到伯颜的也速儿的中军所在。

伯颜大军在梧州城们东侧,全军出动,大军十五万。也速儿则在北城墙外,兵力和伯颜相仿。

作为老将,张珏从军阵的数量上能够大致估算得出来元军有多少人。

也速儿还有兵马呢?

他也得到情报,他的老对手也速儿从夔州挥军二十余万赶来梧州,可现在,也速儿还有数万士卒呢?

作为南宋最为善守的将军,虽元军大军压城,但他有自信能够挡住元军些许时日。只是,也速儿的那并不见踪影的数万士卒却让得他心中有种淡淡的不详感觉。

战争就是这样,对不在掌握内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生忐忑。

那些军卒是躲在他处想要阻击平南和镡津的军队么?

张珏心里这样想着。

这是最大的可能。

随即,他偏头往旁边看去。

在梧州城墙上,已是架满投石车和弩车,还有掷弹筒。

不过这些投石车较之原来的投石车要小得多,只有一米多高。这是专门用来投放轰天雷的投石车。

第362章 城下之战

有轰天雷以后,自然没有谁会傻乎乎再用那些石头来守城。

而炮弹,则是大多被放在城墙下面。城头上只有少数。

这是张珏特意而为。

他也知道元军中有轰天雷,是以不敢将全部炮弹都放在城墙上。

要是被元军的轰天雷引爆可怎么办?

梧州城上的宋军没有被元军杀死,反而被己方的轰天雷给炸死。

那可就真成为笑话了。

看着在投石车、掷弹筒旁站着的脸色凝重的士卒们,张珏心里想,“我的任务,守住梧州城就足以吧!”

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想也速儿那些不见的士卒到底驻扎在哪里。

文丞相,应该有办法应对那些士卒吧?

他又重新看向城外。

双方士卒,宋军在城头上,元军在城下,仅仅离着千米距离,对峙着。

好似有股极为凝重的战意在空气中缓缓滚荡着。

数十万大军的气势,真的是极为摄人的。

张珏好似又回到元军挥军攻重庆府的那个时候。

重庆府,他没能够守得住。如今,他绝不容许自己在梧州又被元军破城。

时间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流逝着。

元军军阵没有动静。

他们好似在刻意威压宋军,想要等到宋军心生怯意的时候再行攻城。

张珏对此很了解,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如此直过去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元军中,才突然有鼓响。

“准备!”

张珏连忙大喊。

宋军中号角昂扬。

他连忙又举起望远镜往东、北两侧的元军中军大阵中看去。

果然,在也速儿和伯颜的中军大阵中,擂鼓军都在用力地敲打着战鼓。

咚咚咚的响声,在整个梧州城外回响着。

他们真的是同时攻城,这显然是有一鼓作气拿下梧州的打算。

张珏面色凝重,对旁边的令旗兵吩咐道:“下令飞龙军,待元军接近城墙五百米时,再以掷弹筒迎敌!”

传令兵接令,连忙向着不远处的赵大、赵虎跑去。

他们率着的飞龙军这时候也都早已进入到梧州城内。

赵大、赵虎两人很快呼喝起来。

元军攻城的阵仗太过吓人了,这让每个人心里都有股极为凝重的感觉。

元军现在也学乖了,军中已经再也见不到攻城车的影子。

有轰天雷这种火器以后,攻城车这种器械很快就被淘汰出军伍。

甚至,元军原本最为倚重的回回炮也不见踪影了。

他们也全部将投石车换成了小的投石车,很显然,这种投石车也是专门为抛掷轰天雷而准备的。

双方都打算倚重火器。

元军步卒踏地的轰隆声整齐有序地响着。上百个军阵同时蔓延向梧州城墙。

这就是足足上十万人。

约莫离着梧州城头还有八百米左右距离,只听得他们中军的鼓点突然密集起来,极为急促。

元军步卒紧跟着突然喊杀起来,向着梧州城头突然发起冲锋。

近了。

更近了。

待得元军冲锋到城外五百米左右,赵大和赵虎两人脸色通红,同时大喊:“放!”

梧州城东、北城墙上,各两百掷弹筒,开始向城外宣泄火力。

zhà dàn很快在元军阵中炸开。

无数的元军步卒瞬间被炸得血肉横飞。

但是,即便是以炮弹的威力造成的损失,对于这么多元军来说也几可以忽略不计。

近十万的大军,哪怕每颗炮弹都炸死数十人,又能炸死多少人?

而且每颗炮弹也不可能炸死这么多人。

因为元军步卒攻城时,军阵不再如布阵时那般紧密。这也可能是元军将领刻意为之。

吃过几次zhà dàn的亏,他们怎么可能还不学乖?

张珏的脸色更为凝重。

元军以这种方法应对炮弹,让他感觉到更为吃力。

很显然,掷弹筒并没有达到他预想中的那种效果。

等元军顶着炮弹冲到城下三百多米处,城头上又是许多宋军将领同时大喊:“放!”

近千台投石车向着城外宣泄轰天雷。

颗颗黑不溜秋的轰天雷便好似是巨大的冰雹似的,但落到元军阵中,却往往能引起巨大的响动。

尘土喧嚣。

颗颗轰天雷在元军大军中清理出一片又一片的空地。

城头上,炮弹和轰天雷都像是不要钱似的向着元军阵中落去。

而这个时候,元军也开始向城头投射轰天雷。

他们的炮兵就在城外三百余米远处驻足。

只是,他们的炮弹却是只有极少数倾泻到城头上。

梧州城的城墙实在是太高了。

宋军中也开始出现伤亡。落到城头上的那些炮弹轰然炸开,将躲避不及的士卒炸得血肉模糊。

张珏没有再下命令,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城下。

这个时候,也不用他在下命令了。

等得有元军冲出炮火覆盖的范围,城头弩基上,也有弩箭向外激射而去。

宋军火力全开。

只不多时,元军的损失便已是极为惨重了。

虽然说每颗炮弹都不可能炸死太多的元军,但这么多炮弹倾泻下去,杀伤的元军也极为可观了。

张珏面上没有表情。

他心里有底,知道要挡住这十万元军并不困难。甚至,可以将这些元军挡在城外。

元军冲过炮阵以后,不可能还有太多的兵力用来攻抢城头。

只是,他们的轰天雷也对城墙造成颇大威胁。

张珏终于再度下令,喊道:“命令投雷车对准他们的投雷车。”

又有传令兵很快跑开去。

宋军很快转变策略。

有将领命令麾下的士卒,“对准他们的投炮车!”

宋军士卒们调整着投雷车的角度。

只是数分钟时间,便有数百颗轰天雷向着元军中的那些投石车抛掷过去。

虽然投雷车的精准度不行,但是,在这么多轰天雷的覆盖下,还是精准打掉不少元军的投雷车。

这让得元军攻城的那些将领大骂。

因为投雷车就是他们的火力掩护,现在投雷车被针对。他们的情况只怕也会很快更为不妙。

第363章 天威杨帆(1)

自从有轰天雷这种玩意儿以后,攻城比以往要惨烈得多了。

但是,中军战鼓还在响彻。他们却也不可能率军退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这么长的时间,都愣是没有人能接近到城头下面。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思议的。

伯颜和也速儿各自在中军中,站在山坡上,看到这种情况,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想过宋军的火力会很强,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强。

上十万人,过去十多分钟,竟然都没有人能够冲到城头下面。他们还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光靠着这十万人,显然没法对梧州城造成什么威胁了。

又过数分钟,伯颜率先下令,“左翼攻城!”

中军中战鼓声不断,行女车上的令旗兵挥舞手中令旗。还有传令兵立刻驰马往大军阵的左翼跑去。

那里同样有着五万士卒。

伯颜大军分为左右中三军,右翼最先冲锋,现在左翼再出击,他便只剩下中军五万人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才刚刚攻城,自己竟然就要出动左翼军马。

但是,眼下右翼已经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他绝不愿意就此放弃这波攻势。是以,只能继续往上压。

而当他的左翼五万人马向着前面缓缓而去的时候,他中军的鼓声也突然有些变化。

也速儿在北城门外捕捉到伯颜军中鼓声的变化。

她和伯颜相交多年,曾协同作战过多次,彼此间有着极好的默契。

听到鼓声的变化,她便知道伯颜应该是又派军卒往上压了。

当下她毫不犹豫地便下令道:“命令左翼出击!”

她的排兵布阵和伯颜几近无二。

张珏在城头上看着东、北两面城外的元军都又有大军开进,知道重头戏到了。炮火,只怕很难抵挡得住这些人。

二十万人可是漫山遍野,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抵挡得住的?

而此时,在镡津往梧州、平南往镡津的路上,文天祥的六万军卒也都各自在赶路。

镡津的三支兵马赶往梧州驰援,而平南的三支兵马则是赶到平南防守,并且有随时准备驰援梧州的意图。

在元军出发往梧州的时候,这些军马就已经各自出城了。

宋军的将领们无时无刻都不在注意着元军的动向,若是可以,他们其实早早便会到梧州城内去协防。

可惜,他们分身乏术。

他们不可能在元军未攻城前就全部赶到梧州去防守,因为那样梧州极可能会变成孤城。

元军完全可以迂回到广南西路境内,切断宋军的粮草补给线。到时候,哪怕不攻梧州,宋军也是必败。

很少有哪支断粮的部队能够打胜仗。

当初,重庆府不就是因为断粮多日才被元军攻破的么?

饿着肚子的士兵,不起哗变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压根不可能还有多高的士气。

而士气低,也就很难打胜仗了。

文天祥在率军前进的途中,时刻提防着也速儿麾下那并不见踪影和消息的七万余士卒。

他也知道也速儿还有军卒躲在暗处,更是明白,这些军卒十有**是为抵挡他们而刻意安排的。

但是,直到他此刻接近梧州,竟然都还未见到那支大军出现。

他已经能够听到梧州城外的炮响声了。

难道那支军马是准备攻平南?

这个时候,天勇、天英、天满军应该也已经到平南城内了。难道元军那支军马是打算攻取平南?

他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起来。

平南城能不能够守得住?

若是平南失陷,那梧州城可同样是会沦为孤城。

只是,三万大军应该能够抵挡得住七万元军吧?

他只能寄希望于刘子俊、江修、卢煜三人能够挡住元军。他已到梧州城下,总不可能在折返。

而且,梧州城要是没有驰援,能够守得住么?

宋军到底还是兵力不足,怎样安排,都显得胜算不高。

如此又过两刻钟左右,文天祥已是率着天伤军、天勇军、天威军到梧州城下。

而在梧州城的北面,也速儿很快从斥候嘴里得知这个消息。

按理说,她应该面色凝重才是。可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她的嘴角却是露出笑容来,“天威军……文天祥,你带着天威军入梧州可真是败笔啊,你大概不知道,这会葬送你们整个大宋吧……”

有将领请示她是否去阻击文天祥。

也速儿笑着摇头,“不用,他们入城,比在城外的作用更大。”

请战的将领不解,但也没再多问。

梧州城西面的宋军士卒见到文天祥援军赶到,都是面露喜色,连忙将城门打开来。

文天祥率着大军浩荡入城。

而这个时候,东、北两面城墙的战斗还在愈演愈烈。

元军二十万攻城,有很多人已经冲过炮火,到得梧州城下。

若是以前,纵是他们冲到梧州城下,要想攻上城头也极为不易,更遑论破开整个梧州城。但是现在不同了,元军中也有轰天雷,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用轰天雷在城头下破开大洞。

到时候,梧州就会出现缺口了。

宋军弓箭手不断放城下放箭,还有士卒则是往城下泼火油。在元军汇聚的地方,更是直接扔轰天雷下去轰炸。

一颗颗轰天雷接连在城头下炸响,带着无数元军性命的同时,也在城墙上炸出不少洞口。

饶是砌筑城墙的青石极为坚固,却也挡不住轰天雷的轰炸。

当然,梧州城城墙宽达十余米,纵然是轰天雷,想要轰开城墙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完成的事。

当初秦寒将整个东城门给封起来,现在张珏又用青石封死了北城门。两头元军想要破城都不是容易的事,除非,他们选择从南、西两侧攻城。

但南面必须要绕过梧州城,西侧城门也需要迂回过去,而且可能受到腹背夹击,元军显然不会这么做。

张珏站在城头上,不断喝令士卒往下攻击。

不多时,文天祥率着军卒已到城墙下头。他匆匆跑上城去。

第364章 天威杨帆(2)

找到张珏,张珏喜道:“军机令!”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守不住梧州城,如今文天祥率元军赶到,无疑给他打了剂强心针。

“张大人。”

文天祥看向城头下,道:“现在战局如何?”

张珏道:“元军来势汹汹,不过想要攻破梧州绝不是容易的是。皇上发明的轰天雷、掷弹筒都威力奇大无比,元军现在虽然攻到城下,已经是伤亡惨重了。我本来还担心麾下五万士卒挡不住元军太长的时间,现在您率军赶到,想来元军心里也要掂量几分。”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

文天祥轻笑着点点头,“如此便好,梧州城不容有失,张大人您吩咐我带来的士卒协助守城吧!”

“这怎么行?”

张珏连道:“您是军机令,竟然您已经赶到,这梧州军马应该全权交给您指挥才是。”

“守城的本事,我可是远远不如您这位虎将啊!”

文天祥笑吟吟道:“咱们都是皇上重臣,眼下便不必客气了。”

张珏打量着文天祥的眼神,发现他这话并非是客套,当下也不再歉然,点点头,“既如此,那便多谢军机令了。眼下东、北两面城墙还并无破防之危,军机令不妨显然士卒们歇息,等到城墙上的军卒疲惫之事,再行替防,如何?”

文天祥点点头,“士卒们连夜赶路着实累了,那我这便下去让他们休息调整。”

和张珏客套两句后,文天祥便又率着亲卫匆匆走下城墙。

到城下,便让杜浒、戚天狼、杨帆三人下令士卒就地休整。

士卒们很快就在城下找地方各自休息起来,有的直接躺在地上,在炮火声中呼呼大睡。

寸步不停地从镡津赶到梧州,不仅仅马累,士卒们也同样很累。而人在很累的情况下,再大的声音也都能睡得着。

戚天狼身形魁梧,武力不俗,倒是仍旧精神好得很。

他的皮肤极为黝黑,站着的时候,便好似是座黑塔似的。

看着士卒们纷纷躺下,或是靠墙坐着休息,戚天狼突然感慨:“真想出城和元军厮杀啊!”

旁边他的副将和都虞候对视眼神,都是满脸哭笑不得。

戚天狼是苗族人,从钦州而来。而他的副将,也就是天伤军的副都指挥使,则是赵洞庭从殿前司抽调过去的原殿前司的主管副公事苗右里。

苗右里本是殿前司中万夫长将领,只是有将无兵,自从苏刘义升任副军机令以后,苏泉荡成为主管殿前司公事,赵洞庭本有意将在殿前司颇为威望的苗右里提拔为副公事,但还在考察阶段,就在平南颁发勤王令,各军来投,然后撤销了殿前司和侍卫亲军。

赵洞庭索性就将苗右里改任为天伤军副都指挥使。

以他的资历,这个职位当然不高。但是,这也是赵洞庭对他的考验。

现在南宋军中,像苗右里这样的人还有几个,都在各军中担任副都指挥使。

他们只要表现得好,以后高升显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现在的天伤军都虞候,则是由原来的兵部侍郎何方松担任。

他其实也是到天伤军中来历练的。

兵部侍郎本是半文半武的官职,何方松在兵部就职多年,却是最为适宜担任都虞候这样的职位。

都虞候本就相当于政委,主要掌管军中后勤、士卒思想,以及监督正副都指挥使。不求武力,但没有点文化还真不行。

戚天狼是个纯粹的武人,性格急躁刚烈。赵洞庭派遣何方松做都虞候,自然也是有考究的。

他和苗右里两人同朝为官多年,关系不错,若是戚天狼犯浑,他们两人合力肯定能够拦得住。

现在,戚天狼这句话里显然就有着犯浑的意思。

若是别的主将,苗右里和何方松可能不会管。但戚天狼,说不定他真能做出率军出城的事情来。

戚天狼没读过书,在苗族拥有“狼王……”的称号,那是他率领部族硬生生拼杀出来的。没有别的,就是勇猛。

何方松不能放松,道:“戚将军,元军势大,咱们可万万不能出城。”

苗右里也在旁边故意道:“何虞侯多虑了,戚将军岂是那么没有大局观的人?”

戚天狼闻言,默默翻个白眼。

他虽然性格暴躁,但却又不傻。何方松和苗右里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他能看不出来?

不过,这也还是将他心中原本的点点冲动给消去了。

他现在不再是苗族头领,而是宋军中的大将。行事作为,都必须为整个大宋考虑。

其实,他说要出城,也只是觉得呆在城内这样挡着宋军比较无趣,发句牢骚而已。在他看来,这样双方对射、对轰,真的没有刺刀见红来得爽快,来得刺激。

而在天伤军远处些的街道上,是天威军休息的地方。

天威军是由义军队伍组成,都指挥使杨帆,暂时属于文天祥统管。杨帆在十五军都指挥使中,年纪仅仅只是比子承父职的卢煜稍大。到现在,也才是二十三岁的年纪而已。

这个年纪就能在诸多义军队伍中享有赫赫威名,可以想得到,他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当初文天祥给赵洞庭推荐十五军主将时,对杨帆的推荐是这样的,“文武双全,性格沉稳。”

仅仅两个词语,就已经能够说明杨帆的确有大将之才。

这个士卒,众士卒大多已经休息,但杨帆未睡。

他眼神瞟过就在旁侧闭目休息的军中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眼神中若有所思。

以他的年纪,能够作为宋军主将,已然是了不得的成就,但是,杨帆从小志比天高,他想要的,却不仅仅如此。

他在故乡拉起义军,不求成皇,但也想成为像文天祥那样统筹全国兵马的元帅。

可是,在宋军中,资历、辈份,比他高的人都实在是太多太多。

他只能老老实实跟着文天祥,捞不到多少泼天的军功,这让他感觉自己受到掣肘,满腹的才学都没有发挥的地方。若是照这样下去,他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成为宋朝的军机令。

第365章 各有谋划

此时,他脑海中不禁又想起那夜他麾下的某个千夫长跟他说的那些话。

那个千夫长也是义军,不过,他在前往平南以前,就被也速儿给收买了。

那个千夫长跟他说,若是他愿意配合元军消灭宋朝,也速儿可向忽必烈保举他成为广南西路或是广南东路的安抚使,也就是一路长官。而且若是有泼天军功的话,甚至可以请求忽必烈破格提拔他为大安抚使。

寻常的安抚使,只是从四品以上。而大安抚使,可就是从二品以上了。

若是能在元朝中成为这样的封疆大吏,杨帆可以想象到自己日后的日子该如何惬意。

以他的年纪,等过些年,就算成为元朝丞相,也并非是不可能的是吧?

不管怎么说,也总好过要跟着宋朝抵挡元军,随时都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是以,杨帆动心了。而且,是特别的动心那种。

以此时梧州的战况,他若是能助元军破城,这可不就是泼天的军功?

天威军的组成都是义军,其中有很多将领都是取名逐利之辈。这点杨帆很是了解,他也已经暗中和不少人通过气。眼下,让他稍稍担心的只有赵洞庭空降到天威军中的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两人。

这两个家伙都是宋朝旧臣,能够跟着大宋从临安赶到碙州,忠心自然无需怀疑。

杨帆知道,自己密谋叛敌,这两人肯定会成为自己的阻碍。

天威军副都指挥使邓字甲、都虞候李鹤都是中年人。两人最大的共同处,就是性格沉稳细致。

他们在赵洞庭空降到各军的那些将领中,可以说是最为低调,却也最为谨慎的两个。

邓字甲乃是太湖人,在宋朝官拜宣威将军,乃是侍卫亲军中万夫长,自原侍卫马军副公事陆川遥在碙州阵亡以后,便被提拔为侍卫马军副公事,顶替陆川遥职位。如果不是岳鹏横空出世,侍卫亲军被赵洞庭当作是精锐发展,没有再大肆扩张兵力,甚至他还有希望顶替在梧州阵亡的侍卫亲军副公事蒋存忠的职缺。

侍卫马军只是属于侍卫亲军麾下,能够成为侍卫亲军副公事的话,自然已是宋朝军中大将。

而李鹤,也同样是兵部侍郎,算得上是前程远大。

赵洞庭特意差遣性格谨慎的他们两个到天威军中任职,且职位还在杨帆之下,除去可以想要锻炼他们两人外,也未必没有让他们盯紧天威军的意思。天威军全部是由义军组成,鱼龙混杂,赵洞庭还是担心其军中会发生不测的。

杨帆盯着两人的眼睛逐渐微微眯起来,稍显稚嫩的脸庞上,却是突然闪过杀意。

他能够在无数江湖豪杰中脱颖而出,成为义军领袖,自然也是杀伐果断之辈。

而邓字甲和李鹤两人却还是休憩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忽如其来的危机。

在两人苏醒以后,和杨帆的交谈中,也没有发觉任何不对。

邓字甲和李鹤两人也知道赵洞庭派他们到天威军的意图,是以和杨帆之间的关系并非特别亲近。

太过亲近的话,有些事情就不好掣肘杨帆了。

而在梧州城外,元军还在不断攻城。到现在,城外各处都已是尸体横陈。

这样的场景,在现代社会是绝对见不到的。

有文天祥率军赶到,张珏眼中的忧色退去不少,下令指挥时更为从容起来。

元军军阵一波一波轮番向城墙发起进攻,不断引爆轰天雷,但也一波一波被宋军打退。

梧州城下城墙虽然已被炸出很深的洞口,但想要完全炸出豁口来,无疑还需要时间。

不知不觉间,已是接近正午。

元军攻城这么长的时间,纵是战鼓不断,士卒们也都已经露出疲态。

城北侧也速儿中军中率先响起鸣金声。

北面的元军如潮水般匆匆退去,徒留下无数的尸首。

伯颜眼中满是不甘,因为战局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势如破竹地攻下梧州城。听到也速儿军中鸣金声响,他微微凝眉,“怎么的就鸣金收兵了?”

他已经付出太大的代价,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攻城。

但是,也速儿还没有和他商量,就已经鸣金退兵,他也是无奈得很。

没有城北侧的也速儿大军同时向城墙施压,光靠他麾下的部族,显然无法拿下梧州城。

眼中微微闪过懊恼之色,伯颜沉声道:“鸣金。”

传令兵连忙向旁边跑开去。

很快,伯颜军中也是鸣金声响。

城东侧的元军不再攻城,也是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宋军趁势又杀死不少后退的元军。

伯颜怒气冲冲,看着前头士卒退却,忽然拍马,喝道:“随本帅前往也速儿副帅军中!”

数百亲卫轰然领命,跟着他拍马出中军,往梧州城北而去。

张珏恰恰在城头上捕捉到这幕,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梧州城外元军无数,莫说伯颜身边还有数百亲卫拱卫,就算是单人匹马,也不可能让人出城干掉他。

他心中叹息,若是君天放在此,说不得有敢单人出城斩杀伯颜的胆气和本事。

然后,张珏下令道:“士卒就地休整,让火头军将粮食送到城头来。”

旁边有传令兵立刻持着令旗而去。

伯颜到梧州城北侧。

在也速儿大军阵外,有也速儿麾下的士卒想要拦住他,却是被怒气冲冲的伯颜用马鞭挥退,“给本帅滚开!”

他后头的亲卫们则是大喊:“伯颜元帅到,速速让开!”

也速儿麾下士卒瞧清楚他们的旗帜,还有伯颜的甲胄,连忙让出条路来。

他们长驱直入到也速儿的中军阵中。

而这个时候,也速儿的军中已是飘着饭香。

见到伯颜怒气冲冲而来,深知他性格的也速儿已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甚至,在她下令鸣金的那刻,她就已经想到伯颜会来。

待得伯颜在她庞大的车辇前驻马,也速儿笑道:“元帅休怒,请进辇来。”

伯颜微微愣住,随即脸上的怒容真是消去。

第366章 飞鸽传信

也速儿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这个相交多年的女将军。

也速儿这话,无疑说明她心中是有想法的。

伯颜翻身下马,让亲卫在原地等候,大步走到也速儿的车辇里去。

也速儿让伯颜坐下,又让旁边的侍女给伯颜泡茶,而后道:“元帅是想来问我为何鸣金吧?”

伯颜点点头,没有说话。

也速儿露出笑容,双眼皮下的眸子显得很是清亮,和她的年纪颇为不符。

她道:“要从城外破城,远远不如从城内破城容易。”

伯颜惊道:“宋军已有援军到得梧州城内?杨帆也在其中?”

他在城门东侧攻城,而文天祥率军是从南门入的,是以,伯颜起先并不知道文天祥率大军赶到的事。

这刻,他看到也速儿胸有成竹,再有这话,才突然想到也速儿之前给他说的那个大秘密。

杨帆,是枚在宋军中能够影响胜负的暗子。

也速儿轻轻点头,“元帅果然才思敏捷。”

的确,伯颜在这瞬息时间内就想通个中环节,自然是不简单的。

但伯颜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只是问道:“您觉得杨帆此人真的能够成事?”

也速儿道:“杨帆年纪虽小,但他能够在被我朝贡献的宋朝失地上发展出数千人的起义队伍,可见其才能并不简单。如今宋朝极为倚重这些赶来勤王的军队,杨帆作为天威军的都指挥使,在其手下又多是取名逐利之辈,想来就算不能够直接让梧州城失守,也能让宋军中出现大的问题。到时候,我们两人也就有机可乘。”

伯颜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茶水面上的茶叶,又道:“可他真是真心实意投诚我军么?”

他也知道杨帆已经和也速儿暗通书信的事,但是他性子素来谨慎,也担心这其中有诈。

也速儿道:“杨帆少年得志,志向远大。我觉得他已经上钩了。”

伯颜不敢轻信杨帆,但还是相信也速儿的判断的,点点头,“那若真大败宋军,您真打算向皇上推荐他做这广西南路的安抚使?”

“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也速儿轻笑道:“宋朝廷在这里颇得民心,纵是我军将宋军全军覆灭,待大战过后,想必几年时间内民间都还会不断有乱民zào fǎn。杨帆对付那些难民就足以焦头烂额了,若是他不老实,咱们找个由头再让皇上治他的罪便是。若他老实,以他的才能,朝廷得此贤才,也是好事。”

伯颜喝了口茶,终于露出笑容来,“副帅真是深谋远虑啊……”

这个世上能让他伯颜真心佩服的人不多,女人更少,但也速儿绝对算是其中一个。

其后,两人又在车辇内交谈了阵,伯颜这才离开。

来时他怒气冲冲,可离开时,他脸上却是有止不住的喜色。

旁边亲卫看着,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整个下午,元军都没有再行攻城,就在城外扎营休整。

夜里,梧州城内天威军驻地内有只信鸽在夜色中忽然蹿起,也夜空中迅速远去。

深深的夜,谁也没能瞧见这只信鸽。便是瞧见,怕是也不会当回事。

这个年代信鸽是极为常见的东西,不仅仅是在军中,连民间也常常用信鸽通信。信鸽有着极好的方向感,能够通过感受磁力和维度辨别方向,往往能在千里之外都准确无误地飞回到它的巢穴中。

这只飞起的信鸽,是也速儿大军还驻扎在梧州北面的贺州临贺府时,让人秘密送到天威军中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和杨帆通上话,这些信鸽都是被那个最先被她买通的千夫长豢养着。这千夫长姓元,名为元屋企。

元屋企也是义军,原本是在荆湖北路举起大旗。至于他是如何被也速儿收买的,无从得知。

而在他说服杨帆以后,这些信鸽也全被他转交给杨帆,交由天威军中的信鸽房豢养。天威军内的将领多数是杨帆的人,这些信鸽和那些用来与南宋各城通信的信鸽养在一起,根本就没人知道。

杨帆给也速儿回信,便是用的这些信鸽。

而也速儿,除去偶尔让人传话以外,并没有用过信鸽送信。

信鸽到底还是不如手机方便。

它能辨别方向,但是只能飞回自己的老巢。也就是说,要想从甲地往乙地送信,那只信鸽就必须得是从甲地带出去的。天威军跟着文天祥东奔西走,也速儿显然不可能弄得到每个城池的信鸽,在每个城池都建立和杨帆的联络点。所以,让人送信反而更为便捷得多。

杨帆送信的这只信鸽,也只会飞回去临贺府。而临贺府,和梧州城之间显然还有些距离。

这夜,信鸽很快飞到临贺府内的某处民宅中。而后,民宅中便有匹快马速速出城而去。

这民宅,自然是元军留在临贺府内的联络点。

若是有人进去,定然可以发现,这宅子内豢养着极多的信鸽。

快马出城以后,直接向南,奔往梧州。

官道上,马蹄声匆匆。即便是这夜色,也挡不住马上骑士的急切。

此回从天威军中送来的信内容他没敢看,但想必和梧州城有关,势必要快些禀报也速儿元帅。

如此过二十里,有歇马亭,他才停下来稍作歇息。

接连过两个歇马亭,便有驿站。

马上骑士在驿站驻足,而后再有马匹匆匆出驿站时,已是不同的马和骑士。

古代军情急报,日行八百,夜行六百,便是在这些歇马亭、驿站的支持下跑出来的。要是单人匹马,根本不可能能够夜行六百。且不说马上的骑士能不能够经受得住那种颠簸,反正马匹是招架不住的。

日出日落,又到夜色沉沉之时。

终于有快马到得元军也速儿大军近前。

而这段时间内,元军虽然有攻城,但都只是稍作试探。

这让得张珏有些不解。

难道元军是打算徐徐图之?

可眼下这种战局,他们应该比宋军更为紧迫才是,岂会拖延?

第367章 大戏上演(一)(1)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和文天祥商议这事。但是,两人都没能想清楚其中由头。

没有谁会轻易去怀疑自己军中有人叛变的,特别是这些赶来勤王的兵。他们既然赶来勤王,那立场就应该是坚定的。

城外,快马到也速儿军营外,被士卒拦住。

他满脸尘土的翻身下马,风尘仆仆,“有军情急报,速速带我去见元帅。”

他已经是路上换过的第十三波骑士了。

守营门的士卒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他骑马往中军大阵中驰去。

既是急报的军情,那自然有特殊对待。

只不多时,他们便到得也速儿营帐的外头。

这个时候也速儿已经安寝,但帐外足足有数百士卒拱卫。

连这些守营门的士卒都被拦住。

也速儿亲卫将领沉声问道:“匆匆赶来何事?”

送信的骑士匆匆下马,跑到近前,递过去信件,“有临贺府急报,请将军代为通传元帅。”

亲卫统领接过用小竹管裹住的信,也不敢怠慢,连忙回头往营帐跑去。跪在营外,“元帅,有临贺府急件送到。”

营帐内熟睡的也速儿被他的喊声惊醒,却是忽地坐起,然后揉揉眼珠,对床榻旁伺候的侍女道:“速速将信件拿进来。”

侍女连忙往外头跑去。

也速儿披着大氅走下床,到桌旁坐着。

侍女将信拿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

也速儿抽出那小竹管中的信,先是看看上头印泥,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然后才打开信件看起来。

“见信以后,夜里攻城。我会在梧州城内制造慌乱。”

落款:山河风景元无异。

这是也速儿和杨帆通信的暗号。

而这句诗,则是取自于金陵驿。恰恰,这首诗是文天祥创作的。

这也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了。

若是有人拦截到这封信件,怕是也会怀疑到文天祥头上吧?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文天祥自己怕是也想不到,自己做的诗,竟然会被敌军用来当作通信的暗号。

也速儿看到落款以后,心知这定然是杨帆的亲笔书信无疑,稍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些微激动之色来。

她和伯颜这两天来都只是做做样子攻城,就是在等这刻。等杨帆给她明确的答复。

夜里攻城……

也速儿嘴角勾勒出笑意。虽然她在军中被晒得黝黑,但五官极为明朗,到这个年纪,还是仍有姿色。

曾经身为蒙哥皇后的她,贵气和威压浑然而成,让得她有种极为特殊的气质。

再躺回到床上,也速儿的脑袋里都还在泛着这封短信上的内容,竟是有些激动得睡不着觉。

还没等到天色全亮,她就起床,然后带着亲卫往梧州城东侧的伯颜大军军营驰去。

伯颜见到她以后,当即就兴奋问道:“梧州城内传来消息了?”

他无疑也在等着这刻。也知道,若非是这件大事,也速儿绝不会轻易离营。

果然,也速儿点点头,走向伯颜大帐内,经过伯颜时,将信件递给伯颜。

伯颜接过信,边走边看,没几步,便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帐内坐定,他笑问道:“副帅打算何日攻城?”

也速儿道:“元帅以为呢?”

然后两人都是露出笑容来,几乎同时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伯颜手掌重重拍在书案上,“好,那咱们便今日夜里亥时,大军攻城。”

“好。”

也速儿点头。

他们两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亥时攻城,若是杨帆配合得好,说不定到明日早晨便就可以拿下梧州。

商议过此事后,身穿甲胄显得威风凛凛的也速儿便又匆匆离开伯颜大营,回到自己的营内。

白日里,元军照常造饭,并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但到天色刚黑,大营内的士卒们便都被将领聚集起来。而后成群结队往营外而去。

又要攻城了。

有心思聪敏些的元军士卒发现不太对劲,看出这回主帅是要动真格的。

这两天,哪次攻城出动过这么多的兵马?

这回,军营内可就仅仅留下数千守军而已。

梧州城头的了望塔上,端着望远镜始终盯着元军大营的哨兵很快发现元军动静。当即,突兀的号角声响。

城内的士卒大多已经歇息,听到高昂的号角声,都是惊得立刻蹿起身来。

令行禁止,在赵洞庭主政以后,对军中的军纪可以说是无比看重。连后来的那些军马都不敢怠慢。

文天祥、张珏两人的营帐紧紧挨着,号角声刚响不过数十秒,两人便都是匆匆从营帐内跑了出来。

他们两人的身上都穿着甲胄,极为齐整。显然,他们连在睡觉时都没有解下甲胄。

夜不解胄,足足可见两人对待这场战事有多么的慎重。

两人跑出营帐,见到对方,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些微凝重之色。

元军既然选择在夜里攻城,那显然就不再是闹着玩了。

张珏跑到文天祥面前,说道:“元军这两日佯攻,该不会就是为消耗我军精力?”

文天祥点点头道:“有这种可能,看样子今夜势必风雨飘摇啊!”

张珏手握在腰间长剑上,“那我便先赶去城头了。”

“嗯。”

文天祥道:“小心。”

他将梧州军事交给张珏保管,是以其后很少上过城头。多数时候都是在城内管理些后勤之事。

文天祥不想给张珏造成压力。

因为他才是正军机令,他要是上去城头,张珏指挥时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看着张珏带着亲卫匆匆驰马跑开去,文天祥也很快离开军营。

守城可不仅仅是士卒站在城头上就可以,后方的预备队、器械、炮弹供应等,其实都是很繁琐的事情。

光是往各军运送炮弹、箭矢的士卒便都不在少数。

很快,梧州城内紧锣密鼓,热闹纷纷起来。

杨帆更是睡都没睡,当听到号角声后,他当即下令亲卫让他去请来天威军中的某些将领。

第368章 大戏上演(一)(2)

这些将领,都是他已经通过气的。

他暗投也速儿以后,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到遇到谁都去说这个事,而是细心观察这些将领许久。这些被他拉拢的将领,以前多少有些黑历史,不说全是趋名逐利之辈,但也绝对说不上对南宋忠心耿耿。

而那些真正为南宋效力的义军将领,当然是被他排除这个小圈子外。

只不多时,便有十余个将领到杨帆的营帐内齐聚。

这便是他们的投元小团队。

天威军总共万余人,除去杨帆、邓字甲、李鹤三个万夫长级别将领以外,下面还有二十余个千夫长。此时杨帆的房间中,可以说是已经占去半数。

这些将领到得杨帆的房间以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杨帆道:“等下你们听令行事。诸位,能否得到荣华富贵,可就看今夜了。”

众将有人激动,有人平和。但估摸着,那平和也是装出来的,只不过是城府更深而已。

他们既然选择投元,怎么可能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们不就是因为这些才甘愿跟着杨帆冒险么?

杨帆担心邓字甲和李鹤会发觉不对,匆匆说完这句,便道:“言尽于此,诸位回去整军吧!”

众将便又离开。

而他们刚走,邓字甲和李鹤果然联袂到杨帆的房间里来。

他们刚刚有看到那些将领离开的背影,但是,谁也没有直接问这事。

邓字甲瞧瞧李鹤,李鹤对杨帆道:“指挥使,为何还留在房中?咱们不去集结将士么?”

杨帆笑吟吟道:“刚刚本将已经将诸位将军宣来,让他们去集合将士了。城头虽然号角声响,但元军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杀到城下来,两位将军也勿要着急。城内可不仅仅只有我们天威军而已,而且张副军机令会不会让我们天威军上城头去守城,现在还说不定呢!”

他这话里,好似还能听出来几分怨气似的。

这两天,张珏还真没有调动天威、天伤和天勇三军。可能是因为他们直属于文天祥的麾下。

不管是哪个将领,无疑都更喜欢操控自己的军队。

不得不说,杨帆很会演戏。他这句话,或多或少故意露出他想要去城头和元军作战的心思。

即便是邓字甲和李鹤这两个在宋朝廷中深造多年,能够算得上是火眼金睛、管中窥豹的中年人,都丝毫没有怀疑杨帆这话的真假。而且,杨帆此时这颇有怨气的模样,还让得他们两个有些开心。

杨帆这是想要上城头和元军作战吧?

既然如此,他对朝廷的忠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作为主将的杨帆心向着朝廷,那整个天威军都大概不会起什么乱子。

李鹤道:“不管张副军机令是否让我们守城,我们都应该时刻做好准备才是。”

“嗯!”

杨帆闻言重重点头,咧嘴笑道:“李将军此言甚是,走,咱们立刻去校场等待军士集结。”

说着,他便起身率先往屋外走去,浑身甲胄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邓字甲和李鹤两人跟在后头,李鹤还轻声感慨,“杨将军当真是少年英杰。”

邓字甲颇有认同的点头。

只不知道,要是杨帆听到这话,会不会大笑出声来。

有时候,演戏这种东西还真是和天赋有关。杨帆演得太像,竟是连邓字甲和李鹤这两人都能够骗过去。

若是赵洞庭亲眼所见,怕是也不得不说声佩服佩服。

这个年代,没有演员。但有许多人在生活的磨砺下,演技真的能算是炉火纯青。

特别是在朝中,谁都擅长演戏,连文天祥都是。要不然,也不会有一如侯门深似海这种说法了。

朝廷是这世上最浑浊的一滩水。

哪怕现在赵洞庭主政,众臣同心,但中间有些小伎俩、小阴谋什么的,那也绝对是在所难免的事。

在天威军集结的时候,戚天狼的天伤军和杜浒的天勇军也同样在集结。

他们都是驻扎在梧州城内的西面军营里。梧州城乃是军事重城,城内有东南西北四个军营,比端溪要多。

杨帆和邓字甲、李鹤到校场以后,士卒们还在集结当中。

火把的光芒几乎将这整个校场都照得通透。

只不多时,三军的将士便都已经集结。但没有动,都是在原地等着指挥使的命令。

而杨帆、杜浒他们,则是等着上头下命令。

命令总是这样层层下传的。

而在城内东、南两侧军营里,士卒还没有集结,张珏的命令就已经到了,让他们速速赶往城头防守。

张珏的五支军队,天孤、天玄始终都是负责南城墙,天贵、天猛守北城墙,最后的天富军则是作为预备役,随时待命。不过直到现在,元军都还没能逼迫得张珏动用这支预备役而已。

哪怕是刚刚开战的那天,张珏也始终没有让天富军上城头守城。

没有谁会刚刚开打就把全部的底牌都弄出来。

很快,天孤、天玄、天贵、天猛四支军队分别浩荡往城北、东两面城头而去。

天富军留在营内待命。

梧州城墙下不远处,堆砌着许许多多的轰天雷还要炮弹。这几乎已经是梧州城内的全部炮弹,就放在城下不远处,是因为可以及时的送到城头上。而且,梧州城城墙极高,倒也不用担心元军的炮弹能够落下来,将这些轰天雷给全部炸毁。

在元军没有破城的情况下,这些轰天雷还是很安全的。

张珏到城头以后,站在城墙东北角上。看到两面城墙都有士卒赶来,立刻命令他们布开防线。

堆堆箭矢、炮弹被搬运到城头上来。

在不打仗的时候,宋军对这些东西的管制还是很紧的。哪怕赵洞庭没有主政以前,也是这样。

时间约莫过去两刻钟,夜色彻底笼罩大地,连丝余晖都没有。

这夜又没有月亮,让得这整个天地都显得黑沉沉的,只有城头和元军大军中的火把在摇曳。

第369章 大戏上演(二)

亥时到。

宋军早已是严阵以待,而元军阵中,也终于是传来鼓响。

城外传来马蹄声还有步卒那整齐的步伐声。军中对步伐都有极有讲究的,每步跨多少,间隔多少时间,在军营内这是必须操练的项目。因为这个年代,在没有火器之前,排兵布阵可谓相当的重要。

而士卒们若是连步伐都是乱七八糟,那也就别说什么阵法了。

伯颜和也速儿麾下的军队是杂牌军么?

显然不是。

听着这好似响在心头的脚步声,张珏猛然拔出长剑,大喝道:“大宋将士,准备迎敌!”

“杀!”

“杀!”

“杀!”

城头上的宋军们都是放声大喊起来。

还未开打,两军的气势便已是在空中互相碰撞,尤为激烈。

元军每个小军阵中都有高达数米的行女车,车上有元军哨兵举着火把招摇。

全军由鼓、号、鸣金声指挥,而这些小军阵,则是通过这些火把下达命令。元军中显然也有能人,竟是在火把上洒上了磷,这让得有些火把燃烧起来的是绿色火焰。再和寻常火把配合,便相当于有两面旗帜。

此时,元军哨兵们都是将黄色火把指向前头,士卒们看到火把,便跟着行女车缓缓前行。

只不多时,元军接近梧州城下数百米,便又是炮火连天的场面。

这个年代打仗,其实是并没有太多花样的。除去计谋不谈,攻城基本上都是强攻,要么就是围困。

张珏在城头上的东北夹角处全权指挥。

文天祥在城下,命令士卒们不断往城头上运送dàn yào、箭矢等等。

如此倒也颇为井然有序。

但是,这也的元军却好似打定主意要拿下梧州,竟是鼓声连连,不断派遣军阵攻城。

梧州城再厚的城墙,也是被越炸越薄。

而且最为让人忧心的是,当元军在城下炸出足够大的洞口以后,有元军便躲在里头,不断用轰天雷轰炸城墙。而城头上的宋军,却是根本够不着这些躲在城墙缺口里的元军,连看都看不到。

如此下去,元军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多时,伯颜好似是得知这个消息。元军中军大阵中竟是突然鼓声停了。

前头的士卒还在向着城下冲锋,但是后头的士卒却是停止下来。

显然,伯颜得知城头已经炸出缺口,也不打算再让士卒徒增伤亡。只待城下完全炸出缺口,他到时候再命令士卒发起冲锋也并不迟。

紧接着,梧州北侧也速儿军中也同样是鼓声停止下来。

城头上的宋军豁然压力大减。

只是张珏的脸色却是阴沉如水。

梧州城墙太高了,他明明知道听到下头还在bào zhà,却也不能放士卒下去阻拦那些元军。

看样子梧州城下被炸开缺口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

张珏沉吟数分钟后,对着旁边的传令兵道:“传令,让天威、天伤、天勇三军赶来城下。天伤守东门,天勇守北门,天威军随时待命!”

“得令!”

传令兵看得出来张珏脸色凝重,连忙向着城下跑去。

城内西侧军营。

很快有传令兵赶到,戚天狼、杨帆、杜浒三人接到军令以后,立刻带军离开校场而去。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收到命令的那刻,杨帆嘴角的那抹笑容,并非是激动的笑容,而是略微阴险。

呆在校场内待命,他自然没有什么机会。可现在,张珏命他到城内随时待命,那他的机会,可就来了。

相较于天伤军和天勇军,杨帆的天威军只是待命,是以行军速度要稍微慢些,并不显得那么急躁。行进间,他偶尔回头和后面的某些将领们对视,眼神中都有着不言而喻的神色。

过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戚天狼率军率先到东城墙下。

他的士卒沿线排开,盾牌兵在前,弓箭手在其后。火铳兵和骑兵在左右两侧。

而这时,城外的bào zhà声已是越来越近了。

梧州城宽达近十米的城墙怕是都再撑不住多久,被封住的城门又有再被炸开的迹象。

自从轰天雷出世以后,连猛火油柜那种守城器械都被淘汰了。因为那玩意儿也肯定挡不住轰天雷。

只待城破,两军在城下势必又会是炮火连天的局面。

又不多时,杜浒也已率着天勇军赶到北城门下。麾下士卒的排兵布阵和天伤军大同小异。

杨帆率军停在梧州城内的正中大街上,双眼中渐渐浮现喜色。

他也得知元军在不断用轰天雷炸成的消息。

只待天伤军和天勇军也和元军交锋起来,届时,梧州城内便再没有军队能够阻挡他。

他静静地等待着。每声炮响,都让得他的心头更为紧张、激动数分。

他此时已经相当于是走火入魔,满心想的都是该如何在这场战役中捞到泼天的军功。

时间缓缓流逝。

城外远处的元军始终没有再行攻城。

直到,突然有呼喊声在城下响起,“城破了!城破了!”

是元军士卒的呼喊声。

紧接着战斗便又突然激烈起来。

城东、北两面缺口处,天伤军和天勇军立刻和破城的元军交战起来。

炮声、神龙铳的声音如雨声般密集。

那少数刚刚破城的元军士卒还没有来得及退走,便在欣喜中被宋军的轰天雷炸得粉身碎骨。

他们率先破城,乃是大功,然而,却没有人有幸能够享受到这份军功。

但城外,还是有接近城墙的士卒不断往缺口内涌来。

元军的呼喊声越来越大。

张珏脸色更为阴沉几分,又下令道:“命令天威军随时做好支援准备。”

城墙已破,元军必然会发起最为猛烈的攻击。

果不其然,他发出这道命令还不过十余分钟,伯颜和也速儿的中军处便相继鼓声突响起来。

这鼓声颇为急促,都好似带着几分激动。

城外远处的元军中火把招摇,数不清的军阵向着梧州城下齐齐压来。

到宋军炮火覆盖的范围以后,他们才猛然发起冲锋。

第370章 大戏上演(三)

整个大地都好似摇晃起来。

元军的呐喊声似乎要将这浓浓夜色都给冲破。

天伤军和天勇军死死挡在城下。

而城头上的士卒们,则是不断往城下倾泻着火力。这自然让得元军损失惨重,但这夜,元军已是不计代价。

天伤军和天勇军的上万也很快大起来。

元军如蜂群般汹涌入城,便是有轰天雷和神龙铳也不能完全抵挡住。

两军近战,元军的轰天雷同样而已让天伤、天勇两军颇为受创。

戚天狼几次忍不住想要冲上去,都被旁边的苗右里给死死拽住。

两军交战的中间流弹横蹿,戚天狼若是冲上去,武功再是高强怕也没有活路。

苗右里嘴里不断地冲他喊道:“守城为重!守城为重!”

戚天狼这暴躁的性子,着实让他颇为觉得头痛。

而城内,杨帆接到张珏命令以后,便立刻明白,元军应该是破城了。

他看向后头,和那些投靠他的将领对视过眼神后,右手悄然按在剑柄上。

那些将领立刻会意,也都偏头看向旁边并非他们这个圈子的将领而去。

“众弟兄!”

杨帆忽地拔出长剑来,高喊:“随本将冲……杀!”

话音突变间,他手中长剑竟是向着就在他旁侧的李鹤砍去。

李鹤原本只是兵部侍郎,并不会武艺。再加上没有丝毫防备,瞪大眼睛,却是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幸得这时,旁边的副都指挥使邓字甲反应极快,抬手便将李鹤推下马去。

这让得李鹤堪堪避过杨帆的长剑。

杨帆眼睛立刻凝起来。

邓字甲则是暴怒大喝:“杨帆你要zào fǎn?”

杨帆直接挥剑向他刺去,嘴里喊道:“拿下城内各处炮弹囤积点!”

那些投靠他的将领们听得这声大喊,各自也都是大喝,率着军卒分别往城东、北两面驰去。

杨帆率着亲卫将邓字甲以及他的那些亲卫围在中间,大肆砍杀起来。

原本阵营整齐的天威军瞬间大乱。

杨帆有心算无心,让得邓字甲和李鹤两人猝不及防。

他们在这支完全由义军组成的兵马中还并没有拉起自己的山头,此刻,只有被动防守的份。

而那些心向着大宋的义军将领们,此时也是出于讶然之中,没有能立刻回过神来。

士卒们便更不用说了,多数都是傻眼看着突然哗变的那些士卒。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自相残杀起来了呢?

直到过去数分钟,才有将领回过味来,大喊道:“杨帆已经zào fǎn,随本将斩杀此贼!”

但是,这也只是让得天威军更为混乱起来。

杨帆在天威军中太过根深蒂固,即便这些心向大宋的义军领袖回过神来,也是已经有些晚了。

邓字甲和李鹤两个身处包围之中,纵是邓字甲会武艺,也没能抵挡住多久,两人很快被擒。

杨帆理也不理那些向自己冲杀过来的义军领袖,让士卒将邓字甲、李鹤两人押着,直接率人往城东门赶去。

他打定主意要捞泼天军功。是以,想要助元军彻底破城。

在他想来,虽然他眼下麾下士卒只有千余人,但从后攻击天伤军,必然会让得天伤军大乱。

届时,在正面冲击天伤军阵营的元军就能冲破天伤军大阵。梧州城东,便会彻底失守。

然后,等得城外大军汹涌入城,城头上的宋军不也只有束手被擒的份么?

而他让那些将领去破除宋军在城内的炮弹囤积点,更是用心险恶。

宋军守城本来就是倚重炮弹,如果囤积点被毁,便等于是毁去根基。

邓字甲、李鹤两人被押着,对杨帆破口大骂。

杨帆只是置之不理,后来有些烦了,便命令士卒将两人打昏了过去。

在他还未到城东门处时,梧州城内,便接连有两处响起震耳欲聋的bào zhà声,火光冲天。

连站在城头上的张珏都好似感觉地面在微微摇晃,他回头看到火光,大惊失色,“城内发生了何事?”

他心中升起极为不妙的感觉,因为那火光蹿起的地方好像是城内的某处炮弹囤积点。

是城北门那边。

难道是有士卒不慎,将整个炮弹囤积点都给引炸了?

他旁边有士卒立刻向着城下跑去。

城内文天祥也看到那蹿起的火光,同样大惊。然后也是连忙差遣士卒速速去查看。

这个时候,距离天威军哗变还不过才过去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杨帆麾下的那些将领显然早已经将城内各处的炮弹囤积点都给摸清楚了。

只不过数分钟,城内又接连有两处炸响起来,火光似乎要将夜空都染红。

城内出问题了!

张珏立刻意识到不妙。

他知道哪些地方有炮弹囤积点,而刚刚这些bào zhà的地方,赫然都是炮弹囤积点。

有人在刻意针对他们的炮弹囤积点。

这些地点,都离着东门、北门极近。

而这个时候,原本跑开的亲卫也终于匆匆赶回来,满脸惊色,“副帅,杨帆率部分天威军哗变了!”

张珏身躯不自禁的摇晃两下,感觉力气被不断从体内抽去,“城内的bào zhà,是他们所为?”

士卒点点头。

他刚刚在城下收到不少消息,也看到不少,“那些叛军都已经向着北门、东门杀去。”

张珏右手撑在城墙上,脸上已经是看不到丝毫的血色。

杨帆让人破掉炮弹囤积点,无疑是将他的七寸给彻底捏住了。

没有炮弹作为支撑,梧州城墙又已被破,他还拿什么来抵挡数十万之巨的元军?

仅仅依靠城内的八万士卒么?

张珏咬咬牙,知道没有迟疑的时间,下令道:“让天富军速速剿杀哗变军卒!”

亲卫道:“金指挥使已经率着军卒赶往各处去救援了。”

张珏微微闭上眼睛。

金灏原本率着天富军帮助运送炮弹、箭矢,这个时候匆匆之间,能够挡得住杨帆那些人么?

他是百战老将,想象得到若是杨帆他们冲到城下,腹背受敌的天伤、天勇两军会变得有多么被动。

第371章 大戏上演(四)(1)

可此时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从城头上抽调军马进城对付杨帆?

城外还有无数元军汹涌入城,如果城上抽调人马,那只会让得元军入城的速度变得更快。

其实,眼下宋军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弃城离去。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守住梧州的本钱。

在炮弹囤积点被炸的那刻起,宋军就没有和元军对抗的资本了。

张珏并非想不到这些,实在是他不愿意弃城。

他说过,重庆府失守,他绝不会再容许梧州城失守。

如果失守,那只能是他自己已经死了的情况下。

城内距离东门两里处,杨帆率着千余人又和率先赶往这里的两支千人队伍汇合,汇集成三千人的大军。

这让得他们的声势更为浩大起来。

两个刚刚毁掉炮弹囤积点的天威军偏将都是喜形于色。

杨帆嘴上褒扬几句,说会给他们记下功劳,到时在也速儿元帅面前为他们请功。然后便带着这三千人继续直奔东城门,想要直插天伤军的后阵。

但就在这时,在他们的后头却是突然有如骤雨般的马蹄声响。

天富军的统帅金灏终于是率着士卒赶到,“叛军休走!”

杨帆立马,看向后头,脸上颇有些恼怒之色。

他没有料到天富军竟然这么快就能够反应过来,这无疑有些打乱他的计划。

天富军赶到,自然会牵制住他的人马,他要想直冲天伤军的后阵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过他紧接着便发现,这支天富军的士卒并不多。大概也就两千人左右,从火把数量上大概看得出来。

这又让他看到希望。

所谓富贵险中求,沉默数十秒后,杨帆毅然对旁边两位将领道:“你们在这里挡住这支宋军,本将军率人亲自去冲击天伤军的后阵。”

两个将领心知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也不多言,当即率着士卒调头向后面的天富军冲去。

从他们哗变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着杨帆在这条叛变之路上走到黑。

杨帆看着他们两调头,眼中露出微微阴沉之色,带着自己的兵马继续往城东门而去。

很快,就在这里,天富军和这两支天威叛军厮杀起来。

双方人数相差仿佛。

金灏麾下虽有过万士卒,但这个时候分散在城东、北两侧,还有的更是没有聚拢。

他此时率领的这两千士卒也是他匆匆召集而来。

但即便人数不占优势,他赶上来以后,却并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就大喊着向天威叛军冲杀过来。

说起来,金灏和杨帆是有些相似的。

他年不过二十五,只比杨帆稍大,也是宋军统帅中出名的英杰。而且,他也同样是出自义军。

不过和杨帆不同的是,杨帆出身于贫苦人家,而金灏家中却世代有人在宋朝中为将,虽然没有出名大将,但个个都是身先士卒的猛将。宋元之战中,他家中长辈随军赶往临安和元军作战,几近死绝,说是满门忠烈都不为过。

其后金家家道中落,金灏年纪轻轻在外流离,好不容易才闯出如今的名堂。

但他对大宋没有恨,他心中秉持的,是家中长辈的忠义。

文天祥在给赵洞庭的推荐信中是这样写的,“熟读兵法,忠肝义胆,可委重任。”

可以想象,如金灏这样嫉恶如仇的人,看到天威军叛变,会有多么的恼怒。

此时,他挥舞着大刀,冲杀在最前面,赫然是满面怒容。

战马所过之处,天威军哗变的士卒接连被他斩于马下。

他嘴里不断地发出呼喝声,“杀!杀!”

周围天富军士卒都是他的旧部,受他影响,也是个个生龙活虎。

他们冲进天威军中,瞧向那些天威军士卒的眼神,便好似是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两军这才刚刚交锋,厮杀就直接进入极为惨烈的局面。

金灏率着数百士卒本想组成尖刀,直接chā jin天威军军阵中,甚至有插穿天威军军阵的迹象。

他此时的气势,和岳鹏有些相似。

但可惜的是,他们终究还是被挡住。

就在他们冲散天威军后阵的时候,前面那两个天威军的叛将率人杀回来,堪堪稳住了局面。

两军混乱厮杀起来。

喊杀声、痛叫声、金铁相交声、qiāng声,不绝于耳。

而杨帆,已是率着他麾下的千余人不见踪影。

他已经到梧州城东门了,眼前数百米,就是天伤军的后军。

不过这个时候,戚天狼早已得知到消息,已是亲自赶到后军压阵。前头抵挡元军的士卒,交给苗右里和何方松在指挥。

远远见到杨帆,戚天狼裂开大嘴,“无耻小贼杨帆,速速过来受死!”

无疑,他也很瞧不起杨帆这样的人。

“可恶!”

杨帆好似被戳中痛处。

虽然他真正叛变,但也绝不愿意被人骂成是无耻小贼。

三国时,吕布先投丁原,然后杀丁原投董卓,并且认董卓为义父。再然后,他又被王允以貂蝉为计,斩杀董卓,改投王允门下,自然是小人。可是,他在虎牢关前被张飞骂成是“三姓家奴……”,还不是大怒?

贼不喜欢被人说成是贼,奸夫不喜欢被人说成是奸夫,就是这么个道理。

杨帆本是性子阴沉,城府极深的人,却愣是被戚天狼这句话给引爆了。

他大吼着,挥qiāng就向着戚天狼冲杀而去。

且不管他性格如何,他本事还是有的。能够作为义军领袖的人,很少不是武艺超群之辈。

义军不像是朝廷正规军马,必须得用实力才能够服众,才能够脱颖而出。

“来得好!”

戚天狼朗声大笑着,挥起手中的三角叉亦是向前冲去。

嗯,他的武器,就是三角叉。看起来,好像和寻常人人家用来叉甲鱼的那种三角叉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以纯钢铁打造而已。

两军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起来。

火铳兵是宋军重中之重,统帅火铳兵的个个将领都是赵洞庭空降,杨帆没能够策反天威军中的火铳兵将领。而戚天狼天伤军的火铳兵此时则都是在前头抵挡元军,是以两军中都没有神龙铳,只是以手中兵刃进行砍杀。

第372章 大戏上演(四)(2)

杨帆和戚天狼两人眼中都是冒火,冲到对方近前,瞬间就交起手来。

戚天狼三角叉带着破空声直刺向杨帆的胸口。

杨帆双手握住长qiāng,横架在胸前。却是没料戚天狼天生神力,被叉上的力道戳得微微往后仰去。

这让他微微心惊。

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刚刚后仰,便将长qiāng抡起来,qiāng杆重重的处在地上。

戚天狼三角叉被带得改变角度,当机立断撤手收叉,然后又是一叉向前刺来。

而杨帆在这瞬间时间内又已经直起身子,长qiāng向着三角叉迎去。

戚天狼的武力无疑是要高过杨帆的,但也有限。两人的厮杀看样子并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除非发生意外。

城头东北夹角处。

此时张珏还立在这里,眉头紧皱着,思量对策。

元军此时还没能够完全突破到城内来,被天伤军和天勇军挡住,这让得他心里怀有侥幸。

如果能够打退元军这波攻势,他便有精力剿灭城内的天威叛军。然后,将城内的炮弹都聚拢起来,说不得还能挡住元军些时日。

梧州城他大概还是守不住,但若是拖延些时日,说不定能出现转机。

要知道,除去此时驻扎平南的天满、天英、天雄军以外,宋朝可还有赵洞庭亲率的四万士卒。

岳鹏、苏泉荡等人驻扎在梧州南面的岑溪,还是有可能率兵赶过来驰援的。

但就在他心头侥幸越来越盛的时候,文天祥已经匆匆赶来。

他神色万分焦急,刚到张珏面前便说道:“天威军哗变,城内炮弹囤积点已被炸毁过半,梧州危矣!”

张珏有些愤慨又无力地点点头,“此事我已知晓。”

文天祥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张珏深深看着文天祥,“若是能够挡住元军这波攻势,我们兴许还能撑到岳将军他们赶到。他们还有充足的dàn yào,可守住这梧州城……而若是挡不住元军这波攻势,便请军机令您携带士卒离开梧州吧!”

“我率军离开梧州?”

文天祥疑惑道:“那你呢?”

张珏道:“我为你们断后。”

文天祥闻言急道:“这万万不可!如今城内大乱,军心动摇,梧州城不能再做死守,要不然士卒们很难再退出城去。我不答应你继续率军死守梧州,你立刻下令,让士卒们弃守梧州!速速从城西门出,赶往镡津再做后议!”

这个时候,他自然也顾不得当初说过让张珏统筹指挥全局的话了。

张珏善守,以城池为重。而他文天祥善游,在他看来,保留兵力更要重要得多。

只要军队还在,士卒们还在,那大宋就还有希望。

然而,张珏却只是轻声道:“张某发过誓,和这梧州共存亡。”

文天祥有些发怒,道:“本帅不管你发过什么,此刻,都应该以大局为重。”

张珏拱手,“既是如此,请军机令立刻带弟兄们离城。我率天伤、天勇两军为你们争取时间。”

现在天伤、天勇两军已经和元军纠缠起来,纵是想撤,怕也撤不出去了。

张珏显然是打算壮士扼腕。只不过,他将自己也留在梧州而已。

“不!”

文天祥摇头,“我已让天富军士卒收拢城内囤积点所剩炮弹赶往城西门。你让全军都撤下来,我们从西门出城,元军追击时,我会让人炸塌城门,到时候他们想要追上我们也是不易。”

“这……”

张珏倒是没有想到文天祥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微微怔住。

文天祥也顾不得再和他商议,当即对张珏旁边的传令兵道:“速速传令诸军统帅,让他们撤往城西门,无论如何都不可恋战!”

现在虎符都在张珏手里,纵是文天祥想要下令,也得经他的手。

传令兵看向张珏,见他没有动静,这才跑开。

文天祥稍稍松口气,又对张珏道:“张大人,咱们走罢!没了梧州,咱们还有希望,但若是士卒们全部葬送在这里,我们大宋可就真的没有多少希望了。”

此时元军还未完全破城,他们还有撤离的机会。

“唉……”

张珏突然叹息,“没想到,重庆府因为叛将而失守,如今,在梧州,竟然又是如此。”

重庆府失守,主要是因为断粮。但真正被破城,还是因为断粮后有将士哗变。

他转头看向火把连天的城外,道:“军机令您走吧,张某……无颜再见皇上。”

文天祥沉着脸道:“此战非你之过,何须自责?皇上英明神武,绝不会怪罪于你。”

“可我怪我自己。”

张珏虎目有些泛红起来,“梧州失守,我大宋朝……危矣啊……”

他限于深深的自责中难以自拔,绝对自己愧对赵洞庭的信任。

文天祥打量张珏几眼,嗤笑起来,“没想到原来虎将张珏竟然是这样的懦夫,连失败都承受不起。你以为死在这梧州城,我们大宋就不会危险么?现在正是朝廷危亡之际,你却是要以死亡逃避,看来文某以前真是高看你了,皇上也高看你了。”

他拱起手,“告辞!”

说着文天祥便扭头向城头下走去。

张珏眼中微微泛出波澜,但随即,却又是沉寂下去。

文天祥走出几步,始终没听得后头的张珏再出声,又顿住脚,看向张珏。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番话能够惊醒张珏,但此时看到张珏眼神便知道,自己这番话,等于是白说了。

现在的张珏简直是魔怔了。

文天祥自己也是大将,能够领会到张珏此时的心灰意冷。

他刚刚这番话也不过是刻意这般说的,他怎么可能真的瞧不起张珏?更怎么可能置张珏于不顾?

张珏敢留在这梧州城抵挡数十万元军,为他们断后,怎会是懦夫?

他咬咬牙,又走回到张珏面前,在张珏疑惑之际,一掌斩在了张珏的脖颈后。

张珏瞪起眼睛,身子却是摇晃两下,晕厥过去。

文天祥是诗人,是文臣,但他也有武功。只是这点,并不是特别多人知道而已。

第373章 大戏上演(五)

真要没有半点武功,他这么多年带着士卒东奔西走,身子骨不可能经受得住,早就垮了。

旁边张珏的亲卫大惊,喝道:“军机令!”

虽然文天祥是军机令,但他们是张珏亲卫,此时文天祥突然出手打晕张珏,他们自然还是愤怒的。

如果是军中其余任何人打晕张珏,说不定这些亲卫已经出手。当然,赵洞庭除外。

文天祥冷声道:“事情紧急,要想你们张珏大人活着,就立刻带他随本帅赶往城西门。”

说罢,他匆匆走下城头而去。

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够再耽搁了。若是元军大举入城,到时候他们即便能够撤出城去,也会被元军牵制住尾巴,损失惨重。

亲卫们神色微凛,当即抬着张珏跑下城头而去。

城外元军还在汹涌入城。

城内,传令兵驰马往各处而去,不多时,各军统帅便都接到撤出城去的消息。

东城门下,传令兵没能找到还在和天威军厮杀的戚天狼,便找到副都指挥使苗右里,传达文天祥军令。

苗右里听到命令后,却是迟疑起来。

他以前就是殿前司万夫长,自然对战局有着相当的把控力。城内出事以后,他就已经意识到梧州城很难守住。可如今,他便是想撤,却也不得不考虑城外元军的状况。若是他们立刻撤走,元军大举入城,或许到时候连城头上的各支宋军都很难撤退。

沉吟过后,他对传令兵说道:“回禀军机令,等城头上弟兄撤退以后,我们天伤军再撤!”

传令兵点头又匆匆而去。

苗右里手举长剑大喊:“兄弟们,将元军杀出去!”

城头上。

赵大、赵虎两人接到命令,都是破口大骂,将杨帆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但是,他们两人却也不敢迟疑。赵洞庭说过,掷弹筒是军中最重要的装备,无论如何不能留给元军。

当下,赵大下令道:“将炮弹立马都给老子打光了,然后收拾东西撤退。”

飞龙士卒们轰然应诺,炮弹不要钱似的向着城外宣泄而去。

运送的城头上的zhà dàn每批都不多,打完城头上的炮弹,赵大赵虎便吆喝起来,让飞龙士卒们将掷弹筒都收到箱子里,背在背上,率先往城下而去。

没有他们的火力倾泻,城外头瞬间安静下去不少。

其后,在城头上的天孤、天玄两军士卒也紧跟着撤下城头。

葛立春、葛修鸿兄弟两个神色也都是极不好看。到城下,看着赵大、赵虎两人带着飞龙士卒骑马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葛立春向着还在阻挡元军的天伤军看去。而后,又看到在里头和天威叛军厮杀的戚天狼那支人马。

他微微皱眉,然后咬牙道:“众弟兄,随本将斩杀叛军!”

其实他完全可以像赵大、赵虎他们那样直接撤走,但是,他不愿意将天伤军留在这里。

戚天狼为人直爽仗义,这些时日来,和他们兄弟两个已是极好的朋友。

而在城门的另一侧,葛修鸿竟然也是同样的选择,下令士卒助戚天狼斩杀天威叛军。

反正他们是要撤往西门去的,从大街上撤走,顺道解决天威叛军,也没什么吧?

虽然有可能被这支叛军拖延住时间,但他们也同样有可能将天伤军从困境中拽出来。

“杀!”

“杀!”

天孤、天玄两军中的骑兵都是翻身上马,然后和其余士卒们喊杀着都是向着主街上冲去。两支人马便好似汇聚的洪流般,以极快的速度涌入到大街上。

“哈哈!”

戚天狼还在和杨帆搏杀,两人都已经是额头上冒汗,微微喘着粗气了。

杨帆善于游斗,虽然始终处于下风,但戚天狼想要斩杀他也着实不是容易的事。

此时听得两边都有喊杀声起,戚天狼不禁是哈哈大笑起来,有鼓起力气,攻势更猛几分,“无耻小贼,你今日在劫难逃!”

杨帆的脸色则是猛地难看起来。

他满以为宋军会慌乱,但并没有想到,宋军会如此果断的选择撤退。

梧州城乃是重中之重,撤离梧州,宋军会彻底沦落到被动局面。

谁也没料到,文天祥竟然会有这样的魄力。

天孤、天玄两军突然杀到,无疑让得杨帆的天威军这支军马有被覆灭的危险。

他们的形式瞬间就岌岌可危起来。

杨帆挥qiāng挡住戚天狼几招,不敢恋战,拨马便往后跑,“撤!快撤!”

他到底不是寻常人,知道宋军撤退时间紧迫,他若是逃走,宋军不会冒着被元军撵上的危机去追击他。

“哪里走!”

戚天狼大喝,拍马往杨帆追去,三角叉刺向杨帆的后背。

杨帆让得梧州城陷入如此险境,戚天狼对他已是恨极了,岂会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去?

但是,杨帆只是挥qiāng将他的三角叉拨开,打定主意不再和他交手。

乱军之中,杨帆的战马将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撞开,以极快的速度往城内跑去。

戚天狼却做不到不顾及自己的士卒,战马速度难免受到影响。只不多时,竟愣是被杨帆给跑远了。

这让得他大怒,叫骂不停。

天孤、天玄两军掩杀过来,加入战斗,将天威叛军如割麦子般的成片杀死。

大街上人头涌动。

葛修鸿到戚天狼旁边,匆匆问道:“戚将军,杨帆那叛贼呢?”

戚天狼愤愤道:“让那小杂种跑了!”

葛修鸿微觉可惜,不过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去追杨帆的时候,又道:“那咱们也快些撤退吧!”

杨帆麾下本来不过千余人,在天孤、天玄两军的合击下,只是短短几分钟时间,便已如风中飘萍,几乎看不到几个人了。

戚天狼咬咬牙,看向城门处。

那里,苗右里和何方松还在抵挡城外涌进来的元军。

他甩着手里的三角叉,毅然拍马往城头而去,“你们先撤,老子断后!”

“戚将军!”

葛修鸿连忙喊他。但是,戚天狼只是佯装没有听到,很快就消失在乱军之中了。

第374章 大戏上演(六)

“唉!”

葛修鸿重重地叹口气,没有办法,高喝道:“速速解决战斗,撤往西城门!”

他知道,戚天狼去断后,有很大的可能便再也不能活着出城了。

天威叛军的士卒四散逃离。

葛修鸿、葛立春两人也不追赶,待得周围再也看不到天威叛军以后,带着人匆匆赶往西城门。

然后,两人又不可避免地遇上还在和两支天威军千人队伍厮杀的金灏。

他们就在东城门两里左右的地方。

金灏已经斩杀杨帆麾下那两位偏将中的其中一个,但是,要想彻底分出胜负来无疑还早得很。

战况正是最为混乱的时候。

葛修鸿、葛立春两人没有迟疑,当即率着大军就冲向天威叛军。

这直让得那些天威叛军如同丧家之犬,才刚刚接触上,便有人开始四散逃去。

连那个仅存的偏将嘴里也在大喊,“撤!快撤!”

然后他自己拍马就想要脱离战圈。

可是金灏眼疾手快,在他分神的瞬间,战马上前,大刀高举起来。

手起刀落下,这个天威军偏将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头颅就已经和身体分了家。

葛修鸿带着亲卫驰马到金灏旁边,“金将军,军机令有令,速速赶往西城门。”

眼下城内,金灏的天富军是最为分散的。他还真不知道金灏有没有收到这个军令。

毕竟乱军之中,传令兵想要传达命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实际上,金灏的确并没有接到命令。那些给他传令的传令兵压根没有找到他的人。

听到葛修鸿的话,金灏愣住。

而后他道:“葛将军你们先撤,我还得去收拢士卒。”

他麾下的那些士卒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不可能将他们撇在城内。

说完这话,金灏也顾不得眼前少许还在抵抗的天威叛军,高喝道:“天富军众弟兄,随本将军走!”

他带着人马撤出战圈,向着城内更深处跑去。

这个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人马到底散落在何处。

葛修鸿、葛立春兄弟也很快带着兵马从大街上匆匆而过,往西门而去。

他们虽然始终都在城头上抵挡元军,但因为梧州城墙高耸,是以他们麾下士卒的伤亡并不大。

梧州城东面,除去天伤军外,城头上已是空空如也。

而在梧州城的北面,情况也和这边相差仿佛。

除去杜浒所率的天勇军在城下死死挡住入城的元军以外,天贵军燕明领和天猛军刘勇都已率着士卒下城头,同样往城西门赶去。在路上,他们遇到和天威叛军的天富军人马,也同样会冲上去援助。

天威军叛军数千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在城内各处被围剿,死伤殆尽。

但杨帆躲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

那些没有叛变的天威军将领所率麾下也全部都被围住,不过他们知道此时解释也解释不清楚,那些将领便索性干干脆脆地让士卒放下武器投降。

邓字甲和李鹤两人被擒,此时实在是没有人能够为他们证明。

城内有些地方,更是天威军和天威军在厮杀,乱得不可开交,压根分不清楚天威军中哪些是杨帆的同党,哪些不是了。

燕明领、刘勇、葛修鸿、葛立春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将那些抵挡的军卒全部斩杀。投降的,全部缴械,押解着往城西门而去。

城内的混乱,倒是很快被平定下来。

金灏派遣出十余支人马,让他们前往城内各处召集天富军士卒到梧州城中央大街聚集。

而这个时候,城外元军已是发动最为猛烈的进攻,连伯颜和也速儿的中军都出动,向梧州城疾速而来。

他们在梧州城头炮响声停顿的那刻就意识到,宋军准备放弃梧州城了。

他们当然乐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追击宋军。

这是给予宋军重创的好机会。

然而,有天伤和天勇军死死挡在城门口,元军士卒始终没能够破城。

在东北两面缺口处,尸体皆已是堆积成山。

如此过去数十分钟,文天祥、刘勇、葛修鸿等人相继到得城西门下。只是,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谁也没能想到,梧州这座重城,竟然会被元军以这样的方法攻破。

也速儿暗中策反杨帆,的确算是捏中了宋军短处。

张珏已经苏醒过来,还想前往城门处抵挡元军,却是被文天祥喝令亲卫将他牢牢的捆住。

文天祥清点各军都指挥使,只有杜浒、戚天狼,还有金灏没有赶到。

他问道:“金灏指挥使何在?”

葛修鸿答道:“回禀元帅,金将军应该还在城内收拢他的士卒。”

文天祥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对旁边传令兵道:“立刻去让天勇军和天伤军撤下来。”

“得令!”

传令兵持着令旗骑马而去。

只是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天勇军和天伤军还能不能撤下来了。

文天祥只能尽最大的努力。

传令兵刚刚离开,他匆匆又道:“葛立春、葛修鸿两位都指挥使,你们立刻让士卒就地布开防线,接应天富、天勇、天伤三军。燕明领、刘勇两位都指挥使即刻率领将士出城,押运粮草、军械率先赶往镡津!”

“是!”

燕明领、刘勇两人领命,当即下去施行去了。

他们接收葛立春、葛修鸿军中携带的降卒,带着粮草、军械匆匆出城。

张珏被捆着,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这刻,他的虎目都有泪水淌出来。

文天祥看向他,轻轻叹息,对张珏亲卫道:“带着张副帅出城!”

张珏的亲卫们领命,张珏放肆挣扎,“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和元军决死!”

他的亲卫们都是面露不忍之色,但也都明白,要是自己等人不将张珏带出去,张副帅肯定得死在这里。

亲卫统领低声道:“元帅,得罪了。某先带您出城,事后您要杀要剐,都随您的便。”

说罢他挥挥手,让亲卫们压着张珏往城外而去。

第375章 大戏上演(七)

葛修鸿、葛立春两兄弟已是让士卒们在城门口布开防线。掷炮兵、火铳兵在前,严阵以待。

将近两万士卒,将整个梧州城西门围得水泄不通。

城东北两侧,炮声、qiāng声还在不断的响。

又过十余分钟,金灏终于是率着他麾下的天富军士卒们赶到。

文天祥稍微露出喜色来,匆匆走上去,道:“金灏指挥使速速带领士卒出城!”

金灏看到周围已经摆开阵势的天孤、天玄两军,说道:“军机令您打算亲自断后?”

文天祥道:“本帅自有办法挡住元军。天贵、天猛两军已经携带粮草出城而去,金指挥使,你出城以后,速速护卫两军赶往镡津。不管梧州城内情形如何,都不得折返。”

金灏迟疑。

文天祥看他脸色,又道:“这是军令!若是你敢违抗,定斩不饶!”

金灏皱着眉道:“军机令,要不让末将在这里断后?”

文天祥却只是摇头,“你快些出城。”

金灏没得办法,见文天祥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只得率着士卒驰马往城外而去。

天孤、天玄两军连忙让出道路来。

到此时,城内宋军仅仅只剩下天伤、天勇两军。

正是因为他们的顽强抵抗,才让得元军没能大举入城,将全部的宋军拖住。

东、北两面城墙缺口处,战斗已经是惨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当元军不举攻城以后,天伤、天勇的压力便是陡增起来。虽然他们牢牢挡在缺口处,但要面对的却是数十万元军。

轰天雷用完了。

神龙铳的子弹也打光了。

其余军马皆已出城,粮草军械也都已经被带出城去,已经没有人在为他们运输丹药。

但杜浒和戚天狼两人心里也都很清楚,他们要做的其实只是拖延时间。要想撤出城去,可谓艰难。

在连神龙铳的子弹都打光以后,戚天狼高举起他的三角叉,率先向着城墙缺口冲去。

他已然没有想着再撤出城去了。

城北门的杜浒无疑要冷静些,他没有冲击,而是让士卒组成防御阵型,死死抵挡元军。

所幸城门被炸出的缺口也不是特别的大,元军不可能全部涌进来。天伤、天勇两军虽然伤亡逐渐惨重,但倒也暂且没有被完全围住的凶险。

文天祥等人在城西门焦急等待。

传令兵在街道上纵马狂奔。

元军两个军阵中都是战鼓连连,响彻整个梧州。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然而,从城西门到城东、北两门终究还是有着不断距离。传令兵未到,戚天狼已是率军和元军混战起来。

他们在成堆的尸体上来回砍杀着,双方都不断有将士殒命。

杜浒的天勇军也是岌岌可危,随时有被冲破阵形的危险。

又过十余分钟,传令兵终于是赶到,嘴里大喊:“元帅有令,速速撤军!元帅有令,速速撤军!”

杜浒在军中听到这喊声越来越近,心中打松,知道其余兵马已经出城,嘴角露出笑容来。

随即他喝道:“众将士,随本将军后撤!”

天勇军中鸣金声响。

行女车被推着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

士卒们连忙跟着后撤。

但元军压上来,也是让得他们损失更为惨重起来。

杜浒坐在马上,没有后撤,直等得元军就要压到近前,他才拍马往后而去。

可就是这时,却是有道冷箭突然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他的后心。

元军中也有专门争对将领的高手。

“啊!”

杜浒惨哼,登时摔下马去。

旁边的亲卫连忙下马,将他扶到马上,然后匆匆退去。

天勇军的阵形很快有些紊乱起来。

他们向着城西门拔足狂奔,可后头元军,始终紧追不舍。在后头的天勇军士卒们不断被箭射倒。

足足万人的军队,到此时此刻,俨然只剩下不到半数人。

而城东门,还要更为惨烈。

有传令兵到城东门时,戚天狼已经率着士卒和元军彻底的厮杀起来。

双方旗帜、火把混luàn jiāo织。

而若是在高处看,定然能看得出来。其实天伤军已经隐隐被元军团团围着,形势紧迫。除去将旗周围还聚集着不少士卒,其余散乱的队伍接连被元军剿杀。

戚天狼虽然骁勇,率着士卒左右冲杀,但仍是难免他麾下的士卒越来越少。

元军的包围圈逐渐缩拢。

从城西门赶来的传令兵见到这样的情形,也不敢轻易地冲上去。

他们背后插着数支令箭,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传令兵。若是冲进去,根本跑不到戚天狼的身边。

他们只得在原地立马,大声喊道:“元帅有令,速速撤军!”

十余人同时喊叫,声音也是颇大。不过,这却也让得元军注意到他们,立刻有元军士卒冲杀上来。

而城外,还不断有元军汹涌入城。

所幸,包围圈中,有天伤军将领听到喊声,在乱军中寻找将旗所在。然后立刻向着将旗跑去。

不管戚天狼冲杀到哪里,将旗总是跟着他这个都指挥使的。

十余传令兵抽出兵刃和元军厮杀起来,嘴里还在不断地呼喊着文天祥的命令。

但他们的声音,终究是愈来愈小。

冲上来的元军士卒足足有数十人之多,他们被骑兵团团围住,根本不能坚持得住。

但是,他们是文天祥带出来的兵。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都硬是没有人选择撤退。

直到临死,他们都还在传达文天祥的军令。

或许,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只是不起眼的人物。但他们的精神,却是让得连那些元军都颇为动容。

文天祥这些年来能够在元军的围剿中坚持那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麾下上到将领,下到士卒,多是悍不畏死的人。

抗元复宋的壮志,将他们牢牢的团结在一起。

过数分钟,终于有人蹿到戚天狼旁边,喊道:“将军,元帅有令,即刻撤军。”

戚天狼这时已经杀红眼睛,浑身是血,连握三角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第376章 大戏落幕(1)

天伤军士卒们多是他的族人,可到现在,已经折损不知道多少。

戚天狼又是将军,又是族中首领,此时他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

听到这话,他竟是喊道:“老子不撤!杀啊!为弟兄们报仇!”

他挥叉将近前的元军骑兵刺下马去。

苗右里和何方松两人此时也在将旗下不远。

他们听到戚天狼这话,都是愕然。然后苗右里立刻拍马向着戚天狼而去。

在乱军之中驰到戚天狼旁侧,他喊道:“戚将军,大军定然已经出城,我们何必在此枉送将士性命?”

戚天狼却是佯装没有听到。

这让得苗右里有些微怒,道:“将士们还有家人,还有妻小,你怎可意气用事?”

他也知道,戚天狼是因为麾下将士损失太过惨重,所以才不想撤出战斗。

可现在,若是再不突围,那他们便真的没有半点突围的希望了。

传令兵们的喊声已经听不到了,难道让那些人白死么?

戚天狼正是怒气冲天的时候,听到苗右里这话,只如同有泼冷水,将他被怒火点燃的脑袋瞬间浇熄。

而苗右里已是又道:“退出城去,咱们还有机会为弟兄们报仇雪恨!”

戚天狼终于是被说动,手中三角叉飞速挥舞,斩下旁边几个元军士卒,高喝道:“随本将军冲出去!”

其实他也看出来自己这些人已经被包围住了,只是之前压根没有撤走,是以也没有搭理。

喊完这话,他拍马调头,向着城内杀去。

旁边举着大纛的魁梧将领连忙紧跟着他。能举大纛,这将领的武力值自然也不低。

自古以来,在各军中持着大纛的,那都是军中猛将。或许没有军事才能,但武艺绝对毋庸置疑。

苗右里见到戚天狼终于听进自己的劝说,悄然松口气,连忙跟着喊道:“突围!突围!”

汇聚在天伤军军旗周围的士卒们连忙都跟着大纛往后冲杀过去。

只是,这过程中难免有许多人被元军斩杀在地。

两军混战,根本不可能全部的人都能够撤走。

戚天狼身先士卒,很快又冲到最前头,勇猛无比,将元军包围圈撕开裂口。

他们始终都挡在这城墙缺口处,进城的元军并不是特别的,是以眼下包围圈还是比较薄弱的。

但即便如此,只不多是,戚天狼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

他浑身都是血迹,恍然如血人一样。

在他后背上,更是插着两支明晃晃的箭矢。即便是以戚天狼之魁梧,眼下面色也是有些发白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他很想将面前的元军全部斩杀,但身体内涌现出的力量却是越来越小。

所幸,在众多士卒的奋勇下,他们还是彻底将元军包围圈撕开裂口,突围而去。

元军中有将领注意到这幕,都是大喊:“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立时便有元军骑兵向着戚天狼他们追去,而后头,包围圈又在逐渐缩拢。

戚天狼已经尽力,但跟着他冲出包围圈的怕仅仅只有千余人。

他率军和元军正面冲杀,损失本来就比杜浒那边要大得多。此时,包围圈中其实也只剩下千数不到的天伤军士卒了。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跟着戚天狼冲出去,包围圈便再度被元军合拢。他们被拦在里面。

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再冲出去俨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戚天狼回头,看到乱军中还有己方的旗帜在火光中飘摇,当即就想率着士卒再杀回去。

苗右里看到他又忽然勒住马,心里一突,当即明白戚天狼是什么打算。

他连忙大吼道:“众士卒,快快随本将赶往西门和元帅汇合。”

他真是害怕戚天狼再做什么浑事。

从情感上来说,他们此时当然应该杀回去。但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苗右里心里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杀回去,不仅仅没法挽救那些没能突出包围圈的士卒,只会将他们仅剩的这支人马也献进去。到时候,天伤军会死绝。

电视里面所演的那些,将军们绝不抛下麾下任何哪个士卒,多数都是假的。

能在军中为将者,多数都是大局观极为出众之辈,岂会因小失大?

真正的将领,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从这点上来说,赵洞庭绝不能算是合格的将领。戚天狼也不是。

不过苗右里的这声大吼声,总算是浇灭戚天狼心中的想法。

他自然也明白,以现在的兵力,不可能再将那些弟兄救出来了。他刚刚想要回马冲杀,全是因为冲动。

“啊……”

他募的仰头长啸了声,满脸悲愤,愤愤拍马继续向前而去。

他回头,会将这些仅剩的士卒们陷入死地。而不回头,却只能让得他自己陷于深深的自责中。

之前,张珏何尝又不是这样?

为将者,常常要在情感和理智中做出抉择。哪怕官职再高的大将,亦是如此。

千余天伤军士卒紧紧跟着大纛,往城西门奔逃。

后头,元军骑兵紧追不舍。

天伤军士卒跟着大纛的人越来越少。

有人大吼着,不再奔逃,往回冲杀,“大宋万岁!”

一幕幕热血上演。

只是,在大军中,这些热血场面,却显得是那般的渺小。

战争年代,总是能涌现出无数的英雄豪杰,但那终究只是极少数。更多的人,都是染血沙场。

只有功成名就的,才名流史册,被后人知道。

太多太多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成名就战死,纵是死得再为壮烈,也不为人所知。

元军大军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从东、北两面城墙缺口处纷拥入城。

梧州城,彻底失守。

城西门。

天勇军所剩士卒率先赶到,后头跟着不计其数的元军。

文天祥看到天勇军到,面上露出些微激动之色,道:“挡住那些元军!”

其实不用他下令,天孤、天玄两军已是在葛修鸿、葛立春的命令下向元军的那些士卒开qiāng。

第377章 大戏落幕(2)

天勇军的几个将领带着士卒匆匆跑到城头下。

追击的元军被天孤、天玄两军的火铳兵极强的火力挡住,没敢再大肆追击。

文天祥没有看到杜浒,脸色忽地变得惨白,“杜指挥使呢?”

杜浒是他的同乡,发小。两人这么多年以来并肩作战,早已是情同手足。

文天祥命途多舛,亲人几近死绝,邹洬也在平南之战中战死。现在,他只剩下杜浒和刘子俊这两个极好的兄弟了。

天勇军副都指挥使名为吴成再答道:“指挥使被暗箭所伤,在后头。”

杜浒这个时候被步卒用担架抬着在后头,不过人已经晕厥过去。

文天祥眉头猛地凝起,身子摇晃两下,差点坐倒在地。

如刘子俊、杜浒这样的兄弟,在他心中,甚至不比自己的亲子文起地位要低。

他好不容易才承受住这波打击,对吴成再道:“你率军出城吧!”

吴成再领命,挥挥手,率着天勇军士卒在天孤、天玄两军让开的道路中,往城外而去。

他原本就是文天祥手下的偏将,对文天祥的命令自然是言听计从。

天勇军、天雄军和其余军马不同,就是由文天祥的兴**改编而成。文天祥麾下将领的忠心和才干自然无需置疑,赵洞庭也没有从朝廷中空降将领到两军中。两军的副都指挥使、都虞候,都是从兴**中选拔的偏将。

原本南宋的老卒,严格上来说,除去赵与珞和柳弘屹麾下的人,就剩下这两支了。

哪怕是岳鹏的天魁军和苏泉荡的天罡军,成份都没有这么纯粹。多数是后头赶来勤王的士卒组成。

在天勇军出城的过程里,文天祥看到被抬在担架上的杜浒。

他连喊:“杜浒!杜浒!”

可是晕厥过去的杜浒怎么可能回答他?

这个时候,杜浒脸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血色了。他背后那支箭虽然已经被斩断箭羽,但箭头还在体内,而且,那箭头很可能已经射中他的心脏。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基本上是生机渺茫了。

文天祥眼眶泛红,喊道:“速速让军医为杜将军医治!”

天勇军士卒连忙抬着杜浒出城。

文天祥的眼神跟着担架往后看去,满是担心。但终究,没有跟着向城外跑去。

他还要留在这里等戚天狼。

qiāng声连天。

元军追击上来的士卒被凶猛的火力打退,但是,后头却还有源源不断的元军再冲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文天祥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小。

天伤军迟迟没有过来,这只能说明,他们撤出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而就在文天祥心中几乎不再抱着希望的时候,天伤军终于出现在街道上。

天伤军的大纛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后头还有喊杀声。

文天祥大喜。

戚天狼、苗右里等人率着仅仅数百士卒冲到城头下。

两人还没下马,文天祥就已是道:“不必多说,速速出城!”

戚天狼和苗右里两人便率着士卒往城外而去。这个时候,天勇军士卒才刚刚出城。

天孤、天玄两军又以神龙铳和轰天雷将来自于东面的元军追兵给挡住。

元军追得急,而天孤、天玄两军有将近两万人,是以暂且倒也没有被冲破阵势的危险。

城内已经再也没有宋军军马了。

文天祥毅然道:“命令葛修鸿、葛立春两位都指挥使,即刻出城。”

随即他也不再城内呆下去,转头往城外走去。

天伤军也已赶到,现在该是彻底舍弃梧州的时候了。

文天祥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虽然天伤、天勇两军伤亡惨重,天威军更是半数哗变,但镇守梧州的七万余士卒,说到底还是留下来不少。

如果光以士卒的伤亡数字而论,这场仗,甚至能够说是宋军赢了。

元军顶着炮火攻城,损失的士卒可谓不计其数。

葛修鸿、葛立春两人接到军令以后,喝令士卒往往退往城外。

他们以火铳兵断后,神龙铳的子弹接连将那些压上来的元军射倒,能够算得上是从容不迫。

元军想追,可根本冲不过轰天雷和神龙铳的炮火阻拦,军中将领只能大怒。

宋军果断舍弃梧州城,这同样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拦。

当最后一个火铳兵也撤到城外,城内再也看不到人马出城,文天祥果断下令,“炸塌城墙!”

长达近十米的城门甬道内,是上百名死士。

这些死士,都是文天祥的亲卫。

他们听到文天祥的命令以后,回头看向文天祥,同时大喊:“大宋万岁!兴**万岁!”

虽然兴**的编制已经被撤掉,但是他们仍是念念不忘这个旗号。

他们是兴**的兵,是大宋投降以后,仍然在顽强不屈抵抗元军的大义之士。

有人点燃轰天雷的引线。

文天祥微微闭上眼睛,眼中却是有泪水淌出来。

元军追兵压到甬道口,向里面发射乱箭。

上百死士惨叫连连,不断有人中箭,被箭矢射倒在地。

但轰天雷,还是炸响了。

堆积在甬道内的上千颗轰天雷同时炸响,声音震耳欲聋。

城墙崩塌,再也看不到那些死士的身影。

听到bào zhà声,文天祥才睁开眼睛,双眼通红,对着甬道鞠躬,而后声音嘶哑的大喝:“撤!”

天伤、天勇、天孤、天玄、天富无军匆匆往西而去,紧追前面天贵军和天猛军的步伐。

文天祥率着亲卫驰马到天勇军中,陪伴在杜浒的身旁。

杜浒躺在粮车上,有军医正在为他疗伤。

算是老天护佑,那枚箭矢并没有能射中他的心脏。

文天祥问军医杜浒的情况怎么样,军医说,箭矢并未射中心脏,杜将军还有可能保下性命。

这总算是让文天祥看到希望。

有人回头,在坍塌的城门口,元军果然被阻住,没有再能追出来。

他们这些人,在夜色中离着梧州城越来越远。

第378章 心各有志

梧州这座重城,至今,已埋下多少尸骨了?

梧州城,女真城。

或许,文天祥他们能够安然撤出城,也是完颜章他们的英魂在护佑吧!

城东、北两侧,这个时候,伯颜和也速儿也都已经随着中军入城。

两人的脸上都是有着喜色。

拿下梧州,便等于在和宋军的这场战役中,他们已经占据绝对的主动。

只是,随后听得斥候来报,士卒们并没有能将宋军拖在城内,宋军大部队已经出城,这又让得两人的脸色都是有些难看起来。

他们当然也知道还是入城的时间晚了。

如果他们能够早些发起冲锋,让全部士卒入城,兴许宋军便不能撤出城去,纵然撤出,也必然伤亡惨重。

如今,仅仅斩杀掉天伤、天勇两军不少人,这无疑难以满足伯颜和也速儿两人的胃口。

也速儿在车辇内听得这传报以后,闭眼沉思了半晌。

然后她对着车辇外道:“让五万蒙古铁骑出城追击宋军,再传令托合尔、思木托,让他们两人率军赶往镡津东面,阻击宋军!”

“得令!”

车辇外的传令兵立刻领命。

托合尔、思木托,赫然是也速儿并未带来梧州的那支约莫七万人的部队的主将。

他们的确是潜藏在镡津附近,原本是打算阻拦镡津的宋军支援梧州。现在,他们的任务显然变了。

也速儿不是寻常的女人,而是真正的将军。她想得到,文天祥弃城,势必会赶往镡津。

而在城东,伯颜得知宋军出城以后,则是只命令士卒追击,并没有其他举动。

不过,在下完令后,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又向着梧州城外瞧去。

那里,是端溪城所在的方向。

城内战事彻底歇了。

那些脱离大部队的宋军散卒或是被杀,或是被擒。

杨帆率着数百人原本仓惶逃到梧州城的南区,现在也被元军擒住。

也速儿和他勾结,可这事,元军中除去伯颜和也速儿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邓字甲和李鹤两人被布条塞住嘴,看向杨帆的眼神中几乎能够冒出火来。

都是因为杨帆,梧州城才会失守。

同时他们也暗恨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这个逆贼的叛逆之心。

因为他们官职高,元军俘虏他们以后,倒是没有斩杀他们,而是带着他们赶往梧州城东门。

擒住他们的,是伯颜麾下的将士。

只不多时,这数百人便都被押到伯颜麾下。天威军中还有其余侥幸存活的偏将,也或是被押到伯颜面前,或是被押到也速儿面前。

邓字甲和李鹤两人嘴里的布条刚被扯掉,就对着杨帆破口大骂,“杨帆!你这逆贼!不得好死!”

李鹤的骂声要显得有学问些,“杨帆,我要食汝肉、寝汝皮!”

杨帆对此,只是冷笑。

他任由元军士卒押解着自己,在将领向伯颜做汇报的同时喊道:“可是伯颜元帅?”

伯颜离着他还有上百米距离,听到他喊声,回道:“正是。”

杨帆道:“我乃杨帆!元帅该不会就打算这么绑着我吧?”

伯颜微微怔住。

他当真没有料到被押过来的竟是杨帆。

而那俘虏杨帆的元将,也并还不知道杨帆的身份。

然后,伯颜道:“请杨帆将军上前来。”

正在向他汇报的元将愕然道:“元帅,这杨帆是什么人?”

伯颜轻笑,却是不答。

杨帆的确是助元军攻梧州城,有大功不假,但他伯颜,却并非太看得起杨帆这样的人。

他伯颜是什么人?

他是元朝大将,更是征宋总元帅。他家中从他曾祖父那辈起,就是蒙古大臣,可谓是武将世家。如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忠心耿耿之辈?

而如他这样忠心的人,对杨帆这种背主求荣的人,无疑会有些鄙视。

只不过,杨帆的确有大功,他自然也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将杨帆怎么样。

如伯颜这样的大将,通常是将自己的情感和事情分得很清楚的。他们几乎不会让情感影响自己的决定。

押着杨帆的两个元军士卒带着杨帆到伯颜面前数米,停下。

伯颜露出笑容来,道:“快快给杨帆将军松绑。”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实在看不出来有多么真诚。

杨帆不是傻子,感觉得到,但不在乎。他施施然拱手,道:“小子杨帆见过元帅。”

他自称是小子,可谓是将姿态摆得极低了。

伯颜伸手虚扶,道:“杨将军多礼了。早就听闻杨将军少年英才,如今得见,果然如此。”

杨帆笑道:“元帅谬赞了。”

两人的对话间,充斥着浓浓的客套。

伯颜不知道该和杨帆说些什么,而杨帆,似乎也并不想和伯颜多说。

他接头的是也速儿,答应许他官职的也是也速儿,和伯颜,他根本没有过任何交集。

当下,杨帆问道:“敢问元帅,也速儿副元帅何在?”

他当然知道也速儿在北门,不过是故意这样问而已。就是想让伯颜送他去见也速儿。

伯颜也明白,对着旁边元将吩咐道:“蒙托,带杨将军去见也速儿副帅。”

元将蒙托领命,当即向着杨帆走去。

杨帆笑着问道:“元帅,那杨某麾下这些弟兄……”

伯颜摆摆手道:“也都随着将军你去见也速儿副帅吧,你助我军破城有功,副帅定会好好招待于你。”

杨帆心满意足,拱手,“如此,多谢元帅了。”

然后,他和他麾下的数百人,还有邓字甲、李鹤两人便被数百元军簇拥着往梧州城北门而去。

那早就暗通被也速儿收买的天威军千夫长元屋企也在这些人里,被解下捆绑以后,他满脸笑容地跑到杨帆身边,轻声道:“杨将军,此番我们取得如此大功,也速儿副帅定然会重重奖赏于你我。”

杨帆轻笑,没有答话。

伯颜看不起他,而他,看不起这个元屋企。

元屋企本事庸碌,不过是为些许荣华富贵疲于奔命,小人而已,岂能和他杨帆相比?

第379章 战局剧变(一)(1)

如杨帆这样志比天高,又少年英才的人,是很难瞧得上其他人的。

纵是原来在宋军之中,也鲜少有人能够入他杨帆的法眼。

和他同为都指挥使的卢煜虽然年岁比他更小,但终究只是蒙祖上余荫,岂能和依靠一己之力打造出近万义军的他相提并论?

以前,有人说卢煜和杨帆是军中将领中最为突出的英杰,这都被杨帆嗤之以鼻。

说起来,在宋朝能够被他放在眼中的,也就皇帝赵洞庭而已。

赵洞庭年纪比他还要小得多,而到宋军以后,杨帆也得知,宋军能够在亡国之际再度焕发出生机,都是因为赵洞庭的功劳。赵洞庭创造火器、分田制、行新政,这各中种种,让得连他这样高傲自负的人都不得不心生佩服。

当然,佩服是回事,愿不愿意继续为赵洞庭卖命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赵洞庭重用他杨帆,他兴许不会投元,但可惜,他看出来,赵洞庭在防备着他。

杨帆想要大展身手的舞台,在宋朝,他无疑短时间内得不到。

不多时,他们便被带到也速儿军中。

也速儿得知杨帆到,亲自走出车辇,道:“哪位是杨将军?”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而且,这笑容要比伯颜真诚许多。

她和伯颜不同。

她过往的经历让得她并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的心性,曾为皇后的她,只在乎这个人能不能为己所用。

杨帆是她拉拢的,这份破梧州的功劳,她当居大半。而杨帆入元军,自然算是她这个派系的人。

她知道杨帆野心勃勃,但这种野心,却更为让得她欣赏杨帆。

男子汉岂能没有野心?

她也速儿自己本来就是个有野心的人。如果没有野心,她不会放弃宫廷中的奢华生活,出来带兵。

真的以为她率军出征,只是为她的丈夫蒙哥报仇?

不可能这么简单。

元朝廷皇室众人众多,派系复杂,她区区女子,率军出征,其实是为自己积蓄力量,同时,也远离大都那个漩涡。她前皇后的身份太过于敏感了,皇室中想要拉拢她的人不少,随时都可能将她牵扯到涉及皇权的那个漩涡里。

而也速儿很明白忽必烈是什么人,他绝不容许朝廷中有人觊觎皇位。

她若是被牵扯进去,极可能很快就会大祸临头。

忽必烈对她客气是不假,但要到杀她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眨下眼皮。忽必烈是真正的铁腕君主。

杨帆上前两步,道:“小子杨帆见过也速儿元帅。”

也速儿笑吟吟地点头,走下车,到杨帆面前,笑道:“杨将军无须多礼,此次我军能够破城,可多亏是你了。”

她甚至亲手拍去杨帆身上的尘土,道:“城内之前的轰隆声,是杨将军所为吧?”

至于旁边的元屋企,她只是轻轻扫过眼神,点点头便算了事。

元屋企地位、才干都有限,自然不会被她太看在眼中。

而元屋企只是谄媚地笑着,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杨帆心中暗喜也速儿对自己这么客气,答道:“正是,小子将城内几处宋军的炮弹囤积点给炸了。”

他脸上难免有些得瑟。

虽然他城府深,但到底才是这个年纪,不可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

“大功!大功啊!”

也速儿感慨道:“此次破城,杨将军当居首功,本帅等下便书信奏明圣上,为你请功。”

杨帆真正大喜,“多谢元帅!”

也速儿微微笑着,“不必如此,这是你应得的。对了,杨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

这话,却是有考究杨帆的意思了。

若是杨帆想要独立出去,或者投到伯颜麾下,那她也速儿肯定不会再看重他,以前的承诺只怕也会大打折扣。而若是他投靠自己,也速儿才会重用他。

杨帆虽有大功,但现在显然还没有本钱自立山头。

杨帆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听到也速儿这话,心中微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仅仅凭着这事就在元朝廷大露头角,要往上爬,还得依仗这个也速儿。

当即,他拱拱手道:“小子初来乍到,自然是听任元帅安排。”

也速儿满意地笑了。

杨帆这话,无疑让她心中很是受用,也觉得杨帆很是识时务。

若是有的年轻人,捞到这样的泼天军功,很可能会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杨帆显然很是低调。

这样的年轻人是可造之材。

也速儿对着杨帆点点头,“那你便先跟在本帅的麾下,等消灭宋朝,本帅再带你去大都,可好?”

杨帆只是点头,“愿为元帅效命。”

“嗯!”

也速儿笑容更为浓郁几分,“那你以后便为本帅麾下灭宋军统帅,本帅自会为你调拨人马。”

“多谢元帅。”

杨帆头低得更低,但眼中,却是有道厉芒闪过。

灭宋军。

也速儿这是让他彻底倒向元军阵营啊,杨帆可以想象,得此军号,他日后定会为宋民万世唾弃。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但对于也速儿的“良苦用心……”,无疑还是有些不满。

而也速儿并没有再多说,对旁边亲卫道:“先带杨将军去城内府衙休息吧!”

说着看向杨帆,“本帅随后就到,设宴款待杨将军。”

杨帆再次道过谢,却指着邓字甲和李鹤两人,道:“元帅,这两人是天威军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被我俘虏,交由您发落了。”

邓字甲和李鹤两人本来已经骂累了,这时候又是痛骂起来,“杨帆你这逆贼!不得好死!”

杨帆充耳不闻,跟着也速儿的亲卫离开。

也速儿看向邓字甲和李鹤两人,也不出声。直等到杨帆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两人又停下骂声,也速儿才说道:“原来是邓将军和李将军,真是多多施礼了。”

在宋军中,邓字甲和李鹤已是接近级别最高的将领,也速儿自然也知道他们。

这个年代,兵卒难得,将领亦是难得。元军常有屠城之举,但纳降的将士,也并不少。

第380章 战局剧变(一)(2)

也速儿这么客气,自然是有招降两人的意思。

“呸!”

但邓字甲只是愤愤向也速儿吐了口唾沫。

而李鹤,则是喊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他梗着脖子,风骨铮铮。

也速儿也不恼,以前常常遇到过这样的场面。毕竟这个年代还是有不少人具有民族情怀的,不是谁都会随随便便投降。

她只是挥挥手,“先将两位将军带下去,不得怠慢。”

要劝降,她还有的是时间,并不急于现在。

现在的她,更对宋军遗留下来的神龙铳更感兴趣。此战,宋军伤亡也算惨重,可是留下来不少神龙铳。

只是让也速儿颇为失望的是,在城头上并没能捡到宋军传音中威力最大的掷弹筒。

如果能够得到掷弹筒,再让朝中能工巧匠加以防治,消灭宋朝无疑会更为简单。

夜色很沉了。

梧州城外西边,宋军步卒在前,骑兵火铳兵断后,匆匆赶往镡津。

饶是士卒们已经疲惫,但谁也不敢放慢脚步。因为,城内的元军势必会趁胜追击。

元军那么多人,要清理被炸塌的西城门,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葛修鸿、葛立春、燕明领、刘勇四人率着军中火铳兵万余人,在后头跟着步卒前行。他们之前在五洲城内负责防守城头,元军并没有能攻上来,是以他们的建制将对来说还是保留得较为完整。而前头,损失惨重的天富、天伤和天勇军俨然已经无力再抵挡元军。

到这时,宋军各军中的损失以及初步估算出来。

文天祥和张珏的脸色都颇为难看。

原本梧州城内八支军队,天威军都指挥使杨帆哗变,天威军仅仅只剩下不到三千士卒,此时都还在被当成俘虏押着。天伤军都指挥使戚天狼浑身七处受伤,麾下士卒仅剩数百。天勇军都指挥使杜浒箭创垂死,麾下也只剩下不到四千人。而且,都虞候何洞阿阵亡。

天富军和天威叛军分散厮杀,聚拢出城到现在,也不过剩余七千不到。

此战,宋军三支部队被打残。

虽然元军的伤亡肯定更大,但是,从士卒总量上来说,还是宋军更为伤筋动骨。

稍微庆幸的是,他们总算是从梧州城内安然出来,没有被元军拖住脚步。

在清算出大概伤亡数字以后,文天祥又让飞鸽营信差传信岑溪,禀报赵洞庭。

之前断定梧州城会失守的那时,他以往往岑溪飞鸽传信一封。

梧州失守,乃是大事。这点,越早让皇上知道显然越好。

文天祥和张珏两人虽为正副元帅,但此战,说到底还是赵洞庭在统筹全局。

在元军还没有追上宋军的时候,就有信鸽到岑溪。而后,便立刻有信鸽又从岑溪往端溪而去。

端溪城内天闲军军营内,飞鸽营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信,见到是以三道红绸带捆住,知道这是最为紧急的军情,又连忙报给东河里。东河里匆匆往府衙赶去。

赵洞庭在睡梦中被喊醒过来,“皇上,东河指挥使在外求见,说是有紧急军情要呈报。”

“快宣!”

赵洞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半夜三更突然有紧急军情送到,这让他心中油然生出种不妙的感觉。

刚刚说完,他又道:“将秦寒先生请来。”

门外侍卫脚步声匆匆离去。

只是数十秒,东河里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顾不得施礼,到赵洞庭面前,“皇上,此乃急报。”

他也预感这封信中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赵洞庭接过信,看到信上三道红绸带,心中微沉几分。

他当初下令军中迷信分为黄、红、绿三色,又分三等,红绸带三道,乃是最为紧急的军情。

打开信,信上的那些数字都在他脑海中化为文字。

他已经将暗语书都记在脑子里了。

“天威军杨帆哗变,梧州失守,士卒伤亡颇重,罪臣已率大军出城。”

这便是文天祥这封信的内容。

赵洞庭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雪。

他才刚刚拿下端溪不久,还想着等梧州那边的动静。却没想,梧州竟然这么快就会失守。

杨帆哗变么?

对于杨帆,他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个自信傲然的年轻将领,他降元,大概是为前程?

赵洞庭有些后悔当初铤而走险,为稳军心,让杨帆此人担任天威军的都指挥使。

但很显然,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手指用力地捏着信,有些苍白。

东河里看到赵洞庭这副表情,心中更为不安,忐忑问道:“皇上,梧州城出事了?”

他想不到,除去梧州城出事之外,还有什么事能够让赵洞庭这样惊慌。

他跟在赵洞庭旁边已有许多时日了,从出临安的那刻起就是,还从没有见过赵洞庭露出这副模样。

要变天了?

赵洞庭轻轻闭上眼,叹息道:“梧州城失守了。天威军哗变,军机令已率军弃城。”

“这……”

东河里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禁是勃然变色。

梧州失守,岂不是等于宋军组成的三角阵被破裂?

伯颜的大军完全可以直驱而入,侵略广西地境。

东河里背后冒出冷汗,“皇上,那咱们立刻率军赶去驰援?”

“来不及了……”

赵洞庭摇头,“梧州城已失,我们赶过去也无济于事。等秦寒过来,再做商议吧!”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也是纷乱得很。梧州失守,的确让他不能够在保持平静,而这,是大忌。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洞庭不敢轻易做任何的决定。上辈子做老板时,他吃过这样的亏。

人在冲动、愤怒、惊慌下做出的决策,往往都是错的。

东河里见状,点头。

很快,秦寒从门外走进来,问道:“皇上,可是梧州出事?”

在路上他问过那去叫他的侍卫,侍卫跟他说,有紧急军情送到。他也想到可能是梧州出事。

赵洞庭点点头,又将梧州的变故说给秦寒听。

第381章 战局剧变(二)

连秦寒,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也是大变起来。从未露出过的凝重之色,此时出现在他脸上。

梧州城失守,意味着宋军的整个布局全部会被打乱。

镡津、岑溪只是小城,拿什么抵挡元军步伐?

他沉吟数十秒,看向赵洞庭,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办?”

赵洞庭揉着脑袋道:“不瞒你说,朕此时也没有主意。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他没打算全听秦寒的,但是秦寒熟读兵书,兵法莫测。说不得他会有什么好主意。

而秦寒听到赵洞庭的话,则又是沉吟起来。

他自顾自摊开放在桌上的广南西路地图,逐个城池逐个城池的细看起来。

虽然地图颇为简略,但看到每个城池的名字,他的脑子里都会冒出来那个城池的模样。在两年半以前,他到遂溪县寻找赵洞庭,为赵洞庭献上如何守住琼州的方阵。而在更前面的数年十年里,他的足迹几乎是踏遍南宋境内的各个城池,说他是个活地图,也不为过。

用兵如神,不是光靠看书就能看出来的。

可是,直到他的眼神扫过地图上的所有城池,都没有找到他中意的地方。

他想要找到足以抵挡住元军的雄城,可是,除去梧州之外,广南西路境内还有几座这样的城池?

大都督府静江府算是雄城,可是,地理位置太过靠北。宋军若是过去,只会沦为孤军,而且后勤补给根本没法保障。

难道,再转去重庆府不成?

那雷州又怎么办?

饶是以秦寒的本事,在短短时间内,竟是也想不出来应对之策。

赵洞庭没有出声打扰他的沉思,缓缓从床上走下来,也到桌旁看着地图。

他也在想,该如何重新布置兵力。

梧州剧变,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相处应对办法。要不然,元军定然会势如破竹。

寄希望于大理军?

呵!

大理本来就态度暧昧,始终没有出兵迹象。如今梧州失守,始终只求守城的段兴智怕是更会如惊弓之鸟,不敢和宋朝再有半点瓜葛吧?

如此,足足过去数十分钟之久。房间内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油灯静静的燃烧着。

突然,秦寒道:“皇上,广西已再无天然屏障。我们不能再正面抵挡元军了。”

赵洞庭微愣,“你的意思……”

秦寒又道:“此时整不如零,我觉得,让大军全部分散开来更好。元军想要剿灭我们,也会疲于奔命,就如当初的雷州军对付海盗那样。我们只有拖延时间,才可能再重整起足够和元军势均力敌的兵力。而且,大理也还是有可能派兵援助的。”

赵洞庭摇头冷笑,“段兴智胆子小,大理军不用想了。此役我们只能靠自己。”

但说到这,他倒是突然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问秦寒道:“你觉得,蜀中有没有可能前来相帮?”

秦寒眼神微微变幻,“怕是不能。当初朝廷濒临危亡之际,蜀中都作壁上观,此时应该也不会出兵相助。”

他的话听起来并不是特别肯定,但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

赵洞庭心中兴起些许冷意,道:“那若是由你亲自去劝呢?”

秦寒却知道:“如果秦某能够劝得动,就不会孤身赶来军中帮助皇上了。”

赵洞庭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到底还是拿捏不准秦寒和蜀中的势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主要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蜀中幕后的主使者是谁。

蜀中那片地方,太过神秘了。

故意轻轻叹息几句,赵洞庭道:“那就化整为零吧!”

秦寒的这种方阵,倒是让得他想起近代战争中的游击战。化整为零,星星之火。

当初他将散落在大宋各处的星星之火整合起来,没想到,短短时间,竟然又要将这些军队分散。

世事难料,便是如此。

不过,纵然这些兵力全部分散开来,也只是在广西境内而已,较之当初,力量还是要集中不少的。

他又沉吟数分钟,又对秦寒说道:“那让文天祥、张珏麾下兵马,以千人为伍,在浔州、容州、郁林州、贵州四州境内分散开来,互相倚望。元军势大则走,元军势微则合而为之,如何?文军机令最是擅长这样的游击打法,应该能让元军颇为头痛的。”

秦寒轻轻点头,“如此甚好。”

然后又有些疑惑道:“那在岑溪的天魁、天罡、天机三军,该如何?”

“粮草补给线。”

赵洞庭凝重道:“天魁、天机、天罡三军务必要保障我军的粮草补给线。广西境内的城池有许多空城,文军机令和张副军机令他们化整为零,和元军游击,没有粮草补给,也撑不住多久。”

“皇上。”

东河里在旁边忍不住开口,“光凭天魁、天罡、天机三军,能够保障粮草补给线?”

赵洞庭道:“那不是还有赵与珞的两万琼州军嘛,让他也率军先赶往容州容县吧!此时伯颜大军全在梧州,元军在广南境内应该是没有兵力再抽调兵力去攻打雷州了。”

“那我们呢?”

秦寒又问。

赵洞庭道:“元军得梧州,这端溪城,我们怕是呆不得了。你有什么好想法?”

秦寒道:“赶往高州,方能万全。”

高州在容州南面,按照他们刚刚的想法,赵洞庭和天闲军撤往高州的话,应该能够脱出战圈之外。

而若是容州出现什么状况,到时候也能赶得及增援。

赵洞庭此时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当机立断,点点头道:“那便这么办吧!”

说着,他在书桌上摊开笔墨,亲自书写起来。

总共三封信,一封是要送往岑溪的,一封是要送往镡津的,还有一封,自是要送往信宜的。

“等等!”

等赵洞庭刚写好信,正要让门外的侍卫进来拿,秦寒却是猛地又喊住他。

赵洞庭疑惑看向他去。

秦寒道:“皇上,我们刚刚还有疏漏。您可曾记得,也速儿在梧州旁侧,可还有数万军卒啊!”

第382章 战局剧变(三)

赵洞庭刚刚的确忘记这茬,听到这话,脸色又是微变。

那数万人,也速儿原本肯定是准备用去对付平南宋军的。可现在,就很难说了。

他道:“你是说也速儿可能会让那数万军卒阻拦文军机令出城的士卒?”

秦寒深深道:“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也速儿此人我略有耳闻,她虽是女辈,却极有将才,行事果断。梧州城败,镡津县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平南城内的大军她也无需再阻拦。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定然会下来那数万士卒阻拦军机令的兵马,到时候和从梧州城内追出的元军前后夹击,军机令必定大败。”

赵洞庭眉头紧皱,“那让岳鹏、苏泉荡他们先率军去相助军机令。”

如果文天祥、张珏那数万军马出事,那他们的布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当下,他又走回到书桌旁,摊开要送往岑溪的信,在上面又加上了些内容。

信上全是数字,而意思则是,先往北助文天祥、张珏摆脱元军,而后沿容州和滕州边境布开防线,务必防范元军断我军粮道。

赵洞庭眼神扫过信件,确定无误,这才又叫进来外边士卒,道:“这三道命令皆以最高紧急军情令发出去。”在捆绑信件的红绸带上,他分别写上了岑溪、镡津、信宜三个地名。

侍卫恭谨接过信件,往外而去。

赵洞庭回头看向秦寒和东河里,道:“明日早晨,咱们也大军开拔,赶往高州。”

他是真的没有勇气继续在端溪城内呆下去,因为,伯颜也是极有可能不顾文天祥他们,而转头回来攻取端溪的。赵洞庭不知道,自己在端溪城内的消息,元军是否已经知晓。如果知晓,伯颜怕是十有**会率大军赶来,而且如果来了,定然会想办法让端溪城内的他们无处可逃。

以伯颜的兵力,要对付不到万人的天闲军,实在有许多种办法。

这夜,梧州城外,元军追出城去的军队没能追上文天祥和张珏所率的宋军。

翌日,赵洞庭率着天闲军出端溪城,往南赶往高州。

端溪城内仅剩的百姓也都被他带走。

雷州现今的繁华早已经传到这边来,有赵洞庭亲口保证让他们安然到达雷州,这些百姓当然不会再迟疑。军中,更是有士卒担着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病人等等,这引得数千的端溪百姓都对赵洞庭颇为感激。

以往,可没有皇上这么做过。

虽然赵洞庭现在并未完成复国大任,但他亲民的举动,无疑让得这些百姓们很有新鲜感。

皇上好似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以前,皇上这两字在百姓们心里便好似神仙那般高不可攀,可现在,他们真切感觉到皇上就在他们身边。

看着军中赵洞庭的车辇,甚至有百姓眼中淌出泪来。

朝廷终于管他们的死活了。

而这日傍晚时分,在梧州城往镡津县的半路上,郁江水畔。宋军终究还是被后头元军骑兵追赶上来。

宋军大部队中多数是步卒,而且还携带着军械粮草,想要跑过威名赫赫的元军铁骑,显然不是容易的事。

后头马蹄声阵阵,呼喊声沸天。元军铁骑旗帜飘扬,如同黑云般以极快的速度压上来。

粗略看过去,怕是得有足足数万,可谓漫山遍野。

葛立春、葛修鸿、刘勇、燕明领四个都指挥使坐镇后军骑兵,看到这幕,也不禁是脸色沉重。

他们四军的骑兵士卒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不到而已。面对如此阵势的元军,显然胜算渺茫。

前头的文军机令和张副军机令怕是很难知道元军铁骑已经追赶过来,他们明白,此时只能由他们随机应变。

可变,又如何变?

眼下是死局,他们负责断后,只有死死挡住元军这条路可走。

短短时间,元军铁骑就距离他们已经不过千米。

元军显然没有要停下来和他们对阵的意思,战马没有丝毫要减速的迹象。

在宋军后军的南侧,刘勇和燕明领两人率先高举起手中兵刃,大喊:“弟兄们,杀啊!”

他们义无反顾率着麾下骑兵义无反顾向着元军冲杀过去。

他们两都是义军出身,不过曾有过累累战绩,消灭过不少元军。勇气和忠心,自然都是有的。

葛修鸿、葛立春兄弟俩要沉着些,本来还在想办法,见天猛军和天贵军已经往上冲,也没有办法,只得往上迎去。

大地震动。

两股军队蔓延数里,如同两道洪流般对撞而去。

葛修鸿他们军中各自有两千火铳骑兵,在离着元军铁骑还有数百米处便纷纷开qiāng。

元军前排的骑兵顿时有无数中qiāng摔落下马。

但这,并没能阻挡住元军铁骑的冲势。

元军铁骑能够名扬天下,远征欧洲,兵锋所向披靡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骑兵真的很厉害。

以前的攻城战,他们的骑兵之盛不能够体现出来。可眼下是苍苍原野,却是让他们有极好发挥的余地。

在遭乱的qiāng响声中,两军骑兵很快冲杀到一起,混乱不堪。

前头数里,宋军匆匆赶路,疲惫不堪的步卒都能听到后头的qiāng响声和bào zhà声。

元军追上来了。

很快有人向文天祥和张珏去禀报,而后,在后头又有斥候兵匆匆赶来。

文天祥和张珏两人得知元军追兵赶到,都是脸色极为凝重。

他们都知道元军铁骑的厉害,而且,伯颜和也速儿麾下,追出城的铁骑绝对不在少数。

昨夜他们赶路时,有让后头的骑兵在路上埋下雷阵。但没想,元军还是这么快追上来。

如果不是士卒众多,他们能够这么快就淌过雷阵么?

两人对视眼神,都知道,后头的宋军骑兵危矣。

但是,眼下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文天祥从决定撤出梧州的那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他们出城后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险境。

数万士卒不可能全部安然撤回到镡津去,因为元军绝对不好对付。

第383章 战局剧变(四)

甚至,能否将这些步卒带回镡津,文天祥心里都没有底。

要知道,也速儿可还有数万大军没有露面。

两人沉默数分钟,张珏问道:“军机令,真的就任由后面的骑兵士卒们这般牺牲么?”

他以前只是守夔州,很少做过这样壮士断腕的事。

文天祥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几番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

其实,在让葛立春他们断后的那瞬间起,他就已经有牺牲他们保全大部队的想法。这谁都很清楚。

葛立春、葛修鸿、燕明领他们也都很清楚,但当时,并没有谁露出半点不满。

因为,眼下宋军只有他们才能完成断后的任务了。

难道,让被重创的天伤、天勇和天富军去断后不成?

文天祥以前,在大宋境内各地和元军周旋,常常被撵着尾巴跑,这样的事情,做过不少。

这并非是他心狠,而是形势所迫。有时候,作为主帅,根本没得选择。

尽可能的保留兵力才是最重要的。起码文天祥是这样认为。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毅然要撤出梧州。

他其实心里也很痛苦,也很自责,但是,不能对谁说,只能自己忍受着。

文天祥至今其实还不过是四十五岁的年纪,可谓是正当壮年,可是,他看起来却如同有五六十岁那般沧桑。这就是因为他心头承受的东西太多了,说是心力交瘁并不为过。

他用力搓着自己的额头,咬牙道:“传令下去,让士卒们加快脚步!”

他不知道葛修鸿等人能不能够将元军全部挡住,如果有元军铁骑从两侧冲过来,他们将会很麻烦。

很快,这道命令被传下去,宋军大军行进的速度又快几分。

后头,葛修鸿、燕明领等人率骑兵和元军铁骑浴血厮杀。

元军果真有从两侧绕过去,追击宋军步卒的意图。但是,燕明领等人将士卒布置得极宽,将整条大道都牢牢挡住,将他们这种想法扼杀。

葛修鸿他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无疑同样想得到元军可能会有什么策略。

只是,他们将士卒布得太宽,无疑也有极大的弱点。

总共不到两万骑兵,拉的战线越宽,防线就越薄弱。他们人数不及元军,这样会更为危险。

如果不是要护住前面的步卒,他们应该团团聚集,组成尖刀阵形和元军厮杀才是最正确的战法。

说到底,此时都还是因为没得选择。

甚至,葛修鸿他们已经没有想着再活着回去。他们只想着,能够尽力拖延住元军就好。

有种极为苍凉的气氛,早就在他们的军中蔓延开来了。

断后的兵马,很少有好下场的,自古以来,多是如此。

战况极为的惨烈。

在这片被累日烘烤的炙热草地上,双方都不断有士卒被斩下马去,躺在杂草间再也没有动弹。地面上升腾起来的层层热浪,好似让得他们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他们每个人的壮烈都能被称为史诗,可在这里,却显得稀疏平常。

他们都是无名的英雄。

这些战场厮杀的士卒,不论是宋军,还是元军,其实都是可敬的。

他们多数都是在为民族而战。虽然,他们中间可能有很多人都是麻木的,只是随波逐流,但他们抛洒的热血,无疑值得让人崇敬。

葛修鸿、个刘春、燕明领、刘勇等宋军大将冲在最前头,短短时间,就已经是浑身浴血。

如此壮大的战局,哪怕武艺再高,也只会渺小如蚂蚁。

大概过去十余分钟,天猛军阵中,大纛旗倒。

刘勇旁侧,那扛着大纛的猛将被数支冷箭齐齐射中胸口,嘴角溢血,摔下马去。

他本是中元境的高手,可扛着大纛的他,根本无暇抵挡住数十支射向他的冷箭。

而在大纛旗倒的瞬间,后头立刻有天猛军士卒下马捡起大纛,然后又紧跟着刘勇的步伐。

只不过又过数十秒,这扛起大纛的士卒,再度被冷箭射倒。

一个接一个的士卒冲上来,将大纛捡起。

刘勇浑身浴血,颤抖不停,通红着双眼,厮杀间根本没有章法,完全麻木了。

大纛,是军队的象征。军中不到绝境,大纛不倒。

双方的铁骑已经完全交织起来,有许多人互相冲入对方的阵营里去。

燕明领、葛修鸿、葛立春三人旁边也是拱卫着无数士卒,接连将近前的元军铁骑砍倒在地。

相较来说,元军的折损无疑还是要大得多。

宋军后头的骑兵不断用神龙铳将混luàn jiāo战中的元军铁骑射倒在地。

只是,这场遭遇战,宋军想要胜利,仍旧是希望渺茫。

以两万士卒对五万元军,这本来就处于极大的劣势。而且,乱军之中,他们根本看不到元军主将所在。

元军的主将定然在军阵的最后头统筹指挥。

刘勇率军组成尖刀阵想要冲破元军大阵,可岂是那么的容易?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让得他将自己陷入险境。

尖刀阵讲究的是破敌到底,可现在,他却被无数的元军给挡住,进退两难。

大纛不知道已经易手多少次,拱卫在他旁边的士卒也越来越少。

刘勇自己已经意识到不妙,但环首看去,自己这些人原来已经是陷入到元军重重的包围之中。

难道要死在这里么?

他心中不禁兴起这样的想法。

而远处,燕明领、葛修鸿、葛立春等人都还并不知道刘勇的险境。便是知道,怕也鞭长莫及。

他们也都只是堪堪能稳住麾下兵马的局势而已。

天猛军的副都指挥使吴大牛在后头指挥天猛军剩余士卒,此时心焦如焚,几次组织人手想要冲进去元军的包围圈中营救刘勇,可都被打退。

元军后头有人统筹全局,这让得他们很是被动。

吴大牛只是莽汉出身,虽然武力超群,但并不懂兵法,心乱如麻。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刘勇的情况无疑只会越来越危险。

qiāng响声不断地响彻在这片原野里。

第384章 战局剧变(五)(1)

夕阳渐渐向着山头落去。

地面上腾腾的热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去不少。

黄昏的晚霞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真正是残阳如血。

而就在这如血的残阳下,远处山头,突然绕出来一支钢铁洪流。

这支钢铁洪流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晦暗,但却是来势汹汹,旗帜飘扬,马蹄滚滚。

待得近些,便可以看清楚他们的旗帜。

是宋军!

军前有天魁、天罡、天闲三军大纛高举。

在岑溪的岳鹏、苏泉荡和张红伟终于率军赶过来了。

他们在岑溪收到赵洞庭的命令后,苏泉荡大概估算过文天祥他们的速度,然后便率军连夜往这边赶来。前头有斥候探路十余里,果然,就在这附近看到正在和元军厮杀的宋军军马。

他们当下更是连连挥鞭,带着麾下骑兵士卒往这里赶来。

岳鹏墨甲银qiāng,冲在最前头。

苏泉荡坐镇中军,军中突然响起几声嘹亮的号角声,然后三支军马便都转向,向着元军后阵杀去。

他最为熟知兵法,岳鹏和张红伟两人都是推举让他作为此次驰援的总统帅。

刚刚的号角声,却也是军中的号令。旗令、号令,在骑兵大军冲锋时,旗令显然并不那么好用,在这种情况下,军中通常都会用号令,以不同的号角声来传达不同的军令。

号响三声,两场一短,那就是冲敌军后路。

元军铁骑后阵。

此时此刻,前面的士卒在浴血厮杀,但这后阵山坡上,却还拱卫着上前的骑兵。

有令旗兵、擂鼓兵还有号角兵都在这山坡上。

数个元军将领大马金刀的坐着,各自脸上都洋溢着些许微笑。

他们对麾下的铁骑是极有自信的。

虽然现在宋军拥有强力的火器,已经远远不像之前那般好对付,但两军骑兵交锋,他们认为他们大元铁骑仍旧能够所向披靡。而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也的确是如此。

厮杀到现在,宋军已经逐渐露出疲软之态了。

直到有斥候匆匆前来禀报,在南面方向有支宋军骑兵向他们杀来,他们脸上的笑容才猛地敛去。

坐在最中间,如同被众星拱月的元将喝问道:“有多少人马?”

斥候答道:“应该不到两万。”

“这么多人!”

这元将露出惊色,“定然是宋军驻扎在岑溪的人马。传令,让忽托雷率军挡住他们!”

“是!”

旁边立刻有传令兵持着令旗匆匆往厮杀的军阵后方而去。

然后很快,在前方正在向宋军逼上去的元军大军中便有上万士卒突然转向,杀向南面。

山坡上,有元将问刚刚发号施令的元将道:“乌蒙将军,忽托雷能挡得住他们?”

乌蒙生得极为粗狂,满脸胡须,虎虎道:“我朝铁骑所向无敌,忽托雷骁勇善战,要挡住这些宋军有何难?只待得我们将前面这支宋军骑兵围而歼之,哼,这支赶来送死的宋军也别想跑。”

旁边有元将轻笑。

刚刚说话的将领道:“那末将便在此先恭贺乌蒙将军了,立此大功,皇上必定会重重褒奖于您。”

乌蒙笑得有些得瑟。

他是也速儿麾下的头号副将,最以骁勇著称。以前,也速儿还常常念叨他不读兵书,永远都只能做个莽夫,但这回立下大功回去,也速儿副帅总不会再如此说了吧?

不读书又如何?

在乌蒙看来,两军交战,讲究的就是横冲直闯。狭路相逢勇者胜。

还别说,这种看似没有章法,不要命的打法,却是暗合兵法真谛,还真让他立下不少战功。

若不然,他也不能成为也速儿麾下名头最响的副将。

听着旁边的恭维声,无疑让得乌蒙很是受用。像他这样的英雄,在蒙古族中是很受崇敬的。

很快,苏泉荡他们便已驰到战圈外数百米处。

虽然他们并未直接冲击元军大阵,却仍是让得宋军的骑兵们大为振奋。

有人看到苏泉荡他们军中的旗帜,喜不自胜地大喊:“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这样的呼喊声很快在宋军中蔓延开来。

原本逐渐被压制下去,战圈越缩越小的宋军骑兵如同打了剂强心针,在这刻士气猛地又高涨起来。

密集的qiāng声中,不断有元军骑兵落下马去。

草地上,已经躺着不知道多少具尸体,总之到处都是,凌乱不堪。

苏泉荡、岳鹏、张红伟三人率着士卒从战圈难免迂回,绕向元军的后阵。不过这个时候,那个叫忽托雷的元将也已率着铁骑脱出战圈,前来阻挡他们了。

两军中都是不断响彻着拍马声,岳鹏驰马在大纛旁侧,举qiāng高喊:“杀啊!”

他清秀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狰狞,双眼圆瞪。

他往往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逢战必是如此,这时也同样是这样。

苏泉荡和张红伟率领的也是骑兵,但却愣是被他的骑兵给抛下数百米去。

岳鹏眼睛直勾勾盯着元军中的那面大纛,就向着那里杀去。

qiāng响声更为密集起来。

还未交锋,元军中便已是有不计其数的士卒中qiāng摔落在地,然后被乱马踏过。

只是短短的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岳鹏便已率先和元军交锋起来。

两军的骑兵对撞,都是人仰马翻。

场面太混乱了。

岳鹏手持银qiāng舞如龙,不断将近前的元军士卒刺下马去。而后,很快到得那元军大纛前。

而元将忽托雷也是猛将。岳鹏冲着他来的,他何尝也不是在找岳鹏?

两面大纛近在咫尺。

岳鹏和忽托雷的眼神在乱军中对视,然后两人眼中便都再没有其余人了,大声喊杀着冲向对方而去。

旁边的士卒根本挡不住他们两,都被斩杀下马。

岳鹏旁边跟着不少军中的精锐亲卫,本有神龙铳,但他嘴里却是大喊:“不要射杀这个元将,本将军要亲自斩他!”

只是,他的声音在乱战之中无疑传不出去多远。

忽托雷旁边的士卒仍旧是被神龙铳接连射倒在地。岳鹏前头的亲卫也同样有人被元军冷箭射倒。

第385章 战局剧变(五)(2)

两个将领,就在这样的qiāng林弹雨中冲向对方。

有人说,在战场上,越是怕死的人越容易死。而不怕死的人,连子弹都会躲着他。

这或许是有些道理的。

直到岳鹏和忽托雷两人冲到近前,手中兵刃交织起来,都愣是没有子弹、箭矢射中他们两个。

“小子大言不惭,受死!”

忽托雷之前可是听到岳鹏喊出的那句话了,这让他极为不爽,此时冷喝。

他使的是一柄重大数十斤的斧钺,虎虎生风,抡起来切向岳鹏的腰间。

岳鹏那句话落在他耳朵里,就好似是他不可能打得过岳鹏似的。

他是什么人?

他怎么说也是也速儿麾下武力值仅次于乌蒙的大将。而且年纪长于岳鹏,岂会觉得自己不如岳鹏?

盛怒之下,忽托雷只想将这宋军骁将干脆利落地斩成两段。

岳鹏双手持qiāng,架住忽托雷的斧钺。

银qiāng剧烈震颤。

忽托雷的确骁勇。如果岳鹏的qiāng杆是以木头打造,怕是瞬间就会被这斧钺给破开。

碰撞的瞬间,岳鹏胯下的战马很有灵性地向旁边横跨两步,为他卸去不少力道。

“喝!”

岳鹏咬牙,脸色涨得通红,猛地使力将忽托雷的斧钺拨退,qiāng出如蛇,直取忽托雷的心口。

但忽托雷的反应也是极快,极长极重的斧钺在他手里使出来,就好似是转圆珠笔那般容易。只见得斧钺突然在他手中划过,而后最前头的斧刃就挡在他的心口处,将岳鹏的银qiāngqiāng尖挡住。

岳鹏撤qiāng,再取忽托雷的头颅。

短短的数十秒时间,两人竟然就已经交锋十余招。

这绝不是花把势,而是招招势大力沉。

两人的脸上都是青筋暴露出来,俨然已是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双手上。

而这个时候,后头的苏泉荡和张红伟也领兵冲到前头,和元军铁骑厮杀起来。

苏泉荡手中长qiāng较之岳鹏的qiāng法要更为花哨些,对付寻常士卒也是轻而易举。

张红伟倒是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隐匿在军中,不断地射出冷箭。

相较于神龙铳,他更为信任自己的箭术。

只是数箭,便有两个元军将领死在他的箭下,都是面门中箭。

军中的qiāng响声密集如雨。

忽托雷所率的士卒不过万余,较之岳鹏他们还要少数千人。这种情况下,神龙铳的威力便体现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前头宋军的神龙铳并没有发挥出让乌蒙惊心的威力,是以,乌蒙对神龙铳也是有所小瞧。若非如此,他绝不会仅仅只让忽托雷率着万余士卒前来抵挡岳鹏他们。

双方这才刚刚交锋,元军的损伤便已是远远大于宋军。

元军的甲胄根本就挡不住尖头的神龙铳子弹。

而他们的箭矢,又很难破开宋军的甲胄。

天魁、天罡、天闲三军向来都是赵洞庭嫡系,说是武装到牙齿都不为过,前头的重骑兵们不仅仅个个都是穿着以新式冶炼法锻造出来的钢铁甲胄,连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类似于击剑的那种防护面罩。个个都像是带着龟壳似的,让得元军中的弓箭手很是痛苦不堪。

宋军在火器、钢铁工艺上的领先优势,在这刻完全体现出来。

元军铁骑终究是遇到命中的克星。

虽然他们战马产自于草原的较之南宋战马要优良不少,但双方已经冲锋到一起,战马的脚力便也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忽托雷和岳鹏交手之间,打着打着便感觉到不对了。

他发现,以往常常能直接冲破敌军阵势的麾下铁骑,这回竟是被死死挡住,而且有被压制的势头。

这是怎么回事?

忽托雷满脸见鬼的表情。

直到看到有箭矢射在那些宋军的盔甲上,却是根本穿透不进去,跌落到地上,他才恍然。

他们的箭矢威力和神龙铳相较起来实在是相去甚远。

眼下的情形,便好似两个壮汉在打架。其中一人赤手空拳,另一人却不仅仅手里拿着bi shou,还他娘的全身穿着防护服,赤手空拳的怎么可能打得过?

饶是忽托雷对自己麾下将士的骁勇极为自信,此刻也不禁是心里有些发毛。

他觉得自己未必能挡得住这支宋军的钢铁洪流。

谁他娘的打造出来这样的军队的?

忽托雷心中大骂,虽然仍旧不断在和岳鹏交手,但心中俨然已经生出些退意。

只是,这退意只是稍纵即逝而已。

他不可能退。

双方士卒已经交织起来,若是他下令撤退,他的这支人马怕是很快会被宋军给湮没。

他只能寄希望于在山坡上纵观全局的乌蒙将军。

而山坡上,乌蒙也的确注意到这边动向。

当忽托雷和岳鹏他们的军队冲撞起来的那刻起,他就在密切关注着两军的情形。毕竟他刚刚可是夸下海口,忽托雷定然能够挡住这支宋军,他也不想自己立刻被打脸。

但现在,他的脸色终究还是止不住的逐渐阴沉下来。

在厮杀的乱军中,士卒们很难知道大局如何。但他在这山坡上,却是有着最为直观的感受。

两军这才交锋不过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忽托雷铁骑就已经折损无数,前排铁骑几乎死伤殆尽了。

宋军不断地在往前压,熟占优势,熟占劣势,可不是一目了然?

乌蒙旁边原本也是信心满满的元军其余将领们,此刻也是不说话了,拍乌蒙马屁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们此刻也是愕然。

所向披靡的元军铁骑,何时遭遇到这样的情况?

刚刚交锋就被宋军给压制?

莫非这支宋军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见着乌蒙始终不说话,有将领说道:“乌蒙将军,宋军这支人马太多,忽托雷将军很是吃亏,咱们还是再派兵过去驰援吧!”

他说的是宋军人马太多,并没有说宋军很厉害,这中间显然是有些技巧的。

乌蒙正等着这个台阶下呢。

听到这话,他投给这说话将领一个隐晦的赞许眼神,当即下令,“传令,让王勃将军过去帮助忽托雷将军!”

第386章 夕阳血战

王勃,是汉人,不过是生在北宋,长在北宋。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在元朝廷的统治下长大的。

如王勃这样的人,在元朝中还有很多。北宋在他们出生以前就已经沦落,他们将自己当成元朝人,而并非是宋朝人。

很快,在元军后阵中又有支万余人的骑兵向着南侧绕去。

这也让得元军的阵线顿时薄弱不少。

抽出两万士卒前去抵挡岳鹏他们,在正面厮杀的元军骑兵,也不过仅仅剩下三万不到。

虽然从兵力上来说,他们还是占着优势。但眼下,也绝对不是再如之前那样胜券在握了。

宋军的神龙铳威力还是很强的。

战事,显得有些胶着起来。

正面厮杀的元军铁骑和葛修鸿他们麾下宋军想要分出胜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完成的事。这场仗的胜负子,说不得还是在岳鹏、苏泉荡、张红伟他们身上。

若是他们能够冲破忽托雷和王勃的铁骑,绕到元军后阵,那这场仗,宋军将会有很大胜算。

苏泉荡还是很有头脑的,他知道,到宋军的后头去压阵,或是在旁侧冲击元军大阵,都远远不如绕到元军后面那样有效。

为什么自古以来,打仗都喜欢前后夹击?

就是因为,前后夹击能够让得敌军很快慌乱起来。前有狼,后有虎,到时候元军必定会溃败。

不过,他们能否冲破忽托雷和王勃的阻拦,这还是个未知数。

王勃率军赶到,让得元军士卒的人数已经超过岳鹏他们数千人。

虽然数千人说起来并不多,但要知道,岳鹏他们所率总共也才一万五千左右。数千人,已经能够极大的影响到胜负了。

黄尘滚滚如龙。

夕阳余晖下,有支万人骑兵排成长蛇,沿着郁江河畔小道往东而去。

而在数里外的官道上,更是烟尘漫天。怕是有足足三万余铁骑也同样是朝着东方疾驰。

此时,这两支军马都离着文天祥所率的步卒已是不远。

这两支军马,万人那支,是从岑溪县城内南门出发。乃是文天祥留下驻扎在岑溪的军马,此时由都指挥使中最为年轻的卢煜率领。

而三万多人那支,自然是也速儿安排潜伏在岑溪县外的托合尔、思木托的骑兵。

思木托率领着这支骑兵,他虽然蒙古人,但却并不粗犷。相反,身材还比较干瘦。

在岑溪内的刘子俊他们接到文天祥的传信以后,便立刻决定冒险让骑兵出城接应文天祥。

然后,托合尔和思木托得知宋军出城的消息,便也紧跟着往梧州赶去。

他们出发的时候,其实还并没有收到也速儿的军令。军中为将者,往往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此时,思木托很清楚卢煜率领的骑兵就在河畔小道上疾行,但是,他却并没有要率军去挡住他们的意思。

在他想来,只要遇到梧州城出来的宋军溃卒,以他兵锋之盛,直冲宋军阵营,再有从梧州城内追出来的袍泽遥相呼应,要破宋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区区万余宋军骑兵,又算得什么?

此时,在这梧州和镡津县的中间已经汇聚双方十余万兵马,万余士卒,着实不太显眼。

思木托根本不惧卢煜这支宋军骑兵和梧州溃军汇合,到时候,一起剿灭便是了。

于是,他只是拍马不断呼喝着麾下铁骑们加快速度行进。

元军战马优良,脚力不是宋朝战马可比,也的确让得他们领先于卢煜那支骑兵。

夕阳近半落下那无尽的远处山头。

岑溪、梧州之间的官道上,还在厮杀的双方骑兵都并不知道从岑溪已经有骑兵匆匆往这里赶来。

王勃率着万余铁骑也加入到抵挡岳鹏他们的行列以后,让得战场情况更是纷乱起来。

正面厮杀的宋军得以喘息,压力忽然减去不少。

葛修鸿、葛立春、燕明领三人不断聚拢着周围士卒,有和元军铁骑分庭抗礼之势。

虽然元军在正面的还有两万多人,但兵刃、甲胄都不如宋军。战局逐渐被扳平。

而南侧,岳鹏他们刚刚取得的优势却也无奈被逐渐扳平。

王勃这支生力军的加入,让得他们的压力陡增起来。

岳鹏如尖刀,率着士卒死死地抵挡在最前方,还在和忽托雷厮杀。

两人至此已经是战过足足十余分钟,气力都已经是有些不济,出手不再如之间那般爽落。

岳鹏久战不下忽托雷,心中也是感慨,元军中猛将还是不少的。

忽地,他拽住缰绳,勒马往后跑去。

“贼将休走!”

忽托雷大喝,拍马便追。

他还只以为是己方援军赶到,让得这宋军小将胆怯。

然而,就在他高举起斧钺,追上岳鹏,正要重重往下斩去的时候,自岳鹏腋下,却是忽有一qiāng,如同灵蛇出洞般向着他的胸口取来。

回马qiāng!

这招qiāng法,在很多qiāng谱上都有,并不精妙,但往往,杀伤力巨大。

精通qiāng术的疆场武将,多数都会这招。

而岳鹏,无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几已经将这招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浑身的力道全部都汇聚在左手上,这一qiāng,几乎连影子都瞧不真切。

忽托雷也是久经战阵的元军大将,虽然在追,心中其实还是带着防备的。但是,他眼睁睁看着这qiāng向自己刺来,连忙将斧钺往下压去,想要挡住这qiāng,速度还是慢了些许。

岳鹏这qiāng实在是太快了。

哧。

好似有轻微的响声。

银qiāng赶在斧钺落下的前头,直接洞穿了忽托雷的甲胄,自他的胸痛横贯而过。

忽托雷大叫。

“喝!”

岳鹏也是高喝出声,太阳穴高高鼓起,竟是用力将忽托雷整个人都从马上挑了起来。

忽托雷身形魁梧,怕是得足足有两百多斤,可以想象,岳鹏的力气有多大。

银qiāng将忽托雷戳在空中,高高举起。

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忽托雷就已经丧命。

“元将已经授首!”

第387章 官道交锋

岳鹏大喝,声音滚滚如雷,然后抡起长qiāng,将忽托雷的尸体甩出去数米远,又砸倒两个元军铁骑。

在周围,元军的骑兵纷纷色变。

“将军!”

那持着大纛的猛将面露惊色,已经是接连痛呼几声。

他没有料到,素来勇猛的忽托雷将军竟然会被这个宋军小将斩杀。

然后,他连忙将大纛抛给旁边的亲卫,提着大刀便向岳鹏冲杀过来。

他虽然并非是统军将领,只是挂着军衔,但能扛大纛,显然武力值也并不低。

岳鹏来者不拒,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又拨回马,喝道:“贼将,速速过来爷爷面前受死!”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几分觉得可惜的。

双方骑兵混战,这个时候,即便是斩杀掉元军主将,也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大纛还在,混乱之中,又有几个元军知道主将已死?

骑兵的冲杀,和步卒排兵布阵互相对抗,又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或许只有大纛旗彻底倒下,元军才会逐渐混乱。

岳鹏拍马迎向那原本扛旗的元军猛将,心里正自想着,这时,嗖的有一道冷箭从他耳畔射过。

这支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过去的。那尖锐的空气,刺得他半边脸都立刻寒毛直竖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偏头,而这箭,已经是从他旁边射出去许远。

而后,前面数米处,忽托雷军中大纛竟然应声而倒。

这箭,竟是直直命中不过手臂粗细的旗杆。

那原本扛旗的元将听到惊呼声,回头去看,差点魂飞魄散。

作为扛旗的人,他最是知道大纛的作用。骑兵冲杀时,大纛可以说比主将还要更为重要得多。

当下,他连岳鹏都顾不得,连忙便又勒马,往后头跑去。

岳鹏吃惊之中,也并未去追。回头看去,赫然看到张红伟正对他露出笑脸。

岳鹏有些发懵。

张红伟怎的到他这里来了?

作为军中都指挥使,难道他不用指挥自己的士卒么?

只是眼下显然也无暇去问,他对着张红伟点点头,便又继续向着前面冲杀而去。

在他旁边,亲卫们大声呼喊着,气势如虹。

先斩元将,现在又射倒元军大纛,这让得他们的士气在瞬间攀登至最顶点。

岳鹏率着这些亲卫便如同尖刀般,直直扎入到元军忽托雷亲卫军中。

那扛旗的猛将刚刚翻身下马,还没有来得及将大纛捡起来,就被岳鹏一qiāng从后头洞穿而过。

然后,只是在刹那间,岳鹏便有拔出qiāng,一qiāng将地上的大纛旗挑到了qiāng尖上。

他挑着大纛旗继续向着元军铁骑中间冲杀,嘴里不断呼喝:“元将已经授首,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这时,他连杀人都顾不得了。

而在他这道小洪流所过之处,元军的确慌乱起来,很快被杀得人仰马翻。

连大纛旗都被敌将挑着,主将怎么可能有幸存之理?

当然,这于整个战局而言,仍是算不得什么。

整体来说,双方还是处于胶着的状态。

岳鹏他们想要冲破这足足两万元军,绕到正面元军的后面去,殊为不易。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

刺鼻的血腥味在整个战场上蔓延开来。

双方都已是折损无数士卒。

这样的战争,于双方而言都是极为惨烈的。但是,任何哪方,都不可能撤出战斗去。

没法撤。

这或许,会是赵洞庭执政以来,和元军发生的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

而这场战争,无疑出乎任何人的意料。怕是谁也没有想到,战局竟然会走到现今这种地步。

“禀副元帅,前方十五里约有三万元军铁骑正速速向我军赶来。”

官道上,文天祥、张珏率着步卒仍在连夜向着岑溪急行军。可这时,前头却是忽有斥候来报。

张珏坐镇在队伍的最前头,精神仍是有些靡靡,听到斥候禀报,止不住地咬牙切齿。

他就知道也速儿那娘们不好对付。

虽然杨帆为何叛变,现在他还不知道内情,但他却猜想十有**是也速儿所为。

伯颜更擅长以阳谋作战,而也速儿,却是极为擅长这样的阴谋。

张珏双眼扫过周围,便拍马匆匆往军队的最后头赶去。

文天祥在最后面断后。

到文天祥近前,张珏道:“前面有三万元军铁骑前来堵截。我军是否到旁边山谷中躲避?”

在朦胧的夜色中,他刚刚看到官道北侧有山谷。那里两座山相连,狭隘的谷口可以很好的阻挡骑兵。

只是,张珏说出这话时也有迟疑。因为,他们若是撤到山谷去,前面的元军极可能略过他们,然后直冲向后头还在厮杀的骑兵部队。届时,葛立春、葛修鸿、燕明领、刘勇他们势必危险。

文天祥稍作沉吟,果然说道:“不行。我们必须挡住这支元军。”

张珏也有这样的想法,便点点头。

文天祥喝道:“传令,三军组成圆阵,将粮草辎重、伤卒护在中间,阻挡元军铁骑!”

“列圆阵!”

“列圆阵!”

声声呼喊很快便在这支由各部队步卒临时组成的大部队中蔓延开来。

各军统帅层层下达指挥,全军汇聚到中间,开始形成圆阵。

天威军三千士卒还没能洗清嫌疑,被包围在最中间看守,还有不少伤卒。不到四千的天勇军在旁看守。

其余,同天赋、天贵、天孤、天玄、天猛各军的步卒都环绕在旁边。

葛修鸿、葛立春他们各自抽调出五千骑兵出去,现在,这支步卒也不过仅仅剩下两万多人。

而组成圆阵的,更是只有两万人不到。

这让得圆阵看起来并非是非常的庞大,可以说,想要挡住元军三万铁骑希望渺茫。

文天祥、张珏都是面色沉重,但眼下,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们也都已经知道岳鹏他们从岑溪率军赶来,正在后头和元军追兵厮杀。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避过元军铁骑的锋芒,那等于将岳鹏他们也全部送入死地。

第388章 明珠驾到(1)

这样的代价,大宋承受不起。

虽然组成圆阵抵挡元军骑兵,可能到最后的结果会是步卒和骑兵全部被元军覆灭。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宋军兵力远远弱于元军,这便注定他们会要处处掣肘。

文天祥现在只是浓浓期待着,后头的岳鹏、苏泉荡他们能够帮助葛修鸿等人灭掉那支元军铁骑才好。

如此,他们还有希望。

“禀元帅、副元帅,在前方十里郁江岸旁,有天英、天满万余骑兵正向我们赶来。”

而就在步卒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布阵之时,又有斥候匆匆赶到军中来报。

文天祥听到禀报,稍稍露出喜色来。

虽然即便卢煜率领万余骑兵赶到,他们看似仍不占上风,但说起来,也并非就是必败之势。

只要他们步卒能够挡住这波元军铁骑的冲势,那胜负,还很难说。

他也没有让斥候去传令卢煜,只是继续喝道:“速速布阵!速速布阵!”

如此过十余分钟,宋军的圆阵总算初步成形。

在圆阵的最外头,是盾牌兵。

盾牌兵后,是长qiāng兵在盾牌缝隙中穿插,将长qiāng撑在地上,qiāng尖露在盾牌外头。

在后头,才是或持刀、或持qiāng的寻常步卒。

已经没有多少骑兵和火铳兵了,都在后头阻挡那些元军追兵。

赵大、赵虎两人领着飞龙士卒在圆阵中间空地上,四百支掷弹筒又已经架起来,旁边堆满炮弹。

还不到两分钟,便隐隐可听到马蹄声。

紧随其后,大地都好似微微震动起来。

虽然在夜色中并看不到元军铁骑,但谁都知道,元军铁骑已经离得极近。宋军中上到统帅,下到士卒,几乎全部是面色凝重。

在空旷地带和骑兵作战,这本来就是极为吃亏的事。

铁骑冲锋时的气势,往往能让人心生胆怯。

到了!

又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元军铁骑的火把便已是分外清楚起来。

“御!”

宋军中有许多将领大喊。

士卒们都是大喝,双手死死握住盾牌、长qiāng,脸色绷得极紧。

看到黑夜中连绵的火把,很显然,元军这支铁骑人数极多。

随着元军离得越来越近,地面的颤抖愈发剧烈,有些士卒的双手上已经细汗密布。

但元军在千米外,却又突然分流。有许多人突然勒马,在原地驻足。

宋军士卒们不解,但文天祥和张珏却是很清楚。这些勒马的元军,是为抵挡天英、天满那支骑兵的。

元军和天英、天满援军同时从岑溪赶过来,不可能不清楚对方的动向。

元将不可能是傻子,没理由给天英、天满援军冲他们后阵的机会。

而元将思木托,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驰马在骑兵大阵的最前头,看到前方宋军中间火把环绕,瞬间看出来宋军摆的是圆阵。

当下他下达两道命令。

其一,分出左翼一万人马,抵挡从郁江河畔往这赶来的宋军骑兵。

其二,中、右两军从官道直接冲击宋军大阵。

以点破面。

或许他并不知道这个词汇,但是,作为老将,他却是知道该如何才能最快的破掉圆阵。

圆阵就好像是鸡蛋,若是用手掌去握,很难将鸡蛋给握碎,但若是用手指用力去戳,却能立刻将鸡蛋戳破。

“一到十组,预备!”

宋军圆阵中,赵大、赵虎兄弟两同时大喊。

这兄弟俩都龙精虎猛得很,即便是连夜奔波,在他们脸上,却也看不到多少疲惫之色。

飞龙军四百士卒被他们分成四排,分四十组。无疑是打算轮番发炮。

思木托领着骑兵更近了。

以骑兵冲锋的速度,数百米的距离可以说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放!”

赵大、赵虎两人眼睛盯着元军中的火把,大概估算出距离,猛然下令。

接连炮响。

夜色中,元军铁骑大阵中忽然炸开无数火光。

不过,元军骑兵并没有讲究什么阵型。饶是被炸得人仰马翻,其余人仍旧是在向前冲锋。

“十一到二十组,放!”

“二十一到三十组,放!”

赵大、赵虎接连下令。飞龙军士卒和旁边负责填弹的寻常士卒忙得不可开交。

数百枚炮弹只是在数十秒的时间内便接连倾泻到元军骑兵大阵中。

这样的威力无疑是有些可观的。

元军冲锋的约莫两万铁骑终究还是变得遭乱起来。有的战马受惊,往旁边跑去,然后互相践踏。

思木托大概没有料到宋军溃军出城竟然还带着这么多的掷弹筒,霎时间有些被打懵了。

转头看到后面纷乱的士卒,这直让他怒不可遏。

炮弹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

“杀!”

但他还是继续率着铁骑往前冲锋着。

他知道,自己只要冲到宋军的大阵中去,那宋军的这些炮弹便不可能再建功。

眼下,宋军的炮弹便只能轰到他们大军的中段了。前头的铁骑安然无恙。

十余秒,元军铁骑便和宋军的圆阵接触起来。

宋军圆阵wài wéi的盾牌兵们将身子躲在盾牌下面,数个人同时顶着一块盾牌。

然而,即便是如此,却仍是被元军铁骑给瞬间冲破。

前赴后继的元军铁骑冲势实在是太强了,有士卒被连带着盾牌都被撞出数米远去。

杆杆长qiāng戳在元军的战马上,才刚厮杀,场面便是有些惨烈起来。

思木托看到希望。

铁骑刚刚接触,便直接冲破宋军的盾牌兵防御,这无疑是很好的兆头。以这种趋势来看,他们完全有可能长驱直入,插穿宋军的圆阵,到时候,没有战马的宋军便只有被屠戮的份。

但是,就在这时,却是忽有密集的炸响声起。

宋军圆阵中,有不少士卒将手中的轰天雷远远抛掷了出去。

而且,在圆阵最里层,还有霹雳车不断齐齐发射,将霹雳炮射入到元军铁骑中去。

虽然在梧州城内时dàn yào囤积点被杨帆炸毁近半,但文天祥他们将城头的神龙铳、掷弹筒、霹雳车等火器,还有城内剩余的炮弹全部都带出来了。此时,他们军中的火器储备仍是不小。

第389章 明珠驾到(2)

火铳兵在后头和元军追兵厮杀,而他们这支步卒中,可还有许多轰天雷和足足三千多的霹雳车。

文天祥将火力优先布置在圆阵的西面,上千枚霹雳炮和不计其数的轰天雷同时落到元军骑兵大阵中,威力可想而知。

思木托率着骑兵才刚刚冲破大阵的最wài wéi,阵外的铁骑就被炸得七零八落。

文天祥在阵中看着团团火光乍起,难得的咬牙切齿爆粗口,“他娘的,老子不过了,家底全不要了。”

他知道,若是被元军冲乱大阵,不仅仅他们活不了,这些火器也只能沦为元军的战利品,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这些东西,可都是朝廷的宝贝啊!

思木托则是被炸得彻底懵了。

他才刚刚率领着铁骑冲到宋军圆阵内,后头的铁骑竟然后继无力,这岂不是让他陷入险境?

注意到后头大乱的他登时心生怯意,就想要折返出圆阵去,重新组织铁骑再发起冲锋。

虽然外头现在炸响连连,但他也只能冒险。

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他才刚刚拨马,在两侧却是忽地有两声大喝声起,“贼将哪里走!”

思木托会随机应变,宋军同样也会。

这从左右杀来的两名将领,赫然是天富军都指挥使金灏,和天伤军都指挥使戚天狼。

他们本来就在军中注意着元军主将动向,此时看到思木托想撤,自然是连忙冲杀出来。

戚天狼原本古铜色的脸色此时有些微微发白,他浑身七处伤痕,却仍是带伤上阵。

梧州城战,他的损失是最大的,仅仅只剩下数百人撤出城来,这让他心中有股极致的悲恸。而这悲恸,已让他将个人生死远远置之度外。

他只想为弟兄们报仇,将眼前的元军铁骑全部斩于马下。

思木托左右张望,见到火光中两杆大纛向着自己冲杀而来,自是大惊。

他虽然武艺也是极为不错,但这种时刻,却也不敢托大,连连就要往外冲去。

只是,他虽然想往外冲,可是外头的元军铁骑还在往里面涌,将他牢牢堵在了里面。

戚天狼和金灏两人越来越近。

思木托大喊:“让开!让开!”

幸得他麾下铁骑都可以称作是令行禁止的精锐,听到大纛下他的喊声,连忙往两侧让开去。

思木托这才得以冲出圆阵。

戚天狼和金灏两人欺到近前,见到思木托竟是冲出圆阵去,都是大怒,手中兵刃连连向旁边元军砍去。

元军刚刚冲破圆阵的铁骑纷纷往外撤离,让得宋军的圆阵又得以齐整起来。

阵内,炮弹还在不断往外抛掷着。

元军前阵、后阵都不断有士卒和战马被炸得血肉模糊。

思木托看着火光中纷乱的战旗,满心惊慌。他没想到,宋军竟然如此的骁勇善战。

他随着也速儿到这广南西路境内以后,还没有和宋军厮杀过,对宋军的印象还保留在夔州路的时候。

那时候,夔州路宋军并没有火器,岂能和现在的宋军相比?

他心有惶惶的发现,自己这三万铁骑,或许未必能够灭掉这支宋军。

按理说,骑兵冲锋受挫,应该当机立断,立刻撤走,再行冲锋才是。但是,思木托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他也在等。

等前头的骑兵厮杀分出胜负。

他也从斥候的嘴里得知前面有他们数万铁骑正在和宋军骑兵厮杀。

数万铁骑,覆灭宋军溃军,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于是,冲出阵外以后,思木托只是下令铁骑继续向宋军圆阵发起冲击。

他不以身犯险,死几个士卒,还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哪场战争不死人?

后头。

卢煜在这个时候也率着宋军骑兵赶到。

他们从郁江旁侧小路绕到官道上,然后不可避免的和思木托留在道上的那万余元军铁骑正面碰撞上。

两军主将谁也没有多说,都是嘶喊着向对方杀去。

眼下这种状况,多说显然无益。

特别是卢煜,尤为焦急。

宋军不仅仅要胜,而且要以最快的时间取胜。要不然,这支部队仍是难以存活下去。

梧州城内可还有着二十多万元军,谁知道这个时候,官道上还有没有元军正向这边赶来?

元军中骑兵占据的比例极大,若是也速儿和伯颜愿意,再抽出十万铁骑出来都不费吹飞之力。

两支铁骑的火把便如同两条火龙般,很快纠缠起来。

在这空旷的官道上,宋元双方的战争彻底陷入胶着状态。胜负,谁也摸不准。

梧州城内。

此时应该才是接近戌时的时刻。

在这夜色中,有三骑卷起尘土,火速驰到梧州城外。然后,被守城的元军士卒拦住。

他们是从北面而来。

北门处,元军守城的百夫长喝问道:“来者何人?”

“哎哟!”

话才刚出口,三个骑士中为首那人却是忽地一马鞭抽在他的脸上,“放肆,还不速速给本宫让来。”

竟是清亮动听的女声。

百夫长捂着脸,正要发怒,听到“本宫……”两字却是微微怔住。

若是颖儿、乐无偿他们在这,定然能够认得出来,这赫然正是元朝皇室中大名鼎鼎的明珠公主。

在她旁边,大鹰爪黄粱策轻飘飘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扔向挨鞭的百夫长。

即便是这简单的动作,也好似含着浓浓的阴测测之气。

百夫长不敢怠慢,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双手慌忙接过令牌,然后跪倒在地,“叩见明珠公主!”

这令牌,自然是皇室中人才独有的。六凤呈祥,这是公主及极少数受宠的郡主才能够拥有的令牌。

元朝皇室庞大,有公主、郡主封号的不再少数,但能拥有六凤呈祥令牌的,为数不多。

而这令牌反面,这是刻着龙飞凤舞的明珠两字。

连这个百夫长,都听闻过明珠公主的名号。刚刚挨鞭子而腾起的怒火,也在看到这两字的瞬息间消散。

明珠公主是何许人?

第390章 最惨之战

听闻,在大都的不少朝廷顶尖膏粱子弟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区区个百夫长,能算什么?

这位女大魔王,据说可是让得无数公卿大臣都无比头痛。打不得,骂不得,家中小辈挨她收拾,还得眼巴巴登门去道歉。而且,还未必能让这位明珠公主接见。

想起那些传闻,这百夫长渐渐有些冷汗涔涔。

自己刚刚的喝声是不是太大了?

公主殿下不会仅仅因为这就杀自己吧?

马蹄滴答滴答,让他庆幸的是,明珠公主没有再理他,只是从他旁边缓缓入城。

可这时,却是有道刀光在他眼前乍现。

这直差点将这百夫长吓尿。

不过,刀光只是挑起他手中的令牌,然后,便不再有动静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敢抬头。

明珠公主、大鹰爪黄粱策,还有刚刚以刀挑起令牌接在手中的中年双刀客在许多守城士卒的敬畏眼神中,施施然入城。

只不多时,他们便到得府衙外。

这个时候,也速儿和伯颜自然都已经汇聚到府衙中了。

府衙大殿内正在设宴,宴请军中的主要将领,杨帆也在其中。而且,竟是距离也速儿坐得不远。

可以看出来,他在梧州城中的所作所为,还是让得也速儿对他颇为看重的。

正是觥筹交错的热闹时分,门外忽有侍卫来报:“禀元帅、副元帅,明珠公主驾到!”

话音才刚落下,就听到明珠公主颇为动听的声音,“奶奶!”

然后她如同翩翩蝴蝶般跑进殿来。

此时,她的脸上可是再看不到多少蛮横,只有可爱。

也速儿愕然。

伯颜和殿中少许将领则是面露苦笑。

他们,可都和这位明珠公主打过交道。

可爱?

别逗了!

简直是可怕!

明珠的驾到,瞬间就让得大殿内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许多元将心里直嘀咕,这位祖宗奶奶怎么来了?

回过神来以后,立刻便有许多站起声来,纷纷给明珠公主行礼,“末将等见过公主殿下。”

明珠公主却是并未搭理他们,直接跑到大殿最上首右侧坐着的也速儿旁边,缠住也速儿的手臂,“奶奶,图兰朵可想你了。”

图兰朵,正是明珠公主的名字。

她的亲奶奶,也就是忽必烈的皇后弘吉剌察必和也速儿是极好的姐妹。弘吉剌察必极为宠溺明珠公主,是以连带着,也速儿在大都时也常常和明珠见面。明珠虽然顽劣,但无疑很讨这些长辈们喜欢,也速儿也是讲她当成亲孙女看待的。

此时,也速儿笑眯眯看着缠住自己的明珠,问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明珠公主嘟着嘴道:“大都无聊死了,明珠才不想回大都去呢!”

伯颜在旁边忍不住开句玩笑,“公主殿下您不回去,大都不少小辈可就无聊得紧咯!”

说完,自己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以他的身份,和明珠开这种玩笑自然是无伤大雅的。

“伯颜爷爷!”

明珠娇嗔,翻起俏丽的白眼,然后将也速儿缠得更紧,“奶奶你这回可不许再赶明珠走了。”

在夔州路时,元军重庆府大捷,也速儿便让她回大都。调皮的明珠公主不愿回去,才四处溜达,然后带着黄粱策和双刀客跑到自杞去堵赵洞庭。

也速儿见明珠撒娇,也是无奈,只得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

她却是知道,明珠到夔州找她时,就是从皇宫内偷溜出来的。

不过,她虽然打算暗信传报忽必烈,倒也没有真要赶明珠回去大都的意思。

眼下宋军如同丧家之犬,被追出梧州,元军大占优势,想来消灭宋军只是时间问题。明珠留在梧州城内,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时候,黄粱策和中年双刀客也从殿外走进来。

两人恭敬给也速儿和伯颜躬身行礼,“见过伯颜元帅、也速儿副帅。”

伯颜和也速儿都是将眼神看向他们,眼神中并无意外。显然,他们都知道他们两人跟着明珠的事。

对于中年双刀客,他们只是轻轻点头,伯颜让人赐座。而对于黄粱策,两人无疑就要客气得多。

也速儿倒是没有过多表露在脸上,而伯颜竟是站起身,笑吟吟道:“黄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由此可想而知黄粱策在元朝廷中有多么高的地位。

他说起来不过是内侍府的太监头头而已,充其量不过是正四品,却能让得伯颜这样客套。

皇上近臣,官卑,但地位,可不低。

也速儿因是皇亲,才不好和黄粱策显得太过熟络。但从两人眼神对视间,也可看出来两人早已熟识。

大殿内,便又添了三张书案。

黄粱策紧坐在伯颜下首,双刀客排在居中位置。而明珠,位置只是比也速儿稍次。

杨帆看着容颜绝美,年岁也相去不多的明珠公主,眼中有着些微异色划过。

连他,也听说过明珠公主图兰朵的大名,只是未曾得见而已。

大殿内很快又热闹起来。

明珠公主素来爱疯,是以殿内众将倒也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显得拘束。

只是黄粱策不苟言笑,阴沉着脸,让得他周围那小片区域总是显得有些压抑而已。

到宴席散去时,也速儿偏头看向伯颜,道:“城外战事应该也快歇了吧!”

从乌蒙大军中,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斥候送来情报。

伯颜露出些微笑容,道:“若是能灭文天祥、张珏,您当居首功。”

也速儿只道:“都是为朝廷分忧,功不功的,不重要。”

伯颜尚且还需要军功来使自己更为彪炳,但她也速儿,却是并不需要。相反,她还不想自己太过军功彪炳。

大都内那位的心思深沉莫测,她若是军功太盛,未必是好事。

伯颜笑笑,想清楚其中关键,不再说话。对也速儿拱拱手,便走出殿去。

也速儿随即也带着明珠公主、黄粱策和双刀客离开。

第391章 最终战果

明珠公主的到来,于整个宋元战事来说,无疑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她这只小蝴蝶,会掀起如何的风浪,怕是谁也猜不到。

夜色已是极沉。

繁星漫天。

官道上的战事已是彻底歇了。

数个时辰过去,已经让得这空旷的官道及周围的原野变得沉寂下来。

无数的尸首、兵刃、战旗零落满地,马蹄印纷乱不堪。

浓浓的血腥味仿佛能够直冲天际。

山坡上,乌蒙已经不见踪影。

在宋元双方骑兵交战的地方,已经见不到有人还骑在马上。夜色中,只有数百火把还在燃烧。

有数千士卒立在散落站在,正望着这满目惨烈的景象怔怔出神。

七杆大纛旗在风中飘扬,痕迹斑驳,显得分外苍凉。

自始至终,双方都没有选择退却。直到其中一方彻底败亡。

这是场没有俘虏的厮杀。

最终的结果,是宋军惨胜。

此时,岳鹏站在草地上,浑身扔在微微颤栗着。银qiāng的qiāng头,已是有着无数的豁口。

而在他的近前,满地尸首中,其中有具,便是也速儿麾下副将乌蒙。

岳鹏的大腿还在汩汩留下鲜血,有军医在给他包扎。

张红伟立在旁边,看着额头有支箭羽的乌蒙,叹息道:“这个元将是个汉子。”

岳鹏眉头微蹙着,点点头,“若非有你这支箭,我会被他斩于马下。”

乌蒙很猛,毋庸置疑。

原本,当忽托雷被岳鹏斩杀以后,岳鹏带着军卒往元军骑兵中各处冲杀。

两军厮杀许久,最终,宋军占着神龙铳和轰天雷的优势,硬是将忽托雷所率的铁骑还有赶来支援的王勃铁骑又重新压制住。

在山坡上的乌蒙从正面的大军中已是抽不出人手,只得亲率着数千在山坡上的士卒拍马驰援。

这让得厮杀更为惨烈。

宋元两军铁骑互相冲杀,来来回回,各是损伤无数。

草地上的铁骑越来越少,倒落下去的旗帜和火把却是越来越多。

足足将近三个时辰的厮杀,让得双方的将士都已经是彻底的杀红眼睛。想撤,也撤不出去了。

宋军天猛军都指挥使刘勇最先战死沙场,其后,连副都指挥使吴大牛也英勇捐躯。

两人都是硬生生在冲杀中流尽鲜血而死的,身上钢铁甲胄都被斩得稀巴烂,伤痕无数。

其后,元将王勃死在苏泉荡的qiāng下。双方统帅级别的将领都是伤亡惨重。

天孤军都指挥使葛立春率军和元军酣战足足两个多时辰,也中元军冷箭,阵亡。

到最后,双方的将士都所剩不多,都已经再也没有任何战术,只是来回的冲杀不断。

乌蒙所率铁骑仅仅只剩下数百人,却还在继续向着宋军发起冲锋。

然后,他和岳鹏遭遇,交手时,被张红伟的冷箭射中额头阵亡。

仅剩的数百铁骑很快也被宋军骑兵斩杀。

到这时,苏泉荡、张红伟、苏泉荡所率一万五千精锐,仅仅只余下不到两千人。

他们真是占着神龙铳和轰天雷的优势,要不然,只会被元军铁骑给覆灭。

官道正中。

也是尸体累累。

率军断后的都指挥使,只剩下葛修鸿一人。

天贵军都指挥使燕明领坚持到最后,在终于看到元军覆灭的那个瞬间,却是忽地吐血,力竭而亡。

直到死的那刻,他都还杵着长qiāng,兀自立着。

如果不是有亲卫到他近前去喊他,根本还不知道他已经身陨。

而在燕明领、葛立春、刘勇之下,宋军中的千夫长级别将领同样是伤亡惨重。

葛修鸿跪在葛立春尸体旁,嚎啕痛哭,几度晕厥。

官道上也仅仅只剩下千余宋军,俱是悲恸。

这样的场景太惨了。

官道和草地上,足足躺着数万具尸首。这些人中,有他们的亲人、兄弟。

他们中间不知道多少人,是抱着轰天雷冲到元军中间,将轰天雷引爆的。

以三万五对五万,是一个个士卒用自己的生命搏出来的。

幸存的人,都已经到崩溃的边缘。

有人跪倒在地痛哭,有人哽咽,有人站着,怔怔出神。也有的人,微微闭上眼睛,便再也没能醒来。

原本还有许多伤卒在痛哼,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可这个时候,连这些痛哼声也渐渐在夜风中消弭。

宋军中仅剩的军医根本忙不过来,有些士卒因为伤势过重来不及医救,就那么活生生的痛死过去。

元军自然更惨,上至主将乌蒙,下至寻常士卒,除去逃兵,鲜少有人幸存。

他们几乎死绝了,只剩下伤卒,但按照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些伤卒也只有苦苦煎熬着,感受生命从自己的体内逐渐流逝。

官道前头。

宋军的圆阵早已经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到圆阵的丝毫行迹。

他们的情况要比骑兵稍好。

思木托所率的骑兵被他们的炮火轰炸,自始至终都是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哪怕到最后,思木托战死之前的那刻,也没能率领他麾下的士卒彻底冲破宋军的圆阵。

两万余宋军,此时还剩下约莫一万五千左右。

战到最酣的时候,连中间被看押的天威军士卒都赤手空拳的冲上去了。

思木托所率两万元军,仅仅只有少数在败局已定时仓皇而逃。

主将思木托最终也没有死在金灏和戚天狼的手中,而是被乱卒以神龙铳射杀。

戚天狼浑身又添数道伤痕,在战事初歇时摔落下马。军医给他医治,才刚刚卸掉他的甲胄,就发现他浑身的衣袍都已经被鲜血浸染得通红。周围仅存的天伤军士卒们嚎啕落泪,仰头痛哭。

有人跪在地上请求军医定然要将戚将军救好,但是,军医颤抖着双手刚刚帮戚天狼包扎好这边的伤口,那边却是又有鲜血将布带浸透。

文天祥和张珏两人赶到戚天狼身边时,戚天狼已经是在弥留之际了。

这个武力值甚至还要超过岳鹏的猛将,在长达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接连酣战后,也到了极限。

第392章 壮士可敬(1)

临死前,他看着文天祥,发白的嘴唇竟仍是扯出笑容来,道:“军机令,岳将军说要和我较武……看来……只能……只能等下辈子了。”

说完这句,他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儿郎们,我来寻你们了。”

然后笑声突然中止,气绝而亡。

文天祥流着泪将戚天狼的眼睛缓缓抚闭,久久不语。

宋军梧州之战,天威、天伤、天勇、天富、天贵、天孤、天玄、天猛八支军队加入战斗,天威军都指挥使杨帆叛变。天伤军都指挥使戚天狼、天贵军都指挥使燕明领、天猛军都指挥使刘勇、天孤军都指挥使葛立春阵亡。还有天勇军都指挥使杜浒重伤垂死,八军都指挥使,竟然就剩下金灏和葛修鸿两人无恙。

其下,副都指挥使、都虞候,还有各军千夫长,同样也是损失惨重。

八军建制基本上全部被打残。

宋军十五万军马,至此竟然已是折损近半。

大概谁也没有料到,这场战争会惨烈到如此的地步。文天祥他们没有料到,死去的乌蒙和思木托,也同样没有预料到。

宋军没有退路,而元军,以为能胜,到想撤时,已不能撤。

这各中种种,便让得这场厮杀以这样惨烈的局面结束。

再前头些,卢煜率着士卒和思木托麾下那万余铁骑厮杀,也是伤亡惨重。

此刻,他率出城的万余骑兵,仅仅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而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骑兵厮杀时,神龙铳的效果显然并不如守城时的那般好。

卢煜浑身浴血,在将最后那个元军铁骑斩杀落马后,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翻身下马,沉沉睡去。

有军医上来想要给他医治,卸掉他的盔甲,在这个途中,他竟然都没有苏醒。

这直将军医吓得不行,若非他还要脉搏,都以为他是力竭而亡了。

在战场厮杀中,这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说是力竭而亡,其实是因为劳累过度而猝死。

幸而,卢煜虽然浑身染血,但他身上却是没有伤痕。

他只是太劳累了。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士卒倒在地上酣睡。

这个时候,谁也再顾不得后头是否还要梧州元军正在向这边追赶。

他们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再继续奔逃。

反正这里有太多太多兄弟的英魂,就算死在这,也不会寂寞吧?

真有士卒,就是这样沉沉睡去以后,再也没能苏醒过来。

这就是战争,古代的战争。

而赵洞庭,还在从端溪赶往高州的途中扎营休息,并不知道这边的惨况。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的繁星又逐渐的稀疏起来。

梧州城内再没有铁骑出城。

这个年代快马传信还是需要时间的,虽然从乌蒙军中每个半个时辰便有斥候传报回来,但在伯颜和也速儿散去宴席的时候,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还只是“我军已经快要追上宋军……”

哪怕是到现在接近黎明时分,回来的斥候也只是说我军已经和宋军交锋,占着上风。

两军厮杀的结果,伯颜和也速儿两人显然还无从知晓。

既然占着上风,又怎会继续派兵出城追赶?

等追到那,战事说不定已经完了。

正是因为这个年代传信的不便,让得伯颜和也速儿彻底错过剿灭文天祥、张珏麾下宋军的机会。

但这夜,伯颜和也速儿都没有睡好,这自然是难免的。

他们在从斥候嘴里得知双方已经交锋后,都是匆匆起床,然后跑到了正殿里。

两人也没有宣其余大将,便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苦苦等待着。

虽然他们两都觉得己方定然能大胜,但紧张还是必然。

如此,约莫到得正午时分,又有斥候匆匆赶到殿外。

看着这斥候满脸血污和灰尘,伯颜和也速儿两人都是蹭的起身,心头泛起极为不详的感觉。

伯颜急急喝问道:“战况如何?”

斥候剧烈喘息着,哽咽道:“我、我军,全军覆没了。”

也速儿瞬间满脸惨白,若不是扶着旁边的座椅,便要跌倒在地。

她简直不敢置信。

麾下最为骁勇的乌蒙率领五万铁骑前去追赶,竟然全军覆没了?

伯颜也是脸色猛变,“我军数万大军夹击宋军,怎么会全军覆没?”

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斥候道:“宋军从岑溪和镡津都有援军赶到,皆是带着神龙铳和轰天雷,我军……我军……”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也速儿好不容易才稍微缓过气来,道:“乌蒙呢?乌蒙呢?”

斥候答道:“乌蒙将军也已力战而死。”

他是在厮杀到最末尾的时候,才匆匆离军,连夜赶回来梧州的。连他的战马,在他到得梧州城的那刻,都突然失足猝死。

也速儿双眼中逐渐泛出极为冷厉之色,沉声道:“你且细细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

如果不是她城府极深,这个时刻,怕是已经拔剑将周围的东西尽皆斩碎。

她让乌蒙率五万精锐追击,又让思木托、托合尔在前头夹击,想过宋军或许会有军卒逃离,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麾下的精锐竟然会全军覆没。

这在她想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本来抱着极大希望,可此时,却接到这样的噩耗,无疑让她难以承受。

这斥候深呼吸几口气,带着哭腔缓缓将整个厮杀的过程讲述给伯颜和也速儿听。

他是斥候,当时并没有加入到厮杀中,而是游走在战场各处观察情形。

岳鹏他们率着大军赶到,如何覆灭乌蒙大军,后面思木托和卢煜又是如何赶到,如何厮杀,可以说这个斥候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是眼睁睁看着己方的铁骑如何由占着优势,但最终却败在宋军的神龙铳和轰天雷之下的。

乌蒙、思木托、王勃、忽托雷等元将绝不能说不骁勇,他们率着铁骑和宋军厮杀,自始自终都没有撤军,这足以说明他们都是铁血的将军。尤其是乌蒙,他在麾下仅剩数百士卒的时候,仍旧义无反顾的向岳鹏、苏泉荡等人数千大军发起冲锋,其胆气和气节可想而知。

第393章 壮士可敬(2)

但是,战争就是战争,不是有胆气和气节就能取胜的。

他可以说是虽败犹荣,但终究,还是败了。

斥候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

也速儿重重瘫坐在椅子上,伯颜面色灰白,良久无语。

谁也没有责怪这个斥候大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眼睁睁看着数万同寝共食的袍泽阵亡,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败了……

死了……

败了……

也速儿的脑海中,这几个字不断地再萦绕着,折磨着她。

她万分后悔,自己为何不多派些士卒前去追击宋军,但此时,已然是后悔莫及。

而伯颜,也是暗自懊恼自己为何不也发兵出去追击宋军。

即便眼下阵亡的都是也速儿麾下将士,但他的心里也同样不好受。他也是元朝重臣,且是军中主帅,理应和也速儿荣辱与共。这样的大败,足以让得他们的梧州之胜暗淡无光。

乌蒙五万、思木托三万,这可是足足八万铁骑啊,就这么没了。

纵然他们兵多将广,又能经受得住几次这样的损失?

他和也速儿总共挥军四十二万攻宋,在梧桐岭,孔元和两万元军率先阵亡,紧随其后,端溪城内三万元军也是被赵洞庭的天闲军给撤掉端掉,伯颜麾下仅余十五万军马。这几日攻城,他和也速儿麾下又都是约莫付出两万士卒的性命,再加上现在这八万士卒的折损,到眼下,他们也只剩下大约二十五万人了。

这在他们到广南西路来以前,简直是没有想过的。

宋军不过十五万,他们怎会料到,战争这才过去这么短短的时间,己方竟然就会有如此折损。

除去托合尔还率着四万士卒在镡津县外,梧州城内,仅仅只剩余元军二十多万人。

虽然宋军亦是损失惨重,但相较于他们来说,显然还是要轻微得多。

这让得也速儿和伯颜两人心中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夺下梧州的欣喜。

昨夜的庆功宴,现在回想起来,总感觉充斥着浓浓的讽刺。

过去数分钟,也速儿手掌重重拍在书案上,对殿外吼道:“击鼓聚兵,本帅要亲自率军出城!”

“副帅!”

伯颜在旁边连忙喊住,道:“此时不宜冲动啊!”

也速儿的眼眶有些红了,几乎是尖叫:“若是不灭宋军,本帅如何和麾下八万亡魂交代?”

伯颜重重道:“宋军,我们必灭。但是,您现在率军出城,还能赶得上宋军吗?”

也速儿怔住。

她何尝又想不到这点?

只是,她此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中的悲愤。

伯颜连忙又道:“此刻我们麾下将士皆已疲惫,理应休整。宋军同样伤亡惨重,我们不宜在这种时刻自乱阵脚,等得大军休整过后,我们再行进军,大破宋军为将士报仇,也是不晚啊!”

也速儿微微闭上眼睛,“那我让托合尔率着士卒前去阻挡文天祥,这总可以?”

伯颜叹息,“端溪城内还有许多宋军驻扎,您觉得,托合尔能够完成任务吗?”

也速儿不语。

连乌蒙率着五万大军前去追击都全军覆没了,托合尔和他麾下那些军马,能够消灭宋军么?

连她自己心里,都没有半点底气。

宋军已经不再像是以前那么多对付了。

伯颜拦到也速儿前面,道:“副帅,还是让托合尔率军赶来梧州吧!此战,需得从长计议。”

他的心里同样没有太多的底气了。

虽然兵力仍旧占着极大优势,但稍有不慎,他总觉得有可能被宋军翻盘。

也速儿重重将佩剑掷到地上,满脸懊恼。

她真不明白,这场仗怎么就会打成这个样子。

乌蒙和思木托的大败,可以说是将她心中的筹划完全给打乱了。

官道上。

有许多飞鸟在天空中盘旋着,准备随时落下来啃食地上密集的尸首。

这里仍旧被悲恸的气氛覆盖着。

宋军幸存的将士们已经苏醒过来,但看着满地的尸首,却是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他们同样损失惨重。

梧州城内八万人,岳鹏、苏泉荡、张红伟、卢煜所率元军两万多,总共足足十万多人,眼下,竟然只剩下不到两万人。

躺着的人,比站着的人多太多了……

文天祥、张珏彻夜未眠,两人都是通红着双眼。

此时,岳鹏、苏泉荡、张红伟、卢煜、金灏、葛修鸿这几个仅剩的都指挥使都坐在他两的旁边。

其余将领则是在各自指挥刚刚苏醒过来不久的士卒们清理地上的尸首。

这是赵洞庭曾经亲口下达的命令,只要还有余力,就必须要在战后清理战场。

什么叫还有余力?

在军中,大概只要还有军卒幸存着,就还算作有余力吧!

当然,即便没有赵洞庭的命令,文天祥、岳鹏他们怕也同样会这么做。

没有理由让阵亡的将士们在死后还这般抛尸荒野,任由鸟兽啃食。哪怕是那些元军,也同样是值得尊敬的。

他们并非是大恶不赦之徒,而是浴血沙场的好汉。

这是场无关正义与否的战争,有关的,只是立场,还有民族。

双方都是为着自己的国家在作战。

乌蒙他们的悍不畏死,同样能让得岳鹏他们生出敬意。

如果不是双方立场不同,或许,以他们的性格,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都说不定。

忽地,文天祥轻声道:“将元军将领的尸首都集中起来,在这里为他们立碑吧!”

“嗯!”

岳鹏沉沉点头,起身向着那些收拾尸体的士卒走去。

张珏道:“那……戚将军他们的遗体……”

文天祥道:“焚化成灰,带回镡津。”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是凝重。

梧州城失守,在这里又损失惨重。这场战役,宋军其实同样不能说是胜,哪怕是惨胜,应该都不能算。

仅凭着宋朝现在剩余的军马,他们仍旧是处于极大的劣势。

张珏沉吟着,又道:“赶往镡津以后,咱们又当如何?”

第394章 改变方针

他知道文天祥最是擅长率军和元军周旋,是以此时也完全以文天祥为主。

文天祥放眼看向天空,叹息着,“先到端溪再说吧,皇上应该已经得知梧州失守,或许已经有迷信传到端溪。”

张珏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满地的尸首让得这里无比的压抑,好似连说话,都怕惊扰到周围萦绕着的英魂。

士卒们也都是沉默着,埋头清理着地上的尸首。

神龙铳、霹雳车等也都被他们重新收集起来,这些,是宋朝抵抗元军的根本,不容有失。

那些阵亡将士们身上的甲胄,也都被剥下来。

虽然心有不忍,但这却是不得不为的事。宋朝现在国力赢弱,境内资源有限,根本没有太多的本钱可以挥霍。

沉沉的悲恸气息,在风中经久不散。

到傍晚时分,两团篝火在红烧云印衬下熊熊燃起。

浓烟滚滚,宣告着这场野外遭遇战的彻底结束。

十多万具尸首被燃烧成灰烬,被风吹散。

岳鹏、苏泉荡、张红伟率着仅剩的不到两千士卒,还有赵大、赵虎的四百飞龙军驱赶着无数战马赶往岑溪。梧州城已破,赵大、赵虎两人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的任务,始终都只是协助守梧州城。

文天祥、张珏两人则是带着金灏、葛修鸿、苗右里等人率着剩余的士卒继续连夜前往镡津。

而直到这个时候,正率军从端溪赶往宜州的赵洞庭,还并未得知此战的消息。

他军中押着粮草军械,还有一万五千元军降卒和数千百姓,行军缓慢,到宜州怕是还需要近十天的时间。

如此,到翌日的深夜时分,文天祥和张珏两人率残军终于赶到镡津。

镡津县宋军在野外的斥候早早发现,禀报天雄军都指挥使刘子俊和天满军都指挥使江修两人。两人便连带着麾下将领到城门口等候。

当看到文天祥等人率着士卒疲惫万分地在火把下向着城门缓缓行来之时,两人的眼中都是神色复杂。

他们也已经得知文天祥他们在途中和元军血战的结果了,而且,已经派快马前去禀报赵洞庭。

八万雄军守梧州,如今竟然只剩下这么些人回来镡津,这对任何人都是种震撼。

等文天祥他们更近些,刘子俊和江修两人连带着人迎上去,“天祥哥,你没事吧?”

刘子俊也是文天祥的同乡发小,只比文天祥稍小。他跟着文天祥多年,当得知元军追上出梧州城的文天祥他们以后,他最担心的就是文天祥的安危。

文天祥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他率军连夜赶来镡津,不眠不休,眼下也已经是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子俊瞧瞧他周围,没见到杜浒的身影,不禁又问:“杜浒呢?”

文天祥指指后头,道:“他受了箭伤,在后面。”

说着他便率先往城内走去。

这个时候,他实在顾不得和刘子俊继续多说什么。他需要休息,将士们更需要休息。

刘子俊闻言匆匆往军伍后头跑去,当看到面色苍白,虚弱万分的杜浒时,自是又止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在跟着文天祥和元军作战的途中,家小多数遇害,如今,就仅仅剩下这些许个兄弟了。

大军跟着文天祥入城。

才到城内,就有士卒瘫倒在城内,酣睡起来。

刘子俊、江修两人连忙让麾下士卒接手粮草军械和伤卒。

早有军中的火头军备好粮食,纷纷端送到城门口来。

入城的士卒们这两日都只是啃食干粮,突然吃到这热乎乎的饭菜,有人止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更多的弟兄,都永远的留在了那野外啊……

文天祥、张珏、葛修鸿等人驱马到府衙内,却是只能强打起精神。他们还不能睡,因为,还要商量接下来怎么抵抗元军。

镡津县只是小城,很难抵挡元军的进攻,不是长久之地。

而刘子俊、江修两人匆匆安排好入城的士卒后,也连忙赶来府衙大殿内。

刚到大殿,刘子俊便对文天祥道:“军机令,皇上昨夜有密信送到。”

文天祥正在和张珏他们细细商谈,听到这话,精神顿凛,道:“快些拿来给我看。”

刘子俊从衣袖中掏出密信递给文天祥。

文天祥看过信,沉吟良久,“化整为零,避实击虚……”

随即他将信递向张珏去。

张珏看过,道:“军机令,这是你的长项。接下来,大军就由你全权指挥吧!”

原本他有着天玄、天孤、天猛、天富、天贵五军的指挥权,如今,却是打算全部交给文天祥。

文天祥没有谦让,轻轻点头。

眼下,天玄、天孤、天猛、天富、天贵五军其实也都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马了。

文天祥掌灯看着大殿内的沙盘,道:“那接下来咱们商议商议该如何布置兵马吧……”

众人便又细细商议起来。

过去数天。

岳鹏、苏泉荡、张红伟等人率军早已经赶回到岑溪。然后也按着赵洞庭的密信紧锣密制布置开来。

梧州城内,元将托合尔也率着他麾下的四万士卒入城。

赵洞庭还在赶往宜州的路上,正在行进时,斥候却是来报,自后方有数百士卒正匆匆向着他们赶来。

赵洞庭得知这事以后,先是惊讶,随即意识到这应该是己方的军队。

元军刚刚经历梧州大战,没理由能够有兵卒这么快就追上他们才是。于是,他命令军队停下来等待。

这数百士卒,自然是赵大和赵虎两人率的四百飞龙军。

他们个个都背负着木匣,里头是掷弹筒,随着岳鹏等人赶到岑溪以后,稍作休息,便又匆匆来追赵洞庭的部队。

当黄尘到近前,他们被天闲军士卒拦住。

而后,赵大、赵虎两人在天闲军士卒的带领下匆匆跑向赵洞庭的车辇。只是,他们旁边还有个斥候。

这斥候却是从镡津县出发的,他刚刚赶到岑溪,正巧遇上岳鹏他们率军回城,然后便跟着赵大、赵虎他们来追赵洞庭的大部队。

第395章 皇上一跪

“皇上!”

赵洞庭在车辇内听到赵大那粗嗓门,连忙走出车辇。

看着两人满面尘土,他也顾不得嘘寒问暖,只连道:“军机令等人可以到得镡津?”

赵大、赵虎和那斥候都是跪倒在车辇前,赵大道:“军机令率着军卒应该已到镡津,只是……”

说着,他偏头看向旁边的斥候。

斥候连忙从怀中掏出信件来,双手捧上,“皇上,这是刘子俊将军给您的军情急报。”

赵洞庭看赵大、赵虎两人脸色,心中已是有些微微不妙的感觉。

车辇内,秦寒此时也是竖起了耳朵。

他在得知文天祥率军出梧州城后,就意料到他们要赶往镡津的路途绝不会太过顺利。

现在,应该是有结果了吧?

赵洞庭打开信,却是脸色变得煞白。

他知道元军迟早会追上文天祥他们,是以连让岳鹏他们赶去支援,但没想,损失竟会如此巨大。

虽然信件中的伤亡数字都只是估计,但是,这个年代斥候的眼力极准,这估算,怕也距离实际数目差不到哪里去。

文天祥、张珏麾下的八支军队,竟然只剩下不足两万人?

天魁军、天罡军、天机军,还有从镡津县出城支援的骑兵,同样也是损失惨重。

宋军的骑兵建制几乎在这一仗中给打没了。

这直差点让赵洞庭晕厥过去。

“你们起来吧!”

他让赵大、赵虎和那斥候起身,然后匆匆往车辇内走去。

到车辇内,便将信件递给秦寒,道:“看样子我们不能再去宜州了!”

秦寒没有说话,只是看信,眉头也是逐渐皱起来。

然后,他说道:“皇上,不去宜州,难道你打算将天闲军也带过去和元军周旋?”

赵洞庭道:“文军机令和张副军机令麾下损失惨重,我们不能再前往宜州作壁上观。以他们现在的人马,纵是游击,也未必能和元军相持很久。朕有意将琼州军和天闲军全部都带过去,你觉得如何?”

秦寒闻言,幽幽道:“若是如此,我军战败的话,大宋可就真的再没有兴盛的机会了。”

按着赵洞庭所说,如果将天闲军和琼州军都带到前线去,南宋,就真的只剩下琼州数万军卒,还有柳弘屹的三万余雷州军。琼州军对付乱民尚且不暇,光以柳弘屹的三万雷州军,要对付元朝,无疑生机渺茫。

而赵洞庭何尝又不知道这点?

他微微沉默后,说道:“只要朕未死,大宋,就不算亡!”

秦寒不语。

就这般,赵洞庭率着天闲军不再赶往宜州,突然折返,往岑溪而去。

他们现在离岑溪并不是很远,到岑溪约莫只有两日路程而已。

只是,军中的降卒还有那些百姓却让得赵洞庭颇为有些头疼。他将端溪城内的百姓们带出城,就是想让他们远离战争,不想让他们遭受池鱼之灾,带他们去前线,显然不妥。

还有这些元军降卒,若是带到前线去,只怕也是个定时zhà dàn。

但是,他现在却又分不出兵力去护送这些端溪百姓和元军降卒前往雷州。

在车辇内,赵洞庭和秦寒说及自己心里的顾虑。

他现在,除去秦寒之外,也不知道该和谁商量这种事。论谋略,连东河里那样的老将都远不如秦寒。

是以,明明知道秦寒助宋可能还有其他企图,但赵洞庭却也不得不倚重于他。

或许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已。

赵洞庭利用的是秦寒的头脑,而秦寒想利用赵洞庭什么,暂时还无从得知。

听完赵洞庭的顾虑,秦寒道:“皇上既然已经决定让琼州军也赶往岑溪汇合,何不待他们赶到之后,再让他们带着这些百姓和降卒赶往雷州?”

说到这,他的语气突然有些阴森森起来,“若是嫌麻烦,也可以将他们全部……”

他话没有说完,但杀气已是彰显。

赵洞庭脸色猛地变得难看,张嘴就要呵斥,但想想,还是没有。

他突然觉得,和秦寒这样的人置气,实在是用不着。反正他也不是自己的人。

若是秦寒说得对,便信他的就是。而这些混帐话,不如当作没有听到。

他伸手缓缓抚摸着湛卢剑的剑鞘,道:“朕不知道你为何总是怂恿朕干这些有违天道的事,但朕虽不信天道,却也绝不会将屠刀对准自己的百姓。不过你前面那个法子倒是不错,等赵与珞率着琼州军赶往岑溪以后,朕再让他派兵带着百姓们和降卒前往雷州。”

琼州军在南宋不算是主力,军中没有火器,即便派遣出去护送百姓、降卒,倒也无伤大雅。

秦寒挑挑眉头,不再说话。

赵洞庭却是忽地将湛卢剑拔出来,对准秦寒,又道:“秦寒,若是朕以后和你彻底反目,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对你?”

秦寒很明智地仍是选择闭口不言。

有些话说出口,那就真的没有翰旋的余地了。

秦寒的态度始终暧昧,可自始自终没有彻底表明自己的立场。

赵洞庭自己轻轻笑着,“若是真有那天,朕会为梧州城内那些被你毒杀的百姓报仇。”

说罢,他才猛地将湛卢剑插回剑鞘。

湛卢无光,其气幽幽。

又过两日,赵洞庭率军赶到岑溪城外。

从回去的斥候嘴里得知赵洞庭决定赶往岑溪的文天祥、张珏等人这时都已经从镡津赶到岑溪,在岑溪县城门口等待着赵洞庭。

原本分散的宋军十五军各军将领,在这个时候再度聚集。只是,其中已经少了太多人的面孔。

赵洞庭的军队才刚刚在官道的拐弯处露出行迹,文天祥等人就已是跪倒在地。

他们的手中,各自捧着瓷罐。瓷罐里头,是葛立春、戚天狼、刘勇、燕明领等宋军大将的骨灰。

天闲军大军在城外缓缓停止,军卒分道两旁,赵洞庭的车辇被推出来。

他还没有露面,文天祥和张珏两人同时喊道:“皇上,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第396章 新式装备(1)

赵洞庭带着乐无偿和秦寒两人走下车辇,眼神在众将脸上扫过,却是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们近前,右手抚过那些贴着姓名的瓷罐,沉声叹道:“朕有幸,能和诸位将军共同抗敌。但朕又不幸,不能和诸位将军共登临安城头。勤王,勤王,朕让你们前来勤王,却让你们洒血于此,是朕的罪过。”

说罢,他竟然是噗通跪倒在地。

在来岑溪的路上,他听赵大、赵虎两人说起过当时的情况。这一跪,发自本心,并非作戏。

戚天狼七处负伤,却仍旧身先士卒,血尽而亡。

刘勇率军冲阵,直到最后,都没有半点退却。

难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他跪?

这样的人,值得天下任何人跪!

“皇上!”

文天祥、刘子俊都是大惊,面有不忍。皇上乃是天子,他们没有想到,赵洞庭竟是会在这里下跪。

而在周围,无数士卒也是动容。连秦寒,都是神色颇为复杂。

渐渐,有人跟着跪倒。

好半晌,赵洞庭才起身,也将文天祥、张珏两人扶起来,“此战,非你们之过。杨帆叛变,是朕不察。”

当然,要真论及责任,杨帆是文天祥麾下的将领,文天祥显然也有责任。但是,赵洞庭却不愿意怪他。

事情已经发生,这个时候再责怪文天祥,已是于事无补。

而且,以文天祥为南宋的呕心沥血,他又怎的舍得责怪文天祥?

这却是让得文天祥和张珏两人都差点哽咽。

赵洞庭眼睛又扫过众人,回头道:“赵大、赵虎,将诸位将军的骨灰请到朕的车辇上去。”

然后,他才大步往城内而去。

文天祥等人随后跟上。

到府衙正殿内,赵洞庭得知此役折损的具体数字。

岳鹏、苏泉荡、张红伟所率的天魁、天罡、天机三军中,马军几乎全灭,都只留下五千多军卒。

天威军被押解的士卒三千,官道之战时折损过半,此时仅剩一千四百人。

天勇、天贵、天孤、天玄、天猛五军,都只剩下两千人左右。

连折损最少的天富军,也仅仅只剩余三千人。

而伤亡最为惨重的天伤军,将领更是死绝,只留下百余士卒。

从最上面的都指挥使戚天狼开始往下,整个天伤军,现在最高级别的统帅,竟然只是个什长。

而什长,能算是统帅么?

原本镇守镡津的天满、天雄、天英三军中,只有天雄军建制完整,天满、天英马军都是折损三千左右。

至此,南宋十五支军马,仅剩不足六万五千人。

而在梧州城内,却还有元军足足二十五万。

这是多大的差距?

大殿内,当文天祥向赵洞庭汇报战损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且不说琼州军并非主力,就算是给他们配足火器,又如何?

以将近九万的折损,而且依仗梧州,却仅仅只换取元军十七万的损失。这场仗,无疑达不到赵洞庭他们的预期。

南宋的危机不仅仅没有解除,还可以说是更为岌岌可危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是苏泉荡率先开口,“皇上,要不要让柳将军也率雷州军赶来支援?”

现在宋军兵力已是远远不如从前,柳弘屹运送粮草的任务也不再那么沉重,应该能够抽得出人手来。

赵洞庭摇头,只道:“雷州不容有失。”

说着,他忽然又道:“对了,现在各军神龙铳、霹雳炮、轰天雷还剩多少?”

文天祥答道:“回皇上,除去在梧州城被杨帆那贼子炸掉不少轰天雷以外,此时镡津县城内我军还有神龙铳近两万支,霹雳车三千余架。只是,轰天雷已经所剩无几了。”

因为赵洞庭曾经特别交代过,是以,文天祥他们打扫战场时都将神龙铳和霹雳车妥善收集了起来。

“噢……”

赵洞庭轻轻点头,“既然如此,还还是按照原计划,依村落为据点,全军分散,和元军周旋吧!”

得知还剩下这么多神龙铳和霹雳车,倒是让他心情稍微好些。

至于轰天雷,他并不是特别心痛。

原本朝廷中有轰天雷十四万颗,他派发各军中并不多,多数都由天闲军携带着。如今都还有九万多颗。

有足够的神龙铳、轰天雷,和元军打游击,应该也能够让元军大感头痛吧?

他不禁想到自己上辈子看过的那些抗日剧。

地雷战、游击战。现在,他还有实施这些战术的本钱。

这天,在大殿内,文天祥等主将呆到天色近黑时才离去。脸色,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重。

赵洞庭跟他们讲述的地雷战、地道战、游击战,好似让他们看到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作战方法。

这里开qiāng,那里放炮,元军还能摸得着他们的行迹?

原本以为相差巨大的兵力,会让得他们再无胜算,但现在看来,也未必会输。

神龙铳、霹雳车等火器得到较为良好的保存,让得他们又看到希望。

回到镡津以后,文天祥等人便立刻开始安排起来。

全军撤出镡津,以千人为伍,分散到滕州下面各地,化整为零。

军中分为都指挥部、仍是以文天祥、张珏两人为正副帅,其下各军又分为集团军部,仍以各军都指挥使为主官。在岑溪,赵洞庭没有亲自再提拔军中都指挥使,但也已经着令文天祥和张珏,让他们在各军中提举英才补充阵亡将领的职位。

在个集团军部下面,又分为师部。

师部,便已经是具体到各支千军人马了。

师部由集团军部统筹指挥,而集团军部,又由都指挥部指挥。如此,大宋军制已经几近于现代化。

而在岑溪,赵洞庭亲率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以及飞龙军,武鼎堂为主力部队。

相较来说,这四支军队建制还算健全,更重要的是,军中将领都是赵洞庭亲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得心应手。

这支主力,可以算是中央军,也定然是对付元军的主要力量。

第397章 新式装备(2)

时间很快过去半月有余。

梧州城内的元军还在休整,并未有什么动静。

宋军布局已经彻底完善,各集团军、师部中间的驿站也都已经搭建起来。

文天祥、张珏的都指挥部驻扎于滕州、容州两州之间的边境处,统筹游击部队全局。

而这个时候,赵与珞也终于率着他琼州军下面的勇字军和刚字军赶到岑溪。

和他同时到的,还有柳弘屹的运粮部队。

不过,这都不是让赵洞庭最为欣喜的,最为让他欣喜的事,随运粮部队而来的那几个军工部工匠。

他们终于是将热气球给制造出来了,而且带来几个样品。

赵洞庭在府衙接见这几个军工部工匠,看到他们制造出来的热气球和自己所画的图册基本无差,已是惊喜。然后到外头再亲眼看到那几个军工部工匠为他表演用热气球升天、转换方向,更是让他惊喜万分。

对热气球,他早已经是期待万分。

等到几个工匠从空中落下来,他连连问道:“现在军工部内已经造成多少热气球?”

然而,为首的工匠却是很有几分不好意思,答道:“回禀皇上,现在……现在还只造出这一个。”

赵洞庭愕然,不禁皱眉,“怎会如此?”

工匠有些苦涩道:“这热气球对布匹的要求极高,这些天军科部的人好不容易才研究出这布匹来,可这布匹从纺丝纺纱,再到织布、浸油,想要制成成品,已经需要数个织艺精良的姑娘忙活十余天了。而且浸油时稍有不慎,这布就会透气,朝中大人已经让雷州境内各染坊加紧赶制了,可是,还是进度缓慢。”

“这……”

赵洞庭刚刚的兴奋劲如同被淋了头凉水,瞬间熄灭不少。

他本来还想着,若是能够有上万个热气球,到时候数万士卒同时飞到梧州上空去,定然能将整个梧州城内都炸成平地。但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以宋朝现在的国力,根本不可能制出太多这样的热气球,而且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他皱皱眉,道:“那你们带着朕的口谕回去,让李庆云尚书抛下手中其余的活,加紧赶制这热气球。”

工匠们惊讶,低声道:“皇上,那神龙铳和霹雳车……”

赵洞庭摆摆手,“朕现在不缺神龙铳和霹雳车,缺的就是这个热气球。”

工匠们便不再多言,连忙领命。

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不敢去多想。反正皇上下的令,只要执行便是了。

待工匠们离开以后,赵洞庭便宣来赵大、赵虎。

赵大、赵虎带着疑惑过来,问赵洞庭道:“皇上,有何事?”

他们作为飞龙军的正副统帅以后,却是也忙碌得很,白天里总是要训练飞龙士卒。

较之寻常的士卒,被当成特种兵对待的飞龙士卒的训练任务无疑要大得多。

赵洞庭指着广场上的热气球,道:“朕让你们两个试试朕新发明的热气球。”

赵大、赵虎两人眼睛顿时发亮,像是好奇宝宝似的连忙向那热气球跑去。

有轰天雷、掷弹筒、神龙铳等在前,现在他们听到赵洞庭有新发明,就不禁是心花怒放。

皇上的发明哪件不是大杀器?

可是,跑到热气球旁,两人左看右看,却是傻眼了。

赵大眨巴着眼睛问道:“皇上,这玩意儿怎么杀敌?”

乐无偿在赵洞庭旁边忍不住笑。

他刚刚看到热气球的时候,也有赵大这样的疑惑。直到看到工匠们用热气球飞天,他才恍然意识到这热气球的作用。

想到这,他又不禁偏头看向旁边的赵洞庭。

他实在很难想象,皇上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同样是人,咋个差距就这么大捏?

他自己不是巧匠,但是,这千百年来,也没听说哪位大工匠制造出过这种能飞天的玩意儿啊!

这可是真正的飞天,而不像是江湖高手那样,以高超的轻功短暂的腾跃于高处。

赵洞庭笑着走到赵大面前,跨到热气球的吊篮里,道:“你们两先进来。”

赵大、赵虎两人连忙也跟着跨进去,然后左摸摸,又摸摸起来。

赵洞庭拍开两人的手,“别乱碰。”

然后便细细给两人讲解如何操作这热气球。

等听完,兄弟俩眼中都是放出精光来,赵大直咋呼,“这玩意儿还真能飞天?皇上,咱们快试试,快试试。”

他们两跟着赵洞庭已有许长的时日,现在没有外人,自然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拘谨。

赵洞庭笑吟吟点头,“好,赵大,你点火。赵虎你和朕共同操作这热气球。”

兄弟俩都是迫不及待,赵大闻言就要将火给点上。

乐无偿在旁边看着,连连喊道:“皇上,您要亲试?”

虽然他刚刚亲眼看着工匠们表演过,但此时还是有些担心,怕会出什么意外。

要是在高空中热气球突然出现问题,摔落下来,那身手再高的人,也得摔成肉泥吧?

赵洞庭知道乐无偿是担心自己,说道:“前辈无需担心,朕就在低空处试试。”

几米高低的话,以赵洞庭现在的身手,还是摔不死的。

“皇上可切莫要飞得太高啊!”

乐无偿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句。

现在,赵洞庭在他眼中不仅仅是皇上,还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家大闺女的心上人。

于公于私,乐无偿都绝不愿意看到赵洞庭发生半点意外。

赵洞庭和赵虎两人举起热气球的帆布。

赵大点上了火。

随着火焰的渐渐升腾,热气球的帆布也是渐渐鼓胀起来。

然后,就在乐无偿以及周围少许士卒的亲眼目睹中,热气球再次升天。

那些士卒们只如看到神迹,惊叹不已。

赵洞庭可谓创造了这个年代的飞天史。

赵大、赵虎两人兴奋得不行,不断咧着嘴哈哈大笑。

赵洞庭看着脚下离地面越来越远,心中也是忽然有些感慨。

这就是古代,这就是江山。

第398章 半破虎柱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体内气机忽然涌动起来。在这刻,他真切感知到虎柱所在。

内视之间,那里好似仍旧是雾蒙蒙的。

赵洞庭只想要戳破这层雾气,便好似乘着这热气球直冲云霄那般。

热气球越升越高。

赵大、赵虎两人兴奋得忘乎所以,以至于连脚下乐无偿的呼喊声都无视了。

渐渐的,热气球怕是离地已经有上百米。

从这样的高度再望脚下,下面的事物都已经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但赵洞庭,还未睁开眼睛。

赵大、赵虎两人兴奋劲过去,脸色却是有些发白了。

他们只感觉双脚下好像不着力似的。

可是,想落下去,他们却又不知道如何操作这热气球才好。赵洞庭刚刚没给他们讲。

再看赵洞庭,他们才发现,皇上竟然在这种时刻好似进入了某种玄奥的境界。

这可如何是好?

赵大、赵虎兄弟俩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害怕之色。

他们两赫然有轻微的恐高症。

赵虎哆哆嗦嗦问道:“哥、哥,怎么办啊?”

赵大也是六神无主,缩在吊篮里不敢再往外看,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

两人都是眼巴巴又向着赵洞庭看去。

但赵洞庭却仍旧只是微闭着双眼,神色淡漠,好似已经魂飞天外。

随着热气球越升越高,空气逐渐有些清冷下来。赵大、赵虎两人缩在吊篮里,面色更是苍白几分,浑身颤抖得更为厉害。

过好阵子,赵虎道:“哥,要不……咱将这火给熄掉?”

在他想来,热气球这玩意儿是因为这火才升起来的,熄掉火,也应该落下去吧?

赵大实在是怕得厉害,只想落地,点头道:“好,好。”

说着就要将火给熄掉。

这两个莽汉,却是未曾想过,这火熄掉,热气球还靠什么支撑。

赵洞庭实在没辙,只得睁开眼睛,连喊道:“不想死就别乱动!”

他满眼惋惜。

刚刚好不容易进入到那玄妙的境界,却因为这两个莽汉,不得不强行从那种境界中脱离出来。

他可知道,这两莽汉绝对干得出来熄掉火焰的事。

在内视冲虎柱的状态下,他的感官并未关闭,反而更为清晰。刚刚赵虎他们的对话,全部落在他的耳朵里。

此时,赵洞庭那雾蒙蒙的虎柱,赫然才冲破堪堪一半。

这只让他恨不得将这两个莽汉踹下去才好。

赵大看着赵洞庭满脸悲愤之色,却是不解,道:“皇上,那,那该怎么办啊?”

赵洞庭没好气道:“将火焰关小些,热气球自然就会慢慢落下去!”

说完他又闭上眼睛,但可惜的是,无论如何努力,却再也没法进入到那种玄妙境界。

以意志破虎柱,真的需要机缘。

他原本可以趁着这回顿悟冲破虎柱的,现在,只能落得个不上不下。

他又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赵大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火焰给熄小些了。

热气球缓缓往地面上落去。

赵洞庭伸头看向下面,边摇动风扇,边没好气道:“朕怎么就带你们两个莽货飞上来了呢!”

赵虎满脸委屈,小媳妇似的,“皇上,这、这么高,真的好吓人啊……”

赵洞庭瞪眼道:“朕刚刚进入顿悟之境,本可以冲破虎柱,就因为你们两个莽货,才耽误了,知道不?”

说完,他又连忙偏头。

即便是到现在,他看到赵大、赵虎两张丑脸,都仍是觉得浑身不得劲。

在百草谷的那次,赵大给他擦拭身子,实在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回想的惊悚经历。

赵大、赵虎两人眉眼低垂,讪讪的,没敢再说话。

但两人心里却在嘀咕,咱兄弟两也不想这样不是?谁知道这玩意儿能飞这么高啊?

热气球刚刚落地,身形魁梧的兄弟两个就趴在吊篮边缘呕吐起来。

或许,这应该叫做是晕球?

赵洞庭捂着自己的额头,走出吊篮,还在惋惜,“可惜了,可惜了。”

他是真的心痛。错过这次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冲破虎柱。

而现在,距离他在百草谷和谷主定下五年期限,已经接近过去两年时间了。

两年时间还没能从下元境突破到中元境,他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在剩下的时间内突破到上元境去。要知道,从中元境突破到上元境,肯定要比从下元境突破到中元境困难得多。

整个江湖,上元境才多少人?

乐无偿走上来,竟是满脸幽怨,“皇上,咱说好的就飞几米呢?”

赵洞庭挠挠头,“这个……前辈,刚刚朕顿悟了。”

乐无偿愣住,“顿悟?”

赵洞庭很是惋惜地点头,“本来可以就此冲破虎柱的,没曾想被这两个莽货给打断了。”

乐无偿的眉头登时皱起来,冲着还在呕吐的赵大、赵虎两兄弟道:“赵大、赵虎,这是怎么回事?”

两兄弟吐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缓过劲,满脸委屈地走出吊篮,跟乐无偿说其中缘由。

乐无偿听完也是无语。

谁能想到这两个魁梧大汉竟是会有恐高的毛病啊?

赵洞庭不愿意再看到他们两,气呼呼地回去寝宫。乐无偿恶狠狠盯了两兄弟一眼,也连忙跟上。

到寝宫里,赵洞庭坐在床榻上,见乐无偿进来,问道:“前辈,您说朕什么时候才能突破上元境?”

乐无偿只道:“皇上,这……突破上元境实在不可强求。”

破上元,不是有天赋就足够的,还需要机缘。特别是像赵洞庭这样选择以毅力破龙虎,更需要机缘。

随后,两人都是沉默。

赵洞庭心中惋惜,却也无奈。赵大、赵虎在战场上往往舍命保护他,他又怎舍得为这事责罚两人?

九嶷山百草谷。

有个穿着绿裙,极为秀美的女子此时正坐在洞口,看着橙黄的夕阳怔怔出神。

两年时间过去,乐婵的身材更为傲然几分,脸蛋也更为漂亮了几分。

第399章 乐婵下山

在百草谷中不食人间烟火气,让她更为显得飘飘出尘。这种出尘带着淡淡的冷意,和张茹那般空谷幽兰似的出尘又有不同,只是同样绝美。

她素手拖着双腮,时而蹙眉,时而微笑。

也不知道,皇上和父亲还有妹妹现在如何了。

现在的乐婵,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毅然选择成为百草谷圣女。她没有想到皇上对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情深意重,在她得知皇上为她和谷主定下五年之约的那天,她躲在房间里哭泣了许久。

从碙州刺杀皇上的那时候起,好似就是她始终在亏欠着皇上。

皇上当初兵发秀林堡,自己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和他生气,实在是不应该。

她多么想下山去找皇上啊,但是,已经许下的承诺,她却也不愿悔改。

乐婵本来就是个极重承诺的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数个清丽的白衣蒙面身影往山洞缓缓行来。

乐婵见到,匆匆迎上去,“诸位师姐,你们回来了?”

这些清丽身影,自然都是百草谷的女弟子们。她们偶然还是要下山去采买些东西的。

见到乐婵,她们都是恭敬行礼,“圣女。”

乐婵回过礼,然后便走到队伍的最后头,搀住年龄最小的那位小姑娘。

这小姑娘是这两年才被带回到百草谷来的,是百草谷弟子,同时也是乐婵的婢女,名为小舞。

乐婵掺着小舞刻意走在最后头,等到师姐们都走到洞内去,才轻声问道:“可打听到消息了?”

小舞长得颇为可爱,笑起来时露出两小虎牙,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年岁约莫才十三四。

她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俏生生道:“打听到了,不过,镇上的人说梧州城已经被元贼攻破了。”

“啊?”

乐婵惶然色变,“梧州城被元贼攻破了?这消息是真是假?”

小舞道:“我问过几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乐婵连连又道:“那皇上他们怎么样?”

小舞答道:“没有听到皇上的消息。”

赵洞庭乃是大宋皇帝,他的消息,自然不会轻易地传到这广南西路的边境处来。

乐婵坐到地上,“梧州城被攻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也早就打听到元军大举进攻梧州城的事,觉得赵洞庭他们肯定会去梧州城防守。

梧州城破,皇上他们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沉默半晌后,乐婵道:“小舞,明日陪我去九瀑峰采药。”

“啊?”

小舞苦着脸,“圣女姐姐,咱们前几天不是才刚刚去采过药么?”

她实在不愿意再去拿九瀑峰。因为,九瀑峰地形险峻,实在是难爬得很。

乐婵微微嗔道:“你个小妮子,怎的这么懒?”

小舞嘟着嘴,细声细语道:“姐姐你说去,那就去咯!”

不过她脸上仍是满脸心不甘,情不愿之色。

乐婵摸摸她的脑袋,看向远方夕阳,没有再说话。

皇上为自己这么努力,甚至不顾九五之尊好言相求谷主,自己难道就在这里等着他来么?

父亲说过,若是两人相恋,就应该互相为对方而付出,不是么?

翌日。

天才是微微亮,百草谷口,乐婵就带着小舞,背着草篓离开了山洞。

到现在,谷主和长老们对她也不再看得那么紧了。

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出许远。乐婵忽然顿住脚。

小舞丫头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撞到乐婵身上,惊呼,然后道:“圣女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乐婵带着些渴求之色看着小舞,道:“小舞,你能不能帮姐姐个忙?”

小舞道:“圣女姐姐你说,只要小舞能够做到的,肯定帮你做。”

说着,还拍拍自己并未发育的胸口,满脸的意气风发。

乐婵忍不住轻笑,道:“你在这里等到傍晚,再回到山上去好不好?”

小舞有些发懵,“等到傍晚回山上去?姐姐你呢?”

乐婵道:“姐姐要下山去,以后再回来。”

小舞小脑袋总算是回过味来,惊讶道:“姐姐你不会是要去找皇上吧?谷主说过,你不能离开这里的。”

“小妮子……”

乐婵揉揉小舞的脑袋,露出微笑,“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有些事,比承诺更为重要。

说完这句,乐婵又道:“你回去以后跟谷主说,只要乐婵未死,就还会再回到百草谷中来。”

小舞满脸纠结,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的好。

乐婵故意嘟着嘴道:“小妮子,难道你不愿意帮姐姐的忙吗?要是乐舞丫头,肯定愿意帮我。”

乐舞是小舞,这个丫头,也是小舞。

小舞以前常常问乐婵,乐舞小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且难免拿自己和乐舞比较。此时听到乐婵这话,便好似瞬间受了激将法似的,道:“那好吧,不过姐姐你可要早些回来。”

乐婵笑着又揉揉她的脑袋,从衣袖里拿出封信,“这信你交给谷主,她看过应该不会责罚你。”

“好吧!”

小舞接过信,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乐婵轻轻叹息两声,又蹲下身替她整整裙摆,然后起身,向着山下走去。

小舞丫头看着乐婵渐行渐远,脸上有些不解,“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她刚刚明明看到圣女姐姐满脸幸福和期待的模样,真不明白,谷主为何要禁止谷内的弟子恋爱。

晨曦越来越亮了。

山上的小舞已经再也看不到乐婵身影,便蹲在原地,怔怔出神。

她的小脑袋,显然还想不明白情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力量。

难道就像是自己被带来百草谷时,舍不得城里那些同样和自己一般可怜的兄弟姐妹们一样么?

等到将近黄昏时,她才折返往山上而去。

到山洞里才不多时,谷主就匆匆到乐婵房间里找到小舞,气势汹汹,“小舞,圣女呢?”

小舞低着脑袋,将乐婵交给她的信递给谷主,“圣女姐姐下山去了。”

第400章 局势突变(1)

“你!”

谷主气得伸出手,作势就要打小舞。

小舞连忙缩到桌子后头,可怜道:“圣女姐姐说您看过她的信,就不会责罚小舞。”

谷主闻言微愣,却也只得气冲冲放下手,然后打开乐婵的信看起来。

她此时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

广南西路那边的事她也有耳闻,乐婵此时离开百草谷,她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看着手中的信,她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但看到最后,她浑身的颤抖却是忽然又停止下来,双目有些泛红,“这个傻丫头啊……”

她跌坐在椅子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小舞看着谷主泫然欲泣,有些不解,怯生生问道:“谷主,您怎么了?”

谷主摆摆手,没有说话。

她想到自己当年的遭遇,睁开眼睛,神色很是复杂。

当年,她何尝又不是像乐婵这样?可结果呢?

百草谷内严禁弟子恋爱,可却屡禁不止。不知有多少弟子明知故犯,但最终,有谁得到好结果?

在谷主的眼中,男人都是不靠谱的,都是喜新厌旧的。而女人,却往往都是傻的。

乐婵的娘亲算是得到幸福,至死不悔,但最终,还是命丧河山九鬼之手?

而她自己,却是连那份幸福都不曾得到。

谷主心里喃喃,“丫头,希望你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看过乐婵的信,也突然有些彷佛,不知道自己当初立下的谷规到底是对,还是错。

乐婵说,为爱死得轰轰烈烈,也好过在这谷中倍受煎熬。爱情,是逃不过的。

谷主这些年不苟言笑,待人冷淡,何尝不是因为心中时刻在受着煎熬?

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像乐婵这般勇敢,或许结果,就不会是那样吧?

她怔怔许久,捏着乐婵的信,有些落寞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小舞丫头在原地满脸不解。

时间很快又过去将近十天。

在梧州城内的元军终于有所动静。

也速儿率着麾下十二万军卒出城,浩浩荡荡赶往镡津。似乎有据镡津而剿灭宋军的想法。

这个时候,镡津已经是空城。也速儿大军自然是毫无阻碍的入城。

而就在她赶到镡津的当夜,镡津县内便有万余元军出城,向着镡津南面而去。

在镡津的南面,散落着不少村镇。文天祥和张珏麾下的宋军就驻扎在这些村镇里。

也速儿刚到镡津便下令军卒出城,无疑也是想打宋军个措手不及。

沉沉夜色中,元军铁骑火把如长龙,绵延驰向镡津辖内的素娥镇。但是,在这里,他们却是扑了个空。

原本在素娥镇驻扎的宋军以天富军都指挥使金灏为首,在斥候探知情报以后,已经离着素娥镇有二十余里远。他麾下只有千余军卒,自然是紧紧依照着赵洞庭的游击战术行事。

元军铁骑到镇内,发现镇子里空空如也,率军主将自然是大怒。

然后,他便差快马回报也速儿,请也速儿再做定夺。

镡津县内,也速儿在府衙内得知斥候传报,也不禁是露出怒容来,“宋军怎的如此狡猾!”

明珠公主此时在她旁边,见她嗔怒,眨巴着眼睛问道:“奶奶,那宋朝小皇帝真的很难对付?”

也速儿揉揉她的脑袋,叹息道:“奶奶还没有和宋朝小皇帝正式交锋过,但想来他不简单。自从他执掌宋朝政务以后,宋军确实比以前要难对付得多了。呵,这些年来,奶奶行军打仗,可还从未像在广西这样,吃过这么大的亏。还听说宋军中的火器都是那小皇帝发明的,你说他难不难对付?就算你两位皇爷爷,在他这个年纪,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啊……”

此时,也速儿的脸上竟是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怅然之色。

明珠公主嘟嘟嘴,心里却是嘀咕:“这么厉害的么?可那天,也没觉得他有多么厉害啊!”

在自杞的那天夜里,她可是差点就将这宋朝小皇帝给活擒了。

想到这,她不禁又是有些气鼓鼓,都是那个该死的持着神龙铳的婢女。

她却是将颖儿给恨上了。

如果那天不是颖儿持着那看似有些不同的神龙铳,光凭乐无偿,显然挡不住黄粱策和双刀客两人。

也速儿甚至明珠的秉性,见她出神,不禁有些担忧道:“小丫头你该不会又有什么坏主意吧?”

“哪有!”

明珠公主嗔道:“明珠很乖的好不好?”

但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却是谁也不知道。反正那夜没能成功活擒赵洞庭,始终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元朝公主耿耿于怀着。

也速儿倒也没有觉得明珠公主会那么没有分寸,笑吟吟地点头,“好,好。”

有明珠这个开心果在,倒也让得她的心情不再是那么烦乱。

她稍微沉吟,对跪在面前的斥候道:“就让常革率军暂且镇守素娥镇吧!”

“得令!”

斥候领命而去。

也速儿眼睛微微眯起,“想要以此拖延时间么,看你们能够躲到哪里去。”

翌日,有快马从镡津出城,直奔梧州城而去。

就在当日下午,伯颜麾下大将蒙托领军七万出梧州城,往岑溪而去。

梧州城内仅余六万元军,伯颜亲自镇守。

宋军有游击战术,元军无疑也有相应策略。也速儿到镡津匆匆探得宋军虚实,伯颜便挥军攻取赵洞庭亲自坐镇的岑溪,很明显是打算双管齐下。

而这个时候,岑溪县城内仅有宋军不到三万人。

赵与珞率军到岑溪以后,已经又护送百姓和降卒赶往雷州。

短时间内,他们显然无法再返回岑溪。

岑溪县衙内,赵洞庭得知梧州元军动向以后,召集众将,此时大殿内的气氛俨然有些沉重。

但是,让气氛沉重的却并非是蒙托率领的那七万大军。而是从雷州飞鸽传过来的消息。

宋朝的间谍这个时候已经初步铺开,总管军情处的老太监吴连英收到从临安传回来的情报,然后火速传给赵洞庭。

第401章 局势突变(2)

张弘范、李恒两人再度被忽必烈任命为正副帅,自临安率军卒十五万,从海路欲取雷州。

赵洞庭不知道张弘范和李恒两人是如何说服忽必烈的,但十五万大军从临安进攻雷州,这总是让得南宋局势雪上加霜。

而这两个情报同时传到他这,更是让得他如同火烧屁股般着急。

光是应对伯颜和也速儿,就足已经焦头烂额了。此时南宋哪里还有兵力去对付张弘范和李恒?

他匆匆将众将宣来,也是心中实在没有主意。是撤是打,都需要尽快做出定夺。

张弘范和李恒这个时候挥军攻打雷州,无疑时机拿捏得极准。因为正是宋军刚刚铺开局面的当口。

好半晌,大殿内才有人说话。

东河里拱手道:“皇上,不如咱们撤军据守雷州吧?”

但赵洞庭还没有说话,岳鹏就已经说到:“雷州并无天险可依,怕是抵挡不住元军这么多人马。张弘范、李恒两人挥军十五万已经足够对雷州造成威胁,若是我军撤回雷州,伯颜和也速儿再率军追击,我军怕是有覆灭之忧。”

“可是……”

东河里道:“继续在这里和元军纠缠,雷州如何抵挡张弘范、李恒两人?”

殿内复又沉默。

突然,秦寒出声,“若是能在张弘范、李恒两人赶到雷州前结束这里的战局,那我们还有胜算。”

众将微微怔住,然后又是面泛苦涩。

在张弘范、李恒两人到雷州以前结束战局,这谈何容易?

沿海路从临安到雷州,可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

赵洞庭倒是微微沉吟起来,看向秦寒,“秦先生此话怎讲?”

秦寒施施然道:“张弘范和李恒两人在碙州被皇上大败,心中定然对皇上有所忌惮。若是我们能在此取得大胜,以他们两人素来沉稳之秉性,很有可能不会再敢进取雷州。而且,届时大都应该也是风起云涌,元军在这里接连遭遇打败,损兵折将,素来号称逢战必胜的元皇帝也必然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到时候,他有没有胆气再孤注一掷,让张弘范、李恒两人进取雷州,也很难说。”

元朝虽然号称精兵数百万,但那都是吹牛逼的。

这个年代,能有数十万精卒已经颇为不易了。元朝精兵数百万,中间有绝大部分都是杂牌军。

也速儿、伯颜两人挥师进攻南宋,可以说已经调拨元军小半精卒。

若是再加上张弘范、李恒这十五万,整个元朝,估计也就剩下精兵数十万。

忽必烈未必肯再冒险,承受这样的折损。毕竟,元朝内部也并非多么安稳。

赵洞庭听到秦寒这番话,可谓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是啊,元朝的兵力不断在损耗,忽必烈为灭南宋,又舍得下多大的血本呢?

要知道,经过兄弟夺位那场闹剧以后,元朝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

当下,赵洞庭不再迟疑,猛地拍案道:“好,那咱们就在这里和伯颜、也速儿较个高低。”

堂下众将却是有些迟疑。

东河里道:“皇上,若是如此,我军没能在短时间内打败伯颜、也速儿的话,那我朝局势……”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已经表露出来。

要是宋军不能在张弘范、李恒赶到雷州以前打败伯颜和也速儿,大宋,几乎也就是完了。

没了雷州作为后方,赵洞庭他们这些军马都将成为飘萍野草,在人口凋敝的广南西路,根本没有再和元军扳手腕的根基。便是粮草问题,便足以让他们崩溃。

而赵洞庭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他缓缓说道:“退守雷州乃是必死之局,我们还能够怎么办?”

他脸上亦是有些无奈。

纵然他带着现代知识在南宋重生,却也感觉到人力有穷尽之时。

他来的时候,南宋和元朝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能够到现在这种局面,他已经是用尽浑身解数。

换着是别人,哪怕是秦寒,也绝对没有力挽南宋于狂澜的本事。

可以说,南宋能够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连败元军,让元军受到数十万折损,大部分都是赵洞庭发明的火器的功劳。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制造出这些火器来。

飞机?导弹?

且不说他上辈子只是个寻常人而已,就是军科学家,以这个年代的科技背景,也造不出来吧?

堂下,岳鹏猛地站起身道:“战就战,末将赞同皇上的想法,愿为先锋,直取镡津。”

“瞎闹!”

赵洞庭闻言哭笑不得,“朕何时让你取镡津了?那不是去送死么?”

他指着大殿内的沙盘,道:“现在我军在滕州的军卒,除去我们这些人在岑溪以外,其余军卒已经彻底散开。要灭元军,朕觉得还是应该分散元军兵力,然后再集中力量逐个的围歼他们。如此,我军才有胜算。”

他想着,当初抗日的时候,不就是这么打的么?

而在之前给文天祥、张珏确定大的方针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当时没有这么急迫而已。

苏泉荡闻弦音而知雅意,接口道:“皇上的意思,是咱们先取素娥镇?”

他们现在自然也已经收到金灏军中的信报,得知元军赶往素娥镇的事。

赵洞庭轻轻点头,“嗯,朕想先给他们来个十团大战。让他们看看我军游击战术的威力!”

说着,他伸手拨起沙盘上环绕在镡津县周围的十余根红色小旗子,然后都插到镡津县上,又道:“趁着元军还未有其他动作之前,先以雷霆之势灭掉这股占据素娥镇的元军!”

众将脸色都是微凛,虽然眼中露出惊喜。

如果真如赵洞庭所说这般十余个师部同时进取素娥镇,以他们军中的火器,要灭元军,可谓探囊取物。

然后,岳鹏道:“皇上,那直向我们岑溪而来的那股元军怎么办?”

“退。”

秦寒率先答道:“示敌以弱,才能有雷霆进取之机。”

第402章 火速夺镇

赵洞庭便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他率军撤离岑溪,应该能让得元军稍微麻痹吧?

如果元军以为他们不敢直撄其锋,到时候,偷偷取素娥镇无疑要更为简单些。

就这般,应对突然变化的局势的方针,便在这岑溪府衙大殿内正式敲定下来。

在众将还未离开之前,赵洞庭就亲自写好迷信,让快马传达在滕州、容州边境驻扎的文天祥。

虽然赵洞庭自己就在滕州,但除去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以外,其余军队还是归文天祥直辖的。

赵洞庭不想越级下达命令,因为那样可能会有损文天祥的威信。

战争的气息,在经过短暂的停歇之后,又再度在这广南西路境内悄然蔓延开来。

仅是在这日夜里,赵洞庭驻扎岑溪的两万多士卒便离开岑溪,往西而去。

没有城池作为依托,他们各军之间再要通信,只能依靠快马。

赵洞庭要再想从雷州那边得到消息,也不再那么容易。

大军开到野外,便真的只能算是见机行事了。这是这个时代的局限。

仅过两日,蒙托率领七万大军便到得岑溪。

不过他也已经得知宋军已经离去的消息,仅仅在岑溪稍作休整,留下两万军卒镇守,便又率先往西而去。

他的任务,就是撵住赵洞庭的这不到三万宋军,让他们无暇他顾。

是以,虽然没有在岑溪遭遇宋军,他的心里倒也没有多么愤怒。

而这日今晚时分,素娥镇突起战火。

文天祥、张珏麾下军马分成数十个师部,每支不过千人,这无疑对元军的斥候探报造成极大压力。原本环绕在镡津周围的十余个师部趁夜行军,专挑小路,突袭素娥镇,这无疑让得元军猝不及防。

赵洞庭之所以想到游击战术,就是看中现在这个年代的通讯不发达。

当炮火声突然在素娥镇外响起时,这无疑印证他选择游击战术是正确的。

元军还并不熟悉地雷战术,在素娥镇内外并未布置雷区,宋军足足十三个师团悄然接近素娥镇以后,金灏所率的集团军部率先进攻素娥镇城门,投雷车向着素娥镇内抛射轰天雷。

他率军离开素娥镇以后,得到斥候传令,便又赶回来这素娥镇。

素娥镇只是土城,城墙就和围墙似的,木制的城门没经住两炮,便轰然坍塌下来。

城内的元军还在慌乱之中,就看到城外各处都忽有宋军冒出来,向着这素娥镇同时发起进攻。

还没有接近城墙,便都是用轰天雷攻城。

虽然宋军人数并不多,但忽地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也让得城内元军有被十面埋伏的感觉。

元军主将常革乃是也速儿麾下万夫长,出生于北宋境内,汉族人。

他跟着也速儿已经有些年头,是个老将。宋军攻城的时候,他正在城头上巡视城防,结果倒好,仗才刚刚开打,他这个主将就倒霉催的刚好有颗轰天雷落在他的旁侧,登时将他给炸了个血肉模糊。连带着,还被炸死他旁边两个千夫长偏将。

而宋军一番炮火过后,才正式发起攻城。

金灏率着麾下千人率先冲击素娥镇的城门口,军中个个都骑着战马,手端着神龙铳,尚且还离着城门有数百米远,就对着城墙上露出头的元军士卒展开了齐射。

素娥镇不大,城墙也不宽,元军仅仅只有三四千人驻守城墙。

虽然说眼下宋军军卒的qiāng法只能说是不堪入目,但乱qiāng之下,也让得元军瞬间是损失惨重。

金灏率着军卒直冲到城门内,打得元军始终没敢冒头。

他意气风发,感觉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爽的仗。

在官道上时,宋元双方上十万军卒厮杀,神龙铳还没显得有这么厉害。此时,却可以说是锋芒毕露。

这等于是用近现代的军卒去打古代兵卒,怎可能不占上风?

在qiāng炮声中,宋军从各处残破的城墙缺口处入城。

城内元军慌乱不已,主将又已阵亡,根本没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入城的各支宋军从城墙边沿同时向着城内中心攻去,只让得城内元军晕头转向。

虽然元军也有弓箭,但弓箭和神龙铳比起来无疑还是要差得远。

如此只是短短的不到两个时辰,素娥镇这场战争便彻底的熄了。以宋军大获全胜结尾。

驻守素娥镇的万余元军士卒其实折损只有不到四千,其余的都在宋军的强大火力之下选择投降。

他们兵力分散,被宋军打得不敢冒头,又迟迟等不来援军,不投降,实在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这些宋军中,以金灏和晋升为天伤军都指挥使的苗右里官衔最高。

素娥镇内再无元军抵抗以后,两人聚首。各自军中都带着不少降卒,却是为这犯了难。

元军降卒还有足足六千多人,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带在军中又耗粮草,无疑是个累赘。

看着各军的统帅都眼巴巴望着自己两人,金灏悄默声道:“苗将军,您觉得这些降卒如何处置才好?”

他自己是不愿意带着这些降卒行军的。

苗右里就坐在素娥镇府衙外的阶梯上,也是苦恼,只道:“皇上说降卒不能杀……”

金灏没有说话,只是仍旧看着苗右里,等待他的下文。

虽然以前他的军衔要比苗右里高,但是现在两人同级了。而且,谁都知道苗右里是宋朝老将,这样头疼的事情,金灏自然愿意甩给苗右里。他的年纪比之苗右里要小得多,偷奸耍滑也没什么吧?

苗右里忿忿瞪了眼金灏,哭笑不得,“要不先分散带回各自驻地,传信让军机令定夺?”

金灏咧嘴道:“降卒可是足足有六千之数,岂不是每军都得携带五百士卒回去?您粮草撑得住么?”

苗右里有些没好气,“那要不你将他们给全部杀了。”

“嘿嘿!”

金灏缩缩脖子,“我可不敢。要是让皇上知道,皇上还不得取我的脑袋啊?”

第403章 饯行酒

于是到最后,金灏、苗右里等十余支军队离开素娥镇时,还是各自带着数百元军降卒。

而这个时候,才是深夜。

他们攻取素娥镇,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带走数千降卒。

素娥镇离着镡津县城仅仅二十里地,在镡津的也速儿自然早就得到消息,可是,等她命令士卒集结,挥军援助素娥镇的时候,援军还没有赶到素娥镇,镇内的宋军就早已经又不知道去向了。

援军的斥候得到消息以后,回报军中将领,将领们只得又带着士卒回返镡津县城。

也速儿得知宋军攻素娥镇以后忧心忡忡,始终没有睡下。

屋外,忽有将领禀道:“元帅,宋军已经离开素娥镇,我军……无功而返。”

这直接气得也速儿将她手中那颗素来心爱的硕大夜明珠给重重砸在地上,“可恶!可恶!”

宋军撤离岑溪,的确让她以为宋军没有胆气再和他们正面交锋。她实在没有想到,宋军竟然会有胆量进取素娥镇,而更让她愤怒的是,那么多宋军突围素娥镇,她这个军中主帅,竟然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她猛地从床榻旁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就劈头盖脸骂道:“你们军中的斥候都是吃干饭的吗?”

门外才刚刚从素娥镇赶回来的将领低埋着脑袋,不敢答话。

但他心里却也是觉得委屈。

虽然他军中的斥候没能探得什么情报,但此时镡津县城内十余万军卒,斥候也不仅仅只有他军中才有啊!

“都是废物!废物!”

也速儿无疑已经气得冒了烟,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嘴里连连不断骂着,胸膛剧烈起伏。

跪在地上的将领背后已是冒出些冷汗,始终没敢出声。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是解释,盛怒之下的元帅可能会斩掉自己都说不定。

直过去好阵子,大骂一通的也速儿才总算是稍稍平缓下怒气,声音冷冷道:“去召集众将速速到大殿内议事,一炷香的时间内若是谁没有赶到,军法处置!”

“砰!”

说完,她便又回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门外将领一溜烟儿地向院子外头跑去。

床上,明珠公主有些睡眼惺忪地撑着身子看向也速儿,“奶奶,发生什么事了?让您如此愤怒。”

她还从没见过也速儿这般大失仪态过,哪怕是官道上那场战役折损数万人马,也速儿也并没有这么生气。

此时也速儿那扭曲的面孔,甚至让她都感觉有些害怕。

也速儿看着明珠公主,怒气倒是稍缓,强笑道:“军中之事,你个小丫头打听什么。”

明珠公主嘟嘟嘴,“奶奶,人家可不小了。”

也速儿却是向着她胸前看去,意味深长道:“嗯,是不小了。可以让你皇爷爷给你寻个夫家了。”

“皇奶奶!”

明珠公主娇嗔,满面羞红。心,却是有些噗通噗通地乱跳起来。

谁家少女不怀春?

明珠公主图兰朵虽然在中都出名的刁蛮任性,但也曾想过自己日后的夫君是什么模样。

只可惜的是,她的婚姻注定不能由自己做主。身在皇室,衣食无忧,却也同样有诸多掣肘。

她好不容易抑住羞意,小脑袋从被窝里露出来,“皇奶奶,您说皇爷爷会给明珠许配什么婚事?”

“小丫头还真想嫁人了呀!”

也速儿眼中露出揶揄之色,“你生得这么貌美,你皇爷爷定然会为你找个青年俊彦的。”

当侍卫到各军中去通知统帅的时候,灭宋军的主帅杨帆正在地牢里。

也速儿的确没有失信,重用于他。他原本麾下士卒仅剩不过数百,如今,也速儿却从其他军中给他调拨足足五千精兵,让他成为麾下有名有实的万夫长统帅。

幽邃的地牢里,隔着潮湿的木栅栏,原天威军的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邓字甲、李鹤被关押在里面。

这些时日以来,已经是杨帆第十余次到地牢中来劝降他们俩了。

也速儿在这方面的确有着超乎常人的耐性。

而在杨帆的旁边,还有个汉人。这汉人看起来颇为儒雅,有股子书生气。

杨帆苦劝多次都没能奏效,此时脸上有些不耐,看向旁边的汉人去。

这汉人以前是南宋兵部的官员,名为宋碧涛,和李鹤算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只是近十年前的襄阳之战中,他在运粮途中被元军俘虏,然后就成为了元朝的将领。

此行他刚好运粮到镡津县城,被杨帆知道,于是便将他给拉来了。

若是能够劝降邓字甲和李鹤,这无疑也是军功。

宋碧涛看到杨帆隐晦的眼神,对着李鹤笑笑,“李鹤兄,我们两有近十年未见了吧?”

李鹤冷冷开口,“若是你也是来劝说我和邓兄的,可以免开尊口了。”

“唉……”

宋碧涛微微叹息着,“没想到我们哥俩再度重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面之下。”

他怎么可能真的免开尊口?

眼神复杂地看着李鹤,他又道:“我们原本都为宋臣,为大宋分忧,李鹤兄你的忠义我是很敬佩的。而我宋碧涛以前是什么人,李鹤兄您也应该很清楚。襄阳之战,我在襄阳城内为军卒筹粮足足五年时间,可曾有过半句怨言?可曾对大宋有过半点不忠?”

李鹤微微动容。

宋碧涛以前的确是南宋朝中稍有的爱国将领。

但他仍是没有说话。

宋碧涛接着又道:“可你知道我被俘后,为何降元么?”

他稍作停顿,“我随着吕文焕将军镇守襄阳,每每浴血奋战,可最后得到什么?朝廷重臣终日玩乐,奸臣贾似道诓骗圣上,对襄阳之围不管不顾!你可知道,我在襄阳看到多少将领军卒血战而死?为这样的朝廷,为这样的朝臣,他们难道能算是死得其所么?原本襄阳被俘后,我也是不愿意投降的,愿随着诸位勇将而去,但吕文焕将军跟我说了句话,让我改变主意,你可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第404章 杨帆献计(1)

李鹤定定看着宋碧涛。

宋碧涛也没真等他回答的意思,接着道:“吕文焕将军说,昏君佞臣误国,导致国土沦丧,民不聊生。我等虽为大宋官员,但心系的更应该是百姓,而非对皇室的愚忠。元朝虽然大举攻破宋土,但现在的中都如何?难道较之临安要差?原大宋在元朝境内的百姓们,可有倍受欺凌?别说没有,纵是有,我们身为汉臣,也更应该为我民族谋安生。在民族面前,区区愚忠,能算得什么?”

这番话,他说得慷慨激昂,甚至眼眶泛红。

可以看出来,宋碧涛这番话是发自真心。

说到末尾处,他甚至有要垂泪的迹象,“大宋灭亡几成定局,邓将军、李鹤兄你们二人,难道就不愿意匡扶圣上,解救这刚刚遭遇战火屠戮的百姓们么?”

说着,他深深作揖下去,“在下恳求两位将军,为天下百姓再做思量。”

杨帆眼神平静,但也作揖下去。

牢房里,李鹤和邓字甲两人对视,的确动容。

宋碧涛说的没有错,以前的南宋朝廷,的确让人失望。

但是,那是以前。

李鹤开口,说道:“宋兄,李某敬你是个汉子。以前听说你降元,李某心中便不再认你这个朋友,但现在,李某觉得自己错了。若是李某也在襄阳城那样的情况下被俘,说不得也会另投明主,然而你可知道,现在的大宋,非以前的大宋。现在的宋君,非以前的宋君。现在的宋臣,也非以前的宋臣。”

他从草席上站起身来,走到宋碧涛近前,“现在的皇上少年英明,文韬武略皆是非凡。现在的宋臣忠君爱国,齐心抗元。现在的大宋国土,雷州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你说,李某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降元,如何对得起皇上,如何对得起百姓?”

他深深看着宋碧涛,叹道:“若是宋兄仍将我当成兄弟,便让李某死得体面些,可好?”

邓字甲在后头也是忽然开口,“还有邓某。”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脸上都是视死如归之色。

能够从临安跟到碙州,始终对大宋朝廷不离不弃,已经足以说明他两人的心迹。

宋碧涛张开嘴,还想再劝,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化为叹息。

他也听闻过现在宋朝的情况,知道现在的小皇帝非以前的皇帝可比。

若他此时还是宋臣,怕是也不会降元。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回不去了。

偏头看向杨帆,宋碧涛说道:“杨将军,可否让军卒备些酒菜,宋某给邓将军、李鹤兄送行。”

杨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碧涛道:“宋某和李鹤兄多年好友,怎忍心看着他继续身陷囹圄?”

杨帆看出来李鹤、邓字甲两人都很难被劝降了,心中其实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但还是说道:“此事你难道不打算先行禀报也速儿元帅?若是元帅怪罪下来,你我谁来承担?”

他和宋碧涛又有不同。

宋碧涛降元,是形势所迫,而他降元,却是为一己之私。

在这里,宋碧涛、邓字甲、李鹤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起杨帆。

宋碧涛眼眸深处划过几抹轻蔑之色,沉声道:“若是元帅责怪下来,自然由宋某一人承担。”

“好!”

杨帆点头,向牢房外面走去。

刚刚转身,他的嘴角已是露出些许笑容。

也速儿这些天常常让他劝降邓字甲、李鹤两人,他也是有些烦了。如今,宋碧涛要给两人送行,他可谓是乐见其成。虽然军功没有了,但起码也不用在为这事殚精竭虑不是?

不多时,便有士卒端着酒菜到这间牢房里来。

而杨帆在外面接到侍卫通报,没有再回来,匆匆赶往府衙大殿去了。

宋碧涛让士卒打开牢门,亲自端着酒菜到里面,坐在地上,“来,邓兄、李兄,咱们再痛饮一番!”

端放韭菜的盘子上,有一坛酒,还有一小壶酒。

那铜质的小酒壶里,放的是什么酒,自然可想而知。

邓字甲、李鹤两人坐下,待得宋碧涛倒好酒,两人端起杯道:“多谢宋兄了。”

宋碧涛感慨,“世事弄人啊,虽没能和两位兄长共事到最后,但能给两位兄长送信,亦是我宋某的荣幸。”

三人唠叨着些以前同在南宋朝中的事,时而发笑,时而痛骂,很快都已是带着醉意。

不知不觉,菜没了,酒,也空了。

整坛酒都落到三人的肚子里。

宋碧涛醉眼朦胧,端起最后那杯酒,“来,这杯酒,宋某替两位兄长践行。”

李鹤拿起那小壶酒,给自己和邓字甲斟上,也是举杯:“愿来生,再无战事。愿来生,再得遇明君。愿来生,能再和两位同朝为臣。”

说完,他仰脖子,将杯中的酒全部喝下了肚。

“邓某与李兄黄泉相随!”

邓字甲也是猛地将杯子里的酒全部喝干净。

“哈哈……哈哈……”

宋碧涛状若癫狂,醉态酣畅,泪流满脸,摇摇晃晃走出牢房。

以酒践行,从此,阴阳两隔。

府衙大殿内。

也速儿高坐正中,下面是军中数十万夫长级别将领,杨帆也位列其中。

他们此时自然正在讨论宋军火速攻取素娥镇的事。殿内的众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大军压到镡津,本以为能让宋军望风而逃,但现在,等于是被宋军给狠狠打了一巴掌。

也速儿的怒,并非全然是因为那万余将士的折损,真正让她怒的,是她觉得自己被宋军玩弄于股掌了。

她刚刚已经给殿内众将说过素娥镇的情况,这时眼神扫过众将,道:“诸位可有应敌良策啊?”

有将领道:“元军,宋军避强击弱,我军若是大部出城,他们定然无计可施。”

“蠢材。”

仍有怒气的也速儿却是毫不客气地骂,“宋军分散在整个滕州境内,我军大部队出城,他们四处游历,我军岂不得疲于奔命?到时候,军粮补给,由你来供应?”

第405章 杨帆献计(2)

这直吓得这将领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他知道现在军中粮草已是趋近于紧张状态,若是让他去筹粮,还不得等于是让他去送死?

军粮筹不到,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这时,杨帆突然开口,“元帅,末将倒是有个想法。”

也速儿看向他,道:“杨将军但说无妨。”

杨帆这才说道:“宋军虽然分散,但也只是限于滕州境内。滕州不过寸许之地,咱们何不和伯颜元帅对整个滕州都实行包围,然后再慢慢收拢战圈?届时,这滕州境内的宋军能逃到哪里去?”

也速儿眼中发亮。

其余众将回过味来,也是略带诧异的看向杨帆。

杨帆到也速儿麾下以后,颇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众将也没有太将他当回事。但眼下,杨帆这个主意很是让他们惊讶。

围拢整个镡津,然后对宋军步步紧逼,宋军岂不是如同瓮中之鳖?

以现在也速儿和伯颜的兵力加起来,却是能够做到这点。

到时候宋军就算是突围,也定然是损失惨重。

稍作沉吟后,也速儿笑吟吟道:“这的确是个良策。”

杨帆眼中露出喜色来,当即拱手道:“末将愿意率军出城剿灭宋军,为素娥镇之袍泽报仇雪恨!”

他这番话,可谓是说得慷慨激昂。但是,却让得殿内众将中有人隐隐对他露出不满之色来。

首先,杨帆刚刚投元,就这般急切的想要灭宋,已是让得殿内不少性格直爽的将领瞧他不起。

其次,杨帆不懂规矩,刚刚来就要抢占这样出战立功的好机会。这让得那些还想往上爬的元将也是不满。

哪个投元的宋将不是先缩着脑袋做人?

而杨帆,对这些眼神只是视若未见。

以他的心性,又岂会在乎这些?

只要立得足够的功勋,攀居高位,这些将领都将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得不说,杨帆是个真正的实干家。

也速儿眼神划过些微异样之色,却是并没有立刻答应杨帆,而是道:“还有哪位将军愿意出战?”

殿内众将纷纷开口。

“元帅,末将愿往!”

“元帅,末将愿率军出城灭宋!”

杨帆不着痕迹低下头去,眼睛微微眯起。在也速儿开口的那个瞬间,他就知道,这个军功不可能全部落到自己头上。

看来也速儿嘴上虽然说得漂亮,但显然还不想他立刻坐大。

果然,当众将安静下来,也速儿便看向托合尔,道:“托合尔,你的好友思木托将军在梧州城外饮恨,本帅知你报仇心切,此次,便由你为主将,率领城内十万军马,负责围剿宋军。”

说着她又看向杨帆,“杨将军,你便为副将,辅佐托合尔将军。”

杨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得强露出笑容来,“是。”

也速儿点点头,“其余诸位将军定要好好配合托合尔和杨帆两位将军,此战,务必取胜。”

殿内众将都是齐声答应,“是!”

也速儿已经做出决定,他们再想争取正副主将的职位,也是没有机会了。

只是过后,托合尔道:“元帅,末将率军十万,那您如何?”

也速儿揉揉脑袋道:“本帅有些乏了,甩本部亲卫前往梧州城休息休息。”

她这话不是假话,而是这些天来和宋军交战始终没能占得便宜,的确已经让她焦头烂额。

就这样,在翌日,也速儿率领麾下万余亲卫,赶赴梧州。

同时,还有托合尔率领五万元军相随。看起来像是要护送也速儿,实际上,却是已经在布置包围圈。

他们在沿途各处村镇都暗中留下兵卒,防线将整个镡津往梧州的官道都连接起来。

杨帆率军五万,继续坐镇镡津县城。

而这个时候,赵洞庭也已率着麾下军马赶到滕州、容州边境处的绣江镇。

绣江镇旁有大河流淌而过,是块颇为肥沃,山清水秀之地。文天祥的都指挥部便是驻扎在这里。

赵洞庭率着大军自江中的铁索桥渡河,文天祥亲自在河对岸相迎。

刚刚会面,文天祥就笑道:“皇上,金将军、苗将军传来捷报,我军已经拿去素娥镇的元军,俘虏元军足足六千有余。”

赵洞庭面露微笑,“这的确是个捷报。朕估计,也速儿那老婆娘应该会气得不轻。”

文天祥忍不住笑,又道:“只是,金将军、苗将军在信中询问,咱们该如何处置那些俘虏才好?”

他收到捷报以后,也在为这事头疼。因为宋军眼下军力分散,实在没有哪里能容得下这么多元军。

“军机令,咱们边走边说。你该不会让朕就在这里和你商榷吧?”

赵洞庭轻笑着,拉起文天祥走进自己的车辇。

文天祥颇有些不好意思,“是臣急切了,请皇上恕罪。”

赵洞庭耸耸肩,颇觉无语。他本来就只是随便开开玩笑,没料到文天祥竟然这么郑重其事。

两人到车辇内坐下,大军复又前行。

赵洞庭道:“现在金将军和苗将军是如何安置那些俘虏的?”

文天祥答道:“攻取素娥镇的师部共计十三,各师部都带了数百俘虏回去。”

“如此终归是个隐患。”

赵洞庭沉吟着,忽道:“咦,朕听闻绣江镇南面大江中有个岛屿,是也不是?”

文天祥抬眼看赵洞庭,“皇上的意思是?”

赵洞庭道:“江中孤岛,正是囚人的好地方。让诸位将军将军中俘虏都送到这绣江镇来,咱们在岛上建些房子,姑且先关押那些俘虏吧!”

“可若是咱们大军迁移又该如何是好?”文天祥又道。

赵洞庭也是头疼,“到时候再说吧!”

秦寒在旁边出声,“皇上已经数次吃过降卒的亏,为何还不肯杀这些俘虏?”

赵洞庭没有搭理他的话茬。

他有他心中的坚守。

从现代社会穿越到南宋,他的心态其实和这个年代的人是不同的。

在赵洞庭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民族之分。在他看来,汉人、女真人、蒙古人,那都是炎黄子孙。

第406章 百姓君王

秦寒眼中闪过思量之色,又低头看兵书,不再说话。

回到城内,文天祥便差快马去通报苗右里和金灏,让他们将俘虏送来绣江镇。

而在斥候还没有回来之前,从苗右里的军中却是有斥候率先赶到。

这斥候带来消息,元军数万大军出城,前往梧州。

这个消息,让得赵洞庭、文天祥、秦寒等人又是琢磨起来。

元军不可能无缘无故大举前往梧州,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企图。

但是,三人细细商量到深夜,却也没能想明白也速儿此举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

赵洞庭只能传令金灏,让他继续盯着元军动向。

时间就这般又过去数日。

有宋军数个师部押着降卒前往绣江镇,而这个时候,在梧州城内竟然也有数万元军出城,往岑溪而去。

而原本从岑溪向西追击赵洞庭的那支由蒙托率领的军马,也在绣江镇东侧数十里驻扎下来。

元军的包围圈,在宋军并未察觉的情况下逐渐成形。

这个年代,军情探报还是太过落后了。

短短的数天,整个滕州,便只有从镡津往浔州边境的道路上还没有元军扎营立寨。

而这,自然是杨帆的任务。

战争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当赵洞庭还在绣江镇防范着东面虎视眈眈的蒙托大军时,镡津城内终于也是有元军出城,往西而去。

而恰恰,宋碧涛是他这支出城军队的先锋大将。

先锋大将素来都是个极为危险的军职,因为作为先锋,最可能面对敌军的迎头痛击。

当日,宋碧涛擅自给邓字甲、李鹤两人“送行……”,其后到也速儿面前请罪,这的确让得对邓字甲、李鹤两人还抱有希望的也速儿勃然盛怒。原本她是打算杖责宋碧涛,但这个时候,杨帆突然出声为宋碧涛求情,让他为自己麾下先锋大将,将宋碧涛给保下来,免受了杖责之苦。

宋碧涛被剥夺军粮官之职,调拨到杨帆麾下。

但杨帆此举,显然绝非好心。

那日在牢里,从宋碧涛和李鹤两人对话中,他已经看清楚宋碧涛是何种性格的人。这样的人,虽然曾经同为宋将,但杨帆很清楚,宋碧涛以后绝对不会和他对路。自己主动投元,显然会被宋碧涛这样的人鄙夷,甚至心存记恨。

说到底,李鹤、邓字甲两人都是因他而死。

既然是潜在的威胁,何不早日除之?

杨帆这样的人,为搏前程,可以说是任何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他让宋碧涛为先锋大将率先出城,赶往绣江镇侧,以求和蒙托对宋军形成夹击之势。可是,却只派给宋碧涛仅仅两千军卒,这不是让宋碧涛去送死,又是做什么?

他也不担心宋碧涛会投宋,毕竟,宋碧涛已经在元朝这么多年。要投宋,他也不会等到现在。

而且,宋碧涛这样的人心中是很有坚守的。这点,杨帆看得很清楚。

只可惜的是,宋碧涛却未深思到杨帆的歹毒用心。

他到现在都还颇为诧异杨帆那日竟会在也速儿元帅面前保下他,甚至,这让得他对杨帆的鄙夷稍微缓和下来。

他率着两千元军出城,真的老老实实赶往绣江镇而去。

杨帆紧随其后命八万大军出城,沿着郁江安营扎寨,并且向绣江镇合围。

如此,又过两天。

各师部都已经将降卒送到绣江镇,押到那江中孤岛上去,而后又各自折返。

宋元双方之间并没有什么战事,元军只是不断行军。而宋军,也没有逮到好的机会。

这日夜里,赵洞庭正在房间里修习房中术,文天祥从外进来。

刚进屋,文天祥便道:“皇上,元军又有动静。杨帆那贼子麾下的先锋大将宋碧涛率军两千已在滕、浔、容三州交汇处驻扎,距离我军已经短短不过半日路程。且镡津县内数万元军也已往西赶到浔州边境处,有往南向宋碧涛靠拢的迹象。”

赵洞庭的头和脚分别搁在两把椅子上,中间悬空,正在练腰腹之力,听到文天祥这话,匆匆站起身走到房间内的沙盘旁,又插下几根小旗子到沙盘上。脸色微变,偏头看文天祥,“梧州城内的元军呢?”

文天祥道:“梧州城内元军大部赶到岑溪,现在也在向绣江镇移动。”

他也看着沙盘,道:“皇上,元军难道是想先攻取我们?”

赵洞庭又默默插下几根小旗子到沙盘上,脸色却是变得极为难看。

在他插下这些小旗子后,从沙盘上,已然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元军已对滕州形成合围之势。

此刻的恍然大悟,让得赵洞庭背后冷汗涔涔直冒。

坚壁清野!

这可不就是坚壁清野么?

他没有想到,元军中竟然会有人能够想出这种对付游击战术的法子来。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元军包围整个滕州,只要步步围拢,在滕州境内的宋军根本就无处可逃。

虽然绣江镇处在滕州边缘,眼下还有时间撤军出去,可是,赵洞庭又如何撤军?

他若是撤掉,那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军步步将南宋的军队剿灭了。

他终究还是发现得太晚了。

赵洞庭在这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全然落入被动。

他不敢再有半点迟疑,匆匆对文天祥说道:“军机令,赶快传令各军,让他们速速向绣江镇聚集。”

文天祥这个时候也是看出来些不对,惊呼道:“元军是想合围我军?”

当下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向外跑去。

赵洞庭看着沙盘,脸色极为沉重。元军合围之势已成,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叫各军汇聚,是否还来得及。

而仅仅就在翌日,战争便再度打响了。

在绣江镇南面的蒙托趁夜行军,于黎明时分,从绣江镇的难免对绣江镇发起进攻。

天色才刚蒙蒙亮,绣江镇南面矮墙上,号角声突然响彻起来。

城内军营中,宋军将士们匆匆各自从营帐内翻起来,穿戴甲胄往外跑去。

第407章 岳月受创(1)

赵洞庭在房间内也是猛地翻身而起,跑向府衙正殿。

他才刚到,文天祥便也赶来了,“皇上,蒙托率军五万,从南面进攻我绣江镇。”

五万?

赵洞庭脸色又是微变,“看来元军在东面已经彻底形成合围之势了。”

蒙托大费周章地舍近求远,从南面进攻绣江镇,无疑是想将赵洞庭他们也逼到包围圈内。

赵洞庭这时已是无比肯定元军的意图,沉声道:“军机令,让军卒们务必守住这绣江镇。在各集团军部和师团部未赶到绣江镇以前,绣江镇不容有失。不然,我大宋此役大势已去。”

文天祥领命,却并未走,又道:“皇上,那江中孤岛上的那些降卒?”

赵洞庭道:“管不得了。若是元军愿意分兵去孤岛,那便由他们去罢!”

文天祥便不再多说,又往外跑去。

赵洞庭手指叩击着桌子,怔怔出神。

此时绣江镇内有他两万多军卒,元军虽有五万,但他倒也不觉得元军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夺下绣江镇。他现在担忧的,是那些集团军部和师团部,能够在什么时候赶来绣江镇。而且,他们在路途中能够顺利吗?

等不多时,他还没离开大殿,又有士卒前来禀报,跪在殿外,“皇上,西面也有两千元军前来夺城。”

赵洞庭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朕知晓了。”

说罢,他走出殿外,对守护在殿门口的乐无偿道:“前辈,随朕去迎战元军。”

文天祥率着城内大部分军卒都已经到南面抵挡蒙托,这时候分兵去西面,显然不利。

“是。”

乐无偿没有多说,立刻带着赵洞庭前往武鼎堂供奉们在镇子里驻扎的地方。

过十余分钟,赵洞庭率着近千武鼎堂供奉们手持神龙铳,腰系轰天雷,赶往绣江镇西面。

这个时候,绣江镇南面早已经是炮响连天了。

飞龙军卒齐聚,总共八百掷弹筒,军中还有无数轰天雷,这无疑够蒙托那些元卒喝一壶的。

连元军的鼓响声,都在这炮火声中变得几不可闻起来。

赵洞庭率着武鼎堂供奉们到西面城墙时,宋碧涛刚好率着两千士卒赶到城下。

相较于南面的声势浩荡,这边的阵势无疑要小得多。

绣江镇土墙仅仅不过一米多高,赵洞庭站着,脑袋还能露在土墙上头。

武鼎堂供奉们双手撑在土墙上,杆杆神龙铳的qiāng膛伸在土墙外头。

赵洞庭看着城外元军,放声喊道:“来将何许人也?”

宋碧涛驰马立在军前,看着土墙上严阵以待的颗颗脑袋,喝道:“元将宋碧涛。”

其实赵洞庭知道是他,这些天已经收到探目情报。这个时候只不过是故意发问而已。

见宋碧涛答话,他眼中露出些许希望,道:“宋碧涛,你本是宋将,为何降元,还率军来攻朕?”

军前宋碧涛惊讶万分。

他自然没有想到,此时和自己对话的,竟然会是宋朝的小皇帝。

这么多年来,他对南宋,其实还是怀着情感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恨以前的宋帝那样的不作为。

他降元,可以说是为百姓,也可以说,是因为对以前的腐朽宋廷彻底失望。

如今,大宋在赵洞庭的治理下又有兴盛之像,这无疑让得他的心头也是有些复杂起来。

特别是李鹤在牢狱中的那些话,至今都还好似在他耳边回响,让他夜不能寐。

宋朝腐朽,他降元情有可原。可现在宋朝充满活力,他却还在为元朝征战。

这样做应该么?

连宋碧涛自己,都觉得不该。

可是,他已经身为元将多年,而且,这些年来,在元朝廷中,他也并未受到什么委屈。甚至,元帝忽必烈宏图大志,英明神武,还让他看到泱泱帝国的兴盛之景。若是灭宋,天下大同,他觉得天下能够在忽必烈的治理下再复欣欣向荣之景。

为整个天下,他觉得自己应该助元灭宋。而因心中忠义,他又觉得自己不该攻宋。

曾经在襄阳城的艰难选择,如今再度摆在宋碧涛的眼前。

这让得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旁边副将轻轻哼出声,宋碧涛才微微闭眼,大声喊道:“罪臣宋碧涛,为天下兴盛而来。”

短短的这句话,却好似用尽他浑身的力气。

他的眼神,在这刻也坚定下来。

不得不说,杨帆真是看人极准。宋碧涛最终,还是站在了宋朝的对立面。

赵洞庭在土墙内听他自称罪臣,又说为天下兴盛而来,眼中露出些微复杂之色。

他想到在碙州的时候,乐婵和乐舞两女刺杀自己,也说是为天下百姓。

现在宋碧涛这句话,和当时何其相似?

他偏头看向旁边乐无偿,道:“前辈,等下若是开战,这个元将不可杀。”

“好。”

乐无偿点头。

赵洞庭又看向外头,“若是如此,那便战吧!”

宋碧涛神色微凛,不顾旁边副将难看的脸色,向着赵洞庭拱手作揖。

这一揖,揖去他心中和宋朝廷的所有瓜葛。

然后,他豁然举起手中红缨qiāng,喝道:“众将士,随本将军冲杀!”

双腿猛夹马腹,宋碧涛的战马率先向着绣江镇土墙冲来。

土墙中间,那残破的城门楼子看似根本经不住任何的冲击。

这种小镇,实在是太过残破了。

但是,当武鼎堂的供奉们开qiāng时,元军赫然发现,要破这区区的绣江镇,都是那般为难。

“不要伤那元军主将。”

乐无偿高声呼喊,拱卫在赵洞庭的身旁。岳月也在,此时赫然穿着那件紫衣,神色清冷。

以前她常常穿着黑衣,从未见过她穿这样丝质的紫衣,竟是漂亮非凡,看起来很有几分惊艳,便像是那紫罗兰般,魅惑中带着冷艳,冷艳中又带着惊艳。

连赵洞庭,都忍不住多瞧她几眼。

只是,这眼神被岳月瞥见,自然没能换到什么好脸色。

冲向绣江镇镇门的元军尚且还离着镇门有数百米远,就已是接连不断有人中qiāng,摔下马去。

第408章 岳月受创(2)

现在武鼎堂中已是有不少高手将qiāng法练得极为不错。

区区两千元军,而且并非全部是骑兵,想要冲破武鼎堂的防守,显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碧涛驰马在最前,嘴里不断呼啸,但周围却是不断有士卒摔下马去。

许多子弹从他旁侧急窜而过,都刻意躲着他。

宋碧涛意识到是这些宋军故意不想伤他,心中不禁又是有些复杂。

这是皇上的意思么?

在密集如雨的qiāng声中,他麾下的两千军卒还未冲到绣江镇大门前,就已经是折损惨重。

而这个时候,在土墙内的武鼎堂不少供奉们已经又是拿出轰天雷,准备抛掷出来。

宋碧涛心里很清楚,要以自己这两千人马,攻下绣江镇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杨帆让他为先锋大将,或许并不是安的什么好心。

两千军卒攻绣江镇,面对火力如此强大的宋军,简直是个笑话。

就在离绣江镇北面不远处,杨帆还有大军驻扎,他为何不让那些军卒也前来进攻绣江镇?

他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想清楚这点,宋碧涛心中顿时对杨帆也是暗恨起来。

说是佯攻,可宋军火器射程这么远,如何佯攻?

宋碧涛自然不愿死在这里。

看着周遭士卒们已是心生怯意,他猛然喊道:“撤退!撤退!”

兵败而回,很可能会被杨帆借机发难。但是,总好过将这两千军卒全部葬送在这里。

在他旁边,那副将率先拨马。

他早就怕了。

那些土墙内的宋军一打一个准,真让他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神龙铳给放倒。

元军士卒们也是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这是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乐无偿见元军退却,问赵洞庭道:“皇上,要不要生擒那元军主将?”

从赵洞庭让他下令不要伤到宋碧涛的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赵洞庭应该是对这元军主将起爱才之心了。

这年头,能为百姓而战的将军,都是好将军。宋碧涛的胸怀,无疑要超过极大多数人。

赵洞庭有些意动,道:“会不会太过危险?”

然而话音才刚刚落下,旁边岳月就已经是窜身而出,往镇外追去。

一席紫衣如烟。

刚出镇门不远,岳月便翻身跃上一匹战马,向着宋碧涛追去。

赵洞庭愣住。乐无偿也是哭笑不得。

他们可真没想到岳月竟然如此积极,而且如此果断。

元军溃卒在奔逃间向着岳月放箭,却都被她用宵练拨开。

以岳月剑法之快,手腕翻飞间,几乎瞧不清剑的痕迹。

而这时,在不远处的颇为隐秘的地方,有人眼中放出亮晶晶的光芒。

明珠公主图兰朵。

大鹰爪黄粱策和双刀客仍是忠心守护在她旁边。至于她怎么会离开也速儿大军,到这绣江镇来,向来鬼灵精怪的明珠公主自然有她的办法。

她眼睛灼灼盯着出镇的离歌,道:“公公,去将这女子拿下。”

她刚刚可是亲眼看着赵洞庭和宋碧涛对话的,而且看到离歌始终都站在赵洞庭身旁。

这个漂亮的女人,应该是宋帝颇为亲近的人吧?

就算不是亲近的人,能和乐无偿并肩而立,想来也是宋朝重要人物。

上回在自杞很可惜没能擒住赵洞庭,这可始终让从没吃过亏的明珠公主耿耿于怀。

她很想快些找回点场子。

黄粱策面色不见悲喜,只道:“公主,宋军人多。老奴要是冲出去,可就暴露我们藏身之地了。”

明珠公主很是不以为然,“暴露又怎样?难道他们还能追得上本宫的汗血宝马?”

她眸子微微瞥向黄粱策,带着轻蔑,“公公该不会没有把握擒住这女子吧?”

黄粱策在元朝中的确颇有名号,但在受宠的明珠公主眼中,他无疑仍旧是个奴才。

宦官,没有被外放的宦官,那就是皇室的奴隶。

黄粱策仍旧很是淡然,“公主放心,老奴定然拿下这女子,为公主解气。”

以他的城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明珠公主跑到这,是想对宋帝还以颜色?

他走到后头些,翻身上马,驰马从山坡后冲将出来。

而乱军之中,赵洞庭他们的视线被元军溃卒所挡,并未能瞧见黄粱策这骑快马。

黄粱策从侧面冲入到宋碧涛的乱军之中,忽地跃起,双足接连踩在马背上,或是溃卒的肩头,身形飘忽,以极快的速度掠向岳月。

岳月双眼始终盯着宋碧涛,直到黄粱策到近前十余米,才发现这位高手。

她俏脸上不禁是露出惊色来。

黄粱策衣袂飘飞,身形极快,光是从这点,就已经能够看出来他内功不凡。

而岳月,还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上元境。

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并非是黄粱策的对手,拨开射到近前的箭矢,就勒马想要往后退却。

然而,黄粱策衣袂翻飞间,荡开许多箭矢,只是在短短几个瞬间便已掠到她近前来。

岳月这时候才刚刚拨马调头,感受到后头极为雄浑的气劲,咬牙回身抽剑刺去。

叮的声响。

黄粱策面无表情,竟是以手掌握住岳月的宵练剑剑尖。

大鹰爪的鹰爪功之精神,可见一般。他这双手,已是练得如同钢铁。

“不好!是黄粱策!”

乐无偿他们这时终于注意到黄粱策,乐无偿惊呼,连忙向着镇外掠去。

赵洞庭那日虽然中毒针晕厥过去,但事后也听乐无偿说起黄粱策的威名。此时听乐无偿说这阴测测却功力极高的老头就是黄粱策,他心中亦是大惊,见乐无偿掠出,连忙喊道:“快去相助岳殿主!”

他真担心岳月出什么事。

立刻有数十武鼎堂中元境高手从土墙内跃身而出。

而岳月,还在和黄粱策交手。她虽是上元境高手,却较之黄粱策这样的老牌高手还有差距,短短时间内已是左右难支。

赵洞庭凝着眉头,却是忽地想到什么。

第409章 情人相见

他不再看那些溃散的元军士卒,而是向着周围的土坡看去。

黄粱策之前并未在军中,这点他可以肯定。也就是说,黄粱策是潜藏在山坡后冲出来的。

他在此,那那个以毒针暗算自己的明珠公主呢?

想到此处,赵洞庭连忙又道:“去搜查周围土坡,遇到任何人都务必生擒下来!”

“是!”

又有许多武鼎堂高手往外掠去。

赵洞庭眼神落到岳月和黄粱策身上。

乐无偿和那些武鼎堂供奉们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他们。

但就在这时,却只见得黄粱策突然双手猛拍向岳月的胸口。

岳月以宵练剑横道,竟仍是被拍得倒飞出马背去。尚且在空中,就已是有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出口来。

“岳殿主!”

乐无偿大喊,掠身接住岳月。低头看去,岳月已经昏迷。

他抬头,看向黄粱策,“堂堂大鹰爪,竟然以如此歹毒的手法对付个小姑娘,当真恬不知耻。”

黄粱策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转身便又向后头掠去。

明珠公主的命令,是拿下岳月。活擒,和取她的性命,都能算拿下不是?

乐无偿眼睛圆瞪,怒不可遏,想要去追,但怀抱着岳月,却也是无可奈何。

后头出镇的武鼎堂高手们此时距离他还有数十米距离。

岳月伤势不明,他也不敢随便将她放在地上。

宋碧涛在前头时不时地回头看,瞥到刚刚这幕,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他在元朝中只算是中层将领,而且以前是押粮官,是以在镡津时他并未见过这位大鹰爪,也并不认识。

是以,见黄粱策在后头重创岳月,又拔足狂奔,他也并没有回来支援的打算。

很快,他率着元军溃卒跑出数百米去。

而黄粱策也很快上马,回到山坡后,然后在武鼎堂供奉们未赶到之前,三骑带着黄尘迅速远去。

众武鼎堂供奉们无功而返。

乐无偿抱着岳月回到镇子里,脸色沉重,“皇上,岳殿主需要尽快医治。”

他刚刚给岳月服用过无量观进献给赵洞庭的丹药,但丹药虽然神奇,却也并不能救下她的性命。

黄粱策内力雄浑,刚刚这两掌,已是让得岳月胸前经脉近断,内力乱涌。

赵洞庭面色阴沉如水,“快些宣军医到府衙等候。”

有武鼎堂供奉匆匆跑向府衙去。

赵洞庭和乐无偿等剩余的人也连忙带着岳月跑向府衙。

因为他们带着重伤的岳月,跑得比较慢,到府衙内时,军医已经在殿内等候。

绣江镇南侧炮声还在响。

赵洞庭忧心忡忡,岳月现在这般模样,等岳鹏回来,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岳鹏交代。

乐无偿将岳月小心翼翼放在殿内地上,几个军医连忙凑上来给岳月查看情况。

赵洞庭在旁边始终绷着脸。

心跳,仿佛随着那镇外连绵的炮声在急剧跳动。

时间缓缓流逝。

殿内极为安静,众多暗影殿供奉都围绕在旁边。这些时日来,岳月的本事也已经让他们极为敬重。

然而,几个军医看过后,却都是微微摇头。

有人跪倒在地,“皇上,我等无能为力,请皇上赐罪。”

赵洞庭看着人事不醒的岳月,“没得救?”

这军医道:“岳殿主经脉被重创,内气入体。以我等之医术,救不了。”

“那就是还有可能救了?”

赵洞庭看到些许希望,“岳殿主还能撑几日?”

在这刻,他想到百草谷。

军医道:“大概……大概撑不过五日。”

五天!

赵洞庭微微闭上眼睛,睁开眼时,说道:“前辈,看来只能麻烦您去趟百草谷了。”

乐无偿愣住,“皇上,从这里,五日间如何赶到百草谷?”

赵洞庭道:“快马自是不行。不过前辈你忘记朕寝宫中的热气球了吗?”

以热气球的速度,只要顺风,无疑会比马要更快。赵洞庭不知道天气将会如何,但此时,也只能试试。

当即,他从暗影殿供奉中挑选出三个身材较为消瘦的高手,而后就要他们随乐无偿前往百草谷。

热气球从赵洞庭的寝宫中被拿出来,在大殿前,球囊缓缓鼓胀起来。

赵洞庭看着已经坐到吊篮内的乐无偿,道:“前辈,定要让谷主将岳月治好。不然,朕无颜面对岳将军。”

乐无偿只是点头。

而就在这时,却是有士卒匆匆来报,“皇上,在北门外有自称乐婵的女子想要求见皇上。”

“谁?”

赵洞庭怔住。

士卒道:“她说她名为乐婵。若是皇上听到,定然会见她。”

赵洞庭满脸惊喜,对着乐无偿道:“哈哈,前辈,看来你们或许不用赶去百草谷了。”

“婵儿来了?”

乐无偿也是惊喜。

而赵洞庭说完这句话,已经是拔腿向着府衙外赶去。

他没想到,乐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将近两年时间没有见到乐婵,若说他心中不想,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在现如今的局势下日日为战事操心,赵洞庭也仍是时不时地想起乐婵。

这是他的初恋,也是他在这个年代最为牵挂的女子。

他和乐婵之间,始终都是他在主动。如今乐婵忽然下山,这无疑让他感觉到欣喜万分。

乐无偿见赵洞庭拔腿跑开,嘴角露出笑容来。

能够被皇上喜欢,或许是婵儿的幸运。

一路跑到绣江镇北门,还隔着数百米远,赵洞庭拐过街角,就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俏丽身影。

乐婵的身姿更为动人了。

这忽然让得赵洞庭心头砰砰直跳。

乐婵蒙着面,站在镇门口,见到狂奔而来的赵洞庭,轻轻摘下面纱,嘴角露出极为动人的微笑。

眼神交触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洞庭跑到镇门口,旁边的士卒尽皆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赵洞庭眼中却并没有他们,只是定定看着乐婵,嘴角带着笑容,“来了?”

第410章 长相厮守

“嗯。”

乐婵轻轻点头,含羞带怯。

没有见到赵洞庭时,她心中只有急切,如今终于见到赵洞庭,又不禁觉得有些羞赧。

这种相遇,自她离开百草谷这个把月以来,已是无数次的期盼过了。

没有人知道,当她打听到皇上在绣江镇,安然无恙的时候,她心中是怎样的惊喜。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的思念,已经让得赵洞庭的身影深深植入她的心头。

最为难解是相思。

赵洞庭看着乐婵脸蛋渐渐泛红,心跳得更快,竟是挠挠头,“随朕入城?”

乐婵又是轻轻点头。

赵洞庭并肩和乐婵走着,几经犹豫,终是鼓起勇气,突然伸手牵住乐婵的手。

乐婵稍作挣扎,没能挣扎开,便也满是娇羞的默许了。

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再也看不到半点高冷之色,有的,只是甜蜜。

在百草谷时,思念是折磨人的。如今,相逢,却是让人如沐春风。

赵洞庭心中窃喜,牵着乐婵走出数十米远,闻着她的发香,道:“谷主允许你下山了?”

乐婵低声道:“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那……”

赵洞庭有些感动,将乐婵的手握得更紧,“那你还打算回去么?”

他的步伐,时快时慢。

他想这样牵着乐婵的手永远走下去,但是,却又不住地想起岳月的伤势。乐婵,说不定能救她。

乐婵咬着唇道:“婵儿答应谷主留在谷内做圣女,见过父亲,便要回去。”

赵洞庭微微怔住,“你是下山来找你父亲?”

乐婵轻轻摇头,没有答话。

作为女子,心中的那些话,以她的面皮,又如何说得出口?那岂不会是羞死人去?

爱情真能让人痴傻。

向来都思维敏捷的赵洞庭,这时竟是未发觉乐婵心意,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如果乐婵是为乐无偿而来,这无疑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他还是没有松开乐婵的手。

绣江镇不大,两人并未匆匆赶路,不多时,还是到府衙大殿前的青石广场上。

乐婵见着广场上许多人,都看向她和赵洞庭,羞不可抑地就要抽回手去。但是,却被赵洞庭握得极紧。

赵洞庭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到乐无偿面前。

乐婵的俏脸上已是红润如霞,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乐无偿,轻声喊道:“父亲。”

乐无偿满脸堆笑,只是连连说好。

赵洞庭看向吊篮里的岳月,道:“乐婵,你看看能否帮岳月姑娘医治?”

乐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岳月,眼中些微复杂,“这位姑娘是?”

这个年代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但看到赵洞庭此时稍有急切的模样,再有岳月俏丽的面容,乐婵心里头还是难免泛出些古怪的滋味来。这种滋味,她想抛出心头去,却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

赵洞庭道:“是岳鹏将军的亲妹妹。”

乐无偿则在旁边说:“婵儿,这位岳姑娘,是父亲武鼎堂内暗影殿的殿主。”

乐婵瞧瞧赵洞庭,又瞧瞧岳月,轻轻点头,向着岳月走去。

她风尘仆仆而来,其实已经很是乏了。但这个时候,她只是选择将这些话埋在心头。

她看得出来赵洞庭和乐无偿都颇为在乎岳月,相较这个,自己的些许疲惫又算得什么?

乐婵走到岳月旁边,搭起岳月的手腕,为她把脉。

旁边的人都是紧张兮兮地看着。

过少许时候,乐婵道:“她体内有股极为雄浑霸道的内气再乱窜,我要先已针灸之法为她将这股内气引导出体外,才能为她疗伤。要不然,这股内气不断破坏她的生体机能,便再也很难救了。”

在百草谷数年,她的医学造诣显然已经非同小可。

赵洞庭闻言露出惊喜之色,道:“那快些安排房间,让乐婵给岳殿主医治。”

乐婵听得他称呼岳月为岳殿主,嘴角忽地扯出笑容来。

她刚刚心头的些许闷闷,因为赵洞庭这个称呼,而全然消弭于无形。

既然只是称作岳殿主,那皇上和她之间应该没什么吧?

乐婵其实知道皇上这辈子不可能只会拥有她,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高兴。

很快,有人抬着岳月送到房间里,让乐婵医治。

赵洞庭他们则是在外头等着。

针灸的时间很长,直到阵外的qiāng炮声忽然断绝,屋内都仍是不见什么动静。

不多时,文天祥、张珏和岳鹏、苏泉荡等人赶过来。

他们个个面上带着些许喜色,显然是已经将元军打退。

还未到赵洞庭近前,岳鹏就兴高采烈出声喊道:“皇上,元军已经被我们打退了。我军大胜。”

他喜滋滋的,因为刚刚发现用神龙铳和掷弹筒、轰天雷对付元军是那般的爽。

赵洞庭看着岳鹏高兴的模样,挠挠头,迎上前去,“岳鹏,岳月她……受伤了。”

岳鹏脸上的喜色顿时僵住,眉头顿时就皱起来,“岳月她怎么了?”

现在他只剩下岳月这个亲人了,而且两人多年不曾相逢。岳月流离江湖,岳鹏心中对她是怀着很大愧疚的。

他哪怕宁愿自己受伤,也绝不愿意岳月受伤。

赵洞庭见他这样,不禁暗自庆幸乐婵赶到。若非如此,岳月生死难料,岳鹏更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他叹息着将发生在绣江镇西门外的事情告诉岳鹏,然后连忙又说:“乐婵恰好从百草谷赶过来了,她现在的医术尽得百草谷真传,定然能够治好岳月,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是朕对不住你。”

岳鹏没有说话。只是跑到屋外,眼巴巴看着里面,望眼欲穿。

刚刚得胜的高兴氛围,在这个时候也沉寂下去。

广西之战,南宋已经折损不少大将。但这种事情,没有谁能习惯成自然,谁都不愿看到岳月出事。

房间内,乐婵正在给岳月扎针。

床上,些许雪白是那般动人。

而乐婵自己的太阳穴处,竟然也是插着两根纤细的银针。

第411章 互相算计(1)

这两针插在穴道上,能够让她短时间内不再感到疲倦。

从百草谷赶往绣江镇的这些天,她去过梧州,去过镡津,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赵洞庭大军驻扎在绣江镇的。再尾随在宋碧涛大军的后头到这绣江镇来,她其实没有怎么休息。得见赵洞庭,她的心神松懈下来,在刚刚进屋的那刻就已经打盹了。

这样刺激潜能的针法自然对人体有害,但为赵洞庭,她只能这么做。

看着岳月背上的银针微微震颤起来,乐婵的眼中露出些微笑意。

这是岳月体内那股暴动的内气被排出体外的表现。

她伸手轻轻拔掉自己太阳穴处的两根银针,就这么倚在床头,很快睡了过去。

时间过去正午时分。

绣江镇南面忽然又有号角声响。

元军再度向绣江镇袭来。

文天祥他们都已经离开,只要岳鹏、赵洞庭、乐无偿等少许人这个时候还等在屋外。

听得号角声响,岳鹏猛地对着跪下,道:“岳鹏请求乐婵姑娘,将我妹妹医治好。”

说罢,他便起身,匆匆向着外头跑去。

赵洞庭张张嘴,想喊,却最终还是没喊。岳鹏是大将,元军攻城,他必然要过去指挥战局。

这让得他心中更是觉得愧疚。同时,对那黄粱策还有明珠公主也是暗恨起来。

他们已经两次惹到他身上了。

而屋内,熟睡过去的乐婵并没有被岳鹏的喊声惊醒。

她实在是太疲惫了。

就这般,时间悄然流逝着。阵外qiāng炮声不断,竟是很快到日头将要落山的时候。

元军整个下午都在攻城,赫然有必破绣江镇的决心。

文天祥、岳鹏、张珏他们也始终不见回来。

只是军中也同样没有斥候来传信,这让赵洞庭稍稍放心。城外防守应该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岳月幽幽醒转过来,睁开眼,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向旁边看去,便看到趴在床沿边上正在酣睡的乐婵。

她并未见过乐婵,无疑有些疑惑,轻声喊道:“姑娘,姑娘。”

乐婵在她连喊几声之后才醒来,见岳月已经睁开眼睛,有些欣喜,“岳殿主你醒了。”

岳月听她称呼自己为“岳殿主……”,微微怔住,不禁问道:“姑娘你是?”

乐婵道:“我是百草谷圣女乐婵。你受伤时我刚好赶到这里,便在此为你医治。”

说着,她看向岳月背上的银针。

这个时候,银针已经不再颤动。

乐婵又道:“岳殿主你先别动,待我先将银针取下来。”

“多谢了。”

岳月轻轻点头。这个年代针灸是很常见的医疗手段。乐婵用银针给她疗伤,她也并不感到意外。

说起来,她倒是更为惊讶乐婵的医术。

虽然之前在昏迷中,但她仍旧能够感觉到自己胸前的刺痛感。现在,那种刺痛感已经没了。

看乐婵和她年岁只是相仿,甚至还要小些,能有这样的医术,显然非凡。

待将岳月背上的银针尽数取下,乐婵又用被子替她盖好,然后道:“岳殿主,这针灸之术还只是排解你体内那股乱窜的内气。你的伤势还需要用药物治疗,这半个月,你都只能呆在房间里调理了。”

“半个月?”

岳月两道秀眉紧紧蹙到一起。

她可是知道现在赵洞庭正在命令各师部赶来绣江镇。他们还能在这里呆半个月么?

不过她不知道乐婵身份,这些话,便也没对乐婵说。

乐婵走向屋外。

赵洞庭听得木门的吱呀声,眼神微凝,“乐婵,怎么样了?”

乐婵脸上还是有些疲惫之色,道:“内气已经排解出体外了,不过要痊愈,怕是还得需要数十天的时间。这半个月,岳殿主都是尽量不要下床走动的好。”

赵洞庭听到这话,也是皱眉。

然后他总算是注意到乐婵脸上的疲惫,有些歉疚道:“辛苦你了,从百草谷来这里,吃了不少苦吧?”

乐婵只是微微摇头。

赵洞庭忽地又惊喜起来,“岳月伤势还没好,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乐婵愣住,瞧向乐无偿,娇羞万分。

乐无偿只是当作没有看见。

赵洞庭傻笑,等过半晌,才响起吩咐士卒快些去准备饭菜。

三人本来打算去大殿内用宴,但乐无偿却是死活不愿。摆明要给自家女儿和赵洞庭独处的机会。

乐婵娇羞,赵洞庭乐得如此。

两人在殿内面对面吃饭,偶尔抬头对视,眼神中都是有着浓浓情意。

他们的爱情或许算不得轰轰烈烈,但是,却在相思间生根发芽,越扎越深。

赵洞庭这两天来因为被元军围困的烦恼,也在乐婵柔和的眼神中,逐渐消去。

饭后,他不由分说牵着乐婵的手走出大殿。乐无偿倚在门外大柱旁。

见到两人又牵着手,他眼神中亦是有些感慨之色。此时乐婵、赵洞庭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和妻子初恋时的景象。

赵洞庭脸皮厚,当着乐无偿的面也不愿意松开乐婵的手,道:“前辈,还得麻烦你派些高手出去探查那黄粱策和明珠公主的动向。他们两次欺到朕面前,让得岳月重伤,这口气,朕忍不下。”

乐无偿领命而去。

赵洞庭带着乐婵爬上大殿屋顶,很是强硬地将乐婵搂在怀里。

两人看着晚霞,这刻,好似连镇外的qiāng炮声,也不能打断这对重逢恋人的宁静。

赵洞庭的眼神逐渐坚定。

乐婵的到来,无疑又给他的内心注入无穷的力量。

元军,他必败之!

此时不为朝廷,不为黎民,仅为以后能够有机会和怀中的美人如此宁静的长相厮守。

直到夕阳彻底落下山头,黄昏悄然覆盖大地,绣江镇南面的qiāng炮声才再度断绝。

镇内并未出现任何慌乱。

虽然宋军仅仅两万多,镇子wài wéi矮墙也如同虚设,但仗着火器优势,宋军却硬是将元军死死地阻挡在绣江镇外头。

第412章 互相算计(2)

镇外。

元军两度攻城无果,蒙托率着军卒返回军营,怒气冲冲。

伯颜给他下令,让他务必将绣江镇的宋军驱逐出城,赶往滕州深处。但眼下,他发觉自己竟然很难办到。

莫说是六万军卒,便是十万,他也没有底气能够拿下这座区区的绣江镇。

光是这日的战斗,就已经让他麾下折损万余军马。

率着士气低落的元军回营以后,蒙托重重坐在帐内软座上,沉声道:“传信梧州,我军还需得再有援军,才能够拿下这绣江镇。”

有将领迟疑道:“将军,若是再让元帅派遣援军。元帅会不会觉得我等无能?”

“无能?”

蒙托怒道:“宋军火器如此之盛,难道你有本事能够攻入城去?”

说话的将领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而这时,帐外却忽有声道:“这么多人攻不下区区小镇,当然是无能。”

明珠公主带着黄粱策和双刀客两人施施然入帐。

蒙托脸上的怒气本以勃然而起,但看清楚是明珠公主后,这怒气便又瞬间消散。

宋碧涛不识明珠公主,但蒙托作为伯颜麾下最受重用的大将,在元朝中也是身居高位的将领。他自是认得明珠公主的,曾在中都得见过明珠公主。而且,明珠公主旁边的大鹰爪黄粱策,他亦是认识。

当下,他连连起身,虽挨骂,却仍是不得不强挤出笑脸道:“末将恭迎公主殿下。”

帐内十余将领也都纷纷起身,“见过公主殿下。”

明珠公主满脸傲然走到蒙托近前,不由分说在蒙托的位置上坐下,道:“本宫本听闻蒙托将军是我朝难得的能征善战之将,但现在看来,却是不过如此啊!盛名之下,出了虚士,难道蒙托将军就不觉得羞愧?”

蒙托被当着众将的面这样挤兑,面色难免有些难看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和明珠公主叫板的胆量。

当下,他走到明珠公主的正前方,拱手道:“末将惭愧。不知公主殿下是否腹有良策?”

而公主殿下哪能有什么良策?

说到底,明珠也只是个性子颇为顽劣的丫头而已。

她偏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双刀客。

双刀客道:“明攻不成,理当暗取。难道将军就没有想过趁夜佯攻城门,派遣高手从其他方向暗进绣江镇,在镇内造成慌乱么?”

这个法子不能算是新奇,但在这个年代却是颇为实用,往往都取到奇效。

蒙托眼中微微划过轻蔑之色。

他何尝又没有想过这个法子?

再度向明珠公主拱手,他说道:“公主殿下或许不知,镇内此时有宋帝武鼎堂近千高手驻守。我军纵是派遣高手入城,怕是也很难在镇内造成太大的慌乱。”

“本宫不知晓?”

明珠公主冷笑,“本宫在镇外已经让公公和那些武鼎堂匹夫交过手,且重伤其中一位女子。”

“这……”

蒙托惊讶,随即连忙拍马屁道:“公主殿下果然厉害,末将佩服。”

营帐内阿谀之声顿时不绝。

明珠公主果然受用,微微有些得瑟起来。她其实就是个驴脾气,只要顺毛捋,基本上屁事没有。

甚至,她紧接着说道:“本宫暂且将黄公公借给你们,如此,可能让高手破城?”

蒙托没敢轻易答话,而是看向黄粱策而去。

黄粱策眼睛微微眯着,却是并不表态。

蒙托摸不清黄粱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只得硬着头皮道:“以公公之利,若是公公愿意率领高手入城,末将定当全力配合。”

明珠公主一锤定音,“好,那便这么定了。等到夜深,你们各自率军袭城。”

蒙托哭笑不得,但也只得答应。

他看出来明珠公主其实屁事不懂,但是,她是公主,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若是再出言劝阻,怕是会惹得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不开心。

而更重要的是,蒙托自己也觉得,有黄粱策相助,或许真的能够破城。

黄粱策的厉害,他是听闻过的。这位,可是被暗中称为皇帝身边的第一高手。

绣江镇内。

除去府衙外,其余各处都已经在夜色中安静下来。

赵洞庭、文天祥、张珏、苏泉荡等人正在府衙大殿内商议。

元军虽然两度被打退,但显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岳鹏听说岳月的性命已无大碍,这个时候脸色也是放松下来。

他们个个身不卸甲,还沾着不少血污,但这时,却仍是个个精神抖擞。

打胜仗,总是能让人忘记疲惫。

而正在他们商量如何继续抵挡元军时,乐无偿匆匆从殿外走进来,“皇上,有明珠公主的消息了。”

“这么快?”

赵洞庭稍感惊讶,“她在何处?”

乐无偿道:“有出镇的供奉看到他们三骑尾随着蒙托的大军驰入元军大营。”

“元军大营……”

赵洞庭微微沉吟起来,这时候,顾不得再讨论如何镇守绣江镇的事。

黄粱策是个大高手,留在元军大营内,终究是个隐患。

赵洞庭无疑很想将这个大高手给除掉。

数十秒后,他道:“今夜前辈您带人暗袭元军营寨,将那明珠公主擒来,如何?”

“好。”

乐无偿回答得很干脆。

虽然黄粱策乃是真武境大高手,但他们武鼎堂供奉个个都有神龙铳,这让乐无偿有着极大底气。

此时南宋最高武力都汇聚在这里,暗袭元军军营,他真没觉得有什么压力。

纵是不能活擒明珠公主,但想来全身而退也是能够做到的。毕竟,元军中没有能挡住他们的存在。

那些寻常士卒?

除非他们早有防备,布下埋伏。不然想要留下武鼎堂高手也是千难万难。

接令后,乐无偿便下去安排了。

秦寒突然开口,“其实,皇上暗袭元军军营,已经是防守绣江镇的最佳策略。以攻为守,若是乐堂主能够斩下元将蒙托的人头,或是生擒明珠公主,元军都势必慌乱。秦某听闻,这位明珠公主在元朝中可是极受元帝忽必烈的宠爱。若是生擒她,到时候说不得可以以此来胁迫元军。其余公主,元军可能不顾,但这位明珠公主,他们必定得掂量几分。”

第413章 高手袭营(一)

赵洞庭轻轻点头,“不管如何,在诸军未赶来之前,这绣江镇,绝不容有失。”

然后,众人在大殿内又细细商议起来。

此时滕州境内宋元双方布局颇为复杂,想要从其中发现胜机,并不是简单的事。

直到这个时候,各军中都还并未有信件传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

夜色渐渐深了。

赵洞庭和众将在府衙内商议完后,各自散去。

赵洞庭回到自己安寝的房间内,想到乐婵就在旁边的房间里,难免有些心痒痒。但是他知道这个年代的女人都观念极为保守,在没有名分之前,他也不愿意唐突佳人。是以,早早熄灯,强迫自己睡觉。

乐无偿聚集上百武鼎堂中元境高手,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这时,谁也不知道的是,元军军营内也有数十高手从军营中趁夜摸出来。

这些高手自是以黄粱策为首,其余人都是绿林营供奉,双刀客也在其中。

他们从军营内出来后,沿山路走向绣江镇。

在他们约莫离着绣江镇还有十余里时,乐无偿在绣江镇内也是率着上百高手出发。

两支高手队伍同时摸向对方营地,只是,乐无偿选择的是沿江的路,而黄粱策却是选择的山路。

在深深夜色中,两支对手相隔着十余里,自然都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而过十余分钟,元军大营内又忽有连绵的火把匆匆出营,驰向绣江镇而去。

明面攻城,暗中行刺。

蒙托真的依着明珠公主的意思行事。

浓浓夜色中,杀机悄然蔓延。

河水在朦胧月色泛着微白的光。

河流旁碎石嶙峋的河滩上,白色的是水,黄色的是泥,黑色的是石头。

乐无偿他们上百人在沙滩上以颇快的速度悄然向元军大营接近着。

只是因为相距尚远,元军大军出营时,虽是火把绵延,但他们也并未瞧见。

黄粱策带着数十绿林营高手到离着绣江镇约莫千米的山坡后头停下。匍伏下来,等着大军赶到。

宋军火器强盛,他们没有乐无偿那样的底气,需要以大军先吸引住宋军的注意力。

夜色中,两军斥候来回交错。

在元军离着绣江镇大概还有十里距离时,在绣江镇内的文天祥等人便得到消息,开始在小镇土墙处布置防御。

时间缓缓流逝着。

因为元军大军行军速度要慢些,出发又晚,倒是乐无偿他们先到得元军大营外。

元军军帐都扎在山坡上,四周是空地。他们只得匍伏在地上。

抬眼看,便可以看到元军军营四周高耸的木栅栏上火盆林立。而在火光下,隐约可见元军士卒的身影。

有援军游探驰马掠过,离着乐无偿他们极近。可以听到清晰的马蹄声和呼喝声。

乐无偿向着后头压手,示意众武鼎堂高手不要轻举妄动。

足足上百人,藏在草丛中,悄无声息。

纵是有轰天雷和神龙铳,想要暗袭元军大营显然也是不容易的事。只要稍微打草惊蛇,便会功亏一篑。

这是动辄生死的大事,谁也不敢草率。

短短的数十分钟内,便有数波元军游探驰马从乐无偿他们旁边掠过。

幸得他们藏身的地上并不平坦,乱石嶙峋,是以这些游探始终没有发现他们。

如此约莫到得亥时末,才有快马从木栅栏旁疾驰而过。元军士卒接令换防。

军营内,有元军士卒从里头列队跑出来。而外头这些士卒,则是如逢大赦般三五成群往军营正门走去。

乐无偿看到这幕,不再迟疑,挥挥手,率着众武鼎堂供奉们匍伏行进,暗暗接近元军军营。

“杀!”

在元军换防的士卒刚刚赶到防线时,他低吼,率先向着最近前的元军士卒掠去。

上百黑衣人影忽地从草丛内蹿出来,以极快速度接近那些元军士卒。

元军士卒们在火光中瞧见这些人影,登时大惊,张嘴就要呼喊。

然而,声音还在喉咙里,就已是有许多冷箭疾射而过,将他们纷纷射倒在地。有些箭矢甚至射穿这些元军士卒的脖颈,噔的声响,射入到后头的木栅栏上。

经过赵洞庭改制的小巧神臂弩,威力也是非同小可。

在还未彻底惊动元军以前,乐无偿显然并不会傻到用qiāng炮将大营内的元军全部惊醒。

只是几瞬的时间,十余个元军士卒倒在箭矢下。

木栅栏上了望塔,有元军士卒刚刚要吹响号角,也是被箭矢洞穿头颅,跌落下地。

不过,这还是惊动周围的元军士卒。

整个军营外,到处都是巡守的元军士卒。莫说乐无偿他们暗杀这么多人,便是些许风吹草动,也不可能瞒过这么多元军士卒的感官。

喊声在黑夜中乍响起来,“敌军袭营!敌军袭营!”

乐无偿脸上并不惊色,预料到这点。他匆匆道:“老黄,你率领五十人去东侧百米外以qiāng炮吸引元军。若是见机不妙,立刻领人撤退。其余人,随本堂主继续潜伏,等待时机。”

老黄,名为黄六甲。年约五旬,是武鼎堂内仅次于乐无偿和岳月的高手,几近大元境级别。

不过,以老黄这样的年纪,除非有什么机缘,若不然,想要突破大元境怕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听到乐无偿的话,身形嶙峋的老黄当即领命,“不怕死地跟老子来。”

立时有数十武鼎堂跟在他的后头,就在火光边沿处,向着东侧掠去。

“敌军在那!”

“敌军在那!”

有元军士卒指着老黄他们的身影高喊,然后便有数队持着长qiāng的士卒向着老老黄他们追去。

qiāng声响了。

老黄他们边跑,边向目光所及之处的元军开qiāng。

乐无偿带人悄然又折回到草丛里,匍伏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老黄那些人。

突然乍响的qiāng声,无疑让得大营内的元军大动。

除去四周各处都有元军向着老黄他们追去以外,大营内营帐中,也是有不少士卒跑出来。

第414章 高手袭营(二)

老黄他们没有马匹,很快被元军骑兵接近。炮声,也响了。

团团火光乍起。

“跟我走!”

乐无偿见前头木栅栏周围再无元军,当机立断,向着元军大营内跑去。

武鼎堂供奉们个个平举神臂弩,便好似是端着机qiāng的特种兵似的。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掠到木栅栏外,个个纵身入营,将不少匆匆跑出营帐的元军士卒射杀,且紧紧跟随着乐无偿的步伐。

乐无偿手中神臂弩不断放出箭矢,神色颇为凝重,直奔元军大营深处。

这个年代的帅营大多都处在大营正中地段,这是常态。虽然他的任务是活擒明珠公主,但想来,以明珠公主身份之尊贵,蒙托也不敢把她安排在离自己帅营太远的地方。说不得,守护明珠公主营帐的士卒要比守护他帅营的士卒还多。

依稀的火光中,匆匆出帐的元军士卒显然抵挡不住乐无偿他们这支高手。

在营内wài wéi的大部分守卫都被老黄他们吸引离去以后,乐无偿他们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冷箭不断从他们手中的神臂弩上发射出去,他们的步伐却是未做丝毫停顿。

以中元境的内力,全力行进起来,几如鬼魅,速度爆发起来时甚至比战马还要快上数分。

营外,炮响声逐渐密集起来,且愈来愈远。

乐无偿带着人贴着帐篷不断行军,有武鼎堂中的老手顺手打翻帐篷旁边的火盆,点燃帐篷,瞬间让得元军大营内更是纷乱噪杂起来。

火光冲破夜空。

而在营内深处,帅帐内得知有敌军袭营的蒙托翻身而起,头句话便是,“保护好公主!”

他脸色难看,有些暗恨。

他没想到宋军竟然也会偷袭他们的营寨。而他军中的高手,已经几乎全部随着黄粱策去行刺宋帝了。

在帅帐内微做沉吟,他穿戴甲胄出帐,率着数百亲卫亲自向明珠公主的营帐走去。

到营帐外,他对着帐篷里喊道:“公主,有敌军袭营。请公主不要出账。”

里面传出来明珠公主极不耐烦的声音,“打扰本宫睡觉,务必将他们全部斩杀了。”

蒙托面无表情,淡漠领命,“是!”

这个时候,他怎么去斩杀那些袭营的敌军?

军中多数将领都已经睡下,士卒也是,短时间内他根本就不可能组织围剿。现在,要对付那些袭营的敌军,只能依靠军中负责巡夜的士卒。

他知道明珠公主这也就是句气话,是以,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刚刚士卒传报,只是数十敌军袭营。他不担心这些宋军能够造成什么大乱子,自己只要能护住公主就好。

数万人的大营,哪里是数十人能够瓦解的?

只不多时,听到遭乱声离着这边越来越近。蒙托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喊道:“戒备!”

他意识到这些宋军都是高手,肯定是宋帝身边武鼎堂的人。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快接近帅帐。

对自己麾下的将士,蒙托还是有些信心的。纵然是突然被袭营,如果宋军不是高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到这大营深处来。

呼!

又一座帐篷被火点燃,火光突然蹿起。

帐篷内的元军士卒狼狈跑出营帐,有的衣不蔽体。

乐无偿带着数十人从火光后忽地冲将了出来。

“放!”

蒙托冷喝。

顿时,数百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向着乐无偿那群人疾射而去。

而这个时候,绣江镇外。

元军大军约莫两万军卒,在月色下也已是从东镇门向着绣江镇发起攻击。

团团火光炸响,qiāng炮声比之元军军营自是要密集无数倍。

蒙托为给黄粱策他们创造机会,可以说是下血本了。

岳鹏率军在前沿抵挡元军。

岳月被黄粱策重创,更是让得原本就极具民族感的他更是对元军恨之入骨。

是以,即便经过白日的糜战后他已是颇为疲惫,却仍旧请命出来抵抗这些袭镇的元军。

绣江镇东门沿线战火纷飞。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黄粱策率着数十绿林营高手从镇北门在夜色中接近绣江镇土墙。

他们也是个个带着gong nu。

宋军中的火把并不能照到他们的踪迹,反而将自己的行迹露出来。这是这个年代的无奈。

即便是望远镜,在这样的夜色中也取不到什么作用。

此时,绣江镇北门土墙沿线仅仅只有数百宋军士卒镇守。

忽地,有冷箭破空而过。

站在了望塔上的宋军斥候应声而倒,摔落下高高的了望塔去。

紧接着,便是数十道冷箭接连而至。

宋军军卒们还没能看到黄粱策他们的身影,就已经遭遇不少折损。

有人立时大喊,“敌军来袭!敌军来袭!”

qiāng声在这片土墙沿线响彻起来。

数百宋军士卒盲目对着远处的夜色中开qiāng。

而黄粱策那群人,却是躬身速速接近土墙,然后乍然出现在火光的照耀范围之内。

约莫七八十人,同样是身穿夜行服。

刚刚露出行进,黄粱策的身影便是越众而出,以极快速度向着土墙掠去。

十余米的距离,对他而言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而已。

而他后头的绿林营高手们则是各自散开,同样向着土墙急掠。

只是,在qiāng响声中,他们仍是有人中qiāng倒地。

他们的武功参差不齐,有中元境高手,但更多的,却还是下元境。自然不能和乐无偿那支精锐相比较。

以下元境的功夫,通常对付些许箭矢还是可以的,但也只是仅限于此。

神龙铳连大元境高手都未必挡得住,岂是他们能够挡得住的?

宋军的火器始终是元军最大的阻碍。

黄粱策对那些痛呼声充耳不闻,手无寸铁,身形在火光中飞掠而过,几个眨眼间便到土墙外。然后,眨眼便又翻身到土墙里面。

有在旁边的宋军士卒朝他开qiāng,却是被他矮身避让开去。

大元境高手速度快不过子弹,但是,其反应速度却是元朝寻常士卒。

第415章 高手袭营(三)(1)

在宋军士卒开qiāng的那短短时间里,大元境高手俨然已经能够对子弹的行迹做出预判,然后做出闪避动作。

黄粱策矮身避让过子弹以后,身形急窜,瞬间便到这开qiāng的宋军士卒近前。

金铁相交声短促而过。

宋军士卒低头。

胸膛处,是五指抓痕,划破他的衣襟,破开了他的胸膛。

以铁木制的神龙qiāngqiāng托都被划成两段,从中裂开,qiāng膛往地面跌落下去。

“哼!”

黄粱策轻轻哼着,单手抓住这已命绝的宋军士卒,挡在自己近前。

嗤嗤的数声响,接连有几颗子弹射在这宋军士卒身上,绽开血花。

黄粱策身形飘忽,以极快速度在土墙内掠动。手中宋军士卒尸体被他当成挡箭牌,所过之处,竟是没有完整的尸首。

他那如同鹰爪的指甲,赫然有将人破开成两半的强横力道。

双刀客紧随其后也杀入到土墙内。

他有样学样,同样是以宋军士卒作为挡箭牌,掠动间刀光闪烁,不断将宋军士卒斩于刀下。

江湖高手终究有着他们常人所不及之处,数十高手同时突袭,的确非数百手持神龙铳的寻常士卒可挡。

只不多时,在这土墙沿线,便已躺着不少宋军士卒的尸首。

黄粱策见到绿林营高手们都已入墙,不再迟疑,率先又向着镇内杀去。

破土墙,他们仅仅只折损约莫三十多人,还不到半数。

他们掠过土墙和镇子内建筑物之间的空旷地带,到得那些屋檐下。沉寂在夜色中,几乎不可见。

而残破的镇子里,宋军并没有人出来阻挡黄粱策这群人。

除去东门作战的士卒还有少许巡夜的士卒以外,多数宋军士卒此时都还在军营内休息。

黄粱策等人在屋檐下稍作汇聚,便就向着镇内最中心的府衙而去。

元军对宋军袭营没有防备,而赵洞庭他们,显然也同样没有想到元军竟然会敢袭营。

整个绣江镇内汇聚着两万多宋军,神龙铳、轰天雷齐备,谁能想到元军竟然会这样大胆?

兵者,诡道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往往能出人意料,就好像灯下黑那样。

有宋军的巡逻队伍在城中撞见黄粱策这拨人,也都还没有来得及开qiāng,便被他们以gong nu射杀。

然后,黄粱策和这些绿林营的高手们竟是换上这些宋军巡夜士卒的衣服,堂而皇之向着府衙而去。

他们数十骑快马,在行进时,追到数个宋军士卒。

这几个宋军士卒自然未能幸免。

而这,也让得赵洞庭真正陷入到危机之中。

这几个宋军士卒是之前见机不妙,从北门土墙赶往府衙想要去报信的。他们被杀,便没人报信了。

黄粱策这群人所过之处,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而后来换上宋军军服时,更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现在东城门处正在糜战,城内有军卒调动也是正常。谁会去思量那么多?

而且,这区区数十军马,也根本不会太过被人放在心上。

于是,黄粱策他们驱马直到府衙旁侧,竟然都没遭遇到任何阻拦。直到府衙外才被拦住。

府衙毕竟是皇上身处之地,便是寻常士卒,也不能乱闯。

复杂守府门的百夫长挥手将黄粱策等人拦下,喝道:“府衙重地,不得擅闯!速速离去!”

他还以为这数十人小队是迷了路。

直到黄粱策阴测测地抬起头来,看到黄粱策眼神,他心中才忽然意识到不妙,“你们是什么……”

黄粱策从马上蹿下,眨眼掠到这百夫长近前。

他嘴里那个“人……”字还未说出口,整颗头颅颓然落地。

黄粱策的鹰爪简直比刀qiāng还要锋利,大鹰爪之命名不虚传。

周围的宋军士卒见状大惊,连忙开qiāng。

但同时,黄粱策所率绿林营的那些高手也已经拉开了gong nu。

弓弦声和qiāng声交错。

黄粱策、双刀客及十余高手掠到府衙正前,大开杀戮。

“敌袭!”

“敌袭!”

“啊!”

府衙门前的宋军士卒接连折损。

但一声声喊叫声和痛叫声仍是向着周围传荡开去。

府衙内还有不少明哨暗哨,听到叫声,有人立刻向着府衙跑来。还有的人,则是往府衙深处跑去。

黄粱策他们灭掉府衙门口的数十守卫,冲到府衙内,和府衙内往外跑来的人交手。

这些明哨暗哨都是武鼎堂的高手,他们出现,让得黄粱策他们的暗袭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顺利。

特别是那些暗哨,个个都能算是qiāng法极为不错的好qiāng手。躲在各暗处角落里,qiāng响不断,也是让得绿林营高手接连中qiāng倒地。

黄粱策和双刀客如两把尖刀,各自扛起近前尸首,冲向那些qiāng响之处。

黄粱策真武境,双刀客大元境。两人的身手,实在要超过其余人太多太多。

厮杀不多短短的两分钟时间,武鼎堂的暗哨亦是折损颇重。

不过,这个时候,赵洞庭也终于得知到消息。

有武鼎堂高手已经跑到他的屋外,禀道:“皇上,有元贼假扮我军,已冲至府衙。”

赵洞庭本来已经睡过去,听到这喊声,蹭的从床上坐起来。

愣过好几秒,他的思维才逐渐清晰,问道:“有多少人?”

屋外高手道:“约莫五十人。”

元朝高手么?

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走到门口打开屋门,道:“务必将他们全部拿下。放响箭,召集众位供奉!”

很快,一道令箭在赵洞庭院落外冲天而起,炸开红色的光芒。

赵洞庭看到令箭炸响,稍作沉吟,走到旁侧的屋门外去。

他敲响房门,对里头道:“乐婵,有元军高手来行刺。你好好呆在屋里,别出来。”

但他话音才刚落下,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乐婵秀发披散在肩头,还有着睡眼朦胧,“元军高手行刺?”

赵洞庭却是被她此时的酣然睡态给惊艳到,看着眼前这心中深爱的美人,怔怔出神。

第416章 高手袭营(三)(2)

乐婵见赵洞庭傻傻瞧着自己,不禁面色有些羞红起来,轻声喊道:“皇上……”

赵洞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嗯。他们已经冲到府衙了。”

乐婵向屋内走去。

再出来时,却是已经换上衣服,手中握着长剑。

她的心思已经不用明说。

赵洞庭心中颇为感动,笑道:“没事,朕还有武鼎堂诸位高手。怎能让你犯险?”

乐婵只道:“为了百姓,乐婵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皇上。”

只是说这话时,她的底气却好似并不是很足。

赵洞庭听了出来,不禁轻笑道:“真的只是为天下百姓,你才愿意保护朕么?”

乐婵的脸色更为羞红起来,没好意思答话。

作为女儿家,她怎么好意思那般直白的袒露自己心迹?

赵洞庭得意地笑笑,无比心满意足,走回到自己房间内,也将湛卢剑拿了出来。

他坐在台阶上,看向院门处拱卫的数十高手,道:“乐婵,其实哪怕朕真和你死在这里,朕这辈子,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乐婵站在赵洞庭旁边,连道:“皇上切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不能死。”

赵洞庭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当然不能死。

虽然能和乐婵共赴黄泉,他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死在这。

他还没有收复临安,没有带那些老卒再上临安城头。

他还娶了颖儿,也不能留下不管。

再有,他还没有和乐婵享受悠闲恬静的生活。

他握着手中的湛卢剑,感觉体内渐渐涌现力量。谁,都不能阻止他的路。

“杀!”

院门口,武鼎堂高手们突然喊叫起来。

黄粱策、双刀客及那些绿林营高手的确不凡,在这短短时间内,竟是冲破武鼎堂在府衙内的防守。

赵洞庭在府衙内足足布置有百名武鼎堂高手,也就是说,外面的数十人,应该已是死亡殆尽了。

他的脸色也不禁极为凝重起来。

黄粱策他们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赶到他的院子,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而在qiāng响声中,忽地,有两人从院墙外飞身而入。

正是黄粱策和双刀客。

他们都见过赵洞庭,眼神在院中扫过,瞬间落在赵洞庭的身上。黄粱策脸色更显得阴沉几分。

赵洞庭站起身,端着他那把最为特殊的神龙铳,对准黄粱策,道:“黄公公,久违了。”

黄粱策自然并不会理他,而是向着院门口那些武鼎堂高手杀去。

赵洞庭连开两qiāng,都没能跟上黄粱策的身形。

以黄粱策和双刀客的身手,只是短短几瞬间,便接连有数个武鼎堂高手猝不及防,折损在他们手下。

武鼎堂高手处于绝对的劣势。

双方近战厮杀,神龙铳的威力显然还不如刀剑。

赵洞庭见自己的qiāng打不中有防备的黄粱策和双刀客,便开qiāng射杀那些绿林营高手。

乐婵想要冲上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你若死了,朕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乐婵便真的老老实实在他旁边站着。

院外,响起呼喊声。

武鼎堂的供奉中终于有人赶到。

黄粱策和双刀客听到这呼喊声,立刻折身,冲向赵洞庭。

赵洞庭却是忽地轻笑出声,大声喊道:“黄公公,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乐无偿不在这里?”

黄粱策脸色微变。

但是,他却会错意思了。只以为乐无偿此时正在从外头向里面冲来。

“你去斩杀宋帝!”

他匆匆对双刀客说出这句话,再度折身,继续杀向院落门口。

双刀客双刀甩出刀花,掠向赵洞庭。

砰砰两声qiāng响。

赵洞庭连开两qiāng,竟然都是被他预机躲避开去。

只是短短几秒时间,他便掠到赵洞庭近前,双刀翻飞斩向赵洞庭。

乐婵出剑。

而在她旁边,赵洞庭却是猛地将她推开,喝道:“乐无偿已是去了元军大营!”

他手执湛卢,一剑直取双刀客正胸。

归元剑法第四招,灵蛇探头。

但双刀客,却是要较之赵洞庭强上太多太多。

他双刀忽变,交叉于胸前,刚刚格挡住湛卢剑,又是一刀上挑,将湛卢剑拨向上头。

赵洞庭只感觉到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道从剑身涌到自己身上,虎口发麻,湛卢竟是差点脱手。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和大元境的差距。

然而,眼下院门处武鼎堂高手还没能冲过黄粱策,他只能依靠自己。

体内内气涌动间,赵洞庭倾尽全力,稳住手臂。

而双刀客已经欺到他身前不过半米处,刀芒如粼粼波光般,密集凌乱。

只是,这刀光中显然蕴含着无尽杀机,“死!”

乐婵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长剑递出,直直刺向那如瀑刀光。

赵洞庭也是猛然将湛卢往前递去。

虽然双刀客极为强悍,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叮叮的几声连响。

两柄剑被挑到空中。

赵洞庭虎口裂开,发出闷哼声。猛然拽住乐婵的手,向后疾退。

两人两剑,竟是都挡不住双刀客丝毫。

双刀客再度欺身而上,一刀直取赵洞庭胸膛。

乐婵惊呼,在这瞬间竟是往旁边移步,要挡在赵洞庭的面前。

只是,赵洞庭现在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不会功夫的小皇帝的。他的功力,已是极为接近中元境。

这等功力,比之乐婵还要强上半筹。

他怎会让乐婵替自己挡刀?

哪怕宁愿自己死在双刀客刀下,他也不愿意乐婵死在自己面前。

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这刻真正在赵洞庭的身上显现出来。

他没这般爱上过任何哪个女人,只有乐婵。从见到她的那瞬间起,他就仿佛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可以说,乐婵是赵洞庭融入到这个年代的最重要的因素。

看着到近前的刀光,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手中神龙铳向上面斜挑而去。

放弃这个词,从来都没有被赵洞庭放在脑海里过。

第417章 高手袭营(四)

在这个瞬间,他满脑子都想的是如何挡住双刀客的两把弯刀。

有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从他的背脊冲天而起。

在赵洞庭的体内,环绕在中丹田周围的那些窍穴忽地震动。有股极为玄奥的气息荡漾开来。

从下丹田往中丹田的虎柱忽然畅通无阻,让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体内潜能被激发开来,一举得入中元境。

这让得他的内力顿时雄浑数倍之多。

叮的声响。

金属制的神龙铳抛飞,赵洞庭嘴角溢血,后退数步。

双刀客脸色难看,再度欺近。

他压根没想过赵洞庭竟然能够挡住自己这两刀。虽然,他刚刚根本没有用尽全力。

赵洞庭只是个下元境而已,他觉得手到擒来,怎会动用全力?

他自然也想不到,赵洞庭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破。

但有时候,机缘就是这般巧妙。时机也是。

双刀客欺身而上的瞬间,突然听得院门口黄粱策大喊:“走!”

他条件反射般的往后看去,只见得院门口已是躺着许多尸首。他们那帮人,仅仅只剩下黄粱策,这个时候也已经翻上院墙。

武鼎堂的大部队高手到了。

即便有黄粱策这大鹰爪在,也根本抵挡不住。

此时,已是有数十把神龙铳对准着双刀客。

虽然他自忖有赵洞庭在自己前面,这些武鼎堂高手应该不敢随便开qiāng。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得过数十把神龙铳的射击。若是自己再取宋帝,这些武鼎堂高手也定然会开qiāng。

而赵洞庭,已是趁着他回头的瞬间,又拽着乐婵退后数步,被门槛绊住,两人跌倒在房间里。

双刀客再回头时间到这幕,再也不敢迟疑,身形急掠,到屋檐外,飞身纵上屋顶。

qiāng响了。

院门口密密麻麻的武鼎堂高手向着他和黄粱策开qiāng。

只是,两人的身影仍是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到底中没中qiāng,谁也不知道。

赵洞庭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拽着乐婵的手已是布满细汗。

刚刚和双刀客交手,生死关头,他来不及想太多。但这刻,心头却是涌起浓浓的后怕。

幸得自己突破中元境,要不然刚刚怕是死了?

这些江湖高手真的不可小觑。真武境的黄粱策和大元境的双刀客,竟是能将他逼迫到这种境地。

上百武鼎堂高手手持神龙铳都没能挡住他们那波人,这可谓是让人细思极恐的事。

神龙铳虽强,但要对付这些绝世强者,也是力有未逮了。

很快,院门口的武鼎堂供奉们匆匆涌进来,“皇上,您没事吧?”

赵洞庭从地上坐起来,看看旁边的乐婵,摇头道:“朕无碍。”

乐婵回过神来,却是眼神慌乱地扫过赵洞庭全身。直到肯定他没有事,才悄然松口气。

她刚刚真是吓呆了,在赵洞庭拽开她的那个瞬间,她的脑海几乎是空白的。

突然,她张嘴猛地咬在赵洞庭的胳膊上。

“啊!”

这让得赵洞庭痛叫起来。

乐婵却仍是咬了足足数秒才松口,然后满脸羞赧的站起身来。

近前的武鼎堂供奉们都是撇开头去,装作不见。

皇上和乐婵姑娘打情骂俏呢,瞧啥?

赵洞庭揉着胳膊,先是不解,随即回过味来,嘿嘿笑了。

他当然知道乐婵这是在气什么。

伸手很不客气地将乐婵搂到怀里,他对着武鼎堂供奉们道:“朕无事,你们都退开吧!”

他现在赫然有种难以抑制地冲动。

武鼎堂供奉们连忙退出门外去,有机灵的,还帮赵洞庭将房门给带上。

屋内只剩下油灯昏暗的光芒。

气氛突然有些暧昧起来。

虽然刚刚经历生死危机,但赵洞庭神经大条,这时候,已将刚刚的惊险全部抛之脑后。

他的眼中,只剩下乐婵。

感受到怀中乐婵娇羞的挣扎,他凑过头,便向着乐婵吻去。

乐婵紧闭的牙关在赵洞庭的不懈努力下逐渐放弃防守,动听的鼻音在房间内轻响。

直过去好长时间,羞不可抑又喘不过气的乐婵才忽然推开赵洞庭,逃难似的打开门往外跑去。

赵洞庭看着她的背影,砸吧砸吧嘴,笑了。

只是,这笑容有些贱而已。

他和乐婵之间的感情,让他觉得无比的轻松。这是和上辈子那个女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那个女人,他爱过。但那种爱,并没有这般自由。

赵洞庭在那个女人面前,也始终都是保持着成功男士的风范。从来没有露出过这般轻松的模样。

而乐婵跑回到自己房间里,在油灯下,铜镜前,看着自己娇羞慌乱的眼神,呆了。

不多时,镇外的炮响声停了。

元军缓缓退去。

元军大营。

乐无偿他们刚刚从帐篷后冲出来,便面临着元军的数百支箭矢。

众人连忙挥剑抵挡,但仍是有人中箭倒地。

乐无偿掠到旁侧,解下腰间轰天雷,向着蒙托和那数百士卒群中掷去。

蒙托看到这幕,大惊失色,“快跑!”

他忙不迭向着旁边跑去。

雷炸了。

数个元军士卒惨呼,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

还有武鼎堂供奉的轰天雷同样还留着,这时也是躲在人群后,将轰天雷解下,扔向那些元军。

十余颗雷接连炸响。

虽然这个过程里又有武鼎堂高手中箭,但蒙托的数百亲卫却也被轰天雷给炸得阵形大乱。

乐无偿身形极快,率先掠到他们守护的营帐旁,一剑挑开帆布,冲到了里面。

明珠公主可谓心大,外头厮杀声不断,她此时竟然还在铜镜前瞧着自己,面露微笑。

她心里大概在说自己真是天生丽质。

直到乐无偿忽然闯进来,她才大惊,“你是谁?”

乐无偿见过她,哪里会和她多话?

他持剑直直冲向明珠公主。

营帐外有元军士卒闯进来,想要挡他,却是被他一路势如破竹。

剑光翻飞间,只是短短十秒不到,便折损十余人。

第418章 西夏皇族(1)

直到乐无偿掠到明珠公主近前,有的元军士卒才倒地。个个都是喉咙中剑。

明珠公主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想跑,却也被乐无偿一掌斩在了后脖颈上。

还未倒,又被乐无偿揽到怀里。

这个时候,蒙托终于也是闯到营帐里来。

看到乐无偿已经得手,他的脸色难看无比,冷喝道:“放下公主!”

此时,已经有许多元军在向着这里汇聚。他没觉得乐无偿真会听自己的话,只是想拖延时间。

然而,乐无偿却只是轻笑,掠身到营帐旁,一剑挑开帆布,又往外去了。

“追!”

蒙托连忙拔腿追去。

他也是中元境的高手,步伐倒是不慢。

只可惜,要追上乐无偿显然不可能。

乐无偿掠到营帐外以后,拨开数支射向自己的冷箭,又到前头,喊道:“撤!”

那些还在和元军士卒的武鼎堂高手们立刻抽身而退。

此时,他们数十人也只仅仅剩下十余人了。

乐无偿怀抱着明珠公主,足下轻点,向着元军大营外疾奔。

元军士卒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冷箭不断,都被他以剑挑落开去。

黄粱策在绣江镇没有遇到高手,来去自如,大显神威。乐无偿在这里赫然也是如此。

匆忙跑过来支援的元军士卒并没能挡住乐无偿他们。

乐无偿和仅剩的十余个武鼎堂高手在大营内乱窜,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蒙托跟丢了。

这让得他脸色惨白。

明珠公主出事,他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而这个时候,在元军大营外的qiāng炮声也早已经停了。

黄六甲和那些追击他们的元军稍作周旋之后,已是带着人匆匆退去。

元军有骑兵追赶,却是反被他们给杀死。他们抢得战马,更是跑得飞快。

仅过十余分钟,乐无偿和仅剩的武鼎堂高手们终于闯出大营。

十余人都是身手极佳之辈,四米余高的木栅栏被他们如履平地。都是脚尖在木栅栏上连踏,然后便轻飘飘地飞了过去。

有追赶上来的元军士卒只能傻眼看着,放箭,却也是被那些高手们给挡住。

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乐无偿他们在夜色中远去。

有士卒跑回去禀报蒙托。

蒙托脸色惨白,跌坐在地。

终究还是没能拦得下来。

他不知道现在绣江镇那边情况怎么样,但可以想象,等黄粱策回来,自己怕是活不过今夜。

他突然希望黄粱策永远回不来才好。

这个念头一生,便好似魔障般在蒙托的心头生根发芽,再也消之不去。

在绝境中,人真的是恶向胆边生。

眼神变幻间,蒙托冷声说道:“宣军中诸位将军到本帅帐内议事!”

有士卒匆匆跑开去。

蒙托回到自己帅帐时,路过明珠公主营帐,看着满地狼藉,更是面沉如水。

走回到自己帅帐内,他大马金刀坐在书案后,给自己斟了杯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不多时,他麾下的元军将领相继到帅帐内来。

他们个个脸色难看,如丧考批。显然,也已经得知明珠公主被掠的事。

等得众将齐聚,蒙托率先向那负责巡夜的将领发难,“图哥将军,公主被擒,你该当何罪?”

那名为图哥的将军面色苍白如雪,猛然跪倒在地,“主将饶命!”

他知道,这件事发生,自己怕是活不了了。

蒙托起身,缓缓走到他近前,抬腿将图哥踹倒在地,“本将饶你,黄公公能饶你?”

说着,他眼神扫过帐内诸将,“还有你们,包括本将,你们觉得谁还能够活命?”

众将都是骇然。

黄粱策的武功、心性,他们可都是略有耳闻。这只皇上身边的苍鹰,可谓毒辣。

但有心思敏捷些的将领,突然回过味来。他们觉得,蒙托主将这话里边,好似是话中有话?

“你们说,本将该如何是好?”

而蒙托已是又拔剑指向地上的图哥。他面容愤怒,眼中却好似有着不忍之色。

帅帐内这些将领,都是跟着他多年的将军了。

有人立刻站出身来给图哥求情。

“将军,请饶过图哥将军性命吧!”

“请将军开恩!”

“请将军开恩!”

蒙托眼神更为不忍。

有将领站起身,深深看蒙托几眼,若有所思,道:“主将,末将倒是有个主意,兴许能保我们周全。”

“说!”

蒙托冷冷看向他。

但他心里此时赫然有些开心,终于有个明白人站出来了。

这将领道:“若是等黄公公回来,上报朝廷,我们怕是都难辞其咎,不如……”

他伸手在自己脖子面前划过,声音微冷,“公主和黄公公执意闯宋营,不测身亡……”

帐内不少将领都露出凛然之色。

蒙托则是佯装大怒,“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这将领却道:“难道主将让诸位兄弟都因此而死么?皇上远在中都,对此事不可能全然知晓。再者,本就是公主执意让黄公公率高手偷袭宋营,才让得我军营中无高手守护,使得宋军得手。末将知道主将忠义,如果主将不忍,末将请命,诛杀黄粱策!”

说着他跪倒在地,“请主将给众兄弟活命的机会!”

其余将领这时候也琢磨出味道来。

蒙托主将要是真想杀图哥,何必这么多废话?他本来就是在演戏吧?

当下,帐内的将领纷纷跪倒在地,“请求主将给众兄弟活命的机会!”

连躺在地上的图哥也爬起来跪倒,道:“末将愿将功折罪,率军诛杀黄粱策!”

“你们!”

蒙托浑身微颤,指着这些将领,“你们这是要将本将陷于不忠之地啊……”

但是,他的手却是忽然将剑给重新收回到剑鞘里。

有将领眼中划过笑意。

蒙托主将怕是宣他们来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不过,是想让他们来开这口而已。

本以为必死的图哥更是惊喜,连连起身,“末将这就去营外等黄粱策。”

第419章 西夏皇族(2)

蒙托仿似漫不经心,“公主帐外那些宋军神龙铳还未收拾,你收拾了再去。”

“谢将军!”

图哥拱手,有些激动。

他也不是傻的,当然明白蒙托话里的意思。蒙托这是让他拿神龙铳去对付黄粱策。

说完,他匆匆出账。

蒙托好像演上瘾了,深深叹息,“诸位也都散去吧!此时,除我等众人,不可让其余人知晓。”

“是!”

众将领命,眼中杀机森然。

紧随其后,元军大营内有上千士卒因为防守大营不力,被军法处置。

上千颗人头落地,其中,光是蒙托亲卫就有两百多人。

这些亲卫都可以说已经跟着蒙托许久,但被斩时,蒙托连帅帐都不曾走出。

他或许心有不忍,但是,从他决定要保命的那刻起,就可以说已经舍弃这些亲卫的性命了。

他们的命,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蒙托要活,就势必要联合麾下众将,对军中进行清洗。同时,必杀黄粱策,还有其余所有知情的人。

想要瞒天过海,是要付出代价的。蒙托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亲卫中,未必就没有皇上耳目。

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上知道实情。

直到有士卒进帐禀报,说保护公主不力的军卒都已尽皆斩首。蒙托才站起身。

他斟杯酒,倒在地上,良久不语。

元军大营外,图哥率领数百亲信,或是手持gong nu,或是手持神龙铳,分别埋伏在大营的西、南两门,等待着黄粱策那帮人的归来。

月光洒落在大地上,折射昏暗的光。

官道旁原野中,荒草能及到人的膝盖处。有两道身形正向着元军大营疾奔。

他们身形飞快,显然轻功不俗。

黄粱策在前,双刀客在后。偷袭绣江镇的那帮人,仅仅剩下他们两个活着出来。

双刀客右手捂住左臂,仍是有鲜血从手指缝中流淌出来。

在赵洞庭的院落中,他逃窜时,还是被武鼎堂高手的神龙铳给打中了左臂。

时间悄然流逝。

过去约莫数十分钟,两人终是离着元军大营不远,已可以看到元军大营外那盆盆篝火。

黄粱策终于放缓身形,等着后头双刀客上来,杀意凛然,“你为何不杀宋帝?”

双刀客神色淡漠,“不是不杀,而是没能杀,他突然突破中元境,这出乎我的意料。公公若想杀我,出手便是,何须找这样的理由?等回营,公公只需跟公主说,在下不幸阵亡于宋军qiāng下就是。”

黄粱策眼神阴冷,“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双刀客没有说话。

黄粱策又道:“若非你妹妹深受皇上宠幸,你们这些人,本该世世代代为奴。”

双刀客,李望元。

李这个姓,在六十余年前,还是有些特殊的。因为西夏的皇室就是姓李。

直到宝义二年,西夏投降蒙古,皇室崩散。这个姓才不在当时的年代再具有特殊意义。

李望元是夏末帝李睍的亲孙子,血统纯正的西夏皇族。只可惜,他出生的时候,西夏已经彻底灭亡,原本的都城中兴府也沦为元朝宁夏路。

宁夏,宁夏。元朝灭夏以后的君主对投降的西夏自然仍是有防范之心。

李望元和其妹妹是纯正皇族血统,也是最大的隐忧。于是两人刚刚出生,便被送到元朝中都为质。

说是人质,其实在中都也就是个奴隶。

幸得李望元的妹妹李绣淑容颜绝美,被忽必烈看中,封为淑妃。他们兄妹俩的日子才稍微好过。

李望元因其不俗武艺,成为明珠公主亲卫。

其实这个时候李望元根本已经没有复国之心了,但是,他的身世在元朝内仍是满遭诟病。

黄粱策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李绣淑被封淑妃,他们兄妹真的只有世代为奴的命运。

此时,听得黄粱策再度说出这样的话,李望元眼神也是豁然冰冷下来。

他不再想着复国,却也不代表他就不计较自己的身世。每每被人说及这些,都如同在他心上扎刀。

他右手放下去,突然紧握刀柄。

黄粱策见状,只是冷笑。

李望元凝视着黄粱策,过去十余秒,终究又将手松开。

他自知不是黄粱策对手,而且,他绝不愿死在这里。在中都,他还要妹妹需要照顾。

黄粱策道:“怎的不拔刀?”

李望元没有说话。

黄粱策眼中露出鄙夷,轻笑,“若是你敢在皇上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必死。说你世世代代为奴还是抬举你,你不会以为,你还真是什么西夏皇族?记住了,你只是元朝的奴而已。作为奴,就要知道做奴的本份。”

他也没打算要动手杀李望元,刚刚,也只是故意吓唬李望元而已。

黄粱策心里很清楚,皇上不希望看到李望元死。因为,他活着,会让那些西夏旧臣始终老实。

不以为然地轻笑两声,大鹰爪扭头,继续向着元军大营走去。

李望元在后面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但他到底是真正被黄粱策的话震慑到,还是心中有其他想法,谁也无从得知。

不多时,元军大营西营门已是近在两人眼前。

图哥带着三百士卒,有的藏在营门外草丛里,而有的,则是堂而皇之的装作在镇守营门。

元军大营内早已看不到慌乱的迹象,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黄粱策和李望元两人离着营门越来越近。

镇守营门的士卒都看向他们。

这时,黄粱策的鼻子却是微微动了动。

高手总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他察觉到有些不对,那些士卒的眼中好似带着杀机。

空气中,依稀还有着血腥味和烧糊的臭味。

营中出了事?

黄粱策顿住脚,在这刹那,他忽然响起在绣江镇里时,宋帝说的那句话。

“乐无偿已是去了元军大营!”

既然乐无偿来,营中为何会这般的平静?

要论头脑,黄粱策能够深得忽必烈信任,显然也是极不简单的角色。

第420章 营外之斗

他不觉得宋帝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欺骗自己。

当下,他轻声对着后头李望元说道:“营内有变,走。”

说罢他便转身,准备离去。

“动手!”

图哥见到黄粱策转身,面色陡变,出声大喊。

草丛内霎时探出不少头来。

元军士卒纷纷向着黄粱策和李望元两人扣动gong nu或是神龙铳。

守在营门处的元军士卒也是同样如此。

“好胆!”

黄粱策身形陡然拔升而起。双手不断晃动,连影子都瞧不真切。

等好不容易他双手速度缓慢下来,图哥和那些亲信骇然发现,他手中竟是已握满箭矢,空手接箭,这等本事已经能出乎大部分人想象。

而以这些元军的qiāng法,神龙铳也自是没能打中黄粱策。

他尚还在空中,双手又是忽的撒开。数十支箭矢被他当做暗器发放出去,带着极为强横的气劲,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有躲在草丛里的元军应声而倒。

那些箭矢深深插入到他们的头颅里去。

下面,李望元双足踏着荒草疾掠,那些脆弱的荒草竟然只是微微弯折。这一手,可谓和踏浪而行已是不相上下。

他回身间,刀光如瀑,将射到近前的箭矢尽数拨落在地。

两人来得慢,去得却是极快。

真武境、上元境本事可见一斑。

而这,无疑让得图哥极为焦急。他可以想象,若是黄粱策离开,自己这帮人会是怎样的下场。兴许根本不需要禀报皇上,光是以黄粱策自己在朝中的力量,就能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从放箭的那刻起,他们已是生死之仇了。

“放箭!放箭!”

图哥知道不是黄粱策死,就是他亡,连连大喊。

黄粱策飘落在荒草尖上,借力再度拔升。双手翻飞间又接数箭,眼神赫然阴冷看向图哥。

这让得图哥心里猛地打了个突突。

虽然有刀在手,但他仍是觉得自己好似挡不住黄粱策的这些箭。心中怯意已起,在黄粱策还没有甩箭之时,他就连忙向着旁边避让开去,躲在营门大柱后头。

但只见得箭矢破空而过,数个站在营门口的士卒中箭气绝。

噔。

一支箭射进大柱。

图哥脸上稍许惊慌之色彻底凝固。

一箭破大柱,洞穿了他的脑袋。

真武境摘花飞叶皆可杀人,黄粱策以箭矢为暗器,威力可以说较之gong nu都还要强上数分。

图哥以gong nu手为主力对付他,倒好似更是给他发威的机会。

双刀客李望元不再踏草而行,落在地上,脚尖撮起些许碎石。右手单刀横拍。

十余颗碎石头发出叮叮响声,破空而过。

半个身子还躲在草丛里的数个元军士卒还来不及躲避,就被碎石头激射在脸上。

这些碎石头此时赫然带着极大气劲,瞬间就射入到他们的脑袋里去。

将近三百士卒围攻区区两个人,竟是被杀得屁滚尿流,根本奈何不得黄粱策和李望元半点。能够让他们稍有忌惮的,可以说仅仅只有那数十神龙铳而已。

可以这些元军的qiāng法,自是根本打不动掠动中的黄粱策和李望元两人。

图哥身死,更是让得他们心中骇然。

有人惊呼,“将军死了。”

就是在这样的惊慌呼喊声中,黄粱策和李望元一个在草上,一个在地上,很快远去,消失在夜色里。

对付这些寻常士卒,真武境和大元境真的能有七进七出的能耐。

剩余的元军士卒已经被吓破胆,也不敢去追。

元军帅帐。

蒙托和众将又已经汇聚在帐内。

很快,有士卒前来禀报,“报,黄粱策、李望元二人逃离,图哥将军中箭阵亡!”

帐内各元将都是大惊失色,蒙托脸色微白。

黄粱策、李望元两个终究还是跑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其实他有想过图哥和数百士卒是否能够留下黄粱策和李望元,但是,他却也没有办法。若是安排太多的人埋伏,那样显然很容易被黄粱策瞧出端倪。

他没有想到的是,区区数百人,竟然仍是被黄粱策察觉出不对。

有心算无心,若是黄粱策心无防备,数百人或许真的能射杀他。但他有防备,全身而退也就是必然了。

蒙托的脸色凝重无比,看向帐内的将领,沉声道:“公主因暗杀宋帝而死,公公黄粱策保护公主不力,下落不明。这点,诸位心中都很清楚吧?”

帐内诸将连连点头。

蒙托的意思他们很明白,黄粱策离开,这事定然会传开去。他们要想活命,只能打死不认。

有将领道:“主将,咱们是否要先行禀报元帅?”

蒙托沉吟道:“你的意思……”

这将领道:“若是到时黄粱策禀报皇上,我们也可以说是黄粱策保护公主不力,意欲推脱责任,陷害于我等。只要我们众口一词,届时,皇上怕也查不清其中真假吧?”

“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蒙托轻轻点头,在其余将领凝重的神色中,又道:“只是你怎知道宋军那边不会传出消息?”

这将领轻笑,“只要我们将黄粱策行刺宋帝的事情传扬出去,宋帝,应该更乐意看到黄粱策被治罪吧?”

蒙托看向其余将领,“诸位觉得如何?”

众将中立刻有人答道:“末将觉得章将军此计可行。”

然后出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蒙托低沉道:“那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诸位将军,不会有别的心思吧?”

众将连忙拱手,“末将等定与主将共同进退!同心同德!”

“好!”

蒙托手掌重重拍在书案上,“那本将这就书信送呈伯颜元帅!”

其后,元军大营内又有不少士卒被斩,就是跟着图哥去斩杀黄粱策和李望元的那些士卒。

营内知道明珠公主被擒的士卒几近死绝。

野外,黄粱策和李望元两人跑出许远才顿足。黄粱策脸色已是阴沉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第421章 可怜公主

他本就面色苍白阴冷,这时看起来,更是如同夜中幽鬼。

李望元持刀立在旁边,没有出声。

黄粱策道:“蒙托要斩杀你我,这件事你如何看?”

李望元冷冷道:“定是公主出了事。”

“你倒不算是太笨。”

黄粱策阴沉沉,“乐无偿在营中定然是得手了,蒙托要杀你我,说不得是要来个死无对证,然后将公主之失归罪于你我的身上。可是,就这般回去中都,你觉得皇上会信你我,还是相信蒙托?”

李望元双臂环抱着双刀,“信谁都不重要,你我难辞其咎,蒙托亦是。”

黄粱策桀桀笑着,“老夫跟随皇上多年,大概无碍,至于你么……”

李望元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不必用话激我,想要我如何做,直说。”

黄粱策声音尖细,“公主是死是活现在还犹未可知,若是公主未死,只需将她救出来,你我二人便可免遭罪责。老夫让你去宋营暗查,你可敢去?若是你死了,老夫可以像你保证,在宫内定然多多暗中照拂淑妃,不会让她受到其余妃子迫害,如何?”

“你是让我去救公主吧?以公主之身份,宋帝如何会舍得杀她?”

李望元冷笑,“你是真武境,宋军中也有真武境。你不去,你觉得我能够得手?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照拂我妹妹我不清楚,但若是皇上听信了蒙托的话,你只怕会将罪责全部推脱到我的身上吧?你觉得皇上能信?”

黄粱策心事也看穿,也不否认,“就这样回去,你同样得死。而且,老夫现在就可以杀你。”

“我去。”

李望元扭头便走,“不过你要记得你的话,不然,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消散时,人已走远。

“鬼?”

黄粱策嘴角勾起狞笑,“呵呵……”

然后他也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两人分道扬镳。

绣江镇府衙大殿。

大殿外广场灯火通明,亮着数十盆篝火。而大殿内,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娇俏如洋娃娃似的明珠公主被结结实实捆在大柱上。

赵洞庭、乐无偿、黄六甲等人站在殿外广场上。

这时候乐无偿已经回来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而黄六甲率着人回来得更早。

在广场上,赵洞庭和乐无偿他们说及黄粱策率人行刺,差点得手的事。这让得乐无偿也是阵阵后怕。

庆幸的是,皇上和乐婵都没有事。

正说着,却是听得殿内忽然传来尖叫声,“来人!快来人!你们这是把本宫关在哪里?”

明珠公主醒了。

她刚刚醒来,睁眼瞧不见任何东西,害怕得直哆嗦,奋力挣扎,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这直差点让她流泪。

而就在她的泪珠蓄满眼眶,就要落下的时候,殿门终于被打开了。

赵洞庭率先走进来,有士卒连忙跑到殿内点燃油灯。

明珠公主看到殿外的灯火,眼泪总算是没掉下来。她还没瞎。

刚刚以为自己瞎了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万念俱灰。她最怕的就是黑了。

在中都寝宫时,她每晚睡觉,琉璃盏都是要燃烧到天亮的,而且多达数十盏,必须照亮整个寝宫的每个角落。

见到赵洞庭,她登时咬牙切齿。

“放开本宫!放开本宫!”

“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本宫,本宫定然叫皇爷爷将你等碎尸万段!”

“快些放开本宫!”

赵洞庭却只是笑吟吟,“朕欢迎明珠公主来此做客。”

黄六甲等人都是轻笑。

为擒住这个明珠公主,可是让他们折损不少高手。看她被捆得结结实实,秀发凌乱,他们心中俨然有种畅快的复仇感。

明珠公主只是重复那句话,“快些放开本宫!”

赵洞庭任由她大喊大叫,却是面带微笑,施施然到正殿正中的椅子上坐着。

黄六甲等人饶有趣味地盯着公主殿下打量,那眼神,活脱脱像是在看猴子。

如此过去数分钟,尊贵的公主殿下有些喊累了,忿忿盯着赵洞庭,这才住嘴。

她也算是看出来,赵洞庭压根就不会因为她的喊叫而放开她。

“喊累了?”

赵洞庭仍是带着微笑,缓缓起身:“要是没觉得累,你还可以继续喊。朕有的是时间。”

明珠公主只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几块肉来,凶狠狠道:“你想怎么样?”

赵洞庭道:“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心肠倒是歹毒,胆色也不小。可惜,你让黄粱策来行刺朕,朕也派人去活擒你。黄粱策那老太监失手了,而你,却是被活擒过来了。”

他吃着湛卢剑走到明珠公主近前,“在自杞,你差点杀了朕,今日黄粱策又重伤了朕武鼎堂的殿主。你说,朕该怎么折磨你才好?”

乐无偿他们装作充耳不闻。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完全就是在戏耍这位尊贵的元朝公主。要杀她,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不过,这种场面,真是让他们觉得暗爽。

岳月的重伤,已是让得这些武鼎堂供奉们都对这明珠公主颇为不忿了。

“浑蛋!”

“你无耻!”

“你大胆!”

“你罪无可恕!”

明珠公主咬牙切齿,只是她在宫廷内受到的高贵教育,却是让得她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呵!”

赵洞庭轻笑着,“朕无耻?朕无耻,也总没有三番五次地让人去刺杀你吧?公主殿下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明珠公主气得好半晌没能说出话。

胸口剧烈起伏着,过阵子,她才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洞庭眨巴着眼睛,“朕刚刚不是说了么?要折磨你,嗯……折磨到你断气为止。”

明珠公主看着赵洞庭贱兮兮的模样,有些傻眼。

她真没料到宋朝小皇帝竟会是这样的无赖。这哪里有皇上的样子?

和她那位不怒自威的皇爷爷比起来,赵洞庭真是相去甚远。

想到此处,她忽地对赵洞庭有些鄙夷起来。无耻小人而已,上不得台面,怎会是她皇爷爷对手?

第422章 皇族交易(1)

明珠公主神色又复高傲,“你敢杀本宫,皇爷爷定会派铁骑将你大宋踏得山河破碎,伏尸万里!”

赵洞庭毫不动容,“杀不杀你,你那个野心磅礴的皇爷爷,也都不会放过朕。”

他持着湛卢在明珠公主脸前寸许来回比划着,“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了啊……”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地明珠公主终是露出些害怕之色,“你、你别乱来。”

她真担心赵洞庭会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蛋给毁掉。

赵洞庭果真不乱来,只道:“你觉得,在你皇爷爷心中,是你重要,还是他的宏图大业更为重要?”

明珠公主道:“当然是本宫重要。只要你放掉本宫,本宫可以让皇爷爷送你十座城池!”

她说得斩钉截铁,看起来,心中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原来只是个刁蛮的小丫头。”

赵洞庭心中却是微微讶然。从明珠公主这话中完全可以听出来,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而已。

稍有城府的人,只怕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元朝皇室众多,忽必烈再如何宠爱这明珠公主,怕也有限吧?

这刻,赵洞庭心中的杀机也是敛去了。

杀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他显然觉得并没有什么意思。

不过,心中对于明珠公主的怨怒,却又让得他不愿就这么放过这位公主。

砸吧砸吧嘴,赵洞庭道:“朕可不信你皇爷爷会有这么大方,也不信你回去以后真会让你爷爷送城池给朕。朕觉得,还是把你留在这里的好。再没用,用你祭旗,也能让我大宋将士士气大涨,大破你们那所谓的元军铁骑,是也不是?”

明珠公主气得脸色发白,“你!你大胆!”

只是她的神情还是出卖了她心头的害怕,连声音都已是有些哽咽。

想她金枝玉叶,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场面?

她可没察觉赵洞庭是在戏弄她,只真以为赵洞庭要杀她祭旗。

想她还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实在是不愿被当着大军的面被斩杀祭旗啊!

赵洞庭见她泫然欲泣,心中有些暗爽,收起剑,又道:“嘿嘿,别怕别怕,朕刚刚只是吓唬你的。朕怎会真的杀你呢,啧啧,要是两军开战,朕将你押在军前,你说你们的军队会不会敢向你放箭?”

“你、你无耻!”

明珠公主连银牙都快点咬碎了。

赵洞庭踱步,“来来回回就这句话,你不口渴?”

他走到书案旁,斟杯酒,又回到明珠公主面前,“想不想喝?”

明珠公主自是恨恨偏过小脑袋去。

赵洞庭果断将酒全部倒入自己的嘴里。

或许是因为酒意,让他又想起岳月遭的罪,神色终于些微冰冷下来,道:“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

哪怕是为平抚岳鹏心中的怒气,他也势必要让这明珠公主吃些苦头。

虽然杀不得,但让她吃些苦头,总是可以的。

赵洞庭向着殿外走去,只留下句话,“前辈,让武鼎堂百名高手守护这大殿,任何人前来营救她,当场斩杀!任何人不得给她松绑、进食,朕遭的罪过、岳殿主遭的罪过,朕都要在她的身上讨回来。”

“是!”

乐无偿点点头,和黄六甲等人也跟着赵洞庭往殿外走去。

有士卒熄掉殿内的油灯。

“吱呀……”

殿门被缓缓关上,殿内又渐渐黑暗下来。

“你、你大胆!”

明珠公主又是大声喊叫。

但自然没人理她。

听着赵洞庭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大殿内伸手不见五指,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终究是哭了。

“你们回来!你们回来啊!”

“快来人啊!”

她实在是太怕黑了。

但是,殿外并没有任何动静。

只不多时,便有许多武鼎堂高手赶到,布置在各明处暗处。

明珠公主的喊叫声也变为哽咽,“你们快回来啊,求求你们……本宫怕……呜呜……”

殿外,有供奉听着她的哽咽声,不禁莞尔。

看着这位公主殿下遭罪,他们心里是真爽。

而赵洞庭回到房间以后,也同样是觉得神清气爽,心中怨怒消减许多。

明珠公主这也娇蛮刁横的丫头,就应该多治治。

绣江镇东门外,宋军士卒们还在打扫战场。

这时,却是有人缓缓而至。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出现在宋军火把的照耀之下。

立时有宋军察觉,喝问道:“来者何人?”

李望元双刀插在腰间,“大元明珠公主亲卫李望元,求见大宋皇帝。”

周围的宋军们微微凛然。

明珠公主亲卫?

他们虽然并不知道明珠公主被擒的事,甚至不知道明珠公主是谁。但听是公主亲卫,也没敢不当回事。

谁知道这家伙求见皇上是为什么事呢?

这种事情,这些士卒们显然也不敢自己拿主意。

当下,有士卒向着统领跑去。统领走过来,见到李望元,道:“你在这等着,我安排人去禀报皇上。”

李望元点点头,席地而坐。

有士卒向着绣江镇内跑去。

这个时候赵洞庭才刚刚睡下不久,正做着梦,又被外面的禀报声惊醒。

“皇上,镇外有人自称明珠公主亲卫求见。”

赵洞庭接连被打扰睡觉,本是有些恼怒。等脑子稍微清醒,又是有些疑惑。

他想过黄粱策或是双刀客可能会得知明珠被擒的消息后再度折返绣江镇来营救明珠,但没曾想过,他们竟然会光明正大地在镇外求见。

“去将他带到大殿广场。”

赵洞庭对着外头吩咐,稍微沉吟,又道:“将乐堂主也请过去。”

黄粱策或是双刀客都是武功绝强之辈,赵洞庭还真不敢随随便便应对他们。

侍卫领命而去。

赵洞庭穿上衣服出门,带着数十供奉前往府衙广场。

他到时,乐无偿已经赶到。

赵洞庭走到乐无偿身边,道:“前辈,明珠公主亲卫求见,你说是抱的什么心思?”

第423章 皇族交易(2)

乐无偿道:“怕是想要用什么条件来交换她回去吧?”

“条件?”

赵洞庭沉吟着,“他们能够给出什么条件?”

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中都。而赵洞庭并不认为,蒙托有什么本事能够开出条件。

说到底蒙托只是伯颜麾下将领而已,难道他还敢擅自定什么主张不成?

很快,李望元也被带到。

赵洞庭见只有他,稍有惊讶,然后道:“呵呵,没想到我们这么快有见面了。”

此时,李望元的胳膊处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

但他当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饶是脸色微白,却也连眉头都没有皱起。

盯着赵洞庭几眼,他忽然拱手,道:“李望元见过大宋皇帝。”

赵洞庭不想和他虚与委蛇,直接道:“你来是想赎你们公主回去?说说你的价格吧!”

他真不觉得李望元再次赶来,还会有其他的什么缘由。

“不。”

然而,李望元却是摇头,道:“李某是以西夏皇族后裔的身份来见你。”

西夏皇族?

赵洞庭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你是西夏皇族?”

他知道西夏已经亡国数十年,倒没想过,双刀客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李望元神色不卑不亢,“我乃西夏末帝李睍之亲孙。”

这让得赵洞庭心中更为惊讶起来。

沉吟数秒,他才道:“你来不为赎救明珠公主,那是为何?”

李望元却是向着周围的供奉、士卒们看去。

赵洞庭道:“但说无妨。”

他可没想过要给李望元和自己独处的机会,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接连被刺,早已让得赵洞庭谨慎起来。

李望元只得说道:“我想和皇上做比交易。元朝势大,皇上大军现在尽在元军包围之内,这点想必皇上心中清楚。李某愿意劝说我西夏旧臣,反出大元,帮助皇上,在最短的时间内解皇上之围。”

赵洞庭闻言却并未动容,只是轻笑,“说说你的条件。”

李望元道:“我只求皇上能够以明珠公主为质,与元朝兑换一人。”

“谁?”

“淑妃李绣淑。”

“她也是你们西夏皇族?”

“她是我的亲妹妹。”

赵洞庭轻轻点头,“没想到你还有妹妹在元朝中为妃,这个交易倒是可以。只是,朕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够劝动你们西夏的那些旧臣?你们西夏都亡国六十年了吧,原来的大臣怕是已经死绝了,纵是他们有后代仍在宁夏路掌握权势,可元朝兵锋强盛,他们还会愿意为你犯险么?”

李望元道:“虽然我在中都为质,但我皇族自然有人暗中和那些旧臣之后还有联系。”

“行。”

赵洞庭道:“这笔生意朕和你做了。不过……朕需要的不仅仅是你们来解围,你们也未必赶得及,朕需要的是你们助大宋将伯颜、也速儿彻底打回去,什么时候大败元军,朕便什么时候用明珠公主去换回你妹妹,如何?”

“好。”

李望元言简意赅地答应,又是拱手,然后往府衙外走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府衙门口,乐无偿轻声道:“皇上,这人的话能信吗?”

赵洞庭幽幽道:“能不能信都不重要,反正明珠公主还在我们的手上。该怎么利用,还是怎么利用。”

他现在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刚来大宋的赵洞庭了,有些事,赵洞庭不介意用不光彩的手段。

要想抗元复宋,有些东西,总是要舍去的。他还不至于迂腐到任何阴险手段都不用的地步。

他看向府衙外,想想,这个时候,去梧州送信的信差,应该已经跑出许远了吧?

这夜之后的时间,他总算是得以睡个清净觉。

而在野外,滕州各地,正有数十股宋军向着绣江镇汇聚而来。

滕州就这么大的地方,斥候快马驰骋起来,送信通报根本不需要多长的时间。

赵洞庭这边的命令传达到各集团军部,而各集团军再传令各师部。数波斥候,总有能安然赶到的。

只是,元军也有不少军队在连夜赶路。他们的包围圈缩拢,显然是想彻底隔绝那些宋军前往绣江镇的道路。特别是在绣江镇的北方,元军的军力大部分向这里汇聚,仅仅留下蒙托牵制绣江镇宋军。

哦,还有被杨帆算计的宋碧涛。

宋碧涛被打退回营以后,杨帆并没有下达任何的命令让他移动。

他等于是安插在绣江镇侧的死棋,留着碍眼。要是宋军出兵剿灭,显然更合杨帆心意。

但杨帆大概也想不到,赵洞庭压根没有要杀宋碧涛的意思。

宋碧涛那句为天下兴盛而来,可谓触动赵洞庭的内心。

能有胸怀为整个天下着想的人,心肠通常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样的人,赵洞庭不愿杀。

翌日。

赵洞庭大清早起床,练过剑意和剑术,用过早膳,便已约莫是八点左右。

乐婵在他的院子里,穿着绿色宫裙,面带微笑,始终傻傻瞧着赵洞庭。那眼中甜蜜,自是不用多说。

她还要回到百草谷去,是以,她愈发觉得和赵洞庭相处的时光格外珍贵。

各师团部还没有任何斥候赶到。

赵洞庭收剑以后,笑着对乐婵道:“乐婵,要不要随朕去见见元朝大名鼎鼎的那位明珠公主?”

乐婵微笑着点头。

见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陪在赵洞庭身边就好。

都说女人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但女人真心爱上男人时,何尝又不是冰山也能化为白雪?

此时乐婵的脸上,可真是再也看不到半点高冷之色,完全是个幸福甜蜜小女人模样。

乐无偿在旁边见到自家大女儿这副模样,也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颇有无奈的摇头。

大概他心里在说,自己这女儿怕是没救了?

十余人簇拥着赵洞庭和乐婵往府衙大殿而去。

打开殿门,丝丝光亮便从他们的后头照射到大殿离去,投下他们的影子。

仍是被捆在柱子上的明珠公主惊醒,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这个浑蛋!竟然将本宫关在这里一夜。”

第424章 攻麒麟岛

乐婵见到娇滴滴的明珠公主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些微愕然。

赵洞庭则是贱兮兮道:“精神还挺好嘛,不愧是吃山珍海味长大的公主。嗯,还能再饿上几天。”

这句话让得明珠公主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饿还是不饿,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朕害怕赵洞庭再饿她几天。

想她从来都还没有受过挨饿的滋味,这种腹中空空的痛楚,真是比杀她还要让她难受。

乐婵看着泫然欲泣的明珠公主,心有不忍,悄然扯了扯赵洞庭的衣袖。

她本不该是这么心软的人,但是因为家中有乐舞那个丫头。是以,她对这些小丫头总是格外关爱些。

赵洞庭却只是轻轻拍乐婵的手背,然后又对明珠公主道:“朕已经差人送信往梧州,让伯颜和也速儿大军放开封锁,给朕大军让道。要不然,朕就取你的命。你说,他们会如何选?”

明珠公主眼神中稍露担忧之色,不再像之前那般笃定。

一整夜过去,都没有任何人来救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重要。

在皇爷爷和帝国那些将领的眼中,她真的有军国大事重要么?

赵洞庭又道:“什么时候朕大军汇聚,朕便什么时候给你吃饭。希望你能够熬得住吧!”

说罢,他便牵着乐婵的手往外走去。

大殿的门又被缓缓关上。

只是这回,明珠公主没有再大喊大叫,她的神色显然有些晦暗。

乐婵随着赵洞庭到外头,刚走不远,就问道:“皇上,您真的要杀她?”

赵洞庭看她不忍之色,轻笑道:“没有,朕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朕哪能是那么冷血的人?”

明珠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终究不是大恶之徒。如果非迫不得已,赵洞庭当然不会杀她。

他在心中还是坚守着自己的底线的。

乐婵稍微松口气,露出微笑。她真担心,皇上会变成那种冷血的人。

时间到正午时分。

赵洞庭带着文天祥、张珏、乐婵、乐无偿等人在府衙大殿设宴,犒赏军中诸将。

明珠公主还是被捆在大柱子上,已经饿得是前胸贴后背。

赵洞庭特意选择大殿设宴,无疑也是抱着整蛊她的心思。明珠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让赵洞庭颇为怨怒的。

虽然宴席上的酒菜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也做得颇为精致,色香俱全。

明珠公主不断咽着口水,神色萎靡,眼中却是有些熊熊火焰,只恨不得生撕赵洞庭几块肉下来才好。

她真没想过,宋朝小皇帝竟然是这样的无奈。

看他吃饭故意砸吧嘴,毫不顾形象,分明就是在故意气她。

想她以前吃着山珍海味都觉得没什么味道,此时,闻着这寻常的饭菜,却都仿佛是那么的香气扑鼻。

而就在宴席进行的时候,殿外忽有士卒前来禀报,“报,元军出营向麒麟岛而去。”

麒麟岛,就是那座关押元军俘虏的孤岛。因为岛屿上有座山像卧倒的麒麟,因此得名。

殿内原本热闹的氛围,因为这个士卒的禀报而突然安静下来。

赵洞庭问道:“出营元军有多少人马?”

明珠公主眼中露出浓浓失望、伤心之色。元军出营向麒麟岛去,竟然不是来救她。

士卒答道:“约莫万人,军中携带竹筏,应该是要营救麒麟岛上的俘虏。”

赵洞庭轻轻放下碗筷,眼神向着下面秦寒看去,“秦先生以为我军该如何应对?”

他原本打算对麒麟岛置之不理,但眼下元军只取麒麟岛,不攻绣江镇。他却是有兵力可以调拨出去。

秦寒眉眼低垂,“元军攻岛,不过是围魏救赵之举。他们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这绣江镇。”

赵洞庭轻笑,“那你的意思,是对这支元军不管不顾了?”

“不。”

秦寒摇头,“皇上可调派两百飞龙士卒过去,趁元军竹筏渡江时以掷弹筒轰击,元军必然伤亡惨重。”

赵洞庭道:“那元军若是意在诱取我军出城呢?”

秦寒道:“两百飞龙士卒骑快马,进退飞快,是不会被元军围剿的。”

殿内众将闻言,都不禁是轻轻点头。

事发仓促,秦寒的脑筋能够转得这般快,的确不是他们能够相比的。

赵大站起身,声音如雷,“皇上,末将愿率领两百飞龙士卒前去抵挡元军。”

赵洞庭笑着摆摆手,“先吃饭,先吃饭。等元军快到江边,你再去亦是不迟。”

说这话时,眼神却是似笑非笑地向着明珠公主看去。

明珠公主此时俨然已是有些神色呆滞。

赵洞庭对她的“折磨……”,还有此时赵洞庭自信的模样,都让她觉得,自己想要被救出去,是不太可能的事。

这大宋皇帝太狡猾了。

她为那近万的元军士卒担忧。

同时,更为担忧自己。

等到宴席散去,赵大率两百飞龙士卒赶往麒麟岛。

他们到时,元军万余士卒已经在修将对阵铺开阵势,无数竹筏被放到水中,正有元军划船向麒麟岛而去。

而麒麟岛上,此时仅仅有两千宋军看守那数千元军俘虏。

他们在岛上,看着元军大举攻岛,显然有些慌乱。

赵大刚到江边便是哈哈大笑,“弟兄们,将掷弹筒都给老子架起来。让他们尝尝炮轰的滋味。”

飞龙士卒们也是个个面带兴奋,连忙下马,打开木匣,将掷弹筒给拿了出来。

元军竹筏渡江,在江中可不是活靶子?

元将将领莫非是傻子不成?

就在他们架掷弹筒之时,江对岸,也是有号角声响。然后约莫两千元军快马向着江这边驰来。

战马马蹄踩在木桥上,直让得木桥噔噔作响。

赵大只是看着,并未说话。

等元军铁骑前部冲过木桥中间,他才喝道:“放炮,轰塌木桥!”

虽然他紧紧率着两百飞龙士卒,但是隔着江,还真没将那万余元军放在眼里。

轰塌木桥,他们还能用什么来对付自己?

第425章 公主一跪

gong nu?

他们此时离着江岸还有距离,恰恰是站在元军gong nu射程范围之外。

赵大跟着赵洞庭以后,常常行军打仗,现在也不再是那个不懂任何兵法的乡下汉子了。

炮声轰隆响起。

数十颗炮弹同时落在木桥周围。

团团水花在江面上轰然炸起,江面泛起惊涛骇浪。

有炮弹准准落到木桥上,登时将木桥轰得坍塌起来。有元军连人带马掉到水里。

后面的元军受阻,在短短时间内便纷乱不堪起来。

有人惶恐。

赵大又是哈哈大笑,见木桥坍塌,便又看向江面上的那些竹筏,喊道:“轰那些竹筏。”

连天炮声中,江面上很快有不少元军竹筏被炮弹炸翻。无数士卒跌落到水里,被波涛湮没。

江对岸,元军领军的主将脸色难看之极。

蒙托命他攻岛,的确是有让他吸引宋军出城的意思。但他没想到,宋军竟然就出来这么点人。

而人少也就罢了,他们却是个个都带着掷弹筒,这仗还怎么打?

他率着军卒站在江岸边,隔江眼巴巴看着赵大那区区两百人,却是鞭长莫及。

木桥上的元军铁骑好不容易稳下阵脚,却也只得往后退却。

有偏将问这将领道:“将军,咱们是否撤军?”

这将领回头,遥遥看向元军大营方向,沉声道:“命两支千人卒分别赶向其余木桥,冲杀江对岸的宋军。”

偏将微愣,但也只得点头。

他并不觉得他们能够渡过江去。这两百宋军全部带着掷弹筒,那座木桥不能炸断?

他却不知,蒙托对这位将军下达的命令是,“不计代价,也要拖延到大军攻城。”

此时,绣江镇外十里,数万元军浩浩荡荡向着绣江镇行军。

蒙托亲自驰马在军前,旁边是数位军中万夫长。

有人神色复杂,几经犹豫,终是忍不住问蒙托,“将军,咱们真要让士卒去白白送死么?”

谁心中都知晓,以他们的兵力,想要攻破绣江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蒙托脸色阴沉,道:“明珠公主在擒,若是咱们不动,皇上会如何想?”

他现在只想将明珠被擒的责任彻底撇开,做样子给忽必烈看,为此,甚至已经是走火入魔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他心中,再多的士卒,也不如他的这条命重要。

快到申时,元军大军到绣江镇东门外。

而绣江镇内土墙处,自是已经有些无数宋军士卒严阵以待。掷弹筒、霹雳车等都已被架好。

元军士卒们现在看到这些东西赫然就有些打哆嗦。

在军前的蒙托却是神情冰冷,直接挥手喝道:“击鼓进军!”

阵中鼓响。

元军涌动,除去数千中军以外,竟是全部向着绣江镇汹涌而去。

前头盾牌兵微微弓着身子,仅仅露出脑袋。全军喊杀声震天。

可他们面对的,却是宋军无情的炮火。

张珏亲自站在土墙后,放声大喝:“放!”

足足六百挺掷弹筒在赵虎的指挥下,同时向着元军倾泻炮弹。

赵洞庭和秦寒等人此时站在离镇门不远处的房屋顶上,赵洞庭道:“元军这样能攻下绣江镇?”

他看元军大举进攻,压根没有任何策略,心中觉得疑惑。

秦寒摇头道:“不能。”

赵洞庭又道:“那他们这是为什么?蒙托莫非是脑子秀逗了不成?”

秦寒微微诧异,并不明白秀逗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深究,答道:“明珠公主被擒,蒙托必须率军攻城,要不然,不管是伯颜还是元朝皇帝忽必烈,都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赵洞庭幽幽道:“那他们就是来送死的?”

秦寒道:“可以这么说。”

赵洞庭不禁笑出声来,“呵呵,那朕就没有必要和他们客气了。”

说着,他看向后头侍候着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让张副军机令不要节约炮弹,能够留下多少元军,就给朕留下多少元军!”

打仗打到这个地步,让他诧异,同时也让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让乐无偿去擒明珠公主,他只是因为岳月被重伤,心中愤怒而已。却并未想过,区区明珠,竟是会让得战局出现这样的变化,蒙托竟然主动率着军卒过来送死。而且,还有那个李望元,竟然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暗中要和他联合。

赵洞庭初次觉得,战争,兴许真的不光光是军事力量上的较劲。

他忽然有些期待,不知道,明珠公主被擒,还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动。

炮火声中,无数元军士卒血肉横飞。

绣江镇前再度沦为人间地狱。

原本镇外被焚化的尸首灰烬还未全部被风吹去,又添无数新尸。

元军中军前,蒙托眼睁睁看着前头士卒损失惨重,脸上未有任何动容。

到他这种境地,下定主意以后,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彷徨。

他心中很清楚,只有足够的折损,才能磨灭伯颜、忽必烈对他的愤怒。

鼓响不断,炮声不绝。

此时此刻,性命显得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元军接连被打退数波攻势,折损无数人马,却仍旧一波又一波地发起进攻。

他们真的好似有不破绣江,便绝不回军的决心。

麒麟岛旁江边。

元军士卒同样是折损无数,已是不知有多少元军尸首被江水冲刷下去。

江面上竹筏被炸散,竹杆凌乱。

还有以牛皮制成的类似于救生衣的浑脱,也在江中被炸毁无数。

两支元军铁骑赶往南北两面木桥,想要抢渡,却是被赵大各安排数十飞龙士卒抢得先机。

两支铁骑都还没能冲过木桥,就被飞龙士卒以掷弹筒炸塌木桥,只得撤退。

至此,元军损失怕是已有两千之数,而赵大麾下飞龙军卒,却是毫无折损。

谁都觉得窝囊。

而在这个时候,终于是有传令兵赶到。

传令兵驰马到将领近前,翻身跪倒在地,“将军,主将大军已到绣江镇,命你撤退。”

第426章 高傲使差(1)

说完,他拿出蒙托令牌,双手呈了上去。

那将领并未接过令牌,只是轻轻扫过,便道:“本将军已知晓,你回去禀报主将吧!”

说着,他当即喝道:“鸣金退兵!”

他早就想撤了,从军以来,他还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元军中鸣金声响。

还在江中被炸得晕头转向的士卒们亦是如逢大赦,连忙死命地划着竹筏往江岸退去。

赵大见状,让士卒停止炮击,又是哈哈大笑,“龟孙子们,以你们也想侵犯我们大宋疆土,早些回家喝奶去吧!”

飞龙军卒们闻言轰笑。

隔着数百米,赵大的声音依稀传到对面江岸。直将那些元军将领和士卒气得脸色铁青。

麒麟岛上,汇聚在岛岸边的宋军士卒们大声欢呼。

不多时,元军匆匆退去。而赵大,也率着两百飞龙士卒意气风发地往绣江镇赶回。

直到他从南门回到绣江镇里,北门的战斗还在持续。

炮响声传遍整个绣江镇,连绵不绝。赵大便又率着士卒赶往北门。

原本就具备六百挺掷弹筒的宋军再添两百掷弹筒,杀伤力更是高出天际,直炸得那些元军人心惶惶。

如此,直到傍晚时分,元军才终于撤去。

绣江镇外满目苍痍,地上尽是被炮弹炸出的孔洞还有元军的尸首。

蒙托可谓心狠,此役,他麾下将士怕是折损有将近两万。再加上军营中被斩那些,更是两万有余。

绣江镇内宋军欢天喜地,连赵洞庭等人,也不禁觉得莞尔,更觉明珠公主是个福星。

而被绑在大殿内神色萎靡的明珠公主听得炮响声断绝,不多时又见得赵洞庭他们满脸堆笑的进殿,更是心如死灰。她只是叹息元军未能破城,自己没被搭救,却不知晓,因为她被擒,元军士卒白白折损多少人。

或许即便是知道,明珠公主也不会在乎。她生在皇室,于她而言,区区士卒并不重要。

赵洞庭在府衙内又开宴席,再次“折磨……”明珠公主。

不过这回,明珠公主没能再撑下去。

等到宴席散去,殿内仅剩数人,她终究忍不住对赵洞庭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本宫?”

此时,她的小脸蛋已然很是苍白,花容失色,嘴唇也因为口渴而干裂开来。

“放?”

赵洞庭走到她近前,却是道:“朕好似说过,在大军赶到之前,朕不会放你。”

“呜呜……”

明珠公主大哭,“你不放本宫,也该让本宫吃饭吧……”

这个小丫头到底还是崩溃了。

她没吃过苦头,能够挨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极为不易。到此时,她终于是彻底放下心中高傲。

乐婵又扯了扯赵洞庭的衣袖。

赵洞庭道:“让朕给你饭吃,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可怜兮兮的明珠公主眼中露出浓浓希翼之色。

赵洞庭沉声道:“岳殿主差点因你而死,朕,让你给她跪下请罪!”

“你!”

明珠公主大怒,“本宫乃是公主,怎可向贱民下跪?”

“贱民么?”

赵洞庭冷笑道:“你若不是生在皇室,不也是个贱民?在你家先祖未发迹前,不也是贱民?”

他向着殿外走去,“既然你不愿意跪,那你便在这里继续挨饿吧!放心,朕不会让你死。”

“啊……”

明珠公主拼命挣扎,但没两下,疲乏的身子就已经没了力气。

挣扎完,她好似认命了,哭着道:“本宫答应你!本宫答应你还不行吗?”

她实在不愿意再受这样的折磨。

赵洞庭回头,轻飘飘瞥她,对乐无偿道:“前辈,给她松绑,带她去见岳殿主。”

其后,堂堂的明珠公主便像是鹌鹑似的,被乐无偿提在手中,往岳月此时养伤的房子而去。

这个时候,岳月重伤未愈,自然仍是不能下床。

赵洞庭让乐婵先进去,然后才带着乐无偿和明珠公主两人走到里面。

到床榻前,他沉声道:“跪吧!”

明珠公主再度淌下屈辱的泪水。或许,在绣江镇的这段遭遇,将成为她永生难忘的痛苦回忆。

但她,终究还是跪了。

这位公主跪在岳月面前,泣不成声。

赵洞庭却仍没有放过她,冷声道:“道歉。”

明珠公主抬头,银牙已是将下唇都咬破。

赵洞庭道:“你下个跪都这么为难,你可知道,她,差点就死在黄粱策手下?”

岳月看向赵洞庭,神色复杂。

她从乐婵嘴里听闻明珠公主被擒的事,但却没想,赵洞庭会让明珠公主来给她下跪道歉。

“对……”

“对不起……”

明珠公主说完这短短的三个字,全身都好似没了力道,瘫软在地。

在这刻,赵洞庭心中对明珠公主的怨怒终于消去不少。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让明珠公主来下跪?

或许仅仅是因为心中不忿?

因为看不惯这个年代的阶级差距?

官僚、百姓、贱民的划分,可谓是始终梗在赵洞庭心头的刺。

他想要的盛世,不是这样。

眼下看着明珠公主忽然服软,他的目的达到,心中却是有些怅然若失。

明珠虽跪,但他要改变这整个世界,却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他摆摆手,对乐无偿道:“前辈,带她下去吃饭吧!”

明珠公主哭哭啼啼地被带走。

乐婵发现赵洞庭脸色并不畅快,叹息道:“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呢?”

岳月睁着眼睛,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也在等着赵洞庭的答案。

赵洞庭叹息道:“朕也不知道,就是不喜欢她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乐婵微微蹙眉道:“她是公主,难道如此不是应该的么?”

赵洞庭道:“朕,要让这天下众生平等。”

虽然他很清楚,众生不可能平等,但是,也绝不愿意看到地位划分如此的残酷。

或许这样,他来南宋,才不算是枉费这段陆离岁月。

第427章 高傲使差(2)

若是有的人穿越而来,大概会大权尽握,奴隶天下。但他赵洞庭,却绝不是那样的人。

明珠公主终于吃到了饭菜,却是丧失了自己作为公主的尊严。

同时,也见识到了这个世间的残酷。

翌日下午,梧州城外,有快马赶到。

数骑到梧州城下,向着城头上高喝:“大宋使差奉皇命前来,速开城门。”

他们的语气可谓是极为高傲了,简直是居高临下,连“求见……”两个字都没有说。

城头上的元军将领登时有些不忿起来,没好气道:“老老实实在城头下给老子等着。”

说罢冲着旁边的士卒挥挥手,“去府衙禀报元帅,说宋朝有使差求见。他娘的。”

虽然不忿,但他倒也没想将这几个使差怎么样。首先这个年头通常是不会为难使差的,另外,即便要杀,也轮不到他。

当然,碙州岛赵洞庭斩杀范文虎时不算。赵洞庭本就不在乎这个年代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这个时候,伯颜和也速儿已经知道明珠公主被擒的事。蒙托用信鸽传报,自然要快过马匹许多。

府衙内,伯颜和也速儿两人相对坐着,正为这事在忧心忡忡,听得士卒通报,已失去些许方寸的也速儿匆匆说道:“快些将他们带进来。”

士卒便又匆匆跑开去。

伯颜叹息道:“副帅,若是宋朝以公主威胁我等退军,我等如何?”

这件事想要传到中都,再等忽必烈拿主意,显然需要时间。

而且,伯颜的直觉也告诉他,明珠公主被宋军擒住的事情或许并非那么简单。蒙托的信中只说明珠公主率黄粱策、李望元还是数十绿林营供奉刺杀大宋皇帝,黄粱策、李望元两人撇下公主逃离绣江镇,导致公主被擒。可以黄粱策和李望元两人的身份,会撇下明珠公主于不顾么?

蒙托心机深沉,但他伯颜却也并非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在他想来,便是被宋军围困,黄粱策和李望元两人也该死战到底。因为,他们即便逃出来,也活不成。

这只能说明,蒙托的禀报并非全部属实。

但蒙托是他爱将,收到信件以后,他只是将信件原封不动地传到中都去。

他不会为蒙托开解什么,将自己牵扯到这件事里,同时,也不愿枉自去下什么定论。

皇上英明神武,自会有他的决断。

在这件事情上,伯颜很是谨慎的选择了明哲保身,将自己全部摘了出去。

而这件事,他是和也速儿商量过的。也速儿,也同意她的做法。

明珠公主倍受宠爱,即便是以他们两人身份,被牵扯进去,下场也是难料。朝中太过复杂,派系无数,说不得他们的政敌会以此为借口趁势在朝中攻击他两,到时候,他们说不得会极为被动。

也速儿听得伯颜的话,叹息道:“先稳住宋军,等皇上旨意下来再说罢!”

她无疑更要比伯颜烦恼几分,因为,她心头还是真正喜爱明珠公主那个丫头的。

这份感情做不得假,只能说还未浓郁到足以让也速儿甘愿牵扯到这件事中的地步而已。

伯颜闻言,轻轻点头。

不多时,南宋的数个使差便被侍卫带到府衙大殿前。

使差们自然不会下跪,只是对着伯颜和也速儿微微拱手,“见过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

伯颜心情极为不好,直言道:“你们的皇帝想要如何,直说吧!”

使差们也不计较,为首之人微笑道:“圣上的意思,是让两位元帅撤军,给我军让开道路,让我军大军安然抵达绣江镇。如此,他便保证贵朝明珠公主能够再安然无恙地见到两位元帅。”

“哼!”

也速儿忍不住重重冷哼。

伯颜则道:“这件事,你觉得本帅能够擅拿主意?”

“那是您的事。”

使差却道:“圣上有言,两位元帅尽管慢慢考虑。不过,他不敢保证到时候回来的明珠公主是否还会完整。为让两位元帅确信明珠公主就在我们军中,我们会让士卒送来公主身上的某些小部件,让两位元帅解解相思之苦。”

小部件?

伯颜微愣。

也速儿勃然大怒,“你们放肆!”

使差的话全部是按着赵洞庭的口述说的,伯颜一时间没听明白小部件是什么,也速儿却是听明白了。

这直让得她心头暴怒,恨不得将这数个使差全部碎尸万段才好。

但是,她不敢。

明珠公主还在宋军手中,这足够让她和伯颜两个投鼠忌器。

是以,最终她也只是拍案大喝而已。

使差没被吓到,并不动容,施施然又道:“吾皇的旨意已经带到,两位元帅便不用多做挽留了。对了,五日后我朝还会有使差前来相见两位元帅,且会携带礼物,两位元帅慢慢考虑吧!”

说着,这使差便带着其余数人往殿外走去。

现在南宋占据的主动,他们的脸上也尽是高傲之态。这,却是赵洞庭特别授意的。

只是这主意,是秦寒定的而已。若论兵法阴谋,赵洞庭无疑还是不如秦寒。

看着使差们逐渐走远,伯颜脸色阴沉如水,也速儿差点将银牙咬碎。

以前,只有他们元朝的使差才敢这么对待宋朝的君臣,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好半晌,也速儿才道:“元帅,皇上那边三日内可能有旨意传达下来?”

她没料到,宋帝竟然会用这样的办法来破他们的缓兵之计。

伯颜苦闷地挠挠脑袋,道:“我这就再传信中都,求皇上速做决断。”

“嗯。”

也速儿点点头,“我和你联名上奏。不过,这件事你觉得到底是蒙托之罪,还是黄粱策之罪?”

伯颜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轻轻揉捏着,“蒙托做得太过了,这件事,怕是和他脱不得干系。”

这封信,是昨日夜里蒙托又新传过来的信。

心中所述,是他率军强攻绣江镇,营救明珠公主,损兵折将未果。

也速儿道:“那你还要保他?”

第428章 神武厚德

“保?”

伯颜微微摇头,“本帅本就不知情,眼下都只是臆测,不敢擅自定论,何来保字之说?”

也速儿眼中划过光芒,不再说话。

其实她也看出来这事和蒙托定然有关系,要不然蒙托不会这么迫切地进攻绣江镇。

有些事,做得太过急迫,反而适得其反了。

蒙托虽有心机,但太过低估她和伯颜的头脑。

只是,伯颜和她关系不错,此时出征在外,理应相互扶持。蒙托既是伯颜爱将,她也不愿看到蒙托出事。

至于那黄粱策和李望元,李望元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人,而黄粱策是皇上身边的狗。

他们两死便死了,也速儿并不在乎。

这日,梧州城内又有信鸽向北飞去。

滕州境内,有郁江横贯,又延伸蒙江、容江、皇华江三条支流。

其中容江经过绣江镇的那段,又被单独命名为绣江。

而因容江、皇华江在郁江的分流处正好汇聚,是以,在两江源头处有个几近于三角洲的地带。

这里土地肥沃,可以说是滕州境内最为盛名的盛产之地。只是,如今已经看不到多少人烟而已。

而此时,迷蒙夜色中,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俨然扎着无数的泛白帐篷,还有许许多多的篝火在燃烧着。

这些篝火,和天上的星辰相印成辉。

许多旗帜迎风飘扬,在篝火火光中时隐时现。军旗上,镶嵌着各种动物祥瑞。

南宋除去绣江镇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四军,此时尽皆汇聚于此。共分为十一个集团军部,其下再有二十七个师团部,皆是千人左右。

这些军队原本驻扎在郁江南面各村镇,在得到赵洞庭传令以后,匆匆汇聚到这里来。

只是,紧赶慢赶汇聚到这里,终究还是晚了。

赵洞庭发现元军意图的时候,元军已经大概对滕州形成合围之势。相较宋军,元军更占主动。

在容江、皇华江对岸,以及宋军军营南面十余里处,赫然也是有着无数篝火,帐篷林立。

元军在广南西路的军队,除去镇守梧州的数万人以及绣江镇旁侧的蒙托大军,还有宋碧涛麾下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两千士卒,也都尽皆汇聚于此。呈三角形,彻底对宋军形成合围之势。

赵洞庭本意让这些宋军撤退绣江镇,但也被南面十余里处的元军大军截断退路。

原本,元军尽可以大举进攻。十余万大军三面夹击之下,纵是宋军火器强盛,想要突围,也势必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明珠公主突然被擒,这无疑让得元军不敢再轻举妄动。伯颜主帅和也速儿副帅同时下令,谁敢妄动,便军法处置。

这虽然让得诸多元军将领极为不解,但也无可奈何。

而要说最为生气的,大概是杨帆无疑。

他献上围攻策略,且暂时掌管也速儿麾下大军,本以为这回可以大灭宋军,夺得头功,以后平步青云不再话下。伯颜和也速儿不得妄动的命令,无疑将他的如意算盘打乱。

迟则生变,这个时候不攻宋军,更待何时?

但他才刚刚到也速儿麾下不久,纵然有把握让宋军损失惨重,却也不敢违抗军令。

再者,纵是他想动,他麾下也速儿的那些将领也未必肯听他的话,更遑论伯颜麾下那些将领。

这让得杨帆这两日的心情极是烦闷,心中已不知暗骂过多少次伯颜、也速儿优柔寡断,不成大器。

他并不知道明珠公主被擒的事。

而在三角洲地带的苗右里、金灏、刘子俊、江修等人,原本汇聚到三角洲以后是准备大举冲击南面元军大营,突围而出的。他们也觉得迟则生变,时间越晚,元军的包围圈会更是凝实。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也是收到从绣江镇送来的军令,让他们不得轻易突围。

这封军令由赵洞庭亲手所写,信中,并未隐瞒明珠公主被擒的事。

金灏、苗右里他们登时知晓皇上肯定是打算用明珠公主做筹码,便真没有再强行突围的打算。

他们也知道,强行突围虽然能够冲出去,但势必会折损惨重。而现在的南宋,根本经不得那样的损失。

说起来,现在宋元双方的战局走向,全部都在忽必烈一念之间。

他若舍弃明珠公主,那双方定然会立刻开战。而他若是选择救明珠公主,那宋军则可以大摇大摆回到绣江镇,然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三角洲处的宋、元将领在等。梧州的伯颜、也速儿在等,绣江镇的赵洞庭等人,也在等。

于是,宋元双方便是以这样颇为诡异的状态对峙着。

双方的肃杀之气仿佛都可以冲到对方军营里,但是,始终没有哪方率先攻击,连试探性的小战都没有。

元朝大都。

大都是个龙盘虎踞之地,有无数的风水师都认为大都是兴龙之地。是以,这个城市也被历代帝皇所青睐。

从最初的春秋时期,燕国国都便立于此,名为蓟。

其后到辽代,又为陪都,名为燕京。

再到金,又更名为中都。直到现在,都仍有不少人这般称呼这座城池。

蒙古灭金以后,占据中都为都城,更名大都。大都这座城,便仍是天下气象最为巍峨之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大都不算是雄伟豪崛,但因为有帝王的存在,便是当之无愧的全天下最受瞩目之地。

哪怕是临安,也不能和大都相提并论。

有人说,雄踞北方的大都便像是魁梧的大汉,而风景秀丽的临安,更像是个娇俏的小娘子。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南宋始终会被元朝欺压的原因。

甚至有诛心者说,南方烟雨蒙蒙之地,养不出什么铁骨铮铮的男人。

这无疑是在讽刺软弱的南宋当朝者。但以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这话来说,似乎还真有点这个道理。

绵延的金顶在阳光中折射着金灿灿的光芒,彰显无上皇威。

此时,威震天下的大元皇帝忽必烈便坐在大明殿内。

第429章 元帝之断

他年近七旬,但看起来仍是壮硕,面相约莫六十岁左右,面色黝黑,极具威严。

殿内元朝各文臣武勋分数排坐着,这时却是颤颤兢兢,谁也也不敢开口。因为,戎马半生、所向无敌的皇帝陛下正处在暴怒之中。

有人看着忽必烈双手死死抓着龙椅,仍在微微发抖,心中都是大感惊讶。

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皇上这般生气过了。据大都以后,皇上修身养性,不再像以前在蒙古时那样喝最烈的酒,睡最灵性跳脱的娘们,说最脏的脏话,渐渐的喜怒不形于色,再未露出过这般模样。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惹得皇上如此生气。

莫非……

是伯颜、也速儿征南宋败了?

有伯颜、也速儿的政敌已在心中打着腹稿,只待忽必烈揭开谜底,便打算上言参他们两。

然而,忽必烈在长达数分钟的暴怒之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忽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众臣满脸不解,在太监喊出退朝两字以后,连忙躬身,“恭送皇上。”

等忽必烈走出大殿,便也各自离开大明殿。只是离去时,难免三五成群,成派系互相探讨这事。

忽必烈的这番暴怒,实在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而作为臣子,若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那也就是危险的开始。

伴君如伴虎。

少不得,有位极人臣的大臣旁敲侧击地向伺候忽必烈的大太监打探消息。

但老太监,却只是闭口不言。让诸位大臣稍安勿躁,然后便也匆匆向着大明殿后头跑去。

作为皇上旁边的亲信大太监,他知道什么事能说,且什么时候才能说。明珠公主的事,现在显然不能走漏消息,因为他知道无论皇上作何决定,都会为皇上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救明珠公主,会被人诟病不以国家大事为重。而不救明珠公主,又会被人说薄情寡义。

虽然皇室本就没有太多亲情可言,可那终究只是私底下不是?明面上谁敢不做出其乐融融的模样?

到后头皇上批阅奏章的大殿内,老太监老老实实垂手立在忽必烈旁边,也是不敢多言。

但忽必烈却好似很是纠结,出声问道:“明珠的事,你觉得朕该如何?”

老太监实在不愿掺和到这事里,但又知道忽必烈性格,不得不说。

在心中做好措辞,他小心翼翼道:“皇上英明神武,厚德载物,老奴不敢多言。”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忽必烈闻言,却是轻轻叹息,“可明珠那丫头,着实是让朕心中疼爱啊……”

老太监英明神武在前、厚德载物在后,忽必烈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那就是先神武,再厚德,也就是说,让忽必烈以军事为重。

这大概是符合忽必烈心意的。

以他的作风,显然也不会将明珠公主临驾于整个国家军事之上。

忽必烈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

是和他的兄弟们厮杀过后,以血淋淋的骨头铺就出来的。

这样的人,就算心中再疼爱明珠,会为明珠而放弃覆灭南宋的大好机会么?

老太监心中悄然松口气,庆幸自己刚刚这句话没有惹怒皇上。

他老老实实立在旁边,又不再出声。

而忽必烈叹息完,则道:“传朕旨意,让伯颜、也速儿速速剿灭宋军。”

“是。”

老太监躬身出去。

只不多时,在这座巍峨森严,却仿似没有多少人烟气的皇宫之中,有信鸽冲天而起。

忽必烈做出他的抉择。

仅仅到翌日近夜时分,这信鸽便到梧州。

伯颜和也速儿看到信中内容,互相对视,眼神中都并无多少讶异。他们知道忽必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是忽必烈的信中对明珠公主被擒的事绝口不提,这让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情远远还没有过去。纵是他们消灭宋军,等到回朝,皇上定然还会追究这件事情。不过,蒙托暂时总算是无恙的吧!

两人只是稍做商量,便传令快马出城,让包围宋军的将领对宋军展开攻势。

而在绣江镇,赵洞庭自然也不会真的傻傻等着元朝打定主意。再者,他对忽必烈的抉择也是有些预料的,毕竟他旁边还有秦寒、文天祥、张珏这些人。赵洞庭不懂忽必烈,但他们,对忽必烈却是有些认知的。

明面上以明珠公主要挟元军,其实,赵洞庭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他压根就没想过忽必烈会为明珠公主而放弃这个剿灭宋军的大好机会。

这几日里,绣江镇内厉兵秣马,已是在做着支援的准备。

而且,赵与珞率着两万琼州军也终于赶到绣江镇,还有柳弘屹抽调出来的万余雷州军。

南宋对雷州彻底不管不顾,打算将筹码全部压在这滕州之战上。

滕州败,南宋亡。滕州胜,南宋可有兴盛之机。

两日后,容江、皇华江发源三角地带战火突起,元军十余万人向着宋军军营同时发起进攻。

而与此同时,就驻军在绣江镇旁侧的蒙托也再度率军进攻绣江镇。

他明明知道绣江镇此时驻扎着足足五万多宋军,比他此时的兵力还要多,却仍是“义无反顾……”

绣江镇内,赵洞庭在蒙托大军出发不久之后便得到消息。

他将秦寒、文天祥等人召集到府衙大殿内,道:“蒙托往这绣江镇来了。”

文天祥等人自然也都已经知道这事,文天祥道:“皇上,那咱们是否现在挥兵去驰援苗将军等人?”

岳鹏脸上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赵洞庭道:“城内士卒可已做好准备?”

张珏道:“回皇上,全部已经安排妥当。此次蒙托攻城,定让他有来无回。”

赵洞庭闻言又偏头看向秦寒,“蒙托攻城,杨帆等敌将那边,现在也应该有所举动了吧?”

秦寒沉吟道:“若我是伯颜、也速儿,定然会同时发动进攻。蒙托攻城,只为拖延我们而来。”

赵洞庭轻轻点头,“好。那岳将军、苏将军,你们二人这便率领飞天军前去驰援苗将军等人,务必让他们突出重围。”

第430章 俊美肖玉林(1)

“是!”

岳鹏和苏泉荡两人大声领命,神色都是有些兴奋。

飞天军,这是赵洞庭最近才组织起来的军队。军中的士卒或许并不骁勇,但却绝对堪称是支骑兵。

此时距离研究热气球出来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柳弘屹率军赶来绣江镇时,赫然带来了两百有余的热气球。这自然将成为南宋的大杀器。

赵洞庭再看向文天祥、张珏两人,“军机令、副军机令,你们两人主持绣江镇战事,不要吝啬炮火,务必让蒙托付出惨重代价。我朝能否收复广西、广东,甚至全国之境,在此一战。”

“是!”

文天祥、张珏两人满脸严肃。

很快,众将便各自匆匆离开府衙而去。

府衙内,两百余热气球载着近千身形瘦弱的飞天军士卒飘然上天,向着北方飞去。

热气球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小。

而赵洞庭离开大殿以后,却是去了关押明珠公主的房间。

这几天的时间里,明珠公主老老实实,倒好似是变了个人。

到屋外,赵洞庭对着里面说到:“蒙托又来进攻绣江镇了,你皇爷爷,似乎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

屋内并没有传出来明珠公主的声音。

但若是走进屋去,便会发现,原本高傲的明珠公主此时正坐在铜镜前,默默垂着泪。

呆在绣江镇的这几天,可谓将她原本心中的人生观彻底颠覆了。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不是。

仅过个把时辰,蒙托大军便开到绣江镇外东面。炮火声轰隆炸响,一经响起,便是连绵不绝。

因为忽必烈的决定,这片土地再度陷入到战火之中,无数将士浴血厮杀。

蒙托只是佯攻,攻势并不猛烈,但镇内宋军却是不断地向元军阵中以最大限度倾泻着火力。

这让得战争才刚刚开始,蒙托麾下大军便是折损惨重。

因为明珠的事,蒙托已经折损不少士卒,如今,自然是有些心疼得厉害。

于是乎,攻城的元军越来越少。

这正中宋军下怀,发起攻击的元军,几乎很少还有能再活着退去的。

宋朝大部分军火都汇聚在这绣江镇内,此时火力全开,威力可谓是相当的惊人。

才到正午时分,蒙托四万大军竟是折损万余。

这让得他心中大惊,因为,付出这般的折损,他们竟然仍是连绣江镇土墙都没有摸到。

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仅剩的三万人是否能够自保,若是宋军冲出城来,那该如何是好?

他本以为宋军大部队定然会想方设法出城去救三角洲的宋军,现在这种情况,无疑极为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他接到的军令是牵制住绣江镇的宋军,此时,让他如何退军?

他不敢再让士卒发起进攻,鸣金收兵,在绣江镇旁观望。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是有斥候来报,说东南方向正有数千人在接近他们。

这让得蒙托瞬间大惊失色,匆匆道:“宋军何时有数千人出城去了?”

他不觉得宋军在滕州哪里还遗留有兵力,只以为是绣江镇内的宋军偷偷出城。

斥候却道:“回将军,不是宋军,而是数千衣衫褴褛之人,好似是难民。”

“难民?”

蒙托微微沉吟着,“绝不会是难民,好端端的,难民岂会跑来这边送死?”

再者,广西之战已是旷日持久,难民早就跑光了,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难民?

想及此处,蒙托连道:“再探。务必弄清楚这数千人到底是何底细。”

“是!”

斥候便又匆匆而去。

此时,就在离着绣江镇不过二十里之远处,那数千“难民……”赫然还在向绣江镇匆匆行来。

这些人的确个个衣衫褴褛,但却个个都是青壮,并无多少老弱妇孺。

走在最前头的老人脚下虎虎生风,手执青翠玉棒,鹤发童颜,精神焕发。

若是赵洞庭在这里,定然认得出来,这位赫然是和他久未蒙面的乞丐皇帝洪无天洪帮主。

洪无天此时率着丐帮中人赶来滕州显然是出人意料的,便是连赵洞庭,也未曾得到丝毫消息。

在洪无天旁侧,还有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长得颇为俊美,有股子书生奶油味。虽衣着褴褛,却仍是难掩其脸上英气。

洪无天边走边道:“玉林,咱们去打元军后阵,皇上真会让人出镇相帮?”

“老帮主您就放心吧!”

俊俏青年道:“绣江镇内此时有我朝数万军马呢,比元军还多。有我们攻后阵,怎么可能不出镇支援?文军机令和张副军机令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这样的战机,他们绝对不会错过的。”

“呵呵。”

洪无天轻轻笑着,“现在你是帮主,你拿主意。”

若是细看,还是不难发现,他的眼中已是有着丝丝的垂暮之气。

晨一刀败洪无天,荣登江湖高手榜第五。

这件事,不可能对洪无天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想这位乞丐皇帝从壮年时起便在江湖中名声鹊起,而后在短短时间内便成为江湖高手榜上有数的高手,更是登剑阁,被剑神空荡子评为有望登极境。他这辈子逍遥自在,却是性子刚烈,除去败于剑神空荡子外,何尝真正败在谁手上过?

当他败于晨一刀之手的事传开后,有多少江湖人不禁感慨英雄迟暮?

高手榜前十者,已是有许多人都老了。

宋元相争,皇朝更迭。江湖,何尝又不是再更迭?

这正是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注定会有许多高手出现,无数新人换旧人。

而刚刚,洪无天称旁边俊俏青年为新帮主,俨然也已经可以说明,他心中再无以往的锐气。

或许直到推举出丐帮新帮主的那刻起,他才真正是个自由自在,静待垂暮的老人。

两人边走边说,率着数千帮众往绣江镇疾行。言语间,多数时候竟然都是年轻人在说,而洪无天在听。

而在他们离着绣江镇仅剩十余里的时候,在绣江镇内的赵洞庭等人也同样从斥候嘴里得到消息。

第431章 俊美肖玉林(2)

赵洞庭的讶异并不下于蒙托,因为,他也压根想不到这数千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只知道,难免大概是不可能的。

元军援军?

若是元军援军,完全没必要故意伪装成难民啊!而且,数千人能抵什么用?

除非是数千人都是绿林营高手还差不多。

但是,元朝绿林营总共才多少人?怕最多也就两千之数吧?

这个关口,赵洞庭根本没有往丐帮上面去想。丐帮弟子组成神丐军以后,他没想着丐帮还能再给他太大的帮助,毕竟丐帮弟子再多,也只是个江湖帮派而已,而且极为散乱,不成组织。

于是,他也只是让斥候再探。

而元军斥候连探数波,都还是为能弄清楚洪无天这帮人的底细。

眼瞧着这数千人离绣江镇越来越近,蒙托也顾不得再去追根究底,便下令两千铁骑前去阻拦。

在他想来,这数千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不管他们是什么企图,有两千精锐,必然都能够阻挡住他们。

但让蒙托远远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两千铁骑终于赶到那数千丐帮帮主面前,还没有来得及张嘴让他们离开,洪无天和那俊俏青年就已是率着丐帮帮众徒步向这些元军铁骑发起了冲击。

寻常的丐帮帮众大概只有呐喊助威的份,但丐帮中的那些高手们,却是让得这些元军铁骑刚照面就吃了大亏。洪无天身先士卒,大步龙蛇,奔起来时将地面都踩得开裂,冲到那些元军铁骑近前,竟然只是一招,就将那军中将领给打翻落马。

丐帮足足百余高手冲到元军铁骑近前,各展绝技。只是瞬间,就将这两千人有些打懵了。

这时候,他们大概离着绣江镇仅仅只有两里地左右的距离。

厮杀才刚刚开始不久,蒙托和赵洞庭等人就都得知这个消息。

文天祥顾不得再留在前沿指挥,将全部指挥权交给张珏,匆匆往府衙大殿跑去。

赵洞庭和秦寒此时都在大殿里。

赵洞庭正轻轻敲着书案,问秦寒道:“秦先生,你觉得这数千人到底是什么人?”

秦寒也是不知,只道:“不管是什么人,但此时,他们是在帮助我们。”

“难道是难民们以为我军危急,自举过来帮忙?”

赵洞庭微皱这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从斥候嘴里得知那数千人已经和元军厮杀,却并不知道那数千人中有着许多高手。若是斥候的禀报再详细些,说不得他能够猜出来是丐帮的人。

两人正议论着,文天祥赶到了。

赵洞庭知道他是为什么事而来,率先道:“军机令可知道那数千人是什么人?”

“老臣不知。”

文天祥却是摇头,道:“臣过来是想请示皇上,是否趁此机会率军出城痛击元军。”

赵洞庭轻轻沉吟着,偏头看向旁边秦寒:“你觉得呢?”

他并非是让秦寒拿什么主意,只是想听听他的看法。这就是赵洞庭现在对秦寒的态度。

有这么个活泛的脑袋,不用白不用。

这便好似领导和下级,下级出谋划策,但最终用不用你的办法,还得是领导说了算。

秦寒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索性从不隐瞒自己看法,直白道:“眼下倒的确是个机会,不过不必现在就率军出城。等得那数千不知来历的人和元军彻底厮杀起来再去亦是不迟,到时候元军想撤也撤不掉。”

他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先让他们打着,坐山观虎斗。

秦寒向来都是实际主义者。他现在想让宋军胜,是以,压根不在乎那数千人会有多少伤亡。

可就在这个时候,府衙外却是有士卒匆匆跑过来,禀道:“皇上,府外有人自称丐帮帮主求见!”

“丐帮帮主?”

赵洞庭微愣,随即面露喜色,连连道:“快些将洪前辈请进来。”

士卒微怔,不知道皇上为何称那年轻人为前辈,但也没有多问,便又连忙往外跑去。

赵洞庭仍是喜不自胜,看向文天祥,“军机令,这就率军出城,和丐帮义士共同剿灭元军。”

“是。”

文天祥也是欣喜,脚步轻快往外跑去。

他也知道洪无天这人,对洪无天让丐帮子弟从军那事更是赞不绝口。

很快,那俊美青年就被士卒领到大殿外。

士卒道:“皇上,丐帮帮主带到。”

俊美青年跪倒在地,叩首道:“草民肖玉林,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行起礼来有板有眼,身上丝毫看不到洪无天那样的草莽之气。

“你……”

赵洞庭见不是洪无天,微愣,问道:“洪无天老前辈呢?”

肖玉林道:“老帮主他老人家正在率领大家和元军厮杀。”

他们两个都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就站在旁侧的乐无偿眼睛已是瞪得大大的。

在赵洞庭又要开口的时候,乐无偿突然出声道:“玉林……你父亲可是肖金刀?”

跪在地上的肖玉林抬头,满脸愕然,狐疑看着乐无偿,“前辈您怎知道我爹名讳?”

赵洞庭和秦寒也是疑惑向着乐无偿看去。

乐无偿有些激动,道:“孩子,我是你无偿伯伯啊!你父亲……他现在可好?”

“您、您是无偿伯伯?”

肖玉林亦是满脸惊讶。对于自己父亲的这位至交好友,他可谓是耳熟能详。

两家还有指腹为婚这门事呢!

自家父亲在临死之前还说让自己去找无偿伯伯,肖玉林此时见到乐无偿,怎能不惊讶?

只是两家相交的时候,他年岁还小,乐无偿江湖人士,又没常常去肖家走动,是以他刚刚才没认出乐无偿来。

眼睛瞧瞧赵洞庭,肖玉林道:“父亲在逃难时,身患恶疾,已经去世了。”

“唉……”

乐无偿闻言深深叹息,原本的惊喜之色顿时化为悲伤。

有多少手足兄弟,因为战争而失散,从此阴阳两隔?

他没想到,自己在和肖金刀分别以后,竟然再也无缘得见。起码,心中始终还是抱着希望的。

第432章 广西决战(一)

赵洞庭得知肖玉林身份,回过神来后,便上前亲自将肖玉林扶起身来。

这个时候,他还是颇为开心的。

肖玉林嘛,他从乐舞那小丫头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乐舞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看着肖玉林俊美的模样,赵洞庭心里还在暗笑,乐舞那小妮子运气倒是不错,不是个满脸麻子的丑汉。

肖玉林是乐舞未婚夫,而赵洞庭又对乐婵情根深种,对这妹夫,怎会不以礼相待?

再者,不管是看在乐无偿面上,还是洪无天面上。对这肖玉林,他都应该客客气气。

而肖玉林见皇上亲自来扶起自己,心中自然就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只满心以为,莫非无偿伯伯现在在南宋是什么大官?

这让得他的心思不由自主的有些活泛开来。

他肖家虽是武林世家,但他父亲,可是将他当成将军培养的。他肖玉林这辈子最大的志向,也是成为沙场上所向披靡的名将,要不然,也不会拾掇老帮主洪无天率人赶到这滕州来帮助宋军。

稍微沉吟后,肖玉林道:“皇上,草民斗胆请求皇上派兵出城驰援我丐帮弟子。”

虽然和乐无偿刚刚重逢,他知道乐无偿肯定还有许多话要问他,但眼下显然并非是叙旧的时候。

肖玉林虽然也很想见见自己那位未婚妻,可还知道轻重。在皇上面前,他觉得此时不宜过多提及家室。

赵洞庭却是笑吟吟道:“在听到你在府衙外求见时,朕就已经让军机令派兵出城去接应你们丐帮的义士了。丐帮竭尽全力帮助朕抗元,朕怎会让你们陷于险境?呵呵,你长途跋涉想必也是累了,便让乐前辈先带你下去休息如何?你们翁婿重逢,想来也有许多事情要说。”

肖玉林听他称乐无偿为前辈,稍有诧异。看样子,乐无偿在宋朝的地位有些特殊。

他向着赵洞庭拱手,道:“皇上,草民不放心丐帮弟子们,还是先回去和众弟子汇合吧!”

说着又向乐无偿深深作揖,“伯伯稍待,待玉林率丐帮弟子入城,再回来和伯伯叙旧。”

乐无偿轻轻点头笑着,“我和你父亲为你和舞儿定下婚约,以后,你可不要再叫我伯伯了。”

肖玉林长得俊美,且颇为沉稳,温文尔雅,又是丐帮帮主。这无疑让乐无偿对他颇为满意。

再者,他是极重信诺的,便是肖玉林是个草包,怕也不会违背当初的婚约。此时见肖玉林这样出众,自然开心。

肖玉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玉林见过泰山大人。”

乐无偿、赵洞庭都是笑。

乐无偿很是亲近地拽住肖玉林的手,“走,老夫陪你去会会元军。”

说着看向赵洞庭。

赵洞庭自是点头,两人这便离去。

没过多长时间,宋军发动fǎn gong,足足有将近四万士卒出城。除去千余去往丐帮、元军铁骑交战之处以外,其余士卒都是向着绣江镇北门外的元军士卒而去。

蒙托当然早就看出来苗头,甚至有麾下偏将已经请示过他是否要撤退。但是,他不敢撤。

他很明白撤退可能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且不说宋军可能尾大不掉,纵是宋军不追,却赶往北面去接应那些被围的宋军,又该如何是好?

伯颜给他下的是死命令,让他务必牵制过绣江镇内宋军,蒙托不敢有半点怠慢。绣江镇这里汇聚着太多宋军,足以影响整个战局,若是出事,纵是伯颜再如何器重他,怕是也饶不过他。

是以,蒙托只是让麾下排兵布阵,准备和宋军厮杀。

他想着,以他现在麾下的这些人,总还是能和宋军纠缠许久的。

很快,双方士卒便展开厮杀起来。两方军阵都是人头涌动,颇有章法。

但宋军占着火器之盛,还是让得元军叫苦不迭。那种隔着数百米就能轰炸的玩意,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元朝没能研究出来对付掷弹筒的东西,这就注定他们在战场上只能吃亏。

而且,宋军的霹雳车、轰天雷、神龙铳,任何哪样都不可小觑。

当然了,蒙托的估算也是没错,宋军出城,想要彻底覆灭他们,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做到的事。

而在绣江镇这边厮杀声、qiāng炮声震天的时候,宋朝的飞天军们也终于是顺风赶到三角洲去。

热气球的速度是很快的,特别是在顺风的情况下,不是战马能够相提并论。

岳鹏、苏泉荡两人意气风发看着脚下那连绵的山脉,心中都是有所感慨。

皇上真是天纵奇才,竟然连这样的东西都能够研制出来。他们真想不明白,皇上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两心中的兴奋。

想想等下就可以用轰天雷炮轰下面的元军,而下面的元军只能跳脚,他们就止不住地觉得舒爽。

约莫过数分钟,正在用望远镜往下看的岳鹏眼神微凝,忽然喊道:“下降!”

他看到下头官道上有不少元军,层层叠叠,怕是得有数千人,已在官道上布开数道防线。

这个年头交通不便,包围战术很好施展。只需要扼守官道和小道就差不多了,因为宋军总不可能翻越高耸入云的山峰突围而去。

苏泉荡看着岳鹏所率那数百人往下落去,也摆摆手,示意士卒们往下降落。

离地面越近,那些元军士卒在他们眼中便愈发的清晰起来。

约莫离着地面六百米左右高度,岳鹏向着苏泉荡挥手。旁边有令旗兵将红色旗帜挥舞起来。

苏泉荡会意,却是对旁边令旗兵道:“示意岳将军,不要管这些元军,继续前行。”

令旗兵从肩膀后头拔出一根以蓝色为底色的旗帜,打出几个旗鱼。

岳鹏见到,嘴里嘀咕,“先放上两炮也没有什么关系嘛!”

但他到底还是又让士卒操控热气球往北而去,没有管下头的元军士卒。

他心里很清楚,若论沙场搏命厮杀,苏泉荡不如他。但要说纵观全局,他就较之苏泉荡要相去甚远了。

第433章 广西决战(二)

现在南宋军中,除去仅有的几个老将,很少有人能及得上苏泉荡。他是谋略型的将领。

两百余热气球继续往北而去。

下头的元军有人抬头时无意中看到这幕,懵了,随即大喊大叫,“你们看,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他的叫喊声让得许多士卒都抬头往天上看去,然后被刺目的阳光扎得眼睛生疼,又连忙低头。

但在这短短几个瞬间,他们已是都看到天上的热气球。

这些元军士卒们都露出疑惑之色来,有人很没底气地道:“难道是孔明灯?”

有人嗤笑,“哪有这么大的孔明灯?”

他们在下头,却是并未看到藏身在吊篮里的宋军飞天军卒们。

有士卒去禀报军中的将领,将领抬头看着热气球飘远,却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种东西,显然太过超乎这个年代的人的想象,就像是掷弹筒那样。

再往北十余里,场面便很是震撼起来。

怕是得有足足十余万士卒在原野上厮杀不休,双方军阵都是马蹄滚滚如雷,无数军卒来回穿梭。

在最中心处,是宋军并不规整的圆形防御大阵。三万余人紧紧围绕着,抵挡元军如潮攻势。

而元军,却是不断再向宋军大阵发起攻击。而且,在容江、皇华江对岸还有无数人头正向着战场涌动。

宋军大阵中,苗右里、金灏等将领都是面色凝重。

他们在元军刚有动向的时候就意识到元军要发起攻击,但是,他们却没法将元军挡在江岸对面。

光是南面压上来的元军就已经让得他们必须分出大部分兵力去抵挡,而他们军中又没有掷弹筒,光凭霹雳车和神龙铳想要抵挡近十万元军渡江,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以,他们索性选择在原地组成防御阵型,只求能够抵挡住足够的时间。

这当然不合情理,按理说,他们应该是要匆匆冲破南面元军阻碍,突围才是。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在原地防御,这自然是因为收到赵洞庭的密信。

赵洞庭在热气球到达绣江镇以后,就已经想好如何解救苗右里他们突围的法子了。

有热气球这样近乎zuo bi qi的存在,再强行突围显然没有必要。

他给苗右里等人的命令就是,若元军进攻,便原地结阵抵挡,等待援军赶到以后,再伺机突围。

强行突围势必会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那种代价,赵洞庭承受不起。

金灏等人率着骑兵士卒不断绕着圆形防御大阵驰骋,将欺到阵前的元军不断杀退。

但后头,却是有更多的元军如潮水般涌上来。纵是神龙铳、霹雳车、轰天雷,也不能全然阻挡住这些元军的攻势。

这几乎是宋元双方决战,虽然场面并非是特别庞大,但双方士卒都很清楚,胜负子就在这里。

元军将领也个个都意识到这是捞军功的好机会,是以格外卖力。

伯颜和也速儿麾下的将领,也都有较劲之势,想要率先冲破宋军大阵,夺得头功。

虽然这两位正副元帅在此时是互相援助的状态,但麾下将领还是想较个高下的。再者,等到灭宋,两位元帅能否保持现在这种状态还很难说,而他们在灭宋战役中所建的功劳,也会影响他们在朝廷中的地位。

也速儿或许不在乎她的地位,甚至想要韬光养晦,但他麾下的将领却未必会这么想。

不管是哪个朝代,群臣分派系都是必然的。皇帝也乐得见到这样的局面,因为,帝皇之术本就是平衡之术。也速儿可以说是身不由己,她的地位已经可以说是到达她能够承受的极端,但是,附庸在她下面的将领想要高升,却还得推着她往上爬。

至于会不会因为威望太高而引起忽必烈的猜忌,以这些将领的眼界,自然还想不到这点。

而元军争先恐后的卖命,自然让得宋军压力大增。

苗右里、金灏、刘子俊等人已是绕着防御大阵驰骋数个来回,几乎个个浴血。

然而,元军却仍是争先恐后,攻势却不见半点缓解。

宋军区区三万余士卒,纵有火器,在元军将近十五万大军重重冲击下,也是如同风中飘萍般,随时有覆灭危机。

“那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天上成群飞来的热气球。

元军、宋军阵中都有不少人抬头,露出疑惑之色。

只是寻常士卒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稍微诧异之后,便又重新投入到厮杀中去。

而刘子俊等人见到,则是满脸的喜不自胜。他们这些都指挥使,却是知道这些热气球是皇上的新式武器。

当下,个个心中都不禁是底气十足起来。

虽然热气球并不多,但赵洞庭研制出来的新式武器,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他们对赵洞庭已经有种盲目的崇拜。热气球到,便觉得此战已是势在必得。

哪怕,元军数量要远远超过他们。

岳鹏、苏泉荡两人在天上,见到下面漫山遍野的元军,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

两百多热气球,携带的轰天雷亦是有限。他们有些担心这些轰天雷能否助下面的宋军袍泽打开退路。

当然,现在并不是犹豫的时候。

稍作沉吟以后,苏泉荡命令令旗兵道:“知会岳将军,助我军打开往南道路!”

令旗兵领命,立刻挥动红色令旗,又打出几个旗语。

岳鹏瞧见,对着后头大声喊道:“兄弟们,让这帮元贼尝尝轰天雷的厉害。”

他旁边令旗兵对着后头猛地将红色令旗挥动了几下。

后头热气球上的飞天军士卒们瞧见令旗,便开始从吊篮内拿起轰天雷往下抛去。

数百米的高空,轰天雷如同下雨般落到位于宋军南面的元军大阵中。

这将宋军退路彻底阻断的元军大阵大概有四万多人,都是伯颜麾下将士。

当初伯颜、也速儿布置防御圈时,杨帆率军五万镇守滕州西线,托合尔率军五万镇守北线,而伯颜麾下则是有十万军卒分为两部,蒙托领军五万先取岑溪,而后追击到绣江镇,其余五万从梧州出发,向着西边缓缓包围,最终将宋军围在这容江、皇华江三角洲处。他们也在宋军南撤的道路上汇聚。

第434章 广西决战(三)(1)

眼下,除去梧州城内还有四万元军以外,伯颜、也速儿麾下可以说几近全部投入到了战斗中。

颗颗轰天雷落地以后,在元军大阵中炸响。

这登时让得元军大阵中出现些许慌乱。因为这些士卒处在军中,压根没料到会天降横祸。

有的士卒还在和旁边的袍泽交谈,就忽然有轰天雷砸到脑袋上,然后连带着将周围不少士卒都炸得血肉模糊。

无数的元军将士抬头,再看那些热气球,眼中终于是露出极为惊讶之色来。

他们自是没料到,这竟然会是宋军的元军。

宋军到底是怎么发明出这玩意来的?

有的将领看着自己麾下士卒被炸得四散奔逃,阵形大乱,急得直跳脚,却是无可奈何。

这还没有轮到他们向宋军大阵发起攻击呢,阵形就乱了,接下来可还怎么打?

这个年代打仗,阵形若乱,是极为致命的。

可以说,两万阵形齐整的军卒要打败五万散乱士卒,都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将领们只得连连怒吼,想要稳住麾下士卒。但生死关头,谁还会顾得上听将领的号令?

越来越多的元军士卒抱头鼠窜,看着轰天雷往自己脑袋上落下来,便忙不迭地跑开。

步卒还好,马军更是纷乱不堪。

有受惊的战马根本不受控制,在大阵中乱冲乱撞,弄得原本齐整的大阵瞬间人仰马翻。

只不过短短的数分钟时间,岳鹏、苏泉荡在空中便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元军大阵呈现纷乱迹象了。

前头的元军还在奋勇厮杀,后头却是阵脚已乱。

而这个时候,苗右里、金灏等人自然也都意料到战机的出现,十余个都指挥使匆匆向着圆形防御阵中间汇聚碰头。

即便是沉稳的苗右里,此时也是满脸喜色,“皇上援军已乱元军阵脚,我们是否现在就突围?”

天满军的都指挥使江修兴致冲冲接话道:“我觉得此时不应迟疑,应立刻突围才是。我愿率军为先锋。”

苗右里点点头,“那本将率麾下军马为诸位断后。”

刘子俊却道:“苗将军,还是让我来断后吧!”

“这……”

苗右里有些迟疑。

断后显然并不是个好差事,从当初的梧州之战就看得出来。天伤、天勇、天富、天贵四军断后,哪支不是折损惨重?

刘子俊抢着要断后,可谓是将自己陷入险地。

其余将领都没有主动要求这个,只有他如此,足以说明他对大宋是何等的忠心。

见苗右里迟疑,刘子俊又道:“我天雄军建制完整,理应由我军断后。”

是的,现在南宋十五军中,真的只有刘子俊的天勇军还保持着完整的万人建制。

苗右里见刘子俊这样说,终是点头,“那好罢,若是此战成功突围,我等当为柳将军请功。”

其余江修、卢煜、葛修鸿等人都是对刘子俊投去佩服的眼神。

断后,需要勇气。

现在南宋局势岌岌可危,是以,不论是朝中文臣,还是军中武将,都是颇为同心同德的。

众人又匆匆商议数句,便又各自离去。

轰天雷还在炸响,只不多是,宋军的圆阵缓缓出现变化。

天满军都指挥使江修和天英军都指挥使卢煜各自率领约莫七千人,组成头阵,率先向元军发起fǎn gong。

圆阵变尖头阵,如同尖刀,突然插到元军前头正在冲锋的士卒里去。

这让得元军很是有些猝不及防。

而在江岸边,杨帆和托合尔分别立在容江和皇华江侧的制高点上。

他们作为正副主将,并未亲自率军冲杀,而是在后头指挥全局。

见到宋军变阵,杨帆的反应竟是比托合尔还要快几分,当即就意识到宋军的打算。

他脸色微沉,对着旁边传令兵喝道:“击鼓,全军进军!”

包围战术是他呈上去的,他最不愿意看到宋军突围。因为那样,他的滔天军功就没了。

在他周围,阵阵鼓声率先响起。

紧随其后,远处皇华江侧托合尔中军阵中亦是鼓响。

他也不是傻的,看出来宋军想要突围。全军压上去,无疑是想彻底黏住宋军,让宋军撤不出去。

这个年头极重军功,能够做到军中统帅级别的将领,都不可能是傻子。

空中,岳鹏、苏泉荡两人可以说是对现在双方形势看得最为清楚的两人。

宋军变阵、两侧元军的进击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他们两人眼中。

看着下头元军士卒已经颇为慌乱,苏泉荡又道:“示意岳将军,阻挡元军东北侧的士卒。”

说着他挥挥手又道:“我等赶往西北侧去。”

他的热气球率先飞向杨帆麾下五万军卒上空而去。

令旗兵挥动令旗,岳鹏也很快率着军卒飞往托合尔麾下那些元军。

宋军三万余人变成锥形阵,南面的元军不过四万余人,大概阻挡他们不住。现在最大的麻烦便是杨帆和托合尔麾下那合计十万人马,若是他们尾大不掉,宋军便会难以突围而出。

“妈的!”

杨帆看着天上有热气球向着自己这边飞来,忍不住低骂。

他真不明白,宋军怎么老是能够研究出来这些新鲜玩意。掷弹筒已经是让得元军束手无策,眼下,这种能在空中飞的硕大孔明灯,元军中显然也没有应对的策略。弩车根本就没有射到那么高的高处。

他现在只寄希望这些飞在天上的宋军不能打乱他士卒的阵脚。

很快,岳鹏、苏泉荡两人就分别率着飞天军到托合尔、杨帆大军上头。

这个时候,元军还在向宋军发起冲击。

刘子俊断后,火铳兵在前,不断射击元军,且时不时抛出轰天雷,但还是很快被元军欺近。

漫山遍野中,相较于元军近十万士卒的冲击,刘子俊万余士卒真的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苏泉荡在空中毫不迟疑,当即下令道:“将轰天雷扔下去。”

上百个热气球上,飞天军士卒们不断拿起吊篮中的轰天雷向着下面扔去。

第435章 广西决战(三)(2)

而这种消耗,也让得吊篮中的轰天雷不断减少着。

热气球承重能力有限,承载数个士卒以后,也就能承载数十颗轰天雷。这已经是最大限度。

随着颗颗轰天雷炸开,无数元军士卒被炸得血肉模糊,但相较于整个元军数量来说,只能说微乎其微。

苏泉荡脸色凝重,期待着元军阵中出现慌乱。

战场南面,江修、卢煜两人驰马在最前,qiāng头饮血。已是冲到元军阵中数十米。

后头无数宋军跟着蜂拥而上。

这让得原本还在冲锋中的元军很是措手不及,阵形霎时被冲乱。甚至有被宋军直突后军的迹象。

但元军中主将却也不是易与之辈,在这种情况下,他竟是仍是对宋军不管不顾,只是竭力稳住后头刚刚被飞天军轰天雷炸得阵脚大乱的士卒。他心中很是清楚,前军万余人要挡住宋军几乎不可能,能否将宋军彻底覆灭在这里,还是要靠他后头的这数万士卒。

至于更后头那扼守在官道上的数千元军,说白了原本只是防范宋军有小股部队突围的而已。

“杀!杀呀!”

江修、卢煜两人不断大吼。

此时,时间便是生命。越早突围,折损的士卒便会越少。

两人可谓是施展出浑身解数,然而,个人能力在这般阵仗的厮杀中实在是太过渺小。

在两人周围,不断有宋军士卒摔落下马。

宋、元两方军卒交错纷呈,乱战不休。

战局到这种时刻可以说已经是彻底乱了,双方的士卒都不断再向前突进着。

鼓声连绵不绝,震彻荒野。

过十余分钟,苏泉荡和岳鹏所率飞天军热气球上,轰天雷几乎已是悉数抛掷下去。

而下面的元军也终于已是露出混乱迹象。

轰天雷杀伤力太大,对马阵更是独具杀伤力。数千颗轰天雷落下来,总算缓解元军追击步伐。

而死伤在轰天雷之下的元军,怕是也足足有两万多之巨。

刘子俊率天雄军在后头且战且退。

杨帆、托合尔两人都是大怒,命令士卒不断击鼓,但此时,已经做不到令行禁止。

杨帆的脸色格外难看,几乎铁青,他真担心继续这样下去,宋军真的会突围而去。

而就在这时,他却忽然看到,空中的那些热气球竟是向着南方折返而去。

这又让得他登时露出惊喜之色来。

看来天上的宋军已是没有轰天雷了。

他嘴角露出狞笑来,“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跑!”

他仿佛看到自己美好的未来,位极人臣在向着他招手。覆灭南宋,他当仁不让的当居首功。

“让将士们奋勇厮杀,斩敌千夫长将领者,赏金十两!”

惊喜过后,杨帆对着旁边传令兵喊道。

很快,便有数十骑向着元军的后军中冲去,嘴里大声呼喊着,“斩敌千夫长者,赏金十两!”

这或多或少能够振奋元军士气,让后头被轰天雷炸得晕头转向的元军又逐渐安定下来。

刘子俊压力登时陡增,麾下士卒接连折损。

但他面上,竟是并未露出多少焦虑之色。而是向着后头南方的某处山峰上瞧去。

在那座垂直高度约莫百米的并不算高的山峰上,忽有数支令箭冲天而起,在空中微微绽开红色光芒。

刘子俊的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来。

岳鹏和苏泉荡两人率着飞天军士卒全力往那边飞去。

宋军中有秦寒、文天祥、张珏等能人,还有赵洞庭这个心思缜密的皇上,自然不会想不到光靠万余颗轰天雷对元军造成太大的折损。苗右里等人已是早早接令,暗中让人在这座山峰中囤积了不少轰天雷。

赵洞庭要的根本就不仅仅是大军突围,而是想让元军付出极大折损。

突围,并不能让这场战争的胜利天平彻底偏向宋朝。

他没有时间再等,若是在张弘范、李恒两人之前到雷州以前不能击溃伯颜、也速儿,大宋危矣。

而杨帆和托合尔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厮杀的大军中,压根没有注意到远处那山峰上的动静。

直到看到那些热气球都在那座山头上落下,两人才意识到不对。

当即,两人又都是从中军中抽调出不少人手来,向着那座山峰疾驰而去。

但显然是为时晚矣。

仅仅过数分钟,那些热气球在山头上又是缓缓升起。

岳鹏、苏泉荡两人喜滋滋,热气球吊篮中已是又堆满轰天雷。

苏泉荡对着岳鹏喊道:“岳将军,这回咱俩先将元军中军炸它个天翻地覆。”

岳鹏咧开嘴大笑,“好!”

两百余热气球再度分为两部,分别向着杨帆和托合尔中军飞去。

等杨帆和托合尔两人察觉,自是脸色大变。

虽然此时两人周围都有数千士卒拱卫,但是,再多的士卒,能挡得住天上掉下的轰天雷么?

这便如同再多的人,也挡不住天上的雨一样。

看着那些热气球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自己的头顶上飞来,杨帆顾不得再继续指挥大军,匆匆道:“随本将冲杀。”

他率先驰马而出,率着数千人向着前头后军冲去。

山坡上,很快只留下数百擂鼓军。

托合尔那边亦是有所动静,不过他率着士卒并未冲向战场,而是绕向战场周围。

他纯粹只为躲避宋军的轰天雷。

岳鹏在天上用望远镜瞧着托合尔军中大纛,嘴角的笑容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在他看来,元军的大纛简直就像是顶大帽子,让得托合尔根本无处盾形。

他指挥着飞天军卒始终跟着托合尔的大军。

战马的速度赶不上热气球速度,终究,还是有轰天雷向着托合尔那数千人阵中落去。

虽然在高空中轰天雷的命中率并不高,但数千人围聚起来可谓目标庞大,是以,还是有不少轰天雷准确地落到托合尔的中军里。

雷炸开时,掀起漫天尘土。

一团团烟尘,很快几乎将整个托合尔中军都覆盖住。

有人从轰天雷轰炸的范围冲驰马跑出来,浑身狼狈不堪。

第436章 广西决战(四)

托合尔此时气得面红耳赤,却也只能驱马狂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轰天雷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种时刻,纵是他有着中元境的实力,和寻常士卒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在杨帆那头,也同样是被苏泉荡撵得抱头鼠窜。

杨帆在宋军中做过都指挥使,较之托合尔更为清楚轰天雷的威力。是以,他比托合尔其实要更为害怕。

他甚至舍弃士卒,独自跑开。

滔天军功就在眼前,杨帆绝对舍不得就这样死在这里。

但是有时候,人力真的有穷尽时。

当轰天雷就在杨帆身边炸开时,他恍然发觉,原来功名利禄真的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看着那片片碎瓷片向着自己激射而来,在这刻,他的心中大概是有些后悔的。

如果他不反出宋朝,战死沙场以后还能千古留名,可现在,能剩下什么?

他恍然发觉,自己赫然就是个笑话。

为私欲费尽心思的他,何尝想过自己竟然会在万军之中,死在宋军的轰天雷之下?

难道这是报应?

从不信命的杨帆,脑海中突然泛出这个念头。而后,这个念头便永远凝聚在他脑海中,随他逝去。

元军灭宋军统帅杨帆,死于轰天雷下。

他死的那刻,没有任何抵抗,眼睁睁看着碎瓷片刺穿自己喉咙,然后摔落下马去。

野心勃勃的他,大概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就这般死去。

大纛还在,主将已亡。

无数英雄豪杰死在群雄逐鹿的过程中,杨帆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他率军投入宋朝的那刻起,可谓声名鹊起,但在短短时间内,却又如彗星般逝去。

谁也无法抵抗命运。

他的死,甚至没能让战场兴起半点波澜。只有注意到他被炸死的元军士卒慌乱起来。

而在空中的苏泉荡压根没有看到杨帆被炸死,还在命令士卒不断地追着大纛轰炸。

等得杨帆的中军被炸得溃不成军,四散逃去,他才折返,又往山坡而去。

那里数百元军擂鼓军还在擂鼓。

看到宋军热气球到,刚刚见识到轰天雷威力的他们有许多人登时往山坡下四散跑去。

当轰天雷在这个山坡上炸开时,元军的鼓响声戛然而止。

宋军的飞天军卒立下奇功。

两百余热气球于整个战局而言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此时,却发挥出让人难以想象的作用。

那头,岳鹏没能炸死托合尔,却也是将元军大纛炸得支离破碎,连带那个持大纛的猛将都被炸得血肉模糊。然后,他也率着飞天军往托合尔指挥处所在的山坡飞去。

很快,鼓声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彻底停了。

元军两个指挥所都被这支宋军空军奇兵给端掉。

胜利的天枰在忽然间倾向于宋军,出乎所有元军将领意料。

托合尔险死还生,面如土色。

没有大纛,没有军鼓,他根本无法再指挥士卒。眼下,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

而那两支杀向山峰的元军,此时还没能冲到山峰下头。

不多时,在前头和宋军厮杀的元军士卒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鼓声不仅仅也号令,也能振奋军心。可此时,鼓声已经很久没有响了。

主将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士卒心神恍惚,连那些军中将领也同样如此。

原本鼓声那样激荡,此时突然遏止,再不响起。这让得他们意料到中军指挥大帐已经出事了。

有不少元军将领都抬头往天上的热气球看去。

这样的东西,谁能挡得住?

有的元军将领继续率着士卒浴血厮杀,但有的将领心生怯意,悄然率军向后退去。

元军彻底纷乱起来。

刘子俊率军还在顽强抵抗元军的冲击,突然间感到元军冲势好似不再那般猛烈,心生狂喜。

元军的鼓声停止已然能够说明问题。

他现在更是对赵洞庭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想到,皇上信中所说的千余奇兵竟然真的能够起到这般决定性的作用。

而空中的苏泉荡和岳鹏见到元军彻底慌乱,又各是都向着南面阻挡宋军退路的元军飞去。

这支元军的主将并未特别设立指挥所,但是带着望远镜的苏泉荡和岳鹏两人要在大军之中找到大纛所在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大纛本来就极其显眼,他们从空中俯瞰,更如同万花之中寻找那点绿。

两人跟着元军大纛不断进行着轰炸。

热气球不如飞机飞得那般高,也不如飞机速度那般快,但命中率,却是要高些。

元军大纛在密集的bào zhà声中,终究是被炸毁。

苏泉荡、岳鹏两人不断命令士卒向下倾泻轰天雷,很快,数千颗轰天雷全部落地。

这直让得元军哭爹喊娘。

宋军如入无人之境,大军掠过之处,将阵脚已乱的元军杀得人仰马翻。

岳鹏、苏泉荡两人在轰天雷全部抛下去以后,又率着飞天军卒飞往那处囤积轰天雷的山头。

只是这时,冲到山脚下的数千元军也已下马,向着山头上跑去。

岳鹏和苏泉荡两人自是注意到这幕。

两人在山头上让士卒们将轰天雷搬到吊篮里,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便又向着上空飞去。

山头上的轰天雷被搬个精光,仅剩的数百士卒匆匆从南面下山。

等得数千元军终于爬到山顶,却是扑了个空。

岳鹏用望远镜看到这幕,哈哈大笑。

然而两人再度飞到南面元军的后头,往下倾泻着轰天雷。

总共足足两万多颗轰天雷,这对元军造成的折损可想而知。

只不多时,南面的元军便也彻底慌乱起来。

江修、卢煜两人率先冲破元军防线,率着士卒绝尘而去。

后头宋军大军如潮水般涌上。

飞天军两百余热气球在空中如同指明灯,带着他们不断向南而去。

元军懵了。

南面的元军被打懵了,而北面的元军,则是被吓懵了。

看着宋军渐行渐远,他们竟是连追与不追都打不定主意。因为中军已经再也没有传来命令。

第437章 广西决战(五)

托合尔还活着,不断让传令兵去下令追击。但是,依靠传令兵在乱军之中又能知会多少将领?

而那些将领,在纷乱的情况下,又还能调动多少士卒呢?

这个年代打仗本是环环相扣,宋军飞天军炸掉两个元军指挥使,可以说是将他们的七寸都给掐断了。

见到眼前都是己方的士卒人头涌动,托合尔重重将头盔摔到了地上去。

他知道,到这刻,他们的围剿之战已是彻底的败了。不仅败了,而且败得极惨。

十五万大军围剿区区三万多宋军,不仅仅被他们冲破包围,还折损无数,这不是大败是什么?

宋军的伤亡较之他们简直要少上太多。

更为气人的是,他们甚至连宋军断后的那支军马都没能够留住。

宋军天上落下的轰天雷当时彻底将他们和宋军隔开,让得他们想追都不敢追。

这个时候,天上不再落轰天雷了。可还想追,却已经没法指挥动士卒了。

托合尔不知道,等此次战果传到梧州,伯颜主帅和也速儿副帅会是何种心情。

数十万大军进军广西,落得这样的局面,再想剿灭宋军,怕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托合尔的心中,不知不觉间对宋军的新式武器已是产生强烈的忌惮。

他甚至觉得,或许此次整个征宋之战,都会以失败而告终。

这让得向来勇猛的他,都恍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就这般,原野上剩下的近十万元军眼睁睁、傻愣愣地看着宋军远去。

到十余里外,那处被山脉扼住的要道。元军看到热气球又飞回来,不禁愣住。

而后,再得到斥候传报,前头有数万宋军士卒袭来。这让得这数千元军的主将有些懵了。

数万宋军?这怎么可能?

宋军不是总共才数万人么?

难道那包围宋军的十多万大军不仅仅被这些宋军突围,还没能给他们造成多少折损?

在这个年代的将领们看来,这显然是几近于天荒夜谭的事。

不论怎么想,数万宋军似乎都没有安然无恙冲出十余万元军包围圈的可能。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当接连数波斥候前来禀报宋军越来越近的时候,这元军主将犯起难来。

他不过数千人,挡还是不挡?

挡肯定是挡不住的,最多拖延宋军步伐。可后头的元军会冲杀上来么?

他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而在绣江镇北面,此时蒙托也同样犯难。

宋军绣江镇内此时囤积着足足五万多人,再加上丐帮数千子弟,便是足足的六万之数。这是他麾下的两倍之数,眼下已经不是拖延不拖延宋军的问题,而是能否在宋军面前自保的问题。

看着宋军大举出城,他知道,眼下已经到该下决断的时候。若是等到两军彻底交战起来,到时候就真是想撤都撤不掉,只有被宋军步步蚕食的份。以宋军的火器之盛,便是有两倍于宋军的兵力,蒙托心中也没底能够吃下宋军,更何况现在情况恰恰截然相反,是宋军两倍兵力于他们。

“蒙将军!”

在蒙托还在犹豫的时候,他旁边有副将已是按捺不住,“是战是撤,咱们该下定论了。”

“唉……”

蒙托轻轻叹息着,“你们是什么主意?”

这副将没有任何犹豫,显然心中已是打定主意,道:“宋军势大,我军现在要想继续拖住他们,很可能被他们全军覆没在这里。不是事不愿为,而是事不可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末将觉得咱们应该还是立刻撤退为好,到时就算伯颜主帅责怪我等不力,我等还是有理由可说,我们真正是没法应对这么多的宋军。”

他稍作沉吟,“而若是军卒死光了,那我们,可就真的没有任何话语权了。”

蒙托长呼出口气,“你说得有理,传令,全军撤退吧!”

他眼神有些复杂。

其实,他担心的并非仅仅是绣江镇之战失利,伯颜是否会怪罪于他。

伯颜了解他,而他,同样了解伯颜。

伯颜向来心思细腻如发,蒙托心中很清楚,纵使自己在信中将全部罪责都推到黄粱策身上去,但伯颜却未必就会相信他的话。以伯颜的城府,肯定能在其中发觉出什么端倪。治不治罪于他,其实只是看伯颜个人的意向而已。

眼下他屯兵绣江镇侧,手握大军,对伯颜还有用。可此行撤退以后呢?

谁知道伯颜会不会继续愿意为他担着明珠公主的事?

而且,黄粱策和李望元未死,这始终是个隐患。

虽然伯颜向来看重他,但官场上,谁没有做过弃卒保车的事?

这个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小江湖其实是没什么情义可讲的,说到底,还得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

蒙托心中隐约有些感觉,若是黄粱策回到大都,将明珠公主的事捅到皇上那里去,只要皇上下令严查,那伯颜肯定不会再保着自己,最多也就是做观望之态。他不可能会为自己而搅和到这件事情里面的,毕竟,明珠公主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公主。

为元朝大业,忽必烈可以牺牲明珠。可他心里难道就不会有气么?

等到战事休止,怕就是皇帝陛下出气的时候了。到时候和明珠这事有关联的,谁都很难明哲保身。

所以,之前蒙托很是进退两难。

他想让伯颜看到他在军中的作用,出力保他,但又害怕自己的这些军卒全部折损在这里。

不过当副将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时候,他心中却是忽然如同有光亮射进来,茅塞顿开。

元军大阵中有鸣金声响。

蒙托远远看着汹涌出城而来的宋军,心中叹息,“希望不要走到那步吧……”

他拨马,随着撤退的士卒匆匆往东而去。

至于那正在和丐帮子弟厮杀的两千元军铁骑,似乎被人遗忘,从蒙托往下,元军中个个随着军卒撤退的将领谁都没有去提。

那两千人已是不可能撤回来了。

第438章 广西决战(六)(1)

宋军中,文天祥亲自率着大军出城,见到元军还未开战就忽有鸣金声响,匆匆退去,着实有些惊讶。

他知道蒙托率军来攻绣江镇纯粹就是想拖住驻军于绣江镇的他们,但这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蒙托觉得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

文天祥没觉得蒙托会是害怕士卒全部被灭掉而撤军,因为纵然宋军势大,想要尽吞三万余元军也需要时间。再者,蒙托肯定清楚这场战役的重要性,可以说是元军攻宋的总决战,若有需要,他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对不敢擅自撤掉才是。

于是,文天祥心中更为倾向于前面那个猜测。

这让得他心里头突然打起鼓来。

莫非元军在江侧还有什么安排,有底气在短短时间内就吃下那数十个师团部?

直到这个时候,从三角洲那里都还没有任何消息传递到这绣江镇来。

想到此处,文天祥满脸凝重,顾不得再追击蒙托,对旁边张红伟道:“张将军,你领军前去帮助丐帮子弟。其余将士,随本帅回城!”

张红伟领命,挥手带着麾下士卒离开大部队而去。

柳弘屹在文天祥右侧,惊讶道:“元帅,咱们难道不继续追击元军么?”

虽然元军兵强马壮,但现在去追,很可能还是能让元军有极大折损的。柳弘屹许长时间没有上战场厮杀,此时难免有些激动,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文天祥却是并未多说,只是轻轻点头,“回城!”

他的帅旗向城内跑去,宋军刚刚出城的大军自然也是跟着缓缓而动。

柳弘屹心中觉得很是可惜,但也只能轻叹作罢。

他只是将领,没法改变文天祥的主意。而且,可能文天祥作为元帅,眼光比他看得更远也说不定。

大军回到绣江镇内以后,文天祥便驰马直奔府衙而去。

赵洞庭此时又已回到府衙,乐婵和秦寒站在他旁边,见到文天祥匆匆进殿,赵洞庭微微诧异道:“军机令怎的就回来了?该不会这么快就将蒙托给打败了吧?”

这当然就是个笑话。赵洞庭不是沙场白丁,知道要灭元军,不可能这么快。

文天祥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赵洞庭的笑话而有丝毫放松,沉声道:“皇上,蒙托大军见我军出城便匆匆退去,连那些正在和丐帮义士们交战的士卒都不管不顾。臣觉得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端倪,他是不是已经达成他的目的?”

赵洞庭神色亦是微凛。

文天祥没有把话说透,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他的意思。

蒙托是牵制他们而来,若说达到目的,那只可能是三角洲那边战局已分胜负。

可是,就算分出胜负,蒙托也没有理由这么快得到消息才是。

这下连赵洞庭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道:“军机令的意思是元军在那边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文天祥点点头,“这正是臣担心的。皇上,咱们要不要现在就率军出城前去支援?”

“不。”

赵洞庭沉吟足足数分钟之久,最终摇头,“若是那边失利,我们现在赶去支援也是无用。那里可有着十余万元军啊,若是战事已休,我们这些人跑过去等于是送羊入虎口,若是到时候蒙托再折返回来,我军可也陷入包围之中了。咦……你说蒙托撤军,是不是就是故意想引诱我军出城前去援助?”

文天祥露出意外之色,“或许真有这种可能。”

他刚刚的确没有想到这点。

这时候秦寒出声道:“皇上,不管蒙托是何意图,咱们现在紧守绣江镇便是。若是那边真出现什么状况,想来岳鹏、苏泉荡两位将军也会很快赶回来报信。即便蒙托是想要保全力量,让他跑了也无妨,他不过仅仅剩下三万左右士卒,对整个战局已经产生不得很大的影响。”

赵洞庭轻轻点头,“嗯。就这么办吧!”

文天祥拱拱手,便又离开大殿而去。

秦寒问赵洞庭,“只是皇上,若是那边我军真的被全军覆没,那该如何是好?”

赵洞庭道:“说实话,朕没想过。若真是如此,那我朝就真是大势已去了,到时候说不得只能全军赶往蜀中,连雷州这根基之地都得抛弃。呵,秦寒,你说朕要是率军赶到蜀中,蜀中的那些人会怎么办?”

秦寒又是选择闭口不言,当作没有听到赵洞庭的话,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足以表明他在想着这事。

绣江镇外,丐帮中弟子和元军两千铁骑的厮杀很快结束。

丐帮中众高手如龙似虎,更有洪无天这位真武境大高手在,本就让得元军铁骑难以招架。而在张红伟率他麾下五千余天闲军赶到以后,加入战团,更是让得元军铁骑丢盔弃甲。

到最后,两千元军铁骑怕是仅仅只剩下百余人逃离,不知去向。

张红伟率军拱卫着丐帮众衣衫褴褛的弟子回到绣江镇。

赵洞庭已经收到斥候传报,不想怠慢洪无天,带着数百亲卫还有肖玉林等人亲自到绣江镇南面相迎。

看到洪无天走在最前,大步而来,赵洞庭朗声笑道:“洪前辈,想煞朕也。”

说话间,快步向着前头迎去。

饶是以洪无天心性,此时心中也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南宋今时不同往日,赵洞庭英明神武名声在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根基未稳的小皇帝。

可现在,他竟然还是对洪无天如此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恭敬。要是洪无天不感动,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是皇帝,但只是乞丐皇帝。若是光以实力而论,他现在远远没法和赵洞庭相提并论。

若是赵洞庭心性凉薄,便是不理他,他又能够如何?

神色微动间,洪无天竟是向着地上跪去,“草民洪无天见过皇上……”

只是还没有跪下,就被眼疾手快的赵洞庭给扶住,轻笑道:“前辈,您这不是折煞朕么?”

赵洞庭心里是始终感激着洪无天恩情的。

当初在雷州时,洪无天雪中送炭,让万余丐帮子弟入伍。这个恩情,赵洞庭不敢忘。

第439章 广西决战(六)(2)

洪无天顺势而起,果真不再跪,脸上露出笑容来,轻声道:“皇上如此,草民便放心了。”

赵洞庭微愣,然后低声笑道:“前辈您可真是鬼主意多,这又是在试探朕呗?”

洪无天朗笑两声,不做否认。

他本来就是极为洒脱的性子,心中如何想,便如何做。而做了,也断然不会矢口否认。

有整整三年时间没有见过赵洞庭,却不断听闻宋军得胜的消息,其实洪无天的心里始终都在担忧少年皇上是否会因此而骄傲自满,眼高于顶。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

若是皇上心性大变,绝不会还对他如此客气。洪无天可还记得自己当初面对赵洞庭时有多么傲慢。

他觉得自己当初让丐帮子弟从军,果真没有所托非人。

而这时,赵洞庭已是拉住他的手,道:“走,前辈随朕前往府衙,好好叙叙旧。”

他面上看着极为开心,但眼神中却是有些担忧。

到现在,赵洞庭的眼力较之那些老狐狸也绝不差。虽然洪无天依旧爽朗洒脱,但是他却仍是发现洪无天锐气不如从前,眼中甚至有着微微垂暮之气。这让赵洞庭想到,是否是因为败于晨一刀的原因。

只是,有些话在这个场合说并不方便。

众人很快又回到府衙。

文天祥他们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张红伟帮着安排丐帮子弟。到府衙大殿的,仅仅只有赵洞庭、秦寒、乐婵、乐无偿、洪无天、肖玉林几人。

刚到大殿内,赵洞庭坐下,眼神便向着秦寒扫去。

秦寒很是知趣,当即道:“秦某先行告退。”

说着便离开大殿而去。

直到此时,他的眼神中都还有着若有所思之色。看来,赵洞庭之前的话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赵洞庭笑眯眯看向洪无天,“前辈这两年可都还好?”

洪无天笑道:“呵呵,老夫自由自在,无牵无挂,自然过得好。”

“那是。”

赵洞庭道:“前辈将丐帮帮主之位都传给玉林了,现在可真的是无牵无挂了。”

说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前辈不是打算就开始颐养天年吧?”

洪无天却道:“不瞒皇上,老夫的确有次打算。草草算来,老夫作为丐帮帮主也是有数十年的时间了,这些年闯南走北,也是有些乏了,该到放下担子的时候了。玉林很不错,丐帮交在他手中,老夫很放心。”

赵洞庭轻轻点头,心里却在叹息。看来洪无天到底还是在败给晨一刀那事上受到刺激了。

想想也是,他高居江湖高手榜数十年,从未有过败绩,临到老了,被人打败。有几人能够完全看得开?

便是如洪无天这般生性洒脱的人,也总是对声名有些牵挂的。

他沉吟过后,说道:“既然如此,前辈以后便留在朕身边,和乐前辈也能做个伴,如何?”

“这……”

洪无天面露些微难色,稍做沉吟,道:“这事还是容老夫想想吧,皇上见谅。”

他本来是打算以后游山玩水,颐养天年,但赵洞庭再三相邀,他也不好断然拒绝。那样太搏赵洞庭面子。

而这时候,肖玉林突然出声。

他笑道:“师父,您就答应皇上吧,您还真打算孤身一人到处游历啊?做弟子的也不放心不是?”

洪无天微微诧异,看向肖玉林,等待他的下文。

肖玉林猛然跪倒在地,对赵洞庭道:“皇上,草民请求率丐帮众弟子入伍从军,抗元扶宋。”

这下连赵洞庭也是愣住,看向洪无天而去。然后,看到洪无天脸上也满是惊讶。

看来,洪无天并不知道肖玉林有这个想法。肖玉林也从未和洪无天商量过。

这让得赵洞庭心里登时有些计较起来。

肖玉林这是为什么?

他自作主张,总有些在利用洪无天的意思。这不是赵洞庭敏感,而是以他地位,总得多留几个心眼。

如今的大宋不同往日,赵洞庭总不能因为肖玉林和乐无偿的关系,就草草让他加入军中。

杨帆的教训还不够?

公是公,私是私。这点赵洞庭分得很清楚。

洪无天见赵洞庭看向自己,对肖玉林道:“玉林,你何时有的这个决定?为何不见你和我说起?”

他这辈子无儿无女,最后收下肖玉林这个徒弟,可以说是将肖玉林当成徒弟看待的同时也当成儿子看待。肖玉林此时的举动,无疑让得他心中也是有些疙瘩。

肖玉林只道:“师父,咱们在四处汇聚丐帮子弟,不就是想为朝廷效力么?”

他深深叩首在地,“弟子此时擅作主张,还请师父见谅。弟子……实在不忍继续带着丐帮弟子们再过那流离颠簸的生活。”

他这番话发自肺腑。

见他如此,洪无天和赵洞庭心中的疙瘩也顿时散去。

洪无天上前将肖玉林扶起来,道:“你有这种心,为师便彻底放心了。”

说着,他回头看向赵洞庭道:“皇上,以后咱们丐帮的弟子们可就归你管饭了。”

赵洞庭哈哈大笑,“什么时候全天下的丐帮子弟都由朕管饭,那朕这个皇帝也就合格了。”

洪无天等人都是微怔,随即意会到赵洞庭话中深意,都是露出笑容来。

是啊,要是这全天下都没有乞丐了,可不就是真正的国泰明安么?

将身子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赵洞庭道:“既然玉林有这份心,那朕便再立天捷军,你为天捷军都指挥使。只是,你麾下暂时便只有你丐帮众弟子,朕可是没有兵马能调拨给你。”

肖玉林又跪倒在地,“末将叩谢皇上。”

赵洞庭上前将他扶起来,道:“大宋正处危难之际,是朕应该感谢你们这些义士才是。”

就这样,宋军十五军变为十六军,再添数千生力军。

赵洞庭又看向洪无天,道:“前辈,现在丐帮众义士都留在朕身边,您不会还要离开吧?”

洪无天笑道:“只要皇上管酒管菜,老乞丐有得吃,肯定不会走。”

第440章 广西决战(七)

殿内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从容江、皇华江往绣江镇途中那处必经的山谷。

统帅数千元军的主将见到热气球从头顶堂而皇之地飞过去,最终还是下令,“列阵!迎敌!”

他不知道三角洲那里到底发生什么状况,导致宋军竟然大部队突围,但他还是不敢轻易放他们过去。因为若是因此而导致宋军彻底突围,那个责任他担待不起。

数千元军士卒汇聚于谷口处,列成方阵,个个神色凝重,看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宋军。

两军相距着还有数百米,就能够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宋军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这无疑对元军造成极大威慑,有许多元军士卒手中已是浸满汗水。特别是列在最前排的元军盾牌兵,即便是那及到胸口高的盾牌,也不能抵消他们心中的惧意。

只是作为军卒,显然只有听令行事的份。

这个年头军规极严,军中有许多督军行着监管职责,谁敢擅自离阵,立刻便会被斩杀。

是以,通常不到败局已定,无人指挥的境地,军中还是很少有逃兵出现的。

卢煜、江修两人还是冲在宋军最前头。

见得前面有元军列阵以待,两人各是高喝道:“众将士,随本将冲杀!”

好不容易冲破元军包围圈,眼下个个宋军都是心潮澎湃。

只要冲开这个谷口,他们便彻底突破元军包围圈了。这个时候,谁不想快些出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后头的元军是否会很快稳定下来,然后再行追击。

在离着元军大阵仅仅四百米左右,宋军中便是有连绵qiāng响。

许多骑兵手持着神龙铳,光靠双腿之力驾驭战马,对着元军大阵放qiāng。

元军中登时有士卒惨叫倒地。

那只是以铁皮包裹的木制盾牌根本就挡不住神龙铳的子弹。

元朝不论是火器还是冶炼技术现在都差宋朝太多,他们的钢铁太过厚重,根本不可能用纯钢铁锻造的盾牌,因为没有士卒能够拿得起。

元军盾牌兵在神龙铳的射击下形同虚设。

如此,宋军很快掩杀到元军阵前约莫百米处。

元军主将早已经是红了眼睛。

他们还没有摸着宋军的衣服呢,竟然就损失惨重,前百士卒近乎死绝。而且,伤亡还在不断增加。

更可气的是,他们竟然没有法子来扭转这种局势。

这数千负责守谷口的元军本就只是为防范小股宋军突围的,军中连弩车、强弩都没有,只配备千余弓箭手。弓箭射程不过百米,宋军却是隔着数百米外就开qiāng,他们能够有什么办法?

眼瞧着宋军越来越近,元军主将红着眼睛举起手,正要喊士卒们迎敌。

可就在这事,宋军最前头的两杆大纛竟然是停了。

他们就停在元军大阵前面百米处。

卢煜、江修两人立在军前,呼喝将士驻马,“就地列阵!qiāng击元军!”

他们两也看出来这数千元军中没有远程武器。

有神龙铳在手,这样的优势岂能不用?

这种打法有些接近于无赖了,但不得不说是最为合适的打法。能让得宋军损失减到最小。

看着大纛停止,后头涌上来的宋军骑兵们便连忙纷纷勒住战马。然后,各自向着元军大阵开qiāng。

“草他奶奶的!”

元军主将出离愤怒,再度面临难以抉择的困境。

他总不能傻乎乎让士卒仍旧在原地列阵给宋军tu shā。可眼下,该向前冲好呢?还是撤退好呢?

宋军前头多是马军,他们要撤,往两旁的山上撤,宋军或许未必或追击。

他匆匆跑到山坡上,看向远处。可蔓延无尽的,都是宋军旗帜。

他并没有能见到他们元军的追兵。

难道那十余万将士都被覆灭了?

脑海中突然泛出来的念头让他大惊失色,同时心中的胆气也消散了。

他知道这大概是不可能的,但宋军后头不见追兵,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那十余万大军肯定出问题了。

看着前排士卒仍旧不断倒在宋军qiāng口下,他不敢再迟疑,高喝道:“撤退!”

就这样,鸣金声响起后,数千元军纷纷往左侧的山上跑去。

卢煜、江修两人在军前俱是意气风发地大笑,率军往山谷内而去。

后头,是不计其数的宋军士卒。

他们不担心山谷上头有埋伏,因为,刚刚岳鹏和苏泉荡已经从上头飞过去了。

若是有埋伏,他们两个会不预警么?

数万宋军并无多少辎重,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向山谷中。然后穿过山谷,往绣江镇而去。

而这个时候,三角洲处,托合尔还在收拢士卒。

他满心的愤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才好。

而得知杨帆被炸死的消息,又让他心生侥幸。他刚刚能在轰天雷下活命,可真算是上天庇佑。

等好不容易他再将军队收拢,往南去追宋军,哪里还能见到宋军的影子?

伯颜麾下在这支军队中的主将名为王雷,也是伯颜大将。

他和托合尔都立在军前,冲到谷口,见已经没有宋军的影子,都是满脸凝重地看向对方。

王雷是智将,汉人,长得比较寻常,属于那种扔在人堆里绝不扎眼的人。

托合尔和他自然是认识的,沉重问道:“王将军,宋军突围而出,杨将军阵亡,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耗时大半个月布置起来的包围圈,眼瞧着到收割的时刻,煮熟的鸭子飞了,他知道这后果有多么严重。

哪怕他托合尔和王雷分别是也速儿、伯颜麾下较为看重的将领,这场战争的失利说起来也不能算他们两无能,但这个责任总得是有人担的。他们不担,难道让也速儿和伯颜担?

哪怕只是为镇军心,伯颜和也速儿怕也会治罪于他们两个。

王雷脸色亦是不好看,托合尔想的,正是此时他所想的。

沉吟足足数分钟,他才说道:“宋军突围定然往绣江镇而去,那里尚有蒙托将军率领数万军卒在侧。咱们不若率军赶往绣江镇,同蒙托将军合力围攻绣江镇,兴许能够再操胜券,托合尔将军觉得如何?”

第441章 广西决战(八)

“嗯。”

托合尔点点头道:“素问王将军乃是伯颜元帅智囊,托合尔唯命是从。”

王雷眼睛微眯,也懒得再说,率先驰马往谷中而去。

他哪里能不知道托合尔那点小心思?

唯命是从?

呵呵。

托合尔也是主将,为何要听从他的命令?

要是绣江镇再度失利,主意是他王雷出的,到时候是不是主要责任都要由他来承担?

不过王雷心中也已想好,若是到时候失利,该如何向伯颜解释。是以,他现在也懒得和托合尔多说什么。

躲到山上去的那数千元军见到己方大军赶到,连连下山。

主将驰马到王雷近前,跪下请罪道:“将军,末将抵挡宋军不利,请将军责罚!”

王雷驻马,道:“宋军势大,怪不得你。速速整合兵马,随本将前往绣江镇吧!”

说罢他又立即驰马往前面而去。

现在,他连和这个将领较劲的心情都没有。

这将领稍微松口气,连忙呼喝着麾下将士跟上。

这个时候,王雷和托合尔显然都不知道蒙托已经撤回到他那个距离绣江镇十余里的军营里去了。

到这日的夜里,岳鹏和苏泉荡率着飞天军卒率先赶回到绣江镇。

两百余热气球从空中飞过,放着火光,最终缓缓在府衙广场上落下。

赵洞庭原本正拽着乐婵的手在屋顶上看星星,见到热气球飞过来,便连忙走向府衙广场。

苏泉荡他们落地时,赵洞庭、文天祥等许多将领已是在广场上等着。

见到苏泉荡、岳鹏,众人忙不迭地围拢上去。

赵洞庭看着苏泉荡、岳鹏都是满脸喜色,心中有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情况如何?”

苏泉荡、岳鹏两人跪倒在地,“回皇上,苗将军等人已经突围,元军大败!”

在场众人便是个个都露出喜色来。

至此,被元军包围的困境终于是初步解开了。宋军也不再如火烧眉毛般那么危在旦夕。

“好!”

赵洞庭兴奋得重重拍手,拽住苏泉荡和岳鹏两人的手便往府衙大殿里面走,“详细给朕说说,我军是如何大胜的?”

众人都汇聚到大殿内。

苏泉荡笑而不语,岳鹏唾沫横飞,说得绘声绘色。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众将听得是热气球立的功,都向赵洞庭跪倒:“皇上英明神武,实乃我大宋之福!”

这个年代,哪怕是如文天祥这样的人,也有这样喜欢拍皇上马屁的毛病。

毕竟,这是家天下。

赵洞庭没法再改变他们,索性坦然受之。

乐婵俏生生立在他的旁边,满脸笑意,眼中尽是柔和光芒。

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赵洞庭年纪虽小,但他的心性作为,往往能让人忽视他的年纪。

直到实在是经不住那些马屁,有些毛骨悚然了,赵洞庭才道:“诸位也勿要高兴得太早,我军将士虽然突围,但元军折损并非很大。他们仍旧有十多万军卒,再有蒙托三万大军,对我军仍旧是有不小的威胁啊!”

众人听他这般说,总算是不再继续拍马屁。

文天祥道:“皇上,那咱们是否即刻准备,只待大军赶到绣江镇,便另寻他处?”

赵洞庭微微摇头,“另寻他处……还能去哪?回雷州么?”

到这个时候,张弘范、李恒两人想必也快要接近雷州了。

众将对这点都是心知肚明,脸上的喜色逐渐消去。

赵洞庭又道:“此事朕之前已经和诸位商议过,要解我大宋之困,唯有将伯颜、也速儿彻底打败。朕也明bái jun机令的意思,只是眼下周围并无太大的城池,与其撤往其余城池,倒不如据这绣江镇而守。元军虽有十余万大军,但我军拥有强大火器,又有热气球,也并不是毫无胜算。现在,诸位商议商议,该如何安排,才能够让我军将可能会赶来绣江镇的元军打败。”

众人都是向着沙盘上看去。

立在并不显眼的角落里的秦寒突然出声,“元军十余万若是选择追击,想来定是匆忙进军,不会再折返军营中携带粮草,是以要败这十余万元军并不难。我觉得此时粮草足备的蒙托反而更有威胁,先灭他,此战定然可胜。”

众人又都向他看去。

赵洞庭却道:“朕要的不是败他们,而是尽可能地将他们全部消灭于此,这也容易?”

秦寒摇头,“皇上想要立刻锁定胜局,这是不太可能的。我军之兵力,想要吞下全部元军,太难了。”

赵洞庭道:“纵是难也没有办法,雷州危急。我等只能尽快覆灭这些元军,才能有惊退张弘范的可能。”

这话,还是当初秦寒说出来的。

秦寒知道赵洞庭说出这话的意思,点点头,凝眉不再说话。

他知道这是赵洞庭又在要他想主意。对此,他也是颇感古怪,却也无可奈何。

要说赵洞庭全部信任他吧,大方向又不让他掌握。可若说不信任他,却又总是让他出主意。

说到底,还是互相利用。

岳鹏刚刚得胜而回,听秦寒说要先吞下蒙托兵马,心思已是活泛开了。

过数分钟,他说道:“皇上,不如由末将率领麾下士、飞天军,再有赵大、赵虎两位将军率飞龙军前去剿灭蒙托大军?”

苏泉荡笑着接口,“岳将军,飞天军皇上可还没有全部交给你,你不能将我给撇开吧?”

岳鹏嘿嘿笑着。

他刚刚还真有这个心思,想想,要是他再率飞天军得胜,皇上还不得将飞天军交给他么?

之前带着飞天军在天上轰炸元军,可是让他尝到大大的甜头了。

只是没想,这点儿小心思还被苏泉荡给察觉了。

苏泉荡也尝到味道,当然也想抢飞天军的指挥权。

两人的话,让得赵洞庭是哭笑不得,没好气道:“你们两都别争,这飞天军啊,你们两个都别想了。朕打算再设天空军,以后飞天军全部纳入天空军中。你们两啊,还是老老实实率领你们的天罡军和天魁军吧!”

第442章 广西决战(九)

文天祥等人都是不禁笑出声来。

岳鹏耷拉着脸,“皇上,那咱们军中就不能配备一个热气球啊?”

“得。”

赵洞庭摆摆手,“这事以后再议,先想想如何打败蒙托再说。”

岳鹏道:“我们现在有数万大军,以飞天军为先锋,直接掩杀过去,元军必溃!抢走他们军中粮草,他们难道还敢继续逗留在这绣江镇侧?”

他这话简简单单,但还真让得殿内众人沉吟起来。

面对蒙托三万大军,现在宋军的确占着极大的优势。只是他们之前打仗都是以少胜多,难免思维走进死胡同,刚刚都在想如何才能以最小的损失覆灭蒙托大军,却没想,要打败蒙托,完全没有必要将蒙托的三万士卒全部消灭。只要抢走他们的粮,蒙托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

赵洞庭道:“岳将军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打仗打仗,想再多主意,还是得打。”

岳鹏拱手,“末将请命!”

苏泉荡也拱手,“末将请命!”

他们两个现在俨然是好搭档,但是,还是始终互相较劲。

岳鹏没好气地瞪苏泉荡,苏泉荡也没好气的还以眼神。

文天祥等人看着,都是摇头微笑。

这两个最被皇上看中的年轻将领可谓是对欢喜冤家,也让这军中充满生气。可惜他们两都是男的,如若不然,说不定会是军中佳话。

赵洞庭看着两人,也是无奈,“你们两刚刚回来,难道不累么?”

岳鹏拍着自己的胸脯,“末将铁打的身子,绝不会累。”

他这模样,直引得众人又是发笑。

苏泉荡满脸鄙夷,“粗人。”

岳鹏以前在军中沉默寡言,但说话做事,风格还是受到军中士卒感染。说白了,就是个糙汉。

赵洞庭见状道:“好,岳将军、苏将军听令。”

“末将在!”

岳鹏、苏泉荡同时单膝跪倒在地。

赵洞庭又道:“朕命你二人各率麾下士卒和飞天军卒,冲击蒙托大营。务必竭尽全力消灭元军,若是不能将粮草夺回去,便将粮草全部焚毁。总之不能让蒙托三万大军继续留在这绣江镇侧!”

“是!”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应答得大声,然后争先恐后往外走去。

这让得文天祥心里有点拿不准了,“皇上,他们两个去,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军机令放心。”

赵洞庭笑道:“他们两个闹归闹,还是有分寸的。行军打仗,岳鹏会听苏泉荡的。”

文天祥露出些微笑容来,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殿外正传来岳鹏和苏泉荡两人对话的声音。

岳鹏道:“我在上头率领飞天军轰炸,你在下头率领士卒冲击元军。”

苏泉荡:“想都别想,我比你更懂兵法。我在上头率飞天军轰炸,你这个莽夫在下头率士卒冲锋。”

“放屁,直冲元军大阵,你的兵法有什么用处?”

“但你不是自称骁勇善战嘛,你在下头和士卒冲锋,很有用处啊!”

“这活太累,我这回要换个轻松点的。”

“物尽其用嘛!”

“要不咱俩试试?你打赢我,我就在下头。”

“打就打!”

苏泉荡本来对曾经败于岳鹏之手就耿耿于怀,哪里受得这样的刺激?

当下,两人竟然就在殿外交起手来了,甲胄当当作响。

殿内众人懵了。

赵洞庭看着外头两人打得挺起劲,没好气道:“别管他们两,我们继续商议如何对付可能追着我军赶来绣江镇的元军。”

但议论时,众人还是不自觉地时时往外头瞧去。

以前苏泉荡、岳鹏两人闹归闹,可还真没见他们两个交过手,也不知道谁能胜。

虽然进攻蒙托迫在眉睫,但也没谁觉得会差这几分钟的时间。

而就在这个时候,肖玉林突然出声道:“皇上,要不由末将率军去攻蒙托吧?”

他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原本没好意思张嘴,但现在岳鹏、苏泉荡两人在争谁率飞天军,他自是觉得机会来了。

赵洞庭等人都是觉得诧异。

丐帮初到,还未发放军械,肖玉林的意思显然并非是率领丐帮弟子去,而是想要统帅天魁军和天罡军。这种临阵改变主将的事,自赵洞庭创立南宋十五军以来,还从未有过先例。

而且,肖玉林此时的身份还是有些特殊的,毕竟只是刚刚投奔宋军。

赵洞庭有些犯难。

若是不答应肖玉林,无疑会打击他的积极性。而现在就交付万余军马给他,赵洞庭又并非那么信任他。

这连带着让赵洞庭对肖玉林也是有些不满起来。

作为臣子,让皇帝犯难,那就是不合格的臣子。

所幸南宋众将中不乏心明眼亮之辈,见赵洞庭皱眉沉吟,文天祥道:“皇上,能否打退蒙托直关我大宋存亡之局,臣请命亲自率军前去。”

赵洞庭当机立断地点头,“好,那便由军机令你为主将,肖将军为副将,率领天魁、天罡两军前去。”

他心里不禁感慨有文天祥这样的臣子就是好。

此时,若是别的宋军都指挥使请求出战,赵洞庭都不好答应,毕竟肖玉林是新任的天捷军都指挥使,和其余都指挥使官阶相同,若是别的都指挥使请战,他该让肖玉林为主将好呢?还是为副将好呢?

为主将,他不放心。为副将,又担心肖玉林会多想。

而文天祥自然不同,他是军机令,大宋军事最高长官。他请战,为主将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还有,文天祥在军中具备极高威望,他为主将,也不担心天魁军、天罡军会出什么乱子。

赵洞庭说这话时,眼睛盯着肖玉林的神色。见他并未有什么异样,心中稍稍放心。

看来他真的只是单纯想要请军出战,并没有其他心思。

文天祥大步走出殿外,对着还在交手的岳鹏、苏泉荡两人喝道:“两位将军罢手吧,你们两人既然都想统帅飞天军,那便都去。现在将天魁军、天罡军的虎符交给本帅,由本帅亲自率领军卒进攻蒙托。”

第443章 广西决战(十)(1)

岳鹏、苏泉荡两人同时撤步退开,看向文天祥,“交出虎符?”

两人脸色都是有些变了,还以为文天祥和皇上因为他们两人的打闹而生气,要剥夺他们两的军权。

登时两人心里都有些抓毛起来,跪倒在地,“末将愿率领军卒前去,请军机令收回成命。”

文天祥心思何等的玲珑,立时知道两人心中是什么想法,脸色不再绷着,道:“你们两放心,不是要收回你们的军权。只是皇上命本帅和肖将军暂且率领天罡军和天魁军而已,也好让肖将军熟悉战事。好了,现在将虎符拿给我,然后下去准备吧!蒙托有三万大军,不可大意。”

两人这才放心,交虎符掏出来交给文天祥,屁颠屁颠跑开去。

文天祥拿着虎符,带着肖玉林也是匆匆离开。

等不多时,热气球再度缓缓升空时,绣江镇北门也有万余军卒向着蒙托军营浩荡而去。

赵洞庭在殿外看着热气球升空,突然对旁边柳弘屹道:“柳将军,率军随朕出城。”

柳弘屹微微不解,“皇上,咱们去哪?”

赵洞庭轻笑道:“在咱们的西边,还有两千元军不是么?”

这几天以来,宋碧涛虽然没有任何动静,但赵洞庭却并未忘记他的存在。

柳弘屹登时露出兴奋之色来,“末将这就去召集将士。”

他的雷州军火器配置也已是不错,可到这里来以后,还没有上战场厮杀过呢!

约莫过去两刻钟,赵洞庭带着乐无偿、洪无天,还有柳弘屹的雷州军,出绣江镇往南而去。

梧州。

几乎和岳鹏、苏泉荡率领飞天军从三角洲飞回到绣江镇的同时,也有信鸽到达城内元军军营内。

信报营收到信鸽传信以后,立刻有军卒呈报伯颜和也速儿。

两人看过信,都是脸色凝重无比,然后匆匆到府衙正殿会面。

信件是从三角洲传过来的。

宋军突围,杨帆战死,末将托合尔、王雷率军往北追击宋军,直取绣江镇。

光是前面四个字,就足以让伯颜和也速儿两人脸色大变了。

忽必烈舍弃明珠公主,就是为取得此战的胜利。可谁想,在重重包围之下,宋军竟然突围了?

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伯颜和也速儿都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样的失利,即便是以他们的身份,也承担不起罪责。

两人在府衙刚刚碰面,也速儿就道:“元帅,你觉得托合尔、王雷能否拿下绣江镇?”

伯颜重重坐在椅子上,没有直接回答也速儿的话,而是意味深长道:“副帅,咱们该想想退路了。”

这话,让得也速儿的脸色再白几分,“你觉得托合尔、王雷没有任何胜算?”

“呵……”

伯颜苦笑道:“宋军实力强盛,副帅想想,自从我们二人挥军到这广南西路以来,以足足三倍于宋军的军力,可何时占得什么便宜?打到现在,我军损兵折将,兵员只余半数。托合尔、王雷两人虽然一勇一谋,可他们才多少人?怎可能拿得下兵力接近十万的宋军?”

也速儿道:“那蒙托那边……”

伯颜重重叹息,“蒙托亦是损失惨重,到这关头,怕是已经无心再和宋军对战了……”

也速儿闻言亦是瘫坐在椅子上,“看来此役我军已是必败了……”

伯颜道:“虽然并非必败,但我们也必须该想想退路了。大败而回,朝中那些人会放过我们?”

也速儿眼神猛然凝住,“你的意思?”

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想着传令让托合尔、王雷还有蒙托撤军。因为他们都率军在野外,可以飞鸽传书回梧州,但梧州要传令给他们,却是只能依靠快马。眼下来看,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伯颜深深看着也速儿,却道:“我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对策。”

“你并非是没有什么打算。”

也速儿叹息道:“只是你心中的打算不敢说而已吧?到这刻了,我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互相隐瞒的呢?若是败军回大都,朝中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两,纵是皇上念着我两以往军功,怕也会剥夺我们的军权,让我们在朝中安然养老。可是墙倒众人推啊,我们两若是被剥夺军权,朝中会兴起怎样的动荡?到时候,我们真的能够安心养老么?以你我现在之地位,若是失势,只怕会有无数人因此而人头落地啊……”

也速儿这番话,可以说是发自肺腑了。

伯颜见她将话说开,微微沉吟,“那若是兵败,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处之?”

也速儿道:“联合南宋各地降将,驻守城池,和宋军继续周旋。”

伯颜皱眉,“可皇上能给我们这个机会?败军之时,只怕皇上会立刻下诏召我两回大都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也速儿语气幽幽,“只有握着重兵在外,朝中那些人才拿我们没有办法。等到皇上再派援军赶来,朝中除去你我,能用之人可不就剩下他们了?到时候我二人若是随他们败宋军,皇上念着你我军功,我两倒也不至于全然失势。”

“那要是援军再败于宋军之手……”

“再败于宋军,也就不光是你我之责任。他们也是难辞其咎,到时还有颜面弹劾你我?”

伯颜轻轻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也速儿看着伯颜,“只希望你能和我同心就好。”

伯颜道:“副帅多虑了。我伯颜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也速儿点点头,身子缩回到椅子上,不再说话。

两人都没有离开大殿的意思,没等到战争的结果,两人实在是连别的半点心思都没有。

月明星稀。

泛着微微亮光的黄土官道上,有万余士卒向西疾行。

赵洞庭驰马在前,贪婪呼吸着夜风。这个年代的空气中,丝毫没有后世的工业气息,清新怡人。

只待在元军赶来之前将蒙托打退,此役便是胜局已定吧?

第444章 广西决战(十)(2)

赵洞庭知晓配备火器的宋军现在有多么强大,纵是元军可能有十余万军卒追击到绣江,他也并不担心。

此役胜了,南宋就真正有立足之地,不用再蜷缩在那区区的雷州了。

穿越到这个年代接近四年时间,他弹尽竭虑,如今终于是看到江南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希望。

这种成就感让得他心潮澎湃,但是不足为外人道。

大军到宋碧涛军营外。元军还正在集结,没有离开营地。

赵洞庭突然率军来攻,这无疑出乎宋碧涛的意料。毕竟前几天,赵洞庭都没有分兵来打他。

此时正是双方决战的时候,谁又能想这个时候赵洞庭会分兵来打他呢?

宋碧涛料不到赵洞庭会这个时候出兵,等到斥候传报宋军来袭,想撤,已然是来不及了。

他此时的心情无疑是极为复杂的。

双方决战,杨帆竟然都没有调拨他离开的意思。这已摆明是想将他牢牢钉在这个死地。

可是,他宋碧涛又能够怎么样呢?

私自率军回去,这也只会给杨帆以口实。他出行前立下军令状,回去,只有被斩头的份。

看着宋军缓缓行来,宋碧涛立在军前,心里喃喃:“没想到这辈子竟是被小人所害,也罢……男儿马革裹尸还,我这辈子,问心无愧。”

他的脸色逐渐沉稳下来。

但是他旁边的元将、军卒们却是个个惶恐。

在月色下,宋军军伍看不到尽头。这怎么可能是他们区区不到两千人可以抵挡得住的?

可撤,也撤不掉。

副先锋大将邓叶舟看向宋碧涛,道:“宋将军,宋军势大,若不如咱们……”

“你是说投降么?”

宋碧涛偏头看向邓叶舟,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可我两都是叛将,你觉得皇上能够接纳我们么?”

邓叶舟以前同样是宋将,也是个倒霉蛋。不知道怎么惹到杨帆,也被杨帆派到这里来。

听到宋碧涛的话,他的眼神顿时晦暗起来。

是啊,他们已经是降元将领,宋朝新帝还会愿意接纳他们么?

宋碧涛忽然又喃喃叹气,“元军无能啊……”

他虽然没有接到任何军令,始终呆在军营中没有出去,但对于眼下的局势却还是有些了解。有斥候探到绣江镇的情况,知道蒙托攻绣江镇而后败退的事。

眼下宋军忽然来攻,这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若非宋军脱困,绣江镇内不可能会派遣这么多军卒前来进攻他们。

宋元之战看来远远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这是宋碧涛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他看过太多的城池破败,看过太多的百姓惨遭屠戮,心中只想战事快些休止。这种心态让得他上回攻绣江镇时,明明知道眼前就是宋朝新君,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发起冲击。宋朝灭了,天下就能安定了,百姓们也不用再流离失所了。

可谁能想到,宋军在占据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还能绝地还生呢?

归根结底论起来,倒是明珠公主为宋军创造了机会。

她被擒后,元军不敢轻举妄动的那几天,柳弘屹、赵与珞两人得以率军赶到绣江镇,才让宋军得以险死还生。如果不是她被擒住,元军当即就向宋军发起进攻,没有热气球的帮助,宋军那数十个师部很难有幸存之理。

到得离元军军阵数百米处,赵洞庭勒马。

后头士卒缓缓停住。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双方都只能看到对方火把,连旗帜都看不清楚。

赵洞庭运转内气,大声喊道:“宋将军出来一叙!”

喊罢,他对着旁边乐无偿和洪无天两人点点头,率先驰马向前而去。

乐无偿、洪无天两人紧紧跟着,后头十余士卒持着火把跟上。柳弘屹率大军立在原地。

宋碧涛听到赵洞庭的喊声,微微怔住。

他听得出来赵洞庭的声音,没想到宋帝竟然会亲至,而且没有立刻发起冲击。

旁边邓叶舟则是猛地露出喜色来,低声道:“宋将军,看来皇上并非是想覆灭你我于此。”

宋碧涛却道:“可我并不想再投宋。邓将军,你说,这战事何时才能休止啊?”

邓叶舟有些愕然,而后道:“活着,兴许可以看到战事休止的那天,但死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宋将军你为天下苍生而战,这点让在下很是佩服。可是你可曾想过,宋元之战,并非会因你我投向何方而有什么改变,我们两人,又能有多少力量呢?若是皇上真是有意招降于你,你起码能够保下我们麾下这将近两千的士卒性命,不是么?”

宋碧涛动容。

虽然邓叶舟这番话说得极为直白,但却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对他造成极大震动。

是啊,他虽有解救苍生之心,可有那种能耐么?

若是死战,这两千士卒不知道得死去多少。他没法救天下苍生,可现在投降,还能让这两千士卒活命。

宋碧涛不再说话,缓缓驱马向前而去。没有让随从跟随,驱马在月色下独行。

很快,他和赵洞庭会面,相距不过区区数米。

赵洞庭眼中有着笑意,道:“宋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宋碧涛道:“敢问皇上,被围的数万军卒是否已经脱困?”

赵洞庭微愣,道:“已经脱困,此役,朕有九分把握能胜。”

宋碧涛叹息无语。

他心中是真的希望元军能胜,好让天下太平。这,无疑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但他这副模样落在赵洞庭眼中,却让得赵洞庭对他更是佩服起来。

这个年代或是为宋,或是为元,或是为功名利禄,有多少将军真正是为百姓而战的?

宋碧涛当然不算是什么名将,但是他的这种胸怀,便是死忠于大宋的文天祥,也不能比。

赵洞庭嘴角都勾出笑容来,又道:“此役元军大败,我朝可尽得广西于手,再兵发广东、夔州、湖南、湖北都是必然之事。不知宋将军是否愿意回归大宋,继续为我大宋戌疆卫土,保我宋朝百姓之安宁?”

第445章 广西决战(十一)

宋碧涛缓缓下马,“降将宋碧涛叩见皇上。”

他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其实在邓叶舟对他说出那番话后,他就已经决定投降了。而现在赵洞庭对他这般客气,更是让他心中感动。

以他的地位,赵洞庭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对他这般以礼相待。

跪倒在地上的时候,宋碧涛心中止不住地叹息,“大宋为何早没有出现这样的皇帝?”

他想着,若是赵洞庭再早生个十余年,大宋便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赵洞庭翻身下马,将宋碧涛扶起,道:“宋将军始终在为黎民而战,怎能以降将自称?”

宋碧涛低垂下头,“罪将有愧。”

赵洞庭拍着他的肩膀,“朕不是说客气话,宋将军真不必自责。朕已经听闻你和吕文焕将军镇守襄阳城之事,你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将领。若是朕是你,在襄阳城破的情况下,也会选择投降元军,那种局势下,实在没有必要再让生灵涂炭。”

他此时的模样,很是有些老气横秋。因为他的面相还是太过稚嫩。

但宋碧涛听到这话,却是双目泛红起来,差点落泪。

他没有想到赵洞庭竟然会如此理解他,不仅不计较他当初降元的事,甚至还认可他和吕文焕将军当时的做法。此时,宋碧涛心中油然升起得遇明主的感觉,竟是再度跪倒在地,声音已是有些哽咽,“罪将此生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朕可不希望你为朕而死。”

赵洞庭轻声笑着,“宋将军,去让你麾下士卒放下武器吧!朕带你们,回归大宋。”

宋碧涛终是泣不成声。

仅过数十分钟,宋碧涛、邓叶舟麾下士卒收拾好帐篷、行礼等等,便跟着赵洞庭大军回往绣江。

而这个时候,岳鹏、苏泉荡所率的飞天军自是已经到得蒙托军营上空。

元军中有守夜的士卒看到天空上飘荡而来的热气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连忙禀报将领,但是,将领也同样不知道这些热气球是什么东西。

等到再叫醒蒙托,向蒙托禀报的时候。天上的热气球已是抛落轰天雷下来。

元军绝大多数军卒就这样在睡梦中被炸得血肉模糊。

等得其余士卒在睡梦中被惊醒,匆忙中跑出营帐,却也还是免不得被轰天雷轰炸的悲惨结局。

蒙托仅仅穿着亵衣,跑出帅帐,看看上头的热气球,再看看下面不断炸起的火光,懵了。

他根本没有料到宋军竟然会这么快就来进攻他。

可以想象,宋军后头应该还有大军在赶来的途中。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探报还没有回来,宋军竟然就已经到得他们的上空了。

蒙托没有见识过热气球,自然没法想象热气球的速度。

在空中走直线,比在路上迂回当然要快得多。

他眼下很是有些束手无策。

宋军那么高,他能用什么对付呢?

渐渐的,蒙托脸色有些苍白起来,做着剧烈挣扎。

有将领跑到他旁边,问他如何是好,他都没有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快马直冲过来。

马上骑士是个斥候,背后插着令旗,匆匆翻身下马,道:“主将,宋军已于未时突破重围!”

蒙托身子微微摇晃,旁边将领也是冷汗如雨。

宋军竟然突围了?

蒙托知道现在宋军中有多少兵力,宋军突围汇聚的话,以现在元军兵力,还能打得过他们吗?

他不禁又是想到明珠公主的事。

若是此役失败,只怕连伯颜、也速儿都自身难保,还能保得下他?

纵是蒙托在元朝中算是大将,但他很清楚,明珠之失,再加上大战之败,他很难有好的结果。

如果黄粱策死了,他兴许还能在忽必烈面前抵赖。可眼下,实在是疑虑重重。

他猛然叹息,道:“让将士们聚集,等待宋军赶到,便投降吧!”

旁边的将领惊呼,“主将,你的意思是咱们降宋?”

蒙托沉声道:“此役已经很难取胜,元帅和副帅只怕都难辞其咎,我们回去,还能有活路?”

这将领便不说话了。

他们虽然是在元朝疆土内长大的,但到底是汉人。在这个民族分化严重的年代,对元朝的忠诚度可谓有限。

蒙托低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旁边刚刚跑过来的将领们便又匆匆跑开去。

蒙托抬头又看向空中的热气球,“宋朝皇帝,你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然后他神色匆匆走回到营帐里,写了封信,将自己养在帅帐内的鸽子从鸟笼里抓住来,绑上信,放飞了出去。

他和伯颜攻宋已经有很长的时间,家属都在广州。既然已经决定降宋,他自然要让家人早早离开那里。

虽然他们能否活着离开广州是个很大的问题,但现在,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蒙托是家中的顶梁柱,他明白,要是自己战死。广西又逢大败,自己的家人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很难说。

元军散乱的士卒缓缓汇聚起来,向着军营外而去。

空中,苏泉荡和岳鹏两人却是瞧不见下头军营情况,只能看到依稀火光,却也没有继续往下面扔雷。

这却是因为他们还需要留着轰天雷等大军赶到之时,再助大军击溃元军。

刚刚这波雷雨,可以说只是给元军来点下马威而已。

两人在空中,都是满脸的得瑟。

很快,元军的斥候赶到,到军前禀报蒙托,“将军,宋军万余人向我军营而来。”

蒙托只是摆摆手,“嗯,本将知道了。”

虽然宋军只有万余人,但他心里已经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脑袋上还有宋军呢,他们盘旋在山空始终不走,要说没雷了,谁信?

蒙托知道,就算自己能够击溃宋军,这个军营怕是也保不住了。没得粮草,自己能去哪?

他现在就是想占山为王,都没有那个本钱。

广西境内压根没有百姓再能让他掠夺了。

第446章 广西决战(十二)

就这样,约莫又过去半个时辰的样子,前头山坳拐角处终于出现火光。

宋军大部队来了。

蒙托按兵不动。

文天祥看着元军营前火把林立,进军到元军两里远处,驻军不再前行。

岳鹏、苏泉荡两人率着飞天军又飞到元军上空。

蒙托看向旁边副将,道:“你上前去,向宋军乞降!”

这副将也知道木已成舟,心中微微叹息,驱马向前疾驰而去。

文天祥正准备着要发令箭让岳鹏、苏泉荡两人抛雷的,见得前面有快骑持着火把赶来,不知道元军打什么主意,便始终没有下这个命令。

蒙托的副将驰马到文天祥面前数十米处就高喊,“我军请降!我军请降!”

这让得文天祥都很是诧异起来。

他的确没有想过蒙托竟然会降,毕竟蒙托以前可不是宋将。他和宋朝交战已久了。

文天祥心中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蒙托的假降计策。

但蒙托到底还有三万多人,要是能够纳降,于宋朝也有很大裨益。是以,他还是等着这副将赶上前来。

到数米处,副将驻马,然后翻身下马单膝跪倒道:“这是我军降书!请贵军主将接纳!”

文天祥轻轻点头,旁边便有亲卫上前,将降书从蒙托副将手中拿了过来,呈给文天祥。

文天祥借着火把的光芒大概扫过信上内容,眉头微皱。

这封降书很是正统,并没有什么特殊,不能消去他心中对蒙托的疑虑。

稍微沉吟后,他说道:“若是蒙托将军真心请降,便请蒙托将军收缴贵军兵刃,然后亲自过来,如何?”

这副将也是明白人,知道文天祥是担心他们乞降,道:“我这就去回禀主将。”

说罢他又上马,往回驰去。

肖玉林在文天祥旁边看着这元军副将消失在夜色中,沉凝道:“军机令,您打算接纳这股元军?”

文天祥道:“能够兵不血刃的纳降他们,为何不可呢?”

肖玉林道:“就怕元军这么多,到绣江镇以后会生变故啊……”

他无疑不愿意接纳蒙托这股元军。

文天祥道:“这点无妨,若他们真心乞降,先将他们送去麒麟岛便是。”

麒麟岛孤立在江中,桥梁又已被毁,把蒙托麾下士卒放到那里去,文天祥想不出他们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肖玉林有些急了,“元军屠戮我朝百姓,血海深仇,势不两立,怎可就此招降他们?”

文天祥偏头看向肖玉林,眼神有些深邃,“肖将军,若在军中为将,就要以国家大局为重。”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沉。

肖玉林微愣,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以他现在的地位,还没法影响文天祥决定。

只是,他心中无疑还是有些不甘。

想他肖家当初是武林世家,在当地声名显赫,可就是因为元军,才导致家破人亡。

他自作主张投入宋军,甘为宋军将领,心中怎会没有为报家仇的心思?

文天祥这话,落在他的耳中,已是有些警告之意了。

夜风中,军旗哗哗作响。

蒙托副将跑回到军前,对蒙托道:“主将,宋军主将让我等收缴兵刃,然后由您亲自押送过去。”

“嗯。”

蒙托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你传令诸位将军,让他们都将兵刃收缴上来吧!”

他已经想到宋军主将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他投降。

这副将点点头,驰马又向旁边跑去。

很快,元军军阵中想起密密麻麻的叮叮当当声音,这是士卒们扔掉手中兵刃的响动。

他们只是寻常士卒,显然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蒙托待将士们扔下兵刃以后,让人将兵刃都拿到军前约莫百米处堆积起来。

琳琅满目的兵刃在军阵前足足堆砌成数座小山。

整个缴械过程,元军中的将领都是相当配合,没有半点乱子。

蒙托已经和他们通过气,在决定杀害黄粱策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看着士卒们垂头丧气的模样,蒙托忍不住心中又轻轻叹息,愤愤拍马,往宋军军阵驰去。

后头有将士和亲卫连忙跟上。

到宋军军前,蒙托看着文天祥,神色有些复杂,“文军机令,咱们又见面了。”

文天祥轻笑道:“是啊,又见面了。”

他们以前厮杀过,且常常是文天祥被撵得四处逃窜。大概两人都没有想过,短短数年时间,如今两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文天祥颇觉解气,而蒙托心中无疑是极为复杂的。

元军从占据着绝对优势,到现在他为求生不得不投降宋军,这种变换,让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文天祥见蒙托不再说话,又道:“蒙将军稍带,我已经让人回去禀报圣上,相信不用多长时间圣上就会派遣军卒过来收纳你的军队。”

蒙托只是轻轻点头。

然后两人便就这般静静坐在马上,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肖玉林带着士卒到元军阵前去收缴元军兵刃。

岳鹏、苏泉荡两人在天上,见着下面始终没有动静,按捺不住,往下落来。

在宋军军情十余米处,热气球安然落地。

岳鹏、苏泉荡两人瞧见穿着花纹繁复的甲胄的蒙托,疑惑道:“军机令,这是……”

文天祥道:“蒙将军弃暗投明,已经决定率领麾下军卒投降于我军了。”

但他却并没有说让岳鹏两人命飞天军落地的话,显然,他还是有些防备着蒙托。

岳鹏、苏泉荡微微愕然,随即两人对视,眼神中都有意犹未尽之色。

他们刚刚都还没有过瘾呢,谁知道蒙托竟然会选择投降啊!要知道,蒙托可是伯颜麾下大将。

蒙托投降,这等于可以说是伯颜断去臂膀。

只是木已成舟,两人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这个时候硬要去开打,那不是傻么?

赵洞庭有过严令,对待元军,能降则降,优待俘虏。

肖玉林率两千士卒好不容易将兵刃全部搬回到宋军阵前,文天祥对蒙托道:“蒙将军,为节约时间,你看是不是让你麾下士卒将军帐给撤了?”

第447章 广西决战(十三)(1)

在这个战乱不休的年代,什么资源都是珍贵的,包括搭砌帐篷的帆布都是。

“好。”

蒙托偏头看向旁边副将,副将会意,又往军中驰去。

很快,原本纹丝不动的元军士卒跑回到军营里去,忙碌起来。

如此过去个把时候,宋军军阵后头不远处终于又出现绵延的火把。

赵与珞亲率琼州军赶到。

他满脸振奋,驰马在军前可谓意气风发。蒙托突然选择投降,这于宋军而言无疑是极为振奋人心的事。

让将士们在原地等待,赵与珞仅率着数个亲卫驰马到文天祥旁边。

看到前面的蒙托,他轻笑道:“莫非这位就是蒙托蒙将军?”

蒙托点头拱手道:“正是蒙某,不知道这位将军是?”

他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以前,他大概不会将宋军中除去文天祥、张珏以外的人放在眼中。

文天祥道:“这位是我们大宋琼州知州赵与珞赵大人。”

蒙托恍然,“原来是赵大人,蒙某久仰了。”

他的确听说过赵与珞的名字,但要是久仰,那定然是屁话。

赵与珞拱手,“蒙将军客气了,赵某在军中,亦是久仰蒙将军大名啊!”

他当然听得出来蒙托只是客气话,但这仍是让得他心中暗爽。

又过阵子,蒙托的副将回来,禀报军备粮草等都已收拾妥当。

蒙托看向文天祥,眼中再无锐气,道:“请文军机令接收吧!”

到这个时候,他可以说是已经完全投降宋军,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文天祥看向赵与珞,道:“赵将军,本帅已经差人在麒麟岛清理出空地来,便有劳宋将军将蒙将军麾下士卒都带去麒麟岛,帮助他们搭建营帐。待得本帅带蒙将军见过皇上,再商议如何安置蒙将军军马。”

说着他又对蒙托道:“蒙将军,请!”

对赵与珞,文天祥还是比较客气的。因为赵与珞挂的是琼州知州之职,并非是军方的人。

自赵洞庭设立军机处、国务处、监察处以来,宋朝军政分化的趋势已经很是明显。

“走!”

蒙托对着身侧的将领们挥挥手,跟在文天祥等人的后头,数百骑往绣江镇而去。

赵与珞和肖玉林率着军卒上前去收拢蒙托麾下的军卒。

至此,蒙托彻底投向宋朝。

绣江镇府衙内。

赵洞庭带着宋碧涛、邓叶舟等人赶回来以后,将他们麾下的将士安排到军营里,此时正和宋碧涛、邓叶舟在大殿内座谈。秦寒、乐无偿、洪无天等人也在。

对邓叶舟,赵洞庭并不了解,但对宋碧涛,他着实是打心眼里欣赏。

在大致问过宋碧涛在元朝中的经历以后,赵洞庭道:“朕听闻以前宋将军是我朝京西南路随州知州,且兼崇信军节度使?”

宋碧涛拱手道:“承吕将军器重,末将确实兼有崇信军节度使之职。”

他嘴里的吕将军,自然是当时的京西南路安抚使吕文焕。

而他只说承吕文焕器重,却丝毫不提朝廷,足以可见,他对宋朝以前的皇帝还是心有怨念。

赵洞庭只有这副身体里留着宋朝皇室的血,是以丝毫不计较,闻言微笑道:“那宋将军定然是个能文能武的大才了。我大宋朝中现在极缺能人,不知宋将军是有意继续留在军中率军打仗,还是出任州府长官,造福一方百姓?”

宋碧涛露出愕然之色。

赵洞庭恍然失笑,“朕却是忘记跟你说了,咱们大宋现在军政分制,各州府、郡县行政长官都已不能在军中兼职。只待大战休止,朕便会大幅调整朝中群臣任命。这时候问你,也是想听听你的意思,若你愿留在军中,朕也可以给你安排个都虞候之职。”

“谢皇上隆恩!”

宋碧涛猛然跪倒在地,“眼下我大宋百姓流离失所,微臣愿往地方为官。”

“如此也好。”

赵洞庭轻轻点头,“此时朝中的确更缺地方大员。如此,朕便封你为化州知州,如何?”

化州紧邻雷州,就在雷州北面。

赵洞庭到雷州以后,忙于军事,整个广南西路除去雷州之外都是处于无治状态。现在,和伯颜、也速儿的征伐眼看着要结束,他胜券在握,对张弘范、李恒退军也有几分把握,已然是打算在整个广南西路布局。

军事再为强盛,也不可能将整个国家撑起来。国家要兴盛,必须要有足够的地盘和百姓。

宋碧涛叩头在地,“微臣遵旨。”

赵洞庭挥手让他起来,又看向邓叶舟,“邓将军,你呢?”

邓叶舟以前也在京西南路任职,不过地位不如宋碧涛,只是武胜军中的观察使,正五品的武官。

他的选择并没有出乎赵洞庭的意料,跪倒在地道:“末将愿继续在军中为将。”

“嗯。”

赵洞庭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率领麾下士卒留在军中,待战事结束,朕再行给你赐封。”

邓叶舟显然享受不到宋碧涛的待遇。

不过他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声望不如宋碧涛,当即叩道:“谢皇上隆恩。”

这两人算是安置下来。

等不多时,文天祥也带着蒙托等将赶到绣江镇,然后直奔府衙。

到这刻,蒙托的心里头又是有些忐忑起来。

他以前见过许多降元的宋将,大多都难以再受到重用,很多都只是做个副职,或者干脆被召到大都去养老。他此时还正值壮年,自然不愿意被宋帝安排个闲职养老。官场就像是个大漩涡,凡是进去的人,很少有不愿意往上爬的。哪怕是降将,蒙托心中也自然希望能够继续得以重用。

这个年代投降并非是太丑的事,他心中对此也并没有什么羞耻,只是觉得愧对伯颜而已。

等文天祥带着蒙托等人到府衙正殿时,赵洞庭还在和宋碧涛、邓叶舟说话。

蒙托等人跪倒在殿外,“降将蒙托等叩见皇上。”

宋碧涛、邓叶舟两人大为吃惊。

第448章 广西决战(十三)(2)

之前军卒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洞庭有回避他们两,是以他们直到此时都还不知道蒙托投降的事。

他们在元军中为将,当然知道蒙托大名。此时,便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赵洞庭站起身,走到殿外将蒙托扶起身,道:“蒙将军不必拘礼。”

蒙托顺势而起,心中只是感慨宋朝这位小皇帝果真不同凡响。他以前见过伯颜收纳降将,也绝对没有如赵洞庭这般礼贤下士,而且面上丝毫看不出来虚假的成份。

宋碧涛、邓叶舟两人是也速儿麾下,是以倒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是两人都很有眼力劲的请辞。

赵洞庭也没留他们两,待他们离开以后,让文天祥、蒙托等人都到大殿内坐下。

蒙托没有开口说话,他麾下那些将领自然也是老老实实坐着。

有侍女奉茶进来。

赵洞庭眼光深邃地看着蒙托,道:“不知蒙将军可否为朕解惑?”

蒙托微怔,而后道:“皇上请说。”

赵洞庭没有绕弯子的打算,直接道:“据朕所知,蒙将军麾下应该还有三万余军卒吧?以如此之实力,为何会突然选择投诚于我朝呢?莫非是收到了我军已经突围的消息?”

蒙托苦笑,“皇上擒得明珠公主,我又屡战屡败,这样的责任,我怎么担待得起。”

他见赵洞庭问得直接,便也没有说那些假话套话,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当然,这也是因为蒙托对赵洞庭极为忌惮,看不透他,怕说假话会触怒于这位城府极深的小皇帝。

赵洞庭露出些微恍然之色,“原来如此,看来,朕倒是小瞧那明珠公主的地位了。”

蒙托没有接这个话茬。

赵洞庭呵呵笑两声,又道:“那蒙将军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蒙托眼中闪过惊色,“难道皇上不愿收留我等?”

赵洞庭这句话可算是将他给吓住了。

他率军降宋,要是赵洞庭不接纳他,却收编他的士卒,他还能去哪里?

元朝在各地都有监察机构、绿林营等,他藏到哪里不是个死?

元朝为保颜面,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的。

连带着蒙托麾下那些将领也是个个色变。

赵洞庭打个哈哈道:“若是蒙将军愿意为我大宋效力,朕当然是极为乐意的。朕这不是问你们是何打算嘛,强扭的瓜不甜,若是诸位不愿为朕效力,朕当然也不好强求。”

蒙托离开书案,跪倒在地上,“降将蒙托愿为皇上效力。”

他不知道赵洞庭的话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离开宋朝,他没好果子吃。

“愿为皇上效力。”

他麾下那些将领也都知道没有退路,只能紧紧依靠宋朝这棵大树保命,也连忙走上前跪倒。

赵洞庭盯着他们数秒,道:“诸位将军请起吧,既如此,那诸位便先在朕军中住下,等得朕将袭往绣江而来的元军尽皆打退,再给诸位将军在军中安排职位。”

对待蒙托等人,他没有再向对待宋碧涛那样,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宋碧涛毕竟曾是宋将,且一心为民。而蒙托他们,可就很难说了。

这个时候,任是哪个皇帝,怕也不会立刻给他们安排职位。安排低了,他们心生不满,安排高了,又得担心他们会生乱子,毕竟他们投降的可足足有三万多士卒,要是哗变起来,也是个麻烦。

蒙托等人虽然稍有失望,但也不敢强求,只得领命。

其后,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不多时,赵洞庭便已乏了为由,让众人都散去。

这夜回到寝宫,他坐在油灯下出神许久。

只待打败元军,可以预见整个广南西路都会重新回到宋朝手中。而整个广南西路二十多个州府,现在除去偏西的少数州府还有官府治理以外,其余州府都是处于无治状态。安排哪些人到这些州府中去任长官,都需要赵洞庭这个皇帝亲自思量。

做皇帝,不是个轻松的活。

而且,以前那些对宋朝大局采取旁观态度的州府长官,也势必要换掉。

囊外必先安内,赵洞庭有意将整个广南西路都巩固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精力收复周边的路。

等到将近黎明时分,绣江镇北面,终于有士卒匆匆赶到。

苗右里、卢煜、金灏等人率着大军连夜赶到绣江镇,因为斥候探报后头有元军大部追赶,是以他们整夜都没敢休息,饶是士卒疲乏不堪,仍是坚持行军。到这时,士卒们已是个个神色萎靡。

打仗是极为累人的,厮杀过后连夜赶路,让得这些寻常士卒们更是很难招架得住。

刚刚绕过山脉,便可以看到前头有数个宋军军阵。

张珏率领着绣江镇内部分宋军已是在这里严阵以待。

整个绣江,除去昨夜征伐蒙托的天魁、天罡、琼州军还在休息以外,其余军队尽皆已在这里摆开阵势。

瞧得前头大军中宋军旗帜林立,张珏面上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苗右里、金灏等人更是兴奋不已,士卒们体内又是涌现出力气,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两军会面,张珏朗声笑道:“苗将军、金将军,你们总算是赶回来了。”

苗右里心有余悸,“是啊,副军机令。这回我们可是险死还生,如果不是皇上援军赶到,我们怕是回不来了。”

“哈哈!”

张珏大笑,意气风发道:“你们且先回镇内去休息,我替你们挡住元军。”

苗右里等人也不客套,拱拱手,便带着士卒从军阵中间的空余处浩荡而过。

张红伟此时立在张珏旁边,轻声道:“副军机令,元军势大,咱们是否要让镇内全部军马都赶过来?”

张珏摇头道:“暂且不必,再让他们休息休息。我们军中火器如此之多,还有飞天军相助,元军虽多,但也休想冲破我军大阵。”

张红伟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众人都是遥遥看着前头,等待元军出现。

如此过去数十分钟,有斥候从前头赶回来禀报,“副帅,元军距离我军已不过二十里。”

第449章 广西决战(十四)

张珏轻轻点头,“好,再探。”

一波接一波的斥候回来,他都是始终重复这句话。

天色已是大亮,且有些炎热,列好阵势的士卒们席地而坐,互相打趣。

等到又过将近两个时辰,太阳已升到头顶,元军才终于出现。

他们大军十余万,浩浩荡荡,行军速度自然要较之金灏、苗右里他们要慢些。

两军遥遥相望,可以发现,元军虽然密密麻麻,但士气却是低落。

他们本在三角洲被飞天军炸得灰头土脸,然后又连夜赶路,没吃没喝,自是疲惫。

托合尔、王雷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是,却也没有办法。他们追得匆忙,根本没有携带任何粮草。

喝令众将列阵以后,两人在军前碰头。

托合尔道:“王将军,是否真要进攻?”

看着宋军严阵以待,军前掷弹筒、霹雳车整齐排列,他心中实在没有什么底气。

王雷道:“我已让斥候赶往蒙托将军军营而去,是攻是退,咱们等斥候回来再说吧!”

他们此时,尚且还离着宋军军阵有约莫两里。

在王雷、托合尔等待消息的时候,两军便就这么对峙着。

张珏看着元军列开阵势,却没有什么动静,不禁心中有些疑虑起来。

他特意没让琼州军、天罡军等赶来,就是怕军卒太多,吓得元军不敢进攻。没想到,元军竟然仍旧迟疑。

突然,他想到什么。

蒙托!

眼前的元军定然是在等待蒙托。

而蒙托已降,若是他们得到消息,还敢进攻么?

张珏意识到,要等待元军入瓮,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即,他对着旁边张红伟吩咐道:“张将军,立刻差人回城禀报皇上和军机令,让飞天军还有天罡、天魁两军速速出营,前来进攻元军。让飞天军随时准备抄元军后路。”

说完高喝,“众将士,准备进攻!”

他刚刚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此时不敢再迟疑下去。因为元军若撤,到时候再追,也斩杀不了多少元军了。

宋军没有变阵,在众将回归到阵前以后,便缓缓向着元军开荡过去。

托尔河、王雷两人还在等着斥候赶回来,此时见宋军突然进军,眼神对视间,都有忧色。

他们倒不是担心这些宋军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吃下他们,而是担心会被黏住。到时候只怕又是大战。

现在绣江镇内可是有不少宋军。

没有蒙托合力进攻的话,他们别说是拿下宋军,便是自保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托合尔神色凝重道:“王将军,咱们是撤还是?”

他已经心生怯意。

王雷道:“先让五万士卒挡下这些宋军,等到斥候回来以后再做决断。”

这场战役,元军败得实在是惨。他真不甘心就这般回去。

托合尔迟疑道:“若是蒙将军……”

他现在还并不知道蒙托已降,只是担心蒙托没有胆色配合他们进攻。

王雷道:“不会的,蒙将军乃是元帅爱将。我们已经率军来到这里,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好。”

托合尔咬着牙道:“既然王将军如此说,那本将就亲率五万大军前去抵挡宋军!”

说罢,他嘴里连喊出四个大将的名字,再挥旗率着本部将士,向着前头冲杀而去。

托合尔领着剩余的数万大军立在原地。

赵大、赵虎在离着元军还有约莫八百米时便让飞龙军士卒驻马,开始架掷弹筒。

宋军步卒仍旧向前发起冲锋,骑兵在左右两侧,却是有迂回进攻的打算。

张珏所率,不过琼州军、雷州军、天闲军三万多士卒,但前头霹雳车,却是足足有千辆之多。

两军尚且还距离着四百米左右时,宋军步卒推着的霹雳车震响想起。

生生刚劲的弦响。

不计其数的弩箭捆绑着红色的霹雳炮向着元军大阵中射去。

这些弩箭射到元军阵中,将元军士卒洞穿,然后轰然炸开,还能波及到旁边的士卒。

托合尔眼睛发赤,不断大吼:“冲!冲!”

他知道,要想接近拥有霹雳车的宋军,这是必然的损失。

根根箭矢从他旁侧掠过,让得他也是胆颤心惊。

两头宋军骑兵冲将上来,率先和元军两翼展开了厮杀。

托合尔率军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宋军中军大阵。

而这个时候,却是又有炮声响起。

飞龙军士卒架好掷弹筒,无数的炮弹接连向着元军大阵中倾泻而下。

更多的元军士卒遭到折损。

但两军到底相距太近,宋军又是主攻,托合尔率着军卒终究还是在很短时间内冲到宋军近前。

张珏在元军离着大阵还有两百米左右的时候,已是挥手让霹雳车兵退后。再挥手,宋军的步卒们也是举着兵刃大声喊杀着向前冲去。

霎时,只有炮弹的声音还在震响。

王雷在后头看着托合尔大军损失惨重,面色焦虑,心中如同在打鼓。

空气中很快有血腥味弥漫起来。

仅过十余分钟,绣江镇内便有热气球缓缓升空而起。

天罡、天魁两军匆匆出营,也是绣江镇北面而来。

托合尔率着士卒终于和宋军近战厮杀,倒也不在下风,甚至还稍稍占着优势。

宋军虽有掷弹筒,但是托合尔军卒要稍微多些。而且,掷弹筒这个时候也没法再轰炸到多少元军。

托合尔知道宋军掷弹筒的厉害,已是让全军压上,和宋军的军阵彻底交缠起来。

但张珏在军中厮杀着,面色却是平静如水。

他此时拥有着无比的自信,只待镇内大军杀到,定能覆灭这股元军。

至于后头还在立足观望的那数万元军,纵是他们撤退,让他们跑掉又如何?

而且,看现在这样子,这些元军也未必会来得及撤。

很快,两百余热气球接近战场。

王雷注意到这幕,神色更是难看。

宋军的这种大杀器到,托合尔只怕会瞬间被打落下风。他更担心的是,这种大杀器是冲着他来的。

第450章 广西决战(十五)

不过这个时候托合尔已经和宋军近战厮杀,他总不能撤退。

看着热气球越来越近,王雷顾不得等斥候回来了。

他决定赌上这一把。

眼下宋军出镇的还并不多,他们完全可以占据上风。只要到时候蒙托赶来,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全军将士听令!”

王雷募的将手中长qiāng举起,高喝道:“虽本将冲杀!”

“杀!”

元军士卒们大吼。

各将领快马驰回到军前,跟随这王雷本部亦是向着前头杀去。

赵大、赵虎听到这震天的喊杀声,用望远镜瞧了瞧,赵大咧嘴笑,“他娘的,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了。”

说着他偏头看向旁边的飞龙军士卒们,道:“弟兄们,都给老子瞄准了,炸死这些gou niáng yǎng de!”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元军冲向战场。

然后,在离着战场还有数百米的时候,被无数的炮弹覆盖。

但是,仍旧是有不少的元军士卒从漫天的硝烟中冲杀出来。

张珏在军中大喊着,“将士们,挡住他们!只待元军赶到,我军定可大获全胜!”

这大概是真正的广西决战。

只要托合尔、王雷被打败,那在梧州的伯颜、也速儿数万大军,肯定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元军大军中,有左右两翼向着整个战场包围而去。

王雷没办法对付热气球,但作为大将,却也知道如何才能尽量减少己方的损失。

宋军火器强盛是不假,然而只要和他们近战厮杀,那他们的火器就会受到极大的掣肘。

天上,率着飞天军的岳鹏果然骂娘,“他奶奶的,这些元军越来越狡猾了。”

在他心里,他当然最希望元军保持森严军阵,然后在地上等着他轰炸。

现在,元军从两侧包抄,兵力分散,阵形散乱。他想要用轰天雷炸乱元军阵形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

元军分为数十个军阵,根本已经乱得不能再乱。

只是,这数十个军阵却又各自有将领指挥。形乱而神不乱,这无疑对飞天军、飞龙军都造成颇大阻碍。

岳鹏虽然长得清秀,却也是个浑人,用望远镜瞧瞧下头,骂咧两句,喊道:“管他娘的,看到元军的大纛就给老子扔雷下去。他们散开,老子们也散开。你们都有望远镜,跟着元军大纛炸就是了,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将领经得住我们轰炸。”

后头飞天军的士卒们逐个将他的命令传开,都是哄然大笑。

然后,本来排布得颇为紧密的热气球便真正各自散开了去。

赵大、赵虎坐拥八百掷弹筒,再经过头一轮的轰炸后,也是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两个浑人亦是胆大,见到元军各自为阵,索性喊道:“留下两百人看着掷弹筒,其余的人,跟老子冲杀!”

两个丑汉喊完,就率着向着战场中杀去。

飞龙军士卒们连忙上马,紧追两人的步伐。

颗颗轰天雷从高空坠落到地面。

两军血刃厮杀,很快便都是杀出了火气。刺刀见红,双方各是不断有士卒折损。

元军虽然人多,但宋军却是士气极盛,仅仅三万多人,再加上空中的飞天军,竟硬是和元军杀了个难解难分。

元军的将领们倒了霉,特别是那些持大纛的猛将。他们扛着大纛,就像是头顶上带着绿油油的帽子。

飞天军的轰天雷不断落在他们旁侧,直让得他们痛骂不已。但终究,还是有人被炸死。

这个年代,大纛是军卒所向。主将自然都得跟在大纛旁边,但谁能想到,赵洞庭能发明热气球这玩意呢?

这种跨时代的东西,实在是占据了太大优势。

在元军有将领被轰天雷炸得体无完肤以后,战场更是混乱起来。

没有大纛引领、将领统筹的元军士卒如无头的苍蝇,再无章法,只是蒙头和宋军厮杀。

雷州军虽然士卒不过万余,再加上天闲、天机两军,总共也不过两万多人,但紧密拍成阵势,且军中都有为数不少的神龙铳和轰天雷配置,元军合而为之,兵力分散,是以短时间内倒也无虞。

柳弘屹终于上得战场,极是亢奋,率着亲卫不断在军阵wài wéi游荡,缓解军阵压力。

厮杀这才刚刚没有开始多久,他浑身就已是浴血,看起来如同魔神。

赵洞庭封他为雷州军统帅,又让安太医治好他不育之症,这让得他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天闲军都指挥使东河里、天机军都指挥使张红伟两人则是呆在阵中统筹大军,不断抵挡元军攻势。

时间逐渐流逝。

宋军军阵难免还是处于渐渐被吞噬的局面。

元军彻底完成合围,仗着人数优势,以数倍的兵力同时进攻。这样的劣势的确不是光靠火器能够弥补。

柳弘屹率军在阵外饶过几圈,招架不住,还是回到大阵中。

看起来,宋军无疑有些危急。

但是,从个个将领的脸上,却并看不到丝毫焦虑之色。

倒是王雷、托合尔两人心中没底,因为,他们仍旧不知道蒙托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就在这时,又有无数宋军从绣江镇内杀将出来。

赵与珞的两万琼州军、岳鹏的天魁军、苏泉荡的天罡军,足足三万余人,在接到军令以后奔赴到战场上。

这无疑是支极为强劲的生力军,刚刚到战场wài wéi,便径直向着阵内杀去。

元军各自为政,根本招架不住,原本好好的包围圈很快被撕开豁口出来。

赵与珞、苏泉荡率军杀到里头,和张珏等人汇合。

qiāng响声便如同下冰雹似的,密集响彻不断。宋军的军阵很快壮大许多。

从天上看,便可以看到。现在元军的包围圈已经颇为稀薄了。

王雷、托合尔也注意到宋军有援军杀到,但是,只能瞪眼瞧着,毫无办法。

双方凌乱厮杀,这个时候,哪怕行女车上的令旗兵将手挥断,军卒们也收不到他们的信号。

厮杀的场面极为惨烈,好似再度回到梧州城外官道上的那场战斗。

第451章 尘埃落定(1)

宋军也遭遇许长时间未曾有过的折损。

绣江镇。

苗右里、金灏等人刚刚率军到镇内,就遇到苏泉荡、赵与珞率军出镇。

数十将领让士卒们就在街道上停止下来,然后驰马向着府衙而去。

赵洞庭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再上战场厮杀的新鲜劲了,他们到府衙时,他正和乐婵在院子里享受两人午餐。

苗右里等人跟着侍卫跑到地面,尽皆跪倒在地,“末将等叩见皇上。”

这数十人,除去苗右里等都指挥使以外,其余便是各师团部的主将。

赵洞庭见到他们,露出笑脸来,“你们回来了?”

然后放下碗筷,亲自上前去将苗右里、金灏等人扶起来,“路上可还顺利?”

他虽然已经得到禀报,知道苗右里他们回来,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不会作秀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苗右里等人喜形于色,颇为激动,道:“顺利,顺利。皇上研制的新武器真是厉害无匹。”

他们说的自然是热气球。

赵洞庭呵呵笑两声,道:“顺利就好,辛苦诸位将军了。军机令已经安排火头军在镇内准备饭菜,诸位将军率士卒们用过饭后,便好好休息,等此行战事结束,朕再设宴犒赏诸位将军。”

他此时,并不知道张珏他们正在和元军苦战。

和元军交战这么久,往往都能够以少胜多,这让得赵洞庭不知不觉间对元军也是有些小瞧起来。

琼州、雷州、天闲、天机等军足足六万人,他以为,这样的兵力完全能够打败元军追兵。

赵洞庭没有想过,王雷和托合尔竟然会将宝全部押在蒙托身上,选择死战。毕竟蒙托已经降了。

苗右里、金灏等人对视几个眼神。

苗右里道:“皇上,我等不累。用过饭后,便立刻率军出城前去剿灭元军!”

赵洞庭摆摆手,轻笑道:“无妨,张副军机令能够拿得下那些元军的。”

虽然苗右里等人杀去,定然能让得元军折损更多,但是,赵洞庭却也不想让士卒们过度劳累。

苗右里却是笑道:“只要能尽灭这些元军,伯颜、也速儿便大势已去,这样的大战,我等怎能不参与?”

数十将领又都跪倒在地,“请求皇上让我等出战。”

现在的南宋,不论是朝堂还是军中,赫然都是众志成城的精神状态。

赵洞庭见状,也不好再拦,只好点头道:“如此,那便随你们吧!”

苗右里等人跃跃欲试,都是笑着起身,然后请辞离去。

赵洞庭又坐回到饭桌旁。

刚刚坐下,乐婵却是轻声开口道:“皇上,岳殿主的伤势已经无碍了,我……”

她面露不忍之色。

在绣江镇和赵洞庭共处的这些天,赵洞庭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心中很清楚,赵洞庭定然舍不得她离去。但是她心中也有她的顾虑,她已经离开百草谷这么长的时间,若是再不回去,谷主说不得会出谷来寻她,到时候若是找到军中,岂不得和赵洞庭闹僵?

赵洞庭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你这就打算离开?”

乐婵点头道:“若是再不回去,谷主来寻我怎么办?”

赵洞庭想到谷主就有些头疼,虽然心中不舍,但也只得道:“那好罢,等这场战事结束,朕再派人护送你回去百草谷好不好?”

乐婵又是点头。

而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仅仅过半个时辰,绣江镇内,又有三万多大军出城。

苗右里等人麾下的士卒虽然仍旧面色有些疲惫,但刚刚用过饭,比之前的状态已然是要好得多了。

宋元厮杀的战场上。

这个时候战局已经比之前更要混乱得多,双方士卒互相交错,已经看不到多少军阵的雏形。

元军大纛已经看不到多少,各军主将更是被轰天雷炸死许多。

托合尔、王雷两人倒是还活着,可这个时候面色却是无比难看。

按时间来算,这个时候蒙托的先锋军怎么说也应该能赶到战场才是。可是,他们却没看到半点援军影子。

这让得两人心中都不禁在想,难道是蒙托被阻拦住了?

亦或是,蒙托已经将大军带往它处?

两人心中都有退意,可是,又始终舍不得退,万分纠结。

现在他们和宋军杀得难解难分,只要蒙托赶到,便可占据上风,甚至可以打败这些宋军。

这里的宋军已占据宋朝绝大部分兵力,若是能够歼灭他们,那以往元朝的任何失败都可以被洗刷。

两人呆在包围圈的外头,各是有不少军卒拱卫着,时不时地向着东边翘首观望。

而大纛旗,则是被他们安排在离他们数百亩远处,以此规避宋军的飞天军轰炸。

很快,苗右里等人便率军赶赴到战场不远处。

托合尔、王雷两人瞧见这突然杀出来的大军,脸色猛然凝住,然后霎那间变得惨白。

蒙托没来,宋军来了。

那些刚刚跑回城去的宋军竟然又杀出来了。

再加上这三万多宋军,宋军的兵力和他们相比起来也没差多少。

可宋军有那么多火器,他们还能打得过宋军么?

托合尔驰马跑到王雷近前,匆匆道:“王将军,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蒙托将军还能不能赶来?”

王雷只想骂人,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

但所幸他涵养不错,也知道托合尔此时以自己为首,只得强压着怒气,道:“再等等吧!”

到这个时候,他们两率领过来的十多万元军怕是已经折损有两三万了,这让他更是舍不得撤军。

心中对于胜利的强烈渴望,就好似罂粟花,让得王雷已经渐渐失去客观判断力。

“再等?若是蒙将军不来,这样下去,我们可就没有撤退的机会了。”托合尔面色极是凝重。

其实,他们现在就已经没有多少撤退的可能了。命令很难传达下去,若是撤退,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

王雷幽幽道:“就这般撤退?你甘心么?死伤如此之多士卒,两位元帅会如何想?”

第452章 尘埃落定(2)

托合尔深深看着王雷,“看来王将军已是决定将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说罢,他也不再多言,又驰马跑回到军中去。

苗右里等人率着军卒冲杀过来,却并未像赵与珞、苏泉荡那样撕开包围圈,而是向着两侧绕去。

士卒们不断向着包围圈外的元军士卒开qiāng,子弹横飞,箭矢漫天,场面惨烈无比。

至此,宋朝算是将全部兵力都压上来了。

足足二十多万人的大战,短时间内显然也分不出胜负来。

就在这样震天的厮杀声中,时间缓缓流逝,日头渐渐向着西边偏去。

王雷、托合尔两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对蒙托率军来援的希望越来越小。

但整个战场上几乎已经看到元军的大纛,他们想要撤退,也撤不了了。

到得傍晚时分,忽然下起磅礴大雨。

雨水很快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汇聚成小水流,混合着血水,血腥味刺鼻,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

双方士卒都是折损无数,放眼望去,到处的尸首横陈,战旗凌乱。

赵洞庭在绣江镇内得知双方苦战,再也坐不住,这个时候也是已经跑到远处的山头上,用望远镜观望着整个战场。

原野中人头涌动,已是分不清哪些是宋军,哪些是元军。

鼓声始终没有停歇过。

岳鹏率着飞天军已经飞回绣江镇填补了数次轰天雷。

现在,谁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宋军会胜,还是元军会胜。或许只有到尘埃落定那刻才会知道。

夜幕悄然降临了。

战场上乍现的火光中,还是可以看到双方士卒在浴血厮杀。

岳鹏带着飞天军回去了绣江镇。

赵洞庭带着乐无偿、洪无天等人坐在山头上,却是始终没有离去。

这时候赵洞庭的心也已经提起来,不看到结果,他的心便始终没法落下去。

他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事竟会惨烈到如此地步。元军十多万追兵竟然会在这里选择死战。

就这般,喊声杀竟是持续到黎民时分。

当黎明前最为深沉的黑暗过去,曙光照亮这片大地。眼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在整个原野上,经过彻夜的糜战,现在站着的人,竟是比躺着的人要少得多。

士卒们零零散散站着,再也不复当初摩肩擦踵的局面。

厮杀声悄然歇止。

站着的士卒们都是茫然向着周围观望着,寻找己方的袍泽。

然后,厮杀声又忽地乍起。

有士卒看到自己旁侧就站着敌军,又是扑杀过去。

元军再无大纛,而宋军中,却是仍有数杆大纛湿漉漉的缠在旗杆上。

这足以说明宋军大占着上风。

赵洞庭在山头上忽地站起身来,用望远镜观望数分钟,发出朗声大笑。

他在这远处看,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却是发现,宋军士卒剩下的远远比元军要多得多。

胜局已定了。

这回,厮杀声没有再持续多长的时间。

元军群龙无首,连王雷、托合尔都已经不见身影。那些散落的士卒很快被宋军斩杀。

宋军中还保持着阵形的几个军团在整个战场上冲杀着,所过之处,几乎再也看不大元军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连绵的大喊声响起。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战争局势陡然明朗起来,原野中,已是看不到多少元军。

地面上的水洼中聚集着血水,让得整个原野都仿佛变成血海。

阳光刺破乌云,天际突然浮现彩虹。

赵洞庭看着战事休止,终于彻底放下心去,带着乐无偿、洪无天等人回往绣江镇。

至此,元朝在广西再无和宋朝拼杀之力。不,应该说整个南宋旧地,元军的控制力都微弱下来。

伯颜、也速儿齐聚麾下大军于此,在广南东路、荆湖南路等地,多只剩下少许士卒守城,要么就是原来的南宋降将驻扎。真正属于元朝的军队几乎所剩无几,他们要想在南宋旧地再组织起进攻宋军的军队,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

原野上,有人仰头大笑,有人嚎啕痛哭。更多的人,茫然无措。

寻常士卒们只知道冲杀,他们却是连这场胜利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

张珏看着元军仅剩的那些零散士卒们逐个放弃抵抗,放眼远望,神色也是复杂。

他知道这场胜利对大宋意味着什么,但宋军的折损,让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十万大军和元军在这里展开决战,虽然一役尽灭元军于此,但活着的,还有多少呢?

在昨夜夜幕降临以后,宋军也是几近处于没有统筹的情况,损失同样惨重。

他命令士卒吹响号角,开始聚集军卒。

很快,原野上各处宋军都向着张珏的中军汇聚而来。

有些师团部仅仅剩下百余人,士卒们聚集以后,发现许多原本的面孔再也瞧不见,面色戚戚。

能够在这样的大战中活下来,他们是幸运的。但必须要面对亲朋好友的阵亡,他们又是不幸的。

直过去数十分钟,宋军才又分成军阵各自列开。

元军降卒都被各军士卒当成俘虏、战利品,押在自己的军中。

一杆杆宋军大旗再度直立起来。

整个原野都沉浸在苍凉的氛围中。

张珏回头看过个个军阵,心中微叹,对旁边传令兵下令道:“让各军主将清点士卒,前来禀报。”

十余传令兵持着令旗很快往大阵中跑去。

如此,又是数十分钟过去。

相继有师团部驰马到张珏的近前。

他们汇报的阵亡数字,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南宋大军十万,竟是折损足足半数有余。这场仗,是和元朝开战以来,南宋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场。

各军将领亦是阵亡不少。

原殿前司主管副公事,现天闲军的都指挥使,南宋朝中资历极深的老将东河里阵亡。

天立军都指挥使葛修鸿亦是阵亡,在他弟弟葛立春阵亡才两个月的时候,也是为大宋捐躯。

荆湖北路都统帅卢英之子,天英军都指挥使卢煜,这个大宋十五军中最为年轻的统帅,还未来得及大放光芒,也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不知何时消亡。

第453章 一国若成

浪花淘尽英雄,广西之战,已是让得葛修鸿他们这些赶来勤王的厢军、义军将领阵亡绝大多数,仅仅剩下天满军都指挥使和天富军都指挥使金灏两人。

另外,雷州军统帅柳弘屹重伤。整个右臂,被大刀齐刷刷的砍落了去。

各师团部主将千夫长更是折损不少。

这场仗打得太硬了,太惨烈了。南宋虽胜,但也只能算是惨胜。

托合尔和王雷两人选择死战,这出乎赵洞庭他们的意料,也让他们没有充分的准备。

张珏在各军都汇报战损以后,过数十分钟,带着大军缓缓回往绣江镇。

这个时候,自然再也顾不得处理地上那些尸首和军械。

赵洞庭回到镇内以后并没有睡,始终在府衙大殿内等着。

而还没有等到张珏率军回返绣江,他倒是先等来了从雷州赶来的传信快马。

这拨快马数个骑士,由侍卫领着到府衙大殿见赵洞庭。

他们带来了雷州的密信。

赵洞庭看过信以后,脸色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玩味。

这封信是由副军机令亲自书写,信上竟是说,大理出兵五万,已到达广南西路境内横山寨。

横山寨位于广南西路的最西边,到大理军事重城善阐府和到雷州的距离差不多。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大理军队应该才从大理出兵不过个把月的时间。

而个把月以前,广西的战局是怎样的?

赵洞庭记得,那时候他们才刚刚布开士卒,各军确立游击方阵。

如果不出意料,大理国君段兴智应该是在得知宋军官道大胜后才决定出兵的。这样来看,他应该是的确打算帮助宋军。

但是,现在宋军已经在广西奠定胜局,局势微妙,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赵洞庭作为皇上,不得不思量这点。

眼下,宋军重军屯于绣江镇,雷州空虚,且张弘范、李恒已是离着不远,段兴智会不会改变主意?

无疑,这些大理军能够相助宋朝挡住张弘范、李恒。但是,他们却也可能相助张弘范、李恒灭宋。

以宋朝现在的兵力,刚刚经历糜战,纵是有火器,想要挡住元朝、大理联军,也几近是不可能的事。

“他娘的。”

赵洞庭嘴里轻轻呢喃着,“段兴智要是知道这场大战,该不会趁火打劫吧?”

“你先下去休息吧!”

他挥退眼前跪倒的传信兵,立刻对着殿外喊道:“去宣秦先生来见。”

让人去联合大理,是秦寒出的主意。此时,赵洞庭自然也想听听他的见解。

不多时,秦寒就赶到大殿中来,对着赵洞庭拱手,“皇上。”

赵洞庭直接将手中的信递给他,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秦寒看过信,却道:“皇上,大理出兵援助,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事么?”

“呵。”

赵洞庭轻笑着,“若是这广西还是局势未定的情况下,朕当然希望他们能够出兵援助。但是现在伯颜、也速儿只剩梧州还有数万大军,后继无力,朕还要他们来做什么?”

秦寒道:“可雷州那边……”

赵洞庭道:“朕宁愿率军赶回雷州,也不愿意他们到雷州去。你想过没有,若是他们趁火打劫?”

秦寒沉吟起来,许久才道:“那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回去?那段兴智会不会觉得咱们在戏弄他?”

“戏弄?”

赵洞庭的脸色冰冷几分,“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迟迟不出兵,怎能说朕是戏弄于他?”

秦寒点点头,“那皇上宣我来,是让我前往大理军中,去让他们撤军?”

赵洞庭道:“人是你们鬼谷学宫的纵横家请来的,如今要送,当然也得由你们去送。若是朕派朝中大臣前去,只怕会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我军在这里大胜不假,但兵力也远远不及从前,只要段兴智不是个傻子,怕是都会升起趁火打劫的心思。到时候他不论是占据雷州,还是和张弘范、李恒合力来攻打朕,大宋都有覆灭之险。”

秦寒沉吟着点头。

大概谁也想不到战争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如果大理早些出兵来援,或许广西之战早已结束,张弘范、李恒两人也不会率兵进犯雷州。

再说,若是张弘范、李恒两人不率兵进犯雷州的话,赵洞庭也不会这般急切地和伯颜、也速儿展开决战。

各种预料之外的因素,硬是让这支大理元军变得极其重要起来。

他们虽然只有五万军卒,但倒向哪边,就可以让得哪边稳操胜券。

赵洞庭却是信不过段智兴的,与其冒险,倒还不如让他们回去。

好不容易才将伯颜、也速儿打败,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就在这日,十余个武鼎堂高手以黄六甲为首,护送着秦寒往邕州而去。

邕州处于横山寨和雷州的中间,算大理军行进速度,他们应该能够在那里遇到大理军。

不多时,张珏率着将领们也赶到府衙大殿。

他们个个浑身浴血,甚至有的脸上的血污已经结成了疙瘩。

赵洞庭制止他们行礼,头句话便是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张珏面色有些惭愧,“回禀皇上,我军……我军阵亡将近……五万。”

赵洞庭沉默。

以接近十万兵力对付元军约莫十二万左右兵马,竟然有这么大的折损,这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心里,他原本预估折损大概应该只会在三四万左右。

没料到元军竟然会死战,这终究是让得他们有些仓促,准备不充分。

而且,下雨以后热气球没法再作战,飞天军回返绣江。这也给予了元军喘息的机会。

到夜里时,雨夜中也不能视,无疑也让得神龙铳军卒能够发挥的作用大打折扣。

掷弹筒和霹雳车又没能派上多少用场。

种种因素加起来,竟是让得宋军的折损要超出预估这么多。

这让赵洞庭痛心的同时,更觉得必须让那些大理军队回去。他们若是趁机和张弘范、李恒联合,莫说只有神龙铳、掷弹筒,便是有迫击炮,怕是南宋也会彻底失势。

第454章 情人离别

沉默过后,赵洞庭又问道:“我军将领们如何?”

张珏道:“东河里都指挥使、葛修鸿都指挥使、卢煜都指挥使阵亡了。”

赵洞庭抬手拧住自己的鼻梁,微微闭上了眼,“嗯……你们先下去吧……”

他心有戚戚。

若是可以,他希望他军中没有任何人折损。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他心头实在不是滋味。

有股气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口,让得他的呼吸都不顺畅。

待张珏他们退下以后,赵洞庭让洪无天、乐无偿他们也离开大殿,自己关上大殿的门,在幽黑的大殿中独自沉默。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那要成一国呢?

见证太多人的死亡,其实赵洞庭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更有压力。

为了心中的理想之国,他不断努力着。而将士们的死亡,他都压在自己的心头。

赵洞庭曾经许多次在睡梦中惊醒,在梦里,是那些阵亡的将士们浑身是血的盯着他。

他们都没有说话,但那种审视的眼神却让得赵洞庭惶惶不安。

他们好似在质问他,为什么死的是他们?

又好似在质问,赵洞庭的理想之国为何还没有降临。

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眼神却都如同一辙的冷淡、愤怒、幽怨。

数十万幽魂,不是谁都能够承担得起的。

赵洞庭只能不断强大着自己的内心,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承受到什么时候。

“吱呀……”

突然,大殿门被推开条缝隙,有个清丽的身影娉婷走了进来。

是乐婵。

她看到缩在大殿角落里,将头埋在双膝中的赵洞庭。咬住了嘴唇,差点流泪。

她并不知道赵洞庭这是怎么了,但只是看着这副模样的赵洞庭,就知道赵洞庭心头肯定积压着许多东西。

是怎样的压力,才能够让得年少英明的皇上如此?

她瞬间只觉得心如刀绞。

“皇上。”

匆匆跑到赵洞庭面前,乐婵抛弃心中的羞涩,抱住了赵洞庭。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刻,赵洞庭哽咽了。乐婵的怀抱,让他感觉到温暖,心头的情绪再也崩不住。

乐婵听到哽咽,感觉到赵洞庭的颤抖,只是将赵洞庭抱得更紧。

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赵洞庭,只有用自己的怀抱来温暖他。

良久。

赵洞庭的颤抖逐渐微弱。

乐婵低下头,借着大殿门外透进来的依稀亮光,看到赵洞庭的脸,才发现他竟然已是沉沉睡去。

她咬着唇,轻轻拨弄着赵洞庭的头发,“如果你不是皇上,我不是圣女,那该多好……”

她有些羡慕妹妹乐舞。

肖玉林赶到绣江,只要再去雷州,妹妹和肖玉林应该会很快喜结连理吧?

乐婵也多么希望自己和赵洞庭的感情没有这么多坎坷。

睡梦中的赵洞庭仍旧拧着双眉,这让得她一颗芳心便好似被手掌握住,始终紧紧揪着。

有种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情怀在乐婵心中润润而生,让得她秋水眸子更为柔和数分,几乎能漾出水来。

斜跪在地上的修长双腿渐渐有些麻木,抱着赵洞庭的双手亦是,胸前被赵洞庭的脑袋倚着,更是有些古怪的滋味传遍全身,酥酥麻麻,让得乐婵心如鹿撞,面如火烧,却是动也不敢动。

幸得赵洞庭没有睡多长时间,醒来以后,连忙离开乐婵的怀抱,“朕……”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他心里头觉得这无伤大雅,但这个年代男女之防甚重,乐婵怎么撇得开脸?

没名没分的两人以这样暧昧的姿势抱着,这要是在民间,那就是逾越。要是放在有的村落,被抓着去浸猪笼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乐婵看着依稀亮光中赵洞庭那发亮的双眸,更是羞上心头,低下头去,双手不知所措捏着衣角。

之前抱住赵洞庭的勇气已经悄然从少女心头散去,此时只剩下浓浓羞涩。

清冷的她,露出这副模样,让得赵洞庭心生激荡。

他猛地将乐婵抱住,轻轻道:“婵儿,不要再回百草谷去了,好不好?朕娶你为后。”

这刻,什么狗屁恩情、信诺,都被赵洞庭抛之脑后。

在这个世上,能有所得,但也必然有所失。赵洞庭心里,将乐婵看得比信用最为重要。

虽然百草谷救下他的命,且又和谷主定下约定,但他即便不遵守信诺,对百草谷又有什么害处呢?

男欢女爱本是人伦,赵洞庭本来就对百草谷定下的那破规矩嗤之以鼻,只是之前始终碍着颜面而已。

乐婵脸上露出动容、挣扎之色,但最终,却还是道:“可这样谷主就该伤心了。”

赵洞庭抱着她不松手,“可那个规矩,却让更多心有所属的百草谷弟子伤心,不是吗?”

乐婵只道:“皇上,乐婵还想再等等。谷主她……对我其实极好。”

赵洞庭怔住,他能不在乎谷主的感受,却不能不在乎乐婵的想法。

两人在幽黑的大殿内相拥良久。

翌日,休整过后的宋军士卒们开始打扫战场。

无数的尸体对扒下甲胄以后堆积起来,成数十堆尸山,用火油点燃以后,浓浓的黑烟弥漫半边天际。

宋军士卒们来来回回,粮车不断将军械、兵刃运回到绣江镇内。

张珏带着张红伟、苗右里等人更是跑到三角洲,去收拾元军在容江、皇华江畔遗留下来的帐篷和军粮等等。

元军军营内只剩下少许士卒守卫,自然是没能兴起半点抵抗。

乐婵终究是打算出发回去百草谷。

赵洞庭将她送到绣江镇北门外,仍是依依不舍。乐无偿、岳月等人也是跟着。

岳月伤势已经快要痊愈,这些天,承着乐婵的救命之恩,和乐婵很快熟络,已经算是不错的朋友。

乐婵从赵洞庭手中接过缰绳,轻声道:“皇上,你回去吧,我……我在百草谷等你。”

她满面娇羞。

赵洞庭点点头,看向旁边乐无偿,“前辈……朕在雷州等你。”

第455章 天下局势(1)

他本来想说让乐无偿千万要照顾好乐婵,但没能说出口。乐无偿是乐婵的爹,这话还用他说?

乐无偿也牵着马,对着赵洞庭、洪无天等人拱拱手,“诸位,再会。”

说着他看向乐婵,牵马往前而去。

乐婵深深看赵洞庭几眼,终究回头,跟着乐无偿离去。可走不过数步,又忍不住回头来看。

赵洞庭更是始终都凝望着她。

情到浓处,总会让人依依不舍。

可到底,乐无偿和乐婵还是走得越来越远了。

直到两人上马,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赵洞庭才悄然叹息,也带着洪无天等人回去。

有乐无偿护送着乐婵回去,他自是放心的。只是不知道此次离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乐婵。

大概,再度相见,便是他赵洞庭去闯谷主那所谓的天仙阵之时吧?

冲破虎柱以后,他成功贯通中丹田,晋升到中元境。

只是,他才刚刚突破中元境不过十天时间,连一颗窍穴都没有点亮,想要尽通中丹田一百零八穴,冲龙庭,望上元,还不知道要多长的时间。

梧州。

伯颜、也速儿两人坐在大殿内,皆是面色苍白如雪。

两人收到从军中放回来的信鸽,已经得知托合尔和杨帆、王雷已是全军覆没。

信中还说,两军血战时,始终没有见到蒙托将军兵马。这更是让得两人心中忐忑。

如果蒙托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他不可能在大战时不率军前去驰援。

伯颜、也速儿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也知道,蒙托大概是出事了。只是他们两没敢想蒙托会是已经率领全部军卒降宋了。

沉默良久,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也速儿挥挥手将殿内的将领们挥退下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主帅,我们败了。”

败了。

这两个字说出口,更好似将她全身的精气神都掏空。

她素来是个要强的女人,要强了大半辈子,可眼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是回天乏力。

数十万大军攻宋,竟然被宋军打到现在这种局面,她心中很是恍惚。

“是啊……败了……”

伯颜深深叹着气,面色亦是灰白。

在这刻,两人的脸上都见不到多少上位者的威严,有的只是颓败。

也速儿道:“没想到宋朝小皇帝竟然会有这样的能耐,我们两个老家伙纵横沙场十余载,竟是被他打得大败亏输,连在宋朝的根基都打没了。呵,这下大都肯定是回不去了。”

伯颜点点头,“是啊,我们两个真的只能率军驻扎在这大宋之地,沦为孤军了。”

他们两之前就已经商量过这事,回去大都,肯定没有好下场。

两人又是沉默。

过许久,也速儿才又出声道:“你对张弘范、李恒两人领军攻宋如何看?张弘范曾是你旧部吧?”

伯颜微做沉吟,“怕是难以取胜。张弘范原本率我麾下十余万将士攻碙州,在碙州被宋军打得大败,现在宋军火器更胜以往,而我朝的火器却还未在军中普及开来。他们两虽然挥军十五万,但只要等到宋帝率军赶回雷州,定然能将他们挡在海上。”

“那要是我们率军前去攻宋呢?”也速儿稍稍将身子往前探了些。

伯颜惊讶道:“你是说咱们率领梧州这些军卒?”

也速儿嗤笑着,“不然还能如何?以咱们现在的兵力,那些宋朝降将,还能听咱们的使唤吗?他们能不在背后捅刀子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此时,在南宋各地,还有不少之前降元的宋军驻扎。

这些军队虽然各支兵马都不多,且是厢军,但加起来数字也是可观,是不可忽视的战斗力。

可惜的是,人心是会随着时局而变化的。

以前伯颜、也速儿坐拥大军数十万,那些个南宋降将们老老实实的,连赵洞庭的勤王令都不理会,但现在呢?谁能说得准他们心中如何想?

大概,只要心中还念及着宋朝的,怕都会有再重返大宋的心思。

伯颜想了想,道:“本帅倒是有个主意。”

他眼中划过些许阴冷之色,“咱们传令各城守将,让他们派遣兵马前来梧州汇聚。届时总会有些不敢再投宋的将领前来,而那些已经心生反意的宋将多半会选择置之不理。我们可以齐聚在宋朝境内的全部兵力,又可以弄清楚哪些人已经心生反意,到时候也不至于太被动。是去雷州攻宋,还是退守,都可以再做定论。”

也速儿眼睛微微发亮,“这倒是个好法子。”

然后两人便让士卒送上来纸墨,便在大殿内忙碌开来。

一封封密信上被盖上两人的印章,而后送往南宋各地而去。

两人说到底,还是没有死心。

过去数天,梧州不再见有什么动静。

赵洞庭在绣江镇收到信报,只说伯颜、也速儿两人仍是率军驻扎在梧州城内。

张弘范、李恒两人离着雷州已经是越来越近了,他不敢耽搁,率着大军离开绣江,赶赴雷州。

此时,南宋原本的十五军大概仅仅只剩下不到三万,琼州、雷州两军亦是折损过半,不过因为有肖玉林四千多丐帮子弟加入,又有麒麟岛三万五千余元军降卒随着大军前行,足足八万余军马,是以倒也显得很是浩浩荡荡。

只是谁心里都很清楚,现在的大宋军马,真的只是外强中干。

原本的十五军建制基本上被打残,损失最小的天闲军都只剩下五千左右兵力。

其余各军零零散散的千余两千人,能够形成的战斗力自然是有限得很。

但是没有办法,雷州告急,赵洞庭他们根本就没有休整的时间。

大军在往雷州前进的同时,都不忘在途中给元军降卒上xi nǎo课,劝服他们投诚。

经过初步xi nǎo以后的元军降卒被匆匆填补到各军之中。

如此又过数天。

天气总算是微微转寒了,广西之地不再那般酷热难挡。

赵洞庭率着大军还在往雷州前进,离雷州只剩下大概五日的路程。

第456章 天下局势(2)

夜里,大军就在野外驻扎下来。无数的篝火亮起,柴禾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经久不息。

赵洞庭正在帐篷内打坐练功,帐外却是忽地传进来喊声,“皇上,黄六甲供奉回来了。”

赵洞庭微愣,睁开眼道:“快些带他来见。”

他觉察到有些不对。

黄六甲是同着秦寒去的,为什么门外供奉却只禀报黄六甲回来了?

秦寒呢?

很快,黄六甲就被带进来。

赵洞庭瞧见他的模样,面色陡变,“黄供奉你这是怎么了?”

黄六甲虽然老迈,但到底是接近上元境的高手,以前总是精神奕奕的模样。可现在,却是无比萎靡。

他的衣衫上还能看到不少凝固的血迹。

他连站着的力气都已没有,被供奉搀扶着,轻声道:“皇上,出事了。我们护送秦寒那厮到得邕州赶上刚刚离开邕州的大理军,也不知道他和大理军中的主帅说了什么。我和几个弟兄本在帐外等候消息,那些大理军竟然是突然将我们重重包围起来,要斩杀我等。”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很显然,他是好不容易才杀出来的。

至于其余几位供奉,怕是已经折损在大理军中。

赵洞庭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之前让秦寒去劝大理军退军,实在是记昏招。

他只想着劝说大理出兵的是鬼谷学宫的人,让秦寒去,自然更为容易让得大理退兵,但却是忽略了秦寒的立场本来就很莫测。他虽然始终在大宋军中出谋划策,但谁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是蜀中势力的人,蜀中,会愿意看到南宋灭亡么?

想到这点,赵洞庭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于元朝、大理、蜀中而言,现在都绝对是个覆灭大宋的大好机会。

而眼下局势,对蜀中而言又如何呢?

元朝伯颜、也速儿大势已去,若是宋朝再被大理覆灭……

“他们想要攻雷州!”

赵洞庭蹭的从床榻上站起来,脸色愤怒无比。

元军被打残了,宋军若是再被覆灭,于蜀中而言,可不就是个发展的良机?

只待宋朝覆灭,他们完全可以挥兵出蜀,到时候只要再打败元军残卒,南宋旧地可不就是尽入蜀中之手?

再往后想,元朝短时间内怕是没有精力再发兵南下。蜀中得到机会,未必不能和元朝分庭抗礼。

赵洞庭不相信这么多年都始终选择蛰伏的蜀中势力,会没有出人意料的本钱。

他娘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终于知道秦寒为何要助他抗元,而蜀中又始终态度暧昧了。

他们根本就是在将大宋当作qiāng使,而现在宋元两败俱伤的情况,就正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黄供奉你先下去养伤吧。”

沉默了会,赵洞庭让黄六甲等人下去,然后对帐外喊道:“去将文军机令、张副军机令请来。”

秦寒突然露出他的獠牙,趁着这样的机会联合大理,更是让赵洞庭觉得迫在眉睫。

海上有张弘范、李恒十五万大军,内地有五万大理军,还有很可能会趁势而出的蜀中军队,眼下,南宋好似是个死局,除非他彻底舍弃内地的根基,又逃到海上或者是琼州去。

可好不容易才打回来这么多地盘,赵洞庭又如何舍得?

很快,文天祥、张珏两人的声音就在营帐外响起,“皇上。”

赵洞庭道:“两位军机令速速进来。”

文天祥、张珏两人走到殿内,见赵洞庭脸色无比难看,都是惊讶,“皇上,发生了何事?”

赵洞庭冷笑道:“黄供奉刚刚回来了,他们到达大理军营以后,大理军卒向他们发起了袭击。”

“什么?”

文天祥、张珏两人也是色变,不禁惊呼。

以他们的脑袋,自然能想得到意味着什么。

张珏道:“那秦寒和大理军联合了?”

赵洞庭沉声道:“不是他和大理军联合,只怕……是蜀中的势力和大理联合啊……”

张珏、文天祥的脸色更为难看几分。

在宋元决战以前,原本整个天下是元朝为大,其余势力相较于元朝都十分弱小。可现在,元朝在南宋旧敌的势力被赵洞庭打残,若是大理和蜀中联合,那他们的力量就不可忽视了。

文天祥道:“皇上,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赵洞庭只道:“朕绝不愿意让蜀中这样的势力好过。”

他的语气中有着森然的杀机。

蜀中的手段太过卑劣了,这让得他有种难以遏制的愤怒。感觉自己就是被人从头彻尾的耍了一遍。

文天祥沉吟道:“那皇上的意思,咱们挥军攻大理?可雷州那边……”

赵洞庭道:“朕的意思,是想让张副军机令你和柳弘屹将军先率领飞天军和飞龙军、雷州军快马赶回雷州,以防张弘范、李恒。朕和军机令率领着其余士卒其后赶往雷州,挡下大理军卒。”

张珏有些担忧,“皇上,没有飞龙军和飞天军,和大理交战是不是会有些困难?”

文天祥则是在旁边道:“还有梧州的元军,说不定也会有所动静啊!”

赵洞庭道:“只要到得雷州旁侧,到时候若是朕难以拿下大理军,张副军机令你也可以让飞天军前往驰援不是?”

张珏恍然,这才点点头。

至于梧州的伯颜和也速儿,此时却是谁都顾不得那么多。

翌日天色才微微亮,张珏就率着赵大、赵虎两人,还有千余士卒快马匆匆往雷州而去。

其后不多是,赵洞庭、文天祥也率领着大军继续往雷州开进。

而同时,大理军也在继续向着雷州进军。

仅仅就在这日下午,雷州传来信报,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军已经到得吴川。

这更是让得赵洞庭忧心忡忡。

张弘范、李恒两人从海上进军,吴川赶到雷州只需短短两日而已。可他们要到雷州,还需数日时间。

这刻,赵洞庭心中甚至有放弃雷州,让大理军和元军狗咬狗的打算。

第457章 因祸得福

只是雷州他苦心经营良久,这时候才初现繁华,他实在是舍不得。

他只能寄希望于张珏能够率着飞天军、飞龙军尽早赶回雷州,抵挡住元军些许时日。

他必须得先腾出手来剿灭大理军才行。

大军行进的速度悄然加快了几分。

雷州境内,海康、遂溪两县,街头上无比热闹。

社安部的捕快们还有各部门的小吏到处张贴告示,敲锣打鼓,游街过市。

这些捕快还有小吏自布恩令实施以来,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个个的官袍、官帽上都嵌着“宋……”字徽章,精神面貌已经远非以往能比。行事间雷厉风行,但又不显得跋扈。

赵洞庭将他们的社会地位拔高起来,让得他们也是真心实意的为朝廷办事。

街头上各处,许多百姓聚集到告示前观望。有识字的文人为民众们宣读告示上的内容。

招募民兵。

这就是告示的主题。

这样的招募,已经在海康、遂溪两县持续十余天之久。

宋朝众臣心中都很清楚,要等到皇上挥兵回来怕是已经来不及。而大理军的出兵,更是让他们觉得招募民兵迫在眉睫。若是能招募不少民兵,兴许还能抵挡元军稍许时间,为皇上回军争取时间。

位极人臣的国务令陆秀夫和副军机令苏刘义两人亲自全权督办招募民兵事宜。

命令颁布下去以后,海康、遂溪两县衙门便是忙得不可开交。

海康县县令希逸亲自上街游说民众,其场面,和后世选举时拉选票赫然有些异曲同工之感。

以往宋朝征兵只是由民众们自愿,他们愿意从军便从军,家中仅剩独子的甚至还不让他们入伍。但现在,各衙门的捕快、小吏却是挨家挨户的去敲门,让他们家中的青壮加入民兵队伍,共同抗元。

幸得这两年多来南宋朝廷极得民心,是以响应朝廷号召的民众不在少数。

两县招募民兵的军营处,各是人声鼎沸。各个前来入伍的青壮都是面带愤慨之色。

他们在雷州好不容易过上安定的生活,此时元军又来进犯,这无疑让他们将元军恨到骨子里。

在这国家兴亡之际,还是有不少青壮带着满腔热血的。

军卒们给他们登记造册,发放军服、兵刃,然后便匆匆投入到训练中去。

如此,时间又很快过去两日。

海康、遂溪两县登记造册的民兵大概有接近五千之数。

张珏在这个时候终于率着雷州军、飞天军、飞龙军赶回到海康县。

坐镇朝廷的副军机令苏刘义得知消息以后,亲自到海康县外数里迎接张珏等人。

他们在这个时候赶回到海康,无疑是为南宋群臣灌入强力的强心针。

众人只是稍作寒暄,就有士卒前来禀报,“军机令,元军已经途径翔龙县,接近雷州湾。”

苏刘义大惊,“他们这么快就到了雷州湾?”

在海康县东侧十余里,再到碙州岛,这整个海域便叫雷州湾,可以算是雷州内海。

张珏就站在苏刘义的旁边,听到这消息,当即道:“苏大人,张某先行去海岸抵挡元军。”

苏刘义拱起手,“如此,有劳张大人了。我这就去召集雷州诸军,赶往海岸相助。”

张珏顾不得多说,当即率着士卒又匆匆赶往海康县东侧海岸而去。

柳弘屹身受重创,在这个时候交出了他的虎符,由士卒送回到家中去。

自从他成为雷州军统帅以后,作为整个雷州的最高军事长官,朝廷赐他大宅,院墙高耸,门前一对石狮子,很是威严醒目。而在石狮子旁侧,以及府门正中,还各站着数个穿着甲胄的士卒,腰带佩刀,威风凛凛。

府门正中牌匾上,刻着“雷府……”两字,足以彰显柳弘屹已经跻身于这雷州顶尖贵族之列。

再者他和海康县县令希逸又是情同父子,不论朝中那些大官的话。光论雷州本地贵族,怕是无人能和柳府相较。

柳弘屹被数十亲卫拱卫着,车辇很快到府衙门口。

府衙的看门的侍卫却是认识这些亲卫的,当即露出激动之色来。

有人向着里头跑去,嘴里大喊:“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整个府衙登时鸡飞狗跳。

柳弘屹的夫人,四品硕人何慧香怀抱着快要两岁的儿子登时淌泪,往府外狂奔,甚至差点跌倒。

柳弘屹在府外走下车辇,右臂袖袍空空荡荡,神色也是有些复杂。

这回他能留下这条命已是庆幸,落下残疾,以后怕是真的不能再上战场厮杀了。

他心中有些遗憾,但同时也放松许多。以后,便可以在家中陪伴的夫人、孩子了吧?

皇上的圣恩,他的这条右臂,也足以还清了。

府衙外侍卫见到他空荡的袖袍,都是怔住。

柳弘屹却是忽地露出极为轻松的笑容来,对着侍卫们点点头,往府衙内走去。

而后,和带着婢女往外跑来的何慧香碰上。

就快两岁的虎头虎脑的孩子蹿下娘亲的怀抱,奶声奶气地喊:“父亲!父亲!”

向着柳弘屹跑过来。

柳弘屹脸上笑容更为浓郁几分,蹲下身,左手将自己的孩子抱起来,笑呵呵用胡渣子去扎孩子的脸蛋。

何慧香看到他低垂的袖袍,脚步顿住,泪如雨下。

柳弘屹逗了会孩子,走到何慧香身前,将孩子递给婢女,左手将何慧香揽在怀里,轻声道:“夫人,为夫以后便可以常常在家中陪伴着你和虎儿了。”

何慧香哭得更凶。

柳弘屹闻着她发丝的清香,道:“哭什么,不过是条臂膀而已。”

何慧香默不作声,只是将他的肩膀死死咬住。

“哎哟。”

柳弘屹痛叫。

何慧香连忙松开嘴,见柳弘屹面色有些苍白,“老爷!”

柳弘屹揉着自己被咬得生疼的肩膀道:“没事,没事,只是夫人咬得太重了些。”

何慧香看着他的右臂袖袍,泪水还是止不住,“以后老爷便不用再上战场了吧?”

第458章 雷州战火(一)

柳弘屹笑着点头,“嗯。”

但他眼中却仍是有着些许遗憾。

以他的情怀,自然想要始终未大宋征战下去。但也明白,他落下残疾,皇上不会再让他上战场厮杀。

虎儿出生以后,皇上就不愿让他率军厮杀了,更遑论现在?

何慧香见他这样,也是神色复杂。

但不管怎么说,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最好的。

柳弘屹又将孩子抱在怀中,然后和何慧香并肩向着大宅深处走去。

两人到正堂里,婢女们都很是识趣的没有跟着进去,只是守候在门外。

何慧香解开柳弘屹的衣服,看着他胸膛上缠着的绷带,止不住又是泪如雨下。

他们两相知相守二十多年,感情深厚,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

柳弘屹伤口处还是很疼,但顾不得,只是好言好语的安慰夫人。

等不多时,便有家丁来报,县令希逸带着夫人前来探望。

何慧香便抹去了眼角泪水,连忙让人将希逸和何青衣请进来。

她和柳弘屹心中都是将希逸当成亲生孩子看待的,自然不愿让希逸看到她流泪的模样。

可没想,希逸到得正堂里以后,见得柳弘屹,拉着何青衣就跪倒在了地上,“老爷。”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海康县县令,但始终都是如此称呼柳弘屹。

然后,见到柳弘屹袖袍空荡,他个大男人竟也是淌出泪来,“老爷您的手……”

柳弘屹轻轻呵斥道:“哭什么?不过是条臂膀而已。”

何慧香拽他的手,低声道:“你凶什么呢,希逸忙不迭地赶来看你,是让你来训斥的啊?”

柳弘屹怔住。

他却是有些习以为常了。在他心里,始终都希望希逸能够成为沙场征战的猛将,是以还真看不得他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

“没事,没事。”

希逸倒是由哭转笑,道:“这么些天没挨老爷训斥,小子反倒是浑身不自在呢!”

不得不说,希逸为人机灵,虽然为官时间还并不是很长,但已经深谙说话之道。

他这句话,让得正堂内的气氛顿时极为温馨起来。柳弘屹,也没法再绷着脸了。

这回虽然失去右臂,没法再为朝廷征战,但看着眼前妻贤子孝,他心中也有些因祸得福之感。

没有失去,又哪里有得到呢?

海康县东侧十余里,海岸。

张珏率着数千士卒匆匆赶到这里,然后便在沙滩上布开了数里防线。

然后仅过数十分钟,苏刘义也率着海康县内将近两万雷州军赶到。

自从得知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军沿海路要攻雷州以后,他已是将不再有运粮任务的雷州军全部汇集到海康县,遂溪、徐闻两县都各只剩下千余守备军。这些守备军,大概相当于后世的驻扎于地方的武警部队,虽然统归雷州军统辖,但又在雷州军中独立出去。

沙滩上一副如火如荼的场景。

苏刘义除去率来军卒以外,还带来不少霹雳车。

此时,宋朝的最强火力可以说是尽聚于此。

八百挺掷弹筒,两千余霹雳车沿着沙滩沿线排开。而后头,还有飞天军随时待命。

约莫到已时,海面上突然出现元军战船。

他们忽然就从海平线上露出来,浩浩荡荡,竟是足足有数百艘之多,可谓铺天盖地。

放眼望去,元军海战船在海上根本看不到尽头。

张珏和苏刘义两人同时高喊:“备战!”

然后宋军中呼和声便不断的响起来。

箭搭上了铉,霹雳车也被推到了前头。盾牌兵更是蜂拥而上,扎在了最前面。

元军船阵中鼓声不急不缓的响着,海战船就依着鼓声的节奏,乘着潮汐向着海岸靠近。

无疑,张弘范、李恒两人这些天来始终在海上赶路,对内地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

他们或许知道伯颜、也速儿兵败的事,但却未必知道大理已经出兵,而且已经接近雷州。

要不然两人不会率军匆匆赶到雷州近海以后,数百艘大船横亘海上,只是稍作休整,就迫不及待地向着海康县而来。

元军海战船阵的最后头。

鼓声就是从这里传荡开去的,但是,在各海战船中却是找不到元军帅船所在。

因为,没有任何哪艘船上悬挂着帅旗,连鼓声,也听不出具体是从哪些船上传出来的。

此时,张弘范、李恒两人就坐在其中的某艘海战船里。

船外旌旗飘扬,士卒林立,而船舱内的两人,则是面对面坐着,正在交谈。

两人的表情都并不凝重,看样子,已经渐渐忘却当初碙州之败的惨痛。

张弘范道:“滕州之败,已经快有半个月的光景了吧?”

“是啊……”

李恒喃喃叹道:“没想到伯颜元帅和也速儿副帅竟会败得这么惨,若论兵法计谋,我们朝中可再无几人能够和他们相提并论了。想我们跟着伯颜元帅征宋,以往哪次不是兵锋所向,敌军望风而逃?可没曾想,继我们兄弟二人被宋军大败以后,两位元帅竟然也会惨败于宋军之手。弘范兄,老弟想问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回咱们兄弟俩率军十五万前来攻打雷州,你真觉得能够攻得下吗?”

“真想听实话?”

张弘范些微苦笑。

李恒失笑,“看兄长你的表情,听不听实话已经不重要了。看来兄长也如我这样,心中没有底气啊!”

张弘范却是摇头,“拿下海康,我心中还是有底气的。只是,面对宋朝小皇帝,我没有底气。”

李恒不语。

是啊,连伯颜、也速儿数十万大军都被打败,虽然宋朝也同样损兵折将,但他们就能挡得住么?

李恒眼神微凛,语气冰冷几分,“那咱们拿下海康以后,是否……”

张弘范幽幽接口道:“活捉宋朝皇亲贵胄,屠城立威!”

说罢,他站起身,往船舱外走去。

站在海战船的顶层楼阁上,他远眺着海岸。此时已经可以看到海岸上沿线排开的宋兵。

第459章 雷州战火(二)(1)

李恒跟着走出船舱,轻声道:“这个时候宋帝应该也快赶回来雷州了吧?”

张弘范道:“应该还要数天的时间。”

李恒道:“那咱们必须在这短短数天之内拿下海康才行了。”

张弘范点点头,对着旁边士卒低喝:“擂鼓,船阵排开,炮轰海岸!”

风和日丽中,元军鼓声突然激荡,数百艘海战船缓缓向着两侧蔓延开去。

船头处投石车被推到最前,士卒们将轰天雷放到巢中,蓄势待发。

风帆鼓荡,数百艘战船很快排成两排,向着海岸继续疾驰而去。

李恒、张弘范两人所在的海战船位于最后排,两人倚在栏杆处,凝神远眺海岸,怔怔出神。

他们没敢大张旗鼓的显示出帅船所在,也是怕宋军针对他们使用什么计策。

关于广西决战,他们也收到不少风声。宋军的斩首战术着实已经让得无数元朝将领心生胆怯。

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当船阵离开海岸还有数百米时,前头竟然是突然炸起无数水浪。

掷弹筒!

只有掷弹筒才有这么远的射程。

哪怕是投石车,也不可能有这么远的射程。

元军新发明的专门用来投掷轰天雷的投石车,也不过能将轰天雷投掷出去五百米左右而已。

而掷弹筒的射程,却可以达到六百米以上。

张弘范、李恒两人同时色变,看向对方。

李恒因为肥胖而被挤成细缝的双眼中划过精芒,“莫非是宋帝已经率军回了海康?”

赵洞庭在广西用掷弹筒屡屡重创元军,他可不觉得短短时间内,宋朝又能制造出这么多掷弹筒。

而实际情况是,赵洞庭为防止火器过于泛滥,军工部这些时日以来,根本没有再制造掷弹筒。

张弘范浓密的双眉紧紧凝起,“不应该,宋帝就算全速行军,也不该这么快就赶回海康才是。”

李恒道:“那就应该是他们的飞龙军率先赶回来了。”

张弘范忽地轻咦了声,“贤弟,你说要是咱们得到这些掷弹筒,会如何?”

李恒会意,“那可不等于是折去了宋军的左膀右臂?”

两人都不是寻常之辈,短短几句交谈,就已经弄清楚宋军的大概底细。

鼓声未停,数百艘海战船顶着炮火继续向海岸前进。

海战船巨大无比,让得掷弹筒的威力也不再那般明显。往往,要十余颗炮弹才能轰沉一艘海战船。

这虽然仍是对元军战船造成迎头痛击,但说到底,元军战船折损的并不多。

而张弘范、李恒两人这回可谓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来的,更是没将这点折损放在心上。

碙州大败,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再度率军出征的机会,这回必须雪耻。

要是再败,他们两也没有颜面再回大都去见元帝忽必烈了。

而将领们的心态往往能够影响到士卒们,是以,这回元军的士卒们也是异常凶猛。

在连绵的bào zhà声中,有海战船被炸烂以后,元军士卒们跳到水中,竟仍是向着岸边游去。

还有的海战船上则是放下来不少小船,士卒们攀附到小船上,齐齐划桨,亦是顶着炮弹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海岸前行。

如此仅仅过去不到数分钟,元军的海战船距离海岸已不到五百米距离。

咚咚的声音接连在元军海战船上响起。

一颗颗轰天雷被投炮车投掷出去,飞上高空,落向海岸。

而同时,海岸上宋军的投炮车亦是向着元军海战船抛射轰天雷。

随着元朝研制出来轰天雷以后,他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傻乎乎地挨炸了。

海面上、沙滩上,都是不断响起bào zhà声,海浪喧天,沙尘四溅。

张珏、苏刘义等人将领的嘴里只是不断呼喝,“放!放!放!”

等元军有小船接近海岸不过两三百米时,宋军中的霹雳车也是震响起来。

根根粗如婴儿手臂的弩箭被发射出去,带着破空声,直到海面。

有的弩箭射空了,但更多的弩箭,却是正正射在那些小船上,然后轰然炸开。

船上的元军士卒发出惨叫声,跌落到水里。有的很快冒出头来,还有的,则是永远沉没了下去。

霹雳炮威力不及轰天雷,但对小船能够造成的破损还是颇为可观的。

元军的损失逐渐增多,短短时间,海战船就已经被炸沉足足数十艘之多。

但是,张弘范、李恒两人却只是凝望,并没有半点要鸣金的打算。

就这样,战火终究还是再度蔓延到雷州。

这无疑和当初赵洞庭、秦寒的设想有极大偏差。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秦寒的设想。

他原本对赵洞庭说,只要能够大败伯颜和也速儿,元朝定然惊惧,张弘范、李恒两人势必会退军。

可现在,伯颜、也速儿败了,张弘范、李恒两人却仍是向海康发起了进攻。

这或许可以说是因为赵洞庭在绣江镇耽误的时间太长,打败伯颜、也速儿的时间太晚,以至于等到战败的消息传回到大都之时,张弘范、李恒两人已经率军接近雷州,忽必烈纵然是真想让他们撤军,使差也来不及在两人赶到雷州以前将圣旨传达到两人手上。

但实际情况却是,忽必烈在收到广西大败的消息以后,压根就没有让张弘范、李恒撤军的意思。

当日,忽必烈收到战报以后,当着众臣的面将战报撕得粉碎,只道:“朕必灭宋朝!”

他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这般暴怒过了,直让得下面群臣静若寒蝉。

想他忽必烈戎马半生,兵锋披靡,什么时候他的军队遭遇过这样的惨败?

伯颜、也速儿的本事他是知晓的,也很明白,元军会败,非是我军无能,而是敌军太狡猾。

忽必烈本来就性格刚毅,被这样生生地打脸,再有明珠被擒的旧怨,他岂会罢休?

如果不是国内现在实在兵力空虚,他说不得还要再派大军前往雷州灭宋。

只是现在论起这事来,也说不准到底是当初秦寒错估忽必烈性格,而导致做出错误判断,还是他根本就是刻意误导赵洞庭,诱使赵洞庭和元军决战,以至双方两败俱伤,为他蜀中征战天下创造机会。

第460章 雷州战火(二)(2)

蜀中的獠牙已经初步露出来了,这个时候再去思量秦寒的心思,也并没有太多意义。

不管怎么说,现在宋元双方都是吃了大亏,蜀中的确渔翁得利了。当然,大理也是。

而至于他们真的能否捞到好处,这还得看雷州最后的胜利属于谁家。

广南西路廉州境内石康县,这里距离雷州只剩下数日距离。而此时,大理军已然到石康西边数十里外。

五万大军旌旗飞扬,绵延长达数里。骑兵在前,步卒在后,最后是押送粮草的民兵。

军卒约莫五万之数,而押送粮草的民兵,怕是比军卒的数量还要多。

士卒们或是甲胄,或是布甲,但全部都是棕黑色,连圆盾都是。

而在这支大军的正中间,有驾颇为奢华的圆顶车辇正随着大军缓缓前行,顶檐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车辇旁,有许多士卒持着大旗,旗帜上或者镶着“理……”字,或是镶着“姜……”字。

大理八府、四郡、四镇、三十七部,各有军队。

这支大理军大多出自善阐府,军中主帅名为姜夔,是大理军善阐军之统帅,同时也是善阐府总管。

虽然此次挥军西进还有其余诸部将士同往,但主要是以善阐军为主,大军也是由他姜夔统辖。

说起这姜夔,身份并不简单。在大理未亡国以前,他的妹妹乃是当时大理孝义皇帝段祥兴的皇后,也就是说,他是正儿八经的段祥兴的大舅哥,大理皇室外戚中顶尖儿尊贵的人。

而到段兴智即位以后,他更是成为响当当的国舅爷,在大理可谓是位高权重。

后来虽然国舅爷没当几年,大理就降了元,亡了国,但元朝对大理并未管辖太多,严格说起来大理还是处于自治状态,是以,姜夔在大理的权势并未有任何消减,仅仅只是没得国舅爷这个称号而已。在大理,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甚至,被降为大理大总管的段兴智,较之以往还更为倚重这位舅舅。

毕竟大理皇室成员不多,而段兴智的下头并无子嗣,有个弟弟段实,却是貌合神离,对大总管之位虎视眈眈。

此时,国舅爷姜夔就坐在这军中的车辇内,微微闭着眼睛,旁边有数位妙龄侍女伺候着,很是惬意。

大概只要看到姜夔这个人,很多人脑子里就会泛出养尊处优这个词来。

他的身材之肥胖,怕是不在李恒之下。白白胖胖,肥得流油。

哪怕此时率军出征,他也是锦衣玉食,浑身上下嵌满珠宝,十足的暴发户模样。

车辇并不算小,但因为他太过肥胖,以至于旁边的秦寒只能稍稍缩在角落里。

而除去秦寒以外,车辇中还有个人不容忽视。或者说,她本身,就是极为亮眼的存在。

艳丽惊天下的百花榜小花魁,玲珑香。

她那曼妙的身段,完美无瑕的面容,以及那浑若天成的媚意,让得姜夔眼中时不时地划过垂涎光芒。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诱人了,哪怕是不张嘴,那鲜艳欲滴的红唇也让人止不住有一亲芳泽的想法。

只是姜夔好似也颇有些忌惮她的身份,打量时,只敢用隐晦的目光,不敢直视。

玲珑香这个女人,哪怕是他,也不敢染指。因为,连大理大总管段兴智,也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

要是以往,国舅爷遇到这种国色天香的女子,哪里能不饿虎扑食般扑上去?

姜夔虽然并不知道玲珑香的具体身份,只知道她是从蜀中而来。但她能够让段兴智言听计从,这足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他还不至于被美色冲昏头脑到没有半点分寸的地步。

车内起初是安静的。

其后,姜夔似是觉得有些无聊,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忽然瞥向秦寒,开口道:“素闻秦先生乃是鬼谷学宫之中不世出的兵家天才,果真不假。竟然能助宋朝打败伯颜、也速儿,为我们大理寻得如此良机,让我能有如此机会将滔天的情面送给元皇帝,秦先生当居首功。此战若成,我当在大总管面前为秦先生请功。”

言语中,他却似乎并未太将秦寒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秦寒只不过是觉得宋朝复国无望,才来投奔的大理而已。

秦寒也看出来他漫不经心,对此只是轻笑,“姜大人或许误会大总管的意思了。”

“哦?”

姜夔惊讶道;“先生此言何意?”

秦寒道:“大总管应该只是让姜大人取雷州,而并未说让姜大人将雷州献于元朝吧?”

姜夔面色微怔,因为,秦寒说得的确不错。

而秦寒又道:“姜大人或许并不知道秦某的身份,但不知,姜大人可还记得少主?”

“少主!”

姜夔更是惊讶,甚至低呼出声来,但很快压制下去,眼神变得有些阴冷,“我不知秦先生说的是什么。”

秦寒看向玲珑香。

玲珑香鲜艳的红唇微微张开,声音很是动听,“姜大人,我和秦先生,都是少主的好友。”

说着,她突然从袖袍中掏出个印章来。霎那间露出的些许白腻,动人心神。

但姜夔的眼神却全部被她手中的那枚印章摄住。

“玉玺!”

他以和他身躯极为不符的速度撑起身子来,“你们真是少主的人?”

别人或许并不知道这个大理皇室的大秘密,但是他作为段兴智的舅舅,却是听得自己的妹妹谈及过。

段兴智明面上并无子嗣,但实际上却是有个儿子。只是刚刚出生时,就不知道被送去哪里,连他这个国舅爷都没有见过。

他恍惚有些明白,为何段兴智会对玲珑香言听计从了。

玲珑香将大理玉玺收到袖袍中,轻声道:“我和秦先生,始终都是在为少主做事。”

姜夔对此,怔住数秒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那敢问,大总管和少主让我出征,究竟何意?”

玲珑香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媚态横生,缓缓吐出六个字来,“灭宋、退元、复国。”

第461章 雷州战火(三)

此时的她,竟是显得有几分清冷之色。

姜夔的眼睛不着痕迹从她的胸口扫过,却是连忙低下头去,“臣领命。”

虽然大理玉玺在大理亡国以后再没有出现过,可大理老臣都心知肚明,见到玉玺代表着什么。

见玉玺便如同皇上亲临。

原来皇上早已经将玉玺交给了少主。

姜夔心中此时又升起浓浓惊讶。

再看秦寒,他也不敢再有半点轻视之心。秦寒这样的大才为少主做事,自然极为被少主看重。

姜夔这个时候才恍然想起,好似自从秦寒到来以后,玲珑香都对他极为客气。而他自己,之前却是忽略这点。

要秦寒真只是个扶宋无望而投大理的鬼才,能让段兴智都言听计从的玲珑香会对他这般客气么?

沉吟半晌,姜夔才又道:“敢问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少主的意思?”

他已经不再称段兴智为大总管,而是皇上。因为刚刚玲珑香说得很直白,段兴智已有复国之心。

秦寒道:“姜大人怕是不知道,皇上已经将兵权全部交予少主了。虎符尽在少主之手。”

姜夔又是露出惊色来,因为这件事,的确连他也不知道。

他拱拱手,道:“之前姜某失言,秦先生勿要见怪。”

现在哪里还需得他去段兴智面前为秦寒美言啊?

他连少主的面都没见过,可秦寒已经为少主办事这么长的时间,以后怕是秦寒为他美言才是。

皇室中可没有多少亲情可讲,姜夔不觉得自己是段兴智的舅舅,少主就会对他如何亲近。

而且,少主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竟然布开这么大的局,显然并非是个寻常角色。

见秦寒轻轻点头,他又道:“那少主现在何方?”

秦寒却是只道:“姜大人失言了。”

姜夔心中苦笑。

也是,段兴智在儿子刚刚出生以后就将其送走,显然是为保护。如今,怎会让他知道少主所在?

说到底,他虽是国舅,但也只是臣子。皇室中的秘辛,不该他知道的,便不会让他知道。

而这时,秦寒又是开口,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少主曾多次和秦某说过,这些年来姜大人日子过得舒坦,心中复国的想法也渐渐消磨了,如今看来果真不错,姜大人竟是有取雷州而献元朝的想法。”

姜夔面色微变,“这……还请秦先生在少主面前多多美言。”

他没想到,秦寒竟会用这个来敲打他。同时也不禁暗骂自己蠢,没事找什么话茬子?

段兴智根本没露出半点要复国的心思,对元朝毕恭毕敬,他怎么想得到他竟然始终有着复国的心思?

秦寒对此只是摆摆手,又道:“姜大人不必担心,少主既然和秦某说这些,自然就不会怪罪于你。只是,少主宏图大志,意在复国,以后姜大人和元朝那些个公卿大臣的密切往来还是要注意些的好。等到大理正式复国,和他们来往得太密切,可能会为姜大人引火烧身啊。”

姜夔肥嘟嘟的脸上淌下来些许汗水。

他的确是打算傍着元朝那棵大树,以保持自己的大理的地位。这些事,怕是连段兴智都不知道,但没想,那不知深藏在何处的少主竟是对此清清楚楚。他心中不得不惊惧,对于那从未谋面的少主,也是深深忌惮起来。

显然,少主并不如现在的段兴智那般好糊弄。其志向,也远非段兴智可比。

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姜夔道:“请秦先生转告少主,老臣愿为大理赴汤蹈火。”

“如此便好。”

秦寒道:“少主让秦某为大宋出谋划策,原本是打算逐步扶持宋朝,好让宋元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伺机复国,一举歼灭宋元两朝,摘取胜利果实,但宋朝能够大败伯颜、也速儿大军,这出乎我们的意料。”

他换了个颇为舒适的坐姿,“不过这也为我们带来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灭宋,再打退宋朝旧敌的元军,我们便可以占据宋朝之地,和元朝分庭抗礼。少主说了,行军打仗之事,还得多多倚仗如姜大人这样手握重兵的皇亲国戚。只希望姜大人能够和他同心同德就好。”

姜夔咽了口口水,不得不又重复道:“老臣愿为少主效死。”

秦寒点点头,“那此役,便希望姜大人能够尽力而为了。”

姜夔很是识趣,笑道:“秦先生乃是兵家鬼才,有秦先生在,哪里还用得着我来伤筋动脑。”

秦寒又捧起他的兵书,不再说话。

车辇仍旧随着大军缓缓向着雷州而去。

等不多时,姜夔却是忍不住又开口,“秦先生,我们纵是借此良机灭宋,可如何打退张弘范、李恒的那十五万元军?还有梧州的那数万元军又该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灭宋不难,要退元军,占据宋朝旧敌,怕是不易吧?”

秦寒只道:“这些姜大人无需多想,少主自然有他的安排。”

说着,他似是自言自语,“现在的宋朝,比之元朝要更为棘手啊……”

显然即便是他,也极是忌惮宋朝的火器。

赵洞庭在广西大败伯颜、也速儿,他始终都在旁观,对宋朝实力的认知,可谓超过大理任何人。

可这话落到姜夔耳中,却是不敢苟同,“宋军将寡兵少,怎会比元朝更为棘手?”

秦寒道:“宋朝要是好对付,伯颜、也速儿怎会败?”

他神色淡漠地看着姜夔,“姜大人不会觉得自己比伯颜、也速儿还要厉害吧?”

姜夔虽然自视甚高,却也愣是没好意思接这话茬。

他不过是大理的臣子而已,怎能和伯颜、也速儿两个名动天下的名将相比较?

秦寒眼中微微划过异样光芒,又沉默下去。

在他心里,却是的确觉得宋朝要比之元朝更难对付。这点,并非虚言。

而这,也是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在此时先灭大宋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宋朝火器让他感受到莫大威胁,他完全可以让大理军前往雷州相助宋军,打退张弘范、李恒,甚至帮助宋朝收复失地。

第462章 雷州战火(四)

到时候,宋朝得到发展机会,时局又会按着他和少主所设想的发展。

宋元征战,大理坐收渔利。

在秦寒的心中,宋朝就好似是他们豢养的猛兽。

只是此时这只猛兽太过凶猛,他们担心这样下去,这野兽以后会没法控制,发生噬主的事。

是以,他宁愿将宋朝扼杀在摇篮里,也不愿再让宋朝这只猛兽继续壮大,去和元朝那只猛兽搏斗。

之前秦寒见到宋朝火器之盛,就要这样的想法,而在滕州占据已定之后,他更是笃定了这种想法。

趁着宋朝还未兴起,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而后图谋南宋旧地,再和元朝分庭抗礼。

虽然这样会让得他们的势力以后直面元朝,但是,总比让火器强大无匹的宋朝兴盛起来要好得多。

其后,车辇内保持了许久的沉默。

秦寒低头看兵书,玲珑香闭目眼神,姜夔若有所思。

画面再回到雷州。

海岸的战斗还在持续。

宋元双方以掷弹筒、投炮车对轰,各有折损。但总的来说,无疑还是元军的折损要大得多。

海面上到处都漂浮着残碎的木块,还有尸首。

有元军士卒冒着炮火成功登陆,却也紧接着被宋军的箭矢给射成了刺猬。

海战船不能靠岸,他们便始终别想拿下沙滩。

而宋军的掷弹筒又往往针对他们前头的那些海战船,使得元军的海战船始终没能成功靠岸。

但战斗持续到现在,元军海战船离着沙滩也不过那么区区两百米左右的距离了。

霹雳炮和箭矢对海战船的作用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岸上的宋军也是感受到压力。

张珏终是动用底牌,在沙滩后头,两百余热气球升空而起,向着海面而去。

因苏泉荡和岳鹏都还没有回来,现在飞天军的统帅也是换了人。

中年将军任伟。

赵洞庭观察他到现在,如今终于是舍得对他委以重任。

此回他跟着张珏率先回海康,赵洞庭指名道姓让他统帅飞天军,虽不敢说就肯定有让他日后统管飞天军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一军都指挥使的位置怕是跑不了的。

广西之战,宋军折损的将领太多了。如任伟这样被赵洞庭看中的将领,不可能不受到提拔。

而任伟也的确有些本事。

他在广西屡屡听到将士们说飞天军是如何如何在天上直接轰炸敌军统帅的,这回亲自领着飞天军到海上以后,也是直飞元军船阵后头。想要来个直捣黄龙。

两百余热气球很快飞到元军船阵后方。

这种新奇玩意儿让得下头不少元军士卒抬头观望,颇为惊奇。

古代人看到热气球,大概和现代人看到飞碟差不多。

然而,飞在空中的任伟同样也是露出惊色来。因为,他用望远镜往下观望,竟是没能瞧见元军的帅船。

元军海战船上虽然旌旗林立,但却根本没有大纛,全部都是黑色更像是用于装饰的旗帜。

而鼓声虽然仍旧在响彻,却也同样听不出来到底是哪些船上传出来的。

“他奶奶的。”

任伟虽然儒雅,但出身丐帮,难免有些江湖习气,忍不住吐了口唾沫暗骂。

他的确没有料到张弘范和李恒会这样隐藏自己。显然,他们应该也是知道飞天军在广西的作为了。

搓了搓手,任伟没好气道:“喝令全军,管他娘的,对着元军船阵后头的海战船轰炸就是了。”

既然找不到帅船所在,他也懒得管那么多,直接开地图炮就是。

元军战船也不过数百艘,帅船总不能跑到最前头去,他就不信炸不出来。

“得令!”

旁边传令兵将红色令旗挥舞起来。

很快,颗颗轰天雷从高中中往下落去。

声声炸响。

有的轰天雷落到水里,炸起大浪,还有的落到船上,炸得碎木横飞。

不少站在船板上的元军士卒惨叫着被炸到水中去,很快被浪头吞没,海水瞬间被鲜血染红。

张弘范、李恒两人的帅船没有挨炸,却也被外头的动静惊动。

两人打开船舱窗户往外看,见到轰天雷哗啦啦落下,脸色都是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那炸起的滔天巨浪着实让人惊惧。

过十余秒,李恒声音沉重道:“弘范兄,宋军飞天军这是瞧准我们了。如此下去,怕不是办法啊……”

张弘范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叹息道:“早知如此,就该伪造帅船,索性让他们如愿了。”

但两人心中都很清楚,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李恒又道:“海岸久攻不下,我军折损已是颇大,是否先行退兵,再做商议?”

攻坚战很少有能一蹴而就的,通常都是试探,这种法子不行,便用其他的法子。两人之前的确有一鼓作气拿下海康县的打算,但现在看来,这显然并非是种良策。以现在的战况,他们纵是能够拿下海滩,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折损。

“嗯。”

张弘范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

李恒走到船舱门口,对着门外的士卒传达命令。

很快,元军各船中有尖锐的鸣金声响。

元军海战船前阵的将领们呼喝有声,士卒们纷纷转变战船风帆,战船向着后头徐徐退去。

而更前头的元军士卒,则是被舍无情的舍弃。

海面上漂浮着不少碎木块,还有尸体。

有些还在水面上挣扎的元军也很快被宋军用箭矢射中,鲜血很快在海水中蓬发起来。

还在岸上的元军更惨,不过区区数百人,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宋军的箭阵覆盖,个个射成了刺猬。

他们身先士卒,好不容易顶着炮火冲到岸上,大概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而战争,就是如此残酷。

张珏看着元军撤退,精神振奋,立时放声大喊:“炮击元军战船后阵!”

他不介意趁着这个机会再给元军来此隆重的炮击。

但是,赵大很快跑过来,挠着头道:“军机令,军中已经没有多少炮弹了。”

第463章 雷州战火(五)

原本南宋就只有两万多掷弹筒炮弹,广西之战消耗不少,如今,的确已经是接近空乏。

宋朝国力孱弱的缺点,在这个时候终究是体现出来。

若是元朝,以他们兵器作坊的数量,便绝不会出现这样炮弹短缺的情况。

“唉!”

张珏重重叹气,却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军战船离去。

如果能够有足够的掷弹筒,趁着元军海战船后撤,再炸成他们十数艘船是不在话下的。

元军海战船退去的速度极快,这个时候,投炮车已是够不着了。

任伟在空中率着飞天军倒是不断追击着元军,但轰天雷对海战船的破坏力有限。

等到他们追出去许远,热气球上的轰天雷都扔光了,也不过炸沉元军二十余艘海战船而已。

从数百米的高空中往下扔雷,精准度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但任伟对此已经满意,等轰天雷用光后,露出笑容来,带着士卒们往沙滩上飞回去。

下头,张弘范、李恒两人坐在船舱窗口旁,抬头看着热气球飞走,脸色赫然还有着心有余悸之色。

他们这艘船运气好,没有被轰天雷炸到,但总是难免有几颗雷落在他们的旁边。

张弘范道:“贤弟,宋军的飞天军果真不好对付啊!飞在天上,我们够都够不着。”

“是啊……”

李恒胖乎乎的脸上好似深有感触,“不过宋朝的这些新鲜玩意,哪样又好对付呢?”

他搓着手指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张弘范瞧他表情,惊喜道:“贤弟心中莫非是有什么主意?”

他熟知李恒习惯,以往李恒有什么点子的时候,便常常这这副表情。

李恒睁开眼,道:“兵法不出奇正,用正不成,则用奇。弘范兄,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要取海康虽然可以做到,但必定损兵折将,到时候赵昰率兵回返,我们未必阻挡得住。依我看,咱们要取海康,还需得用计……”

张弘范摆手直接打断他的话,笑道:“贤弟直接说你的主意便是。”

李恒也是笑笑,“宋军士卒充其量不过数万,而我兄弟二人却有雄兵十余万,可兵分两路,兄长你率领战船从海上继续进攻沙滩,而我,则率军从遂溪港偷渡到雷州内海,步卒上岸,偷袭海康。届时宋军定然首尾不能相顾,便是他们察觉我们的意图,怕也无能为力,最多也只能撤回海康驻守而已。而我军已经登陆,到时候用投炮车不断炮轰海康城墙,海康县还守得住么?”

张弘范眼神微亮,但随即又是沉吟起来,“愚兄就是担心赵昰已率着军卒赶回海康啊。”

李恒道:“纵是宋帝已经率军赶回海康,我军兵分两路进攻,他也不可能继续将大军藏在海康县内不是?到时候若是宋军真的有大军出城,我们先行撤退,再做商议便是。”

张弘范又想了想,终是点头,“好,那便依着贤弟的法子办。”

他现在心中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其后,两人沉默下去。

元军海战船以极快的速度向东北方向而去,最终都停在雷州西侧的东海岛上。

诸多元军抬着军用物资下船,在岛上开始安营扎寨。

并未过多长时间,岛上隐约飘荡起饭香。

幸得这个时候东海岛的百姓都已经迁徙到雷州境内,要不然,怕也得受这些元军滋扰。

而在海康县东面沙滩上,张珏率着士卒们匆匆打扫战场以后,也赶回了营中休整。

双方都可谓紧锣密鼓,争取足够的休息时间。因为谁都明白,战争不会就这般结束。

漫天红霞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印入眼帘。

然后,时间便很快到得夜里。

红霞隐去,夜幕降临。海上的风也逐渐剧烈起来。

海涛拍着礁石,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夜里的海,更为深邃,让人忍不住心生怯意。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弘范率着两百余艘海战船趁夜色前往海康县海岸。

其后不过数十分钟,李恒也率着将近两百艘战船,共计约五万士卒,前往雷州内海而去。

雷州海岸后头数里,宋军军营中寂静无声,只有火盆在摇曳着。

赵洞庭执政以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带军打仗,对军队自是极为看重。现在宋军军容,已远非以往可比。

个个守卫挺胸抬头的站着,能做到目不斜视。

约过两个时辰,有数匹快马匆匆驰到营前,还未下马便喝道:“有紧急军情呈报!”

话音落,数匹快马才到近前,马上骑士利落地翻身下马。

守卫营门的士卒连忙带着几人往军营内跑去。

张珏在睡梦中被叫醒过来。

士卒跪在外头禀道:“军机令,元军海战船两百余艘,距离沙滩不过十余里。”

张珏的声音从营帐内传出来,有些凝重,“击鼓聚兵,准备迎战!”

宋军军营内很快有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来,个个帐篷内接连跑出来不少士卒,然后聚成小队,往军营外跑去。

大概仅仅只是二十分钟的时间,宋军将近三万人便全部在军营外集结。

张珏没有做任何的战前动员,只是带着大军直接赶赴沙滩,布开防线。

霹雳车、投炮车、掷弹筒等火器很快又在沙滩沿线排列开来。

但是,飞龙军中的炮弹已然所剩不多,仅仅只剩下百余箱了,堆在军阵后头丛林里,有些孤零零的。

而就在宋军刚刚布开防线以后,张弘范所率元军便也赶到近海,距离沙滩不过千米。

张珏的手微微举起,准备随时命令士卒们放炮。但是这时,元军的海战船却又突然全部停止下来。

船上的元军士卒们将钢铁打造的锚全部都抛到了海水中去。风帆,也被放了下去。

元军两百余艘海战船静静地横亘在海面上。

滚滚海浪拍打在船边上,哗哗作响,但庞然的海战船只是纹丝不动。

张珏立在沙滩青石上,裤腿很是被海水溅湿。看着元军海战船围而不攻,面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第464章 惊鸟退敌(1)

赵大、赵虎兄弟两个站在他的旁边,看着海面,赵大不禁嘀咕道:“元军这是做什么?”

以他们两的脑子,自然还是想不到张弘范的用以。

“牵制。”

张珏声音沉重道:“元军来而不攻,定然意在牵制我军。他们定然有士卒在其余地方上岸。”

到他这个层次,很少有什么计谋还能再瞒过他的眼睛了。更何况,张弘范、李恒也不是秦寒那样的鬼才。

赵大咋呼道:“军机令,既然如此,那咱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张珏道:“咱们现在连他们想要在哪登陆都不知道,能够如何?难道就这般回守海康?”

他舍不得这个沙滩,因为这里的确是阻击元军海战船的好地方。

赵大嘀咕,“难道就让他们在别的地方登岸?”

张珏沉吟十余秒,沉声道:“赵虎将军,派遣你麾下好手速速沿着海岸去探情况!”

“是!”

赵虎拱手离开。

作为弟弟,他的话并没有赵虎那么多,显得要沉静许多。

当然,脑子还是差不多。

反正这两个丑汉,总是常常能做出让赵洞庭哭笑不得的举动。

飞天军中有数个士卒很快骑马离去。而海面上仍是静谧,两军就这般对峙着。

元军隔着近千米距离,夜色沉沉,自然也是看不到宋军中的情况。

然而,其后还没等赵虎麾下的那些士卒回来,海康县中却是有斥候先行赶到。

这斥候被军中士卒领着跑到张珏面前,单膝跪下,禀道:“副军机令,有数万元军趁夜从海康北面二十余里处登岸,正向着海康行军。苏副军机令已经率领民兵前去阻拦,他让我给您带话,若是他没能阻挡住元军,请您退守海康,务必要在皇上赶回来以前坚守住海康县城。”

张珏听到这士卒的禀报,眉头猛然皱起,“苏副军机令率着民兵就去阻拦元军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脸色赫然有些焦急。

虽然这些天来朝廷不断在招募民兵,但到现在,海康县内民兵也不过数千。这怎么可能挡得住数万元军?苏刘义这不是去送死么?

但张珏的这个问题,斥候显然没法回答他,只是沉默。

张珏几度咬牙,最后对赵大说道:“赵将军,你率飞龙军前去相助苏副军机令,绝不能让他出现任何意外。”

苏刘义位极人臣,作为副军机令,绝对是不容有失的。他若死了,对宋朝军卒的士气也将有莫大打击。

而现在元军海战船就横亘在海面上虎视眈眈,张珏却也是没有办法分出太多兵马前去。

而且,他也不过三万不到的士卒,纵然是分,又能分出多少呢?

他只能派遣最为精锐的飞龙军过去,对挡住元军不抱太大希望,只求苏刘义不要死在战场上便好。

赵大闻言,迟疑道:“副军机令,那这边……”

张珏叹道:“炮弹所剩无几,用或不用,都没有太大差别了……”

百余箱炮弹,总共不过区区千余枚,双方这样的阵仗对峙,能起到的作用的确有限。

赵大听到这话,拱拱手:“那末将留两百飞龙军在这里开炮,只率领其余士卒前去。”

“好。”

张珏忍不住又嘱咐道:“千万不能让苏副军机令出现什么意外。”

赵大点点头,回身向着飞龙军中跑去。

他虽然憨厚,但并不是傻。知道张珏派他前去,是因为只有他们飞龙军才可能护住苏刘义。

飞龙军可不仅仅只会用掷弹筒而已,他们更是赵洞庭精心打造的综合素质远超寻常士卒的特种部队。

他们平时操练的科目是赵洞庭照着后世特种兵训练科目搬过来的,其中自然有营救科目。

只不多时,赵大、赵虎便率着近六百飞龙军悄然离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海上的元军也开始向沙滩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元军海战船上放下许许多多的小船,士卒们乘坐在小船上,顶着浪涛,悄然划向沙滩。

漆黑的夜色中,宋军亦是看不到海面上的情况。只隐隐绰绰看到元军海战船未动,还以为他们未曾进攻。

直到元军小船出现在火把的光芒下,隐约可见,才有宋军士卒突然惊呼起来,“元贼来了!”

这样的惊呼声越来越密集。

张珏站在礁石上听到这些士卒呼喊,不等军卒来报,猛然喝道:“霹雳车,放!”

根根弩箭向着海面上激射而去。

bào zhà声在海面上响起来。

夜色中,谧静的大海不知道吞噬多少元军的性命。

而在元军船阵的后方,张弘范坐在船舱里,听到这些bào zhà声,却是露出了笑容。

他压根就没想着这些先遣军能够攻下沙滩,他要的,只是确定宋军还留在这里就好。

他们真正的杀招,在于李恒那边。

只要李恒成功逼近海康县,那这支宋军定然首尾不能相顾,到时候,他们将占尽主动。

张弘范心中俨然有些兴奋,觉得自己报仇雪恨的时候就要到了。甚至,他心里已然在想着,等拿下海康县以后,该如何折辱宋朝中的那些皇亲贵族才好。碙州之败,让他对宋朝已是恨之入骨了。

海康县北七八里。

官道上火把林立,两千余宋军刚硬的面孔在火把的光芒中若隐若现。但若是细看,定会发现,其中有很多人汗如雨下,极是紧张。

两侧树林里,悄然不见动静。

大宋的堂堂副军机令,扶国老臣苏刘义坐在马上,浑身墨甲,手持大刀,立于军前。脸色虽是严肃,却也显得从容不迫。

旁边持大纛的猛汉是跟随苏刘义多年的亲信,此时握着大纛的双手却已是布满细密汗水,轻声问道:“大人,我们仅靠这些民兵,能挡得住元军?”

苏刘义只道:“挡不住,也得挡。”

他回头向后面看去。

在大军的最后头,隐隐可见车辇,竟是九龙攀附,乃是龙辇。

苏刘义作为老将,也是这个年代的名将,自是没有想过真要正面去抵挡元军。

第465章 惊鸟退敌(2)

因为光靠这不过区区数千刚刚招募的民兵,正面和元军厮杀拼命,想要得胜,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过不多时,前面便传来马蹄阵阵,还有噪杂的呵斥战马的声音。紧接着,前头官道上便可见连绵的火把,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火把上的火焰被风吹得齐刷刷倒向元军所来的方向。

元军到了。

宋军中议论纷纷,稍露慌乱。甚至有年约不过十六七的男孩哭泣起来。

他们还未到及冠之年,之前凭着胸中热血已然加入民兵队伍,此时面临厮杀,才感觉到害怕。

苏刘义心中轻轻叹息,同时也是有些愧疚自责。

这个年纪的男孩本应该留在家中才是,可大宋百姓凋敝,真的已经再也聚集不到多少壮年了。

仅仅依靠着雷州弹丸之地,可元军战斗这么长的时间,宋朝早已是不堪负重。

原本若不是暗中从越南高价买来不少粮草,赵洞庭他们在广西就早已经断粮了。

“镇定。”

苏刘义听着军中哭泣声有传荡开去的趋势,终是轻喝,“男儿马革裹尸还,岂能哭哭啼啼?”

军中的哭声真要小些。

那些年龄大的民兵安慰着那些小的,“放心,老子们会保护好你们这些娃儿的。”

元军越来越近了。

苏刘义忽然偏头,对着旁边亲卫道:“入林,待元军向我军发起冲击时惊鸟。”

他猜测元军应该并不知道他们的虚实,但此时心中仍是忐忑,忍不住又回首望了那龙辇一眼。

他旁边亲卫率着近千人往两旁树林中去。

这些士卒都是宫廷内龙厢左右卫,此时已经全部调拨出来了。海康县内,几近处于没有防御力量的状态。

而那头,李恒率着士卒们离着宋军越近,心中也是有些嘀咕起来。

前头宋军竟然是不动如山,甚至连防御阵型都没有摆开,这让得他心中有些没底。

他率着大军,直到宋军前面数百米才停下来。

但宋军,却仍不见任何动静。

李恒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宋军,心里头不禁想,“莫非宋帝已经带着军队回来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实在想不到宋军怎会有这样的底气。

但他又担心是宋军使诈。

他已经率军来到这里,自然不可能就这般回去。

而在他沉默的时候,对面的苏刘义忽地高喊起来,“元将何在,速速出来受死。”

“虚张声势?”

李恒的眼中却是忽地放出亮光来,嘴角勾勒出些许阴冷笑容。

他觉得宋军主将演戏未免演得也太假了些。

看道路上的宋军不过数千人,竟然还敢主动宣战,不是虚张声势又是什么?

他推翻刚刚心中的想法,看来,宋帝还并未率军赶回海康。

当下,李恒举起他肥嘟嘟的手,喝道:“前军冲杀!”

别看他胖,手中持着柄大板斧却是显得威风凛凛。

元军阵中鼓响,传令兵嘶喊着向前军铁骑跑去。

“杀!”

冲天的喊杀声突然在元军阵中响彻起来,两万余元军铁骑滚滚如龙,杀向宋军军阵。

地面些微震荡起来。

苏刘义勒绳回马,声嘶力竭地喊:“撤!”

话音刚落,便拍马向着后头跑去。

宋军的这些民兵本来就已经是胆怯得不行,见到主将喊撤,哪里还会有人呆在原地?

只有到真正面临战场厮杀的时候,才会发觉,原来满腔的热血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旺盛。

元军铁骑的气势,已是冲破宋军民兵的胆气。

他们没上战场厮杀过,便好似当初刚刚来到南宋的赵洞庭,根本没法适应这种局面。

正在冲锋的元军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

怎么这就撤了?

李恒看着宋军火把纷乱地向后涌去,也是感到意外。

但紧接着,他却是听到两旁山林中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好似有不少鸟儿扑翅飞起。

林子中有伏兵!

他的心中登时泛起这个念头来。

同时,他也自以为明白宋军为什么刚刚还临危不惧,现在却又仓促后退了。

诱敌之计?

想着碙州时的大败,李恒的心中难免生出些怯意,猛然喊道:“鸣金!速速鸣金!”

他想着碙州之败,败得稀里糊涂,真是担心这又是宋帝的什么鬼主意。

若是宋军在森林中真有埋伏,他的前军和中军、后军被切断,岂不是危险乎?

他旁边副将虽然不懂李恒为什么突然要鸣金收兵,但见他神色慌张,却也不敢多问,只连忙跟着喊道:“鸣金!鸣金!”

元军中的鼓响突然断绝,又变成鸣金的声音。

而此时元军军纪严明的长处也体现出来了,前头正在追击宋军的铁骑听到鸣金声,毫不迟疑,立刻回返。

李恒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只是紧紧盯着宋军那些火把。

他虽然怀疑宋军有伏兵,但也并不肯定,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真正退兵。

而这时,宋军中,正在纵马狂奔的苏刘义又是突然勒转马头,高喊道:“回马冲杀!”

他旁边的老卒们都是跟着他大喊。

那些民兵们本来极为惊惧,可这时回头,看到元军竟然在往后撤,胆气再生,懵懵懂懂地也是转身,跟着人群向着元军跑去。

打仗很多时候打的本来就是风向和气势。

元军攻时,他们惊惧。可现在元军突然撤退了,宋军的气势自然而然也就会涨起来。

这便好似人和老虎搏斗,老虎扑杀过来时,自然害怕。但老虎夹着尾巴呜咽逃跑呢?还会让人害怕么?

两侧树林里,鸟类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还有些许小动物慌不择路地从中跑出来。

有只野兔恰恰从李恒的面前跑过去,很快又消失在草丛里。

这,却是让得李恒心中再无战意。

宋军竟然突然往回冲杀,更让他笃定树林子的确有埋伏。

如若不然,宋军区区数千人,何以敢冲击他数万人的军阵?

他只想着,肯定是自己刚刚让前军撤退,宋军觉得包围无望,是以才这般焦急地想要和他展开厮杀。

第466章 李恒之怒

这刻,李恒心中真是有些怕了。

他越是害怕失败,顾虑的也就越多。而想的越多,难免越想越乱。

看着宋军的火把接近,他竟是勒转马头,喝道:“撤军!撤军!”

命令传开以后,元军后军变为前军,又向着海岸折返而去。

这刻,苏刘义看着元军火把向后蔓延而去,终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他故意虚张声势,几度诱导李恒,没想到李恒竟然真的中计了,这自是让得他心中极为庆幸。

“杀!杀!”

他大喊着,但却并没有用死力去夹马腹,坐下战马奔跑的速度也始终没提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率军和元军展开厮杀,那样就露馅了。此时,他只是故意做出追不上元军的样子而已。

而他“锲而不舍……”的追击,更是让得李恒惶恐,丝毫不敢驻足,率着元军越跑越远。

其实,要是没有碙州之败,他大概也不至于这般轻易中计,风声鹤唳。可惜的是,碙州之败,已经让得赵洞庭在他心中留下“诡计多端……”的印象了。他甘愿舍弃这次进攻,也实在不愿冒被宋军覆灭的风险。

夜色中,宋军数千民兵,竟是追出元军数万人马许远。

最后,直到道路拐弯处,再见不到元军火把,苏刘义才猛地停下马来。

后头的民兵们自然也连忙跟着止步。

苏刘义满脸止不住的笑意,道:“众儿郎,咱们就在这等着!”

他还是担心李恒不会就这么死心,真正退去。

而李恒率着大军跑过拐角后近千米,见得后头宋军没有追上来,果真勒马。

他城府向来极深,心思可谓深不可测,虽是率军撤退,但仍然时刻在试探宋军的虚实。

勒住马后,他立刻偏头对旁边副将说道:“你率数骑去看看宋军是否已经撤退!”

如果宋军在这个时候撤退,那便足以说明他们刚刚都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起码李恒心中是这样想。

兵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往往要通过不断的试探、观察,才能真正得知敌军虚实。两军交战,往往是要经过无数次的试探之后,才会真正展开对决,要么撤军,要么厮杀。

“得令。”

副将对着后头亲卫招招手,带着十余骑匆匆向后驰去。

等他们又跑到拐角处,向后头张望,却是看到宋军火把林立,就在拐角处数百米岿然不动。

这让他稍微惊惧,不敢多留,匆匆干过之后便又勒转马头往大军前头跑去。

到李恒旁边,李恒问道:“宋军可是已经撤退?”

这副将答道:“没有,他们停在了弯道后头约莫五百米处。”

李恒皱着眉头沉吟起来。

他在想,宋军不追,却又不退,到底是什么想法?

苏刘义的种种举动,着实让得他都有些拿捏不准其底细。

他有些觉得苏刘义是在虚张声势,但又觉得,苏刘义是在故意诱导他发起进攻。

其实,只要弄清楚赵洞庭有没有率军返回海康,便可全然弄清楚苏刘义是虚是实,但可惜的是,现在最让李恒头疼的就是这个。他们没有眼线潜入内地,对内地的情况不清不楚。虽然从时间上来估算,赵洞庭大概还没有回来,可是,飞天军和飞龙军的出现,又让得他觉得赵洞庭可能已经全速进军赶回来了。

最终,李恒沉默许久,还是挥手道:“走!”

元军大军继续前行,向着海岸而去。对赵洞庭的忌惮,让得他不敢再冒险。

这也可以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不知道赵洞庭要是知道李恒这么怕他,心里会不会得瑟。

时间缓缓流逝着。

等到赵大、赵虎率着飞龙军找到苏刘义的时候,李恒率领元军已经在海岸开始登船。

赵大、赵虎两人没瞧见元军踪影,见到宋军阵势森然,不禁问道:“苏副军机令,元贼呢?”

苏刘义轻笑道:“应该已经退走了。”

他没敢派遣斥候前去刺探,怕被李恒察觉出不对劲,是以现在也不敢断定李恒有没有率军完全离开。

但这么长的时间,元军都没有折返回来,应该已经是打定主意撤军了。

赵大愣愣的,“元军撤走了?他们不是有数万大军吗?怎么就这么撤了?”

苏刘义道:“他们可能是以为皇上已经回来了吧!”

说着,他又向着后头龙辇看去。对于自己这回的计策,他还是颇为得意的。

只是他怕是不知道,李恒根本没看到龙辇,之所以退军,全都是被树林中的惊鸟给吓的。

赵大、赵虎两人自然想不通其中关节,挠挠头,满脸不解,但也没有再多问。

两人率着飞龙军就带着苏刘义旁边,也这般老老实实杵着。

等得时间又过去个多时辰,苏刘义回头看看后头昏昏欲睡的民兵们,终是喝道:“回城!”

数千士卒很快向着海康县内而去。

两旁树林中也各是跑出来数百士卒,然后跟在了大军后头。

李恒这时率着大军已然到了海上。只是,他的眉头还在皱着,他总觉得,事情并非是这么简单。

但很显然,现在已是深夜,士卒疲乏,他也不可能再率军又赶回海岸去了。

士卒们都是人,作为将领,他也不得不考虑士卒们的心情。要是太过苛刻,军中是可能兴起哗变的。

到夜色极深时,李恒率着军卒赶回到东海岛上。

有留守岛上的将领已在渡口迎候。

李恒下船后,直接问道:“张将军可已回来?”

将领大道:“禀将军,张将军率军还未回返。”

他稍稍抬起头,疑惑问道:“将军您怎么这么快就率军回来了?”

他看后头下船的士卒个个都是盔甲齐整,完全没有打过仗的样子,心中自然充满疑虑。

李恒道:“宋军在我军必经之路故布疑阵,本将怀疑宋帝已经回返,是以率军赶回了。”

“宋帝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留守海岛的将领惊呼,心中觉得有些不可能,但看李恒难看的脸色,没敢多说。

第467章 柳府火起

迟疑数秒,他才又道:“那……将军,咱们是不是要差人去让张将军率军回来?”

“嗯。”

李恒只是点点头,然后便大步往军营内走去。

且不管宋军到底是虚是实,此次无功而返,他的心情总之不是太好。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琢磨,便越觉得宋军好像是在故意虚张声势。

这导致李恒在回到营帐以后,怎么样都没法入睡。

只是当局者迷,无论他如何想,却始终想不到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

如此,时间再过两个时辰,张弘范率着大军得到消息以后也是赶回来东海岛。

他显然已经从那守将嘴里听说李恒退兵的事,走到李恒营帐内,见李恒没睡,直接问道:“贤弟怎的这就退兵了?”

李恒自然不可能向对那守将那样用寥寥几句话回复张弘范,便将当时的经历细细地说道出来。

“唉!”

张弘范听完,重重拍着自己大腿,“贤弟怕是中了宋军诡计啊!”

李恒皱眉道:“兄长此言何解?”

张弘范不无懊恼道:“贤弟且想想,纵观宋帝掌军以来,我朝军队和宋军大战小战无数次,宋军何时用过这般虚虚实实的伎俩?纵是用计,也不过是择我军将领斩之而已。若是宋帝真的率军已经回返,以宋朝之火器,完全可以正面将你击退,何须故布疑阵?你自己且都说过,兵法不出奇正,用正不成才会用奇。怎的现在自己却没能想明白呢?”

李恒怔住。

他终于明白自己遗漏的是什么了。

是啊,若是宋帝回返,完全可以正面将他挡住,何须大费周章的使用计策呢?

以宋朝的火力,哪怕是正面厮杀,也能让他折损无数吧?

李恒肥嘟嘟的脸些微抽搐起来,随即愈来愈剧烈,咬牙低吼:“气煞我也!”

张弘范对此则只是又深深叹息。

李恒虽然只是副将,但两人交情笃厚,李恒在朝中的影响力也并不小,他也不好如何责怪于他。

十余秒后,李恒眼睛有些发赤,道:“兄长放心,待士卒们稍作休整,我明天凌晨便率军,拿下那海康县城!以血此奇耻大辱。”

想他也是元朝中颇有名气的智将,何时被人这么耍过啊?

张弘范瞧瞧他,道:“如此也好。宋帝想必总不可能在今夜就赶回海康。”

说罢,两人便没有再多说,张弘范离开营帐,回了自己的帅帐去。

李恒弄清楚自己遗漏哪里,心中疑虑尽去,虽然恼怒,但这下倒是睡得着了,很快沉沉睡去。

海康县城。

张珏在张弘范退兵以后,率着数百亲卫匆匆赶回了海康,和苏刘义碰面。

当他听及苏刘义用惊鸟计、龙辇计将李恒惊退以后,自然对苏刘义是好生赞扬。

但其后,两人却是也都沉吟起来。

可以想象,等到李恒反应过来,海康县势必会要面临他的大举进攻。这样的计策,不可能瞒住李恒那样的人太长时间。而根据从赵洞庭大军中斥候带来海康的消息,赵洞庭此时离着海康还有大概四天的路程。

海康县兵力空虚,想要挡住元军四天,无疑是极为困难的事。

李恒中计以后,满心愤怒之下再犯海康,也定然会是雷霆之势。

两人沉吟良久,苏刘义叹道:“张大人,怕是咱们只能驻城而守,在城池wài wéi布开雷阵,抵挡元军了。”

张珏道:“可元军足足十余万军马,又有投炮车,用雷阵,怕是也挡不住他们啊!”

现在宋元双方都有火器,以往的很多守城方法都已经不再适用。哪怕是最为擅长守城的张珏,此时也是有些头疼。

轰天雷的威力较之石头大多了,海康县城墙又不坚固,想要挡住投炮车,基本上不可能。

以前,有护城河抵挡敌军,城内士卒完全可以在城头上顶着投石车,对城下敌军造成极大折损。可现在,元军根本不需要攻到城前,只需要在数百米开完用投石车先将城墙炸塌就行。只要他们舍得炮弹,那宋军就根本没法再利用城墙的优势。城墙上纵然安排再多守军,也只有挨炸的份。

赵洞庭以前炮轰镡津时,让守城的元军吃尽苦头,被炸得七荤八素。此时这样的困境,却落到张珏他们头上。

火器的出现,让得这个世界原有的战争方式逐步发生了变化。

以前能够让守城士卒占尽优势的城墙,如今不是特别高耸坚固的,已然沦为鸡肋,形同虚设。

苏刘义也知道张珏说的是事实,道:“那这海康县,咱们可如何守得住?若不然,先让太后娘娘和诸位大臣先行离开海康?”

到这时候,让百姓撤离显然已经来不及。而苏刘义作为老臣,思维陈旧,估计也没太将百姓放在心中。

在这个年代,有很多公卿大臣都有苏刘义这种毛病。毕竟,赵洞庭虽然不断拔高百姓地位,但他执政的时间还是太短,没法将大臣们的思维彻底改变过来。

在如苏刘义这样的许多宋臣心中,还是以贵族阶层为首的。

张珏听到这话微愣,道:“只撤公卿大臣,不撤百姓,到时候皇上知道,会不会责怪我等?”

他却是知道赵洞庭对百姓有多么在乎。

苏刘义叹息道:“纵是皇上责怪也没有办法,若是海康县破,太后娘娘他们岂不是……我朝皇室已经再也经受不得这样的风波了。”

张珏沉默下来。

苏刘义说得的确不错,到现在,宋朝皇室已然凋敝,若是太后娘娘和广王赵昺再出事……

到时候,宋朝皇室就真的只剩下赵洞庭了。

皇室亡,则国亡。要是赵洞庭再出什么意外,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在他们心中,不像是宋碧涛那样为百姓而战,而是为皇室而战,为赵氏而战。

苏刘义见张珏沉默,匆匆起身,“我这就进宫去求见太后娘娘。”

张珏没有拦他。

哪怕被皇上责怪,也总比太后娘娘、广王出事要好。

第468章 火攻之法(1)

而且,若是海康城破,他还能否活着等到皇上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张珏双手抚着额头,坐在椅子上轻轻叹息,随即深深沉思起来。

苏刘义离开房间以后,让下人牵来马匹,在夜色中快马向着就在不远处的海康行宫驰去。

他和张珏两人都没有要弃守海康县的意思,但是,对守住海康,的确没有多少信心。

而就在十余分钟后,这海康行宫的前大街上,静谧突然被打破,空前热闹起来。

沉沉的夜色突然被火光撕破,在离着海康行宫数百米处,有府邸中大火冲天。

“失火了!”

“失火了!”

声声叫喊在大街上响彻起来,许多侍女家丁从个个府邸中跑出来,向着那失火的府邸跑去。

在这前大街上,住着的都是现在南宋的公卿大臣,个个位高权重,任何哪个府中失火,自然都是大事。

在沉思中的张珏被吵闹声惊到,走出门去,问门外侍候着的家丁道:“哪位大人府邸失火?”

这家丁虽然始终守在门口,但对这前大街可谓是门儿清,瞧瞧那火光冲天的地方,答道:“回大人,好像是柳将军的府邸。”

柳将军?柳弘屹?

张珏微惊,随即连道:“速速召集下人,前去柳将军家中救火。”

这家丁连忙跑开去。

虽然这是苏刘义的府邸,张珏不是他们的老爷,但是张珏贵为副军机令,他当然也不敢怠慢。

张珏也不等这些家丁,重重跺脚,便往府外跑去。

这边还没想到对付元军的法子,柳弘屹那头府邸竟然失火,这让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而柳弘屹受伤未愈,他也担心柳弘屹会出什么意外。

同朝为臣,且曾并肩作战过,他敬佩柳弘屹的骁勇,自然不愿柳弘屹出什么事。

而这时,柳府内。

柳弘屹灰头土脸,正朝着自家那心爱的小儿子破口大骂。

可他那儿子才丁点大,哪里晓得什么?

柳弘屹骂得大声,他儿子却是哈哈直笑,满脸童稚。

何慧香在旁边焦急瞧着,实在看不下去,道:“老爷,别骂虎儿了,他懂得什么?还是先救火吧!”

柳弘屹气冲冲指着自己火光冲天的卧房,“救火?夫人,这火还救得下来么?”

他实在是心痛得厉害。

这府邸是皇上赐给他的,可看这火势,怕是等到扑灭,他这座大宅子也得化为灰烬了。

本来失去右臂,柳弘屹心情就极为沉重,如今刚回家,还没过上安生日子,就发生这样的事,更是将他心中的怒火全部挑拨起来,以至于差点动手打以往自己连骂都舍不得骂的儿子。哪怕是何慧香此时相劝,也没能得到他什么好脸色。

何慧香知道自家夫君心中痛楚,捂着嘴,默默垂泪。

周围,许多侍女、家丁来回奔跑,用水盆、木桶等灭火,甚至有的人将夜壶都提溜了出来。

府外,也陆续不绝有各府家丁提着盛水的器具过来帮忙灭火。

而在诸位大臣中,张珏是最先赶到的。

他跑到柳府以后,径直跑到大火蹿起的地方,见得柳弘屹虽然灰头土脸,但并没有受伤,心中稍松。

匆匆走到柳弘屹面前,张珏道:“柳将军,府中无人出事吧?”

柳弘屹见是他,不敢怠慢,强压着火气,躬身道:“末将拜见副……”

张珏拖住他的手,“这个时候,就不用讲究这些俗礼了。”

何慧香在旁边双手搭腰行礼,“妾身见过大人。”

她却是并不认识张珏。

张珏点点头,“嫂夫人好。”

随即又看向柳弘屹。

柳弘屹道:“有劳副军机令挂心了,起火的是末将卧房,府中并无下人受伤。”

“没有下人受伤就好。”

张珏道:“柳将军也无需太过焦虑,到时候让工匠再重建府邸就是了。”

“唉……”

柳弘屹闻言却是重重叹息。

他是有苦难言。

他在军中的俸禄现在虽然不低,但要修这样的大宅,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问皇上要?他哪里张得开这嘴?

现在国库空虚,这是朝中任何哪个臣子都心知肚明的事。

再看到自家儿子还蹲在地上玩弄花草,他不禁又是火起,“老子今天非得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他向着自家儿子跑去。

可不到两岁的柳虎却还笑嘻嘻对着他张开稚嫩的双手,“父亲抱抱!父亲抱抱!”

这让得柳弘屹再大的火气也都熄了火,顿在原地,只能愤愤跺脚。

何慧香在旁边看着,又哭又笑。

张珏见状,惊讶道:“嫂夫人,莫非这大火是因为您麟儿所起?”

何慧香欠身苦笑道:“确是虎儿夜里吵闹,失手打翻了油灯,点燃了被褥,这才导致火气。”

张珏闻言,再看向那冲天的火光,沉默起来。

过足足十余秒,他竟是忽地拍手道:“好火!好火啊!”

旁边何慧香和柳弘屹两人脸色都变了,满脸的古怪,只以为张珏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哪里有见人家家中起火,还大喊好火的?

这不是幸灾乐祸么?

饶是张珏位极人臣,地位比之柳弘屹要高不少,柳弘屹也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看着满脸兴高采烈的张珏,沉声问道:“张副军机令这是何意?莫非来我府中,是来折辱于我的?”

“抱歉,抱歉。”

张珏回过神来,连忙拱手,“柳将军勿怒,是张某失态了。”

但他脸上的喜色却是压抑不住,“我说好火,非是说这火。而是听闻嫂夫人说令子失手打翻油灯导致火气,突然想到对抗元贼的办法而已。”

柳弘屹愣住,眨巴着眼睛。

张珏道:“我军实可以用火计对付元军,如此,海康无虞。”

说着他拱起手,又道:“柳将军,张某便先失陪了。”

然后便匆匆往柳府外跑去。

正巧这时候希逸、穆康巽、张世杰等人联袂而来,见到张珏,本欲打招呼,张珏却是从他们旁边直直跑了过去,好似连他们都没有看到。他行色匆匆的模样,让得张世杰等人有些愣住。

第469章 火攻之法(2)

其后,走到柳弘屹面前,互相见过礼,张世杰道:“柳将军,张副军机令怎的如此行色匆匆?”

柳弘屹挠着头道:“副军机令说他突然想到了抵挡元军的法子。”

到现在,他也没能琢磨出来张珏到底是想到了怎样的法子。

火攻?

海康县四周空旷平坦,数百米内连树林都没有,怎么用火攻?

而且广西这边的山中树木大多稀疏,柳弘屹在这里为将多年,很少有听闻有人在广西用火计的。

张世杰他们听到柳弘屹这话,点点头,心中的稍许不快便也散去了。

这些天他们也在为元军来犯的事焦头烂额,如今张珏想到主意,惊喜之下,顾不得和他们见礼,这也没什么。要是他们忽然想到什么对付元军的好主意,兴许比之张珏还会要更为急迫。

在各府家丁的帮助下,柳府的大火渐渐被扑灭。

赶来观望的各南宋大臣们也相继离去。

而这个时候,张珏已是到了海康行宫内。

他听得苏刘义正在太后寝宫内面见太后,便忙让着太监也带他前去。

才刚见到杨淑妃,杨淑妃就道:“莫非张大人也是来劝本宫了离开海康的?”

这两年多重新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杨淑妃的气色很是不错。看起来,倒如那二八少女。

只是,她此时脸上有着些嗔怒。估摸着是苏刘义说的某些话触怒了她。

坐在地上的苏刘义偏头,对着张珏打了几个颜色。

而张珏还未开口,杨淑妃已是又道:“本宫是绝不会离开海康的,皇儿曾言,他再也不会做那四处奔逃的老鼠皇帝,本宫身为太后,当为万民表率,怎可再做那疲于奔命的老鼠太后?”

苏刘义面有苦色。

他进宫见到杨淑妃以后,苦口婆心劝说杨淑妃离开海康,可没少受杨淑妃的脸色。

杨淑妃性子向来刚烈,决定的事,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劝得动的。要不然,以前听政时也不能摄住群臣。

张珏微愣以后,笑着摆摆手,道:“臣来求见,并非是要劝说太后娘娘离开海康,而是想到对付元军的法子,这才匆匆赶来想要和苏大人商议,另外,也请求太后传旨国务令等,让他们暂且配合臣行事。”

“哦?”

杨淑妃微微惊讶,“张大人想到了对付元贼之法?”

苏刘义更是蹭的站起身来,“张大人心中想到了何种妙计?”

他满脸惊喜,因为他知道以张珏为人,若没有把握,定然不会信口开河。

“火攻!”

张珏道:“我军有飞天军之利,若是在空中向元军投以猛火油,再以炮轰,苏大人觉得元军会如何?”

苏刘义怔住数秒,缓缓道:“火海焚军,尸横遍野。”

张珏有些期盼地点点头,“只是不知,现在海康县内可还有猛火油?”

这个年代的猛火油,其实就是天然石油。在五代时起,猛火油就被运用于军中,以前宋朝的猛火油柜便是以猛火油为燃料,有水浇而愈盛的特点。只是猛火油终究产量不多,张珏以前在重庆府时倒是常用,却也不知道这海康有没有猛火油储备,毕竟,猛火油柜在轰天雷面世以后,已经被宋军淘汰了。

“有,有的。”

苏刘义喜形于色道:“军库中却还有不少猛火油,和猛火油柜都被囤积起来,始终未曾动用。”

“怕还是不够。”

张珏却是跪倒在杨淑妃面前,道:“请太后传令国务令等,让他们在今夜收集民间一切能焚烧之油。”

猛火油作为军用物资,在民间是禁用的,但民间油灯用的植物油、动物油脂等,都是不错的燃油。

张珏以前守重庆府,猛火油不够时,也是征用过民间的油料。

杨淑妃俏脸上也是泛出喜色来。

她虽然对战争并不是特别了解,但看张珏、苏刘义两人脸色,就知道张珏这个法子定然不错。

她笑着道:“张大人多虑了,本宫现在已经不问政事,你自行去找陆大人便是。你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海康县可保,陆大人必会全力助你,这点你尽可放心。”

苏刘义也在旁边点头。

张珏没怎么和陆秀夫打过交道,他却是和陆秀夫在雷州分管军政有两年多了,对陆秀夫,他很了解。

现在的南宋朝廷上下同心,以陆秀夫为人,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拿捏什么。

张珏见状,便也放心心去,拱手道:“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苏刘义也跟着拱手。

然后,两人联袂快步往行宫外而去。

在路上,苏刘义还忍不住夸张珏,“张大人此法当真妙计,只要重挫元军,海康可保矣。”

张珏笑道:“苏大人谬赞了,若不是柳将军家中那麒麟子,怕是我也想不到这个主意。”

“哦?”

苏刘义边快步走着,边问道:“这又是何故?”

他刚刚呆在深宫中,倒是没听到外头柳府起火的响动。

张珏这时候已经不复之前的沉重,便笑着将柳府的事告诉了苏刘义。

苏刘义听完,沉默数秒,不禁感慨,“这是上苍在指引我等,天佑我朝啊……”

张珏笑笑,不置可否。

他也觉得这事真是运气。要不是柳府起火,他怕是绝对想不出这个法子来。

不多时,两人驰马到陆秀夫府外,叫下人将刚刚睡下的陆秀夫又叫醒了起来。

要是他人,陆府的下人大概不会搭理,毕竟宰相门前三品官,而陆秀夫身为国务令,在宋朝中地位是等同于宰相的。但张珏、苏刘义两人都是副军机令,苏刘义在雷州更是行着军机令之职,这些下人自然也是不敢怠慢。

在陆秀夫书房中见到陆秀夫,两人很快将火计的事说给了陆秀夫听。

陆秀夫听罢,也是连连拍手,“妙计,妙计也……”

然后这夜,整个海康县都没怎么安静。

国务令下辖各衙门的官吏都在睡梦中被喊醒过来,离开家门,挨家挨户地敲门,征用油料。

第470章 大火烧身

军营军库中的猛火油也全部都被推到空地上。

等到天色渐亮时分,军营中各种燃油已是溢满数百个大缸。

柳府。

空气中还弥漫着焦味。

柳弘屹的卧室和旁边相连的数个宅子都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一片。

而此时,柳弘屹却是笑吟吟的,正看着自家儿子在空地上玩耍。何慧香在旁陪着,面露微笑。

忽地,柳弘屹偏头,道:“夫人,你可为咱家生了个宝贝。咱家虎儿,那以后铁定是员福将。”

海康就这么点大,军中将领更是不多,消息传得快,这个时候,他和何慧香自然也已经听闻张珏因为他儿子而想到用猛火油抵挡元军的办法了。对此,柳弘屹实在是高兴得厉害,也全然不在乎自家被烧毁的那几间房屋了。

昨晚听到张珏的办法时,他还猛抱起儿子亲了几口呢!

何慧香瞧着自家夫君腆着脸笑吟吟的模样,俏丽翻了个白眼,“你呀,就是属狗脸的。”

柳弘屹只是嘿嘿笑,然后向着柳虎跑去,“来,咱家的小将军,让父亲来抱抱!”

雷州外海。

海面上还弥漫着薄雾,晨曦光芒在大海尽头的小半个天空映得黄橙橙,太阳稍稍露出半个头来。

元军数百艘海战船兵分两路,破浪而来,侵袭海康县城。

浪涛轻拍着船沿,发出唰唰的声音。

海战船上,元军兵甲林立,旌旗飘扬。

张弘范率船仍旧逼近海康县西侧海岸,距离海岸数百米后,斥候用小船上岸,发现岸上宋军已是空空如也。

而李恒率军则仍是在雷州内海海湾中登陆,亦如昨晚,大军登岸,直袭海康县城。

城外,再也看不到宋军大军踪影。只有数十骑斥候在各处快马奔驰。

双方斥候你来我往,互相不断探报。

其后,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军长驱直入,直达海康县外。

元军除去两万余镇守东海岛以外,还有十万士卒尽皆汇聚于海康县。

李恒、张弘范率军到海康县又是汇合,大军屯于海康县西门,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海康县城头上,宋军旗帜高扬,投炮车鳞次栉比,但却并没有士卒摩肩擦踵的场景。

张弘范、李恒两人立马在大军军前,远眺海康县城。虽然还未进攻,但大军已是气势磅礴。

宋军弃守海岸,这完全让两人笃定赵洞庭并未率军赶回海康,对海康县,自然势在必得。

纵然宋军有掷弹筒、热气球,但他们此时也有无数投炮车,便是两人都不觉得,宋军还有本钱能够拦住他们十万大军。

只不多时,元军中便有鼓声响起。

“攻城!”

“攻城!”

声声大吼在元军军阵中爆发出来。

元军士卒们踏步向着海康县西门而行,嘴里呼喝有声,颇为齐整。

张弘范盯着城头,嘴角勾勒冷笑,“本将倒要看看,宋军如何拦下本将这十万大军!”

李恒在旁边亦是冷笑,但其眼神,却是较之张弘范还要阴冷几分。

昨夜被苏刘义那般戏耍,着实已经让他心中怒意冲破天际。

整齐的步伐发出咚咚的声音,还有元军刀盾兵要刀不断敲击着盾牌,发出震响,更是让得元军气势磅礴几分。

到距离城墙约莫七百米处时,元军中军阵中鼓声突然急促起来。

有将领高喊:“冲锋!”

前头盾兵大声嘶吼着,突然加速,向着城墙冲去。

在他们后头,是无数推着投炮车的元军,层层叠叠,投炮车不计其数。

“放!”

城头上,赵大、赵虎两人率着飞龙军守在城门正上头,见着元军发起冲击,两人怒目圆瞪,嘴里同时大喝起来。

轰轰轰的声音接连响起。

八百掷弹筒同时向元军大阵中倾泻火力。

这登时让得元军前边的士卒受到强烈冲击,血肉横飞,尘土弥天。

但是,仍旧是有不少元军从那漫天的烟尘中冲杀出来,继续冲向城门。

后头推着投炮车的元军得以赶上前头盾兵,在战场上蜿蜒行进,躲避炮火,距离城门仅剩五百余米。

城门上又是炮响。

数百颗炮弹从高空中激射而过,落到元军阵中,让得元军密密麻麻的攻城大军变得稀疏几分。

元军还未接近城墙,被掷弹筒炸死的士卒怕是就已经有数千之多。

然而,中军大阵中,鼓声却依然激荡。

张弘范、李恒两人誓要拿下海康,显然并没有将这点折损放在心上。认准赵洞庭没有赶回海康以后,他们无需再做试探,此时已是发动总攻,莫说数千,怕是折损数万,他们也未必会撤军回去。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城头的掷弹筒又突然哑火。

海康县城内的炮弹已是悉数用光了。

赵大、赵虎两人愤愤跺脚,嘴里对着元军怒骂不停,却也只能无奈率着飞龙军跑向城下。

没有掷弹筒的阻拦,元军攻势更是浩浩荡荡,大有将海康城墙直接湮没之势。

只是在这短短的数十秒时间内,就已经有士卒接近海康县城墙三百余米处。

城墙上头有宋军投炮车终于向元军阵中投射轰天雷,但却是稀稀拉拉,于元军攻势基本无碍。

他们好似是在刻意让元军接近城墙。

张弘范、李恒两人自然发觉不对劲,李恒道:“宋军主将这又是弄什么把戏?莫非又想虚张声势?”

按理说,现在宋军既然驻守海康,那应该是尽全力倾泻火力抵挡他们才是。为何有力不发?

张弘范稍作沉吟,道:“怕是又想做出引诱我军近城之像,无需理会。”

李恒点了点头。

而在两人对话间,元军的投炮车大军也终是接近到约莫离城墙四百米处。

率领投炮车的将领们纷纷勒马,喝令士卒止步,就地向着城墙发起了炮轰。

投石车的射程本有五百米左右,但那是平射。此时攻城,距离自然要近些,不然轰天雷根本投不到城头上去。

近千枚轰天雷几乎同时被投到空中,虽然远远算不上铺天盖地,但也极为惊人了。

第471章 燎原之火(1)

而后,这些轰天雷或是在城头,或是在城墙上轰然炸开。

城墙在这刻好似都摇晃起来,碎石纷飞。充满岁月斑驳痕迹的城墙出现无数豁口。

炮火在城头和元军阵中炸起。

两军对射间,好似连那些正在攻城的元军步卒都被遗忘。

无数元军就在这炮火纷飞的大地上从烟尘中冲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城墙下护城河外。

有士卒噗通跳到水中,搭建浮桥。

而城墙上的宋军好似被元军的投石车压得喘不过气,只有零星射向城下的弩箭和箭矢。

这点阻碍,对密密麻麻的元军造成的折损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连元军士卒们都好似看到破城的希望,呐喊声更是高昂,后头士卒不断接近城下。

李恒见宋军投石车“懒懒洋洋……”,不禁迟疑道:“兄长,宋军该不会已经打算撤离海康吧?”

在他看来,宋军根本就只是象征性的在做着抵挡。

如果这不是虚张声势,那便只可能是宋军的大军已然准备从其他城门离开海康了。

张弘范此时也是有些拿捏不准,偏头对旁边将领说道:“探!”

很快,便有数十骑离开元军中军大阵,向着海康县的其余三个城门绕去。

炮火声中,越来越多的元军接近城墙。

在城头上放眼望去,城下数百米的范围内,元军便如同那蚂蚁般,密密麻麻。

而浮桥,也快被搭建好了。有元军士卒已是率先跑上浮桥,欲要抢先拿下城门。

这赫然是支精锐的破城小队,速度极快,个个都揣着轰天雷。

张珏、苏刘义两人站在城墙角落,用望远镜不断观望着战场局势。

见得元军浮桥已快搭好,张珏放下望远镜,道:“苏副军机令,是时候了。”

苏刘义点点头,张珏便向着旁边斥候着的传令兵喝道;“传令,放火油。”

眼下雷州军、飞龙军等尽归他统辖,但苏刘义说到底也是副军机令。所以,问问是必须的,这是尊重。

传令兵将这命令又传达给行女车上的令旗兵,令旗兵展开双臂,将令旗挥舞起来。

紧接着便有声声大喊在城墙上响起,“放火油!放火油!”

城墙上那些不曾动用的投炮车这个时候终于是开始动用起来,只是,放的不是轰天雷,而是用瓷罐密封好的火油。

还有士卒扛着木桶,将各种燃油往下倾倒下去。

城内,热气球也是冉冉升空而起。

城下无数元军被淋得狗血淋头。

张弘范、李恒看到城墙上发射的瓷罐突然密集起来,自然意外。

难道宋军并不打算撤退?

其后看到这些瓷罐竟然并未炸响,就更为疑惑了。

李恒道:“宋军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张弘范只是轻轻摇头,“愚兄也琢磨不到,先静观其变吧!”

他们现在大军已到城下,大占优势,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意料之外的情况就鸣金收兵。

很快,热气球飞到高空,亦是往下不断倾倒着火油。

有淋到火油的元军士卒被炸起的火焰波及,登时大火烧身,成了火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当这样的士卒越来越多,张弘范、李恒终是恍然发觉宋军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火攻!

以他们现在大军的密集程度,宋军用火攻,他们的大军只怕会被火海覆盖。

张弘范、李恒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眼下广西天气仍是炎热,雷州之地又素来干燥,火势可谓是极为容易漫延开来。这还只是短短时间过去,官道两旁的荒草就已然初步呈现大火燎原之势,被大火引燃的士卒发出的惨叫声让人心中发怵。

李恒道:“主将,鸣金吧!”

张弘范却仍是有些迟疑。

大军十万攻城,难道又这般无功而返?

李恒焦急又道:“弘范兄,再不鸣金就来不及了!”

作为副主将,他不仅仅有兵权,也有监督张弘范之责。而通常作为副将的人,较之主将性格总是要稍微冷静些。是以,李恒心里虽然也是大恨,但很明白,此时撤军才是明智之举。

张弘范咬咬牙,终是开口,“鸣金!”

他也明白,现在纵然是坚持下去,大军怕也无法冲破大火攻下城池。

元军中军中突兀的鸣金声响。

城墙下,有宋军士卒往下不断抛掷火把,在这短短时间内,城下已然是被火海覆盖,中间还时不时响起bào zhà声,让得密集的元军折损无比惨重。

连护城河上,都被大火漫延。

那些漂浮在河面上的燃油燃烧时,发出诡异的蓝光。

那支欲要破城的元军轰天雷精锐小队终究还是没能跑过浮桥,浮桥就已被大火漫延。

元军无数士卒葬身火海,攻城受挫,听到鸣金声,将领们大为恼怒,大声呵斥,率军往后退去。

有些被火上身的士卒状若疯魔,惨叫间不断挣扎着,然后将旁边的士卒也引燃。

有许多士卒身上都被淋到火油,刚沾上火,火焰便在他们身上蹭的升腾起来,瞬间将他们包裹在内。

场面无比凄惨。

若说死,被烧死大概是最为痛苦的。在死亡前,往往还要受到无尽的折磨。

那种被火焰逐渐侵蚀身体,将寸寸皮肤、血肉烧焦的滋味,只有那些正被大火覆盖的士卒才能感受得到。旁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种痛楚。

在死前,这些被火烧身是士卒往往还会挣扎数分钟之久。

这让得越来越多的元军士卒被火焰引燃。

有的人看到浑身火焰包裹的袍泽向着自己慌不择路跌跌撞撞而来,不惜抽刀将其斩杀在地。

但这,却仍然并不能阻止火势的蔓延。

官道两侧草地上,大火更是将泛起滚滚浓烟,将无数元军士卒覆盖在火海之中。

这里才是真正的屠宰场,遍地火焰,被火油淋到的元军根本无耻可逃。

火焰是无情的,元军折损的速度,比之两军正面厮杀还要快得多。

第472章 燎原之火(2)

而城头上的宋军,以及天上的飞天军,还在不断向着下面抛射、倾倒着火油。

这更是让得火势不断壮大。

惨叫声在这片天地响彻起来,撕心裂肺,让人心中抽搐。

元军的投炮车被抛下无数,在火海中,亦被逐渐焚为灰烬。

张弘范、李恒两人之前未察觉宋军意图,此时下令鸣金收兵,无疑还是有些晚了。

冲出火海的元军士卒个个灰头土脸。原本近十万大军攻城,而跑出来的,怕是只有六万左右。

最让两人痛恨的就是飞天军了,因为即便他们撤军,飞天军竟然还在空中紧追不舍。

火油和火把被倾注而下,将许多好不容易跑出火海的元军士卒又点燃起来。

“撤!”

张弘范脸色已是气得青紫,勒马回头。

宋军用出这样的火计,使得胜负突然之间逆转,的确让他猝不及防,有种突然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

元军中军随着张弘范、李恒率先撤去。

其后,刚刚从城头上跑回来的士卒好似屁股后面有狗在追要屁股似的,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地狂奔。

虽然他们已经跑出宋军投炮车的覆盖范围,但是,天上的飞天军却仍如附骨之疽般,紧缠不舍。

城下,还有许多被火势挡住的元军在惨叫不迭。城头,却是传出宋军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凭借着官道两侧的草原,宋军此次火计,可谓大获全胜。

若非这仗阵势远不如三国时赤壁之战,怕是也能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璀璨的一页。

张珏、苏刘义两人松了口气。

元军大败,短时间内海康应该是无虞了。起码,今天元军不可能再重组攻势。

等不多时,任伟率领着飞天军折返,落到城中空地上。热气球上携带的火油已是空空如也。

海康县西侧,烟雾弥天。

火焰还未熄灭,但其中,已经看不到还有元军士卒在挣扎。

能跑的,都跑了。没跑到的,全部被火焰吞噬。

空气中飘荡着令人作呕的烧糊味。

此役,元军大概折损四万有余。而城头宋军,大致也付出两千余人的代价。

这些士卒,绝大多数是被元军投石车抛出的轰天雷炸死的。

有士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而苏刘义、张珏两人则是回往行宫,向杨淑妃等人汇报战果。

李恒、张弘范两人率军回到海岸,登船离去。

回到东海岛,清点士卒,竟然只剩下六万不到,这让得两人几欲吐血。

海康县城中总共才多少宋军?

他们此役打到现在,还没能给宋军造成多少折损呢,自己竟然就先损失这么多兵马。若是以前,攻城付出极大代价是必然的,他们倒也可以接受,可现在他们也有轰天雷,本以为拿下海康势在必得,却接连被宋军用计所破,这实在是让两人恼怒、憋屈。

两人赫然有种智商被人碾压的感觉。

元军士气,也因为这场仗,而几乎跌落谷底。

但再如何生气,战争却还得继续。到得下午,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军撤掉军阵,大船前往海康县西侧海岸而去。

宋军撤守海康,他们虽然刚刚遭遇大败,但还是必须步步逼近。

到最后,两人在距离海康紧紧不过数里开外扎营。

海康行宫朝堂仍是凝重。

元军此次攻城虽被挫败,但他们驻军于城外数里,显然是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

谁都能想得到,在皇上率军赶回海康以前,元军还会发起进攻。

海康之危,并不是一场火计就可以彻底解除。

大殿内,南宋诸位重臣悉数站在两侧。代替赵洞庭执掌军政两事的苏刘义、陆秀夫两人分力龙辇左右。

自赵洞庭掌政以后,杨淑妃倒是真的再也不过问任何军政事务,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太后娘娘。

经过片刻的议论之后,陆秀夫轻声咳嗽,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而后问道:“诸位,元军虽受挫败,却在城外数里扎营,仍有进犯我朝海康之意。对此,诸位心中可有良策?”

殿内多数人都是看向苏刘义、张珏而去。

虽然这是朝会,但说到底,出主意、拿主意的肯定还是苏刘义、张珏两人。

宋朝中有许多文臣也会大兵打仗,甚至连太监都会,然而,越俎代庖是会犯忌讳的。

张珏沉吟数秒后开口,“城外荒草已尽皆焚成灰烬,火计怕是无法再建功了。要挡元军,我军已无地利可依,怕是……只有死战。”

他的声音无疑很是沉重。

柳府失火,让他灵感乍现,想到火计。可现在,却好似真的再没有什么退敌良策。

没有荒草地,纵是再用火油,也没法形成燎原大火。显然没法对元军造成太大折损。

这时,赵大却是开口,“副军机令,要不末将率军前去砍了那张弘范和李恒的脑袋?”

他们的飞龙军有暗杀这个训练科目。虽武力定然不及武鼎堂,但要说暗杀技巧,那也不差多少。

“不妥。”

张珏思量过后,摇头,“元军中亦有绿林营高手,你们前去,怕是难以建功。”

赵大嚷嚷道:“那就让飞天军去炸他娘的!”

他这本是句气话,话音刚落,却是让得众臣都沉吟起来。

是啊,元军已经将军营搬到城外数里,不再继续呆在海上,用热气球去空袭,完全是可行的。

虽然这未必能够炸死张弘范、李恒两人,但多多少少总能对元军造成些折损不是?

张珏忽地笑出声来,“赵将军此计甚妙。”

赵大懵懵懂懂,“什么计?”

他刚刚自己说出口的话其实压根没放在心上,这才过十多秒,就已然忘了。

众臣失笑。

张珏哭笑不得地微微摇头,不理赵大,看向任伟,道:“任将军,今夜你率军空袭元军大营!”

“末将领命!”

任伟拱手领命。

其后不多时,众臣便陆续退去。

张珏刚刚离开大殿,却是被苏刘义追上来,“张大人,元军已经知晓我军有飞天军,会不会有所诡计?”

第473章 众志成城

张珏只叹道:“元军应该没有对付飞天军的法子吧……”

其实,他心中也是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了。让飞天军袭扰,总比大军留在城内死守要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飞天军去轰炸元军大营,多多少少还有将张弘范、李恒两人炸死的希望。

只要他们两人阵亡,就算元军中再有将领主持大局,指挥起军队来也定然不会如两人那般称心应手。

然而,这夜,在飞天军还没有离开海康县城之前,海康县西门却是先有号角声响。

元军率先攻城了。

张珏、苏刘义等人匆匆从床上爬起,还未赶到城门,就已是听到城门处突然震响。

好似有火光在城门处突然炸起。

沉沉夜色突然被打破。

海康县西城门在巨大的bào zhà声中轰然坍塌,数十黑衣人在余波过后,如鬼魅般入城。

城内宋军守卒连忙对着这些人放qiāng,但在夜色中,却是很难瞄准这些身形飘忽的高手。

张弘范、李恒两人大军攻城接连受挫,如今,终于也不再执意依仗兵力,而是使用巧计。

这数十黑衣人,显然是元朝绿林营中的高手。

虽然其中最强者也不过中元境,但要淌过宽不过十米的护城河,显然也是轻而易举。

而夜色,又给他们提供极好的防护。直到他们到得城下时,城头上的宋军才意外惊觉,但已然晚了。

数十颗轰天雷在城门处突然炸响,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住。

城头上虽有数千宋军守夜,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门坍塌,城墙动荡。

守城将领匆匆率军赶往城下抵挡,但这数十人却并不缠斗,越过军卒,向着城内四处蹿去。

寻常士卒根本留不住他们,qiāng响过后,也不过仅仅留下他们十余人而已。

火计大捷以后,宋军终究还是有些疏于防守了。

张珏、苏刘义显然也没有想到,元军刚逢大败,竟然会这么快又再举袭城。而且,在兵力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使用这样的“旁门左道……”

有时候,要说城门易破,数十万大军未必都拿得下,可若说城门难破,此时却又轻而易举地被攻破。

战争,更多讲究的是时机,是出其不意。

飞天军出城的时间太晚,到底还是让元军占据了先机。

任伟率着飞天军在城内大街上本来已经打算前往元营,听到炸响,不得不暂缓,连忙跑向城门而去。

海康县内军营中亦是大乱,许多士卒被bào zhà声惊醒,纷纷跑出宿舍。

各种各样的喊叫声在军营内响起来。

守城的将领连忙让士卒们去追击那些黑衣人。

但很快,却是有许多火光在海康县内蹿起开来。

那些黑衣人竟是跑到四处放火烧房。

这将整个海康县的静谧都打破,许多躲在屋内的百姓惶然跑到大街上,看着火光,六神无主。

有很多人到底是怕死的,见得火光在四处腾起,当即就收拾细软,带着家人想要出城而去。

他们并不知道城外的情况,只以为海康县城已破了。而实际上,元军除去这数十高手,再无人入城。

任伟迎面撞上不少神色惶恐,欲要出城的百姓,大声叫喊着让他们回去,但是却并没有人理会他。

当死亡临近的时候,人性往往会显得异常苍白。

跑到西城门。

宋军许多士卒正站在城门内,牢牢把守着城门。

任伟跑到那守城将领面前,问道:“俞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姓俞的将军苦涩答道:“元军有高手以轰天雷破城,末将没、没有防备,被他们跑到城内去了。”

任伟回头看城内那蹿起的火光,沉声道:“速速将城门堆积起来!防备元军后续大举攻城!”

他自然不觉得元军仅仅只会让这数十高手破城,而没有后手。想必,后头元军大军很快便会兵临城下。

不然,这数十高手破城还有什么意义?

仅仅烧毁些房屋?

这于整个战争而言,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事。

姓俞的将领领命,连忙呼喝士卒们到各处搬来石块、沙袋,封住被炸塌的城门。

很快,张珏、苏刘义两人率着些许亲卫亦是赶到。

任伟迎上去,问道:“两位副军机令,末将是否还要率军攻袭元营?”

他心中甚至在想,这个时候说不定元军已经出营了。

张珏匆匆问过城门的情况,脸色难看,道:“任将军,你还是速速率军前去!若元军军营已空,便率飞天军空袭元军军伍,争取拖延他们前来攻城的步伐!”

他和任伟想的又是不同。

现在城内已经逐渐慌乱起来,他需要时间来布局。要不然,海康县就真的守不住了。

而如果能够在元军赶到以前,将士卒们全部安排妥当的话,兴许还有机会能够挡住元军。

任伟点点头,便又匆匆往城内驰马而去。

大概只是十余分钟,海康县城内便有热气球升天而起,在夜空中闪烁火光,颇为耀眼。

城内,连捕快都被惊动,许多士卒、捕快穿梭在大街上,寻找那些黑衣人的踪影。

其中免不得要发生厮杀搏斗,但即便宋军有qiāng,却也并没有讨得什么好处。

这些绿林营的高手最起码也是下元境,已经能算是江湖中登堂入室的高手。以他们的速度,再不断掠动的情况下,想要用神龙铳打中他们实在殊为不易。而且,神龙铳换弹麻烦,这也是弊端。

于是,城内的大火竟然有不断蔓延之势。

嚎哭声、喊叫声在城内四处蹿起。

到处都有百姓在灭火,或是出城,海康县西城区乱成了一锅粥。

张珏自顾不暇,安排赶来城门的军卒不妨,却也根本无暇去帮助那些百姓灭火。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城内国子监,却是有数千书生端着木盆,由王文富带着,从国子监中跑了出来。

王文富跑在最前头,嘴里还在大喊:“众学子,国难当头,我等该当如何?”

第474章 熊熊火焰

后头有许多学子大声答道:“舍身取义!”

他们多数都还很年轻,是国子监这两年在雷州新招收的学子。也可以说,是宋朝的预备官员。

他们或许因为寒窗苦读而疏于锻炼,手无缚鸡之力,但此时却是个个义愤填膺,脸上充斥视死如归之色。

这些读书人到底和寻常百姓还是有些不同的。虽然未必敢真正和元军厮杀,但总不至于惶惶出城。

呐喊声在街道上穿过。

这多少将许多城内百姓的血性激发出来。

他们想到这些年来宋朝廷在雷州的作为,想到他们在雷州这几年过的日子是多么安稳。

“他娘的,老子不跑了!”

有正向着城外跑去的百姓好似突然顿悟般,又带着家小折身往家里跑去。

还有弄不清情况,却是血性勃发的百姓更是操着锄头、菜刀冲出来,“跟元贼拼了!”

有时候,人性的力量真的难以估量。

这就如两军厮杀,若是众志成城,或许战至最后一人,也仍会死战不退。而若是军心涣散,大概有人选择逃跑以后,便很快会兵败如山倒。

国子监千余学子的力量是微弱的,但他们此时的豪情是无比壮阔的,感染无数军民。

他们的嘶吼声,好似将一个个原本茫然的百姓都唤醒了。

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出城,重新跑回到家里,然后端着水盆便跑到失火的地方去帮忙救火。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元朝绿林营的高手登时有些无所遁形起来。

他们往往跑到哪里,被人瞧见,便立刻会被人蜂拥而上。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虽然有不少百姓死在他们手下,但这些高手中,也愣是有人被百姓们活活打死。

城内原本蔓延开去的大火,有逐渐被控制住的趋势。

这大火,焚烧着海康县城内的民宅,但好似,也将百姓们心中的血性点燃起来。

百姓们心中因为平淡生活而逐渐被淡忘的,对元贼的怨怒,再度涌上他们的心头。

虽然仍旧有人惶惶出城而去,但那,只是极少数。

越来越多的百姓持着菜刀、锄头、扁担等跑上街头,甚至有许多人涌到了城门口去。

张珏见到这幕,热泪盈眶。

他好似再度回到重庆府被围的那段时间,在那里,百姓们同样是如此,众志成城地顽强抵抗元军。

苏刘义也是怔住。

他恍惚间明白皇上为何对百姓那般看重了。

原来,这就是百姓的力量。

或许很多贵族也有这样的血性,但相对于广大百姓们来说,贵族们的力量此刻无疑显得很是微弱。

若是天下百姓尽皆如此,何愁国不能复?

张珏让苏刘义布置军卒,跑到百姓们前面,苦口婆心劝着他们回去。

打仗,是军人的事。在海康县未全破之前,他绝不愿看到这些百姓死在元军屠刀之下。

此时他心中只想着,纵是身死,也要守住这海康县城。

城外,夜空中。

任伟率着飞天军这时已经接近元军军营上空。

而此时,在他们下头,官道上,却是可以看到元军火把绵延,正有大军向着海康县而去。

元军不出意料的还有后手。

任伟不知道张弘范、李恒两人有没有离开军营,迟疑过后,还是决定先牵制住这些元军再说。

他不清楚现在县城内已是什么局面,苏刘义、张珏两位副军机令有没有将情况稳定下来。若是城内还如他出城时那样纷乱,那这数万元军,极可能对海康县造成灭顶之灾。

这样的情况,显然还是为张珏、苏刘义争取时间更为重要。

就这样,在无数元军士卒的提心吊胆中,任伟率着飞天军还是飞到了他们的头上。

颗颗轰天雷往下落去。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轰天雷显然更为难以防备。谁也看不到轰天雷到底要落在哪里。

官道上炸起许多火光。

元军原本绵延的火把登时显得有些慌乱起来。

而张弘范、李恒两人,现在俨然就在这大军前头。两人俱是身披甲胄,满脸肃然。

只是,李恒那肥胖的身躯罩着甲胄,怎么看都有几分喜感。

他座下战马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见到宋军飞天军往他们军伍中扔雷,两人都是面色难看,却也只得大喊:“继续进军!继续进军!”

两人竭力想要压制住军中的慌乱。

传令兵还有将领们将他们的命令声声传达下去。

这的确让军心稍稳,扛过最初的慌乱。但是,元军士卒却仍旧免不得被轰天雷轰炸的份。

热气球在这个年代可以算是bug了。

若是宋朝能有数万热气球,莫说打败元朝,收复国土,怕是统治全世界都不在话下。

只可惜,以这个年代的工艺,制热气球的速度实在太慢。这让得飞天军在短时间内无法成大气候。

只不多时,官道上已是倒下不少元军尸首。

飞天军所携带的数千颗轰天雷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抛到下面,场面可谓震撼。

当任伟率着飞天军折返海康时,张弘范、李恒两人军中折损的将士怕是已经有两万之多。

但两人还是率军军队继续往海康而去。

因为即便是大军损失惨重,他们相较于城内宋军兵力,仍是占据着极大优势。

只要能破海康县城,那这些阵亡的将士,就可以说是死得其所。而他们,对忽必烈也能有个交代。

如此仅仅过去十余分钟时间,元军铁骑便已杀到海康县城外。步卒距离海康县城也不过仅仅剩下数里。

任伟回到海康县城还没有来得及再率着飞天军上天,城外元军就已是向海康县城发起冲击。

两万余铁骑如潮水般,很快杀到城墙外。

而城头上宋军的防守,还并未完全铺展开来。火力没能全部倾泻下去。

投炮车对冲锋速度极快的元军铁骑打击亦是有限。

有宋军士卒往城下不断倾倒火油,再度让得城下火光四起。

第475章 海康血战

但相较于元军的攻势,这些火,显然并不能全然将元军挡住。

有军卒士卒跳到漂浮着不少尸体的护城河内,将浮桥搭建起来。

咚咚咚的声响,元军铁骑前赴后继冲上吊桥,接近还未全部封上的城门。

元军军中火箭冲天而起,射向城头上的宋军而去。

有些火箭将城墙上的轰天雷引爆,让得城头上亦是偶尔有震天的bào zhà声响。

三万雷州军打到现在,也只剩下将近两万了。元军的投炮车,之前在海岸也给宋军造成不少折损。

而城门内侧驻守的宋军就有足足五千,城头上不过一万五,自然有些空虚。

如果不是有数千民兵相助,宋军的形式怕是还要更为危急。

张珏这时候已经跑上城头,喝令士卒们往下倾倒火油、轰天雷、放箭。

只是,他们却也看不清楚城墙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火光并未能将整个城下都照得通透,有的元军浮桥被炸碎,但有的,却是成功搭在了护城河上。

涌到城门口处的元军越来越多。

厮杀,就这般持续了有十多分钟之久。

任伟率着飞天军早已又离开海康县城,往城外而去。

但是这回,他们却是无功而返。

张弘范、李恒两人学乖了,大军行进时,竟然是命令士卒将火把给悉数熄灭了。

借着依稀月色,他们仍然能够行军。但是,在高空的飞天军却是没法再捕捉到他们所在。

任伟回返海康县以后,就在城外上空对着元军先锋铁骑倾泻轰天雷。但紧随其后,元军步卒亦是赶到。

数万人同时攻城,在赵洞庭执政以后,远远算不得是空前的大战,但场面之庞大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真正数万人聚集起来,说是人山人海并不为过。

连绵不绝的炮响声中,终究还是又有越来越多的元军冲到城内。

城门早被炸塌,这已经是元军向城内发起的第五波攻势了。

海康县城,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苏刘义在城下亲自率着大军以神龙铳、轰天雷阻挡元军,但元军轰天雷却也让他们损伤惨重。

新型的投炮车很是小巧,就和以前的刀车似的。之前火计时元军虽然被烧毁不少投炮车,但显然军中还有储备。

这让得神龙铳不能够再做到无往不利。

当元军步卒也涌到城门甬道内时,更是让得苏刘义所率的数千宋军压力空前。

但是,苏刘义帅旗始终没有退却。

在他数千军卒的后头,是无数翘首观望的百姓。

他们有很多人并没有因为张珏的劝说而离开,都是血性之辈。饶是双手冒汗,却也不曾离去。

城内的大火已然熄了。

王文富带着千余国子监学子也跑到城门不远处。

而在他们的后头,还跟着更多的百姓。

海康县内的宋朝百姓们,在这夜彻底的燃烧起来。

城门处厮杀空前惨烈,尸体堆满城门内的甬道。元军始终没能彻底攻破甬道,这里沦为他们的绞肉场。

王文富站在众国子监学子们的前头,不断为他们鼓舞打气。

书生有时候真是执拗得厉害。

而其后,他在这里,也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赶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海康县共存亡的浩荡之气已经在整个海康县内蔓延开来。

许多身居高位的宋朝文臣们也率着家丁赶来城门。

穆康巽、希逸、文起、陈江涵、高满山、孙石川等大大小小的官员,俱是神色激荡。

连断臂的柳弘屹也带着家丁赶到。

甚至,还有女眷跟随出来。

一股熊熊火焰,在南宋臣民们的心中剧烈燃烧着。

这股火焰,似乎可以焚灭天地。

轰天雷不断在人群中炸开,往往能带走数人性命。

元军士卒冲到甬道内,前排士卒还来不及冲过尸堆,就被神龙铳射倒在地。哪怕是盾牌,也挡不住神龙铳的子弹。

这让得尸体越堆越高。

而元军士卒仍是前仆后继。

特别是元军骑兵,因为冲速极快,虽然始终未能冲到宋军大阵中,但其气势,也对宋军造成不小压力。稍有不慎,大阵便有被元军冲到近前的危险。

神龙铳乃是远程武器,若被元军铁骑冲到近前,优势将会大为削弱。

双方每时每秒都有士卒在阵亡。

血腥味、烧焦味,甚至还要屎尿的味道,在空气中混杂弥漫。

足足过去十多分钟的时间,元军才得以有人冲到宋军军阵面前。

虽然只有寥寥数起,但这终究是将宋军的防线给冲散了些。让得前排有些宋军稍微慌乱起来。

那些元军战马都带着极强冲势,往往能撞倒数人,才停下步伐。而马上的骑士,刚刚冲到阵内就被乱qiāng射死。

但这时,从甬道外,却又有数十黑衣人身形飘忽地闪掠进来。

他们跟随在元军士卒后头,借着元军士卒做盾牌欺近宋军大阵。而后,便忽地从后蹿出来,向着两旁掠去。

又是绿林营的高手!

宋军中有士卒忙举着神龙铳对这些绿林营高手开qiāng,但是,依稀火光中,子弹亦是很难射中他们。

甬道内的海康县主街宽不过十余米,并排而立的宋军神龙铳手不过数十人。

这些高手,吸引去前排大部分火力。

甬道外还在不断涌入的元军得以趁机逼近宋军军阵。

苏刘义大声叫喊:“扔雷!扔雷!”

城门两侧的宋军连忙拉开轰天雷引线,向着元军抛去。

数十颗轰天雷同时在城门口炸响,烟尘瞬间将火光都盖住。冲出甬道的元军被炸得血肉横飞。

而那些绿林营高手,也是有人死在神龙铳之下。

但他们终究还是发挥出极大用处,有人带着轰天雷,在轰天雷炸响以后,宋军军阵稍微sāo luàn起来。

有更多元军借着这个机会冲过甬道,冲进宋军军阵,大肆砍杀起来。

宋军前面数排军卒彻底混乱起来。

渐渐的,这种混乱更是有不可阻挡之势。任由苏刘义如何叫喊,都无法再组成紧密阵列。

第476章 柳暗花明(1)

城门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数千守卫城门的宋军折损愈来愈多,且慌乱也蔓延到军阵后头。

有元军绿林营高手和士卒杀到军阵中心,那些高手对宋军造成极大威胁。

城外涌进来的元军不计其数,渐渐有和宋军分庭抗礼之势。

宋军在经过数十分钟糜战之后,终究还是没能再向之前那样将元军给打退出去。

元军用血肉硬生生冲破前往城内的道路。

可以想象,若是让他们彻底冲开这支宋军,那海康县将会失守,城内,将会生灵涂炭。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文富率先举起他手中镶着珠宝的宝剑,喝道:“杀呀!”

他向着前头正在混乱厮杀的两军冲去。

他的吼声,将原本看到两军惨烈厮杀而又心生怯意的百姓们的血性再度点燃。

“杀呀!”

“驱逐元贼!”

“和他们拼了!”

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在宋军军阵后头响起。

不计其数的国子监学子、百姓、家丁仆从、贵族豪绅们,向着前头扑杀过去。

他们涌入到宋军军阵中,和那些元军士卒厮杀起来。

城头上,张珏看着这幕,怔怔出神。

他本已打算再分兵数千下城头帮助苏刘义的,但现在看来,已然没有那种必要。

从军阵后头扑杀上去的百姓们或许并非武艺高强之辈,但他们的气势,已经瞬间将破城的元军压倒。

还在和宋军厮杀的许多元军瞬间被人潮湮没。

厮杀在瞬间之间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大概谁也想不到,在这数千人加入战斗以后,宋军竟是很快就将元军压制下去。

或许,是百姓们的豪情也感染到他们。

此刻,他们不仅仅是在为军中那微薄的粮饷而战,为国家而战,也为此时和他们并肩作战的百姓而战。

他们也多数都是百姓出身,这刻,他们好似看到自己的亲人就持刀立在自己的旁边,相助自己浴血奋战。

宋军士卒们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起来。这士气,好似能将夜色都冲破。

只是短短十数分钟的时间,冲进城来的元军竟是硬生生再被逼退出去。

城门甬道后半段再度回到宋军之手。

如果不是苏刘义和众将大声喊着不要追出城去,甚至气势无两的军民们都要追着元军冲到城外去了。

城内,那些绿林营的高手再也见不到身影,大概都已经死在乱刀之下。

这样惨烈混乱的厮杀,莫说下元境、中元境,便是上元境,也极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而只是稍过片刻时间,城外又再度有元军冲杀进来。

甬道内再次陷入厮杀之中。

这里注定是双方僵持不下,也势必折损惨重之地。甬道于整个城池而言都有着重要意义,仅次于城门。

这便相当于国家的军事要地。

如此,到夜色极深时,城池内外已经不知道倒下多少元军尸首。

城头上张珏所率宋军仗着居高临下优势,折损倒是不大,但城门内的宋朝军民却是死伤无数。

元军到底是占着人数优势。

将近亥时,张珏看着城下岌岌可危,不得已弃守城头,率着士卒下城,和元军糜战。

这又将元军死死挡在城门甬道将近两个时辰。

元军折损怕是已经有半数之多,城内宋军亦是折损怕莫万余。

甬道内尸体层层叠叠的堆积着,已是有半人之高。而外头,还有无数元军踏着这些尸首冲进城来。

张弘范、李恒两人在城外,脸色极是难看。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们大致能推断得出己方有多少损失。

大致算起来,他们十五万大军攻海康,如今,怕是仅仅只剩下三万左右。

数次对宋军的试探都让他们损失惨重,特别是宋军的飞天军,加起来更是让得他们损失兵卒数万之多。

李恒看着城门口的方向,喃喃道:“兄长,纵是我们拿下海康,怕也没办法能守得住了。”

张弘范语气森然,“屠城之后可断宋朝根基,就是我们麾下军卒尽皆死绝,此战亦可以算是胜了。”

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已然有些麻木了,不再计较将士们的折损。

他满心想着的,都是要攻破海康,而后屠城。

而能否拿下海康,在今夜,无疑会见分晓。

以他们此时兵力,若是再被打退出城,那将再也没有破城的机会。

让张弘范庆幸的是,其后数十分钟,他们冲进城去的士卒都没有再退出来。越来越多的士卒涌入到城内。

宋军弃守城头,让得他们可以长驱直入到城内。

城外仅剩下张弘范、李恒两人数千亲卫后,两人也终是带着军马入城。

宋军兵员不多,没能将元军再打退出城,此役,应当可以说是元军胜券在握了。

张弘范两人心中对此也是笃定,纵马入城时,虽然看到己方士卒尸首遍地,难免有些痛心疾首,但看上去,还是有那么几分意气风发的。

海康只是县城不假,但在宋朝中的重要程度,便好比都城。

能够拿下海康,损失十余万军卒算得什么?

城内,宋朝军民无数次和元军你来我往地争夺甬道之后,终究人数不足,这个时候已经逐渐退守街道。

海康县主街直通行宫,此时,双方士卒就在主街中间厮杀着。

宋军逐渐向行宫退守,而元军,则是趁势不断向前逼近。

只是两侧街道民房中不断有百姓冲杀出来,这让得元军攻势也是受挫,可谓举步维艰。

张珏、苏刘义、赵大、赵虎等人个个浑身浴血,或是穿梭在军中,或是在军前和元军大肆厮杀。

海康能否守住,真的就看今夜了。

而在张弘范、李恒两人率着数千士卒到得城内主街以后,原本宋元僵持的局面便再度被打破。

饶是宋朝军民们众志成城,但寻常百姓意志再为高昂,也绝不会是武林高手的对手。元军人数占着颇大优势,且在激烈漫长的厮杀中,也人人都已经杀红眼睛,在生力军到达以后,士气又忽地拔高,终究还是再度迫得宋朝军民连连往后退去。

第477章 柳暗花明(2)

宋朝中的军卒、大臣、百姓,在乱军之中的折损已经不可估计。

这番再度被迫打退以后,想要重整旗鼓,已经十分艰难。

厮杀的地点逐渐偏移到行宫前大街上。

这是海康县最后的防线。

若是这里再被攻破,那海康县行宫无疑也将失守。宋朝根基也将会尽毁。

苏刘义、张珏等人无疑很清楚这点,率军死战,再也不肯退却半步。

“老子和你们拼了!”

有宋军士卒大喊,拉开轰天雷引线,向着元军士卒多的地方冲去。然后,和数个元军同时被烟尘吞没。

战况无比惨烈。

元军后头,张弘范、李恒两人对视,张弘范道:“海康县已经可谓近在我军之手了。”

他终于重重的松了口气。

以现在双方兵力对比,拿下海康行宫,只是迟早的事。

而就在这时,从行宫大门内,却是有许多人冲杀出来。看他们穿着,竟是太监,还有宫女。

“杀呀!”

一声清亮的娇喝声响起。

一个极为靓丽的身影跑在最前头,手持长剑率先跑出宫门。

竟是乐舞。

这丫头此时脸上,赫然好似还有些兴奋之色。她本来就是闲不住的性子。

以往跟着姐姐乐婵行侠仗义,虽然没怎么见过这样惨烈厮杀的场面,但杀人,她还是能做到不眨眼睛的。

而紧随她后头跑出来的那美女更是让人吃惊。

已经被册封为德妃的颖儿。

颖儿左手持刀,刚刚冲出宫门,掠到军中,右手中便是有数道银光破空而过。

有几个元军和一个貌似千夫长的将领应声而倒。

飞镖绝技。

看来,这些年来颖儿并未将她那手飞镖手法给遗忘。

此刻的她满脸清冷,好似再度回到在碙州时,以飞镖射杀那几个欲要杀害赵洞庭的侍卫的场景。

有宋朝臣子瞧见颖儿,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想要让颖儿退回宫中去,但这时,在宫门口又有人被数十太监、侍卫众星拱月般地走出来,让得他们的脚步顿住。

“太后娘娘!”

有人热泪盈眶,有人嚎啕大哭。

杨淑妃的出现,让得他们心中振奋,却也让得不少人满心惭愧。

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太后娘娘,臣等无能啊!”

杨淑妃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娇喝:“和这些元贼拼了!”

以前,她随着小朝廷不断流离奔波,而在赵洞庭执政以后,却是接连打败元军,这将杨淑妃也感染到。赵洞庭誓死不再做老鼠皇帝的浩荡之气影响的不仅仅只有军中,还有百姓,还有臣子,也包括这位大宋的太后娘娘。

她不再愿意过那样狼狈逃窜的生活,同时,也不愿给自己的儿子丢脸。

先帝被掳,杨仪洞也在雷州无量山下被秀林堡刺客所杀,这位命途多舛的女子,其实对死亡已经没有多少畏惧。此时,杨淑妃满脸的视死如归之色,她只想着,自己是为太后,也要做这万民表率。

即便是在密集如雨的qiāng响和炮响声中,她清亮的音色仍是极为清晰地传荡开去。

她旁边的太监、侍卫们拿着各式武器,向前冲杀而去。

虽然这些太监们的吼声很是尖锐,不阴不阳,但他们的脸上,却满是浩然正气。

这刻,他们的身体是残缺的,但他们可谓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当然,整个海康县内各处也有人四散奔逃,行宫内也有,这是无法避免的。

就这般,宋朝军民们死死挡在行宫前大街上,再度将元军的步伐挡住。

厮杀,仍旧持续。

天际悄然间露出了鱼肚白。

行宫前大街上已躺下不计其数的尸首,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亦不为过。

宋朝军民们仅仅团聚在行宫大门前数十米的空地上,其余地方,尽皆已经失守。

双方人马这个时候都已然忘记疲惫了。

攻杀、抵挡,都好似只是在麻木地进行着。而这,也可以说是种本能。

从客观上看,元军覆灭这些宋朝臣民军卒,攻破行宫,似乎只是早晚的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口有近千快马入城。

这近千人来势极快,如同黄龙般卷进城内。qiāng响过处,零零散散的元军士卒被射倒在地。

近千人全部骑乘快马,手持神龙铳,腰悬轰天雷,以极快速度接近行宫而去。

qiāng响声离着行宫越来越近。

张弘范、李恒两人士卒尽皆压到行宫前大街上,后面零星士卒根本抵挡不住这些如龙似虎的骑士。

他们虽无战旗,但其精锐程度,绝非寻常军伍可比。哪怕是极为精锐的飞龙军,也颇有不如。

是赵洞庭的武鼎堂。

看他们个个背后还背负着各式武器,在整个宋朝,只有武鼎堂才是这样,才有这样的战力。

他们虽非正规军,但若论qiāng法、实力,绝对在宋军中一枝独秀。

很快,这些武鼎堂高手们便杀到行宫前,元军后头。

张弘范、李恒两人远远瞧见,脸色骇然大变。

“速速拦下他们!”

张弘范忙命令身旁亲卫前去抵挡。

但他亲卫虽然精锐,却又哪里会是持着神龙铳的武鼎堂高手的对手?

“杀!”

伤势尽复的岳月娇喝,驰马在最前头,qiāng响声落,立刻有元军栽落马去。

哪怕是在这样的厮杀中,看她驰马的模样,仍是充斥美感。

那如冰山般冷艳的面容,还有那呼之欲出的饱满,都可谓是道极为靓丽的风景线。

她越来越“成熟……”了。

好似以往因女扮男装而被她刻意遮掩住的绝美容颜,在这段时间里完全的绽放出来。

密集如雨的qiāng响。

张弘范亲卫接连栽倒落马。

然后,两军正面冲撞而过。刀光剑影眩目迷离,交错过后,张弘范数百亲卫死伤殆尽。

而武鼎堂供奉,竟是几乎无损。

若论武功,他们个个都是下元境之上。这在军中,已经可以和很多千夫长相提并论。

第478章 兵败山倒

张弘范大惊失色,连忙拍马向着大街右边驰去。

因为,岳月等人刚刚冲破他的亲卫阻拦,就已经是向着他直直冲来了。

李恒见机倒是挺快,也连忙跟着张弘范拍马。然而,他肥胖的身躯,却是让得他的战马没有张弘范战马那么灵敏。

再堪堪要跑过街口的时候,他只觉得背后突然传来剧痛。

其实,李恒也有下元境的实力。但这,显然不足以让他抵挡住神龙铳的子弹。

面色猛然凝住,李恒知晓已经难以幸免,对着张弘范大吼道:“兄长,撤军!”

然后他的背后接连绽开数朵血花。

李恒栽落到马下,溅起团团灰尘。

至此,元军副主将身死。

原本伯颜为主帅,阿里海牙、也速儿两人为副帅,兵分三路攻南宋,李恒、张弘范兵败碙州回福建,为阿里海牙保存下些许兵力。但现在,阿里海牙那支,终究还是几近全灭了。

上到元帅阿里海牙,下到各军主将,仅仅只剩张弘范。

张弘范回头,亲眼看到李恒落马,眼睛瞬间通红起来。他和李恒是搭档,亦是好友。

本以为这回可以大破海康,一雪前耻,没曾想,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宋军竟又有人杀来。

他们接连中计,到底还是耽搁了太长时间,让得宋帝援军赶到了城内。

是玉石俱焚?还是撤军?

这刹那,张弘范心中剧烈挣扎着。

他知晓,即便撤军离去,他大军怕也所剩无几。

可留在这里继续拼杀,还能有机会拿下海康么?

刚刚武鼎堂众高手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心中实在再也看不到半点胜利的希望。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已经尽力。忽然觉得,连伯颜、也速儿都败了,自己纵然再败,也未必会死吧?

这种侥幸很快将张弘范的心理防线冲破,再也没有半点玉石俱焚的yu wàng。

“撤!”

他声嘶力竭地高喊着,率着仅剩的数十亲卫继续向着大街右侧驰去。

有元军士卒见得帅旗远去,立即吹响了号角。

这号角声,将个个元军从麻木的厮杀中惊醒过来。通红的眼睛都向着号角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而后,便看到帅旗飘扬远去的场景。

军随旗走,其实有很多士卒还弄不清楚主将是想撤军,还是从侧面再行迂回,但都向着帅旗追去。

岳月率着武鼎堂众供奉冲杀到人群中,手起刀落,只是霎时间便将无数元军斩杀在地。

局面突然逆转。

刚刚还占据上风的元军士卒们见到岳月这群人的气势,赫然有大势已去的惊惧感。当下,跑得更快。

兵败如山倒。

元军士卒虽然还剩万余,但此时已然没了战意,纷纷向着帅旗追去。

岳月看着元军远去,并未追击,只是仍在砍杀还没来得及退走的元军。

原本厮杀正酣的战斗逐渐偃旗息鼓。

海康行宫前尘埃落定。

张弘范率着万余大军离去,其余元军元将尽皆折损于行宫之前。

qiāng声熄了。

炮声停了。

倒下的人有的不再动弹,还有的,挣扎逐渐变得微弱。

而站着的,几乎个个浑身浴血。

贵为太后的杨淑妃,脸上都沾着血迹。这刻,显得有些面目狰狞,怔怔出着神,望着满目疮痍。

尸首几乎遍布整个行宫前大街,元军的,宋军的,百姓的,太监的,大臣的,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但此刻,却都静悄悄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声息。这样的场面,可谓无比惨烈。

没有人哭,没有人笑。经过整夜的酣战,似乎神经都已为之麻木。

这场厮杀,从城门外杀到行宫,场面始终都不怎么浩荡。有亲眼看到亲人、好友阵亡的,泪水早已流干。

元军撤了,宋朝亦是遭受重创。

雷州的根基还在,但宋朝原本凋敝的大臣,变得更为凋敝了。

岳月率着些武鼎堂供奉直直走到杨淑妃面前,“微臣来迟,请太后娘娘降罪。”

她作为武鼎堂暗影殿殿主,自然也算是大宋朝臣。

杨淑妃仍旧出神,没有答话。

面色有些苍白的颖儿扶着杨淑妃,轻声道:“岳殿主请起吧!”

这场厮杀,怕是也有数十人死在她手里。她内力并不高深,此时已然有些不济。

乐舞丫头满脸红润,道:“岳月姐姐,皇上回来了?”

她眼中有些期待。

不知为何,当她带着太监宫女们冲出行宫时,脑子里竟然全部都想的是此生还能不能见到赵洞庭。

岳月答道:“皇上还未赶回,在得知海康危及以后,命我等先行赶来驰援。”

信,是苏刘义和张珏让人送的。

在火计退元军以后,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办法能再挡住元军。只有给赵洞庭送信。

庆幸的是,武鼎堂众供奉赶回来的及时,将他们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噢。”

乐舞轻轻点头,微微嘟起了嘴。

要是皇上也回来了,她定然要在皇上面前说说她昨夜是何等的厉害。

看着赵洞庭武功不断拔高,这个小妮子心中可也压着股不舒服的拗气。

“岳殿主请起吧……”

杨淑妃终于回过了神,却也只是叹息着让岳月起来,然后便转身往行宫内走去。

行宫内倒仍是净土,没有尸首,没有血迹。可是,为守护这方净土,大宋却不知阵亡了多少军民。

仅存的大宋军民们目送杨淑妃入宫。

有许多太监、宫女也连忙跟着往宫内跑去。

张珏匆匆跑到岳月面前,道:“岳殿主,你率领众供奉赶回来,那皇上那边……”

虽然刚刚打退元军,但他脸上赫然有些焦虑。因为他很清楚,还有五万大理军对着雷州虎视眈眈。

而皇上原本的意思是要率军去挡住那些大理军,这个时候,两军可能已经相距不远了吧?

岳月等武鼎堂供奉全部赶回来海康驰援,皇上那边岂不得少去不少战力?

对于大理军,张珏不是特别了解。但对于秦寒那人,他却是发自内心的忌惮。

第479章 巾帼许夫人

那个鬼才,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头脑。而大理军,更未必就是草包。

岳月站起身拱手道;“张副军机令,我等稍作休整以后,便会重新赶回大军中去。”

她转头看看周围,“不知任伟将军何在?”

不远处街口角落有个满脸血污的汉子跑过来,“任某在此。”

任伟因是飞天军,只着布甲,这个时候浑身都已是沾满血迹,连头发都被鲜血凝结,如同血人。

昨夜在元宋两军近军厮杀以后,热气球已再无大用,他率着飞天军落下城,亦是加入了战斗。

整夜的糜战,让得他也是极为劳累,元军刚撤,他就蹲在墙角落了。要不是岳月刚刚喊他,怕是他已经睡过去。

有很多老将老卒都已经练出这样的胆色,莫说白天,就是晚上,在尸堆中也能够安然睡觉。

岳月看着任伟,拱手道:“任将军,过后还得麻烦你用热气球送我等回皇上的身边去。”

任伟点点头,没有多说。

张珏在旁边道:“那你们快些下去休息吧,皇上那边不容有失。”

任伟、岳月向着围绕在旁边的众臣打过招呼,便各自率着军卒和供奉离去。

飞天军连夜酣战,武鼎堂供奉连夜赶路,纵是铁打的身子,这个时候也迫切需要休息。

等他们离开,张珏看着满地尸首,问陆秀夫道:“国务令,是否命令士卒将这些阵亡的将士、百姓们登记在册,然后发放抚恤金?”

陆秀夫年岁已老迈,昨夜倒是没有参战,这个时候浑身还是颇为清整。

他叹息着,道:“他们都是为大宋浴血,自当该发以抚恤金。”

财务部尚书在旁边差点将眼睫毛都眨掉了。

他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以前的他连鸡都没有杀过,但昨夜里,却是跟在士卒后头抽冷子砍死了两个元军士卒。这让得他的心情到现在都还没有平复,颤抖根本止都止不住。

见得陆秀夫应承下来,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是轻声道:“国务令,库中已无多少银两了。”

南宋本来国力已经极为孱弱,能支撑征战到现在,陈江涵早已是将能想的法子都想了。

光是粮草,就已经是让得国库空空如也。之前他还在愁如何发放军饷供奉呢,现在倒好,军饷供奉还没着落,陆秀夫又应承下抚恤金。这位铁公鸡性子的财务部尚书,有些担心自己以后还能不能穿得上亵裤。

陆秀夫却道:“纵是变卖我等全部家产,也务必要将抚恤金发放下去。”

陈江涵张张嘴,却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好,轻轻叹息,点了点头。

看着这满地的尸首,他也明白,自己唯有尽力。

以前他还为成为财务部尚书而沾沾自喜,现在,却是满心苦涩。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张珏见到陈江涵也应承下来,便向着周围将士喝道:“众将士先行休息,过后再打扫战场,将阵亡军民登记在册,不得遗漏。”

宋朝仅剩的将士们各是答应,然后有很多就在尸堆中躺下,睡去。

接连的酣战,早已是让他们的体力接近到达极限了。

海康县外。

张弘范率着剩余的士卒已然从东门出城,军伍狼狈不堪。要是宋军追击,怕更得是丢盔弃甲。

到城外后,张弘范看着后头士卒,只差没有一口血从胸膛中逆窜而出。

这场仗,他自然又是惨败了。

就剩这万余士卒,想要拿下海康,已经再无希望。

他率着士卒赶回到军营,连帐篷都顾不得,收拾好粮草就继续前往海岸而去。

虽是疲惫,但现在他们是在逃命,显然顾不得休息。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率军跑到海岸时,见到的情形却是他们的数百艘海战船被各种或大或小的船只给包围了。

正有不少手持兵刃的人从那些船上跑下来。

而海岸上,也已密密麻麻站着数千人。

在那数千人之前,有个高挑身影,让得刚刚率军跑出树林的张弘范脸色大变。

许夫人!

张弘范贵为元朝大将,其地位在元朝中可以说是处于第二梯队最顶尖的。

这辈子,能入他法眼的女人不多,而能让他打心底里佩服的,更是更是稀世罕见。

攻宋总副帅也速儿自然算是其一,而这位许夫人,也算是一个。

自从碙州败北以后,张弘范回到福建,再掌大军十五万,没少和许夫人较量。

而他能认出来许夫人,也是因为两人曾在阵前相遇过,那次,张弘范差点阵亡,要不是亲卫拼命相救,他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许夫人的厉害,已经深刻于他的心中。

许夫人,福建路义军中最为出名的领袖。

福建路作为沿海富足之地,原本便是南宋重地,宋投降以后,元军虽然大军占据福建,且福建路降元,但在这片土地上,百姓起义就没有停止过。许夫人是最初起义的那批人,也是那批人中如今算是硕果仅存的存在。

在元朝小朝廷还在近海省份挣扎,没有逃窜到大海上时,她就已经率着畲民义气。

畲民是游耕民族,刀耕火种,吃苦耐劳,极为坚韧,让得元军始终没能将他们覆灭,视为心中大恨。

而许夫人还不仅仅只是畲民领袖,自举起抗元大旗以后,在福建有不少其余义军领袖也多受过她的帮助,在福建义军中,她可谓是真正的领袖人物。即便是原本在福建极为出名的义军领袖黄华,当初起义时也是多受她帮助。

甚至,当初张世杰率军在福建和元军作战时,也是因为有许夫人帮忙,才能够苦苦坚持。

只是后来黄华兵败,最终降元。张世杰和小朝廷,也终究被逼到了海外。

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夫人仍是福建风生水起,可想而知,她有多么的不简单。

有人说,许夫人是福建泉州、漳州两地的女王。而实际上,元军也的确始终没能攻下这两地。

张弘范在福建时数次率军配合当地降元军队攻过漳州,都是无功而返。

第480章 畲民入城(1)

如今,在他几近穷途末路的时候,再遇到这位让他束手无策的女英雄,怎能不惊?怎能不惧?

他可不会异想天开到觉得许夫人是来帮他的。除非他失心疯,或者许夫人失心疯还差不多。

见到拄着蛇杖立于畲民前面的许夫人,张弘范的瞳孔在瞬间凝缩起来,毫无战意,当即勒马又往树林里退去,且喝道:“回去!”

他知道这些畲民厮杀起来有多么的不要命。

他们现在不过万余士卒,且士气低落,等畲民全部下船,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胜利希望。

船已被占,眼下,他唯有率军从陆上小返回广南东路,再以期回到福建。

但是,张弘范看到许夫人,许夫人同样也是在倏然回头间瞧见这群刚刚从树林里跑出来的元军。

她先是微愣,随即大声喝道:“元贼在此,众儿郎随我厮杀!”

这让得张弘范更是惊惧。

许夫人果真是冲着他而来的。

而在话音落的瞬间,许夫人的身影已是在沙滩上极掠而过。

她身先士卒,在众畲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竟是不惧元军阵仗,一人独自杀往元军。

这刻,她的气势让人胆寒。

在她掠过之处,黄沙霎时席卷如金龙腾空。

阵阵无形无色却又真真实实存在,带着极凌厉压迫感的气场向着张弘范那群人压去。

树林边缘树叶刷刷作响,齐齐向着东面倒去。

意境!

这绝对是意境。

而且,这定然是非寻常高手能够发出来的意境。

看许夫人面容应该是四十余岁左右,稍有点黝黑,但却更显得活泼灵动,有着山水女子的灵气。

她的真实年纪显然不止如此,但岁月,却好似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被她气势威慑到的元军皆是大惊。

这种气场,这种实力,怕是不在大元境之下。

区区数百米的距离,许夫人只是在几瞬间便掠到。蛇杖飞舞如蛇,飞沙走石间,只听得元军不断惨叫。

张弘范拍马不断往树林中跑去,“撤!快撤!”

而这时候,那些畲民们也终于反应过来。有高手也向着元军冲杀过来,其后,是密集的畲民战士。

漫天黄沙中,许夫人身影极快掠到树林里。而外头那数十元军,皆已落马。

许夫人到林中后,见得元军仓惶退却,蛇杖猛然击打在旁边青石上。

轰隆声响。

如同卧牛的巨大青石竟是瞬间崩碎开来。

无数碎石带着破空声向着前面疾飞而去,有元军士卒发出惨哼,后背被碎石击穿。

哪怕是甲胄,竟是也没能挡住这些带着强横力道的碎石。

这怕莫不是大元境能够拥有的实力。

张弘范回头间,见到十余士卒被碎石击穿胸膛落马,更是惊惶。双腿猛夹马腹,在树林中狂奔。

他才是中元境的实力,哪里会是许夫人的对手?

在福建时的那场遭遇,早就让他认清楚自己和许夫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了。

他在许夫人手下,连一招都未必能撑得过。

元军持大纛的猛将亦是跟着张弘范狂奔。

元军后面士卒见到许夫人这般厉害,更是哭爹喊娘,只恨不得爹娘多给自己生两条腿。

若是大军摆开阵势迎战许夫人,他们自然不至于这般害怕。但现在,大军散乱,却根本没法挡住许夫人。

箭矢?

别逗了,寻常士卒射出的箭矢根本没法射到许夫人面前。连她周围的气场都没法穿透。

轰天雷倒是能对许夫人造成威胁,但是,轰天雷却也同样无法穿破她的气场。

有元军士卒惊惶间扔出轰天雷来,都还在离着许夫人数米开外便落到地上。bào zhà虽让得无数碎石往四面激射而去,但许夫人蛇杖飞舞间,却是尽将这些碎石挡住。

她的身形之快,已然能让人眼中出现残影。所过之处,元军士卒尽皆倒飞倒地。

而她的眼睛,则是始终盯着张弘范。

这个时候,树林外头那些畲民中的高手也冲杀进来。

像这种义军,排兵布阵厮杀自然难以是元军对手,但他们军中高手却是要比元军中多少不少。

因为,元朝大多数高手都已被汇聚到绿林营中去。

而张弘范这样级别的将领,总不可能配备在江湖上如同凤毛麟角的大元境高手。

得是伯颜、也速儿那种元帅,身旁才可能有这种高手守护。

再加上张弘范军中绿林营高手在海康县城折损殆尽,此时,就更是没有高手能够挡下许夫人了。

那些畲民高手杀进来以后,也如同是虎入羊群,登时在元军群中肆虐开来。

江湖高手的威力,在这样的遭遇战中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许夫人如入无人之境,转眼之间怕是棒杀元军士卒有上百之多,身影极快接近张弘范。

有的元军士卒受她意境影响,肝胆俱碎,呆立当场,动也不敢动。

张弘范时不时回头,见得许夫人已掠到自己后头十余米,连忙大喊:“挡住她!挡住她!”

他周围亲卫都是死士,勇气毋庸置疑,登时都勒马调头,向着许夫人杀去。

连那持大纛的猛将,亦是举着大纛回头。

树叶飘飞。

许夫人身旁飞沙走石,接近这些亲卫时,只见得她的身影极快在马群中掠过。

只是短短几瞬,她竟是穿越马群。

在她后头,张弘范那些亲卫尽是抛飞数米开外。而那持大纛的猛将,已是吐血撞在树上,萎靡下去。

即便是他,也不是许夫人一招之敌。

蛇杖,在张弘范眼中愈来愈大。

“我投降!”

张弘范只觉得胸膛被重重的石头压住,手握着长剑,却没胆气拔出来,瞪着眼睛大喊。

在死亡关头,他已经不再想着还能侥幸回到福建去了。

许夫人的蛇杖在他面前堪堪停住,然后霍然砸下。

马嘶声。

张弘范座下战马脑袋迸裂,当即倒地。张弘范也滚落到地上。

许夫人蛇杖抵在张弘范脑袋前面,面露些微笑意,“张将军,老身和你又见面了。”

第481章 畲民入城(2)

张弘范苦笑。

这个时候,树林外,畲民的战士们也终于是大举杀进树林中来。

有的元军士卒落荒而逃,还有的,跪在地上乞降。也有在抵抗的,接连死在畲民高手们手下。

张弘范见着己方士卒完全是在被tu shā,满脸颓败之色,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投降吧!”

然后他瘫倒在地,仿佛这刻,身上的力气全部都被用尽了。

他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败了。

许夫人的突然到来,无意间抄断他的后路,让得他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降,只有死。

元军中还在厮杀的士卒听到张弘范这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话,愣住,回头。

大纛倒了。

主将被擒了。

失败来得是如此之快,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万余大军大多已经跑远,周围除去尸首和伤卒,仅仅只剩下他们这千余人了。

畲民们亦是住了手,但是却步伐不停,很快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有士卒扔下手中武器,颓然坐倒在地。而后,便是叮叮当当的武器落地的声响。

这场厮杀,来得突然,结束得亦是突然。

有很多人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中。

许夫人蛇杖点在张弘范胸膛几处,道:“张将军,请起吧!”

张弘范捂着胸口站起身,苦涩万分。刚刚被许夫人点几下,他体内的内气已是全然被封住了。

许夫人果真强悍如斯。

畲民们欢呼起来。

许夫人立在张弘范身旁,娇喝道:“众儿郎,收拾战场,前往海康!”

而后,她坐在张弘范那已然落气的战马腹部,问道:“张将军兵攻海康失败了?”

张弘范面色更是苦涩,“大败,就剩这些士卒了。”

他已经降了,也没有什么再隐瞒的想法,也不觉得丢脸了。

都到现在这种境地了,脸面无疑显得有些可笑。

倒是许夫人颇为诧异,“你不是大军十五万?怎的没能攻下海康,反而遭遇大败?”

张弘范只道:“说来话长啊……”

许夫人似是喃喃自语,“早知如此,老身便不必这么匆匆赶来海康了。”

张弘范闻言更是苦涩。

许夫人这不是变相在说他无能么,可是,眼下他还能说什么呢?

沉默数秒,张弘范才叹息道:“敢问许夫人,是如何摆脱黄总管大军,赶来这雷州的?”

他说的黄总管,就是曾经的义军领袖黄华。黄华兵败以后降元,成了元朝建宁路的管军总管。

而元朝建宁路,就是宋朝的福建路,只是命名不同而已。

许夫人闻言轻笑,“黄华虽然抗元意志并不坚定,但他到底还是心向着大宋的。”

张弘范大惊失色,“黄华又反了?”

许夫人道:“你现在不也降了宋么?”

张弘范再度苦笑,沉默。

许夫人又笑道:“阿里海牙、伯颜、也速儿接连兵败广西,你们元朝在宋朝旧敌已是大势已去了。”

张弘范怔怔出神。

是啊,真的大势已去了。

他率军十五万来雷州打算釜底抽薪,可却大败。似乎,现在元朝真的无力再阻挡宋朝兴起。

虽然在北方元军还有无数大军雄踞,但朝中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安稳,皇上还抽得出兵力还灭宋么?

再者,纵是再派大军前来,就真的能灭宋?

张弘范喃喃道:“宋朝新帝真是天纵之才,这场仗,我们大元败得不冤。”

许夫人意味深长,“还是我们大元么?”

张弘范自知失言,低头苦笑。不管宋帝远不远接纳他,他都已不能再算是元朝将军了。

接连两败,折损无数士卒,且此行赶来雷州之前已经立下军令状,现在,忽必烈都不可能再接纳他。

过不多时,畲民们便已将战场打扫干净。

树林中,只余下元军士卒被扒去甲胄的尸体。

海上船上的畲民们也都早已下船,足足数万人,服饰各异,在许夫人带领下,往海康县而去。

他们到海康时,天色早已大亮。

城头宋军看到又有大军杀到,各色旗帜招展,连忙吹响号角。

突兀嘹亮的号角声再度在海康县内响彻起来。

城内宋军这时候多数还在休息,被号角声惊醒,坐起身来,茫然四顾。

难道又有元军杀来了?哪来的元军?

然后有将领呵斥着士卒们列队,连忙往西侧城门跑来。

苏刘义、张珏等人在行宫大门口统计阵亡士卒,亦是听到号角声,皆是变色。

张珏道:“又是谁来攻取海康?”

话音还没落下,他已是翻身上马,跑向西城门。

苏刘义等人连忙跟上。

战争总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地方,他也不敢断定,就不会有元军再从海上杀过来。

而许夫人带着数万人,则是在海康县外数百米处驻足。

她只是步行,并未骑马。但她的气场,却让得她成为万人中的焦点。

到她这种级别的强者,除非是故意收敛气场,要不然总会格外夺目。这和面相没有任何关系。

城头守城的宋军将领命令士卒匆匆关闭城门,向着城下喝问道:“来者何人?”

许夫人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城门楼上,“畲民义军前来求见皇上。”

城门楼上宋军将领闻言大喜。

他自然看得出来,许夫人这数万人都并非是元军士卒。因为,他们打的不是元军旗号,服饰也未统一。

正规军不可能这样。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诈。

他当然不会这般轻易就让许夫人入城,只是又喝道:“本将这就前去禀报,稍待!”

然后他便对着旁边士卒说道:“速速去行宫将苏副军机令和张副军机令请来。”

城门内外烈日炎炎,但场面却是突然安静下来。

而在这传话的士卒还未赶到行宫以前,在大街上,就遇到匆匆跑来的张珏和苏刘义。

他或许不认识张珏和苏刘义的面相,但却总能认识他们的甲胄。

当即,他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道:“禀两位副军机令,城外有数万自称义军的大军赶到!”

第482章 超大喜讯

张珏和苏刘义对视,都是意外。

自从赵洞庭发布勤王令以后,诸多义军来投。没来勤王的,他们已经不报有什么希望了。

难道……是因为皇上广西大捷,所以又有义军望风来投?

不过不管这些义军如何,这终究是好事。

两人对着士卒点点头,继续向着西城门驰马而去。

到得城门下,众人下马跑上城头,看向城外。

张珏还在发愣,苏刘义和张世杰已是喜形于色,大声喊道:“原来是许夫人赶到!速开城门!”

当初大宋兵马小朝廷是由他们两人率领,张世杰更是主将,在福建时,和许夫人会面过数次。

守城宋将见监察令和副军机令同时开口,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喝令城下士卒打开城门。

吱呀声中,西城门缓缓被打开。

许夫人持着蛇杖走向城门。

刚到城门甬道外,张世杰和苏刘义等人已是匆匆迎上来。面对许夫人,他们未摆出半点官架子。

甚至还隔着十余米,张世杰、苏刘义两人就加快步伐,拱手道:“许夫人,久违了。”

许夫人亦是拱拱手,“老身见过两位将军。”

然后她对着后头挥挥手,有畲民高手将张弘范带上来。

许夫人道:“老身在沙滩刚好撞到张将军,张将军已降,现在交予两位将军发落。”

苏刘义连忙挥手让后头士卒上前接过张弘范。

走到近前,张世杰才又对许夫人道:“夫人怎的突然来了海康?”

许夫人笑道:“老身在泉州听闻张将军挥军十五万南下,知晓他意在雷州,担心朝廷有失,便匆匆赶来了。只是黄将军大军兵压漳、泉两州,终究还是费了些周章。所幸两位将军将张将军大败,要不然,老身可就百死莫赎了。”

“夫人切莫如此说。”

张世杰连道:“夫人能率军前来,我等已是感激不尽。”

随即,他和苏刘义等人连忙将许夫人往城内迎去。

张珏不认识许夫人,只是走在旁边,没有说话。

后头畲民大军跟着众人浩荡入城。

到城内以后,许夫人见到处残垣断壁,尸首横陈,轻声叹息,让旁边畲民领袖率人帮忙打扫战场。

张世杰拱手谢过,道:“夫人真是大义,让我等敬佩万分。”

自从他成为监察令以后,其实拍马屁的毛病没改。只是,能让他拍马屁的人寥寥无几了而已。

饶是许夫人,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实诚地夸赞,也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可是知道,现在张世杰已经贵为宋朝监察令,位极人臣,地位比之以前还要高不少了。

而张世杰,浑然没觉得自己在拍马屁。

这已经被他养成习惯了,每每夸人,都会要夸大数分。

许夫人率军来雷州,让人帮忙打扫战场,是义举不错。但说能让他们这些群臣敬佩万分,无疑还是不够。

然而,旁边苏刘义等臣却是不遗余力地附和着张世杰。

他们多数都有这样的毛病。

在这个年代,不会拍马屁的朝臣,往往很少能爬到高位的。因为,这是家天下。

众人行走途中,交谈得很是热络。

张世杰等人打算直接带许夫人去见杨淑妃。

直到行宫门口,张世杰才问道:“夫人,为何之前皇上广发勤王令,你没有前来?”

他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实有想要提醒许夫人的意思。因为,他觉得等许夫人见到杨淑妃,杨淑妃也可能会问这个问题。之前来勤王,是雪中送炭,现在赶来,可就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

谁知道杨淑妃心中会不会有些疙瘩?

而张世杰又明白,许夫人其人实有傲气。要是杨淑妃对她很是不客气,她说不得会率军离去。

宋朝虽然接连大败元军,但国力并未发展强盛,可未必能摄得住许夫人这样的义军领袖。

到时候她只是离去还好,若是大怒之下,突然兴兵在海康县城内作乱呢?

说到底,张世杰和许夫人还只是见过数面,对她,还没有全然信任。

许夫人轻轻笑着,告罪道:“监察令见谅,届时元军在福建拥有重兵,和黄将军联手逼压我泉、漳两州,老身实在是分身乏术啊!若是率军前来,我们在福建的畲民怕是就要受到元军屠戮了。”

“原来如此。”

张世杰轻轻点头,然后又是疑惑,“那现在……”

许夫人道:“黄华将军已经决定再度举起义军旗帜了。”

她虽拄着蛇杖,但并没有半点老态,看起来,还能说是徐娘半老。

张世杰、苏刘义等人闻言大喜,“黄将军要再举抗元?”

许夫人点点头,叹息道:“其实黄将军当初降元,也是迫不得已啊……”

张世杰只是拍着手激动道:“如此,福建路可再归大宋矣!”

他虽然远在雷州,但现在宋朝间谍机构以及初步铺开,对福建的情况,他们也是有所了解的。

原本福建路除去张弘范的兵马以外,元朝便只有宋朝降军可以利用。黄华官拜管军总管,实力在那些降军之中最为拔尖。现在张弘范兵马死的死,逃的逃,已是全部溃散,黄华再举抗元,谁还能够阻止福建路重回宋朝怀抱?

这于宋朝而言,绝对是有重大意义的。

福建沦陷以后,经过这数年的休养生息,其根基,绝对非雷州可比。

届时,宋朝只要再将已无多少元军驻守的广南东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江南西路拿下,休养生息,整个大宋失土,将近半再重归于宋朝之手。且可以依福建、江南西路、荆湖南、湖北路布开防线,阻挡元军再度南下。

大宋重新复兴,便可初露雏形。

张世杰心中想着,要是皇上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定然会龙颜大悦。

然后他看向许夫人的眼中,也放出晶晶亮光来。

海康士卒刚经糜战,疲乏不堪,没法再出城去接应皇上,可许夫人率领的这些畲民呢?

第483章 只爱十年

看他们的精气神,应该是仍有余力的。

当下,张世杰的脚步再快几分,“夫人,咱们速速去面见太后吧!”

他只想着快点让许夫人见过杨淑妃,然后便请求许夫人率军去接应赵洞庭。

许夫人闻言却是微微惊讶道:“面见太后?监察令,皇上呢?”

张世杰借着她这话头,故作叹息答道:“皇上还在率军赶回海康的途中,应该还要段时间才能回来。不瞒夫人,其实除去张弘范所率十五万元军兵犯雷州外,大理亦是出兵五万,正在向着我们雷州行来。他们,可能会对皇上不利。”

“这……”

许夫人更惊,“那老身这就率领儿郎们去接应皇上?”

张世杰面色有些感动,道:“畲民儿郎们刚到海康,还是先让他们休息休息吧!夫人你也先去见过太后,既然已来海康,总要见见太后的。自从泉州离别后,太后对你,可是始终记挂在心上。”

许夫人闻言轻轻点头,“老身多谢太后娘娘记挂了。”

两人边说边走,和众臣很快赶到行宫大殿门外。

杨淑妃已经先行收到侍卫禀报,从寝宫中出来,在大殿内等着。颖儿、乐舞等女还陪伴在她旁边。

许夫人跟着张世杰等人进殿,见到杨淑妃坐在龙椅旁,跪倒在地,“老身叩见太后。”

杨淑妃俏脸上有着笑容,“夫人快快请起。泉州一别,本宫已和夫人有数年未见了吧?”

许夫人起身笑道:“见到太后凤体安康,老身便放心了。”

她的身份实力摆在这里,不失礼节,但也不卑不亢。两人间的对话,显得很是轻松。

杨淑妃让太监给许夫人赐座,又道:“夫人大义凛然,率军赶来海康援助,本宫代替皇上多谢了。”

许夫人只道不敢。

其后,杨淑妃果然问起她之前为何没有率兵赶来勤王。

许夫人用答复张世杰的话回答杨淑妃。这让得杨淑妃心中的疙瘩尽去。

她虽然不再过问政事,但贵为太后,对各地的情况自然还是有些了解。许夫人没来,真是情有可原。

当下,她脸上的笑容不禁更为浓郁几分。

寒暄好阵子之后,杨淑妃才又将话题回到正题上,道:“夫人率领数万军卒前来,还有无数畲民百姓遗留福建,是否打算再度回去福建?”

许夫人瞧瞧张世杰,答道:“老身原本是打算解海康之险后便回福建的,但入宫时听监察令大人说皇上还未赶回海康,有大理军五万意图不轨。老身在此请求太后娘娘让老身率儿郎们前去接应皇上。”

她这话,说得可谓漂亮,话语中以宋朝臣民自居,给足了杨淑妃面子。

她当然根本没必要过问杨淑妃,因为杨淑妃管不着她。

而且,杨淑妃想来也绝不会反对她。

果然,杨淑妃闻言,脸色更喜几分,只道:“若是我大宋臣民人人都如夫人这样,那我大宋复兴便指日可待了。如此便有劳夫人了,待皇上回来,本宫定然让皇上重重封赏于夫人,以向天下百姓彰示夫人之大义。”

她这话,说得发自肺腑。

的确,像许夫人这样,能够在大宋为难之时,还兴兵抗元,助她赵家的,都可以说是她赵家的大恩人。

只是顾及皇家颜面,不能轻易承受别人的恩情,所以才说成是大义。说许夫人她们是为民而战。

其实说到底,如许夫人、张世杰他们,未必都是为百姓,而是因为这个年代的教育背景,忠君忠国,这才誓死匡扶赵家天下。

等到下午,海康县内,近三百热气球冉冉升空,载着武鼎堂众供奉向着海康北面而去。

而地上,许夫人、苏刘义同行,率着数万畲民,亦是出了城去。

只待大败大理军,赵洞庭回朝,那硝烟,便可以真正散尽了。

短时间内,大宋、元朝,怕是都无精力再兴起战事。

荆湖南路、广南西路交界处往北,九嶷山上。

烈日只是稍许偏西,正放着炽热的光芒,但这里,总算比雷州还是要凉爽些许。

两个身影正在乱石、杂草中穿行,向着山顶而去。乐无偿、乐婵父女两并肩而行。

眼瞧着百草谷口已经在目,隐约可以看到那被绿藤遮掩的洞口。

乐婵抬手抹去额头香汗,对乐无偿问道:“父亲,您觉得皇上真能在接下来的三年之内达到上元境吗?”

乐无偿知晓女儿心中担心,轻声笑道:“以皇上现在的实力,要在三年之内达到上元境自是极为为难,但据皇上跟为父所说,他所修之法和龙虎山天师掌教张天洞所修之法乃是同源,却张天师邀他去龙虎山相见,想必到时皇上必然可得张天师相助,要破上元境,不可能也便成为可能了。”

乐婵惊讶,“世间传言张天师不是已经羽化?连江湖高手榜上都已消去他的名号。”

乐无偿道:“呵呵,那只是掩人耳目之计而已。想必,张天师也是迫于元朝之威,不便明目张胆帮助皇上而已。”

乐婵微微愣住,随即惊喜,“如此便好。”

乐无偿瞧瞧自家闺女,道:“现在你满颗心都寄于皇上身上,纵是皇上到时候闯天仙阵失败,你怕也会想方设法和他下山吧?即便你不这么做,皇上也肯定会用尽办法将你接下山去的,以皇上对你的喜爱,怕是到时候大军围困百草谷都在所不惜。”

乐婵绝美容颜上登时露出极为娇羞之色来,没好意思再答话。

乐无偿这话还真是说到她心坎上。

是的,纵是皇上到时候闯天仙阵失败,自己也会想办法和他下山去吧?

赵洞庭为乐婵做出的努力,已让她心中极为感动,不愿再单方面让赵洞庭付出。

为和皇上长相厮守,自己到时候怕是只得对不住谷主了。

两人边说边走,离着百草谷愈近。

到谷口,乐婵伸手拨开绿藤,率先走到里面。而后,山洞两侧暗道中便涌出来十余穿着白裙的弟子。

第484章 谷主故事(1)

这些持剑的娇俏女弟子见到乐婵都是微愣,随即惊喜,“圣女您回来了?”

乐婵虽然清冷,但并不傲然,贵为圣女,和这些百草谷女弟子们却以姐妹相称,关系极为不错。

她们都呆在这深山之上,倍感寂寞,很少有人再乐意勾心斗角。

乐婵嘴角勾勒出些许笑容,盈盈施礼道:“姐姐们好。”

为首的绿裙女弟子连忙让旁边女弟子去禀报谷主和长老们,然后走到乐婵身旁,拉起乐婵的手,道:“圣女您回来便好,您可不知道这些天谷主还有我们有多担心你。”

乐婵稍稍动容,眼中露出些许愧色。

她歉然道:“乐婵让姐姐们担心了。”

这时候乐无偿也从外面走进来。

这让得这些百草谷女弟子们微惊,连忙又抬起剑,然后瞧清是乐无偿,才又将剑给放下去。

乐无偿数次来百草谷,不是生面孔。她们平常又见不到其他人,自然还记得乐无偿。

有女弟子向着乐无偿轻声喊道:“叔叔好。”

她们其实是群很单纯的女孩子。

乐无偿笑着对众弟子点点头,而后道:“婵儿,那为父便先行回去了。”

他不想见到谷主,免得尴尬。另外,也想早些回去赵洞庭的身边。也不知道,现在皇上怎么样。

那五万突然要往雷州的大理军,就像是大石头似的,也压在他的心间。

乐婵微愣,眼中露出不舍之色,旋即点了点头,“父亲路上小心些。”

虽然乐无偿没有说,但乐婵心中很是清楚,乐无偿不愿和谷主相见。

她母亲的事,便是横在乐无偿和谷主之间的刺。

乐无偿点点头,很是干脆地转身,向着洞外而去。

乐婵见着他的身影转眼又消失在洞口,心中悄然叹息。可惜她不能永远陪在父亲身边。

不过,现在父亲已经痊愈,妹妹也还安好,如此便已是极为幸运的不是?

在这战乱的年代,又有多少家庭还能像她们家这样安稳。虽不相聚,却各自安好。

很快,谷主和百草谷几位长老匆匆走出来。

她们的脸上,明显可以看到关怀之色,但走到乐婵近前时,谷主却是重重地哼了声,“哼!”

乐婵低眉顺眼跪到地上,轻声道:“洛神请谷主责罚。”

谷主只声色冷冽道:“既然你已背信弃义离谷,如今还回来做什么?”

但她眼中,其实却并未有多少怒色,反而有些惋惜。

难道,皇上没有强留她在身边么?

谷主对赵洞庭有些许失望。

在她看来,若是赵洞庭不顾信义,将乐婵留在身边,那便足以说明,他是极爱乐婵的吧?

殊不知,爱到深处,便是体谅。赵洞庭不在乎被谷主暗恨,想强留乐婵在身边,却不得不在乎乐婵的感受。

如果乐婵愿意,他怎会再让她回谷?

乐婵答道:“洛神已经见过皇上,见他无恙,自该再回谷内。”

谷主冷哼道:“难道皇上就舍得你回来?”

乐婵颇为惊讶地抬头,绝对今日的谷主似乎有些不对劲。

谷主怎会问出这话?

她分明听出来,谷主好像还希望皇上将她强留在身边似的。

愣神过后,她说道:“皇上留过洛神,只是洛神擅自离谷已是触犯谷规,何敢再长留在皇上身边?”

谷主轻轻点头,有些出神。

而后,她对着旁边的百草谷弟子挥挥手道:“你们先行退下吧!”

说着看向乐婵,“洛神你随我来。”

说罢便径直又向着山洞深处走去。

众百草谷女弟子们退下,几位长老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若有所思,也各自回去。

谷主带着乐婵,却是去了乐婵的房间。

侍女小舞正在房间内给乐婵细细打扫着卫生。乐婵离开这些天,她始终仔仔细细做着这些琐碎的事。

没有圣女姐姐陪伴在身边,似乎只有做事的时候,时间才能过得快些。

听到门响,小舞豁然回头。见到谷主,稍有惶恐,再见到后头跟进来的乐婵,便立时露出惊喜之色来。

小丫头顾不得谷主在这里,惊喜之下跑到乐婵面前,抓住乐婵的手,“圣女姐姐你回来了。”

乐婵摸摸小舞的脑袋,轻柔笑着,没有说话。

谷主自顾自走到座位上去坐着,然后从衣袖中掏出封信来,却是乐婵当日所留的那封信。

她将信打开,又看向乐婵,“洛神,你可知罪?”

乐婵又跪倒在地上,道:“洛神知罪,任凭谷主责罚。”

谷主却并未说任何要责罚她的话,只道:“难道你就不怕皇上会负你,让你对他的爱如同飞蛾扑火?寻常男子尚且很难做到至死不渝,皇上贵为天子,日后注定嫔妃无数,傻丫头,你觉得皇上真的能数十年如一日的这般爱你么?”

乐婵闻言,沉默了许久。

到最后,她低声喃喃道:“纵是皇上只爱乐婵十年,这辈子,乐婵也是幸福的。”

“唉……”

谷主深深叹息,“你这傻丫头,真不知皇上是给你喂了什么毒。”

她伸手将乐婵从地上拉起来,道:“当他负你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又岂是你现在能想象的?”

乐婵和小舞都是怔住,怔怔看着谷主。

听谷主这话,她分明是受过这样的情商。

谷主见她们两眼神,自知失言,连忙又将脸色凝住。但随即,却又是重重叹息。

心头的痛积压数十年,从未与任何人述说,如今听到乐婵这番话,她却有种抑制不住地想要倾吐的冲动。

这本绝不应该是以冷面示人的她应该做出来的举动,但这回,谷主却是露出她柔软的一面。

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谷主对小舞说道:“丫头你先出去。”

然后拉着乐婵坐到她旁边,“洛神……你可想听听本谷主当年的遭遇?”

说罢,没等乐婵回答,她已是自顾自般地说起来。

“在我当年还是谷内弟子之时,谷中其实还未彻底严禁谷内弟子和谷外男子相恋,只要能闯过天仙阵者,便可带着谷中心仪之人离谷。那时候,百草谷还在潼川府的某处山中,那里风景秀丽,良药无数,远非这九嶷山可比……”

第485章 谷主故事(2)

谷主说着,眼神渐渐出神,思绪飘远。

“我有次随着谷主下山采买,被城镇中的繁华迷了眼,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跟着街上耍龙的杂艺人渐渐走远,竟是和谷主还有师姐妹们走散了。等到耍龙的杂艺人散去时,我才发现谷主和师姐妹们已经不见了,这让得从未和世人打过交道的我大为惶惶。而在这个时候,却又有当地的十余个地痞围上来……”

谷主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些许笑容。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许年纪,内功修为连下元境都达不到。见得那些地痞言行轻佻,已是慌乱不已了,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学的那些本事?只差点,我就被他们给强行掳走了。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位白袍将军驰马赶过,见到那些地痞拉扯着我,只是重重呵斥,便让得那些地痞作鸟兽散。那一瞬间,他的身影,便好似重重地刻在了我的心头。”

“他带我找到了谷主和师姐妹们,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自那以后,我再随谷主下山,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多在山下逗留,寻找他的身影。”

“然后呢?”

乐婵眼中有些神往之色,忍不住开口。

谷主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笑容已是更浓,甚至有几分少女娇羞,接着道:“在两年之后,我真的见到了他。只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好似也升官了,带着数十骑从街上驰过。当时我见他眼神只是轻飘飘自我身上掠过,好生失望,鬼使神差的,竟是跑到他的马前。这让得魁梧的他惊了马,差点摔落下去,好生狼狈。只是,他却是并未责备于我,而是问我,是否有什么冤情要说。他是武将,又不是衙门文臣,其实哪里管得着我有没有什么冤情?”

“我跟他说当年救我的事,他才总算是想起我来。”

说着说着,谷主脸上已是愈发显得娇羞。但她自己却沉浸在回忆中,浑然没有发觉。

乐婵见着她这模样,怔怔出神。

“我还将我每隔两月下山的日子告诉他,只差没有跟他说,让他在城内等着我。自那次再回到山上以后,他的身影在我心中出现的次数远远比以前更多,白天想的是他,夜里想的是他。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在我下次下山的时候,在城内等着我呀……”

“两个月终于过去,我再次跟着谷主下山。隔着城门许远,竟然真的见到他白袍立马在甬道外,那一刻,我便好似着了魔,差点没忍住跑去他面前。幸得心中还保留着些许清明,知道谷中规矩,才强忍着没有跑到他面前去。等我们离城门近些时,他也瞧见了我,他的眼神中,好似充满柔情。那刻我的心剧烈颤动着,我知道,他是记得我的,不仅仅记得我,应该对我也有几分情谊。”

“我担心他跑到我面前来,让谷主不高兴,和他眼神接触以后又连忙低下头去。他真的好生机灵,竟是真的没有上前来,甚至没有再多瞧我。我又有些失落,直到后来我又故意和谷主走散,他忽然间出现在我面前,一种极为惊喜的感觉便蔓延上我的心头。”

谷主脸上露出极是娇羞之色来,“那刻,他下马将我抱住,好生霸道,但我,却连半点挣扎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白袍玉面的他,是那般的英俊倜傥。我好想下山,和他厮守终生。”

说到这里,谷主忽然沉默。脸上的温馨、羞涩,也渐渐淡去,化为冷意。

乐婵回过神,见到谷主突然变了脸色,心中微提,张张嘴,却是没敢问出什么话来。

直过去足足数分钟,谷主才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便向你这般擅自下了山,找到他,和他厮守。可是,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乐婵抬起头,“他抛弃了您?”

谷主脸色已是极为冷厉,声音中带着浓浓杀气,“我将我的秘密全部告诉了他,且为他生育了一个女儿,只求他能够上山破天仙阵,将我明媒正娶地娶下山。可他,在我们女儿才不过数个月大时,悄然带着女儿离开了我们的家,只给我留下封信,让我回谷。”

谷主魔怔般厉笑着,“我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他,他竟然不声不响地离开,让我回谷?你说这可笑不可笑?你说这可笑不可笑?我自认没有哪里有半点对不住他,他离开我,大概只是厌倦了我而已。我不知道他以后看着女儿,是否还会想起我,是否还会回心转意,再回来找我。但我绝不会给他机会,洛神,你可知道我在苦等他数月,不见他回来之后,做了什么?”

乐婵心中突然有些惊惧,“您做了什么?”

谷主声音中满是冷厉,“我到城内青楼中寻了个和我身材相仿的女子,为她赎了身,却将她杀了。然后将她易容成我的模样,让她躺在了我的床上,然后这才回到谷中。若是他真的再回来,我要让他再也见不到我,要让他这辈子都活在自责之中,让他这辈子都没法忘却我。”

乐婵的眼神猛然凝缩起来,又惊又怕。

她没想到,当初谷主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时的她,对那个白袍男人爱得该有多深?恨得该有多深?

“回到谷后,谷主罚我闭关五年。我潜心修行,出关以后,不论是功力、药理造诣,都远远超过其余师姐妹,甚至可以和当初的长老们媲美。其后,我便成了谷主,并且将百草谷迁到这草木凋敝的九嶷山来,还定下谷中弟子不得和外界男子相恋的规矩。我不愿再呆在那草木华盛的地方,因为,人生根本没有那般精彩。”

说完这番话,谷主的双手已是紧紧握住。直过去许久,她才逐渐恢复平静。

她的眼神重新回到乐婵身上,定定看着乐婵,“洛神,若是日后皇上逐你出宫,你该如何?”

乐婵张张嘴,却是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以前没有想过这事。

正是热恋中的两人,谁又会愿意去想自己日后是否会被对方抛弃呢?

第486章 大军近海康

而现在,谷主的故事却让得她不自禁地联想到这些。

若是皇上以后厌倦自己了,驱逐自己出了宫,自己该怎么办呢?

恨他么?

乐婵现在还没法想象,自己以后会不会舍得恨皇上。

但是,若被驱逐出宫,自己总不会再乞求皇上留下自己才是。

沉默好半晌,乐婵才道:“洛神应该会回到谷中,孤老终生吧……”

谷主轻声叹息道:“即是如此的结果,又何必开始呢?”

乐婵再度愣住。

又过去许久,她才说道:“可洛神觉得皇上不会如此对待洛神。皇上不是那般绝情的人。”

谷主摸着乐婵的脑袋,“当初我何尝不是觉得他也是情深意重之人?可结果呢?洛神,和男子相恋,最终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我们女人。我不敢断言皇上就是绝情之辈,但作为皇上,他却是不可能将全部的感情都倾注于你身上的,如此,他厌倦你的可能,便太大了。”

房间内渐渐安静下去。

直到又过去十余分钟,乐婵才忽然道:“谷主,洛神能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么?”

“张……君玉……”

谷主即便此时说起这个名字,都仍是咬牙切齿。多年过去,心中恨意未曾半点消减,反而更为深沉。

而乐婵听到这名字,却是花容失色。

海康县城北面数十里。

黄尘漫天,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前而行。前头马军惊起这黄尘无数。

赵洞庭亲率大军近十万,如今终于接近海康。

琼州军,天闲、天魁、天罡等十五军,再有丐帮新立天捷军数千人,宋碧涛两千人,已是共计四万五千有余。而除此之外,还有蒙托降卒三万余,托合尔、王雷、杨帆麾下降卒一万六千有余,另外,原来从端溪带往绣江镇的元军降卒五千有余。

大军距离十万之数,仅差数千。

军队蔓延开去,看不到尽头。

前头马军开口,后头步卒随行。宋军和降卒交错,以防降卒哗变。

以这等军力,本完全可以不将那五万大理军放在心上。但可惜,元军降卒此时显然无法堪受大用。

蒙托虽已降宋,但谁又能断定他不会再趁着大理、大宋交锋之际,再行倒戈呢?

若是能助大理军灭宋,那他之前的过错都可以抵消掉。说不得,元朝皇帝忽必烈还得重赏于他。

于是乎,大宋军中,不管是赵洞庭,亦或是文天祥等人,都对这些降卒保持着防备心理。

鬼才秦寒已是极为让人忌惮了,若是蒙托再行倒戈,那他们真的极可能阴沟里翻船。

降卒倒戈的苦头,赵洞庭已是尝过两次了。

大军行进时,降卒们被手持利刃的宋军时刻看守着,不着甲胄,只是分担着押运辎重的任务。

赵洞庭坐在龙辇内,仍是忍不住时不时回头,生怕后边降卒生起哗变。

只是偶尔回头时也会远眺北方,想着,也不知道乐无偿这个时候安然将乐婵送回到百草谷去没有。

蒙托驰马亦步亦趋,跟在龙辇的旁边。

龙辇内,除去赵洞庭外,还有文天祥、洪无天,以及元朝明珠公主图兰朵在。

赵洞庭没打算杀图兰朵,在绣江镇折磨过她以后,对她其实颇为客气,连大军行进中也让她坐在马车内,没让她受那战马颠簸之苦。这图兰朵毕竟还是有大用的,他和李望元之间的约定,完全是建立在这明珠公主身上。要是明珠公主死了,李望元还会不会举兵助宋抗元,会难说得很。

明珠公主逐渐恢复性子,常常会忍不住掀开龙辇窗帘。

只是掀开窗帘后,她却只是对着外头骑马的蒙托怒斥,狗奴才、贱奴才等等。

蒙托降宋,这无疑是让得她这位元朝公主极为生气。

而蒙托,往往对此只能面红耳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终究还是顾着主仆情分的。要不然,怕是能将明珠公主骂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她出的什么行刺宋帝的主意,要不是她刺杀不成反被乐无偿擒住,他蒙托何以落到如此境地?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她被擒而导致元军投鼠忌器,延误战机,现在大宋兴许已经名存实亡了吧?

蒙托心中未免对图兰朵就没有恼怒。只是,顾及年纪,不好和图兰朵计较而已。

赵洞庭在车辇内,听得图兰朵时不时怒斥蒙托,倒是悠然自得。

如果蒙托忍不住反骂这位明珠公主,那他倒真要对蒙托请看几分。

降宋他是迫不得已,可要是他还还嘴骂图兰朵,那就只能说明他心中没有多少忠义了。

忠义,是这个年代的人最可爱的特点,也是最为让赵洞庭在意的东西。如果连忠义之心都没有,那不管蒙托率着多少元军降宋,那赵洞庭都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因为没有忠义的人只会是墙头草,很可能做出今天降宋,明天又继续归元的事。

日头渐渐偏西,阳光也不再那般刺目,悄然间泛黄了。

大军每过半个时辰便休息,如今距离海康已是更近。后头步卒终于不再汗流浃背。

凉意似乎渐渐在这片大地上蔓延开来。

大军前头忽有数十骑驰马而回,径直到赵洞庭龙辇旁侧。

为首者乃是岳鹏。

到龙辇旁后,岳鹏对着龙辇内喊道:“皇上,前面数里处有峡谷,咱们是否在此扎营?”

他建议在此扎营自然是有根据的。峡谷之地,往往是最为适合埋伏的地方。

而大理军,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赵洞庭闻言沉吟数秒,拉开窗帘瞧瞧外头天色,道:“可已派斥候去探?”

距离天黑应该还有段时间,他却是不想在峡谷这边扎营。

若是大理军就在这日夜里赶到,然后埋伏于峡谷两侧呢?

届时,纵是他们知道大理军就埋伏在那里,想要剿灭大理军,或者冲过峡谷,都不是容易的事。

岳鹏微愣,随即意会到赵洞庭心思,连忙答道:“末将这就派人去探。”

第487章 宋理交锋

他勒马,又向军前驰去。

大军仍旧缓缓前行。

很快,数十骑冲出军伍,快马向着前头而去。

过数十分钟,大军离着那峡谷已不过两里路远。远远看去,可以看到两座高山如同门神般分立左右。

数十斥候在这个时候也探路完毕,这个时候再度赶回到军伍中。

岳鹏匆匆问过情况以后,再度驰马到龙辇旁,“皇上,峡谷两侧并无大理军埋伏。”

“看样子大理军应该还未赶到,又或许,并非选择埋伏在这里。”

赵洞庭的声音从龙辇中传出来,“传令大军加速前进,在日落前穿过峡谷,再行扎营。”

这事,他已经和文天祥商量过。文天祥亦是觉得早些穿过峡谷为好,免得生出变故。

岳鹏驰马向前,大喝:“皇上有令,大军加速前行!”

黄尘再度扬起,马军率先加快了步伐。

后头步卒小跑起来,龙辇亦是开始摇摇晃晃。

赵洞庭却是满脸享受表情,忽然对图兰朵道:“小丫头,朕放你回大都去如何?”

图兰朵差点张牙舞爪。

除去那几个最为亲近的人,谁敢叫她小丫头啊?

而且赵洞庭自己还这般稚嫩。

但想到赵洞庭在绣江镇将她捆在大柱上,不给她饭吃。她愣是没敢给赵洞庭摆什么脸色看。

那几日的苦头,已经是让以刁蛮任性闻名的明珠公主都对赵洞庭生出浓浓惧意了。

以前谁那么折磨过她啊?

而心头怒意闪过之后,她的眼中便放出亮光来,“你愿意放我回去?”

“没啊。”

赵洞庭却是笑道:“我就是问问你而已,可没有说真的要放你回去。”

图兰朵登时如泄了气的脾气,又倚在窗口处,无精打采。

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又戏耍她。

只是,她连瞪赵洞庭的兴趣都已经欠奉了。或者说,不敢再瞪了。

谁知道这家伙又会用怎样的言语刺激她?

这些天来,赵洞庭虽然没再折磨过她,但言语中,却是往往刺激她。早让图兰朵心中麻木了。

她说不过他,骂不过他,只觉得以前自己的蛮横本事都被这宋皇帝给碾压了个体无完肤。

人在屋檐下,有理没理都得低头。如今明珠公主终于尝到这种无奈。

赵洞庭见她这样,却是觉得百无聊奈,“怎的不说话了?说不定朕又会改主意呢?”

行军途中是极为无聊的,而赵洞庭却又并非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是以,只能从图兰朵身上找点乐子。

但可惜,图兰朵似是打定主意不理他,只是掀开窗帘又对蒙托骂了声狗奴才聊以泄愤。

大军缓缓穿过山谷。

视野再度开阔起来。过这两座山,前面是平坦草原。

荒草原中,官道绵延向远方,好似能直接通到那太阳落山的地方。

大军前头马军已经立马,拱卫在周围,准备扎营。

等到赵洞庭的龙辇离着峡谷有数百米远,在军前的岳鹏大声喝道:“大军依河扎营!”

这道命令被层层传达开去。

连日奔波的将士们如逢大赦,分队列向着不远处黄草原中的河流旁走去。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荒草中藏着数人,看到宋军赶到,很快匍伏向着右侧那山脉阴面而去。

趁着日头还未全然落下,宋军军卒们连忙在河流旁挖起炉灶,架好了铁锅。

这个年代行军打仗多是吃两顿饭,时早时晚,饿的时候只能用干粮,也就是干大麦、黍米等等就着水吃。正式架锅造饭的两顿才是正餐,虽然伙食也并未改善多少,但总算比干粮要稍微好吃些。

赵洞庭很是注重军中伙食,但此时,却亦是无奈。

军中根本见不到绿菜,更遑论肉食。

战火焚烧之下,广西境内已是生灵涂炭。而雷州能够供应军粮都已经是极为不易,又上哪去弄绿菜?

可以说,宋军军中没有出现断粮的情况,已是极为不错。

将士们看起来也并无埋怨之色,造饭时,有的围绕在铁锅旁,有的去河流旁打水,都很积极。

这年头,能够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赵洞庭走下龙辇,看着军中有火头军正在派发粮食,心里微叹。

皇上不容易做,要开国、复国的皇帝更不容易做。想要让军卒们吃上可口饭菜,其实比打胜仗更难。

莫说短短时间内,便是十年八年以后,大宋军中也未必就能携带肉食、绿菜而行。这是国力的限制。

这些天赵洞庭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也是吃的干粮糊糊,知道这玩意儿有多么难吃。

但香还是挺香的。

只不多时,黄草原上便飘荡起浓浓茴香的味道。这或多或少能够勾起人的食欲。

有御前亲卫帮赵洞庭等人端来干粮糊糊,连以往山珍海味都不放在心上的图兰朵都细嚼慢咽吃着。

饿着肚子的时候,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赵洞庭无疑很满意图兰朵的表现,道:“小屁孩就应该多吃点,才能长个。”

这让图兰朵暗暗翻了个白眼。就这干粮糊糊,能有多少营养?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河流旁侧山脉阴面,却是忽有万余骑兵突然向着宋军扎营之处冲来。

万马从山脉阴面奔腾而出,气势浩荡。杆杆军旗上绣着“理……”字。

“有敌军!有敌军!”

有放哨的骑兵立时惊喝起来。

而后,便有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大理军在这个时候从山脉阴面冲了出来,无疑极为出人意料。

这便是鬼才秦寒的能耐了。

要是寻常将领,定然不会放过峡谷那样好埋伏的地方。而他,却是率军埋伏在山脉阴面。

这不仅仅能避过宋军查探,而且,这个时候,其实是宋军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候。

谁会想到大理军会有地利不用呢?

战争,本来就是诡道。

赵洞庭也不禁愣住,端着碗,遥遥看向大理骑兵冲来的方向。

图兰朵脸上绽放笑容。

她对赵洞庭可谓是恨极了,宁愿落在大理军手中,也不愿继续被赵洞庭这样禁锢着。

第488章 大理尖刀(1)

况且,现在即便是连赵洞庭也不清楚。大理军到底是会独立,还是会选择继续依附元朝。

图兰朵更是压根没有想过大理军会要独立。

大理省不过是他们元朝版图之内的臣土,她满以为,自己被大理军救了,也就等于是自由了。

于是乎,在轻笑过后,她忙不迭钻到了龙辇里面去。

她可不愿意稀里糊涂在外面被士卒斩杀。

“迎敌!”

赵洞庭猛地摔下碗筷,大声叫喊起来。随即跑到龙辇内,将自己的湛卢剑拿了出来。

此役大理军出乎意料,他们毫无准备,极大可能是场苦战。蒙托如果指望不上的话,这场仗怕是胜负难料。

有许多的宋军向着大理骑兵迎去,而更多的,则是处于慌乱无措中。

在这种情况下,人数优势根本体现不出来。而且,那些元军降卒手无兵刃,怕是根本没有和大理军相抗的想法。

甚至,这还只是稍微出现慌乱,就已经有人趁乱脱离军伍,跑开去了。

大宋将士们此时无疑也顾不上这些降卒。

近千宋军骑兵在不过短短数分钟后,便和大理骑兵交锋起来。

岳鹏驰马在前,当先杀入大理军骑兵阵中。银qiāng如龙舞,瞬间将几个大理骑兵刺倒在地。

他嘴里大声呼喝着,“杀!杀!”

光是气势,已然能让他近前不少大理军胆寒。

仅靠近千人,想要挡住这么多大理骑兵显然不太可能。他想要的,是将这些大理骑兵暂且挡下,为后头的大军争得准备的时间。

文天祥、肖玉林、苗右里在原地呼喝将士,组织防御。

宋军们纷纷将碗筷掷到地上,列开阵来。

赵洞庭看向蒙托,轻声对洪无天道:“前辈,盯住蒙托。要是他有什么异动,立刻格杀。”

他最担心的不是大理军,而是蒙托会带领将士哗变。

虽然他麾下真正大宋将士并不多,但依仗着强盛火器,和大理军厮杀,起码也能是个胜负难料。

洪无天轻轻点了点头。

而这时,有不少大理骑兵已是越过岳鹏那近千骑兵,向着这后头大军中冲杀过来。

欲败其兵,先乱其阵。

大理军显然不会全部骑兵都和岳鹏周旋。大军淌过以后,岳鹏那近千人旁,仅仅也只留下两千左右大理军。

山脉旁,已是可见更多大理军的身影。有骑兵,有步卒,如潮水般杀来。

苏泉荡的天罡军和张红伟的天机军乃是精卒,列阵最快。

数分钟内,数千大理骑兵冲到近前来。两人各是率着军卒迎上去,只是队伍难免稍有些散乱。

骑兵、步卒混杂。

大理军前的统帅轻笑,眼中露出不屑之色。

他可不觉得这些散乱的宋军能够抵挡住自己麾下的骑兵。

瞧瞧他们的军阵,如此散乱,怎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击?

但随即,qiāng响了。

这个统帅懵了。

只是qiāng响的刹那,他旁边就有数个骑士栽落马去,成了滚地葫芦。

还有战马中qiāng,前蹄跪倒,更是影响极大。

前头的马倒了,往往会连累后头正在发起冲锋的战马。

而他的骑兵此时,还离着苏泉荡、张红伟的军阵有着数百米。

两人军卒加起来也有五六千人,神龙铳手更是占据绝大多数。这让得这大理军统帅有些怀疑,自己骑兵的冲锋力量是否还能够发挥出来。如果骑兵没了冲势,那较之步卒也就没什么优势了。

主帅和秦先生没跟他说过这些啊!

虽然他也耳闻过宋军中有强盛火器,但全然没想过会这么厉害,而且数量这么多。

看到宋军中接连有qiāng响声起,周围骑士不断栽下马去,他只能大喝道:“冲杀!冲杀!”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又能怎样呢?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在远处,已是有鼓声响了。

这定然是主帅在命令他继续发起冲锋。

他若是回去,就是违抗军令。

数百米的距离,骑兵在冲锋之下,可谓转瞬即过。

数千战马撞到苏泉荡、张红伟两人阵中,眨眼便将前头士卒冲溃。让得军阵更为混乱起来。

但宋军的神龙铳,亦是让得大理骑兵折损不少。

苏泉荡拍马,正打算迎去这大理军统帅。不远处却已是有冷箭破空而过。

神箭手张红伟。

他的箭可谓例无虚发,准头更甚神龙铳。

幸得这大理军统帅也并非庸手,当即挥刀,将冷箭斩落而下。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紧跟着这支冷箭的箭羽,后头还有支箭。

两支箭几乎连成直线,是箭术中鼎鼎有名的箭发连珠。

他刀式用尽,眸子猛地瞪大,再无余力挡住这支紧随而来的箭支。只能勉力稍微改变大刀轨迹。

刀身轻轻切过箭身。

这稍微改变箭支破空的轨迹,但却未能将这支箭给挡下来。

“唔!”

箭支直接从他的胸膛左边穿透进去,只余下半截箭杆,让他痛哼出声来。

这刻,惊惧不禁浮上这位大理将领的心头。

宋军中竟有如此箭术高手。

他顾不得疼痛,连忙勒马,不敢再向前去。而冲到他前头的骑兵,则是接连被神龙铳打下战马。

场面混乱不堪,双方折损,以极快的速度遽增着。

大理骑兵冲势极盛,很快穿到军阵中间。所到之处,宋军持着神龙铳的士卒亦是被撞倒、斩杀不少。

张红伟面上稍稍露出懊恼之色,再欲发箭,却见得那大理军统帅已被士卒挡在后头了。

良机已过,他很难再有机会。

而仅仅在千米远处,大理大军在这刻也是分成数股,或是骑兵,或是步卒,向着大宋军中杀来。

元军降卒中不少人趁着这个机会远远逃离开去。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南方的,他们在北方还有家小,还有亲人。纵是希望渺茫,也是踏上回家的路。

宋军士卒们在将领们的呼喝下紧急列队,对这些降卒已是全然不管不顾。

整个战场中,处于茫然无措的人竟是比厮杀的人更多。

第489章 大理尖刀(2)

赵洞庭已飘身立于龙辇之上,用望远镜看到大理军分成数股向着军中杀来,顿时看出他们的意图。

这数股大理军,都是尖刀。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彻底冲乱宋军军阵。

如此,他们才有更大的胜算。

因为这时候宋军已是颇为慌乱了,当他们冲进来时,只会更为慌乱。

若是大军彻底慌乱起来,纵是有再多的火器,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数股黄尘以极快速度接近大军,赵洞庭凝着眉头喝道:“传令,尽全力挡住大理骑兵。”

步卒冲锋力度远远不如骑兵,并不像骑兵那样具备威胁。而只要军阵不彻底乱掉,宋军还是有很大胜利希望的。

赵洞庭行军打仗至今,已非当日吴下阿蒙。

他的命令,很快有传令兵将其传达下去。

宋军中赵与珞、金灏、江修、苗右里等将率着麾下或多或少步卒,匆匆向着大理军迎去。

赵洞庭持剑立于龙辇之上,远眺鼓响的山腰处,嘴里喃喃,“秦寒,呵,你倒真是没有让我失望。”

龙辇内,图兰朵忽地从里面蹿出来,向着大军外头跑去。

她刚刚始终盯着洪无天,发现洪无天走到蒙托旁边去,看准这个机会,自然想要离开。

她可不想再被赵洞庭当作人质。

但是,她却低估赵洞庭的实力了。

以赵洞庭如今的本事,岂还是当初那个被她一记毒针放倒的角色?

看到图兰朵忽然出辇往外跑去,赵洞庭的嘴角勾起些许冷笑。

明珠公主是他和忽必烈谈判的筹码,亦是他和李望元合作的桥梁,他怎的会放他走?

除非是大军彻底被大理军灭掉,要不然,哪怕只剩他自己,他也是不会放过图兰朵的。

只是瞬间,赵洞庭的身影从龙辇顶上飘忽而下。

他修习君天放的逍遥游,步伐飘忽,身形亦可谓是潇洒之极。

披风摆动间,他的身影便已是接近图兰朵的后背,“你要去哪?”

图兰朵滚落到地上,抄起把雁翎刀来,折身挥刀:“本宫要杀了你这恶人!”

她竟也是练过武的。只是,实力有些上不得台面。

赵洞庭连归元剑法都没使,只是运转内力,轻飘飘挥剑,便将图兰朵的刀格挡开去。

他浑身剑意勃然而发,如同潮汐,更是瞬间让得图兰朵俏脸微白起来。

到现在,赵洞庭的剑意已是愈发精深。

两人面对对,剑意突然迸发出来,内功连下元境都不到的图兰朵如何招架得住?

她只觉得有重锤锤在自己的胸口,瞬间连呼吸都是有些不畅起来。

等到再欲挥刀时,赵洞庭那纯黑的湛卢剑,剑尖已是停在她的喉咙前。如蛇信,随时都能喷吐。

大名鼎鼎的明珠公主愣住了。

她怔怔看着赵洞庭。

以往她在大都时,打遍大小膏粱子弟,让她自以为极强。可现在,赵洞庭却让她认清楚现实。

赵洞庭年岁相较于她甚至还要小些,怎会这般强?

明珠公主心中生出强烈的挫败感,也终于隐约察觉,以前大概是那些人忌惮自己公主身份,不敢和自己较真。

原来,她除去公主这个身份外,真的什么都不是。

雁翎刀自她手中轻轻滑落,她的俏脸在这瞬间弥漫上极为复杂之色。

或许这刻,刁蛮任性的明珠公主又成长了些。

而成长,往往都是伴随着挫折。

赵洞庭眼神有些冰冷,收剑,道:“回车辇里去。”

语气不容置疑。

公主殿下瞧瞧赵洞庭的脸色,心中发堵,竟是真的乖乖巧巧地走回车辇里去。

这辈子,她怕都没怎么这般乖巧过。

赵洞庭又飘身到龙辇顶上,用望远镜看向四周。

他刚刚拦下图兰朵,总共不过那么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可在这短短时间里,已是又有大军和大理军交锋起来。

双方旗帜纵横交错。

qiāng响声、炮响声接连不断的响着,黄草原上炸开朵朵烟尘。

五万大理军怕是已经几近倾巢而出,秦寒苦心孤诣让大理军埋伏于此,无疑打算尽毙宋军于一役。

现在看起来,大理军最先冲锋出来的那万余骑兵,倒更像是吸引宋军火力的。

岳鹏、苏泉荡、张红伟三人麾下军卒,无疑是宋军中最为精锐的。秦寒达到了他的目的。

这也让得,其余数股后头冲杀出来的大理军此时占着优势。

宋军仓促迎敌,这无疑是吃了大亏。

赵洞庭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这场仗,总是能胜,怕也会损失惨重。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接近黄昏。他只希望,夜晚快些到来才好。

到了夜里,骑兵的优势便没法再发挥出来了,无法再组成军阵冲击。到时候,宋军要获胜不难。

但是,这段时间却是显得如此漫长,如此难熬。

苗右里、金灏、江修等人率的军队中,有军队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是被大理骑兵冲溃。

火器的优势被压制到最低。

有大理骑兵更是在冲破宋军军阵以后,直直向着赵洞庭的龙辇处杀来。

宋军帅旗在这。

沿途的宋军散乱,根本很难挡住这些大理骑兵。

但赵洞庭,却并未有任何后撤之意。

帅旗在这里,他还在这里。那军队,就不会彻底的慌乱。

而他若撤,将士气大失。

看着有大理骑兵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只是向着周围亲卫们喝道:“结圆阵!迎敌!”

拱卫在龙辇旁的亲卫们架起盾牌,在龙辇外层层叠叠围绕起来。

蒙托看着立在龙辇上的赵洞庭,眼中露出犹豫之色。

这刻,他的心里真的在挣扎。若要哗变,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是他旁边的洪无天……

还有,他现在处在大宋军中,却也无力去汇聚那些降卒。

更重要的是,他很担心,即便自己能够组织将士们哗变,这场仗,大理军就能够胜利么?

赵洞庭率宋军lián zhàn连胜,且往往能以少胜多,这已是让他对赵洞庭生出极重忌惮。

第490章 秦寒杀招

眼下,宋军军卒较之大理军可并不少多少。

虽然现在看来大理军占着优势,可等宋军稳住阵脚以后呢?

终究,蒙托眼中的意动之色还是又悄然隐匿下去。

家人都已经离开广南东路,往这雷州来了。他没必要在为元朝冒这样的险。

若是能助大宋复国,他亦会是开国大将,到时候,身份地位未必会较之在元朝时要低。

哗啦啦。

不多时,有大理骑兵队伍冒着神龙铳子弹冲到龙辇旁侧来。

战马冲撞到盾牌上,将不少持盾的士卒装得往后跌倒而去,有人直接被乱马踩踏而死。

“来得好!”

赵洞庭大声喝着,身影自龙辇上飘下,竟是亲自持剑向着大理军杀去。

洪无天冷冷盯了眼蒙托,满是警告之意,速度更是极快,转眼便到乱军之中。

他将玉棒交给了肖玉林,此时手中持着长剑,却亦是有无可匹敌之势。

在他掠过之处,大理军卒人仰马翻,惨叫不跌。

尘卷如龙。

在他周围数米范围,都被他的气势,或者说是意境影响到。这个圈子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有战马被他意境惊到,扬脖嘶鸣,有的前蹄高扬,慌乱想外跑去。而有的,更是前蹄突然跪倒在地。

这便是真武境的实力,高手排行榜前十的实力。

赵洞庭虽然同样悟有剑意,却颇为不俗,但此时较之如洪无天这等绝世强者之流无疑还有极大差距。

他的身形飘忽于大理骑兵群中,但剑意却还无法影响到周围数米的范围,声势并不浩荡。

只是他斩杀大理军卒的速度也并不慢就是了。

湛卢无光,却在他手中泛起朵朵剑花。而剑花绽开之处,总有大理军卒随之倒地。

中元境已经算是江湖高手了。而赵洞庭所修的逍遥游和归元剑法,更是江湖中顶尖绝学。

到现在,他归元剑法不敢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但要做到收发随心已是不难。

寻常中元境强者都未必是他对手,更何况是军中?

大理军卒充其量也就练过些把式而已,若是高手,也不会被留在寻常军伍中。

赵洞庭墨甲红披,在大理骑兵群中飞掠而过。那些大理骑兵,压根没有意料到他就是皇帝。

谁会想得到堂堂皇帝竟会冲到乱军中厮杀呢?

此刻,洪无天和赵洞庭便好似两把尖刀,反插到这些大理尖刀之中。

这便好似两把尖刀碰撞,有柄尖刀质地远远不如,自然是只有刀身碎裂的下场。

率先冲过来的数百大理骑兵只是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洪无天、赵洞庭还有大宋亲卫们格杀在地。

赵洞庭持剑而立,放声大喝:“啊……”

这刻,他心中有着无尽豪情。

万军丛中过,滴血不沾身。其实,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相较于勾心斗角,他更中意这样直来直去的厮杀拼斗。

上辈子,他对勾心斗角已然是厌倦了。

远处,大理军鼓仍在响彻。

秦寒、姜夔还有玉玲珑站在山腰处,风拂过,吹起他们的衣袍。

玉玲珑便如山中最为娇艳的花朵,艳丽无双,时刻散发着极为诱人的气息。

秦寒远眺着战场,轻声道:“如此想要溃败宋军,难。”

姜夔得知他身份之后,对他已是无比客气,“那秦先生的意思……”

秦寒道:“让震天军做好准备吧!”

姜夔对着旁边将领轻轻点头。那将领很快向着山下跑去。

震天军。

这才是秦寒真正的杀招。

最先的万余骑兵,以及后头的数股大军,都不过是他为迷惑宋军使出的手段。

他的眼中划过极为深沉之色,“赵昰,当你看到震天军时,会是怎样的惊讶呢?”

做为鬼才,其实在大军还未和宋军厮杀之时,他就已经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了。

他心中,在最初就没有想过这数万大理军能够吞下宋军。

宋军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以他的宋军的了解,心中很是清楚,要败宋军,就必须拥有能让他们彻底慌乱的底牌。

而震天军,就是他的底牌。

只是他有些不解的是,为何直到现在,宋军的飞天军还未出现。

他们去了哪里?

虽然两军现在已是混乱厮杀起来,方圆数里都被波及到,但宋军飞天军不至于连上天的机会都没有才是。

然而战争,又怎么可能真的处处都在意料当中呢?

时间缓缓流逝着。

大理军数波骑兵冲到宋军阻拦,到龙辇周围,却都未能将赵洞庭怎么样。

有许多箭矢射到龙辇上,却是被龙辇四周的防护挡住,没能够射进去。

图兰朵躲在龙辇内,将窗口钢板放下来。那些箭矢射在上头叮叮作响,更是直接跌落到地上去。

听着这叮叮当当如雨的声音,图兰朵百无聊奈拖着香腮,不知不觉,却是有泪水滑落双颊。

此时,这位最受宠的明珠公主殿下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她低声哽咽着,“皇奶奶、母亲……图兰朵好想你们啊……”

她没有提及忽必烈,却是因为赵洞庭的那番话。

元军攻宋,忽必烈已是放弃她这位孙女了。

图兰朵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她分辨得出,赵洞庭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她知道皇爷爷定然也是无可奈何,需以国家为重,但心里头,难免对忽必烈仍旧有几分埋怨。

这是人之常情。

龙辇外,赵洞庭和洪无天以及那些亲卫还在厮杀。

大理军接连被灭数波骑兵,但后头,却还有不计其数的骑兵越过宋军防线,冲杀而来。

仓促之间,宋军的防线显然有颇多薄弱之处。

其后,宋军各军阵亦是向着龙辇处缓缓退来。这里本来就是战场的中心。

有的将领是注意到龙辇处遇险,想要过来支援。而有的,却是挡不住大理军冲势,被逼无奈。

大理军埋伏在山脉阴面,突然发起冲锋,这到底是让宋军失去先机。

第491章 玉玲珑评

一步失,步步失。

这让得他们短时间内都别想和大理军分庭抗敌,更别说稳住脚步。

而这,无疑正中秦寒下怀。或者说,他刚刚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营造这样的局势。

他不惜大理军折损,只希望能够将宋军团团围拢起来就是了。哪怕包围圈再为薄弱也无所谓。

死去些士卒算什么?

在秦寒这样的兵法大家眼中,士卒,便如草芥。

从这点上来说,赵洞庭始终不是个合格的将军。当然,他现在也在渐渐向着这方面靠拢。

远远见着黄尘滚滚间,宋军各军向着中心靠拢,最前头厮杀的岳鹏亦是率军折返,秦寒眼中再度划过冷芒,“姜大人,让震天军出击吧!”

“轰!”

秦寒双手合拢,然后又忽然撒开,做出zhà dànbào zhà时的样子。

他要让宋军在轰天雷下湮灭成灰。

赵昰应该想不到,大理也已然有热气球和轰天雷吧?

元军都能配出轰天雷,以秦寒之才,天天在宋军中,岂能琢磨不出些蹊跷来?

赵洞庭到底还是太过小看于他了,也小看了大理的那些工匠。

仅仅不过数分钟,在山腰下便有数百热气球升空而起。其数量,竟是较之宋朝热气球还要多上些许。

大理国力并非区区雷州能比。

赵洞庭湛卢剑上已是沾满血液,滴滴滑落剑尖。在乱军群中掠动间,不经意看到天上的热气球。

这让他心中大惊。

这些热气球是从那边山脉处飞过来的,显然并非是他的飞天军。

秦寒。

赵洞庭心中寒气直冒。

他顾不得再厮杀,当即抽身而退,回掠到龙辇上,匆匆扫过四周。

大宋军马正被大理军迫得缓缓靠拢。

这瞬间,他明白秦寒的意图。

这些大理军,不过是迫使宋军聚集的手段。热气球才是秦寒真正的杀招。

好深的算计啊……

赵洞庭不用想都知道,大理军中定然也有轰天雷,要不然,就是有其他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可是,他现在能怎么办?

命令士卒们再度向wài wéi冲杀么?

现在阵脚都立不稳,想要往外冲杀显然是天荒夜谭。

难道是败局已定了?

赵洞庭突然发现,自己制造出热气球,却并没有制造出相对克制其的武器。

哪怕是掷弹筒,也不可能打到极高的天上去。

而且,现在哪怕是飞龙军,也还在海康。

他挥剑接连拨开射到近前的箭矢,将望远镜插回腰间,又飞身跃下了龙辇。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

这真正是死亡危机了。

若是大理军中真有空投的大杀器,那宋军将会被中心开花。到时候,死伤难以估量。

赵洞庭自是不愿坐以待毙,可这时,脑子里却又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看着热气球离正上空越来越近,他只得跑到帅旗旁侧,对着持大纛的猛将喝道:“命令全军,向东面突围。”

西面是河,他只有如此。而不向海康所在的南面突围,他是担心又中秦寒下怀。

秦寒之谋鬼神莫测,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余的后招?

这倒是赵洞庭太过高看秦寒了,纵是鬼才,他现在也已是底牌尽出。他到底是人,而不是神。

持大纛的将领轰然领命,凝神看向东面草原,拍马驰去,“全军将士,向dong tu围!”

赵洞庭回头看向龙辇。

龙辇前架马的亲卫已然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他们至死都没离开龙辇,有的甚至现在还躺在马背上。

精选的数匹宝马不安地蹭着马蹄,但训练有度的它们并未慌乱想要往四处跑去。

赵洞庭咬咬牙,湛卢剑再度挥舞起来,身影掠过,接连斩杀数个大理士卒,到龙辇近前,翻身立于马上,“洪前辈!”

人群中纵横的洪无天霍然回头,见到赵洞庭坐在马背上,立刻领会他的意思,抽身而退。

又是黄尘滚滚,洪无天带着黄尘而来。

到龙辇前,他亦是翻身掠到马上,然后和赵洞庭两人同时甩起缰绳,“驾!”

数匹不安的宝马同时放开蹄子飞奔起来,龙辇跟着大纛,向东面而去。

行进中,洪无天右手持剑,左手在后头龙辇壁上拂过。十余支箭转眼到他手中。

然后只见得他低声,十余支箭竟是同时断裂开来。

他左手向前扬去,数十断裂箭矢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向着周围射去。

霎时间,只听得大理军痛哼声不断响起,有十余人同时落马。

有的步卒,则是被龙辇直接撵过。

在龙辇两侧,车轱辘旁还装着带刺的钢条,更是将许多士卒卷得血肉模糊。

周围宋军将士看到大纛和龙辇,接连向着龙辇跑来。

龙辇和大纛的移动,便好似是石头扔进湖中,掀起涟漪,渐渐蔓延到整个战场。

声声大吼在bào zhà声中时隐时现。

“大军向dong tu围!”

“大军向dong tu围!”

原本各自为阵的宋军俱是向着东面跑去。

然而,却有散落的军伍和士卒被大理军挡住,然后,被湮没在乱军之中。

这是大军厮杀之时突然转移,必然要承受的代价。

而就在宋军集体向着东方突围之时,大理的震天军也终是到得战场上空。

果然是有颗颗轰天雷落下来。

这些轰天雷的威力甚至不比宋朝轰天雷要差不多,较之元朝轰天雷威力还要大些。显然,他们轰天雷中的huo yào配比已然接近最佳比例。

朵朵烟尘炸起。

宋军向东而去的大军接连有士卒被烟尘吞没。

以往总是宋军让元军尝轰天雷、热气球组合的苦头,但这回,却是风水轮流转,尝到轰天雷苦头。

仅仅是第一波轰天雷落下,宋军军中就不知道有多少将士折损。

而轰天雷仍旧像是下雨般的在往下落着,数百颗数百颗的往下落。

雷声震响于整个战场。

有还未跑开的元军降卒亦是被轰天雷炸死。

大理军没有对仍旧穿着元军军服的他们斩开厮杀,但厮杀之中,被波及总是难免。

第492章 飞天震天(1)

赵洞庭看着后头烟尘滚滚,不断有将士被湮没其中,心痛如绞。

对大理、对秦寒的恨意,也在不断的上涨。

若不灭大理,此心难安,此恨难平。

只是这场仗,大理军有热气球,想要取胜,已是即无可能了。他眼下,也只能尽量带着更多的士卒离开。

这是赵洞庭初次尝到战败的滋味,这让他的心中涌现出无尽苦涩味道。

因为他的疏忽,因为他让大军先过峡谷再行扎营,为此军中要折损多少人?

这是他决策上的失误,却是半点怨不得其他人。

大军持续向东。

而空中热气球却如牛皮糖,不断在上空中跟随着,往下抛落轰天雷。

热气球的速度却是比大军跑动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赵洞庭时不时地往后看去,心中越来越凉。也不知道,此役过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蒙托和那些元军降卒定然会转投大理吧?

那自己近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多少?

只怕此役结束,大宋兵力会比在碙州之时还要少。毕竟,当初全国各地还有厢军义军,可现在呢?

而这时,在远处天空上,又是出现近三百热气球。

大宋热气球终于载着众武鼎堂供奉到了!

赵洞庭在地上倒是没有瞧见这幕,而远在山腰处的秦寒,却是恰恰看到这幕。

近三百热气球,在他心中便好似漂浮过来的乌云。

这让得向来冷静如古井无波的他心中也升起些不安来,只是并未表现在脸上。

大宋飞天军为何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不禁想着,难道是赵昰知道大理亦有热气球,所以一直让飞天军在远处静以待变?

可这,似乎不太可能。赵昰实在没理由会知道大理军阵也有热气球才对,这在大理,都是机密。

他自然并不知道,岳月率武鼎堂供奉们快马回海康以后,会让任伟用热气球送过来。

或者说,秦寒其实或许也并没有神机妙算到赵洞庭会对他有防备的份上。

张弘范、李恒两人率十五万大军攻海康,任是谁想,都会觉得大宋皇帝会先不顾代价赶往海康吧?

海康是大宋根基这地,这个时候,谁还会顾及区区五万大理军啊?

不得不说,赵洞庭有时候的“意气用事……”,也往往能让人捉摸不透。

在碙州duo quán时,他就多有这样的举动。

若什么都依着最合情合理的办法来办,那就只有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空中,任伟等人举着望远镜,以极快速度接近战场。

见到空中近四百热气球后,任伟等人脸上露出极为惊讶之色。

任伟偏头对岳月道:“岳殿主,这是?”

其实他心中已有定论,这定然是大理军的热气球,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已。毕竟,这东西连宋朝也才刚刚研究出来不久。

岳月神色清冷,看着震天军不断往下扔雷,地面上宋军向着东面仓惶而逃,沉声道:“任将军,我军情况似是不妙。咱们是否立刻率军去打落那些热气球?”

她并非将领,但此时双方局面,任是谁都看得出来。

宋军正在下头挨炸呢,怎么可能占据上风?

任伟没有答话,在岳月话音未落之前,就已举起手道:“向前进军!”

旁边持令旗的士卒连忙挥动手中红色令旗。

三百余热气球便向着大理震天军飞去。

山腰上,玉玲珑慵懒地伸了伸玉臂,连声音都充满媚意,“秦寒,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你的意料呢!”

“嘿!”

秦寒几不可闻地冷笑,“出乎意料又如何?宋军飞天军热气球不到三百,何以打败我朝震天军?”

大理还未宣布复国,他就已经自称我朝。可想而知,他和他幕后的大理王子是何等的野心勃勃。

玉玲珑向东远眺宋军,嘴角勾勒绝美笑容,“其实宋帝倒是个豪杰,可惜了。”

“豪杰?”

秦寒道:“你不过是在嘉定府见过他而已,何以断定他是豪杰?”

玉玲珑道:“眼神,还有胆气。”

秦寒投以疑惑眼神。

玉玲珑道:“他敢为女子只身闯蜀中,这难道不是胆气么?而寻常男子,又怎能有他眼中的自信?”

秦寒不以为然。

他是极为高傲的人,在心中,却是不愿承认赵洞庭很优秀。

但他倒是没好意思拿自己做比,只是道:“纵然他是豪杰,又能和殿下相较么?”

玉玲珑眸子深深瞧了眼秦寒,道:“论纵横睥睨,心中谋划,他自是不如殿下的。可若论胆气,殿下未必也能做出为女子而孤闯蜀中的事来。这话你听了不要不高兴,纵是说给殿下听,殿下也多会嗤之以鼻,说赵昰不过是个莽夫而已。”

秦寒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莫要说这样的话了。殿下,可不喜欢听。”

玉玲珑嘴角笑容更为浓郁几分,不再答话,却是低声呢喃,“可让女子心动的,不就是这样的男人么?虽然还是小男孩呢~”

她的眼神再度望向宋军而去。

宋军仍旧如潮水般在向着东面草原而去。

虽有数股大理军拦路,但显然并无法挡住这么多宋军将士。而对大理军而言更要命的是,空中不再落雷了。

没了轰天雷的轰炸,宋军得以全力向dong tu进,大军汹涌,给大理军军阵亦是造成极大冲击。

两军碰撞之处,总是人仰马翻的场景。

数万人冲杀碰撞的场面,其浩大,不是轻易能够想象得到的,便如同空中两团巨大乌云在交汇。

大理震天军已看到飞天军热气球朝着己方极速飞来,这让为首将领感觉到威胁,当下不得不暂且放过下头宋军,高声喝道:“准备迎敌!”

“是!”

有震天军军卒大声回应,立刻将轰天雷攥到手中,神色稍显紧张。

在这么高的地方,要是两军热气球冲撞起来,跌落下去,不得摔成肉泥?

这些震天军军卒虽多是精卒,但精卒并非死士。他们中间大多人也怕死。

第493章 飞天震天(2)

男儿马革裹尸还,但能回去,谁会想永远留在沙场之上呢?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任伟压根没有率领飞天军和他们碰撞的想法。

此行热气球上多是武鼎堂供奉,并未携带多少轰天雷,但是,都带着神龙铳啊!

在空中,轰天雷能扔多远?而神龙铳又能射多远呢?

“停!”

任伟早就看清大理热气球上只有轰天雷,当热气球离着震天军热气球还有数百米时,举起右手大喝。

众武鼎堂供奉和少许飞天军卒当即停下手中动作,不再摇动风扇。

岳月紧跟着喊道:“射击!”

她此时浑身杀气弥漫,摄人心弦,竟好似有意境雏形。

热气球上的武鼎堂供奉们已然准备好了,将qiāng搭在吊篮横栏上,见得令旗兵又扬起令旗,各是叩响了手中扳机。

qiāng响阵阵。

隔着数百米,要打中热气球吊篮中的大理军卒并不容易。但是,要打中那帆布却是不难。

震天军热气球帆布上出现洞眼,风激流而过,发出哧哧的声音。

这让得震天军士卒们惊慌失色,却是束手无策。

有运气极好的武鼎堂供奉子弹打在连接帆布、吊篮的绳索上。这让得震天军有热气球顿时瓦解,向着下面落去。吊篮翻转,上边大理军卒直直落向大地,发出惊骇欲死的惨叫声。

也有大理军卒不幸被子弹击中,就倒在吊篮内,鲜血汩汩而出。

这让得震天军那统帅脸色极是难看。

他没有料到大宋的飞天军竟是携带着神龙铳。而这种制作工艺极为精细的改良火器,他们大理并没有。

从制作工艺难度上来说,神龙铳仅次于掷弹筒,还在热气球、轰天雷之上。有些零件,不是大理、元朝此时的冶炼技术可以锻造出来的,连模子,都没法锻造出来。

“撤!”

只不过两分钟,震天军中就有两个热气球栽落下去,统帅忍不住下达撤退命令。

震天军军卒们死命摇动风扇,向着出发时的山脚而去。

任伟嘴角露出冷笑,挥手道:“追!”

有飞天军卒摇动风扇,向着震天军急追。而武鼎堂供奉们,仍旧在向着前头不断开qiāng射击。

飞天军热气球早已成横线排列开来,便好似空中呈一字型的大雁群。

神龙铳填弹大概需要三秒的时间,算上压镗、瞄准,大概是五到十秒之内,便可以发射出一颗子弹。

众武鼎堂供奉近千人,人人有qiāng。也就是说,每分钟大概最少也能射击出六千颗子弹。

而震天军热气球不到四百,可想而知,短短时间内,那些帆布上要出现多少弹孔。

武鼎堂供奉们个个都是高手,眼力准,手法稳,qiāng法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两个热气球阵如同乌云般,紧密相联向着西面山峰而去。

震天军热气球上,嗤嗤的声音愈发密集。有些热气球开始摇摇晃晃。

帆布被神龙铳打出不少弹孔后,有的不堪重负,被极强的气压撕裂开来,再也没法保持平稳。

这自然让得他们飞行的速度也减缓下来。

飞天军卒的热气球迎头赶上,距离震天军愈近,转眼就不到两百米。

这个距离,轰天雷扔不到,神龙铳却可以打得更准。

声声惨叫出现在大理震天军中。

那统帅不断嘶吼着,怒不可遏,但其声音,多数在空中被风吹散。

密集qiāng响声中,越来越多震天军热气球向着地面坠去。

因没有神龙铳,震天军完全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连丝毫招架之力都没有。

那统帅倒是想靠上去,用轰天雷轰炸飞天军热气球,但他明白宋将不是傻子,难道会傻傻等着他接近么?

现在,他只想着快些落到地面上去就好。在这空中,实在太过危险。

他殊不知,现在地面上,秦寒的脸色比他要更为难看。

震天军竟然会被飞天军迫得惶惶而逃,这自然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和他之前所料想的截然不同。

近四百热气球,明明数量上超过宋军飞天军所拥有的热气球,怎会被打得抱头鼠窜呢?

直到注意到飞天军始终和震天军保持着两百米左右距离,秦寒才倏然明白,宋军中怕是有远程武器。

而弓、弩想要射出这么远的距离,都不太现实,那便只有神龙铳了。

赵昰,难道你真的已知道我军有热气球,是以故意留着飞天军在旁守候吗?

他甚至突然在想,赵洞庭此时率着大军向东,是不是在故意示敌以弱,还有什么其他企图。

飞天军来得太是时候了,且恰恰全部带着神龙铳,这正在逐步摧毁着秦寒的自信。

震天军被打成这样,这场仗大理再要取胜,殊为不易。

他不得不怀疑赵洞庭就是在针对震天军,毕竟飞天军到来的时间,还有武器配置,都太巧合了。

玉玲珑轻轻舒展柳腰,似是有些百无聊赖,红唇轻启道:“是否撤军?”

她竟也是看得出来大理军现在的优势只是暂时的。等到震天军被覆灭,到时候宋军稳住阵脚,胜负难料。

秦寒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向玉玲珑,道:“你该不会是瞧上那个宋朝小皇帝了吧?”

玉玲珑不以为然笑道:“我倒是乐意看着他死,甚至亲手斩杀他都行。如果你能灭掉宋军,且愿意把这个功劳让给我的话。”

秦寒收回眼神,“算了,还是撤军吧!”

他眼眸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若是蒙托等人,这个时候,怕是决然不会选择撤军。

旁边姜夔就很愕然,道:“秦先生,咱们这就撤军?咱们不是还占着些胜面?”

秦寒道:“来日方长,我不喜欢将胜负当成赌博。只有打必胜的仗,我朝才能兴盛。”

姜夔皱皱眉头,“可这样回去,皇上和殿下不会责怪我等?”

“不会的。”

秦寒很是自信道:“若是殿下在此,也定然会选择撤军。”

说罢,他径直扭头往山下走去。

第494章 灭国易,兴国难

玉玲珑又瞧瞧宋军的方向,亦是跟着离开。

身材极为肥胖的姜夔稍作犹豫后,终是下令道:“鸣金收兵。”

山腰上,大理军鸣金声突兀响起。

正在围剿宋军的大理将士听到这鸣金声,都是露出惊色。

怎么现在鸣金了?

但军中军令为上,他们不敢忤逆。当下,有不少将领勒马,呼喝道:“撤军!撤军!”

原本正在追击宋军的大理军很快有无数士卒停下脚步,向着那山脉阴面而去。

赵洞庭等人这个时候也是微愣,而后,抬头看到天上的热气球,俱是若有所思起来。

赵洞庭嘴里喃喃道:“原来胜仗是这么打出来的。秦寒,你可当真是小心得很啊……”

宋军向dong tu进的步伐亦是慢慢减缓下来。

赵洞庭豁然勒住缰绳,宝马嘶鸣,抬起前蹄又稳稳落下,安然驻足。

洪无天紧跟着勒马。

龙辇停顿下来。

围绕在龙辇周遭的宋军将士亦是跟着驻足。

大理军既然已经鸣金,自然没有再继续向dong tu进的必要。

军令不是儿戏,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刚刚击鼓,又突然鸣金,然后再度击鼓。

天空上,大理震天军统帅听到军中鸣金声响,更是惶急。但是,他们却始终没法摆脱飞天军的追击。

越来越多的热气球向着地面坠落而去。

这让得这位震天军统帅心痛如绞,他知道这些热气球制造出来有多么的不容易。

过数分钟,他终于是到那山脉旁侧了,当即喊道:“降下去!降下去!”

震天军军卒们连忙关小火焰,往下面落去。

而这,却更给飞天军创造出良好的射击角度。

任伟、岳月两人率着飞天军到震天军的上空,武鼎堂供奉们都开qiāng往下射击。

嗤嗤的响声连绵不绝。

震天军热气球上的洞孔越来越密集。

更多的热气球帆布承受不住强烈的气压,碎裂开来,摇摇晃晃或干脆是翻滚着落地。

这才短短的时间内,震天军热气球竟已然坠毁半数有余。

那个统帅的运气也并不怎么好,眼前着离地面不过三百米余,他所乘坐的热气球上头竟然是发出兹啦的声音。

他豁然抬头往上看去,满脸惊恐,再无血色。

他竟是看到了蔚蓝如洗的天空。

帆布从中间彻底裂开了。

随即,他便感觉到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落而去。

饶是他武功也算不俗,能有中元境,可这时,却也只能闭着眼睛等死。

当地面上发出震响,尘埃扬起时,宣告着这位统帅的阵亡。初战未捷,就已身死。

直到震天军热气球离着地面约莫两百米不到时,任伟才没有继续率着飞天军往下追去。

这个时候,震天军所剩的热气球怕也仅仅不过百余了。

再往下冒险追击已是没有必要,因为在两百米不到的高度,强弩已然能够射到。

现在热气球上的可都不是寻常之辈,而是大宋最高武力殿堂中的供奉。这些人,都是宝贝。

地面上,有很多大理军已经撤回山侧,正在仰头观望。

任伟看着地面,大概估算出距离地面的高度,喝道:“撤!”

令旗兵闻令扬起手中绿色的旗帜。

飞天军热气球再度拔高,向着宋军上空而去。

地面上,赵洞庭回首看着大理军撤去的方向,嘴角忽然露出笑容。

他偏头对洪无天说道:“前辈,可否去大理阵前为朕递个话?”

洪无天直接问道:“什么话?”

赵洞庭轻笑两声,“告诉秦寒,朕今日留下他的狗命,来日再取!”

“驾!”

洪无天飞身而起,踏过马背,跃到一无人的马上,向着大理军而去。

大理军士卒还有没能撤远的,见到洪无天这未着军服的人而来,放箭阻拦。

洪无天放声大笑着,尽显豪迈之气,手中剑舞如瀑,将箭矢尽皆拨离开去。

他直直掠过大理军不少军阵,所过之处,大理军士卒尸体倒成直线。

以他真武境的绝强实力,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挡住他,大理军卒在他手下宛如蝼蚁。

他带着黄尘而过,如同席地的黄龙,很快到得那山脉旁侧。

在前方,是连绵无尽的大理军将士和旗帜,而在后头,亦是有着无数大理将士匆匆而来。

洪无天就这般孤傲坐于马上,仿似根本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不过他倒也没有再向着前头大理军阵杀去,勒住马,鼓起内劲长啸道:“秦寒小儿,我朝陛下有言,今日且放过你的狗命,来日再取!”

这声音如雷,浩浩荡荡地向着周围传荡而去。

洪无天周围十余米范围内,荒草都因此折腰。

喊罢,他回勒缰绳,又向着大宋军中驰马而去。所过之处,同样没有大理军卒能够阻挡他的步伐。

他这话,秦寒听到了。

在那刹那,饶是以秦寒的城府,也不禁是重重冷哼,面色难看。

赵洞庭实在是太过嚣张,好似要取他秦寒的人头便如探囊取物那般容易似的。

秦寒这般高傲的人,怎能不气?

而他旁侧,玉玲珑绝美的容颜上却是绽放出些许笑容来,眼神有些玩味。

其后,双方将士各自汇聚,似乎都默认就这般休战。

秦寒财大气粗,不计较那些阵亡将士身上的甲胄,还有散落的兵刃等等,率先率着大军离开。

赵洞庭本也欲要急急赶回海康,只是岳月他们落到地面上来,自然是告诉他海康已脱险的喜讯。

张弘范和近千元军被俘,十五万元军损伤殆尽,仅仅只剩不到万人仓惶逃散。

赵洞庭听到这消息,自是喜不自胜,“好啊!好啊!”

而后他却又忍不住疑惑道:“元军如此势大,张副军机令是如何打败的?”

这下他也不着急再回海康去了。

文天祥等人在旁侧听到这个喜讯,亦是满心欢喜,然后呼喝着士卒们去打扫战场。

而在刚刚赶来的众人当中,无疑是任伟最为清楚当时和元军大战的经过。

第495章 天真公主

他将自张弘范、李恒率军到海康近海以后,两军厮杀的来龙去脉都讲述给赵洞庭听。

赵洞庭听得许夫人率领数万畲民战士到达雷州,更是欢喜,道:“许夫人真乃巾帼也!”

随即,他又是微愣,“许夫人?可是那位高手排行榜第十三的许夫人?”

“正是她。”

任伟叹道:“听闻许夫人在海边万余元朝溃军当中,不费吹飞之力就擒下张弘范。其实力,实在让我等难以望其项背啊……”

任伟也是中元境的高手,可他自问,绝做不到在乱军之中轻松擒住张弘范,连斩杀都难以做到。

赵洞庭轻轻点头,“若是许夫人能留在海康,那大宋便可今日无忧。”

刚刚和大理军这场厮杀持续时间并不漫长,他麾下虽然损失万余,另外元军降卒亦是逃散不少,但应该差不多还有六万左右军卒。再加上雷州军,还有许夫人的数万畲民,便又将是十余万战士。

元朝在广西遭遇惨败,元气大伤,能有十余万将士,赵洞庭自问守广西已是无虞。

至于大理、蜀中,他们坐收渔利的企图已经告破,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再兴兵犯广西吧?

赵洞庭意识到,南宋真正发展的机会来了。

他只要在这段空白时间内将国力发展起来,那日后,必将拥有和元、大理、蜀中争锋的底气。

然而,任伟却是说道:“福建之地还有不少畲民,许夫人言及过要率军回去的。”

“哦?”

赵洞庭微愣。

任伟又道:“不过她还说,原大元福建管军总管黄华准备率领数十万军民投入我朝。”

“福建?”

赵洞庭嘴里呢喃着,随即连忙往龙辇内跑去。

图兰朵正缩在里头,俏脸上泪痕都还未干。

赵洞庭看到这幕,笑道:“吓哭了?”

然后也不等图兰朵答话,便拿起地图往外走去。

广南西路、广南东路,福建。沿海从南往北,是这三路相连。

赵洞庭指着地图上广南东路道:“若是黄华真归于我大宋,那朕先定广西,再取广东,便可将这三路联合起来,到时候占据海线,开拓海运,我朝可兴!”

他看到浓浓希望。

虽然现在南宋还龟缩在雷州弹丸之地,但纵观全国态势来看,已然有能够发展壮大的机会。

只是,赵洞庭心中也很清楚,这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和水磨功夫。

灭国易,兴国难。

蔚蓝的天空转眼被黄昏覆盖。

天色说晚便晚了。

这便是雷州的天气。这里的老天爷似乎比江南烟雨之地的老天爷要爽快得多。

有的士卒打扫战场,有的士卒则是回到原地,在尸堆中造饭。

柴禾的香味渐渐逸散出来,在这荒草原上,仍旧有着依稀的惨叫声。

这个年代的军队中以前并没有心理疏导医生,饶是赵洞庭在宋军中新添有这样的军医,但是至今还并不完善。即便刚刚经历厮杀的都可谓是战场老卒,是跟着赵洞庭从尸堆中杀出来的,仍旧有人见到这满地横陈的尸首,凄惨无比的场面后,当场精神崩溃起来。

有些场面不是见得多就能习惯的。

或许,在上次厮杀中,他们没有亲人、兄弟阵亡,而在这场战斗中,却有。

每个人的神经坚韧度都有其极限。

也因此,这个年代军队中得心理疾病的将士可谓极多。

而他们其中有癫狂的,结果往往……是被军中的监军斩杀。

这是很无奈的现实,因为有很多癫狂的将士,见人就砍。

厮杀已经结束,但消亡,却未因此而终止。

赵洞庭回到龙辇内去,准备看会儿书,这样,就不用去看那满地的尸首。

图兰朵还缩在车里,这回不知道想到什么,似乎是真伤心,之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这个时候又流淌出来。

其实她大多数时候还是颇为坚强的。

赵洞庭见她俏脸梨花带雨,先是微愣,随即轻笑道:“怎么?大理军没把你救走,让你这般懊恼?”

图兰朵这时自然不会答赵洞庭的话。

她其实是百般愁肠上心头。当然,赵洞庭拦住她,让她没能逃跑,这也是她又气又哀的原因。

诸多不顺在短短时间内纷纷涌上心头上,总之让得图兰朵浑身都不对劲了,不哭不快。

赵洞庭只以为自己说准了,又是轻笑:“呵,你以为你落到大理军手里头就能有什么好结果?”

图兰朵仍旧是不说话。

赵洞庭见她这样,便也懒得再说。刚刚经历厮杀,他也没多少心情来安慰哭脸的小女孩。

图兰朵又不是他什么人,说得不好听点更只是个俘虏而已。赵洞庭对她还没有那般看重,也不会善良到因为图兰朵是女孩就屁颠屁颠安慰她的地步。

龙辇内安静下来,只余下图兰朵轻轻抽泣的声音。

大概过几分钟,她忽然抬头,对正在低头看书的赵洞庭道:“为什么本宫落到大理军手里不会有好结果?”

赵洞庭眼神从书上收回来,道:“你在朕这,朕起码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你,而且迟早会把你送回大都去,但你要是被大理军带走,这辈子还能不能活着回大都都很难说咯!反正朕觉得你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大概结果会是下嫁给大理哪个皇亲贵公子,然后相夫教子,终生没法再回大都。”

说着,他的眼神有些玩味起来,“若是遇到有什么特殊癖好的男人,你的身份,或许会让他觉得很刺激哦。到时候你可就惨了。”

“什么癖好?”

图兰朵没能回过味来,紧接着脸蛋倏地通红,瞪着赵洞庭,“你!”

她没有想到赵洞庭堂堂大宋皇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调侃她。她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女孩,对于赵洞庭话语中的“深意……”,她很快了然。

这年代男女之防在外头甚重,但在家里却不重。特别是有些贵公子,玩得是极为疯狂的,莫说是折磨女人,就是玩弄娈童的也不在少数。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变态得很呐!

第496章 许洪之斗(1)

图兰朵以前虽然深处宫中,但或多或少也从旁人嘴里听到些过荒唐事。而这虐妻嘛,很是常见,特别常见于金枝下嫁的那些女人身上。

而赵洞庭对于图兰朵的羞涩、愤怒,只是很无辜地摊摊手,“朕说的都是实话,你生气也没用。”

“哼!”

明珠公主重重冷哼,“本宫不信大理胆敢违背皇爷爷的旨意。”

赵洞庭轻笑,懒得再说。

之前他还不敢肯定大理是否有反出大元,再行复国的意图,但现在,已然很肯定了。

元朝都没弄出来热气球,大理却弄出来了。他们要不是别有用心,怎么会这般积极的偷学宋朝的科技?

就算是抱着援助元朝灭宋的想法,也该把热气球的制造方法呈给元朝才是吧?

赵洞庭知道,以后这个天下将会比以前更为复杂。大理、蜀中、元朝,还有很可能也能从元朝再度独立出来的西夏。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没有必要跟图兰朵说。

“爱信不信,反正你也逃不出去。”

轻飘飘说出这句话后,赵洞庭的眼睛便又落在书籍上。这让得图兰朵俏生生翻了个白眼。

这人,刚刚还说得底气十足呢,却连个理由都不肯说出来,这算什么?

她却并没有察觉到,在和赵洞庭简单说过这几句话后,她虽然心中对赵洞庭生出不忿,但原来的烦恼和忧伤却是烟消云散了。

当人心情极为低落时,是不可能做出翻白眼这种俏丽的动作来的。

夜色渐深,空气中再度漂浮起茴香的香味。然而,这香味和血腥味纠缠起来,却是让人觉得那般怪异。

这绝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

赵洞庭在龙辇内忍着心里的些许不适,勉强将饭吃完。而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的图兰朵只掀开窗帘就脸色苍白,哪里还吃得下饭?

大军厮杀时和厮杀过后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厮杀时,场面往往混乱不堪,刀光剑影中会让人很难再去注意地面上的那些尸体。可厮杀过后,满地都是躺着尸体,怎会不让人惊悚?

因为人对死亡是天生就有畏惧感的,通常看到尸体都会心悸,更别说看到满地的尸体。

夜风呼啸,好像还夹带这亡魂们的哀怨啼哭。

图兰朵可怜兮兮缩在龙辇的最里头角落里,饶是车辇内有油灯,可油灯昏暗的光亮却驱逐不散她心里对外头的恐惧。

光是想到外面现在黑幽幽的,还有无数尸体没来得及收拾,她就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只是她大概想不到的是,现在在龙辇外头荒野中,并非是她想象的那般静谧和可怕。

地上是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不错,但在这尸堆中,却有着篝火如同星星之火般在燃烧着。守夜的士卒们喝着酒,吹着牛皮,说着青楼里的娘们。

他们用这样的方法驱逐心中的恐惧,同时也给这片荒草原带来点点生气。

翌日天亮。

宋军军卒继续清扫战场,也有人开始收拾帐篷,准备赶回海康。

而在他们还没有列队出发之前,许夫人、苏刘义两人已是率着数万畲民赶到。

旌旗迎风招展,万余畲民骑士骑马在前,后头,是数万服饰各异的畲民。他们的服饰和汉服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许夫人、苏刘义两人坐在马背上,走在军队的最前头,只是让战马自在的走,并没有挥鞭。

这才是正常的行军,大军行进时,马军是不可能甩开后头步卒太远的。更多时候,更是马军、步卒交错列队。

直到见到前头宋军人头攒动的场景,苏刘义才忍不住挥鞭,催马向着前面而去。

看清楚宋军旗帜,他脸上不禁露出些许笑容。

然而,这笑容,却在他离着前方大军所在之处越来越近时而渐渐凝固。

他当然能感觉到不对。

空气中有血腥味!

地面上还有血迹!

到处都有破烂的旗帜、兵器、死去的马匹。而且,还有许多轰天雷炸出来的坑洞。

已经和大理军厮杀过了?

整夜过去,都没能将战场上的硝烟味给驱散。

“皇上!皇上!”

苏刘义几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惶惶奔向前方大军而去。至于他脸上几分真诚,几分做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这个年代,没有臣子是不会做戏的。

没有士卒敢拦穿着精细甲胄,手持令箭的苏刘义。只不多时,他便到龙辇前。

赵洞庭听到他的喊声,从龙辇中走出来,轻笑道:“苏副军机令来了啊。”

苏刘义竟是老泪纵横,翻身下马跪倒在赵洞庭面前,“皇上,老臣想煞您啊……您没事就好,天佑我朝啊……”

赵洞庭:“……”

等不多时,许夫人带着数位畲民分支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也由士卒领着到赵洞庭龙辇前不远。

畲民是少数名族,族人由长老带领。虽服王化,但更多的还是听族中长老的命令。

也就是说,畲民平时还是听朝廷的话的,但前提是族中的长老没有带头作乱。

而以现在畲民在南方的势力,许夫人和这些长老,赵洞庭当然不会怠慢。更何况,许夫人本身也是百晓生排行榜第十三的绝世强者。

见得浑身着麻袍的数位老人向龙辇走来,赵洞庭问苏刘义道:“苏大人,这便是许夫人和诸位畲民长老吧?”

苏刘义点点头,“皇上果然火眼金睛。”

“……”

赵洞庭不知道怎么应对苏刘义的马屁,索性佯装没有听到,向着许夫人和那几位畲民长老迎去。

到近前,赵洞庭笑着道:“许夫人、诸位长老,有劳了。朕在此谢过。”

虽然他并没有施礼,但作为皇帝,能够亲自上前迎接,还率先开口打招呼,这已经是难得的殊荣。

试问天下,能有几人值得皇上如此以礼相待的?

连许夫人都面上微露惊讶,另外几位长老更是激动得脸色都红通通起来。

南宋虽然现在偏居广西,但赵洞庭还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有这个头衔,他就是这个天下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第497章 许洪之斗(2)

皇权至上,这是无数代统治者不停在巩固的思想。所以,哪怕是在这个畲民长老们眼里,赵洞庭的地位也是无比崇高的。

许夫人还在向前走着,几个长老就已是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草民叩见……”

赵洞庭直接打断他们的施礼,“诸位长老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许夫人眼神稍微打量赵洞庭几眼,忽然露出笑容来,“老身代表几位长老多谢皇上隆恩了。”

几位长老听到她这话,便没再叩头,真的起身。在他们心中,许夫人的话比赵洞庭的更有份量。

许夫人既然已谢过皇恩,那自然有让他们起身的意思。

而许夫人自己,自是并没有向赵洞庭下跪,只是拱手施礼。

这大概是在赵洞庭来到南宋以前,江湖和庙堂间就已存在的不成文的规矩。真武境强者,已是如武者中之皇了。

看着面前风韵犹存的许夫人,赵洞庭再次郑重道谢,“是朕该多谢夫人驰援海康之举才是。”

许夫人嘴角牵出笑容,道:“这是老身本份。”

“可整个天下,能如夫人这般心念社稷的人又有多少呢?”

赵洞庭瞧瞧周围,让士卒拿来蒲团,和许夫人及几位长老就在草原中坐下,还让人去叫文天祥。

这时,洪无天也从龙辇中走出来。大概是刚刚打坐收工。

然而,他才刚钻出来,瞧见赵洞庭,又连忙往龙辇里面钻去,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赵洞庭因为是背对着龙辇坐的,所以倒没有看到洪无天出来。

而和赵洞庭面对面坐着的许夫人却是脸色猛变,身形忽动,如旋风般掠过,“浑蛋!往哪里走!”

她掠过赵洞庭,竟是向着龙辇中直窜而去。

她浑身的气势陡然间高涨起来,让得四周荒草胡乱摇曳着。

赵洞庭回头看去,心中大为不解。

“这是……”

再回头,看几位畲民长老的脸色,却发现他们也是满脸疑惑之色。

许夫人认识洪无天前辈?

看那些荒草如海草般摇曳着,这分明表示出许夫人此刻的心神并不平静。若不然,这些荒草该是齐齐向外倒去才是。

正自浓浓疑惑间,便只看到龙辇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洪无天的身影从窗口急窜而出。

龙辇窗口并不大,但对于他这种绝世高手而言自然不算什么。

他身形横贯,如同青龙出海。

只是,其后头还紧跟着许夫人。

蛇杖离着洪无天脚底板不过寸许,许夫人紧跟着掠出龙辇。她脸上满是怒色。

“啊……”

龙辇内这时才传出图兰朵的尖叫声。

赵洞庭见着许夫人好似不是开玩笑,浑身内气鼓荡不止,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喊道:“夫人,这是为何?”

然后便连向着洪无天和许夫人跑去。

可是,两人在交手中却是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远方山脚而去。

洪无天虽然手无兵刃,但身形矫健,大步奔腾,好似如那下山的猛虎。

许夫人脚步如飘萍,充满奥妙,如梭地灵蛇,速度亦是丝毫不慢。

赵洞庭刚追出去十来米便住了脚,因为他直到自己不可能追得上,只有在后面吃灰的份。

就这样,许夫人和洪无天带着黄尘越离越远。很快,就消失在山脉后头去了。

茫茫草原上,再也看不到两人踪影。

几个畲民长老也已经站起身来,此时怔怔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

谁都不知道,许夫人和洪无天之间到底有什么往事。

看许夫人模样,两人之间好似有生死大仇似的。但仔细琢磨起来,却又好像有点不对。

如果是生死之仇,许夫人的心绪怎么会如此慌乱?

有长老问赵洞庭道:“皇上,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赵洞庭微作沉吟,摇头道:“应该没有必要。”

看情形,洪无天和许夫人应该是有意避开他们。这时候追过去,未免显得有些不识趣。

很快,文天祥跑过来。

他刚刚也看到许夫人、洪无天两人打斗离去,疑惑问道:“皇上,许夫人和洪供奉这是……”

原本赵洞庭是要洪无天在武鼎堂担任副殿主的,只是洪无天散漫惯了,不愿管事,只愿做个寻常供奉。

赵洞庭苦笑道:“朕也不知。”

刚刚两人打斗时引起的浩荡气势,可谓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说完,赵洞庭又走回到蒲团上坐着,道:“诸位还是先坐吧,两位前辈应该有分寸的。”

不管两人之前到底有什么恩怨,但现在都向着大宋朝廷。赵洞庭想,应该绝不至于分出生死。

几位长老跟着坐下,但面上还是担忧。

谁都看得出来洪无天的实力极为高强。再者,他们哪个没有听说过洪无天这个名号啊?

丐帮帮主、江湖高手榜原排行第九,任何哪个名头,都是鼎鼎有名的。

虽然许夫人也是极强,但排名到底不如洪无天。是以他们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在这样的情况下,众人也没有什么交谈的心思,只是静静坐着。

图兰朵受到惊吓,从龙辇内走出来,竟是跑到赵洞庭旁边坐着,让赵洞庭有些意外。

几位长老瞧见国色天香的图兰朵,眼神中都是闪过暧昧之意。

他们只以为图兰朵是赵洞庭的妃子,赵洞庭有所发觉,但也懒得解释。

图兰朵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不开口,文天祥就自然更不会越俎代庖地说出图兰朵身份了。

日头渐渐升高。

荒草原上的宋军帐篷等都已经被收拾好,堆在粮车上。

地上的尸体也都已经被堆积起来,堆成两座小山。上面盖着残破不堪的军旗。

“送亡魂!”

赵洞庭带着文天祥和几位长老走到宋军阵亡将士遗体前,端着酒杯,将酒洒在地上。

岳鹏和苏泉荡将火把同时扔到宋、理两座尸山上。

火气。

只是片刻,草原上便是浓烟滚滚。

两道深灰的烟雾如龙,向着天空中扶摇而上。

第498章 许洪往事

火,由盛,渐渐转小。

如此直到两座尸山都快要焚烧成灰烬时,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才再度露出身影。

两人从山脉那头过来,速度极快,并没有再交手。

当两人到近前时,赵洞庭等人已再翘首以盼。

赵洞庭看到洪无天浑身赫然有些狼狈,脸色亦是有些讪讪。而许夫人脸上的表情,则是有些奇怪。

得瑟?

娇羞?

反正她此时的表情,便好似得到棒棒糖的小姑娘似的。

这让得赵洞庭的脸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这两位绝世高手,到底是啥关系?

他并不是未经情事的小青涩,如果看不出来两人关系有些诡异,那就白活了。

只是,如果两个人是那种关系,许夫人之前为何勃然大怒,对洪无天出手?

难道洪无天以前甩过许夫人?

赵洞庭心里陡然生出些恶趣味,越想越荒诞,以至于自己嘴角都露出笑容来。

洪无天、许夫人两人几乎同时掠到近前,霍然立足。

原本两人身形快得出现残影,此时却能说收就收。可想而知两人轻功有多高明。

赵洞庭感觉到有风扑在脸上,这才回过神来,笑容随之收敛。

洪无天却还是捕捉到他刚刚笑意,疑惑问道:“皇上为何发笑?”

但他脸上分明有几分心虚。

这让得赵洞庭更为肯定洪无天和许夫人以往定然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连道:“没什么,没什么。”

如果两人愿意说,迟早会说。赵洞庭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去点破两人关系。

看许夫人面容,以前定然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以她和洪无天现在的年纪,对待那种事,肯定面皮薄得很。

赵洞庭还是很有眼力劲的,要不然,上辈子也不能白手起家做出那么大的产业。

众人又在草地上坐下。

文天祥和几位长老虽然也都疑惑,但谁也没有开口问询洪无天和许夫人为何打斗。

看许夫人现在坐在洪无天的旁边,嘴角还带着浅笑。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的老狐狸,哪能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嘛!

纵是武功再为高强,又有几人能逃过情爱?

等到大军彻底集结,赵洞庭和图兰朵走进龙辇。

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原本是打算在军中骑马,也被赵洞庭给请了上去。

大军缓缓向南而行,去往海康。

龙辇微微摇晃着。

赵洞庭坐在龙榻上,笑看着并不开口的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

此时的许夫人便乖巧得如同刚刚恋爱的小女孩,真看不出来有大高手的样子。

这分明是坠入爱河的表现。

夕阳恋?

赵洞庭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出声问道:“两位前辈以前认识?”

“咳咳!”

洪无天轻声咳嗽两声,脸色更为讪讪。

许夫人俏目斜了眼洪无天,左手悄然捏到了洪无天的胳膊上。

洪无天呲牙咧嘴,却愣是没敢出声。

这个动作,可就亲密得很了。

赵洞庭失笑,道:“恭喜两位前辈了。”

他心里甚至还有几分羡慕。要是等他和乐婵到老时,也能保持这样的恋爱感觉,那就好了。

许夫人和洪无天应该没能长相厮守,但是,他们此时的感情无比是极为甜蜜的。

只是不知,洪无天这位丐帮皇帝,以前到底是如何将许夫人这位巾帼也骗上手的。

见两人不说,赵洞庭便也没有再问。

行军途中,夜色渐渐又降临了。

这日他们还没能赶回到海康,离着海康大概还有数个时辰的距离。

图兰朵、赵洞庭四人就在龙辇内休息。

可等到深夜,赵洞庭被尿意憋醒的时候,却发现洪无天已然不见踪影了。

卧槽!

洪前辈还不会是跑了吧?

他和许夫人之间的感情总显得有几分诡异,以洪无天性格,还真有可能跑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赵洞庭连忙向着龙辇外走去,但又怕惊醒许夫人,所以还是得小心翼翼。

到得车辇外,他轻声问龙辇旁的守卫道:“洪供奉呢?”

守卫连忙要跪地行礼,被他挡住,“免礼。”

守卫直起身,指向官道右侧。

赵洞庭顺着守卫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有个小火堆,而火堆旁,有个人影。

呼。

赵洞庭长舒口气,还好,洪前辈没有走。

他快步走过去,见到洪无天正拿着酒葫芦自顾自在饮酒。

以洪无天的功夫,自然能察觉到赵洞庭来了,但他没有回头。

赵洞庭走到洪无天旁边坐下,笑问道:“前辈怎么大半夜的突然独自跑出来喝闷酒了?”

洪无天叹息道:“唉,以后没自由咯!”

赵洞庭哭笑不得,“前辈您这话,朕有点听不懂啊!”

火光中,洪无天的脸色有几分苦涩,回头看向龙辇,“有管家婆啊……”

但赵洞庭分明看出来,他的眸子中其实并无多少抵触,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他笑道:“前辈,您和许夫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啊?”

洪无天感叹道:“少不更事啊,那还不是年轻时候老夫在全国各地游历。有次到这广西和夔州交接的地方,夜里经过一个畲民村落,恰好遇到他们在围绕着篝火跳舞,然后老夫就过去了。皇上你知道的,老夫向来喜欢热闹,更爱美事,他们篝火旁的那些美食实在是让老夫忍不住啊……”

“然后呢?”

“然后……畲民们都很好客,然后老夫就和他们饮酒、跳舞……”

“跳着跳着,您和许夫人就爱上了?”

“哪能啊!”

洪无天苦笑道:“老夫当时跳舞的时候,牵着她的手,本来还惊讶畲民女子们怎么风气这般开放呢!突然就感觉到她轻轻勾了我的手掌心几下,老夫只以为这是什么礼节,当然就也轻轻勾她的手掌心几下了……”

“走婚!”

赵洞庭朗声笑道:“呵呵,前辈您这是误会了啊!这是畲民们走婚的习俗啊!”

第499章 凯旋海康

“可不是!”

洪无天又往嘴里倒了口酒,“等跳完舞,她就缠着我不放了,还让我去爬她家的绣楼。”

赵洞庭心里微惊,没想到许夫人年轻的时候这么主动,“那您去爬了?”

“没有。”

洪无天如同拨浪鼓般摇头,“等老夫弄清楚其中真相以后,跑都跑不及,怎么还会去爬她绣楼?”

赵洞庭闻言目瞪口呆。

洪无天年轻的时间简直就是朵奇葩啊!

看许夫人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她年轻时肯定极美,可洪无天,竟然选择悄悄离开。

可以想象,自那以后,许夫人怕是要在村子中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难怪,难怪许夫人刚见到洪无天的时候就冲上去和他拼命了。

赵洞庭忍不住笑,“难怪许夫人刚刚见到你就冲上去要和你拼命呢!”

“唉……”

洪无天叹道:“老夫也没有想到,自那以后,她竟然没有嫁人,还始终记着老夫。”

赵洞庭沉默。

无疑,许夫人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这么多年不忘洪无天,这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到的。

然后他道:“前辈,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许夫人对您如此情深意重,难道您还要再负她不成?”

洪无天摇头,“当然不会,只是老夫原本想着游山玩水,孤独终老的,现在突然有个人要陪伴在左右,心里还是有些难以适应而已。”

赵洞庭道:“慢慢就会适应的。朕就觉得,两个人过日子,肯定比一个人过日子更舒坦。”

洪无天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着酒,突然放声大笑,“哈哈,也好。那老夫索性也轰轰烈烈爱她一回。”

或许,这么多年以来,其实他自己也偶尔会想起那个在畲民村落遇到的女孩吧!

只是洪无天的性子,注定他不会主动去寻找羁绊,是以,他也再没有回到那个村落去过。

但两人是否心中记挂着对方,从刚见面,便认出对方来,便已能说明许多。

要是洪无天心里真没有许夫人影子,数十年过去,还能如此轻易的认出许夫人来?

赵洞庭见洪无天想通,心中也是高兴,从洪无天手中拿过酒葫芦,也是痛饮起来。

他喜欢这种感觉。

龙辇内,熟睡中的许夫人嘴角轻轻勾勒出绝美笑容,如同沉醉爱河的妙龄少女。

翌日的上午,海康县北门外数里。

又是无数文臣武将,百姓夹道相迎的场面。

百姓们听得皇上凯旋即将回到海康,神色俱是充满喜色。

宋朝已经很有没有这般解过气了。

赵洞庭执政以前,接连被元军打得狼狈鼠窜,而赵洞庭执政以后,广西决战以前也只是始终在元军大军的威逼下艰难挣扎。如果,广西大捷,宋朝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江山恢复近半,已是指日可待。

朝廷有传出来风声,短时间内元朝定然再无力攻宋。百姓们自然高兴。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过上安定的生活。

故土难离,有的背井离乡赶来海康的百姓甚至已经在打算着回乡去。

将近中午时分,大军终于遥遥在望。

烈日炎炎下,臣子们、士卒们、百姓们皆是汗流浃背,但都翘首以盼,几乎没有任何人离去。

大军离着他们还有近千米时,百姓们就已是纷纷跪倒在地,山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在这刻,赵洞庭在宋朝的声望可谓达到顶点。

他是力挽大宋于狂澜的中兴之帝。

岳鹏、苏泉荡、苗右里、文天祥等人驰马在军伍最前头,听得山呼声,都是露出笑容。

士卒们个个昂首挺胸,满是自豪。

龙辇内,连赵洞庭、图兰朵等人亦是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山呼声。

赵洞庭嘴角隐露笑意,而图兰朵,则是眼神复杂地瞧了眼赵洞庭。

她很难想象,以赵洞庭的年纪,在民间竟然就能拥有这等声望。

大军离着人群越近,山呼声越大。

战马迈着悠闲而高傲的步子,载着文天祥等人先行经过人群,其后是旌旗招展的马军士卒。

也有人大喊文丞相、岳将军、苏将军等等。

如岳鹏他们这些跟着赵洞庭南征北战的将领,现在在民间亦是都有着不低声望。

而当赵洞庭的龙辇到时,那铺天盖地的山呼声,更好似是能将车辇都掀翻。

赵洞庭能在这些声音中听出浓浓的感激和期待。

他走出龙辇,站在门帘外,对着官道两旁的百姓和士卒们招手。

这让得人群更是激动,甚至有跪着的人热泪盈眶。

民族情感,这是很难言喻的东西。

汹涌的人群甚至差点将挡在官道两旁的士卒都撞开。

图兰朵掀开龙辇车辇,看着外头,怔怔出神。

她以前曾跟着皇爷爷出过皇宫,但大都百姓,似乎对皇爷爷都未有这般热情。

在赵洞庭这个同龄人面前,她感到浓浓的挫败。以前她自以为了不起,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如此。

而在赵洞庭龙辇后,又是连绵的步卒。而后,才是步卒和元朝降卒交错。

包括蒙托在内,元朝军卒俱是惊讶。

而其中最为惊讶、激动的,莫过于是宋碧涛了。他大概远远没有料到,皇上竟会这般得人心。

他不知道,赵洞庭将雷州打造成世外桃源,这让得雷州百姓们对他、对朝廷有多么感激。

当军队到得陆秀夫等人近前时,文天祥举起手,后头马军缓缓停下来。

马前陆秀夫等人对着文天祥等人拱手,都是面带笑容。

文天祥、岳鹏、苏泉荡等将并未下马,也是拱拱手,而后向着两旁让去。

后头的军卒也紧跟着让开道路。

赵洞庭的龙辇缓缓上前来。

到陆秀夫等人近前时,以了陆秀夫为首的宋朝文武官员皆是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说以前大宋朝中可能还有老臣对赵洞庭的年纪颇有诟病,毕竟有句话叫嘴上wu máo,办事不牢,而且赵洞庭的重重举措都颇为大胆,全部都是前朝为尝试过的新政。但现在,众臣都可谓是赵洞庭心服口服。

第500章 乐舞哭了

赵洞庭的成绩摆在这里,在他执政以后,宋朝lián zhàn连捷,将气势汹汹的元朝都挫败了。

莫说现在赵洞庭已经十六岁,便是他只有十岁,以他功绩,也没有谁敢不服。

谁扪心自问后,敢说自己掌军的话也能大败元朝?

众臣的头都叩到地上。

此时,大宋的重臣可谓全部聚集于此了,连琼州的赵与珞都在军中。

赵洞庭让众臣平身,继续向着周围百姓招手,军队继续缓缓前行。

如此直到海康县城内,两旁的百姓都仍是不见尽头。

直到行宫前大街上,百姓们还在后头翘首观望。

赵洞庭带众臣入宫,而岳鹏、苏泉荡等人则是带着军卒往军营中而去。

宫内大道两旁,亦是士卒林立,见到赵洞庭和众臣到,接连跪倒。

杨淑妃和颖儿等女在大殿前等候赵洞庭。

见到赵洞庭来,几女都是露出激动之色。如果不是为顾及礼仪,怕是已经跑上前去。

赵洞庭下龙辇快步走到杨淑妃面前,跪倒在地,“母后。”

杨淑妃忙不迭将赵洞庭搀起来,左瞧右瞧,眼眶已是有些泛红。

旁边颖儿更是已经落下泪来。

她和赵洞庭已是真正的夫妻,赵洞庭在外带军征战时,她和寻常百姓女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天天都在期待着自己的丈夫平安归来。

乐舞丫头眼眶也是红了。

赵洞庭对着几女笑笑,然后牵起杨淑妃和颖儿的手,道:“诸位随朕进殿。”

说罢,他率先向着大殿内走去。

众臣鱼贯而入。

其后在大殿内,赵洞庭又问过海康近况,但并未说犒赏众将之事,只是说明日前往翔龙祭奠阵亡将士。

众臣原本欣喜的表情渐渐沉溺下去。

大宋虽赢得喘息的时间,但这,却是用无数将士的性命换回来的。

赵洞庭早让人在大殿龙榻上挂着“国泰民安……”的牌匾,但此时看来,这四个字上,好似都沾着无数血液。

这是悲哀,也是无奈。

赵洞庭让士卒将戚天狼、燕明领、刘勇、葛立春、葛修鸿等将的骨灰请进大殿。

有老臣见到这些骨灰盒,眼眶泛红。

他们都是从各地赶来勤王的义军、厢军将领,可到广西以后,却没能再跟着赵洞庭活着回海康。

他们,个个都是忠烈。

赵洞庭走下龙辇,手掌自个个骨灰盒上缓缓拂过。

有大臣泣不成声。

赵洞庭轻声道:“他们都是我大宋忠烈,诸位,应牢记他们的功劳,以他们为榜样。”

他有意在朝中拔高这些阵亡将士的地位,因为,他们的精神,便是现在南宋的魂。

大宋和元、大理的征战迟早还会爆发,赵洞庭必须将戚天狼等人那种敢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发扬开去。军中只有永远秉承着这种精神,国家才能永盛不衰。

等到岳鹏、苏泉荡、苗右里等人赶来大殿,见到士卒们捧着的骨灰盒,都是神色复杂。

他们脸上原本欣喜的神情都是很快隐去,心中的骄傲或是自满,也在这刻全然散去。

赵洞庭坐回到龙辇上,只让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准备举荐贤能,然后便让众臣都退去。

事情都得按部就班的办,他刚刚赶回海康,不可能马上就将全部的政事都处理好。派遣官员到各地去任职之前,对这些预备官员的考究是绝不可省的步骤。千里长堤尚且会溃于蚁穴,现在大宋注定将会以极快的速度壮大起来,赵洞庭却也不敢将随便什么人都派去地方为官。

他深知贪官之害。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说起来,治理国家自然是比打仗更为伤神费脑的事。

在众臣陆续退出大殿时,赵洞庭却又忽地开口,“肖指挥使,你且慢走。”

肖玉林转身,对着赵洞庭施礼,“皇上……”

赵洞庭偏头看向旁边乐舞,轻声道:“乐舞丫头,这是你未婚夫,可还满意?”

乐舞明媚的双眸猛然瞪大,懵了。

她在海康行宫内,还并未听说肖玉林的事。此时忽然听说,只觉得整颗芳心都乱了。

肖玉林功力不俗,听清楚赵洞庭刚刚的话,眼睛看向乐舞。

只是他的眼神中倒是没有什么波动。

这年代指配为婚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肖玉林看乐舞,眼神中也只是带着打量意味而已。

以他的为人和身份,自然不会见到乐舞长得漂亮就欣喜若狂,他显然并没有那么肤浅。

如此,过去几秒。

乐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俏目瞧瞧肖玉林,却是向着殿外跑去,裙摆飘扬。

“这丫头。”

赵洞庭轻笑出声,还以为乐舞只是害羞。

他看着肖玉林,道:“肖指挥使,舞儿是个好丫头。等有时日,朕必然要亲自为你二人赐婚。”

肖玉林脸色并无变化,只是跪到地上,叩谢道:“臣多谢皇上。”

赵洞庭将他扶起来,笑道:“好了,这几日肖将军也疲乏了,这便下去休息吧!”

肖玉林告退离去。

刚刚还热闹的大殿瞬间显得空旷起来。

洪无天带着许夫人去了武鼎堂。

赵洞庭也带着图兰朵、杨淑妃、颖儿以及张茹离开,往寝宫而去。

到外头,却并未见到乐舞的身影,赵洞庭轻轻嘀咕,“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走到寝宫院落外头,守门的侍卫连忙跪倒在地,赵洞庭问道:“乐舞可回来了?”

几个侍卫点点头,欲言又止。

赵洞庭察觉到他们脸色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有话便说。”

这些侍卫自大军从碙州到海康以来,就负责守卫赵洞庭寝宫,自然也算是亲信,和赵洞庭之间虽是君臣,但也颇为熟络。侍卫统领轻声道:“乐舞姑娘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是哭着回来的。”

“哭着回来的?”

赵洞庭脸色颇为诧异,然后便向着寝宫院落内走去。

他后头,颖儿和张茹对视,眼神都是有些复杂。她们和乐舞朝夕相处,却是明白乐舞的心思。

第501章 送亡魂(1)

本来以为战乱之年,乐舞的未婚夫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了,没想到,她的未婚夫不仅仅出现,而且是随着皇上回来,且已被皇上封为指挥使。这注定是个难解的事。

赵洞庭走进寝宫院落后,也终于不用再保持皇上威严,对众太监、侍女点点头,往乐舞卧房而去。

只是,卧室门被锁上了。

他轻扣几下门,道:“丫头,把门打开。”

其实,他心里现在已经也察觉出些苗头了。这让得他不禁微微叹息起来。

卧室中并无动静。

赵洞庭又连喊几声,乐舞却始终没有将门打开。

张茹走上前来,对着赵洞庭做出几个手势。示意赵洞庭先离开,她进去和乐舞说。

赵洞庭挠挠头,只得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杨淑妃跟着赵洞庭走向卧房,颖儿却也留在乐舞的卧房门外。

到赵洞庭卧室里,杨淑妃在座位上坐下,轻声问道:“皇儿,那肖指挥使真是乐舞的未婚夫?”

赵洞庭点头道:“是的,他也是丐帮新任帮主,朕在绣江镇时,他和洪无天前辈率着丐帮子弟赶往驰援,对大宋可谓忠心耿耿。同时,他也是个将才,出自名门之后,行军打仗本领颇为不俗。”

“这……”

杨淑妃微怔,随即叹息,“你这孩子,这般早早将他身份告诉乐舞,未免也太急躁了些。”

赵洞庭有些讪讪。

他之前并不知道乐舞对自己有好感,在他心中,始终都只是将乐舞当成妹妹看待而已。

杨淑妃俏丽双眸轻瞟了赵洞庭一眼,又道:“你该也看出来乐舞那丫头心系于你了,难道你真的打算给她和肖指挥使赐婚不成?”

赵洞庭苦笑:“母后,他们本已指腹为婚,朕赐不赐婚,并不重要吧?”

杨淑妃闻言,又是叹息,“唉,怎么会是他呢……”

在她心里,自然也不希望乐舞的未婚夫出现。乐舞乖巧,她是有意让赵洞庭纳乐舞为妃的,现在……

赵洞庭则是心中古怪。

他和乐婵能够算是私定终身了,想想乐舞丫头刚刚的表现,心中就有些不得劲。

从关系上论,乐舞就是他小姨子啊!被自己的小姨子喜欢……

虽然这在这个年代其实不算什么,但从现代穿越过来的赵洞庭,还是没法那么坦然接受的。

只是,自己竟然还说要给乐舞和肖玉林赐婚,也不知道乐舞丫头知道后,心里会怎么想。

赵洞庭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草率了。

等过去十几分钟,颖儿才走来赵洞庭的卧房,盈盈对着赵洞庭施礼,“妾身见过皇上……”

赵洞庭哭笑不得道:“颖儿,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便不要讲这些俗礼了。”

他还真有点不习惯自己的女人对自己这般恭敬。

颖儿对着赵洞庭笑笑,走到赵洞庭背后,帮他揉捏着肩膀,仿佛这已经成为某种本能。

赵洞庭享受着颖儿的按摩,问道:“乐舞丫头怎么样了?”

颖儿轻声道:“难道皇上真不知道乐舞妹妹的心意么?”

赵洞庭苦笑,说不出话。

他此时是真正感觉头疼了,原本还想去劝劝乐舞的,现在,都想躲着乐舞了。

杨淑妃和颖儿也没有再出声,显然都知道这事情难办。

且不说赵洞庭对乐舞到底是何种情感,光以他和肖玉林的关系,就不可能纳乐舞为妃。

皇上抢臣子的未婚妻,那将叫个什么事?

乐舞丫头或许真的没有选择。

其后,颖儿巧妙将话题转移,问及赵洞庭这些日子以来在外行军打仗的经历。

如此直到傍晚,杨淑妃在寝宫内用过膳后才离开。乐舞和张茹都未从卧室中出来,连晚饭都没有吃。

夜里,赵洞庭和颖儿躺在床上。

颖儿绝美的容颜上满是娇羞。

自从被赵洞庭正式纳为妃子以后,她这才是第二次和赵洞庭同床呢!

以她的性子,自然是很难主动做出某些事来。

见赵洞庭始终未眠,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事情,她轻声问道:“皇上为何事烦忧?”

赵洞庭偏头,见到颖儿眼中关心之意,心中触动,翻身向着颖儿搂去。

小别胜新婚,这夜自是不用多说的。

翌日,颖儿更为光彩照人,等赵洞庭起床后,带着浅笑亲自给他梳妆打扮。

她以前是赵洞庭侍女,贤惠这两个字似乎已经植入她的根骨。

她从不奢求什么,只是默默地付出着。而也是她这种付出,才最终打动赵洞庭吧!

赵洞庭上辈子经历情商而死,心扉其实是很难被撬开的,但颖儿做到了。

其后,等赵洞庭到大殿时,众臣都已在殿外等候。

赵洞庭连大殿内都没有走进去,直接率着众臣离宫。

大街上又是军旗招展、大军绵延的场面。

各军中皆有士卒代表,接近两万人,在海康东面海滩处登船,往翔龙县而去。

大海茫茫,数十艘海战船乘风破浪。

赵洞庭立于战船甲板上头,目光远眺大海无尽远处,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翔龙县原行宫山头上,数百伤残士卒远远看到大船驶来,匆匆跑向渡口。

有人看到船阵最前头那艘海战船上飘荡的龙旗。

皇上来了!

皇上刚刚凯旋就来了翔龙。

他们虽然呆在岛上,但却知道赵洞庭广西大捷的事。

想来大宋距离收复全部失地也不远了吧?

他们始终都记得皇上对他们的承诺,皇上说过,有朝一日定然会再带他们重登临安城头。

当船阵离着渡口还有数百米时,众伤残士卒俱是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声音竟是有些哽咽。

赵洞庭遥遥看着众跪倒在地的老卒。

他知道,这些老卒虽然偏居碙州,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心系着大宋。

待得战船在渡口靠岸,赵洞庭走下搭桥,道:“诸位请起吧,在这里过得可还好?”

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得这些老卒中哭声更为大了。

第502章 送亡魂(2)

有人将头叩在地上,咚咚作响,再次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仅仅是因为皇上还记挂着他们,这就已是让他们心中感激不尽。

赵洞庭走上前去,亲自将跪在最前面的老卒扶起来,又道:“诸位请起。”

众老卒起身,有人泣不成声,有人眼眶通红。

后头,文天祥、张珏、岳鹏等人陆续下船,手中都捧着骨灰盒。

广西之战,光是各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这种万夫长级别将领,就阵亡足足有近二十之多。

除去在镡津牢内饮毒酒自尽的天威军都虞候李鹤以及天威军副都指挥使邓字甲两人外,其余阵亡众将的骨灰皆被带回来海康。

连赵洞庭在内,大宋各文臣武将、士卒,个个肩膀上都系着白色绸带。

众老卒看着这些骨灰盒上写着的名字,个个神色复杂。

皇上每次回来都带着捷报,却同时也会带回来这些骨灰盒。

他们虽然落下残疾,但较之那些阵亡的将士,无疑运气是要好得多了。

等得战船上的士卒们全部下船,列好军阵,赵洞庭拔出腰间湛卢,高高举起,喝道:“众将士,送英烈!”

军中号角声呜呜响起。

赵洞庭走在最前,文天祥等人捧着骨灰盒跟在后头,大军向着岛上山头行宫而去。

军伍上头似乎都飘荡着极为悲痛的气息。

有人忍不住再度哽咽。

那些阵亡的将士中,有他们的兄弟、亲人,也有待他们如同兄弟的长官。

烈士碑仍然矗立在义士祠前头。

义士祠内,隐约可见之前阵亡的陆川遥、杨仪洞、邹洬等大宋将领的雕塑和骨灰盒。

文天祥等人走上前,将骨灰盒摆到烈士碑下。

赵洞庭抬头看着烈士碑,嘴里喃喃念叨:“宋军山,义士祠,亡魂忠勇禀天知。”

有士卒抬上来供桌。

桌上摆放着水果、酒菜、香烛。

赵洞庭亲自点燃香烛,插在香炉内,对着烈士碑作揖。

后头近两万将士跪倒在地。

牛角号的呜呜声远远闯荡开去。

风拂过,山头上的杂草左右摇曳。

赵洞庭斟好酒,将酒洒在供桌前,大声喊道:“宋军山,义士祠,亡魂忠勇禀天知。”

后头众将士、文臣跟着高喊,声音惊天动地,滚滚如雷。

赵洞庭再度拔出湛卢,“朕在此,送诸位英烈登极乐。大宋君民,将永记你等功绩!”

“送诸位英烈登极乐!”

“送诸位英烈登极乐!”

后头的高喊声如同潮汐般接连响起。

陆秀夫小跑到赵洞庭旁边,递上早已经拟好的圣旨。

这圣旨上,写的是对那些阵亡将领的谥号和追封。

赵洞庭逐个念过。

“天伤军都指挥使戚天狼,追封天狼侯,谥武英。”

“天贵军都指挥使燕明领,追封燕击侯,谥武明。”

“天猛军都指挥使刘勇,追封勇武侯,谥武勇。”

“……”

“送戚将军!”

“送燕将军!”

“送刘将军!”

“……”

而赵洞庭每念出个名字,后头军阵中总会响起惊天彻底的高喊声。

赵洞庭对这些阵亡将领的祭奠,让得他们的地位变得无比崇高。他们虽死,但精神却可以影响无数还活着的人。

其后,赵洞庭和文天祥等人亲自将戚天狼等人的骨灰盒摆放到义士祠内。

有工匠已是在义士祠内依着他们的画像为他们塑造雕像。

直到将近正午时分,赵洞庭这才率着众将士下山,准备返回海康。

一众伤残士卒跟在众将后头,直将赵洞庭送到渡口。

赵洞庭在渡口立足,回头对伤残士卒们道:“诸位好好保重,朕还要带你们重登临安城头。”

众伤残士卒又是跪倒在地,“我等在此静候皇上!”

赵洞庭点点头,率先登船。

他没有再将其余的伤残士卒再带到碙州岛来,在他心里,这些在碙州就跟着他的士卒有着不同的地位。

战船再度驶到海上,向着海康而去。

众伤残老卒跪在地上,久久未起,直到海战船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海战船行驶到海中,赵洞庭传令文天祥等人率先带着大军赶回海康,他所在的那艘船,却是往黄龙岛而去。

洪无天、许夫人等人跟着他,守护在他身旁。

畲民们已经准备回去福建了,但许夫人并没有再回去的打算。这回她是打定主意看着洪无天不放了。

再者,福建黄华已经决定反出元朝,她也不用再回福建去主持大局。

而有这么个大高手留在身边,赵洞庭自然是极为乐意的。

如此,大宋朝中已是有三位真武境高手。这让得武鼎堂的实力大为提升。

到黄龙岛上,李元秀的祠庙前。

赵洞庭让洪无天等人在祠庙外等候,自己走进祠庙内去。

祠庙内,有小金的骨骸,还有李元秀的骨灰盒以及工匠为他塑造的金身雕塑。

赵洞庭站在雕塑前,抬头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面孔,“公公,朕又来看你了。”

他这条命,是李元秀用性命换回来的。如果不是李元秀,便不会有现在的赵洞庭,也不会有现在的南宋。

要说在这个年代,赵洞庭心中最为感激的,自然是李元秀无疑。

他是他的恩师,也是他的长辈,亦是他的救命恩人。

虽然李元秀只是太监、是奴才,但赵洞庭从未将他当成奴才看待过。

但雕塑,注定不会和赵洞庭说话。

赵洞庭又看向小金的骨骸,摸摸自己的丹田,过去许久,才走出祠庙而去。

他的丹田内,好像还留着小金的气息呢!

当初要不是小金的内丹,他怕是也死在毒镖之下了,更遑论内气登堂入室。

回到海康行宫。

因为陆秀夫等人还没有将举荐的贤能名单列出来,赵洞庭也没有什么事,便直接回去了寝宫。

然而,才到寝宫院落外头,就见得颖儿、张茹两人已是在门口焦急观望。

第503章 设提刑院

见得赵洞庭,两女匆匆忙忙跑了上来。

赵洞庭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张茹做着手势,颖儿则是道:“乐舞妹妹不见了。”

看她模样,好似都要急哭了。

赵洞庭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乐舞丫头不见了?她去哪了?守卫没拦着她?”

他匆匆向着门口的侍卫走去,“乐舞姑娘何时离开的?”

众侍卫跪倒在地,统领答道:“皇上恕罪,我等……我等并未看到乐舞姑娘离开啊……”

赵洞庭怔住。

很显然,乐舞是偷偷离开的。以她的功夫和对行宫的熟悉,要想偷偷离开,避开士卒巡逻不是难事。

随即,赵洞庭的眉头猛然凝起来,道:“传令,立刻全城寻找乐舞,张贴她的画像!”

乐无偿是他师傅,乐婵是他心上人,乐舞他也是当成妹妹看待,此时,赵洞庭心里不可谓不急。

以乐舞丫头的性格,要是离开海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把她找回来。虽然现在战事已经结束,但全国的局势仍是纷乱,谁知道她独自去外头会不会出什么事?

要是她出事,赵洞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乐无偿和乐婵。

虽然他知道乐舞这是在躲避婚事,不愿面对婚事,但他,还是不得不将乐舞给找回来。

众侍卫领命,匆匆跑远去。

颖儿走到赵洞庭旁边,很是担心道:“皇上,乐舞妹妹她……”

赵洞庭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朕会将她找回来的。”

但是,直到这日傍晚,乐舞却都没有被带回宫中来。

看情形,她应该已是离开海康了。

赵洞庭看着夕阳渐渐西垂,眼见就要落下西山,只觉得脑袋都要bào zhà了。

这丫头,真是没轻没重。

她只身离宫,甚至离开海康。夜晚在外头可怎么办?

这年代,野外还是有不少凶兽横行的,连城池附近村庄里庄稼被野兽踩踏的事情都层出不穷。

赵洞庭无奈之下,只得宣来黄六甲,让他领数名认识乐舞的武鼎堂供奉快马出城,去寻找乐舞。

这年头通讯不便,要找人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颖儿和张茹为此已经掉过数次眼泪,她们和乐舞朝夕相处,都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如此过去数天,黄六甲等人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到海康。

赵洞庭又派出十余个武鼎堂供奉出城,再也无能为力。

这日夜里,陆秀夫和张世杰、王文富、向东阳、陈文龙五人联袂进宫,求见赵洞庭。

他们是大宋文官中最为顶级的几人,连夜求见,自是为举荐贤才的事。

赵洞庭本来已经睡下,也不得不起床,然后在院落中接近五人。

“皇上,我等欲要举荐的贤才尽皆已经列在名册上了。”

五人给赵洞庭行礼过后,陆秀夫恭敬递上手上的名册。很厚,怕是足足有数十页。

如今广南西路除去伯颜、也速儿外,再无元军。赵洞庭自是打算将政府机构全部铺开下去。

整个广西,原本的地方官基本上全部都是要调动的,特别是那些在大宋危难之时无动于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让他们在朝中为官。哪怕是那些少数民族,赵洞庭也并没有打算让他们拥有绝对的主权。

他不想有国中之国的出现。

如此,泱泱二十数州,数十县城,不仅仅主官需要调动,其余官员也近乎全部都要重新安排。而安排之前,免不得要考虑各方各面的因素,如他们的关系、背景以及能力等等,任务不可谓不繁重。

虽然县令等多数不过九品芝麻官,但为害起来,也将大大阻碍大宋发展。赵洞庭不得不慎重。

大致将名册看过以后,赵洞庭道:“朕先考究考究数日,再和诸位进行决断。”

陆秀夫等人能力还是很好的,名册上,对各位贤才的或多或少有着介绍和评论。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现国子监中学子。其外,则都是朝中官吏,以民间的贤才最少。

名册上的人,呈现年轻化。

陆秀夫等人听到赵洞庭的话,都是点头。

赵洞庭又道:“如今朝中guo wu yuàn、军机院雏形已成,监察院却还只有张监察令独木支撑,诸位不如先想想可举荐哪两位大臣入监察院担任副监察令之职,另外,朕有意再设提刑院,和国务、军机、监察三院平级,掌全国刑法断案之职,诸位可有良才推荐?”

陆秀夫几人闻言都是微微露出惊色来。

赵洞庭增设提刑院,这代表着原本只是隶属于地方主官之下的提刑司将会分立出去。

而在朝中,也必然会出现以提刑院为主的派系。guo wu yuàn、检察院的权责再度被分拨不少。

此后,guo wu yuàn主管官员,却没法全权主掌官员调动之权责,而监察院监察官员,却也只有举荐、监察只能,并无断案、削官的权责。guo wu yuàn想要提官,得和监察院沟通,而监察院想要削官,却又得经过提刑院的审断。也就是说,guo wu yuàn、监察院、提刑院以后将是互相掣肘的局面。

可以预料,以后,大宋朝中除去赵洞庭,将再也不会出现朝纲独断的人。

不论是中央,还是地方。哪怕是主官,也不会再出现大权独握的局面。

这对整个大宋都必将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陆秀夫、张世杰等人都是沉吟起来。

最后,陆秀夫率先道:“皇上,老臣觉得王大人或许可以担任提刑令之职。”

王文富在大宋原本就鼎鼎有名,若是大宋还是以前的大宋,他为国子监祭酒、教育部尚书倒也无可厚非,可现在,宋朝人才凋敝,以他的声望地位,若要设提刑院,他无疑是最为合适人选之一。

张世杰也跟着点头,“臣也觉得王大人可担此大任。”

张弘范、李恒攻海康时,王文富率领国子监众学子上阵厮杀,这让得他们都心生敬意。

赵洞庭闻言,轻笑着看向没有说话的王文富,道:“王大人以为如何?”

第504章 可怜道士

王文富拱手道:“皇上,老臣觉得此举不妥。老臣以前从未在提刑司任过职,对提刑司不慎了解。臣以为,还是从提刑司擢升大臣任提刑令更为合适。”

“这倒不是问题。”

赵洞庭摆手道:“我们大宋百废待兴,各部门都是重新组建起来的。提刑院也可以这样嘛!”

他不愿意直接从提刑司提拔大臣任提刑令,却也有其余方面的考虑。

以前提刑司的官员本就是同个派系,他需要新的力量注入进去,打破那潭死水。

不论是皇上,还是身居高位者,都绝不愿意看到下面的人铁板一块。拉帮结派可以,但若是某个部门只有一个派系,那那个派系就将很难监管了。

陆秀夫等人眸光微闪,听出来,赵洞庭已是有意让王文富担任提刑令之职。

他们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想法,木已成舟,他们还能说什么?

难道让赵洞庭不再设立提刑令?

这不是代表着他们有朝纲独断的野心么?

王文富却又道:“可文大人已在朝中担任军机令,老臣和他……”

赵洞庭呵呵笑出声来,“王大人多虑了,朕岂能不相信军机令和你的为人?”

原来王文富是担心他和文天祥风头太盛了。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文起和王怡源成亲后,他和文天祥已经是亲家,算是一家人。文天祥已是军机令,他再为提刑令的话,那便是大宋的四个最高机构有两个落到他们手中,谁知道这以后会不会引起皇上猜忌?

王文富身居高位,也是明白得很,皇上绝对不乐意看到有任何人和家族掌握太大权势。

即便现在听到赵洞庭这么说,他心中还是担忧。因为,世事难料。

而赵洞庭见他不说话,已是道:“好了,这件事便这么定了,王大人改任提刑令。等朝中各级文臣都做出决断以后,朕再同时进行颁布。至于监察院和提刑院各两位副令的任命,今夜夜色已深,便不再做讨论,诸位大人回去好生思量,有合适人选再告知朕。”

“是。”

陆秀夫等人都是拱手,然后告退离去。

赵洞庭坐在院子里,却是出了神。

其实他也知道现在朝中的权利还是太过集中了,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立国之初,会出现顶尖豪门望族,这是难以避免的过程,也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只得等到国家大势已定之后,不断从民间吸引贤才,或许这种局面才能改变,他嘴里喃喃,“希望你们都能够坚守住本心吧……”

又过数日。

黄六甲等武鼎堂供奉回来,却并未能找到乐舞。

赵洞庭忧心忡忡,却也束手无策。

监察、提刑两员的副令人选,也从陆秀夫等人手中呈到赵洞庭书案上。

陆秀夫、张世杰、陈文龙人对此显然已经经过商议。

监察院副监察令之职,提举了原兵部尚书孙石川,以及原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谢枋得。

而提刑院两位副提刑令,则是提举了原提刑司主管御史中丞郝文秀,以及监察御史西知礼。

这四人,都是原本大宋朝中仅次于陆秀夫等人的大臣。

赵洞庭经过深思熟虑后,心中认可陆秀夫等人的举荐。如副监察令、副提刑令这等要职,根本不可能随便从民间选拔贤才担任,只可能从朝中擢升。官道,是忌讳一步登天的,因为能力绝对跟不上。

转眼,又过去半月有余。

乐无偿从百草谷赶回到海康,得知乐舞离宫以后,又匆匆出宫去寻找。

赵洞庭原本打算数日内定下来的官员名单,愣是直到这个时候才最终拍板。

他低估其中的工作量了。

自赵洞庭执政以来,涉及官位最广,调动官员最多的一场大调动终于开始了。

上到监察、国务、提刑三个最高衙门,下到各县县令等,此次调动的人数竟是有足足上千人。

整个朝野为之震动。

国子监的学子们多数赴各地任职,这让得国子监登时门庭若市起来。

雷州境内,读书之风再度盛行。白丁们看到出路。

孙石川升任副监察令,兵部尚书之职由原左侍郎张希在接任。而张希在腾出来的左侍郎之职,却并未由兵部中的官员升任,而是空降了在军中为将的柳弘屹担任。这样,雷州军统帅的职位又空缺下来。

不过,赵洞庭却并未当朝宣布雷州军统帅之职由谁接任。

众臣都预料得到,军中怕是也会在短时间内进行大的整改。

就在当日,无数大小官吏数十人为伍,离开海康,往广南西路各地而去。

当然,也有人是带着军卒去的。因为有的地方,想要在那里扎下根基,势必会遭遇到不少阻力。

qiāng杆子里才能出zhèng quán。

宋碧涛从军中调拨出来,赵洞庭完成对他的许诺,让他担任化州知州。

原雷州知州穆康巽改任郁林州知州,而原海康县丞希逸,再度升迁,成了雷州知州。

他可谓是知州级别当中最为年轻的了。

希家一举成为雷州顶尖豪门。只是,现在希家还人丁稀少而已。

赵与珞年事已高,但琼州仍有乱民为祸,赵洞庭只得让他继续为琼州知州。

在大宋现有的地盘上,赵与珞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仍然将军、政握于一手的地方官了。

这场官场的大震动,短时间内显然都会余波滚滚。

随着各地官吏赴任,海康县内百姓也陆续有人开始回往故土而去。

赵洞庭终于得以有喘口气的时间。

各地官员赴任以后,表现怎么样,那是检察院该去注意的事。他这皇帝,自然不会再事事过问。

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赵洞庭可不想让自己英年早逝。

颁布各地官员任命书以后,他出乎众人意料的没有再继续对军中进行整改,而是直接去了无量观。

雷州军连个统帅都没有,但赵洞庭却是任之由之。谁也摸不准赵洞庭心中到底是做什么打算。

第505章 大宋死结(1)

大宋朝廷各衙门超负荷运转,陆秀夫等人忙得不可开交。赵洞庭躲到无量观偷懒,竟是愣没有谁前往劝谏。

而赵洞庭仅仅带着颖儿、张茹、洪无天等数人,竟是在竹林中住下,有长住之意。

无量观自然收到消息。

当赵洞庭等人还在打扫房屋的时候,小道士白玉蟾就屁颠屁颠来了。

这家伙越长越有灵气了,唇红齿白的,比姑娘还水灵。

赵洞庭在溪流旁静坐,刚见到白玉蟾来,就笑道:“喲,这是哪家俊秀的小姑娘?”

这直让得白玉蟾脸都红了,愤愤不平,差点扭头就走。

有刚见面就这么刺激人的么?

但他到底还是到赵洞庭旁边坐下,“贫道白玉蟾见过皇上。”

“啧啧。”

赵洞庭砸吧砸吧着嘴,“玉蟾,你要是离开无量观,朕可以断言你在外面定然大受欢迎。”

白玉蟾不解道:“为何?”

赵洞庭道:“瞧你长得这般水灵,不少公子哥肯定乐意把你掳到府中去做娈童。”

云淡风轻的小道士差点泪崩。

好不容易,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才算是平静下来。

呆在赵洞庭旁边,他简直分分钟有破功的趋势。但这,却是极合赵洞庭的恶趣味。

是以,堂堂的大宋皇帝殿下笑得很是开心,打趣小道士简直比打胜仗还要乐呵。

白玉蟾眼神满是幽怨。

直到得赵洞庭都有些不好意思,收敛笑容,他才又道:“不知皇上来林中所为何事?”

赵洞庭道:“这是你问朕,还是你师傅让你来问朕?”

小道士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师尊让贫道来的。”

“哦。”

赵洞庭点点头,“没什么,朕就是出来散散心,躲躲懒,顺便练练功而已。”

“那皇上不去观中看看么?”小道士又问。

赵洞庭摇头道:“不去了,你们无量观的气运已经够浓了。”

小道士很识趣的不开口相劝。

显然,皇上并没有让无量观独享雷州香火的打算。再去无量观,就是将雷州其余道观、寺庙赶尽杀绝了。

赵洞庭拍拍小道士肩膀,“去,弄几只珍珠鸡来吃吃。”

小道士又苦了脸,“皇上,那是无嗔子师叔的命根子,他会要了小道的命的,捉竹鼠行不行?”

“行。”

赵洞庭点头。

小道士如释重负。

而紧接着,赵洞庭却又道:“今儿个就先吃竹鼠,明天再吃珍珠鸡,后天吃仙鹤。”

“贫道去替皇上捉竹鼠了。”

小道士站起身拔足狂奔,假装没有听到赵洞庭的话。

赵洞庭坐在原地哈哈大笑。

这夜,竹林内升起篝火。

赵洞庭、白玉蟾、颖儿、洪无天、许夫人等人围坐在篝火旁。

树枝啪啪作响,烤竹鼠飘香四溢,放着金灿灿的油光。

小道士手忙脚乱,烤完这只烤那只,忙得不可开交。

他定然是回无量观去禀报过的,是以无妄子师兄弟几个都没有赶过来觐见赵洞庭。

他们都是活到心思剔透年纪的人了,知道这个时候不见皇上,比见要更好。

皇上要恩泽他们,那他们可以尽情卖乖。而皇上要是不想再恩泽他们,那他们就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无妄子师兄弟几个心中都很清楚,他们对朝廷的帮助有限,赵洞庭该还的,都已经还了。

现在的无量观,在雷州甚至广南西路境内,已经是香火最为鼎盛的道观。他们还能求什么呢?

烧烤过后,洪无天等人各自回到房中去。

赵洞庭让颖儿先睡,自己却是留在竹林里,和白玉蟾坐着。

皇上和道士都是满嘴的油,皇上看起来不像皇上,道士看起来不像道士。

但这种场面却又显得异常的和谐。

赵洞庭抓住白玉蟾的衣袖,在自己嘴上抹过,“朕现在中元境了,往日修行该如何?”

小道士满是心疼看着自己被涂满油渍的衣袖,嘴角直抽抽。

他虽然没洁癖,但是他懒啊!

衣袖被赵洞庭抹成这样,看来不洗是不行了。

小道士满心怨念,答道:“中丹田一百零八穴,正是最需要积累的时候。金丹之道其实并无多少捷径可走,皇上这种欲求俗称的心态往往会造成欲速而不达。依贫道之见,皇上只有稳打稳扎,逐步点亮颗颗窍穴,如此,根基才可稳固。到最后,也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击那无上之境。”

赵洞庭闻言沉默。

其实他倒是想稳打稳扎,可和谷主的约定,让他感到急迫。

稳打稳扎的话,哪怕是有李元秀藏在体内的内气可以利用,短时间内,也休想踏入上元境。

从突破中元境到现在,他才点亮一颗窍穴呢!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他要想到突破龙柱那关,还得需要将近十年时间。而且,这还是以李元秀藏在他体内的内气能支撑到他突破上元境为前提。

小道士好似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皇上突破中元境了?如何突破的?”

他眼中满是惊讶,没有料到,赵洞庭竟然能在数月内就突破虎柱。

难道,皇上是以丹药辅佐突破的?

可即便有丹药辅佐,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虎柱吧?

要知道,虎柱可是将不少江湖人整辈子都挡在中元境之下。

“自然是以意志突破的。”赵洞庭微有得瑟。

小道士嘴巴张得大大的,十余秒内都愣是没能够合拢。

江湖中能以意志破虎柱的本就是凤毛麟角,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突破的,更是绝无仅有吧?

白玉蟾他自己就是无量观中天赋最为突出的弟子,但他如今,也才堪堪突破虎柱而已,而且,还是用内气突破的。光是破虎柱,就足足用掉他两年的时间。

赵洞庭见小道士这般吃惊,更为得瑟,“怎么样?朕可是天纵奇才?”

小道士发自肺腑的感慨,“皇上在武道上的天赋,天下仅有。”

要知道,他修的是zhou tiān fǎ。以他突破虎柱的速度,已经是江湖中顶尖儿快的了。

第506章 大宋死结(2)

几个月时间内以意志破虎柱,哪怕是在小道士想来,也仍是觉得匪夷所思。

但他知道,皇上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他。

皇上用得着吹牛逼么?

素来云淡风轻,出尘脱俗的小道士,此时心中都不禁是油然生出些挫败感。

乾坤一气功难道如此厉害不成?

小道士几经犹豫,终究忍不住对赵洞庭开口,“皇上可否将乾坤一气功传给贫道?”

他对金丹之道、天象都有着远超常人的着迷。

赵洞庭点点头,很干脆地答应,“可以,明日你捉几只珍珠鸡和仙鹤来换。”

小道士又是愣住。

他没有料到赵洞庭会这么干脆的答应。毕竟,乾坤一气功乃是江湖中最为顶尖的内功,其威名还要远远在zhou tiān fǎ之上。zhou tiān fǎ只是无量观震观的功法,哪里能和被龙虎山天师道奉为震教至宝的乾坤一气功相提并论?

回过神来后,小道士站起身深深作揖,“贫道多谢皇上。”

赵洞庭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叹息道:“佛门太盛,道教也该兴盛了。”

小道士眼神微敛,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他虽然常年呆在山中,但绝对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呆蠢之人。

赵洞庭的意思,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皇上这是在chi luo裸地暗示他。

若是无妄子等人听到这话,只怕会欣喜若狂,但白玉蟾,却只感觉到肩头上沉甸甸的担子。

皇上将他当成朋友看待,他怎好辜负皇上苦心?

这夜,赵洞庭回房休息以后,小道士还坐在竹林内,看着夜空怔怔出神。

到夜色极深时,他才回去道观。

本来这事应该立刻禀报师尊掌观真人无妄子,但是,小道士并没有。

皇上对他寄予厚望,而他要达成皇上的心愿,就势必要从无量观这个茧中破茧成蝶。

无量观在广南西路香火鼎盛,但对整个天下道教来说,终究还是太过微不足道。这样的根基,要,反倒不如不要。

转眼间,赵洞庭等人便在无量山竹林内呆了半个月有余的时间。

官场震动的余波终于是渐渐小了。

各地被选拔出来的官员多数已经赴任,在当地重建衙门。

有少许地方发生斗争,但都被大宋军队镇压下去。这点小事,也没有惊动赵洞庭。

陆秀夫等人缓过劲来,没休息两天,就忍不住到无量山找赵洞庭了。

皇上总不能常常呆在山中的,毕竟朝中还需要他主持大局。

而和陆秀夫等人同行的,还有文天祥、张珏等军中扛鼎的人。

赵洞庭刚刚见到他们,就道:“官员们都已经到地方赴任了?”

陆秀夫等人应是。

君臣就在竹林内席地而坐。

赵洞庭又道:“有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陆秀夫答道:“在临近大理、越李朝之地,有少许乱民作乱。”

“噢。”

赵洞庭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既然这事文天祥等人没来禀报他,那就说明事情并不严重。

也是,想想现在大宋兵锋正盛,威名无两。只要那些少数民族有些头脑,都会选择屈服。

而且,有很多地方的地方主官本来就是从他们族中挑选出来的德高望重之人。

赵洞庭虽是汉人,但并没有半点民族歧视。

沉默数秒过后,他又道:“那文军机令和苏副军机令、张副军机令便商量着准备派遣将士前往各州各县组建守备军吧!望州以上州府,守备军军卒建制暂定五千之数,望州以下,暂定三千。至于各县,望县以上,暂定两千,望县以下,暂定一千。”

这个数量,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现在大战初歇,各州县有这么多守备军,协助社安部管理当地治安已经足以。毕竟,守备军只有在有乱民作乱、重大天灾,或是有敌军犯境等超常规的情况下才会动用。而且,要是敌军犯境,真正前去抵挡的,也是以禁军作为主力,绝对不会是当地守备军。

说白了,守备军其实就是相当于守备司令部而已。

就这个数量,赵洞庭都已经绝对会对整个大宋的财政造成极大负担了。

他不想弄什么屯兵制,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守备军都需要朝廷用粮饷来供养。

兵就是兵,没仗的时候种地,那叫个怎么回事?

在文天祥等人还没有在这重大决策之中回过神来之前,赵洞庭又道:“朕还有意同时施行义务兵制度,就是我大宋境内百姓只要年龄超过十八者,可自愿申请到军中为卒。义务期限为两年,两年期满者可以得到抚恤金,选择回家,亦或是继续留在军中,拿朝廷粮饷,为朝廷效力。若是能积累军功为将,到时候转任地方官也并非不可。这件事,待朕回到宫内以后,会立刻写下详细要领,再和诸位定论。”

文天祥等人好半晌才回过神。

文天祥道:“皇上的意思,招募各地守备军时,咱们就以……义务兵这样的形式招募?”

“对。”

赵洞庭点了点头。

陆秀夫有些急了,“皇上,这对财务部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现在财务部的担子已经极重,可以说被压榨到极限了,连陆秀夫都忍不住有些心疼陈江涵。

自从赵洞庭种种新政施行下去以后,陈江涵忙得连眨眼皮子的时间都没了。

赵洞庭微微沉吟,道:“等各地府衙进入正轨,财务状况应该会有所改观吧!另外,朕最近也在琢磨海运的事,这应该也能缓解财务部的压力。对了,说到这事,朕倒是还有件事情想和诸位大人说说,要想与海外诸国贸易往来,我朝总是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的,如以前的绸缎、银器、玉器、瓷器等,就是极好的商品。待各地府衙运转起来以后,应将国营作坊和民营作坊同时鼓励起来,给予他们优厚的政策,让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如此,我大宋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兴盛。”

陆秀夫面泛苦色,“可是皇上,现在哪怕各地衙门建立起来,可各地方也没多少百姓啊!”

第507章 经济改革

宋元之战,被波及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陆秀夫这话没有丝毫夸大之嫌,有不少地方,甚至如当初梧州那样,已经沦为死城。

没得人,各地府衙拿什么去发展?找谁去搞作坊?找谁去生产?

他这话说出来,连赵洞庭都是有些头痛。

他迫不及待想要将大宋发展起来,但是不得不面对现实。大宋要发展,首先得有足够的人,而要想有足够的人,就必须得经过漫长的时间。

好半晌,赵洞庭才咬牙道:“既然如此,就在搞那些民生凋敝的地方先推行鼓励生育的政策,让百姓们可劲儿的生育,生出来胖娃娃,不管男女,朝廷都给予奖励。”

“那钱……”

陆秀夫欲言又止。

事情似乎再度回到原点,又回到财务上面。

这仿佛是个死结。

没人,经济发展不起来。而没钱,又很难把人发展起来。

偏偏很不幸的是,现在大宋这两样都没有。

赵洞庭好似回到上辈子刚刚白手起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也同样满目都是阻碍。

他沉默许久。

大事小事、家事国事,赵洞庭相信再难的事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好半晌过去,赵洞庭忽然问道:“现在国内金银铺如何?”

宋朝时,兑换、储存金银的商铺叫金银铺,其中有国有,也有私人所有。

另外,还有专门用于兑换交引的交引铺。交引是商人们缴纳商品以后获得的现金或者是兑换凭证。

只是在大宋朝廷被逼到海外以后,宋国内各地国有金银铺已经名存实亡了。交引铺,自然更是如此。

可以说,现在南宋除去在雷州兴办起来的少许国有产业以外,其余各地,国有产业要么是停摆了,要么,就是被私人占据,有的人趁着战乱,大发战争财。当然,其中大部分肯定还是落入到了元朝荷包里。

大宋之所以财政紧张,便是因为,现在其财政来源只能依靠民间的赋税。

陆秀夫听到赵洞庭的话,叹息道:“百姓流离,现在民间金银铺也已是不多了,而且其中大多数都只是在苦苦支撑着。”

“是么?”

赵洞庭惊讶道:“以如今世道,该有无数烂账坏账才是,民间金银铺怎会难以经营?”

在他想来,战争以前,肯定就有不少金银铺携款跑路。而战争时,不少百姓惨遭荼毒,或是流离失所,他们存在金银铺的那些金银也都应该是再也没法拿回去了。难道,金银铺放出去的钱比储存的钱还要多?

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

陆秀夫微愣。

因为,这话他也是从陈江涵那听来的,身为国务令,他不可能事必躬亲。

现在看来,那些金银铺东家们话里有极大水分啊!这让得陆秀夫对那些金银铺东家们心中生出些怨气来。

大宋现在处于这样艰难的局面,他们竟然还敢如此虚报。

虽然有些金银是真的被抢掠过不假,但以他们之能,各家都养有许多江湖护卫,绝不至于家家如此。

陆秀夫稍有些气恼道:“这也只是财务部官吏走访后得来的消息,其中怕是有不少虚言。”

赵洞庭点点头,“既然如此,那索性勒令他们全部关了。不是难以经营么,我们朝廷来代替他们经营。在各县、朕,都设立国有银行,这件事由国务令你和陈尚书亲自督办。国有钱庄统称华夏银行,趁着年关将至,先许诺百姓,给予他们稍高于民间金银铺的利息,让他们家中有余钱的将其存到国有银行里来。至于借贷,利息则稍低于民间金银铺。”

银行,这在这个年代自然又是个新鲜名词。

不过陆秀夫他们都已经习惯赵洞庭层出不穷的新点子,是以,微愣过后,倒也很快接受这个名次。

听起来,银行和金银铺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

陈文龙出声道:“皇上,这样会不会引起民间金银铺集体反对?”

“呵。”

赵洞庭轻笑着,“相对于整个国家利益而言,这区区雷州之地的金银铺算得什么。他们若是反对,便向当初朝中施行分田制时那样,将那挫冥顽不灵的人先抓起来便是。”

他说得云淡风轻。因为赵洞庭心里很清楚,朝廷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利益。

眼下,将经济、民生发展起来才是首要任务。莫说是民间金银铺,就是朝廷的利益,赵洞庭也舍得损失。

陈文龙眼神微凝,便不再说话了。

赵洞庭这句话,足以说明他心中对此已是主意已定。

作为臣子,这个时候选择执行就行。

这日,赵洞庭跟着陆秀夫等人离开无量山,又回到海康。

这是做皇帝的无奈,他就是想偷闲,也绝不可能偷闲太长的时间。

而回到海康以后,陆秀夫等人就开始起草关掉民间金银铺,兴办华夏银行的政令。

这两年多以来,因为赵洞庭常常率军出征,原本设立的国有钱庄始终都没有施行下去,民间仍是各家金银铺各自为阵的局面。现在,在赵洞庭的决定下,大宋注定要在金银领域大刀阔斧。

赵洞庭回到自己寝宫里,先是问侍卫乐舞有没有回来。

侍卫们说没有。

他便就回到自己卧房里,在书桌上写写画画起来。

光是兴办国有银行,这或许能为朝廷积累到不少启动资金,但是肯定还是远远不够。

雷州才多大点地方,便是将雷州全部的银钱都汇聚起来,也不可能支撑起整个广南西路的复兴吧?

颖儿站在赵洞庭的后头,轻轻给赵洞庭揉捏着肩膀。只是,她俏脸上却是隐隐有着忧郁之色。

赵洞庭宠幸过她数次了,可是,她的肚子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作为赵洞庭仅有的妃子,现在颖儿可谓是压力山大,因为整个朝廷都在等待着她生下龙子。

难道是自己的身子有问题?

颖儿曾这样想过,可让宫内御医看过以后,御医们却说她的身子绝无问题。

那就是皇上的问题了?

第508章 发行纸币

可现在,谁敢跟皇上说这事?

杨淑妃不好意思说,颖儿的性子注定不敢说。而下面那些臣子们,就更不敢说了。

正在颖儿出神的时候,赵洞庭回头问道:“颖儿,你怎么了?”

他感觉到颖儿的素手停了,回头看到颖儿表情,就知道颖儿心中有事。

颖儿轻咬着红唇,几经犹豫,最终却道:“颖儿只是在为乐舞妹妹担心。”

她还是不敢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只想着,再等等,说不定哪天便怀上了。

赵洞庭摇摇头,“唉,这妮子,真是没得轻重,竟然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说罢,他便又埋头下去写字。

到傍晚时分,赵洞庭才起身,带着颖儿走出卧室。

他手中的纸张上已是被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至此,赵洞庭在宋朝的经济改革方针算是定下雏形。

刚到院子里,他便吩咐侍卫去陆秀夫、陈文龙、陈江涵等guo wu yuàn以及财务部的重臣请来。

虽然现在南宋百废待举,但经济改革亦是不能掉以轻心。要是改得好,南宋很可能会摆脱困境,迎来经济腾飞,而若是改得不好,那就会是雪上加霜,让南宋的经济状况彻底崩盘了。

在等着陆秀夫等人来的时候,赵洞庭还在细细检查自己的这些方针。

纸上有条新令,让他格外慎重。

取消金银交易,发行纸币。

北宋时就有交子,只是后来因为无度发行,导致交子泛滥,不再值钱。

到北宋亡,南宋各代帝王也没能扭转这种局势。只是让得金银又重归经济大舞台,交子逐渐隐去。

再到现在,随着南宋式微,交子更是几乎已经彻底绝迹,根本再也没法用做交易。

而元朝却于二十年前正式发行了“中统交钞……”和“中统元宝宝钞……”,而且运行良好,这让得元朝的经济状况较之宋朝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赵洞庭在竹林内时,匆匆和陆秀夫等人商议,起初并没有想到纸币,直到回到寝宫中,才突然想到这点。

若是纸币发行得好,这或许将会是在短时间内改变宋朝经济的最好办法。

钱是朝廷发行出去的,发多少,存多少,还不是朝廷说了算?

只要让民间都承认这种纸币,朝廷可不就有钱了?

而有钱,就好办事了。

只过去不到两刻钟时间,陆秀夫、陈江涵等人联袂赶到,在院门处跪倒:“臣等叩见皇上。”

赵洞庭招着手道:“诸位爱卿请起,快些过来。”

陆秀夫等人走到他面前,眼睛都向着石桌上的纸看去。脸色微变。

因为纸上头四个字,便是“发行纸币……”

他们身为重臣,都知道这件事将会对大宋造成何等的影响。

还不等赵洞庭开口,陆秀夫就忍不住问道:“皇上有意再度发行交子?”

赵洞庭让他们坐下,轻声笑道:“朕此举,诸位可有何高见?”

饶是在座都是跺跺脚就能让大宋震两震的大臣,却是谁都没敢轻易开口。

众人都是细细看过石桌上的那张纸。

而越看,脸色便是止不住愈发惊讶起来。

他们原以为赵洞庭只是打算重新发行交子,但结果,却并不是。

赵洞庭要新发行的纸币叫做“华夏币……”,而且还在纸上写到,以后金、银、铜钱以及交子等任何钱币都将在大宋境内禁止当作金钱流通。华夏银行提供用金银铜换取华夏币,但并不兑换交子。另外,任何大宋境外的纸币,也在大宋境内禁止流通。外商入境,需要在华夏银行换取华夏币,而兑换,则要收取少许手续费。

陆秀夫他们很难想象赵洞庭怎么想出来的这些点子,但可以断定,皇上生财有道。

有钱的最高境界是,我家是开印钱厂的。试想,印钱的能缺钱么?

北宋时,朝廷承认交子作为纸币使用,当时国内有十六位富商得到朝廷认可,有发行交子的权利,后来这十六位富商家族都富可敌国,这在史书上是有详细记载的。哪怕是直到现在,这十六个富商家族虽然远远不及当时那般如日中天,但仍是在各地风生水起,不论是在元朝境内还是在宋朝境内的。这些事,寻常百姓可能并不知晓,但陆秀夫、陈文龙等人都是国之重臣,对此自然知晓。

皇上要在财务部下设立印钱司,显然是并未打算要将印钱的权利分给民间的那些豪门大族。

这样,大宋还能缺钱么?

谁都想得到,只要华夏币能够真正发行出去,短时间内朝廷绝对不会差钱。

惊讶过后,陆秀夫等人脸上浮现浓浓喜色,恭维道:“皇上之才,堪称旷古绝今。”

赵洞庭只是轻声笑笑。

他知道,这都是得益于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要不是带着上辈子的知识,他怕也不可能想得到这些点子。

而后他道:“那诸位爱卿对朕此法并没有异议,是吧?”

陆秀夫等人点点头。

陈江涵更是喜不自胜,问道:“皇上,那咱们首批华夏币打算印制多少?”

他俨然已经很是迫不及待了。无疑,他是最为清楚现在大宋国库是有多么空乏的。

可以说,现在大宋国库光是给臣子、军卒们发放粮饷都已经极为艰难了。

赵洞庭道:“首批华夏币的印制朕觉得先不做定数较为妥当,陈大人你回衙门以后便可着手操办建立印钱司的事宜,朕过两日会着画师将华夏币样版画出来交给你,你亲自督促造版印刷,但务必要做到做工精良,谨防民间仿造。然后等到各地华夏银行建立起来以后,再由各银行向财务部申请拨放华夏币,收拢民间金银铜币。至于剩余的华夏币,可暂且储备于华夏银行总部。等到民间金银铜币被收拢起来,咱们再另行商议,看看发行多少华夏币最为合适。华夏币即为国币,就不能胡乱发行,要不然民间就乱套了。朕不想再发生先朝时交子贬值那样的事。”

陈江涵拱手,“臣领命。”

第509章 大理现状(1)

陆秀夫接口道:“皇上,那您这纸上所写建立建工集团、钢铁集团、陆运集团、海运集团等这些?”

这些,却是赵洞庭写在发行纸币之后的种种方法。

赵洞庭闻言笑道:“经济是由产业撑起来的。这些都是朕打算设立的国有作坊,只是因其架构定然庞大,再称作作坊已经并不合适。等到朝廷拥有钱财以后,朕便要在各地将这些集团建立起来,将国内关系到百姓们吃穿住行等方面的重要产业全部抓在朝廷手中。这些产业,和百姓们都是息息相关的,若是由民间作坊乱来,难免出现乱子,这于国不利,于民,亦是不利。”

其实,赵洞庭的想法,就是将重要资源掌握在朝廷手里。

至于能源,这个年代还并没有运用。

而他这些新兴想法,陆秀夫等人短时间内显然还没法全部领会。

要知道,朝廷以前最多也就将盐等东西抓在手中而已。

直过去好阵子,他们都还凝着眉头。

赵洞庭苦笑,也知道他们短时间内没法意会,索性道:“这些事短时间内倒是不急,先将华夏银行建立起来再说不迟。朕还会将这些东西写得更为详尽,届时再和诸位商讨。诸位大人此时最先要务,便是将华夏银行在各县乃至各镇都建立起来,让百姓们将手中的金银铜币兑换成华夏币。如此,我大宋的发展之路才可以大步向前。”

“臣等领命!”

陆秀夫等人都是拱手。

而后陈江涵又问:“皇上,那您的样版什么时候能画出来?”

他实在是急得不行了。

赵洞庭哭笑不得道:“这总需要两天时间的,陈大人也不必如此心急,心急易乱啊……”

陈江涵眼神微凛,“臣谨记皇上教诲。”

虽然赵洞庭年纪小,但他们在赵洞庭面前,这种极为尊敬的态度却是极为自然。

是赵洞庭用本事折服了这些大臣。

在赵洞庭身后,轻轻帮他揉捏着肩膀的颖儿眼中露出异彩。

谁不想自己的夫君是个木秀于林的男子汉呢?

哪怕赵洞庭是皇帝,要是他没有超乎常人的本事,颖儿怕也不会这般倾慕于他。

不多时,陈江涵等臣告退离开。

赵洞庭用过膳,回到卧房内继续写写画画。

其实他心里也挺急,想要快点把南宋发展的方针定下来,因为,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距离和百草谷主的约定已经过去两年多的时间,他也该是时候去龙虎山看看了。

大理境内。

这里地势高峻,在这个季节虽不炎热,但紫外线却是比雷州要恶毒几分的。

数万大军绵延十余里,在蜿蜒山路上前行。远处山顶上,光秃秃不见任何植被。

军中“理……”、“姜……”字旗迎风招展,呼呼作响,但这群大理军却是气势不高,颇显疲态。

他们自然是从海康北面败北而赶回大理的那支大理军。

现在,他们终于赶到大理境内,在前面不远可见土城,是大理惠么部所在。

其实大理国中央集权程度很低,除去八府、四郡、四镇处于大理总管段智兴的管辖以外,其余三十七部其实说是国中之国都并不为过。他们有自己的军队、地盘、刑律等等,只是明面上附属于大理国。而段智兴能够在某些方面统治他们,更多依靠的也不是国力,而是宗教力量。

要是真惹急了,这些部族跟段智兴翻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以前大理国没少出过乱子,要不然,历代大理国君也不会真甘心屈居一隅,始终不向外扩张疆土。

姜夔的大辇在军中随着军队缓缓而行。

秦寒、玉玲珑两人亦在辇内。

说起来玉玲珑真是天生丽质,饶是以大理这边的气候,她仍是肤白赛雪,美艳不可方物。

这导致姜夔这大胖子总是忍不住暗暗向她投去垂涎的眼神。

国舅老爷这辈子品尝过的女人不少,但玉玲珑这个级别的,连见都没见过。

这样姿色的女人,真有能让国君戏诸侯的本钱。

但姜夔很清楚,玉玲珑不是他能够染指的。

或许,玉玲珑应该是少主内定的未来皇妃吧?

而秦寒,则是始终埋头看着兵书,可见其意志之坚定。他大概是那种天生不看重女色的人。

仅过十余分钟,前头便有快马赶回,到车辇旁,禀道:“主帅,前面数里便到惠么部。”

姜夔肥胖如猪的身躯坐起来,掀开窗帘,淡然问道:“可有将军已先行赶去求见惠么王?”

大理境内王多,三十七部的首领都是王。哪怕大理对元朝俯首称臣以后,他们的称谓也仍未改变。

显然,忽必烈对大理这地方没多大感觉,只是当成鸡肋。

食之费力,弃之,有损大元国威严。

他要的也只是大理称臣而已。

车辇外骑士对着姜夔拱手,“回主帅,娄将军已经前去。他让我来请示主帅,大军是否先行休息?”

姜夔活动活动了脸皮,整张胖脸更显滑稽,慢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让大军休息吧!”

说完,他又把头缩回到车辇里,以极为舒服的姿势躺着。

车辇内他的床,比赵洞庭的龙榻还要大。

骑士驰马赶向军前,“主帅有令,大军停止前行!”

声音传荡开去,大军缓缓停止前进。

这就是大理的现状。

姜夔虽是国舅,又是善阐府总管,但却并不能率着军卒在大理境内横行无忌。

他挥兵出大理时,往往经过哪个部族都需要借道,而现在回去,也同样需要如此。

可以说,如果他敢不打招呼就率兵兵临各部城外,那城里头的士卒极可能会和他们打起来。

大理国内族群众多,虽然信仰相同,但是架不住民风彪悍啊!

三十七部首领中有不少人就和山大王似的,让他们不爽了,别说姜夔,就是段智兴也照样敢打。

姜夔此时虽还剩下接近四万士卒,但真正属于他是善阐军其实只有两万而已。他还真不敢不讲规矩,直接兵临到惠么部主城下边去。

第510章 大理现状(2)

惠么部虽小,但真要打起来,那极可能是全民皆兵的状态。

秦寒终于舍得从兵书上抬起头,突然问道:“姜大人,听说惠么王这些年和元朝联系极为密切?”

姜夔眼中闪过异色,道:“确有此事。”

他有些惊叹于秦寒,更准确的说是大理少主的情报能力了。

惠么王这十多年来的确有想要甩开段智兴,直接和元朝搭上关系的举动,但是这事在大理国内都是秘密,整个朝中能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秦寒以前呆在鬼谷学宫之内,竟然都知道这事,这如何让姜夔不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是小看少主了。

少主怕不仅仅是得到皇上认可那么简单。他的本事,怕是还要远在皇上之上。

运筹帷幄,决战于千里。

对,这就是个词。

姜夔心中突然对那少主,也就是自己的外甥生出浓浓的忌惮来。

未知的东西,总能让人心生敬畏。大理少主无疑很神秘,却又时不时地显露出他的本事。

不论是秦寒,还是玉玲珑。连他们这样的人都臣服于少主,少主怎可能是简单人?

是以,姜夔连隐瞒的想法都没有。

而秦寒问过这话之后,却又低下头去,又不说话了。

这让得姜夔有种被吊起来的感觉,忍不住轻声问道:“少主对惠么王已心生不满?”

秦寒只轻声道:“囊外必先安内。”

这简简单单的话语中,却是蕴含着极强杀意,让得姜夔都隐隐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少主的布局已经如此庞大?

若非如此,秦寒该没有底气说出这话才是。

姜夔突然想着,自己回到善阐府以后,是不是要立刻进宫见见皇上,表表忠心。

自己这几年,有些事情怕也不会让皇上心中舒坦。那些事,谁知道那神秘的少主知不知道?

炎炎烈日下,时间缓缓过去数十分钟之久。

前头又有数匹快马驰到。

领头的是个穿戴红色披风的将领,到车辇前,禀道:“主帅,惠么王让我军在城外驻扎,并且请主帅前往城内,他已设宴,说要和主帅您叙叙旧,咱们……”

他说这话时,声音都带着疑惑。

惠么王和姜夔虽然同属大理,但其实之前两人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当初大军出大理时,惠么王也没宴请主帅。这个时候大帅败军而回,他怎么反倒要设宴相请了?

这不合情理啊,难道是庆祝?还是安慰?

去他娘的吧,连这位姓娄的将军都觉得惠么王不安好心。

“哼!”

车辇内,姜夔脸色微变,轻轻哼了声。

娄将军想到的事,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兵败雷州,这回他的脸算是丢大了。大理总管段智兴的威严也势必受到打击。

他甚至想着,惠么王该不会是按捺不住,想要趁机将他留在城内吧?

作为善阐府总管,姜夔在段智兴的派系里还是具备很高地位的。要做人质,绰绰有余。

这瞬间,姜夔心中油然有种想要绕道赶往善阐的想法。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自己拿主意,而是看向秦寒,道:“秦先生以为,咱们该如何?”

秦寒淡然道:“既然惠么王设宴相请,那就去呗!难道姜大人还想要军中吃那些粗粮?”

姜夔也拿不准秦寒是否意识到其中蹊跷,不得不明言道:“我是担心那惠么王心怀不轨,咱们败军而回,没能拿下雷州,帮到元朝的忙。这些本就不老实的家伙,说不准会趁机发难。要是我被扣押在惠么城内,大军可怎么办?”

秦寒抬头,“他可以试试。”

姜夔差点气得吐血,“秦先生的意思是你不随我前往惠么城内?”

感情秦寒这是不拿他的命当命啊!

然而,秦寒却是道:“当然要去的,我也想见见惠么王。”

“那……”

“姜大人怕莫是忘了震天军了。”

秦寒放下兵书,向着车辇外走去,“走吧,去尝尝惠么部的美食。”

姜夔微怔,然后露出喜色,也是突然变得意气风发起来,跟着走出车辇。

是啊,他军中还有震天军呢!

虽然震天军被大宋飞天军打得抱头鼠窜,但欺负惠么部还是小意思?

到车辇外后,姜夔对着车辇旁的将领道:“等本帅入城以后,传令震天军,让他们飞往惠么城墙上空。”

说完,他便和秦寒、玉玲珑三人三骑,仅带着数十亲卫,往惠么城而去。

热气球在这个年代可谓是无敌王牌,起码在大理是如此。

只不多时,他们便到惠么城外。

惠么城是座土城,依山而建,城墙并不高,看起来较之海康县还要差上不少。

现在大理境内,大多数城池都和惠么城差不多。相较国力,较之元朝远远不如,较之被元朝侵略以前的南宋,亦是相去甚远。

秦寒和玉玲珑两人的马还要在姜夔前头些,率先到得城门口。

城门口有十余人已在等候,皆是穿着军服,但胸口绣的却是“惠么……”两字。

城头上的旗帜,亦是如此。若是外人来到,压根看不出这是属于大理国的城池。

秦寒眼神轻轻扫过城头,在城门前驻马,脑袋稍扬,显得有些傲慢。

玉玲珑同样是连眼神都没落在那些城门口的将领、大臣们头上。

但她却是将这些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住了。

以她的国色天香,哪里是惠么部内那些皮肤黝黑的女人能够相比的?

哪怕是惠么部内最为出众的女人,怕也和玉玲珑相去甚远。

这些人在惠么部都有些地位,为虎作伥惯了,此时看着玉玲珑,根本毫不掩饰眼中的垂涎之色。

直到姜夔那匹战马气喘吁吁驮着他到城前,这些人才总算是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为首是个身形精瘦,皮肤黝黑的将领,对着姜夔拱手道:“末将张弛见过姜总管。”

他神色间并无多少恭敬,甚至还带着审视。

他显然并没有见过姜夔,要不是姜夔官袍,他肯定连认都认不出姜夔来。

第511章 嚣张惠么王

姜夔淡漠点点头,“惠么王何在?”

张弛黑脸上露出不喜之色,“首领在府邸等候,派末将前来迎接。姜总管,请入城。”

他心里在腹诽,“姜夔果然傲慢,难道还想让惠么王亲自出城迎接不成?”

说完话,他便扭头,径直向着城内走去。嘴角,隐隐勾起冷笑。

张弛是惠么王麾下大将,说是最受倚重的将领都不为过。惠么王有些心思,他是很清楚的。

大理在既没有元朝要求,又没有经过元朝允许的情况下冒然出兵雷州,其不臣之心,只要不是太笨的人就能够察觉。若是大理大败宋军,覆灭宋朝那倒还好,因为那样元朝兴许不会和大理计较这事,而且大理也极可能具备复国的能力。

可现在,实际情况却是大理军败了。

也就是说,大理不仅拉到宋朝、元朝仇恨,压根没捞到任何好处。

这样的情况下,大理其后势必会受到元朝和宋朝的双重威压。日子岂能好过?

如惠么王这样的封疆大吏,又怎么可能不生出异心?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本来就想靠拢元朝,现在就更是想彻底甩开大理段智兴这个包袱了。

至于宋朝,这个时候实力较之元朝还是相差太远。是以,倒也没有人想过要倒向宋朝。

短时间内的军事胜负并不能说明什么的,这些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们,还是更注重国家实力。

客观而论,宋朝现在的综合实力连大理都不如。只要不傻,没有人会想着倒向他。

姜夔、秦寒、玉玲珑及数十骑亲卫慢悠悠跟着娄将军等人入城。

惠么部守城士卒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在他们穿过甬道时,竟是让他们下马步行。

这让得姜夔登时就变了脸色,欲要喝骂起来。

他这个身材,让他走路,岂不得累死他?

而且他在大理国中地位远胜惠么王,岂有步行去见惠么王的道理?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发作,就被秦寒用眼神制止住。

姜夔不敢无视秦寒,只得强忍着怒气,下马不行。

前头娄将军等人回头间,好似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只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这让得姜夔脸上横肉不禁是微微抽搐起来。

在这刻,他心里算是将惠么王给恨上了。

街道两旁都是用土砖堆砌起来的建筑,有很多店铺,rén liu也还算热闹。

只是可以发现,行走在大街上的人大多衣衫褴褛,很少见到有穿着华丽的富贾。

大理地势太过险峻,丝毫不在蜀中之下,又因地处偏僻,这个年代又交通不便,导致其经济实力在全国各地都算是最差的。而惠么部这种地方常年自闭,就和土著部落似的,自然更差。

不过,这地方却又没有着那些繁华城市中喧哗的浮躁。

姜夔牵着马,走在秦寒旁边,眼睛不时看向街道两旁,眼中隐有不屑。

而他们这群人鲜衣怒马,甲胄鲜亮,也是让得路人频频侧目。

如此,直过去数十分钟才到府衙。其实说是府衙,倒更不如说是惠么王的府邸更为合适。

但惠么王却并未在府衙门口迎候。

这让得姜夔不禁冷哼出声。

前头娄将军回头,笑道:“姜总管请,首领已在正殿等候。”

姜夔呵呵冷笑,“惠么王好大的威风啊,需不需要本总管拜帖求见啊?”

娄将军皮笑肉不笑,“姜总管说笑了。”

说罢径直往府衙内走去。他显然并不在乎姜夔生气。

姜夔眼中闪过极为阴冷气息,往里而去。

而秦寒,却是悄然往后头张望了眼。眼中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

街上穿着粗布衣的那些人,真是百姓?

以秦寒眼力,自然能看出来不少异样。若真是百姓,没有那么浓重的气息。

刚刚回头,他赫然看到有不少人正向着城门而去。

是惠么部中的战士吧?

玉玲珑没有回头,却是在秦寒转回头的瞬间轻声问道:“你真打算拿惠么部开刀?”

秦寒道:“大理是殿下的大理,有些人不老实,要吃里扒外,我自当该为殿下分忧。”

“呵。”

玉玲珑露出绝美笑意,“他们老不老实,你怕都会这么做吧!”

秦寒稍微低下头,只道:“该是时候恢复国号了。”

两人跟在姜夔后头数米,亦是向着府衙内渐行渐远。

惠么城很穷,但这府衙却是异常奢华。琼楼玉宇,雕龙刻凤,较之海康行宫要更胜数倍不止。

“穷奢极欲。”

秦寒嘴里轻轻冷哼了声,到正殿前,眼睛向着正殿外的某个胖子看去。

这个胖子实在扎人眼球,他身材之肥胖,赫然能够和姜夔相比。

而论穿着,他浑身金玉叮当作响,其暴发户气质更可谓是扑面而来。

这年约五旬的胖子,自是惠么王无疑。

见到姜夔到,他笑呵呵上前两步,道:“姜总管,久违了。”

姜夔轻笑两声,“惠么王客气了。你这般礼遇,姜某可是有些承受不起啊!”

他这自然是反话,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怒气和讽刺。

惠么王却是不以为意,道:“受得起,受得起。姜总管为大理出兵雷州,虽然兵败,但也是辛劳至极,本王自然应当好好对待姜总管。”

他这话,直接让得姜夔脸色都有些青了。

这不是接人伤疤么?

但同时,他心里头也是有些凝重起来。

他虽然和惠么王不过见过数次,但对惠么王还是有些了解的。

惠么部在大理三十七部当中实力偏弱,惠么王虽然跋扈,但绝不至于敢没脑子跋扈到敢随意刺激他姜夔的份上。他其实很谨慎的,在惹不起的人面前,常常都会以礼相待,将态度摆得极低。

以前,惠么王在姜夔面前便老老实实的,甚至还溜须拍马。

而现在,惠么王态度突然这般肆无忌惮。那只说明,他应该有着极强的依仗。

是什么呢?

元朝么?

姜夔眼神有些深邃起来。

第512章 秦寒威慑

“这两位是?”

惠么王的眼神则是落到秦寒和玉玲珑两人身上,看到玉玲珑,眼中爆发极为惊艳的光芒。

想他惠么王妻妾五十六,却何曾品尝过这般妖媚多姿的女子?

是以,问这话时,他的眼睛都是直直盯着玉玲珑,将旁边秦寒给无视了。

姜夔淡淡道:“这两位,都是总管大人倚重的幕僚。”

他语气平淡,竟是为刻意去拔高秦寒和玉玲珑的地位。显然也是有着些小心思。

祸水东引。

“幕僚啊?”

果然,惠么王并没有将秦寒和玉玲珑这个身份放在心上,只道:“来来来,诸位里边请。”

说话间,却是自然而然贴近玉玲珑,还极为大胆的去嗅玉玲珑身上的香味。

虽然没有真正贴上,但他这副模样可谓是极为猥琐了。

以娄将军为首的惠么部几位将领都露出暧昧且肆无忌惮的笑容。

秦寒面无表情,姜夔眼中闪过阴芒。

而在这个瞬间,玉玲珑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即便是连秦寒和姜夔,大概也以为她只会不假辞色,最多稍稍走开些。然而,玉玲珑却是豁然身手,巴掌重重拍在惠么王的脸上,“惠么王好大的胆。”

惠么王懵了,惠么部众将也懵了。

直到过去书名,惠么王的胖脸上出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他才勃然大怒,“你这贱货!放肆!”

旁边众将拔出佩剑,当场就要擒住玉玲珑。

玉玲珑翩然而立,如池中粉嫩香莲,“你们要动手,尽管试试。”

秦寒淡然开口,“不知惠么王城内此时汇聚了多少部族的兵马?”

惠么王微愣。

他当然感受得到秦寒和玉玲珑两人有着相当厚的底气。

数秒后,他阴着脸道:“覆灭数万大军足矣。”

“你要反?”

姜夔舌灿惊雷,口水四溅。他佯装震惊、大怒的样子。

因为玉玲珑的举动,双方在这瞬间撕去虚伪的面皮,都不打算再虚与委蛇。

惠么王无疑是真有反心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傲慢的对待姜夔,且请他入城赴宴。

虽然秦寒、玉玲珑的底气让他惊疑,但他还是道:“本王就是要反,你们在雷州败北,难道还要本王跟着你们倒霉不成?”

现在,惠么部内聚集十余部落兵马,将近八万人,这让他有着极强的自信。

他左想右想,都不觉得姜夔败军有能胜过他们的可能。

惠么王甚至隐约觉得,这两个幕僚,是不是在故意虚张声势?

他脸上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恶狠狠盯着玉玲珑,“本王就喜欢你这样有野性的女人!”

说罢,他还舔了舔舌头。

在那方面,惠么王可是有些特殊癖好。

姜夔默不作声。

玉玲珑任由娄将军等人用剑指着,看向秦寒。

秦寒慢悠悠道:“秦某有件秘密武器想给惠么王观赏,不知惠么王可有兴趣?”

姜夔在旁边呵呵发出冷笑。

两人联手作戏,让得惠么王的心登时又有些提起来。

他现在的心情便好似当初海康之战的李恒,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但又担心对方有出乎意料的底牌。

没有底牌,这姓秦的何以敢有如此底气?

将目光从国色天香的玉玲珑身上收回来,惠么王道:“那本王就瞧瞧,你们有什么秘密武器。”

然而秦寒却道:“那是先饮宴?还是先观赏?”

他这话中有话,显然,要是先观赏,之后他们对待惠么王可能就不是这种态度了。

惠么王闻言微怔,眼中神色数次变化,最后道:“饮宴的事,不急。”

他原本其实还是没打算和姜夔撕破脸皮的,但现在,因为玉玲珑打他耳光,已经是将他彻底惹怒了。

他心里头想着,要是这姓秦的秘密武器不过如此,他定然要让他们好看。

都已经说出要反的话了,难道现在打退堂鼓?

惠么王心里很清楚,要是现在服软,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那些和他合作的诸王,也会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

至于假如秦寒真有摄住他的底气,那他到时候再服软也不迟。

他手握重兵,还是有些底气的。以段智兴颇为软弱的性子,绝不至于敢和他彻底刀兵相见。

“请!”

秦寒伸出手,转身向府衙外走去。

娄将军等人收好剑,跟在惠么王后头,亦是走向府外。

玉玲珑摸摸自己雪白的脖颈,嘴里轻声喃喃,“都是些乌合之众呢……”

一行人很快到得府衙外头。然而,或是乘轿、或是骑马,往城门口而去。

当他们到得城门口时,城头上正有无数士卒向着天空上观望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秦寒率先勒马,道:“诸位,请随秦某上城头一观。”

然后他翻身下马,沿着甬道旁的阶梯往城墙上而去。

无数汇聚到城门口,穿着各式服饰的军卒都向着他们这一行人看来。

惠么王从轿子中走出来,对娄将军道:“娄将军,让诸部的将军且先勿要轻举妄动。”

姓秦的到城门口了竟然都没有冒险快马出城,这让他意识到秦寒真的有莫大底气。

到底是什么,能让得这姓秦的如此自信?

直到城墙上,额头上已是冒出细密汗水的惠么王才真正愣住。

看着城外天空上漂浮的近百热气球,他终于是知道姜夔和秦寒的底气在哪了。

这种能漂浮在天上的大杀器,连在惠么部的他都听闻过。宋军用这个,屡次大败元军。

秦寒指向城外,清冷道:“惠么王以为这秘密武器如何?”

惠么王没有说话,脸色难看。在他周围众将,亦是面如土色,或是满面惊讶。

有的人知道热气球,有的人,却还不知道。

姜夔嘿嘿笑着。

秦寒又道:“不知惠么王可听说过宋军的轰天雷?”

惠么王脸色不禁再为难看几分,“你此话何意?”

秦寒淡淡道:“我军也有。”

第513章 大庾之悲(1)

“你以为如此,本王就会害怕?”

惠么王偏头不再看天上的热气球,紧紧盯着秦寒,“宋军火器乃是绝密,本王岂会受你蒙骗?”

秦寒撇撇嘴,“可以试试的。或许再过会儿,你就可以尝到轰天雷的滋味。”

惠么王被将住。

他现在甚至连虚张声势的底气都没有了。

他怕不怕?

他当然怕啊!

说白了,三十七部的军队连大理军都远远不如。如何对付热气球和轰天雷?

用弓箭?

要是热气球那么好对付,元军数十万大军就不会轻易被宋军打败了。

段智兴麾下竟然能研制出来热气球和轰天雷,这的确大大出乎惠么王意料,他之前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有这两种大杀器在,莫说他们现在仅仅十余部落联合,就算三十七部全部联合又如何?

三十七部联合起来,兵力也不过和段智兴相仿而已,甚至还要稍差。他们敢生反心,是因为元朝可能对段智兴生怒,让得段智兴墙倒众人推。可现在,就算是众人推,怕也推不倒段智兴。

元朝派兵?

这显然是指望不上的。

现在元军光是面对大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惠么王几经犹豫,背后冷汗如雨,“没想到大理竟有如此能人,我们大理可兴矣……”

之前他还说要反段智兴,现在却说我们大理。到他这个地位的人,实在是没有多少脸皮可讲的。

面皮薄的人大多难以身居高位,有几个重臣不是脸皮极厚?

姜夔哈哈大笑,意气风发,“惠么王能有此想法就好。”

他现在可算是全身上下毛孔都透着舒爽劲。

你惠么王不是牛逼么?你现在再给我牛个试试?

如果不是因为秦寒在这里,姜夔怕是得当场就要好生讽刺讽刺惠么王。

他的笑声,让得惠么王脸色难免阴沉。但现在,姜夔显然不在乎。

玉玲珑那一巴掌,惠么王这个亏是吃定了。

秦寒盯着惠么王十余秒,直到惠么王脸色都有些崩不住了,才突然冷笑出声,“大理是可兴,但还得诸部首领鼎力支持才好。热气球和轰天雷的威力惠么王应该是听过,但并未见过,既然今日有这样的机会,那秦某还是觉得让惠么王先看看的好。以后对待宋军,也好有个准备。”

说罢,他看向城下,对城下姜夔亲卫喝道:“传令震天军,在城外扔几颗轰天雷让惠么王看看。”

城下亲卫领命出城。

惠么王脸色难看,没敢让士卒阻拦。

守城的惠么部士卒们眼睁睁看着亲卫们出去。

风拂过城头,吹起秦寒衣角。

他虽白丁,但这刻,浑身气势却要压过姜夔和惠么王这两位大理枭雄。

姜夔看着他,油然有种感觉,这个年轻人,日后怕是将能在大理朝中大显威风。

而玉玲珑……

姜夔这刻决定对她敬而远之。

胆敢随意掌掴惠么王,这个女人,怕莫是少主的禁脔吧?

大理,应该很快就要变天了……

过不多时,城外空中的热气球向前飘动而来。

到得城前数十米,忽有数十颗黑黝黝的东西落下。

这些轰天雷并不扎眼,但落到地面时惊起的响动,却让得城头惠么部士卒个个动容。

甚至有人尿了裤子。

生在这个年代的他们,别说是见,怕是连想也没有想过,这个世上竟然威力如此绝大的武器。

惠么王冷汗如雨,讪讪笑着,抬手抹去额头汗水,“姜总管,还有两位大人,请到正殿内饮宴。”

“呵。”

姜夔冷笑道:“惠么王不会再让我和秦先生、玲珑姑娘吃你的下马威吧?这道菜,可不合本官口味。”

惠么王连连道:“不敢,不敢。”

何谓枭雄?

枭雄即是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惠么王在全国不算什么,但在这大理,还是算得枭雄的。要不然,也没法成为惠么王。

一行人走下城头,再往府衙而去。

不过这回,坐轿子的是姜夔、秦寒还有玉玲珑,惠么王让出自己的轿子,心甘情愿在旁骑马。

正要走时,秦寒忽然掀开窗帘,道:“惠么王,让城内另外的首领也到正殿赴宴吧!”

惠么王露出惊色,怔住数秒才拱手,“好。”

秦寒在他的眼中,忽然变得极为高深莫测起来。

他怎的知道城内还有其余诸王在此?

惠么王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正太小瞧这个秦寒了。

难怪,难怪姜夔都隐隐以他为首。

到府衙后,惠么王老老实实将城内的诸王都请来。此时汇聚到惠么城的部族首领竟是有六位之多。

他们显然都知道热气球和轰天雷的事了,刚见面,便对秦寒、玉玲珑还有姜夔极为客气。

整个宴席,都以秦寒为中心。这些手握重兵的首领们,甚至毫不吝啬对他的溢美之词。

至于玉玲珑,她是整个正殿内最为亮眼的存在,但这刻,却再也没有多少人敢偷偷看她。

热气球和轰天雷已然将这些部族首领们给震慑住了。

至此,秦寒算是在大理暂露头角。

江南西路边境,过横亘于边境处的大庾岭,接近大庾城。

这里的气候较之大理、雷州都要清冷许多,到这年关将近时,已是寒气袭人。

远处山头白雪皑皑,天地共色。

地面上还残留着积雪,薄薄的,已接近透明。这让得道路极易打滑。

有十余万大军绵延不见尽头,就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缓缓前行。

士卒们将帽檐压得极低,用以挡住扑面而来的冷冽寒风。全军将士没有任何人骑马,都是牵马步行,战马马蹄用布裹着,但即便如此,也仍是不断有战马或士卒滑倒。

这样行军显然并不好过。

军中有车辇,车辇外军旗飘扬,数千士卒团团拱卫。

车辇内,伯颜和也速儿两人脸色却是比外边的天气还要更冷几分。

攻宋之战至此地步,他们彻底败了。

第514章 大庾之悲(2)

元军近百万人,到头来,竟然被苟延残喘的大宋打得如此大败亏输,甚至连副帅阿里海牙都死在乱军之中,军中大将死伤、投降者更是不计其数。这场仗,可谓败得极惨,是能写到史书上的反面战例。

纵观伯颜行军打仗数十年,从未这般窝囊过。

只是以他们现在兵力,想要再扳回胜局已是不可能了。

将近两个月前,绣江镇战役过后,赵洞庭率军回返雷州,伯颜、也速儿则在梧州广招各路人马前往援助,打算趁着张弘范攻雷州的机会趁机联合取雷州,反败为胜,达到灭宋目的。

其后,再得知大理军到雷州,更是让他们觉得这是个反败为胜的千载良机。

可结果,等到数万援军赶到,两人还没有来得及挥兵出梧州,张弘范和大理军兵败的消息就接连传到了梧州城内。

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没了。

这让得伯颜和也速儿大恨,连带着对那些原南宋降军都恨上了。

他们可真是些墙头草!

元军还气盛时,个个溜须拍马,只恨不得把脸都凑到他们俩的屁股腚上。现在他们两战败了,其中大多数人竟是对他们的命令不闻不问。

南宋旧地投降的宋军原有过百万之多,光是广南、荆湖南路等几个离广西不远的地方就有足足数十万,可结果,开投他们的却只有区区数万人。

这点儿兵力,想要取下雷州根本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伯颜和也速儿两人只得弃守梧州,干脆率军赶往江南西路。

他们两很清楚,他们在大宋境内已经是彻底没法掌控局面了,就算驻守梧州,也坚持不住多久。

梧州城城墙虽高,四面虽险,但挡不住宋军的热气球。

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竟然只能这般还回去。这也是两人脸色难看的原因。

而且可以想象,那些南宋降军怕还是会都回到宋朝怀抱去,以后要灭宋只会更为艰难。

他们两这个篓子,可谓是闯大了。

回大都,肯定再也别想出来。

两人早已讨论过这个问题,最终还是决定率军先驻守江南西路。

江南西路东临福建,南接广南动力,北对荆湖南路,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因为可以预料,用不得多少时日,宋朝廷就会将荆湖南路、广东、广西、福建全部收回囊中,到时候,江南西路会处于三面包围之中。但两人,还是选择这里。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车辇内,伯颜叹息道:“也速儿副帅,皇上的圣旨怕是也快到了吧?”

也速儿点点头,“未必元帅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看表情,她这位巾帼,此时较之伯颜还要坚定些。

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狠,这话还真是没错。

伯颜喃喃道:“违抗圣旨终究是死罪。”

也速儿道:“可回去大都,能够不死,但会比死还要更为难受。我们两人会彻底失势。”

“也罢!”

伯颜又是重重叹息,“那就先守在这江南西路,静观其变。”

他们两其实还可以选择继续北上,撤往江南东路甚至两浙西路、淮南西路,那样大军将会更为安全。因为这两路已经极为接近元朝边境,忽必烈绝对不会坐视他们这十余万大军被灭。但是,要是撤往那里,他们两人就没有理由不接忽必烈的圣旨了。忽必烈为稳朝纲,肯定会将他们两人召回去治罪的。

留在江南西路,他们还能以抵抗宋军为由,将在外不受君命。

到时候,忽必烈再怒,也拿他们两人没有办法。甚至,说不得还得褒扬他们两人为朝廷甘愿置之险地。

杀与不杀他们两人,忽必烈不会在乎。他只需要对朝野有个交代而已。

伯颜、也速儿兵败,但仍然留在江南西路,精神可嘉啊!

而且,到时候再度和宋朝厮杀起来,朝野中也没人能再声讨两人。

甚至,他们可能还能得到覆灭宋军的机会。

宋军十余万能败他们数十万大军,他们十余万大军,为何就不可能东山再起呢?

将近傍晚时,大军终于到达大庾城外。

此时距离元军攻破大庾城已经过去数年时间了,是以大庾城内也算安定。

在元朝治下,原南宋百姓们虽然是四等民,但倒也勉强活得下去。起码没有zào fǎn的事情发生。

大庾县城现在的县令还是当初大宋时的那个县令,元军大军到江南西路时,当初的大宋南安军主将率众降元,这大庾县城就在南安军境内,也很果断率着城内守军降元。是以,大庾县城沦陷以后,城内各宋臣官职并没有什么变化。县令还是县令,主簿还是主簿。

虽然元军大败,但这区区大庾县令,还是没有胆气抵抗伯颜、也速儿的。

在城门口,他率着大庾城内数十官员站在官道上,顶着冷风,等候伯颜、也速儿大军赶到。

当大军到近前时,这县令便向着大军躬身拱手,行起了礼。

不是谁都打算反元再度归宋的,起码,南安军的主将李响就没有这种打算。连带着,他治下众臣也没有。

降元后,他们的日子还是像以前那么滋润,干嘛费力气再度投宋啊?

宋朝现在兵锋极盛,但谁说得清楚到底最后是宋赢还是元胜?

等到大战休止,说不定都过去数十年,他们都成为黄土了。

伯颜、也速儿的车辇缓缓到城前,两人掀开车帘走出车辇。

大庾县令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大庾县令刘子琪恭迎两位元帅。”

他后头大庾诸臣跟着跪倒:“微臣等恭迎两位元帅。”

如果说伯颜、也速儿在元朝是大象,那他们这样的级别,只能算是蚂蚁。

两人眼睛轻飘飘扫过诸臣,伯颜道:“都起来吧,城内大军驻扎之地可以准备好?”

刘子琪答道:“回元帅,接到军令以后,我等已清理出民宅,等待大军驻扎。”

“嗯。”

伯颜轻轻点头,“这件事你做得不错。”

第515章 军中改制

然后,他便和也速儿向着城内走去。后头亲卫们连忙跟上。

刘子琪和大庾城诸芝麻官恭恭敬敬让到两旁,让开道路让大军入城。

等到伯颜和也速儿走到甬道内,刘子琪才连忙追上去,却是打开两把纸伞,为两人撑伞。

旁边县丞本打算帮着撑伞,却是被刘子琪用眼神给刺了回去。

不识趣。

为两位元帅撑伞的机会岂是你能抢的?

县丞终究只是二把手而已,虽然心中不忿,却也只得老老实实退开。

这就是原来南宋的官。刘子琪和这位县丞算是鲜明代表。

上梁不正下梁歪,陈宜中当宰相的时候,宋朝上下就已极流行这样的溜须拍马。有些官员为争夺溜须拍马的机会,其作为简直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

谁都想在上司面前争个露脸的机会,而伯颜、也速儿两人,更是元朝顶天的大官儿。

刘子琪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满脸谄媚,像朵雏菊。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也速儿对他的举动,却是嗤之以鼻,走出雨伞覆盖范围去。

也速儿虽是女人,但生自草原,是很有个性的,最瞧不得这些大宋旧官的溜须拍马。

刘子琪面色微愣,后头,县丞眼中却是露出些微幸灾乐祸之色。

勾心斗角可谓无处不在。

后头,十余万大军缓缓入城。而刚入城,就兴起了大乱。

他们跟着伯颜、也速儿吃败仗,心中已是极为憋屈了,有人看到城中有女子,甚至有将军带着士卒就向着那些女子跑去。

城门口顿时慌乱起来。

刘子琪听到后头响动,回头去看,脸色微变,“元帅……”

伯颜回头,却道:“任由他们。”

他根本没有将宋朝的百姓当成人看。而在元朝中,大多数大臣都是他这样的态度。

汉民只是liè děng min zu而已,在他们眼里,和猪狗无异。

刘子琪轻轻低下头去,却是什么都不敢再说。

跟在他们后面的大庾臣子中,有人眼中闪过极为痛恨之色。不是人人都像刘子琪这般没心没肺。

声声女子尖叫和元军将士的猖狂笑声,让得大庾城在这刻仿佛沦为了人间地狱。

年关将近。

雷州境内又是如火如荼的热闹景象。

虽然有些百姓已经回去故土,但还是有些人选择留在雷州,或是打算过年后再离去。

那些离开的人将房产以原本从官府手中买来的价格又重新卖给官府,这为朝廷筹措到些许资金。而这些资金,又很快被投放到整个广南西路境内的各个华夏银行当中。

百姓们缺钱的,只要有东西可以抵押,都可以在华夏银行中进行贷款。

而家中有余钱的,则可以将余钱存到华夏银行内,收取利息。

民间金银铺纷纷关门。

有大吵大闹,不愿关门的,都被官府以强制措施查封。

海康、遂溪、徐闻等县,华夏银行前百姓们排着长龙,往往是从日出到日落,都不见散去。

有华夏银行的小吏敲锣打鼓,巡街过市,号召百姓们到华夏银行存钱,还送小礼物。

送小礼物这个点子自然是赵洞庭想出来的,这样的营销手段,在这个年代果然极为奏效。

仅仅是送些过年的小食品,却是让得华夏银行筹措到不少资金。

大宋还是缺钱,但不至于还像以前那样缺钱缺到连俸禄都发不下去。

就在离着过年还有五天的时候,军中军饷、朝中俸禄、军属抚恤费同时发放了下去。

各地财务部小吏们忙得不可开交,却干得热火朝天。

官道上,运钱的军卒们个个汗流浃背,也都是面带笑脸。

这些俸禄、军饷中,其中就有他们的份。

朝中和军中总算是没起乱子。

而就在军饷发放下去以后,赵洞庭对军中将领的任命夜紧随其后宣布出来。

文天祥仍任军机令,张珏、苏刘义也仍是副军机令。只是各军统帅中出现不少新面孔。

大宋正式设立天捷军和飞天军,肖玉林和任伟分别正式被任命为天捷军都指挥使和飞天军都指挥使。

岳鹏仍任天魁军都指挥使,还有苏泉荡、张红伟、杜浒、江修、金灏、刘子俊这几位在广西之战中生存下来的将领也都仍是官任原职。苗右里正式由天伤军副都指挥使升任都指挥使,何方松夜同时升任为副都指挥使,另外,各军都指挥使多由原副都指挥使或是都虞候升任。

赵洞庭打算让许夫人也担任都指挥使,只是被许夫人婉拒。

现在许夫人算是完全沉浸在和洪无天的夕阳恋之中了。

赵洞庭对此,也只得苦笑接受现实。

而蒙托、张弘范两位原大元将领,也在宋军中担任有职位。

蒙托,天罡军副都指挥使。张弘范,天魁军都虞候。

原元朝降卒经过政治改造以后,都被收编到各军中去。只是除去蒙托、张弘范两人,其余将领再也没有任何人被封以都虞候以上的职位。从这点上来说,赵洞庭还真远远没有忽必烈那么大气。

但是,蒙托、张弘范两人以及他们手下那些将领也什么都不敢说。

留着条命已经算是不错,谁还敢去奢求那么多?

大宋兵力较之大元仍旧弱小,宋帝不给他们在军中担任要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更何况,有些将领担任的还是正职。这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

要知道,同宋碧涛同时投诚的副先锋大将邓叶舟,也只是封为天满军中的千夫长而已。

不,现在应该说是团长。

赵洞庭在擢升将领们的同时,也对军中官职进行了彻底整改。

军中不再以几品官论,而是照搬了现在的军衔制度过去。元帅为最高军衔,其后,将官为上将、中将、少将,校官为大校、上校、中校、少校,尉官为上尉、中尉、少尉。

赵洞庭已然在为将来的军中大整改做着准备。

既然打算实施义务兵制度,那以后,少不得也会要施行士官制。

第516章 张茹之心

整个大宋,只有赵洞庭自己兼任天下兵马总元帅,为元帅军衔。

文天祥、张珏、苏刘义三人为大将。

岳鹏、苏泉荡、张红伟等寥寥数人为中将。

其后,各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多为少将军衔。而都虞候,更是以大校居多。

赵洞庭不想直接将各军将领军衔提升太高,因为那样,他们将会没有什么奔头。做皇帝和做老板其实是差不多的,就是要让下面的人有奔头,有目标。没有了奔头和目标,那他们的心思就往别处去了。

军衔改了,实权没改。是以,军中倒是欣然接受这种改制。

大宋初定短短两月,赵洞庭以雷霆手段,算是初步将朝中、民间和军中都划理清楚。

从此,大宋军政两制的状态更为明显。文臣不为将官,而武将,则绝不插手地方管理。

当然,各地守备军的长官除外。各地守备军长官在地方上,遇到大事还是有投票表决权利的。

这大概算是现代常委会的雏形。

只是,现在广南西路各地的守备军都还没有正式成立几个。

兵员不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赵洞庭裁剪雷州军,除去留下海康、徐闻、遂溪三县的守备军以外,将其余雷州军要么卸甲归田,要么分配到其他军中去,都远远没有填补满十七军的空缺。哪里还有人能调拨到各地守备军里面去?

在文天祥等人奉命建立守备军的那刻起,赵洞庭就说了,征兵的事情,只能依靠各位努力。

现在,连负责征兵的兵部都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各路衙门都还没有完全运转起来。

百废待举的大宋,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让得连赵洞庭这个皇帝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又是新的一届雷州花魁大会。

赵洞庭没有时间去看。

但听希逸说,这届花魁大会并没有太多出众的女子。

整个天下,能有韵锦那般姿色的女子,到底还是罕见,不是每年都能冒出来。

赵洞庭听到希逸汇报后,也不禁是想起韵锦。也不知道,她跟着君天放,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们还在蜀中么?

吴阿淼那个立志要成为天下最牛逼剑客的家伙呢?

他现在找到良师没有?不会还背着他的那柄“只有剑柄……”的剑到处晃悠吧?

“呵呵……”

赵洞庭想着想着,不禁是笑出声来。

要是可以,他还真希望那个不着调的吴阿淼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天下最牛逼的剑客呢!

不着调的天下第一,肯定比那个老头子剑神空荡子有趣得多吧?

又过数天,终于迎来大年三十。

这是赵洞庭在南宋将要度过的第四个年关了。

不知不觉中,他穿越来这里已经接近四个年头。

乐无偿和乐舞还没有回来,少了乐舞丫头的寝宫,总觉得缺少那么点生气。

这件事,赵洞庭到现在都还没有好意思告诉肖玉林。

大年三十这日,赵洞庭依着惯例宴请朝中重臣和大将携带家眷到宫内赴宴。

当文武众臣们到得大殿以后,登时让得大殿内热闹纷纷起来。

这较之两年前,场面可是热闹得多了。

大宋在举步维艰中欣欣向荣,从朝中就已经可以看出许多苗头。

朝中两品以上文臣和诸军都虞候以上将领汇聚此处,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另外,洪无天和许夫人也被特邀赴宴。

穿着龙袍的赵洞庭和喜气洋洋浑身红裙的颖儿,还有杨淑妃到时,众人连忙行礼cān bài。

赵洞庭笑呵呵让众人免礼,看着人头攒动的大殿内,也是感慨良多。

有许多老面孔永远的逝去了,但有更多的新面孔出现在这里。

众人就坐以后,有宫女排着长队将膳食端进来。

丝竹声响,有舞女翩翩入殿。

为首那舞女蒙着面,身姿窈窕至极,婀娜多姿,仿佛极尽这天地之灵秀。

衣袂飘飘,长袖善舞,君臣同乐,笑声满堂。

君臣共迎大宋新年。

宫外,鞭炮连绵,烟花蹿天,亦是热闹非凡。

赵洞庭此刻还真有些出神。

张茹的美,仿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饶是以赵洞庭挑剔的眼光,也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瑕疵。

她舞姿时而柔美,时而灵动,便真如那从九天之上飞下来的仙女。

那些伴舞的舞姬们个个都能算是人间少见的美色,但在她旁边,却再也没法吸引任何眼球。

这是种极致的美。

大殿内,不论男女,即便是杨淑妃,都被张茹的舞姿吸引住。

直到舞毕,众人都还处于怔怔出神的状态。

直过去数秒,赵洞庭带头鼓掌,大声叫好,大殿内才又突然热闹起来。

赵洞庭道:“给张茹姑娘赐座。”

他以前没怎么见过张茹起舞,的确不知道,张茹的舞技竟然也是如此出色。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张茹大概是这个时代大家闺秀最为鲜明的代表了。

张珏微微颔首,显然对自己的孙女还是颇为自豪的。

大殿内众人,也都向张珏投去艳羡眼神。能有这样的孙女,的确是上辈子积福。

但倒也没有哪个大臣有意要想和张珏结成姻亲,毕竟张茹现在就住在皇上的寝宫内,谁都会想,张茹日后定会成为皇上的女人。虽然她是哑巴,但那并不减她的天姿国色。

柳弘屹家的小屁孩柳虎屁颠屁颠跑到张茹面前,“姐姐,你好漂亮哦。”

满殿皆笑。

张茹嘴角亦是勾起微笑,这刻,美艳更是不可方物。

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杨淑妃在这时竟是说:“张大人,不如让茹儿入宫为妃,如何?”

她之前就始终抱着这个心思,还和张珏商量过。只是,这事因为诸多因素,始终没个定论。

张珏也曾意动过,但后来,却不知为何又对此不再向往。

杨淑妃选择这个时候开口,可能也是刚刚惊艳于张茹的舞姿,但肯定还抱有其他的心思。现在朝中文武重臣都在这里,想必张珏也不好驳她的颜面。至于赵洞庭,她想必也不会。

第517章 感情契机(上)(1)

满殿的笑声沉静下来,众臣都艳羡向着张珏看去。

他现在已是副军机令,位极人臣,再成皇亲的话,在大宋地位自然还要拔高。

赵洞庭的笑容忽然凝固。

颖儿的微笑在这刻也稍微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没有女人是不会吃醋的,只是这个年代的女人因为旧习,通常都会选择默默承受而已。

张茹轻咬着嘴唇,亦是怔住。

张珏抬头看向杨淑妃,而后又看向赵洞庭,“太后,这……”

他有意推却,但这时,还真不好怎么张开这嘴。

杨淑妃显然是打算将这事定下来,追问道:“难道张大人不愿意么?”

张珏就更不敢张嘴了。

拒绝太后的提亲,这让太后的颜面往哪搁?

他虽位极人臣,但说到底,也只是赵家的家臣而已。

幸得,这时赵洞庭开口,“太后,男欢女爱本是自然之事,太后便不用为朕提亲了。”

杨淑妃却道:“你的婚事,本宫不关心,谁来关心?”

这下连赵洞庭都被堵住了话。

作为皇帝,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杨淑妃。

如果连皇上都不孝顺,那天底下的百姓会如何?

张珏道:“太后娘娘,臣对此并无异议。只是茹儿从小失去双亲,臣……却也不想擅自定夺她的婚事。”

说着他偏头看向张茹,问道:“茹儿,你可愿入宫为妃?”

他不好驳杨淑妃的颜面,但张茹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茹不是臣,年岁又不大,想来杨淑妃不会和她置气。

张茹俏脸含羞轻瞥向赵洞庭。

杨淑妃倒也不好意思再用话去激张茹。而且,在她看来,张茹应该是会同意的。

她都已经入住寝宫,难道还会没有服侍皇上的心么?

殿外有太监端着笔墨进来。

张茹提笔在纸上写着,字迹娟秀,很快寥寥数字落成。

等她写完,太监拿过纸,看着上面的字,却是没敢当众宣读出来。

杨淑妃登时皱起了眉头,轻喝道:“念。”

太监颤颤兢兢,“民、民女天生残疾,不配为妃,难承天恩。”

殿内许多人都露出惊讶之色来,因为,的确没有想到张茹竟然会拒绝入宫为妃。

给皇上做妃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就拿朝中来说,有多少大臣恨不得把家中女眷塞进宫中才好。可奈何,皇上看不上啊!

皇上身边之前汇聚的那几位女子都是国色天香,人间绝丽,谁都知道皇上的眼界高得很。

杨淑妃微微眯起眼睛,有怒容浮现。

赵洞庭适时伸手抓住杨淑妃的手,道:“此事,到此为止。”

说着,他低声对杨淑妃道:“娘亲,算了吧,再说下去,这年可就过得不热闹了。”

“哼。”

杨淑妃轻轻哼了声,将手抽了回去,但总算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看她模样,以后对张茹肯定不会再那么亲近了。

有些事情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杨淑妃在这个年代长大,不可能如赵洞庭这般开明。

大殿内气氛赫然有些尴尬。

有人端着酒杯,却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这种气氛化解开来。

张茹贝齿咬着下唇始终没有松开。

十余秒后,她忽地起身,对着杨淑妃和赵洞庭施礼,而后向着殿外跑去。

在她扭头那刻,赫然有泪水滑落。

赵洞庭怕是不知道,自己之前那句无心的话,却是伤了美人心。

他让杨淑妃别为他提亲,这在张茹听来,只以为他是不愿意纳她为妃。

张茹天生哑巴,本就心中自卑,很是柔弱。如此,心中怎能不伤心?

其实,要不是赵洞庭说那话,她大概真是不会拒绝为妃的。

这个年代的女子很少有人学会拒绝。

更何况,张茹对赵洞庭本来就有些好感。

“这……”

张珏看着自家孙女跑出去,只得向杨淑妃和赵洞庭告罪,匆匆向着殿外追去。

大殿内气氛更为尴尬几分。

赵洞庭苦笑,举杯道:“来,诸位共饮吧!”

众臣连忙端起酒杯附和。

坐在赵洞庭旁边的颖儿这时却是轻轻拍了拍赵洞庭的大腿。

女人在某些方面心思总是比男人要细腻得多的,而且,颖儿对张茹本就更为熟悉。

等赵洞庭饮完杯中的酒,颖儿道:“皇上,颖儿也去看看张茹妹妹?”

她倒是隐约猜出来是赵洞庭那句无心的话伤到张茹了。

皇上在感情方面,真的远远不如他在治国、带军上那么成熟。

赵洞庭点点头,“如此也好。”

颖儿向杨淑妃告罪,起身离去。

大殿内众臣神色各异,但都很识趣都掩饰过去,好生君臣融洽的场面。

很快,大殿内又逐渐热闹起来。

颖儿追到殿外,询问过外头的宫女和太监后,最终在寝宫找到张茹。

张珏也在,此时看着自家孙女儿哭泣,却是束手无策。

他将张茹养大,但有时候,父亲都没法代替母亲的角色,更遑论爷爷。而且,张珏军务繁忙,也的确很少和张茹谈过心。

他现在压根就不知道张茹为什么哭,只以为她是因为顶撞太后而害怕。

是以,只是在旁边连连叹息着。

颖儿走过去,轻声道:“张大人,让我来和茹儿妹妹说说话,可好?”

“德妃娘娘。”

张珏起身躬身行礼,“拜托德妃娘娘了。”

而后又是叹息两声,向着院外走去。

颖儿坐到张茹旁边,看着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动人的张茹,轻声道:“茹儿妹妹,你误会皇上了。”

张茹泪眼朦胧,偏头看向颖儿。

颖儿又道:“皇上在殿内说那番话,绝不是嫌弃你。他只是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想勉强而已,当初封我为妃时,皇上何尝又不是让太后娘娘不要为他做主婚事呢?若是他不喜欢你,就不会将你留在寝宫之内了。”

“唉……”

说到这,颖儿也不禁是微微叹息起来。

“皇上心中住着乐婵妹妹,对于你、我,他都是喜欢的,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第518章 感情契机(上)(2)

张茹微微动容,提起石桌上的笔,“为何?”

颖儿笑道:“皇上大概是这天地间最为专情的男子吧,如果不是太后娘娘做主,皇上怕是连我都不会娶呢!不过只要等皇上娶了你,你便会知道皇上的好了。皇上的心门始终都扣着把锁,只有乐婵妹妹在里头,你、我要叩开门扉进去,都不容易。但只要进去了,皇上便会全身心的呵护他的心中人。”

“颖儿姐姐你肯定已经进去了。”

张茹嘴角忽地浮现些许笑容,好似雪后乍现的暖阳。

颖儿看到这行字,俏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娇羞。

她大概真的算是走进皇上的心门了吧?

想着皇上这些时日来对自己的关怀,颖儿只觉得整颗芳心都甜甜的。

或许她始终没法取代乐婵在赵洞庭心里的位置,但赵洞庭对她的关怀,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这就是颖儿,从不奢求太多的颖儿。而如她这样的人,往往是最轻松的,也是最让人喜欢的。

张茹又在纸上写道:“那妹妹现在应该如何才好?”

颖儿微笑道:“放心,皇上不会怪罪于你的。至于太后娘娘,过段时间,就会忘却此事了,太后娘娘很大度的。”

张茹沉默不语。

颖儿忽然意会到什么,“你这妮子,怕是真有想嫁给皇上的心思吧?”

她凑到张茹耳边,“妹妹且宽心,你都住在皇上寝宫了,侍寝皇上,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她笑得有些俏皮。

张茹俏脸瞬间通红如晚霞,低下头去。她也的确没想过这辈子还会嫁给其他人。

其后,院子里便不断想起颖儿银铃般的低笑声。

张茹不能说话,也只有被她打趣的份了。

逐渐的,她俏脸都埋到了胸口去。

未经人事的她,哪里能承受得住已经尝过男女之事的颖儿的打趣啊?

大殿内宴席散去。

杨淑妃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赵洞庭有些歉然地带着张珏前往自己寝宫。

这事,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却又没法责怪杨淑妃。

且不说杨淑妃是自己的娘亲,就算不是,她也是为自己着想不是?

他给张珏道歉,可张珏又不敢承受。

到寝宫门口,两人便看到里头正在埋头说话的颖儿和张茹两人。当然,说话的肯定是颖儿。

赵洞庭故意轻轻咳嗽了声。

颖儿和张茹偏头看去,颖儿悄然对着张珏点了点头。

可赵洞庭这家伙实在是没有眼力劲。

他带着张珏走到两女面前,有些歉然地看了眼张茹,随即却道:“张茹姑娘若是不愿继续呆在宫中的话,和张大人前往府邸居住也无妨。太后娘娘那边,由朕去说。”

这直让颖儿暗暗跺脚。

皇上怎么在男女之事上面就这么没有英明劲呢!

张茹俏脸微变。

张珏叹息,“茹儿,你可要与爷爷到府中居住?”

以前他在外行军打仗,只得将张茹托付到宫中。现在战事初歇,短时间内也应该不会再兴起战事,他在前大街也被赐予了府邸,从情理上来说,带张茹回去也是应该。

颖儿顾不得礼仪,忙不迭起身,将赵洞庭拉到旁边,“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嗯?”

赵洞庭有些不解。

颖儿轻声道:“难道您还将张茹妹妹的心伤得不够么?”

赵洞庭眼神就更茫然了。

颖儿也是无奈,哭笑不得,道:“您在大殿内说那番话,已是伤了张茹妹妹的心了,现在竟然还问她要不要回去。您也不想想,若是张茹妹妹不愿呆在宫内的话,为何不自己提出来要回张大人府中去居住?”

说着,她忍不住对赵洞庭翻了个白眼,“也就皇上您,舍得将张茹妹妹这样的绝色往外推了。”

她这刹那的风情,让得赵洞庭心中微动。

颖儿温柔贤惠,还真没怎么露出过这般灵动的模样。

这差点只让赵洞庭恨不得立刻就把颖儿给抱到卧房里去。

他是真心对颖儿有感觉了。

而往往有感觉的两个人,一颦一笑,都极能容易牵起对方的心弦。

情到深处,可不就是那啥事么……

颖儿从赵洞庭眼中似乎也看出来些不对,俏脸红润,微微低下头去。

赵洞庭压下去心中yu wàng,回头瞧瞧张茹和张珏父女,登时止不住有些犯难起来。

张茹喜欢自己?

赵洞庭之前还真没敢想。

张茹生得太漂亮了,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赵洞庭心里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为巫山女神那种存在,而这种存在,想必是不会垂青于哪个男子的。

不是人间烟火的女子还会谈恋爱么?

恍惚间,赵洞庭想起前辈子见过的一句话,“你所认为的不可亵渎的女神,说不定都是别人已经玩厌了的存在。”

这话很糙,很现在看来很在理。

是人,就很难逃情这个字。

赵洞庭想通这点,俨然有种走在大街上被钱给砸中脑袋的感觉。

女人会因为优秀的男人喜欢自己而暗暗欢喜,其实男人也是这样。

赵洞庭也同样不能免俗,能被张茹这样的人间绝色喜欢,哪个男人能不自豪啊?

只是,难道让他现在又走回去说让张茹别回去?

这点,赵洞庭显然做不到。

首先他心里还住着乐婵,习惯性地有些排斥自己在喜欢别的女人。

说白了,就是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对张茹也有好感。

这在现代,叫做花心。赵洞庭在乡下长大,理智上对这是很排斥的。

而他现在对张茹的好感,显然不足以压制住这种理智。

再者,他也不好意思再说这话。毕竟刚刚才问张茹要不要去张珏府上住呢!

幸得颖儿还在这里。

她瞧得赵洞庭沉默,微笑着又向张茹走去,低声在张茹耳边说道:“妹妹,能否叩开皇上的心扉,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这就是古代女人和现代女人的不同了。

要是现代,有几个会把别的女人往自己丈夫怀里推的?

第519章 感情契机(下)

奇葩还差不多。

张茹轻咬红唇,微低着头,眼神犹豫挣扎。

要是她说留在宫内,可不就等于是说自己喜欢皇上了?

她性子柔弱自卑,这样的话,还真很难说得出口。

颖儿有些急了,又道:“离开皇宫,以后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难道你还打算嫁给其他的男人么?”

这话便如晴天霹雳,直接劈开了张茹的心。

光是想到嫁给其他的男人,她心里头就有种莫名的排斥。

毕竟谁知道以后会嫁给怎样的男人呢?

人总是更为容易接受熟悉的人和事。

这刻,张茹难得的鼓起勇气,抬头在纸上写道:“茹儿想留在宫中继续陪着颖儿姐姐。”

写完这话,她因为害羞,又低下头去。

张珏看到纸上的字,抚着胡须,呵呵笑了。

他当然还是乐意看到张茹和赵洞庭喜结连理的。毕竟,寻常人他张大人也看不上眼。

皇上英明神武,乃是人中之龙,和他这出落得国色天香的孙女,看起来实在是金童玉女嘛!

以前张珏就同意这事,后来不再热衷,其实还是因为询问过张茹的意思。

而那时张茹对赵洞庭还不了解,对这事,自然有些排斥。

现在,好像什么都好了。

张珏看向赵洞庭,施礼道:“皇上,以后茹儿便拜托您照顾了。”

说完他也不给赵洞庭答话的机会,竟是径直向着院外走去,好像是要把张茹塞这似的。

赵洞庭目瞪口呆走到石桌旁,看到纸上的字,差点抓耳挠腮。

完犊子了。

张茹留在这,以后不铁定得成为妃子?

赵洞庭现在心里激烈的进行着对抗,两个声音不断在响起,接纳、不接纳。

其实,他的犹豫和挣扎,就已经是答案。

如果他对张茹没有好感的话,又岂会挣扎?又岂会在刚刚保持沉默?

只可惜,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赵洞庭要想彻底认清自己的心,怕是还需要过程。

或者说,他要彻底抛开前世带来的思想禁锢,坦然接受自己的花心,还需要些许契机。

而就在这夜,这个契机就到了。

夜色正浓,赵洞庭批完奏章,躺到床上。

“皇上……”

颖儿张开红唇,正要说话,就被赵洞庭的大嘴堵住。

其后的过程,自然不言而喻。

等到**初歇,颖儿满面通红地缩在赵洞庭怀里,才找到说话的机会,“皇上,您难道还打算像当初对待我那样对待张茹妹妹么?”

赵洞庭有些不解,低头看向颖儿俏脸,“怎的如此说?”

颖儿微有埋怨道:“皇上心中只惦念着乐婵妹妹,明明有妾身和张茹妹妹的影子,却还要将我和张茹妹妹拒于千里之外呢!您可知当初您拒绝太后要您纳我为妃的提议时,颖儿有多么伤心么?现在,您却又要让张茹妹妹如我那般伤心。您是皇上,后宫佳丽总不能只有我和乐婵妹妹的,既然心中有张茹妹妹,又何苦如此呢?接纳了张茹妹妹,其实您心中也会更轻松,不是么?”

赵洞庭怔住。

自己这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道德的束缚?

可这个年代,三妻四妾本是正常。自己的坚持,仿佛显得有点儿可笑。

莫说接纳张茹,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作为皇帝,在外人看来这也是极为正常的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追求自己的本心?

爱谁,便娶谁。

赵洞庭试着正视自己对张茹的感情。

他想象张茹若是嫁给其他人,在这瞬间,心里真有些微抽搐的感觉。

如果不喜欢张茹,是不可能会有这种感觉的。因为只有喜欢,才会在乎。

这刻,赵洞庭眼中的犹豫徘徊之色尽去。

既然都已经穿越到这个年代了,还不顺应本心,给自己凭添那么多烦恼做什么?

颖儿的话,可谓是点醒了赵洞庭。

他将颖儿搂得更紧,轻笑道:“朕知晓了。”

只是接纳归接纳,对张茹的感情,显然还没有深到能水ru jiāo融的那个地步。这事,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这夜再无话。

大年三十,被颖儿寥寥数语解开纠缠许久的心结,显然这个年,对赵洞庭来说殊为不错。

宫外若有若无的烟花爆竹声,让得赵洞庭嘴角渐渐勾起笑容。

这抹笑容,似乎有那么几分放浪不羁的味道。

有那么几分想要起床叫上几人搞个烧烤晚宴的冲动,但这还是被赵洞庭给压制下去。现在他年岁也不算太小,需要以老成持重个的模样震慑众臣,引领朝纲,有些事,就不可能再去做。再者,真想要烧烤,现在宫内也找不到人。

乐婵不在,乐舞不在,连韵锦都不在,总感觉少去几分味道。

新年到了。

年年月月朝朝,赵洞庭还是一如既往早早起床到屋顶修习剑意。这个不能落下,毕竟不进则退。

湛卢墨黑无光,在晨曦照耀下,都没有任何光芒流转,看起来实在朴实无华。但当赵洞庭鼓动剑意时,这柄仁者之间却是乍现它的锋芒,嗡鸣不断,有道道微芒从剑柄向着剑尖潮涌而去。

院内有树,树叶无风而动。

赵洞庭的剑意越来越强了,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如空荡子那般以剑意杀敌。

天子一怒,伏尸万里。

他本来就带着做皇上的底气,真到空荡子那境界,怕是会要比空荡子剑意还要更强几分。

颖儿昨夜里被赵洞庭折腾许久,这个时候还没起床。

张茹倒是起来了,刚出门,便不经意地偏头向着屋顶看来。

晨曦下,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瞬间就能让人觉得自己身在仙境。

只有仙境才有这么出尘的姑娘吧?

赵洞庭恰恰在这时收了剑,感受到下面目光,低头看去,很自然地笑道:“醒了?”

然后便跃身而下,到了张茹面前。

张茹看着赵洞庭脸上的笑容,俏脸有些红润起来,更是娇羞,轻轻点了点头。

脑袋点下去,埋在胸口,却是没好意思再抬头看赵洞庭。

第520章 在世佛无得(1)

小女儿心态尽显。

以前没对赵洞庭袒露心迹,她尚且好些。经过昨天那事,她在赵洞庭面前,却是时刻心中如小鹿乱撞。

“那什么……”

赵洞庭挠挠头,“朕先练剑,你让他们将早膳送过来吧!”

张茹又是轻轻点头。

青丝垂落,露出晶莹耳朵。这刻,竟是连耳垂都有些红的。

赵洞庭便又走开,不过转身前却是鬼使神差说了句,“你是不是仙女下凡来的?”

张茹微愣,随即满面娇羞地低下头去。

他这是在夸我漂亮吧?

这种语气还真是新颖呢!

抬头又瞧赵洞庭的背影,她嘴角逐渐绽放惊艳至极的微笑。

这微笑,便好似如那千树万树梨花开。

可惜赵洞庭并没有看到,他已经走到院落的小型演武场练起归元剑法。

他虽是穿越过来,但并没有太多过人之处,别说是生来即是绝世高手,还恰恰是个病秧子。能到现在,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锻炼出来的。

这更让赵洞庭知道这身修为的来之不易,是以,在武功之道上从不敢懈怠。

同时,他也喜欢这种拼搏的感觉。

毕竟上辈子他就是依靠着自己拼搏出偌大的公司的。

当功成名就后,那种成就感、自豪感,美妙而不可言喻。远非唾手可得的成功能比。

丹凤朝阳、白猿献果、鹤翔紫盖、天外摘星……

三十六式归元剑法在赵洞庭手中施展出来,已是颇为圆润自如。虽然不敢说招招精髓都已摸透,但转换招式间的内力运行转变已较为娴熟。

皇天不负有心人。

纵以武功招数而论,现在赵洞庭也绝不在寻常中元境武者之下。

将归元剑法演练过数遍,他收剑于匣,又练起逍遥游。

身影在并不宽敞的演武场内飘忽不定,不敢说玄妙,但总有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男人认真起来也是极为具有魅力的。

张茹瞧着赵洞庭刻苦练武的身影,渐渐有些痴了。

等到初阳吐芒,赵洞庭已是汗流浃背。

这时,门外也有太监赶到,尖着嗓子道:“皇上,祭天祈福的时间快要到了。”

这是每年初一,只要皇帝在宫中,就必不可缺的大场合。

当初哪怕是小朝廷流离海外,在海上,也从未忘记祭天祈福,甚至还要更为虔诚。

这年代的人特别相信命运的力量。

赵洞庭点点头,“好,朕知晓了。”

而后等他洗过澡,到卧房里,颖儿也已经起床。

刚见赵洞庭,她便忍不住露出满脸娇羞之色。

昨夜里赵洞庭折腾得实在太厉害了,要不然,她也绝不至于到这个时候才起床。

赵洞庭嘿嘿笑着,抱着婴儿又温存了番,才让她给自己梳妆打扮。

这样的生活,很是惬意。

等他带着颖儿、张茹离开寝宫,已是数十分钟之后的事。

群臣在行宫正殿外白玉广场等候。

这场面,较之大年三十那天的宴席还要大些。因为对官员品阶的要求不再那么高。

还有,无量观、天霞寺等雷州出名的几个道观、寺庙也各派有代表到。

穿着道袍的道士和穿着袈裟的和尚泾渭分明,虽然谁也没瞧谁,但更显得谁也瞧不上谁。

这个年代,佛道之争已经趋向于白热化了。

小道士白玉蟾也在人群里头,瞧着赵洞庭,对赵洞庭咧嘴笑笑,露出满嘴洁白牙齿。

赵洞庭冲他挑挑眉,到人群前站定。

杨淑妃带着赵昺也到了。

赵昺如今也已经出落成俊俏少年,颇有英气。

“见过皇兄……”

百官跪迎,赵昺也跟着要跪下去,被赵洞庭扶住,“不用多礼。”

其后,上百人簇拥着赵洞庭出宫门。

宫门外,已是有上千士卒和武鼎堂供奉们等候。

这让得队伍更是庞大起来。

出前街,街道两旁跪满百姓,又是极为热闹的景象,山呼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

雷州百姓们对赵洞庭是打心眼里的尊敬。

赵洞庭见状,忽然扭头对旁边颖儿道:“关怀百姓,比祭天祈福要有用得多了。”

颖儿微微诧异,随即报以微笑。

她已经习惯赵洞庭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语。

皇上本来就不是个普通男子。

人群沿着主街,向海康县外而去。前年赵洞庭亲自主持祭天,是在无量观,去年是杨淑妃主持,就在行宫之中。今年,赵洞庭却是已安排guo wu yuàn在碙州定军山烈士碑前摆好道场。

祭天,还不如祭亡魂。

说起来,赵洞庭其实始终是个务实主义者。

风拂过,龙辇帷幔飘扬。

军中军旗呼呼作响,其上金龙栩栩如生,仿佛时刻便要飞天而起。

而到东门,大军却是忽然止步。

岳鹏忽地大喝:“谁人阻拦圣驾!”

城门外甬道口,有位穿着破袈裟的老僧挡在正中,如苦行僧。

灰色的僧袍几乎到处布满补丁,老态龙钟的老僧却是释放着异常祥和的气息。

有种人,即便返璞归真,看起来亦是不凡。

不过,这大概要归功于老僧盘坐下的那只异兽。

足有磨盘大小的老龟。

老龟较之老僧还要更为老态龙钟,眼皮耷拉着,仿佛无限疲惫。

老僧双手合十,张嘴却是舌灿惊雷,声音如雷,“贫僧无得求见圣上。”

军前战马都被这声音惊到,不安地抬起前蹄,嘶鸣着。

军中自然凝聚的杀气竟是仿佛在这老僧身前数丈远处就消于无形。

岳鹏脸色些微凝重。

面对这老僧,他恍然有种面对不可撼动的大山的感觉。不动如山。

“在世佛无得。”

龙辇旁,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同时露出惊色来。

随即,洪无天身形飘忽上前,到大军前头,朗声笑道:“洪无天见过无得在世佛。”

他竟然执的是晚辈礼。

紧接着许夫人同样掠到军前,竟也同样如此。

无得脸上皱纹舒展开来,“原来是丐帮帮主,贫僧有礼了。”

第521章 在世佛无得(2)

至于许夫人,他倒是不认识,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岳鹏惊讶问道:“两位前辈认识这位前辈?”

洪无天笑道:“我早年时曾有幸拜会过在世佛。”

道家有天师,佛家有在世佛。可想而知,老僧在佛门的地位有多高。

岳鹏不敢怠慢,拱手道:“在世佛稍带,我这就去禀报圣上。”

而这时候,赵洞庭已经走下龙辇向前走来。

岳鹏才刚下马,他已经到得军前。见到无得,着实惊讶。

光是这扮相,便知道是世外高人了。

赵洞庭见过骑马的,骑牛的,骑驴的,但还从未见过骑龟的。

寻常人能有这样的气场么?

刚刚洪无天的朗声问候他也是听到了,对着无得微微笑道:“原来是在世佛到。”

来南宋这么长时间,他也知道在世佛代表着什么。如无得这样的存在,都是龙虎山赵天师那个层次的。

在世佛在佛门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佛门讲究众生平等,但实际,佛门内部却是等级森严。

当然,纵是在世佛,也不至于能让赵洞庭行礼。

这主要是赵洞庭不信天。

前代有很多皇帝对佛、道视若明灯,将其地位烘托得无比崇高,赵洞庭不会这样做。

他不求天,不求长生。只相信自己想要的,需要自己去争取。

是以,他对无得也只是保持着礼貌而已。

大宋到底还是世俗帝王的天下,不如大理那般,佛门有着能够主宰皇室的地位。

无得双手再度合十,施礼道:“贫僧无得见过圣上。”

赵洞庭道:“刚刚听得在世佛想见朕,不知所谓何事?”

他真谈不上热情。

道门入世,佛门出世。大宋危亡的时候,这个无得怎么没有来?

如龙虎山那边,虽然没能帮上什么忙,但总归许下了个承诺不是?

再者,在赵洞庭看来,佛门终究是从国外流入,而道门才是本土的。

所以赵洞庭心里还是稍微偏向道门的。

无得也不知是否察觉到赵洞庭对自己的态度并非十分热情,座下老龟忽地抬头打了个响鼻。

无得道:“贫僧请求同圣上前往定军山,超度亡魂。”

“这……”

这的确是出乎赵洞庭的意料。

他本以为,无得前来是为佛门求气运的。现在在雷州,道门可是彻底将佛门给压住了。

超度亡魂?

这算是卖个乖么?

赵洞庭自也不会拒绝无得的好意,道:“如此,便有劳在世佛了。”

对这种超然世外的宗门,他不会崇拜,但也不会去得罪。

佛门信徒众多,得罪了,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赵洞庭对佛门有好生之德这个观点还是很认同的。教人向善,于民有利。

“多谢圣上。”

无得再揖佛理,“阿弥陀佛。”

说罢,老龟回头,看似蹒跚向着海边而去。但速度,却是不慢。

赵洞庭瞧无得和老龟的背影几眼,也转身往龙辇内去。

大军继续前行,很快出城。

赵洞庭在龙辇内嘀咕,“骑乌龟,嗯,很拉风……”

他掀开窗帘看向车外,问洪无天道:“前辈,这位无得前辈是哪个寺的?”

洪无天答道:“无得在世佛是位行脚僧,终年游历各地,没有挂牌于任何哪座寺院。”

“哦?”

赵洞庭又是惊讶。

没有寺庙,却为亡魂超度。这样看来,这位无得在世佛,还真是个悲悯天下的大好人。

然后赵洞庭又问:“他终年游历,就骑着那只老龟?”

洪无天看赵洞庭眼神,知道赵洞庭是好奇,轻笑道:“说起这老龟,却也是有故事的。也是自那时起,无得在世佛才在佛门中声名鹊起,再经历数次论佛机辩后,被佛门众高僧奉为在世佛。”

“什么故事?”

赵洞庭更为好奇。

整个世间在世佛才六位,因为老龟,竟然就很快成了在世佛?

洪无天道:“传言这老龟当年乃是洞庭湖中为祸的妖龟,往往择人而噬,尤喜小孩。数十年间,因它而丧生湖中的湖周百姓多达上百人。恰逢其年大水,无得前辈游历至洞庭湖畔,看到妖龟在浑黄湖水中隐露龟背,听得妖龟为祸的他口宣佛号,孤身趟入浑黄水中,任由大水蛮头顶,直至妖龟近前。接连两日浪涛汹涌,其后,大水竟是突然退去。无得前辈出湖,老龟随其后,一人一龟盘坐于湖畔,无得前辈不吃不喝,口诵佛偈六日,超度亡魂,方才离去。此后,老龟便成了他座下神兽。”

赵洞庭听得一愣一愣。

好半晌,才点点头,把脑袋缩回到龙辇内。

要是上辈子,他定然不信这样的故事。这绝对是杜撰的,但这辈子的所见所闻所历,还真让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若是那些绝世高手,绝食六天还真不是做不到的事。呆在水底两天也不是不可能。

胎息术嘛,这种术,赵洞庭也会。

只是,能在水中和老龟糜战两天,且降服老龟后,大水就退去。这就有点神乎其神了。

虽然那老龟的确神异,但赵洞庭还是不觉得它有兴起大水的能耐。

能人,能人。

在龙辇内,赵洞庭很有感慨的用力点头。

他现在距离无得的境界无疑还有极为遥远的差距。

军前,老龟步步蹒跚,但始终行走在大军前头。

到海边,十余艘战船已并排停在海面上。

赵洞庭下龙辇上船,看向海上,发现老龟已驮着无得向海中远去。

海面并不平静,但老龟始终平稳。

这才是在世高人。

无疑,从扮相上来说,无得还要超过洪无天和许夫人数筹。

赵洞庭想着,大概也就君天放蜻蜓点水于湖面,水不沾布鞋的潇洒才能够和这无得相比。

这刻,他心里还真有点艳羡这位在世佛起来。

他也想要有老龟这样的坐骑,不过,这等异兽,却是注定世间难遇。纵是皇帝,也别想唾手可得。

第522章 赵昺求封

十余艘战船乘风破浪,向着碙州岛而去。

阳光金灿灿的,散落在前头老僧身上,让得老僧如沐金光。

军中有士卒跪倒在地,面向老僧,嘴里念念有词。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赵洞庭见到自己的亲卫中都有人跪倒,不禁是微微皱起眉头。

军人就是军人。

民间百姓赵洞庭不想去禁锢他们的信仰,但军中士卒信佛,这于他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要是士卒都去吃斋念佛了,谁来打仗?

赵洞庭还真感受到点威胁。因为,他恍然发觉,其实他并没有太多凝聚人心的手段。

现在雷州百姓们感激他给予他们安稳的生活,那日后呢?

当平稳的生活已经成为常态呢?

所有的感恩,都往往会在岁月的流逝中缓缓归于平静。

可是能怎么办呢?

赵洞庭站在甲板上,看着无得泛金光的背影怔怔出神。

船队很快便到了碙州岛。

数百伤残老卒没有再在渡口相迎,而是在定军山上严阵以待。

这次祭天祈福,他们作为单独的方阵出席。

赵洞庭带着众臣和士卒们步行上山。

原本埋藏无数尸骨的碙州岛,这时也早已再没有任何的血腥味漂浮了。

杂草将曾经厮杀的痕迹覆盖。

但赵洞庭从山路上走过,脑海中还是不禁浮现当时的种种。

迫杨淑妃让权、提拔岳鹏、乐婵姐妹的行刺、小金的灵性,历历在目。

这里是大宋的中兴地,亦是他的发源之地。也是他新生的地方。

对于碙州岛,赵洞庭心中始终保持着别样的感情。于他而言,这里才是他的故土。

在这里,总有种亲近的感觉。

到烈士碑前,赵洞庭步步登天坛。雷州各道士、僧人,还有无得紧随其后。

老龟果真神异,爬起阶梯来竟然都是如履平地。

道士队伍中,无量观五位真人悉数到齐,仙风道骨,但却总盖不住白玉蟾的灵性。

这小道士在人群中总是那般扎眼,仿佛自带光环。

道、佛分左右盘坐。

无得与世无争般地坐在众僧盘坐之处的最角落里,却仍是仿若中心。

众僧都连连向他投去虔诚目光。

能成在世佛的,已有资历在个寺庙中塑造金身佛像。在佛门弟子心中,那就是佛。

礼炮声响。

有道士送上来冗长的祷文,赵洞庭照本宣科。

鼎声响。

钟声响。

场面恍然间变得颇为浩瀚。

这些声音,冥冥中好似天音。

道士、僧人们都已入定,嘴里念念有词。这些声音好似具备魔力,在人耳畔不断回旋。

而念着祷文的赵洞庭却是忽地眼中发亮,好似醍醐灌顶。

他突然想到该如何凝聚民间和军中的向心力了。

国旗、国歌啊!

大宋军旗繁复,但却并没有正式的国旗。

国歌就更不用说了。

中国最早的国旗,还是在明朝时才出现的。

在朗诵经文声中,赵洞庭处于半出神状态的将祷文念完,向着烈士碑和义士祠跪倒。

他心里已经在琢磨将国旗设计成什么样子了。

天坛下,大宋将士、群臣尽皆跪倒在地,连杨淑妃、颖儿、赵昺都跪倒。

他们对天有着格外的虔诚。

众道士、僧人的念诵经文的声音嘎然而止。只有无得不为所动。

他虽然仍然盘坐在老龟背上,但仿佛灵魂已经飘荡到空中,整个人如磐石般没有丝毫颤动。

低沉的经文自他嘴里念叨出来,有着直润人心的力量。

这是内力高深至极的表现。虽是念经,但已经算得上是种音功了。

九叩首。

当赵洞庭站起身来时,祭天祈福便算是完成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径直走下天坛,而后率众臣往山下而去。

定军山上很快空荡起来,仅于数百伤残老卒和无得。

无得始终没有睁眼,似乎真要将滞留在这里的亡魂全部超度了去。

但到底有没有亡魂,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赵洞庭也没有去打扰他,请他去宫中做客的意思。

他不懂那些高深莫测的东西,光是想想,也不觉得和无得会有什么共同话题。

他超度他的亡魂,他做他的皇帝,互不干扰,这样就挺好。

再回到海康,已是正午了。

众臣散去,赵洞庭带着杨淑妃、颖儿、张茹、赵昺回到寝宫。

有宫女端着膳食到寝宫内。

赵洞庭匆匆用过膳,就准备回房间去画他的国旗。但这时,赵昺却是突然将他叫住,“皇兄。”

他较之赵洞庭也就小两岁,现在看起来虽然仍旧稚嫩,但倒也能勉强算是个成年人了。

皇室的孩子都早熟,赵昺也这样。表情严肃,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赵洞庭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微愣,“有事?”

赵昺躬身道:“赵昺请求皇兄赐予封地。”

“嗯?”

赵洞庭露出惊色,随即皱眉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向杨淑妃,发现杨淑妃也是讶然。显然,这事赵昺并没有和杨淑妃提及过。

或许这终究是因为杨淑妃不是赵昺的亲娘吧,赵洞庭心里微微叹息。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他岂能没有半点了解?

赵昺平时话不多,行事间有板有眼,很是正经,但心思却是较之同龄人要深沉许多。

赵洞庭不由自主的想,赵昺突然想要封地,是什么想法?

脱离行宫这个大牢笼么?还是脱离自己的羽翼?

他眼睛再度落到赵昺的身上。

赵昺道:“赵昺年岁不小,自觉该是时候出去历练了。”

历练么?

赵洞庭微微沉默。

其实,赵昺纵是不提,他也没打算让自己这弟弟在宫中做个安乐王爷。他出生皇室,那位大宋出力只是早晚的事,只是赵洞庭见他年岁小,暂且还没有让他出去历练的心思而已。现在,赵昺自己提出来,赵洞庭心中免不得有些失望。

这是不安分的表现。

第523章 权之妙处

而对于皇上而言,皇室中任何哪位皇亲的不安分,都是种危险信号。

可要是不让赵昺去,兄弟俩之间怕是会生间隙。

赵洞庭不想赵昺对自己心存怨恨。

沉默过后,他点头道:“如此也好,朕本也有打算让你出去历练历练的,毕竟在宫中看再多的书,也不如出去见见世面。你现在自己提出来,足以说明你有为大宋出力的心,朕很高兴。”

他走到赵昺身前,拍着赵昺的肩膀,道:“现在咱们赵家就剩下你我兄弟两个了,你要和朕齐心,大宋才能复兴。”

赵昺躬身,“臣弟多谢皇兄。”

杨淑妃眼眶微红。

赵洞庭点点头,松开按在赵昺肩膀上的手,“你想去哪?”

赵昺道:“臣弟想求皇兄将邕州赐给臣弟做封地。”

“邕州?”

赵洞庭皱着眉头,干脆坐回到椅子上,“你怎的会想去邕州?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邕州位于广南西路最西侧,各民族混居,又临近大理、越李朝,离蜀中都不远,其局势可以说是整个广南西路最为复杂的。现在,广南西路各地府衙都已安稳,唯独邕州、自杞、特磨道那边还有乱民为祸,民间的势力和之前官府的势力始终阻碍着大宋朝廷在那里安下府衙。

赵洞庭倒不是舍不得将那地方给赵昺,只是以赵昺年纪,他真担心他能不能管理好那里。

赵昺到底年岁不大,治理地方,又岂会是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赵洞庭这样说,其实已经有劝赵昺改个地方的意思。甚至,要雷州做封地,赵洞庭都会答应。

然而,赵昺却是说道:“臣弟想为皇兄分忧。”

见他这样说,赵洞庭便不好说什么了,偏头看向杨淑妃而去。

杨淑妃张张嘴,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不是赵昺亲娘,又知道赵昺心里敏感,有些话的确不便出口。

赵洞庭见杨淑妃不开口,又看向满脸诚恳的赵昺,只得道:“既然你坚持,那便好吧!朕明日早朝时向朝臣宣布将邕州连带着自杞、特磨道两地都归于你的封地,由你兼任邕州、自杞、特磨道的知州。不过朕先和你说好,要是你管理不好地方,那朕可会再将你宣回来,到时候,你先给朕在朝中历练几年再说。”

说出这番话时,赵洞庭的语气还是很平和的,很有做兄长的样子。

其实在他心里,也是真正将赵昺当作弟弟看待。在这个年代,他的血缘亲人亦是不多了。

赵昺跪倒在地,“臣弟叩谢皇上。”

“起来吧!”

赵洞庭笑笑,向着卧室里走去。但转身后,脸色却是有些凝重起来。

赵昺选择邕州做封地,这让得敏感的他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以赵昺的年纪,就算心思再为成熟,也不至于偏偏选这个山高皇帝远的贫瘠之地做封地才是,除非他是真正想要刻苦磨砺自己。

可要磨砺,难道广西就没有其他难以管理、发展的地方了么?

赵洞庭回到卧室内,坐在书桌前,并没有立刻提笔画国旗,而是沉思起来。

邕州……

赵昺这简直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啊,在那地方,稍有不慎惹怒乱民,死在那里都不奇怪。

赵昺为何要这样做呢?

是因为年少气盛,想要表现自己?

以赵昺年少老成的性子,应该不至于这般幼稚才是。

那是后头有人出谋划策了?

邕州虽险,却也是皇权最为薄弱之地。在那里,赵昺屯兵zào fǎn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赵洞庭脸色渐渐有些沉重起来,“兄弟相残的事……赵昺,你可要好自为之。”

如果赵昺这些年来老实,他生母俞修容又为国而死,赵洞庭绝不愿意放他去那里。

当然,现在已经许下承诺,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良久,赵洞庭轻轻叹息两声,终于提笔在纸上写画起来。

权利动人心啊!

赵洞庭并没有画国旗,而是在纸上首先画了个大圆,里面写上元字,然后又画个稍小的圆,写上理字,再画更小的,写了宋字。最后想想,又添上西夏、蜀中两个圆,且神情凝重的在大宋的小圆里轻轻分出去一小点,写了个昺字。

这大概是现在天下的局势,有希望争雄且可能具备这种心思的就这几家。

想想,赵洞庭还是又将那个昺字涂去,让大宋这个圆再度变得完整。

他还是希望赵昺不会怀有异心的。

盯着纸张怔神数分钟,赵洞庭点燃油灯,将纸放在油灯上点燃,拿在手里把玩,直到整张纸逐渐化为灰烬,飘落于地面上,“要是真有人从中作祟,那就怪不得我打开杀戒了。”

如果真是有人唆使赵昺这么做,那无论是谁,赵洞庭都绝不会放过。

其后,赵洞庭才又坐回到椅子上,这才开始设计国旗的样子。

既是国旗,就不能大意,总得能让人感觉到旗上图案蕴含的特殊意义。

“士、农、工、商……”

赵洞庭嘴里边念叨着,手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是他的习惯,边思量边记录,因为他觉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些灵感稍纵即逝,其后可能想追回来都做不到。

时间缓缓流逝着。

屋外杨淑妃和颖儿聊了会,便带着赵昺离去。

张茹和颖儿坐在院子里看着荷花池,也没有进屋打扰赵洞庭。其实,这个年代的大家闺秀真的很无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又不能随便出门。而颖儿这样的皇妃更加如此,她连女红都不能做。

皇室的女子,本来就应该养尊处优的。

过十余分钟,赵洞庭终于心满意足地收笔。

他觉得自己设计的国旗也差不多了,设计得太繁复,别人也未必懂。

纸上,是长方形的旗帜。

旗帜左上角位置有条龙盘踞,呃,赵洞庭画工惨不忍睹,姑且先说是条龙吧!而在龙的右侧半圆,有四个小巧图案拱卫着,如众星捧月。

书代表士,麦穗代表农,镰刀代表工,算盘代表商。

第524章 黄华归宋(1)

这是古代的四民,赵洞庭将四民图案拱卫在金龙旁侧,实有让百姓以朝廷为中心靠拢的寓意想法。

只是,这些图案自他手里画出来,着实有些惨不忍睹而已。

甩了甩纸,赵洞庭站起身走到门口,冲外喊道:“将宫内画师全部宣来。”

顿了顿,又道:“将吴公公也宣来。”

现在军情处在各地铺开,已成为赵洞庭的暗刃,要查事,自然还是让吴连英去查最为容易。

院外有太监领命。

赵洞庭走到梨树下,看着百无聊赖的两女,不禁轻笑:“很无聊?”

其实两女脸上就差写上无聊两个字了。

干坐着,面对面瞧着,不是无聊又是什么?

赵洞庭砸吧砸吧嘴,“要不然朕教你们个小游戏,排解排解时光?”

两女眼中都是冒出光彩来,颖儿道:“皇上,什么小游戏?”

琴棋书画都是修身养性的东西,少些趣味,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研究这些。

赵洞庭让宫女端来围棋,将其摆在书桌上,“朕教你们玩五子棋。”

然后,他便手把手教两女玩起来。

五子棋规则极为简单,但其中又暗含趣味。等到众画师和吴连英到时,颖儿和张茹两女已是玩得不亦乐乎。

赵洞庭让众画师在外等着,带着吴连英到卧房里。

吴连英跪倒在地,声音阴测测的,“老奴叩见皇上。”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脸色平淡,对吴连英远远不像对文天祥、陆秀夫等人那般客气。

御人之道该分为四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挟之以威。如文天祥、陆秀夫这等位极人臣又心怀国家之辈,赵洞庭自然是选择最前者。而再如武鼎堂众供奉那些,则多数是选择诱之以利。吴连英城府太过深沉,性子阴沉,前三者怕是都难奏效,所以赵洞庭对他,始终都是保持着威严,不曾亲近。

要是太亲近,谁知道吴连英这种人会不会居功自傲?

也没让吴连英起来,赵洞庭淡淡道:“去暗中查查最近有没有人和广王来往。”

吴连英也不多说,直接答应,“老奴领旨。”

赵洞庭挥挥手,“去吧,让那些画师们进来。”

吴连英站起身,缓缓退出屋外。很快,十余个画师走进屋来。

这些宫廷画师都是在民间有大名之辈,甚至其中还有流芳百世之人,如郑思肖。

只是这个时候郑思肖还没有改名,是叫做郑之因,也还没有将他的墨兰画作名誉世间而已。

但他的画画功底自然还是没得说的,在宫廷画师中当居魁首。

等他们进屋跪倒,赵洞庭道:“诸位爱卿请起吧!”

众画师起身,眼巴巴看着赵洞庭。

赵洞庭脸皮厚,也没觉得自己不擅长作画有什么丢脸的,直接将自己画的国旗递给郑之因,道:“朕有意在军旗以外设立国旗,国内府衙、银行、学府等地都必须高悬国旗已示民众。只是朕不擅长作画,召你们来,就是将这国旗设计设计,作为我大宋国旗,总不能坠了我大宋的颜面。”

郑之因接过画,打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

在这人人用毛笔的年代,怕是连扎着牛角辨的稚童都能比赵洞庭画得好看。

他这表情,却是被赵洞庭捕捉道,可以沉声道:“郑大人可是觉得朕画得不好?”

才刚刚站起身的众画师们听到他语气深沉,又忙不迭跪下去了。

郑之因努力昧着良心说了句,“皇上画作天马行空,颇具新奇,乃是佳作。”

“哈哈。”

赵洞庭笑出声来,“行了,朕的功底朕自己知道,逗你们玩的。你们下去吧,两日内各自模仿出数副画作出来,龙、算盘、书、镰刀、麦穗之根本不能改变,到时候朕再从你们的画作中择出最合朕心意的,赐予重赏。你们这便下去吧!”

“臣等领命!”

以郑之因为首的众画师躬身退出屋去。

赵洞庭嘴角带着笑,喃喃自语,“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啊……”

如果他不是皇帝,大概刚刚郑之因这等爱画之人能骂他个狗血淋头吧?

就那鸡踏雪似的鬼画符,能称是佳作?

瞎子会这么说还差不多。

经历刚刚这小插曲,倒是让得赵洞庭原本些微凝重的心情突然缓解不少。

莫说赵昺到底是怎样想的还犹未可知,就算他是真想拥兵自重,赵洞庭也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字中,显然也包含着“权……”这个字。

其后,赵洞庭又叫人宣来宫廷内的乐师们,让他们着手编曲国歌。

这是提高百姓们爱国之心最为直接的办法。

虽然现在大宋境内连广南西路之地都没有彻底掌握下来,但赵洞庭以后势必是要在全国推行义务教务的。到时候,学生们每日上课前都要在国旗下高唱国歌,等长大,心中或多或少对有爱国之心吧?

过两日。

郑之因带着画师们率先将国旗画作呈到赵洞庭书案上。

赵洞庭细细看过,多是大同小异。不过郑之因的画作却着实符合他的心意。

在算盘、麦穗等外头,郑之因特意画上边框,是那种花边纹的,金色,显得是威严。

这让得整个画作都充斥着高大上的气息。

赵洞庭当即拍板,“就是这副了。”

其后,少不得要赏郑之因些华夏币。

大年刚过,海康县的百姓们已经最先接纳这种新发行的纸币了。

民坊间,用华夏币交易的百姓、商人越来越多。

大年热闹的气氛仍在持续,不见稍减。

又过数日,赵洞庭拍板将国歌也定下,并且着人在各地民坊间传唱。

国歌歌词由他亲自谱写,很是简单,和前世的国歌有些相似。

赵昺出发去了邕州,仅带着数百士卒。

赵洞庭亲自送到城门口,又目送赵昺车辇远去,眼神难免有些凝重。

经过吴连英的查探,竟是都没能查出来赵昺这些时日和谁有过过多的接触。

第525章 黄华归宋(2)

难道真的只是赵昺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昺的离开,并没有在朝中掀起什么波动。

他是亲王,掌权是早晚的事。如今只不过是稍微提前两年而已。

而且,邕州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在众臣看来,赵洞庭也只是想让赵昺下去历练历练。

皇上自己就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给弟弟的任务艰巨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是?

出正月十五。

过年的气氛过去,海康县终于渐渐恢复以往的平静。

而在这时,从福建路那边也传来让宋朝君臣极为振奋的消息。

建宁路管军总管黄华终于宣布抗元归宋了。

他建立“头陀军……”,军民共计数十万,在建州数县竖起大宋军旗。

虽然福建仍有元将高兴持重兵把守,但起码大宋的星星之火已经开始在那里放出光华。

赵洞庭还记得史书上有写过,黄华建立头陀军以后,在铅山败于元将高兴之手,而后zi fén。

这让得他有些担心,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便将许夫人请到了自己的寝宫院子里。

许夫人现在整日都面带微笑,算是完全沉浸在和洪无天的爱恋当中了。

这辈子都没谈过恋爱的两人,如今初尝这般滋味,简直比寻常年轻情侣还要更为腻歪。

哪怕是来见赵洞庭,许夫人也拽着洪无天来了。

在院中,三人分坐在梨树下。

许夫人问道:“不知皇上宣老身何事?”

赵洞庭道:“黄华将军已归宋的事,夫人应该听到消息了吧?”

许夫人脸上并无波动,显然已经知晓,“这件事老身确已得到消息,这是大好事。”

说着她微微沉吟,“皇上莫非是对黄将军不放心?老身直言,黄将军此前虽投元,但老身熟知他的秉性,将大宋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更为重要,当初降元只不过是为保存实力的无奈之举,老身敢以性命担保,黄将军绝对不会负皇上信任。”

“不不不,不是这个。”

赵洞庭笑着摆手道:“朕此前也听夫人你提及过黄将军,对他,朕自然是信任的。朕请你来,只是想问问,在福建路的那位元将高兴,本事如何?”

许夫人脸色微微凝重,给出四个字的评价,“能征善战。”

“黄将军可能胜?”赵洞庭又问。

许夫人迟疑道:“这点,老身却是不敢断言。”

当下,她的眉头也是深锁起来。

这些天沉浸在爱河里不能自拔,她还真没想过这事。

黄华虽然在福建路再竖宋旗,但终究还只是孤军而已。随时有被覆灭的危险。

福建沿海,距离南宋前都城临安又不远,元朝在那里布置的力量还是相当浑厚的。

头陀军军民虽有数十万,但真正的军卒,怕是连五万都不到。

黄华又是起义军出生,行军打仗多用的是野路子,面对高兴,客观而论的话,怕是真的胜算不大。

如此,刚刚在福建兴起的力量岂不得又被压制下去?

大宋现在力量薄弱,还没来得及稳固广南西路,手要伸到福建去,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事。

沉默过后,许夫人道:“皇上是想让老身率领畲民援助黄将军?”

她作为畲民领袖,能够在元朝打压下生存下来,自然也是心思剔透之辈。

大宋兵力不足,距离福建又路途遥远,怕是不可能派兵去帮助黄华。能依靠的,只有他们畲民。

赵洞庭点头,“朕却有此意。只是打仗势必会有将士折损……”

许夫人道:“为国捐躯,乃是为民本份。老身这就赶往福建,协助黄将军对付高兴。”

“不。”

赵洞庭却是又摇头,“朕并非是这个意思。夫人和黄将军都是能人,但各自为政尚且不如齐心协力。”

他脸上露出些许愧疚之色,拱手道:“朕有意让军机令前去统帅头陀军和畲民义士,争取将整个福建路拿下。如此不用两年时间,朕便可以尽复广南东路、福建路等地,还请夫人成全。等到战胜元军,朕立刻调回军机令,头陀军任由黄将军执掌,夫人您仍是畲民领袖,可立下凭证,如何?”

许夫人轻笑,“皇上这是担心老身和黄将军会心生不满么?”

赵洞庭没有答话。

他真有这个意思,担心黄华和许夫人是以为他要夺他们的兵权。

以南宋现在的局面,刚刚才得到喘息机会,若是引起军中势力猜忌,绝不是什么好事。

许夫人又道:“皇上小瞧老身了,老身虽是女流,但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辈?军机令乃是我朝名将,行军打仗自然远非老身能比,皇上有意派军机令前往统筹大局,老身求之不得。如此,老身可将畲民信物交予军机令,有此信物,便可指挥畲民军民。如此,老身也不需要回去福建了。”

话到末尾,她杏眼轻轻瞥了眼洪无天。

显然,她是舍不得洪无天。

洪无天挠着头傻笑。

赵洞庭深深作揖,“多谢夫人大义。”

说着便向院外喊道:“去请文军机令前来。”

他行事还是不改雷厉风行的本色。可惜,在感情上却是做不到这样。

文天祥曾在江南西路、福建路等地和元军交过手,对那里的情况颇为熟悉,又是军机令,在朝野都有赫赫威名,最可能让畲民们和头陀军信服。大宋诸多将领中,派他前去,可谓是最为合适的。

等门外侍卫领命而去,赵洞庭又道:“朕还有件事想劳烦洪前辈和夫人。”

洪无天眼放精光,“皇上尽管说。”

以他的性子,呆在这行宫才短短时间,就已经淡出鸟来了。

平日里,除去陪着许夫人,就是和向东阳下棋。而且向东阳现在已是副国务令,在这大宋打根基的时候,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压根没多少时间陪洪无天唠嗑。以洪无天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如何受得了?

他只想着赵洞庭将他派出宫去就好。

赵洞庭也看出来他眼中急切,笑道:“朕打算过段时日前往江南东路龙虎山,但沿途江南西路等地现在仍然有元军镇守,处在元朝统治之下。听闻伯颜、也速儿两人更是驻军在那,率大军前去显然不妥当,所以,朕想要两位前辈陪朕前往。”

第526章 官船出海

“皇上要微服私访?”洪无天有些惊讶。

赵洞庭道:“也算是吧,朕要去龙虎山见见张天师。”

洪无天不禁奇怪道:“哪位张天师?张天师不是已经羽化?”

张天洞的事,乐无偿知晓,洪无天却是不知晓的。赵洞庭本是有意带着乐无偿前往,但可惜,现在乐无偿和乐舞都还没有音讯。

那妮子,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

听着洪无天的话,赵洞庭呵呵笑道:“那只是世间传言而已。”

洪无天和许夫人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疑惑,然后点了点头。

等过数十分钟,文天祥到了。

赵洞庭跟他说黄华和高兴的事,如文天祥这样满心为宋的忠臣,自然是当即领命。

只是他却也有些疑虑,领命后道:“皇上,臣心中有些担忧。臣前往福建,携头陀军和畲民义士们和高兴作战倒是不难。只是,臣担心江南西路元军会有异动,伯颜、也速儿军卒十余万盘踞江南西路,若是到时候挥兵东进,以头陀军和畲民义士们的装备,怕是难以抵挡。”

“嗯……”

赵洞庭微微沉吟着点头,“军机令觉得伯颜、也速儿可能会挥兵东进?”

其实这种可能性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这不太可能。

伯颜、也速儿刚逢大败,怕是要面临忽必烈的责难,自顾不暇,还会去福建?

文天祥道:“伯颜、也速儿刚刚被我军大败,按理说应回大都请罪才是,但他们两人却是驻兵江南西路,臣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些缘由。要么就是两人不愿回大都去受责罚,宁愿冒犯忽必烈,也不愿丢掉手中兵权,要么,就是忽必烈默许两人驻军江南西路,挽救岌岌可危的南方局势。而他们军中又有余粮,任是这其中哪种缘由,都可有可能会挥兵进福建的。因为若在福建取胜,不仅仅能挽救元朝之危,再显元军之盛,他们两人也能将功赎罪,不至于受到太重的责罚。”

赵洞庭沉默了。

他没将事情想得这么深,只以为伯颜、也速儿是暂且在江南西路驻军。

作为臣子,他们有胆量违抗忽必烈的命令么?

但现在想来,还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广西元军被覆灭数十万之巨,他们两回去,能不能活还说不定。

再者,谁又知道忽必烈是怎么想的呢?

若是真如文天祥想的这样,忽必烈让他们两人稳住南方局势,暂且不追究他们兵败之过呢?

十余万军马并不算太多,但要都汇聚到福建去,联合高兴,对头陀军和畲民都将是灭顶之灾。

沉默过后,赵洞庭些微凝重道:“那朕派遣飞天军和飞龙军随军机令前往福建。”

“多谢皇上,臣必不辱命。”文天祥拱手。

他也知道,这是赵洞庭能够尽的最大的帮助了。

其余诸军现在还在休养生息,招募士卒,短时间内显然无法出去征战。就算有兵,也没有粮草。

大宋在打完广西之战以后,已经算是弹尽粮绝了。

飞天军和飞龙军,是大宋最为精锐的两支部队,说是能抵数万大军,都毫不为过。

有这两支军队,文天祥当然还是有些底气。

这事,便就这么定下了。

翌日早朝,赵洞庭当着众臣的面宣布封文天祥为征北大元帅,前往福建对付高兴。大宋其余军卒,暂且由副军机令张珏全权掌管。至于苏刘义,他原本是文臣,虽是副军机令,但在大宋军中更多的是和兵部交接,负责招募兵员、军中后勤等事。当然,现在各地守备军的组建也是由他在全权负责。

社稷要稳,守备军是少不得的。有些事,光靠社安部的捕快终究力有不逮。

就在当日,文天祥就持着许夫人的信物,带着任伟和赵大、赵虎从海康沿海,乘海战船往福建泉州去了。

其后月余,雷州各地离开雷州回往故土的百姓越来越多。

战火焚烧过后,广南西路终于再度浮现些许生机。

赵洞庭的条条政策也相继颁布下去,每日里,海康县内到处都张贴着告示。

百姓们回去以后,仍可凭地契从官府手中要回老宅。而那些各城之中空余出来的房屋,则是尽归官府所有,被赵洞庭划到guo wu yuàn财务部下面的住房管理司统筹管理。百姓们想要迁居到城内的,可以以极低的价格从住房管理司购买,当然,数量有限。

而各城修缮房屋的任务,赵洞庭则是派给了房建局。

这也解决了不少百姓的工作问题。

赵洞庭很明白,光靠种地,国家是没法太兴盛的。他却是有意将士农工商全面发展起来。

或许就现在的局面而言,这显得有些急躁。但只要随着时间流逝,各方各面总会正常运转起来。

如果不趁着现在百废待兴的时候将大概基调定好,等到时候,再想改,就麻烦许多了。

而仅在解决房屋问题之后,赵洞庭又下政令,再度扩建渡口,鼓励海运。

为此,他甚至将世界地图都画了出来,公之于众。

全新的世界观浮现在大宋的百姓们眼中,这在民间兴起轩然大波。

无数人这时才恍然,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对赵洞庭,更是佩服如天人。

天知道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有许多不甘寂寞的青壮在利益的诱惑下纷纷出海,很快便有船厂在渡口周围各处成立起来。

这又解决不少人的工作问题,还为大宋朝廷增加了税收。

对此,最为高兴的显然是陈江涵无疑了。

赵洞庭的种种新点子,仿佛让他看到金钱滚滚向国库而来的场面。

这些天,各种申请开办香料、布匹、瓷器作坊的文书如同飞雪般递到了财务部。

雷州兴起经商热。

这其中,自然也有赵洞庭的影子。

他有刻意让人在民坊间造势,说出海经商如何如何能够赚钱。

下海浪潮就是这么突然兴起来的。

这让得赵洞庭仿佛看到前世的那个年代。

第527章 巨骗陈宜中

要想发财,就得下海。

不过,现在还仅仅只是雷州之地而已,这对大宋来说,无疑还是远远不够。

但赵洞庭也明白,其余地方民生都没解决,吃饭都成问题,要想再行其他举措也是为难。

国家的任何发展,都是建立在先吃饱饭上面的。

而现在这个年代的农作物,产量还是太低了。

到二月末。

在诸多民众冒险出海以后,朝廷的官商队也终于是大船下海,准备出航。

赵洞庭为此专门成立了海商司,甚至派遣数十武鼎堂高手随船出海。其任务,自然不仅仅只是赚钱那么简单。赵洞庭给海商司官船下达的命令是开辟往美洲的航线,将美洲的马铃薯、番薯等引进大宋。为此,他还特意画了马铃薯和番薯等作物的图纸。

至于群臣和百姓会如何猜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他就管不着了。

皇上,天子嘛!

反正现在民间已经有不少人说皇上乃是神龙降世,有许多事情,也就不需要赵洞庭去解释了。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对天的迷信,还真给赵洞庭带来不少便利,不至于束手束脚。

官商船队出海这天,赵洞庭亲自率众臣在海边祈福,已示重视。

锣鼓声中,十余艘大船向着海面遥遥而去。

至此,赵洞庭的大致布局算是铺下。

银行、房建、学府、府衙等,只待时间,必然会在各地正常运转起来。

大宋兵员十余万,且还在不断的增员,广西这个根基之地,算是彻底的掌控住了。

元朝短时间无力再战,而以大理兵力,想要犯宋,怕也为难。

再者,只要段兴智不傻,都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攻宋的。

元朝才是猛虎,这个时候两狼相争,不是给猛虎机会么?

朝廷大概的发展局面已经布下,赵洞庭也打算前往龙虎山而去。

光复大宋不是他最想要的,说实话,他心里最想追求的还是如空荡子那般的武力绝世,行走于江湖。

如果不是穿越到赵昰身上,刚来就是皇帝,兴许他压根都不会管这些征战天下的事。

多累呀!

就在官商船队出海这日,赵洞庭回到宫中,便立刻去了杨淑妃的寝宫。

杨淑妃是他娘亲,要出宫,总还是得和杨淑妃打声招呼的。

到杨淑妃寝宫内,赵洞庭见过礼,便直言道:“娘亲,皇儿想出宫去龙虎山。”

他也就意思意思,压根没想过杨淑妃会拒绝。这几年来,尤其这两年,杨淑妃已经不再怎么管他。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杨淑妃拒绝了。

她不仅拒绝,而且听完赵洞庭的话就竖起了眉毛,“你又要出宫?”

脸上就差写上“本宫极不高兴……”五个字。

赵洞庭意外道:“皇儿去龙虎山有些要事。”

“不许去。”

杨淑妃的回答很简单,但语气很重,不容置疑。

赵洞庭惊讶得有些愣了,好几秒才道:“娘亲这是何意?”

因为没有外人,是以两人说话之间也颇为直接。

杨淑妃道:“在德妃没有怀上子嗣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原来是这事,她这回算是铁着心要把赵洞庭留在宫内,硬是要抱龙孙了。

这让得赵洞庭面色古怪起来,随即苦笑。

上辈子还没有过这样被催生的遭遇呢,这辈子成皇帝了,竟然被逼着结婚生子。

“娘亲,这种事也不是皇儿说能生就能生的啊……”

其实赵洞庭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他和颖儿夜夜笙歌,怎的颖儿就始终没有怀上呢?

练习房中术这么长的时间,在那种事情上,赵洞庭的强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能否怀孕和这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杨淑妃顺着赵洞庭的话道:“皇儿,按理说不应该至今都没有怀上才是,要不找太医给你瞧瞧?”

这事,她问过颖儿。而颖儿也说她找太医看过,并无问题。

颖儿没有问题,那就只有是赵洞庭的问题了。

这事始终都萦绕在杨淑妃的心头,惴惴不安。若是皇上不能诞生子嗣,对江山都有极大影响。

只是之前,她也没好意思把这事跟赵洞庭说而已。如今,算是借坡下驴,才将这事说出来。

这样不显得突兀,也不会伤害到赵洞庭。

赵洞庭微愣,瞧瞧杨淑妃,心里却是活泛开了。

他年岁还小,并不急着要孩子。却是想着,要是看出来有病,怕是得留在宫内治病,而若是没病,就得继续跟颖儿在宫内造孩子,更加没法出宫了。

这样还怎么去龙虎山?

想到此处,赵洞庭道:“皇儿先去龙虎山,回来再让太医给皇儿看病。”

“不行。”

杨淑妃道:“不让太医给你瞧瞧,为娘放心不下。”

母子俩讨价还价。

赵洞庭很自然走到杨淑妃旁边帮她捏着肩膀,“娘亲,皇儿从龙虎山回来以后,让太医瞧过,肯定给您生个大胖孙儿,怎么样?”

这几年来他也算是摸清楚杨淑妃的性子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耳朵根子软。

果然,被赵洞庭捏着肩膀,杨淑妃舒服地闭上眼睛,就没再说什么。

赵洞庭治国、带军英明神武,在她面前露出这般亲近模样,还是让杨淑妃心里很受用的。

到底是亲儿子。

特别是赵昺刚刚离开不久,这更让杨淑妃感受到赵洞庭对自己的亲近之态。

她这辈子没什么追求了,想要的,只是皇上能始终和她这么亲近便好。

再睁开眼,她却道:“皇儿,为娘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显然,赵洞庭要去龙虎山的事她算是默认了。

赵洞庭呵呵笑道道:“娘亲有事尽管吩咐!”

只是这回杨淑妃却不再那么直接,而是问道:“王文富王大人改任了提刑令,现在国子监大祭酒的位置空缺出来有段时日了,皇儿心中可有人选?”

闻言,赵洞庭不禁微愣。

杨淑妃都两三年不管政事了,怎的问起这个?

第528章 往龙虎山(1)

他说道:“莫非是有哪位大臣和娘亲说了什么,想要任这国子监大祭酒?”

怪不得他这么想,因为杨淑妃不管政事,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问及这个。

国子监大祭酒是宋朝最高学府的校长,虽然实权不高,但名望和地位都很高,这样的位置,还是有很多人乐意花心思的。不过,这种做法赵洞庭并不喜欢。

要有能力,完全可以自荐,何必弄这种剑走偏锋的法子?

他心里已经准备着,无论杨淑妃说是谁,自己都要婉言拒绝。

国子监大祭酒的位置不能给那些心思太重的人,需得像是王文富那样的忠厚爱国之辈才行。

然而,杨淑妃的回答却很是有些出乎赵洞庭的意料。

“陈宜中陈宰相从越李朝回来了。”

杨淑妃道:“陈大人原居宰相,本应官居原职,可皇儿你改了制,宰相之位已撤,国务、提刑、监察等令又都已由陆大人等人担任,这朝中,能够勉强符合陈大人声望、地位的,也就这国子监大祭酒的空缺了。他昨日到宫中来向为娘请安,为娘本还觉得这官职有些委屈了他,他说,年岁已大,在国子监颐养天年也好。为娘觉得可以,你可觉得妥当?”

现在是赵洞庭当政,是以杨淑妃也是用的询问的语气。不过话语间对陈宜中的推崇自不必多说。

“陈宜中?”

赵洞庭嗤笑。

这个人简直就是南宋末年最大的害虫。

阴奉阳违,贪生怕死,他的种种自私害国的行径,说是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别说是国子监大祭酒,就是个九品芝麻官,赵洞庭也不愿意安排给陈宜中。他对这人着实印象极坏。

不过这家伙也算本事,刚从越李朝回来,竟然就能让杨淑妃帮他说话,也不知道是跟杨淑妃说了什么。

赵洞庭知道这家伙并不简单,因为史书记载,不论是以前的谢太皇太后,还是现在的杨淑妃心中,都对这家伙极为看重,几近言听计从。甚至在诸多学子心中,陈宜中也是国之大儒,读书人之楷模。

学问、心机,他显然都有。

他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可惜,赵洞庭是穿越来的。对陈宜中的人品,他门儿清。

史书上对陈宜中的评价全部都是负面的,这还能够有错?

杨淑妃听出来赵洞庭语气中的不屑,疑问道:“皇儿为何发笑?”

赵洞庭道:“娘亲很是推崇这陈宜中?”

杨淑妃道:“陈大人为国效力多年,仅带数十士卒出使越李朝,又曾执掌朝纲多年,确实是我朝难得的大儒和能臣。”

“呵呵。”

赵洞庭更是发笑,“皇儿有个疑惑,为何陈宜中回来,不直接见朕,而是先来见娘亲您?”

杨淑妃微愣,随即道:“陈大人到底还是和为娘更为熟悉的。”

赵洞庭摇头,继续揉捏着杨淑妃的肩膀,“皇儿想着怕不是如此,陈大人就是觉得您耳朵根子软,才特意来见您的而已。要是他直接见朕,朕说不得要砍他的脑袋,最轻也要将他驱逐出宫去。”

杨淑妃惊道:“皇儿怎的如此说?”

陈宜中在临安时就如同皇室的哈巴狗,媚上欺下,但却着实将杨淑妃等人骗过了。

要说起来,说陈宜中是南宋最有本事的大骗子都不为过。

赵洞庭道:“原我朝危难之际,陈宜中数次临阵私逃,这样的人,留着作甚?”

杨淑妃却还为陈宜中说话,“皇儿此言偏颇了,陈大人去越李朝,却是去为我朝探路的。”

“探路?”

赵洞庭呵呵笑道:“是否偏颇,皇儿让人去越李朝查查便可知晓。”

听他这笃定的语气,杨淑妃心里也不禁有些犯嘀咕。

陈宜中是大儒名臣不假,但真常常办砸差事。这回去越李朝,又没能建功。

杨淑妃想到此处,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如果不是前两天陈宜中腆着老脸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她或许还真不会为他在赵洞庭面前开这口。

陈宜中的事算是这么定下,很快,赵洞庭便离开了杨淑妃的寝宫。

陈宜中肯定在海康县城内,但他自然懒得去见。

刚回寝宫,赵洞庭就叫来吴连英,让人去查探,看看陈宜中到底在越李朝做了些什么。

他这已经是最为谨慎的做法,给足杨淑妃免了。要不然,直接砍了陈宜中都不为过。

而探子离开后,赵洞庭也带着洪无天和许夫人离了宫。

他自然不会为区区陈宜中而继续留在海康等着探子回来,踏上前往龙虎山的路程。

龙虎山位于江南东路饶州安仁县,从雷州过去,免不得要经过广南东路、江南西路两地。

路途说远,也不是很远,但说近,亦不是很近。

于赵洞庭而言,最大的阻碍还是途中的元军。

元军攻占江南东路近二十年,现在江南西路、江南东路等地仍在元朝的统治之下。

元朝更名江南东路等地为江浙行省,于元朝地名而论,安仁县隶属信州路。

赵洞庭要前往龙虎山,途中必然要经过不少元朝统治的城池。这注定他不能够大张旗鼓。

而为防止有心之人时刻在宫外盯着,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三人更是借着内务府出去采买的车马出宫,而后在闹市中下车,很快隐匿到人群中,向着北城门而去。

沙场上的战争歇止了,但各方势力的斗争却绝不会因此而停止。

可以想象,海康县作为现在行宫所在之处,乃是宋朝政治中心,定然有元、大理等势力的不少探子盘踞。这些探子未必有实力能将赵洞庭怎么样,但若是消息传递出去,这些势力在他前往龙虎山的路上伏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洪无天、许夫人虽强,也并非天下无敌。

而且,这世上杀人的办法实在是太多。武力高,并不代表就不会阴沟里翻船。

声声吆喝在海康的街道上响着。

有不少百姓挑着担,在大街旁侧贩卖些小事物。

第529章 往龙虎山(2)

海康初显繁华。

赵洞庭乔装打扮成百姓,和洪无天、许夫人两人就这般穿梭在闹市里。

洪无天、许夫人两人并肩走着,眉目间可见恩爱,看起来,赵洞庭倒像是他们的儿子。

两人武功精深,洪无天在和许夫人结秦晋之好后,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修边幅,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的模样。许夫人更是显得年轻,还颇有风韵。说赵洞庭是他们老来得子,想必也没有人会怀疑。

到北城门时,约莫是下午丑时将过。

但即便是这个时候,仍有些百姓正往城外而去。

这些百姓却是牵马,或是牵驴,或是乘着马车,拖家带口,成群结队,正是要回故地的百姓。

人群以那几辆马车为中心,经过盘查后出城,缓缓向北。

在队伍前头和中间,可以见到持着各式武器的护卫。

那些跟随在马车旁侧的百姓们,显然就是冲着这些护卫来的。

广南西路虽然尽入宋朝之手,但短短时间内,匪患还是没能被全部消灭,各地仍旧有劫匪为祸。

没得武艺的百姓想要孤身穿行上千里,又没钱请护卫,便只能跟着这些富贾之家。

赵洞庭、洪无天、许夫人也跟在后头。

偶尔和人群中有的百姓眼神对视,大概都会带着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同是天下流落人,便好似他乡遇故知,还是很有些亲近感的。

有待嫁闺中的姑娘见赵洞庭生得俊俏,又有股气质,偶尔对视,还会害羞地偏过头去。

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脸色古怪,轻笑后,洪无天轻声道:“公子,要是再过些天,你说会不会有人来向我们提亲?”

赵洞庭哭笑不得。

阳光下,人群渐行渐远。

海康县的城门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而那些马车里的贵人们,通常是不掀开车帘的,显得清高。不过倒也没将百姓们赶走。

至于那些护卫,个个坐在马上,也大多不会和周围百姓说笑。

这无关阶级,说到底还是各自的底气。

有钱的是大爷。

有权的更是大大爷。

人群里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很讨赵洞庭的欢喜。

这小家伙大概五六岁,不怕生,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哥哥姐姐,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嘴很甜。

赵洞庭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些小玩意给他吃,也套出小家伙的名字,李狗蛋。

这个名字,还真是让赵洞庭些微愕然。

再看人群中,有对面色黝黑,很是朴实的农民夫妇对自己带着些微歉然的笑,便明白了。

都是没文化惹的祸。

这年头,没读过书的百姓家庭里面,取这样名字的实在太多了。

这也让赵洞庭觉得义务教务必须尽快提上议程。

从赵洞庭这里得到小吃后,李狗蛋便很快和他亲近了,洞庭哥哥洞庭哥哥的喊得极是顺口。

赵洞庭又与他说些小故事,如此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夜色将临的时刻。

马车队伍中那偌大的马车里响起颇为厚重的声音,“休息。”

前头护卫大喊,“老爷有令,就此休息。”

马车队便就这么停下来。

赵洞庭数了数马车的数量,足有八辆。这显然是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

这大家子,少说也得有数十人吧?

人群也跟着止步,然后就在马车队旁边各自坐下了,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吃。

这年头,拖家带口在外奔波,那就得吃苦。

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也在草原中坐下,赵洞庭眼神看向周围,神色有些复杂。

这里就是当日和大理军厮杀的地方。

有的地方还是支离破碎,有着不少被轰天雷炸出的坑,还有黑色的痕迹。

这些百姓还活着,但有许多人为他们而死了。

大概是看出来赵洞庭心情有些沉重,洪无天和许夫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是见惯生离死别的人了。有些事,劝也没用,得自己经历,渐渐的也就觉得淡了。

“洞庭哥哥!”

李狗蛋屁颠屁颠跑到赵洞庭面前,沾满灰尘的小手递到赵洞庭面前,“父亲让我拿这个给你。”

小手上是个干粮饼。

花猫似的小脸上带着笑,眼睛眯着,“洞庭哥哥你还不吃饭,肯定是忘记带干粮了吧?”

说完这话,还不忘将左手放到嘴前,用力地咬了口干粮。

干粮饼其实很难吃,就是带着点盐味和香味,干巴巴难以下咽,但小狗蛋却吃得津津有味。

赵洞庭回过神来,露出笑脸,摸摸李狗蛋的脑袋,“哥哥有吃的,你自己留着吃。”

说完不忘从兜里又掏出些小吃塞到李狗蛋手中。

李狗蛋的眼中放出了光采。

赵洞庭也是。

他仿佛间更为明白自己带军征伐是为什么了。

这是中最为真实的感触。

李狗蛋乖乖坐在赵洞庭旁边,“洞庭哥哥,你再跟我继续将白雪公主的故事好不好?”

“好。”

赵洞庭笑着点头。

洪无天从包袱中拿出干粮递给赵洞庭,赵洞庭接过,边吃边讲。

“白雪公主在森林里遇到了七个小矮人……”

李狗蛋的父母也往这边坐近了些,对着赵洞庭讪讪笑笑,没敢太过接近。

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精明和眼力,他们淳朴,但也看得出来赵洞庭应该并非寻常百姓。

哪有寻常百姓能有这位公子这样的气质的?

漫天的红霞隐去后,夜色便渐渐笼罩下来了。

李狗蛋缠着赵洞庭,讲完这个故事又讲那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马车旁升起十余堆篝火。

而马车里的人,却始终都没有走下车辇来。

护卫们拱卫在马车旁,清理出数米见方的地方,盘地而坐,不许周围百姓靠近。

周围悄然陷入静谧。

李狗蛋听着听着,就在赵洞庭的旁边睡着了,小小年纪就打着呼。

他父亲亦步亦趋地走过来,将他抱回去,不忘对赵洞庭感激地点头笑笑。

第530章 大好人

赵洞庭也回以微笑,然后躺下去,双手枕着脑袋,就这样望着星空,陷入沉思。

嘴角那抹微笑,迟迟都没有散去。

这个年代的空气真是清新,若是没有战争,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他并不知道,在离着他们仅仅数里开外,还有两人盘坐在草地上。更准确的说,是两人和一老龟。

龟是老龟,人是在世佛无得,还有一个极为精致娇俏的小姑娘。

无得念诵着佛经,超度草原亡魂。小姑娘百无聊奈地双手托着腮帮子,在旁边打盹。

是乐舞。

到天色放亮时,人群逐渐苏醒。

无得、老龟和乐舞不见了。

赵洞庭、洪无天、许夫人继续藏身在人群中,跟着马车队继续向遂溪前行。

其实这家富人还算不错,起码没有让护卫加快脚程,将这些依附的百姓们甩开。

又到今晚时分,终到遂溪。

人群中有许多人脚底板都磨出了泡,但自始至终都没人骑马或是骑驴。

驼东西的马、驴比脚底板更重要,那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这夜马车队显然是打算在遂溪县中休息了。

马车队往城内,找到客栈。马车里的终于下马,带着护卫们往客栈里而去。

小厮吆喝着,又叫出来数人,慌忙将车马都牵到马厮里去。

还有余钱的家庭也在旁边找客栈住下,而囊中羞涩的,就在外面眼巴巴看着。

赵洞庭的种种政策,还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福泽全部百姓。

有的人原本就是别人家的佃户、下人,整辈子都没有余钱,想要过上好日子,还需要时间。

而这样的人家,还为数不少。

赵洞庭看了看,在客栈外头坐着休息的,怕是不下于十多个家庭。

李狗蛋和他父母也在其中。

从李狗蛋那透着机灵劲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客栈的向往。大概,他长这么大都还没走进去过。

相较于之前从马车内走下来的那些小孩,他的人生可谓艰苦。

而客栈的小厮也颇为势力,安顿好车马回来,竟是在门口吆喝,“走走走,走远些,别挡着生意。”

他们就像是驱赶乞丐那样,很是嫌恶地将李狗蛋那些人往远处驱赶。

而赵洞庭,也在人群里,就在李狗蛋的旁边。

见小厮这样,他先是微愣,随即摇了摇头。

李狗蛋突然伸手抓住赵洞庭的手,“洞庭哥哥,咱们走吧!”

他沾满尘土的脸上竟是没有多少义愤填膺之色。

赵洞庭忽然想,李狗蛋怕是对这样的待遇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他拍拍李狗蛋的脑袋,轻声道:“咱们不走,咱们今晚上就住这间客栈。”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华夏币来,对小厮道:“今晚这间客栈,我包了。”

小厮看着他手里和银票差不多的华夏币,有些懵了。

一……一百两。

这是赵洞庭发行的华夏币最大面值了。

这种面值的华夏币,在民坊间极少能见到。

赵洞庭发行华夏币,收回金银铜以后,通货膨胀渐渐被解决。铜钱不再那么不值钱,百两面值的华夏币代表百两银子,也就是百贯铜钱,大概换算成现代的钱约合三万块。

一个铜板相当于三毛的样子。

三万块钱,在这个“万元户……”都难见的年代,可以想象是什么概念。

怪不得这小厮瞠目结舌。

周围百姓们亦是目瞪口呆看着赵洞庭。

他们手里连以两为单位的华夏币都少见,多是以“文……”为单位的小值面钞。

李狗蛋的爹忙不迭将赵洞庭的手摁下去,低声道:“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赵洞庭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李狗蛋的爹满脸谨慎地瞧瞧周围,道:“这可能会公子引来灾难呐……”

赵洞庭失笑,“无妨。”

说着,他对小厮冷声道:“怎的?怕本公子的钱有假不成?”

小厮咽了咽口水,忙不迭跑过来,“公子里面请,公子里面请。”

华夏币才刚刚发行,怎么可能会有假?

他要是这时候还意识不到赵洞庭非同小可,那就白瞎他“小厮……”这个职业了。

哪个小厮不是眼力通透?

赵洞庭挥挥手,豪情万丈,“诸位,随我进去,今天的花销都算我的,尽管吃喝。”

但没有人动,众百姓都只是眼巴巴看着他。

赵洞庭有些愣了,“怎么了?”

李狗蛋的爹道:“公子,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怎好意思花你的钱?”

他大概说出这些百姓的心声。

他们以往多是最底层,被欺压惯了,也就朴实到根子里。看到这近在眼前的好事,都不敢去占。

赵洞庭愣住数秒,点点头,“那好吧!”

他牵起李狗蛋的手,“狗蛋,愿不愿意跟哥哥进去大吃大喝?”

李狗蛋很是意动,但还是偏头看向自己的爹娘。

他爹娘自是连连推辞。

这让得李狗蛋很失望,就差把失望两个字写在脸上。

赵洞庭无奈,只得松开李狗蛋的手,带着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往客栈里头走去。

但他心里头,是高兴的。

走进客栈时,轻声对洪无天道:“若是天下人人如此,那该多好?”

“难。”

洪无天只说了这个字。

赵洞庭耸耸眉毛,“也是。”

人是会变的。

这些人现在淳朴,也是因为胆小。等他们以后有钱了,会变成什么样呢?

走到里头,赵洞庭对小厮道:“安排上方,另外将客栈里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本公子端到外头去,若是谁没有吃饱,本公子便能揍你们,信不信?”

他装得比以往的膏粱子弟更像膏粱子弟。

但小厮却就吃这套,腆着脸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公子放心,小的保管安排妥当。”

赵洞庭便不再多说,去了楼上。

客栈外头,李狗蛋眼巴巴看着里头,忽然说:“爹、娘,我以后也要做像洞庭哥哥这样的有钱人。”

第531章 离开马队

他爹娘却只是叹息。

大概是被压榨惯了,已是没有出头的心思。

这样的年代,在他们看来,能活着就已经算是不错。

生在寻常百姓家,哪里有出头的机会?

而这时,楼上客栈的窗户打开了,赵洞庭露出脑袋对着下面招手,“狗蛋,上来,哥哥给你讲故事。”

李狗蛋眼巴巴看着自己爹娘。

他爹娘终究舍不得他继续露宿街头,点了点头。

李狗蛋兴高采烈向着客栈里跑去。

他爹对他娘道:“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这话虽轻,但还是被内力已经算得上很雄厚的赵洞庭听到,微愣,随即笑得更为舒心。

帮人的感觉,很好。这比他在宫中颁布种种政策,感受要更为真切。

将脑袋缩回到房间里,赵洞庭取下自己的令牌递给洪无天,道:“还得劳烦前辈去趟府衙,就说,日后哪家客栈敢再驱赶百姓,立刻查封。”

洪无天点点头,接过令牌走了出去。

李狗蛋很快跑了进来,“洞庭哥哥!”

他嘴里含着赵洞庭,眼睛却是贼溜地在房间内扫视着。有些没见过的东西,想摸摸,看到自己脏不拉机的手,又没敢。

赵洞庭道:“想摸就摸,怕什么?”

李狗蛋就真的摸了,然后嘀咕,“洞庭哥哥家里肯定也有很多这些值钱玩意吧?”

赵洞庭笑道;“这有什么值钱的,不过是些摆设而已。”

李狗蛋咧开嘴,露出两排歪歪扭扭的牙齿,“我以后也要像哥哥这么有钱。”

“好。”

赵洞庭点头。

大概谁也想不到,此时这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日后真能成为大宋惊天动地的人物。

很快,有小厮端着琳琅满目的酒菜进赵洞庭的房间。

李狗蛋眼睛放光。

赵洞庭摸摸他的脑袋,“尽管吃。”

李狗蛋伸出手,但忽然想到什么,可怜兮兮道:“洞庭哥哥,我能不能拿去给我爹娘吃?”

赵洞庭笑道:“放心,你爹娘有吃的,哥哥都安排下去了。”

李狗蛋就跑到窗口去看。

然后看到下面果然有小厮端着酒菜出去,飘香四溢,便对着下面兴高采烈地挥手,“爹!娘!”

黝黑的夫妇两抬头,对着李狗蛋笑笑,却是眼眶都红了。

李狗蛋放下了心,跑回来,坐到桌旁就开始大快朵颐。

洗手?

没那回事。

穷人家的孩子哪会讲究那些?

赵洞庭见他吃得欢,也握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许夫人嘴角勾出笑容,道:“公子真是心善。”

赵洞庭道:“这是我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

许夫人点点头,也不嫌弃那些被李狗蛋扒拉得乱七八糟的精致菜肴,跟着吃起来。

才是这夜,洪无天刚回来才不到半个时辰,遂溪县还未彻底黑下去的街道上就突然喧闹起来。

有衙门小吏敲锣打鼓从大街上跑过,“各客栈不得驱赶百姓!有违者立刻查封!”

而后,遂溪县各大小客栈门前都被贴上告示。免不得,那些小吏们也要和客栈掌柜们谈谈心。

赵洞庭将小吏们都正式提升为朝廷官吏以后,虽无品级,但其社会地位也远非以前可比。

到现在,雷州境内的小吏们,有几个不是神采飞扬?

他们虽然仍旧是给官府跑腿的、打杂的,但却真正算是官府的人。

以往见着他们趾高气昂的商人们,哪个如今不得恭恭敬敬的称上声“小官爷……”

赵洞庭对遂溪县令的办事速度颇为诧异,也算满意,便也没再将客栈的事放在心上。

但是,他入住的这间客栈的掌柜却不敢这么想。

自家客栈才刚刚驱赶百姓,这位公子爷突然替百姓出头,现在官府又紧接着发下告示。用脚趾头都大概能想得到,这事和这位瞧不出深浅的公子爷有关系。

以前照样是这样赶的百姓,怎的不见官府发下告示?

这着实让得掌柜的提心吊胆。

于是,在小吏离开以后,他几度鼓起勇气,还是向着赵洞庭的房间走去。

小狗蛋跟着赵洞庭睡,听到敲门声就轱辘跳下了床,“谁?”

然后他挠挠头,回头见到赵洞庭也被惊醒,有些不好意思,“狗蛋以为在野外呢!”

他的机警,让得赵洞庭不禁暗叹。这孩子,肯定是没少在野外睡过。

这年头野外野兽多得很,若是没有这份机警,真是夜里被叼走都不知道。

门外响起掌柜的声音,“老朽求见公子。”

赵洞庭微愣,然后对李狗蛋道:“狗蛋,让他离开,就说我睡了。”

他只是想想,就能明白其中是个什么缘由。古人又不是傻子。

李狗蛋点点头,跑到门口打开房门,见到掌柜的就道:“哥哥睡下了,让你离开。”

掌柜的微怔,真的不敢打扰,对着李狗蛋这小屁孩拱拱手,往下面走去。

其后,他却是让小厮将门外睡在大街上的百姓全都请了进来,安排客房睡下。

赵洞庭不见他,更是让他觉得惴惴不安。

翌日。

赵洞庭下楼以后,百姓们都已经在大堂里等着。只是瞧他的眼神已是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他走到柜台付钱,掌柜的也是打死不敢手,连连推却。大有要是收他的钱,就会大祸临头的意思。

这让得赵洞庭哭笑不得,只得作罢。

刚走出客栈,门外车队已是整齐排列在街道上。

有个穿着丝绸的老爷模样的人拱手而立,“老朽请公子同乘。”

这就是这个车队的富商老爷。

赵洞庭昨夜的作为却是将他都惊动了,对赵洞庭可谓极为客气。

赵洞庭微怔,也不客气,“如此,多谢了。”

只要不暴露身份,被这车队的人误以为只是大家公子,倒也无妨。

“请。”

年约六旬的富商抬手。

有护卫掀开马车门帘,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已是带着深深敬畏。

谁都知道这位公子哥不是普通人,定然是官宦之后。

第532章 遭遇土匪(1)

至于他为何要装扮成寻常百姓混在车队里,谁又会去追究这个呢?

说不定这公子有什么癖好或难言之隐就是。

富商邀请赵洞庭共乘马车,其实也就是想和赵洞庭结个善缘。这是商人的精明。

赵洞庭带着李狗蛋、洪无天还要许夫人走上马车。

马车里还算宽敞,甚至已精心备好水果美酒,显然这富商是下了心思的。

等赵洞庭等人上车以后,他也跟着走上马车,坐在靠门的位置,“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护卫首领在前面呼喝,“出发!”

车队缓缓向着城门而去。

百姓们还是跟在后头,但不再都只是低着脑袋走路,而是交头接耳。

大家都在议论赵洞庭的身份,而和赵洞庭稍微亲近些的狗蛋爹娘,则是沦为众人问询的对象。

但可惜,两人对赵洞庭的来历却也是没有半点知晓。

赵洞庭拱手还礼,道:“姓赵。”

“赵!”

富商微惊,“公子爷这个姓可是了不得,了不得。”

赵可不就是国姓么?

赵洞庭轻笑,“没什么了不得,我家中不过有长辈在朝中做个不大不小的官而已。”

富商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自然不会听赵洞庭说是不大不小的官,就真当他家里只有人是不大不小的官。

不大不小的官,能让得遂溪县县令那般着急忙慌地发下告示?

县令怎么说也是从八品的官,能让得他这么屁颠屁颠,家中总得有六品左右的官吧?

六品,那可就是州级的大官了。

这富商虽有些钱,但在他眼中,六品官显然也已是天大的官儿。

当下,他对赵洞庭更是客气起来,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些微讨好之意。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赵洞庭对他兴致不高,很少和他说话。

可能是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等到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就离开这辆马车,去了别的马车里。

到中午时分,车队停下歇息。

有人掀开赵洞庭这辆马车的车帘,送进来糕点水国。

赵洞庭本来以为只是个侍女,但看清楚来人穿着后,不禁微愣。

这分明是个小姐。

看她穿着绫罗颇为精致华丽,头上珠钗也泛着宝光。侍女可不能有这样的装扮。

“公子请用。”

小姐长得颇为俏丽,眉眼轻抬,含羞带怯轻轻瞧了眼赵洞庭,又连忙低下头去。

只是瞬间,她的耳朵根子便是有些羞红了。

想必如果不是那富商要求,她断然是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的。

赵洞庭看着小姐红着耳垂将果盘放在案桌上,却没有离去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闹啥呢?

这么急着就将闺女往外推啊?

他却是不知道,这年头,经商的是多么迫切地想要攀附上当官的。

挠了挠眉心,赵洞庭道:“多谢了。”

然后,便又看向车外。

感情上的是他本来就理不清,哪里还会有心思在外头和这富家小姐交流?

富家小姐抬头,见他看向窗外,眼神中稍微黯淡。

她看赵洞庭气质、容貌,心中却也觉得能嫁给这样的公子是极为不错的。

但她终究还是面皮薄,见赵洞庭不想留她在车辇内,便又揖礼,缓缓退了出去。

洪无天在旁边发笑,“公子可是又伤了位女子的心了。”

话刚说完,却被旁边许夫人掐着了腰间软肉,“你当年何尝又不是如此?”

洪无天疼得呲牙咧嘴。

赵洞庭哭笑不得。

他还真没想到,一时意气之举,竟然还会引来这样的事。

这也让他生出了离开车队的心思。

如今大家都将他当大爷供着,没了以前的那种淡淡的亲近,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日,车队便出了雷州,在近晚时分赶到化州石龙县。

石龙虽然隔着遂溪县不远,但县内的情况却是远远没法和遂溪相比。

赵洞庭行宫坐镇海康,到底还是让雷州享受到最好的福利。旁边化州,就要差上些许了。

化州的县令也才是刚刚到任不长时间,还没能将这么的民生、经济发展起来。

不过街道上虽然人少,倒也颇为干净,两旁开门营业的铺子也接近达到半数。

李狗蛋像个好奇宝宝,时不时掀开车帘,左瞧右瞧。

在客栈前停下来以后,赵洞庭摸摸狗蛋的脑袋,“狗蛋,哥哥要走了。”

李狗蛋怔住,“哥哥你要去哪?”

赵洞庭道:“哥哥还有事情要去做。”

说完便走下了马车。

李狗蛋跟着蹿下马车,眼泪都快要淌下来了,眼巴巴看着赵洞庭。

虽然才刚认识不到三天的时间,但他对赵洞庭已是极为亲近。

赵洞庭又瞧瞧他,本来打算给他些钱,但想想还是作罢。狗蛋的爹娘肯定不会承受。

“去你爹娘那吧!”

对着狗蛋笑笑,赵洞庭道:“努力做个大人物。”

李狗蛋用力地点头,“我会成为洞庭哥哥这样的大人物的。”

洪无天又在旁边轻笑。

赵洞庭亲自去向刚下马车的富商告辞,然后又对着车队后头的狗蛋爹娘挥挥手,便带着洪无天和许夫人往城内深处而去。

车队的人都看着他离开,狗蛋抱着他爹的腿,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怕是再也听不到洞庭哥哥讲的那些精彩故事了。

这刻,他小小的心里,有个愿望生根发芽下来。

洪无天悠哉悠哉跟在赵洞庭后头,“皇上,要是狗蛋这小崽子知道您的身份,怕是得吓死。”

赵洞庭也禁不住乐了。

成为他这样的大人物?那可不是皇上么?

自三年多前慕容川屠了遂溪县,直到现在,遂溪县都还没有恢复元气。

大街上铺地的青石板之间的缝隙中,那黝黑的泥垢看起来仿佛总是透着深红的红色。

是夕阳余晖的照射?还是已经干涸的血水?

赵洞庭弄不清,也没法再去追究。

慕容川已经死了,遂溪被屠的事早已经告了段落,哪怕民间,也少有人再提及。

第533章 遭遇土匪(2)

喜和痛,其实都是短暂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去。

幸得这石龙县的青石板上没有那种深沉的颜色,这让得赵洞庭的脚步比在遂溪时要轻快些。

石龙县虽然紧挨的遂溪,但很幸运,从元征宋开始到现在,还没受过战火的波及。

是以,这里街道上的百姓们有着难得的安宁淡然之色。

不过,穷依旧是真的穷。

县外村镇的百姓只能种些田,县城里的最多也就是做些小买卖,能发什么大财?

要不是前两年赵洞庭的分田制实施下来,石龙县每年都还得出现不少饿殍。

这在现代几乎没有,但在这个年代,是极为常见的。饿死,是极为普遍的死法。

赵洞庭步步往城内走去,同时不忘观察城内的情况。

百姓们活得怎么样,看城里的情况就大概可以知晓。

直到大致将主街走了个遍,到府衙门口,赵洞庭才又转身,带着洪无天、许夫人准备找客栈住下。

城内的监察司、提刑司、华夏银行等倒是已经单独挂好牌了。

而其余诸如财务部、计生部、房管部等guo wu yuàn的部门,则都是挂牌在府衙门口。

这让得现在的宋朝府衙特别的大,怕是较之以前的府衙要扩建了数倍不止。

洪无天见赵洞庭说要找客栈,微愣道:“公子不去见见宋大人?”

宋大人宋碧涛。

宋碧涛现在是化州知州,而石龙正是化州主县。可以料想,宋碧涛肯定就在府衙里。

皇上对宋大人,可是向来多有照拂。

赵洞庭却是摇头,“现在看来他弄得还不错,没必要见,免得他心里还瞎琢磨。”

他又想起在遂溪时那掌柜的,还有马车队的那位富商,有点儿哭笑不得。

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烦恼,那就是随便做点儿什么举动,都可能会让别人寻思半天,心不安稳。

这夜,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随便找客栈住下,没去惊动宋碧涛。

到翌日,等得赵洞庭练过武,三人又在城内买了三匹马,这才往城外而去。

富商老爷的马队刚刚离开不长时间,恰恰还在官道的尽头。

赵洞庭三人便跟在后头。

他有心在前往龙虎山的途中观察各地的民生状况,是以倒也并不算特别着急。

虽然距离和谷主的约定期限仅仅剩下两年多,但也不在乎多耽误这几天的时间。

而马队,并没有发现后头跟着过来的赵洞庭三人。

出化州往茂名,需得三天的时间。正是当初赵洞庭率军往岑溪的路线。

官道上不算是太热闹,但也不算冷清。常有迁徙的百姓和快马而过的游侠。

途中有些村镇,到夜里时,马队便在村落或是镇子里借宿。

赵洞庭三人也是。

如此过去两天,到第三天正午,便距离高州茂名县已不是很远了。

但就在马队在官道旁休息的时候,从旁侧森林里却是突然冲出来足足近百骑。

近百骑后,还有百余徒步的持着兵刃的人。

这些人大声吆喝着,刚从森林中冲出来,便分散想要将整个马队都包围起来。

是土匪。

马队的首领脸色剧变,大声呼喊着,“有土匪!有土匪!”

马队护卫们忙抄起刀,将马车队团团拱卫起来。

但那些百姓们,他们却是顾不得的。兴许,也不是那么愿意去顾。

谁都知道,这些土匪的目标是富商的车队。这些马车中,显然带着不少钱财珠宝。

李狗蛋本来坐在马车里,听得外面惊呼声,掀开车帘去瞧,小脸蛋也是瞬间惊慌起来。

他大声喊着:“爹、娘!”

他看到自己被护卫拱卫起来了,但是他爹娘还在外头。

李狗蛋的爹娘听到他的呼喊,忙向这边跑过来。但是,护卫们却是没有让道的打算。

幸得富商也在马车里,看在赵洞庭的面上,对那些护卫道:“放他们两进来。”

护卫这才让路。

李狗蛋的爹娘得以跑到马车旁边。

李狗蛋当即就要跑下车去。

他爹忙喊:“不要出来,有土匪!”

这老实的庄稼汉子脸上布满害怕之色。他拿过锄头、镰刀,但从未和人搏杀过。

在外头的百姓更是惊惶,连连向着车队靠拢。

而这,更是让得土匪们轻而易举将整个车队都围起来。

他们绕着车队纵马,不断挥舞着手中兵刃,凶神恶煞,肆无忌惮。

护卫们都是脸色凝重。

这么多的土匪,显然不好对付。

幸得这些土匪还算讲究,虽然围着车队,且有不少人手中持着弓箭,但并未将箭矢放出来。

尘土飞扬。

等着这些土匪停下来以后,有个颇为魁梧的持着狼牙棒的面目狰狞大汉鞭马到最前头,喝道:“车队的老爷在哪?还不滚出来见见老子们?”

马车里富商老爷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但只能老老实实、颤颤兢兢地下了车。

他的护卫不过二十来人,想要挡住这么多土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得土匪头领前面数米,富商老爷拱手道:“还请壮士饶过我等活路。”

“好说,好说。”

土匪头领咧开大嘴,露出焦黄的两排牙齿,“老子们只求财,不拿命。”

富商老爷从衣袖中哆哆嗦嗦掏出数张华夏币,“好汉笑纳。”

这些华夏币的面额都不大,但加起来也有足足五十两。这已经不算是比小钱。

然而,土匪头领却只是轻蔑瞟过,“你当老子们是叫花子呢?”

他将狼牙棒顿到地上,“老子们的规矩,是过路留一半!”

富商老爷面色更白。

跟在车队中本就已经极为害怕的百姓们更是变色。

他们本就没多少钱,若是被抢去一半,还能不能活着回去都很难说,很可能饿死在路上。

但是,没有人敢反嘴。因为反嘴便意味着可能死亡。

富商老爷忍着强烈的心痛,差点没犯心脏病,叹息道:“诸位把钱凑凑?”

第534章 洞庭之怒

他也是没得办法。

这里已经出了雷州范围,各府衙才刚刚成立不久,这些土匪为祸,官府暂时也无力剿匪。

作为富商,他的眼界不是寻常百姓们可比的。知道要不交钱,这些土匪真能痛下杀手。

然而这时,马车中却是突然有个稚嫩且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都是大坏蛋!”

全部人都变了色。

土匪头领的脸色猛地阴沉下去,看向声音传出来的马车。

李狗蛋稚气的脑袋露在外头,正无比愤怒的盯着他。

“狗蛋!”

李狗蛋的爹原本黝黑的面容都吓白了,“不要胡说!”

然后他猛地跪倒在地上,对着土匪头领叩头道:“好汉莫怪,好汉莫怪,娃儿不懂事。”

但这,却是让得土匪们气焰更为跋扈。

越是软脚虾,他们就越愿意欺负。

土匪头领微微眯起眼睛,道:“老子改变主意了,你们的钱财,老子要留下来八成。”

这家伙怕莫也是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到现在竟也没说要将他们杀光。

富商和百姓们更是面无血色。

有人看向李狗蛋,眼中竟是有着愤愤之色。

他们没敢对土匪这样,对李狗蛋却是敢的。或许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李狗蛋还在喊;“爹!他们本来就是大坏蛋!”

气氛陡然极为凝重起来。

“弟兄们!准备干活!”

土匪手里猛地举起手中狼牙棒,满脸怒容地高喝起来。

他却是故意做出如此暴怒的模样。

而富商和百姓们恰恰就吃这套,富商老爷弓着腰连道:“我们交钱,我们交钱。”

这乱世,说到底还是拳头为大。

说完这话,富商老爷对护卫首领道:“去将珠宝全拿出来,给诸位好汉们过目。”

他的心头在滴血。

可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交什么钱?”

就在这个时候,自马队后头,突然有冰冷的声音响起。

李狗蛋欢呼起来,“是洞庭哥哥来了。”

唯独他最先认出来赵洞庭的声音。

众百姓、土匪都向着马队后头看去。

而后,便看到有几个土匪落马,鲜血飞溅,惨叫乍起。

赵洞庭并未骑马,身形自土匪群众掠过,到前头。湛卢斜握,有血珠顺着剑刃滑落。

在烈日下,湛卢仍旧深沉无光。

仁剑,亦是杀剑。

以前这些土匪们没得田地,占山为王还算情有可原。可现在广西路都已有府衙正式成立起来,给百姓们分田划地,这些土匪们不愿分散回去,仍旧为祸乡里,这就该杀了。

赵洞庭刚刚见到这些土匪的瞬间,就起了杀机。

而已到中元境的他,杀机起时,便真杀了,没再犹豫。

中元境已是难得的高手。

洪无天、许夫人两人本欲出手,不过被赵洞庭阻拦。他也想锻炼锻炼自己的实战能力。

江湖厮杀和沙场厮杀又是截然不同的状况,也需要用不同的手段。

土匪头领变色,随即大喊:“干掉他!”

不过他自己却是没有冲向赵洞庭。

他虽是头领,但也不过是练些民间把式而已,知道自己和赵洞庭有着无比巨大的差距。

江湖高手岂是那么容易常见的?

没有名师,没有宗门,纯靠个人之力,连下元境都难以达到。

“哼!”

赵洞庭目光森然地看向土匪头领,脚下飘忽,持剑而过。

在众土匪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身影已是出现在土匪头领面前。在土匪头领瞪大的眼睛中,湛卢如雷霆般极速划过马屁前蹄。

马儿嘶鸣,向前跌倒。

赵洞庭手腕翻转,一剑横空。

土匪头领瞪着眼睛的头颅飞上空中,随即跌落在草地上。

百姓中有女眷吓得尖叫,缩到男人的怀里。

一剑,土匪死。

大多数土匪赵洞庭这惊鸿一剑摄住。

他们何尝见过武功如此高强之人?

赵洞庭直起身子,见到有土匪向自己放箭。湛卢在胸前连拨,将这些箭矢尽数拨落开去。

他此时可谓怒到极致了。

他在朝中苦心孤诣为百姓谋福利,可这些家伙,竟然仍旧鱼肉乡里。这种人,该杀。

风沙起。

尘土扬。

战马惊。

赵洞庭的身形在土匪群中来回肆虐着,不管有没有出手的土匪,都被他斩落剑下。

归元剑法在他手中初露锋芒,含怒之下,剑意涌动,偶尔福至心灵时,剑招便如那羚羊挂角。

就在圈外数米,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微笑看着。

以他们的经历见识,自不会将这点血腥放在心上。

洪无天道:“文韬武略,皇上皆堪称人中至极,当真乃是天纵之才。”

许夫人悠悠道:“或许我朝将会出现个能呈文武两字的皇帝。”

这样能齐备文武的谥号,在宋朝自开国之君以来,从未有皇帝能够拥有。

人群不再慌乱,而是愣住了。

此刻,倒是轮到土匪们慌乱起来。

不断有惨叫声起,不断有土匪跌落马去。头颅滚滚而顿。

终究,有土匪被吓破了胆,纵马逃去。

而这时,洪无天的身形也是突然消失在马上。

他的身形较之赵洞庭自然更是快上许多,不可捉摸。

那些跑开的土匪都被他追上,剑过,头落。

有土匪见到跑也跑不得,凶性被激发开来,纷纷持着兵刃冲向赵洞庭。

赵洞庭被人群覆盖。

李狗蛋惊呼:“洞庭哥哥!”

叮叮当当的兵刃相击的声音在飞扬的尘土中不断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声音才突然停下。

赵洞庭周围只剩下战马,马上再无土匪。他所立之处,土匪尸体堆积。

这刻的他,恍若魔神,浑身浴血,怒目圆瞪。

粗布衣再也看不到原来的颜色,浓浓的杀气混淆着赵洞庭的剑意滚滚而出,如同潮涌。

周围突然静悄悄下来。

全部的人都怔怔看着他,只有洪无天、许夫人两人仍保持平淡之色。

第535章 要做大官

虽然赵洞庭救了他们,但此时,他的模样无疑是极为吓人的。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跟他搭话。

所有人都被他摄住。

而赵洞庭也没有动,还没有从疯狂的杀戮中缓过来。

两百余土匪,死在他手下的超过半数。

“洞庭哥哥!”

直到李狗蛋的声音响起,才打破这诡异的沉静。

他小屁孩子,竟是没有被赵洞庭浑身染血的模样吓住,扑到赵洞庭的怀里。

李狗蛋的爹张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

赵洞庭终于是回过神,摸着李狗蛋的脑袋,“狗蛋,你不怕?”

“不怕!”

李狗蛋道:“他们都是坏人,我们是好人。好人不应该怕坏人的。”

他这童真的话,让得不少人面露愧色,特别是那些有着武艺的护卫。

他们刚刚竟是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如李狗蛋这小孩。

直到这时,人群中才有人向着赵洞庭跪倒,拜谢他的救命之恩。

富商老爷屁颠屁颠跑到赵洞庭面前,后背已是全湿了,“老朽多谢公子搭救。”

刚刚如果不是赵洞庭出手,他们便是能活命,也要丢掉大部分钱财。

赵洞庭对富商老爷并没有对李狗蛋的亲热,只是淡淡点头,“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他瞧瞧周围,又道:“诸位将这些土匪的钱财都搜出来分了吧!”

这些土匪大概是没有去过城内的,但金银肯定有。这些东西,到城内还能换成华夏币。

但没人动。

怕呀!

这满地血淋淋的尸体,谁敢去搜?

还是护卫首领挥挥手,道:“兄弟们,按公子说的做。”

他带着下马,去翻那些土匪的尸体。

其余护卫纷纷跟着下马。

作为护卫,他们见过厮杀,倒还是能够忍受这样的场面。

赵洞庭又看向富商老爷,“这里太糟心了,你们去前头休息吧!”

富商老爷微微犹豫,“公子可否和我们同行?”

他刚刚实在是吓怕了。

赵洞庭沉吟。

他本无意再跟着马队,但是刚刚马队的遭遇,又让他放心不下。特别是李狗蛋,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实在不该死在土匪手下,他应该有美好的未来。

最后,赵洞庭点头道:“我会跟着你们的。”

这让得李狗蛋欢呼起来,“耶,我又可以听洞庭哥哥讲故事咯!”

原来他最舍不得的是这个,这让得赵洞庭有些哭笑不得。

富商放了心,又对赵洞庭作揖,然后吆喝着百姓们驱赶着驴马往前头而去。数十米,又停下。

等到护卫们将土匪携带的银两全部搜出来,众人分了。富商老爷又走到赵洞庭面前,“请公子上车。”

赵洞庭摇摇头,“我在后头些跟着你们便是。”

他实在有点承受不住这富商老爷的热情,要是他再冒出个来女儿啥的,怎么办?

富商听得赵洞庭这样说,些微失望,但也不好再说,便又向前走去。

李狗蛋不肯撒开赵洞庭的手,“我要跟着洞庭哥哥。”

赵洞庭对他总是不同些的,摸摸他的脑袋,“好。”

而后,马队继续向着茂名而去。

赵洞庭骑马,半抱着李狗蛋悠哉悠哉跟在后头,给李狗蛋讲着故事。

李狗蛋脸上沾染着他衣袍上的血,但笑容,却是那般纯真。

等到傍晚时分,茂名城头隐隐在目。

马队中百姓、护卫都露出喜色。有的人更是喜极而泣,因为他们便住在茂名。

大战起时,他们怕被殃及池鱼,匆匆搬到雷州,如今终于得以再回到故土。

到底还是家乡好,哪怕家乡的景色不美,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有人匆匆加快了步伐。

离着茂名越近,哭泣的人越多起来。

终到茂名城下。

抬头便可看到大宋国旗,金龙盘踞,旁边还有四个金圈像是依附,又像是拱卫。

守城的士卒估摸着是因为初来乍到,所以态度很是不错。在盘问检查时,不仅语气客气,脸上还带着笑。这在南宋以往年间大概是瞧不着的。

赵洞庭设军烈家属,又设守备军,军中士卒在将领们带领下常常有助民之举,这让得大宋军民之间出现难得的融洽景象。赵洞庭曾对各军都指挥使们说过,国,立于民,军,生于民。

意思就是国家是因为有百姓才得以存在的,而军队,更是因为百姓们投伍才成立的。众军都指挥使都从这句话里明白他的心意,是以连他们都被百姓颇为客气。连都指挥使都是如此,下面的军卒们岂不效仿?

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宋的上梁在赵洞庭的熏陶下,很正了。下面的下粮,自然也会跟着正。从赵洞庭提拔军中众将开始,其实就已经注定大宋军民之间会出现这样融洽的景象。

如今广西境内,还有几个百姓埋怨朝廷?埋怨军队?

赵洞庭下马后左手牵马,右手牵着李狗蛋缓缓而行,看到守城的士卒甚至主动和经常去城内卖菜的百姓打招呼,眼中也是露出欣慰之色,之前因为土匪而生的怒气也悄然隐去。

洪无天在旁边道:“丘大人真是不错。”

赵洞庭点点头,“他人不错,知道体谅百姓。要不然我……”

他话没说完,因为意识到这会暴露自己身份。还好旁边没有其他人。富商和百姓们都在前头排队进城。

李狗蛋仰起脑袋,“洞庭哥哥,丘大人是谁呀?”

赵洞庭道:“丘大人丘武黎,是这高州的知州。”

李狗蛋眨巴着眼睛,又道:“知州是多大的官?”

赵洞庭很是温和的笑,“六品。”

他对李狗蛋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许夫人和洪无天对视,眼中都是露出笑意。

在他们看来,这估摸着是皇上也想要个孩子了,但其实不是,赵洞庭极信眼缘,觉得李狗蛋很乖巧,所以才这般另眼相待。

自己生孩子?

他现在还真没这个想法。

李狗蛋双手在胸前画个很大的圆圈,“六品官?有这么大么?”

第536章 马家生变(1)

赵洞庭失笑,“狗蛋你可知道天下最大的官是谁?”

“当然是皇上!”

李狗蛋回答得理所当然,斩钉截铁。

赵洞庭又问,“那你比划比划皇上的官该有多大?”

脸上还有血污的小孩涨红了脸,用尽全力在胸前画个最大的圆,随即很是认真地抬头看着赵洞庭道:“有这么大。”

乐无偿和许夫人都是失笑。

看着赵洞庭和李狗蛋玩乐,他们心中总是有着别样的感受。皇上大概是这世上最为特别的皇上。这也让得连他们都琢磨不透赵洞庭的性子。

在朝中时,他威严。

杀土匪时,他狠辣。

而面对李狗蛋时,他却又极为温和。

洪无天最终只能轻声感慨,“皇上真不似这个年纪的人。”

许夫人看着也开始比划的赵洞庭,深以为然地点头,但嘴里却道:“有时候不像,有时候却很像,譬如现在。”

“皇上这么大,一品官这么大,二品官这么大……所以六品官嘛,就这么点大了。狗蛋以后好生读书,也能做起码这么大的官儿。”

赵洞庭边说,边给李狗蛋比划着圆圈,说到六品官时,他大概就在胸前划个足球大小的圆,他此时满脸温和的样子,和李狗蛋看起来简直像是兄弟。

李狗蛋满眼向往,“是不是做了大官,就可以消灭那些坏人了?”

赵洞庭又摸摸小狗蛋的脑袋,“当然可以。”

李狗蛋在胸前划过颇大的圆,“那狗蛋以后要做这么大的官。”

赵洞庭轻轻地笑,“好。”

前面的百姓们经过守城士卒的盘查,进了城。

这只是大概的盘查而已,问问你是来自哪个县哪个村,叫什么名。现在各府各县还未彻底安定,做人口普查不太现实,这样的盘查自然也别想发现奸细,更多只是做做样子,也可稍显府衙威严。

赵洞庭牵着李狗蛋过去时,士卒们也只是随便盘问几句。

赵洞庭说他是要回往故乡,士卒们便就放他过去。

到了城内。

城内自是比城外要热闹许多的。

在城门口就可以看到挑着担在贩卖小吃的小贩,糖泥人、油酥饼等等,小贩们吆喝着,这让得马队中和李狗蛋年岁相差仿佛的孩子们都眼中冒出精光,暗暗吞咽口水。

富商老爷家里应该也有孩子,不过从未下过车。

有护卫得到吩咐,走到那些小贩前购买小吃。

赵洞庭对着车队中的百姓们吆喝,“有没有想吃东西的?洞庭哥哥请客。”

其余小孩没怎么和他亲近过,但对他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谁不知道马队中有个大能人叫做洞庭哥哥?

以前总是李狗蛋得到好处,现在他们终于也可以沾点光了。

不过这些小孩都很内向,听到赵洞庭的话虽然意动,但仍是向着自家长辈看去,眼带询问。

众百姓都带着感激之色看向赵洞庭。

这回,他们倒是没有再客气。

赵洞庭杀了土匪,分了钱,他们已经承了赵洞庭的情了。

小孩们蜂拥着跑向小吃摊。

场面顿时更为热闹起来。

赵洞庭从衣袖中掏出钱递给李狗蛋,“狗蛋,去帮他们付账。自己想吃什么,尽管买。”

狗蛋有些害怕,“我……”

他还从来没有买东西自己付过钱。

赵洞庭鄙视道:“就你这点胆色还想做大官呢?”

李狗蛋便挺起了胸膛,“去就去!”

赵洞庭瞧着李狗蛋跑向小吃摊,笑了。

这小子说不定以后真能是个人物。

从茂名往信宜,再出高州,到滕州岑溪。

这中间又是数日的路途,不过路中多村寨,倒也没再露宿野外。路上也没遇到土匪。

如今百姓有了生计,还选择继续留在山上做土匪的人比以前是要少得多了。

马队中跟随的百姓越来越少。

快到岑溪的时候,路过三水村。这里是李狗蛋的老家。

李狗蛋的爹娘在路上停下,等得赵洞庭带着李狗蛋到时,对着赵洞庭躬身道:“赵公子,我们到家了。”

狗蛋他娘鼓着勇气,脸色通红地问:“公子要不要去家中喝杯水?”

他们才刚刚回家,还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样,也没敢许诺别的招待。

赵洞庭瞧瞧前头,马队中还跟着十余百姓。他们有的家里离这里还颇远。

路上会不会遇到土匪,这还是很难说的事。

他打算送佛送到西,便摇头道:“多谢好意了,我还有事,便不叨扰了。”

说着他将李狗蛋抱下马,笑眯眯道:“狗蛋,再见了。”

李狗蛋又红了眼眶。

然后,他竟然是对他爹娘道:“爹、娘,狗蛋不想回去,狗蛋想去岑溪城里住。”

这让得他爹娘诧异,随即不禁叹息。

狗蛋他娘道:“狗蛋,城里哪是我们能够住得起的?”

虽然现在官府低价出售房屋,但那笔钱,也不是他们能够掏得出来的。

李狗蛋有些执拗道:“可是洞庭哥哥说要在城里才能上学府,现在狗蛋已经到读书的年纪了。”

他现在对赵洞庭可谓言听计从。

但这话,却是让得他的爹娘脸色更是暗淡。

房子都买不起,更别说读书了。这个年代私塾,寻常家庭是很难上得起的。

赵洞庭倒是很欣慰。

李狗蛋和他短短相处不到十天,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上进,这很难得。

当下,赵洞庭道:“两位,我与狗蛋有缘,不如由我出钱在城内为你们购买房产,然后供狗蛋读书?”

狗蛋爹娘脸上都露出慌色了,连连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我们已经承了公子大恩了。”

这就是淳朴的百姓,便是好处落在头上,也不愿去接。

当然,这样的百姓还是较少的。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年头,还是有不少百姓为蝇头小利钻营。

赵洞庭对李狗蛋好,未免也没有看中李狗蛋他爹娘淳朴老实的意思。

微作沉吟后,他道:“等狗蛋以后成了大官,你们再将钱还给我嘛!”

第537章 马家生变(2)

李狗蛋爹娘还是犹豫。

赵洞庭拍拍李狗蛋的脑袋,又道:“要是狗蛋真成为大官了,以后就还洞庭哥哥更大的宅子好不好?”

“好。”

李狗蛋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肯定给洞庭哥哥买大宅子。”

赵洞庭笑了,“那就这么定了。”

说着又将李狗蛋抱到马上,继续往前面去。

至于李狗蛋的爹娘,他却也没有再询问他们的意思。

他们没啥主见,自己定下主意,估计他们连反对的勇气都不会有。

果然,狗蛋爹娘只是对视几眼,然后便满怀感激地跟在了赵洞庭的后头。

到岑溪。

富商老爷的家也在这,原来是在岑溪做布匹生意的,在城中有十余家店面,颇为有名。

在城门口,富商老爷让车马停下,等着赵洞庭赶上来。

然后,他走到赵洞庭面前作揖道:“多谢公子的照拂了。老朽设宴,公子能否赏面?”

“你家也在这?”

赵洞庭微愣。

富商屡次相邀,他却也也不好再拒人千里之外,稍作犹豫后,只得点头。

还得安顿李狗蛋全家,说不得要在这岑溪县内耽搁些时间的。

再者,狗蛋也将要生活在岑溪县内,若是能和这富商交好,以后多少也会有些照应。

赵洞庭总不能为狗蛋去暴露自己的身份,让县令关照他。那样说不定县令会将狗蛋当成祖宗供着,狗蛋日后那还不得成为这岑溪县的膏粱子弟?

他对李狗蛋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富商见赵洞庭点头,自然很是开心,忙又让护卫们去告诉百姓,他已经到家了。

这也就意味着,那些百姓接下来要依附其它的马队继续向北。不过,他们也已习以为常了。

有人直接准备散去,也有的走到赵洞庭面前跟他道过谢,这才准备离开。

赵洞庭道:“诸位不妨在城内稍作安顿,待我明日出城,再与诸位同行。我还要往苍梧去。”

这些百姓都见识过他的身手,自是满心欢喜。

那日分得那些土匪的钱财,他们收获算是颇丰,倒也在城内客栈住得起。

于是,众百姓又谢过赵洞庭,并说在明日在城门口等他,才各自离去。

马车队继续往城内深处。

赵洞庭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富商的姓,姓马,便叫他马老爷。

马老爷在城内有宅子,而且还是离城中心颇近的地方。众人穿过岑溪街道时,各有感慨。

路过马老爷那些店铺时,连马老爷也不禁感慨,“终于活着回来了。”

赵洞庭牵马而行,他也没好意思回到马车里去。

如此过数十分钟,便到马老爷的宅子。

院墙高耸,门前立着两镇宅石兽,上面牌匾马府两字已经褪色。

这宅子怕是有些年没人居住了,不过也有看宅的老仆,将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

刚敲开门,老仆见到是马老爷回来,登时连眼泪水都出来了,“老爷你们回来了?”

他这辈子都在马府做奴,已是将自己当成了马府的人。

马老爷点点头,道:“快去酒楼请两个大厨回来,我要在家中设宴相请赵公子。”

老仆瞧瞧赵洞庭,微露诧异,随即连忙跑开去。

光看赵洞庭的穿着,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公子。不是谁都有金睛火眼的。

马老爷亲自推开门,“公子里面请。”

马府的家眷们也纷纷走下车辇。

有年轻的给赵洞庭见过礼,然后便对马老爷说他们去铺子里面看看。

有的喊爹,有的喊叔叔,显然都是马家家族内的人。

马老爷只是叮嘱他们赶回来吃饭,倒也没拦着他们。他知道这些年轻辈的都想快些将铺子重新开起来。

其后,赵洞庭等人跟着马老爷进了府。

里面同样打扫得颇为干净。

小桥流水,马老爷的宅子还是颇具匠心的。在这城里,显然算得上是豪宅。

李狗蛋双眼滴溜溜地转动,眼中满是惊讶之色。他这辈子,怕是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连想都没有想过。

马府的女眷们还是不便待客的,各自回到闺房里去。

马老爷总算是歇了再和赵洞庭攀亲的心思。

数人在客厅内饮茶,有丫鬟伺候着。

李狗蛋的爹娘没受过这种待遇,很明显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

赵洞庭轻轻拨着茶盖,道:“我有意让狗蛋以后在城内居住,还得老夫马老爷多多照拂。”

因马老爷对他很是恭敬,是以这种话,赵洞庭也就直接开口了。

马老爷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他甚至还很是欣喜。

作为商人,他不担心赵洞庭欠他的人情,就担心赵洞庭没事要麻烦他。

真要是赵洞庭没什么事拜托他帮忙,以后两人可不就没什么交集了?

李狗蛋的爹娘怯怯道:“多谢马老爷了。”

马老爷笑眯眯道:“要是两位不嫌弃,日后到老朽铺子里做工也是可以的。”

他显然很会做人。这自然是在给赵洞庭卖好处。

李狗蛋的爹娘很是意动,满脸感激。住在城内不种田的话,他们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马老爷这是给了他们活路。

赵洞庭对马老爷的心思心知肚明,是以也只是笑笑,并不开口说什么。

在马老爷和李狗蛋之间,他无疑还是亲近李狗蛋得多。和马老爷,只能说是利益之交。

眼瞧离着晚饭时间还尚早。

可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是以众人也只能没话找话,说些道听途说的事。

然而过数十分钟,马家的小辈们竟是纷纷跑了回来,脸色焦急、愤怒。

马老爷的大儿子刚到客厅里,顾不得赵洞庭在场,就道:“父亲,出事了。”

马老爷愣道:“出了何事?”

他有些怒,相较于赵洞庭,他家中的这些小辈遇到点事就急成这样,显得要相去甚远。

马大公子匆匆道:“官府竟然将我们的店铺转给别人了,说那不再是我们马家的产业。”

第538章 直闯府衙

这下却是连马老爷都露出焦急、震惊之色来,“到底怎么回事?”

众小辈七嘴八舌。

赵洞庭在旁听着,眼中也渐渐是怒意浮动。

事情是这样的。

马家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回到岑溪,店铺歇业,但房契在手,本应到衙门登记造册以后就可以重新开业,但马家众小辈赶到衙门去以后,衙门里的人竟是说他们的店铺已被官府收回,现在已经转卖他人。

他们拿出房契后,衙门中的人更是说他们伪造房契,大有要将他们入罪的意思。

马家众小辈知道是被人强占了家业,问铺子转手给谁了,官府的人却又不说。

官比商大,马家有小辈吃了点苦头,无可奈何,只得匆匆跑回来告诉马老爷。

到现在,马老爷还有个侄儿被关在那里。

听完这些话,马老爷眼睛都红了,“老朽数十年的基业,他们怎能说抢就抢?”

这老头被激起无尽的愤怒,竟是当场就要跑到府衙去闹事。不过被众小辈拉住。

马大公子道:“父亲,您这样去,还不是得也被关起来?”

马老爷跺着脚,就差嚎啕大哭,“难道就这样算了?我们马家可还怎么活下去?”

说完这话,却是看向赵洞庭去。

这老头心思还是很活泛的。

赵洞庭看到他眼神,知道他是有意请自己相帮。

这也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真没想到,刚刚才让马老爷照拂李狗蛋全家,现在就得还他这个人情。

不过这种事,便不是落在马老爷头上,他赵洞庭也不会坐视不理。

各衙门才到各地不久,竟然就发生这样强区强占的事,这还了得?

就连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眼中都满是怒意。

岑溪位于滕州,而在这滕州之地,大宋军卒和元军交锋时,折损十余万,可谓处处都有军卒的血。

这里淌着无数宋军将士的血与泪,是他们用血肉打回来的,怎能容这些家伙如此亵渎?

赵洞庭猛地站起身,道:“马老爷稍安,待我去府衙看看。”

马老爷道:“老朽随公子前去。”

他还算是个厚道人,没想全靠着赵洞庭出头,将自己给摘出去。

但赵洞庭却是道:“无妨,马老爷你们就留在家中便是。”

他可不愿让马老爷知道他的身份。

说着他对洪无天和许夫人打个眼色,便往外面走去。

马家小辈们只隐约知道赵洞庭有些身份,现在见他这样,不禁微愣。

直闯府衙?

赵公子的家室怕是还要在他们的想象之上。

李狗蛋跑到赵洞庭面前,“洞庭哥哥,我也跟你去。”

他眼中有些担忧,显然是极为在乎赵洞庭的。

赵洞庭眼中怒意稍散,摸摸李狗蛋的脑袋,“狗蛋你就在马老爷家等着哥哥回来。”

说罢,便在李狗蛋稍微失望的眼神中,带着洪无天和许夫人往外走去。

出了马家宅子,赵洞庭浑身已是杀气汹涌。

大宋这都还未安定,府衙内竟然就有人助纣为虐。这简直出乎赵洞庭的想象。

一路气冲冲到府衙,赵洞庭无视府衙外看守的数个士卒,直接往里走去。

他在朝中有严令,任何府衙都不得将百姓拦在外头。有要刻意营造官亲于民的意思。

但是,还没踏上府衙门口的台阶,就有士卒忽在旁边喝道:“做什么的?”

赵洞庭停下脚步,眼睛微眯,“几位可是这岑溪县本地人?”

士卒们不解,有人道:“这该是你问的?”

个个趾高气昂。

赵洞庭自顾自地点头,“听你们的口音像是岑溪的,在府衙中当差多少时日了?”

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众士卒不耐地冲着他挥手,“滚滚滚!”

赵洞庭冷笑。

洪无天身影突然掠到,形如飘絮。只是短短数秒,数个守门的士卒便都躺在了地上。

他们哼哼唧唧,看向洪无天的眼神中露出极为惊惧之色。

腹部剧烈的疼痛,已是让得他们连喊都喊不出来,额头直冒冷汗。

赵洞庭道:“我问你们在府衙中当差多少时日了!”

有个士卒哆哆嗦嗦答道:“有、有七八个年头了。”

赵洞庭眼中闪过厉芒。

原来他们竟是老卒,也就是说,在广西沦陷以前,他们就是府衙内的人。

新到的县令将从海康带来的士卒派去守城门,却让这些老油子在这里守府衙,其心何意?

冷哼两声,赵洞庭向着府衙里走去。

府衙里很冷清,颇有侯门深似海的凝重感。

赵洞庭便又退出来,到府衙门口大鼓旁,拿起鼓槌,将大鼓敲得咚咚作响。

如此,足足敲了数分钟,里面才有人气急败坏跑出来,“谁他妈的击鼓?找死啊?”

赵洞庭道:“我击鼓,有冤情请县太老爷定夺。”

来人也是个小吏,穿着捕快服饰,不耐烦地摆摆手,“老爷没空,滚吧!”

赵洞庭连再说话的心情都没有,迈步向着里头走去。

“你聋了!”

捕快挡到他面前,竟是用手推他,“老子让你滚!”

一窝的老鼠屎!

赵洞庭怒至心头,眼中怒意汹涌,豁然出手。

“啊!”

随着声惨叫,捕快被赵洞庭双掌拍在胸口,向后飞跌而去。

他足足飞跌出数米远,到府衙内,胸膛都已是肉眼可见的塌陷下去,鼻子和嘴巴里汩汩淌着血,眼看就是要不活了,眼睛却还瞪着赵洞庭,满是惊惧,他显然没有意料到赵洞庭竟然会悍然对他下杀手。

门外众守门士卒也是面色惨白。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洞庭背负着双手又往府衙内走去。

连穿过几座门楼,两旁房屋外虽挂着各部牌匾,但并看不到人影。

直到最里头,面前的房屋较之前面的要更为华丽,门楼也要高些。显然这里是县太爷办公的地方。

大堂门没有关,还可隐约见得里面悬挂着的“明镜高悬……”的牌匾。

“明镜高悬?”

第539章 大鱼吃小鱼

赵洞庭嘴角扯出冷笑,“我这倒是选了个好官。”

大宋最初的这批官员,都是他从陆秀夫等人呈上来的推荐书上面挑选出来的。只是,这岑溪县的县令是谁,他倒是也没有印象了。

终于有捕快从左侧的房间走出来,“做什么的?”

赵洞庭偏头看过去,从他出来的那房间里,隐然有闹哄哄的声音传出来。

好似有人在喊着下注什么的。

赌博?

赵洞庭转身向着捕快走去,“光天化日,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当差,居然在这里聚众赌博?”

捕快乐了,肆无忌惮,“你敢管老子们的事?”

赵洞庭衣服因为赶路已是颇为邋遢,看起来和难民都没有什么区别。自不会被这捕快放在眼中。

“呵呵。”

赵洞庭道:“这世间还没有我不敢管的事。”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块金灿灿的金牌出来,伸手举在捕快眼前。

捕快盯着金牌,眼睛逐渐瞪得滚圆,浮现浓浓惊恐。

古代金牌分为若干种,最为著名的无疑是免死金牌,其余还有诸如钦差所持的“代朕巡察……”,皇室宗亲所持的龙令、凤令等等。这些金牌又分等级,代朕巡察分为三品,而龙凤令则分为九等。而在这些金牌之上,还有代表赵洞庭身份的五爪金龙令。

这种令牌,从不赐人,向来都是由皇帝亲自执掌。

九龙令,也只是刻着九条三爪蛟龙而已。

赵洞庭此时所持的,并非是五爪金龙令,却也是九龙令。

这代表着最为高等的钦差,说是皇上亲临都不为过。这捕快怎能不惊?怎能不怕?

咽了口口水,捕快当即就要跪倒。

不过,他却是被赵洞庭给拦住,道:“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哼,他现在还不想打扰那些衙门小吏们的“快活。”

“老爷他……”

捕快有些迟疑。

赵洞庭从腰间拔出湛卢,“不带,立斩!”

中年捕快脸上都见不到血色了,连忙向着旁边左侧鹅卵石路走去,“钦差大人请随我来。”

他极尽谄媚之色,怕是知道自己这回讨不到好,还想求条活路。

赵洞庭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往里头走去。

过县令正堂,后头是县令的居所。衙门中,只有县令才被赐予宅子在府衙内。

其余,如县里提刑、监察等各部长官,另有衙门,却不是在这里办公。

转过弯,眼前竟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绿植,竟是被马老爷的宅子还要显得奢华许多。

赵洞庭不禁又是轻轻冷哼了声。

才到岑溪不过短短两个来月,这个县令竟然就捞到钱将府衙布置成这样,也算他本事。

这里简直就是个豪门大院。

沿着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小路足足走数分钟,才终于到后面的居所。

红墙绿瓦,梨树成群。

才走到房屋前,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笑声。

“老……”

捕快刚要出声喊,就被赵洞庭捂住嘴,道:“休要出声。”

随即他步步向着房屋走去。

到门口,便看到大堂里正坐着两人。这两人得有五旬左右,可他们腿上,竟然都还坐着千娇百媚,穿着性感暴露的妙龄女子。

捕快跟在赵洞庭旁边,老老实实不敢出声。

赵洞庭见着两个饮酒作乐的老家伙,幽幽道:“两位大人好高的雅兴啊!”

两个老家伙这才发现他,有个皱眉道:“你是何人?怎敢直闯后院?”

另外那个则是瞪着捕快,“你怎的什么人都往后头领?”

捕快满脸苦涩,结结巴巴地张嘴,“老、老爷,这、这位是……钦差大人啊……”

“钦……钦差?”

两个老头子瞬间变了色。

虽然钦差分品级,但哪怕是最低等的钦差,也绝不是小小县令惹得起的。

三品钦差金牌,便拥有着革职三品以下官员的权利。

这是何等的实权?

赵洞庭又拿出他的令牌。

两个老头子看清楚金牌上的代朕巡察四个字,还有上面的金字,只差点没软倒在地。

当下,两人忙不迭将身上的女子推开,跪倒在地,“下官叩见钦差大人。”

钦差三品,以金为上,银次之,铜最低。

持一品钦差金牌的人,能革职一品以下的官员。对区区县令来说,简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大官。

赵洞庭走到大厅正中主位,大马金刀坐下,也不让两人起来,淡然问道:“你们两人是何官职呀?”

右边蓄着山羊胡的老头道:“下官乃是这岑溪县的监察官何翔寺。”

左侧那老头紧跟着道:“下官岑溪县令莫希同。”

“何翔寺、莫希同。”

赵洞庭嘴里念叨这两名字,倒是稍微有些印象起来。

在陆秀夫的推荐书上,这两人都是雷州徐闻县内民间极具名望的老夫子。

赵洞庭真没想到,这样具备声望的两人,到岑溪为官,竟然会是这样的做派。

他没有急着治两人的罪,而是道:“两位都是在徐闻有名的学识渊博之人,读圣贤书,皇上让你们到这岑溪来做父母官,怎的到了岑溪,你二人却放任小吏在外赌博?更是在这饮酒作乐呢?”

说着看向何翔寺,“何大人跑来莫大人府邸,难道监察衙门中就没有差事要办?”

监察本司职监察百官之职能,现在,何翔寺却和莫希同沆瀣一气。这已然让赵洞庭怒到极致。

只是,他姑且将这怒气压抑着而已。

何翔寺、莫希同两人连忙叩首,“钦差饶命,钦差饶命。”

赵洞庭摆摆手,“本钦差虽奉皇命,但并非是来巡察百官,只是从这岑溪路过。你们二人无需如此,本钦差只是好奇而已,并无意治你们的罪。”

何翔寺和莫希同交换眼神,都是侥幸。

他们自然不会怀疑赵洞庭的话,这位钦差要真是来巡察他们的,就他们刚刚饮酒作乐的做派,就能当场斩杀他们。

莫希同道:“下官……下官……”

第540章 大收好处(1)

他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洞庭轻笑道:“但说无妨。”

但其实心中怒意已是攀登到顶点。

莫希同几经犹豫,却道:“钦差大人请稍待。”

然后他起身,向着后堂走去。

再出来时,手中竟是捧着盘银灿灿的银锭,很是谄媚地放到桌上,“还请钦差大人笑纳。”

他听赵洞庭的话,只以为赵洞庭是在问他们要好处。

赵洞庭微愣,随即对着旁边洪无天点点头。洪无天不着痕迹将银两端到手上。

赵洞庭道:“莫大人为官不久,这家底,倒是很殷实嘛!”

莫希同重重松口气,陪笑道:“这已是下官全部的积蓄了。”

赵洞庭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又看向何翔寺,“何大人,你呢?”

何翔寺连道:“下官等下便差人将银两送来,孝敬钦差大人。”

“懂事。”

赵洞庭哈哈笑着点头,看模样,好似真的很开心。

何翔寺便也顺杆往上爬的起了身,而后对两个女子打起了眼色。

两个艳丽的女人本颤颤兢兢,见到他打眼色,犹豫着走到赵洞庭身边。

赵洞庭毫不客气地将两个女人搂到自己怀中,哈哈大笑,“两位大人好艳福啊……”

何翔寺和莫希同讪讪地笑。

他们到这个时候才总算稍稍缓过劲来。

赵洞庭主动问何翔寺要好处,这让他两人只以为赵洞庭也是个“同道中人……”

只是心里还是犯着嘀咕,不知道赵洞庭到底是何身份。

朝中大臣没有这么年轻的,皇上何时任命的这么个年轻的钦差?

莫非是现任雷州知州的希逸希大人?

朝中也只有希逸最为年轻了。

可是,希逸作为知州,怎会被封为钦差,离开雷州办事?

有史以来,可没有哪任皇帝任命州长官为钦差过。

难道是皇上?

莫希同心中突然闪过这个年头,老脸变色。但随即却又想,这应是不可能的事。

皇上在行宫之中,怎会无端端的离宫?而且身边就一男一女两个随从。

而这时,赵洞庭又是张嘴,笑道:“两位大人还未回答本钦差的话呢!”

这将莫希同和何翔寺两人的思绪打断。

莫希同愣道:“什么话?”

赵洞庭道:“本钦差问两位大人为何刚到岑溪,不图造福百姓,怎么倒先享乐起来?又是怎样捞的钱?”

他瞧瞧洪无天手中端着的黄金,“本钦差初得皇上赏识,日后,也想到地方做做官的。”

他这句话碰巧消去了莫希同和何翔寺心中不少的疑虑。

原来是刚得到皇上赏识的钦差,那就是新官了,难道从未听到过朝中有任何风声传出来。

莫希同凑到赵洞庭耳边,“钦差大人真想知道?”

赵洞庭笑得很阴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莫希同深以为然,“钦差大人此话真是精辟、至理。下官二人心中却也是钦差大人这种想法。”

他脸上露出些神秘兮兮的样子,接着道:“钦差大人可曾想过,我等能为官多久?”

赵洞庭这回是真的愣住,“莫大人此言何意?”

莫希同低声道:“我朝虽然刚逢大胜,但在下官看来亦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皇上年轻,怎能斗得过那元朝老辣的忽必烈皇帝?我朝区区十余万军卒,又怎会是元朝百万铁骑的对手?再者,西侧还有大理、南面有越李朝虎视眈眈,我朝能撑得住多少时日?”

他是真相信赵洞庭的话了,连这种大逆不道,却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

赵洞庭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说得有理,那看样子本钦差也得另谋后路才是。”

做戏做全套,说完这话,他还不忘对着旁边洪无天苦笑,“早知道我就不该接皇上的令,成为这劳什子钦差了,若是被元朝人给记在册上可怎么办?”

莫希同回首对着何翔寺深沉地笑笑,又道:“钦差大人,下官二人这就是在谋后路呢!”

赵洞庭心领神会,笑得很贼,“先趁着做官的时候多捞些钱,以后大宋亡了,咱们也能活得逍遥自在不是?”

莫希同笑眯眯点头,“正是此理。”

赵洞庭脸上笑得很欢乐,但心中,却是笑得很冷。

他真没想过,下面的官员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让他们来造福百姓,而他们,却将这当成捞钱的好机会。而且,压根就没想着大宋能复兴过。

见他笑,莫希同和何翔寺两人便跟着笑,连怀中的两个女子也是依着赵洞庭,轻声娇笑。

她们什么都不懂,但只知道客人笑的时候,便陪着笑就是了。

突然间,赵洞庭猛地拍了桌子。

莫希同和何翔寺的笑声嘎然而止,疑惑看着赵洞庭,“钦差大人……”

赵洞庭却又是笑出声来,“本钦差决定了,趁着大宋未亡,先多捞些钱。两位可知道这岑溪县中可还有如咱们这样的同道中人呀?去将县中的官员尽皆叫来,本钦差有话对他们说。”

莫希同不解道:“钦差大人的意思……”

赵洞庭搓了搓手,宛如市井小徒,“告诉他们,想继续当官捞钱的,先让本钦差看看他们的诚意。”

说着,他稍微俯身,道:“皇上可是和本钦差说了,这令牌,职权可是大着咧!”

“那是,那是。”

莫希同讪讪地笑,“下官这就去吩咐,这就去吩咐。”

他和何翔寺心里此时不禁嘀咕,“这钦差,年纪不大,倒是比我们还要贪。”

他们是从百姓手里捞食,这钦差倒好,直接从他们手里捞食。

这还是真是应了那句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门外捕快还没走。本来满心忐忑的他,见得两位大人和钦差大人相谈甚欢,便也放了心,原来想去叫前面同僚们停止赌博的心思也没了。

既然钦差大人连两位大人饮酒作乐都全然不做计较,又收下县太爷的好处,总不能再和他们这些不入品的小吏们计较吧?

第541章 大收好处(2)

别的县城他不知道,反正在这岑溪县,就没几个干实事的。钦差大人哪怕要追究他们,他也不怕,法不责众,钦差总不至于让他们全部都回家里去。他们可是两个月前县太爷到任时刚刚召回来的。

这些个老油条们,在岑溪失守,县衙被攻占的时候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原本想着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法在府衙里过赌钱的快活日子,没想新县太爷到任就发告示将他们全部召回来,却仅仅只旁敲侧击他们,问他们用什么法子捞钱才最快,然后就对他们放任不管了。

钦差大人也是来捞钱的,肯定不会管他们。

这捕快心里是越想越笃定。

正想着,莫希同到了他面前,“你,去将县丞、主簿、县尉大人等都请来,就说钦差大人要和他们认识认识,让他们知趣点,别太小气,惹怒了钦差大人。”

话到末尾,他的声音却是突然变得极低,还有些阴沉,“哪些人该真正知会,哪些人该只通报一声,你应该晓得吧?”

捕快连连点头,“小的晓得,小的晓得!”

然后便向着外头跑去。

他是真明白的意思。

没有至清的水,也没有至浑的水。莫希同虽是岑溪县令,可谓最高长官,但在岑溪也不是个个都上行下效,和县令这样想着法的捞钱。还是有些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只是此时已被县太爷拨去实权,在家中形同软禁起来而已。

县太爷的意思显然是,对这些不听他话的人,就没必要知会他们记得给钦差大人带好处了。

“高明,真是高明。”

捕快边跑,嘴里边喃喃自语。

他好似恍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做不成县太爷了。

没县太爷这么毒啊!

钦差来到,他竟然都不忘借刀杀人,敢借钦差的手对付那些不听话的政敌。这样的手段,捕快觉得自己再有十个脑袋也用不出来。

读书人果然是读书人,满肚子坏水。

他脑海中念头纷杂,离着府衙后院越来越远。

莫希同又走回到赵洞庭面前,呵呵赔笑着。何翔寺则是拱手道:“钦差大人,下官也回衙门去看看。”

赵洞庭点点头,悠然自得,“不要忘记知会提刑司的人。等等,连华夏银行、房管所等各部的正副主官也都叫上吧,以后本钦差还能不能再来岑溪都说不定,机会难得啊!本钦差的意思,何大人你改明白吧?”

何翔寺连连点头,“明白,下官明白。”

他陪着笑脸,倒退走出大堂而去。

只是他心里在嘀咕,“这钦差,竟是比老夫还贪得无厌,连提刑司那么贫困的衙门也不放过。”

的确,提刑司真不富裕,和他们监察司差不多。

而在这岑溪之地,提刑司更是出名的穷,远远不如监察司那么客气。因为,监察司司长不是县令莫希同的朋友。

赵洞庭将两女子推出怀中,施施然在大堂内等候着。

他倒要看看,这些岑溪的大小官员们会舍得出多大的代价拉拢他。他们才到岑溪两月,光以俸禄来算,应该是没几个余钱的,除非拿自己的积蓄,或者中饱私囊。

莫希同在旁陪着笑,也不敢落座,“敢问钦差大人高姓大名?”

“赵洞庭。”

赵洞庭答道。

莫希同露出沉思之色,随即道:“下官眼拙,竟未认出来赵钦差,还请钦差大人万万海涵,海涵。”

他话虽客气,但摆明是在探赵洞庭的底。

赵洞庭也不做隐瞒,道:“本钦差本是武鼎堂中供奉,不在朝中为官,莫大人认不出本钦差也是正常。若是莫大人能认出本官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莫希同讪讪笑笑,眼中却是露出恍然之色。

他现在算是彻底放心了。

原来赵洞庭是武鼎堂供奉,那在朝中没有名气也就正常了,而被皇上封为钦差也不奇怪,因为武鼎堂供奉们都是呆在皇上身边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受到皇上赏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当下,莫希同对赵洞庭更为谄媚。

原来是武鼎堂没混过官场的江湖武夫,莫希同觉得赵洞庭应该很好对付,给他点甜头他就能满足了。甚至,他现在心中还有点儿后悔刚刚给赵洞庭的银两给得太多了。

仅仅过去数十分钟,何翔寺便带着监察司几位有品阶的官员赶到。其后,有其余诸部官员也陆续赶到。

这时候赵洞庭怀中已是又搂着美女,而且和莫希同喝了不少酒,又没用内气逼出去,脸色有些泛红。

进门的官员们见到他这样,虽然都是跪在地上叩见钦差大人,但神色各有不同。

而在察言观色上,赵洞庭无疑是有些功底的。瞧这些人神色,心中便有了些许的印象。

哪些人贪,哪些人正,从他们的神色上已经可以露出雏形。

那些看着赵洞庭谄媚的笑的,未必还能有眼含愤愤之色的人那么正直?

赵洞庭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诸位大人请起吧!”

这岑溪县的诸位文武官员们便都站起身来。

这时,包括国务、监察、提刑、军机四部,还有华夏银行等部等官员,应该已是悉数到齐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岑溪县,数十个有品级的官员还是有的。

起来之后,场面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

以何翔寺为首,众官员接连上前,像是拜见干爹似的,排着队上去给赵洞庭送好处。

只不过,有的数额大,有的数额小,有的送的是银两,有的送的是华夏币。

这又让得赵洞庭对这些官员的认知更为清晰起来。

首先送银两的肯定不如送华夏币的。这些家伙,怕送都有如莫希同那样,大宋坚持不住多长时间就会灭亡的想法。

如此,过十余分钟。

要送礼的都已经将准备好的东西呈给赵洞庭了。

洪无天自然不可能拿得下这么多东西,干脆全部摆在桌上,竟是堆成了小山。

银子散发着迷人光泽,这已不知道需要搜刮多少百姓的血汗,才能集起这么多多银两。

第542章 杀鸡儆猴

有那么小半人被自然而然的被孤立出去,垂手在旁边看着,低头不看赵洞庭。

他们是没送礼的,此时,有人脸上已是不再掩藏愤怒之色。

特别是那岑溪的县丞,也是个老夫子,年岁应和莫希同差不多,此时便好似是吃得下赵洞庭的样子。

而除去这小半人,还有以提刑司、军机司两位主管为首的小搓人,也没有站到莫希同、何翔寺那个圈子里。

这些人倒也不是全部没有送礼,只是送的都不多,只是意思意思。看来,和莫希同、何翔寺并非是同一阵营。

其实,这点从他们互相鄙夷的眼神中就看得出来。

就这么简简单单,岑溪县的几个派系便出现在赵洞庭眼前。

县丞应是极有正气,真正将圣贤书读到了肚子里的人。而提刑司、军机司主管也仍有底线,只是也稍有些圆滑而已。

莫希同、何翔寺这搓人,占据岑溪官员近半,且大多身居府衙要职,可以说已经是彻底腐化了。

他们送礼的手笔都很大。

这让得赵洞庭心中震惊,全然没有想过,只是短短两月时间,这些官员竟然就能腐化成这样。

这肯定是莫希同和何翔寺两人带的头。国务府衙和监察府衙几近大半官员已近腐化。

赵洞庭脸色有些难看,看向县丞吴再云那挫人,道:“这些位大人对本钦差就没有点表示?”

他已是在明目张胆的要好处。

有些人埋下头去,默不作声。莫希同阴恻恻地笑。

这些家伙多是他的政敌,不听他的话。此时怕是想送好处,口袋里也没有钱财吧?

那捕快办事还是不错的。

而这时,国字脸的吴再云猛地抬头,道:“奸臣误国!恕老朽不再奉陪!”

说罢,他竟是直接往外头走去。

莫希同大喝:“吴再云,你好生大的胆子!竟敢对钦差大人如此无礼!”

吴再云道:“老夫辞官不做了便是!”

他其实早就想辞官了,只是之前没有这个导火索而已。

答话间,他已是到了屋外。

“大胆!”

赵洞庭拍案而起,满脸怒容,“来人,将这无礼的东西押下去!待本钦差好好教训教训他!”

说罢又指向其余那些没送礼的官员,“还有这些不懂礼节的东西,也都押下去!”

门外有捕快跑过来,不过只有区区两个而已。

但是,包括吴再云在内的这些官员,并未作出抵抗。

上官为大,这个年代,这种思维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没谁会想着反抗。

“奸臣误国!奸臣误国啊!”

吴再云如同疯癫,恶狠狠看着赵洞庭,然后跟着捕快离去。

那些没送礼的官员或是低落,或是叹息,也都跟着离开。

莫希同和何翔寺对视,眼中都有得意之色。

赵洞庭佯装没有看到,又对提刑司和军机司主管那挫人道:“你们好生小气,也都滚蛋吧!”

这群人有的暗气,有的叹息,但也都鱼贯而出。

朝廷竟然派下来这样的钦差,这让得他们心中也是好生的失望。

他们才来岑溪不过两月,光拿些俸禄,能有多少银钱孝敬?这不是逼着他们去搜刮民脂民膏吗?

有人心中已是生出辞官的想法。

大堂内,仅仅剩下莫希同和何翔寺这拨人。

他们个个面有喜色。

钦差大人如此大怒,想必吴再云等人等下得吃大苦头。以后,这岑溪将完全是他们的天下,连讨厌的苍蝇都不会再有。

莫希同对着赵洞庭躬身道:“钦差大人,吴再云这些人真是太不懂礼数了。”

他不介意火上浇油,只是也没有说得太过而已。官场上,讲究话不说透。

要是话说得太透彻,赵洞庭岂不能察觉出来他想借刀杀人?

如果不是心中轻视赵洞庭,只当他是个江湖武夫,莫希同甚至连这话都不会说。

“是啊,真的很不懂礼数。”

赵洞庭看着桌上的银两、华夏币,满脸感慨,“可是大宋就需要这样不懂礼数的人啊……”

他的话,让得莫希同和何翔寺等人微怔,随即变了脸色。

何翔寺道:“敢问钦差大人此言何意?”

他们心中已是升起淡淡不妙的感觉。

赵洞庭偏头看向旁边洪无天,淡淡道:“前辈,动手罢!”

剑光乍现。

洪无天拔出剑,身影瞬间蹿了出去。

短短数秒,大堂内惨叫迭起,鲜血飞溅。

距离赵洞庭最近的莫希同和何翔寺两人首当其冲,最先被洪无天斩杀在地。

而其余官员还没能反应过来,就也都死在洪无天的剑下。

他们都是读书人,没有武艺,在真武境大高手面前,真是连蚂蚁都算不上。

原本古色古香的大堂,瞬间被鲜血浸染。

地上残肢横陈。

还站的人,仅剩那两个陪酒的女子。

当然,还有许夫人和洪无天。赵洞庭仍是坐着。

洪无天剑上滴血,但浑身却并没有被鲜血溅到丝毫,收剑,淡然又走回到赵洞庭旁边。

于他而言,杀这点人真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他心中已对这些蛀虫恨到极致。

如果不是他们,丐帮怎会有那么多命途凄惨的兄弟?

洪无天虽生性散漫,但在丐帮中常常听及下面弟兄的遭遇,也是最为嫉恶如仇的。

赵洞庭脸色冰冷,看着散乱的尸体,这才起身。

门外有捕快刚刚听到惨叫声,跑进来,看到这样的惨状,直接就白了脸色,腿都有些发软。

赵洞庭冷声道:“去将吴再云大人等人请来。”

这两捕快还在发懵。

他们才刚刚将吴再云等人关押到旁侧的屋子里,本以为吴再云等人必将失势,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

莫大人等到底是何时惹恼了钦差大人?

赵洞庭这时又是重重冷哼,“还不快去!”

两个已经吓破胆的捕快回过神来,连忙又跑开去。

不过两分钟,吴再云等人再度来到这大堂。本来还满腔愤怒,见到这大堂内惨状,也是傻了眼。

第543章 岑溪动荡

随即有人脸色变得苍白,当场就呕吐起来,更有晕血的,直接晕厥过去。

他们多数都是文官,是读书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赵洞庭眼神扫过地面上的尸首,而后看向吴再云等人,沉声道:“这就是贪赃枉法的下场。本钦差代圣上巡查,将莫希同、何翔寺等人当场格杀,以儆效尤。诸位可有异议?”

这时候谁敢说有异议啊?

根本没有人说话。

因为,吴再云等人还没能从这巨大的转折中缓过神来。

刚刚钦差大人还收礼收得笑眯眯呢,还向他们要好处,并要惩处他们,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正气凛然了?

莫非刚刚钦差大人是在演戏,钓莫西同那些人上钩?

到底还是有反应快的,很快回过神来,道:“钦差大人此举乃是为民造福之举,莫西同等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实在死不足惜。”

然后便是连绵的附和声。

不管赵洞庭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他杀了莫西同等人,这就是为百姓造福。吴再云等人对他的印象也是大为改观。

等到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落下,赵洞庭又接着道:“诸位大人认可就好。吴大人,从即刻起,你便是这岑溪的县令。提刑、军机两丝的官员们本钦差便不做追究了,但以往莫西同、何翔寺两人下头还有不少蛇鼠一窝的东西,你升任县令,应即刻将他们的党羽全部挖掘出来,哪怕是小吏、家眷也不能放过。大宋初兴,决不能容忍这些蛀虫继续发展下去!”

吴再云有些懵,其余众官员也有些懵。

赵洞庭的转折实在太快。刚刚还是个同流合污的样子,短短时间内,却是以如此雷霆手段将岑溪政坛改写。

看着莫希同等人的尸体,吴再云愣过足足好几十秒,才反应过来,道:“微臣领命。”

“嗯。”

赵洞庭点点头,“吴大人你是好样的,还有在场诸位都是好样的。本钦差就代圣上将岑溪教给你们,若是你们能治理好岑溪,我必当在圣上面前为诸位请赏。只不过,要是岑溪没有治理好,或者你们也经不住利益的诱惑,沦落为莫希同这种人,那你们,说不得也会步他们的后尘。”

这话,吓得众官变色,“下官等定然不负圣上及钦差大人所托!”

吴再云稍作迟疑,道:“钦差大人,那何翔寺等人的职缺……”

刚刚洪无天这一杀,可是杀灭了近半个岑溪官场。

赵洞庭道:“他们的职缺,吴大人你和诸位大人商议后定夺便是。”

吴再云等人心中微凛,随即领命。看来钦差大人并无意在岑溪呆多长的时间。

而赵洞庭这时又道:“对了,莫希同等人搜刮的民脂民膏,侵占的民间财产,待查清以后,务必重归于民。”

吴再云等人又是领命。

经过刚刚的事,赵洞庭对吴再云等人也颇为信任,见状,便就这般向外走去。

桌上的钱,他自然没拿。而他淡淡然的背影,却是让得吴再云等人久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赵洞庭悍然斩杀莫希同等人,这满堂鲜血的场面,怕是将让他们终生难忘。

赵洞庭为振朝纲,杜绝贪患,这一招杀鸡儆猴,不可谓不狠。

一路回到马家,赵洞庭、洪无天、许夫人都仿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赵洞庭历经厮杀之后,对血腥的场面已然有极强的抵抗力。杀莫希同等人,根本不能让他心中兴起波澜。

这些人,该死。

马家已是将宴席备好,管家亲自在门外等候,见得赵洞庭到,满是热情地将他请进去。

才到门口,马老爷等马家中人匆匆围上来,马老爷满是希冀道:“赵公子,没有什么麻烦吧?”

他话说得客气,但无疑还是更为关心自己马家的产业。

赵洞庭自然也不会为这个不开心,这是人之常情。

他点点头,道:“马老爷也无需太过着急,是你家的产业,谁也夺不走。”

他这话可谓是给马家众人吃下定心丸了,当下连连道谢,忙邀请赵洞庭就坐,且还执意让他坐主首位置。

赵洞庭也不在乎这点小事,便淡然坐下。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以赵洞庭为中心,不断给他敬酒。

赵洞庭也是来者不拒。

有中元境的内气打底子,他还真不担心马家的人能够灌醉他。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马家众人喝得七七八八,赵洞庭几人屁事没有。

这夜,赵洞庭就在马家睡下。

或许吴再云等人知道他的行踪,但并没有谁敢来打扰。府衙的杀戮,已是让得他们对赵洞庭又惊又怕。

可以想象,日后马家不敢说在岑溪能够立刻辉煌腾达,但官面上的人应该无人再敢招惹他们。

这也算是赵洞庭对马家的回报。

翌日早晨,赵洞庭便带着洪无天、许夫人离开马家,往城门而去。

他没有再和狗蛋道别,只是见过马老爷,拜托他帮李狗蛋全家在岑溪安顿下来。钱,也给了马老爷。

就这样,赵洞庭悄然离开岑溪。

他的离开并没有再在岑溪掀起什么波澜,但是,在他离开以后长达数十天的时间里,岑溪都没有平静。

莫希同、何翔寺等人被抄没了家产,连家族中不少人都被治罪,或是受刑,或是入狱。

岑溪各府衙小吏也被整顿,苦头是免不得的,近半人被削去官员身份,遣回家去。

吴再云安排好各府衙官吏的同时,也在县内大肆招募小吏。

以往,小吏是被卑微的,没有人愿意干,现在却是如火如荼,将各府衙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赵洞庭新政实施以后,小吏地位不同以往,俸禄也颇为丰厚。这样的小吏,哪个平头百姓不愿当?

只是,被刷下来的人也多。现在宋朝中选拔官吏,是颇为严谨的。

除去政界动荡,连商界也被这起大波澜波及到。

许多原来和莫希同等人有过密来往,狼狈为奸的家族都受到应有的惩处。

第544章 福建局势(1)

马家的产业回来了,连新任县令吴再云都亲自登门道歉。马家的人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赵洞庭竟是“钦差……”

所幸马老爷还算厚道,将李狗蛋全家都安置得挺好,是以,倒也心中安稳。

马家其余人则是喜不自胜,能和钦差大人攀上些许关系,谁都可以知道他们马家将会因此而大大获利。

虽然别的被夺去家产的家族也有官府的人亲自登门致歉,但谁惊动了县令大人?

唯有他们马家而已。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话说赵洞庭到城门的时候,众百姓已经再等候,见得他到,都是欣喜,而后众人继续向北,往梧州而去。

这也是时间稍微紧迫,要不然,赵洞庭怕是还得去趟滕州主府谭津。

岑溪县莫希同等人贪赃枉法,极为**,滕州知府竟然不知情,或者知情而不办,这件事情,他难辞其咎。

不过这要是继续追查下去,要耽搁的时间也太多了。

治国非一时之功,赵洞庭却是打算等到从龙虎山回来以后,再好好查查这各地官员。

梧州境内仅有主县苍梧,原名苍梧,后来干脆改做梧州。

除此之外,仅有孟县、戎城两镇。本来是县,因规模太小,降格为镇。

从岑溪到梧州,自是有些距离的。因地势问题,途中的村落也并不多。

赵洞庭带着十余百姓,再度过上风餐露宿的生活。

幸得途中众人相处颇为融洽,虽然艰苦,但也逐渐有些说笑。赵洞庭每每和这些百姓们对话,也对民间有更深的了解。

过去数天,直到梧州,都没有再遇到土匪,估摸着,连土匪也看不上他们这帮衣衫褴褛的人。

整个队伍就剩下区区八人,而且是包括赵洞庭、洪无天和许夫人在内。

另外五人是两个小家庭,家就住在这梧州不远处的村落里,打算在城内买些东西便回家去。

从海康结伴的队伍,至此算是彻底分散。

梧州这地方,可谓留着赵洞庭不少回忆。他至今都还记得当初完颜章纵身跃下城头的那一幕。

秦寒的投毒计,让得梧州现在都还远远没有恢复元气。

赵洞庭入城后,街旁商铺仍是大半关门,街上行人也是稀稀拉拉。

不过,这终究也有点儿人气,不像当初时满城尽是尸首那般瘆人。

赵洞庭不顾守城士卒诧异的眼神,找到店铺买了香烛纸钱,在城头祭拜葬身于这梧州的那些亡魂。

他许诺过要给女真族未来的,这个承诺,到现在还未能达成。

女真族人而在北方,而他,连大宋失地都还没有尽皆收复。

在这梧州城,赵洞庭呆了两日。

福建路。

文天祥率着飞天军和飞龙军到此已有十余日的时间。

不过黄华zào fǎn颇为突然,是以双方都还在准备。大战并未兴起。

文天祥从福建漳州南岸登陆,然后辗转到了漳州长泰县。在这里用许夫人的信物和畲民众长老取得了联系。

畲民长老们见过他,再见得许夫人信物,便心甘情愿的听文天祥的指挥。

只在长泰稍微耽搁两日,文天祥便率着数万畲民和飞天军、飞龙军继续往北,要赶往泉州德化县。

黄华的势力在建州,也就是建宁府。是福建路最北的地方,而泉州、漳州则地处最南,其余地方,都还在元军统治之下。

文天祥为援助黄华,拿下福建路而来,自然要先和黄华大军汇合。

泉州和建宁府之间,就只隔着个南剑州了。只是,却也毗邻福建路主府福州。

文天祥此时还在赶往德化县的路上,而且距离德化县还有很远的距离,而元军就已是开始调拨起来。

整个福建路可谓是暗流涌动。

不过,真要兵峰相见,怕还得过些时日。

大战不是说打就能打得起来的,筹粮、练兵、布局,这些通通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如此又过去半月有余,赵洞庭三人从梧州往东北方向而行,终于赶到接近江南西路的韶州。

韶州在广南东路境内,只是这个时候伯颜、也速儿已经收缩力量在江南西路,是以,广南东路基本处于无制的状态。

铁着心跟着两人的,已经随着他们到江南西路去。而留下的人,则是各自为政。

谁都看着自己的府衙,有的福泽百姓,和大宋朝廷联系,还有着,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横征暴敛。

此时的广南东路颇有诸侯纷争的乱象。

不过,赵洞庭对这档子事全然没有理会。等广西大概定局,他总是要将这广东也彻底拿下的。

在赵洞庭想来,现在让他们搜刮,让他们鱼肉,等到日后朝廷治政广东,他们贪的那些钱还不得被朝廷没收?

文天祥也终于率着大军赶到德化。

整个福建路都好似隐隐飘扬着战火的气息。

有泉州、南剑州和福州、建宁府的百姓已经开始搬迁,很敏锐的打算离开这宋元双方聚兵的地方。

哪怕是百姓们也看得出来,要打起来,战场定然在这四州其中之一的地境内。

泉州德化县府衙。

文天祥和数位畲民长老,还有任伟、赵大赵虎兄弟汇聚在大堂内,虽外面夜色已是颇为深沉,但谁都没有离开,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过数十分钟,外头忽有飞龙军的士卒跑进来,道:“禀军机令,黄华黄将军到!”

“好!”

文天祥立刻站起了身,满脸喜色,“快快相请!”

他还在刚到长泰,和畲民长老们会面以后,就拜托畲民长老们让畲民中的探木和黄华联系,最好能将他请到德化来。福建路不仅仅只是事关畲民们和头陀军的未来,更关系到大宋的局面能否彻底铺开,此役可谓重要。战前和黄华见个面,大概商量商量该怎么打,也顺便认识认识黄华为人,这在文天祥看起来是极为重要的。

现在,黄华终于是到了。

“军机令,末将去请黄将军。”

文天祥是军机令,不便亲自前去相迎,任伟对着文天祥点点头,便跟着士卒匆匆往外走去。

第545章 福建局势(2)

黄华军民数十万,于现在的大宋而言,是不可忽视的大力量。不派任何人去迎接他,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任伟走到府衙大门口,看到有个魁梧的光头男子站在火光下。

虽然他身侧还立有数人,看起来都颇为不凡,应是伸手不俗的练家子,但气场全部被他压制过去。

旁边守卫府衙的乃是飞龙军军卒,大宋军中的绝对精英,但这时亦是沦为配角。

“好不俗的面相。”

任伟心中暗赞了句,拱着手走上前去,笑道:“黄将军,久仰久仰。”

到得黄华面前,他又道:“我乃飞天军都指挥使任伟,军机令得知黄将军到,特让我来相迎。”

“有劳了。”

不知为何光了头的黄华拱拱手,虽露出笑,但浑身仍带着股彪悍的气息。

任伟也是这时才看到,他的脑袋右侧还纹着只猛虎。

到底是义军出生,哪怕为将多年,黄华都仍有股凝聚不散的匪气。

“请!”

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客套,都是爽快人,快步向着府衙内走去。

黄华后头那数名亲卫行走间虎虎生风,果然不是俗手。

到得府衙大殿。

文天祥已是站在门口,见得黄华和任伟同行,笑道:“黄将军,有劳了。”

黄华道:“军机令路远迢迢来相助于我,该是黄华感激军机令才是。”

这当然是客套话。

黄华反元,文天祥前来支援,都是为了大宋。

说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黄华带着人走进大殿。

殿内众人也是跟着笑。

待坐定,黄华道:“不知军机令打算如何部署?”

他显然是个极为直接的人。

这却是符合文天祥的心意。谁都愿意跟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而并非是太多弯弯绕的人。

文天祥身子稍微前倾,道:“本帅已经和畲民诸部长老们取得联系,随时可调动六万畲民战士。不知黄将军手中有多少力量?”

黄华道:“除去各城守城的士卒,约莫能调拨出三万人马。”

文天祥点点头,这和他所了解的差不多。

许夫人在漳、泉两州发展多年,论根基,是要强过黄华的。

而在福州,元朝发展多年,已经将福州打造成铁板,在其余各地也都有力量,聚集十余万兵马怕都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是正规军和杂牌军全部都算上。若论元朝真正的精锐,怕也就那么三四万左右。

元朝在大宋旧地上的力量,多数已经在广南西路灰飞烟灭了。

从双方力量上来对比,文天祥、黄华和高兴勉强能算是势均力敌。但是,西面却还有伯颜、也速儿随时可能出兵。

文天祥沉吟道:“如此,以我们的实力,和高兴作战倒是能有颇大胜算。只是伯颜和也速儿却是颗未定的棋子,随时都可能挥兵来这福建路。本帅的打算是先以最快速度拿下高兴,争取赶在伯颜、也速儿挥兵到来之前将整个福建路定局。黄将军以为如何?”

“这自然是好的。”

黄华微皱着眉头道:“只是高兴其人熟谙兵法,生性狡诈,我们要拿下他,怕是并非那么容易。”

文天祥呵呵笑着,“有任将军在此,要败黄华,本帅却是觉得不难。”

要是没带飞天军和飞龙军来,他还真没得这么大的底气,但带了飞天军和飞龙军就不同了。

尚且连伯颜、也速儿都架不住飞天军、飞龙军的强悍,高兴能挡得住?

高兴在这个年代虽然也是名将,但距离伯颜、也速儿还是有点儿差距的。

黄华自然也听说过飞天军大名,见得文天祥这般信心十足,轻轻点头,“那军机令可已想好具体如何打?”

他就是为这个来的。

打仗不是过家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需得先想好战略部署、方针,才能拥有最大的胜面。

而这个,义军出生的黄华并不擅长。

文天祥显然心中早有主意,当即道:“兵分两路,我取永福,你取古田!再合围候官!”

永福和古田都是福州境内的县城,而候官,更是福州主府。

黄华脸上露出极为惊讶之色,“军机令,咱们不先合兵南剑州?”

在他想来,满以为文天祥和先和他的头陀军达成会师的。毕竟双方力量接近的情况下,散,不如整。

文天祥道:“本帅本也有先攻南剑州的想法,可是,那元将高兴未必就想不到。”

黄华微凛,随即拱手,“末将听凭军机令调遣。”

他心中却也是有些思量的。文天祥刚刚说出这话,他心里就一咯噔。

要是由他统筹全局,他肯定会先会军于南剑州,这样,说不得便是钻进了高兴的套子。

他明白,文天祥在行军打仗上要比自己老辣得多。光是这对人性的分析,就不是他能够相比的。

索性,他还不如直接听派调遣好得多。

反正大宋能胜元军的话,他黄华日后也是文天祥下属,现在听他的调遣又有什么不好的?

赵洞庭在派文天祥来之前还是做了思量的,如果不派正副军机令这等职位的将领来,黄华怕都不会这么心悦诚服。

谁都会有这种心理。

假如赵洞庭只派任伟来,以任伟地位,只和黄华平级,黄华会那么乐意听他的话么?

文天祥听得黄华这话,笑呵呵道:“有黄将军此话,便够了。”

他来之前,也是担心黄华不愿意听从他的命令。毕竟黄华出自义军,性格可能孤傲,不将军衔放在心中也很可能。

现在,这种担忧算是彻底消去了。

紧接着,文天祥率先起身,走到大殿中间的沙盘旁侧。众人也都跟着围拢过来。

文天祥指着沙盘上道:“据探报,现在高兴已聚大军于古田、闽清、永福三县,其中以闽清兵员最多。依本帅看,他定然有防范我们会军于南剑州的意图。而古田、闽清、永福三县从北至南呈连星之势,我们要攻古田、永福,闽清内元军定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出兵增援,所以,要拿古田、永福,都必须以雷霆之势,先斩高兴的左右臂膀,而后,再两路夹击,向闽清靠拢,不管闽清内元军是往哪个方向增援,亦或是兵分两路增援,都要死战不退,将其逼回到闽清城内,如此,此战才可将高兴彻底歼灭。”

第546章 荒唐婚事

众将看着沙盘,都是沉吟。

其后,黄华道:“军机令,恕我直言。以我头陀军之力量,要取古田,怕是不易。”

他军中没有热气球,又没有轰天雷,更别提掷弹筒了。以不到三万军马,古田只要有数千守军,都能挡得住他。

文天祥笑道:“黄将军不必担心,待你兵发古田时,本帅自会派兵援助。”

黄华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任伟而去。

飞天军威名赫赫,不论杀伤力和机动性都是极强。虽然文天祥没有明言,但他也猜得出来,文天祥到时应该是派飞天军前往相助。因为,即便是飞龙军,也没有飞天军那么灵活,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毕竟福建各地还是散落着不少元军的。

这夜,文天祥、黄华等人商议到深夜才散去。

黄华带着亲信又连夜赶回南剑州。

而文天祥,也是让畲民长老们连夜差人送信,让各部还未聚拢的畲民战士们前来聚集。

福建路的大战终于要拉开帷幕。

到了江南西路的地境内,赵洞庭三人较之之前就要小心得多了。

因为江南西路不似广南西路和东路,现在仍旧完全处在元朝的统治之下。这里个个城池都是由元朝的兵卒在镇守,说不得有人见过赵洞庭的画像,若是到时候将他认出来,那难免会有麻烦。虽然说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不得不防。

另外,江南西路民生尚算安稳,他们也不好隐藏自己。

这个时候,伯颜、也速儿已经挥军到北面隆兴府,亲自坐镇这江南西路的首府。

隆兴府地理位置较之大庾县城自然是要敏感得多,因为这里距离福建路都已是不远,紧接着南剑州。

这也是赵洞庭等人担忧头陀军的原因。

文天祥赶到福建路,都只能说和元军之间胜负难料。若他不到福建,头陀军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胜算。

或许黄华的选择,唯有带着军民往南,和畲民们汇聚,但能否成功南下,都很难说。

赵洞庭三人越过大庾岭,以他们脚程,只是半日,便到大庾城外。

因大战初歇,在江南西路的元军显然也是知道短时间内宋军绝不会北进,是以大庾城这种小县城的防守并不严密。

城头上仅稀稀拉拉站着数十士卒,城门口,十来个士卒更是连连打着哈欠。

陆续有百姓进城,也无人盘问。

赵洞庭三人大概看过大庾城头,便也跟在百姓后头入城。

他们牵着马,背负着宝剑,看起来和江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且有本事的人,守城士卒自是更不会上来找他们的麻烦。

到城内,气氛有些诡异。

街道上有些百姓在走,但看上去竟是个个都如行尸走肉那般,显得极为麻木。

而且直到现在,都仍有不少门坊外挂着白布。

城内怎会同时有这么多的丧事?

这情景,让得赵洞庭心中暗恨。

当日伯颜、也速儿挥兵到大庾县城后,放纵士卒烧杀抢掠,他是知道的。只是未曾想竟然有这般严重。

有的房屋被烧毁,到现在都还没用修复。

他很难想象当初是怎样的惨状,那些在军中历经厮杀的元军士卒会怎样放纵自己。

难怪,在这街头上竟然是看不到半个女子的身影。

想来她们也都是被吓坏了吧?

元朝夺下这些南宋旧地后,十余年来,都没有将大宋百姓当成人看。

赵洞庭心里暗道:“再忍忍,朕会很快就将江南西路给夺回来的。”

然而再往前百余米,看到的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虽然仍然偶尔可见白布,但更多的门庭上却是悬挂着红色的绸带或是红灯笼。

这让得赵洞庭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洪无天和许夫人,发现他们两人也同样是满眼诧异。

大庾城内这到底是怎么了?

未作犹豫,赵洞庭当即向着街旁的某个酒楼走去。

要打听消息,诸如酒楼这种地方是最为合适的,因为这种地方鱼龙混杂,rén liu来来往往,什么都可能打听得到。

不管你是江湖豪侠,还是平头百姓,到他乡难免要住客栈。是以,往往来自于天南地北的小道消息就会在这样的地方汇聚。

赵洞庭倒是记得吴连英的军情处有在大庾城安排据点,但是,他不便暴露身份,自是不会前去。

这里已是元朝地界,莫说暴露身份,连华夏币都不能用了。

到得酒楼里以后,赵洞庭扫过大堂,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酒楼里勉强有接近半数客人。

赵洞庭依着窗口坐下。

小厮很快跑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赵洞庭道:“住店,给我们安排两间上房,另外将你们这里好吃的特色菜都端上来。”

说完,拿出颗碎银放在桌上。

小厮眼睛便放了光,连忙将碎银拿起来,满带着笑脸,“客官稍待。”

“且慢。”

赵洞庭见他要走,又喊住他,道:“我观这城内又是挂白又是挂红的,怎的这般奇怪?”

小厮却是嘿嘿笑着不说话。

赵洞庭道:“剩余的银钱都是你的。”

小厮这才开口,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客官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挂白,那是因为将近三个月前,元朝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率军入了城,在这城内祸害了不少女子和百姓。而挂红,是因为明日又是我们县太爷的大婚之日了。”

“大婚之日?”

赵洞庭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又……”字,道:“又大婚?那是纳小妾了?”

小厮点着头道:“正是。”

赵洞庭奇怪了,“既然是纳妾,不应该这般浩大的排场吧?灯笼都快挂到城门口了。”

小厮却道:“要是小的有县太爷那样的艳福,也会这般大肆操办。”

他满眼都是艳羡,甚至称得上羡慕嫉妒恨。

这让得赵洞庭更是好奇,“为何?”

小厮声音更低,带着暧昧之意,“县太爷都年近花甲了,娶的却是两个才刚满十八的绝色美娘子,这样的幸事,落到谁头上不会大肆操办?而且这两位绝色美娘子不仅是江湖花魁榜上的美人儿,更是一对儿并蒂莲。我们这位县太爷啊,即将尽享那齐人之福呢!”

第547章 马到朱家

连这小厮,竟也知道江湖花魁榜。

赵洞庭倒吸口凉气。

名列花魁榜的美女,还是双胞胎,被年近花甲的老头子给一锅端了?

“这对姐妹的家中长辈怎会同意这样的亲事?就因为是县太爷?”

“可不是。”

小厮道:“才到刚刚出阁的日子,县太爷就上门去提亲去了呢!”

赵洞庭噢了声,点了点头。

小厮便离开。

而他刚走,旁边桌子有个汉子忽然“嗤……”了声,“这小厮什么内情都不懂,竟然也敢在这大肆谈论。”

他显然是有些内功根底的,要不然,哪怕在隔壁桌,也不能听清楚小厮刚刚说的那些话。

赵洞庭微愣,站起身走过去,“兄台,能否指教?”

这大汉看着五大三粗,却也是个极为八卦的人。见赵洞庭过来“求问……”,他立刻露出些得瑟来。

“要说怕,以前朱家是绝对不怕这县太爷的。朱家家主朱宗耀怎么说也是高手榜上排名靠前的大高手,怎么会怕区区的县太爷?据我听闻,乃是朱宗耀近来修炼出了问题,好似是武功尽废了,县太爷带着数百士卒登门,才逼得他不得不将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县太爷而已。呵呵,而且我估摸着,县太爷怕也享不到这齐人之福。”

赵洞庭更奇,“此话又是怎讲?”

壮汉道:“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入城当日,县太爷在城门迎接,见得了两位元帅,终于得以在两位权势彪炳的元帅面前露了脸。也速儿元帅是女子,但伯颜元帅却是男儿,这县太爷如此急匆匆地要娶朱家姊妹过门,我看他是抱着将其献给伯颜元帅的心思,那样他飞黄腾达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那他何必娶这姐妹过门?直接送给伯颜元帅不就得了?”

“此言差矣,他先娶过门,有了夫妻之名,待伯颜元帅将这姊妹花的初夜得去,玩儿腻了,不仍得还给他么?如朱家姊妹那样的绝色,就是捡剩下的,也是件美事。这大庾的县太爷,可是精明着呢!只是可惜那对娇花了。唉,人心不古啊……”

赵洞庭完全是听愣了。

看着壮汉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莫非还真有这样的内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大庾的县令也太不是东西了。

但赵洞庭还有其他疑问。

“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广西兵败,怕是自身难保,这县太爷还去投他们的门下做什么?”

这下轮到壮汉吃惊,“想不到小兄弟对这种事情竟然有些见地。”

随即他神秘兮兮凑到赵洞庭耳边,“就算两位元帅日薄西山,在失势之前,将县太爷擢升为这南安军境内的管军总管也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朝廷就算追究,也不会追究到区区的管军总管头上。但用两个非亲非故的女人,换取管军总管的位置,怎么说也是大赚特赚吧?”

赵洞庭沉吟着点了点头,“兄台高见,高见。”

壮汉些微得意地笑。

赵洞庭又回到自己桌子,只是眼神却是有些深邃起来。

高手排行榜第三十二的大高手,朱宗耀!

虽然现在南宋朝中高手已是不少,且有洪无天、许夫人、乐无偿这三位真武境绝世高手,但赵洞庭仍是有些意动。

武鼎堂自这三人以下,其余包括黄六甲在内的人,未免都有些上不得台面,连上元境都不到。

武鼎堂继续中坚力量。

而朱宗耀这样在上元境中排行靠前的高手,自是最好的。可统筹武鼎堂。

这样的高手难遇,赵洞庭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刚刚壮汉说朱宗耀武功全失,但且还不知道真假。再者,纵然真是练功出现问题,也可以医治吧?

若是能治,赵洞庭不介意带着朱宗耀再去百草谷。百草谷的医术,他大有信心。

跑堂的很快端着酒菜上来。

赵洞庭低声道:“两位前辈,吃过饭,咱们去那朱家瞧瞧?”

许夫人轻笑道:“公子这是起了爱才之心?”

赵洞庭点了点头。

于大宋而言,现在各方各面的人才都是珍贵的,也是极为需求的。

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没理由不去探探虚实。

洪无天和许夫人对赵洞庭的决定自然也是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三人吃过饭后,又跟小厮询问了几句,便离开了客栈。

朱宗耀是高手榜上大高手,朱家在大庾城自然也是豪门大族,连小厮都知道他们家的府邸所在。只是之前那小厮兴许是怕言多有失,就瞒了朱家姐妹的身份没讲。以赵洞庭的身份和心态,当然也不会和这区区小厮计较。

离开客栈以后,他带着洪无天、许夫人两人便直往朱家府邸而去。

朱家府邸不在城内,而在离着大庾城尚有数里的青山镇上。

夜色见黑,但这对赵洞庭三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在微黑的天色下,三人纵马疾驰,只不多时,便到了青山镇。

青山镇依山傍水,背靠着大庾岭支脉,可谓山清水秀。

在这镇内,朱家本就有名,如今更是尽人皆知了。街坊中,谈论的多是朱家姐妹和县太爷的婚事。

赵洞庭才到镇外,看到数人合抱的大树下有些老爷子在下棋、乘凉,慢慢牵马过去,听得他们竟是在谈论朱家姐妹的婚事。

这些个老爷子言语间可不客气,直将那大庾县令刘子琪骂得狗血淋头,那是天地间绝少的奸人。

赵洞庭带着笑,轻声问道:“几位老爷子,请问朱家怎么走?”

老爷子们露出诧异之色来,有位道:“你去朱家做什么?”

赵洞庭道:“我乃是朱家远亲,朱宗耀老爷是我远房舅舅,今年家乡遭了水灾,我特来投奔。”

“唉……”

这位老爷子叹息着,“朱家尚且自身难保,你还来投奔?”

赵洞庭作出惊讶之色来,“老爷子这话何故?”

众老爷子们便又七嘴八舌将朱家的事讲给了赵洞庭听。

不过这又是不同的版本。

第548章 悬梁自尽(1)

老爷子们都说是刘子琪垂涎朱家姐妹的姿色容貌,是以故意下毒害的朱宗耀武功全失。

赵洞庭心中微凛,连这个镇子上的人都这么说,看来朱宗耀的身子真是出问题了。

他挺起胸膛,道:“舅舅家遇到这样的事,那我更要前去相助了。”

这番话,他说得那叫个正气凛然。让得这些老爷子们都是练练夸赞他是个好孩子,是个好汉。

幸得赵洞庭脸皮颇厚,这才没有脸红。

其后,从众老爷子嘴里得知朱家府邸所在,赵洞庭便和洪无天、许夫人两人直接进了镇子。

镇门口仅有那么几个士卒守着,懒懒散散,形同虚设。

到得青山镇偏南的地方,前面有大宅,依山而建。这就是朱家的大宅了。

可以想象,朱家以前定然也是这大庾顶天的家族。

只可惜,世事就是这般难料。朱宗耀这顶梁柱倒了,朱家竟是沦落到被小小县令欺辱。

府门前一对儿石狮子威风凛凛,但也撑不起这朱家的气运了。

赵洞庭在府门前立足,门前站着两年轻家丁,赵洞庭道:“敢问朱老爷可在?”

两个年轻家丁看向他,面露疑惑之色,“你是谁?为何要见我家老爷?”

他们的面色甚至隐隐有些不善,大概是因为这些天朱家屡遭不顺导致的。

总是遇到倒霉事,这人的火气也就越来越大,瞧见谁,瞧见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赵洞庭道:“我乃是朱老爷远房外甥,今年家中遭了水灾,特来投奔。”

两个家丁对视,“我们家老爷有远方外甥?”

“说不准,老爷没提起过。”

只是对了句话,右边那家丁便道:“你稍待,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赵洞庭说是朱宗耀外甥,他们还真不敢随意得罪。不过看他们模样,这朱家家风也应是不错。

要是遇着有的不讲理的家族,想要进门,没点儿好处那是想都别想。

赵洞庭点点头,便在外头等候着。

而话说那家丁跑到府里,到大堂,见得朱老爷还有两位朱家公子都是面色凝重,头皮也有点儿发麻。

老爷和两位公子现在正在气头上,要那年轻人不是老爷外甥,老爷会不会发怒?

不过思量过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了,“老爷。”

朱宗耀枣红色皮肤,浓眉大眼,颇为威武。只是,此时脸上难免带着浓浓的颓废之色。

他显然心中是蕴藏着滔天怒火的,以至于说话都带着火气,“什么事?”

家丁道:“门外有位年轻人自称是您的外甥,说家乡遭了水灾,特意来投靠您。”

“外甥?”

朱宗耀浓眉凝起,“我哪里来的外甥,怕莫又是江湖上坑蒙拐骗之人,将他轰走。”

家丁不敢再说,连忙答应,便往外头跑去。

朱宗耀怒气难平,“虎落平阳啊,如今连这些江湖下流也敢来我朱家门前放肆了!”

两位朱家公子面露愧色。

他们不擅武,没能继承朱宗耀的衣钵,为妹妹的事,刚刚兄弟两个可是狠狠被朱宗耀教训了顿。

说他们放着武功不学,去读什么诗书,只知道吟诗作曲,又当不成官儿,有什么屁用?

家丁跑到外头,愤怒对着赵洞庭挥手,“去去去,江湖骗子来消遣我们作甚?”

他们这还真算是客气的。

赵洞庭微愣,随即笑道:“烦请再去通报,就说我有办法相助朱老爷。”

家丁这下是真生气了,“你再要胡搅蛮缠,我能打你信不信?”

赵洞庭哭笑不得。

现在的朱家简直就是个huo yào桶啊,不过想想,这也是正常。

他对着洪无天点点头道:“前辈,看来只能麻烦你了。”

洪无天会意,嘿嘿笑着,身形忽然拔地而起。

在两个家丁的惊呼声中,他隔着数米就直接跃过了高高的朱家门坊,消失在了里头。

两个家丁愣住好几秒,“你、你们……”

然后有个拿木棒指着赵洞庭,另外那个则是匆匆往府邸内跑去,“有人闯府!有人闯府!”

赵洞庭只是轻笑。

以洪无天的身手,莫说朱宗耀没了功夫,就算有,他也能来去自如。

绝世高手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挡得住的?

朱家府邸内很快响起喧闹声。

但仅仅不到十分钟,这喧闹声便又停了。

朱宗耀带着两位公子匆匆跑到了这府门口来,洪无天优哉游哉跟在后头。

门口家丁还在用木棒指着赵洞庭,被朱宗耀用力拨开,愤愤瞪了眼,随即客客气气对赵洞庭道:“公子请进。”

他刚刚显然是见识过洪无天的身手了。

赵洞庭拱手施礼,“朱老爷。”

然后和许夫人向着里头走去。

家丁见朱宗耀这般客气,忙不迭上来帮着牵马。

到得朱家府邸大堂,朱宗耀亲自请赵洞庭三人坐下。

而后,便向洪无天拱手道:“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洪无天却道:“老朽的名字便不必说了。”

说着指向赵洞庭,“这位是我家公子,姓赵。”

赵洞庭拱拱手,“赵洞庭。”

赵公子……

朱宗耀眼中闪过些微疑惑之色。

遍数武林豪门大派,好似没有哪家姓赵的,能有以真武境高手做随从的派头。而且是公子的随从。

朱宗耀微微欠身道:“恕我见识浅薄,不知赵公子出自武林哪家?”

他只以为赵洞庭也是武林中人。

赵洞庭这时还不知道朱宗耀的底细,却是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知道:“我只路经大庾城,听闻朱家遭遇,心中不平,便生意过来看看能否帮助一二。这家中根底,朱老爷子还是勿要询问了。”

朱宗耀神色微凛,随即连道:“失礼,失礼。”

听赵洞庭这话,他还以为赵洞庭是什么江湖中不愿露出头角的隐世大宗门。

在现今的江湖中,这样的宗门是有的。寻常人不知道,但朱宗耀身为大元境高手,却是偶有耳闻。

第549章 悬梁自尽(2)

然后,他叹息道:“多谢公子好意了,只是,我朱家怕是难逃此劫了。”

赵洞庭笑道:“以我家中前辈之能耐,还帮不上你朱家?”

朱宗耀面露苦色,“朱某怎好意思让公子为我朱家得罪大元朝廷。只可惜这身修为已废,要不然,朱某就独自杀去府衙,将刘子琪那个老混蛋大卸八块了。”

现在说到这事,他都仍是不自禁的怒气上涌。

赵洞庭道:“朱老爷子的身子真是出了问题?”

“修行不慎啊……”

朱宗耀懊恼叹息着,“导致这身内力乱涌,如今却是调动不得分毫了。”

两位朱家公子也是垂头丧气。

“这是走火入魔啊!”赵洞庭沉吟道。

到现在,他也不是当初那没有任何武学常识的人了。

内气乱涌,这就是走火入魔的症状。说简单点,就是控制不了体内的内气了。

这不可谓不严重,因为时日长久,身体必会被内气反噬,修为再高也没用。修为越高,死得越快。

朱宗耀苦笑。

赵洞庭又道:“我家长长辈乃是真武境强者,有他助你压制内气,你可否能将内气重新梳理?”

走火入魔,是没有丹药可治的。只有更高境界的高手帮助镇压,才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朱宗耀叹息,“朱某知道这位前辈乃是真武境强者,只是朱某虽不至真武境,但也相去不远了。现在体内内气爆涌,怕是以前辈一人之力,也没法完全将朱某的内气全部镇压下去。”

赵洞庭笑道:“那若是两位真武境,朱前辈觉得如何?”

朱宗耀眸子猛地瞪大,“两位真武境强者?”

他眼中爆闪精光,随即偏头看向默不作声的许夫人,“莫非前辈也是真武境强者?”

许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她是女人,又面相年轻,朱宗耀没觉得她是真武境强者,这也是正常的。

朱宗耀和两位朱家公子都是惊喜。

朱家大公子道:“父亲,这下我们朱家有救了!定要让那刘子琪好看!”

朱宗耀却是沉吟起来。

他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白,赵洞庭说是打抱不平才来帮他,这话他却是不会全然相信。

如今乱世,哪有那么多的好事?而且偏偏落到他朱宗耀的头上?

沉吟过后,朱宗耀道:“公子大恩,朱某何以为报?”

赵洞庭也知道朱宗耀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话,只道:“朱前辈是爽快人,赵某却有所求。不过这报不报的,不如先等朱前辈解决了家事,过后我再和朱前辈言及,如何?”

“这……”

朱宗耀有些迟疑。

他怕得了赵洞庭的好处以后,赵洞庭狮子大开口。

刘子琪要他两个女儿,谁知道赵洞庭想要什么?

这时,赵洞庭又道:“朱前辈放心,赵某绝不会为难于你。到时答应不答应,全凭朱老爷你的意愿。”

朱宗耀自然动心,“公子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朱宗耀还是不敢全然相信赵洞庭的话,但是,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却也不愿意错过。

接受这位神秘赵公子的帮助,尚且还可以让自己两个女儿幸免于难。而若是不接受,两位女儿就只能落入魔爪了。

而且,他这身修为尽废不说,怕是再也活不过多长时日。

深深沉思过后,朱宗耀对着洪无天和许夫人拱手道:“有劳两位前辈了。”

他不过四十多岁年级,喊洪无天和许夫人为前辈,倒也是心甘情愿。

洪无天和许夫人轻轻点头,做足了高手架势。

其后,朱宗耀带着两人往后院走去。而赵洞庭,则和两位赵家公子继续坐在大堂内。

两位朱家公子见他身份神秘超然,也没好意思和他搭话,生怕热脸贴上冷屁股。

作为读书人,他们还是很清高的。

赵洞庭自也不会主动开口,便悠哉悠哉地饮茶。反正茶没了,又有婢女再给添上。

如此过去仅仅十来分钟。

正喝着呢,突然就听得府内有人尖叫,而后有老仆匆匆跑来大堂,“两位公子,出事了。两位小姐悬梁了!”

悬梁!

朱家两位公子霎时变了脸色,苍白无比。

两位妹妹悬梁自尽了?

他们自是也没料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法来抗拒这门婚事。

“妹妹如何了?”

两位公子连忙起身,向着外边跑去,并匆匆问老仆。

老仆跟在后头跑,“生死不知,生死不知啊!唉,朱家怎会遭逢这样的祸事啊……”

他声音已是带着哽咽。

两位小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赵洞庭微怔过后,也起身,跟在后头跑了去。

两位朱家小姐悬梁自尽了,这,自己还能招揽到朱宗耀吗?

而且,他也是不忍看到这样的惨事发生的。

跟着两位朱家公子还有老仆跑到后边厢房,这时厢房外院落中已是围着不少人。

两株梅树枝繁叶茂。

“妹妹如何了?妹妹如何了?”

两位朱家公子匆匆挤到了哭哭啼啼的人群中去。

赵洞庭隔着缝隙隐约瞥见,有两个穿着紫裙的身影躺在地上。

看来真是出事了。

还没几秒,就听得两位朱家公子也是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更是混乱。

特别是朱家的女眷们,哭得真是撕心裂肺,大有要随两位小姐而去的意思。

这个时候,怕只有练武的朱宗耀过来,才能让众人稍微平复,稳下这个局面。

只是,朱宗耀现在肯定已经在梳理内气了,就算是外面打雷,怕是也听不到。

而这种重要的时刻,也肯定有人守候,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他。

赵洞庭拨开人群,走进去道:“诸位,不如让我来看看如何?”

悬梁自尽,只要救下来得及时,未必会死,也有可能只是窒息。

在朱家众人的惊讶中,赵洞庭蹲下身去。

朱家两位小姐的容貌的确让他惊艳,说是倾国倾城,并不为过。

第550章 人工呼吸

眉如远黛,小嘴樱桃,充斥着文静淡雅之美。这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而且,两人竟是真长得一模一样。

赵洞庭不会探脉,只能俯身到旁边躺着的那位不知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的朱家小姐胸口去听心跳。

幸得这个时候朱家众人还在发愣,是以倒也没人阻止他。

细细听了两秒,听不到那砰砰的声音。

心跳停了。

不过赵洞庭脸色倒是没变。

这在他的意料当中,要是心跳没停,朱家人能这么嚎啕大哭么?

古人医术博大精深,朱家中不至于连会探脉搏的人都没有。

到底是窒息,还是死了?

赵洞庭微微凝眉,还是决定试试。

他左手按住朱家小姐额头,右手抬起朱家小姐的下巴,让她的脑袋扬起和肩膀成几近九十度角。然后,又将朱家小姐的裹胸和外衣松开了些。

这敏感的地方,让得回过神来的朱家众人变了脸色。

有个女人道:“你是谁?你做什么?”

莫说在这个年代,便是在现代,赵洞庭此时的动作显然也太过失礼了。

赵洞庭控制着自己呼吸,无暇说话。

这种情况下,不懂医术的他也只能试试人工呼吸能否奏效。

好在两位朱公子都知道他身份非同小可,朱大公子连道:“娘,这位是父亲贵客。他……应是在救治大妹。”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底气。

脉搏都没了,还能救得活?

虽然万分希望妹妹能够醒来,但是,两位朱公子心中着实不抱有太大希望。而且看赵洞庭年纪,也不像是医术精深的样子。

他们自是不知道,赵洞庭这用的是现代的急救术。

对于窒息症状,急救术是很有效的。现在就看这位朱家大小姐到底是窒息还是死了。

朱宗耀的夫人听得自己大儿子这么说,便也将要呵斥赵洞庭的话又咽了下去。既然是老爷贵客,想必不会乱来。

其余朱家众人就更不会开口了。

而且经过朱家大公子的解说,他们现在看赵洞庭,倒也不觉得他有什么亵渎之意。

“动了,动了。”

忽的有人惊叫起来,满含惊喜。

朱家大小姐那对峰峦稍稍向上拱了些。

但赵洞庭知道这只是朱姐大小姐的气道已经打开,并不能说明其他什么。

他捏住朱家大小姐的鼻子,张开嘴,向着朱家大小组的樱桃小嘴贴去。

在朱家众人的瞠目结舌中,赵洞庭的大嘴就这样将朱家大小姐的小嘴全部裹住。

他眼睛斜瞟着朱家大小姐的胸口。

随着吹气,朱家大小姐的胸膛渐渐拱起。

这让得朱家惊人又是惊呼。

赵洞庭也不理,等朱家大小姐的胸膛明显的拱起来时,他松开嘴,并将捏住的鼻子也松开了。

朱家大小姐的胸膛便又缓缓降低下去。

朱家众人都是瞪眼看着,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朱家大小姐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

“都别出声。”

赵洞庭眉毛皱得更紧,沉声喊了句,然后又吸气,低头向着朱家大小姐嘴唇贴去。

但如此数次,朱家大小姐都不见有任何醒转的迹象。

难道真是死了,救不了了么?

“都让开些!”

赵洞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让朱家众人退开些,不愿就这样放弃,继续给朱家大小姐做着人工呼吸。

而后,他双手十指交叉,向着朱家大小姐高耸的峰峦压去。

这种逾越的动作,让得朱家众人的眼神都是怪异起来。想喝止,却又不敢。

如此足足过去数分钟的时间。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句,“大小姐的手指动了。”

赵洞庭豁然抬头,看向朱家大小姐的双手。

果然,她的右手无名指在微微地颤动着。

又有生命体征了么?

赵洞庭喝到:“快些给她探探脉搏!”

然后便又忙不迭地去帮助朱家二小姐进行人工呼吸。

只要还有生还的可能,他不愿放弃。这不仅仅是两条人命,说现实些,若是他能救活两位朱家小姐,那整个朱家都将欠他天大的人情,到时候再让朱宗耀到武鼎堂中任职,想必朱宗耀难以拒绝。

有郎中凑到朱大小姐跟前,帮她探脉。其余朱家众人还记得赵洞庭的话,没敢都凑上来。

朱大小姐手指虽然无意识颤动了几下,但并未苏醒。

赵洞庭却是无暇去顾及那么多的,人工呼吸越早越好,再耽搁下去,朱二小姐幸存的可能性便会更低。

过数十秒,只听得旁边郎中突然惊喜喊道:“大小姐有脉搏了!大小姐有脉搏了!”

朱家众人惊喜,随即又都看向赵洞庭和躺在地上的朱二小姐。

赵洞庭还在给朱二小姐有条不紊地做着人工呼吸,按压胸膛。虽然两位小姐都是绝美,他现在又和两位小姐有肌肤之亲,但是在这种时刻,心里也并没有什么迤逦的想法。

直到,再度俯身下去贴住朱二小姐的樱唇,朱二小姐猛地睁开眼眸,赵洞庭的心才仿佛噗通漏了半拍。

这样秋水般纯净而又带着丝丝柔弱的眸子,他从未见过。

这莫非是个在闺中悲春伤秋的女子?

随即,柔弱的眸子极速浮现震惊之色。

赵洞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身子,又站起身,对着朱二小姐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她竟然不似大小姐那样慢慢醒转,而是这般毫无征兆的清醒过来。

刚刚这幕,委实有点儿尴尬了。

虽是人工呼吸,但说到底,还是亲了人家的芳泽吧?

在这个年代,别说亲嘴儿,光是拉拉手,那都能扯上私定终身了。

“二小姐也醒了!二小姐也醒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众人见到朱二小姐睁开眼睛,顿时自是更为惊喜起来。

朱夫人的眼泪再度无声地流淌出来。

朱大小姐长而俏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这时,也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她们两还算被发现得及时,没有错过急救的时间。

第551章 取我剑来

朱夫人跑上前将两个女儿抱住,“傻丫头,你们两个傻丫头,怎么这么傻呀!”

她不断絮叨着,“你们要是就这样去了,可让娘亲还怎么活哟!”

朱家大公子和二公子倒是稍微镇定下来,走到赵洞庭面前,猛然跪倒了下去,“多谢恩公救我两位妹妹!”

说着就要叩头。

不管赵洞庭帮助朱宗耀是否功利,但他救下朱家两位小姐,这是不掺任何水分的恩情。

赵洞庭拦住两位朱家公子,“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这个时候,他心里还真有点儿异样。

两位朱家小姐长得真是国色天香,而他刚刚,可是亲了她们的嘴儿。

这样的艳福,就是铁打的男儿,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触动。

两位朱家公子起身,站在赵洞庭旁侧,满是惊喜和感激之色。

但是,两位朱家小姐却是哭了。才刚刚醒转,又掉下眼泪。

朱大小姐哭泣道:“娘亲,我和小妹宁愿死,也不愿嫁给那刘子琪。”

她们两个正值青春年华,又是貌美如花,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能愿意嫁给刘子琪那样的老头才怪。

但朱夫人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朱家有朱家的苦衷,若是不牺牲这两个女儿,那整个朱家都会要遭受灭顶之灾。

甚至在这刻,朱夫人心中油然生出种荒唐的想法,其实两个女儿就这般去了,也总比被那刘子琪凌辱的要好。

而且以他们的眼界,又岂不知道,刘子琪要娶两位小姐到底是想做什么?

嫁过去,两位朱家小姐都只会沦为他向上爬的工具。那是真正的掉入魔窟,再也没法见得天日。

朱夫人还并不知道朱宗耀的事。

这时,朱二公子道:“大妹、小妹,你们不必担心,父亲的武功想必很快就能恢复了。”

朱家众人都是惊讶,全部偏头看向语出惊人的朱二公子。

朱二公子感激看向赵洞庭,又道:“赵公子家中两位功夫极高的长辈已在给父亲梳理内气。”

众人这才恍然,难怪老爷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惊喜,没有让他们笑出声来,倒是让不少人哭泣起来。

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真是让人心中激荡。

随即,众人都满怀感激地看向赵洞庭。

他家中长辈救朱宗耀,他又救下两位小姐,于朱家而言,说是天大的恩人都不为过。

赵洞庭被这么多人眼神灼灼地盯着,咳嗽两声,“既然两位小姐已无事,那赵某就先去大堂了。”

说完便走。

他可不希望朱家众人全部给他跪下,但看现在这模样,却有这种苗头。

朱家众人怔怔看着赵洞庭离开。

而后,众女眷忙将两位朱家小姐扶到房内,让郎中给她们做着检查。

而她们只是窒息,现在已经苏醒,身子自是没有什么问题。

两位朱家公子跟着赵洞庭回了大堂,又是连声道谢。

只不多时,朱夫人也带着两位朱家小姐赶到。

看着面容俊朗,器宇不凡的赵洞庭,两位朱家小姐完美无瑕的脸蛋悄然有些红润蔓延开来。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两位朱家小姐同时搭腰对着赵洞庭施礼,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完全分不出来谁是谁,连音色都仿佛没有任何区别。

赵洞庭心中也不禁暗赞,这样的并蒂莲,的确是天下罕见。便是在上辈子,网络那么发达的社会,各种美女经过化妆、美颜等各种dà fǎ频频出现在各大直播平台上,赵洞庭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双胞胎。

这个年代女子的那种天然美,接近自然的美,的确是后世社会的女人们很难具备的。

这种经验,让得赵洞庭也是瞬间失神,然后才道:“举手之劳而已,两位小姐便不用客气了。”

他并没有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哪怕不是为朱宗耀而来,哪怕这两位朱家小姐长得不是国色天香,遇到这样的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当然,若是两位朱家小姐长得和恐龙似的,那赵洞庭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下不下得去嘴,这是很无奈的现实。

上天是不公平的,容貌乃是天生,但却人人不同,而容貌出众的,或多或少会有些好处。

朱夫人亲自给赵洞庭倒茶,道:“之前妾身无礼,还请赵洞庭莫要见怪。”

在赵洞庭给朱家大小姐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她都差点出言相斥了。这件事,她还真怕赵洞庭给记在心上。

年纪轻轻,却能带着家中两位武功极高的长辈出来,这样的人,不是他们朱家能够惹得起的。

还好的是,现在赵洞庭看起来很好说话。

赵洞庭轻轻笑笑,“夫人严重了,之前却是赵某失礼了。”

虽然救下两位朱家小姐是真,但吃了两位朱家小姐的豆腐,这也是事实。

现在再说起这话题,两位朱家小姐绝美的容颜上不禁更是红晕流转,漂亮的眼眸中满满都是羞意。

长这么大,她们何曾被男人这么亲密接触过?

这年头,亲嘴那简直比后世上床还要严重得多。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不论事出何因,她们都难免被人非议。

再看赵洞庭谈吐不凡,风度翩翩。两位朱家小姐心中难免生出些异样。

这年头自由恋爱是很难奢望的,若是能嫁给赵洞庭这样的青年俊彦,于她们而言已是最幸运的事。

不过,瞧瞧赵洞庭后,两位小姐又是对视,便都又低下头去。

姐姐看出妹妹心思,妹妹也看出姐姐心思,这让得两女又都是将心中想法悄然隐匿下去。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们能做得主的。

等过十余分钟,朱宗耀、洪无天和许夫人终于出现在门外。

朱宗耀神清气爽,走路虎虎生风,显然已经修为尽复。洪无天和许夫人则是略带疲惫。

虽然他两都是真武境高手,但助朱宗耀恢复内气,也需要消耗极大的精力。

到得门外,朱宗耀看向赵洞庭,脚步再快几分,到近前郑重施礼,“朱某多谢公子大恩!”

第552章 刘子琪死(1)

赵洞庭不再谦让,坦然受了这礼,只是嘴里道:“朱前辈无需再客气了。”

朱宗耀又请洪无天和许夫人落座,然后才看向自己的夫人和两个女儿,“你们怎的来了?”

通常在有客的情况下,除非是很熟的熟客,女眷是要避讳的。

许夫人道:“老爷,赵公子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妾身和青蚨、青瓷也是为感谢赵公子而来。”

“嗯?”

朱宗耀有些诧异。

许夫人轻声叹息,道:“这两个傻丫头,为了不嫁那刘子琪那老匹夫,竟是悬梁要寻短见。幸得赵公子相助,才将她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朱青蚨、朱青瓷轻咬着嘴唇,面有忐忑之色。

朱夫人慈祥,但朱宗耀对儿女可是向来严格得很。

果然,朱宗耀立刻瞪起了眼睛,但随即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他重新看向赵洞庭,道:“没曾想赵公子竟然还是杏林圣手。”

赵洞庭还真有点脸红,摆手道:“并非什么圣手,只是从书中偶尔看过急救之法而已,仓促之间,就给两位小姐试了试。”

“急救之法?”

这新鲜的名词却是引得朱宗耀好奇,“敢问赵公子,何谓急救之法?”

赵洞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夫人轻轻咳嗽。

两位朱家小姐又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两位朱家公子则是左盼右顾,佯装没有听到这话。

这情形,别说朱宗耀,连洪无天和许夫人都有些好奇了。

皇上什么时候又会医术了?

而且,怎的说到这个话题,朱家中人这般古怪?

最后还是朱家大公子走到朱宗耀身旁,耳语了几句,将赵洞庭如何救朱家两位小姐的过程说了出来。

朱宗耀脸色有些古怪了。

他这两位女儿,可都还是未曾出阁的。这要传出去,可是污点。

赵洞庭瞧朱宗耀脸色,连忙转移话题道:“朱前辈接下来有何打算?”

朱宗耀微愣,怒气冲冲道:“朱某打算杀去府衙,将刘子琪那老匹夫了结了!”

以他大元境的修为,的确有这种实力。

而他的这种想法,自是符合赵洞庭心意。朱家在大庾混不下去,才更有可能迁往广西去。

当下,赵洞庭道:“那老匹夫的确该死。只是……朱前辈的家人们怎么办?”

朱宗耀郑重拱手,“朱某已承公子大恩,在此请求公子再助我朱家人离开大庾,待得我斩杀刘子琪那老匹夫以后,安顿好家人,公子要朱某闯刀山、下火海,朱某都绝无二话。”

他也是债多不压身了。

刘子琪终归是大庾城县令,元朝有品有级的官员,不是说杀就能杀的。杀了,总有后患。

元朝为巩固朝廷威严,别说朱宗耀,就算是真武境,怕也会要和他过过招。

而最让朱宗耀放心不下的,无疑是这一家家小。他自己很难有人杀得了,但家中其余人可没有自保之力。

赵洞庭听到朱宗耀的话,心里暗喜,道:“这不是问题。那我们在哪等你?”

有朱宗耀这句话,想必要他去武鼎堂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入武鼎堂难道比上刀山下油锅还为难人?

朱宗耀沉思起来。

他是要去杀刘子琪,但还没有完全想好退路。

赵洞庭见状,道:“元朝境内肯定是不能呆了,我看朱前辈不如往南,去广南西路定居。最好是雷州,听闻那里现在再宋朝治下国泰民安,欣欣向荣,虽路途颇为遥远,却也是个安家的好去处。”

“如此也好。”

朱宗耀沉吟后道:“便劳烦公子将我家人送往大庾岭侧望山镇了,待我斩杀刘子琪,会立刻赶来汇合。”

说着,他露出些苦涩,“刘子琪那老匹夫怕是已经让着青山镇的总兵盯着我朱家,光凭我朱家之人,闯不出去。”

他显然很厚道,将此事的难处直接说了出来。

但赵洞庭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笑着点头。

有他,还有洪无天、许夫人这两位真武境,区区青山镇的守军算得什么?

朱宗耀见赵洞庭应下,露出喜色,忙对朱夫人道:“夫人,快去让大家收拾好细软贵重,我先前去府衙斩杀那刘子琪,你们跟着赵洞庭还有两位前辈离开青山镇。”

朱夫人却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朱宗耀,道:“老爷,要不我们直接离开算了?”

看得出来,朱夫人年轻时定然也是极为出众的大美人。哪怕现在,也是风韵犹存。

她不愿让朱宗耀去冒险,毕竟现在已有退路,杀刘子琪,也只是解口气而已。

女人的想法,总是和男人不同的。

朱宗耀皱眉,“那刘子琪如此欺我,我怎么放过他?”

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了,又柔声道:“夫人放心,就刘子琪那区区府衙,无人拦得住我。”

这是他身为上元境高手的自信。

朱夫人见他主意已定,也只得轻轻叹息着点头,而后对着赵洞庭施礼,带着四个儿女离去。

朱宗耀又对赵洞庭拱手,“公子,朱某家小便拜托您了!”

等赵洞庭点头,他向着大堂外走去,喊到:“取我剑来!”

很快,朱宗耀便离开了家。

以他身手,要躲过镇上那些守军的耳目自是容易。

夜色沉沉。

朱家内却是热火朝天,家中的家眷、下人等都在忙碌地收拾着东西。

有些人是要跟着离开的,还有些人,则是要回自己家去,但不论哪样,都要收拾东西。

朱夫人站在大院里,看着油灯闪烁的家院,轻轻叹息。

朱家在这里有许多个年头了,她从嫁过来起便是住在这里。如今,却是要离开了。

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很得心意的婢女、家丁也要分崩离析。

这就是天降横祸。

朱夫人沉默许久,最后找到老管家,说让他将家中带不走的东西,都送给要回去的下人们。

这些东西,留着也是便宜了他人。

至于这座宅子,想送,却也送不得。等朱宗耀斩杀了刘子琪,谁接受了这座府邸,那就是引火烧身。

第553章 刘子琪死(2)

如此过去一个多时辰,朱家众人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各种物件儿堆满大车小车,十余辆马车整整齐齐排列在大院子里。

朱夫人和两位朱家公子在各处看过以后,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便去了大堂。

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还坐在这里喝茶。

许夫人施礼道:“赵公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赵洞庭便站起身,“好,咱们这就出府!”

他倒也想看看,这青山镇的守军到底有多少斤两。

大庾城。

朱宗耀从城墙偏僻角落踏步飞蹬上高耸的城墙,如履平地,而后直往府衙而去。

他虽住在青山镇,但也常常来这大庾城,是以对城内颇为熟悉。

夜里,连巡城的士卒都没有。

朱宗耀都没有再隐匿自己的身形,从城墙处直接走到府衙外,都没有被任何人拦住。

便是有巡城的士卒,也未必认得出来他的身份。

不过刘子琪是个怕死的老鬼,要到府衙内杀他,即便是朱宗耀,都别想轻而易举。

才在府衙外就可以看到里头灯火通明,不知道点燃着多少火把,将天空都微微印亮。

这大庾城内的守夜士卒怕是有大半都聚集在刘子琪的这府衙里。

朱宗耀绕着府衙转了两圈,竟是没有找到好潜伏进去的地方。哪里都有火光,而有火光的地方,必有守卫。

他不是担心这些守卫能拦住他,而是若惊动府衙内的人,到时候难免是大开杀戒的结果。

守卫们是无辜的,朱宗耀心存侠义,只想要取刘子琪的命,却并不想将这些守卫也牵扯进来。

绕过几圈后,他索性直接走到府衙正门,对着守卫说道:“我乃朱宗耀,我要见刘大人。”

守卫们微愣,随即露出谄媚笑脸,“朱家主稍待,小的这就进去禀报大人。”

只是他们的笑脸中,颇有些复杂,有的玩味,有的惋惜。

朱宗耀的大名如今是响彻整个大庾城了,大街小姐,小吏百姓,谁都知道朱家的遭遇。

朱宗耀背剑而立,背脊挺得笔直。

只不多时,刘子琪竟是亲自出来相见,“老丈人怎的亲自……”

看来这老家伙已经开始很是得瑟了。

朱家两位小姐他没见过,但听说过其艳明,这样的艳福,作为县令,他以前也没有品位过。

至于这身老丈人,却也是带着些调笑的。

只是,话没说完,他注意到朱宗耀背后露出的剑柄,便立刻变了脸色。

这显然来者不善。

刘子琪是真怕极了死的,当下连连向后退去,并喊道:“拦住他!”

看到剑,他便意识到朱宗耀的修为可能已经恢复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朱宗耀走火入魔,他让人查探过,是实情。

这瞬间,刘子琪的脑袋中充满疑虑。他不确定朱宗耀修为是否已经恢复,但怕死的他,当然还是选择先拦住朱宗耀再说。

然而,还是太晚了。

“老匹夫受死!”

在数个守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朱宗耀的身影飘然向前而去。

长剑被他拔出鞘,寒光在府衙门牌上的“大庾府衙……”四个字上略过,闪现淡淡的金色。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朱宗耀脚步停顿时,右手仍然保持平举,刘子琪的头颅却是已经和身体分离了。

剑再回鞘。

朱宗耀杀气凛然,又掠下台阶,然后飘然远去。

直到这个时候,守卫们才反应过来,“大人!大人!”

整个府衙门口陷入慌乱。

刘子琪无头的尸身轰然倒落在地。

有守卫忙上前看,还有的,则是手忙脚乱向着朱宗耀追去。

但以朱宗耀的脚力,岂是他们能够跟得上的?

他大步行云流水,很快就消失在街道拐角,然后便再也找不着了。

刘子琪太得瑟,竟然亲自出来相见朱宗耀,这给朱宗耀创造了太好的刺杀机会。

府衙内还有上百守卫,都沦为了摆设。

青山镇。

赵洞庭带着朱家十余辆马车从朱家大门处,直往府衙而去。

他还有洪无天、许夫人骑马在前,并不慌急。

而不多时,果然有军卒突然从旁边街道冲将出来,将他们的去路拦住。

有些看热闹的百姓这时连忙离开。

军卒大概有两百余人,全是戎装,带着佩刀佩剑。

为首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较为精瘦,但脸上看起来倒也显得干练。

他骑马立在军前,横qiāng在前面,喝道:“县令有令,朱家任何人不得离府,诸位请回吧!”

刘子琪是老狐狸,当然不会给朱家逃离的机会。

但这总兵怕是不知道,现在刘子琪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赵洞庭将手放在剑柄上,道:“朱家和刘子琪的事与你无关,率军让开,饶你不死。”

他不想随便大开杀戒。

没想,这总兵却是喝道:“竖子好大的口气!放箭!”

他也算是杀伐果断的人了,一言不合竟然就让士卒放箭。

他后头那些士卒都已经准备好,听得这话,便都松开弓弦,数十箭矢向着赵洞庭射去。

“哼!”

赵洞庭轻轻冷哼了声,湛卢瞬间出鞘。

见过无影,看起来赵洞庭手中好似空无一物,但是,那些箭矢却都是被他悉数拨落开去。

他双腿用力蹬了下马镫,整个人如雄鹰般掠起,迎着箭矢直冲向那总兵。

这样的身手,让得那总兵愣了。

他不过是个小镇子的总兵而已,何尝见过像赵洞庭这样的中元境高手?

仓促间,他提qiāng向着赵洞庭的胸膛刺去。

作为总兵,他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这本事较之赵洞庭还是差之千里。

只见得赵洞庭右臂轻挥,而后,总兵手中长qiāng便已经不见了qiāng头。

他愣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因为紧接下来的瞬间,赵洞庭的剑已是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后头众士卒也是懵了。

这还是人吗?

赵洞庭拨落那么多箭矢,已是如同神迹,现在,竟然又在瞬间制服了他们的总兵大人。

第554章 青蚨青瓷

总兵悄然咽了口口水。

赵洞庭道:“让你的人让路,不再纠缠,我可以放你的活路。”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知道该如何选的。县令的命令,可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不知名的总兵尖着嗓子喊道:“让开!都让开!”

这种情况下,心里的任何憋屈、愤怒,都是屁!

众士卒向着两旁让去。

赵洞庭对着后头挥挥手,“你们先行出城!”

许夫人带着朱家的车马经过被让出来的道路,往城外而去。

车轱辘在青石街道上滚动着,发出咚隆咚隆的声音。

洪无天骑马立在原地。

虽然这些青山镇守军很难对赵洞庭造成什么威胁,但他还是担心赵洞庭发生什么意外。

阴沟里翻船,这是每个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都被防备的事。

时间缓缓流逝着。

总兵被赵洞庭用剑抵着,只感觉喉咙处阵阵发痒,额头上已是浸出了汗水。

青山镇两百守军分立在街道两旁,佩刀出鞘,箭矢对准赵洞庭,但不敢有任何妄动。

马车队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这街道视线范围内。

总兵咽着口水道:“他们已经远去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这被人用剑指着喉咙,随时都可能身首异处的感觉可不好受。要不是他还见过些市面,怕这时已得尿湿裤裆。

“呵呵。”

赵洞庭轻笑着收回剑。

他不觉得这位总兵还会有敢和他交手的勇气。

而他的推测也是正确的。

这总兵脸色几度变幻,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再和赵洞庭翻脸,挥挥手,喝道:“撤!”

他满肚子火气,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从哪里来的,他们又往哪里跑去。

赵洞庭坐回到马上,“前辈,走吧!”

洪无天微笑,“公子现在行事真像我们江湖中人。”

赵洞庭哈哈大笑,“快意恩仇,长剑披靡,这本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两人驰马向着青山镇外跑去。

只不多时,便又追上朱家的马车队。

这个时候其实朱家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想必那总兵也不会再敢追出来,但赵洞庭还是打算将朱家众人送到望山镇。答应别人的事,总要做到。

再者,他也还有些话要和朱宗耀说。

望山镇,赵洞庭不知道在哪,但朱家有下人知道,他们三个便跟在马车队后头,缓缓向着望山镇而行。夜色深沉,让得车队行进极是缓慢。

如此竟过去两个时辰,才到望山镇。

这时已是凌晨时分了。

朱宗耀见着车队到,连忙迎上前来。

至此,他算是彻底放了心。

到赵洞庭近前,他拱手道:“多谢公子助我朱家脱离险境,朱某有什么能帮上公子的,请公子直言吧!”

赵洞庭下马,将朱宗耀扶正身子,问道:“不知朱前辈对宋、元各是如何看待?”

朱宗耀道:“元朝不将我们汉民当成人看,但宋朝却又孱弱。不知公子问这话,是想让朱某如何作答?”

赵洞庭轻笑,“若是让你抗元,你可敢?”

“这……”

朱宗耀凝住。

作为江湖中人,其实大多数还是想明哲保身的。或许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有助宋之心,但终究有太多掣肘。譬如朱宗耀,他就不得不顾自己的家小。他若是去入伍抗元,他们朱家就会被人凌辱。

沉默半晌,朱宗耀道:“公子姓赵,莫不是宋朝皇室中人?公子于我朱家有大恩,若要朱某出力抗元,朱某自当从命。只是,却也得先安顿下家小再说,还请公子见谅。”

“无妨,无妨。”

赵洞庭笑道:“朱前辈尽管先带家小赶往雷州,待需要前辈相助的时候,我自会前去找你。”

只要朱宗耀不是对元朝有好感,他就放心了。

朱宗耀点点头,“如此,朱某便在雷州等着公子。”

赵洞庭拱手,“回见!”

夜色已深,他也不愿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

朱宗耀稍作犹豫,终究还是说道:“公子身份不便言及?”

虽然打算将这条命卖给赵洞庭了,但他对赵洞庭的身份还是很好奇的。

“哈哈。”

赵洞庭朗笑两声,轻声道:“我名赵昰。”

然后,在朱宗耀愕然至极的神色中,他翻身上马,带着许夫人和洪无天驰马离去。

“赵昰……皇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朱宗耀神色又是惊讶,又是感慨,好生复杂。他也有耳闻,宋朝新帝文武双全,宏图大略,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赵洞庭竟然敢到江南西路,且不说他是为何而来,光是这份胆色,就已经让得朱宗耀心生佩服了。

直到赵洞庭三人远去,他才走到马车里,“出发吧,去往雷州。”

朱夫人还有两位朱家小姐和公子都在车里,刚刚也见到赵洞庭离开,但连告辞都来不及。

朱夫人神色复杂道:“赵公子就这般离开了?”

车队缓缓而行。

朱宗耀道:“我朱家已脱险,赵公子应该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办。夫人,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只是,唉……这种想法还是打消吧!”

夫妻二十年,他怎能不知道自己夫人所想?

别说朱夫人,连他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赵公子青年俊杰,家世不凡,又机缘巧合救下了自己这对国色天香的女儿,且还亲嘴了,若是可以,他真的愿意将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其中一个嫁给赵洞庭。但是现在,得知赵洞庭的真实身份,却是让得他连高攀的心思都没有了。

朱夫人微怔,“为何?”

朱宗耀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家人隐瞒,叹息道:“赵公子,是大宋的皇上!”

马车内众人都露出极为惊讶之色,其中尤以朱青蚨、朱青瓷姐妹脸上的惊讶之色最甚。

他……竟然是皇上?

随即,姐妹两脸色也是悄然黯淡了些许。

朱家并非权贵之家,却是不敢有那非分之想的。

朱夫人愣神过后叹息,“唉,这还真是可惜了。”

第555章 大理盛事(上)

朱二公子突然开口,“娘亲,这有什么可惜的?您和父亲是有意让妹妹嫁给皇上吧?”

朱青蚨、朱青瓷脸上泛起娇羞,轻嗔:“二哥!”

这年代的女子脸皮薄。

朱夫人道:“皇上乃是天子,这事只能作罢,难道不可惜么?”

朱二公子笑道:“刚刚皇上和父亲言语了几句,应该是有什么事想要让父亲出力,招揽父亲吧?”

他和朱大公子虽然不习武,但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朱宗耀回道:“你说得不错,皇上让我等赶往雷州,说需要为父时,自会去找。”

“这不就是了。”

朱二公子笑得更为爽朗,“虽然咱们朱家现在只是白丁,但以父亲的本事,日后若为皇上效力,想来在军中当个将军那是绰绰有余。到时候,以两位妹妹的姿色,怕是不用我们朱家开口,皇上也会下旨召两位妹妹入宫的。”

他显然对朱青蚨、朱青瓷的容貌很有自信。

朱夫人惊道:“你两位妹妹都嫁与皇上?”

朱二公子道:“难道这样不好?母亲该不会是觉得太便宜皇上了吧?”

朱夫人失笑,“你这孩子,说话真是没个分寸。”

但她心中疑虑还真是尽去了。

赵公子既是皇上,将青蚨、青瓷同时嫁给他,也没有委屈两个女儿吧?

只是随即她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皇上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会不会下旨召两个女儿入宫,还难说得很呢!

她倒是希望,皇上能记得那些“亲吻……”才好。

朱青蚨、朱青瓷姐妹两低埋着脑袋,别说说话,只恨不得找条地缝躲进去才好。

这种话题,未免也太羞人了些。

只是,两女谁也没有出言反驳。

朱宗耀见两女儿这模样,心中已是有数,笑问道:“青蚨、青瓷,若是皇上来日真召你们,你们可愿入宫?”

他们现在说得可谓兴起,只恨不得离开将这事定论下来才好。只可惜,赵洞庭不在这里。

朱青蚨轻咬着唇,“全凭父亲、母亲意思。”

光是这话,女儿心思已是尽显。

车内朱宗耀、朱夫人,还有两位朱家公子都是笑出声来。

而赵洞庭和他们分别以后,则是径直又赶去了大庾城。

大庾城外还是老样子,但守城士卒不再是懒懒散散的模样。看来,刘子琪死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不过那和赵洞庭自然没有“半点关系……”

刘子琪,是朱宗耀杀的。

他们顺利入城。

回到客栈住了一宿,在翌日的清晨,便又离开大庾城,继续向东北方向而去。

大理都城。

今日对整个大理国都可以说是极为特殊的日子。

整个大理城内张灯结彩,城内百姓发现,竟是接连不断有奢华车马从城外由军队簇拥而入。

莫非这大理的权贵们今日齐聚大理是有什么要事?

有见识广博的人发现,这些军队的旗帜竟是来自于大理三十七部的各部族。

以前大理哪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形?

纵是大理最为团结的时候,也从未有发生着这样三十七部首领同时进都城参见大总管的事。

更别说,除去这三十七部之外,四郡、四镇的大官好似也到了。

整个上午,入城的军队就没有停止过,多则近千人,少则数百,相差不大。

这让得无数百姓汇聚到城门口处观看。

大理都城的热闹,较之海康还要繁盛数倍不止。这种都城底蕴,并非海康那种县城可比。

哪怕海康民生再好,百姓再有钱,也没法出现大理这样的盛景。

大理皇宫坐落在半山腰上,通体由白玉砌成,在阳光下便如同玉城。没有中都皇宫那样的雄伟魁绝,也没有临安皇宫那样的金玉其中,但是,却有别有风味,有股子超然于世外的气息。大概是当初建这皇宫的大理皇帝本就不是什么想征战天下的雄途大略之辈。

众车马军卒到得皇宫宫门后,士卒都被拦在外面。有大理名声显赫的各部首领从车辇内下来,步行入宫。

个个太监领着这些挂着“王爷……”名号的首领往里头走去。

皇宫内外个个大理士卒都是讲胸膛挺得极高,精神抖擞。各处的旗帜,也远远要比以前多得多。

大理军队在外并没有什么威名,但此时,还愣是有股子所向披靡的精锐气势。

各部首领在往皇宫深处走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去看这些士卒,神色各异。

他们不是想来大理城,而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来的。不来,只有死。

秦寒在惠么部让藏在惠么城里的几个部族首领见识了轰天雷和热气球组合的威力,那天几位部族首领就在惠么城里热情洋溢地陪着秦寒、姜夔还有玉玲珑喝了顿酒,对于自立投元的事是再也绝口不提。

元朝鞭长莫及,对大理的影响力是有限的。要真打起来,元朝帮不上他们,这点他们很清楚。

而现在,大理段兴智的军队有碾压各部族的实力。如何选,这些不是傻子的各部首领自然都很明白。

在那件事过去没多长时间,震天军的存在在各部首领中就人尽皆知了。

其后,段兴智的召见令便紧接着入雪花似的飘到了各部族首领的手里。谁都知道,表忠心、站队的时候到了。

皇宫白玉道上,不管这些首领们心中是如何想,脸上,却总是有些颓然、不甘的。

逍遥自在的首领怕是做不成了,见过段兴智,怕是他们就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连过十余道拱形的宫门,终于到段兴智平时处理政务的正德殿。

正德殿也是通体大理石,只有高处挂着的牌匾不是白色。

段兴智穿着蛟袍,立在正德殿门口,面含浅笑,却是意气风发。

他旁边,不是大理的文武大臣,而是秦寒和玉玲珑两人。秦寒依旧孤傲,玉玲珑依旧绝美。

各部首领到得近前,看着难得露出这般风发之态的温和“皇帝……”段兴智,都是心中感慨。

第556章 大理盛事(下)(1)

这丫的运气也忒好了!

段兴智真不是什么能兴国兴邦的人,但是,却有秦寒这样的大才相助,愣是让他拥有了热气球和轰天雷。

众部族首领羡慕嫉妒恨啊,特别是见过轰天雷威力的惠么王等少数几人,胃里都快要反酸水了。

姜夔也在人群中,立在前头。这刻,其意气风发不在段兴智之下。

雷州无功而返,他有过,但慑服各部首领,他是有功的。而这种功劳,足以让他在大理的地位再上台阶。

以他善阐府总管之位,又是大理国舅,再又这样的大功,站在最前头,不是当仁不让的事?

对着段兴智笑笑,姜夔率先跪倒在地,“臣姜夔叩见大总管!”

他喊得特别大声,声音飘荡出去许远。

紧接着,其余三郡、四镇的总管也都跟着跪倒,“臣等叩见大总管!”

他们都是段兴智的嫡系,也是大理的中坚力量。

但其余各部首领却是有些迟疑起来,神色凝重。

姜夔这一跪,可是有些蹊跷啊!

虽然他嘴里喊的是“大总管……”,但是,已被降为大总管的段兴智,何以值得他们下跪?

这些首领都是心思剔透之人,顿时明白,段兴智怕是有再复国的心思。

元朝被宋朝挫败,对南方的掌控力极大减弱,这的确是绝佳的机会。

但是,他们若跪,以后可就是彻底踏上段兴智这条船了。若是接下来元朝灭了大宋呢,他们岂不也得遭殃?

有首领站着拱手道:“见过大总管!”

他这已经等于是表态了。

不跪不叩,但拱手行礼,就是说明老子认可你的力量,但是老子不愿意跟着你复辟。

有人带头,便接连有首领有样学样,都是拱手道:“见过大总管!”

而这时,惠么王却是忽的跪倒在地,“臣等叩见大总管!”

当初到惠么王准备对付姜夔大军的几个首领,也都是跪倒。

这让得有些首领神色微变。

他们在秦寒、姜夔手下吃瘪的事,这些首领心里都是清楚的。此时他们俯首称臣,莫非是段兴智还有什么其余力量?

有不少还没行礼的首领又在跪与不跪中迟疑起来。

段兴智竟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快快起来,如今我已是大总管,诸位不必向我行此跪礼。”

他的态度,却是让得各部首领更为捉摸不透。

有人顺势拱手行礼,也有的,终究还是当做没听到这句话,跪了下去。

面相儒雅平庸的段兴智也不拦着,仍是笑呵呵,等到众人行完礼,便道:“诸位请入殿吧,我大理数百年来,从未有过诸部首领齐聚的盛况,如今终是实现,这是本总管的荣幸!今日,当与诸位痛饮!”

说完,他却有自顾自地向着正德殿内走去。

秦寒对着惠么王等人稍微扯了扯嘴角,和玉玲珑也转身跟上。

惠么王等人轻声叹息,也不管周围诸部首领稍待异样的眼神,抬步向着阶梯上走去。

秦寒有跟他们说过大理某些秘密,那样的力量,他们无法抗拒。如若不然,他们又岂会新感情与俯首称臣?

各部首领鱼贯入殿,神色各异。

大殿内并不奢华,也不琳琅满目,相反很是简单。除去柱子和少许摆设外,仅仅摆着数十白玉书案。

段兴智已到最上首中间的位置坐下,旁边是秦寒和玉玲珑。

个个书案旁,都有两个貌美的宫女侍候着。

段兴智显得很是好爽,“来,诸位入座!”

说完又拍拍手。

待得众首领坐下,殿外便有十余舞姬摇摆着柳腰翩翩而入。

丝竹声响,长袖飘飞。

姜夔端着酒杯看向段兴智,“大总管今日让得诸部首领齐聚,臣恭喜大总管!”

“好!”

段兴智端起酒杯,却不忘眼神扫过众人,道:“来,诸位痛饮。”

酒是美酒,可落到各部首领的嘴里,总好似带着那么些苦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们现在真只有看着段兴智装腔作势的份。

整个酒宴,气氛难免显得有些沉闷,便是那些舞姬绝美的舞姿,也没法让气氛变得热闹。

待得酒宴过去十余分钟,惠么王瞧瞧秦寒,开口了,“不知大总管宣我等来此,有何事商议?”

他这个“宣……”字,就让得有首领对他投来不满目光。

宣什么宣,段兴智不过是大总管,有什么资格宣。按理说是请才是。

特别是那些部族实力最靠前的首领们,现在完全将惠么王当成狗腿子看到了,满心不忿和不屑。

但是,谁也没做那出头鸟,出声反驳。

哪怕是三十七部合力,也难以是段兴智嫡系军队的对手。这时候谁出声反驳,那是自找灭亡。

段兴智明显就在等人挑起这个话题,听得惠么王的话,便立刻将酒杯放下,轻声笑道:“此回请诸位前来,却有要事商议。不过这事,还是由秦先生来说吧,因为秦先生将会是以后负责这件事的人。”

众人都眼神便都投向秦寒。

虽然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秦寒,但显然能够猜得出来,就是段兴智旁边这位神态孤傲的男子。

连姜夔眼中都露出些微好奇之色,因为即便是他,也不知道段兴智和秦寒是打的什么主意。

秦寒抬头,终于从沉思的状态中出来,道:“宋元广西大战,天下局势大变,我们大理已经牵涉其中,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为保大理无虞,我向大总管提议组建大理禁军,已经征求得大总管的允许。”

他向段兴智拱了拱手,才又接着道:“只是我们大理百姓不多,再强行征兵未免有些穷兵黩武,所以,秦某想让诸部王爷都能从各自的军队中抽调出四成人马成为大理禁军,为我们大理作战,以保我们大理万世昌盛。”

他这话出口,殿内众人勃然色变。

四成……好大的胃口……

若是真交出四成军卒,那他们以后就真再也别想有点别的念头了。

第557章 大理盛事(下)(2)

这些部族首领的军卒都来自各自族群里,若是组建成大理禁军,不仅仅会大大削弱他们的实力,这四成军卒,也将会成为段兴智掣肘他们的筹码。

“不可能!”

有个脾气暴躁,满脸胡须的汉子站起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酒劲上头,黝黑的脸上透着红光。

这人乃是大理普摩部的首领,也就是普摩王。而普摩部,在大理三十七部中,算是最以骁勇善战而出名,民风彪悍。

普摩王怒气冲冲,“四成军卒!那以后我等还依靠谁来守卫家园?”

“就是!”

“这绝无可能!”

“我等精心训练的士卒怎能充任大理禁军!”

有人带头,紧跟着便有数个首领重重将酒杯顿在书案上,出言反对,怒容满面。

姓段的这是要杯酒释兵权啊,简直可恶。

而这些个首领,个个都是部族实力强大,在三十七部中名列前茅的。

他们对三十七部的影响极大,于是乎,跟着表态的首领越来越多。除去惠么王和少数几个部族首领没有说话以外,其余的全部都是出言反对。

三十七部还是有些底气的,并不是任由段兴智揉捏的泥人。

这些首领个个身居高位,气势自然不凡。此时全部瞪着秦寒,阵阵气势仿佛要撕破空气。

但秦寒却是不为所动。

他轻轻端起酒杯,幽幽道:“秦某可不是在和诸位商议,而是下达命令。”

“好胆!你小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竟然敢对我们如此说话!”

普摩王怒目圆瞪,已是连段兴智的面子都顾不得。

他们个个都是手握兵权的土霸王,岂能愿意被秦寒这不过名声初显的小子压住?

而段兴智,始终闭口不言,作壁上观。

秦寒抬头看着普摩王,眼神竟是万分凌厉,“我不是什么人,但你不愿,大可走出这大殿试试!”

殿外,有个剑客悄然从旁边走了出来。手持长剑,立于门口,手中剑烦着幽幽光泽。

他的剑意忽然爆涌,竟是将各部首领的气势都压盖过去。

仅凭一人,让得殿内这些各部首领悄然色变。

他们虽然手握重兵,但若论身手,显然并非是这个剑客的对手。

若是赵洞庭在这里,定然认得出来。

破军学宫--泷欲。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之间凝住,各部首领脸色难看,但有人额头上已是悄然冒出汗水。

最终还是普摩王开口,声音极为低沉,“杀了我们,你们不怕这大理乱得天翻地覆?”

他的眼神在秦寒和段兴智之间来回游动。

段兴智还是不开口,只是慢悠悠喝酒,好似这些事都和他无关。

秦寒并不否认,道:“怕,以诸位之兵力,虽然我们有热气球和轰天雷,想要打败诸位族中将士也需要费些手脚,而且大理也会变得千疮百孔,但秦某刚刚却是有件事情忘记告诉诸位王爷了。在你们离开封地赶来皇城之后,秦某差人将诸位小王爷也请来了皇城做客,不知诸位首领是否现在想要见见?”

“你!”

普摩王气得眼睛通红,但是,却只吐出这个字。

他没有料到秦寒会这么无耻,而且竟然有这种势力。而这,却恰恰是他的软肋。

普摩王妻妾众多,可膝下就那么一个独子。那是他的命根子。

秦寒又道:“大理可能会乱,但到时候,各部是由谁兴头作乱,就很难说咯!”

“呼、呼……”

普摩王恨恨盯着秦寒,嘴里直喘粗气。他真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无耻小贼碎尸万段。

但数秒后,以蛮横暴躁著称的普摩王终究还是重重坐了下去。

他蛮横、暴躁,但不傻。

他儿子被带来皇城,若是他也死在这里,那普摩部,以后和他这脉就真没有什么关系了。

到时候,就算普摩部没有交出丝毫兵权,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失去四成士卒,和失去性命,这种选择题,谁都会做。

其余诸部首领亦是脸色变幻。

他们中间有不少人都子嗣众多,可小王爷,却是他们要培养成接班人的最中意的子嗣。

诸部首领的气势瞬间低落下去。

他们怒不可遏,但是,却不得不选择屈服。

姜夔悠悠笑着,忽然举杯,“为我们大理禁军的成立相庆,诸位干杯!”

看着诸部首领都慢慢落座下去,他就知道他们是如何选择了。

秦寒这手釜底抽薪,再度让他见识到秦寒的厉害,同时,也让他再度产生些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如果不是这样,诸部首领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屈服吧?

秦寒之前并没有说假话,如果诸部真的要反,到时候段兴智能胜,那大理也将会国力大为衰退。

那样的损失,连段兴智都承受不起。因为,外头可还有元朝和宋朝也在虎视整个天下。

惠么王等少数几个部族首领显然早已经屈服,当下跟着端起酒杯,笑道:“同饮!同饮!”

只是他们的笑容中,难免也有几分苦涩。

若非形势所迫,谁不愿继续做那个大权独握的首领?

诸部首领不情不愿,但也都渐渐端起酒杯,连普摩王都是如此。

大理禁军的成立,可以说已成定局了。

秦寒也端起酒杯,却道:“兵贵神速,说不得什么时候宋元便会再起征伐,所以禁军成立之事还请诸位王爷上心,免得诸位小王爷在这皇城呆得无聊。”

说完,他仰脖子将酒喝了个干净。

有人冷哼,但还是将酒给喝了下去。

秦寒话语中的威胁,谁都听得出来。

泷欲又悄然离开大殿正门。

段兴智端着酒杯,笑道:“诸位,都将是我大理功臣。”

一句话,复国之心已是尽显。

其后,这场酒宴气氛难免压抑到极点。

段兴智和秦寒已经达到目的,自是草草将酒宴结束,让各部首领散去了。

各部首领片刻都不愿意在这大理皇城多呆,气冲冲离开皇宫,然后带着卫队就往各自部族赶去。

第558章 大宋暗堂

真他娘的憋屈啊!

想他们都是大理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是被秦寒这小子给阴了,而且一口气要吞下四成兵卒。

可不交,又能怎样?

总有人会交的。

秦寒的计策,还瓦解了三十七部的攻守同盟。他们不齐心,根本不可能是段兴智嫡系军队的对手。

皇宫内,段兴智、秦寒、玉玲珑还有姜夔等四郡四镇的总管仍旧坐着。

段兴智道:“以后,这大理勉强算是可以一统了。”

秦寒却道:“大总管,真正要统一大理,这还不够。说不得有些首领会铤而走险,还是要提防得好,另外……”

段兴智缓缓点头,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此番事毕,皇权大概也要正式向宗教权利发起挑战了。

而秦寒仍旧称他为大总管,他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段兴智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没有称帝的气运,也没有那魄力,这件事,只有由他那个很少谋面,却天生具备帝王之气的儿子来完成。

让秦寒统帅即将成立的大理禁军,也是他已经在开始交权了。

过半月有余。

江南天气逐渐由寒转热,到每个年头中最为清爽的季节。

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三人终于到得江南东路境内。

这里十余年未曾受到战争波及,渐渐恢复元气,郊外可见有不少才子佳人踏青,也可见到有膏粱子弟鲜衣怒马。

龙虎山就坐落在江南东西两路的边界处,风景秀丽,是以前来游玩的人不在少数。

赵洞庭三人穿着寻常,在人群中也不显得扎眼。

之前没曾想伯颜、也速儿两人会挥军到隆兴府,是以一路行来,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到得龙虎山下,看着那清澈河流,秀丽山峰,赵洞庭心中也不禁感慨,这里真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蜿蜒的河流从龙虎群山下缓缓淌过,带着清爽之气,总是能让人心旷神怡。

天空蔚蓝,白云朵朵。

这里可谓是难得的人间家境。连带着,那些含羞出来踏青的女子瞧起来也要更为明媚几分。

江南的女子,总是带着些烟雾蒙蒙的柔弱之气。

在龙虎山的石阶上,上山下山的香客络绎不绝。作为天下道教祖庭,不论国势如何,龙虎山的香火都不会断绝。

赵洞庭抬头看了半晌,却并未上山,而是对洪无天和许夫人道:“两位前辈,咱们先去留仙镇。”

留仙镇离着龙虎山不远,只有十余里路途。说是镇子,但其繁华程度不在县城之下。

传言道教祖师张道陵在定下祖庭龙虎山之前,在全国各地寻找有龙脉之地,途径留仙镇,因镇上居民热情挽留,是以在留仙镇内呆了数日,并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龙虎山这隐脉之地,定祖庭龙虎山,待得道教兴起之后,留仙镇因此而得名。

在留仙镇内,家家户户都是供奉的张道陵神像。

赵洞庭三人走马观花般离开龙虎山下,到留仙镇外,就可以看到硕大的张道陵神像。

在神像前,摆满贡品,有不少百姓在跪地祈福。

如这样的地方,可谓水泼不进,哪怕是佛门,也不可能在这里扎下根基。

赵洞庭抬头瞧瞧张道陵那飘然出尘的神像,也是感觉到阵阵祥和。

三人下马,牵着马匹漫步入城。

留仙镇外并无城墙,连土墙都没有。似乎这地方便是那世外桃源,哪怕世间再乱,也不会受到波及。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哪怕当年宋元相争的时候,两个朝廷的大军也都刻意绕过这里,没有来打扰这里的安宁。

这里也没有士卒,没有官府,更像是道教的私地。

镇内的居民看起来也是个个面色温和,除去外来的,很少有凶恶之相。

整个镇子,都漂浮着淡淡而沁人心神的香火气息。

刚入镇子,入眼最多的便是香烛纸钱铺子。

赵洞庭只是随意扫过,带着洪无天、许夫人两个径直往城内深处走去。

约莫行过数理,旁边有个“归元香铺……”的店铺将他的眼神凝住。

“是这里了。”

赵洞庭顿住脚,向着归元香铺里走去。

里头有两个年纪颇小的小厮正在摆弄着物事,见得赵洞庭进来,忙问:“客官需要什么?”

看来这个铺子的生意并不是特别好。

赵洞庭眼睛扫过店铺内,出声道:“我需要三尊神像。”

两个小厮眼神悄然凝起,其中面色稍黑的那个答道:“敢问需要请哪三尊?”

赵洞庭道:“一尊忠武、一尊金龙、一尊天下。”

“客官请往里间。”

两个小厮对视,刚刚说话的小厮伸手指向店铺更里头,带着赵洞庭三人往里头走去。

刚刚他们的对话,自然是暗语。

赵洞庭着令吴连英在全国各地铺开暗堂,用以情报探取、传递,留仙镇虽只是镇子,但依着龙虎山祖庭,是以这里也专门设有这样的暗堂。而每个暗堂的暗语又都不同,当初光是设计这些接头暗号,就让赵洞庭伤神费脑了好些天。

“掌柜的,有买三尊佛的贵客到。”

走进店铺的里头,是个院落。院子四周则都是房屋,是个并不大的四合院。

院子里,摆放着许多木头雕刻的神像。

小厮刚刚出声,便有个中年人从左侧的房间内走出来,看向赵洞庭三人,眼中隐隐有精芒闪过。

这是个练家子,看他骨节粗大的双手便知道。

“贵客何来?”

中年人走到赵洞庭面前,拱手轻问。

赵洞庭道:“从源处来。”

源处,代表的是皇宫。

中年人露出些许惊讶。他在这里扎根有两年了,偶有情报传进来传出去,但从皇宫,还从未有人来过。

不过既然已经对上暗号,他对赵洞庭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怀疑。

军情处的人都是经过现代训练间谍的方法严格训练过的,说是大宋死忠绝不为过,不太可能会有人暗通元朝。

第559章 得遇妙人

然后中年人又问:“需要什么?”

赵洞庭道:“最近可有从源处送过来的物件?”

“客官稍待!”

中年人轻轻点头,又向着屋里头走去。

等再出来时,他手里已是拿着数封信件和一本书。

“书我不需要。”

赵洞庭接过信,坐到院子中的石桌旁,便就这么看起来。

中年人见他嘴巴不断蠕动,面露诧异之色。

作为这个联络点的负责人,他还是知道些秘密的。大宋往来的各种情报信件都是以暗号替代,就像军中的信件那样,上面全部都是写的数字,哪怕是他,也不明白这些数字代表什么。而赵洞庭,竟然能看得懂这些信,这足以说明赵洞庭最起码也是和他平级,是某个暗堂的堂主。

但堂主会到处跑么?

显然不会。

中年人明白,赵洞庭肯定是军情处内极为重要的人物。

而看过信,赵洞庭的脸色则是稍微显得凝重。

这些信件的暑期有早有晚,并不是同时传过来的。最早的那封信上说的是陈宜中的事,他在越李朝根本就没有打开局面,而是在城池内购买了宅子,过着奢靡的生活,哪怕到现在,那宅子内也还有着不少下人,并未卖出去。

“果真是个巨奸啊……”

赵洞庭心里喃喃。

第二封信,则是说的关于西夏的事。

有西夏密使到海康,说西夏已经做好复国准备,询问赵洞庭是否还依照约定,用明珠公主从元朝手中换来李秀淑。

赵洞庭对此本来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广西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他现在根本不再需要西夏的帮助。

也就是说,西夏国实际上已经没有和他合作的时机了。

但看过第三、第四封信后,赵洞庭又改变了主意。

第三封信,说的竟是白马军有意出蜀中,取夔州之地。

第四封信,则是说的秦寒留在大理,已成为段智兴倚重的人。

看完这些,赵洞庭自是明白,蜀中、大理,其实都是段智兴的势力。段智兴这手暗度陈仓,的确让他佩服之至。

要知道,大理、蜀中的力量联合起来,那即便是元朝,也不能再视其为无物了。他们已经有争战天下的本钱。

“拿纸笔来。”

沉吟半晌后,赵洞庭出声道。

中年人便又向着房间内走去,将纸墨笔砚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赵洞庭提笔,接连写下数十个数字。

其意思是,让西夏挡白马,遣使节往中都,广南西路、江南西路交界处,明珠公主换李秀淑。

写完,他将信折起,递给中年人,道:“速将此信传回源处。”

他的气势,让得中年人不敢怠慢,连忙答应,“是。”

说完便向着外头走去。

赵洞庭抬头,透过头顶枝繁叶茂的老樟树看着蔚蓝天空,嘴里喃喃:“还想趁火打劫,哪有这么好的事……”

至于陈宜中,赵洞庭现在还不想理他,打算先让他在海康受会儿冷落在说。

以现在大宋的情况,想必陈宜中那样的国之巨奸不会舍得离去,他肯定还做着“复官……”的梦呢!

用他,不用他,赵洞庭其实还在犹豫。

等得中年人又进来以后,赵洞庭让他有什么紧急信件便前往龙虎山,说找赵洞庭,然后便离开归元香铺,往龙虎山而去。

对这留仙镇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来这里,本就只是想看看海康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情报而已。

白马军出蜀中虽然让他惊讶,但还不足以让他掉头赶回海康。

蜀中白马军总不能倾巢而出的,李望元既然说已经做好复国准备,那应该是掌握西夏大部分力量了,倾西夏全国之力,不说打败白马军,但要挡住白马军侵占夔州路应该是不难。至于最后西夏是否会借机占据夔州路,这点,赵洞庭并不在乎。

西夏底盘小,国力弱,眼下根本还没有涿鹿天下的本钱。

再沿着河流到龙虎山下,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夕阳挂在山尖,黄昏橙黄的云倒映在澄澈的溪水中,水天同色。

来这踏青的人大多都已经回去,路上再也看不到多少人影。

赵洞庭三人牵马上山。

而才上山百余米,刚绕过弯道,却看到前头有十余人下山。

这十余人颇为怪异,不,也能说怪异,只能说极为扎眼。因为,其中竟然只有一个锦衣玉袍的俊俏男子,其余人都是容颜俏丽的女子。她们的姿色虽然肯定不如张茹、乐婵她们那般天姿国色,但却也是极难得见的美人儿,其中最为出众者,能与颖儿平分秋色。

十余个女子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俊俏男子周围叽叽喳喳,竟是显得极为和睦亲热。

看得出来,她们每个人的眸子中都有着对这男子的爱慕之色。

娘咧!

赵洞庭心里也不禁惊叹,这家伙简直堪称情圣啊!

这个年代不是没有妻妾成群的人,相反还数不胜数。但是,怕很少有像这个男子这样,能让得这么多女子这么和睦的。

而且,还能让这么多女子都真心实意的爱上他。

这点,便是连赵洞庭也不得不在心里头说声佩服。

而男子也瞧见他们,轻轻点头微笑,倒是显得颇为和善。

赵洞庭也还以笑容,当两人交触而过时,终究是忍不住说了声,“兄台真是尽享齐人之福啊……”

俊俏男子顿住脚,脸上难免有些得意之色,“兄弟过誉。”

赵洞庭微微沉吟,“兄台可否移步?”

在感情上,他始终是有些纠结的。此时见到这个俊俏男子,倒是发自心底的想要请教。

俊俏男子显然是很少说话的那种人,微笑着,对他的老婆们说道:“夫人们先歇息歇息,为夫与这兄弟说上几句。”

然后便跟着赵洞庭向前面走去。

众女子站在原地休息,仍是说得很热闹。

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眼中也是有着惊讶之色。这样的男人,可真是少见。

离得十余米,赵洞庭顿住了脚,俊俏男子道:“兄弟是想向我请教如何得到这么多美人倾慕的?”

第560章 入住观内(1)

赵洞庭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请教兄台,你心中真对诸位嫂嫂都有爱意么?”

“当然。”

俊俏男子不假思索道:“我的夫人们都是和我长相厮守,耳鬓厮磨之人,我怎能不喜欢她们?”

赵洞庭沉吟,又道:“兄台的心中,能装得下这么多人?”

“呵呵。”

俊俏男子轻声笑起来,问道:“兄弟可读过李词人的一剪梅。”

赵洞庭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自然读过,红藕香残玉簟秋……”

“喜欢否?”

“李词人李清照大才,如此佳句,自是喜欢。”

俊俏男子又道:“那点绛唇呢?读过否?喜欢否?”

赵洞庭点头。

俊俏男子便又笑起来,“美人如诗词,皆是沁人脾肺。既然能喜欢诸多诗词,又何不能喜欢诸多美人?”

赵洞庭愕然。

这样的说法,他倒是从未听说过。

俊俏男子又道:“我观兄弟也非常人,何以作茧自缚?喜欢便是喜欢,难道因为喜欢一剪梅,就将天下其余佳句都弃若敝履不成?”

赵洞庭彻底愣住。

“现行告辞,我得与夫人们回家去了。”

俊俏男子见他这样,拱拱手,便离去,显得极是洒脱。

这是个妙人。

赵洞庭怔怔出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刚刚俊俏男子这番说法,的确让赵洞庭心中震动,有种突然拨开云雾的感觉。

是啊,喜欢便是喜欢,何须计较那么多?

自己觉得愧对乐婵,可在这个年代背景下长大的乐婵,会计较这些么?

“哈哈……”

待得俊俏男人离去,洪无天和许夫人走到赵洞庭近前时,赵洞庭忽的朗声笑起来。

这直将洪无天和许夫人下了跳,对视眼神,都不禁有些微疑惑之色。

皇上这是怎么了?

洪无天走上前,轻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赵洞庭道:“没事,没事。”

说着看向山下,俊俏男子和他那些夫人正向着山下渐行渐远,“是个奇人啊……”

他现在突然有点儿后悔,刚刚没问这男人的名字。想来,若是能和这样的男人成为朋友,那该是相当有趣的事。

不过缘分便是缘分,赵洞庭也不会再追上前去询问。

他收回目光,道:“走吧,上山。”

山道上,他向着身上行去的背影,竟是恍惚间显得比之前要潇洒了几分。

洪无天和许夫人敏锐感觉到这点,更是摸不着头脑。

到得龙虎山山门前时,夕阳已经即将落山了。

红霞滚滚漫天,便如那最美的帷幔。赵洞庭回头瞧着,好似回到和颖儿的新婚之夜。

云霞中,露出颖儿含羞带怯的笑容。

有两个小道士站在山门前,见得赵洞庭等人上来,道:“贵客请回,时辰已晚,龙虎山不待客了。”

这倒是让得赵洞庭微微诧异,然后道:“请问元真子天师可在观中?”

两个小道士见他开口就询问元真子,都有些懵了。

元真子在龙虎山辈分极高,连他们都很少见过,哪里是寻常人说见就能见的。

左侧的小道士道:“天师在观中,不过天师是不见客的,贵客还是请回吧!”

赵洞庭道:“烦请通传,说海康故人来见。若是元真子天师不见,我再离开,如何?”

两个小道士犹豫。

赵洞庭便又道:“若是不传,说不得日后元真子天师会关你们两个的禁闭哟!”

两个纯真的小道士哪里经得住他这“老油条……”的吓唬?

当即,右侧那小道士就道:“贵客稍待!”

然后一溜烟儿向着道观里跑去。

但其后,道观内并未出现鸡飞狗跳的场景。

进去通传的小道士又匆匆跑出来,因为跑得急,脸都红了。

再到赵洞庭面前,他咽着口水,喘着粗气,眼中已经满是惊讶之色,“天、天师……请您进去。”

始终守在这门口的小道士闻言便也是露出惊色来。

这个看上去比他们年龄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得天师亲自接见?

要知道,便是这江南东路的参知政事来了,也未必能见得到天师的。

赵洞庭点点头,“请带路。”

三人在小道士的带领下,牵马入观。

观内悠悠,尽是出尘之景,放眼望去,真是如同登临仙境。

即便是赵洞庭,也不得不感慨当初张道陵的眼光,能选到这样的好地方作为祖庭。

而龙虎山传承这么多年,更是让得这道观内有种难以言喻的深沉韵味。

过广场,再过十余殿,才到观内后头谢绝香客进入的地方。

带路的小道士又露出极为惊讶之色来,因为他看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师竟然亲自在院落门口等候。

而且,竟然还带着笑脸!

“天师,贵客已带到。”

小道士小跑到仙风道骨却不修边幅的元真子面前。

元真子轻轻点头,“嗯……你现行下去吧!”

仅仅是这么再简单不过的话,却是让得小道士满脸激动,应答了声,转身往回跑的身影都似乎要轻快几分。

以前他见过天师,却哪里和天师说过话?

就算之前来通传的时候,也不过是让天师院的师兄代为通传而已,他没能见着天师的面。

能见天师,且和天师说上话,在他这个辈分圈子里,绝对是值得吹嘘的。原来天师果真是这般平易近人。

赵洞庭并未摆出皇帝架子,率先对着元真子拱手,“元真子前辈,久违了。”

元真子迎到外头,轻声道:“皇上,贫道可已是等候多时了……”

只是他此刻,脸上笑容竟是隐约带着些复杂。

赵洞庭倒是未发现这点,轻声笑着吐槽道:“朕可不似天师这般自在啊,若是朕无需操劳国事,朕早就来咯!”

元真子嘿嘿笑两声,没接这个话茬。

“许慈见过天师。”

“洪无天见过天师。”

许夫人和洪无天两人都向着元真子拱手。

第561章 入住观内(2)

以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元真子算是同辈,倒也无需行大礼。

“原来是丐帮洪帮主和畲民许夫人,老道有礼了。”

元真子还以道礼,但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显然,他虽处在山中,却也知道洪无天和许夫人在宋朝的事。

然后,他便请赵洞庭、洪无天、许夫人往院子里头走去。

到得里头,借着夕阳的依稀余晖可以看清这是个颇为古老的宅院。里头不过茅草屋数间,门前还摆放着水缸,甚至还养着鸡鸭等,有笼子。院子中间是棵极大的银杏树,在这季节,树叶还是碧绿的。

这看起来只像是颇为有意境的民宅。

赵洞庭不禁感慨,“天师真是贴近自然啊……”

元真子道:“道教本就是自然之道。”

赵洞庭点点头,心里却想,说不得是这位元真子天生闲散,不愿管事,才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吧!

他的性格,和洪无天倒是极为相似,说不得两人能趣味相投。

这时,从右侧第二间茅草屋里走出来位坤道人,穿着青色道袍,但仍然难掩其玲珑的身材。

见得赵洞庭,风韵犹存的女道士揖礼道:“贫道玉湘子见过皇上。”

她竟然刚见到赵洞庭就认出来身份,这让得赵洞庭不禁是露出些微惊讶之色,然后轻轻点头。

元真子在旁边道:“这位是贫道道侣。”

天师道和全真道不同,全真道需持戒,不能结婚生子,不能吃荤,但天师道是可以的。

要不然,龙虎山天师位如何只传具有张家血脉的张家人?

赵洞庭听得这话,便又拱手,“前辈有礼了。”

这女道士竟是元真子的道侣,那在天师道的辈分显然也是极高的,能够受得起他这声“前辈……”

女道士报以微笑。

玉湘子虽是坤道,但在天师道中,也是小天师之位。

到客房中各自落座。

玉湘子在旁边泡茶,面含浅笑,神态淡然。

赵洞庭估摸着这院子里怕也没自己住的地方,出声问道:“元真子前辈,天洞天师何在?”

元真子道:“师兄也已等候皇上多时了,不过此时却还不便与皇上相见。皇上且先在观内住下吧!”

赵洞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

元真子又道:“师兄吩咐贫道,在和皇上见面之前,还得请皇上先和道观中的道士们修行段时日……”

“这……”

赵洞庭迟疑起来,“朝中事务繁忙,天师此举却是何意?”

元真子道:“人体如缸,内气入水。虽然修行时内气也会潜移默化改善人体体质,但皇上可想过,你才修行不过三个年头,纵然进境极快,也绝对受不住师兄的灌顶。所以,你现在必须先将体质提高到一定的程度,然后,才有可能成功灌顶。”

赵洞庭不再淡然,面色凝重,“好,那朕明日便开始锻体。”

灌顶失败的下场他知道,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爆体而亡。任何哪种结果,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虽然不愿意在龙虎山耽搁太长时间,但眼下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元真子点头,嘴角扯出些微怪异的笑容,道:“那皇上且先饮茶,等下老道便带让弟子来皇上前往住处。”

玉湘子道:“这茶乃是龙虎山特产,山野之茶,却也不知合不合皇上口味。”

赵洞庭笑道:“前辈怕是有所不知,朕于茶,实在是没有什么研究的。”

而洪无天眼神已是又扫过洪无天和许夫人,道:“至于两位,这些时日便在观内住下,老道会另外给两位安排住处。”

洪无天听出来话外之音,眉头凝起,“难道我们不守护在皇上身旁么?”

元真子云淡风轻道:“虽然世间皆以为我师兄已经驾鹤西去,但我们龙虎山,也不是谁都赶来撒野的,这点,两位尽然可以放心。皇上身份不便外扬,但老道会说皇上是我亲传弟子,纵使有人潜入山中,观内弟子也不会坐视皇上遇险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时,他嘴角的笑容竟是更为诡秘几分了。

这笑容让得赵洞庭隐隐有些发寒,但是,却又想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

他可以肯定的就是,龙虎山不会对他不利才是。因为龙虎山要这么做,何须等到现在?

在自己和洪无天、许夫人入观时,就完全可以将自己三人围起来。以龙虎山之能,纵然洪无天和许夫人都是真武境高手,怕也很难带着自己逃出去。

稍作沉吟后,赵洞庭道:“那以后在观中,前辈称我为赵洞庭便是。”

元真子轻笑,“皇上,老道以后怕是得叫你声徒儿哟!”

他显得有些得意。

赵洞庭哭笑不得。总感觉,这老道士就是故意在占他的便宜。

这个时候,又忽听得有咕咕的声音。

众人都是诧异,洪无天哈哈笑着拍拍自己肚皮道:“老乞……头子这五脏庙却是造起反来了。”

他们从留仙镇赶来龙虎山,却是连晚饭也未曾吃过。

“是老道怠慢了。”

元真子脸上难得的露出讪讪之色,忙不迭起身向着外面跑去。

很快他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弄些斋饭来!五人份!”

等他进来后,只不多时,便有中年道士送进来斋饭,有荤有素,且做得颇为精致。

这倒是让得赵洞庭有些惊讶。他本以为,道士们在山上都是过的粗茶淡饭的生活才是。

在他和洪无天、许夫人吃饭时,元真子又出去了趟。

玉湘子话不多,始终只是微笑沉默着。看起来,她比元真子却是要更为像个道士得多。

饭后仅仅十来分钟,又有两个道士走进元真子的院落来。

不过他们的辈分可不低,见得元真子和玉湘子,揖礼喊道:“见过元真子师叔、玉湘子师叔。”

难怪这两个道士看起来年岁都颇大了,原来竟是元真子的徒弟辈。这辈分,在天下道教中都已经算是顶梁柱。

可以说,现在的道教便是由这个辈分的人在真正把持,如张天洞、元真子这类,只是偶尔过问大事而已,很少露面。

第562章 年轻师祖

元真子给赵洞庭介绍,原来这两个道士竟分别是现在的正一观观主和负责食宿的长老。

赵洞庭给两人见过礼。

元真子对正一观观主道:“青松子,以后我亲传徒儿便先由你教导,着重炼体,和你那些徒儿一起。”

卿松子露出讶异之色,然后点头,心里头却在想,元真子师叔什么时候兴起收徒的想法了?

元真子已是又对那长老道:“青云子,这两位乃是丐帮洪老帮主和其夫人,你去给他们安排上房,在观内住下。”

还别说,元真子虽然穿得邋遢,但在这些后辈弟子面前还真有些威严。

青云子也是揖礼答应。

很快,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便各自被青松子、青云子带走。

“不知小师弟来自何处?”

在前往青松子所住的那个大院子的途中,青松子看似不经意的探着赵洞庭的底。

青云子带着洪无天、许夫人已是在岔路口和他们分开。

看来,赵洞庭是皇上这事,龙虎山内怕是只有张天洞和元真子等少数人知情,连青松子这样的存在都被瞒着。

赵洞庭自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道:“在下来自雷州。”

“雷州……”

青松子微微沉吟,然后脸上色变,“小师弟以后可千万不能暴露自己身份。”

他也不是寻常人,虽然不肯定赵洞庭是皇上,但从能够让洪无天、许夫人亲自护送,就能看出不少端倪。

这位小师弟,绝对是大宋朝廷内至关重要的人物。他说向来闲散的元真子师叔怎么突然收起徒儿来了。

只是,以青松子的智慧,自然也不会将其点破,更不会继续对赵洞庭寻根问底。

有些事情,知道还不如不知道,装shǎ bi装明白要好得多。

青松子只想着,既然师父和师叔都选择瞒着自己,自己又何必非要去弄明白呢?

他是张天洞带大的,对张天洞有如父亲般尊重。

不过,隐约猜出来赵洞庭身份以后,他对这位小师弟自是更为客气了,“小师弟真打算在观内炼体?”

武功分为内外两种,外功远远不及内功强大,但是,龙虎山中还是有不少外功修炼之法,并且观中弟子从未落下过。

赵洞庭点点头,道:“有劳师兄了。”

“无妨,无妨。”

青松子笑道:“我看小师弟内功修为已是极高,和我有些徒儿相仿,以后便同着他们炼体就是。”

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顿,“只是,炼体可要比练气还辛苦得多,小师弟你……”

“师兄放心,我能吃苦的。”

赵洞庭有些无语,怎么在这些人眼里,凡是有深厚背景的人就全不能吃苦似的?

殊不知,在朝廷内,有许多大官的后代比寻常百姓后代还要劳累得多。因为他们肩上压着重担,必须承受。

青松子听得这话,便也不再多说。他只要完成元真子的吩咐就是了。

到得由许多二层楼阁围起来的四合院里,赵洞庭就被安排在这里住下。红墙青瓦,几棵菇盖松树,景色倒也颇为怡人。

山上的道士睡得早,青松子便也没带他去见各位“师侄……”,待赵洞庭进房间,寒暄几句后,便也离去。

赵洞庭坐在房间内内蒲团上,没有立刻修炼,而是怔怔出神。

来到这龙虎山,他便等于是将全部的大权都放下去了,也不知道陆秀夫、文天祥等人能不能担此大任。

虽然他们都是大宋的名臣,但是,赵洞庭心里头难免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们以前终究是被元朝打得节节败退过。

不过,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赵洞庭现在也没有办法,沉思过后,索性便也懒得想了。

反正要真出什么事,海康必会有信到,到时候再赶回去雷州也来得及。

他盘溪开始修行。

屋外,隐隐有动物的嘶鸣声,让他有种身处大自然的感觉。这种清净的环境下,修为速度多少要快那么些许。

这夜,赵洞庭成功点亮中丹田处的第十三颗窍穴。

七个月的时间,点亮这么多窍穴,自然已经是很难得了,非妖孽天才不能做到,但是,赵洞庭还是觉得不够。

这种速度,他根本不可能在约定期限内就达到上元境。

因为,中元节不似下元境那般容易,窍穴之多,足足有一百零八颗。而且,越往后突破越难。

“噹……噹……”

当正一观内的钟声随着太阳的出现而响起时,便说明新的一天降临了。

而这个时候赵洞庭已经起床,正在院内的松树顶上,踩着树枝而立,握着湛卢,修行剑意。

他的剑意越来越强了,鼓动间,松树树枝往往跟着摇曳。

下头,各房间内都有道士走出来,年岁各异。但出门后的头个动作,都是抬头看向赵洞庭,然后面露诧异。

正当有人忍不住要询问的时候,青松子从院门外进来了,朗声道:“这位乃是你们元真子师祖的亲传弟子,名赵洞庭。”

众道士惊讶之色更甚,连忙施礼,“见过小师叔。”

道教对辈分还是很看重的。哪怕这些人里头有不少人比赵洞庭他爹的年级都还要大不少,但这声小师叔喊得极为自然。

赵洞庭收剑,“诸位师侄好。”

看着这些道士毕恭毕敬的样子,虽然不敢肯定他们心里是何想法,但赵洞庭还真有些暗爽。

青松子又道:“以后小师弟便跟着你们共同炼体。”

“是。”

众道士齐声答应。

这些道士中有男有女,有数十人,答应后,又都像赵洞庭投去各色目光。有善意的,也有不那么善意的。

赵洞庭都看在眼里,飘然跃下松树。

不过这时还没有到炼体的时候。

众道士梳洗完毕,先要去大殿做过早课,然后吃过早餐,才会去崖边空地上炼体。

炼体,其实就是修习外功,激发人体潜能。

赵洞庭当然不会去掺和那无聊的早课,待众道士走后,便又独自在院子里练习归元剑法。

第563章 绝色道姑

不多时,院门外悄然有不少小道士偷偷摸摸地过来观看。

或许是李狗蛋的原因,赵洞庭对这些都有灵性的小道士也是喜欢,变魔术似的从衣袖里变出不少糖来抛给他们。

年级最大也不过六七岁的小娃娃道士们自是哄抢。

然后,看向赵洞庭的目光便充满善意了,当然,也有些垂涎。

这小哥哥肯定还有纸糖。在这个年代,这是小孩们最喜欢吃的东西,只是,观内小娃娃道士们平时显然吃不到。

有大胆的小娃娃走到赵洞庭近前些,“大哥哥,你是新来拜师的吗?”

赵洞庭没穿道袍,不怪他们会这样以为。

赵洞庭坐在松树下,轻声笑道:“我已拜师了,师傅是元真子天师。”

这直将这些小娃娃们吓得,有人都要哭了。

机灵的连忙揖礼,道:“见过师祖。”

以他们的辈分,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比赵洞庭低要不知道多少倍。

赵洞庭摆摆手,“我名叫赵洞庭,你们以后叫我洞庭哥哥就是。叫师祖,倒是将我叫老了。”

但小娃娃道士们却不敢答应下来。

要是叫师祖为洞庭哥哥,师父师兄们知道,怕是屁股蛋儿又得开花吧?

赵洞庭也不强求,又拿出他的杀手锏,“我讲故事给你们听好不好?”

在朝中、军中勾心斗角得多了,他极为喜欢和这些纯真浪漫的孩子相处的感觉。

小娃娃们听得他要讲故事,也登时顾不得他的师祖身份,欢呼雀跃起来。

于是,等得青松子的众徒弟回来以后,就看到十余个小娃娃都围在了赵洞庭的身旁,而且满眼都是崇拜之色。

这让得他们又是若有所思起来。

其中最为年长者走到赵洞庭面前,揖礼道:“小师叔,可以用早膳了。”

小娃娃们瞧见他似乎有点儿害怕,缩缩脖子,喊了声师祖,便一溜烟地跑到院门口,对着院门口那些或大或小的道士们也喊了声师祖,这才跑开了去。

赵洞庭带着微笑看小娃娃们跑远,对着眼前道士道:“有劳了。”

青松子这么多徒弟同时过来请他去用早膳,他当然也不能端着架子。

说罢起身,跟着这年约四十多的道士向院外走去。这道士,显然是青松子的大徒弟。

在院门口又互相见过礼,然后众人赶往食堂。

在路上,青松子的徒弟们少不得也要盘问盘问赵洞庭的底。对此,赵洞庭只说他是雷州人,其余便再也绝口不提。

大多是道士都是选择不再追问,但总有人不爽,轻轻冷哼。

这声哼当然突兀,赵洞庭扭头瞧过去,是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多的年轻道士。

赵洞庭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这年轻道士如此年级就能被青松子收为弟子,显然也是天赋超然之辈。只是不知道,较之白玉蟾又如何。

他忽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该将白玉蟾带来了。

那个充满灵性的家伙要是在这,有趣不说,说不得还会压过这些龙虎山的道士吧?

别看这些道士慈眉善目的,但赵洞庭心里很清楚,龙虎山的道士,都秉持着祖庭的高傲呢!

到得食堂以后,已经有不少道士坐在里头了。看伙食,倒也不错,有菜有汤。

青松子这些徒弟都辈分颇高,微微扬着头,“享受……”着不少道士们喊他们师祖、师伯、师叔。

青松子的大徒弟给众人介绍赵洞庭,道:“洞庭师祖乃是元真子天师亲传弟子,你们快些见礼。”

汇聚着数百道士的食堂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天师的亲传弟子?

这些道士们看到赵洞庭呆在青松子的弟子们中间,还只以为是掌观师祖新收的弟子呢!没想,这位竟是和掌观师祖同样的辈分。

这可真是辈分高得吓人,却又货真价实的师祖了。

其后,众道士毕恭毕敬的起身,齐齐揖礼道:“见过师祖。”

其中还有奶声奶气的娃娃。

幸得赵洞庭这样的场面见得多,是以淡然,向着众人报以微笑。

而他这副从容的样子,也是让得不少道士若有所思起来。

寻常人,哪怕是师祖,刚进观内,怕也做不到这般从容淡定。这个小师祖,来历怕是不凡。

不过,谁都猜不到大宋皇帝上面去。

其后,青松子的徒弟们便带着赵洞庭到食堂中间坐下。

仍有许多道士不断将目光投向赵洞庭。

赵洞庭对此佯装不见,只是埋头吃饭。他在龙虎山注定不会呆太长的时间,也没打算融入到这些道士的生活中去。

饭后,足足近百道士离开食堂,去往崖边。

这些个道士,都是青松子、青云子那些人的徒弟辈。在这龙虎山,算是中流砥柱。

至于再下面的道士,现在在观内,多就是做些杂事了。

赵洞庭被众人众星拱月般簇拥往崖边,途中自是又有不少人询问他的来历,他都只是回答来自雷州,不作多言。

这让得道士们对他更是好奇起来,连女道士们眼中,都隐隐有着好奇之色。

还别说,这些龙虎山的女道士们多数都长得不错。赵洞庭心里不禁有些恶趣味的想,张天洞他们收纳这些女弟子的时候,怕是就是看着相貌来的,给观内的男道士们寻求福音,作为他们日后的道侣?

他这倒的确是误会张天洞等人了。

龙虎山对求道拜师者,收与不收,向来都只看缘分。这点,较之门规森严的全真教却是要随意得多。

等众人徒步到山巅崖畔,赵洞庭些微愣住。

在那崖边,竟是有个极为清丽的身影正盘坐着,面向崖外,青丝被轻风吹得微微飘拂。

好个绝色的女道士。

杏黄色的道袍难掩其玲珑身段,哪怕青丝只是以杏黄色布条随意扎起,她也仍显得是那般清丽脱俗。

青松子的大徒弟观海子敏锐捕捉到赵洞庭的诧异,轻声说道:“小师叔,这位乃是元袖子师祖的亲传弟子。”

第564章 后山仙女(1)

元袖子?

赵洞庭没听说过这人,但以元字开头,摆明是和元真子同辈的道士了。

这看起来怕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女道士,竟然和自己同辈?

而在他诧异时,已经有不少道士走上去,揖礼道:“见过青荟子师叔。”

青荟子!

赵洞庭想起这人。

原来是她,那有此绝色也就不奇怪了。

龙虎山青荟子,俗名柳飘絮,这可是江湖花魁榜上排在第六的存在。

赵洞庭到现在还记得花魁榜上对柳飘絮的评价,“绝色道姑,淡雅如仙。”

没想到,自己竟然刚来龙虎山就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美女。

他随着众道士也走到崖边,喊了声,“见过师姐。”

始终没动的柳飘絮怕是也诧异“师姐……”这两字,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众人便完全得见她的绝丽容颜。

面无瑕疵,肌肤雪白。双眸清澈如泉水。

好个漂亮道姑。

赵洞庭心里不禁再度感慨。

柳飘絮的美,是种极为自然的美,让人有种离她近,又恍然离她很远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张茹、乐婵、玉玲珑等女又是不同的风味。

张茹美如仙,又如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善良精灵。乐婵美如仙,又如让人望而却步的冰山,玉玲珑美如仙,不对,这个女人不是美如仙,而是个妖精,十足的妖精。赵洞庭心里想。

观海子见柳飘絮些微诧异,上前两步,解释道:“青荟子师叔,这位是元真子天师刚收的嫡传弟子,洞庭师叔。”

“洞庭?”

柳飘絮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动听,看向赵洞庭,“师弟是俗家弟子?”

也只有俗家弟子,对道号才可有可无。

赵洞庭点点头,“正是。”

呵!

就算他想拜入龙虎山下,张天洞、元真子敢收么?

柳飘絮不能说是冷淡,但也绝不热情,见他回答,只是轻轻点头,便又回过头去。

这位怕也是难以接近的美女。

赵洞庭瞧瞧她侧脸,便也收回目光,问观海子道:“师侄,炼体如何练法?”

他从刚刚踏入武道的时候起就是跟着乐无偿学剑,剑法已有境界,可炼体,却没怎么练过。

只不知道,房中术算不算是炼体?

观海子微笑道:“炼体之术无非就是增强体魄之术,贫道观师叔修为已臻中元境,以前应该修习过炼体之术吧?”

赵洞庭闻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自己忙得要死,哪里还有时间修习炼体之术啊?

他贴在观海子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问道:“房中术算不算?”

观海子这老道士愕然之余,一张老脸都红了。

这师叔也真是太不顾及人的感受了,不知道他醉心于道,到现在还是老chu nán啊?

他的模样却是满足了赵洞庭的恶趣味,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别的道士不知所然,都是懵然的状态。

饶是以观海子心境,也不禁在心里腹诽了一番,然后才正色道:“算!”

这个字,他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这下轮到赵洞庭惊讶了,房中术还真算啊?

而观海子又接着道:“不过房中术只擅长……呃……师叔还是从最浅薄的炼体之术开始练起吧!修五禽戏如何?”

道教不似佛教,便是炼体,也很少去挑水担、木人巷什么的,更为注重修体的同时养心。

这也是为何世间炼体以佛教为尊的原因。

五禽戏等能强身健体不假,但其效用,更益长生,循序渐进,不如佛门的那些法子效果来得快。

“不妥!”

观海子的话音刚落,后头,却是忽然响起个懒洋洋的声音。

众道士回头,连忙揖礼,“天师。”

是元真子到了。

元真子背负着双手,懒懒散散,走到赵洞庭面前,直言道:“五禽戏不适合你,你且先抱着石墩绕着崖边跑吧,不许动用内气,跑到力竭为止。”

他装作震惊,但眼中的得瑟之意还是出卖了他。

将皇帝当做弟子使唤,这种感觉,很爽!

“是,师傅。”

赵洞庭微微翻了个白眼,却不得不揖礼答应,然后在旁边捡起个石墩,就开始跑起来。

这个元真子,还真将自己当成便宜师傅了。

赵洞庭嘴上不说,但心里记着。离开的时候要是不从这龙虎山捞点好处,那他还真白瞎叫这句“师傅……”了。

龙虎山后山某处草庐内,有个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仙风道骨却正在啃烧鸡啃得满嘴是油的老道士突然打了个喷嚏,抬起衣袖抹去嘴边的油渍,掐算起来。其后却是面露疑惑,喃喃自语,“这是哪个在惦记我们龙虎山呢?”

众道士在崖边伴随着清风耍起五禽戏。

他们个个神态淡然,衣袂飘飘,着实有种超然于尘世外的气息。

年轻的洞庭师祖在这里显得有些“卓尔不群……”,双手抱着石墩让着崖边奔跑着,又不能动用内气,很快汗如雨下。

不着调的天师元真子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个酒葫芦来,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悠然小酌,很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让得赵洞庭不知道对他暗暗腹诽过多少次。

众道士平静如水的心态愣是没打破,忍不住时不时地瞥向赵洞庭。

他们有的好奇,有的眼带笑意,但其中也有人眸光复杂。

赵洞庭初来乍到,就成为元真子的亲传弟子,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天大气运。起码在众道士看来是这样。

柳飘絮仍然端坐崖边,始终微闭双目,似已入定,连元真子到来,她也没有偏头。

这是个很有道性的女人。

流水潺潺,鸟鹤呈祥。渐渐的,阳光灿烂了些。

赵洞庭累得和死狗似的,不知道因为疲乏而坐到地上多少次,然后却又被元真子捡起小石头弹在身上,“继续跑。”

“靠!”

赵洞庭心里暗骂。

元真子可真没留手,小石头弹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但他却又不得不继续跑。

第565章 后山仙女(2)

已经说好不暴露皇帝的身份,那他在这,就只有元真子弟子这个身份。起码,在人前是这样。

等到众道士炼体结束后,赵洞庭愣是因为脱力而瘫倒在地上几次。

这让得有的道士眼中笑意更浓,元真子脸上得瑟之色也更明显。

而炼体之后,既是修习内功。

众道士面对着山崖对面的青松、瀑布盘膝而坐,各自闭上眼睛,很快入定。

赵洞庭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来,但眼中却是有些玩味之色。他还是察觉到,有些目光并不是很友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概不是这样。

自己在龙虎山可还没有露出什么峥嵘。

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以赵洞庭的城府,自然想得到是自己这个天师亲传弟子的身份让人嫉妒了。

道士亲近自然,但并不是圣人,会有嫉妒之心也是正常。

看着近百个老小道士都入定了,赵洞庭看向元真子,“师傅,我也该修行内气了吧?”

今儿个早上他可没来得及修习内气,而内气的修习,也是如逆水行舟的。

然而元真子却道:“不,继续炼体。”

“啊?”

赵洞庭又是诧异又是苦恼。

不用内气的情况下,他现在真是到达极限了,浑身都酸痛得厉害。

但声音刚落,就感觉到大腿处又传来剧痛。

“啊!”

他痛呼,只得勉力又爬起来,抱着石墩继续跑。而因为速度太慢,又挨了元真子两颗石头。

“娘希匹,这个仇老子会记着的。”

赵洞庭咬着牙,脚下踉踉跄跄,心里不断腹诽。

他知道元真子是在为自己好,但是这老头也肯定是在故意折磨自己,满足他的恶趣味。

他赵洞庭什么时候是习惯吃亏的人了?

等到众道士结束内气修习的时候,赵洞庭已经彻底瘫软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真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坐在最靠崖边位置的柳飘絮率先从入定状态中出来,对着元真子揖礼后,便如静静开放的幽兰般独自离去。

只是在离开前,她的眼神还是从赵洞庭身上看似不经意的扫过。但眼神中,却是有些意味深长之色。

赵洞庭累得和死狗似的,自是没有注意到柳飘絮的眼神。

元真子也晃晃悠悠离开。

观海子等人都起身后,走到赵洞庭旁边。

观海子嘀咕道:“没想到元真子师祖教导弟子竟是这般认真。”

赵洞庭听到他的嘀咕声,哭笑不得。

认真个屁!

元真子纯粹就是看在他的皇帝身份上想玩玩他,就和男人想玩御姐是他娘相同的道理。

其后,赵洞庭是被观海子背回去的。

这位青松子的大徒弟为人实诚厚重,这番举动,自是让得赵洞庭对他好感剧增。

而回到院落时,赵洞庭便也恢复些力气了。

他慢慢移到自己的房间里,忍着酸痛躺到床上,嘴里仍不忘咬牙,“元真子,你给老子记着。”

没几分钟,外头就有人敲门,“师祖,天师让我给您送丹药来。”

丹药?

赵洞庭微愣,元真子良心发现了?

“进来吧!”

外头有中年道士拿着瓶丹药进来,看着躺在床上哼哼的赵洞庭,脸色稍有古怪,“师祖,这是我观的复元丹。”

“噢!”

赵洞庭现在也接受这些奇怪的丹药了,“这是做什么用的?”

中年道士道:“恢复精力,缓解疲惫之用。天师说,您这些天,都不能动用内气,亦不能修行内气。”

赵洞庭更是愣住,连内气都不能修行么?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过他知道元真子在这种事上还是很靠谱的,所以也没多少什么,知道:“嗯,麻烦你了,放下吧!”

中年道士放下丹药,再揖礼,便又离去。

赵洞庭忍着痛倒出颗丹药塞到嘴里,有种涩涩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这种复元丹,味道可绝对算不得好,比他上辈子小时候吃的一种零食“济公开胃丹……”要难吃得多了。

不过,当这种复元丹的药力渐渐蔓延开来以后,浑身的酸软倒是真正在以很快的速度退去。

稍过数十分钟,赵洞庭便缓过劲来,浑身舒服得多了,甚至颇有些神清气爽之感。

他不禁感慨,“道教丹药的确有出众之处啊,就是不知道和百草谷的医术比起来谁更强点……”

“师祖!”

正感叹着,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呼喊声和敲门声。

赵洞庭嘴角露出微笑,走到门口打开门,“小家伙,你怎么来了?”

对这个年约五六岁,面色颇有些黝黑的小道士他很有印象。因为,这个小道士较之其余小道士要显得胆子大些。

“又想让洞庭哥哥给你们讲故事?咦,怎么就你一人?”

赵洞庭看到只有小道士一个,旁边没有他的其余伙伴,微微诧异。

小道士神秘兮兮,“我没带他们来。师祖,在咱们后山有位仙女,您要不要去看看?”

“仙女?”

赵洞庭失笑,“你个小家伙是听故事听入迷了吧,这世上哪来的仙女?”

“真有。”

小道士很笃定,“我都看到过很多次了,就和师祖你讲的故事里的仙女是一模一样的。”

说着,他就拉着赵洞庭的手,往外头走去。

这个小道士的确较之其余那些小道士要胆大得多,即便知道赵洞庭是师祖,也没显得多身份。

赵洞庭还真有些奇怪了。

难道龙虎山这地方还真能有什么仙女?

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跟着小道士去了后山。

路上大约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小道士都不断在说他见到的仙女有多么多么漂亮。

赵洞庭奇怪问道:“你没事往后山跑什么?”

小道士道:“因为……因为后山有很多小动物啊……”

赵洞庭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对于小道士的话,他自然也不会怀疑。

不知不觉,面前可见寒潭,离着他们不过十余米远。

第566章 完犊子了

小道士忽然拉住赵洞庭的手,“师祖,到了。仙女就是常常出现在这里呢!”

赵洞庭放眼望去,“这里?没瞧见啊!”

小道士也有些纳闷,挠着脑袋道:“可能……可能还要再等会吧!”

他不由分说拉着赵洞庭到石头后面躲着。

只不多时,潭中果然出现仙女。

有个清理绝色的人影突然从深潭中的嶙峋石头后游出来,冒出水面,秀发随着脑袋的扬起而猛然甩到脑后去。

水珠四溅。

但那抹白,却是更为动人。

“操!”

赵洞庭愣在当场。

龙虎山后山,仍是那处草庐。

啃烧鸡的仙风道骨老道士没再啃烧鸡,但嘴里却是提溜着半只……烤乳猪?

而在他的对面,还有个拉提邋遢的老道士做着,单手提乳猪,单手酒葫芦。这老道士正是元真子。

“哥,你真打算将一身修为全部传给赵氏皇帝?”

满嘴流油的元真子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但说话间,仍不忘啃烤乳猪。

仙风道骨老道士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江湖传言已经羽化的张天洞。

他这模样,哪里像是要羽化的样子?

哪有要羽化的老头能够啃得下半只烤乳猪的?而且,看他模样,好似还在打元真子手里那半只的主意呢!

听得元真子的话,张天洞道:“我也活不了几年了,没了这身修为,不过早走几年而已,有什么舍不得?”

元真子道:“可……我们龙虎山还没能出现合适的接班人啊……”

“你还担心这个?”

张天洞没好气笑道:“要是你早担心这个,我们龙虎山就不是现在这模样了。”

元真子嘴里嘟囔,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张天洞又道:“只要龙虎山还在,接班人就自然会出现,这点你却是无须担心。我走后,守护好山门就行。”

元真子叹息,“难道就真只有这条路可以选?不能用别的方法交好赵氏皇帝么?”

“交好还不够。”

张天洞边啃烤乳猪边道:“我们龙虎山于乱世没有出世济民,已是罪过。要想赵氏皇帝复国后仍然让我们龙虎山香火延续下去,必须对他有恩。当年我游历在外,得遇李元秀,就算到有今日了,这是天命,你也无须太过不舍得我这身修为,还有那区区几年的寿命。”

“我……”

元真子松开嘴,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狠狠灌了口酒。

他怎么可能舍得?

在这世间,他只剩下张天洞这么个亲哥哥而已。虽然两人加起来都过两百岁了,但生离死别,哪怕是天师也难以淡然面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太呛人,元真子眼眶有些红了,“哥哥你怎的确定赵氏皇帝就能得天下?”

“呵呵。”

张天洞爽朗笑道:“你怎的到现在还看不透,枯木重春,哪会那么容易再度枯萎?”

元真子将乳猪放到嘴前,听到这话却是怔怔出神,忘记了咬。

枯木逢春……

张天洞又道:“宋朝纵不能尽得天下,也绝不会在短时间内灭亡,这是天意。”

元真子仍是怔怔出神。

张天洞垂到眼角的白眉微微蹙起,“你今儿个突然来我这,就是为问我这个?”

“啊?”

元真子回过神来,有些讪讪,挠着脑袋道:“是,是啊……”

他这模样,却恰似做错事的小孩似的。

“你这个笨蛋!”

张天洞对这亲弟弟的秉性实在太熟悉了,当即唾沫四溅道:“你是不是瞒着老子又做什么了?”

说元真子翘起屁股,他就知道元真子要拉什么屎,这都毫不为过。

这两兄弟现在的模样让是让外人瞧见,怕是得连眼珠子都惊得瞪出来。

这哪像是天师啊?

分明就是两个吵嘴的糟老头子。

元真子缩了缩脖子,“我让小三儿带着皇上来了后山。”

“来后山?”

张天洞诧异道:“你让小三儿带皇上到后山做什么?”

说话间还不忘将手上的油渍抹到元真子的道袍上,动作很是熟稔。

元真子也懒得躲,撇撇嘴,道:“元袖子师妹的那个绝色小徒儿喜欢在后山寒潭中……呃……沐浴。”

“他奶奶的!”

张天洞突然抱起,操着半只烤乳猪就对着元真子脑袋上砸去,“我打死你这个笨蛋!”

草庐内好不热闹。

惨叫迭起。

到最后,这场绝对能轰动武林的“厮杀……”以元真子的失败而宣告结束。他原本邋遢的道袍上已经满是油渍。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元真子满脸委屈,就快哭出来,“我这不是想让哥哥你再多活几年嘛!”

张天洞怒气难平,胸膛起伏着,面红耳赤道:“你以为皇上是那么没见过美女的人?见到青荟子就会色心大起?而且,就算皇上看上青荟子,你以为青荟子就会跟着他入宫去?青荟子是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啊?”

“滚!”

说着,他忽然就脸色大变,抬腿踹在元真子身上,“快回去看看!青荟子发起火来,和师妹同样恐怖的!”

元真子也是脸色大变,话都顾不得再说,忙不迭往外面跑去。

他本来是想着撮合赵洞庭和柳飘絮,那样龙虎山和宋朝廷就算是“姻亲……”,可现在看来,自己想得似乎有点太简单了。

很快,堂堂的道门天师元真子,如一阵风般的向着寒潭蹿去。

寒潭。

赵洞庭看到美人出水的瞬间就认出来是柳飘絮,当即就懵了。

这是仙女没错,但不是天上来的,而是这龙虎山土生土长的仙女啊!

看这女人面相就知道不好惹,赵洞庭顾不得多看,当即就拉着小道士小三儿要离开。

他现在也不是没见识过女人的人,如柳飘絮这样淡然出尘的,可能比玉玲珑那样的还要难惹得多。

“啊!”

但是,就在赵洞庭拽着小三儿要走的时候。小三儿好似被吓到,突然惊叫了声。

第567章 小娘皮

赵洞庭心跳猛地就慢了半拍。

“谁!”

寒潭中传来清冷至极的声音,而后,潭中美人如同银鱼般眨眼消失不见,又躲到了石头后面去。

“快跑!”

赵洞庭身上寒气直冒,当即就抱起小三儿,拔腿往前山跑去。

他连逍遥游都使出来了。

仅仅十余秒,穿着杏黄色道袍的绝色女道士从湖中踏波冲出来,手中长剑已是杀气凛然。

小三儿伏在赵洞庭的肩膀上,嘴角露出狡猾的笑容来。

“哎呦!”

但正笑着,却冷不丁被赵洞庭一巴掌拍在屁股上,“你这个小家伙是故意的是不是?”

虽然龙虎山弟子很多,但小道士不至于连这观内最漂亮最年轻的师祖都不认识吧?

还仙女,骗鬼呢!

但小三儿却是不肯承认,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师祖您在说什么?刚刚您实在是吓到小三儿了啊!”

赵洞庭满脸苦笑,却也无奈。

没想到这小三儿竟是来带自己看柳飘絮洗澡。

可能怎么办?

难道还和这小屁孩计较不成?

而且,他现在也压根没有这个心思。后头那浓郁的杀气,让得他心里都发毛了。

完犊子了,这次怕是躲不过了。

赵洞庭感觉得到后头的气机距离自己并不远,也就是说,柳飘絮的轻功怕是不比自己要差。

“淫贼!受死!”

柳飘絮俏脸含煞,漂亮的双眸死死盯着赵洞庭。

小三儿在这种时刻还不忘给柳飘絮做着鬼脸,却被柳飘絮给完全无视了。

在她想来,自然是赵洞庭带小三儿去偷看她洗澡。哪会想到,人小鬼大的小三儿才是始作俑者。

从后山到前山,路途不算近,但在两人速度全开之下,愣是只有几分钟就跑到了。

赵洞庭从正一观后门冲进去,慌不择路,埋头狂奔。

看门的道士才看清他的脸,正要揖礼喊师祖,他就已是如一溜烟儿般的蹿了过去。

“你给我站住!”

看门道士正纳闷,后头柳飘絮就追了上来,头发到现在都还是湿漉漉的,“淫贼!”

红唇中后头喊出来的这两字,让看门的两个道士脸色登时极为古怪起来。

淫贼?

刚入观的年轻师祖这是怎么着青荟子师祖了?

因为青荟子速度太快,他们倒也没瞧见她湿漉漉的头发。

而在青荟子过去后不到数分钟,两个道士正讨论着,突然又有个更快的身影过来,“青荟子可回来了?”

身影在后门停下来,自然是元真子。

他鼻青脸肿,浑身油渍。

两个看门道士愣住。

“愣什么愣!快些讲噻!”

元真子满脸焦急,很是没好气,直跺脚。

“回、回来了。”

两个道士结结巴巴答道:“好像是追着天师您的亲传弟子呢,一溜烟儿就过去了,得有几分钟了。”

“奶奶的!”

元真子不禁爆了句粗口,身影也瞬间如一溜烟儿消失,徒留下两个看门的道士大眼瞪小眼。

这到底是咋了?

而这时,赵洞庭已经被柳飘絮撵到观内深处。

他对正一观环境还不熟悉,在这种情况下,人总会无意识的顺着自己认识的路跑。于是乎,他窜进了他住的院子里。

后头,柳飘絮青丝飞舞,满脸杀气,“淫贼休跑!”

她这一声声尖叫,不知道惊动观内多少道士。

在深山里头是很难有八卦事件看的,这些个常年修道的道士们出于好奇,有不少人便追着也跑过来。

赵洞庭扛着小三儿,速度难免要慢几分,刚到院子里,意识到这是个死胡同,忙不迭将小三儿放到地上,“你自个儿逃命去吧!”

话音未落,就继续向前蹿去。

院门外又传进来柳飘絮的尖叫声。

院子里有些留在这里的道士走出门来,满脸疑惑地向外张望。

赵洞庭蹿到屋前,提起内气就往后头蹿去。

可惜,这个时候柳飘絮已然追进来了。

她算是气急了,眼看着赵洞庭还要跑,直接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当做暗器给抛掷了出来。

嗖的破空声响。

正在往上飞的赵洞庭回头,脸色都吓白了,忙不迭地挪开身子,将这带着极强气劲的长剑避让开去。

而这,却也让得他再也无力继续往屋顶飞去,很无奈地往地面上坠去。

刚落地,再要提气往上飞,柳飘絮已是杀到近前来,bái nèn的双手直直拍向赵洞庭的后背。

她可没留手,这两掌要是落实,赵洞庭少不得要在床上躺些时日。

“我日啊!”

赵洞庭心里头憋屈急了,连忙回身招架,“误会!误会啊!”

四个手掌碰撞。

气劲四射。

院内松树树叶都随之飘动。

赵洞庭面露愕然之色,竟是踉跄退了数步。

这小娘皮这么强?

柳飘絮还是满脸杀气,“淫贼!”

刚走出门的院子里的道士,还有从外面追进来的道士,这回听得真真切切,脸色更为古怪了。

这位元真子天师的徒弟这是对青荟子师祖做啥了?

有其师必有其徒?

但元真子天师虽然不着调,以前也没做出过这种下作的事情来啊!

他们这些人的眼力自然不是那看门的道士能比,能看清楚柳飘絮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这还用想?

十有**是这位小师祖偷看青荟子师祖洗澡了。

该打!

有道士对赵洞庭投来愤愤之色。

观海子也在院子里,眼中虽然也有些微怒意,但更多的,却是焦急。

他看出来柳飘絮这是真怒,含怒之下出手并没有丝毫留情。

而她在武道上的天赋和成就,可是整个观内都出名的。

新来的师祖虽然也是中元境,但绝对不会是青荟子师祖的对手。

想了想,观海子还是打算先让他们两人罢战再说。要是真闹出什么好歹,这事情很难收场。

于是,上元境的观海子当即就要向着赵洞庭和柳飘絮蹿去。

这个时候,赵洞庭已经被柳飘絮逼到角落里了。

第568章 剑术之斗(1)

柳飘絮怕是已到中元境巅峰,的确比他还要强上数分。

饶是赵洞庭使出剑意,也没能扭转这种局面。因为,柳飘絮赫然也领悟有剑意。

龙虎山代代都有妖孽天才。

观海子刚动,柳飘絮清冷的声音就响起来,“谁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对谁不客气!”

这真将观海子吓住,顿在原地。

他虽是上元境,但辈分却比柳飘絮要低,习惯性地就听从了柳飘絮的命令,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而他都不敢动,其余道士自然就更不敢动了。

兴许得要是青松子在这,才敢拦下正在激斗的赵洞庭和柳飘絮两人。

赵洞庭湛卢剑就插在背后,但是,始终没动。

不管怎么说,看别人洗澡终究是他有错在先,和柳飘絮这样的女流之辈交手,他也不好意思用武器。

噼里啪啦的,两人转眼就交手近百招了。

赵洞庭只有勉强招架的份,而且越来越艰难,纯粹是依仗着逍遥游步法才能坚持下来。

他修习武道的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了,这是难以弥补的短板,浑身功夫都在剑上,对拳脚,实在是不擅长。

再者,内功修为不如柳飘絮,这也是硬伤。

又数十招,赵洞庭被柳飘絮逮着步伐间的空隙,终究是被一掌给拍在了胸口上。

“噗!”

胸口处如遭锤击,赵洞庭登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他飞出数米远,倒在地上。

“小娘皮!老子发火了啊!老子真不是故意的!”

见着柳飘絮真的在用全力,翻起身来的赵洞庭也是有些火了,打算拔剑。

不就是看个洗澡嘛,而且啥也没看呢,就看到头发了,至于这样嘛!

他满心的愤愤,早知道这样,还他娘的不如先躲着多看几眼,那样起码也不算白挨这掌。

“浑蛋!”

柳飘絮听赵洞庭叫她小娘皮,更是怒不可遏,身形蹿过,再度杀向赵洞庭。

还未接触,两人的剑意就已经是剧烈碰撞起来。

院中松树唰唰作响。

众道士插手也不是,不插手也不是,都在原地迟疑,眼中神色各异。

只是,对于赵洞庭也拥有剑意,他们竟似不如何吃惊。

在龙虎山这样的地方,他们常年修道,贴近自然,要悟剑意,比寻常的江湖人要容易得多。

龙虎山每代都有年纪轻轻就悟出剑意的妖孽天才,甚至连年岁比赵洞庭更小的都不在少数。最具天赋者,数代前的某位天师,更是才在十二岁的年级就悟出剑意,当时整个龙虎山皆惊。而那位天师,最终也成为那个年代江湖高手榜上的魁首。

当然,要是这些道士们知道赵洞庭修习剑术才那么几年的时间,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靠!”

“淫贼!”

“你下杀手啊!”

“浑蛋!”

“我真发火了啊!”

“受死吧!”

“铿锵!”

院子里只有赵洞庭的喊声和柳飘絮气急败坏的尖叫声。

眼看着又要不支,赵洞庭终究还是讲湛卢剑给拔出来了。

哪怕他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但这时候,显然也还是自己的小命更为重要。

不用剑,他真是挡不住柳飘絮如潮水般的**攻势了。

墨黑的湛卢,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墨玉,泛着幽深的光泽。

“哼!”

柳飘絮含怒再接连出手十余招,终究被湛卢所掣肘,绝丽的身形飘然蹿起,向着上头飞去。

她要去取自己射在房梁上的剑。

赵洞庭自然不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双腿猛地踏在地上,身形蹿起,连忙去挡。

但是晚了。

柳飘絮的轻功功法显然也极为不差,速度竟是比赵洞庭还要快上那么些许。

逍遥游更注重的还是在地面上的速度。

长剑被柳飘絮从房梁上拔将出来。

她双腿蹬在房梁上,瞬息间转变身形,由上往下,直取赵洞庭的胸口。

“叮!”

赵洞庭脸色难看几分,挥剑抵挡。

金铁相击的声音如连绵细雨般响起。

两人从空中斗到地上,然后又从地上斗到空中,身影在整个院子里不断地腾挪着。

赵洞庭始终被压制,只是边打边逃。

观海子等人不敢插手,有人已跑出去通知青松子等人。

院子外头跑过来看热闹的道士越来越多。

而这时,始作俑者小三儿已经悄然不见踪影了。

赵洞庭三十六式归元剑法羚羊挂角,行云流水。

而柳飘絮所修剑法则属绵剑法,连绵不绝,便如那漫天雨丝,虽并非杀机森然,却总能让人疲于应付。

工行绵醉四种剑法,说不得孰强孰弱,还是要看使剑人的本事。

赵洞庭修习剑术满打满算才不过三年出头的时间,习归元剑法更只有两年出头,天赋再高,也自然不能和修习剑术十余年的柳飘絮相比。

于是,哪怕是持着剑,他也没能扭转颓势,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不知何时,突然,赵洞庭的湛卢剑便脱了手。

他脸色大变,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剑尖,抽身急退,嘴里大喊:“臭婆娘你真要下杀手啊!”

他是真有些急了。

但这话,却只让得柳飘絮脸色更为难看,杀气更为浓郁几分。

他竟然叫她臭婆娘!

长剑接连挽出数朵剑花,招招不离赵洞庭要害。

赵洞庭额头冷汗直冒,喝道:“你们还不帮忙,难道真打算看着本祖师死?”

这时候众道士也看出事情大条了。

洞庭祖师的剑都已经脱手了,青荟子祖师竟仍是紧追不舍,这是真要下杀手啊!

观海子再也站不住,身形蹿向两人而来。

“住手!”

而这个时候,元真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门口。

他看到柳飘絮的剑都抵到赵洞庭胸前了,脸色大变,“青荟子你住手!”

邋里邋遢的身影在这刻如同旋风般,速度不知道要比观海子快上多少,几个瞬间便接近到两人面前。

柳飘絮因为元真子的吼声而稍微迟疑,而后,手中长剑便被元真子轻巧给夺了过去。

第569章 剑术之斗(2)

元真子立在两人正中,袖袍鼓动,将柳飘絮给逼退开去。

赵洞庭得以喘息,呼呼喘着粗气。

柳飘絮脸色难看至极,“师伯,这淫贼他!”

元真子直接打断她的话,“这中间或许有误会也说不定,你怎能如此冲动?”

柳飘絮愤愤跺脚,如果面前的不是元真子,她绝对不会这般善罢甘休。

元真子又道:“你们两人都随我来!”

然后眼神扫过其余道士,“都该干嘛干嘛去,你们是不是闲得厉害?”

他虽然不靠谱,但到底是天师,众道士都缩缩脖子,忙不迭离开。

元真子眼睛又瞧了瞧柳飘絮和赵洞庭,故作生气地甩了甩衣袖,便也向着院外走去。

“哼!”

柳飘絮恨恨看了眼赵洞庭,跟了上去。

“小娘皮!”

赵洞庭也生气啊,心里腹诽了句,捡起湛卢,慢悠悠跟上。

他自然不怕。

别说这中间本来就有误会,就算没有误会,元真子又敢拿他怎样?

在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元真子的院子里,元真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坐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闹成这样?”

柳飘絮绝美容颜上泛出羞恼,“这淫贼、这淫贼竟然到后山偷看弟子……”

后面的词语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赵洞庭不爽道:“谁偷看了,要不是小三儿骗我过去,谁稀罕去!我又不知道你在那洗澡!”

“你!”

柳飘絮脸色胀得通红。

而赵洞庭已是又道:“再说了,我也什么都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你也没必要下杀手吧?看下能怀孕?”

他这番言论,却是连元真子都听愣了。

这位真是皇上?怎么感觉说出来的话比自己还糙呢?

柳飘絮怒不可遏,“你这淫贼!我要杀了你!”

赵洞庭连忙往后蹿,嘴上却是不饶人,“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看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他也着实是生气了,手上占不到便宜,嘴里的便宜却还是要占的。

这只差点没将柳飘絮给气死,可要出手的她,终究还是被元真子给拦住。

“咳咳!”

元真子咳嗽两声,向赵洞庭隐晦投去“乞求……”的眼神,然后道:“既然没看到,那这件事,就算了吧……”

“师伯!”

柳飘絮浑身直抖,“您怎能这样偏袒您的徒弟?”

这个淫贼偷看她洗澡不说,竟然还说她没胸没屁股,简直太可恶了!

没有女人对自己的容貌、身段是不在乎的,哪怕是淡然如水的柳飘絮也同样如此。

自己的身材哪里不好了?

元真子脸色稍红,道:“我这不是偏袒洞庭,而是……他刚刚不是说了嘛,他什么都没看到。”

柳飘絮道:“您怎能这般轻易就相信他的话?”

她都快要哭了,跺跺脚,“我去找我师父给我主持公道!”

说到底,她其实也还只是个二十岁可能都不到的女孩子。总有自己的脾气,不会说罢休就罢休。

元真子很是苦恼的挠挠头,“等等!”

这事要真是惊动元袖子,那连他也会觉得很头疼。那位师妹,可比她这个徒儿还要难缠得多。

见柳飘絮顿住脚,元真子道:“其实……其实这事本天师也有过错。”

“嗯?”

他这话说出口,不止柳飘絮惊讶,连赵洞庭也看向他,眼中有极为危险的光芒掠过。

该不会是元真子这糟老头安排的吧?

元真子有些不自然地抬头看天,道:“是本天师让洞庭去后山给本天师打只野兔来解馋的,只是没想到他会撞见你洗澡。”

说着还不忘对赵洞庭眨眨眼,“徒儿,是不是这样啊?”

赵洞庭翻着白眼,没有答话。

这撒谎也撒得太蹩脚了。

柳飘絮果然不信,愤愤道:“师伯您还在袒护他,我去找我师父去!”

然后,她拿起自己的长剑,就跑到外头去了。

元真子满脸苦涩,“皇上,你刚刚怎的就不配合老道呢?”

赵洞庭很是没好气,“我不配合她都不信,配合,她就能信了?”

“这下麻烦了。”

元真子拍着自己的双手,站起身,来回踱步。看得出来,他现在是真有些头疼了。

赵洞庭道:“我是真没看。天师,这事……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他眼中满是怀疑之色。

元真子又抬头看天,“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洞庭悠悠道:“小三儿那小屁股才刚认识我,就带我去后山看仙女,有点儿自来熟了吧……”

“咳咳。”

元真子咳嗽两声,“这事你该去问小三儿啊!”

他当然打死不肯承认。要是承认,他非得被赵洞庭狠狠收拾不可。

天师怎么了?

天师能大得过皇上么?

赵洞庭在观内,可还有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个真武境的高手帮忙呢!而这事要是传出去,龙虎山谁会帮助他元真子啊?

赵洞庭也拿捏不准这老道士到底和这事有没有关系,暂时却也只得作罢。心里却是打定主意,定然要找小三儿好好问问。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玉湘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元真子和赵洞庭都是摇头,“没事,没事。”

“偷看……”柳飘絮洗澡这事,“师徒两……”各有顾及,谁都不愿意声张出去。

但是,这事到底还是声张开来了。

只不多时,元真子院子外头响起娇喝声,“元真子你个死老头给老娘滚出来!”

正和赵洞庭坐在银杏树下的元真子缩了脖子,看向自己道侣,“师妹,你可要帮我拦住元袖子师妹啊!”

玉湘子脸上对师徒两露出狐疑之色,“你们不是说没事么?”

而这个时候,元袖子和柳飘絮已经“杀……”进院子里来。两个人都手持着长剑。

元袖子年岁和玉湘子差不多,姿色也相仿,看得出来年轻时都是绝美的道姑。只是,她看起来可要比玉湘子凶多了。

第570章 元真子挨打

刚到院子里,她就咋呼道:“元真子,你纵容你徒弟偷看我徒儿洗澡是何缘故?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玉湘子登时变了脸色。

“啊!”

然后,在赵洞庭极为诧异的眼神中,她猛地揪住了元真子的耳朵,“这是怎么回事?”

元袖子对玉湘子倒是极为客气,喊了声,“师姐。”

玉湘子没松口元真子的耳朵,只道:“师妹放心,这事我定然让这糟老头给你个交代。”

她们两显然关系不错。

元真子直抽凉气,“松开,松开啊!慢慢听我说行不行?”

玉湘子到底还是顾及赵洞庭和柳飘絮这两个晚辈在场,便松开了手。

元真子搓着自己耳朵,道:“两位师妹,你们跟我进来吧!”

说完垂头丧气往屋里走去。

玉湘子和元袖子对视,都察觉到真有内气,又看了看赵洞庭和柳飘絮,嘱咐两人不得再动手,便跟着往屋子里去。

屋子里的人在说什么,屋外的人听不到。

而屋外的人恨恨对视,各自眼神中都有熊熊火焰,屋内的人自然也看不到。

柳飘絮只恨不得将赵洞庭千刀万剐才好。

至于赵洞庭同样恶狠狠的眼神,大概只是不愿意示弱而已。

银杏树的树叶都因为两人狂涌的气机而摆动。

时间缓缓流逝。

如此过数分钟,元袖子和玉湘子率先从屋内走出来。元袖子瞧了瞧赵洞庭,神色竟是有些复杂。

赵洞庭当即便意识到,肯定是元真子将自己的身份和元袖子说了。当下对元袖子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元袖子也点点头,脸上怒气已全然消散,对柳飘絮道:“徒儿,咱们回去。”

柳飘絮绝美容颜上浮现不解之色,“师傅,咱们这就回去?”

“回去!”

元袖子重复道。

柳飘絮都快哭了,“那这淫贼……你们怎么都袒护这淫贼!”

话说完,她是真哭了。

这飘然出尘的道姑通红着双眼,赌气往院外冲去。这刹那,她仿佛觉得长辈们对自己的关爱全部都被赵洞庭抢了。

浓浓的恨意,更是占据这位绝美年轻道姑的心。

元袖子些微愕然,摇头叹息,往院外追去。

玉湘子看着赵洞庭,道:“皇上,青荟子不知道您的身份,还请您勿要怪罪。”

“没事,没事。”

赵洞庭摆摆手,却是向着屋里头张望。

元真子从里面走出来,一张老脸上满是委屈,较之之前,伤痕竟是更多了,整张脸像是被炸掉的染坊。

他又挨打了。

赵洞庭走上去,道:“前辈,你不会说这事还和你没关系吧?”

元真子脸色更苦几分,“是老道让小三儿带你去后山的。”

可能是觉得瞒不过,元真子索性破罐子破摔,承认了。

“啊……”

当赵洞庭离开院落的时候,元真子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真正的被打得连妈妈都不认识。

他当然不是打不过赵洞庭,而是自知理亏,不敢还手。甚至,他心里应该是希望赵洞庭打他的。

因为赵洞庭打他了,才说明赵洞庭心中不计较了。要不然,更麻烦。

元真子心里很清楚,以皇上的心性,肯定能猜想得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两人都没有挑明而已。

幽静的山道上。

赵洞庭嘴角带着几分笑容,嘴里自语,“既然舍不得,又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他现在却也不会下山去了,因为张天洞的那身修为,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是交易。

走到住的院子外,赵洞庭打算回房间休息,也不再想着去找小三儿的麻烦,以为这场闹剧已经结束。

但是,刚到院子里,里面的场景却是让他愣住。

数十个道士盘膝坐在院子里,见他进来,都倏然睁开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好像是在等他回来似的。

饶是赵洞庭见识过许多大世面,但突然见到这么多精光灼灼的眼神,也是有些发愣。

这些徒子徒孙们想做什么?

“请师祖离山!”

忽然,在最前的那年轻道士起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赵洞庭,说出这句话。

这年轻道士赵洞庭还有印象,是青松子收的小徒弟。

在他起身以后,他后头那数十道士也都跟着起身,“起师祖离山!”

他们竟是个个面有愤慨之色。

赵洞庭微怔。

自己偷看柳飘絮洗澡的事情就已经传扬开来了么?

而是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赶自己下山而已?

他知道,自己天师弟子这个位置,有很多人在眼红。

不知不觉,赵洞庭嘴角勾勒出些许笑容来,“你们这是要将本祖师赶下山去?”

年轻道士言辞掷地有声,“师祖作出败坏门风的下作之事,难道还有颜面继续留在观内不成?”

赵洞庭摇摇头,只道:“我只问你们,是不是要赶本祖师下山?”

有些道士气势滞住。

但为首年轻道士仍旧挺着胸膛,沉声道:“是!”

“小师弟!”

观海子在屋门口喊他,但是,年轻道士不为所动,眼睛只是死死盯着赵洞庭。

而观海子等人大概也瞧不起赵洞庭的所作所为,是以,他们都没有跑上来阻拦。

刚刚入山的赵洞庭在这瞬间被孤立,哪怕是天师弟子的身份,也不能缓解他的这种尴尬境地。

脸色,渐渐的沉下去。

赵洞庭喝道:“你算是什么身份,竟敢让本祖师下山,你可知冒犯祖师在观内应受什么处罚?”

年轻道士轻笑,“祖师你刚上山,不会对观内的规矩比我还要熟悉吧?”

赵洞庭微微愕然,他的确不知道龙虎山上欺师灭祖会有什么处罚。

但是,他自然不会被这些道士给吓住。

他缓缓道:“就凭你们,还没有资格让我下山。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师尊带我离开,我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么?”

众挡在赵洞庭面前的道士愣住,连为首的年轻道士都为之愕然。

第571章 观剑子邀斗

是啊,为什么元真子天师就这般放这年轻师祖回来了?

青荟子师祖不追究了么?

还是这事还有内情?

赵洞庭舌灿莲花,声音猛地变大,“你们连个中事情都不清楚,竟然就赶逼迫本祖师下山,当真是胆大妄为,都给我让开!”

有道士悄然向着旁边让去。

然而,年轻道士回过神后,却是道:“青荟子师祖唤你为淫贼,你岂没有做伤风败俗之事?”

他仍然挡在赵洞庭面前,寸步不让。

赵洞庭冷笑,“你是嫉妒本祖师被元真子天师看中,收为弟子吧?给我滚开!”

观海子等人再也站不住,连忙走上前来。

观海子拽住年轻道士,“小师弟,莫要再闹了,天师他们自有定夺。”

“狐假虎威!”

赵洞庭冷冷吐出四个字,向着自己房间里走去。

年轻道士脸色忽红忽白,看着赵洞庭背影,眼中闪过极怒之色。

他没有料到,这个年轻师祖竟然这么难对付。

小天师元袖子的院落。

柳飘絮跟在元袖子后头回来,脸上还有着泪痕,刚进屋便道:“师傅,为何你们要容忍那个淫贼?”

她上山十余年,刚入山便被元袖子收为徒儿,在龙虎山辈分极高,从未受过这样的欺负。

元袖子坐在蒲团上,心里悄然叹息,嘴里道:“这事有误会,真是师兄让小三儿带着洞庭师侄去后山捉野兔,无意经过寒潭,才撞见你。说起来,却也是怪不得他的。你这丫头,以后还是不要去寒潭的好。”

柳飘絮跺脚,“可是!可是他若是心中无鬼,为何刚刚见到我就仓惶逃跑?”

元袖子微微愣住,“那样的情况下,是个男人可能都会选择逃跑吧!”

“我去问小三儿!”

柳飘絮眼眶又有些红了,向着屋外跑去。

稀里糊涂被人瞧光了身子,她心中实在憋屈得厉害。元真子和元袖子息事宁人的态度,又让她更是伤心。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柳飘絮绝不甘心。

但她自是不知道,在她找到小三儿之前,元真子已经悄悄去找到小三儿了。

龙虎山辈分最高的天师和辈分最低的小道士窃窃私语,最后以天师给小道士数十颗纸糖的代价,达成了某种共识。

柳飘絮找到小三儿后,问小三儿,“小三儿,真是天师让你带……带那登徒子去后山捉野兔?”

小三儿满眼纯真,“是啊,青荟子师祖。”

柳飘絮眼中有些失落,“那你们见到我,为何匆匆就逃?”

小三儿低着头道:“师祖拽着我跑的。”

柳飘絮面色微红,“那你们……有没有偷看?”

“没有。”

小三儿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刚刚见到您冒出水面,师祖就拽着我要走。只是我被吓到,发出尖叫声,师祖见您看过来,怕您误会,才连忙背着我跑。”

柳飘絮愣住。

难道真的误会他了?

她不觉得小三儿这样的小娃娃会说谎。

其后,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这事就这样罢休,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还能够怎样呢?

打也打了,现在发觉是误会,她却也不好意思再去找赵洞庭的麻烦。

洞庭祖师和青荟子师祖之间的事,表面上就这样平息下去。

洞庭师祖是被小三儿带着去后山捉野兔的“事实……”在观内传扬开来,大多数道士自也不会再将赵洞庭当做是淫贼。

只是,赵洞庭难免还是有些被孤立出去。

众道士见到他,都会喊祖师,但却不再有人对他很亲近,连搭话的都没有。

观内那些小娃娃道士们,兴许也是受到长辈们嘱咐,也都不再过来找赵洞庭讲故事。

赵洞庭显得形单影只。

幸得他也不在乎这些,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修行修行。

这日很快过去。

到翌日,赵洞庭在院内修习过剑意后,自顾自到食堂用过早餐,然后便独自去了崖边。

柳飘絮总是来得很早,赵洞庭到时,她已经在崖畔打坐。

听得脚步声,两人眼神对视,目光都不怎么友善。

“哼!”

柳飘絮冷冷哼了声,偏回头去,继续入定。

赵洞庭也不理她,自顾自抱起石墩,然后又在崖边跑起来。

他自然不会因为昨天的事就可以回避柳飘絮,那样只会显得做贼心虚。昨天那事,根本就不是他的过错。

其后,陆续有道士来到。

见到赵洞庭和柳飘絮相安无事,他们都是微怔,然后看向赵洞庭的眼神又悄然有了些变化。

连青荟子师祖都不追究了,看来真是误会。

很多道士还是心性很淡然的,当下心中对赵洞庭的偏见全然消散,有人甚至心中有愧,给赵洞庭揖礼,“祖师。”

汗流浃背的赵洞庭自也不会和他们计较,点点头,继续跑。

这日,昨天挨了斯顿打,脸上如同开了染坊的元真子天师没好意思出现。

至于为何是四顿,因为在他向道侣玉湘子坦白后,又被玉湘子狠狠收拾了顿。

赵洞庭自制力极强,在练到实在动弹不得之后,才躺在地上,吞服下复元丹,等体力稍微恢复,便又离开。

这人忙碌惯了,也很难适应悠闲的生活。

到房间里洗过澡后,他背负着湛卢剑在龙虎山内转悠起来。只是,没有再去后山,不想再遇到有女道士在水潭里洗澡。

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那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在前山,他找到处风景秀丽,有瀑布悬下的地方,褪掉外套,走进了瀑布下。

时间紧迫,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体质提升上去。而这,恰恰是他的短板。

内气强,不代表体质就也很强。以前这副躯体实在太过脆弱,到现在,在同级强者中,理应是属于落后的。

垂流直下的瀑布撞击在赵洞庭的背上,很快将他背部的皮肤打得通红。

身前,数米下头是清澈的水潭。潭中,有许多石头,还能看到鱼儿在其中摇曳着尾巴。

第572章 杀机凛然(1)

赵洞庭咬牙坚持着,看着潭中的鱼儿,思绪渐渐飘远。

他在努力,也不知道,现在吴阿淼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

对于这个立志成为天下最强剑客的有趣的家伙,赵洞庭心中始终有着几分牵挂。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友谊是真实的。

还有韵景,也不知道她跟着君天放学剑舞,现在学得怎么样。

她说以后只为李元秀活着,那应该要活出她的精彩才是吧?

仅过去十余分钟,忽然有人接近这瀑布。

“祖师。”

冷淡的喊声打断了赵洞庭的出神。

赵洞庭偏头看过去,没有说话。

对于这个青松子最小的徒弟,他并不喜欢。这个家伙嫉妒心太强了,根本没有个道士的样子。

年轻道士却也不以为然,只冷着脸道:“观剑子向您讨教。”

这个“您……”字,他咬得很重。

赵洞庭走出瀑布,“理由。”

剑眉笔挺显得很是刚毅的年轻道士道:“我想看看您比我强在哪里。”

赵洞庭轻笑,“这很重要?”

观剑子的直率倒是颇为出乎他的意料,“我曾想拜元真子天师为师,可被元真子天师拒绝了。”

赵洞庭撇撇嘴,“所以你想证明你比我更强?让我师尊知道他错了?可龙虎山收徒,向来不都是讲究缘分的?”

观剑子揖礼,“请您赐教。”

他的执念很强,似乎不和赵洞庭分个高下,便永远没法过去心中这个坎。

赵洞庭却是摇头,“不打。”

观剑子皱眉,“为什么?”

赵洞庭道:“打输了,丢脸的是我。打赢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观剑子嗤笑,“你连这点胆色都没有么?”

他已是连敬语都懒得用了。

赵洞庭摆摆手,“滚蛋吧,别打扰本祖师修行,不然本祖师让你师傅教训你。”

“你!”

观剑子登时脸都气红了。

他显然没有料到赵洞庭竟然会这样回答。

赵洞庭却是懒得再理他,又走回到瀑布下。

观剑子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你躲不掉的。”

说完扭头就走。

赵洞庭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有毛病。”

但他也知道,估计自己以后会被这个家伙给缠住。真不明白,明明是道士,怎么争强好胜的心思会这么强。

很快过去数天时间。

观剑子倒是没有做出格的事,只是每天都会向赵洞庭讨教,然后,被赵洞庭用话怼走。

赵洞庭原本细腻的皮肤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粗糙起来。

这日,龙虎山上却是迎来贵客。

有数百轻骑快速驰到山下,然后步行上山。这支军卒,打的是元朝旗号。

在他们还没有到正一观内时,就有道士跑回观中报信。然后,这消息被层层传报上去,最终惊动元真子。

伯颜和也速儿两位元帅前来龙虎山祈福。

青松子亲自到元真子院外求见,将这件事告诉元真子,直将元真子给吓得不行,“他们两怎的来了?”

伯颜和也速儿的突然来到龙虎山,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是赵洞庭来到山上的消息走漏了。

想到这里,元真子忙又问:“有多少人?”

青松子从未见过这位懒散天师露出过这般凝重的神色,道:“约莫五百左右士卒,全是轻骑。”

“那应该真是是来祈福的,你速速去牌坊相迎。”

元真子悄然松了口气,对青松子吩咐道。伯颜、也速儿到底是元朝位极人臣的大臣,龙虎山不能失了礼节。

“是。”

青松子答应了声,往院外走去。

他前脚刚走,元真子也跟着离开了院子。

他以极快的速度跑到赵洞庭居住的地方,却没找到赵洞庭,又忙去其余地方寻找。

而这个时候,赵洞庭已经在瀑布下炼体。他的这个习惯,除去观剑子外,很少有人知道。

元真子这边漫山遍野地寻找,那头,青松子带着数个同辈师兄弟也很快在龙虎山牌坊处等到了上山的伯颜和也速儿。

两位元帅都是步行上山,看神态,精神倒也还算不错。显然,忽必烈那边应该是默认他们两人呆在江南西路了。

“青松子等恭迎两位元帅驾临龙虎山。”

等得伯颜、也速儿带着人道牌坊前十余米,青松子便带着人往上迎去。

中原不是大理,如道教、佛教,都需得倚仗皇权的鼻息。

看着伯颜、也速儿只是带着数十亲卫上山,青松子等人也悄然松口气。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便好。

他们虽然并不知道赵洞庭的真实身份,但说实话,也并不想朝廷中人来到山里,特别是伯颜、也速儿这样连招呼都没有打的。

伯颜、也速儿自然也听说过青松子的名字,拱手客气道:“掌观小天师客气了。”

青松子请两人沿着石阶往观内去,不忘询问:“两位元帅怎的突然到访了我们龙虎山?”

伯颜笑道:“大军准备出征,前来祈福。”

这话,让得不少道士都稍微变了脸色。

虽然江南东路处在元朝治下十多年,但他们都是汉人,还是有不少人对元朝颇有不忿的。

此时,伯颜竟说又要出征,他们心里头怎会没有半点波澜?

青松子的笑容也是微微僵住,然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向着山上走去。

伯颜眼中掠过深沉笑意,却是又道:“还得有劳诸位道长替我和也速儿副帅开坛祈福呢!”

他显然是故意的。

龙虎山飘然世外,和元朝廷始终不肯太过亲近。伯颜作为元朝大臣,心里难免有些不爽。

不打招呼就来龙虎山祈福,说白了,未必没有敲打之意。

如今南方局势动荡,宋朝崛起,伯颜也是担心龙虎山倒向宋朝。毕竟,道教在民众中是具备极大影响力的。

青松子眼中闪过些许怒色,却是不知如何接话。

现在江南东路仍处在元朝统治之内,龙虎山明面上自然不能开罪伯颜。可是,他心中又有点不愿。

第573章 杀机凛然(2)

伯颜轻笑又道:“掌观小天师莫非是不愿为我元朝将士祈福?”

话语虽轻,但听得出来已经隐含着怒意。

青松子心里叹息,道:“不敢。青松子等下便让人去安排。”

伯颜心满意足地点头,“有劳了。”

一行人缓缓上山,不多时,便入正一观。青松子让师弟青云子去安排祈福事宜,自己亲自在客房内陪着伯颜和也速儿。

檀香淼淼,客房内看似祥和,但气氛实际上是有些诡异的。

元真子在观内到处寻找,最终,自是没能找到躲在瀑布炼体的赵洞庭。

他又不想被伯颜、也速儿撞见,便只能回自己院子。

青云子也知道青松子心思,没有去召集诸位师兄弟,而是直接去了观海子等人所住的院子里。

为伯颜、也速儿祈福,青松子想必不愿大张旗鼓,但也不好做得太过,是以让观海子这辈弟子主持祈福是最为合适的。

到得院子里以后,他将观海子叫出来,道:“观海子,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要在观内祈福,你带着师兄弟们到祈天坛布置好法坛,凑齐一百零八人,准备行大周天祈福阵。”

“是。”

观海子揖礼答应。

青云子想了想,又道:“没必要真为他们祈福,做做样子就行。”

他这话说得实在很明显,让得观海子脸色都有些古怪起来,“师叔,这……”

“反正他们又不懂法事。”

青云子很有些怨气道:“元人在我们汉人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庾城的事情你没听说?”

观海子本来是有些担心惹怒伯颜和也速儿的,听到这话,哪里还能说什么?

当下,他只得又揖礼道:“弟子明白了。”

当初大庾城的事传到这龙虎山来,可是让得不少人义愤填膺。在龙虎山中,如青云子这般对元朝作为很看不顺眼的道士实在是太多了。

青云子点点头,便就转身离去,嘴里还在嘀咕,“一帮子满手沾血的屠夫,要是帮你们祈福,岂不是助纣为虐?”

观海子听清楚这话,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青云子师叔,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啊!

待得观海子离开院子以后,他便站在院子里喊起来,“诸位师弟妹都请出来吧!”

许多房门打开,青松子的大小弟子们从房间里出来。约莫有近二十人在院子里。

观海子跟他们说及祈福的事,安排数人人去布置法坛,然后又让其他人去通知其余师兄弟和其余师叔伯的弟子们。

光是青松子下面的弟子,显然还不足以凑齐一百零八人。

众人答应,各自离开。

而这个时候,赵洞庭也在瀑布那弄得精疲力尽,用复元丹勉强恢复后,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伯颜和也速儿到龙虎山的事,别的道士虽然不再认为他作风有问题,但也很少有人会主动和他说话。

在他后头,还跟着宛如跟屁虫的观剑子。

观剑子是打定主意要和赵洞庭分个高下,不过倒也有些分寸,赵洞庭不答应,他也只是缠着,没敢用强。

站在松树下的观海子瞧见两人进来,对赵洞庭揖礼,然后道:“观剑子师弟,你等下随我们去祈天坛祈福。”

“祈福?”

观剑子微微诧异道:“师兄,时下并非什么节日,为谁祈福?”

观海子答道:“元朝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来了,要为即将出征的大军祈福。”

赵洞庭将这句话全部听在耳朵里,脸色微变。

伯颜、也速儿要出征,定然是往福建路无疑。他却不知道,现在文天祥有没有做好准备。

以伯颜、也速儿现在的兵力,虽然较之以往数十万的阵仗要相去甚远,但多少也有十余万人,这股力量,足以对福建的整个局势都造成极大影响。飞天军、飞龙军虽强,但现在元军肯定也已经有防备,要再想如以前那般建功,也是为难。

这刻,赵洞庭心中杀机涌动。

要是将伯颜、也速儿斩杀在这里……

想到此处,这念头便在他的脑子里疯狂滋长起来,“观海子,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带了多少人马上山?”

“观海子不知。”

观海子回答过后,有些疑惑,“师叔为何问起这个?”

赵洞庭却是不答,只道:“速速去弄明白了回来告诉我。”

观海子有些愣,还从未见过这年轻师叔这般使唤人过。

“去啊!”

赵洞庭冲他瞪瞪眼道,情急之中,却是将自己的皇帝本色都露出来了。

年级能做赵洞庭爷爷的观海子愕然之余,只得揖礼,然后向着外头跑去。边跑还边想,洞庭师叔这是怎么了?

这几日来,赵洞庭在观内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此时却对伯颜、也速儿这般伤心,这其中显然有蹊跷。

但以观海子现在的眼界,自然最终也没能想出个结果,更没想过赵洞庭会是皇帝。

到得前殿,他问看守山门的弟子打听过伯颜、也速儿带了多少人马以后,便又匆匆跑回了院子。

赵洞庭还在院子里松树下等着,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冷静,见到观海子景来,只是将眼睛看向他。

观海子跑到近前,道:“师叔,伯颜、也速儿带了约莫五百亲卫。”

“五百……”

赵洞庭嘴里轻轻咀嚼着这个词。

五百亲卫,绝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以洪无天、许夫人两人之力,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其斩杀个干净。

赵洞庭忽然站起身,向着院子外头走去。

这事,还是和洪无天、许夫人商议商议的好。

观剑子看着赵洞庭跑远,很是惊讶,嘴里嘀咕道:“这无赖师叔怎么对伯颜、也速儿这么上心?”

这几天,赵洞庭始终不答应他的邀斗,可是让得他心中怨气颇重。

“乱说什么!”

观海子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师弟,“以后再这般没大没小,我就关你的禁闭。”

观剑子撇撇嘴,但没再还嘴。

第574章 打铁老头

这些年来,师傅虽然对他照顾有加,但更贴心的还是这位大师兄。在许多年轻师兄弟的心里,这位大师兄就如同父母那样,是须得打心眼里尊敬、感激的。

“唉,我那两位家中长辈住在哪?”

赵洞庭刚刚跑出院子,却又跑了回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洪无天和许夫人住在哪。

观海子答道:“师尊将他们安排在清雅院中住下了。”

赵洞庭看向观剑子,“你带我去。”

观剑子瞪眼,但张开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老老实实在前面领路。

不管怎么说,赵洞庭都是他师叔,且是天师亲传弟子,使唤他,他不得不听。

赵洞庭背负着双手,优哉游哉跟在后头。

沿着青石小道行了十来分钟,观剑子立足,道:“这就是清雅院。”

清雅院内,也有偌大的银杏树。

赵洞庭径直走进去,喊道:“洪前辈!许夫人!”

洪无天和许夫人很快从房间里走出来,洪无天讶异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赵洞庭走到他们面前,轻声道:“伯颜和也速儿到山上来了,仅仅带着五百亲卫。”

霎时间,洪无天和许夫人身上有杀气狂涌而出。

院外,观海子感受到这两股杀气,勃然色变。

他终于意识到,赵洞庭的身份仅仅并非是天师亲传弟子那么简单。

寻常人家,怎可能会有这样武功极高的长辈?

洪无天和许夫人虽然只是显露出杀气,但观海子很清楚,这两人要较之自己强上无数倍。

他缓缓向着院内走去。

洪无天回过神来后,收敛杀气,轻声问道:“公子是想出手击杀伯颜和也速儿?”

“嗯。”

赵洞庭点点头,却是感觉到观剑子走了进来,豁然回头,“观剑子,你先行回去吧!”

他的身份,决不能暴露出去。因为谁也不能肯定,这龙虎山上是否有元朝的细作。

观剑子深深瞧了瞧洪无天和许夫人,点点头,又往院外走去,渐行渐远。

赵洞庭回过头,对洪无天道:“我的确有此想法,只是……在龙虎山内定然不能动手。两位前辈可有把握?”

洪无天微微沉吟,“只不知道他们两那五百亲卫中有没有高手。”

真武境是强,但也不代表天下无敌。若是五百亲卫中有诸多绿林营高手,以他和许夫人之能,怕也很难得手。

赵洞庭沉吟道:“这个却是不知。”

洪无天微皱起眉头,“那咱们直接动手?”

这时候许夫人说话了,“直接动手不妥,要是打草惊蛇,却没能刺杀成功,那样会为公子惹来麻烦。我们两的身份太过敏感了,只要暴露身手,伯颜和也速儿定然会联想到公子身上,而公子最可能藏身的地方,就只有这龙虎山了。到时候,怕是整个龙虎山都难逃此劫。”

“嗯。”

赵洞庭点了点头,“我不想在龙虎山动手,就是怕牵连到他们。”

许夫人道:“公子,看来我们得先找人去试试他们的虚实才行。若是五百亲卫无高手,咱们再行刺杀。”

赵洞庭沉默起来。

许夫人说得没错,洪无天和许夫人身手太出众了,若是动手,轻易会暴露身份,到时候会引火烧身。

眼下麻烦的是,在这龙虎山周围没有他们的人,便是想找人出手试探,也不知道找谁才好。

过数分钟,许夫人道:“公子,咱们终究在龙虎山地盘上,这事……是不是要和元真子商量下?”

赵洞庭轻轻点头,“如此也好。”

说罢,三人便向着元真子所在的院子走去。

才刚走出院门,却又碰到有龙虎山弟子迎面而来,“祖师,天师请您前去。”

却是元真子没找到赵洞庭,又安排弟子来寻他。

赵洞庭心想元真子找自己怕也是和伯颜、也速儿有关,当下点点头,步伐更快几分。

到元真子所在院落,元真子正在银杏树下等着。

见得赵洞庭到,让那弟子离开,而后匆匆道:“皇上,伯颜、也速儿来了观内,你还是先呆在老道这吧!”

赵洞庭轻笑,“前辈是怕伯颜和也速儿认出我来?”

元真子点头。

赵洞庭道:“放心,这点我知道。只是,我也有事想和前辈你商议商议。”

伯颜、也速儿没见过他本人,但是否见过他的画像,这就很难说了。

元真子先是沉吟,然后惊呼出声,“皇上你不会是想对伯颜和也速儿出手吧?”

他却是看着洪无天、许夫人两人也跟了过来,心中陡然生出这种想法。

“没错。”

赵洞庭直言道:“伯颜、也速儿前来祈福,大军即将出征,必然是往福建。杀他们,能暂缓元军的步伐。”

“可这……”

元真子满脸苦涩,不知道该怎么讲。

赵洞庭知道他担心什么,轻声笑道:“前辈放心,我们不会在龙虎山境内动手。千峰岭是个很好埋人的地方。”

龙虎山在江南东路,隆兴府在江南西路。伯颜、也速儿要回去,千峰岭是其中必经之处。

元真子却还是担忧,道:“皇上恕罪,我们龙虎山,实在不愿掺入这皇权之争。”

他已然表明他的态度。

赵洞庭点点头,“前辈放心,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都绝不会连累龙虎山。”

元真子还是皱着眉头,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他看得出来,赵洞庭这回是势在必行。的确,伯颜、也速儿来龙虎山,这是天赐的良机。

他们两人于整个元朝南征军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杀了他们两个,将对整个南方的局势都有莫大影响。

元真子自问,若是自己是皇帝,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延缓元军出征福建路的步伐,那样福建路宋军取胜的几率才会更大。

赵洞庭又道:“只是洪前辈和许前辈出手,怕很容易让元军产生怀疑,毕竟两位前辈是我朝中高手,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江南,到时候怕是会联想到我身上。所以,我想问问前辈,这龙虎山周围可有高手能够替我们去探探伯颜、也速儿那五百亲卫的虚实?”

第575章 雁羽旧人

只是,现在要找上元境、真武境的高手,着实不容易。

龙虎山虽是道教圣地,周遭村镇习武成风,但大元境这样的高手还是难见。

元真子稍作沉吟,“这样的人,在我们龙虎山中却是有一位。只是,老道请不动他。”

“前辈你都请不动?”

赵洞庭忍不住惊讶。

元真子怎么说也是龙虎山天师,还有不卖他面子的人?

元真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神色淡然,“那老家伙是个爱剑成痴的家伙,只是躲在后山锻剑,老道平时去找他喝喝酒倒是可以。可要远离江湖的他再度出手,怕是皇上你去,也未必能请得动他。”

“这位前辈什么修为?”赵洞庭却是直接问道。

以他的性格,就是希望再低,也得去试试的。

元真子答道:“真武之境。”

赵洞庭不做犹豫,“那劳烦前辈带我前去看看,不管成与不成,总得试试。”

这样好刺杀伯颜和也速儿的机会,他绝不愿意放过。

元真子已经打算帮忙,自然也不会再拖延,回屋内跟玉湘子说了声,便带着赵洞庭三人往后山而去。

龙虎山后山较之前山总是要显得深沉幽暗几分,人迹罕至,看起来还是原始丛林。

不过以赵洞庭四人的身手,当然也不会惧怕野兽什么的。

他们在灌木丛生的山尖快步走着,大概过两刻钟左右,前面可见草庐。

草庐有四五间之多,很是简陋,在中间院子里摆放着许多打铁锻剑的东西,像是个铁匠铺。

有个赤着臂膀,头发已是微白却肌肉遒劲的老头正在打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铁老头。”

元真子冲着打铁的老头喊了声。

老头抬起头,见到是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然后看到赵洞庭三人,才微微露出诧异。

不过他也没打招呼,显得很是冷淡。

元真子对着赵洞庭露出个无奈眼神,带着三人走上前去。

赵洞庭在来的路上已经思量过,这打铁的老头既是隐世之人,那想必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

于是,他直接拱手道:“大宋赵昰,前来拜会前辈。”

“赵昰?”

打铁老头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道:“你是益王赵昰?”

赵洞庭有点发懵。

元真子在旁边翻着白眼,“现在益王已是当今圣上,而且登基已经足足有六个年头了。”

打铁老头却是没太多表示,只是拱手,“老头子见过皇上。”

他这副态度,让得赵洞庭心里有点儿打鼓。这位看起来,可对宋朝廷没什么好感,只怕出手相助的希望是不大了。

但赵洞庭还是拱手道:“朕前来拜会,却是有事相求于前辈。”

打铁老头回答得很生硬,“老头子已经多年不问世事,皇上还是请回吧!”

赵洞庭愣在原地。

洪无天和许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元真子则是苦笑。

他鼻青脸肿的脸上,眉头、鼻子啥的挤到一块,看起来滑稽极了。

谁也没料到打铁老头会将话说得这么死。

赵洞庭眼睛扫过满目琳琅的铁剑,道:“前辈似乎对朕大宋有怨?”

“谈不上。”

打铁老头摇头道:“老头子不过是个铁匠而已,怎敢怨恨朝廷。”

但听他的语气,分明是对宋朝廷有些瞧不顺眼。

赵洞庭道:“朕能知道,朝廷有何处亏待了前辈么?”

打铁老头眼中闪过精光,“皇上真想知道?”

赵洞庭点头,“自然。”

“那老夫也就不客气了。”

打铁老头眼神更为冷漠数分,“朝廷懦弱无能,导致百姓涂炭,元朝铁骑横行无忌,这够也不够?”

“哈哈!”

赵洞庭仰头大笑起来,双眼猛地凝住,沉声道:“那是以前的宋朝,朕绝不会再让那样的情况发生。”

打铁老头却只是不以为然的笑,将赵洞庭的话当做是年轻人的气盛之话。

他在龙虎山隐居已经十余年了,双耳不闻世事,却是对眼下的宋元情况根本不了解。

元真子在旁边出声,“铁老头,皇上有这个本事。”

他的话,让得打铁老头颇为诧异。

元真子见状便又道:“自从襄阳之战后,我们大宋节节败退,最终朝廷被迫迁移海上,被张弘范、李恒两位元军兵员十余万围于雷州硇洲岛。世人皆以为宋朝必将覆灭,而皇上在这个时候掌握兵权,你可知道皇上做了什么?”

他们龙虎山虽然现在不愿明面上倒向宋朝,但心还是想着大宋的,是以元真子不介意此时帮帮赵洞庭的忙。

打铁老头眼中闪过几许光芒,“如何?”

元真子的话,他还是相信的。也感觉到,这个年轻皇帝或许并非寻常之辈。

元真子道:“皇上仅凭数万溃卒,灭元军十余万于硇洲岛,又镇压雷州知州革离军之叛军,据雷州为根基之地,北上抗元,灭伯颜、也速儿元军数十万,将广西、广东等地元军悉数覆灭,让得元军在大宋旧地实力大损。打铁老头,老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隐居到我们龙虎山来,但你要是还存着报效大宋的心,错过眼前明主,以后可能就很难有机会了。”

打铁老头沉默,再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已是布满惊讶。

元真子说得很简单,但他却是明白,要做到这些,有多么艰难。

赵洞庭趁热打铁,出声道:“只要福建再捷,朕有信心三年内尽复我大宋失地!”

打铁老头终究是动容了,只是嘴里却道:“那皇上为何来了龙虎山?”

赵洞庭瞧向元真子,元真子道:“皇上在武道亦有极高天赋,前来龙虎山,是我师兄要为皇上传功。”

打铁老头震惊,“天师要为皇上传功?”

他呆在龙虎山后山,常和张天洞喝酒,是以知道张天洞还未羽化的秘密。

元真子点头,脸色还是忍不住露出些许苦涩,“皇上所修功法,和我师兄是相同的。”

第576章 剑名万钧(1)

听得元真子的话,打铁老头道:“你们龙虎山真打算将宝压在宋朝身上么?”

说这话,他倒也没顾忌赵洞庭在场。

元真子直接答道:“龙虎山虽然飘然世外,但也绝不愿看着元人继续在我们汉民土地上为祸。”

打铁老头沉吟着点点头,看向赵洞庭,终于松口,“皇上要铁某做什么?”

赵洞庭道:“伯颜、也速儿欲要挥兵福建,和福建元军合力灭我大宋在福建的兵马,前来龙虎山祈福。朕想让前辈出手试探他们亲卫虚实,若是亲卫中无太多高手,朕打算让他们两人埋骨千峰岭!”

“伯颜、也速儿……”

打铁老头嘴里呢喃,思绪似乎飘远。

而后,他的目光突然落到赵洞庭背负的湛卢剑上,“皇上这剑可是湛卢?”

赵洞庭很是惊讶,随即点头,“正是,前辈眼力真好。”

他的确没想到这老头的眼力竟然这么好,光看剑柄,就认出来湛卢剑。

打铁老头却道:“这无关眼力,而是这湛卢剑,本是铁某佩剑。”

说到这,他稍微顿住,“皇上去过藏剑阁?”

赵洞庭更是惊讶。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空荡子当初说的话,这湛卢剑,是一个前往藏剑阁挑战的剑客所留。没想,就是眼前这个老头。

惊讶过后,他点头道:“确实去过,此剑,乃是空荡子前辈所赠。”

打铁老头难得的笑了,“这就是缘分么,皇上,要铁某出手可以,不过,需得将此湛卢还给铁某。”

“好!”

赵洞庭没有任何犹豫,很干脆的将湛卢剑取下来,递给打铁老头。

他虽然和湛卢剑很投缘,也使得很趁手,但相较整个福建路,湛卢剑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要低得多了。

“皇上。”

洪无天在旁边有些急道:“湛卢乃是至宝,以后想要遇到这样的宝剑可就难了。”

赵洞庭道:“宝剑有缘者得之,如今前辈取回去,只能说朕和此剑无缘,无需可惜。”

打铁老头轻轻笑着,将湛卢剑拔出来,右手持剑,左手缓缓抹过剑身,眼中竟是充满柔和之意,“老伙伴,又见到你了。”

紧接着的瞬间,他的气势竟是陡然攀升起来。

院外,树叶簌簌作响。

剑意!

赵洞庭脸色微白的退后了两步。

洪无天、许夫人脸色微变。

真武之境!

这个打铁的老头已经臻至真武之境,而且还是剑意极为精深的强者。

“哈哈!”

忽的,打铁老头朗笑两声,“伯颜和也速儿在哪?”

赵洞庭好不容易运起内气挡住汹涌剑意,道:“此时应还在观内祈福,朕想等他们到大庾岭时,再让前辈出手。”

打铁老头微怔,便又将湛卢剑收回鞘,“好。”

漫天剑意瞬间消弭于无形。

赵洞庭心中大定,道:“前辈十余年前挑战藏剑阁,想必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之辈,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打铁老头眼神稍显深邃,“皇上可知道雁羽营?”

“前辈是雁羽营之人?”赵洞庭惊讶出声。

虽然他登基时,雁羽营就已经分崩离析了,但对这个曾经的大宋最高武力殿堂,赵洞庭还是听陆秀夫等人提及过。

当年的雁羽营汇聚着诸多朝中、江湖高手,只是在襄阳之战后,便突然悄无声息了。

他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上雁羽营的人。

打铁老头向着赵洞庭拱手,“雁羽营铁离断见过皇上。”

铁离断,雁羽营乃是当初整个江湖锻剑技艺最为精深的铸剑师。

“前辈有礼了。”

赵洞庭大喜过望。

没想到在这里竟会遇到雁羽营之人,这是股极强的力道。兴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的雁羽营之人。

看着铁离断,赵洞庭目光灼灼,“朕恳求前辈再为大宋效力!”

铁离断看了看手中的湛卢剑,“皇上愿为天下弃剑,铁某又何不能为天下继续效力朝廷?”

他将剑递还给赵洞庭,“只求皇上记得今日的话,三年之内复失地,不再让中原受元朝欺凌。”

赵洞庭点点头,却是不接剑,“此剑原本就是前辈的,朕岂能夺人所爱。”

铁离断摇头,“仁者之剑,只有皇上才可驾驭。”

他看起来不似客套,而是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

赵洞庭见他这样,道了声谢,便将湛卢剑收了回来。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太过客套的人。

将湛卢重新插回背后,赵洞庭又道:“前辈可还知道其余雁羽营前辈所在?朕已设立武鼎堂,收纳江湖高手,若是能重新寻得当年雁羽营的诸位前辈,定能让武鼎堂实力大增,灭元可期。”

铁离断眸子有些复杂起来,“倒是知道一人,但他……只怕不会再为朝廷效力啊!”

“谁?”

赵洞庭问道。

“藏剑阁空千古。”

铁离断嘴里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空千古?”

赵洞庭眼中闪过奇异之色,“前辈说的可是现代剑神空荡子前辈?”

“大概是吧!”

铁离断道:“以他之能,能当得上剑神这个称号。”

赵洞庭这才知道,原来铁离断竟是不知道空荡子的身份。

这让他疑惑,不禁又出声问道:“前辈当初将湛卢剑留在藏剑阁,不是因挑战空荡子前辈所留么?”

“是挑战空千古所留,只是可能他那时候还没被称作剑神吧!”

铁离目光有些深邃,“其实我也不是去挑战他,而是抱着杀他的想法去的。”

然后,他也不等赵洞庭等人发问,便跟赵洞庭等人说及当初那段鲜为人知的密辛。

“当年我们雁羽营奉命协助吕文焕将军守襄阳,困守孤城五年,最终还是失陷。吕文焕将军游离在降与不降之间,我等雁羽营大部分兄弟都力争死战。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大哥的空千古竟然伪造皇命,旧地解散雁羽营,让我等各自离去。雁羽营就此分崩离析,再失臂膀的吕文焕将军也下定决心降了元。后来我机缘巧合得知皇上在临安被奸臣贾似道玩弄于鼓掌之中,根本不可能传令襄阳,这才知道是空千古擅自做主,让雁羽营解散。”

第577章 剑名万钧(2)

“贾似道?”

赵洞庭听到贾似道的名字,忍不住开口,“襄阳之战时,贾似道不是曾请兵出征?”

对于贾似道这人,历史上写得并不是特别详细,有些时候他奸佞误国,但偶尔,也会有表露忠心之举。

“哼!”

铁离断闻言重重冷哼,“那个奸人岂会领兵出征,他玩的不过是遮人耳目的把戏而已。自己奏疏请求前往襄阳援助,却暗中让他的那些党羽奏疏皇上,将他留在宫内,说朝廷不可无他。只可惜,皇上竟是对这样的奸人言听计从,终日在朝中享乐,要不然,襄阳也不会孤守数年竟然还等不到一兵一卒的援军!”

他眼中杀机森然。

赵洞庭微愣,这事,他倒是从没有听人说起过。但现在想来,以贾似道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连带着让他心中也是杀气凛然起来。

陈宜中不能留。

因为,陈宜中和贾似道实在太相似了,都是国之大奸。赵洞庭突然没有自信,能够不被陈宜中这样的大奸戏耍。

铁离断又道:“我离开襄阳以后,得知空千古假传圣旨,费尽心力得知他前往蜀中剑门隐居之事,心中气不过他的弃国求生之举,上剑门找到他,想要杀他。可惜,空千古的武功实在是雁羽营中最为顶尖的,说是深不可测都不为过,我不仅没能杀他,反被他擒住,留下了湛卢剑,自那以后,我便也心灰意冷了。”

“对了。”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什么,“空千古怎会将湛卢剑赠给皇上您?他不知道您的身份?”

“知道啊……”

赵洞庭听完铁离断说的这些往事,心里头也是有些疑惑起来,“或许是空千古他觉得愧对于大宋吧……”

铁离断到此倒是没有反驳,神色有些复杂,“他没杀我,可能也是还念及着当初兄弟之情,可是……”

他深深叹息,满眼痛楚,“可是他伪造皇命,解散雁羽营,这将我们整个雁羽营都陷入了不义之地。”

“留得青山在,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洞庭对空荡子的印象还算不错,道:“空荡子前辈求生之举或许也是无奈,就如同吕文焕将军投降元朝那样,有些事,以后总会有个尘埃落定的时候。前辈,空荡子是对是错,还是等时间去评判吧!”

“好!”

铁离断点点头,转身回屋。

再出来时,手中持着长剑。长剑极为宽大,散发着厚重气息,上面隐隐有金纹缠绕,大巧不工。

“好剑!”

洪无天瞧着铁离断手中长剑,由衷赞叹。

铁离断伸手抚摸过剑身,轻笑道:“此剑我亲自锻造,取名断心,如今看来,这剑名已是不合适了。”

说着抬头看向赵洞庭,“皇上能否为此剑赐名?”

赵洞庭道:“前辈为大宋再出山,此剑,可名为万钧。前辈忠义,有万钧重。”

许夫人在旁边微笑,“或许不用多长时日,江湖神兵榜上会添上万钧剑的名字。”

不论是她,还是洪无天,亦或是元真子,显然都是极具眼力的人。不敢说是最好的鉴剑师,但剑的好坏大致还是看得出来。

赵洞庭倒是有些疑惑,“前辈先用湛卢,如今用万钧,能顺手?”

铁离断道:“隐世十余年,这剑法,渐渐也就不追求于行迹了。”

赵洞庭若有所思地点头。

最强剑法,应是不分类别的。不论使哪种类型的剑,都能得心应手。铁离断的境界,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意会的。

铁离断将剑负在背后,对着赵洞庭拱手:“皇上,那我便先下山去了。”

赵洞庭看向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两位前辈也下山去吧,未探得虚实,不要轻易出手。”

洪无天和许夫人都是点头。

然后几人便就在这里分开,铁离断、洪无天和许夫人往山下去,赵洞庭则是跟着元真子前往后者的院子。

正一观内祈天坛。

祈天坛通体由大理石砌筑而成,方圆数百平米,四周缠绕悬挂着无数黄色道符,皆是用黄布书写,随风飘舞。

观海子带着一百零七“观……”字辈中流砥柱弟子在圆形平台上盘膝而坐,各是闭目入定。

掌观青松子亲立于法坛前,手持桃剑,踩着玄奥步伐,嘴里念念有词。

伯颜、也速儿两人仅率数人,立于坛下。

这数人皆是穿着黑衣,神色冷漠,太阳穴微微鼓起,看起来便知道是武功不俗之辈。

抬头看着在坛上念念有词的诸位道士,也速儿面无表情,伯颜则是嘴角带着轻笑。

他是个很具备侵略性的人,即便现在年纪大了,同样如此。

风拂过,伯颜轻笑道:“也速儿元帅觉得这中土道教如何?”

也速儿眼中泛过些微精芒,道:“道教能在中土屹立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本事的。”

“较之我们黄教呢?”

伯颜又问。

草原上信佛教,又名黄教,也为喇叭教。

也速儿没有正面回答伯颜的问题,只道:“现代法王法力精深,武功绝世,喇叭教当为我朝国教。”

“呵!”

伯颜忽然冷笑,“我得到消息,我两在广西大败,皇上本欲要召回我两,宣了法王进寝宫,才改变主意。”

“哦?”

也速儿眼中再度泛过精芒,“说了什么?”

伯颜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也速儿若有所思,“我们这位法王实在是雄心壮志啊……”

伯颜眨巴眨巴眼睛,“不过这位法王到底还是帮了我们,我们前来龙虎山,也算是投桃报李不是?”

也速儿轻轻点了点头,“法王派来的高僧,应该也快到了吧?”

国教只能有一个,若是元朝得天下,最后只可能是喇叭教,而不是这中土的道教和佛教。

她和伯颜现在算是虎落平阳,若能和那位地位超然的法王交好,在朝中也算多个极大的助力。这是好事。

不知何时,法事结束了。

第578章 河边伏击

青松子收剑从祈天坛上走下,到伯颜和也速儿面前,“两位元帅,祈福已经结束了。”

伯颜点点头,朗声笑道:“那此次出征,我军定然可大获全胜了。”

青松子没有接话。

祈天坛上的观海子等人心里腹诽,“胜,胜个鬼!”

他们刚刚嘴里念的根本就不是祈福的经文,而是《早晚功课经》。

其后不多时,赵洞庭和元真子在院内银杏树下饮茶时,有道士来报,伯颜、也速儿已经往山下去了。

两人对视,都是看出对方眼中的些许凝重之色。

赵洞庭是担心错过此次机会,而元真子,自是担心龙虎山被牵扯进去。

道教虽盛,但如今乱世,若是惹怒朝廷,绝没有自保之力。山门是挡不住大军的。

龙虎山下山石阶上,数百亲卫跟在伯颜、也速儿后头,不急不缓下山。

而在林中,却还有个极为清丽的身影跟着他们。她不再穿着杏黄色的道袍,而是穿着民女服饰,却仍显得极美。

如柳飘絮这样的女子,就算是穿着粗布衣,也同样难掩其绝代芳华。

她背着剑,神色清冷,眼中偶有杀机闪过。

等到伯颜、也速儿一群人到山下,骑马离去时,她远远跟在后头,竟是纯以脚力跟着。

黄尘轻轻扬起。

骑士们簇拥着车辇很快离开龙虎山下,沿着塔河往西北方向而行,向着隆兴府方向而去。

塔河两侧,山峰林立。一座座各具气象的大山点缀在大地上,组成极美画面。

塔河就在这万山之间蜿蜒流淌,河水清澈无比。到险处时,河流湍急,河面宽度仅仅不过两米。

在往前,河面过去便是垂流直下。

偶尔可见鱼儿逆流而上,越出水面,想要鲤跃龙门。

军伍中,有黑衣骑士忽然驰马到伯颜车辇旁,对着里面轻声道:“元帅,后头有高手跟着。”

窗帘掀开,伯颜从里面露出头来,神色淡漠,“这样的小事就无需禀报了,直接杀了便是。”

“是!”

黑衣骑士是个年约五十的鹰钩鼻老人,极为冷峻,但勒马回身时,嘴角还是勾起狞笑。

大宋旧地仍有不少江湖人士为祸,伯颜、也速儿作为正副元帅,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刺杀,连他们这些做护卫的都已经习以为常。

作为绿林营中高手,他们显然是极具傲气的。后面那女子轻功虽然不错,但却也并未被他们放在眼中。

鹰钩鼻高手到得军伍后头,喊上数个高手,悄然向着旁边林子里隐去。

军伍继续向前行去。

车辇内,伯颜从袖中掏出一支青色短萧,放在嘴前缓缓吹响。

萧声并不清亮,甚至有些绵绵,但其中却是暗藏杀机。

柳飘絮俏脸微红,内力已是运转到极限。虽未出手,但始终都跟在军伍后头不愿离去。

也不知是黄沙蒙了眼睛还是如何,她清澈的眼眸中微现泪光。

而就在她要经过那最为凶险的河段时,从林子里,那鹰钩鼻高手带着五人从其中出来了。

六人都穿着黑色衣服,全是元朝绿林营中的高手。他们能够跟在伯颜和也速儿身边,自然不是凡俗之辈。

柳飘絮看到六人,身形猛地滞住,神色有些难看。

她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此时自然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银牙轻咬,她没有说话,直接将背后长剑拔了出来。

长剑剑身清冽如雪,看得出来是极为不错的剑。

鹰钩鼻却未将其放在心上,轻笑道:“姑娘轻功不错,竟然能跟着我们这么长时间。”

他旁边五个高手中有中年人,惊艳于柳飘絮的容颜,其后眼中露出某种光芒,“李老,这娘们交给我?”

这家伙在入元朝绿林营以前,实乃淮南西路那边臭名昭著的采花贼。柳飘絮这样的绝色,于他而言自然是最完美的猎物。

鹰钩鼻眼睛微微眯起,“这姑娘的内功修为已臻中元境,你确定你能敌得过她?”

有对三角眼的采花贼道:“对付小娘皮,可是晚辈的长项。”

说罢,他欺身向着柳飘絮攻去,手中使的是对判官笔。

柳飘絮俏脸含煞,见长相猥琐的采花贼到,嘴里轻喝,持剑便向采花贼刺去。

两人眨眼睛便交上手。

“好俊的剑法。”

采花贼中年人游走于柳飘絮身侧,嘴里调戏不断,“只不知道床上功夫是否也这般俊呢!”

“老子我最喜欢你这样有味道的娘们了!”

“好,力道再大些。”

他边说,还边作出各种下流的动作,舔舌头什么的都是最轻的。

柳飘絮气得不行,俏脸渐渐发红。

她在龙虎山上生活多年,何时被人这么调戏过?

极为欠缺江湖经验的她,却并未发觉,自己的心境,因为中年人的调戏而渐渐乱了。

“找死!”

直到她暴怒,正要施展杀招,中年人却趁机突进,判官笔格开她的长剑,直临她的喉咙时,她才恍然大惊。

自己竟是失了分寸。

幸得她还是有底牌保留的,这个刹那,极为冷冽的剑意自柳飘絮身上涌然而出。

中年采花贼微微色变,这瞬间心神被稍稍摄住。

柳飘絮借着这个空档,飘身而退,终于是脱离险境。然后,再鼓内气,长剑剑影瞬间将中年人笼罩在内。

她本身的实力,自是要超过这中年采花贼不少的。这采花贼虽也是中元境,但可能也就和赵洞庭境界相差仿佛。

而柳飘絮,已是中元境后期高手,中丹田一百零八穴已经通了八十三个。

幡然醒悟的她,对中年人那些下流的话语再也充耳不闻,只是鼓足内气猛攻。

这让得中年人很快便左右难支起来。

一寸短一寸险,他现在却是连欺近柳飘絮的机会都没有,始终被柳飘絮的剑影覆盖。

只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中年人手臂便出现剑伤,匆忙捂住伤口,向后退却。

柳飘絮不发一言,向前逼近。

第579章 土鸡瓦狗

十余米开外,鹰钩鼻嘴角勾起狞笑,“原来这小娘皮来自龙虎山,你们上去相助。”

他已然看出来柳飘絮招式的路数,心中已经是在想着等下定然要将这事禀报伯颜元帅。

龙虎山坤道行刺元帅,龙虎山总得给个交代不是?

他旁边另外四人听得他的话,则是各持着武器,向着正在激斗中的柳飘絮和中年采花贼跑去。

看他们袖袍微荡,竟然都是中元境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在江湖上都已经能算是小有名气之辈了。

柳飘絮脸色微变,但也不知道和伯颜、也速儿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在这样的情况下,竟是仍然不愿离去。

她剑招再快数分,转眼便让得中年采花贼身上再多几道剑伤。

中年采花贼气得不行,嘴里不断叫骂,“小娘皮,等下老子定然要折磨得你求死不得!”

他已经不再抱希望自己能够擒下柳飘絮,柳飘絮年纪轻轻,实力却是让他惊惧。他只持守势,全力招架。

这个时候,另外四个绿林营高手加入战团。

柳飘絮的优势急转直下。

五个中元境高手,便是面对上元境初期高手,也能坚持段时间。面对她这样的中元境后期,已是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柳飘絮剑法得传元袖子,乃是绵剑,但剑招再快,却也难以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势。

只是短短数秒时间,她便再无攻招,且连防守都极为艰难。

中年采花贼得势,狞笑道:“小娘皮,准备好伺候老子们吧!也不枉你这番姿色!”

“做梦!”

柳飘絮终于开口,眼中竟是浮现必死之心。

有泪光从她绝美的眼眸深处浮现,“爹、娘,孩儿无能,没能为你们手刃仇敌。”

“出手吧,怎么说我们两人也在龙虎山叨扰这么长时间了。”

而此时,在旁侧不远林子里,藏着的两个人出声了。正是洪无天和许夫人。

他们两人和铁离断下山后,就躲在这里。看到鹰钩鼻带人躲到林子里,铁离断已经跟着军伍前去。

以洪无天和许夫人眼力,自然也看得出来柳飘絮是使的龙虎山的武功路数。

出声的是许夫人。

洪无天没有多话,点点头,两人便同时向着林子外冲去。

他们两的速度,自是快得让人咂舌。许夫人冲向柳飘絮,洪无天则是掠向那鹰钩鼻。

鹰钩鼻选择在这里伏击柳飘絮,可以说是柳飘絮命不该绝。

剑意纵横。

许夫人、洪无天两人剑意释放开来,登时便让得周围飞沙走石,如同狂风刮过。

鹰钩鼻感应到气机,偏头看来,神色大变,导致连音调都变了,“真武境强者!”

他虽然才是上元境初期的高手,但眼力劲是有的。不到真武境,很难有这样的威势。

他也算行事果断的人了,见得洪无天冲向自己,当即就向着后头跑去,全然没有再顾那四个同伴的意思。

其余五个绿林营高手此时也是脸色大变。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许夫人和洪无天来者不善。要是他们的人,在这样他们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何须出手?

而洪无天对鹰钩鼻不战而逃的行径,只是嗤笑,心里想着,“要是老头子让你跑了,以后也没脸面在江湖上混了。”

“喂,要不你别跑了,咱们谈谈?”

洪无天身形继续向着鹰钩鼻飞掠,嘴里喊到,有着玩味之意。

鹰钩鼻哪里敢停下?

他只当是没有听到,双足生风,玩命似的往前跑。

但是,他还是在数秒时间内就被洪无天追上。

洪无天没有用剑,只是掠到鹰钩鼻身前,轻飘飘一掌向着鹰钩鼻胸口拍去。

这掌看似不急不缓,鹰钩鼻却是双眼猛地瞪大,闪过极为惊惧之色。

他首当其冲,能感受得出这掌的威力。

可是,要避已经来不及。而且就是能够避过,他知道这个真武境的老家伙也竟然还会有后招紧随其上。

“啊!”

不得已,他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双掌向着前面挡去。

两掌对一掌。

气劲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周围蓬散而去。

地面沙石滚滚而出。

两人周围数米范围内,那些又如鸟蛋般大小的碎石全部都被吹到圈外去。

“噗!”

鹰钩鼻面色瞬间变得涨红,一口血从嘴里喷吐出来,向后飞跌而去。

真武境对上元境初期,就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洪无天面不红,气不喘,浑然和打苍蝇似的,身形再度掠出,在鹰钩鼻还未落地之前,再度欺上。

鹰钩鼻已是受创,五脏动荡不堪,眼看着洪无天接近自己,惊骇欲死。

“前辈饶命!”

他知晓自己没有丝毫的胜算,在这刻,终于选择投降保命。

洪无天在他落地前,轻飘飘像是从水中抄水瓢那般将鹰钩鼻的脖子捏住,“刚刚不是让你不要跑了,现在还想谈?”

鹰钩鼻眼中闪过极为屈辱之色,任由洪无天提小猫崽子似的提着自己,“前辈、前辈饶命。”

洪无天轻笑,“原来绿林营都是这样的货色。”

作为江湖中闻名已久的高手,他对绿林营是瞧不起的,特别是绿林营中的那些汉人。

元朝虽然侵占北宋、南宋地盘已有许多年头,但凡是心存民族大义的江湖人,大多是不会选择投向元朝的。绿林营中的汉人高手,俨然多数是劣迹斑斑之辈。

许夫人那头,较之洪无天要干脆得多。

她蛇杖舞如龙,加入战团后,站在柳飘絮身侧,只听得接连十余声脆响,五个绿林营高手竟是全部跌飞出去。

这是内功修为上的完全碾压。

许夫人蛇杖以金属锻造而成,虽非神兵榜上之物,但也是相去不远了。

她使的杖法则和醉剑法有些相似,看起来并无章法,却是时而飘忽,时而势大力沉,虚实难测。

这些绿林营的区区中元境高手分不清她的虚招实招,以蛮力抵挡她足有数十斤重的蛇杖,怎么不败?

第580章 塔河截杀(1)

许夫人的功夫可不似她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水灵柔弱。

柳飘絮怔在当场,却是为许夫人的功夫而惊。

她刚刚已经不支,可是知道这些元朝高手并非那么好对付。

许夫人偏头瞧了瞧洪无天那边,见洪无天已经将鹰钩鼻擒住,道:“老头子,快些结果了他们。”

洪无天面泛苦笑,“夫人,今日可是老头子寿辰啊!”

然后又看向被自己捏着的鹰钩鼻,“唉,本来叫住你,是想让你自裁的,没办法,现在夫人发话了,还是得沾血。”

“呃……”

正说着呢,鹰钩鼻的表情却是突然凝住。

他的额头出现血洞。

有颗石子卡在他的眉心处,是从后脑射入的,却刚刚好击穿他的头颅,又没有彻底击穿。

如今精妙的力道控制,自是许夫人所为。

她从地上捡起数颗石头,以暗器手法投掷出去,将其余五个绿林营高手也了解,不满道:“你个老头子,真是罗嗦。”

洪无天将鹰钩鼻尸体仍在地上,拍拍手,带着讨好的笑容跑到许夫人面前,“我这不是寿辰之日不想沾血么?”

许夫人瞪眼道:“杀他们是为民除害,沾血又怎的?”

“是,是。”

洪无天嘿嘿笑着,连连答应。

他以前让许夫人苦寻数十年,现在却也是到还债的时候了。堂堂丐帮老帮主,彻底沦为妻管严。

柳飘絮终于是回过神来,揖礼道:“柳飘絮谢过两位前辈救命之恩。”

许夫人微笑着点头,看起来对柳飘絮印象极为不错。

洪无天则是直言道:“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胆大,竟敢独自来追伯颜、也速儿,你可知道,你的武功路数他们轻易就能瞧得出来,你这样,会为你们龙虎山惹来大祸。”

柳飘絮俏脸色变,随即有些黯然,“晚辈血仇,不得不报。”

许夫人又瞪了眼洪无天,示意他住嘴,道:“柳姑娘,你先行回山去吧!”

柳飘絮却是有些不甘心,看向前方远处。

许夫人知道她心思,道:“伯颜和也速儿,我们自会去杀,如果连我们都杀不掉,你去也是枉费性命。”

说罢,她拽住洪无天的手,便向前面走去。两人年迈,仍是显得甜甜蜜蜜。

柳飘絮看着,怔怔出神。

过数分钟,但许夫人、洪无天离得远了,她眼中又浮现坚定之色,还是向着前头走去。

哪怕不能手刃仇人,她也要看着他们死。

从这塔河最湍急的地方再往西北方向数百米。

伯颜和也速儿的军伍这个时候已经停下了。

铁离断持着门板似的万钧剑在人群之中不断游走,喊杀阵阵,不断有人被他用剑拍飞出去。

这些被拍飞出去的人往往躺到地上,就不能再爬起来。

不过铁离断形势也颇为危急。

他虽是真武境,但也只是真武境初期高手。而伯颜、也速儿的这些亲卫中,却还有数位上元境的高手。

这几位高手,较之鹰钩鼻好似还要强上那么数分。

有其余亲卫对着铁离断不断放箭,这也让得受到颇大掣肘。偶尔逮到机会,却也因为不得不回身拨箭而放弃。

元朝弓箭威力不俗,血肉之躯根本不能硬挡。

数个上元境高手围绕着他,杀气弥漫,乱战间飞沙走石。

伯颜和也速儿同坐在车辇内,透过后窗观看处在包围之中的铁离断,很是惊讶。

伯颜道:“没想到这里还有如此高手。”

也速儿道:“的确是难得的高手,只是……这人该不会是龙虎山上下来的?”

伯颜摇了摇头,“这个我看不出来,不过等下问问便是。”

“那是不舍得杀了?”

也速儿脸上泛出笑容,“这样的高手,的确堪称大用。只希望他真正不是才好,不然怕是不能为我们所用。”

说罢,她对着车辇外头喊道:“能生擒就生擒,莫要伤他性命。”

“哈哈!”

厮杀中的铁离断却是听到这话,突然笑出声来,“就凭这些土鸡瓦狗,也想取我铁离断的性命?”

他虽然冲不到伯颜和也速儿的车辇里去,但短时间内,自保还是无虞。

如果不是有数位大元境高手还有数十中元境高手拦着,哪怕伯颜、也速儿再多数倍亲卫,他也能如履平地。

真武境若是连这样的实力都没有,那也没法吸引千千万江湖人夜以继日的苦练,苦苦追寻武道巅峰了。

车辇旁侧,有个穿着灰袍,满头灰白色头发胡乱披散的壮硕老头坐在马上,“两位元帅,可要褚某出手?”

伯颜和也速儿都看向他。

伯颜道:“褚长老见猎心喜了?”

老者双眉极粗,长相粗犷,根根眉毛都往上倒立,显得很是凶恶,“真武境的对手,的确难寻。”

伯颜闻言发笑,“那就有劳褚长老了。”

姓褚的老头拱拱手,轻喝出声,双腿发力,猛然蹬在马鞍上,身形便向着前头暴虐而去。

战马嘶鸣,竟是当场倒地暴毙。

这褚老头的功力可见一斑。

车内,也速儿轻声叹息道:“皇上要是将这些绿林营长老也交由我等指挥,我们何须再到处寻觅高手啊……”

“呵呵。”

伯颜闻言轻笑,“整个绿林营才多少长老,皇上能让褚长老和丁长老时刻护着我们,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

也速儿却似有些幽怨,“我那位丁长老,可及不得你这位褚长劳。”

她的眼神飘然看向车外,在铁离断战圈外头,还有个身形消瘦,黑发却是亮丽的老头静静坐在马上。

“嘿!”

伯颜道:“丁长老虽是旁门左道出身,但怎么说也是真武境的高手不是。偌大江湖,真武境高手能有多少?”

也速儿摇了摇头,“他修的邪门功夫,每月里光是给他的童女便得要十多个。这都是造孽。”

伯颜便不说话了。

他可知道也速儿是个女权主义者,接这话茬,要是没说得好,说不得得被也速儿劈头盖脸的骂。

第581章 塔河截杀(2)

两人又是同僚,又能算是朋友,挨了也速儿的骂,他还能怎么样不成?

聪明的男人都知道,女人有很多方面是不容许讲道理的,伯颜显然是个极为聪明的老男人。

姓褚的老头掠到战圈内,便放声大喝起来,“都给本长老让开。”

他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那些围在铁离断身旁进攻的绿林营高手,哪怕是上元境那几个,也都很是听话的抽身而退。

连带着,那些在放箭的士卒都跟着将弓箭放下。

他们不经意间被姓褚的威势所摄。

铁离断神色终于变得有些凝重,将万钧剑重重顿在身前,“终于有真正的高手了。”

姓褚的老头灰发轻轻飘荡,“你这身修为来之不易,何苦来此送死?我给你条活路,投向我朝,我可在皇上面前为你保举个绿林营长老之职,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

铁离断对此只是轻轻冷哼,“绿林营算个屁!当初不过只是有些蒙古野汉而已!”

车辇内,也速儿有些不满,“这老家伙,还跟我们抢上人了。”

伯颜则是道:“这人好似对绿林营的过往很是了解?”

随即两人眼神都是有些变化,异口同声道:“莫不是雁羽营的人?”

襄阳之战时,他们两个已经是元朝军中地位极高的人了,对雁羽营这个宋朝当时让人闻风丧胆的机构,自是知道。

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当初元军攻南宋,绿林营实力的确较之雁羽营相去甚远。元朝军中死在雁羽营刺杀之下的大将不知凡几,哪怕现在再提到这三个字,伯颜也也速儿也仍有些心有余悸。

即便是现在绿林营的实力较之十余年前已经不知道厉害多少倍,但怕是仍旧不及当年的雁羽营。

当年雁羽营高手如云,可是几乎将整个江湖都压得抬不起头。

还好的是雁羽营当年突然变销声匿迹了,要不然,元朝要以火速夺下南宋这么多地方,怕是不会这般容易。

回过神来后,伯颜叹道:“要是此人是雁羽营之人,那我们怕是不用招降了。”

“是啊……”

也速儿也是叹道:“当年我们围困襄阳数年,雁羽营中都无人投向。他们,都是大宋的死忠。”

说着,她又看向车外,对着那还坐在马上的消瘦老者喊道:“丁长老,你也出手,给他个干脆吧!”

她几乎已经认定铁离断的来历,心中便也没再招纳铁离断的想法了。

显得异常沉默的消瘦老头身形飘忽下马,持剑掠向铁离断。途中众绿林营高手连连给他让路。

这老头,脸上有着异常的红润。就是红润得太过了,像是打过粉似的。

邪门歪道的功法,总是有些后遗症。

铁离断浓眉微蹙,万钧剑在胸前横扫,气劲冲天,将褚老头微微迫开,打算抽身而退。

丁老头气息如阴蛇,但却极为汇聚。他感应得出来,这家伙也是真武境的高手。

伯颜、也速儿到底是元朝军中扛鼎人物,身旁有两个真武境强者守护,这才是应有的实力。

不过大概也就如此了。

铁离断只为试探而来,如今已探得虚实,自然不愿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他虽强,但也有自知之明。这姓褚的老头已是略强于他,再加上这个姓丁的,他没有胜算。

“干脆?哈哈!”

这时,旁边林子里忽然响起朗笑声。

洪无天和许夫人联袂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他们到这里有那么两分钟了,看到姓褚的和姓丁的都冒出头来,也估摸着伯颜、也速儿身边已经再没有其余高手。

两个真武初期,再加上四个上元境高手,数十中元境高手,数百士卒。这场刺杀,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许夫人虽然也没臻至真武中期,但很接近了,实力只会在那姓褚的长老之上。

而洪无天乃是江湖高手榜上最为拔尖的高手,更是妥妥的真武境中期高手。

虽然初期、中期看似只有一阶之隔,但实力,却是天差地别。

别说是境界的差距,就算是同等境界,光是几个窍穴的差距,也是难以逾越的差距了。

贯通天地之桥、任督二脉之后,到真武境,其后一百四十四个散穴,想要开启哪个不是举步维艰?

这些散穴散落在人体各处,且不说打通时的凶险,光是要以内力温养,就不知道要比温养那些正穴困难多少倍。

而要到真武境中期,需得打通散穴四十八。这样的强者,在江湖上是真正的凤毛麟角。

看到洪无天和许夫人气势无双的从林子内冲出来,褚长老和丁长老都是色变。

两个真武境高手!

随即,姓褚的长老大喝道:“全部出手!”

他脸色瞬间已是变得极为难看,因为在这个瞬间,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两个真武境高手,再加上铁离断,这样的力量,很可能能吃得下他们。

车辇内,伯颜、也速儿两人亦是色变。

他们不是江湖人,但眼力是不差的。光从洪无天和许夫人气势,还有褚长劳如临大敌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端倪。

如果只是上元境,绝不能让两位长老露出这样惊慌的神色。

“放箭!杀无赦!”

伯颜和也速儿两人同时向着士卒下令。

弓弦声响。

数百支箭同时向着洪无天和许夫人射去。

褚长劳和丁长老两人齐攻铁离断,不再留手,内气催发到极致,浑身衣袍鼓荡不休。

先杀了铁离断,他们便有机会将这两个真武境高手也都迫走。

“哈哈!”

铁离断朗声大笑,万钧剑在他手中如同万物,翻飞不止,将自己防守得极为严密。

他自然之道姓褚的和姓丁的两人的算盘。

可要拿下他铁离断,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几个真武境高手心中没点儿豪气?

箭矢射到洪无天和许夫人近前,受剑意气机所制,已是没了多少力道。

两人轻飘飘将箭矢拨开,许夫人匆匆道:“老头子你去杀其余人,我去助铁离断。”

第582章 真武之斗

洪无天苦笑,“我真的不想在今日杀人啊……”

许夫人很是没好气,“打残了,等下我去了结他们。”

“嘿嘿!”

洪无天很爽快地笑,“好咧!”

而后两人分开,洪无天杀向车辇,许夫人冲向褚长劳而去。

“挡住他!”

伯颜在车辇内暴喝。

他和也速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慌乱不已。

四个大元境高手带着数十绿林营高手连忙向着洪无天拦去。

他们也是没办法,知道洪无天很强,但现在,不出手只能坐以待毙。且不说洪无天会不会放过他们,要是伯颜和也速儿任何哪个死了,他们也都没得活。绿林营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假,但他们的命,也不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上了。

“哈哈,来得好!”

洪无天放声长笑,豁然伸手拔出背后长剑。阳光下,登时剑光如瀑,折射出道道精光。

数十人拦在他近前,竟是没法欺身攻到他面前去,全部被他剑意和剑招所摄。

那些个中元境高手面色稍微潮红,光是抵挡如潮剑意,就已需得运转全身内气。

洪无天处在数十高手包围之中,竟好似如入无人之境。

真武境中期高手,真的太强了。

那边,许夫人迎上姓丁的长老。蛇杖、长剑看不清行迹,只听得密密麻麻的叮叮声响。

许夫人大开大合,招招都似拼命。这让得姓丁的脸色有些难看,“用醉剑的都是疯子,疯子。”

江湖中,最让人觉得难缠的大概就是用醉剑法的高手了,因为他们打起来好似不要命,全然像是醉酒之人似的。

丁长老剑走偏锋,剑招阴狠至极,但遇到许夫人这样的,也是觉得很憋屈。

这就好似毒蛇和猎人,毒蛇虽然厉害,可遇到拿着bi shou不断挥舞的不怕死的猎人,怕也得心头发怵。

是以,两人交手,本就实力稍处下风的丁长老完全被压制,攻招少,守招多。

而铁离断和褚长劳,则差不多是势均力敌。真要较真起来,褚长劳还要占点儿上风。

铁离断万钧剑太过沉重庞大,论速度,自是不及使判官笔的褚长劳。

只是,有这大门板护着,褚长劳脸色也是难看。因为他想要攻破铁离断的防御也是极为不易。

纵观全局,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高手都占着上风,等他们解决姓丁的和那些杂鱼,自己不也得死在这?

褚长劳面上虽没有什么变化,但心头难免有几分焦急。

时间悄然流逝。

真武境高手要分出胜负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那些绿林营高手却在洪无天手下损失惨重。

短短数分钟的时间,折损在洪无天手下的中元境高手已有十余人之多,还有个大元境高手受到重创,胸前被划出偌大伤口,鲜血淋漓,虽然以内气强封住豁口,但已然没有再战之力。这让得绿林营一方形势看起来更为不堪。

车辇内,伯颜、也速儿两人面色有些难看。

伯颜道:“这里怎会出现如此多的真武境高手?”

也速儿稍微沉吟,“你觉得,这两人是不是有点像传闻中的丐帮帮主洪无天和畲民许夫人?”

虽然元朝中并无两人画像,但还是探得些两人情报的。对实力、容貌、过往等资料多少有些了解。

而他们作为武鼎堂的最强者,在探得资料后,伯颜和也速儿当然也会过目。

越看,伯颜和也速儿便愈发觉得洪无天、许夫人就是和资料中的描述相似起来。

洪无天洒脱豪放,许夫人徐娘半老。特别是蛇杖,这种很好有人用的武器,更是符合情报中对许夫人的描述。

“咱们先撤吧!”

又细细端量了几眼后,伯颜率先说道。

也速儿没有反对。

“我们先撤!”

伯颜对着车外下令,拱卫在车辇旁的数十最为精锐的亲卫便驰马护着车辇忽然往前跑去。

车轱辘滚滚。

伯颜和也速儿两人在车辇内都是若有所思。

洪无天和许夫人还有铁离断见得车辇离开,都是眼神微凝,但是,一时间却也没法突破绿林营的阻截。

饶是洪无天极为强悍,那数十绿林营高手团团将他围住,还有数百士卒不断向他放箭,也大为拖延他的步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根本追不上车辇。

洪无天心里如此想着,索性不再蛮力突围,又和那些绿林营高手厮杀起来。

先斩掉这些家伙,再去追车辇也不迟。

谁都没有注意到,柳飘絮这个时候也已经从后头追上来,在林子里,见得车辇继续西撤,绝色丽影在林中迅速掠过。

“快点!”

伯颜、也速儿两人在车辇内,还不忘对着外头士卒呼和。

认出洪无天、许夫人两人身份后,这让他们也都感受到浓浓的死亡威胁。

这可是宋帝身旁最为厉害的两人。

很快又是数分钟过去。

这个时候车辇离着厮杀的地方已经颇远了。

伯颜对也速儿道:“也速儿元帅,洪无天、许夫人两人怎会在这里?莫不是宋帝亲至?”

“很有这种可能。”

也速儿面色凝重,眼中却是有精芒爆闪。

他们前来龙虎山乃是突然起意,和谁都没有说及过。洪无天、许夫人还有那个持大剑的真武境高手不可能是事先知道他们行踪,特意在此埋伏。只可能,是他们在来的路上或是在龙虎山上被恰好遇到,他们才突然兴起刺杀的念头。

可洪无天、许夫人作为宋帝身边最为强大的两个高手,怎会无缘无故深入敌后,来到这龙虎山?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执行极为重要的任务,要么,就是宋帝亲至。

除去宋帝,宋朝内其余任何人,都不可能惊动这两位最强高手护送。

忽然,也速儿又道:“不管是与不是,立刻大军兵围龙虎山。”

“这……”

伯颜有些迟疑,“那福建那边?”

也速儿道:“宁杀错,勿放过。若是宋帝在此,能杀他,岂不比福建大捷还要有用得多?”

第583章 激斗落幕

伯颜轻轻点头,“你说得不错,哪怕就是能杀了洪无天和许夫人,也是大功。”

说着,他对车外喊道:“快马传报金溪、临川两县,让他们率军即刻出城,火速兵围龙虎山!”

金溪、临川两县是离龙虎山最近的抵触江南西路的两个县城。伯颜、也速儿欲要东进福建,在这两个县城内都已经有先头军驻扎。特别是作为抚州主县的临川,兵力聚集有数万之多,留下隆兴府的,只是数万后军而已。

“是!”

车辇外有骑士领命,鞭打战马,当即加速向前驰去。

伯颜和也速儿会如此果断就要兵围龙虎山,这点,怕是连洪无天和许夫人都没有预料得到。

很快,十余骑匆匆跑远,将车队甩在后头。

车年内伯颜和也速儿各是隐隐露出兴奋之色,这是他们翻身的好机会。

而当前面河道宽敞,道路狭隘起来时,柳飘絮终于是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道路不过比车辇稍宽,柳飘絮忽然从林子里钻出来的身影让得那些亲卫大惊,有人高喝:“保护元帅!”

当即便有十余道箭矢射向飘然落到车辇顶上的柳飘絮。

这些亲卫虽非江湖高手,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绝不算差。本身实力,下元境总是有的。

柳飘絮剑影在胸前掠动,拨开箭矢,剑身发出嗡嗡嗡的震颤声。

“喝!”

她娇喝出声,将最后那根箭矢拨落开去后,跃然向着车辇下而去。

护在车辇右侧的两个元军士卒挥刀砍向飘身而下的她,却被她剑光先至,率先割断了喉咙,摔落下马去。

战马受惊嘶鸣。

若论战阵,江湖高手自是远远不及军伍。但若论单打独斗,招式精妙的江湖高手自也不是军中焊卒能比。

车辇内伯颜、也速儿大惊,这刻终是有些慌乱,连声喊道:“快!快!”

柳飘絮双眼中满是仇恨之意,杀得两人,玉足踩在战马背后,剑光闪过,数剑便将车辇侧壁砍得稀烂。

剑气将车辇周围的帷幔都刺得千疮百孔,瞬间成了烂布条。

“保护元帅!”

“保护元帅!”

后头亲卫惊慌不已,可是道路狭隘,他们却是没法全部冲上来。

有两个骑士纵马到柳飘絮身后,抽刀砍向她的双足。她却是飘然而起,掠到其中一骑士的身后。

剑光划过,又是两颗头颅冲天而起。

柳飘絮双足再度在马背上轻点,追上车辇,向着车辇内蹿去。

车辇内,响起伯颜、也速儿两人惊呼。

两道刀光同时划过,在阳光下,闪过极为清冷的刀芒。

后头,厮杀还在持续。

许夫人、褚长劳,还有铁离断、丁长老仍在激斗。

这个时候厮杀可谓已经进入白热化了,四人全部都是火力全开,剑气之强让人咋舌。

地面上尘土飞扬,如同狂风席卷。游斗间,地面都因为溢散的剑气而出现道道极深的沟壑。

这还是因为激斗中数人都克制着自己能量的溢散,要不然,场面怕是比这还要震撼无数倍。江湖传闻龙虎山张天师剑气可断江,真武境高手若是施展全力,不说摧山开海,但其能造成的破坏力绝对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当然,打斗的时候没有人会那样做。

帅则帅矣,帅完了立刻就得脱离,只有被人屠戮的份。毕竟哪怕是真武境,内气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不过洪无天这会儿倒是没有再在乎内气的损耗,声势浩大得惊人。

他周围弥漫起的尘土,已经让人看不清其剑意覆盖范围内的情形。只是隐约可见地面上已经躺着不少的尸首。

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真只是将这些绿林营高手重创,等着许夫人来解决。

当灰尘重新归于平静,原地,只剩下洪无天傲然而立。

绿林营四位大元境,数十中元境此时全部躺在地上,无人幸免。他赶在许夫人和铁离断那边分出胜负前,将这些真武境一下的绿林营高手悉数斩杀在地。

姓褚的和姓丁的两位长老见到此种情形,大惊失色。

他们显然没有料到洪无天竟然强悍到如此境地,数十绿林营高手都没能抵挡住他一刻钟的时间。

“走!”

姓丁的开口,声音尖细,显得阴阳怪气。

“哪里走!”

姓褚的还未答话,许夫人已是娇喝。杀气冲天,蛇杖铺天盖地般向着姓丁的碾去。

不动则已,动如惊雷。

她面色忽的极为红润,显然是已调动全身的内气,全力出手,不给丁长老抽身而退的机会。

姓丁的突然被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覆盖,难免有些猝不及防,手忙脚乱。

而那头,铁离断也是施展全力,万钧剑呼啸有声,竟是将实力稍胜于他的褚长老都压制住。

论守,如门板般的万钧剑能不动如泰山。lun gong,更是能如同泰山压顶。

虽然因为万钧剑太过庞大,铁离断挥剑时难免露出破绽,但是,持判官笔的褚长老却根本不敢冒险突进。

此时的铁离断便宛如疯子似的,他纵然冲进去重创铁离断,怕也会被万钧剑给劈中。那样的威力,真武境也扛不住。

听得丁长老的喊声,褚长老双眼中闪过极为愤怒的光芒,冷森森盯了眼铁离断,判官笔舞得飞快,在万钧剑上轻点数下,然后借力飞身而退,就要远遁。

他根本就没有相助丁长老的意思。

这让得处在尴尬境地的丁长老神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可即便是在这种被同伴抛弃的情况下,他竟然仍是竭力应对许夫人攻势,没有弃暗投明的意思。

绿林营的高手,得到荣华富贵的同时,其实也服用了元朝的毒药。那种毒,不定时服用解药,生命便没法延续多久。

“哼!”

铁离断见姓褚的想要逃走,嘴里冷哼,欺身而上。

他自然不愿让这个姓褚的逃离。

这时,洪无天的身影也在原地掠过残影。

剑高举,他很快到姓褚的旁侧数米处,长剑猛然向着褚长劳斩去。

第584章 双帅之死(1)

“死!”

铁离断在这刻也是用出杀招,万钧剑横挥于前,身随剑走,带着极大威势向着褚长老后背冲去。

丁长老仓促应付许夫人的同时瞧见这幕,眼中泛过犹豫,终究还是喊道:“小心!”

他不想帮助姓褚的,可是,若是褚长老死在这里,那他也只有紧跟着前往阴曹地府的份。

眼下只剩他们两人,可谓唇亡齿寒。

而其实,就是丁长老不开口,褚长老也感觉到危机的来临。

真武境本就对危机有着极强的感知力,更何况,姓褚的本就用余光瞥到洪无天已经向自己欺来。

两个真武境高手的全力施为,那浩瀚无匹的气势,让得褚长劳面色难看至极。

他灰发飘荡不休,衣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掌起来,然后向着两袖蔓延而去。

“嗖!”

两道轻微的破空声响,褚长老豁然回头,两支判官笔分别向着洪无天和铁离断射去。

这两支判官笔的力道,可就要比箭矢大得多了。

饶是洪无天、铁离断两人都是气势无匹,但这两支判官笔仍是冲破他们的气势,瞬间射入那气机涌荡的“气场……”之内。

铁离断面色微变,不得以变招,万钧剑突然拦在身前,挡住激射而来的判官笔。

叮当的声响。

判官笔落到地上,而铁离断却也因此身形微微顿住。

那边,洪无天也不得以挥剑抵挡判官笔,刚刚汇聚的大杀招于无形中消散。

姓褚的嘴角泛起些微冷笑,脚下不停,继续向着远方掠去。

虽然舍下了武器,可只要活着离开这里,他想要弄到什么样的武器弄不到?

“唔!”

可就在他全身内气鼓荡,大步奔腾之时,却是突然感觉到腹部微凉,内气如潮水般散去。

“这……”

力道渐渐在身体内流逝。

他停下了步伐。

低头看去,姓褚的面上再无血色。

一截剑尖,从他的腹部刺了出来。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却看到洪无天还站在离他数米远处,只是,手上已没了剑。

洪无天拍拍手,翻着白眼道:“就你会扔?老乞丐我不会扔?老乞丐玩儿投壶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巴玩呢!”

褚长劳瞪起眼睛,怒不可遏,但生机终究还是在眼中弥散。

他颓然躺到地上,激起些许尘土,再无声息。

真武境,死了,也不过是具尸体而已。

还在和丁长老激斗的许夫人对着洪无天投去个赞赏眼神,洪无天挠着脑袋嘿嘿直笑。

而后,他和铁离断两人都向着丁长老看去。

丁长老脸上也已看不到多少血色,尽是慌急。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逃不掉了。

纵然他轻功不错,可再为不错,显然也没法和真武境中期的洪无天相比。

许夫人娇声喝到,“两位,你们前去斩杀伯颜、也速儿,他交给我!”

说话间,她气势竟是更甚两分。

她的实力本就强过姓丁的,有将姓丁的斩杀的底气。

地面上出现道道长达数米,深度怕也能埋到小腿骨的沟壑,眼下已是如蜘蛛网般密集。

丁长老就是在这样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支撑着,身形如游鱼,飘忽不可寻。但是,他始终没能蹿出蛇杖笼罩范围。

这让得他心里是又憋屈又焦虑。

而失了心境,这只会让得他的实力更为不济。

本来他实力就不如许夫人,瞬间更是左右难支起来。

洪无天、铁离断对视,铁离断抽身而退,向着伯颜、也速儿离开的方向掠去。而洪无天,仍是继续欺向丁长老。

到得近前,他手中长剑如影,和许夫人合力攻取丁长老。

丁长老长剑在身前舞如瀑,可谓密不透风。但是,在两人合攻下,却仍是被逼得步步退却。

纵横的剑气让得地面变得满是狼藉。

风沙再起。

有黄尘渐渐将三人笼罩在内。

铁离断很快跑到了离伯颜、也速儿车辇不远的地方,看到车辇就停在河畔狭隘的黄土路上。

原地再也看不到坐于马上的骑士,只余下十余匹马,还有满地尸首。

柳飘絮右手杵着剑,坐在车辇旁,浑身血迹,低垂着头,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姑娘!”

铁离断跑到车辇旁,认出来柳飘絮是之前那个刺杀伯颜和也速儿的人。

只是瞧着柳飘絮现在浑身浴血的模样,他还真有些拿捏不准柳飘絮是死是活。

她身上有数道露出白骨的伤口,这样的伤势,足以对性命造成极大威胁。哪怕是中元境强者也是如此。

还好,这时柳飘絮轻轻抬起了头。

她脸上竟然都满是血液,眼角下有两道泪痕,如同红土地上的两道清流,这让得绝美的她这时看起来很是有些凄艳。

铁离断见她没事,稍微放心,抬手封住柳飘絮几个穴道,便看向车辇内去。

接下来的瞬间,饶是他,也不禁脸色微变。

车辇内,只有两个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血人,身上布满剑伤,有许多地方已露出来森森白骨。

但从那破烂的衣服上还是依稀能看得出来原本的奢华,定然是伯颜和也速儿无疑。

两个不擅武艺的元朝扛鼎大臣,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此劫,死在柳飘絮手下,至死时,手中还握着弯刀,无力垂下。

他们没死在战场上,悄然死在这里,但其势必对整个南方局势都造成偌大影响。

铁离断浓眉微蹙,如果不是他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这个时候怕是能呕吐出来。

这个场面太过血腥了。

“呜呜……”

而正在他发愣时,柳飘絮突然将脑袋埋在双膝中,哭泣起来。

她好似也才回过神,情绪在这瞬间崩溃了。

铁离断收回目光,微低下头,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之前在林子里只是匆匆瞥过柳飘絮,在龙虎山上也并未见过她。是以,只是知道柳飘絮也是来杀伯颜、也速儿之人,却不知道柳飘絮的具体身份。

第585章 双帅之死(2)

柳飘絮却未答话,只是哭泣。

铁离断道:“这样下去,你会死。”

他不是元真子,不会随身携带着丹药。

柳飘絮还是不出声。

“我先带你去龙虎山吧!”

铁离断微微皱眉,弯下腰去,将柳飘絮给抱了起来。

他倒也纯非是善心起,而是柳飘絮斩杀了伯颜、也速儿,总算是帮了他们的忙。这世间的事,无非就是这样一饮一啄。

柳飘絮听得龙虎山三个字,终于哽咽开口,“多谢前辈,弟子乃是元袖子小天师门下弟子。”

她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显然也是已经到达身体极限。如果不是心里头情绪激荡的话,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昏死过去。

“你是元袖子弟子?”

铁离断微微诧异,“这倒是缘分。要是不救你,你那师尊怕是会把我的草庐都给掀了。”

说着,他跃身到马上,也不管这满地凌乱的尸首,向着龙虎山方向疾驰而去。

柳飘絮没再答话。

她心情稍微平复,竟已是在不知不觉中晕厥过去。

两旁景色极速从眼角划过。

很快,两人便接近之前厮杀之处。

这里大战也是刚刚落幕。

许夫人的蛇杖刚好从丁长老肚子上穿透而过。

至于那数百亲卫,已经在洪无天的肆虐下,成为满地尸首。

连姓丁的都挡不住洪无天和许夫人,这些亲卫,自然更是只有被tu shā的份。

他们的刀、他们的箭,都根本没法对洪无天、许夫人造成什么威胁。

兵卒不上千,且没有猛将指挥,莫说真武境中期,就是初期高手,他们也难以奈何。

而姓丁的能够坚持住这么长的时间,已经算是不错了。他的实力本就较之许夫人又不小差距。而且,洪无天折身去斩杀那些亲卫时,已经和许夫人联手将他创伤。

姓丁的嘴角汩汩淌出鲜血,在许夫人抽出蛇杖以后,颓然倒地。

铁离断抱着柳飘絮驰马从许夫人和洪无天旁边掠过,匆匆道:“我先带这位姑娘回龙虎山治疗,善后之事便劳烦两位了。”

因为同是大宋中人,所以他话语中也没见外的意思。

“咦,这不是那个小姑娘?”

洪无天和许夫人微微诧异,铁离断快马已是跑了过去。柳飘絮已经昏迷过去,现在的状况接近生死垂危了。

洪无天、许夫人放眼看着快马跑远,收回目光,也不看满地尸首,向着西方掠去。

很快,两人便赶到伯颜、也速儿被刺杀的地方。

车辇已经破烂不堪。

两人跑到车辇处,看到车辇内伯颜、也速儿的惨状,也不禁是微愣。

随即,两人回过神来都是欣喜,许夫人道:“这两个大敌总算是死了。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定然高兴。”

洪无天好似深有感触,“如此,说不得不用三年的时间,皇上就可以收复旧山河。”

元朝内,像伯颜、也速儿这样的大将不多。短时间内,南方怕是没人能再扛鼎。

想了想,洪无天道:“夫人,咱们将他们的财物都搜集起来,然后再回去向皇上禀报。”

许夫人很快意会,“你这是要伪装山贼劫掠?没必要吧?哪股山贼会这么不长眼睛?”

“不是。”

洪无天笑眯眯道:“不要白不要嘛,他们的金银,又能救济不少穷苦百姓了。”

许夫人微微翻着白眼,但随即便向着车辇内走去,也不在乎血腥,去掏伯颜的钱袋。

她这个白眼,是带着几分欣赏的。洪无天虽然自称老乞丐,但其心胸、仁义,能当仁不让称得上当世大侠。

只不多时,两人便将这里里外外的尸体全部摸索了个遍,然后,又折返到之前厮杀的地方,又大肆搜掠了番,便就回山。

至于那满地的尸首,他们自是不会去管。

伯颜、也速儿都死在这里,想必要不得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来收拾。

铁离断快马带着柳飘絮到龙虎山下。

面前是陡峭石阶,马匹没法再上去。他翻身下马,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将马惊走,背着柳飘絮极速上山。

这个时候,柳飘絮因失血过多,脸上已是看不到多少的血色,连嘴唇都微微发白了。

“什么人!”

到山门前,守门的小道士看到浑身带血的两个人,神色大惊,连忙喝问。

然而话才出口,铁离断已是一溜烟儿的跑了进去。

“喂!喂!”

两个小道士怔神过后,忙不迭在后面拔腿便追。

一路到大殿,背着柳飘絮的铁离断可谓是吸引到不少道士的注意,跟在后头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也幸得这是清静之地,是以倒也没人直接出手。

最后,铁离断在最高最雄伟的三清殿前停下,将柳飘絮轻轻放到地方,对周围道士喝道:“快去请你们观中郎中!”

三清殿里,青松子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地上的柳飘絮,神色大变,“青荟子师妹!”

然后他连忙蹲下身看柳飘絮的伤势。

山上道士,或多或少都是懂些医术的。

也幸得这日是伯颜、也速儿来山上祈福,封了山,山上没得香客。要不然,这事怕是怎么着也瞒不住。

粗略看过柳飘絮情况后,青松子对旁边道士道:“速速将你们青荟子师祖抬到后院去。”

两个道士忙抬起柳飘絮,就往后面跑。

青松子瞧瞧铁离断,却不认识,问道:“前辈,贫道师妹这是……”

铁离断道:“快些给她疗伤吧,她拼死杀了伯颜、也速儿,以现在伤势,怕是撑不住多长时间了。”

“什么?”

青松子脸色大变,额头上瞬间就有冷汗蹭蹭地冒将出来。

青荟子师妹杀了伯颜和也速儿两位元帅?

虽然他也不喜欢元朝人,但是听得这个消息,还是觉得心里震荡不休。

这可是dà má烦!

“快去!快去禀报元真子天师!”

惊讶、情急之下,青松子连音调都有些变了。

这事,可能会给整个龙虎山引来杀身之祸。

第586章 龙虎之危

周围个个道士都是脸色大变。这刻,没谁能在保持平淡如水的心态。“龙虎山大祸临头了!”

这个念头在在场道士们的心中乍然浮现,而后极速膨胀,导致惶惶。

众人神色匆匆跑向各处而去,有的是去禀报元真子,有的则是回去禀报自家师尊。

“前辈您……”

青松子本还想再问问铁离断的底,但到底还是担心柳飘絮的伤势,顾不得多问,也匆匆向着后头跑去。

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柳飘絮决不能出事。不仅仅因为这事事关重大,也因为她是元袖子嫡传弟子。

“先救那姑娘,咱们再做细谈。”

铁离断知道青松子的心思,说了句话,便也向山门跑去。

等他到山门处将近半个小时,洪无天和许夫人终于回来,刚见面,许夫人问道:“那姑娘如何了?”

铁离断道:“现在在救治,能否救下来还很难料。”

说着,三人匆匆又往观内走。

洪无天道:“伯颜、也速儿是死在她的手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逃走。要是走漏消息的话,这事会很麻烦。”

现在回想起来,刺杀伯颜、也速儿之事还是太过仓促了。

两个真武境,还有那数十绿林营高手耽误他们太长的时间。这其中,谁也说不准有没有出现什么变数。

眼下,只有柳飘絮被救过来,事情或许才能有个大概的论调。

没人逃跑的话,龙虎山兴许能避过此回灾难。但若是有人逃跑,那洪无天、许夫人身份很可能被暴露,龙虎山也会被殃及。

又到三清殿,还有道士留在这里。

铁离断问道:“那姑娘被带往何处救治去了?”

留下的两个小道士见到是他带着柳飘絮回来的,但不知道他的身份,神色犹豫,没有作答。

铁离断只得又道:“我是你们元真子天师好友,你们元真子天师现在何处?”

两个小道士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最后道:“前辈请随我们来。”

然后便连忙带着铁离断三人往后面走去。

不管怎么说,柳飘絮是铁离断就回来的,这大概能说明他是友非敌。

绕过三清殿、祖师殿等数个大殿,很快便到正一观后头香客止步的只接待贵客的雅苑。

此时,元真子已经得到消息,赶到这里。

院子里,某个房间门外,聚集着不少龙虎山地位极高的人物,光是元字辈的祖师便有数位之多。

赵洞庭站在元真子的旁侧,听得外头脚步声响,回头,“你们回来了?”

说着,他向院子角落走去。

洪无天三人走到他面前,洪无天低声道:“公子,伯颜、也速儿已经死了。”

赵洞庭沉吟着点点头,“我已经听说了,只是怎么是青荟子杀的?没出现什么纰漏吧?”

洪无天脸色凝重,“她在我们之前刺杀两人,后来我门被绿林营高手拦住,伯颜率、也速儿带着数十亲卫逃离,被她追上去斩杀。我们并未在场,不知道有没有人离开。我和夫人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若是有人逃走的话,怕是会惹来大祸。”

“公子,早不咱们先行离开龙虎山?”

许夫人声音极低,瞧了眼元真子等那些道士。

赵洞庭摇摇头,“不妥,要是我们先走,会寒了龙虎山的心。再者,若是真惹出后患,也终是因我们而起的。”

许夫人心中微微叹息,其实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答案,但还是继续劝道:“青荟子本是龙虎山之人,她出手刺杀伯颜、也速儿,纵然我们不出手,怕也会让龙虎山遭遇大祸。这事,龙虎山本来就牵扯其中,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赵洞庭还是摇头,“先看看青荟子能否醒来再说吧!龙虎山待我不错,此时离开,我心中过意不去。”

说罢,他不再多说,又向着元真子等人走去。

元真子他们刚刚没有跟过来,但其实,都在暗中注意着赵洞庭和洪无天三人私语。

元真子脸色不太好看,也再无以前那种平易近人的感觉,突然有些疏远,问赵洞庭:“你什么时候离开龙虎山?”

赵洞庭轻笑道:“我为何要离开龙虎山?”

元真子些微诧异,“伯颜、也速儿虽然死了,但我龙虎山可能大祸临头,你留在这,很危险。”

赵洞庭故作轻松的眨眼道:“这不是只是可能么?再者说,师傅你都没有,弟子怎能贪生怕死,擅自下山?”

元真子怔神,而后青紫交加还未痊愈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

其余道士看着这对奇怪的“师徒……”,都是面露不解之色。两人对话的态度,看起来可实在不像是师徒,太随性了。

而后,众人便又都向着前头房间看去,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元袖子精通医术,亲自在里头为柳飘絮疗伤。

“吱呀……”

过去数十分钟,房门终于被打开。

众人的眼神顿时凝起,有人向着前头挤去。

元袖子带着两个女道士从房间内走出来,手上沾满鲜血,还未来得及擦拭。

元真子道:“师妹,青荟子如何?”

元袖子答道:“青荟子已经醒了,师兄请进来吧!”

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让得元真子心中原有的侥幸瞬间破灭,连忙往屋里走去,走出两步,却又回头,对赵洞庭道:“你也进来?”

赵洞庭点点头,跟着往屋子里走去。

其余道士听得柳飘絮醒了,稍微放心,但也并未离去。谁都想知道刺杀伯颜、也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这事已经在观内彻底传开了。

等得元真子和赵洞庭进屋,几位元字辈祖师便围住元袖子,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屋内,柳飘絮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屋顶,脸上仍满是虚弱,没有多少血色。

地上还有不少沾满鲜血的布条。

元真子和赵洞庭走到床边,元真子道:“青荟子,你如何了?”

柳飘絮稍稍偏过头,眼角还有泪痕,“天师赐罪,青荟子为龙虎山惹来大祸了。”

第587章 性情天师

元真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连带着连声音都沉了几分,“有人跑了?”

柳飘絮眼中又浮现泪光,“有十余骑跑了。”

元真子脸上血色尽失,踉跄退了数步,“难道天要亡我龙虎山……”

赵洞庭也是神色大变。

有十余骑逃离,那龙虎山,真的很难有幸免之理了。

怔神数十秒后,他转身,匆匆往屋外走去。

元真子怔在原地,只以为赵洞庭打开离开龙虎山,眼中闪过些许愤怒之色,但却也并未阻拦。

赵洞庭是皇帝,不让自己置身险地也是应该。再者,这事也实在不能全然怪他,柳飘絮也有极大的责任。

可现在事情已经到这地步,柳飘絮重伤垂死,元真子又能待她如何呢?

交出去?

伯颜、也速儿已经死了,交出柳飘絮,元军就会善罢甘休?

而赵洞庭到得外头,却是直接走到洪无天面前,道:“洪前辈,你去趟留仙镇,让其堂口堂主传信南剑州,让文天祥、黄华尽快对元军展开进攻。”

洪无天、许夫人、铁离断都是脸色微变,“有人跑了?”

“跑了十余骑。”

赵洞庭实话实说,“信中就说元军意欲兵围龙虎山,朕就在山上。让他们争取取得优势,吸引部分元军军力过去。”

原本刺杀伯颜、也速儿,是想缓解福建压力,没想到,现在却反而得再给文天祥肩上增担子。

许夫人秀美蹙起,轻声道:“公子,现在还来得及吗?如此,会不会让文军机令和黄将军乱了阵脚?”

赵洞庭沉吟,“文军机令他……唉,那就告诉他,不得铤而走险,福建战事为重。”

在赵洞庭心里,整个福建路的战局终究还是比这龙虎山要更为重要。因为福建路上有着上百万心向大宋的百姓。

洪无天点头,向着院子外头跑去。

很快,元真子也从房间里走去。

众道士在外头都已经听元袖子说及柳飘絮刺杀伯颜、也速儿的事,谁都脸色都不好看。

元真子刚出门便被围住,“元真子师兄,咱们怎么办?”

整个龙虎山大难临头,纵是这些龙虎山最高辈分的祖师们潜心修行数十年,此时也根本无法保持淡然。

龙虎山是无数代天师打下来的基业,而且,光是观内道士,就有数千人之多。

元真子眼神在院内扫过,看到赵洞庭还在这里,稍微意外,道:“诸位师弟随贫道前往后山吧!”

众元字辈祖师都是点头。

张天洞未羽化之事,在他们这些同辈师兄弟中当然不算是秘密。

这等大事,连元真子也做不得主了。

当下,众人匆匆离开院子,往后山而去,赵洞庭也带着许夫人和铁离断跟在后头。

元真子见状,刻意放慢步伐,等赵洞庭到身旁,轻声道:“皇上下山去罢!”

赵洞庭摇头,“这样的情况下,我怎能置龙虎山于不顾?”

元真子没再隐瞒他的身份。

旁边龙虎山元字辈的祖师们听到两人对话,都是露出震惊之色。而后有人匆匆揖礼,“贫道见过皇上!”

赵洞庭摆摆手,“诸位道长无需多礼,在这龙虎山,将朕当做是元真子天师弟子就行。”

祖师们眼中都是泛过疑惑之色,随即轻轻点头,但肯定不可能真只将赵洞庭当做元真子徒弟对待。

元真子看着赵洞庭,“我龙虎山大难已是难以避免,皇上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看得出来,虽然这事柳飘絮也有很大责任,但元真子对赵洞庭还是有几分怨气的。毕竟,这将牵连龙虎山数千道士。

赵洞庭感觉到这点,脸色有些歉疚,“若龙虎山真遭遇大难,朕也有责任。若是离去,心中不安。”

说罢,他干脆偏头不再看元真子,不再给元真子说话的机会。

元真子轻轻叹息,不再说话。

众人匆匆到得后山,到张天洞隐居的草庐前。

张天洞似乎对烤鸡情有独钟,正躺在草垛上,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满嘴是油。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忙不迭将烤鸡藏在草垛里,盘坐起来,登时显得仙风道骨,只是嘴角油渍有些突兀。

众人走进草庐用院子,瞧见盘膝抬头看天的张天洞,都是眼角微微抽搐。

元袖子道:“师兄,你嘴角的油渍……”

张天洞很是自然地抬手抹去油渍,有些讪讪,“呃,哈,那……那啥,诸位师弟怎的都过来了?”

然后看到赵洞庭还有他身旁跟着的许夫人、铁离断,认出来他身份,悄然点了点头。

赵洞庭也点头,算是还礼。

元真子走上前,“师兄,大祸将至了。”

张天洞的心性的确不是这些师弟们能比,听得这话,竟仍是淡然,“什么祸?”

赵洞庭这刻心中也不禁是感慨,“不愧是道教最负盛名的天师。”

元真子将柳飘絮、洪无天四人刺杀伯颜、也速儿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天洞眼中终究掠过惊色,而后道:“真跑了十余人?”

元真子点头,“此乃青荟子亲眼所见。”

张天洞轻轻点头,“那诸位师弟有何主意?”

有人上前,揖礼道:“师兄,伯颜、也速儿遇刺,元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咱们……遣散众弟子回家去罢!”

众人都是意动。

眼下的确只有这样,才能让龙虎山的损失将至最小。龙虎山势必被元军清洗,但根基不至于因此而被断绝。

“遣散?”

张天洞捋着长须,“蒙古人认准是我龙虎山之人动手行刺的了?”

他这话说出口,还真让得包括元真子在内的诸位道士都愣住。

蒙古人能确定这事就和龙虎山有关么?

怕是不能!

毕竟柳飘絮离山去行刺时,穿的并不是道袍。

不过这好似不太重要啊,有人道:“师兄,青荟子习的是我龙虎山剑法,那些蒙古人,怕不是能瞧得出什么端倪来。”

张天洞面带微笑,“我龙虎山剑法广传天下,谁又说只有我龙虎山中弟子才能使山中剑法的?”

第588章 元军围山(上)

众道士不禁又是愣住,总算意会。

师兄这是打算跟蒙古人耍赖啊!

可是……

元袖子满是担忧道:“师兄,蒙古人虽未必能断定就是我们龙虎山中人所为,但是,他们却也未必会给我们辩驳的机会啊……”

“非也,非也。”

张天洞忽的又从草垛里把刚刚藏好的烤鸡拿出来,道:“人要吃鸡,不用管鸡是不是啄了人,都可以直接宰杀了吃便是。但他们元人不是人,我们龙虎山也不是鸡,他们要血洗我们龙虎山,总得有个理由,没得个证据确凿的理由,他们总也得顾忌几分。”

他啃了口烤鸡,又是满嘴油,“让众弟子守口如瓶,不得谈及伯颜、也速儿被刺之事,就说青荟子乃是修行时被山中野兽所伤。以前如何修行,现在也如何修行。遣散弟子不可为,更落了下沉,显得心虚,龙虎山就真的完了。”

众道士再度愣住。

张天洞眨巴眨巴眼睛,“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事情要忙吗?”

赵洞庭惊为天人,双眼中满是佩服之色。

不愧是天师啊,这心性,这脸皮,简直牛逼到爆了。

不动如山,赖皮到底。这,或许还真能让龙虎山脱离此次危机。

毕竟龙虎山也有数千弟子,而且在整个南宋旧地都有偌大影响力,元军总会有些忌惮,不能说清洗便清洗。

而且,从客观上论,龙虎山也的确没有要刺杀伯颜、也速儿的动机。

很快,众道士都回过味来,脸上露出些许喜色,对着张天洞揖礼,相继离去。

只不多时,刚刚还慌乱的龙虎山上便又恢复平静,诵经的诵经,扫地的扫地,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元真子、赵洞庭、许夫人留在张天洞的草庐内。

张天洞飘身下草垛,正儿八经地给赵洞庭施礼,“贫道元天子见过皇上。”

“天使有礼了。”

赵洞庭连忙接住张天洞双手,道:“此事朕也有责任,还请天师见谅。”

“皇上严重了。”

张天洞道:“若不是贫道还得顾着这龙虎山数千条性命,这周遭数万山民,早就去将伯颜和也速儿给杀了。”

他这番话,让得赵洞庭心中好感陡增。

这位天师,是个性情中人啊!

他纵不是天师,也势必会是江湖中闻名的侠客。

赵洞庭对着赵洞庭拱手,“天师大义。”

张天洞嘿嘿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皇上体魄锻炼得如何了?”

“天师真打算传功于朕?”

赵洞庭嘴角带着些微复杂的笑意,“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经过此事,朕心中于龙虎山有愧,日后若能光复大宋,定不会让龙虎山沉溺下去的。”

“哈哈,贫道多谢皇上了。”

张天洞忽然笑出声来,“不过贫道大限将至,这身修为龙虎山中又没人能接得住,与其带到土里,何不借此让皇上和我龙虎山更舔几分因果呢?”

他这话可谓是说得极为直接了,压根没有半点要委婉的意思。我将功力传给你,就是想要你和龙虎山结个善缘。

赵洞庭微愣,然后也不禁是笑出声来,“这份情,看来朕是不承也得承了。”

龙虎山地位最高、修为也最高的天师挤眉弄眼,“皇上您别像受了委屈似的,这还是很有好处的嘛!我们龙虎山虽然没有什么钱,但灵丹妙药、江湖秘术还是不少的,另外,绝色道姑也有不少哟!有了这份香火情,以后皇上说不得还会和我们龙虎山亲上加亲呢!”

他就差点没说赵洞庭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赵洞庭哑然失笑,这位天师,真是最不像天师的天师。

但是,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天师。

自古装腔作势者,多沽名钓誉之辈。

在张天洞的草庐中,赵洞庭等人并没有停留多久,便就离开。

也速儿、伯颜被刺的事在龙虎山刚刚掀起轩然大波,然后便又以极快的速度悄然沉寂下去。

赵洞庭跟着元真子到山门处,不多时,洪无天也回来了。

他已经将赵洞庭的命令传达下去,留仙镇暗堂已放出信鸽前往海康。

信鸽只能单程送信,终究不便。是以,非是紧急军情,通常都不会用信鸽传信,拿之前海康传往留仙镇的那些信来说,因为并不是特别紧急,所以便都是以快马传信。

海康好似中转中心,赵洞庭的命令,要先以信鸽传到海康,然后才能以信鸽传到福建路去。

不过虽然时间上大概是赶不及的,但赵洞庭也不那么担心了。

张天洞拿定主意以后,龙虎山上下显然打算抵死不会承认他们和伯颜、也速儿的死有关,元军也未必就拿龙虎山有办法。

龙虎山代表的不仅仅只是数千道士而已,还有无数信奉道教的百姓。现在元军在南方形势并不乐观,想必并不愿意看到民间再兴起反元义军。

其后时间过去五天。

赵洞庭仍是每日炼体,日日都要脱力无数次。

观剑子还是如同跟屁虫那样跟在他的后头,这让得赵洞庭有些哭笑不得。

垂流直下的瀑布中,赵洞庭坚持不住,被冲到水潭里,然后从水潭中冒出头来,浑身湿漉漉爬到岸上,看着抱剑而立的观剑子,“你真想要和我打?”

观剑子道:“你能被天师看中,想必有过人之处。”

赵洞庭摇头笑笑,“现在元军对龙虎山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赶到龙虎山下,等过段时间,我满足你的愿望。”

“好。”

观剑子得到这个答复,淡漠点头,不再缠着赵洞庭,转身离去。

赵洞庭看着他的背影,露出玩味笑容。

而就在这日的下午,有道士惶惶跑上山,边跑边喊:“元军上山了!元军上山了!”

在伯颜、也速儿遇刺过去两天的时候,从金溪、抚州就已经有消息传过来,元军大军从两个县城中出发了。

这道士的呼喊声,再度让得龙虎山上惶惶起来。

鲜少有人能够在危机面前做到泰然自若。

第589章 元军围山(中)(1)

这五天来,已经有不少道士下去了。龙虎山没有多少戒律,他们有很多人在俗世都有自己的家庭。

对于这些人,元真子、青松子等人并未阻拦,只是持默认态度。

任何哪个地方都有糟粕,哪怕是龙虎山这样的道教圣地,门下弟子也不可能谁都愿意和龙虎山共存亡。哪怕观内并未露出大劫将至的景象,也总有些人会诞生离去的心思。

不过这些人日后再想入龙虎山,怕也难了。

整个龙虎山都被惊动,很快,连赵洞庭都收到消息。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已有许多青松子下面的观字辈弟子匆匆向着外头走去。

众道士如临大敌。

他也跟着观海子等人往外头跑去。

到得前殿前头的广场里,这里已是汇聚着上千的龙虎山弟子,个个穿着青色或是杏黄色道袍,手持长剑。

元真子和观内十余位元字辈祖师亲至,这些人里,最低也是小天师位,都是道门声名显赫的人物。

赵洞庭走到元真子面前,轻声道:“有信心挡得住他们?”

元真子竟是咧嘴笑了,“他们要真打算攻山,行军就不会这样缓慢了。师兄猜得没错,他们不敢直接攻山的。”

对此,元真子显得十分自信。

赵洞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这些天来多少有些消息传到龙虎山上来,那些住在各地的香客们便是最好的耳目。

元军虽然声势浩荡,但并没有遣先头军直接兵发龙虎山,而是数万大军齐至山下,这不像是要直接进攻的样子。

不过,最终元军到底会攻还是不会攻,现在显然还没法下定论。

越来越多的道士汇聚在广场上,很快便有数千之众。

他们虽然都是修心养性之人,但此时龙虎山受险,也是个个都面色清冷,隐隐有怒容浮现。

不是人人都知道柳飘絮刺杀伯颜、也速儿的事的,有很多人只是以为是元军来找龙虎山的麻烦。

对那些生性残暴的元人,有很多道士早就看不顺眼了。

接连有道士跑上山,说元军离山门越近。

数万大军蔓延到山脚下,而且从四面八方都有士卒上山而来,呈现合围龙虎山之势。

这到底还是让得不少道士再度露出忧心之色。

这到底是数万元军,而不是数万只蚂蚁。不过要走的都已经走了,这时候留下的,自然也不会再走。

等到有道士前来禀报元军离山门不过数百米时,元真子轻声道:“诸位师弟在此等候,贫道前去迎接元将。”

说罢,他偏偏然向着山门外走去。

这个时候,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半点吊儿郎当的气息。

这刻,他恍然真是神仙中人。

赵洞庭看着元真子背影,眼中有着复杂之色浮现。这才是真正的大修士。

元真子或许不如张天洞,但也绝对相去不远。

他们那辈天师府张家,可谓是出现了两个惊才绝艳的弟子。

元袖子、玉湘子等人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前去,只是放眼看着山门前。

牌坊下。

元真子孤身而立,眼睛看着山下。

很快,就有密密麻麻的元军上山。前头,是数个领兵大将。

才刚刚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中有个将领便大声喝道:“众儿郎,备战!”

不计其数的元军士卒如潮水般涌上,将整个正一观前门都围起来。

这幕,让赵洞庭恍惚看到自己当初兵围秀林堡时的场景。只是,那时候是他大军围山,现在,却是被元军围住。

元军的弓箭手们单膝跪在前面,搭箭上弦,高高举起,大有对着观内广场进行抛射之态。

元真子道袍随风而动,脚下不动,揖礼道:“张大人,贫道龙虎山元真子有礼了。”

元军为首将领是个粗犷大汉,满脸络腮胡须,面色黝黑。这人却并非是伯颜、也速儿军中之人,而是江南西路、东路两路的参知政事,名为张夔寺。当然,从行政级别上来说,他仍然是伯颜属下官员,毕竟以前伯颜乃是元朝中书右丞相。

伯颜、也速儿死了,整个南方,张夔寺已经是最为顶级的官员。按元朝律例,在新任元帅未到之前,便是由张夔寺掌兵权。

他本来呆在隆兴府,听得伯颜、也速儿被刺的消息,火速赶往抚州,然后追上已经出发的军队,掌了兵权。

见得元真子孤身立在牌坊下,张夔寺眼中泛过阴狠光芒,道:“元真子,你们龙虎山为何刺杀我朝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

他先声夺人,竟是才刚刚开口,就要将伯颜、也速儿的死怪罪在龙虎山头上。

这显然是有他自己的心思的。

伯颜、也速儿已经死了,是谁杀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将那个“凶手……”揪出来。

对于张夔寺来说,只要揪出凶手,并且让凶手付出代价,为伯颜、也速儿报了仇,那他就挽回了元朝颜面,赚得了功劳。

伯颜、也速儿死之前传令大军兵围龙虎山,这个锅,不让龙虎山背,让谁去背?

是以其实在来的路上,张夔寺就想得很明白,先将罪名安在龙虎山头上,然后再血洗龙虎山。

之前他和元真子还见过面,只是现在,自然不会卖半点情面。

而他的态度,的确让得元真子颇有些惊讶。

而后,元真子道:“张大人,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虽死在龙虎山境内,但大人也不能说两位元帅之死就和我们龙虎山有关吧?”

他显然打算将张天洞的“赖……”字诀进行到底。

长相粗犷不似文臣的张夔寺冷笑,“两位元帅出事前,命大军兵围龙虎山,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他咄咄逼人。

“你们这些臭道士,不在山上敬你们的神,竟然敢行刺我朝重臣,当真该死!”

他旁边个个元将都是杀气森然。

但是,杀气再为森然,他们却也并没有下令攻击。

他们心里头终究还是有些顾忌的,在没有将这个罪名彻底安在龙虎山头上之前,不敢轻易动手。

第590章 元军围山(中)(2)

要是龙虎山乱,民间再乱,他们也会很麻烦。

元真子轻轻笑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大人将这样的罪名安在我们这些不问世事的穷苦道士身上,心里可过意得去?”

张夔寺瞪眼,“难道还是两位元帅冤枉你们龙虎山不成?”

元真子道:“可能只是两位元帅觉得行刺之人隐匿在我们龙虎山呢?贫道听闻行刺两位元帅之人乃是三个真武境高手,纵观我们龙虎山,真武境高手也不过只有贫道一人而已,莫非,贫道还会那道尊的一起化三清神术不成?”

他这话,让得张夔寺微微愣住。

龙虎山虽强,但明面上的确只有元真子是真武境。以前还有个张天洞,不过已经“羽化……”了。

其实连张夔寺自己心里,都没觉得这事是龙虎山所为。

从伯颜、也速儿那幸存的十余个亲卫描述中,他们这些个元朝重臣都能推断得出来是洪无天和许夫人所为,可是,现在到哪去找洪无天和许夫人去?

没谁觉得洪无天和许夫人还会留在这里。

只是,这事终究是要找个凶手出来的。伯颜、也速儿两人位极人臣,决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刺杀了事。

张夔寺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应答元真子的话。

而元真子已是又道:“当初张大人幼子患疾,是用我龙虎山的灵丹医好的,还是张大人你亲自上山求药。贫道不知道龙虎山哪里得罪张大人,导致张大人对我们龙虎山如此愤恨,竟是要将这等罪名安在我们这些清心寡欲的道士头上。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遇刺身亡,贫道也深感痛惜,可这,难道要让我龙虎山数千弟子来承受这个罪过,落个血流成河的下场么?”

这位不修边幅的天师此时可谓是舌灿莲花,直接将张夔寺等人怼得哑口无言起来。

好半晌,才有个将领喝道:“两位元帅是在你们龙虎山范围内遇刺,你们难辞其咎。”

“将军说得不错。”

元真子点点头,“我们龙虎山的确有错,没能护送两位元帅。为此,我们龙虎山愿意随诸位将军共同搜寻凶手。”

张夔寺等人再度被怼住。

元真子这招以退为进,让得他们有些进退两难。

要是应下来,岂不就是这般放过龙虎山了?

他们数万大军兵围龙虎山,真要搜寻凶手,还用得着他们数千道士帮个什么屁忙?

张夔寺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张天师,我听闻当日行刺两位元帅之人中,还有个女的。她虽然实力不济,可使的却是你们龙虎山的剑法,这点,你作何解释?”

元真子不假思索道:“我们龙虎山剑法流传甚广,江湖中无数人修习,难道他们修行,都怪在我们龙虎山头上不成?”

张夔寺凝神盯着元真子,“天师这是不愿承认行刺两位元帅之事是你们所为了?”

“本就不是我等所为,何来承认之说。”

元真子拂了拂衣袖,“张大人就不用再用话语来误导贫道了。我们龙虎山在山上清修,从不涉及世俗任何争斗,这些年来始终本本分分,想必张大人心中也应该明白,两位元帅不幸遇刺之事,不可能是我们龙虎山所为。我们既不可能有那样胆大包天的想法,也没有那么强横的实力。”

“是么?”

张夔寺冷笑着,但脸色并不好看,“这事,张某定会查个清楚的。”

说着,他挥手道:“大军围住龙虎山,在两位元帅遇刺之事为查清之前,龙虎山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是!”

周遭将士轰然领命。

张夔寺冷哼着甩甩衣袖,转身往山下走去。

他知道,今日怕是讨不到好了。除非自己不顾这整个南方的民声,强行血洗龙虎山。

这刻,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小瞧这些在山上修道的道士了。想要将罪名加在他们身上,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眼下与其继续和元真子斗嘴,倒不如等朝廷那边的指示。这样,他怎么着也不至于被皇上谴责。

很快,张夔寺和数个元将便离开了牌坊。

数千元军士卒将武器重新入鞘,却是笔挺站在原地,真正有不让正一观飞出去苍蝇的意思。

而在整个龙虎山中,更是布着许多到元军防线。

元真子看着张夔寺等人离山,走回到广场,神色莫名,挥手道:“都回去吧!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众元字辈师祖们便让各自座下的弟子都离开。

刚刚元真子和张夔寺的对话,他们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张夔寺既然没有当即进攻,那想必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血洗正一观的。

山上除去食盐外,其余东西都能自给自足,倒也不惧这些元军士卒将整个正一观都围困起来。

元真子带着赵洞庭还有十余个元字辈老道士前往三清殿。

赵洞庭细心发现,元真子的脖颈后头有些汗水,心中不禁暗笑。看来刚刚这位老道士心里也并非表面上那么淡然。

独自对面数千士卒,后头是数千观内弟子,这种心里压力,的确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师兄,咱们就任由他们这么围山?”

到得三清殿前,看着正眼望着三清神像默默出神的元真子,元袖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元真子道:“师兄说了,以不变应万变。我们龙虎山立在这,问心无愧,他们要围,便由他们围着便是了。”

问心无愧?

赵洞庭忍不住嘴角直抽搐。

这两位张天师果然不愧是亲兄弟啊,脸皮都是同样的厚。

伯颜、也速儿明明就是死在柳飘絮手下,元真子竟然能说出问心无愧这样的词来。

骗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那就是将自己都骗过去。

元真子在武道上还未达到极致,但在这点上,怕是已经达到极致了。

众元字辈天师也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但随即有人附和,大声道:“是啊,本就不关我们龙虎山的事,让他们围着便是。”

第591章 元军围山(下)

亏得这人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脸色没红。

张夔寺气冲冲下了山。

大军已在山下扎起营帐,刚回到帐子里,张夔寺就将头盔甩到了地上,“元真子这老道士竟然如此难缠!”

有将领道:“大人,咱们何不直接冲进去杀个痛快就是了?”

“理由呢?”

张夔寺有些没好气道:“灭了龙虎山,这整个江南之地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作为文臣,他想事情的角度,和看到的层面和伯颜、也速儿军中这些武将无疑是有些不同的。

这将领闻言,道:“江南之地尽在我朝掌控范围内,这些道士和那些汉族贱民难道还敢兴起什么乱子不成?”

其余几个将领脸上愤愤,看似也都是这个意思。

在他们这些武将心里,力量才是硬道理。

张夔寺叹息,“皇上曾言,武征为下,文合为上。皇上这些年用尽心思融合汉族文化,让两族百姓融合,我们若是贸然攻打龙虎山,整个南方道教都会惶惶不安,甚至民间会再起义军。龙虎山有这样的影响力,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我,还有诸位,谁自问能承受皇上的怒火么?”

听得皇上两字,众将便都不说话了。

忽必烈在元朝军中实在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望,谁都不敢触他眉头。

张夔寺重重坐到椅子上,道:“诸位还是想想,如何将这行刺元帅的罪名安在龙虎山的头上吧!”

“嘶……”

有将领吸了口气,恨恨道:“刺杀伯颜元帅和也速儿元帅的乃是宋朝武鼎堂那两个高手,咱们何不去寻他们?要是他们没有离开呢?”

“呵!”

张夔寺轻笑,眼中闪过轻蔑之意,总觉得这些将领有头无脑,“茫茫大山,纵是他们没有离开,又如何寻得……”

然而话没说完,他眼中又是掠过精芒,忽的拍桌子道:“此计甚妙!”

他神色可谓是激动不已,说着站起身来,“走,咱们再行上山,派兵搜寻龙虎山!”

“张大人,您这是……”

他突然露出这副神态,其余将领难免有些不解。

张夔寺笑道:“嘿嘿,我们搜寻龙虎山,能不能抓到刺客,还不是由我等说了算?”

这两声笑,是那般的让人寒彻心骨。

有将领终于意会他的意思,嘴角亦是勾起狞笑,“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带两个刺客上去?”

“不用!”

张夔寺挥手道:“当日刺杀两位元帅的四个刺客中,有个不过区区中元境的女子,还使的是龙虎山的剑法。咱们真武境的高手找不到,绿林营中中元境的女性高手却还是有的。只要找位高手配合,搜山过后,到留仙、望龙等镇子游街示众,让百姓们知道龙虎山有参与刺杀就行。届时,龙虎山就算在民间再为德高望重,也是有口难辩!”

“张大人高见!”

“张大人妙计!”

这下,便是连那些没意会张夔寺意思的将领也登时明白他的打算,眼中发亮,少不得要阿谀几句。

只是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在腹诽这些文臣真是心思歹毒,这就无从得知了。

数人这才刚刚进来营帐,便很快又匆匆离开,往山上而去。

等他们再到山上时,正一观内广场上的道士们都已经散去了。元字辈的祖师们倒是还聚集在三清殿,没有离去。

赵洞庭自然也在。

元军终究还是兵围着龙虎山,随时可能改变主意大举攻山,他们这些高手不敢离开。

“天师、天师,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有道士急匆匆跑到三清殿门口来,神色慌急,“元军要进观搜人!”

“进观搜人?”

元真子脸色微变,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偏头看向自己的道侣玉湘子,“师妹,将青荟子他们带到密室去。”

说着又瞥了眼赵洞庭,然后便往外头走去。

十余位元字辈的祖师俱是脸色都不太好看,也连忙跟在元真子的后头。

且不说柳飘絮、洪无天等人真在观内,就是这事真和龙虎山没关系,元军进来搜人,也是有损龙虎山颜面的。

想想龙虎山作为道教祖庭多年,在江湖、朝堂中都有着超然地位,何时被人搜山过?

莫说搜山,以前根本连被大军围困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赵洞庭看着元真子等人离开,眼中若有所思。

玉湘子走到他面前,“皇上,请随贫道去密室中暂且避一避吧!”

赵洞庭点点头,跟在玉湘子的后头,微低着脑袋,直觉这事并非是这么简单。

张夔寺要搜山,之前上山的时候就完全可以,何必先上来“打草惊蛇……”,然后再行搜山?

他们都下山去了,这时再匆匆上山,显然是突然之间改变的主意。

为什么呢?

然而赵洞庭终究是人不是神,短短时间内,并没能想出张夔寺的意图。

他跟着玉湘子到大殿群后头的院落里,找到柳飘絮,玉湘子将其抱在怀里,而后匆匆往后山而去。

洪无天、许夫人此时都在铁离断的那座院子里住着。

大殿前头,观门。

元真子带着元字辈祖师们到门口时,已经有元军闯进观内,看门的道士不断呼喊,但是根本拦不住。

有道士从各处跑出来,也同样没人擅自出手。真要和元军动起手,那龙虎山极可能就要血流成河。

张夔寺带着数个将军就站在观门里侧。周围,是密密麻麻,穿披甲胄的元军士卒。

浓浓的杀气好似在门口聚集着,让得气氛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门外还不断有持qiāng的士卒跑进来,而后向着观内各处跑去。

元真子等人面向这些元军士卒而行,各是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

到得张夔寺等人近前,元真子道:“张大人这是何意?”

他的脸色不再淡漠,有着隐隐的怒气。

而其余元字辈祖师们更是衣袍微微鼓荡起来,有人瞪眼,满是怒容。

龙虎山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折辱!

第592章 元军搜山

张夔寺只是轻笑,“张某收到情报,当日行刺两位元帅的刺客可能就躲藏在这龙虎山内,所以命令士卒们搜山,天师及诸位道长应该不会阻拦吧?”

“哼!”

元真子还未出声,就有元字辈祖师道:“我们龙虎山乃是道门圣地,张大人这莫非是在说我们龙虎山私藏刺客不成?”

“不不不。”

张夔寺摇着头,“只是龙虎山茫茫,那些刺客或许藏在山内某处,诸位道长也未必能见到他们行踪不是?”

说着,他还不忘记对着门外挥手,“快点!龙虎山内,一草一木都给本大人细细检查,不得遗漏!”

“是!”

甲胄鳞片碰撞,叮叮做响。

众龙虎山元字辈天师面色难看,但是,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拦。

张夔寺打着搜寻刺客的名头,这的确让他们无话可说。要是阻拦,怕不得还要被说成是做贼心虚?

是以,连元真子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是漠然站到旁边。

张夔寺见状,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些老道士都是在等着他查不到人,然后发难。但是他,岂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越来越多的士卒涌到正一观里去。

正一观内的平静又被打破。

玉湘子带着赵洞庭和柳飘絮匆匆到了后山,铁离断的草庐前。

洪无天、许夫人还有铁离断正在院中的铁匠炉旁饮茶,铁离断、洪无天两人对坐,中间摆着棋盘。

棋盘上的局势可谓凄惨,黑子红子竟然都只剩下不过数颗。

赵洞庭嘴角抽搐,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和洪无天棋力同样差的真武境高手。

玉湘子率先走进去,道:“三位道友,元军搜山了,请随贫道到密室中暂避。”

“元军搜山了?”

洪无天露出诧异之色,手却是在棋盘上拂过,将棋子全部收到手里,“快些走,快些走。”

说着就站起身,要往外走。

许夫人翻着白眼,铁离断目瞪口呆。

洪无天本来要输了,这摆明是耍赖。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有这种心思。

或许这就是真武境的底气。

赵洞庭哭笑不得,却是突然想到什么,道:“玉湘子前辈,若是元军搜到此处,如何解释此草庐是何人居住?”

玉湘子微微沉吟,道:“等下贫道请一位师弟过来,说这里是他居所便是。”

在这龙虎山后山,还是有些不愿在观内居住的道士隐居的。

铁离断跑到屋内,稍稍做了些收拾,然后便跑出来,“走罢!”

他手里竟然还抱着棋盘,“洪兄,刚刚落子我可都还记在心里,咱们等下到密室中继续下,嘿嘿。”

洪无天摆手,“先不说这些,先不说这些。”

然后催促着玉湘子,“道长,咱们快些走。要是等下元军搜过来,可就麻烦了。”

说完率先向着院外走去。

铁离断追上去,“洪兄,咱们可是说好赌两坛百年女儿红的,你可不能赖账!”

玉湘子和赵洞庭都是无语。

前面想必都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他们这两个始作俑者倒好似是没事人似的。

在山中疾行,过十余分钟,竟是到了张天洞隐居的草庐。

赵洞庭些微诧异道:“玉湘子前辈,密室莫非就在张天师的居所之内?”

玉湘子答道:“在师兄居所的下面,有暗室。”

说着,一行人匆匆走进张天洞的院子。

只是常常在院子里啃鸡腿的张天洞,这时却是没有瞧见人影。

玉湘子喊了几声,见没人答话,带着赵洞庭几人径直往屋内走去。

到得厨房,玉湘子瞧向赵洞庭,“皇……赵公子,能否帮贫道抱着青荟子?”

她本来是打算叫皇上的,顾及柳飘絮在场,连忙改了口。

只是,她“赵公子……”这个称呼,仍是让柳飘絮诧异。

赵洞庭是元真子的亲传弟子,而玉湘子是元真子道侣,怎的不叫徒儿,而是叫赵公子?

紧随其后,她还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俏脸便是嗖的羞红起来。

玉湘子让赵洞庭抱她已经是让她意外了,没想到,赵洞庭竟然连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伸手将她抱了过去。

柳飘絮在山中多年,始终清冷,除去之前被铁离断带回龙虎山那次,什么时候被男人这般抱过?

赵洞庭身上的气息让得她心中是又惊又急又气。

但是,她现在却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乖乖任由赵洞庭抱着。

赵洞庭倒是没有多想,对柳飘絮这个“恶婆娘……”并不是特别感冒,将其抱在怀里,就好似只是抱着石墩似的。

他眼中并无什么变化,依然清澈。

从娇羞中缓过劲来的柳飘絮瞧见他的眼神,不禁有些诧异。饶是心如止水的她,这刻也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起来。

女人的心思总是这般奇怪的。

玉湘子眼中泛过些许笑意,伸手将面前盛满水的水缸顺时针转了几圈,然后又逆时针转了几圈。

听到地面下传来有咔嚓声响。

地面突然缓缓裂开。

玉湘子双手环抱着水缸,尤若无物,“几位请进去吧!”

说话间,地面上已是露出约莫两米宽的洞口,里面隐隐有着油灯光芒。

铁离断率先跳了下去,洪无天、许夫人紧随其后。

“前辈保重。”

赵洞庭低头往下看了看,隐约能见洞底,不过数米深,便也抱着柳飘絮跳了下去。

玉湘子站在洞口,道:“等元军离开,贫道再来知会几位。”

里面响起赵洞庭的应答声。

玉湘子将水缸放在地上,到墙边拽下一根挂着腊肉的绳子。洞口便又缓缓合上。

然后,她又水缸又移回到原地,便出了屋子去。

这个时候,元军已经搜寻到后山里来了。

玉湘子在前往前山的路上听得响动,想了想,又折返,往铁离断的草庐走去。现在再去叫人来铁离断的草庐已然有些来不及了。

“张天师!”

张天洞厨房下的密室并不大,过数米长的甬道,是间不过十来个平方米的地下室。张天洞竟然在里头。

第593章 龙虎大劫(上)(1)

赵洞庭等人瞧见他,难免有些诧异。

张天洞倒是不诧异,见得赵洞庭几人到,微笑道:“你们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手里竟然还拿着只烤鸡腿。

“天师!”

还在赵洞庭怀中的柳飘絮惊讶不已,“您未羽化?”

作为元袖子的亲传弟子,她以前还是见过张天洞的。

说完这话,她俏脸上露出浓浓愧色,“弟子连累龙虎山了。”

张天洞轻笑着摆摆手,“你连累了龙虎山,但救了我们大宋无数黎民百姓。”

听的这话,柳飘絮眼眶登时泛红起来。她没有想到,张天洞竟然没有丝毫要怪罪她的意思。

赵洞庭呵呵笑着,“天师您怎的在这里?”

张天洞咬着烤鸡,道:“贫道已是羽化之人,要是让那些元军知道,那还了得?”

显然,他已经得知元军搜山的消息。

赵洞庭点点头,正要再说,怀中却是响起柳飘絮含羞带怒的娇嗔声,“你还不放我下来?”

赵洞庭微愣,然后便将柳飘絮放在这地下室的床铺上。

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张天洞、洪无天几人眼中却是各自泛出笑意。

张天洞自然是不介意和赵洞庭之间再多些“福缘……”的,而洪无天三人,也觉得以柳飘絮这般绝色,倒也配得上皇上。

众人各自在屋内随意坐下。

铁离断将棋盘摆好,真记得之前的那些棋子落处,将棋子摆好,道:“洪兄,咱们来继续厮杀。”

洪无天挠了挠耳朵,“老夫好似有些睡意了,要不然睡过后再下?”

说着就躺到地上。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铁离断不由分说将其拉起来,“我都将你的军了,再下几步,你就没棋了。你再睡也不迟。”

“下棋?”

张天洞眼中冒光,“两位也是爱棋之人?”

然后,这位声名显赫的天师也很快加入到他们的对弈中。

赵洞庭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龙虎山天师,世间传说的神仙众人,竟然……也是个臭棋篓子!棋力可能比洪无天都还要差那么些许。

其后,在交谈中,赵洞庭也得知张天洞的草庐下为何会有这个密室。

原来是以前常常有元朝贵胄到山上来祈福,说不得要见见这位传说zhong gong参造化的天师,张天洞不厌其烦,便干脆在下面弄了个密室,以做躲避那些贵胄之用。如今,倒真正是派上大用场了。

这里怎么说也是天师居所,想必那些元军还是不敢大肆搜查的。纵是查,也不可能查出水缸下的密室。

密室内,全无紧张气氛,只有三个臭棋篓子“争吵……”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外头。

元军搜山真能算得上是细致,不说个个角落都不放过,但也能说是地毯式搜索了。

玉湘子刚刚到铁离断的草庐内没几分钟,便有队元军士卒到。

或许是顾及着龙虎山在江湖中、民间的地位,他们倒也没敢胡作非为,将这些后山的草庐弄得天翻地覆。

走进院子里以后,这些元军士卒只是向个个屋里走去。

玉湘子“适时……”从屋内走出来,道:“你们做什么?”

元军领头的小队长见到她,眼中露出异色,低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玉湘子是女道士,又躲在这后山中,难免让不知内情的小队长怀疑她是否就在刺杀伯颜、也速儿的凶手。

玉湘子道:“贫道玉湘子,乃是元真子天师道侣。你们何故擅闯贫道居所?”

小队长的眼神微微凝起。

元真子天师的道侣?

这队元军都是江南东路的本地人,自然听说过元真子的大名。

哪怕大军围山,这样的大人物也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当即连忙拱手,道:“鄙人奉令前来搜寻刺杀两位元帅的刺客,叨扰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玉湘子故作不忿之色,“刺客?刺客怎会在贫道的居所之中?”

不过,她倒也没有去阻拦那些士卒到个个房间内查看。

小队长瞧瞧周围,道:“元真子天师还会锻剑?”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聪明。真若细细思量,铁离断的这个院子里显然还是有不少值得考究的地方。

这个小队长无疑也是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玉湘子眼神微微变幻,道:“他无事时的确喜欢研究锻剑之道,有什么问题吧?”

“不敢不敢。”

小队长连道:“天师神仙中人,喜好锻剑自然也没什么。只是,敢问道长平常也在这里居住么?”

院子里挂着衣服,但都是男装,并无女装,而且,并非是道袍。

玉湘子答道:“这只是他锻剑之所,贫道往日也只是过来给他送些斋饭而已。施主该不会怀疑贫道和元真子是行刺两位元帅的凶手吧?”

她脸上已是不再遮掩愤怒之色。大元境的气势若隐若现。

“不敢,不敢。”

小队长心里猛地提起来,在这刹那才恍然醒悟,虽然元真子不在这,但玉湘子也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

张夔寺敢和龙虎山叫板,但他只不过是个区区什长而已,可没有这样的底气。

这时候,那些士卒们也接连从屋子里跑出来,都是道:“将军,里面没人。”

什长当然算不得是将军,但在军伍中,寻常士卒往往都会这样称呼上官。

小队长又瞧瞧玉湘子脸色,不敢多留,“叨扰了。”

然后匆匆带着士卒离去。

殊不知,其实这个时候玉湘子背上也已经是有些湿了。

她从小就呆在龙虎山长大,修为虽高,但人生经历总是匮乏许多的,以前还真没有怎么见过这样的阵仗。

如果这小队长继续追根问底下去,连她,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涌入到后山的元军越来越多。

其后,太阳渐渐的落向山头,已是接近黄昏了。

玉湘子在这队元军离开以后,想到什么,跑到张天洞隐居的草庐。

她到时,已经有元军在里头搜查。

第594章 龙虎大劫(上)(2)

他们真的搜查得很细致,连柜子里头都不放过。

玉湘子到以后,立刻露出怒容来,“这里乃是天师居所,天师现虽羽化,但你们岂能如此无礼?”

她这话,还真是将那些元军中的汉人给吓住。

原来这里竟然是天师居所!

他们虽然是元军中人,但也有人是龙虎山信徒,当下不敢再放肆,草草做过样子以后,便就离去。

赵洞庭他们算是避过这次搜查了。

但是,其后不多时,山前却是兴起轩然大波。

队队到观内搜寻的军卒陆续赶回到观门处,都是没有什么发现。可是,从山西侧有对士卒却是押着个女人前来。

这女人胖得和水桶似的,被五花大绑,脸上还长着不少麻子,翻天鼻,可谓丑绝人寰。

数十士卒押着她到张夔寺等人面前,“大人,这女子躲在山中,被我等擒住。”

张夔寺瞧瞧元真子,嘴角露出狞笑,喝道:“大胆贼人!竟敢行刺两位元帅!”

胖如水桶的女人噗通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她这番作态,等于是承认自己就是行刺伯颜和也速儿的人了。

元真子等人讶异过后,脸色微变。

在这刻,他们恍惚发觉张夔寺做的是什么打算。

这个女人不可能是龙虎山的人,更不可能是行刺伯颜、也速儿的人。那只有一种可能,她根本就是张夔寺特意安排的。

这是chi luo裸的栽赃。

而不等元真子等人说话,张夔寺已是又道:“你是龙虎山弟子?”

这胖女人身上赫然穿着坤道们所穿的杏黄色道袍。

“是、是的。”

女人哆哆嗦嗦答道。

若论演技,她和张夔寺放到现代,怕是能拿金鸡奖。

“将她押下去!”

张夔寺双目发赤,恶狠狠看向元真子,“元真子天师,你如何给我解释?”

元真子已然看出来张夔寺手段,饶是以他心性,脸上也不禁是冰冷万分,“张大人,你何以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其余元字辈祖师们也是个个脸上愤怒不已。

谁都没有料到,张夔寺竟然会如此下作。

“下作?”

张夔寺有恃无恐地笑着,“张某却是听不懂天师的意思。眼下贼人已经交待,天师应该先给张某解释才是吧?”

元真子语气僵硬,“这女子不是我们龙虎山中人。”

饶是他,这刻也有将张夔寺碎尸万段的冲动。

“可她自己都承认了。”

张夔寺眼睛微微眯起,道:“天师还是先想想如何证明你们龙虎山的清白吧,等张某回去审讯清楚以后,便是大军血洗龙虎山之时!”

说罢,他对着元真子拱拱手,语气冰冷,却是道:“大军继续围住龙虎山,不许任何人离山!”

周围元军将士们轰然应诺。

有这江南东路、西路本土的士卒,脸上还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他们压根没觉得这事会和龙虎山有关系,但现在,竟然是在龙虎山抓到刺客。这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张夔寺敢这般胡作非为,无非也是看着下面的人好糊弄。

他意气风发带着数十将士转身下山。

刚刚搜寻回来的士卒们也都跟着往外头跑去。

正一观外仍是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元军,里头,再度清净下来。

但是,元真子他们个个都是脸色难看。

元袖子轻声问道:“元真子师兄,咱们现在可该怎么办?”

他们个个都知道杀伯颜、也速儿的是柳飘絮,是以,也都知道这胖女人纯粹是张夔寺的阴谋。

“张夔寺这是要趁机灭了我们龙虎山啊……”

元真子闭起眼睛,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此劫我们龙虎山怕是难以避过了,诸位师弟下去让弟子们做好厮杀准备吧!将观内不擅武道的弟子都集中起来,收拾好细软,我们这些老家伙,纵是拼掉这条命,也不能让我们龙虎山根基就此断绝。贫道这就去后山见师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元字辈师祖不甘心,“我们龙虎山清静之地,何以要遭此大劫啊?”

元真子叹息,“生在乱世不由人,这样的世道,哪里来的真正的清静之地……”

说罢,他转身向着观内走去。这位不修边幅的天师,此时背影难免有些萧索。

龙虎山本只想在乱世中求得清净,且不至于在乱世结束后香火断绝,没曾想,终究还是被扯入到这大劫中。

纵观天师道上千年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大劫。

元袖子等人看着元真子背影,都是心中叹息,然后各自散去。

有位祖师叹息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元朝zhèng quán,终究不是汉人的zhèng quán。

仅仅过十余分钟,元真子就到了张天洞的草庐内。

他精致走到厨房,打卡暗道,跳了下去。

密室里,张天洞正在和洪无天对弈,两人你来我往的悔棋,都没棋力,也没什么棋品。

见得元真子到,赵洞庭问道:“师尊,元军走了?”

紧接着却是发现元真子脸色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此刻,元真子脸上见不到以前那般淡然自若的样子。

元真子走到张天洞面前,道:“师兄,我们龙虎山千年大劫将至了。”

张天洞手里捏着棋子,悬在半空中。

元真子又道:“张夔寺找了个女子,假扮是行刺伯颜、也速儿的刺客,要将这个罪名彻底安在我们龙虎山的头上。”

“张夔寺……”

张天洞将棋子落在棋盘上,“以他心性,倒是能作出这样的事情来。是贫道疏忽了。”

“我已让诸位师弟们去聚集弟子了。”元真子盘膝坐在地上,又道。

“嗯。”

张天洞点了点头,“弟子在,我们天师道就不会断绝。没了龙虎山,天下处处都能是龙虎山。”

他虽然刚刚色变,但在短短的几秒时间内,神色就再度恢复淡然。

这些,赵洞庭都看在眼里,对张天洞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这样的心性,不愧是真正的高人。

第595章 龙虎大劫(下)

他想了想,出声道:“天师,让弟子们下山以后,去广南西路吧!朕在,天师道便在。”

这件事终究有他的责任,在自责中,赵洞庭许下这样的承诺。

“你是皇上?”

躺在床上的柳飘絮大惊。

赵洞庭点点头,没有出声。

张天洞忽的露出笑容来,“如此,多谢皇上了。乱世之中,贫道让众弟子呆在山上潜修,现在看来,真是贫道想错了。”

“天师无需如此说。”

赵洞庭知道张天洞的意思,道:“以前朝廷孱弱无能,又有几人愿意将命运和朝廷捆绑起来呢?”

他对于道教没有帮助宋朝的事,其实看得颇为淡然。

当初元军势如破竹,宋朝廷无能,如果他是张天洞,也定然不会选择带着诸弟子帮助宋朝抵挡元军铁骑。

张天洞闻言,站起身对着赵洞庭揖礼,“等元军攻山时,请皇上跟着观内弟子离开。”

他显然也有和元真子同样的打算。

龙虎山已经被逼到绝境了,不打,也得打。不论是元真子还是张天洞,都没有想过委曲求全。

当然,伯颜、也速儿被刺死,这样大的事情,龙虎山就是想求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办法。

在张天洞想来,或许根本不是张夔寺想要龙虎山亡,而是元朝想让龙虎山亡。

在那遥远的中都,可有位传闻中千年难遇的黄教大能,始终都对中原各教派虎视眈眈。这后头,未免没有他的影子。

不多时,赵洞庭等人离开密室,元真子也回去了前山。

元军要攻山的消息已经漫延开去。

龙虎山上道士多数神色匆匆,如小三儿那样的小道士都被汇聚到三清殿。

有道士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偷偷离观想要下山,最终,却仍是满脸死灰的回来。

整个龙虎山都已经被元军围住了,明少暗哨无数,根本就跑不出去。

一种极为压抑的气氛悄然间便覆盖在这片神仙之地上。

亿万年得天地之灵性的龙虎山,上千年屹立道门巅峰的天师道,距离着大劫越来越近。

不过大多数的道士都还是没有收拾细软,只是将长剑背在后头,大有与元军决死的意思。

修道这人不是不会怒,而是会制怒。而这刻,鲜少有人还会压抑心中的愤怒。

如果他们不是清修之人,说不得早已投入军伍,和那些侵略疆土的元人在沙场上厮杀起来了。

压抑的氛围中,一股为龙虎山、为大宋而决死的浩然之气,如同璀璨的阳光,在浓浓灰雾间茁壮成长,展露它的锋芒。

张夔寺带着人下山,在中途就将胖女人松了绑。

胖女人却是绿林营中的高手,不折不扣的中元境,笑眯眯问:“张大人,我演得可还不错?”

只是她长得实在太丑,便是这笑脸,也能让人吃不下饭。

也不知道,要是国色天香的柳飘絮知道张夔寺竟然找这样的丑女人冒充自己,心里会是个什么感受。

张夔寺偏过头去,语气有些僵硬,“演得不错。”

丑女人娇滴滴,“那大人你答应我的……”

张夔寺道:“放心,等血洗龙虎山,本官定会上书奏明皇上,禀明你的功劳。”

丑女人心满意足。

张夔寺看向旁边某位将领,“元将军,等下你带着何姑娘去留仙等镇游街,张贴告示,龙虎山行刺两位元帅,意图谋反。”

“末将领命。”

姓元的将军拱手。

他贼眉鼠眼,却正是那位早就暗通元朝,假意跟着杨帆投向宋朝的元屋企。

杨帆被他和也速儿说动,在梧州和元军里应外合,最终落得个死在乱军之中的下场。也速儿也死了,可这元屋企还好好活着。

他不仅仅没死,在杨帆死后,还成了也速儿麾下的万夫长偏将。

这是个幸运的小人物。

其后一日,龙虎山刺杀伯颜、也速儿的消息便在整个龙虎山周遭村镇传扬开来。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百姓们信不信,似乎已不再那么重要。

元军都已经押着凶手游街了,要攻打龙虎山算是师出有名,大多的百姓都只是感慨龙虎山要遭大劫了。

也有虔诚的信徒跑到龙虎山下跪下,或是在家中向上苍祈祷,不过,这大概也没有什么用。

日起日落。

又是清晨。

天朗气清,张夔寺从营帐中走出来,扭了扭腰,神清气爽。

透过刚刚掀开的门帘,还隐约能看到营帐内的床榻上有着些许雪白。是个女人。

也或许,有数个女人也说不定。

“这个功劳,本官拿定了!”

张夔寺扭了几下,腰间的酸痛稍微得到缓解,抬头看向秀丽的龙虎山,嘴角浮现出狞笑。

军营蔓延开去,看不到边际,将整个龙虎山下都围得水泄不通。

有炊烟缭绕,整个军营内都隐隐飘着饭香。

不多时,元屋企驰马匆匆赶过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张大人,您交代末将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张夔寺点点头,“这周遭各村各镇都去了?”

“去了,去了。”

元屋企翻身下马,“末将还遇到个姿色不错的女子,掳回来给大人做个丫鬟却是不错,大人可要看看?”

张夔寺眼中意动,但抬头又瞧瞧龙虎山,道:“等从山上下来再说吧,元将军真是有心了。”

元屋企拱手,“为大人办差,那是末将的本分。”

张夔寺轻轻笑着,没再说话。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他知道元屋企是个什么性子,但此时心里还是有些受用的。

以前伯颜、也速儿在的时候,军中的将领们有几个真正对他心存恭敬啊?

他愈发希望快些灭掉龙虎山,将这事传报中都。要是龙颜大悦,因这功劳而将这江南的兵马全部交给他指挥,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得军中早饭用过以后,张夔寺便让人敲响了帐前的聚将鼓。

鼓声响彻以后,很快有十余位将军陆续赶到。

第596章 黄教和尚

张夔寺端坐在营帐内,昨夜在他身下哀婉承转的女人已不见了踪影,“诸位将军可已准备妥当?”

账内诸位同时拱手道:“听候大人调遣!”

“好!”

张夔寺脸上止不住露出笑意,“传本官令,即刻进攻正一观!观内道士,鸡犬……不留!”

龙虎山下,号角响彻。

只不多时,元军从四面八方浩荡上山,没有植被的地方,可见元军旗帜迎风飘荡。

队队元军甲胄森严,在阳光下泛着幽光。高举的兵刃上寒芒闪烁。

正一观内。

有道士惶惶跑到前殿,“元军攻山了!元军攻山了!”

此刻,元真子等十余位元字辈祖师都在殿内,听得这喊声,都是嗖的站起身来。

殿前广场上,是数千龙虎山道士,个个背负长剑。

元真子大步走出大殿,放眼望过这数千弟子,道:“众弟子随贫道赶往三清殿,准备突围!”

他带着十余元字辈祖师从侧面往后头三清殿走去,数千龙虎山弟子跟在后头鱼贯而入。

三清殿内,是龙虎山数百个小道士。

他们都还在懵懵懂懂的年级,却也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都老老实实地坐在殿内念经,没有嬉戏玩闹。

元真子到得殿内,道:“带上这些娃娃!”

外头便有许多道士跑进来,将这些小道士都抱在怀中。

然后,数千人便又浩浩荡荡往后山而去。

元军数万,这不是龙虎山能够挡得住的。哪怕是观内道士个个都修有武学,也同样做不到。

大军厮杀,和江湖厮杀是截然不同的场面。

而在他们离着后山越来越近时,从山下往上面走的元军也离着正一观越来越近。

张夔寺跟在大军之中上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他虽然气喘吁吁,但脸上却是愈发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他好似看到忽必烈的褒扬正在向他招手。

他不是武将,捞得这样立功的好机会,可谓是不容易。他的脑海中,已是浮现出自己赶到正一观外后,大手一挥,数万将士顷刻间将龙虎山道士灭于飞灰的场景。

近了。

近了。

终于,养尊处优的张大人赶到了正一观前。

看着龙蟠虎绕的牌坊,他的嘴角笑容渐渐扯开,举起手,“众将士……”

可就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后头却是有士卒匆匆赶上来,道:“大人,法王弟子罗宗武巴到了。”

张夔寺的手僵在空中,“法王弟子这就到了?”

他也知道朝中那位法王派遣弟子来江南东路的事。

士卒道:“罗宗武巴dà fǎ师一人一骑到了山下,让您不要妄动,现在已经在往山上来了。”

张夔寺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他大军都压到正一观外了,这个罗宗武巴竟然让他不要妄动?

可是,他却不敢将手给落下去,继续要大军攻山。

罗宗武巴不仅仅是那位传说中的法王弟子,同时也是朝中极受皇上恩宠的dà fǎ师,据说一身佛法修为功参造化。

张夔寺虽然是江南路的参知政事,但在朝廷里,地位根本不及罗宗武巴,更遑论那位法王。

罗宗武巴让他不要妄动,很可能是带着法王的意思来的。得罪法王,他张夔寺吃罪不起。

终究,张夔寺缓缓将手放下,没有再令大军进观。

山间石阶上,一穿着黄教法袍,手持金拨的中年喇叭缓缓上山。他步伐看似缓慢,但速度却是极快。

元真子带着众道士跑到后山,在张天洞的草庐前面停下。

整个龙虎山上风声鹤唳。

张天洞、赵洞庭、洪无天等人此时都在草庐内。

元军攻山,传功之事说不得要拖延。龙虎山生死存亡,不能缺少张天洞这个极强的战力。

屋子里,气氛难免显得有些沉重。元军攻山是早已料定的事,可事到临头,任谁想到龙虎山即将血流成河,心里都不是滋味。

元真子让众道士在外等候,和元袖子等元字辈祖师走到草庐房间内。

元真子道:“师兄,咱们现在下山吧?”

元军从四面合围,越早突围越好。

“不。”

张天洞却是摆手道:“元军未动,我们绝不能先动。先动手了,不是错也是错。”

“可是……”

人群中元袖子忍不住皱眉道:“师兄,现在元军已经准备攻山了,难道咱们非得要等到他们先动手吗?到时候弟子们……”

张天洞叹息,“公道自在人心,还有天下人在看。我们龙虎山的血不会白流。”

他这是宁愿付出更大的代价,也不愿落人口实,真正背下刺杀伯颜、也速儿的罪名。

赵洞庭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嘴角直抽。

天师不愧是天师,这心性非同小可,竟然真是将自己都骗过去了。

真要论起来,伯颜、也速儿的确是死于柳飘絮之手,龙虎山难辞其咎,但现在听着,倒纯粹是元军栽赃嫁祸似的。

不过,赵洞庭心里没觉得有半点不好,而是觉得暗爽。

龙虎山遭了劫,但天下人都会说元朝无道,届时,整个南方抗元的力量将会更大,呼声将会更高。

这于大宋而言,显然是有利的。

“确实不宜先动,元军先动,是逼龙虎山反。到时候民心是向着龙虎山的。”

赵洞庭出声道。

众元字辈祖师微微恍然。

之前元军围山时,张天洞只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现在才终于明白张天洞的打算。

龙虎山可以输,但必须要站在道德的正立面。因为,这是龙虎山传承千余年来,始终恪守的东西。

只是,这却势必会让龙虎山付出更大的折损。

回过神后,元真子等人心中都不禁叹息,悄然又往屋外走去。

这时,躺在床上重伤未愈的柳飘絮突然开口,“天师,将弟子交出去吧!伯颜、也速儿是弟子杀的,理应由弟子来承担责任。”

这句话,她已经藏在心里许久了。如今元军要攻山,柳飘絮心中对龙虎山充满自责。

第597章 罗宗武巴(1)

“傻丫头。”

元袖子眼眶微红,摇着头道:“将你交出去,那我们龙虎山的血就真的白流了。我们不承认行刺伯颜、也速儿,张夔寺都能找人假扮成你,以此为理应攻山,你要是承认伯颜、也速儿是你杀的,那岂不是更给他们口实?”

她抢在张天洞等人之前说这话,显然是有要护住自己这亲传弟子的意思。

元袖子没有道侣,终生修行,对柳飘絮这个亲传弟子,是当做亲闺女看待的。

本来有些意动的元字辈几个祖师们,听到这话,眼中光芒也隐匿下去。

交出柳飘絮,不仅仅没法让龙虎山免遭劫难,反而会让龙虎山陷入更为难堪的境地。

赵洞庭在旁边却是沉吟起来,“若是将我们全部交出去呢?”

有洪无天、许夫人、铁离断在,再加上柳飘絮,四个刺客都在。元军的确没有理由再血洗龙虎山。

他的话,让得众元字辈天师都是怔住。

张天洞轻笑着摇头,“若是如此,龙虎山岂不得受万事唾骂?”

这时,屋外突然传进来声音,“密宗法王弟子罗宗武巴拜会张天师。”

草庐外。

赫然已经有不少元军压上来,就在数百米开外,大树后、灌木丛后,到处可见箭矢冒出来的寒光。

个个龙虎山弟子铿锵将长剑拔出来,神色愤愤。

山风徐徐而过,却刮不走这里凝聚的杀气。大战,好似随时都要降临。

张夔寺带着几个将军也赶到了草庐前,在离着道士们两百余米处立足。

头戴着鸡冠帽的中年喇嘛就站在张夔寺的旁边,瞧瞧众道士,缓步上前,他刚刚的声音并不大,很沉稳,但却是凝而不散,好似带着魔力,传荡开去。

黄教,属密宗分支。

密宗法王弟子?

屋内元字辈祖师们都是露出些微惊讶之色。

对那随着元朝水涨船高,以至于声名压过密宗正宗的喇嘛教,龙虎山虽处中原,但也有耳闻。

如今在北方,也就是原北宋被金国掠夺的,后又被元朝侵略的那片土地上,喇嘛教独尊无上,已是将各教派都压得抬不起头。

密宗法王的弟子在这个时候赶来,莫不是想趁火打劫,先压下龙虎山这南方道教的扛鼎仙山?

这样想着,众元字辈祖师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有元字辈天师走到屋外,很快又折身回来,对张天洞道:“师兄,再不突围,我们怕是很难突围得出去了。”

以他们的武道修为,或许能冲得出去,但那些龙虎山弟子们,却势必损失惨重。

元真子抬头看向张天洞。

张天洞道:“师弟,你先出去见见罗宗武巴。龙虎山可以亡,但天师道不能亡。”

他这后半句话,已然表明他的态度。

元真子点点头,带着众元字辈祖师们往屋外走去。

他们的出现,登时让得气氛更为凝重起来。不过站在双方中间空地上的喇嘛罗宗武巴仍是面带着微笑,仿佛并没有感应到周遭杀气。

元真子越众而出,走到罗宗武巴近前,“贫道天师道元真子。”

“贫僧见过张天师。”

罗宗武巴持晚辈礼节,揖礼道:“再代法王问候张天师。”

元真子却没得和他虚与委蛇的心情,眼神扫过近前的元军,直接道:“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天师,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面色黝黑,看起来便是正统蒙古人的罗宗武巴汉语并不是很纯正,笑容缓缓收敛,“法王听闻龙虎山不仅道法精深,当为中原诸教派中的泰山北斗,于武道亦是有着极深造诣,特遣小僧来向龙虎山诸位道长……讨教。”

他前面的话还算客气,可后面这“讨教……”两个字就显得很是无礼了。

这分明是来踢馆的。

有龙虎山道士气不过,出声道:“我们龙虎山岂是你们这样的化外教派可以讨教的?”

罗宗武巴豁然偏头,眼中有两道精芒闪烁而过。

紧接着的瞬间,那刚刚出声的道士竟然是忽的惊呼,而后瞪眼,就软绵绵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无数道士色变,心中惊道:“这化外和尚好高的意境!”

刚刚,罗宗武巴分明就是以意境将这出声的道士给震慑得晕了过去。

龙虎山为道教祖庭,山上道士心气高傲无可厚非,可这刻,众道士再无人敢小觑罗宗武巴这个来自黄教的喇嘛。

看他年岁,不过中年,可修为,已着实能让人心惊了。

此刻,便是连元真子等人,眼中都是闪过异色,然后脸色悄然变得沉重。

元真子缓缓道:“道友好深的意境修为,只不知道,道友想要如何讨教。”

罗宗武巴脸上又浮现高深莫测的笑容,“龙虎山是道,我教是佛,若论法,难免牛马不相及。小僧,便斗胆向龙虎山诸位讨教武道吧!”

他揖佛礼,看似祥和,但话语和眼神却是咄咄逼人。

张夔寺在后头眼中闪过几许不满之色,但是,没敢出声说什么。

如果不是这和尚赶到,说不得他现在已经血洗龙虎山了。

“好!”

元真子点头,“不过,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

“小僧若是败了,大军即刻下山。”

罗宗武巴缓缓走向元真子,“而小僧若是侥幸胜了,也只需天师答应小僧一个小小条件就好。”

“法师!”

张夔寺在后头急了,终究忍不住开口,“龙虎山行刺两位元帅,怎能……”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顿足回头的罗宗武巴用眼神摄住,“张大人,这是小僧师尊的意思,你莫非有异议?”

张夔寺微微愕然,然后老老实实收了声,微低下头,不再和罗宗武巴对视。

朝中那位法王出名的强势,张夔寺觉得,要是自己再说下去,这罗宗武巴哪怕当场斩杀自己,自己也是白死。

纵是十个百个张夔寺,在皇上心中,也没有密宗那位法王重要。

第598章 罗宗武巴(2)

罗宗武巴又回头,继续走向元真子。

元真子道:“什么条件?”

如果龙虎山真有希望能够免遭劫难,他当然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但他心里也明白,罗宗武巴的条件绝不是什么好事。

罗宗武巴道:“只需天师在观内增建释迦牟尼殿于三清殿之上就行。”

“什么?”

“你这和尚简直放肆!”

“痴人说梦!”

元真子还没有说话,周遭众龙虎山弟子们就都已经出离愤怒了。

龙虎山是修什么的?

修道的!

现在这罗宗武巴竟然让他们供奉释迦牟尼,这岂不是摆明的要龙虎山俯首于黄教之下?

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龙虎山可以亡,但天师道不能亡……”

元真子的脑袋里浮现刚刚张天洞对他说的那句话。若龙虎山将释迦牟尼供在三清之上,那天师道,可就亡了。

但是,罗宗武巴开出的条件却又让他难以拒绝。

只要龙虎山能胜,元军便会下山,龙虎山将化险为夷,无数弟子将幸免于难。

偌大龙虎山,武道精深的弟子辈出,难道还打不过这个罗宗武巴?

虽然罗宗武巴刚刚透出的意境极强,但元真子心中总也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好,贫道便答应你了。”

沉默数秒后,元真子终究做出了抉择。

而他的抉择,无疑是让张夔寺失望的,心中暗恨,轻轻地哼了声。

罗宗武巴将金钵从腰间取下来,笑道:“哪位道长前来赐教?”

“贫道来试试。”

青松子出声,当即就要走上前,却是被青云子拽住,“师兄,让贫道先去讨教他的高招。”

罗宗武巴乃是法王弟子,等同于龙虎山内“青字辈……”的弟子。和他过招,元真子这些元字辈祖师们自然不好出手。

青云子已是青字辈中顶尖的高手了。

青松子偏头看向元真子,元真子轻轻点了点头。

青云子持剑大步走上前去,站在罗宗武巴身前数米,揖礼道:“龙虎山青云子,请赐教!”

“阿弥陀佛。”

罗宗武巴还了一礼,双手各持一扇金钵,“道长请出招吧!”

周围的人都悄然站远了些。

青云子也不客套,轻喝出声,脚踩七星步,向着罗宗武巴冲去。人未至,剑意已是向着罗宗武巴扑面而去。

大元境!

甫一出招,便有极为强悍的气势向四周弥散开来,地面上落叶随风狂卷。

青云子一剑直取罗宗武巴面门。

“哐当!”

罗宗武巴却是动也不动,双脚好似扎根在地上。

直到青云子长剑剑尖眨眼到他近前,他才忽的抬手,两扇金钵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震耳发聩的金钵声响。

离得上十米远的不少元军士卒和龙虎山道士竟是都摇摇欲坠。

如张夔寺这样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

青云子面色大变,因为,他的长剑被金钵夹住以后,他用尽全力,内气狂涌,都没能扯得出来。

落叶翻飞间,青云子袖袍鼓荡,看似气势惊人,但实际上,却已在交手瞬间就被不动如山的罗宗武巴给压制住。

这个和尚,便是不到真武境,怕也相去不远了。

瞧不出端倪的人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如元真子等眼力高深的人,却是面色难看。

草庐内,张天洞、赵洞庭等人透过窗户,也在看交手的两人。

赵洞庭倒是瞧不出什么端倪,只以为青云子和罗宗武巴在角力,张天洞却是轻声感慨,“密宗能人辈出啊……”

洪无天、许夫人、铁离断三人亦是面色有些沉重,洪无天道:“这和尚若是未出全力,应是真武境修为了。”

即便是他,也赶到惊讶。

以罗宗武巴这样的年级,成就真武,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虎父无犬子,中都那位声名显赫的法王,没想到还有这般厉害的徒弟。黄教崛起,看来并非是幸运使然。

“真武?”

赵洞庭听得洪无天的话,满是惊讶,“这和尚到真武境了?那观内能有人打得过他吗?”

这不由得他不在乎。

要是龙虎山供释迦牟尼,那对整个南方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张天洞眼中闪过复杂之色,突然露出微笑,“龙虎山……不会败。”

说着,他突然对着赵洞庭揖礼,“皇上可敢与贫道一起搏一搏?”

“天师的意思?”

赵洞庭微愣,紧接着恍然,“现在就传功于我?”

“嗯。”

张天洞点了点头,“皇上乃是我师弟弟子,青字辈,得传我的功力以后,能和这罗宗武巴一战。”

赵洞庭微微皱眉,“他有可能是真武境,我能一战?”

在他想来,就是得传张天洞的修为,也不可能长进这么大吧?还能直接从中元境突破到真武境去?

张天洞轻声笑道:“贫道自非妄言,只是不知皇上可敢冒这个险。”

赵洞庭没敢直接答应,“成功的机会有几成?”

“三成。”

张天洞竖起三根手指。

赵洞庭真正很是为难了。

三成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他不愿意冒这样的凶险,因为他还得活着。

这时,屋外罗宗武巴和青云子还在交手。

只是龙虎山众道士脸色都不好看。

青云子刚刚竟是长剑被夹住数秒都没能扯出来,最后是罗宗武巴主动松开金钵,他才得以抽身,却是踉跄退了几步。

这踉跄的几步,便是门外汉,也能瞧得出来他不占上风了。

而拔剑以后,青云子虽然身形更为飘忽,青袍不断围绕着罗宗武巴,剑光闪烁,却是始终被金钵挡住。

罗宗武巴面带祥和笑容,脚下始终未曾动弹半分。

一对儿偌大的金钵左支右挡,将青云子种种精妙招式尽皆挡住,竟好似浑不费力。

青云子面色红润,已是将内气催发到了极致。

乱舞的枯黄树叶几乎将两人笼罩在内。

第599章 接受传功

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小僧得罪了。”

酣斗间,罗宗武巴出了声。

紧接着的瞬间,他双脚忽然动了,眨眼到正欲要再发剑招的青云子面前。

双钵向前推去。

“喝!”

青云子长剑亦是递出,一剑恍若能开山劈石。

“当!”

罗宗武巴法袍鼓荡,瞬间变得圆滚滚,如同充了气。

青云子长剑寸寸断裂。

他被双钵拍在胸口,虽然用双手挡住,但仍是吐血抛飞。

“师兄!”

“师尊!”

众道士惊声呼喊。

有人忙跑到青云子面前。

青云子拨开他们,面色潮红,强撑着起身,双眼定定看着罗宗武巴,“高僧好深的修为。”

整个法袍鼓荡而起,已然能说明罗宗武巴已臻真武境的事实。

说完这话,青云子有些颓然的往后退去。走出几步,却终究软倒在地上。

旁边的道士忙将他扶在怀中,给他喂了几颗丹药。

罗宗武巴面带微笑,“还有哪位道长上来赐教?”

众龙虎山道士没人敢再轻易上去。

整个龙虎山,真武境修为者不过区区三、四人。除去“羽化……”的张天洞,便只有元真子和那么寥寥两个元字辈祖师。连那么多的元字辈祖师都没能臻到真武境,青字辈的弟子们怎么可能有真武境的强者?

除非是惊才绝艳的绝世天才,才有可能在这样的年级就臻至真武境。

龙虎山青字辈有天才,如青云子、青松子等人都是,但是,还没有天才到这个境地。

罗宗武巴显露的真武境修为,让得青云子等人都是知道,自己想要胜过罗宗武巴,是不可能的事。

大元境、真武境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总是大元境巅峰,也难以是真武境的对手。

元真子等人亦是脸色难看。

但是,龙虎山总不能就这么认输。

青松子看向元真子,道:“天师,弟子上去试试?”

他是龙虎山现在的掌观小天师,同时,也是青字辈中修为最高之人,距离真武境,只有一线之隔。

龙虎山剑法高深,他上去,或许未免就没有胜利的希望。

元真子眼下也已是骑虎难下,看着青松子,只能点头,“小心些。”

如果不是比罗宗武巴辈分要高,他真想自己上去好生教训这个看似谦卑,却实则狂妄的和尚。可龙虎山,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以大欺小,以后传出去还不得沦为笑话?

纵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草庐内,赵洞庭问张天洞道:“天师,青松子小天师什么修为?”

张天洞道:“距离真武境一线之隔。”

赵洞庭又道:“那有可能能在和这和尚交手的时候突破?”

张天洞微微愣住,然后点头道:“却有这个可能。”

赵洞庭听到这话,便不再说话了,又向着屋外看去。

不到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再冒生命危险。因为,在这个年代,他已然有太多的东西割舍不下。

青松子持剑走到罗宗武巴前头,“贫道青松子,请赐教。”

“原来是青松子小天师。”

罗宗武巴仍是面含浅笑,伸手道:“请!”

他倒是听说过青松子的名号,但是,脸色却仍是淡然。这让得元真子等人心里头都有淡淡不妙的感觉。

这个和尚真的太淡定了,好似胜券在握。

难道他就那么有信心能够胜过龙虎山精妙的剑法?

青松子和罗宗武巴交上了手。

霎时间又是落叶纷飞。

罗宗武巴可谓狂妄,即便是对上青松子,竟然仍是先持守态,双足不动。

青松子身形较之青云子还要快上几分,叮叮当当声密集如雨,短短十余秒内身形已然绕着罗宗武巴数圈,但是,长剑竟然始终没能攻破罗宗武巴那对金钵。任由剑光再快,都始终被那对偌大金钵将其挡在罗宗武巴身周将近半米开外。

金钵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泽。这瞬间,罗宗武巴看起来异常高大、神圣。

青松子所修的龙虎山紫气剑法可谓不凡,乃是龙虎山某代惊才绝艳的天师晨观紫气东来,福至心灵时悟得的剑法,其后又以数十年的时间,耗尽心力将其完善。剑招不仅仅飘忽难测,又气势磅礴,在整个龙虎山剑法中都属顶尖,在江湖中亦是有着赫赫威名。

而对这紫气剑法,青松子已然修行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出招间如羚羊挂角,根本瞧不出多少行迹。

但即便如此,罗宗武巴那对金钵却仿佛能未卜先知似的,总是能将剑招挡住。

屋内,张天洞嘴里轻轻呢喃,“密宗拈花指,果真不凡。”

赵洞庭神色微变。

他虽然对江湖事知之不多,但这密宗拈花指的名头,他还是听过的。

佛宗主要分为四大派别,扎根中原的汉传佛教、藏地、吐蕃的藏传佛教、大理等地的南传佛教,以及发自蒙古的喇嘛教。传言佛宗三十六门绝技,这四大派别各持其中部分绝技,拈花指是其一。

这样的绝技,能和紫气剑法分庭抗礼,并不是什么惊讶的事。让人惊讶的,是罗宗武巴在拈花指上的造诣。

拈花指本是之法,最擅长随机应变,随风而动。可他,能将拈花指用于金钵之上,这等造诣,就非同小可了。

虽然话说天下武技殊途同归,可真正能做到融会贯通的,又能有几人?

赵洞庭心里想着,青松子怕是也胜不了了。

而就在他出神的这时,罗宗武巴嘴角笑容忽然绽开,也终是不再只持守势。

他大概觉得,已经差不多拿捏清楚青松子的分量了。

原本不东如山的罗宗武巴,动则如惊雷。

他双臂翻飞,将一对金钵舞得密不透风,无数落叶随之盘旋,身形随着青松子而动,竟是紧紧黏在青松子身侧。

他的步法,较之青松子也不差。

“佛跳墙。”

张天洞看着声势惊人,龙腾虎跃的罗宗武巴,再度出声。

第600章 洞庭出手

佛跳墙,亦是佛宗三十六绝技之一。

这罗宗武巴,当真称得上是惊才绝艳。一人修两种佛宗绝技,还都修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赵洞庭微微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有精芒划过,又瞧了几眼屋外正在酣斗的两人,道:“天师,传功于朕吧……”

青松子已然落了下风,而且,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苦苦支撑。

武技上占不到上风,功力上更是隔着真武、大元这道天堑,他如何能胜?

张天洞看着赵洞庭,“皇上真拿定主意了?”

“拿定了。”

赵洞庭点点头道。

他总不能坐视着龙虎山被这密宗和尚打败,然后向密宗俯首。

张天洞点点头,便又看向洪无天等人,“劳请三位为贫道和皇上护法吧!”

洪无天三人没有说话,默然走向了屋门口。

赵洞庭已经下定的主意,他们不会去劝。

张天洞鹤发飘舞,双袖鼓荡,搭在了赵洞庭的背上。

赵洞庭闭上眼睛,霎时便感觉到有股极为精纯、庞大的力道向着自己体内汇聚而来。

中丹田处,原本一颗颗倔强到死,很难解开的窍穴,这一刻仿佛再无屏障,被一颗接着一颗的点亮。

屋外。

青松子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是被罗宗武巴逼迫得只能倚仗步法游斗。

紫气剑法虽然气势磅礴,却盖不住罗宗武巴修为强横。

折射的金光的金钵璀璨夺目,青松子根本不敢硬挡,往往只是稍微接触,便触之即退。

元军士卒中,有人发出嘘声。

龙虎山众道士个个神色愤然,将双手紧紧握起。

这种情形,实在让他们觉得太窝囊了。

龙虎山屹立南方道门上千年,何尝被人这么欺负过?

可是,这个和尚是有真本事的,并非胜之不武,这又让得他们无话可说。

一个个原本心比天高的道士们,在这刻,心性悄然沉淀下去。

观剑子怀抱着自己的剑,怔怔出神。

很快,青松子和罗宗武巴又游斗了上百招。

龙虎山道士们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

谁都能看出来,这个罗宗武巴根本就是在戏耍青松子。他能胜,却不急于胜,这是在折辱整个龙虎山!

作为当事人的青松子更是面色隐隐泛青。

连旁人都能看得出来罗宗武巴是在戏耍他,他自己又怎会察觉不到?

一颗平淡如水的道心,此时都已是勃然大怒。

士可杀,不可辱!

当常年古井无波的心境彻底被打破,那股愤怒的力量直蹿青松子的内心。

“啊!”

他忽的一声暴喝,平地起惊雷。

浑身道袍猛然鼓荡起来,和罗宗武巴那般,便好似是充气的气人。

真武境!

当青松子不再制怒时,脑子里除去求胜之心,再无其余想法。在这种时刻,他也终于是突破了自己的桎梏。

罗宗武巴面色稍变,这刻,他或许有点儿后悔了。

但随即,罗宗武巴的脸上笑容却又淡然起来。

他甚至还在交手中出声道:“恭喜青松子小天师臻入真武境。”

赫然,即便青松子臻入真武境,他仍是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这简直是在打脸了。

“哼!”

青松子冷哼,内气运转到极致,速度再快几分。

两个真武境交手,让得周遭更是风起云涌。

围在周遭的众人被气机摄住,忙不迭又往后头退了些。

元真子、元袖子等人眼中浮现出希望光芒。

青松子虽然才刚刚臻入真武境,但是年岁要较之罗宗武巴大些,多修行武道有些年头,说不得能够取胜。

然而,过不多时,他们的眼神再度被惊讶覆盖,又悄然沉溺下去,脸色难看。

罗宗武巴竟然还在渐渐变强。

刚刚突破真武境的青松子虽然气势惊人,但以元真子等人的眼力,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又渐渐被压制了。

这从两人的神态、出招、步伐上都能看得出来些许端倪。

有位元字辈祖师有些担忧道:“元真子师兄,若是青松子再败,咱们该如何是好?”

青字辈,真的再也找不出比青松子更强的高手。

元真子深沉道:“龙虎山不能败。”

这祖师露出惊色,“师兄您不会是打算亲自出手?”

元真子却是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又看向在缠斗中的罗宗武巴和青松子两人。

其实,连他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青松子若败,龙虎山其实也就败了。纵是他出手打败罗宗武巴,龙虎山也难以挽回颜面。

天师不是神,元真子看着青松子,心中止不住的祈祷,希望青松子能够获胜。

但是,事情却还在向着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青松子出招的次数越来越少。

罗宗武巴认真起来,如怒目金刚,出手间气势惊人。

“唔……”

胜负往往在一瞬间。

终究,这场比斗还是在青松子的闷哼声中宣告了结束。

罗宗武巴两扇金钵忽然离手,旋转着飞向青松子。青松子以长剑挑金钵,却是被罗宗武巴一掌正正拍在了胸口。

他虽然没有跌倒,但也踉跄退了数步,嘴角溢血。

罗宗武巴欺身而上,将两扇金钵抄在手中,淡淡然施礼,“承让了。”

他面上看似客气,但眼中,却是有着不加掩饰的傲然。

众道士都是觉得面上无光,有人悄然低下头去。

青松子面色难看无比,握着长剑的手隐隐露出青筋,向再上前,却是一口逆血涌上喉咙,喷吐出来。

气急攻心了。

比斗点到即止,如果刚刚罗宗武巴用尽全力,他这时候根本不可能再有一战之力。此时再上去,别说不能胜,就是侥幸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青松子回头,看向元真子等人,脸上尽是愧色和自责。

罗宗武巴再揖礼,“还有哪位道长前来赐教?”

元真子抬步,往前走去。

“师兄……”

玉湘子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能出手。”

第601章 大战起兮(1)

旁边有一位臻入真武境的祖师道:“师兄,让我去吧!”

这种情况下,谁上去谁丢人。赢了,会被说以大欺小,输了,那就更是没脸见人了。

元真子摇头,轻轻拨开玉湘子的手,再度重复道:“龙虎山不能输。”

他眼下已经没得选择。

一步步,元真子缓缓走到了罗宗武巴面前。

罗宗武巴眼中划过笑意,“天师想亲自指点晚辈?”

他自称晚辈,这话却是诛心。就等于明说元真子这是要以大欺小了。

元真子脸上再无闲散之色,只是凝重,“以你真武境修为,我龙虎山青字辈子弟,的确无人是你对手。”

众元字辈祖师皆面露不忍。

元真子出手,以后难免成为整个江湖的笑柄。

“师尊此言差矣!”

这时,草庐内忽有喝声如雷,“弟子还未向这位高僧讨教高招呢!”

赵洞庭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他的面色潮红如血,显得万分狰狞,神色清冷。

众人都偏头向他看来。

元真子眼中爆闪过精芒,随即意识到什么,身形自人群中飘然而过,跑向草庐。

赵洞庭大步走向罗宗武巴。

路上的道士不自觉纷纷给他让路。这刻的赵洞庭,看起来实在让人心惧。

罗宗武巴不再淡然,微微皱眉,“你是何人?”

这个时候的赵洞庭,纵是元军中有人见过他的画像,怕是也认不出来。

赵洞庭道:“元真子天师亲传弟子,请赐教。”

罗宗武巴紧紧盯了赵洞庭几眼,“请赐教。”

他的眼中已是有着凝重之色,因为,自赵洞庭的身上,他竟然是感受到威胁。

真武境的直觉是很敏锐的,这让他意识到,赵洞庭或许较之青松子还要强些。

于是,罗宗武巴在出声后,顾不得再装模作样,持着金钵便主动向着赵洞庭冲去。

赵洞庭手中竟是无剑。

当罗宗武巴携带这莫大威势到他近前时,他只是双手直直向着前面拍去。

这刻,赵洞庭的背后隐约有白烟冒出来。

双手和双钵接触。

铛铛两声震响。

有元军士卒和实力不济的道士这瞬间被震得坐倒在地。

之前已经被震倒,现在被士卒扶着的张夔寺又变得软绵绵,往地面上栽去。

他脸上都看不到血色了。

罗宗武巴神色聚变,竟是踉跄退了两步。而赵洞庭,纹丝不动。

甫一交手,高下立判。

从内功修为上来说,赵洞庭竟是碾压了罗宗武巴。

“喝!”

随即,在众人极为惊讶的神色中,被震退的罗宗武巴发出大喝,勃然大怒起来。

他持着金钵再度欺身而上。

两人很快纠缠起来,身形快到极致,在纷飞的落叶中,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

“师弟接剑!”

青松子忽然将手中长剑向着打得惊天动地的两人跑去。

一人影忽然窜出来,将长剑握在手中。

自是赵洞庭无疑。

有剑在手,他剑意如潮,滚滚而出。这刻,气势再度拔高。

罗宗武巴紧随着掠到近前,只见得数道金光翻飞,他竟是再度被赵洞庭逼退开去。

赵洞庭归元剑法收发随心,逍遥游步法施展开来,主动发起攻势。

他对归元剑法、逍遥游的造诣领悟都不如罗宗武巴对拈花指、佛跳墙那般炉火纯青,但是,气势却硬要较之罗宗武巴强上数筹不止。

众龙虎山道士脸上都是隐隐露出激动之色。

赵洞庭这时的气势较之之前青松子和青云子都强上太多,简直将罗宗武巴彻底碾压住了。

虽然胜负还未分,但他们都在赵洞庭身上看到希望。

屋内,元真子跑进了屋。

张天洞盘膝坐在地上,正在看着屋外,虽然嘴角带着笑容,但脸上却满是疲惫。

元真子两道清泪滑落眼眶,“师兄,你……”

张天洞笑道:“你个傻小子,哭什么……”

小时候,他就总是这般叫自己的弟弟。

元真子抬手抹去泪水,却是大骂,“你这个王八蛋!总是不顾及自己!”

张天洞道:“因为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家里有我,就不能让你承受太多。不过以后,张家就靠你了。”

说着,他忽然挠了挠头,“老道士终于可以真正过几天清闲日子了。”

“浑蛋!”

元真子只是骂,“你就是个浑蛋!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张天洞眨巴眼睛,笑个不停。

洪无天、许夫人还有铁离断都扭过头去,不看这对“为老不尊……”的天师兄弟。

屋外,罗宗武巴始终被压制,怒不可遏,一对金钵再度出手。

这是他的杀招。

高速旋转的金钵有莫大的杀伤力。

但是,在两扇金钵接近赵洞庭的瞬间,赵洞庭的身形竟是以奇异的角度从中间穿插而过。

他整个身体几乎贴在地上,速度却仍旧飞快。

逍遥游步法中的蛇游步。

两扇金钵碰撞,发出叮当响声,落向地面。

赵洞庭到罗宗武巴近前,身形飘然而起,左手呈掌,右手手腕翻转,将剑尖向后,剑柄向前,同时抵向罗宗武巴胸口。

罗宗武巴双目圆睁,双手匆忙挡在胸前。

然而,赵洞庭瞬间手势再变,右手沉下数分。

左手,和罗宗武巴手臂接触,发出闷响。无穷气机向着四周弥散,翻飞的落叶砰然向着四周散去。

右手剑柄重重怼在罗宗武巴的下腹肋骨尾端处。

“呜哇……”

罗宗武巴一声怪叫,向后抛飞而去。

一汩血飘洒空中。

“法师!”

一众元朝武将发出惊呼声。

罗宗武巴重重衰落在地上,激起落叶,面色腥红如血。

赵洞庭连脸上都呼呼冒着热气,持剑而立,淡漠道:“承让了。”

龙虎山众道士都是愣住,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原本赵洞庭在龙虎山虽然出名,但众人都没有太将他当回事,现在,他可谓成为整个龙虎山的英雄。

第602章 大战起兮(2)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日日炼体的年轻祖师,竟然有着强过罗宗武巴的修为。

不过随即却也有不少人心中泛出疑惑。

看赵洞庭年岁还不到二十,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年纪就达到真武境?就是妖孽中的妖孽,也做不到吧?

再看赵洞庭脸上和背上汩汩而出的热气,有道士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放肆!”

元军几位将军将罗宗武巴掺起来,有人面色大怒,抬手指着赵洞庭,“你竟敢用邪门歪道之法强行提升实力,以此取胜!”

谁都能看得出来赵洞庭现在的情况并不对劲。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罗宗武巴却只是眼睛微微眯着,没有说话。

他的伤势其实应该并不重才是,怕是连肋骨都没有断,可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却较之之前都要突然差了好多。

“邪门歪道?”

赵洞庭轻轻笑着,眼睛直勾勾看着罗宗武巴,“和尚,我这算是邪门歪道吗?”

他开口就喊和尚,可谓是很不客气了。

罗宗武巴眼中闪过暴怒之色,此刻再无半点淡然、祥和之态。

赵洞庭又道:“如果我这算是邪门歪道,那不知和尚你用丹药强行提高实力,又算什么?”

满场皆惊。

这时候众人再看罗宗武巴的脸色,才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和尚的脸色这般红润,不像是因为受伤的样子。

他真服用丹药了?

“好无耻的和尚!”

“真是恬不知耻,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我说你这黄教喇嘛怎么会这么强的内气,原来是偷服了丹药!”

众龙虎山道士们顿时叫嚷开了。

青云子和青松子的败北,让得他们满是憋屈,这刻终于是找到发泄的途径。

原来这黄教和尚也不过尔尔,只是服用了丹药而已。

信心再度回归众龙虎山道士身上。

群情激荡。

罗宗武巴脸色难看到极致,但是,却并没有出声反驳。

他的气息还在缓缓衰退,刚刚赵洞庭用剑柄抵住下丹田,使他内气顿挫,丹药的效果完全被压制了下去。

罗宗武巴现在赫然极为心惊。

他不知道赵洞庭是误打误撞,还是暗中有高人在指点。

当然,他本来也无话可说。因为他的确是服用了丹药才能在短时间内拥有真武境修为,他本身,只是上元境而已。

一干元朝将领都是脸色难看,再没脸皮敢说赵洞庭使歪门邪道。

足足过去十多秒钟,罗宗武巴才终于出声,咬牙道:“下山!”

张夔寺登时急了,“法师,咱们这就下山?”

他真是恨死这个臭和尚了,因为这对他而言,就是即将到手的功劳没了。

罗宗武巴不答话,只是轻轻哼了声,往山下走去。

“撤!”

张夔寺终究没胆量忤逆罗宗武巴的意思,只能恨恨地将这个字吼出来。

元军士卒铿锵收起兵刃,跟着往山下而去。

龙虎山众道士更是欢呼不已,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已是隐隐带着尊敬和感激。

如果不是这位小祖师,龙虎山此次危矣。

赵洞庭面带微笑,但心里却是有几分苦涩。

这次传功成功不容易,他可以说是从鬼门关处走回来的。张天洞灌输到他体内的内气几乎让他爆体,这也是他为何从草庐内出来,直到现在都还浑身冒着白气的原因。

刚刚和罗宗武巴大战,倒是让得他将多余的内气宣泄出去不少,命算是保住了,可是,他现在还是承受得极大的痛楚。

这种痛楚,是浑身如撕裂般的痛。

而这,还不是让赵洞庭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他的修为境界也在随着多余内气的流逝而滑落。

张天洞是以秘法将内气强行灌注到他体内的,最后他能承受多少,储存在体内多少,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到现在却只能任由修为滑落,赵洞庭心里怎能不苦涩?

要是能就这样直接突破真武境就好了。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元军终于是退走了。

等得罗宗武巴等人不见影了,赵洞庭回身,又往草庐内走去。

但这时,张天洞、元真子和洪无天等人却是从草庐内走了出来。

“天师还在!”

“天师没有羽化!”

看到张天洞,无数道士惊呼。而后,无数人热泪盈眶,向着地上跪去。

在龙虎山,张天洞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望。

“大家都起来吧!”

张天洞疲惫的脸上带着笑容,道:“跟随本天师下山去。”

他这句话,让得还处在惊讶中的众人都是愣住。

有元字辈祖师道:“师兄,元军已经退走,我们还下山去做什么?”

张天洞道:“罗宗武巴能用丹药提升修为来我们龙虎山讨教,又何尝不会出尔反尔?”

他却是并不信任罗宗武巴的话。

众元字辈祖师眼中登时划过凝重之色。张天洞的话让他门意识到,龙虎山的危机或许还并未解除。

再往深想,即便元军真正退走,他门就能够继续在龙虎山安然修行下去吗?

这回,龙虎山可是已经将元朝彻底的得罪了。

元真子眼眶还有些红,忽的举起长剑,低喝道:“众弟子,随我等下山!”

“尊天师令!”

周围的龙虎山道士们揖礼答应。

他们都早就做好下山的准备,现在却也没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

数千人绕过草庐,浩浩荡荡向着下山的路而去。

而这时,罗宗武巴、张夔寺等人离草庐还不过只有那么一里来远。

张夔寺脸色难看,跟在罗宗武巴的后头始终没有说话。

“命令大军,屠灭龙虎山。”

前头,脸色逐渐平复的罗宗武巴突然开了口。声音很是低沉,杀气森森。

“嗯?”

张夔寺有些没缓过神来,紧接着瞪起眼睛,掠过精芒,“法师您说屠灭龙虎山?”

罗宗武巴道:“龙虎山人才济济,既然不愿为我朝所用,留之何用?”

第603章 天师之怒

他想起自己来龙虎山之前,法王师尊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元朝定天下,世间便只能有黄教。龙虎山若供奉释迦牟尼,则留,若不供奉,则灭。

对于自己那位高深莫测的师尊,罗宗武巴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好,好!”

张夔寺满脸喜色,忙不迭地对身旁众将吩咐道:“诸位将军,立刻率军屠灭龙虎山道士,为两位元帅报仇!”

军令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去。

龙虎山中鼓声响。

正在下山路上的元军将士们,又行折返,匆匆向着后山汇聚而来。

听得鼓声,龙虎山的祖师们个个色变,元真子大声喊道:“众弟子小心!”

“嗖!”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箭响。

冷箭力道极大,入木数分,尾簇仍自震颤不休。

有埋伏在山道上还没有来得及退走的元军听得下令进攻的鼓响,登时就下手了。

数百道冷箭从各处呼啸而出,射向密密麻麻站着的众龙虎山道士。

“啊!”

有道士猝不及防,中箭倒地。

更多的道士连忙将长剑拔出剑鞘,挥舞抵挡射到近前的箭矢。

“杀!”

元真子等人双目瞬间红了,这刻,再没有什么天道自然,个个都是杀气直冲云霄。

数十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掠去。

龙虎山,怒了。

天师道,怒了。

许夫人护在赵洞庭身侧,连洪无天和铁离断两人也都冲了上去。

数位真武境强者加上数十位上元境高手,能发挥出来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短短时间内,深林中到处响起惨叫声。灌木丛后,鲜血飞溅。

“杀!”

“杀呀!”

“杀了这些元贼!”

一声声大喝声,自龙虎山道士们的嘴里迸发出来。

无数人持着剑向山下杀去。

小娃娃道士们被大道士们背在背上,哭喊、尖叫。

越往下,元军的士卒越多起来,从各处冒头,还可以看到下面正有无数元军还在向着上面冲杀而来。

整个龙虎山,到处都布满了元军士卒。

无数的冷箭,夺走龙虎山道士的性命。龙虎山神仙地,终究没能避过这场杀劫。

血腥味覆盖了山中的韵韵雾气。

“杀!”

赵洞庭处在人群中,亦是忽的大吼出声,看着接连有道士中箭倒地,只觉得有股气压在胸口,不发不快。

湛卢剑出鞘。

他手持湛卢,身形忽动,向着人群前头跑去。

“公子!”

许夫人惊呼,连忙紧追上去。

赵洞庭掠到人群前,直冲到有冷箭放出的灌木丛后,手起剑落。

他现在修为还未掉落下真武境,只见得身形不断在丛林四处掠过,只是短短时间,便是浑身染血,如同血人。

喊杀声逐渐蔓延。

正如元真子等人所料,龙虎山高手不是元军士卒能够挡得住的。但是,那些寻常道士却是沉沦在这场劫难之下。

无时无刻没有人在殒命。

元军红了眼。

龙虎山道士们更是红了眼。

相对来说,元军的损伤显然要远远高于龙虎山道士。这不仅仅是因为龙虎山道士都修有武学的原因,若是双方摆开阵势对垒,龙虎山道士再为厉害,也难以是元军的对手。而是因为罗宗武巴先令撤退,想麻痹龙虎山众人,然后再突然下令进攻,让得元军没能发挥出阵势的威力。

当然,这其中也有张天洞见机得早的原因。

如果龙虎山道士们在山上再稍作耽搁,元军再成阵势,他们将要遭遇的折损也绝对远远不止如此。

真武境强则强矣,可终究分身乏术。

仅仅过去数分钟时间,便有更多的元军冲到了龙虎山道士们的前面。

他们不似那些埋伏在各处的元军,成群结队。见到龙虎山道士,排排士兵将长qiāng直指于前,发起了进攻。

原本散乱的冷箭,也变成铺天盖地的箭雨。

杀声震天。

结成阵势的元军,杀气冲天,瞬间将龙虎山数千道士的气势都压盖了过去。

元真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冲向元军军阵,“上元境以上弟子,随我冲杀!”

个个身影从四处蹿将出来。

元袖子、玉湘子、青云子,还有诸多龙虎山的元字辈祖师、青字辈中流砥柱们,跟在元真子后头向着下面元军大阵杀去。

赵洞庭、许夫人、洪无天、铁离断亦是跟在其中。

龙虎山高手几乎尽出,只余下少部分人护卫着后头背着小娃娃的那些道士。

支支箭矢被这些高手用兵刃挡住。

他们可以说是世上最为尖锐的尖刀都不为过,怕是鲜少有势力能够聚集如此众多的高手。

龙虎山高手尽出,除去刚刚传功赵洞庭,神色萎靡没有出手的张天洞外,还有三人。再加上随时都可能跌下真武境的赵洞庭,还有许夫人、洪无天、铁离断三个,勉强可以算是七个真武境强者。

七个真武境强者如狼似虎,杀到元军大阵中,登时让得元军惨叫不跌。

山道难行,没得战马,军队的实力也是大打折扣。

再有龙虎山数十位上元境的强者,以及不计其数的中、下元境道士,冲击起来,足足数千人的元军军阵都招架不住。

虽然在箭雨下,喋血的龙虎山道士不少,但是,在乱军中被高手斩杀的元军士卒更是数之不尽。

这是一场江湖势力和庙堂势力的厮杀。

侠以武犯禁。

元军士卒品尝到江湖高手的厉害,在这刻,赵洞庭也终于见识到江湖势力的力量。

难怪在这个年代,即便是天下纷争,众多江湖势力都没法让人忽视,他们真的有很强的实力。

元朝对很多势力都采取拉拢,而非打压的政策,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以前,赵洞庭只重视高手,现在,却也逐渐对如龙虎山这样的势力有了不同的看法。

冲到元军大阵中,湛卢剑很快斩下了数十颗头颅。

赵洞庭满脸是血,浑身依旧有着依稀雾气透过衣服升腾出来。

第604章 极境六剑

他的修为再逐渐滑落,但杀气却是愈来愈盛。

如潮涌的剑气让得那些元军士卒避之不及,他到哪里,周遭的元军士卒便惶惶向着旁边跑去。不过仍旧躲不过湛卢剑的锋芒。

真武境的速度岂是这些寻常士卒能够相比的?

短短十余分钟时间,龙虎山众道士们在元真子、赵洞庭这群人的带领下,竟是硬生生冲破了元军的阻挡。

山间各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有人在哭,有人在叫。

但杀戮,仍旧没有停止。

从山下涌上来的元军几乎杀之不尽。

而且,在龙虎山的前山以及各处,现在还有不计其数的元军在向着这里合围而来。

数千道士穿着道袍,如同一条青龙,呼啸冲向山下。

张夔寺等人呆在正一观内,不断有士卒前来禀报,然后一道道军令传播下去。

他们都是铁了心,是要将龙虎山的道士全留在这里。

冲向山下的士卒渐渐少了,但是,在山腰处,却是可以看到山下元军军阵已是杀气森然。

龙虎山众人瞧见下头如黑云般的元军军阵,脸色都是不好看。但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退路。

要离开龙虎山,就势必要和这些元军军阵正面对上。因为,他们要去的是福建,元军军阵恰恰挡在了路中间。

官道旁就是塔河,便是想绕,也不可能绕得过去。

纵是龙虎山,能踏水而行的高手又能有多少?

又是十余分钟过去。

山间横陈的尸体越来越多,道士的、元军的,到处都是。

有的鲜血流进了小溪,再随着瀑布冲刷而下,让得原本银白的瀑布都带了腥红的颜色。

千年龙虎一朝毁。

纵是天师道不亡,纵是赵洞庭收复旧山河,这沾满杀孽的龙虎山,怕也再不能算是仙山了。

赵洞庭等人率先冲到了山下。

“杀!”

数十高手仍旧冲在最前头,冒着箭雨,向着元军大阵中杀去。

赵洞庭纯黑的湛卢剑上已是隐隐透着血色。

他跟在众人中间,此时修为已经跌落真武境。正向前蹿,却是忽有一人急掠了上来,“皇上,天师道托付给你了。”

话音还未落,这身影就已是从赵洞庭的身侧蹿了过去。

他的速度竟然较之真武境的元真子等人还要快上许多,眨眼就到了最前头。

“师兄!”

“天师!”

一声声惊呼。

那身影到得元军大阵前,忽的腾空而起,一跃数丈。

这刻的张天洞,宛若仙人。

他脸上再也见不到丝毫颓靡之色,衣袍鼓荡,杀气凛然。

“哥!”

元真子一声惨呼,两行眼泪滚滚而下。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

飞到空中的张天洞手持长剑,居高临下,一剑直直斩向元军大阵。

强悍无匹却又极为玄妙的剑意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离他最近的,元军军阵前头数丈方圆的元军士卒如同中了邪似的,忽然软倒在地。

剑意摄人心。

赵洞庭以前听说过剑神空荡子有这样的能耐,没曾想,如今在张天洞的身上得以亲眼相见。

极境!

赵洞庭抬着头,心中动荡不休。他知道,这刻的张天洞定然到了极境。

“走!”

在空中的张天洞陡然一声暴喝。

恍似风云起。

官道上黄尘飞舞,河面上浪花涛涛。

龙虎山天师以一人之力压千军,将不计其数的元军的杀气都覆盖下去。

一朴实无华的剑,看似缓慢的向下斩落。

官道上人人心中震颤不休。

这一剑,恍若从天上来。

空中的张天洞此刻就是真正的仙人,压得无数人俯首。

元军军中战马颤颤巍巍,前蹄纷纷跪倒。

一剑摄千军。

齐整的元军军阵中,因这一剑,无数士卒齐刷刷如被收割的麦子般向着地面倒去。

原本密不透风的官道应是被这一剑斩出极大空档。

无数箭矢在这剑意和内气中化为飞灰。

赵洞庭彻底为这个年代的武道所摄。

极境,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此瞬间,他心中喃喃,“此生,我定要攀上武道巅峰!”

或许,此时此刻,在无数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

然后,众人回过神来,皆是大声喊杀,向着元军阵前冲杀而去。

龙虎山众道士在这刻彻底沸腾。

而空中的张天洞因这一剑,再拔高数分。

他扭转身形,双袍鼓荡,陡然再向前激射数十米。

又是一剑。

同样朴实无华的一剑。

元军军阵不再齐整,无数士卒看到这一剑,仓惶向着后面跑去。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挡得住的。

但是,即便回头,仍旧有无数人在张天洞的剑意下被震碎了心脉。

怒到极致,仙人化魔。

赵洞庭等众高手冲在最前,将侥幸未死,还拦在路上的元军斩杀在地。

后头是密密麻麻的龙虎山道士。

场面并不混乱。

张天洞以一人之力,压得元军根本不能抬头。士气在这短短时间内就降至低谷。

莫说是寻常士卒,便是军中的那些将领们,亦是没有抵挡的勇气。

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中元境的高手,在张天洞极境威慑下,同样选择匆匆逃窜。

第三剑!

第四剑!

第五剑!

官道上原本如同蚂蚁般密集的元军,变成满地的尸首。蔓延不见尽头的元军大阵硬生生被张天洞斩出数百米的空档。

中途,他竟然始终都未落下。

这是真正的陆地仙人。

赵洞庭眼中满是惊色。这世间大概没有仙,关于仙的传说,兴许就是因这些极境高手而起。

他现在丝毫不再怀疑江湖传闻中的张天洞以指断江。

哪怕之前张天洞只是真武境巅峰,也绝对有这样的实力。

“天师道万事永昌!”

到第六剑将要落下时,空中的张天洞忽的一声长啸。

这一剑,让得山河失色。

下面所有人,除去掉头狂奔的元军士卒,个个都被这一剑所摄,不自觉的抬起头,看向张天洞。

第605章 民心所向(1)

这一剑太强了。

剑意几乎笼罩下面所有人。

但是,此刻的龙虎山天师却让人触目惊心。

两行血泪从张天洞的眼中滑落,在脸庞上,让人心中发颤。

紧接着,他的鼻子、耳朵、嘴里都是忽的有鲜血汩现出来。整个人的模样瞬间显得诡异到极致。

时间在这刻恍似停顿了。

仿佛没有人瞧见这剑是怎么落下的。

思维在这刻都变成空白。

当神识再回到脑海,前面数百米,已经看不到站着的人和马。

张天洞这一剑,怕是斩了足足两千多人。

元军大阵彻底溃散。

前头虽还有无数士卒,但这刻都被吓尿了,无人敢再拦在官道上。

哪怕,这刻空中的人和剑都在往下坠落。

张天洞的剑离了手。

他整个人的生机也在斩出这一剑后彻底断绝。

将功力传给赵洞庭,然后以秘法入极境的他,根本就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六剑出,生机绝。

这个龙虎山最负盛名的天师,终究为龙虎山献出了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

“哥!”

元真子一声惨呼,身影忽然跃起,将张天洞抱在怀里,“哥啊……”

“天师!”

“师兄!”

“师伯!”

无数龙虎山道士在这刻嚎啕大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空中被元真子横抱在怀中的张天洞身上。

但张天洞,却终究没法再作出任何回应了。

他透支自己所有的生命,耗尽寿元,换取了这势必惊绝世间的六剑。

“杀了这些元贼!”

“为天师报仇!”

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喊。

然后,这喊上便圈圈荡漾开去。

龙虎山众道士疯了。

数千人施展全力,向着前头杀去。竟是撵得前头上万的元军士卒仓促奔逃。

元真子抱着张天洞落了地。

赵洞庭等人匆匆围了上去,元袖子、玉湘子等人个个眼中含泪,愤怒不已。

元真子低头看着七窍流血的张天洞,沉默了十余秒,却道:“哥羽化了,天师道,不能绝。这是他的遗愿。”

元袖子等人眼中划过复杂之色。

“去!”

元真子一个字从牙关中蹦出来,“带着弟子们杀出去!”

说着,他将张天洞的遗体递给旁边的玉湘子,持着剑,率先向前掠去,“众弟子,随我杀出去!”

元袖子等人还在原地怔怔出神。

“诸位,别让天师的血白流。”

赵洞庭满眼敬佩地看着张天洞的遗体,说出这句话,将湛卢剑高高举起,身影也是消失在原地。

张天洞要的不是和这些元军决死,而是要让众龙虎山弟子冲出去。

他们还在,天师道的传承就不会绝。

赵洞庭这刻,恍然想起张天洞给自己传功之前说的一句话,“张天洞没了修为,还是张天洞。龙虎山没了张天洞,还是龙虎山。天师道没了龙虎山,还是天师道。”

也许,在那刻,张天师就已经预知到自己的结局吧?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元军会撤走。

惨叫声再度迭起。

山下之前怕是汇聚着足足两万有余的元军,张天洞六剑斩杀数千,其余的,此刻全在奔命。

整个局面显得异常诡异。

龙虎山不过数千人,竟是撵得将近两万元军头都不敢回,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元袖子等人听得赵洞庭的话后,身影亦是很快消失在原地。

一众龙虎山高手撵上元军,将一身武道修为施展到极致。

这刻,没有人在吝啬自己体内的内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武境、上元境的杀伤力亦是让人咋舌。剑意虽未必能震碎那些元军心脉,但也能彻底摄住他们。

一路上,尽是元军尸首。

血液流淌到旁边的塔河里,和清澈的河水泾渭分明,无比刺眼。

赵洞庭归元剑法来来回回不知道施展了多少遍,斩杀的元军士卒亦是数不清有多少。

他的修为滑落到上元境以后,从巅峰跌至中期,又从中期跌落到初期,但他浑然不觉。

直到他体内的内气彻底耗尽,才感觉到有阵阵眩晕的感觉涌上头顶。

这让得他摇晃了两下。

“公子!”

幸得有许夫人在他旁侧,连忙将他扶住。

再抬头看前面,已经只有稀稀拉拉的些许元军。

绝大多数的元军都跑到山里去了。

元真子等人还在前头,身形快得让人咂舌,将那些元军很快悉数斩杀在地。

龙虎山众道士至此得以冲破元军的阻挡,但是,还跟在后头的人却较之之前要少得多了。

太多的人,都在下山的途中死了。

元真子双目赤红,豁然回头,大喝道:“走!”

连绵数百米的道士沿着官道向前头跑去。

山腰处,青石上。

罗宗武巴还有张夔寺等人俯瞰着下头河边官道,脸色各是阴沉如水。

谁都没有想到,大军竟然会被龙虎山的这些道士以这般快的速度冲破。

他们在龙虎山其余各处都还要部署,可在这短短时间内,根本就来不及将那些士卒调派过来。

看着龙虎山众道士跑远,罗宗武巴俨然有些气急败坏了,“都是废物!立刻聚兵,务必将这些道士全部斩杀!”

张夔寺亦是气得浑身直抖,对着旁边士卒喝道:“还不快去传令!”

眼中还留有震撼之色的士卒连连跑开了去。

往东。

塔河逐渐变得宽敞起来,周围群山围绕。

两侧,是绿油油的长在水中的芦苇。

这真是片山清水秀的地方,可是,眼下谁也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处的美景。

众道士眼中泪花闪烁,看什么都是迷蒙不清。

“羽化……”的张天师没有羽化,可仅仅过去这么短短的时间,他竟然真的羽化了。

龙虎山数十年来的顶梁柱,轰然垮塌了。

元真子虽然也是天师,但要接张天洞的班,显然还有段漫长的路要走。

后头,隐隐可听见呼马声。

元军的追兵过来了。

第606章 民心所向(2)

众道士光靠脚力,显然没法跑得过元军铁骑。

再往前,塔河仍旧不见尽头。

河水涛涛,怎么渡河?

元真子看向赵洞庭,道:“皇上,天师道……教给您了。”

说完,他忽的大喝:“龙虎山上元境以上子弟,随我阻击元军!”

说着又眼神在众道士脸上扫过,“上元境死绝了,中元境抵挡元军。天师道……万事永昌。”

“尊天师令!”

龙虎山众人轰然应诺。

“是龙虎山诸位道长吗?”

就在这时,自深深的芦苇荡中却是响起呼喊声。

众人都是偏头向着芦苇荡看去。

密集的芦苇荡被拨开,一艘艘小船出现在众人眼前。船上,都是寻常百姓打扮的船夫。

见得龙虎山众人都穿着道袍,这些船夫们脸上各是露出喜色来。

为首是个年约五旬,虽然精瘦却显得极为精神的船夫,“诸位道长快快上船,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元真子等人都是惊讶。

赵洞庭眼神凝重地盯着这些船夫。细细看过几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些人,应该是真正的船夫。

元军士卒多时青壮,而这些船夫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女人。

这时为首的船夫又道:“听得元贼围了龙虎山,我们知道诸位道长可能会下山,这周围村镇的渔船都在这了。诸位道长快快上船吧!”

旁边的船夫们也都纷纷开口。

有的是让龙虎山道士们上船,有的,是说自己曾经在龙虎山受到的帮助。

人群中,赫然还有人和龙虎山上的道士认识。

他们真是周围村镇的百姓。

元真子神色复杂,对着这些百姓们揖礼道:“贫道元真子多谢诸位了。”

然后回头对着众道士们喊道:“速速上船,先让小娃娃们上去!”

后头元军追兵的响动越来越大,离着这里显然已经越来越近。但龙虎山数千道士,在这刻都并未露出慌乱。

数百艘渔船从芦苇荡中划出来,那些背着娃娃们的道士走到河边,将娃娃们放了上去。

元真子又喊道:“会水的下水,不会水的上船!”

他和元袖子等元字辈祖师,却是根本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

数千道士聚集在河边,有的上船,有的直接往水里面跳去。

一艘艘渔船载着数人,接连往河对面划去。

河面上船和人涌动。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等到渔船已经不多,元真子对赵洞庭道:“皇上,请上船吧!”

后头元军的响动已经很大,马蹄阵阵,渔船肯定没有时间到河对岸后,再划过来载人。

“我会水。”

赵洞庭听得元真子的话,却是一头跳进了水里,然后往河对岸游去。

坐在船上的道士们连连对百姓们道谢。

这些百姓们则少不得要骂元军几句,听得龙虎山遭劫后,骂得更是凶狠。

在他们心里,龙虎山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可今天,被十恶不赦的元军给破坏了。

很快,岸边就没有多少道士的身影。

会水的都到了河里,不会水的,都到了船上。

艘艘渔船穿进了芦苇荡,然后又从芦苇荡中穿出来,摇摇晃晃向着河对岸而去。

到最后,岸边只剩下元真子等数十人。

他们个个都是浑身沾血,全是龙虎山上最顶尖的高手。

元真子回头看了看龙虎山,道:“我们也走!”

数十人踏水渡河。

这少不得要引起划船的百姓们连连惊叹。

他们心里想着,原来龙虎山上真有神仙呢!

作为寻常百姓,他们以前哪里见过能够踏水渡河的高手?

这样的人,在他们心中就是神仙。

等到众人都快到河对岸,元军铁骑才如同黑云般杀至。

战马停在河岸边,元军铁骑们看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船和人,都傻了眼。

他们有马,却不能渡河。

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百姓来帮助这些龙虎山道士?

纵容他们兵强马壮,此刻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不多时,罗宗武巴、张夔寺和不少元军将领也赶到这里,看着已经有不少人上岸的龙虎山道士,只差没有吐血。

塔河从龙虎山北面的金沙渡分流,蔓延到福建路深处。虽然有的地方能过河,可距离这里还不知道有多远,怎么追?

张夔寺气急败坏,对着河对岸大吼,“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助纣为虐!”

可划船的百姓们哪里会有人理他?

一艘艘渔船停靠岸边。

众龙虎山道士们下船上岸,又对着划船的百姓们揖礼道谢,然后便匆匆向着北面而去。

之前率先划船出芦苇荡的老汉愤愤看着河对岸的张夔寺等人,道:“乡亲们,咱们的船,都不要了!看他们怎么过河!”

说着,他在河边抱起一块大石头,直接砸在自己那艘渔船上,将渔船底砸了个通透。

就这般,在张夔寺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艘艘渔船向着河底沉默而去。

一众百姓将船砸沉后,也很快消失在了河岸边。

张夔寺看向罗宗武巴,“法师,这下咱们可如何是好?”

罗宗武巴冷冷盯了他一眼,“贫僧已是误了师尊的大事,这便回去向师尊请罪。”

张夔寺嘴巴张着,久久没有合拢。

罗宗武巴回去请罪?

这纯粹是扯淡!

他回了中都,到时候是非黑白还不是全凭他那张嘴?

有法王站在后头,罗宗武巴能遭遇什么责罚?

张夔寺知道,龙虎山的道士们跑了,这个锅,十有**得由他背着。

没吃着羊肉,反倒惹得一身骚。

这刻,张夔寺心里头是又憋屈又愤怒,看着罗宗武巴淡然走远的背影,他眼中有着杀意划过。

但是想到之前罗宗武巴在龙虎山上和青松子等人交手的场景,张夔寺终究还是没能兴起让士卒杀他的胆子。

而且,他也明白,纵是他下令,这些将军们也未必肯听他的。

“法师!”

第607章 剑意突破

几经挣扎,张夔寺迈开腿向着罗宗武巴追去。

罗宗武巴驻足,等张夔寺跑上前,操着别扭的汉语道:“张大人还有什么事?”

张夔寺低声道:“微臣这就领兵前去追击龙虎山那些道士,还请法师……在朝中为微臣多多美言几句,微臣……日后法师若有交代,微臣定唯法师马首是瞻。”

罗宗武巴轻笑,“张大人这是要向贫僧效忠?可贫僧,并不是朝中大员啊!”

张夔寺嘿嘿赔着笑,“龙虎山道士们跑了,可龙虎山还在。微臣日后再龙虎山上为法师立庙,书法师连败龙虎山青松子、青云子之功德,如何?”

罗宗武巴微微怔神,然后道:“龙虎山内的东西,得留着。为贫僧立庙没有必要,为我们佛宗诸圣立庙吧!”

“好。”

张夔寺微微弯下腰。

“放心,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乃是被宋朝洪无天和许夫人斩杀,这事,皇上怪不到你头上。”

罗宗武巴轻飘飘又说一句话,然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张夔寺没再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一颗心终于是落回肚子里。

在朝中为臣,可谓是不容易。

等罗宗武巴走得远了,他再看河对岸,却只依稀能看到龙虎山众人的背影了。

这让得张夔寺又是恨得直咬牙,而后跑回到军中,喝道:“回军!”

有元军将领疑惑,“张大人,咱们这便不追了?”

“还追个屁!”

张夔寺心里暗骂,嘴里道:“没得船,怎么追?咱们即刻回城整顿兵马,发兵福建!”

他是个小人,却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龙虎山众道士要去,也是去往福建。因为,南面的江南西路现在还是元朝控制范围。

是以不管是追龙虎山众道士,还是去帮助福建路的高将军,他都只有发兵福建这条路可走。

天色黑了。

层峦叠嶂的大山包围之中,草地上有上百堆篝火。

江南东路往东南方向,和福建路隔着横亘于大地上的武夷山脉。

原本龙虎山就处于武夷山脉旁侧不远,龙虎山一众道士们往福建路行,道路逐渐蜿蜒,山峦也逐渐多起来,且愈发陡峭。

江南东路和福建路的交界处,可以说得上是人迹罕至。在这武夷山脉分布的范围内,都没有县城。

不,莫说县城,连村镇都极少。住在山里头的,都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龙虎山道士们拖家带口,一路行来,没能找到落脚的村镇,只能在野外过宿。这整天都是厮杀、奔命,饶是他们,也是累了。

更何况,龙虎山上这些道士中,还有不少年迈或是幼小的人,甚至还有怀着孕的女人。

再往前走,野兽都是小事,主要是实在没力气了。

数千人围着篝火,低声吟唱,中间隐隐有哭泣声夹杂。

最中间处的那团篝火是最大的,其余的篝火好似众星捧月,围绕在这篝火旁。

干枯的树枝堆积有数米高,熊熊火焰燃烧着,篝火堆上的人影渐渐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是张天洞。

元真子、赵洞庭等数十人围绕在篝火旁,元真子等人尽皆跪倒在地,只有赵洞庭、许夫人、洪无天、铁离断四人站着。

张天洞不似以往的那些龙虎山天师们,静静在龙虎山上羽化。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无疑绽放出了最为耀眼的光辉。

一人斩数千人,耗尽生命力而死。

那六剑,必将被这些龙虎山道士们永生铭记。

赵洞庭觉得自己也不会忘。

看着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的张天洞,他脑海中再度浮现那朴实无华却又惊天动地的六剑。

在那个时刻,张天洞无疑将武学上的造诣提高到了极致。

朴实无华的六剑,同时也是满含玄奥的六剑。

便仅仅只是回想起,赵洞庭也恍然觉得自己于剑道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领悟。

道士们吟诵的追悼经文低沉而绵远,让他渐渐出神。

张天洞好似再度出现在空中,神色淡然,缓缓施展他的六剑。

舍生六剑。

赵洞庭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譬如元军攻到大宋皇宫,自己能如张天师这般舍生忘死吗?

熊熊的火焰好似突然被风吹动,橙黄的焱苗齐齐向着北方倒去。

一股和赵洞庭往前颇有不同的剑意自他体内悄然散发而出。

剑意如潮,仍似永不休止的生机。但这生机中,却仿佛又含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野火烧不尽。

跪在地上闭眼吟唱的元真子等人悄然睁开了眼睛,看向赵洞庭,眼中各是露出惊色。

许夫人、洪无天还有铁离断先是怔住,随即脸上更是惊喜交加。

皇上于剑道又有突破!

铁离断还好,许夫人、洪无天却是听乐无偿说及过赵洞庭在剑意之道上有多高的天赋的,此时满心都是惊叹。

看着赵洞庭体内涌现而出的剑意越来越强,他们甚至都有种想要调动剑意进行抵挡的冲动。

剑意无数种,而赵洞庭的这种,无疑有些奇异。

它忽高忽低,偶然沉沦,又偶然乍起。而乍起时,那种决绝的气息,便好似在人的心头重重敲上了一记。

洪无天心里不禁在想,“皇上此次剑意突破,在剑意之道上,怕是已经能和江湖上成名的高手相提并论了吧?”

十几岁的年级,就有拥有如此强悍的剑意。洪无天想到此处,眼中也不禁是露出浓浓的期待。

赵洞庭于大宋危亡之际,力挽大宋于狂澜,即便最终大宋覆灭,他也定然会是史书上留下璀璨传说的帝王。如今,看起来,他在武道上似乎也可以留下浓浓的一抹色彩。洪无天忽的有些后悔了,要是在海康初见赵洞庭的时候,自己就跟在皇上的身边,说不定如今皇上便是自己的徒儿。

有这样的徒儿,想必哪个师父都会为之自豪。

越来越多的道士睁开眼睛,看向赵洞庭。

观剑子亦在其中,他怔怔看着赵洞庭数秒,忽的伸手抚摸自己身旁的剑,眼中划过极为坚定之色。

第608章 山中惨事

不知什么时候,剑意突然散去。

赵洞庭睁开了眼睛,却是有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对着篝火深深作揖。

他刚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向着元军攻皇宫,乐婵、颖儿、杨淑妃等人被团团元军围困,自己立在众人面前,周遭再无士卒,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剑。若用剑,必死。那刻,他恍然明白张天洞舍生需要多大的勇气。

众道士又缓缓闭上眼睛,再度吟唱。

夜愈发深了,篝火却还在燃烧。

等得天色大亮时,盆地里仅仅留下上百团灰烬,龙虎山众道士们已经继续向着福建行去。

数千人在重山中穿行,向着福建渐行渐远。有的人已是衣衫褴褛如乞丐。

福建路,南剑州主县剑浦。

黄华大马金刀坐在府衙正殿内,光头油增发亮。下面是头陀军十余将领。

这些将领都是跟着黄华多年的老将,其中还有他的亲弟弟。

黄华手中持着封信,凝着眉头看完,突然抬头,出声道:“众将听令!”

下面众将个个神色肃然。

黄华道:“即刻聚兵,发兵攻古田!”

下面众将都不禁是露出惊色,和元军开战虽然是必然的事情,但这些天双方都还在极力备战。前两天也都没听黄华将军说起要攻古田的事,怎么今儿个说攻就突然要攻了?

打仗可不是闹着玩。

哪怕是到现在,头陀军也不能说是已经完全准备妥当。

有将领道:“将军,这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元军有大军驻扎于古田县,可不是说攻就能攻得下的。眼下整个福建局势,单从兵力上论,元军还占着优势。

黄华轻声道:“这是皇上的命令。”

下面诸将更为惊讶。

皇上派了文军机令到福建来以后,军中事物都是由文军机令在和他们商议。皇上可从未下过什么令。

黄华又道:“元军兵围为了龙虎山,皇上急令,让我等速速和元军开战,争取解龙虎山之围。”

众将这才恍然。

有将领道:“将军,那咱们是否只需要佯攻古田即可?现在若和元军决战,怕是没有万全的胜算。”

“呵呵。”

黄华忽的笑了,很有匪气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行军打仗,哪有什么万全不万全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老子们先杀到古田去再说,若是元军以为我们是闹着玩的,咱们就真干他娘的。若是元军以为我们是来真的,咱们就做做样子,逗着他们玩。只要消息传到龙虎山那边去,解了龙虎山的围就好。”

说着,他却又是轻轻叹息,“唉,只是信件送到本将这,怕是已经耽误不少时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皇上是怎么知道龙虎山被元军围困的事的?”有将领疑惑。

这事,便是他们,之前也从未有所耳闻。

黄华微微怔住,然后道:“本将也不知道。行了,你们都下去速速安排吧,两个时辰之后,大军出发!”

“是!”

众将便都站起身来,拱手领命,然后匆匆往府衙外走去。

黄华抹了抹光头,自言自语,“皇上该不会是在龙虎山吧?怎的好端端忽然要救龙虎山那群道士?”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当下心里头也是有些焦虑起来。

他没见过赵洞庭,但也是因为听说赵洞庭的战绩,才毅然再度抗元,且投诚于宋朝。要是皇上没了,宋朝怕是危矣。

怔了会,黄华匆匆往殿外走去。

正午时分未过,数万头陀军浩浩荡荡汇聚在剑浦县城东门外。

军中将领、士卒,个个都是光头。没带头盔的,比那些带着头盔的,还要显得油光发亮。

无数百姓到城门处相送,不少人哭哭啼啼。

但大军终究还是出发了。

旌旗飘扬,宋字迎风飘荡。马军、步卒,还要押送军中粮草、器械的勤务兵交差前行。

黄华骑马在最前头,肩上看着狼牙棒,威风凛凛,两道浓眉却是紧紧蹙着。

他心里始终都还在担忧着赵洞庭是否在龙虎山的事。

而在武夷山脉深处,赵洞庭也和龙虎山数千道士们正在翻山越岭,向着福建行来。

数千道士都是背负着长剑,也算是声势浩荡了。

很快又是黄昏降临。

云渐渐变成霞,挂在天边,在夕阳的照射下放着橙黄的颜色。

有彩虹悬挂着极远处的两处山中。

人群中,忽有道士喊道:“看,那里有炊烟!”

许多人都向着这道士手指的方向看去过。

在众人下头看似不远处,山脚下,的确有炊烟袅袅升起。

下面有村落。

有道士很快将这个发现禀报给元真子等人听,众人面上都是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虽龙虎山道士多数都常年练武,不惧山中的寒气、露水,但是,有在之前下山时受伤的道士却是再也经不得这样的奔波。

在这日白天,已是有两个受伤颇重的道士撒手人寰了。

丹药虽有妙用,但终究是不是万能的。得不到静养,受伤的人根本很难痊愈。

元真子等龙虎山祖师稍稍商议几句,便决定去下头那山谷中的村落借宿。

众人在山上披荆斩棘,向着山下而行。

只是望山跑死马,等到他们到那有炊烟袅袅升起的村落外时,夜色已是近黑了,怕是转眼就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

村落中的炊烟自然已是看不到了。

整个村落里静悄悄,只隐约有狗吠的声音传出来。向着里头看去,连半点火光都看不到。

赵洞庭、元真子等人在村落立足,互相看去,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练武之人的感知本就极强敏锐,更遑论此时这村庄本就安静得有些诡异。

夜幕降临,这村落再小,也绝不应该没有半点光亮才是吧?

而且,之前在山上往下看,这村落中少说也有数十间屋子,并不能算是很小了。

洪无天道:“诸位且现在村外等等,老夫进去看看。”

第609章 福建战火(1)

说完,他径直往村子里蹿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赵洞庭鼻子动了动,轻声道:“元真子天师,好似有些血腥味。”

他跟着大军已是经历过许多次杀伐,对血液的味道颇为敏感。

元真子点了点头,“贫道也闻到了。”

众道士都在后头驻足,等着进村的洪无天再出来。

然而,过数分钟后,有道身影忽然到村口,见到众道士,便折转方向,往山上蹿去。

他身形迅捷如野兽,好似就是野人似的。

“休跑!”

紧随其后,洪无天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元真子、许夫人、铁离断等人神色微凝,当即各是向着那“野人……”追去。

野人回头,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整张脸上脏兮兮的,布满狰狞。

然后,他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深山中蹿去。

赵洞庭本也欲要拔腿去追,可看到野人的脸,却是怔在原地,失声惊叫,“乐前辈!”

刚刚那野人好像是乐无偿。

这由不得赵洞庭不惊。

他虽然现在修为已经连上元境都没保住,跌到中元境后期了,但眼力较之以前也不知道要厉害多少。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这个野人脸上虽然脏兮兮,而且看起来跟野兽无异,但那张脸,分明就是乐无偿。

乐无偿怎会出现在这里?

惊叫过后,赵洞庭连连喊道:“几位前辈,他是乐无偿前辈,休要伤了他。”

拔腿急追,身形快到极致的洪无天等人眼中都是泛过惊色。

他们没有赵洞庭这般熟悉乐无偿,是以刚刚虽然也瞥到野人的脸,但也却并未往乐无偿身上想。直到此时听得赵洞庭喊出这句话,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才恍然发觉,这野人长得真的好像乐无偿。

当下几人更是紧追不舍,跟在乐无偿的后头,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赵洞庭知晓自己追不上,站在原地,两道剑眉紧紧蹙着,心中不断地想,“乐无偿前辈怎会在这?”

而且看起来,乐无偿的情况显然很不对劲。

他外出寻找小舞丫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以乐无偿的修为,赵洞庭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能够将他变成这样。

“进村!”

回过神来以后,赵洞庭往村子里走去。

元袖子等龙虎山祖师都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是连忙跟着往村子里走去。

穿过村前的泥土小道,越往里头,血腥味便很是明显了。

赵洞庭点起火把,走在最前头,刚入村不远,就看到有尸体躺在地上,双目圆瞪着,整个胸口血肉模糊。

他的胸膛是被人以巨力硬生生拍下去的,连骨头都冒了出来。

这惨烈的死状,让人触目惊心。

有道士持着火把走到前头,接连发出惊呼声。

在这些房屋群的空地上,竟是躺着足足有数十具尸体,横陈凌乱。

“苗民……”

赵洞庭看着地上的尸首,神色更为不解,嘴里呢喃。

他又走到前面去看,接连看过数具尸体,发现这些死去的人都是苗人,穿着很传统的苗民服饰。

他在广西时,见过这样的苗民。

可这里是福建、江南东路的交界处,大山中怎会有苗民的村落?

看他们死状,都好似是被野兽杀死的似的,个个死状凄惨。

这是乐无偿所为?

赵洞庭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

这十有**是乐无偿所为了,他有这样的实力,而且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很不对劲。

这些苗民有些人手中还持着武器,可从伤口上看,都是被干脆利落的杀死。个个眼中都还仿佛残留着极为浓烈的惊恐。

一团浓浓的疑云笼罩在赵洞庭的心头。

他向着旁边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光亮的深山中看去,只希望洪无天等人能够将乐无偿给擒回来。

或许,如此可以知道乐无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继续往村内深处,到处都躺着苗民尸首,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有道士跑到房屋里查看,然后跑出来,向着元袖子等人禀报,屋里头同样也有尸体。

整个村落,竟然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连在襁褓中的婴儿都被杀了。

这太惨烈了。

众道士不知道乐无偿的身份,个个义愤填膺。

赵洞庭坐在空地上,没有去理会那些道士们的议论,怔怔出神。

他自然不可能不担心。

乐无偿不仅仅是他的师父,还是他的恩人,是乐婵、乐舞的父亲。

可是,等过十多分钟过去,洪无天等人从深山中出来,走到村落里,却是并没有能抓住乐无偿。

“跑了。”

几人走到赵洞庭的面前,都是惋惜。

赵洞庭抬起头,道:“几位前辈看清楚那人的脸了吗?”

说话间,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洪无天。

洪无天摇头,“他只是跑,并没有再回头。皇上,也许他不是乐贤弟,你别太担心了。”

“不。”

赵洞庭道:“我看清了,他应该是乐前辈无疑。”

那个“野人……”能够杀害这么多苗民,且在洪无天等人的追击下逃跑,实力不简单。这更让他肯定心中猜测。

洪无天轻轻叹息,不再说话。

他心里又何尝不觉得那是乐无偿?

可乐无偿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杀害这些苗民呢?

洪无天、许夫人心中同样是满满的疑惑。

众道士将苗民们的尸体从屋内抬出来,摆在村落中的大空地上。

老人、小孩、婴儿、妇女,足足三百余具尸体被堆积起来,场面让人触目惊心。

道士中的许多女人带着小孩走远了去。

这样的场景,真的能让人做噩梦。

许多道士围绕在尸堆旁,盘膝而坐,念诵龙虎山的经文超度这些亡魂。

有人找来柴禾和灯油,打算将这些尸体焚化。

谁也不忍继续看着这样的惨状。

“等等!”

而就在元真子要点燃柴禾的时候,赵洞庭突然出了声,“先不要焚烧这些尸体。”

第610章 福建战火(2)

元真子露出些不解之色。

赵洞庭看向许夫人,道:“夫人,接下来只能由您带着诸位道长们去福建了。朕……决不能不管乐无偿前辈。”

说着,他眼神又落到洪无天和铁离断身上,“两位前辈,你们留在这里陪着朕。”

他自称为朕,那就不是商量的语气了,而是下命令。

洪无天、许夫人都知道乐无偿在赵洞庭心中的重要性,且和乐无偿关系本就不错,自是连连答应。

铁离断以前是雁羽营旧人,再投大宋,当然也不会拒绝赵洞庭的命令。

赵洞庭又看向元真子,道:“天师,你带着众道长跟着许夫人去福建吧!”

元真子以前到海康见赵洞庭时,乐无偿也在,是以也认识乐无偿,轻声问道:“皇上,要不要老道留在你身边帮忙?”

赵洞庭摇了摇头,“多谢天师好意了,可龙虎山数千道长还需要你。”

他强露出笑容,“天师放心,有洪前辈和铁前辈在,这江湖中却也没几人能够伤得到朕。”

元真子只得点头。

赵洞庭看向尸堆,又道:“这些尸体留着,朕明日在焚烧,说不定能将凶手再引过来。”

这夜,诵经声在这苗民村落中响到深夜。然后,众人就在村落中睡下,多数人都在屋外休息,只有老弱妇孺还有受伤的人被安排到屋内睡觉。

翌日清晨,元真子、许夫人带着众道士早早离去。

元真子终究还是不放心赵洞庭的安危,硬是让龙虎山中一位真武境的祖师留了下来。

这祖师道号元离子,仙风道骨,看起来较之元真子和羽化的张天洞都更像是神仙中人,不过性格也要古板些,话很少。

等得众道士们离开以后,赵洞庭和洪无天、铁离断还有元离子却是都在屋内找到苗民服饰,换到了身上。

这是赵洞庭的意思。

乐无偿总不能是无缘无故跑到这苗民村落里来tu shā这些苗民,而且,这些苗民出现在这里,本就不是正常的事。

赵洞庭心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内情,却是打算以身做饵,说不得能够引得乐无偿再度献身。

尸堆被点燃。

浓浓的黑烟在村落空地上升腾而起,到极高处才渐渐飘散。

这就是乱世。

数百条性命在这深山中被tu shā,根本兴不起什么波澜。

赵洞庭四人站在尸堆旁,没有言语,各是怔怔看着飘摇而起的黑烟。

谁都不确定,这样是否能真的将乐无偿再吸引过来,毕竟昨夜的乐无偿看起来和疯子无异。

火势越来越大,黑烟也越来越浓,而后,又因火势的减小而渐渐转淡。

可是直到柴禾和尸体都化为灰烬,火焰熄了,乐无偿都没有再度出现在这村落里。

赵洞庭心中难免失望,又等了数十分钟,对洪无天三人道:“三位前辈,我们去山中找找看吧!”

他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决不能将乐无偿留在这里。

福建没有自己,但还有文天祥在,未必不能打败元军。而要是将乐无偿留在这里,以后乐无偿会变成什么样,很难预料。

就这样,四人很快往深山里走去。

虽然在这深山中找人肯定如大海捞针,但洪无天、铁离断还有元离子都没有说什么。

时间很快过去三天。

元真子、许夫人带着众龙虎山道士还在跋山涉水。

黄华率大军接近了古田县。

而在这时,在福州境内的大樟溪侧却是率先爆发了战事。

文天祥在收到赵洞庭的密信以后,差人给黄华送信,紧随其后便带着大军出发往福建,打算攻打永福县。

高兴在福建的力量多数汇聚于福州,其中又以永福、古田和闽清囤聚的兵力最多。

文天祥从德化沿着大樟溪要进取永福,此时还没有接近永福,就遭遇到元军的阻击。

大军沿着河畔,正在北上,忽有元军铁骑从不远处的山后冲杀出来。

“备战!备战!”

“迎敌!”

一声声喊叫声在畲民战士们军伍中响起。

元军竟然会选出城阻击,这不仅仅只是让畲民战士中的将领们吃惊,连文天祥都极为诧异。

按理说,元军兵力只是稍占优势而已,应该要据城而守才是。

但是不过怎么说,元军都已经冲杀上来了,都只有打,除此别无他法。

赵大、赵虎两兄弟都骑马在文天祥的旁边,见得元军铁骑虽然只有数千之众,却经起黄尘如龙。赵大咧咧嘴,道:“军机令,要不然咱们飞龙军先干他几炮?”

文天祥摇头,“对面是骑兵,不宜用掷弹筒。”

他的出发点自然和赵大、赵虎这对丑汉是不同的。

赵大、赵虎两人只求痛快,而文天祥作为征北总元帅,却是想要整个福建路的胜利。

掷弹筒打骑兵,威力没法全然发挥出来,实在有浪费炮弹之嫌。

赵大、赵虎兄弟两有些失望,但也只得作罢。出发前,赵洞庭就交代过他门兄弟两,务必对文军机令言听计从。

而赵洞庭的话,他们从来是不会违背的。

“杀!”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起,当元军铁骑仅仅离着大军近千米时,畲民战士们中的骑兵在将领们的带领下冲杀了出去。

上万畲民骑兵自是比那数千元军铁骑声势更为浩荡。

上万人分为三股,一股直直冲向元军军队,还有两股如同两道支流般蔓延向两侧,想要冲击元军的左右两翼。

元军一员猛将驰马在最前头,旁边是持大纛的猛士。

“杀!”

眼瞧着仅仅距离畲民骑兵不过数百米,这猛将却是突然改变方向,不再往前直冲,而是向着西北侧斜斜冲去。

整个元军数千人的骑阵如同黑云般,齐齐跟着他转变方向。

而这些,都落在军前的文天祥等人的眼中。

文天祥看向旁边很有儒将气息的任伟,道:“任将军觉得这股元军意欲何为?”

畲民中很懂兵法的将领不多,赵大、赵虎两人更是不靠谱。往日间,文天祥也就能和任伟商议商议了。

第611章 元军袭扰

任伟眼睛紧紧盯着那股斜着冲过去,欲要迎上畲民骑兵右翼的元军,嘴里道:“他们怕是没有要真正厮杀的意思。”

文天祥眼中依稀淌过笑意,“为何?”

任伟道:“骑兵正面冲锋,除非直捣黄龙,想要撤退很难。而斜向发起冲锋,却还能借着大军的冲势以最快的速度迂回回去。依末将看,这股元军要么就是想诱导我们追击,要么,就纯粹是为骚扰而来。”

文天祥毫不掩饰自己对任伟的赞赏,笑着点点头,“你说的没有错。我和高兴打过仗,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嗯?”

任伟偏过头,看向文天祥。

文天祥又道:“高兴最擅长这样不断袭扰的打法,他是想让我们到永福以后,全部成为疲卒啊……”

任伟微微皱眉,“如此,军机令心中应该已经有应对良策吧?”

文天祥点点头,道:“有。不过这就得看任将军你的了。”

任伟诧异。

而这时,前面浩浩荡荡的两股骑兵终是冲杀到了一起。

又是人仰马翻的场面。

数千战马齐头狂奔的冲击力绝对是超乎想象的,被撞倒在地的战马和士卒根本就很难有再爬得起来的机会。

万马奔腾间,整个草地都被踩踏得泥泞不堪。士卒们往往刚刚落下马去,就会被后头的马踩成肉泥,连将领都难以幸免。

莫说寻常人,便是中元境的高手,在这样的大军冲杀间,也随时都有可能殒命。

双方各有战士折损。

但战局,正如任伟和文天祥所料,两军接触后,并没有在原地胶着。

元军那员猛将带着大军才刚刚和畲民战士们接触,便就继续向着西北方向冲去。

畲民骑兵右翼被这紧紧团聚的数千元军铁骑硬生生撕开一道豁口。

元军铁骑绕个大圈,便往回跑。来得快,去得同样很快。

畲民将领们气得不行,看着地上凌乱的尸首,率着骑兵往前追,紧紧咬住元军的尾巴。

而这时,大军军阵中却是忽有鸣金声响。

鸣金声清脆嘹亮,立刻在群中之中传响。

众畲民将领们听得鸣金声,只得率着马军放弃追击,折返而回。元军铁骑头也不回,沿着蜿蜒官道很快远去,只余下黄尘滚滚。

从两军接触到相离,仅仅不过短短十余分钟的时间。大樟溪依然流淌,但是,地面上却已是躺着数百具尸体,还有伤卒。

“军机令,怎的这就下令撤军了?”

回军的畲民将领中有人驰马到文天祥面前,操着闽南话问道。

刚刚他们撵着元军的尾巴,觉得能够吃下这股元军。是以,这将领语气很是有些不快。

文天祥以前在江南西路和福建路领兵抗元过许多年头,倒是勉强听得懂,淡然笑道:“元军只是想来消耗我军气力而已。”

畲民将领也并非是莽夫,听得文天祥这话,再回想刚刚元军的举动,登时恍然。

他挠了挠头,歉然地对着文天祥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向着军队中走去。

这就是畲民将领,都是很豪爽性子的人,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知道自己错了,认错也特别爽快。

文天祥当然也不会将刚刚这将领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喝道:“打扫战场,继续前进!”

“打扫战场,继续前进!”

旁边便有传令兵持着令旗向着大军的右侧驰马而去。

任伟看着那些离去的元军,继续这之前的话题,问道:“军机令您刚刚说po jiě元军袭扰之法需要末将出力,末将该如何做?”

文天祥轻笑道:“若任将军你为将,以当前局势,会如何做?”

任伟和他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儒将,却任伟性子沉稳,又正值壮年,文天祥却也有培养他的意思。

现在宋朝中的扛鼎大臣们多数已经年迈,虽然没有谁提及这个问题,但整个朝廷内已经初显青黄不接的情况。

岳鹏勇武,苏泉荡擅谋,但都还年龄太小,经验不足,终究难以担当起统帅全军的重任。他们可以为将,并不能为帅。

天意难测,文天祥也担心自己或许什么时候会遭遇不测,是以在率任伟来福建以后,常常提点任伟,有将他做加班人培养的意思。

任伟微微沉吟,道:“其实要po jiě元军骑兵骚然之法倒也不难。”

文天祥笑着看他。

任伟道:“皇上发明的反光盾牌现在已经在军中逐渐普及开来,若是动用,定然能让元军骑兵无功而返,根本无法冲到我军近前。”

“那若是晚上呢?”

“晚上可在营外埋下轰天雷,元军同样无法对我军造成太大困扰。”

“不。”

文天祥轻笑着摇摇头,“皇上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行军打仗,说到底不过是以最小的兵力换取敌军最大损失的技巧。任将军你性格沉稳,这是长处,但同时也是缺点。我们动用反光盾牌和轰天雷,不过是提早将我们的底细暴露出来而已,却不能对元军造成太大的折损,此乃下下之策。”

任伟神色微动,“那军机令的意思?”

文天祥道:“元军既然敢来袭扰我们,我们又何尝不能直捣黄龙?”

“军机令的意思是让末将率领飞天军奇袭永福?”任伟登时意会。

文天祥点头,“正是如此,你率军袭击永福,永福必然大乱。届时出城袭扰的元军若是受到消息,难免也会慌乱,我再率大军趁势fǎn gong于他们。如此,兴许可以将永福县城拿下。拿下永福,我军在福州有立地之处,到时再取高兴亲自坐镇的闽清,也就容易得多了。”

任伟眼中发亮,拱手道:“末将明白了,多谢军机令教诲。”

文天祥却是摇了摇头,“这不算是我的教诲,若非皇上对我说那番话,怕是我也没有胆气让你去奇袭永福。”

“呵呵。”

任伟笑出声来,“皇上真是天纵之资啊,年纪轻轻,却于兵法有这么透彻的见解。”

文天祥抬头看向天空,嘴里喃喃“皇上是我大宋朝的希望,大宋朝危亡之际,再不出现皇上这样的千古帝王,就真的亡了……”

第612章 兵到永福(1)

不多时,畲民战士们将战场打扫好,尸体焚烧成灰,大军便继续沿着大樟溪往永福而去。

直到傍晚时分,元军都没有再来袭扰。

文天祥率着大军在距离永福县城数十公里外的大樟溪侧狗头山下扎营,营帐依着山脚而立。

淡淡炊烟袅袅升起,军营中很快飘起饭香。

个个士卒排着队领取饭菜。

用过饭后,斥候们便骑着马向军营四周而去。任伟到文天祥帅帐内见过文天祥,然后便也带着飞天军离开大营。

飞天军近两千士卒抬着铺叠整齐的热气球,还有轰天雷、干粮等物,很快行进在狗头山陡峭的山道上。

原本在雷州和大理震天军作战时,飞天军不到三百热气球,等到文天祥率军出发,便已达到四百之数。

随着整个雷州都逐渐被宋朝廷掌控,并且欣欣向荣,军工厂也在各地生根发芽。大宋生产军械的速度不再是以前能比。

当近两千飞天军爬到狗头山顶时,夜色便已是彻底深沉了。

从狗头山上往下看,只能看到军营中随风摇曳的火把。

任伟就带着飞天军士卒们在狗头山顶光秃秃的岩石上躺着。

天上有着依稀的星光。

任伟旁边围绕着几个以前在丐帮时就相熟的朋友,几人回忆起以前在丐帮的日子,都觉得宛若梦幻。

他们饱受战争之苦,以为这辈子都会随着丐帮流离,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为大宋军中鼎鼎有名的飞天军。

到夜深,山下,有斥候驰马匆匆跑回军营。

而后,军营内便有号角声响。

军卒们匆匆从营帐内跑出来,负责守夜的士卒慌忙跑到军营外的拒马后严阵以待。

火把在各处蔓延开来。

元军果然趁着夜色又来袭扰。

只不多时,军营外便听得马蹄如雷。

元军在依稀的月光下驰到军营前,为数却是不多,大概只有上千人。

这上千铁骑在营外见得宋军军营内火把林立,竟是根本不发起冲击,直接在军营外又掉头折返了去。

这直将畲民的将领们给气得不行。

白日里士卒跋山涉水的赶路,晚上还要受到这些元军袭扰,难免有股邪火蹭蹭地从心头直往外冒。

元军刚刚撤走,文天祥的帅帐内便热闹起来。

数个畲民将领齐齐来到他的帅帐里,有人刚进帐,见到文天祥端坐在椅子上,就气冲冲道:“军机令,那些该死的元军竟然又来袭扰了。如此下去,我们军中的兄弟们如何休息?明日还如何赶路?”

若是依着他们的性子,此时怕是已经率着军卒追上去了。只是,在出发之前,各族中的长老却交代他们务必听从文军机令的命令。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

文天祥见这些将领们气冲冲,脸上却是带着笑,“你们以往和元军作战,难道还没有习惯高兴的这种骚扰之法不成?”

将领们微微愕然,随即不满嘀咕,“军机令,您都知道高兴是在骚扰我军,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文天祥道:“那依诸位将军之意,应该如何?”

有将领道:“大可埋伏精兵于营外,要是元军再敢来袭扰,就将他们杀个狗血淋头!”

“埋伏多少精兵?”文天祥又问。

这话,却是让得畲民几位将领们都是愣住,哑口无言。

是啊,元军此次袭营不过千余人,但谁知道他们下次袭营会有多少人呢?

埋伏的人少了,根本不可能拦得住兵强马壮的元军,而若是人多了,士卒更是得不到休息,还不如任由元军袭扰。

但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事。

刚刚说话的将领看着文天祥,道:“难道军机令您就没有办法吗?我们都是粗人,脑子不灵光,都听您的!”

文天祥呵呵笑着,“诸位将军且都先回去休息,待明日,我们再做安排。”

众畲民将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还想再说,但是,文天祥却已是低头去看他的兵书去了。

众人无法,只得退出帅帐去。

这也就是文天祥在民间声望极高,若是换成大宋别的将领,这些畲民将领们此时怕已经是掀桌子了。

渐渐的,军营内又安静下去。

文天祥将兵书合拢,听着外头再无什么动静,也躺在榻上准备休息。

可就在他刚刚进入浅睡状态的时候,帐外却是有亲卫禀道:“军机令,前往剑浦送信的信差求见!”

“进来吧!”

文天祥睁开眼,又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脸上有着几分遮掩不去的倦容。

行军打仗,最累的不是士卒,而是如文天祥这样的统军大将。因为他脑子里时刻都要衡量双方局势,思量对策。

而脑子活动往往比体力活动要更容易让人疲惫。

“军机令!”

帐外,到剑浦给黄华送信的飞龙军士卒走进帐来,跪倒在地。

在油灯昏暗的光芒下,仍是可以看清楚他满脸尘土。

文天祥上前,亲自将这士卒掺起来,道:“信送给黄华将军了?”

士卒点头,而后有些疑惑道:“黄华将军要我问您,皇上是否在龙虎山中。如果皇上在龙虎山的话,最好是派遣高手前去接应皇上。”

“为何?”

他这话,让得文天祥登时诧异起来。

士卒道:“黄华将军说雷州距离江南东路太过遥远,假若皇上在龙虎山的话,突破元军的包围或许会往这福建而来。”

“的确如此。”

文天祥微微凝眸,道:“皇上的确很有可能来福建,只是,这有什么问题吗?皇上只要到了福建,就在下州邵武军的范围之内,邵武军境内不是都有黄华将军的军队在把守?”

从龙虎山出发,越过武夷山,便到南剑州西侧的邵武军境内。

邵武军以前是宋朝的军事州,布置有重兵,后被元军击溃。现在却是在头陀军的掌控范围内。

士卒等得文天祥说完,道:“黄华将军说武夷山内有不少苗民村落,他们仇视外人,怕是可能对皇上不利。”

第613章 兵到永福(2)

“苗民?”

这个消息,的确出乎文天祥的意料。

他心里也不禁想,“苗民怎么会出现在武夷山中?”

随即他想到什么,却又笑出声来,“无妨,你下去休息吧!皇上不管来福建,还是回往雷州,都应该不会出事的。”

这飞龙军士卒虽然不解,但以他身份,自然也不会多问,当即行礼,退出了军营外去。

“皇上,您可真是让人担心啊……”

而他刚走,帅帐内的文天祥就苦笑起来,“只是有洪帮主和许夫人在您身侧,应该没有人能够伤害到您吧?”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派高手前去接应赵洞庭?

在收到赵洞庭迷信的那刻起,文天祥就恨不得要发兵龙虎山才好,因为赵洞庭是整个大宋朝廷的灵魂。

只是当时已然来不及了。纵是他文天祥,也是束手无策,鞭长莫及。

而此时再派高手去,且不说大军中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高手,就算有,就能在大山之中找到赵洞庭么?

这个年代通讯不便,要找人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文天祥也只能在心里默默为赵洞庭祈祷。

这夜,元军前后袭扰了三次。中间那次更是真的向着宋军大营发起了冲击。

虽然双方都并没有多少折损,但这却是让得没能够得到休息的畲民将士们不厌其烦,个个胸膛内都如同燃烧着火焰。

翌日天色还未亮,有数百团火光在狗山顶冉冉升起。

任伟率着飞天军向着永福县城而去。

其后过去数十分钟,天色渐亮,山下大营内才飘起饭香和柴禾的香味。

文天祥率着大军,直到天色大亮时才浩浩荡荡出发,沿着大樟溪继续向着永福而行。

军中士卒们脸上或多或少有着疲惫之色,直到这时,兀自都还是满脸的不痛快。

连赵大、赵虎两人都不断在文天祥旁边抱怨,直到文天祥吼了他们两句,这两兄弟才老老实实的闭上嘴。

时间快到正午。

幸得这个季节,阳光倒不是怎么的火辣。

大军为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永福,并未停下造饭,畲民将士们都是以干粮果腹。

永福县城。

永福县初名为永泰县,后来于崇宁元年才更名为永福。而自那以后,宋朝就开始饱受元朝的侵扰。

不过国家虽然沉沦,但永福县内的百姓们还算是过得不错。在县境内有黄洋、保德两座银场,足以让得县城内的百姓们较之大宋境内绝大部分的县城百姓要更为富裕。

即便后来永福县城被元军占据,因为两座银场的原因,城内的百姓也没有受到屠戮。

如今的永福县城依然显得繁华,城墙光鲜平坦,并未遭受过战火的摧残。

只是,近日来,永福县内的汉民们却是有些忧心忡忡。

街头上虽然仍旧热闹愤愤,但好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不安。即便是那些小贩,也是如此。

听说有宋军来到福建了,又要将福建夺回去。城内的元军守将不允许城内的百姓迁徙出城。

仍然能保持开心快乐的,大概只有那些还扎着小辫子的孩童了。

城头上,并见不到多少士卒把守。旗帜在阳光的照耀下,懒洋洋地垂着。

城门口甬道内却是站着密密麻麻的数百士卒,对进城出城的百姓仔细进行着盘问。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街道上才逐渐不再那般热闹。

出门讨生活的小贩,还有鲜衣怒马穿行于街道上的膏粱子弟们都要回家去吃饭了。

然而在这时,城外天空中,却是出现数百硕大的热气球,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永福县城而来。

“看天上,那是什么?”

城内街道上,有人看到热气球,伸手指过去,脸上布满惊讶。

周围的人听到喊声,都向着天上看去,然后愣在原地。

街道上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些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要打仗了!”

“快跑啊!”

直到城门口的钟声乍然响起,百姓们才回过神来,惊慌失措,连忙各自向着家中跑去。

恐慌很快在永福县城内蔓延开去。

鸡飞狗跳,城门口有士卒骑着快马自街头横冲直撞而过,匆匆赶往府衙报信。

甬道内的士卒跑出去,见到空中的热气球,又连忙缩回到甬道内。

百姓们或许认不出这是什么,但这些士卒,却是在军中听说过关于这些热气球的传说的。

伯颜、也速儿那般位极人臣的大元帅,听说都被宋军的这种热气球用轰天雷打得溃不成军。这不是人力能挡得住的东西。

参军打仗只为混口饭吃,没多少人想要死在战场之上。

钟声不断,向着城内各处蔓延。

随着飞天军离永福县城上空越近,城内愈发慌乱起来。

报信的士卒沿途撞倒几人,终于赶到城内府衙外。在门口匆匆翻身下马,持着令牌向着府衙内跑去。

府衙大殿,有数位元军将领端坐,却是正在谈笑风生。

其实在这里都能依稀听得到钟声,但是,这几个元将却恍若无事,仍是饮酒,欣赏着舞姬们曼妙的舞姿。

“报!”

从城门处跑来的百夫长冲进殿内,跪倒在地,“城外宋军飞天军到了!”

殿内的丝竹声这才噶然而止。

几个将军都同时将目光看向这百夫长。

他们全都是蒙古人,容貌很有蒙古人的特色。

坐在主位上的将军看起来并不高,但很壮硕,面色蜡黄,还带着两团沱红。

他重重将酒杯顿在书案上,低喝道:“为何停下?”

这人是高兴手下副将,名为立兀合,在这福建的军中有着不小的威名。因是元人,以前将管军总管黄华都不放在眼里。

见他发怒,殿内的乐师们连忙又奏响手中的乐器,舞姬们也噤若寒蝉的继续扭动妖娆的柳腰。

立兀合这才看向报信的百夫长,道:“慌什么,飞天军来了就来了便是,无需理会。”

百夫长有些发懵。

立兀合却已是不耐烦道:“滚下去吧,别打扰本将作乐。”

第614章 金光大阵

百夫长只得退下。

立兀合喜怒善变,转眼脸上又浮现笑容,对着殿内其余几名将领道:“城内如此多的百姓,看他们飞天军又能如何!”

“哈哈!”

殿内诸将都是大笑起来,端起酒杯,继续饮乐。

有将领道:“高兴将军果真是神机妙算啊!”

听得这话,连向来都瞧不起汉人的立兀合都是点头,“高兴将军虽是汉人,但其兵伐谋略,确实非我等能比。”

宋军飞天军的威名早就在元军中传扬开来了,这些元军将领们个个都知道飞天军的厉害。

立兀合原本镇守福州南面的兴化,在文天祥率军接近德化以后,收到高兴调令,让他率士卒前往永福镇守。在信中,高兴就已经言明飞天军的厉害,并告知立兀合,若是宋军犯境,只需将城内百姓全部留在城内便是,只要不是宋军大军兵临城下,通通无需理会。

高兴虽是汉民,但是是在元朝统治下长大。立兀合跟着他多年,自是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眼下,宋军果然以飞天军奇袭永福,更是让他对高兴佩服不已。

扪心自问,立兀合觉得若是自己,绝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

飞天军之强,强于能在空中抛雷。而城内的诸多汉民,完全能够让得飞天军没有用武之地。

接连的赞叹声和笑声,在大殿内响起,和城内的慌乱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到舞姬们一舞完毕,立兀合才和这几个将领离开大殿,各自离去。

大宋飞天军大概不会伤害城内的百姓,但向府衙和兵营投掷轰天雷还是很有可能的。

立兀合等人虽不是名将,但能做到万夫长级别,自然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城内兵营,现在俨然是空空如也。

“白痴!”

那报信的百夫长不知道立兀合等人的盘算,回到城门后,心中却还在骂骂咧咧。

任伟率着飞天军到得永福县城上空。

热气球吊篮内,喷吐的火焰发出呼呼的响声。

任伟手持着望远镜看向下头,眉毛不禁渐渐凝起。

他当然能够察觉到永福县城内的不对劲。

在来往永福的途中,他想过永福县城内元军可能会作出的举动,但也并未想过,元军竟然会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

城下用以示警的钟声虽然还在响彻,但城内却根本见不到有元军的军伍穿梭。

城头上本就稀稀拉拉的元军,此时更是向着城头下跑去,然后躲在角落里或是甬道内,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如果不是街道上还能看到有不少百姓在仓促的奔跑,这座城看起来都会像是空城。

在飞天军热气球的吊篮内,堆积着为数不少的轰天雷,但此时,任伟却着实有些为难。

稍作思量后,他已然想清楚元军的打算。这是想用城内建筑物和百姓作为挡箭牌。

“若是将轰天雷全部抛下去,能炸死多少元军?百姓们又会死伤多少?”

任伟望远镜向着下头城内各处看去,心中思量着这个问题。

轰天雷威力虽强,但城内不是野外,有着密密麻麻的建筑,即便以轰天雷威力,所能造成的杀伤力怕也是有限。

直到过去数分钟,任伟才对着吊篮里的士卒们道:“继续前进,去府衙上空看看!”

数百热气球再度在空中飘动起来。

吊篮后的风扇被士卒用力摇动,催动着热气球往城内府衙上空而去。

可到府衙,任伟用望远镜往下看,却仍是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元军守卒。

这让他意识到元军早已经在防备着他的飞天军。

飞天军在广西之战时取得的战功太大了,以至于威名太盛。这样尴尬的境地,任伟以前从没有遭遇过。

“唉!”

重重的叹了口气,任伟道:“撤吧!”

他身旁的传令兵有些发愣,“统帅,咱们这就撤退?”

任伟指向地面,“城内如此多的百姓,元军不知藏在哪里,已是对我们有防备了,留在这里也没用。”

他知晓赵洞庭向来对百姓极为看重,心中根本兴不起半点向下头投雷的想法。

假使不顾百姓伤亡,向着下面投雷,兴许也能炸死不少元军,但其后果,任伟承受不起。赵洞庭必会治罪于他。

在这,任伟自己本身就是汉民,看着无数人因战争而死,也绝不愿意亲手造下那样的杀孽。

“元贼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传令兵愤愤地嘀咕了句,却也只得举起手中令旗,挥动起来。

就如同元军骚扰畲民军队一般,任伟率着飞天军来到这永福上空,短短时间又向着城外飘荡而去。

这时,大樟溪侧,文天祥率着畲民士卒们还在向着永福前进。

大军行进速度远远不如轰天雷,他们要到永福,还得需要一天多的时间。

斥候早已到前头去探路。

到下午三点左右。

前头有数骑快马向着大军匆匆驰来,马上骑士个个贴在马背上,随着战马的奔跑而上下颠簸。

满脸儒雅旗帜的文天祥穿着墨红色的甲胄,骑马走在大军的最前头。后面旌旗招摇,畲民大军蔓延数里,直到尽头弯道。

“报!”

数骑背后插着令旗的斥候驰马到文天祥面前,很是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倒,“禀军机令,有两千余元军骑兵向着我军接近而来,距离我军已不过五里!”

“他娘的,这些直娘贼还没完没了了!”

斥候队长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文天祥旁侧就有畲民将领操着方言骂咧起来。

紧接着便有将领对文天祥道:“军机令,咱们和这些元贼干上一仗吧!这太他娘的憋屈了!”

赵大、赵虎两兄弟眼中亦是意动,只是之前挨了文天祥的骂,这时候没敢开口。

他们在朝廷中最怕的是赵洞庭,然后便是统帅全国兵马的文天祥了。因为兄弟两都明白,只要文天祥到赵洞庭面前随便说他们两几句,他们两就肯定得挨赵洞庭狠狠收拾。

“辛苦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第615章 苗民村落

文天祥让几个斥候推下去,偏头看过义愤填膺的将领们,点头道:“好,既然诸位将军想打,那咱们就打他一场!诸将听令!”

“末将在!”

众畲民将领们都是露出激动之色。

文天祥下令道:“大军停止前进,让持着金盾的士卒们到前头准备抵挡元军!赵大、赵虎两位将军率飞龙军于金盾兵后四百米布置好掷弹筒,待元军骑兵到时,听本帅号令!”

“得令!”

一干将领都是拱手,兴冲冲骑马离去。

昨夜里被元军骚扰得不厌其烦,他们心中真是早就想和这些元军干上一架了。

众将刚走,文天祥向着永福县城方向远眺,心里却是在想,“这个时候任将军应该已经和元军开战了吧?”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覆灭这区区两千余元军而已。

很快,军伍中有不少持着镶嵌有铜片的士卒成群结队向着前头而去。在大军前数百米扎下阵型。

赵大、赵虎率着飞龙军在盾牌兵后数百米架立掷弹筒。

一箱箱的炮弹被搬运上去。

待他们准备得差不多时,元军便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从弯道后驰骋而出。

文天祥将望远镜放在眼前,神色也不知不觉便得凝重起来。

大战之前能够谈笑风生,但真到大战起时,鲜少有人还能够淡然自若。军队凝聚的杀气能让人不自觉变得凝重。

大地上,滔滔黄尘被卷起,如同有洪荒巨兽自前方跑来。

元军铁骑中旌旗招展,兵刃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目的光芒。

草原上产的马的确并非是中原的马匹可比,不论是脚力还是爆发力,都要较之中原的马匹胜出不少。

元军以极快的速度距离军阵越来越近。

文天祥的手缓缓举了起来。

“盾!”

到元军铁骑离着前头盾兵约莫连两百米都不到时,他才猛然将手挥了下去。

“盾!”

“盾!”

“盾!”

旁边高耸的行女车上,令旗兵听到文天祥喝声,挥动手中令旗。后头大军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喊声。

前头盾兵纷纷将手中的盾牌换过了边,有人将盾牌对准太阳,有人将盾牌对准驰骋而来的元军铁骑。

阳光照在盾牌的铜镜上,经过折射,一束束极为刺眼的光芒登时射到了元军铁骑大阵中。

齐整的骑兵大阵在瞬间变得乱纷纷起来。

无数战马被光芒刺到眼睛,受惊之后抬起前蹄嘶鸣起来,紧接着被后头的马匹撞了上来。

一道道金光中,号称无敌的元军铁骑人仰马翻。

武夷山脉内。

山依旧青,水依旧明。

赵洞庭、洪无天、铁离断还有元离子四人持着剑,在山中披荆斩棘,还在寻找乐无偿的踪影。

但要在绵延茂密的山脉中找人,真的不是容易的事。这几天过来,赵洞庭四人都再没有见到乐无偿的踪影。

甚至,赵洞庭心中隐隐在想,乐无偿或许已经离开武夷山脉范围也说不定。但是,他还是不想放弃。

乐无偿现在的状态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这才是下午四点不到,山中的白雾便又渐渐从地面蔓延出来。

四人在群山中穿行。

“那里有个村子!”

走到山间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洪无天指向山下。

众人都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可见得在那山谷间,山坡上有数十座木制的吊脚楼。

“是苗族的村子。”

赵洞庭心中微惊,连道:“走,咱们下去看看!”

这几天里来,他们不仅仅没有找到乐无偿,也再没有在深山中看到苗族村寨,现在终于是又看到了。

赵洞庭心里想着,或许苗族村寨间有联系,这个村寨的人会知道那个村寨为何被灭村的nèi mu也说不定。

一路在山间披荆斩棘下山。

到得山下时,天色竟然已经是近黑了。

这个年代没有电,这里又处在大山中,天色才是近黑,就显得很是阴沉沉,极是幽深起来。

村外有用削尖的圆木制成的拒马,将整个村口都挡住,只余下不到五米宽的门洞,用以抵挡野兽所用。

在这些拒马上,还捆绑着很多布条,钉刻着许多面目狰狞的人像、野兽,让得整个村子乍然看起来就有些诡异。

不过赵洞庭四人艺高人胆大,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径直走进村里,不多远,就在蜿蜒的小路上见得村内的人,穿着苗族服饰,真是苗民。

苗民见得赵洞庭四人,嘴里便立刻呜呜哇哇起来。是正宗的苗语,赵洞庭听不懂。

但看着这苗民惊慌失措的模样,估摸着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紧接着就有其他苗民从周围的房间里蹿出来。

有人手里竟是拿着弓箭,才刚出门,就用弓箭对准了赵洞庭四人,嘴里也是呜呜哇哇地喊着。

赵洞庭站在原地,颇为无奈,露出些许笑容,道:“我们没有恶意。”

但他估摸着这些苗民是听不懂他的话的。

苗民们仍是呜呜哇哇,如临大敌的模样。且有越来越多的人从吊脚楼上跑下来。

看得出来,这些苗民中有不少人习过武艺,身形颇为矫健。

其后,有苗民将手放在嘴里,吹响了口哨,极为尖锐。

短短时间内,竟是有百余个苗民围拢上来,将赵洞庭四人牢牢包围在里面。这些苗民,大多数手中都还持着武器。

赵洞庭四人面面相觑,铁离断准备拔剑,被赵洞庭止住,“前辈不要冲动。”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拔剑,定然会让得这些苗民更为紧张。

赵洞庭倒不是怕这些苗民会伤到自己,而是打起来,这些苗民难免会有伤亡。那样,他就没法再和这些苗民交流了。

将背后的湛卢剑取下来,放在地上,赵洞庭竭力作出人畜无害的样子。

洪无天三人见他放下湛卢,便也都跟着将长剑放在地上。

这总算是让得围着他们的苗民们神情不再那么紧张。

但是,苗民们嘴里呜呜哇哇的,赵洞庭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里头也是无奈。

第616章 苗族密辛(1)

时间过去那么两分钟,突然,苗民们让出条路,都站到了小道的边上。

有个极为老迈,脸上布满老人斑的老苗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从人群后走出来。苗民们看着他,都满是尊敬。

这应该是这苗族村落里的长老,或是说是族老。这个年代,许多少数民族都还是以族老为尊。

赵洞庭对着这族老笑着点点头。

“汉人?”

族老眼神扫过赵洞庭四人,嘴里说出汉语。虽然不纯正,但也勉强听得懂。

“对。”

赵洞庭心里多少有些惊喜,点头道:“您是这个村落的族老?”

老人点了点头,但眼神并不友善,又道:“你们是什么人?”

“族老可否借步说话?”

赵洞庭以尽量和善的语气问道。

可结果,老人却是根本不搭理他这话茬。苗民们也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赵洞庭挠挠头,只得道:“我们四人是从龙虎山而来,都是龙虎山上的道士。”

族老微微皱了皱眉,“你们龙虎山的道士,来这里做什么?”

他眼中的戒备之色仍是不减。

赵洞庭答道:“元军兵围了龙虎山,我们准备前往福建,途经这里。”

说到这,他些微停顿,“族老,我们在山中遇到有贵族村落被人屠害,不知您可知晓?”

族老神色大变,脸上霎时布满惊恐,“你、你们是在哪个村落看到的!”

赵洞庭微愣,摇头道:“已经记不得地方了。我们对这里并不熟悉。”

族老却是不再理他,对着旁边的苗民们呜呜哇哇起来,很是激动。

赵洞庭正自不解,在他前面的苗民们眼中却是露出杀意,豁然对着他们四人动起手来。

数道木箭破空而过。

洪无天冷哼,身形瞬间掠到赵洞庭面前,衣袍鼓荡,将这些木箭瞬间拨落开去。

苗民们已然动手,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三股极为强悍的剑意在刹那间自洪无天、铁离断、元离子体内勃然而出。

苗民们大惊失色。

有苗民在这三股剑意下软绵绵向着地面上倒去。

三个真武境,自然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铁离断身形忽动,眨眼到族老近前,单手掐住了族老的脖子。

族老虽也有些武艺,但毕竟年迈,根本无力抵挡铁离断。

众苗民惊住。

没人敢在动手,只是对着赵洞庭四人呜呜哇哇乱叫。

赵洞庭神色微冷,问族老道:“我们并无敌意,族老为何突然要族民们对我们动手?”

族老愣了十余秒,才道:“你们……你们竟然有如此高的武艺。”

赵洞庭只道:“你们为何会从广西迁居到这里?又是谁在屠戮你们的村落?”

说话间,他眼神冷冷扫过周遭还持着武器的苗民们。

族老呜啦啦说了几句,让族民们放下武器,而后对赵洞庭道:“这不关你们汉人的事,你们离开吧!”

他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是赵洞庭四人功夫极高,他显然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族老难道真不打算将个中实情告诉我们?”

赵洞庭自是不敢将乐无偿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意味深长道:“莫非以我们四人之力,族老不觉得我们能够帮上你们的忙?”

族老色变。

他的眼中在这刻露出精光,“你们真的愿意帮助我们苗民?”

赵洞庭义正言辞,“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我们虽是龙虎山道士,但也不会对贵族遭遇视而不见。”

这下,族老眼中是真正露出浓浓的喜色来。

虽然刚刚赵洞庭没有出手,但洪无天、铁离断还有元离子的剑意,已是让他知晓这三人都绝非凡响。

有这样的高手相助,说不得真能幸免于难……

族老眼中光芒越来越亮,又细细看过道士打扮的元离子,道:“老朽多谢四位道长了。”

随即他忙让周围苗民们让开,又道:“四位请随老朽到屋内用茶。”

他显然也是那种“拿起的、放得下……”的人。

刚刚让苗民们动手的事,他恍然不记得了似的。

“请。”

赵洞庭自也不会计较,伸伸手,几人向着村子的更上头走去。

刚刚还颇为紧张的氛围登时飘散,赵洞庭和族老有说有笑,只是各自心里想的什么,就很难说了。

到得村落最上头的吊脚楼。

这吊脚楼外有祭坛,祭坛上摆着以石头雕刻的神像,披红挂彩。

赵洞庭跟着族老走到这里,沿途所见,以这座吊脚楼最为繁复。想来是族老的居所无疑。

这些少数民族的族老们,在族内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族老带着赵洞庭等人上楼,有苗族族民想要跟着,却是被他制止,守在了吊脚楼下。

房间里很是简单,木制的桌椅、床铺,不过上头倒是摆着不少瓶瓶罐罐。这让赵洞庭恍若置身于巫师的房间。

待坐下后,族老亲自给赵洞庭四人泡茶,赵洞庭直接道:“族老现在可以告知我等实情了吧?”

族老偏头,“道长真愿意帮助我等苗民?”

赵洞庭知道这族老不会如此轻易相信自己的话,微沉着脸,道:“不瞒族老,其实此行我们龙虎山前往福建的弟子并非仅仅我们四人,而是有数千人之众。我们数日前路过贵族那个村落,刚巧遇到那杀人的凶手从村内跑出来,还伤了我们龙虎山数名弟子。要不然,我们四人也不会留在山内,寻找那凶徒的踪迹。”

“你们见着他了?”

族老闻言脸色大变,连手都不禁颤抖起来,水从杯子中摇晃了几滴出来。

赵洞庭轻轻点头,“确实见到了,只是当时夜色已黑,并未能看得清楚。族老,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请四位道长救救我们苗民啊……”

族老缓缓将茶杯放到桌上,竟是颤颤巍巍突然跪倒在地。声音中好似已经带着些哭腔。

这让得赵洞庭微愣,然后道:“贫道四人必然尽力而为。那凶徒,功夫并不简单。”

第617章 苗族密辛(2)

说着,他便要起身将族老搀扶起来,但是却被洪无天拽住。

洪无天对着赵洞庭轻轻摇了摇头。

赵洞庭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再去扶起族老,只是道:“族老请起来吧!”

“当然不简单。”

族老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道:“这凶徒,实是我们磨巨苗民们原来的领袖苗王,有着真武境的修为。”

“磨巨?”

赵洞庭惊讶不已,“你们是从磨巨而来?自杞境内那个磨巨?”

族老也是惊讶,“道长知道自杞?”

“贫道曾经的确去过自杞。”

赵洞庭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收敛心中惊讶,道:“贵族既是磨巨苗民,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这武夷山中?”

族老露出苦笑,“不瞒道长,这却都是被我们那苗王逼得如此。”

然后,他将他们这些苗民为何迁居到武夷深山之中的缘由缓缓说了出来。

自杞以前虽处于南宋境内,但境内多是少数民族,自杞、特磨道等地又接壤大理,是以南宋对自杞几乎没有任何统治力。整个自杞境内,都是各少数民族各自为政。苗族、安龙布依族等族共同生活在自杞这片地方,且又分为许多支系。

这样如诸侯遍地的情形,自然不能持续多长的时间,各族间难免常有争端。

这位族老这系名为三水苗,在苗族中都不算大的支系,但恰恰这代苗王却是个野心勃勃之辈,于武学之道和蛊术上更是有着惊人的天赋。在他成为苗王以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复其余族群,有要统治整个自杞的想法,整个三水苗各村寨都被逼得穷兵黩武,再也没法过往以前相对平静的生活。

而且,因三水苗实力有限,饶是那苗王熊野武功极高,三水苗在和其余诸族的厮杀中亦是损失惨重。

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统治自杞,继续斗下去,只能是自取灭亡而已。

于是,在族人损失越来越多,村落中青壮越来越少后,便有数个族老带着族民们悄然离开自杞,千里迢迢躲到了这武夷山中来。

他们在此已经躲了数年的时间,可没想,现如今熊野还是追了过来。

熊野为人刚愎自用,对这些逃离的三水苗人视若叛徒。到这武夷山中来,显然是打算将他们全部灭掉。

这族老,也是在前两天有别的村落中的幸存者跑到这里来报信,才得知熊野到来的消息。

“熊野……”

赵洞庭听完族老的诉说,怔怔出神。

他不认识什么熊野,也没有听说过,更不明白,乐无偿为什么会被牵扯其中,而且状态那么不对劲。

难道是看错了?

那人是熊野,而不是乐无偿?

这不太可能。

赵洞庭心中升起种种猜测,要么是乐无偿和那熊野有什么关系,要么,就是乐无偿变成这样,根本就是那个熊野所为。

族老说熊野是真武境修为,那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乐无偿也只是初入真武境而已。

杀意,渐渐从赵洞庭的体内浮现出来。

他抬头看着神情逐渐平复,又开始泡茶的族老,问道:“如何才能找到熊野?”

族老摇头,苦笑道:“茫茫大山,要找到他谈何容易。只能等着他来找我们了……”

他深深看着赵洞庭,“如果四位道长没来,我们这些苗民,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苗族擅蛊,但于武学之道远不如中原。苗民中,莫说是真武境,怕是连大元境强者也难以找到。

赵洞庭之前见到的那些苗民中,就没有功夫特别出众的人。

听得族老的话,他道:“族老放心,那熊野伤了我们龙虎山几位弟子。他若赶来,我们四人绝不绕他。”

“老朽多谢四位道长了。”

族老露出感动之色,将木制的茶杯放在赵洞庭四人面前。

赵洞庭确实有点口渴,当即就要端起杯子,可是,却又被洪无天拦住。

洪无天又是微微摇头。

“洪……”

赵洞庭正要发问,就听得族老轻声笑起来。

“呵呵。”

族老看着洪无天,道:“这位道长以前应该是到过我们苗族的村寨中吧?”

洪无天点了点头。

族老又道:“道长放心,老朽这茶中无蛊。四位道长为帮助我们而来,老朽怎会在茶中下蛊呢!”

说着,他伸手拿过洪无天面前的杯子,喝掉了杯子里面的水。然后才又换个杯子,给洪无天重新倒了一杯水。

赵洞庭这才恍然,原来洪无天是在担心这族老会在茶里下蛊。

他对苗族蛊术并没有什么了解,现在看着,倒还真是有几分好奇起来。能让洪无天如此防备,苗族蛊术怕是不简单。

乐前辈会不会就是被那熊野用蛊术控制住了?

他心中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不禁问道:“族老,敢问苗族蛊术中可有能让人疯癫之法?”

族老因他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而微微诧异,随即答道:“却是有的,而且有诸多方法。”

说到蛊术,他俨然有些自豪之色。

这让得赵洞庭更为肯定心里的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必须拿下那个熊野才行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却是不再说话。

有些事,让别人主动开口显然更好。

族老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桌旁,没两分钟果然开口,“四位道长可能在我们寨中先行住下?”

“如此,叨扰了。”

赵洞庭很爽快地答应。

他也知道,要在大山中寻找乐无偿和那熊野不容易,与其到处去寻,远不如留在这苗寨里等着熊野自己找上门来。

而族老见他答应,自是高兴不已,又是连连道谢。

虽然心中诧异四个“道士……”中,为何会以赵洞庭这个年纪最轻的为首,但他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说到底,他们之间才算是刚刚认识而已。

待得用过茶后,族老又让人送来饭菜,在自己的屋子里招待赵洞庭四人。

他的态度,不可谓不客气,甚至说得上热情洋溢。

第618章 无功而返

就这样,赵洞庭四人在这苗寨中安下脚来。

夕阳放着橙黄的光芒,大樟溪上一道道波光粼粼。

河边清风浮动绿草,摇摇曳曳。空气中还弥漫着些位的硝烟味。

有片草地满目狼藉,地面上有不少黑乎乎的大坑。数万畲民战士就在不远处的山脉旁安营扎寨,有炊烟袅袅升起。

还有士卒在河畔不远打扫着战场。

个个畲民战士脸上都带着喜色。

刚刚这仗,可真是打得太快人心。虽然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在军阵中远远看着,但仍觉得解气。

文天祥派发给他们军中的盾牌不过是镶嵌着不少铜镜而已,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想到竟然对付元军铁骑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直到现在,他们都还记得之前那道道金光找到元军铁骑阵中时,对元军铁骑造成的莫大影响。

齐整的军阵,竟然就因为这些反光盾牌而在短短时间内溃散了。

元军铁骑前赴后继的人仰马翻,整个马阵还没能冲到盾牌阵前,就已是溃不成军。

紧接着,便是连天的炮响。

颗颗炮弹自飞龙军那些看起来并不扎眼的叫什么掷弹筒的小玩意中抛射出去,造成的威力简直惊天动地。

不仅仅元军铁骑被炸得七零八落,连带着,没见识过掷弹筒厉害的畲民战士们也全部被惊住。

他们军中器械以前连元军都远远不如,甚至有很多人连趁手的兵刃都没有,更遑论军服。从未敢想过,世间竟然有威力如此强劲的武器。

这让得众畲民战士们心中原本对宋朝军队的点点轻视都在悄然间消散于无形。

有这样的武器,宋军怎么可能孱弱?

原本有人对许夫人率大家投诚宋朝,心里还是有点想法的。现在,这种想法也是彻底没有了。

搁着以前,要对付两千多元军铁骑,畲民军队怕是得出动四五千的骑兵才能敢说稳胜。而这回,可就是动用了数百骑兵而已。

而且,这数百骑兵还只是上去扫尾的。

就那么两轮炮弹响过以后,被金光照得睁不开眼的元军铁骑压根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剩下的人哭爹喊娘,连忙勒马掉头,跑得屁滚尿流。

数百畲民骑兵追上去,对付那些已经没有任何勇气的元军铁骑,只是如同砍瓜切菜。到最后,逃走的元军铁骑怕不过仅仅数百。

以前畲民战士们何尝打过如此爽快的仗?

大笑声,时不时在军营内响起。个个畲民战士们说得绘声绘色。

文天祥的帅帐外。

文天祥坐在草垛上,旁边赵大、赵虎还有几个畲民将领们很是没有形象的蹲在地上。

畲民将领们亦是个个脸色激动,说话间,唾沫星子横飞。

文天祥面带着浅笑,却是时不时地向着永福县城方向空中看去。

他在等着任伟率领飞天军回来。

任伟只是奉命前去轰炸永福县城,不可能拿得下永福县,从时间上来算,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应该回来了。

终于,天空中可以看到数百团火光喷吐。

文天祥登时站起了身,道:“任将军回来了!”

赵大、赵虎还有几个畲民将领们都向着空中看去,神色更是振奋。

飞龙军的厉害,让得畲民将领们觉得飞天军重创永福县城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下有人耐不住心中激动,匆匆跟文天祥说了声,向着大营外跑去。

地面上,无数士卒对着空中指指点点。

如此,约莫过去十来分钟时间。数百热气球在绵延的军营前头缓缓落下,落在草坪里。

到营门口的畲民将领们匆匆向着前头跑去,还隔着老远就操着别扭的汉语喊道:“任将军,怎么样?”

任伟从吊篮中走出来,却是面露苦笑。

这回怕是要让畲民们失望了。

等得几个畲民将领们跑到前头,他苦笑道:“此次我们飞天军没有建功,诸位将军,容任某先去见军机令,再和诸位细说。”

几个畲民将领都是愣住。

“没有建功?”

有人发出疑惑,然后被旁边的人打了个眼色,便又连忙住嘴。

任伟没去管那些垂头丧气收拾热气球的飞天军士卒们,径直往军营内走去。几个畲民将领微愣,也连忙跟在后头。

很快,便到得文天祥的帅帐前。

文天祥还是坐在草垛上,见得任伟回来,轻笑着问道:“任将军,如何?”

任伟单膝跪倒在地,露出了些愧疚之色,“末将无功而返,请军机令责罚!”

文天祥的眉毛不禁凝起,“无功而返?怎会如此?”

说着脸色大变,“莫非是元军已经研究出对付热气球的武器?”

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后大宋军队面对元军将会要艰难许多。在这福建路想要取胜也将会更难。

“没有。”

幸得,任伟的回答让得文天祥稍稍松了口气,“元军并没有研制出克制我们的武器,末将和众兄弟们都安然无恙。只是……元军全部躲在城内建筑中,且城内还有无数百姓,末将没敢命令士卒往下抛轰天雷,怕伤到百姓,而且担心难以对元军造成太大伤亡。”

文天祥愣住半晌,最后长叹,“唉……元军此举就是在针对飞天军啊,怪不得你。高兴……是个很有谋略的将领。”

跟上来的畲民将领们脸色都不好看。

赵大、赵虎惊讶得长开大嘴。

任伟抬头看着文天祥,道:“元军此法,末将此前的确没有任何预料。军机令,日后咱们飞天军如何建功?”

文天祥凝着眉毛,“静待时机吧,元军总也不弄永远呆在城内的。待我们大军攻城,就不信他们不上城头。”

他眼下,显然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单靠飞天军想要夺取永福县城,无疑已经不现实了。

不多时,有士卒端过来饭菜。

文天祥几人用过饭后,就在这帅帐外,商量着如何拿下永福县。

直到夜深,才各自散去。

第619章 大军攻永福

元军吃了反光盾牌和掷弹筒的亏,没有再上来自讨苦吃。

永福县南城门。

两千有余骑兵忽然自夜色中穿出来,接近城门。拍马声和马蹄声阵阵。

到城下,有将领对着城头高喝:“速速打开城门!”

城头上火把下站着的士卒细细往城下盯了几眼,见是己方的军队,忙不迭打开城门。

两千余骑鱼贯而入,直往城内深处。

马蹄踏在城内的青石道上,哒哒作响,不知道惊醒多少百姓。但是,却并没有人敢点燃灯,更别说到窗口观望。

百姓们对这些军队往往都是持着避之不及的态度。

两千余骑直往府衙。

立兀合在睡梦中被叫醒来,满脸不耐。

旁边被子里伸出一截肌肤赛雪的藕臂,瓜子脸的美人偏过头,万分娇媚,娇滴滴道:“将军,这时候还要出去么?”

“那些个蠢材,总不能让本将军睡个安稳觉!”

立兀合嘴里骂着,穿上鞋,回头看这汉族的美女,却又是露出笑脸,道:“美人稍待,本将军去去就回。”

“嘿嘿!”

他笑着伸手,惹得美人娇呼,“等着本将军好生来伺候你。”

美人俏脸羞红,轻咬着唇,“妾身等着将军回来。”

看似娇羞,却摆明是欲拒还迎,让得立兀合眼中某种光芒爆闪不休,连带着又怒骂了那禀报的士卒几句。

足足腻了好几分钟,他才总算是下定决心,离开了这安乐窝,往府衙正殿而去。

只是立兀合怕是不知道,在他刚刚离开房间后,刚刚还万般取乐于他的娇媚美人,脸色在瞬间低沉了下去,再无娇媚之色。

立兀合到府衙,见到从城外率军回来的骑兵将领,刚出声就不客气,“回来便回来了,匆匆要见本将军做什么!”

两个骑兵统帅却也是习惯立兀合的暴躁了,其中有个单膝跪倒,禀道:“将军,末将战败了。”

他脸上满是灰尘,尽是疲惫之色。甲胄也已是有些破烂,背后披风更是如同碎布条。

“败了?”

满脸不耐的立兀合微微怔住,随即更是狂怒,“废物!本将只是让你去袭扰那些该死的畲民,你怎会败?”

元军兵强马壮,他对自己的军队还是颇有自信的。根本不觉得畲民的马能够追得上他们,是以此刻也是有些匪夷所思。

将领低下头颅,“那些畲民不知从哪里弄来不少奇怪的盾牌,引阳光刺得末将麾下士卒和马匹都睁不开眼,末将……末将的马阵只是在刹那间就纷乱起来。然后,就被宋军的飞龙军用炮弹轰击了,连撤军的机会都没有。”

立兀合眉毛几乎拧到一块,“损失了多少兵马?”

“一千四百有余。”

“废物!”

立兀合听到这个数字,一脚将将领踹倒在了地上,“大战未开,你竟然就折损如此多的士卒,要你何用?”

将领囫囵爬起来,但仍是跪着,“将军,末将、末将实在是不防那些畲民竟然有那样的盾阵啊!”

只是见得立兀合神色愈发难看,他便也不敢再多说,老老实实低下头,“请将军责罚!”

旁边将领瞧着,低声道:“将军,畲民有古怪,末将以为此次战败不能全怪张将军,还请将军从轻处置。”

这让得地上跪着的张将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立兀合在原地来回走动,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最后不耐地摆摆手,“行了,你们两都下去吧!”

他虽然暴躁,倒也不是全然不讲理的人。

两个将领拱手,都忙不迭地走出殿去。如果不是这事事关重大,他们还真不想来见立兀合。

刚刚那站着的将领,原本也是出城去袭扰宋军的,路上遇到溃败的张将军,听得他的遭遇,这才率军折返。

“能引到阳光的盾牌?”

立兀合一个人在大殿内呆了十来分钟,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便也回去了卧房。

虽然这个年代,之前从来没有军队使用过反光盾牌。但立兀合不傻,稍作思量,也能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反光盾牌只能算是投机取巧,可对马军真的有极大的克制能力。

直到走回到卧房,立兀合都仍是满脸不爽。

“将军回来了?”

到床边,他脱掉鞋子甩开,也不管美人的娇媚,直接将其压在了身下。

古怪的声音很快在房间内响起。

翌日。

永福县城内仍旧平静,小贩们又推着小车、挑着担到街上叫卖。临街的店铺都是在天色微亮时就开门营业。

不管两朝军队打得如何凶,生活总还得继续。

只是周围村镇陆续有稀稀拉拉的元军汇聚到永福县城而来。

府衙的立兀合等元将不断得到消息,宋军离着永福县城越来越近。这些镇子里的元军,都是不敢抵挡,才率军来到县城。

立兀合道道军令传播下去,也开始在整个永福县城部署起来。

他虽然性格暴躁,但元朝素来对军队极为看重。他要是没有将才,也不可能成为高兴手下极受倚重的大将。

近两万元军被分成许多股,在城内各处街道架起拒马,严阵以待。

街上百姓们见到这样情形,不待驱赶,个个避之不及地连连回了家去,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来。

黄昏到了。

永福县东城门上的大钟被敲响。

有宋军斥候跑到城下数百米开外查勘敌情,数十骑都是背负着令旗,来也匆匆,却也匆匆。

但这日,宋军却并未向永福县城发起进攻。

夜里,立兀合躺在床上,大汗淋漓,怀中搂着的,还是昨夜那个瓜子脸,嘴角有颗小小美人痣的美人,不着寸缕。

这颗美人痣,更为这美人增添几许魅色。

她修长如青葱的手指轻轻在立兀合胸膛上游动着,声音更是娇媚,红唇轻启,“将军,宋军到城外了?”

立兀合舒服得微微逼着眼睛,“是啊,美人你明日可莫要再去街上了。说不得明日宋军便会攻城。”

第620章 浓雾杀机

美人轻轻娇嗔,“有将军在此,难道宋军还能入城,掳了妾身去不成?”

“嘿嘿!”

立兀合却是笑着,“本将军当然不会让他们掳了本将军的小美人去。只是,那些宋军还是会入城的。”

“为何?”

美人看似有些不满,“让那些讨厌的家伙进城做什么?将军不在城外就将他们全部杀掉么?妾身还想去城头观望呢!”

立兀合仍是笑,“宋军可没有那么好对付。让他们入城,才能全歼了他们。”

美人**忽然缠向立兀合的腰间,轻咬着唇,“那将军心中肯定是有良策了,妾身先祝将军旗开得胜?”

她缓缓低下了头去。

立兀合哼出了声,“只待高将军元军赶到,本将军且让你瞧瞧本将军的威风,唔……”

然后房间内再无话,只有昨夜的那种声音再度响起。只是并不多时,便又重归于平静。

又是一夜过去。

翌日天色才刚亮,城头上的钟声就将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起来。

城内许多元军士卒很快从各处蹿出来,跑到街上。

宋军攻城了。

城外,宋军如两道洪流,自西、南两侧向着永福县城缓缓靠近。

军伍中,宋字军旗迎风飘扬。畲民战士们或是穿着甲胄,或是穿着百姓的服饰,看起来和正规军真是相去甚远。

这些甲胄,甚至有很多就是从元军身上拔下来的。

民间义军要弄到武器和甲胄并不容易,哪怕许夫人在福建发展多年,也没能将所有畲民战士全部武装起来。

军伍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

但是,即便如此,众畲民战士神态却是个个昂扬,士气逼人。

城头上嘹亮的钟声丝毫没有延缓他们近城的步伐。

直到距离城墙不过数百米,大军才缓缓停下来。

将近五万畲民战士,虽然分为两支在西、南城外,看上去仍是显得漫山遍野。

文天祥骑马立于西侧大军阵前,下令士卒停止前进以后,举起望远镜,看向永福城头。

城门已是紧紧关闭。

城头上,被雾水打湿的旗帜低垂着。沿线看过去,整个城头上的元军守卒竟然都不过百余人而已。

整座永福,这样看起来简直和空城无异。

旁边,赵大问道:“军机令,咱们要不要先轰他几炮?”

文天祥放下望远镜,眼中划过思量之色,轻轻点头,“元军不知如何布置,先将城门轰开看看吧!”

而后他对着旁边传令兵道:“传令南路军赵虎将军,让他以掷弹筒轰开南城门。而后再等待本帅将令。”

“是!”

传令兵持着令旗驰马而去。

赵大对着后头指点,“你们两个,把城门给本将军轰了。”

话音落下,后头飞龙军中便有两个士卒应答,翻身下马,背着匣子向着军前跑去。

到距离城墙约莫五百米远,两个士卒才停下来,打开匣子,开始架掷弹筒。有士卒扛了箱炮弹送了上去。

赵大咧嘴笑着,“这些元贼,还以为关上城门就没事了。”

他刚刚点的两个士卒,都是飞龙军中的神炮手。他显然对这两人充满自信。

自从广西之战尝试过用炮弹轰开城门的感觉后,赵大、赵虎两人对此俨然已是极为食髓知味了。

比起大军强攻城门,这简直省事不要太多。

没几分钟,便忽有炮响。

城头上的元军守卒大惊失色,有人慌忙跑下城头去。

尘埃落下。

永福县城的西、南两处,原本紧闭的城门都已坍塌,露出里面光线昏暗的甬道。

文天祥又抬起望远镜。

但甬道里,却是空空如也。

武夷山。

晨曦中的深山,还被浓浓的白雾笼罩着。说不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能见度也就仅仅几米。

苗寨如同静静伏在大雾中的巨兽,悄无声息。没能刺破白雾的阳光,显然无法将这个静谧的村落唤醒。

而在这个时候,白雾深处似乎突然涌动起来。依稀有十余个身影向着这个苗寨踉跄奔跑。

到得寨子前面,他们凄厉惶惶的喊声便瞬间将这个寨子惊醒过来。

呜呜啦啦的苗语从这些人的嘴里蹿出来,显得无比急促、惊慌。

他们径直跑带寨子里,噔噔噔跑到山坡最下头那吊脚楼的上头,用力拍打着房门。

有壮汉披着衣服从房间里跑出来,呜哇问几句,而后便也是脸色大变,带着十余人直接向着山坡上头族老的吊脚楼跑来。

喊叫声在整个村子里席卷而过。

浓雾中,越来越多的苗民将房门打开。听得喊话声,又匆匆蹿回到屋子里。

再出来时,他们的手中都已是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尖锐的口哨声很快在村内各处响起。

最先开门的那苗民带着十余人跑到族老的吊脚楼下,急促呼喊着族老。

赵洞庭、洪无天、铁离断、元离子四人就在族老的吊脚楼内居住,挤在两个房间里。从喊声中听出来不对劲,都是赫然翻身起来。

匆匆穿好衣服,跑出门外。族老已是在门口站着,脸色苍白。

下面,十余个汉子都是苗民。有人浑身血淋淋,还有个脸上挂着泪。同样的是,他们的脸上都布满惊恐。

赵洞庭心中猛动,问族老道:“族老,熊野来了?”

族老老迈的身体些微摇晃,声音发颤,“熊野又屠了我们一个村子。”

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连对下面带路的本寨那苗民汉子喊道:“快些通知族民们将孩童都藏起来,青壮们到村口集合。”

当然,他说的是苗语,赵洞庭听不懂。

听得熊野又屠灭一个苗族村寨,他心里震怒的同时,也是有些激动。

终于又听到这家伙的动静了!

等到下头那个苗民匆匆又跑下去,他对族老说道:“族老,熊野在哪?能否让这些村民们带我们前去?”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十多个浑身狼狈的苗民都是趁着大雾跑出来的。

族老叹息道:“道长,不用去找他了。熊野只怕很快就会杀到我们村寨中来。”

第621章 擒乐无偿(1)

他看着下头的那些别村苗民们,眼中也不知道是什么神色。

同为苗民,他不可能对这些苗民不管不顾。但是,心里怕也有几分恼怒他们将熊野引过来。

十余个人从村寨中逃出来,即便有大雾,熊野怕是也很快就能追上来吧?

紧接着,族老竟是又要给赵洞庭跪下,“求四位道长救救我们苗寨啊……”

赵洞庭及时将他扶住,道:“族老放心,我等既然等在这里,自然不会让熊野肆意妄为。”

说着,他对洪无天三人点点头,便向着吊脚楼下走去。

浓雾中,三人很快消失在吊脚楼下,在声声口哨声中,离着苗寨的大门越来越近。

虽然赵洞庭如今已是跌落到中元境后期的修为,但有三个真武境在这里,他们自然并不惧怕那个熊野。

即便乐无偿真是被那熊野控制,也难以是洪无天、铁离断还有元离子的对手。

族老看着三人消失在浓雾中,神色总算是稍稍安稳下去。等得有苗民跑上来,将这十余个别村的苗民带下去,他也走下吊脚楼,向着寨门口走去。

只是这短短时间内,寨门口处已是汇聚着苗寨中数十青壮,在浓雾中,隐隐绰绰。

所有人都是凝神盯着寨门外的浓雾深处。

熊野这个名字如同大山般压在所有苗民们的心间,仿佛是浓雾中的毒兽,随时都可能从浓雾中扑杀出来似的。

赵洞庭站在苗民们的前面,手持着湛卢剑,神色亦是凝重。

而洪无天、铁离断、元离子三人则是站在更前头,就在门坊下。各自已将长剑拔出鞘,紧紧盯着前头。

虽然他们都是真武境,但熊野亦或是乐无偿都不可小觑。在这样的浓雾下,稍有不防,很有可能会被偷袭。

时间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流逝。

越来越多的苗民青壮们汇聚到村寨门口。

但是,没有人敢说话,现场安静无比。人人都瞪着眼睛,竖着耳朵,严阵以待。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浓雾总算是在阳光的照射下稍稍变得稀薄起来。

能见度越来越远。

众人能看清楚寨门外十余米远的地方,但是,并没有人影出现。

低沉的讨论声终于在人群中响起。

有人说是不是熊野没有跟着那些族民们追到这里来。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心口仍是压着大石。

至今已经有四个苗寨被熊野屠灭了,迟早,熊野会找到这里来。以熊野的武力,苗民中没有人能挡得住。

族老知道洪无天三人是真武境,但寻常苗民们不知道。他们,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洪无天三人身上。

如果不是这茫茫大山中连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在族人群中又能壮胆,说不得已经有苗民离开村落去了。

赵洞庭和这些苗民们想的自然不同。

苗民们希望熊野永远不要出现才好,而他看着村外,却是希望那个熊野能够快些出现。

那样,乐无偿为何会变成这样,或许是水落石出。

“来了!”

突然,在寨门下的洪无天深沉出声。

苗民们听不懂,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出什么来,在瞬时间又重复安静。

有不少人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不知不觉间,手掌中已是布满汗水。

赵洞庭紧紧盯着前头,在这刻也是将湛卢剑握得更紧了些。

洪无天三人将长剑横在胸前。

过那么两三秒,真的有人影自浓雾中,视线能触及到的浓雾边缘蹿将出来。

他的身形极快,微微佝偻着,就好似是野兽那般。

刚蹿出浓雾,这人看到寨门口内的苗民们,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真是乐无偿!

赵洞庭此时真正看清乐无偿的脸,心中再无半点侥幸。

随即注意到苗民们已将将箭矢对准乐无偿,他连忙喊道:“勿要伤他,我要生擒他!”

说着回头看向族老。

族老眼中有着浓浓不解,“不是熊野!这人不是熊野!”

赵洞庭知道苗民们听不懂自己的话,道:“族老,这人很强,交给我们,快让村民们退下去!”

族老赫然反应过来,连忙呜呜哇哇对着苗民们大喊。

百余苗民青壮其实这时候心里头已经很害怕了,听得族老喊声,便忙不迭往后退去。

他们当然乐意由这四个极强的外来人对付这个不知来历的“野人……”

而在这短短的数秒时间内,乐无偿停顿两秒,已是冲到寨门前来。

他应该还是保留有本能的,就像是野兽那样,对危机有着天生的感觉。要不然,不会在远处停顿两秒。

他显然是感觉到洪无天三人并不简单了,但最终,他不知为何还是扑了上来。

“铁兄、元离子兄,生擒他!”

洪无天自然也看清楚乐无偿,豁然将手中长剑插在地上,衣袍滚滚,向着乐无偿迎去。

乐无偿手中并无武器,他显然不想伤害到后者。

两人在眨眼睛碰撞起来。

乐无偿如野兽,双手呈爪,出手间毫无章法,但是凶悍异常。

他理智已失,但还知道运转内气,且身体素质没有丝毫的降低。

砰砰砰的连响,洪无天刹那间和他交手十余招之多。乐无偿凭借着狠劲,竟是硬生生挡住不敢施展全力的洪无天。

铁离断、元离子两人亦是将长剑杵在地上,身形瞬间蹿了上去。

三人将乐无偿围在中间,展开大战。

薄雾随着四人的移动而汹涌翻滚。

地面上的落叶因为四人的气劲而翻腾不休。

赵洞庭凝神看着,生怕打斗中的四人会出现什么意外。

真武境举手投足间不说能开山裂石,但也能算是相去不远了。作为这世间最为顶尖的强者,他们的拳脚杀伤力其实较之兵刃更为强劲。

便是同为真武境,若是硬生生承受住对方拳脚,也决不能安然无恙。

要擒住完全没有理智的乐无偿,无疑较之斩杀他还要困难不少。

如果不是眼下有洪无天、铁离断、元离子三个真武境在侧,赵洞庭甚至根本都不敢有生擒乐无偿的想法。

第622章 擒乐无偿(2)

任谁出事,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不知何时,族老突然间走到了赵洞庭的身边,“道长应该是认识这个人吧?”

俗话说人老精,鬼老灵。虽然赵洞庭不断掩饰,但族老显然还是从他的举动间看得出来些许端倪。

如果赵洞庭不是认识这个“野人……”,实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留下他的性命。

真为吸引熊野到来?

熊野势必是要屠灭武夷山中的这些苗寨的,何必还要吸引?

赵洞庭眼神盯着打斗中的四人,没有移开,嘴里道:“族老还是发现了,的确,这位前辈的确与我是旧识。”

族老微微色变,随即叹息,“我们的几个苗寨,都是被他屠戮的。”

赵洞庭愣住数秒。

或许,族老早早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有别的苗寨中人幸存,跑到这里来,作为族老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真正的行凶者是谁?

“族老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位前辈的状态很不对劲。”赵洞庭终于偏过头,看向族老。

族老点点头,“他的灵魂已经被控制了。”

灵魂被控制?

意思其实就是说现在乐无偿精神失常吧?

赵洞庭心里微动,道:“族老,您觉得这是不是熊野用蛊术所为?”

族老轻轻点头,“他有这样的能耐。”

“能解?”

赵洞庭匆匆追问。

族老却是又摇头,“蛊术千千万万种,熊野的蛊术在我们三水苗中无人能及。老朽现在还无法断定他是用的什么蛊控制的你这位前辈的灵魂,若是是老朽熟悉的蛊,要解不难。但是,熊野控制这样的高手,怕是用的并非是寻常的蛊术,那老朽,也就无能为力了。”

赵洞庭听得这话,眉头不禁皱起,没有再说话。

如果这族老都不能帮助乐无偿解蛊,那这整个村寨,怕是都无人能解么?

他其实并不是太在乎熊野的死活,但现在,却不得不真正重视起熊野这个人来。

再度将视线放回到打斗的四人身上。

乐无偿真武初期,没有理智,全凭狠劲,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是全然被洪无天三人给压制住。

只是他招招都是搏命,浑然不顾自己的性命,洪无天三人想要拿下他,也不容易。

四人的身形快得几乎看不清。

赵洞庭终究还是担心发生什么意外,喝道:“三位前辈,尽全力先将乐前辈拿下吧!”

在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伤到乐无偿了。先将乐无偿擒住,比什么都重要。

总不能任由他继续在深山中去屠戮那些苗民们。

此时,赵洞庭心中却是还有别的担忧。

也不知道,若是将乐无偿中的蛊解了,他清醒过来,会不会还记得自己在这山中的所作所为?

乐无偿是江湖豪侠,浑身正气。他要是记得自己在这武夷山中的杀孽,清醒后,该如何面对?

“呵!”

洪无天三人听得赵洞庭的话,吐气开声,身形陡然就更快数分。

显然他们刚刚怕伤着乐无偿,也是束手束脚。

眨眼间,乐无偿的形势更为危急起来。但是,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仍是嘶吼拼命,没有想着逃离。

匆匆数十招过。

全凭本能打斗的乐无偿终究没能撑得住洪无天三人的合攻,被铁离断一掌拍在了背上。

即便是真武境初期修为,在这刻,乐无偿也被拍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

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吐而出。

“擒住他!”

洪无天身形随着乐无偿被拍飞的身影而动,元离子听得喊声,紧随其后。

这是最好的时机!

“啊……”

乐无偿刚落地,激起落叶,就发出嘶吼声,整个人有瞬间弹射起来。

他弓着身子,如同困兽。

不过他才刚刚起身,洪无天就也已欺到他的近前。双手如蛇,贴近乐无偿的胸膛,然后向着他的双臂缠去。

乐无偿双臂瞬间被缚住,抬腿便踢。

两人脚法亦是凌厉无比,砰砰声中,在刹那间不知道交锋多少次。

元离子和铁离断在这时候也相继冲到两人身旁。

铁离断绕到乐无偿身手,趁着乐无偿还没有挣开双手,伸手猛然扣住了乐无偿的脖子。以胳膊卡紧了后者的脑袋。

元离子身形飘忽,右手食指和中指并立,并成剑指,嗖嗖在乐无偿全身上下连点了数十下。

点穴法。

武者内气皆以窍穴为居所,在经脉中运行。点穴法可以说是制人的最好方法。

乐无偿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刚刚还剧烈挣扎的他,也在瞬间怔住。

点穴法虽没有传说中那般轻轻点点就能让人永远不能动弹那么神奇,但让人短时间内失去抵抗力还是没有问题的。

赵洞庭心中重重松口气。

乐无偿总算是被擒住了,虽然被铁离断打得受伤,但伤势显然也并不重,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忙对着族老喊道:“快去拿绳索来!”

族老听得这话,匆匆吩咐旁边苗民们。

有苗民跑到屋子里,很快拿着藤蔓搓成的长绳出来。这绳索是他们用来捆绑吊脚楼的,不可谓不结实。

赵洞庭拿着长绳跑过去,元离子接过长绳,里三层外三层将乐无偿捆成了粽子。

直到这个时候,洪无天和铁离断两人才敢松手。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乐无偿又已经恢复行动力。

他内气爆涌,如同癫狂,用力挣扎着。甚至还张开嘴要去咬旁边站着的元离子。

元离子吓了跳,连忙跳开两步。然后瞧瞧赵洞庭,又在乐无偿身上连点了数十下。

他这回用的力道显然要大上不少,道道内气蹿到乐无偿体内,竟是让得乐无偿晕厥了过去。

赵洞庭眉头紧皱着,看看后头的苗民们,道:“先将乐前辈抬进去吧!”

铁离断站在乐无偿后头,单手抓着藤蔓,没有让乐无偿跌倒,这时候却是直接将乐无偿给单手提了起来。

四人走回苗寨。

第623章 赵大请命

而这时,苗民们却是神情激愤起来。特别是那十来个从别的村寨侥幸逃离的苗民,此时看向乐无偿的眼神恍若能够噬人。

他们围上来,把把兵刃对准了乐无偿。

赵洞庭见状,脸色不禁难看几分。

他不是圣人。

哪怕乐无偿屠戮了几个村落,他也绝不会让这些苗民们伤害乐无偿。

当下,他眼神冷飕飕扫过这些苗民们,对族老道:“让他们退开,谁敢乱来,休怪我无礼!”

因太在乎乐无偿,他现在的态度很是冷漠。

族老眼神微凝,最终叹息,举起手,对着苗民们呜呜哇哇地说了几句话。

话音落下,有苗民放下手中兵刃,但是,仍有人神情激动,对着族老说着什么。

乐无偿杀的苗民太多,以至于连族老的话,现在也不全然管用。

族老跺跺脚,脸色潮红的又吼了几句什么。

苗民们看向赵洞庭四人的眼神悄然变化,竟是渐渐浮现出敌意。

赵洞庭敏锐的察觉到这点,顿时明白,族老应该是说即便他们出手,也不是自己四人的对手吧?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了。

眼神再度冷冷扫过周遭苗民以后,他径直走向山坡,向着族老的吊脚楼而去。

族老又对苗民们说了几句什么,摇头叹息,迈步跟上。

“我这位前辈的确杀了不少苗民不错,我会解决熊野,让你们安然生活下去,为他赎罪。”

等族老走到赵洞庭旁边,赵洞庭淡漠的说出了这句话。

族老微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他纵然不愿,也没有办法。

再者,杀了乐无偿又能怎样呢?

死去的族人已经不可能再活过来。

眼下,解决熊野才是他最想要做的事。

浓雾渐渐散去。

山中空气清新,阳光透过树叶,绿意从四面盎然而出。

赵洞庭四人带着乐无偿到了族老的房间里。

族老跟在后面,始终没有再说话。

乐无偿很快醒过来,又是疯癫挣扎。

赵洞庭尝试着跟他沟通,但是,他俨然已经没有半点的理智,对所有人的话都恍若未闻。

此时的乐无偿,已然再也看不到以前淡然从容且带着淡淡悲伤的模样。那满头的白发,脏屑凌乱,落在赵洞庭的眼中,是那般的刺眼。

乐无偿这辈子,是真苦。

族老捣鼓着他的瓶瓶罐罐,用各种方法试探乐无偿体内的蛊。最终,却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这让得赵洞庭脸色更为难看几分。

永福县城外。

文天祥看着空空如也的甬道,陷入沉吟。

赵大在旁边咋呼,“元贼怎么都不守城的?该不会是弃城了?”

“不会。”

任伟摇头,看向文天祥,“军机令,元军这是在防备我们飞天军和飞龙军啊。我们要夺城,怕是只能和他们巷战。”

飞天军和飞龙军的杀伤力都太大,要是向着城内倾注炮火,城内百姓将会被殃及。

文天祥轻轻点了点头,叹息,“可本帅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任伟、赵虎都是疑惑。

文天祥又道:“我担心的是城内元军会挟持百姓来抵挡我们,另外……闽清那边元军怕是会赶到此处驰援啊……”

“那……”

任伟眼神凝起,“我们必然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城了?”

“嗯。”

文天祥轻轻应了声,“如果不能火速夺城,那我们只能退走,要不然,只怕会将自己陷于险境。”

任伟沉默不语。

元军弃守城门的举动,让得飞天、飞龙两军难以建功,的确让得他们现在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

打,怕短时间内不能拿下永福。

不打,这趟又等于是白来了。

虽然本来来攻永福就是为给元军造成压力,让江南的元军无暇再为难龙虎山。但是,不打,如何给元军造成压力?

这时,赵大出声了,“军机令,让我们飞龙军上吧!不用掷弹筒,老子也能干死他们!”

文天祥不禁愣住,“你去上?”

他差点气乐了,“赵将军,虽然你们是皇上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可你知道城内现在有多少元军么?”

赵大丝毫不以为然,道:“军机令您也太小瞧我赵大了,我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城内元军不过两万。”

“那你还敢说你们去打?”

文天祥差点连唾沫星子都喷出来。

任伟在旁边,饶是此刻心情颇为凝重,也不禁是笑出声来。

赵大道:“两万元贼算什么。军机令您是还没见识过我们飞龙军的厉害。”

他显得很是自信。

这副模样,倒是让得文天祥和任伟都是有些认真起来,不再觉得赵大只是突然间冲动。

他们虽然知道飞龙军厉害,也知道飞龙军在不少战役中表现出彩。但是,飞龙军到底有多强,他们还真拿捏不准。

难道飞龙军真的强到能够以区区不到千人就拿下永福县城?

文天祥脸上神情逐渐变得认真,道:“赵将军,军中无戏言。你当真觉得你能够拿下永福县城?”

赵大拍着胸脯,“拿下县城不敢说,但肯定拿下城内主将的脑袋。要是做不到,军机令您打我的板子便是!”

“好!”

文天祥见状,点头道:“那本帅就在城外静候两位赵将军佳音!”

赵大却是嘿嘿笑,“军机令,这可不行。您还是得让兄弟们也进城去,给我们打打掩护啊!”

文天祥不禁失笑,“哈哈,好。赵将军想要我们如何给你们打掩护?”

赵大道:“我和二弟率军攻进城去,只需要其余弟兄佯攻,不让元贼将我们围住就行。”

“嗯。”

文天祥点了点头。

紧随其后,他便传来旁边传令兵,让其去将赵虎给叫过来。

只过不多时,赵虎率着近五百飞龙军赶到。

听得文天祥说让他和赵大主攻永福以后,这家伙脸上也是露出激动之色来,没有丝毫的害怕。

这让得任伟不禁连声感叹,“你们两真不愧是真兄弟,这胆儿,都够肥的。”

第624章 攻城步伐

不过千人就敢主攻近两万元军驻守的永福,而且还要擒敌首,饶是他,都远远没有这样的胆气。现在还有些觉得匪夷所思。

飞天军虽然厉害,但单兵作战能力并不强,甚至因为身形瘦小而偏弱。任伟的确无法想象经过特种兵训练法训练出来的飞龙军有多么强悍。他见过飞龙军训练,但并未见过飞龙军团体作战过。

军鼓震响。

数分钟后,文天祥大手挥下,数个畲民军阵缓缓临近城门。

近千飞龙军士卒们全部将掷弹筒留在了城外,腰间悬着轰天雷和飞爪等物,背上背着神龙铳,大腿上还插着特殊锻造的bi shou。

他们看起来已然初步具备现代特种兵的模样,连军服,也是经过赵洞庭亲自设计,让裁缝缝制而成。

不论是布料,还是样式,都和寻常士卒的大相径庭。只是粗看上去,颜色相同,看不出来太大的区别而已。

西、南城门外,出动的畲民军阵大概各有万人左右。

城内的元军的确是打算弃守城墙,见得城外畲民上前,本就不多的守卒,这时候更是跑到城下去,然后很快不见了踪影。

从两处城门入城的畲民战士们没有遇到丝毫抵挡,浩浩荡荡穿过甬道入城。

南城门,赵大、赵虎率着近千飞龙士卒走在大军的最前头。

城门内主街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人影,但是有层层叠叠的拒马横在路中间。

赵大、赵虎两人眼神扫过主街两旁的那些店铺,挥挥手,作出两个手势,带着飞龙军径直往主街深处走去。

这举动,让得后头的畲民将领都是怔住,喊道:“两位将军,你们就这样攻城?”

谁都能看得出来,主街上不可能真的空荡荡。两旁的民宅、店铺内,不可能没有隐藏元军。

元军弃守城门,岂会连主街都弃守?

主街连通的府衙,若是弃守主街,不是给他们直捣黄龙的机会么?

主街上定然危机四伏。

赵大回头,却是咧嘴笑了,“攻城哪里还有其他的法子?”

“砰!”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就听得砰然一声qiāng响。

十余米外民宅石头、黑瓦砌筑的围墙上,一声惨呼,一个元军翻滚跌落下来。

他滚落在地上,仰面朝上,额头上赫然有一血淋淋的洞口。

飞龙军中,一年岁怕莫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卒吹了吹神龙铳的qiāng膛,回头,对着赵大挠着头咧嘴笑,“嘿嘿!”

赵大显得很是有些得意,对着畲民将军眨眨眼睛,然后对这年轻士卒道:“做得不错,等夺下城,老子给你弄猪肉吃!”

听得猪肉两个字,很多飞龙士卒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畲民物资匮乏,军中待遇远远不如宋军,但即便以前在广西打仗时,也鲜少能吃得上猪肉。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猪肉对于军卒、许多百姓来说,都是奢侈的东西。

赵大嘿嘿笑两声,忽的大吼:“弟兄们,都跟着老子,去把城内元将的脑袋都给砍咯!”

他嬉皮笑脸的神色在这瞬间消散,变为了严肃。

要动真格的了。

赵大、赵虎有时候很二,但他们其实大事不糊涂,很有分寸。要不然,赵洞庭也不会将飞龙军教给他们管。

两人向着街道右侧的民宅围墙靠了过去。

飞龙士卒们没人答话,悄然无声,只是跟在后头。

畲民战士们在后头看着,眼中都是露出惊讶和期待之色。

刚刚那年轻士卒的一qiāng,着实是将连神龙铳都没用过的畲民战士们给震住了。

在众目睽睽中,飞龙军近千士卒,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贴近了围墙。然后向着城内深处而去。

很快,便有声声qiāng响。

飞龙军士卒们个个健步如飞,在极快的行进中,qiāng法却依旧极准。

许多元军士卒果真从街道两旁的建筑中窗口或是屋顶探出头来,但才刚拉开弓箭,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众飞龙军士卒们用神龙铳射倒。里面的人便不敢再冒头。

后头,众畲民战士们齐声叫好。飞龙军这可不是用的什么诡计,而是依靠的实打实的实力。

他们个个身形矫健,反应极快,较之寻常士卒都要胜出数筹。

元军在两旁店铺中埋伏士卒,若是畲民士卒们冒然冲上前去,定然会遭遇不少的折损。

而在以往,巷战往往都是这么打的。飞龙军们的战斗方式,让得畲民将领们仿似看到一片新的天地。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qiāng声持续响起,近千飞龙军战士们沿着围墙快速行进,只是短短时间,就冲进城内近千米远。

前头是元军布置的拒马。

元军在这刻也是按捺不住,两旁店铺们洞开,有很多人从里头跑出来。

飞龙军士卒短时间内四面皆敌。

但是,飞龙军们却并未慌乱,呈小组互相围绕起来,对着四面冲出来的元军开qiāng。

“杀!”

畲民将领见到飞龙军的后头也有不少元军跑出来,豁然举起手中长刀,拍马向前而去。

战斗在霎时间变得激烈起来。

元军跑出店铺的士卒纷纷倒在qiāng下,只是十余秒的时间,有店铺门口就已是躺着数具尸体。

近千特种兵,这绝对是股强悍的力量。特别是在这个并没有注重特种战术的年代。

飞龙军士卒们继续向前行进,将后头的元军全部交给了畲民士卒。

这整个主街上埋伏的元军士卒可谓不少,但是,却硬生生被飞龙军士卒给压得抬不起头。

相较于神龙铳,弓箭瞄准所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飞龙军士卒们配合娴熟,更是让得元军根本找不到他们的破绽。

直到又行进数百米远,飞龙军的攻势才收到阻碍。

有许多元军士卒从旁边跑出来,汇聚在拒马后,当飞龙军临近时,齐齐向着飞龙军放箭。

足足数百人的箭阵,飞龙军士卒中终究还是出现伤亡。

qiāng声突然间变得更为密集起来。

有飞龙军士卒解下腰间的轰天雷,向着前面抛去。

第625章 特种战法(1)

炮声也响了。

轰天雷落在那拒马后的元军群中,登时炸得元军中血肉横飞,无数人惨叫痛嚎。

若论身手,飞龙军无疑不及武鼎堂众供奉,但若论杀伤力,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qiāng林弹雨。

在飞天军无法建功的情况下,飞龙军在这样的巷战中终于崭露头角。

拒马后的数百元军只不过抵挡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就招架不住,仓惶向着后头退去。

而在飞龙军的后头,畲民士卒们已是和元军厮杀起来。

元军兵员远远不及畲民军,但因为有人躲在店铺上头放冷箭,愣是让得畲民士卒付出的代价更为惨重。

万人齐齐攻城,穿行在大街上,对于放箭的士卒来说就是活靶子。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在行进的,势如破竹将冲到街上的元军士卒斩杀,紧紧跟在飞龙军的后头。

此时的飞龙军,就是无坚不摧的尖刀。

而这个时候,西城门那边也终于是传来阵阵鼓响。

西城门处的畲民士卒们也开始攻城了。

赵大、赵虎率着飞龙军很快又向前推进了近千米远。

拒马、元军士卒根本拦不住他们。

不过过不多时,飞龙军士卒再度遭遇到阻碍。

这条主街到了尽头,前头是从永福县城中流淌而过的大樟溪支流。有听到qiāng炮声响的许多元军队伍已经汇聚到河对岸。

而河上搭建的石桥,已经被他们用轰天雷炸塌。

元军掌握轰天雷也有许长的时间了,如今俨然也已经在各军之中普及这样的新式火器。

赵大、赵虎两人脸色变得稍微难看,带着飞龙军士卒们跑到河边数百米处,看向河对岸那密密麻麻的元军,双方隔江而望。

河中并无船只,显然元军早已经是打算利用这条河阻挡住宋军的进攻步伐。

在河流的对面,他们埋伏的兵力显然只是小股。说得直白些,就是些用以拖延宋军攻城进度的炮灰而已。

而此时,这些炮灰们却还在从四处街道中钻出来。有的跑向后头畲民士卒,还有的,则是举着兵刃杀向飞龙军。

福建路的这些士卒们还没有和赵洞庭的宋军打过交道,根本就不知道神龙铳的厉害。

飞龙军们不用赵大、赵虎下令,自主向着这些冒出来的元军开qiāng射击。

元军士卒们往往还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就被飞龙军士卒们用神龙铳射倒。

只是短短的数分钟时间过去,街道上就不知道躺下多少元军尸首。

这让得河对岸的元军有些发懵,悄然往后退了些。而这些冲上来的元军,也吓得又重新往后退去。

他们兵员不足,根本就没法冲到飞龙军的近前,这让手中多数只是持着长qiāng的他们怎么打?

而河对岸的元军虽然将用以投掷轰天雷的投炮车推到了军前,但是,飞龙军却是站在了投炮车的射程之外。他们也只能傻眼看着。

赵大、赵虎或许并不聪明,但他们胜在接触新型武器很早。是以,对这种新型战术的了解,远非元军中那些将领可比。

以前大军厮杀,靠的是士气、人数。而现在有投炮车、神龙铳等,控制距离便变得尤为重要了。

福建路的这些元军将领,想要熟悉新型战术,还得需要时间磨砺。

很快,刚刚从各处跑出来的元军又都匆匆退了去。

后头畲民士卒和他们的厮杀愈发激烈起来。

畲民中亦无神龙铳,看起来,他们和元军的厮杀,才更像是这个年代的战斗。

箭矢横飞。

两军步卒在街道上浴血厮杀,后头是双方弓箭手在统帅的命令下齐齐对射。

畲民攻势被极大阻碍。

将领们让骑兵冲击元军,却是在元军的轰天雷下折损惨重。

这让得畲民将领们既是愤怒,又是无奈。到这刻,他们心中总算是意会到许夫人投诚宋朝是多么英明的举动。

义军较之正规军真的相差太多,不论是从训练还是从武器上来说。这也让得,他们的战斗力远远不如正规军。

看着元军不时抛出的轰天雷,畲民将领们不禁在想,若是没有文天祥赶到,他们根本无法在福建抵挡元军多长时间吧?

街道上的战斗呈现白热化。

而此时,还有越来越多的元军向着这里汇聚。

畲民军队被挡住,没法再追上飞龙军。

赵大、赵虎两人击退元军以后,又看向对岸元军,然后对视了眼。

赵虎道:“哥,让弟兄们分小队渡河吧!到府衙集合。”

赵大微微皱眉,“若是这样,弟兄们只怕会折损惨重啊!”

即便是他,也看得出来,现在河对岸内城,肯定到处都有元军士卒埋伏。元军早就打定主意要用这样的方式守城了。

赵虎道:“可皇上说了,咱们的飞龙军本来就是特种兵,应该以小队为主要编制啊……”

“这……”

赵大咬了咬牙。

他想起赵洞庭刚刚建立飞龙军时对他们说的话,飞龙军不是寻常军队,战术应以灵活为主。

他们从赵洞庭那里得以知道不少飞龙军的战术,但是说实话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怎么运用过。

赵大不知道手下这些士卒们要是没得自己和赵虎的指挥,时不时还能向以前训练时那样,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

但是,飞龙军想要真正蜕变为无坚不摧的特种兵,就势必会要经过这样的转变。

他猛然挥了挥手,喝道:“全员分小队,找地方渡河,攻向府衙!哪支小队先拿下元军主将脑袋,老子重重有赏!”

飞龙军士卒们悄无声息,只是瞬间分成近百个小队,然后向着河岸两头跑去。

赵大、赵虎亦是亲率着一支小队,分别跑向河流的上、下游两端。

飞龙军中个个士卒都是全副武装,背上背着涉水用的囊袋。只要离开元军弓箭、投炮车射程范围,要渡河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河对岸的连绵上千米的元军全部都傻了眼,特别是那些将领们,目瞪口呆。

第626章 特种战法(2)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飞龙军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化整为零。

谁都知道,飞龙军显然是有什么打算。

可是,大军是为抵挡宋军而来。要是因为这区区数千人就改变部署,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后头的畲民大军要是攻过来怎么办?

投炮车颇为沉重,在这种时刻,显然是不能移动的。

最终,有将领只得下令让麾下少许士卒也沿着河岸跑开,去防备飞龙军士卒们渡河。

大部队呆在原地岿然不动。

时间将近过去两刻钟。

后头万余畲民士卒们终于是彻底将外城的元军击溃,得以冲到河岸。

万余畲民士卒在河岸站得密密麻麻,和对岸不过仅仅两三千的元军士卒对视。

元军的投炮车终于得以得到发挥的空间。

在将领们的喝令下,一架架投炮车发出震响。

近百颗轰天雷轰然向着河对岸射去。

有的没能抛过河,落在河中,轰然炸响,激起浪花涛涛。还有的成功抛到畲民群中,登时也是让得畲民损失不小。

城内百姓们躲在家里,无人敢冒头。可是,元军军队中俨然还押解着不少百姓,正在哭泣。

元军为防备飞天军,俨然是用尽了方法。

畲民将领们急得跳脚,但是,看着被炸起朵朵浪潮的河面,却是根本不敢下令士卒渡河。

这个时候让士卒们用竹筏渡河,还不得被元军用投炮车给炸成人肉馄饨?

大军的攻势彻底滞住。

而在西城门那头,畲民们的攻城进度还远远不如南面这边。

文天祥匆匆从海康赶到福建,当时大宋刚刚经历广西大战,物资匮乏,他根本没能够带多少火器过来。

西城门的畲民士卒们没有飞龙军做尖刀,军中只不过被派发有些轰天雷而已,要冲破元军的阻碍,远比这边更难。

他们真的只能牵制元军兵力。

要破城,怕是还得依靠飞龙军。

声声炮响中,畲民们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他们以往在野外和元军对阵厮杀都难以占到上风,此时攻城战,更是突出他们军中器械的落后。

哪怕有万人,想要冲破元军炮阵,破开两三千元军的阻拦渡河,都绝不是容易的事。

畲民将领们没得办法,只能让士卒们往后退去,退出投炮车的射程范围。

而此时,在永福县城内的河面上,各处,都有飞龙军士卒借机渡河。甚至有的士卒已经成功游到河对岸去。

他们单手扶着囊袋,将轰天雷、神龙铳都放在囊袋上,游动间,还不忘向着河岸上的元军射击。

这让得受命阻挡他们的元军小股军队很是苦恼。

他们不过是手持着弓箭而已,而弓箭,射程和准度都远远没法和神龙铳相比。

飞龙军士卒们游动时更是只露出脑袋,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用弓箭射中他们,谈何容易?

而纵是这些元军士卒们蹲在河岸旁,却还是躲不过飞龙军士卒们精准的qiāng法。

一方还岸上,一方在水中,结果,却愣是岸上的元军折损远远大于河中的飞龙军士卒。

而且,飞龙军士卒近百个小队,从四处渡河,这实在是让得元军有些应接不暇。

飞龙军士卒们虽然也付出折损,但终究,还是越来越多的人成功渡河。

而上岸后,他们就变得更为不可抵挡了。

qiāng响、炮响声终究是在内城响起。

赵大、赵虎两人也率着小队成功渡过了河。

赵大率着士卒上岸后,刚跑不远,就看到有匆忙跑过来的元军小股部队,不过数十人。

两军迎面相遇,赵大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向着旁边跑去。

跟在他后头的十个飞龙军士卒亦是跑到了掩体后。

十一人对数十人,他们竟是没有撤退的打算。

qiāng响。

这支元军小股部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不少人中弹倒地。

他们中间也只有十余人带着弓箭,当下搭箭上弦就向着赵大等人进行还击。

但是,他们的箭矢却是都被树木、墙垛等挡住。

飞龙军士卒们时不时的冒头出来,开qiāng,然后便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他们的打法,和现代的军队已经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即便是放到现代军中,也绝对能算得上是精锐。

他们的身手和体力都极强,欠缺的,只是实战能力,还有武器的威力而已。

神龙铳到底只是经过火铳改进而成,威力,也就和战争年代的步qiāng相仿,甚至还要稍微欠缺。

不过这也够了。

只是经过短短数分钟的射击以后,元军数十人硬是被放倒大半。剩下的人虽然都躲到掩体后,但此时也是呆不住了。

为首的百夫长大声叫喊着,带着士卒往后退去。

“冲!”

赵大这时候喊出了声,从墙角后跑出来,抬起神龙铳,一qiāng正正命中了那元军百夫长的后脑勺。

百夫长当即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赵大和十个飞龙军士卒向着内城深处疾行,硬是撵得那仅剩的三十来个元军士卒抱头鼠窜。

而这样的情况,同时在内城很多地方上演着。

飞龙军士卒至今已经过数年的艰苦训练,那些汗水、血水,绝不是白流的。他们发挥出的战斗力,超乎想象。

近百支飞龙军小队,那就是近百支特种兵小队,个个如同杀神,远不是寻常士卒可比。

若是赵洞庭在这里,见到飞龙军士卒们此时的表现,想来也会很是欣慰。

他绞尽脑汁培养出来的特种部队,真的在这个年代放出刺目的光芒。

且不说此次飞龙军能否真的立奇功,助畲民军队拿下永福县城,但就以他们此时的表现来说,日后也定当名扬天下。

元军不到两万,果真在内城各处埋伏,布下防线。可这,也让得他们兵力极为分散。

这更是给飞龙军士卒们发挥的空间。

十人的小队,往往连数十人的元军小队都能冲破。

近百支小队就仿若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各处向着府衙冲去。

第627章 中心开花

河岸旁,畲民士卒们的步伐被挡住,无法渡河。

西面的畲民这个时候倒是杀到内城了。

永福县城内的这条支流流向从西往东蔓延,河流能挡住南面的畲民,却是挡不住西面的畲民。

厮杀声在城内各处响着。

西面畲民们付出的代价虽然较之元军要大不少,但胜在人多,进攻的步伐始终在前进。

数百热气球出现在河岸上空。

任伟站在吊篮内,用望远镜看着下头元军军阵。见到有不少百姓被押在其中,他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浓浓怒色。

他是得知南面畲民受阻以后,匆匆率飞天军过来支援的,但没想,元军竟然会如此无耻。

他们真的是不在乎这些汉民们的死活,为守住永福县城,算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大概,元军将领们也已经习惯百姓们zào fǎn了。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挟持百姓的举动,会激起多大的民怒。

但这,却是让得任伟左右为难。

不灭这支驻守在河岸的元军,畲民大军难以渡河。到时候,飞龙军能否成功攻下府衙都很难说。

而若是向着下头投掷轰天雷,这被押在军中的数百百姓,势必也会被殃及池鱼。

任伟再度陷入到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望远镜久久没有放下,心里对元军诸将立兀合算是恨到极点了。

他已经不知道是将立兀合的先辈女性问候了多少遍。

旁边传令兵见数分钟过去了,任伟还没有下令,忍不住轻声发问,“将军,咱们打还是不打?”

任伟缓缓放下望远镜,满脸苦涩,“打?怎么打?下头那么多百姓,难道让他们这些无辜的人也在炮火中丧生么?”

传令兵道:“将军,不过是数百百姓,这……”

任伟叹息,“一个百姓也是百姓。杀一个,和杀百个、千个,并无什么区别。传出去,对皇上的名望有影响。”

“可是……”

传令兵道:“若不灭掉下面这些元军,大军如何渡河?”

旁边任伟麾下的某将领也开口,“将军,若是不灭掉他们。畲民们强行渡河,损失,就不仅仅是数百了。”

他只是没有将话彻底挑明,百姓的命,是命。士卒的命,也是命。

任伟揉了揉太阳穴,道:“可战斗是我们士卒的天职。而这些百姓们,是无辜的。”

他遇到和以前赵洞庭同样的难题。

只是赵洞庭那次,百姓们在城头上宁愿赴死,也不愿自己成为宋军的拖累。而现在,永福县城中的百姓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们在元朝治下生活十多年了,大多人都已经习惯元朝的统治。对宋朝,已然没有太多的向心力了。

若是在宋军治下的地盘,百姓们不会轻易任由这些元军挟持。

任伟麾下将领道:“将军,让我率军上去吧!皇上责怪下来,由末将承担便是。”

他只以为任伟是害怕赵洞庭的责罚。

任伟摇了摇头,“本将不是怕皇上降罪。而是皇上为拉拢民心,付出了太多,我们此举,等于是在拽皇上的后腿。”

说罢,他的眉毛猛然凝起,沉声又道:“继续向前。看看城内情况再说,且先不管这些元军。”

那将领张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传令兵挥动手中令旗。

飞龙军数百热气球继续向着内城上空飘荡而去。

下头的元军都是抬头看着这些热气球,见得热气球飘过去,总算是重重松口气。

刚刚,那些元军的将领们心中也在担忧飞天军会不会不顾这些百姓的死活。现在看来,他们是赌对了。

有将领嘴角露出轻蔑笑容,“哼,如此优柔寡断,看你们宋军的飞天军还能有什么用!”

城内各处,各元军中,却是大多都有被挟持的百姓。

畲民士卒们显然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西面的厮杀,渐渐向着内城中心蔓延。两军厮杀中,难免有被挟持的百姓倒在血泊中。

刀剑无眼,箭矢更无眼。

其实,在宋军攻城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城内的百姓不可能不被殃及到。而宋军,又不可能不攻永福县城。

战争是残酷的。

赵洞庭不愿伤害到任何百姓,但总有百姓会因为战火而死。

他跟诸军统帅也只是说,决不能主动伤害百姓。因为那样,他们将会和元军无异。

忽必烈要统治天下,想要依靠的是绝对的武力。而赵洞庭,却是想要依靠民心。

他始终觉得,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以来,向百姓挥起屠刀的zhèng quán,从来都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的。

近百支飞龙军小队还在向着内城府衙行进。

任伟率着飞天军在空中,速度飞快,很快将整个城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元军凡是上千兵员以上的军阵中,真的都有挟持百姓,或多或少。这让得他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有时,他心中也泛起将这些百姓同那些元军一起覆灭的念头,但最后,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失民心容易,可要得民心,就难了。

若是将这些百姓也覆盖在炮火下,纵是拿下永福县城。城内的百姓们又能对宋朝有什么好感?

跟在赵洞庭身边已经有数年的时间,他的眼界,也不再仅仅只是局限于这永福县城的得失而已。

最终,任伟咬了咬牙,道:“咱们落下去!”

旁边的将领有些发懵,“将军,咱们落下去?”

任伟道:“咱们飞天军在地上,也应该是焊卒!咱们有这么多的神龙铳和轰天雷,难道在地上就打不过元军不成?”

将领还是有些懵,“任将军,咱们的士卒可没有经过飞龙军那样的训练。”

任伟却是反问,“没练吗?难道士卒们以前训练用的子弹都是白费的?”

担任飞天军中偏将的将军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任伟看向传令兵,道:“下令,让大军跟在我们的后头,他娘的,老子要给他们来次中心开花!”

他的脸色忽然间显得有些狰狞起来,显然也是怒火中烧,憋屈得不行了。

第628章 立兀合死

传令兵瞧瞧偏将,还是挥动手中令旗。

数百热气球又往城内深处而去,最后,竟是到了府衙的上空。

任伟这个热气球吊篮上的火焰突然变小,率着向着府衙内落去。其后数百热气球紧紧跟在后头。

城下,不知有多少人正抬头看着这幕,有元军、有飞龙军,也有百姓。

距离府衙不过近千米处,赵大、赵虎两人已经汇聚,身周还汇聚着不少飞龙军小队。

地面上各处躺着不少元军士卒尸体。

此时两人也都是抬头看着天上缓缓落下的热气球。

赵大先是发懵,随即跺了跺脚,竟是道:“任将军不厚道啊!这是来抢我们军功的?”

赵虎挠了挠脑袋,“应该是吧!”

“奶奶的!”

赵大看向后头飞龙军士卒们,“兄弟们,咱们都冲到这里来了,能让飞天军那些小瘦子抢咱们的军功吗?”

“不能!”

飞龙军士卒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大两兄弟的智商影响到了还是怎么的,竟是齐声大喊。

赵大很满意地点点头,“走,跟着老子冲到府衙里去!决不能让他们抢先了!”

说着看向旁边赵虎,“弟,你先在这等着。等着其余弟兄们过来,我先带着人冲进去。”

“喂!”

赵虎刚要说话,赵大却已经是端着神龙铳跑出了墙角去。

qiāng声登时就响了。

府衙门外一元军应声而倒。

赵虎跺了跺脚,“怎么就因为我是弟弟,老欺负我呢……”

说着,他看向旁边跟着他一路杀过来的一小队长,道:“你在这等着其余弟兄们过来!”

然后他竟然也是跑出去了。

数百飞龙军在瞬息间纷纷从街道拐角处冲了出来,再度出现在大街上。

密集如雨的qiāng声响起。

他们虽然只是持着神龙铳,但是却硬是被他们打出机关qiāng的气势。

府衙外头得有千余元军士卒镇守,门口、围墙上,到处都是。可愣是被这连番的qiāng声打得有些发懵。

在有将领大喝以后,士卒们才想起举起手中的弓箭还击。

飞龙军中出现伤亡。

可所有人都悍不畏死,在赵大、赵虎两人的率领下,端着神龙铳,向着府衙发起冲击。

他们竟是连掩体都不找了,生怕落地的飞天军会抢走他们的军功。

也不知道,任伟若是知道自己的举动会让得飞龙军这样,心中会生起什么样的想法。

大概是哭笑不得?

府衙外,qiāng响过后,炮声也接着响起来,而且颇为密集。

赵大、赵虎数百飞龙军,气势如虹,愣是打得守卫府门的元军不敢冒头。那些趴在围墙上的弓箭手往往刚冒头,脑袋上就会出现血洞。

短短的数分钟过去,任伟率着飞天军距离地面不过数十米。

有元军匆匆从个个建筑中跑出来,向着他们要降落的广场汇聚而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人数却是不多。

任伟看着下头,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元军怎么才这么点人?”

“射击!”

他对着飞天军士卒们大声喊道。

汇聚而来的元军不过区区数百,可却是有人押着百姓,实在是无耻至极。这硬生生让得飞天军没法进行大范围的轰炸。

一杆杆神龙铳往下发射出子弹。

刚刚汇聚过来的元军接连倒在血泊中,又连忙往后退去。

他们中间有人带着轰天雷,但以人力,想要将轰天雷抛到数十米的高空,且准准抛在热气球的吊篮里,显然并不可能。

起码,对于这些寻常士卒来说是不可能的。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力道。

虽然有人以弓箭对着热气球进行抛射,但弓箭威力却是不大。而且,弓箭手们往往被飞天军士卒们“特殊关照……”

还未落地,汇聚的数百元军就已是折损近半。剩下的人匆忙跑开了去,不敢再接近。

用弓箭、刀qiāng对付神龙铳,简直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数百热气球得以相继缓缓落到地面上。

这些热气球便好似是巨大的蘑菇似的,在府衙的整个广场上扎根。还有的热气球甚至是落在屋顶上。

火焰并没有完全熄灭,热气球的球囊还是鼓鼓囊囊,只是没有余力带着吊篮飞起来而已。

飞龙军士卒将近两千之众,有人匆匆跑出吊篮。不过那么数分钟的时间,周遭还未跑远的元军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有被挟持的百姓重归自由,却是不敢逃跑,跪在地上。

飞龙军士卒们此时却也无暇去管他们。

任伟放眼扫过四周,再没见到有元军从周围的建筑中跑出来。这让他心头反倒是泛起些微不安的感觉。

府衙乃是重地,可现在,元军对这里的防守实在太薄弱了。这不正常。

而这个时候,在府衙正门对里头发起冲击的赵大、赵虎也得以冲破元军防线,跑到府衙里面来。

见得广场上的数百朵巨大的热气球蘑菇,他们先是微愣,然后赵大咋咋呼呼道:“老任,你这可不厚道啊!”

他和赵虎跑向任伟,脸上都是带着不满。

任伟正在想事,听到这声咋呼,见到是赵大、赵虎,愣道:“怎么了?”

赵大大咧咧拍着他的肩膀,“咱哥两就要杀到府衙里来了,你带着你的兵从上头落下来,你说你是不是不厚道?”

“咦?”

说完这话,这憨货才总算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元军呢?”

地面上不过区区两百余具尸体,稀稀拉拉,这实在不像是有元军重兵把守的样子。

任伟果真哭笑不得,“你们两还以为我是来抢你们军功的吧?”

赵大、赵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

任伟又道:“这府衙里不对劲,我们怕是落入元军的圈套中了。这里是个饵。”

“那元军的主将也应该不在府衙里了?”赵大的脸色也是变得有些难看。

直到现在,从府衙里头都还没有元军冲杀出来,太不正常。这几乎可以肯定认任伟的推断是正确的。

第629章 飞天做饵(1)

而此时,在永福县城内北城区某处颇为豪华的大宅中。

宅外门匾上并非是刻着“某府……”字样,而是刻着“绿柳苑……”三个字。本是稍有意境的名字,可金光闪闪,看起来又很是俗气。

有数名元军斥候驰马到府外,翻身下马,匆匆向着府内跑去。

元军主将立兀合此时就在这座府邸里。

他原本镇守兴化军境内,搜刮不少民脂民膏。这座永福县城内的宅院,实是他暗中购买下的私宅。

至于作用,自然无非是用以拉拢永福县的元朝官员们,金屋藏娇等,可谓是藏污纳垢之处。

永福县官场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座宅子是立将军的私宅。甚至有人能以被邀请进入到这座宅院中为荣。

立兀合在福建军中,地位仅次于高兴以及之前还未哗变的黄华等数人之下,能被邀请到他这宅子里,就说明在福建官场已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了。

府邸里头亭台水榭无数,回廊深远,较之府衙都要胜过无数。

一尾尾金色鲤鱼在水池中悠哉悠哉的摇曳着尾巴。

立兀合喜欢这些金灿灿的东西。

有不少清高的官员往往私下里说他俗,但立兀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府内正堂。

立兀合搂着这几夜都陪着他的那极为娇媚的女子,正在饮酒。

其余军中将领都已被派出去,此时倒是没有人陪他在这里寻欢作乐。

美人给立兀合斟酒,嘴对嘴的喂。立兀合上下其手,时不时放声大笑,直惹得美人连连娇呼。

那一声声动人心魄的娇呼声,愣是让得屋外守着的几个年轻士卒都是面红耳赤。

“将军!”

几个斥候跑到堂外跪倒,“大宋飞龙军和飞天军都已杀到府衙内!”

“哦?”

立兀合将手从美人的衣袍中收回来,却没有将她放开,道:“飞龙军也来了?”

为首的斥候什长点头,“是。飞龙军从城外直杀到城内,我军未能抵挡。”

立兀合轻轻摇晃着手指的酒杯,“他娘的,这些宋军还真是有些本事。”

不过他随即又笑起来,“不过如此也好,正好一块儿收拾了。哈哈,去,传令放响令箭,让那些宋军都有来无回!”

“领命!”

几个斥候答应,便又连忙跑开了去。

“哈哈……”

立兀合笑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又伸到美人的衣服里,“灭了大宋的飞天军和飞龙军,这可是大功啊!”

美人似乎有些难以忍耐,不安扭动这腰肢,呼吸也重起来,俏脸泛红娇滴滴道:“妾身恭喜将军了。”

“嘿嘿!”

立兀合眼中冒出精光,“美人难道打算就言语中恭喜本将军作罢?”

说着,他低头向着自己下面看去。

美人些微不满的瞪了立兀合一眼,却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将军,外面还有人呢!妾身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立兀合完全被这眼神勾起了火焰。

随着美人红唇吻向他的脖颈,他的呼吸也是重起来,对着外头喝道:“都给老子滚!”

外面守卫的士卒都已经习惯立兀合做这样的事了,并无意外,直接走远了去。

只是,他们心里少不得都要腹诽几句立兀合这个北蛮子艳福真是不浅。

他怀中的美人,虽肯定不到江湖花魁榜那个层次,但也绝对是民间难寻的绝色了。

正堂内响起立兀合舒爽至极的大笑声。

随着美人红唇缓缓下移,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艳福,连立兀合自己都觉得很是满意。人生得意须尽欢,大概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这位武将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说不得此刻也要附庸风雅,作出几句诗来。

美人红唇香又香,衣衫半解伺候本将……

他脑袋里还真冒出几句。不过,即便是以他脸皮之后,也没好意思将这诗也念出来。

而闭着眼睛的立兀合自然看不到,红唇正在他身上移动的美人,眼中渐渐有冰冷至极的光芒浮现。

她抬手取下头发的发簪。

青丝垂落,落在立兀合的脸上。清香,和su yǎng的感觉,让得立兀合轻轻哼出了声。

而后,他的哼声却是猛地变得粗重起来。

纤白的手,持着金黄的发簪,倏然间刺进了立兀合的脖子,淌出腥红的血液。

立兀合的眼睛猛地瞪圆,满是不敢置信、害怕、慌乱,还有对生命的渴望。

可是,美人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根本喊不出声来。

两条修长圆润的腿牢牢将立兀合的身子卡在了太师椅上,任由立兀合垂死挣扎,却是挣扎不开。

生机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体内流逝。

他嘴角汩汩流出黑色的血液。

发簪不仅仅刺破他的喉管,上面还淬了毒。

这让得有中元境实力的立兀合都是浑身软绵绵,挣扎间根本没有多大的力道。

渐渐的,他的眼中生机弥散。

刚刚还得意至极的立将军,鼓着双眼,如同一条死鱼般僵硬的坐在太师椅上。

杀人取命,方法太多。从来都不仅仅只能依靠武力。

美人从死去的立兀合身上起来,神色淡然地将衣服整理好。再看立兀合,眼中已是透着浓浓的厌恶之色。

只是同时,还有种隐隐然的kuài gǎn在里头。这是种报复后的爽快。

她走到门口,将大门关上。

然后,大堂里便传出来那种声音,好似无法抑制。

并没有跑得太远的几个守卫听得这声音,难免面色有些古怪起来。有些事情,真没法习惯。

他们显然不知道的是,现在他们的将军早就下了鬼门关了。大堂里,只有那美人自己在自导自演。

离着绿柳苑近一公里远处。

这里距离着府衙很近。

忽有数响烟花冲天而起。没有焰火,但声音极大。

这尖锐的声音,很快在城内传荡开去,即便是炮声都没能将其覆盖。

“杀!”

震天的喊杀声在府衙外各条大街上忽然炸响。

第630章 飞天做饵(2)

无数元军从街口、建筑中冲杀出来,各种兵种混杂,向着府衙发起进攻。

府衙外大街上瞬间变得人山人海。

元军大概有五六千之数。

还留在府衙外头的飞龙军士卒们见到此状,神色大变,连忙向着府衙内跑去。

而此时,府衙内广场上,飞天军士卒们已是将热气球都收拢好了。千余人端着神龙铳,面朝府衙大门,严阵以待。

还有的飞天军和数百飞龙军则不知道跑去了何处。

赵虎亦是不见踪影,只留下赵大和任伟还站在府衙广场内,俱是站在军阵侧方。

神龙铳不是弓箭,子弹呈直线向着前面射击。统军的统帅是傻子才会站在前面,因为说不定就会被后头的神龙铳走火打死。

从门外跑进来的飞龙军几个小队跑到赵大、任伟面前,“将军,有数千元军正在向着府衙聚拢而来。”

他们面色慌急。

可是,赵大、任伟两人却是淡然自若。

赵大摆摆手道:“知道了。咱们就地迎敌。”

看他得瑟的样子,仿佛早已经知道元军会向这里发起围攻似的。

任伟在旁边不禁翻起了白眼。

赵大、赵虎两个丑汉虽然看出来府衙不对劲,但以他们的脑子,反应显然不会有任伟那么快。

元军会向这里发起进攻,这当然是任伟推断出来的。

他还没落地,见到府衙内冲出来的元军极少,就已经意识到这里只是个诱饵之地了。

让士卒们布开防线防守,也是他下的令。赵大、赵虎两个人,基本上刚刚就是在旁边看着而已。

飞龙军几个小队领命,各自向着广场里面墙垣跑去。

他们作为特种兵,自然不会向飞天军这样,排开阵势旧地阻击元军。

任伟看向赵大,面色稍有担忧,道:“赵大兄弟,你觉得赵虎兄弟他们真能吃下那些元军?那可是有两千多之众啊……”

他嘴里说的,自然是镇守在河案的那两三千元军士卒。

赵大咧开大嘴,“放心,绝对没有问题。老任你就等着看军机令如何褒扬咱们吧!”

任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说实话,他是真不明白赵大是哪里来的信心。

虽然刚刚赵大的飞龙军火速攻向府衙时,他在空中都看在眼里。可是,要击溃两千多元军,也绝不是简单的事。

赵虎才带多少人过去?

六百?七百?

以六七百人想要击溃两千多元军,绝对比他们两千多人守住府衙还要困难得多。

苦笑几秒后,任伟道:“赵大兄弟,这回我可是押上整个飞天军和你们在赌。你们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啊!”

以飞天军之能,若是想走,元军显然留不住他们。

立兀合虽然熟谙兵法,但也无法想象得到,飞天军要升空很是容易,根本不需要耗费多长的时间。如果飞天军要走,哪怕他埋伏数万兵马在外头,等冲进来以后,也只有在地面上吃飞天军的屁的份。

至于飞龙军,若是想走,以这府衙的围墙,大概也留他们不住。飞龙军个个士卒都带着飞爪呢!

任伟率军留在这,无疑还是想继续他“中心开花……”的战略。

飞天军在府衙内扎根,就能吸引得无数元军。到时候,只待畲民士卒们攻上来,就可以拿下整个永福县城。

只是,要向畲民士卒们攻过来,还有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南面的畲民们能够渡过大河。

西面没有大河阻碍,元军在那里布下的军卒必然较之南面要多许多。单靠西面畲民,想要攻到府衙,殊为不易。

最重要的是,随时可能有元军援军从闽清赶来。他们根本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是以,任伟等于是将宝全部压在了飞龙军上。这也是他刚才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原因。

赵虎能破那河岸的两千多元军,永福县城大概可以火速拿下。而若是破不开,那宋军就极可能会陷入困境了。

“安啦,安啦!”

赵大却是不以为然,“老任你就别婆婆妈妈了。要是我弟他没能完成任务,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任伟又是哭笑不得。

他也不知道赵大是不是根本不懂现在的局势,但和这样的莽汉,说再多好似也并没有什么用。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任伟这样的儒将遇到赵大这样的莽夫,难免也有这种感觉。

而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府衙外的元军也终于是冲进来了。

府衙大门并不宽,也就那么四米不到。黑色底,镶偌大铜珠的大门旁,则是各有约莫三米的木栅栏。

这个年代的县城府衙大多都是这个样子,只是格局大小各有不同而已。

永福县乃是望县,于福建路中,已经是最高等级的县城。更高等级的赤县、畿县、次赤县、次畿县,基本上只有都城临安才有。这府衙,也算是福建路中格局最大的了,能压得过的,仅仅只有各州的主府县衙。

不过,区区十米左右的宽度,对于府外的数千元军来说,显然不够。

有元军士卒推着木槌冲车,涌上来,直接将木栅栏撞得稀烂。

还有许多元军则是爬到墙头上,然后向着下面跳来。

这才刚开始向府衙发起冲击,他们士气可谓高昂。

“开qiāng!”

任伟猛然凝起眸子大喊。

成排的飞天军士卒扣下手中神龙铳的扳机。

千余人共分为三排,横亘整个府衙广场。前排蹲在地上,第二排搭在前排肩膀上,第三排又搭在第二排的肩膀上。排排qiāng响。

这让得飞天军士卒们的换弹时间没有空隙,时时刻刻都有子弹向着冲进府衙的元军射去。

一个接一个的元军中弹倒在地上。

惨叫声迭起。

全员配备有神龙铳的飞天军,对元军这些寻常士卒亦是能有碾压之态。

绿柳苑。

那让人心神迷乱的叫声终于是停下来。

大堂里面的美人神色冰冷,冷冷盯了眼死去的立兀合,将其扶了起来。而外头的士卒,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第631章 绿柳夫人

这叫声持续了近十多分钟,实在是让他们心中冲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跑去城内的窑子好好发泄一通才好。

又过数分钟,美人扶着立兀合走到门口,娇弱的身躯完全承受着立兀合的体重,打开门,“将军醉了,我带他回卧室休息。若是有要紧的事,你们到卧室禀报将军。”

“是!”

几个士卒们只是回头看了眼,便又连忙撇开头去。

美人衣衫凌乱,春光隐露。他们虽然心神摇曳,但实在不敢多看。

立将军生性暴躁,若是惹得他不开心了,说不定得挖掉他们的眼珠子。

是以,这些士卒们愣是没有发现立兀合已经死了。他们只是看到立兀合垂着头在美人肩上而已,看起来真是醉了。

美人扶着立兀合往大堂后面走去,立兀合的双腿完全是在地上拖行。

但那些士卒们却是没敢再回头看了。

等到过那么两分钟,他们才敢回头,可美人已经带着立兀合消失了。

几个士卒脸上都是浮现那种怪怪的笑容。

“将军怎么说完事就完事了?”

“嘿嘿,说不定将军半途就醉了,还没完事呢!”

“那绿柳夫人岂不是得不到满足?”

“怎么?你想去满足她?”

“我哪有那胆量啊……”

“哈哈……要是真能得到绿柳夫人这样的女子,老子少活十年都愿意啊……”

笑声越来越大。

府衙qiāng炮声还在响彻。

元军前赴后继,确实算是精锐。

飞天军严谨的军阵中都出现伤亡,有士卒被箭矢射杀。

被士卒称作绿柳夫人的美人扛着立兀合的尸体回了卧室。这里是私宅,此时又正是宋军攻城的时候,为掩人耳目,是以立兀合根本没在这绿柳苑中安排多少士卒。离开大堂后,绿柳都没在碰上守卫。

回到卧室里,她直接将立兀合的尸体扔到了地上。关好门,自己却是换上了寻常民女的服饰。这衣服,她藏在了柜子的最里面。

只是换衣服时,看着铜镜里那娇好多姿、曼妙绫罗的身材,她的眼中难免也会浮现出些落寞之意。

只是随即,又逐渐变得坚定。

她不叫绿柳。

严格的说,她压根就没有真正的名字。

于她而言,名字只是个代号。

呆在立兀合身边时,她叫绿柳。以后再接别的任务,她也有可能会叫红花。这些,都不过随性而为而已。

她是军情处的人。

大宋的间谍。

这样的人,往往都会遗忘本身的名字。

吴连英虽是老太监,但在这方面无疑既有天赋,将他的城府发挥得淋漓尽致。赵洞庭教他训练间谍的法子,他都很快融汇,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训练出除去最初的那批孤儿以外的成年间谍。原本,成年人并不那么好xi nǎo,但是,吴连英专挑和元朝有深仇大恨的人吸纳,是以,军情处至今都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且在短短几年时间,军情处间谍已在很多地方都铺开规模。不敢说无孔不入,但要是集体发难,却绝对能让元朝大惊。

绿柳穿好衣服后,又瞧了瞧立兀合,解下立兀合的令牌,打开门,向外走去。

从她出门的这刻起,绿柳这个名字将和她再无关系。世界上,也再无绿柳这个人。

她到墙边,翻越过围墙出去,去哪,无人知晓。

从宋军临近永福县城门的那刻起,到现在,约莫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城内西面的厮杀如火如荼。

南面,双方士卒还在隔着河流对峙。畲民们的确拿河对岸的元军没有任何办法,无法渡河。

眼瞧着距离正午时分越来越近,军中将领难免有些焦急。

士卒也是人,特别是这些寻常士卒,他们不像是飞龙军那样经过特殊的训练。若饿着肚子,士气定然大打折扣。

若是上午拿不下永福县城,等到下午再行进攻,时间上就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从闽清往福建,若是急行军的话,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能赶到。

闽清援军若到,那畲民大军,将只有退走的份。

府衙处,飞天军的折损越来越大。

府门往里,围墙周围,到处都躺着元军的尸体。但是,元军怎么说也有数千人,仍旧是前仆后继。

相对于府衙广场这个极小的战场来说,数千人已经是漫山遍野了。

“撤!”

任伟看着接连有飞天军士卒中箭倒地,也是心疼得很,终于下令撤退。

若再等元军冲上来些,到轰天雷可以抛到的范围,那飞天军的折损将会更为严重。

颇为幸运的是,元军中到底轰天雷和投炮车还是不足。大多被调往河岸防守,要不然,纵是有神龙铳,飞天军怕也很难僵持。

弓箭弄不过神龙铳,而神龙铳,又绝对弄不过轰天雷。

飞天军士卒们听得号令,将那些死去的士卒留下的神龙铳捡到手里,背在背上,且战且退。

“杀!”

见到此状,元军自然更是士气如虹。他们大声喊杀着,向前冲锋逼近。

但就在飞天军卒们退到距离府衙第二道门不过数百米时,又忽有无数脑袋从门坊、围墙上冒出来。

一杆杆黑乎乎的qiāng口对准了冲上来的元军士卒。

连绵qiāng响。

元军攻势在这道门前再度受阻。

有府衙内的诸多建筑作为依托,光是拿着弓箭和刀qiāng的元军士卒,在有神龙铳的飞天军和飞龙军面前,只有吃亏的份。

这也是城内元军将领不熟悉新型火器战。

任伟看着元军军中连带着轰天雷的人都没有多少,心里暗想,若是自己是元军将领,以府衙为饵布下埋伏,那绝对会抽调不少投炮车到这里来。

只要投炮车往里面进行无差别攻击,哪怕飞天军、飞龙军在为厉害,还不得只有挨炮的份?

他少不得心中要暗讽立兀合几句。

只是他显然不知道,现在被他暗讽蠢笨的立兀合,已经到地下去见阎王了。

河岸北面。

第632章 胜负初分

两千多元军士卒仍在严阵以待。

畲民呆在投炮车的射程之外,他们也就没有再向着河对岸进行炮击。

有风。

风让得河岸中波澜起伏,也让得岸边军阵中的旗帜飘荡不休。

元军军中将领骑马,其余士卒皆是徒步。或是看着河对岸,或是看着后头极远处有qiāng声不断响起的府衙。

将领们此时甚至是颇为惬意的。

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死守河畔,别的地方杀得再凶,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这样的好差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够得到的。守住了永福县城,仍然有他们的军功,而现在看来,他们根本没必要和畲民厮杀。

那些畲民们敢冒着轰天雷冲过来么?

轰天雷可真是个好东西。

“砰!”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元军大军的后头,却是接连有qiāng声响起。

只是短短数秒钟时间,怕是就有接连数十声qiāng响。

有正回头看着府衙方向的元军士卒大喊:“宋军来了!”

可是,他们的喊声并未能挽救他们军中将领的性命。

一个个坐在马上的百夫长级别以上将领中弹,栽落下马去。

近百个脑袋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建筑上冒出来。

是大宋的飞龙军。

斩首战术!

特种兵既是作为特种战术所用之兵,斩首战术可以说是他们最基础的战术。这么些年的训练过来,赵虎岂会连斩首战术都没掌握?

他率着飞龙军在到得元军军阵后头不远处后,就已经用望远镜偷偷看过元军军阵的情形了。

那些坐在马上的将领们威风是威风了,但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的活靶子。

这样的情况下,连赵虎这样的莽夫都知道用斩首战术。而且,其实他在特种战术上的造诣很不低,甚至在宋朝将领中无人能及。

他和赵大都是很纯粹的人。而这样的人若是一头扎到某件事情里面,都往往能够得到很大的成效。

笨鸟不先飞,但若是日勤不辍,也能很快赶上那些机灵的鸟。因为他们没有机灵鸟脑子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将军!”

“将军!”

一声声惊呼,在元军军阵中响起。

这才是qiāng声刚刚开始响起,元军两千余人的军阵就已经现出慌乱来。

连现代军队遭遇斩首都会慌乱,更何况古代的军队?

没得将领,那就是群龙无首。而古代军队,往往都已习惯听命将领的指挥。

将领死了,军阵的士卒就会变成无头苍蝇。

虽然元军中有军规,大将死了副将掌权,副将死了偏将掌权,可现在,连百夫长都在眨眼时间内死了这么多,谁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喝令住大军?

有元军士卒向着各建筑顶上冒出投来的飞龙军放箭。

可是,箭矢还没射到他们面前就没了力道,无力地落到地面上去。

赵虎率着数百飞龙军陡然从街道口冲将了出来。

qiāng声登时变得更为密集。

元军军阵紧凑,让得他们的折损不可谓不大。飞龙军士卒们哪怕是闭着眼睛放qiāng,也能有所斩获。

“啊……”

“啊……”

一声声惨叫在元军军阵后头响起。

元军后排的士卒才刚回过神来,就一个个的死在了神龙铳下。

一股慌乱,霎时间在军阵后头蔓延开来,然后,向着军阵的前头蔓延开去,就像是多骨诺牌效应。

元军接近河岸的地方人挤人,只听得到qiāng响,却是连飞龙军的身影都看不到。

“杀!”

赵虎手中端着神龙铳,竟是率着士卒主动向元军发起冲击。

他本无需如此,完全可以倚仗掩体逐个击毙元军。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看到天色不早。

距离正午只剩下个把时辰的时间。

而这场战斗,越早结束越好。只有在闽清元军赶来之前,彻底稳定永福局势,在城内布防,才能真正拿下永福县城。

以后,有永福县城作为据点,要和福州的元军作战将会更为容易。

虽然夺永福县城主要是为吸引元军在江南的军队,但若能够拿下永福,显然更好。这于整个福建战局都有重大意义。

破永福,元军的三城联合防线就等于被破一角。

元军士卒更为慌乱起来。

有悍不畏死的士卒向着飞龙军冲杀,但也有很多士卒,却是在混乱中各自逃离开去。

这个年代的战争,士气真的太重要了。

饶是元军中还有幸存的将领大声呼喊,仍旧无法止住匆匆逃命去的士卒们。

赵虎为争取时间,率军发起冲锋,倒是无意中将飞龙军的士气彻底展现出来。数百人,硬是爆发出碾压两千多人的气势。

再加上他们精准的qiāng法,灵活的步伐,再有元军将军大多已被“斩首……”,战局向着连赵虎都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

他以为自己麾下的弟兄们就算将元军中多数将领点杀,想要击溃这股元军,也需要过程,甚至他已经做好飞龙军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折损的心理准备。

而结果,是在他率着飞龙军冲到距离元军大军约莫两百米处时,元军竟然彻底溃散了。

将领们完全喝不住已经丧失士气的士卒。

越来越多的士卒见着前头的人接连仰天倒下,心中恐惧不已,拔腿逃跑开去。

河对岸的畲民士卒们发出震天的吼声,“杀!杀!杀!”

他们其实也看不到战局到底如何,只是看到元军慌乱不已,就意识到胜机已经来临了。

短短时间内,元军两千多士卒竟是跑得仅剩下数百人。

而且这时,连将领们都呆不住了。大势已去,没有人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吃子弹。

接连的qiāng响过后,河岸仅仅留下数百具元军将士的尸体还有数十匹战马。其余人,都尽数慌乱逃跑了去。

连那数十架投炮车都无人顾得上,被留在原地。旁边,还摆放着盛放轰天雷的箱子。

赵虎左肩上插着根明晃晃的箭矢,但箭矢即便这么近,也只是勉强射入他的甲胄,并没能射进他的肉里。

第633章 府衙落定(1)

自从赵洞庭研究出新的冶炼法以后,宋军之强,已经不仅仅只是强在武器上。还有甲胄,也远非元、大理可比。

现在连飞龙军士卒都已经配备上这种新型钢铁锻造的铠甲,更遑论赵虎这样的将领。

这也是为何飞龙军从城外杀到城内,但折损却很少的原因。

要以箭矢射杀他们,除非是运气好射中脑袋,要不然,以元军箭矢的锋锐程度,实在很难破开他们身上那种墨黑中带着点点腥红的甲胄。

阵亡的飞龙军士卒,其中多数都是死在轰天雷下,被箭矢射杀的,微乎其微。

赵虎跑到河边,看到元军全都跑了,连自己都有些发懵,没反应过来。

他压根没预料到可以这么快,且这么简单的解决战斗。

“哈哈!”

等反应过来后,他双手插着腰,在河畔哈哈大笑起来。

对面畲民士卒们的呼喊声更是惊天动地。

在前头的将领们个个神情激动,猛然挥手,“渡河!”

许多已经等候多时的士卒们忙不迭抬着竹筏就往前头跑去,将竹筏抛到河里。

一艘艘竹筏被抛到河里,士卒们成群结队向着竹筏上跑去。

畲民大军渡河。

有斥候满脸欢喜,驰马向着城外跑去,要给文天祥报信。

大军得以渡河,厮杀将延续到内城。城外大军这个时候也可以杀进来了。

因为,此时元军在外城的士卒可以说已经尽皆俯首。

他们以百姓为人质,使得飞天军没法向下面投掷轰天雷,但显然没有想到,宋军中还有飞龙军这样擅长地面作战的特种部队。

毕竟以前飞龙军在大宋军中的威望,较之在广西之战和大理震天军之战中有极为出彩表现的飞天军还是有些差距。

不是他们不强,而是在强大的火器攻势下,没能找到表现的机会。

这回,文天祥仅率飞天军和飞龙军来到福建,飞天军受到掣肘,飞龙军总算是得到绽放光彩的机会了。

畲民士卒们渡过河后,都是用佩服不已的眼神看着在河边的飞龙军士卒们。

这自是让得飞龙军士卒们很是得瑟,都学着赵虎的模样,将胸膛挺得高高的,脑袋也是扬得高高的。

几个认识赵虎的畲民将领走到他旁边,毫不吝啬地说着夸赞的话,让得赵虎的嘴都笑咧到了耳朵根子。

经过好生的吹捧之后,近万人才向着府衙内城深处而去。

主街上又有元军跑出来抵挡,但说到底,元军现在大势已去。

西南两侧外城少说也有四千多人,都已被畲民士卒们杀溃,死的死,逃的逃。再有内城怕也得有两千余人在飞龙军攻向府衙的途中被乱qiāng射杀。光是这,就已经折损有约莫七千人之多。

而刚刚在河畔,又有两千多军卒溃散。

这些溃散的军卒无疑很难再形成战斗力,元军等于是折损万人。

再除去府衙处此时正在和飞天军糜战的五六千人,以及在城外骚扰时死的人,立兀合两万士卒,还能剩下多少?

整个内城,除去府衙的军卒,充其量也就剩下数千人而已。

而这数千人,还散落在各处。虽然挡住西面畲民进攻的步伐,但也无时无刻不再折损。

整个元军的巷战部署,可以说彻底因为飞龙军的强攻而被打乱了。府衙诱饵的失利,更是让他们陷入深渊。

胜负,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有了定数。

剩下的元军虽然形成道道防线,但也根本无法抵挡以飞龙军为首的南面畲民大军,只能稍微延缓时间而已。

元军的道道防线,都在飞龙军这把利刃面前变得脆弱不堪。

有各支军中的斥候在这种情况下跑到绿柳苑去报信,特别是刚刚河岸溃败的那支军中,足足有数十斥候和监军向着绿柳苑跑去。

他们跑到绿柳苑中,到正堂,见到那几个守卫。守卫带着他们到立兀合卧室见立兀合。

“将军!”

“将军!”

在门外连喊了数声,却是无人应答。

有监军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跑到门口推开门。

“将军!”

然后,却是发出惨呼,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后头的人围拢上来,俱是神色大变。

中毒身亡的立兀合此时躺在地上,连脸色都已经变青,显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城内连主持大局的人都没了。

有监军软倒在地,嘴里呢喃,“永福县城……守不住了……”

几个守卫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将军竟然死了,而他们还毫不知情。

然后有监军反应过来,抽出佩刀对着他们大喝,“你们竟然连将军都没能保护好!”

刀光闪现。

几个守卫登时被愤怒的众人斩杀,倒在地上,鲜血汩汩从体内流出来。

有地位不低的监军跑到屋里,环视过后,喝问:“绿柳夫人呢?”

但是怎么可能有人能回答得上他这个问题?

立兀合的死,绿柳的失踪,注定会在元朝军中成为谜团。

府衙。

元军还在前赴后继地向前冲着。

领军的将领们只道宋军落入圈套,个个都还神情激奋,想要将飞天军彻底吃下去。

于他们而言,吃下飞天军,将有利元军于整个福建的局势。这是大功。

而且,以飞天军的威名,若是他们吃下飞天军,以后还不得名扬天下?

但是,他们要想吃下飞天军显然不容易。

飞天军虽然在不断往后退却,可防线却是足足布了数道。道道防线,都让元军付出极大折损。

文天祥带着飞天军和飞龙军从海康出发时,赵洞庭可是可着劲的给他们不少子弹。这让他们根本没有dàn yào不足的可能。

起码,现在不会有。

元军将领们见到久攻不下,早已派遣斥候前去绿柳苑,请求立兀合再调拨军队到这里来援助。

而这时,斥候终于是赶回来了。

数骑驰马入府衙,然后接连过两道门,见到元军后头的将领。

“将军!”

斥候什长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上,脸色兀自留着惊慌,“立、立将军他……死了。”

第634章 府衙落定(2)

“什么?”

这支负责攻府衙的元军的主将眼睛瞪得滚眼,“你说什么?”

斥候什长道:“立兀合将军……死了。”

主将摇晃两下,差点跌落下马去。

这个消息,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总算意识到,或许整个战局并未朝着他所预想的方向再发展。

然后他匆匆问道:“立兀合将军怎会死?”

斥候道:“中毒……”

“啊……”

主将咬牙发出压抑的低吼声,“那城内其余军队如何?”

斥候什长微低着头,“河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宋军,大军已经溃散了,宋军正从西、南两面往府衙攻来。”

其实他根本没有率着士卒去其他地方探察,看到立兀合死了以后,就直接往府衙报信来了。这消息,是从其余斥候嘴里听说的。

主将脸色变得更为难看,竟是真的跌落下马。

元军军中也不都是像立兀合那样的将领,有很多将领还是忠心耿耿于元朝,想为朝廷建功的。

眼前这个主将便是。

不过,即便他再有心杀敌,现在也显然已经无力回天。

这还没有到正午时分,宋军就已经攻到内城,连立兀合将军都死了。没得主持全局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撑到闽清的援军赶到?

“将军!”

斥候什长连忙上前,将这主将扶住。

周围亲卫们也连忙下马。

主将怔怔看着前头还在冲锋的士卒们,失神。

拿下府衙,永福县城也受不住了。而且,以他现在的兵力,怕是根本就拿不下府衙。

飞天军是块肥肉不假,可他没有吃下去的命。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这主将脸色也不见多少血色,喃喃道:“传令,撤军吧!通知其余将军,弃守永福!”

斥候什长微怔,“将军,这……”

主将喝道:“永福县城已经守不住了,难道咱们全部都留在这等死不成?快去!”

他现在心焦如焚。再不撤,等西、南两面的宋军压上来,他们纵是想撤也撤不掉了。

斥候什长只是个区区什长而已,在军中只算是最底层,自然不敢再多说,连连起身,率着人又驰马往府衙外而去。

府衙内响起鸣金声。

前头还在冲击飞天军阵的元军都是愣住,有将领赫然回头看向后面。发现真是后阵中鸣金声响,满脸不解。

但是,军中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看着前头横陈的尸首,再为不甘,也只能愤愤挥手,下令大军往后撤退。

元军士卒们其实这个时候也已经疲了,也胆怯了。听得命令,见得大纛向后,便也如潮水般往后退却。

而在撤退的过程中,他们难免又要付出不小折损。

任伟和赵大两人在军中,都听得鸣金声响,不免诧异。赵大问道:“元军怎么好好的撤了?”

任伟微凝着眉,“莫非是舍不得折损了?”

可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

他们飞天军全部被堵在府衙内,等同于是瓮中之鳖。若自己是元军主将,纵是付出再大折损,也会要将飞天军全部覆灭吧?

飞天军可是整个大宋军中都最负盛名的军队。

他心中不禁又想,“难道是元军再用什么计?”

可往后撤退,是什么计策呢?

看着元军徐徐而退,任伟终究打定主意,喝道:“大军缓缓上前压进!”

这样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不愿意放过。

大纛摇动。

飞龙军士卒们从各处冒出来,随着空地上的主军向着前头压去。

qiāng声仍旧密集。

而他们往上压,前头的元军自然是撤退得更快。

数个领兵将领到那主将旁侧,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主将就已是匆匆道:“立将军死了,速速随本将撤出城外!”

听得这话,军中诸将都是脸色大变。

各杆旗帜向着府衙外蜂拥而去。

元军五千多人仅仅只剩下不到半数,跟在旗帜后头,争先恐后往府衙外逃跑。落在后头,就只有吃qiāng子的命。

“冲!杀!”

而任伟看到元军连阵型都彻底乱了,心中再无疑虑。

元军这大概真是在撤退。

难道是赵虎那边已经得手了?

他心中冒出来这个想法后,振奋不已,觉得事情十有**就是这样。

飞天军卒们好似打了鸡血,嗷嗷叫唤着向着前头冲去。有人放qiāng,有人抛雷。

到现在,有半个府衙都被炮火给炸得满目狼藉了。

飞天军士卒虽也有折损,但持着神龙铳的他们较之元军的折损当然要小得多,大概不到五百人的折损而已。

这也是因为飞天军士卒为减轻热气球负重,都是穿的布衣,若是穿的飞龙军那样的甲胄,折损数量绝对还要远远小于这个数字。

在连天的惨叫声中,被甩在后头的那些元军被炸得哭爹喊娘。

成群的士卒没能跑出府衙,倒在冲向府衙外的途中。

而跑在最前头的士卒,俨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才刚刚蹿出府衙,赵虎率着飞龙军,后头跟着无尽的畲民战士们,已经出现在街道拐角尽头。

他们不是从主街杀过来的,而旁边街道上埋伏的那些元军,显然根本没法阻止他们多长时间。

飞天军的火力还有防御都实在是太强了。

他们在这个年代,是当仁不让的顶级特种兵。别说中原,纵观整个世界,怕也是没有军队能够相比。

“杀!”

见得元军匆匆从府衙中跑出来,赵虎的眼睛登时就亮了,仿若看到猎物,端着神龙铳冲在最前头。

府衙内外,qiāng声登时变得更为密集起来。

元军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尴尬境地。主将连忙挥马带着人往府衙前街道的左侧跑去。

那是北城门的方向。

他的确是跑了。

在飞天军和畲民战士们冲到府衙前之前,他带着不少士卒已经跑出去许远。

但是,仍有更多的元军士卒被挡在后头。

府衙的门就那么宽,前面的人没能跑开之前,后头的人冲不出来。元军约莫两千人,如同夹心饼干,慌乱不已。

第635章 拿下永福

赵虎率着人跑到前面,和无数的畲民将士,在短短时间内将府衙门外彻底控制住。

府衙内qiāng声还在响,就在大门里头。隐约可见飞天军士卒的身影。

被包围的元军彻底陷入无路可逃的境地。

“追!”

赵虎看向右侧,率着飞龙军向着那些逃窜的元军追去。

畲民战士们举着兵刃,不断砍杀,包围圈越缩越小。

而里头,任伟率着飞天军士卒仍在不断向外推进。

终究,有元军跪倒在地上,将兵刃高高举在了头顶。陷入死地,连将军都跑了,他们没有决死的勇气和想法。

有人跪下后,紧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跪下。

qiāng声终于是渐渐歇了。

任伟和赵大都是哈哈大笑,让士卒们让开道路,赵大对着跪地的元军吼道:“都到里面给老子排排站好咯!”

他满脸的意气风发。

刚刚那些元军还奋不顾身地往府衙里面推进呢,现在呢,还不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乞饶?

飞天军士卒们还有少许留在这的飞龙军士卒们也是个个放声大笑。

府衙外畲民将士们见得元军通通跪在地上,便也没再斩杀。文天祥来福建以后,已经和畲民诸将说过大宋的军规。

不得伤及无辜百姓,优待俘虏。

他们早晚是要并入到大宋军中的,如今只是差个名分而已,当然不会无视文天祥的话。

元军士卒们抛下武器,个个垂头丧气,走到府衙内广场上,稀稀拉拉地站着。

还能自己走的,仅仅只剩下数百人了。

前头还有人受伤,躺在地上哼哼,但眼下,显然没有人会去顾及他们。

畲民众将带着战士们走到府衙里来,见到任伟和赵大,都是哈哈大笑。嘴里说着些什么。

只是他们汉语不标准,有七嘴八舌,任伟和赵大都愣是没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

有畲民士卒兴冲冲在周围捡着元军的兵刃,拿在手里左右观看,就像是捡到宝似的。

等得畲民将领们心情终于平复,赵大瞧瞧外头,问道:“诸位老哥,我弟呢?”

有畲民将领答道:“赵虎将军去追那些元军去了。”

说着他又竖起大拇指,道:“赵大将军,你们飞龙军真是厉害。打那些元军,就像是村里切猪菜那样简单啊!”

“哪里,哪里!”

赵大挠着头,客套着,却还是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还好,还好啦!”

任伟在旁边不禁又翻起白眼。

紧接着对畲民将领们说道:“诸位将军,你们且看守着这些降卒,任某先去追击元军降卒,失陪了。”

说完便挥挥手,带着飞龙军士卒们往府衙里头跑去。

他们的热气球都藏在府衙里头了。

元军仓促逃离,再也管不着那些百姓们,如今终于到他们飞天军发挥的时候。虽然只剩下残羹剩饭,但也算聊胜于无。

赵大留在原地,和畲民将军们扯着牛皮。

诸畲民将领都有极为佩服,甚至有些尊敬的眼神看他,好生求教的模样,自然让得赵大这莽汉心里无尽舒爽。

其后,畲民留下千余将士看守着这数百元军降卒,其余人,也有将领带着,向外头杀去。

城内大局已定,现在要做的,只是将城内残留的元军全部消灭就好。

而此时,外城。文天祥军中战鼓震响,数万留在城外的畲民们也已是浩浩荡荡入城。

立兀合死后,元军乱成散沙。畲民大军入城,还有不知情的元军跑出来,然而,自是被杀得丢盔弃甲。

外城南面仅剩的少许元军死的死,逃的逃。

万余大军在河岸排队渡河。

西面元军外城的士卒之前也已被畲民士卒杀溃,如今大军入城,有幸存者同样都只有投降的份,几乎很少有人露过大网。

畲民大军长驱直入,开始对内城进行清扫。

内城倒是还有元军在和畲民战士厮杀,但这时也接连得到斥候传报,越来越多的军伍向着北城门退去。

永福县城内大局已定。

数百热气球升到了空中,就像是战斗机似的,在空中进行着侦查。

任伟举着望远镜在眼前,始终看着城下。看到没有携带百姓的元军溃军,往往没有多话,就直接让士卒们扔雷下去。

这更是让得士气尽失的元军溃卒哭爹喊娘。

整个永福县城内,元军士卒杂乱横陈,不知道死去多少。

城北。

赵虎率着飞龙军,仗着体力上的优势,愣是追上从府衙溃败的那支元军队伍。

宋军从西、南两面攻城,这早就有苗头,是以,在城北根本没有多少元军埋伏。跑到城北的溃军并没有得到任何援助。

qiāng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元军溃军不断有人倒在地上。

终究,有人觉着自己跑不过后头的宋军,跪在地上乞降。

赵虎对其却是不管不顾,只是盯着溃军中最前头的那杆大纛,率着飞龙军士卒们不断向前追击。

“弟兄们,谁给老子射杀那元军将领,老子重重有赏。”

他和赵大不愧是亲兄弟,思维都差不多。两人鼓舞士气的方法,无外乎就是赏。

不过,这样的方法在飞龙军中却是极为奏效。

士卒们喊杀着,好似打了鸡血,跑得更快。

只是,前头的元军将领们和不少亲卫都是骑着马,飞龙军跑得再快,仍是逐渐被他们甩远。

见得飞龙军追到,这些将领们俨然已经不打算顾及后头士卒的死活了。

他们现在的念头,就只有出城!出城!出城!

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活着逃出城去。

飞天军的热气球到了上空。

原来是任伟在空中见到散乱的元军军伍都向着城北汇聚,干脆不再去逐个追击,而是跑到城北,要以逸待劳。

数十颗轰天雷下来。

城下青石街道被炸得面目全非,出现许多冒着黑烟的坑洞。

元军诸将和大纛,在炮火过后,都躺在了地上,面目全非,lián zhàn马都没能跑过去。

第636章 黄华打算

他们大概是极为不甘的,因为此时,他们距离城门已经不过数百米远。

“操!”

赵虎追上前,见到这样的情形,跺脚,“又被飞天军抢功了!”

而在城内,四处乱窜的元军也难免和畲民军队遇上,最终都被杀得丢盔弃甲。除去跪地投降的,几乎没有幸存者。

如此,到正午时,永福县城的厮杀渐渐落下帷幕。

数万畲民将士从西、南两面入城,赵虎率着飞龙军也从北门折返,打算再杀些元军。但是,直到府衙,他们都没再遇到多少元军。

数万人齐聚府衙外街道,漫山遍野,几乎不见尽头。

元军降卒都被押到府衙内广场上,竟是只余下区区一千五百不到。

整个永福县城两万元军,除去大概千余人运气好,得以从东城门出城外,其余人尽皆俯首。

之前被他们挟持的百姓虽有伤亡,但绝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各自慌乱跑回了家去。

不过,宋军没有对他们挥下屠刀。这些事情,以后自会传扬开去。

文天祥驰马在府衙前,看着浩浩荡荡的畲民将士们,嘴角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他的确没有预料到,有飞龙军做尖刀,竟然真的如此迅速地拿下了永福县城。此战,飞龙军当居首功。

到最后,任伟率着飞天军见再没有元军逃到北城门,也来到府衙上空。

至此,永福之战尘埃落定。

文天祥抬头看看天上的飞天军,吩咐几个将领带领士卒打扫战场。而其余将领,则被他安排去四面城墙布下防御。

军中的火头军们则是赶往城内军营,准备生活造饭。

从元军中缴获的投炮车都被随军推往四面城门。

永福的元军败了,但闽清大概真有元军会来,说不定这时距离永福已经不远。

福建的战局,还未落定。

文天祥领军多年,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各支畲民军队,被他指挥得有条不紊。

任伟率着飞天军刚刚落地,也被文天祥安排去北城门。

闽清在永福北面,元军若来,最大可能就是从北门发起进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元军根本不会发起进攻。

永福已失守,他们要夺城,且不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能不能夺得下,都很难说。

城内两处军营,渐渐飘起饭香。

元军阵亡将士和大宋军阵亡将士的尸首被汇聚到府衙外大街上,很快,两道黑烟滚滚而起。

飞龙军呆在府衙门外,文天祥旁边,这时,脸上的笑容、激动也是渐渐消散。

这场厮杀,飞龙军中也有不少熟面孔再也无法露出他们以往灿烂的笑容了。

福州古田县。

头陀军在县外西面扎营,攻击两万士卒,白色的帐篷在山坡上漫山遍野。

经过数天的跋涉,黄华终于率着头陀军赶到这里。

不断有斥候驰马绕着整个古田县而行。但是,大军却没有要进攻的迹象。

山坡军营内,黄华坐在帅帐内,优哉游哉摸着自己的光头。下面,是头陀军中数位将领。

这都是头陀军中上级别的将领,全部居于万夫长级。

他们毫无例外的都剃着光头,将头盔放在书案上,数颗光头闪闪发光。

接连有斥候进来禀报。

古田县城除去东面临着古田水库的那面城墙以外,其余三面城墙上俱是有元军严阵以待。

城头上旗帜飘扬,且连投炮车都已经被推到前面。个个箭垛上都冒着箭矢的光芒。

有将领问黄华道:“将军,咱们何时进攻古田?”

头陀军匆匆赶到古田城下,兵疲将乏,显然不可能立刻就向着古田发起进攻。

然而,黄华却是笑道:“攻,为何要攻?”

下面诸将俱是露出疑惑之色来,“将军难道打不算拿下古田?如此,我们匆匆赶来古田做什么?”

黄华道:“我们只要牵制住古田的元军就好。真要拿下福建,文军机令和畲民才是主力。”

说到这里,他心里也不禁是悄然叹息,“我们头陀军此行军卒不过两万,要拿下重兵把守的古田实在是太难了。而且,我们还需得随时返回剑浦去。等江南元军赶到福建,我们还有得仗打。”

有将领登时意会黄华的意思,“那咱们就在这等文军机令那边的消息?”

黄华轻轻点了点头。

元军据古田、闽清、永福三县而守,其中古田兵员虽然最少,但也有逾万人,光靠两万头陀军,不可能拿得下。

头陀军虽然之前也是元朝军队,但说到底不是嫡系。军中器械、士卒素质,都没法和高兴麾下那些士卒相比。

譬如说,高兴军中有轰天雷,而头陀军中就没有。

忽必烈善用降将是不假,可他还没有大度到连半点防备心都没有的地步,特别是发生完颜章、蒙托等将相继叛变的事情以后,他对军中非嫡系就更是抱有防备心了。

元朝中,嫡系军队和降卒的区别是很大的。

以两万人攻万人据守的城池本就为难,在军械还远远不如的情况下,就更是不可能。

头陀军中众将其实也都知道要拿下古田不太可能,只是黄华率军来得匆忙,他们才以为黄华要不计代价攻取古田。

现在,听得黄华说不攻,他们心中其实也是悄然松了口气。

头陀军总共约莫四万军卒,实在是经不得多少折腾。

时间到傍晚时分。

永福县北门外有数骑匆匆而来。

看他们背后令箭,显然都是宋军中的斥候。

出示令牌得以入城,数骑便向着府衙而去。而直到这时,永福县城内百姓还没有多少人敢到街上来晃荡。

常年处于平静生活状态的百姓们实在是被上午时的qiāng炮声给吓怕了。而宋军到底如何,他们现在心里也没个准数。

要是跑出去,被宋军给抓了壮丁怎么办?

以前元军攻来时,据说别的地方可没少发生这样的情况。凡是被抓走的人,很少还有能再活着回到故乡的。

而文天祥,此时无疑也无暇理会城中的百姓。

第637章 蛊虫攻寨(1)

他坐在府衙内,在等待着闽清元军的前来。他大军从德化出发,至今已有十日,大军浩荡,闽清元军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而永福作为元军三城防线中的重要一环,高兴绝对不会坐视永福丢掉。是以,闽清有元军赶来的几率是极大的,接近百分之百。

只是因为他之前远在德化,隔着永福,实在不便派遣斥候长途深入去打探,所以现在才没有个确切的消息而已。

“主帅!”

大殿门外,斥候终于赶到,“有元军距离此城已经不过二十里,正在向着我军而来。”

看这些斥候们风尘仆仆,满脸灰尘的模样,显然路上根本没有怎么休息。

来了。

殿内赵大、赵虎还有几位畲民将领都是神色微凛,有人看向文天祥的眼神中隐隐浮现敬佩之色。

高兴是个厉害的元将,畲民将领们中有人吃过他的苦头。但现在看来,文天祥较之高兴似乎还要厉害那么几分。

这倒也不是说这些畲民将领们就想不到闽清会有元军赶来,而是不能像文天祥那样还在来永福的途中就预知这种情况而已。

文天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对斥候们道:“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斥候们拱手,便又退了下去。

赵大眼中有着兴奋之色,笑道:“哈哈,又有元军来送死。”

他和赵虎两个虽然拿下永福后得到文天祥的褒扬,但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不过瘾。

特别是赵虎,立兀合不是他们杀的,那攻府衙的主将也不是他们杀的,这实在让他耿耿于怀。

飞龙军作为特种部队,此回攻城,竟是没捞到多少大鱼。就河岸那些个将领里,也没有上的台面的家伙。

这于他们而言,是种遗憾,也觉得脸上有些过不去。

文天祥闻言,却是摇头,“元军未必攻城!”

说着他又看向殿外,喝道:“亲卫进来。”

有两个穿着甲胄、神情严肃的士卒进殿。

文天祥将自己的令牌从腰间解下,抛给他们,道:“传令任将军,让他率领飞天军出城,炮轰元军!”

士卒接过令牌,匆匆领命而去。

赵大和赵虎对视,登时有些急了,赵虎道:“军机令,怎的又是飞天军啊?”

他这副急着表现的样子,让得殿内众将都是笑起来,只有赵大没笑,满脸深以为然的样子。

文天祥忍俊不禁,道:“城内有元军逃出城去,永福已失,难道你觉得那些元军还会继续向永福发起进攻么?”

赵大挠挠头,“就算他们不攻城,也不能只让飞天军出去打他们吧?”

文天祥道:“你也想出去?”

赵大道:“咱们飞龙军可不比飞天军差,他们能去,我们当然也能去。”

“飞龙军能飞?追得上他们?”

“……”

“纵然你们有掷弹筒,元军会在原地傻乎乎由着你们炸么?”

“……”

紧接着,赵大便被文天祥接连的两个问题给噎住。

飞龙军是强,但机动性较之飞天军显然还是没得比。元军撤退,他们就是出城去,也难以建功。

文天祥见赵大说不出话来,不禁又笑,而后道:“放心,以后还有得是你们飞龙军立功的机会。”

赵大、赵虎虽然鲁莽,但脾性还是颇和文天祥口味的。是以,对于两人要出城的想法,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军中就是要有这种争先恐后的气势。

连功都不敢争的军队,绝对不是特别精锐的军队。

赵大、赵虎挠挠头,虽有不甘,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几个畲民将领都是笑出声来。

文天祥平常并没有什么架子,这让得这些畲民将领们也是不知不觉间逐渐融入到大宋将领这个身份中。

他们和文天祥、赵大、赵虎、任伟之间,这些天来,已是颇为熟悉,相处得很是融洽。

军中多铁汉,在有着共同的信念下,很容易结成兄弟。以大宋现在的情况,军中最是容易出现这样的将领。

当然,若是大宋得以安定,军中会不会渐渐腐化,也如现在的元军那样,这谁也说不准。

文天祥亲卫持着令牌到城北城头找到任伟,不多时,飞天军数百热气球就在城内冉冉升空而起,向着城外北方而去。

福建只有宋、元双方作战,不管最后鹿死谁手,总不会落到大理或者蜀中手里头去。

是以,文天祥毫不介意趁机消灭元军的有生力量。

赵洞庭曾说过,战术,就是尽量以最少的损失争取敌人付出最大代价的技巧。多杀一个元军,文天祥拿下福建的希望就更大一丝。

任伟无疑也意识到这点,是以,热气球吊篮中尽可能的多带了轰天雷。

在元朝没有研制出针对热气球的器械前,他根本无需担心飞天军袭击地面部队会遭遇什么折损。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飞天军距离北方元军越来越近。任伟不断用望远镜看着远方。

而元军果然有溃卒和那些前来支援的元军碰上。

领军的元军主将得知永福县城已失的消息,没有犹豫多久,果断带着部队折返。

元将高兴出名的心思缜密,在这将领率军出闽清之前,他就交代,若是永福已失,立刻率军返回闽清。

任伟率领飞天军终于接近这支元军时,西边天空已是布满红霞。

元军大概两万有余,军伍绵延足足数里之远。在群山之中的平原官道上蜿蜒而行。

“他娘的!”

而看过下头的情况后,即便是以任伟的脾气,也不禁是骂出声来。

他没有想到,元军竟然会这般无耻,大军赶来支援永福,军中都不忘携带百姓。

看着军队中那些被押解着前行的,衣衫褴褛的百姓,他只觉得心头有熊熊火焰升腾而起。

元军真的没有将汉民当人,哪怕是到数年前元军几乎夺下整个中原之地,将南宋朝廷赶到海上,都没有改变这种观念。

任伟就是汉民,且曾饱受元军荼毒,心中怎能不怒?

第638章 蛊虫攻寨(2)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让士卒往下扔雷,只是重重道:“回城!”

他其实也曾觉得赵洞庭严令不准伤害任何百姓有些小题大做,甚至刚刚心中也兴起将下面那些百姓连通元军全部炸死的想法。但是看到那些百姓们衣衫褴褛,他又止不住的想,若是自己命令士卒往下扔雷,那行径和元军又有什么区别呢?

数百热气球又向着永福县城飘荡而去。

地面上,仰头看天,看到数百热气球向南飘去的元将们,个个嘴角都是露出轻蔑笑容。

任伟撤军的主动,落在他们眼里,无疑是妇人之仁。而且,这些军中的百姓,实际上是有些端倪的。

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百姓,而是由士卒装扮而成。

粮草宝贵,高兴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大军之中带上数千累赘。若永福县未失,这些百姓到城下,立刻就会化身为士卒。

夜幕降临了,数百热气球还在向着永福县城飘荡。

而在北面原野上,元军却是有恃无恐地扎下营寨休息。

历史上,高兴曾覆灭头陀军,平复整个福建的乱民,其谋略,的确在将领中算是出类拔萃的。

在这个年代,他有名将之能。要知道,以前连文天祥和他对峙,也没能讨到多少好处。

古田县外头陀军营地中灯火通明,很多士卒已经睡下,但还有不少士卒还是在守着营地,防范城内元军偷袭。

只是,城内元军并没有任何出城的迹象。

他们要的,只是守住古田不失而已。

夜色深了。

武夷山脉深处。

深山中的夜色总是较之外面要降临得更早,这时候的武夷山中已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三水苗苗寨中,却如同头陀军中营地那样,灯火通明。

乐无偿被擒了,熊野却还没有现身,谁都不敢对这个真武境蛊师掉以轻心。

蛊师们的种种手段诡异莫测,稍有不慎,洪无天等人全部折损在熊野手里都说不定。族老给赵洞庭说了许多蛊师的故事。

他们能杀人于无形。

蛊虫如毒,但比毒还要更为难以捉摸行迹。

悉悉率率的声音在丛林中响起,但极微弱,在山中的虫鸣声中,根本听不出任何的动静。

三水苗寨北面山坡地面上,落叶从中,无数细小的虫子如潮水般向着苗寨中涌来,数不清有多少,如同蚁群。

这些虫子大的都不过拇指般大小,小的更是如同指甲盖那般,有蜈蚣,有蛇,还有各种各样的读物。最多的,却是如同七星瓢虫那样的小东西。

这些小东西,才是真正的蛊虫。而蜈蚣、蛇,都只能算是毒虫。

蛊虫需以无根之水,也就是清晨的露水喂养,这也就注定他们不会长得多大。偶尔间,还会有蛊虫放出微微亮光。

成群的蛊虫向着三水苗寨内蔓延,这情形,倒是像极了海岸的螃蟹。

“啊!”

有守夜的苗民看到森林地面上偶尔亮起的如萤火虫般的光芒,当即脸色大变,就要吹响挂在胸前的口哨。

但是,还没等他们将口哨放到嘴里,神情就僵在脸上。

这些发光的蛊虫有蛊惑之效。

蛊虫的神奇,的确让人难以捉摸。

不过这些苗民们到底也是蛊师,很快便回过神来,口哨声在苗寨北面乍响。

这哨声,将沉寂的夜色在瞬息间划破。

许多间房屋内都亮出灯光来。

赵洞庭、洪无天等人都很快从屋中跑出来,然后便看到有很多苗民挑着担子往寨子北面跑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大粪臭味。

赵洞庭偏头问族老,“族老,他们这是做什么?”

这股恶臭,真让他有想捂住鼻子的冲动。

族老也是眉头皱着,并不习惯这种味道,神情紧张,道:“这是用来对付熊野的蛊虫的。”

赵洞庭诧异,“大粪还能对付蛊虫?”

族老瞧了瞧他,道:“蛊虫是纯净之物,最受不得大粪这样的污秽之物。一旦被泼上,再厉害的蛊虫也会死。”

赵洞庭脸色突然变得古怪,但没有再说什么。

他倒是没有想到,大粪竟然对蛊虫还有如此奇效。

而就在这时,自深山中忽然传荡来猖獗笑声,“你们灭我蛊奴,整个寨子,都准备沦为本王蛊虫的血食吧!”

这声音显然是以内功催发而出,极响,且极为凝聚,听着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捕捉到出声人在哪个方位。

熊野果真来了,但不愿意现身。

赵洞庭的眉头不禁皱起。

洪无天、铁离断、元离子虽强,但并不熟悉对付蛊虫的办法。

如果苗民们挡不住熊野的蛊虫,那他们,也将束手无策。偏头看向族老,他问道:“族老,可能引得熊野现身?”

族老却是叹息摇头,“熊野的蛊术无人能及,要逼他现在现身,我们……唉……”

他显然没有自信。

但赵洞庭不谙蛊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道:“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任由熊野操纵他的蛊虫肆虐?”

“不会。”

族老道:“他的蛊术虽强,但想光以蛊虫灭掉我们寨子,也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灭掉他不少蛊虫,他肯定会现身的。”

他眼神定定看着赵洞庭四人,“到时候还得劳烦四位挡住他了。”

洪无天三人将长剑抱在手里,都是淡漠点头。

不为苗民,就单为乐无偿之仇,他们也绝对不会让熊野好过。

苗寨北面,蛊虫越过了木栅栏。

有苗民被蛊虫、毒虫爬到身上,他们身上虽然也有蛊虫飞出来,但很快却被吞噬了个干净。

这些小小的却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发挥出让人侧目的威力。

倒在地上的苗民个个死相狰狞,极其恐怖。

蛊虫、毒虫从火焰旁绕过去,如同一股股小小的黑色洪流,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直到有许多的苗民们挑着担冲上来,将大粪泼到那蛊虫、毒虫的群中,才总算是稍缓这些小东西的蔓延速度。

第639章 熊野现身

那些发光的蛊虫速度都极快,有的拍着翅膀飞起来,攀附在树上,但仍是有被大粪泼中的。

而被泼中以后,这些看起来极为灵异的蛊虫,果真都是嘶鸣两声,便再也没有动静,光亮也消失了。

倒是那些蜈蚣、蛇之类的毒虫,被大粪泼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仍旧成群向着前头爬行。

他们遇人则咬,接连有苗民发出惨呼。这些毒虫,无疑都是在被熊野操控着。

有苗民身上也飞回来发光的蛊虫,和漂浮到各处的蛊虫撕咬起来。但往往,最后都是落得被吞噬的下场。

熊野作为三水苗中百年难遇的天才,在蛊术之道的确有着远超寻常苗民的造诣。

不过所幸苗民众多,有人泼大粪,有人用火把驱赶毒虫,倒也是硬生生将这成群的毒虫、蛊虫给挡住了。

只有少许毒虫向着苗寨内爬行而去。

“桀桀!”

漆黑的深山人忽然响起如夜枭般的阴冷笑声。

有模糊的人影自深山中以极快的速度蹿出来,披着黑色的大氅,在火光中乍现,身形快到让人咂舌。

他手中无剑,黑色指甲发着幽光,好似僵尸。

只是短短几瞬时间,他蹿过出,血液飞溅。数个苗民惨叫倒地,至死,喉咙还在喷薄着血液。

真武境的熊野。

他没有露脸,但整个人如同死神般恐怖。

苗民大多都是习武之人,但是无人能挡。在他鬼魅般的身形下,竟是没有任何哪个苗民能够来得及作出抵挡。

“熊野!”

恐慌瞬间在汇聚到这的上百苗民中蔓延开来。

在死亡危机的笼罩下,苗民们不禁纷纷向着后头退去。

火把终于照亮熊野的身形。

他顿住身形,没有对苗民进行穷追猛打。慢慢偏过头,露出张消瘦的脸。

他面容枯瘦,神情僵硬,如同树皮,看起来比将士还要恐怖几分。

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个疯子,但这种疯子,往往都在某个领域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成就。

“桀桀!”

看着以恐惧之色面对他的苗民们,他再度发出夜枭般的尖笑。

无疑,他此刻很是享受这种表情。

而赵洞庭数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赶到这里,越众而出。

他们虽然穿着苗民服饰,但身上的气息到底还是和苗民不同,被熊野认出来。

熊野的眼睛微眯,扫过气势隐然而发的洪无天、铁离断和元离子三人,道:“就是你们拿下了本王的蛊奴。”

他说的蛊奴,显然是指的乐无偿无疑了。

洪无天长剑斜握,剑尖抵在地上,“交出解药,给你留个全尸。”

他少年成名,处在江湖高手榜上多年,怎可能没有傲气?

熊野的狂妄,却也是将他的傲气给激出来了。

熊野将手放到嘴里,吹响几声,满地的毒虫、蛊虫都徐徐而退。

他嘴里却又是发出那难听的笑声,道:“无妨,能有三个真武境再做本王的蛊奴。本王此行不亏。”

这话,让得身为道士的元离子都忍不住冷哼:“大言不惭!”

“和他多说作甚!”

铁离断隐居多年,脾气仍旧暴躁,却是不愿多说,直接提着门板似的万钧剑向着熊野杀去。

“小心他的蛊毒!”

苗民们后头,响起族老的惊叫声。

“桀桀!”

然而,熊野在这瞬间却是已经和铁离断交起手来。

铁离断万钧剑虎虎生风,熊野并不直撄其锋,身形飘忽,接连躲避。

洪无天、元离子两人也是提剑上前。

四股真武境气势登时在这里爆发开来,让得地面上的毒虫尸体都不断翻腾,随着枯叶滚到气场外头去。

火光摇曳不休。

一团黑色的粉末,突然自熊野手中扬了出来。

“小心!”

越众到前头的族老再度发出惊呼。

赵洞庭的心也不禁随着他这声喊而猛然提起。

熊野竟然敢以一敌三,而且看他气势,不过是真武境初期,他怎么可能没点杀手锏?

洪无天、元离子、铁离断三人听到呼喊,都是立刻抽身而退。

然而,铁离断万钧剑威势强则强矣,在速度方面,他终究要稍微弱些。

他仅仅稍慢两步,退到黑色粉末笼罩的范围外,但紧接着,却仍是闷哼起来,脸色大变,盘坐到了地上。

看他神情,显然是以内功在压制着什么。

洪无天、元离子两人脸色都是变得难看起来,浑身气场也是催发到极致。

稍有不慎,竟是让这个熊野将铁离断给伤到了。这让他们意识到,熊野并不好对付。

这些蛊师的手段,因为此前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确让他们防不胜防。

洪无天浑身剑意冲霄,向着熊野浩浩荡荡而去。

地面落叶因为三人意境而滚荡不休。

数息时间,没有人再主动出手。

洪无天、元离子两人心有忌惮,而熊野,怕也是如此。

用出蛊毒,却只让得铁离断失去战斗力,这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而再想用这样的方法对付洪无天和元离子,显然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本来想用这种蛊毒同时让洪无天三人都失去战斗力的。

只是族老的提醒,让得他的计划落空了。

更重要的是,熊野心中很清楚,他的蛊毒用不得多长时间就会被铁离断逼出来。

他没有料到这里会有三个真武境。

刚刚仍旧选择动手,其实是抱着侥幸的。而现在,这种侥幸心理正在渐渐消散。

他其实已经在想着要不要逃跑。

他还有更厉害的蛊术,可那些蛊术要施展出来,需要媒介,并不容易。

“啪啪啪啪!”

而就在这时,人群前头忽然响起鼓掌的声音。

是赵洞庭。

他手中持着他那杆特制的神龙铳,对熊野道:“果然不愧是蛊术大家,熊野,你可识得这是什么?”

他听得族老说熊野常年居住在自杞,此时心中却也是抱着某种想法。

熊野瞧瞧之前并未他放在眼里的赵洞庭,道:“何物?”

第640章 枪伤熊野

他的确很少出自杞,这回出自杞,也是直往武夷山而来,自然并未见过现在还只有宋军中才有的神龙铳。

赵洞庭道:“这是世间最厉害的蛊术武器,我敢说,我若用出此蛊,你绝对挡不住,信不信?”

有时候吧,说这些古人很傻吧,他们某些方面又很精明,但若说他们精明,有些方面又很傻。

在某些方面,他们有着远超现代人的坚守。

听得赵洞庭这话,自视蛊术无双的熊野愣是被激到,嘴角勾起轻蔑笑容,“荒谬,这世间哪有人能和本王的蛊术相比!”

赵洞庭上前两步,道:“那你要不要试试?”

熊野稍退,然后又猛地挺起胸膛,“你小子无名之卒,本王何须和你一试!”

他不傻,见得赵洞庭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没底的。

赵洞庭轻笑,“你不敢?”

熊野瞧瞧洪无天和元离子,眼睛再度微微眯起,“若本王破了你这蛊术,又如何?”

赵洞庭道:“放你走。”

熊野心中却是更加没底了,“那若是没破呢?”

赵洞庭嘿嘿的笑,“没能破掉也没关系,我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帮我解了我这位前辈,还有那位被你用蛊术控制的前辈就行。”

洪无天、元离子两人都不再举着剑,洪无天眼眸深处有笑意闪过。

他此时心里十有**在说熊野是个傻子。

熊野不认识神龙铳,可他,却是知道赵洞庭的这杆神龙铳有多大威力的。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连他都挡不住。

不,应该不能说挡,而是躲避。

神龙铳的威力,实在不是人力轻易能够抵挡的。起码,连真武境中期的洪无天都没有这种底气。

熊野足足犹豫了十来秒,最终还是点头,“好!”

相较于继续和洪无天、元离子交手,他觉得还是挡住赵洞庭“蛊术……”更为容易。最主要的,还是好蛊成痴的他,真想见见赵洞庭这所谓的天下最强的蛊术。

他真是个疯子。

而这种疯子,往往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会舍不得错过。

“砰!”

qiāng响。

赵洞庭当然不会提醒熊野,在熊野答应的那个瞬间,他就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只是,这qiāng并未朝着熊野的胸口,而是朝着他的大腿打去。

“喝!”

熊野估摸是被qiāng声吓到,瞬间色变,吐气开声,浑身内气被他催发到极致。

这种由内气和意境催发而出的气场,如江水汹涌,登时让得不少苗民向后退去,连位于中元境后期的赵洞庭都不禁色变。

熊野身上蹿出来十余只发着光的蛊虫。

但是,子弹终究还是打在他的腿上,登时有血液飞溅出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蛊术,熊野不躲不避,只是以防备蛊术的手段来进行防守,当然会吃亏。

他发出闷哼,气场勃然消散,脸上浮现极为愤怒之色,“你这不是蛊术!”

然后他便转身,大氅飘飞,向着漆黑的森林中蹿去。

赵洞庭仍旧端着神龙铳,嘴角露出笑容,“当然不是蛊术。”

他瞄准着逃窜开去的熊野,没有再开qiāng。乐无偿的蛊术还没有解,此时他不能取熊野的命。

洪无天、元离子两人提剑追上前去。

熊野大腿被子弹击中,纵是真武境也肯定速度大打折扣,他们当然不会任由他逃走。

赵洞庭想想,也拔腿追去。

苗民们大松口气,惊魂初定,然后有人问族老,刚刚赵洞庭使用的是什么武器。没见过神龙铳的族老只能摇头。

四人在深山中极速蹿开了去。

赵洞庭逍遥游已经有些境界,绝不算慢,但仍旧只有被甩在后头的份。

所幸作为中元境的强者,他的听力亦是远非寻常人可比,听得前头洪无天等蹿过灌木的声音,倒也能勉强寻声追去。

如此过数分钟的时间。

大腿中弹的熊野还是被洪无天和元离子给追上。

洪无天持着长剑,蹿到熊野后头,剑意汹涌凌厉,向着他的大氅中刺去。

“啊!”

熊野没有回头,只是发出怒吼。大氅中有数只发着光的蛊虫蹿将出来。

这些蛊虫速度极快,刚刚出现,就向着洪无天身上射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眨眼间,这几只蛊虫就窜到洪无天的面前。它们身上发出的亮光显得很是诡异,有种摄人心神的力量。

心志不坚者,在这种力量下,很容易出现幻觉。

当然,洪无天作为真武境中期强者,气场全开,这些蛊虫的诡异力量自然全部被隔绝在气场之外。

好似有某种气息碰撞在那汹涌的气场之上,然后在瞬间被搅碎。

但是,洪无天却仍是不得不回剑抵挡。

纵是他,也不敢任由这些蛊虫落在自己的身上。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些蛊虫有着多大的威力。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剑风呼啸,几只发着光的蛊虫便都没了声息。周遭重归黑暗。

熊野借着这个空隙得以再度向着前面跑去,暂时脱离了危机。

“哪里走!”

洪无天暴喝,已然有些生气,和后头追上来的元离子再度向着前面追去。

又过数十秒。

熊野突然顿住了脚。

他的右腿也是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他知道,自己这回怕是难以跑掉了。

或许他的蛊虫还能再给他拖延点时间,但是,这些蛊虫可也是他的宝贝疙瘩,他心里实在是有些舍不得了。

而且,纵是用光蛊虫,他也没多大可能从洪无天和元离子的追击中逃开去。

都是那该死的年轻人。

熊野现在心里可谓是对耍诈伤他的赵洞庭恨到骨子里去了。

洪无天、元离子见得熊野驻足,亦是在他后头两米远处持剑顿脚,只以为熊野是又要使出什么手段来。

精通蛊术的熊野之前瞬息间就让铁离断丧失了战斗力,这让得他们也不得不慎重。

但熊野并没有再使什么招数,缓缓回头,道:“你们想怎么样?”

第641章 诱之以利(1)

他也是笃定洪无天和元离子不敢杀他,这才敢停下来。因为之前赵洞庭说过,还需要他帮助那个“蛊奴……”解蛊。

漆黑的夜色中,饶是只隔着两米远,洪无天、元离子两人也只能勉强看到熊野那张僵尸脸。

他浑身上下,就这张脸还有点肉色,不是黑乎乎的。

洪无天冷冷开口,“你跑不了的,老老实实给乐兄解除蛊毒,公子或许会饶过你的性命。”

“桀桀!”

熊野闻言却是笑起来,“饶本王的性命?本王何须你们饶?你们敢杀本王么?本王若死,天下无人能再解那蛊奴蛊毒,他……是你们的朋友吧?”

他肆无忌惮。

洪无天还真被他这话给怼住,持着剑,不再说话。但心里,已是怒气汹涌。

“本王?”

而过数十秒,速度全开,全力追赶的赵洞庭终于得以追上来,“你不过区区苗族一支的领袖,有何资格称王?”

他刚刚在追赶间,倒是也听到熊野这话了。

熊野脸色变得难看,看着赵洞庭过来,浑身气势甚至又有隐隐而动的趋势。但是,他还是硬生生给压制了下去。

同时面对洪无天和元离子两个真武境,底牌已经用出去后,他心知自己没有多少胜算。

眼神阴冷冷看着夜色中的赵洞庭,熊野道:“本王迟早统御苗族。说罢,你们想待本王如何!”

“呵呵。”

赵洞庭笑出声来,“你虽然修为极高,但现在连你本支的苗民们都背叛你了,你难道打算依靠个人之力成就苗族之王么?”

苗族多支系,很少有出现过共主。熊野要成为苗族之王,单凭一己之力肯定是不可能的。

赵洞庭这话,可谓是插到他心窝里了。

而不等熊野发怒,赵洞庭又道:“不如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有机会成为真正的苗王,如何?”

他这话,让得熊野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身份。他这时才恍然想起,刚刚洪无天称这年轻人为公子,而已全然以他为首的模样。

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简单。

沉默数秒后,熊野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其实在山中远远看到过龙虎山数千道士,但是他觉得,如果赵洞庭只是道士,不可能有底气说出这种话来。

当然,也可能这个可恶的年轻人又是耍诈也说不定。

但熊野还是动心了。

于他这样有着极强执念的疯子而言,这可以说是最大的缺点。他们最经受不得诱惑,因为可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

对别人不择手段,对自己,也同样能不择手段。

为见识最强蛊术,熊野甘愿答应赵洞庭的对赌。而为成为苗王,他同样可以对赵洞庭选择妥协。

赵洞庭知道熊野是动心了,道:“我要说出我的身份,你可别被吓到。”

熊野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更为嘀咕起来。

赵洞庭又道:“朕,乃是这大宋的皇帝!”

熊野色变。

他自幼天资出众,野心勃勃,想在蛊术、武道修为上都达成苗民前所未有的成就,这两点,他勉强说可以达到了。是以,他也由此生出想要大统苗族的野心,但是,即便他真正成就苗王,也远远没法和大宋皇帝这个身份相比较。

现在的大宋,可不再是数年前那个还被逼得流离海外的那个濒临灭亡的朝廷了,已然有争霸天下的资格。

沉默过后,熊野一颗心因此而剧烈跳动起来。

若是得到赵洞庭支持,他或许真的可以实现大统苗族的千古伟业,成为苗族历史上最为光辉璀璨的人物之一。

赵洞庭说得没有错,单凭他自己,现在手里头无兵无卒,他穷尽此生,也真的没有大统苗族的可能。

不过,刚刚吃过赵洞庭的亏,熊野自然也不会再那么轻易相信他的话,“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这世界,也不是只有皇帝才有可能得到几位真武境强者的效忠而已。有的势力中,同样有数位真武境强者。

龙虎山就有。

赵洞庭从袖子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又掏出自己的五爪金龙令,道:“这金牌,你应该听说过吧?”

洪无天则是在旁边轻蔑冷哼道:“你以不过是瓮中之鳖,皇上还需得骗你?”

他其实瞧不上熊野这样旁门左道的人,但赵洞庭有招揽之心,他也不会说什么。现在的大宋,仍旧需要壮大实力。

熊野彻底动了心。

他虽然没见过五爪金龙令,但这个年代,总不会有人拿这种东西招摇撞骗。

而且,赵洞庭是否真是大宋皇帝,以后总会有见分晓的时候。在这件事情上,赵洞庭的确没有多少说谎的可能。

盯着五爪金龙令看了数秒,熊野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得知赵洞庭身份,他也不好意思再自称本王了。而赵洞庭答应让他以后成为苗王,他也知道肯定有条件。

天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越是成熟的人,就越明白这点。

熊野虽是苗民,但这数十年总不是白活的,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赵洞庭轻笑,“朕只需你在朕的武鼎堂中担任供奉,待得朕拿下临安,光复大宋,就封你为苗王。”

熊野道:“仅此而已?”

赵洞庭摇了摇头,“你别想的太简单,朕的武鼎堂可不是光拿供奉白吃饭的,随时需得应对天下大高手。你考虑清楚吧!”

熊野仍旧是那张僵尸脸,却不再犹豫,直接道:“我答应你了。”

身为苗族中蛊术、修为都登峰造极的人,他也有着极强傲气。不敢说无视天下人,但也自信天下没有多少人能是自己的对手。

“好。”

赵洞庭重重道:“那你明日在三水苗寨外等着朕。”

说着看向熊野的大腿处,又道:“这伤,你自己能治吧?”

熊野没有说话,浑然没将这当回事。蛊术中也有医术,区区外伤,他当然能治。

赵洞庭撇撇嘴,“记得把子弹取出来,行了,你走吧!朕回苗寨以后,会跟族老说你已经死了。”

第642章 诱之以利(2)

熊野却是冷哼,“他们纵是知道我还活着,又能奈我何?”

赵洞庭轻笑着耸耸肩,“可是朕已经答应他们解决你了。呵,要不是朕那位武鼎堂中的前辈还需要你解蛊,朕真想杀了你。”

熊野不再说话,眼神在赵洞庭、洪无天、元离子三人脸上扫过,身形悄然隐匿到黑暗中去。

赵洞庭转身,带着洪无天、元离子两人回往三水苗寨。

到苗寨时,苗民们还在寨北破烂的栅栏处等候着,火把又被重新立起来。铁离断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得赵洞庭三人到,众苗民们都围上来,族老问道:“道长,可追上了?”

赵洞庭指向洪无天,道:“熊野已经被我这位前辈打下山崖去,应该是没有幸存之理了。”

个个苗民便都露出惊喜之色来,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熊野死了,他们真正的自由了,以后可以过平静的生活。

赵洞庭见状,心里有些微愧疚,他到底还是食言了。但是,这种愧疚很快又消去。

乐无偿的蛊只有熊野能解,他绝不可能杀掉熊野。再者,熊野以后跟着他,总也不会来祸害这些苗民了。

瞧瞧周围,赵洞庭问道:“我那位前辈去哪了?”

族老说铁离断先行回去了屋子里治疗。

然后,在欢呼声中,众苗民将赵洞庭、洪无天、元离子当做是大英雄、大恩人,众星拱月般请进了寨子里去。

直到族老的吊脚楼下,众苗民在族老的劝说下,才逐渐散去。

刚上楼,铁离断从屋子里走出来。

赵洞庭问道:“前辈,你无碍吧?”

铁离断点点头,道:“蛊术的确有些威力,不过蛊毒已经被我用内力逼出去了。”

族老打开屋门,请赵洞庭四人进屋。

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在这刻悄然收敛了起来。

刚进屋,没有让赵洞庭四人落座,他就有些气愤地问道:“道长何必诓骗我们?”

他根本就不信赵洞庭所说的,洪无天将熊野打下山崖的话。

赵洞庭露出微笑,“族老先别生气,且听我慢慢给你说,可好?”

他知道熊野的事瞒不过族老。因为族老很清楚,乐无偿对赵洞庭很重要,而他所中的蛊,只有熊野可解。

赵洞庭兴许会擒住熊野,但绝不会杀他。说什么打下山崖,绝对是假话。

族老轻轻冷哼,没有说话。任谁被骗,心里都不会好受。

赵洞庭接着道:“我们的确没有杀死熊野,我那位前辈还需得让他解蛊才行,我不可能杀他。不过熊野他明日就会跟着我们离开武夷山。到时候,族老你们是继续生活在这大山深处,还是回去自杞,他都不会再找来找你们的麻烦。”

他这番话,可以说是发自肺腑了,没有半点隐瞒。

这倒是让得族老心里舒服些,起码赵洞庭没有再用别的谎言来欺骗他。

然后他不禁也是有些惊讶,“熊野跟着你们离开武夷山?”

“嗯。”

赵洞庭点了点头,“他已经归顺于我,日后会跟着我。”

“这怎么可能?”

族老苍老的脸上布满不可置信的神色,“熊野那样的人,怎会甘心归顺于你?”

他实在不敢相信赵洞庭这话。在他想来,以熊野的性格,就是赵洞庭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归顺的。

族老自是不知道,赵洞庭并非逼迫,而是利诱。这种办法,对付熊野那样有野心的人,实在是有奇效。

赵洞庭道:“因为……我是大宋皇帝。”

“你、你!”

族老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眼眶来,惊色更甚,“你、您是皇上?”

苗族虽然向来自治,但终归还是生活在大宋的疆土之内,听得赵洞庭身份,由不得他不惊讶,语气也转变为敬语。

赵洞庭又点点头,“如假包换。只是之前不便告知族老你实情而已。”

说着他指向洪无天和铁离断,又道:“其实这两位前辈,还有那位中蛊的前辈,都是朕朝中武鼎堂之人。”

族老没有怀疑赵洞庭的话,因为之前其实心中就已经隐隐怀疑赵洞庭的身份。他们中间除去元离子,其余人真不像是道士。

他跪倒在地,叩首道:“草民见过皇上。”

赵洞庭将族老扶起,道:“无需多礼,只要族老不要怪朕没有杀死熊野,替那些被屠的村落报仇就好。朕,实在不能杀他。”

族老轻轻叹息,“逝者已矣,老朽自不敢对皇上有半句怨言,只求皇上日后真不让熊野再找我们麻烦便好。”

“好。”

赵洞庭答应下来。

这夜很快过去。

翌日大清早,苗民们便用最高的礼节款待赵洞庭几人。

有苗族美女们用竹筒连接起来,高山流水,给赵洞庭几人饮酒。

族老没有跟苗民们说熊野没死的事,还连连当着众人感激赵洞庭等人的恩情。

作为族老,他知道取舍。

熊野是不是真死了,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寨中苗民们以后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就好。

直到约莫十点多钟,赵洞庭几人才带着还被捆着的乐无偿,在众苗民的相送下,离开这个苗寨。

族老带着苗民们送出寨数百米远。

熊野没死、赵洞庭是皇帝这两个秘密,他大概会永远埋在心里。

行走在山间,离着苗寨越来越远。只不多时,隔着重重大树,便再也看不到苗寨的影子了。

洪无天问赵洞庭道:“皇上,您以后真打算让熊野做苗王?”

他对此显然有些想法。

赵洞庭却是点头,轻笑道:“苗王,只不过是个爵位而已。让他做苗王,又有什么问题?”

洪无天闻言,不禁笑着摇头,感叹道:“皇上您还真是……”

赵洞庭眨巴眨巴眼睛,“老奸巨猾?”

然后几人都是大笑起来。

洪无天心中本来担心赵洞庭真让熊野那样残忍的人统治苗族,那样对苗族而言是灾难,此时,自是心中疑虑尽去。

第643章 无偿蛊解

没有实权的苗王,可不就是区区个爵位而已么?

又不多时,熊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出现在前头的山路上。

他的腿伤显然还没有,走路一瘸一拐,走到赵洞庭面前,喊了声皇上,便再无话。

作为三水苗族领袖的他,显然短时间内还没法习惯对别人太过尊敬。

赵洞庭心里也没什么不舒服的,道:“熊供奉,你可否现在就给我们武鼎堂中这位前辈解蛊?”

对乐无偿、洪无天、铁离断、元离子,他都称前辈,但熊野这样的人,还配不上这个称呼。

他们两之间,说白了,只是种交易而已。熊野注定没法真正成为赵洞庭亲近的人。

熊野已经决定投了赵洞庭,对供奉这个称呼也没觉得有什么,僵尸脸上不见什么表情,点点头,解下了腰间的竹筒。

有很多苗民都喜欢用这种竹筒盛酒。

他抬手掐住乐无偿的下巴,任由乐无偿挣扎嘶吼,将竹筒中的水倒进了乐无偿的嘴里。

这不是酒,有着种好似酱油的味道,颜色碧绿纯净,倒是颇有看相。

约莫灌进去两百毫升这碧绿色的液体以后,熊野才收手,将竹筒重新挂在腰上。

乐无偿的眼睛渐渐鼓瞪起来,好似有什么在胸口起伏,不过数十秒,猛然弯下腰去。

“唔……”

极为污秽的东西从他嘴里最吐出来,登时让得空气中弥漫起腥臭的味道。这股味道,直欲让人作呕。

里面有着黑色的小东西,竟是一只只蛊虫,而且,还有很多褐色的密密麻麻,长得和蝌蚪卵差不多的虫卵。

连赵洞庭、洪无天几人看着,都不禁将眉头皱起。

很难想象,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蛊虫在乐无偿体内滋生。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而这些东西,乐无偿足足呕吐了数分钟之久。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原本有着不正常灰暗的脸色,此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眼中,却是有极为暴怒的光芒浮现。

赵洞庭刚要解下腰间的水壶给乐无偿漱口,乐无偿就大叫着,浑身内气汹涌,气势冲天而起。

他身上捆着的那些藤蔓结成的绳子,在瞬间竟是被他硬生生崩断。

“啊!”

怒目圆瞪,睁开绳子的乐无偿两步蹿上前,双掌直直向着近前的熊野拍去。

地上的落叶随着他的气势纷纷向着前头飘飞去。

但熊野似乎早有预料,单腿使力,飘然间向后退却而去。眼睛,直勾勾盯着赵洞庭。

“前辈且慢!”

赵洞庭不得不出声。

他最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乐无偿还记得自己中蛊术的这段时间内的经历,要不然,他不会刚刚清醒就要这般和熊野搏命。

“受死!”

乐无偿却并未将赵洞庭的话听在耳力,仍是追向熊野而去。

他这辈子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在江湖中享有郎朗名声,但这回,在这武夷山中,他却是不知道取下多少人的性命。

脑子里,那些杀人的场景不断闪烁着。

乐无偿清清楚楚的记得疯狂时的自己,是如何将那些苗民们残忍杀害的。连那些襁褓中的婴儿,都被他硬生生的给打死了。

一张张惊恐、绝望、痛恨的脸,让得他心中升起无限的自责和愤怒。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熊野撕成碎片才好。

这种情况下,他真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熊野终究被追上,和乐无偿交起手来。黝黑的指甲在阳光照射下,折射着诡异的光泽。

霎时间内,两人身旁便是飞沙走石,打得砰砰作响。

熊野虽然大腿受伤,但怎么说也是真武境修为,且修行功法颇为诡异,乐无偿短时间要拿下他,也不是容易的事。

赵洞庭偏头向着旁边洪无天看去。

洪无天会意,轻轻叹息了声,蹿上前去加入战团。

他拦到两人中间,真武中期的气势汹涌而出,拦下乐无偿,道:“乐兄,你且休怒。”

可乐无偿已是红了眼睛,拳脚仍是不停。

赵洞庭站在圈外,连三人都拳脚都看不太清楚。只见得落叶、碎石不断随着他们的身形而滚荡着。

那无形的气劲,好似寒风,刮得脸上都有些**辣的疼痛。

他没有再出声阻止乐无偿。

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乐无偿需要发泄。

谁遇到这样的事,心中都会有无穷的怒火。

“乐兄,住手!”

直到数分钟过去,洪无天不断劝说,乐无偿才总算是稍稍平缓,住了手。

但他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面无表情的熊野,道:“我必取你性命。”

洪无天稍稍松了口气,叹息道:“乐兄,能否移步说几句?”

乐无偿又恨恨盯了熊野几眼,才跟着洪无天往旁边走去。

两人直走出数百米远,到得山边,洪无天才停下脚,叹息道:“乐兄,你不能杀熊野。”

乐无偿神色冰冷,只道:“我必杀他。”

洪无天瞧瞧后头,又道:“但你现在还不能杀他。我们都知道你心中愤怒,若是乞丐我遇到这样的事,也必然是不杀熊野此人决不罢休。其实我们,包括皇上在内,早就有想杀熊野的心思了,他以蛊术控制你,杀害那么多的苗民,我们心中都对他有恨意。可为解你的蛊,皇上只能和这熊野虚与委蛇。皇上已经答应他,只要他在武鼎堂内效力,等到大宋光复以后,便封他做苗族的苗王。”

“这!”

乐无偿眉头凝起,“皇上怎能答应熊野这样的事,若是如此,乐某宁愿永远不解这蛊。”

洪无天拍了拍乐无偿肩膀,“你也别急,皇上心中有数的,熊野纵是做了苗王,也不过是个没实权的苗王而已。”

乐无偿眉头仍旧紧皱,“这样的人,纵是只入武鼎堂,我也不愿。”

“可难道你要让皇上食言么?”

洪无天刚说出这话,却是想到赵洞庭诓骗苗民的事,差点忍不住露出笑来,连忙又绷住脸,接着道:“虽然这也没什么,但熊野此人怎么说也是个真武境的强者。有他入武鼎堂,武鼎堂实力能强不少。这样的人,能为皇上所用,也算是为他以往的恶性赎罪,你说是也不是?”

第644章 终到邵武

“可那数百条性命……洪兄,我……我连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杀了呀!这都是因为熊野!”

乐无偿声音低沉,脸上的表情都因此而扭曲起来。每每想到这,他就有种难以抑制的自责和恨意汹涌而出。

“人在做,天在看。”

洪无天指了指天上,“此事都是熊野造的孽,他会遭到报应的。现在杀他,何不让他为社稷立些功劳呢?”

可无偿道:“可他这样的人,只能值得皇上信任?”

洪无天轻笑,“要是他再有恶行,咱们到时候再斩杀他又有何妨呢,如此,皇上也不算食言吧?”

乐无偿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他很想现在就杀掉熊野,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洪无天说得有几分道理。

现在杀了熊野,心里定然能爽快几分,可武鼎堂就会少个大高手。与其杀他,还不如利用他为大宋效力。

只要熊野呆在武鼎堂内,要杀他,还有的是机会。

虽然心中难免不甘,但乐无偿睁眼后,到底没有再说要杀熊野的事。

赵洞庭可以为他而选择向熊野这样的人妥协,而他,又何尝不会因为赵洞庭、因为大宋,选择藏下自己的个人恩怨?

只是日后熊野若敢有什么歹意,他乐无偿定然是第一个冲上去斩杀他的便是。

洪无天又拍拍乐无偿的肩膀,道:“这山中的事,非你所愿,别太往心里去了。人生一世,总有些事情控制不了。”

乐无偿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这辈子杀的人不少,但从未杀过无辜之人。这件事,怕是永远都不能被他淡忘。

洪无天搭住乐无偿的辈,两人又向着来的方向走去。

赵洞庭、铁离断、元离子、熊野还在原地。

见得两人回来,熊野站在十米开外,僵尸脸冰冷。赵洞庭匆匆走上前,到乐无偿面前,“前辈……”

乐无偿神色复杂,“皇上,我……拖累你们了。”

如果不是他,赵洞庭不会这个时候还留在武夷山内,更不会主动跟熊野说日后让他成为苗王。

赵洞庭露出笑容来,“前辈何须和我这么见外。”

对乐无偿,他比对洪无天都还要亲近不少。毕竟,他现在还惦记着人家的女儿,眼前这位,以后十有**是他的岳父。

没有再多说,六人继续向着山外走去,只有熊野落在后头十余米。

不过以他性子,自然也没有要融入赵洞庭他们这个圈子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六个人,五个真武境高手,这样的阵仗,可谓是吓人了。

日头升到最上空。

福建路邵武军境内,主府邵武县外,邵武溪水潺潺而过。

有附近村落的民女正在溪水旁涮洗着衣服,用木棒敲打着衣服,砰砰作响。

可此时,这响声突然断了。数个原本有说有笑的民女,都偏头向着河流的上游方向看去。

数千道士衣衫褴褛,如同乞丐,正沿着邵武溪岸行来。

邵武军地处福建角落,这样的情况可并不多见。

元真子、许夫人等人带着龙虎山众道士,经过近十天的跋山涉水,终于得以赶到这福建境内。

人群前头,许夫人、元真子并肩而行,许夫人远眺着远处河岸耸立的城池,稍显憔悴的脸上终是露出笑容,“到邵武县了。”

元真子如释重负。

带着龙虎山这么多道士在山中穿行,时刻都要担心食粮的问题,这些担子,大多都压在他这个天师的身上。

以前张天洞还在,他这个做弟弟的可以悠闲自在。现在却是明白,作为天师,肩上有着多大的责任。

如果不是这个年代山中有着不少野兽,说不得在来福建的路上,有些道士已经饿死了。

此时看到遥遥在望的邵武县,他心中真是重重松了口气,脸上,也是有笑容浮现。

后头众道士大概都是这样的表情。

此回武夷山脉之行,是他们以前从未遭遇过的经历。此时看到邵武县城,真的恍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当下,众人脚步少不得要再快几分。

从河岸旁匆匆行过,看到正在洗衣服的民女,许夫人问道:“几位姑娘,这里可是邵武县?”

几个民女都是点点头,随即又忙回头,继续敲打着衣服。

这个年代的女人,实在是怕见生人的,哪怕是村子里的姑娘也是这样。更别说此刻有足足数千道士,看起来真是有些吓人。

许夫人道过谢,带着众道士便又继续往邵武县行去。

看着近,但等他们真的从河岸绕到黄土官道,得以到邵武县城北门外,也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城头上高高飘扬着大宋的新国旗,在城头正中,旁侧,才是头陀军的军旗。

许夫人看到那造型“特异……”的国旗,脸上再度绽放微笑。

赵洞庭让她带龙虎山道士们来福建,现在她总算是不负重托了。

只是,此时城门甬道外和城头上的头陀军守卒们却是笑不出来。

看来浩浩荡荡数千人的龙虎山道士,他们都有些懵了,随即连忙将长qiāng指向了外头。有士卒匆匆向着城内跑去。

城头头陀军也是严阵以待,拉开弓箭,对准了下头的龙虎山道士。

有个将领走到城头,向着城下喝问:“尔等何人?”

如果不是龙虎山道士们都是穿着道袍,他们都要以为是元军来攻城了。

许夫人抬头看向城头,道:“我乃是大宋武鼎堂中供奉,这些,都是龙虎山诸位道长!从龙虎山而来,还请让我等入城!”

她抛手将一枚令牌向着城头掷去。

令牌直直射向城头将领。

将领接过令牌,看到上头九条金龙,却是愣神。

这令牌,自是赵洞庭那枚九龙令,代表着最高等级的钦差。可是,这将领却不认识。

头陀军中的士卒大多都是以前跟着黄华起义,后来投降元朝的。他们之前根本没有在宋朝呆过,对宋朝朝中之物并不了解。

第645章 邵武汇合(1)

将领抓着令牌翻来覆去看几片,道:“这是何物?”

城下的许夫人不禁有些无语,愣了数秒,才道:“此乃我大宋朝九龙令,你莫非不认识?”

将领嘴角抽搐,没有答话。

饶是在这种稍有紧张的气氛下,旁边的士卒们也不禁暗笑起来。他们可是很少见到将军露出这副模样呢!

将领瞪了旁边士卒几眼,又向城下喝道:“你们先在城外等候,本将这就去禀报县丞大人。”

头陀军至今还施行着元朝的制度,城中军政未分,县丞统领全城事宜。

许夫人虽然想现在就进城,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

甬道外的头陀军们跑到城内去,却是将城门都关了起来。

许夫人不禁偏头对元真子道:“黄华将军手底下这些士卒真是谨慎。”

元真子轻笑,“我们虽然穿着道袍,可个个都拿着武器,他们不敢放我们入城也是正常。”

许夫人笑笑,便也不再说什么。

如此,过去将近两刻钟的时间,城门才终于又被打开。

城外汇聚的百姓都有十余人了,时不时将目光瞥向这成群遍野的数千道士。

此时的龙虎山道士们,身上可见不到多少神仙之气了。

有个穿着官袍,头戴插着长长双翅官帽的中年官员驰马最先跑出来,脸上带着笑容。后头跟着十余个官员和士卒。

他驰马直到众道士面前,翻身下马,从袖袍中掏出那枚九龙令,恭敬道:“请问哪位是钦差大人?”

作为县丞,他的见识显然并非城头上那个将军可比。

许夫人上前两步,道:“我乃钦差,你是这邵武县的县丞?”

县丞微微弓腰,将令牌递回到许夫人手里,道:“正是微臣。微臣拜见钦差大人。”

许夫人以前作为畲民领袖,浑身气场还是很吓人的。

她轻轻点头,道:“速速让我等入城吧!”

县丞忙对着后头守卒喝道:“快快让开道路,让钦差大人和诸位道长入城!”

守城的将领不知道龙虎山的事,但他作为这邵武县的县丞,却是收到了黄华送来的信。龙虎山之事,他知晓几分。

许夫人率先走向城内。

县丞和几个邵武县城的官员恭恭敬敬跟在旁边。

而当他们听得元真子等人身份以后,态度就更是恭谨起来。

邵武军离着龙虎山不远,这里同样有着不少龙虎山的信徒。每年,都有百姓跋山涉水到龙虎山去上香祈福。

到得城内,许夫人对元真子说道:“天师,让诸位道长带着弟子们到客栈内用饭吧,咱们在这等皇上到来,如何?”

元真子自然没有异议。

在山中的几天时间,谁都没能吃得上口饱饭,就是道士,也受不得这样的苦。

当下,他让青松子、青云子等青字辈道士都带着弟子去找客栈,并且嘱咐他们让大家不要离开邵武县城。

虽然数千人住客栈,必然是笔不小的开销,但这点钱,龙虎山还是掏得起。

等得众道士们成群结队离开,只剩十余位元字辈祖。县丞忙在旁边道:“微臣已在府衙设宴,还请钦差大人和诸位道长移步府衙。”

要他请龙虎山数千道士吃饭,他还真没那个底气。

许夫人等人也没有拒绝,便跟着县城往府衙走去。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福建来,他们少不得还要在城内住些时日,和这县丞多多打交道,总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这日的邵武县城,因为龙虎山众道士的到来,总是要热闹数分的。特别是城内客栈的老板们,更是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时间就这般又过去两日。

宋军真正把持住永福县,城内渐渐重归平静,百姓们的身影又出现在街头上。

宋军竟是没有打扰他们的生活,城内仿若只是换过人守城而已,这让得百姓们都是惊讶、疑惑。因为以前打仗,可没这么平静过。

街坊中也渐渐传起大宋军不害百姓,以及在广西时的种种传闻。这让得有不少百姓都对宋军的好感陡然增加起来。

而在古田县,在城外威压古田两日有余的头陀军也在清晨时分突然拔了营寨,大军浩浩荡荡退了去。

黄华收到来自文天祥的信,得知永福县城已被攻占,自是也不会在这里多呆。

江南的元军随时可能赶到,文天祥给他的任务,是让他尽力将江南元军歼灭。如此,才能够再抽出手,合力对付高兴。

攻占永福县城时,飞天军履受掣肘,这让文天祥也意识到,要单凭他手中的军队歼灭高兴,并非是容易的事。

整个福建,在永福经历大仗不过两天后,便又这般悄然重归于平静。但暗地里,自是风起云涌。

赵洞庭、洪无天等人在武夷山脉中向着福建疾行,其中最弱的赵洞庭对逍遥游都有不浅造诣,六人自是速度飞快。

数日后,他们经过光泽县,在光泽稍作休整,于次日清晨又买了六匹马后,便在当日下午赶到邵武县城。不过马也是累得口吐白沫了。

这个时候,江南的元军还未能从江南赶到福建之地来。

大军行军本就速度缓慢,再加上他们不可能从武夷山中过,需要绕行,要到福建,怕是还需得数天的时间。

赵洞庭六人在城门口下马,经过头陀军士卒简单的检查后,便向着城内而去。

虽然他们个个都带着武器,但这个年代游侠很多,随时可见。守卫们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拦下他们。

毕竟,他们就算拿着武器,也只有六个人而已。而且,城内也不是没有武器店。

当然,若是这些守卫们知道赵洞庭六人中有五个真武境强者,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五个真武境,真有覆灭城池的力量。

到得城内以后,赵洞庭先是带着洪无天等人找到客栈。匆匆赶往邵武县,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用饭,肚子里实在空空。

而现在城内各客栈都住着龙虎山的道士们,他们就在城内主街旁边落足,自然会遇到龙虎山的道士。

第646章 邵武汇合(2)

刚刚才安排座位坐下不久,楼上有人下来,正是龙虎山的青云子和几个弟子。

见得赵洞庭,青云子立刻瞪起了眼睛来,然后匆匆跑到赵洞庭面前,惊喜道:“师弟,你来了?”

其实他现在已经知道赵洞庭的身份了,但此时大庭广众,也只能称呼赵洞庭为师弟。

赵洞庭点点头,见得青云子等人,也是欣喜,问道:“师兄弟们都平安来到了这邵武县吧?”

青云子应道:“是的,虽然路途艰辛,不过也再没有弟子出现伤亡。连受伤的弟子都到了这邵武县,现在伤势已经稳住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却是不自禁向着熊野看去。他没有见过熊野,而且熊野长相着实有些古怪,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派人。

“嗯。”

赵洞庭应了声,总算是放下心。

虽然龙虎山被元军围山以后,折损也颇大,甚至连张天洞都羽化。但现在还能够有这么多弟子到邵武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龙虎山的根基未毁。

青云子终究忍不住,瞧着熊野,问赵洞庭道:“师弟,这位前辈是?”

赵洞庭只道:“这位乃是熊野,苗族苗王,现在是武鼎堂中供奉。”

他对熊野也没什么好感,当然介绍时也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于他而言,熊野真的只是个武鼎堂供奉而已。

青云子微愣,便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是只怕再说,武鼎堂内怎会还有熊野这样的人。

赵洞庭也不管这些,道:“诸位元字辈师叔伯现在何处?没在这里么?”

青云子答道:“诸位元字辈师叔伯都在府衙内住着,在等着您到这邵武县来呢!”

说着,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轻些,“皇上,咱们接下来去哪?”

来了福建,不再是他们龙虎山的地盘。到这里,只有听任赵洞庭的安排。

赵洞庭微微蹙眉,道:“江南西路的元军怕是也快要赶过来了,不如你们先前往顺昌?”

青云子却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师弟你不打算前往顺昌么?”

赵洞庭道:“元军来势势必汹汹,我看着邵武城内并没有多少守卒的样子。若是离开,邵武城怕是守不住啊!”

青云子更是诧异,“师弟您打算留在这邵武县城助守卒守城?”

他只差没有说,赵洞庭手下不过区区数人,哪里来的这样的底气。毕竟,真武境也难以和大军抗衡。

赵洞庭微笑,“若不留在这里,邵武城定然守不住。但留在这,却还是有可能拖延元军步伐的!”

这个时候,黄华的大军还未在邵武城布防,这让得赵洞庭不放心离开。邵武乃是福建边塞要城,若是丢了,影响甚大。

不,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邵武和光泽县都不能丢。

元军若是占据这两个城池,那就等于在福建会有两个基地。到时候,福建战事拖得越久,只怕会对宋朝更为不利。

要知道,在福建路北面的两浙东路也有元军据守。他们现在虽然不动,但福建战事若是陷入胶着之态,那就很难说了。

元朝现在是惧怕宋军不错,可要是有取胜的机会,他们怕是不会放过。

青云子听得此话,微微沉吟,道:“师弟这些事,还是去府衙和天师做商议吧!”

他倒是有心留在邵武县帮助赵洞庭,毕竟这是天师道和赵洞庭之间促进情谊的绝佳时机,可让得以后在南宋境内,赵洞庭对龙虎山颇为照拂。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青云子能够拿得主意的。他是掌观小天师不假,可上头,还有那么多元字辈祖师呢!

天师道内也是极重辈分的。

赵洞庭听出来青云子意思,点点头,道:“那我等下就去府衙见天师。”

若是龙虎山愿意留在这里帮忙,他大概不会拒绝。而若是龙虎山要走,他也不会强留。

情分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如此,在这客栈中用过饭后,赵洞庭便又带着洪无天几人直往府衙而去。青云子也跟着。

在府衙外,他们被士卒挡住。青云子道:“劳烦诸位通报,就说我们龙虎山小祖师到了。”

士卒们都知道龙虎山道士住在城内的事,倒也不敢怠慢,客客气气让赵洞庭他们在这稍后,便匆忙往里头跑去。

只不多时,元真子、许夫人,还有这邵武县的县丞等人都跑将出来,神色中隐隐带着激动。

他们这番表现,让得守府衙的士卒们也不禁诧异。心里不住嘀咕,这个龙虎山的小祖师到底是什么人,连龙虎山的天师还有诸多元字辈祖师都亲自出来迎接。如果不是道家没有转世之说,他们甚至都要以为赵洞庭是曾经哪位天师转世了。

县丞倒是还不知道赵洞庭的身份,只是因为许夫人过来,他才过来,见众人客气,他也拱手,“小祖师有礼了。”

赵洞庭轻笑着点头,“这位便是席武亮席大人吧?”

“正是。”

席武亮脸上不禁露出些微诧异之色。他可没想到,赵洞庭竟然会知道他的名字。

殊不知,黄华投送后,赵洞庭在宫内对头陀军做过诸多功课。别说他席武亮,就是这邵武县城中更低级的官员,他也知道几个。

众人客套了几句,便向着府衙内走去,然后在府衙大殿落座。

赵洞庭当仁不让坐在主位上,持着钦差令牌的许夫人陪在左首位置。这情形,让得席武亮整个眼神都变了。

他心中俨然已是在估量赵洞庭的身份。

许夫人看向乐无偿,笑道:“乐兄弟没事就好。”

然后又看向僵尸脸的熊野,“这位是?”

乐无偿对着许夫人点点头,却是瞧也不去瞧熊野。这几天来,他和熊野没接触过,很是不对眼。

赵洞庭道:“这位是苗族三水苗的领袖,熊野。现在是我们大宋武鼎堂内供奉。”

他没说乐无偿的事。

这事既然连乐无偿都已经选择暂时不追究,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熊野当初给乐无偿下蛊的手段,可不怎么光彩。

第647章 元军将至

许夫人见赵洞庭对熊野并不是太放在心上的意思,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赵洞庭又询问过元真子几句道士们在城内生活得如何的话,然后便道:“我打算留在邵武城内,以助席大人抵挡江南的元军。不知天师你作何打算?”

以他现在的谋略,不用想都知道,江南元军定然会赶到福建来。因为如果不是伯颜和也速儿被刺,他们现在兴许都已经到这了。战略方针定下,通常是不会做太多改变的。

赵洞庭这般开门见山,元真子却是沉吟起来。

青云子想得到的,他也想得到。现在天师道和赵洞庭已经有香火情,可哪个教派又会嫌弃和当权者的香火情更深呢?

而且,若是他们选择离去,不帮助赵洞庭在这里守城,赵洞庭会不会因此心中生出不满?

如果这样,那他们在龙虎山的努力就是白忙活了。张天洞的功也是等于白传了。

说到底,元真子对赵洞庭的性情还并没有了解透彻。要不然,他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担忧。

赵洞庭这人,其实是很好说话的,心胸也绝对算得上宽广。是恩是仇,他分得很清楚,并没有那种认为天下人都理应无偿帮助自己的想法。

沉吟足足数十秒,和个元字辈祖师交换个眼神,元真子道:“那我们也留在这里帮助守护邵武城?”

席武亮坐在下面右边中间的位置,听得这话,脸上止不住的露出喜色。

他这些天也是在担心这江南的元军会攻过来。黄华将军带着大军前往古田,现在莫说他这个邵武军,就是南剑州,也是兵力空虚得很。而如果有龙虎山数千武艺高强的道长相帮,想要守住光泽和邵武,总会容易那么几分。

“不必。”

然而赵洞庭却是摇了摇头,道:“厮杀凶险。师兄弟们才刚刚经历大劫,依我看,不如只留下数位高手吧?”

元真子些微动容,“如此可够?”

他当然也不愿意龙虎山弟子们再遭遇折损。龙虎山之战,龙虎山已是伤了些许元气了。

赵洞庭点头笑道:“够了。咱们又不是要正面抗击元军。”

他心中显然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元真子当即点头,“那便让观内留下半数的上元境高手吧?”

赵洞庭却仍是摇头,“不,只需天师您还有两位真武境天师留在这邵武就好。其余弟子们,让他们前往剑浦吧!”

元真子微微诧异,随即又是点头。

而他们两交谈时的态度,无疑让得席武亮等邵武官员心中满是不解。

赵洞庭虽是龙虎山小天师,可怎么看上去比元真子还有话语权?而且连钦差许夫人都对他颇为恭敬。

持着九龙令的钦差……

席武亮突然间脸色有些变了,好似想到什么。

不多时后,元真子让青云子和元字辈祖师们下去安排弟子们离开邵武县的事宜。龙虎山,仅于元真子、元离子等数人。

除去元离子外,还有两位真武境的祖师,分别号为元休子和元淳子。

赵洞庭见没有什么事情要再说,便也以长途跋涉有些劳累为由,劳烦席武亮给他和洪无天、乐无偿等人安排卧房。

乐无偿虽然还想要去寻找乐舞,但眼下乐舞已经失踪这么长的时间,他也不急着这短短时日了。

这么多天过来,连朝中多数明线暗线都没有发现乐舞的身影,他这般盲目寻找,显然也是如同大海捞针。

席武亮听得赵洞庭让他安排房间后,站起身来,满脸笑容,竟是要亲自带赵洞庭他们去客房。

赵洞庭也没客套。

众人便这般相继离殿。

元真子他们总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又只留下洪无天、乐无偿、许夫人、铁离断、熊野几人跟在赵洞庭旁边。

“微臣邵武县丞席武亮,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到府衙后面院落中,在前面领路的席武亮突然回头,然后对着赵洞庭跪倒起来。

赵洞庭微愣,心中暗笑倒是小瞧这个席武亮的眼力劲了,也没否认,道:“席大人起来吧,在这城中,不要暴露朕的身份。”

席武亮连连点头,“微臣遵旨。”

见赵洞庭承认自己是宋皇,他脸上难免浮现出激动之色来。

在这邵武军境内,他席武亮算是个人物,虽只挂着邵武县丞之职,可地位较之州府的知州其实也不差不多。毕竟邵武军地盘较之州府并不小,只是因为建制问题,还没能被称之为州而已。可是,这在赵洞庭面前又能算什么?

三品以下,在皇上眼里,那都是芝麻官儿。

席武亮浸淫官场多年,当然还有想向上爬的心思。赵洞庭的到来,让他意识到这是个绝佳机会。

不说献媚,但把皇上伺候好,以后皇上对他这个县丞心里头总会有几分印象吧?

而只要被皇上记在心里,那飞黄腾达还会远么?

黄华投诚宋朝,席武亮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条命以后就绑在宋朝这条船上,再没有回元朝的机会。也绝了那样的心思。

赵洞庭看出来席武亮脸上的激动之色,却也不再说什么。

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神情了,现在,绝不会再轻易地就提拔某些官员。毕竟现在南宋的官员制度已经趋于完善了。

什么事情,都得按章程来办。他从没想过,要让这个大宋朝成为独属于他赵洞庭的大宋朝。

只可怜席武亮,媚眼抛得再好,怕也只能等于是抛给瞎子看了,除非他真能在赵洞庭面前露出过人的本事。

就这样,赵洞庭数人也在府衙内住下。院外不仅仅有士卒守候,席武亮还派遣了足足数十位貌美侍女到院内伺候众人。

连许夫人之前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直让赵洞庭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穿越南宋以后直到现在,他也渐渐习惯这种有人伺候的日子了。

时间仅过两日。

从光泽县传来确切情报,江南西路的数万元军距离这邵武军已是不远。大军在野外造饭,离光泽县不过三日行程。

第648章 战前动员

席武亮匆匆到赵洞庭院落中求见,将这个消息告诉赵洞庭。甚至,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个消息传报黄华。

赵洞庭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看着席武亮,只道:“传信光泽县县丞,让他弃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百姓全部迁移到这邵武县来。”

“皇上……”

席武亮有些发懵,“光泽县百姓众多,如此是不是太过劳民伤财了?”

赵洞庭道:“再劳民伤财,也总比他们死在元军的屠刀下要好。而且,有些事情,总要元军据守城池才更好办。”

他这却也是突然之间改变的主意,决定不坚守光泽县。

张夔寺下面那些元军在龙虎山吃了亏,连伯颜、也速儿两个元帅都被杀了,此时想必个个心中愤恨,若是光泽县选择坚守,却是没能守住,谁也不知道元军会不会作出屠城之举。以前元军可没少做这样的事泄愤。

而以光泽守军要想挡住元军,又实在太难了。哪怕是赵洞庭,现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席武亮听得赵洞庭这样说,也不好再劝,只得躬身道:“微臣领命。”

然后便又匆匆向着外头跑去。

要迁徙光泽县内全部百姓,现在每分每秒都突然显得那般弥足珍贵起来。

“等等!”

赵洞庭忽又喊住他,道:“让黄华将军尽快领兵赶来邵武驰援。”

江南西路原来伯颜、也速儿汇聚大军近十万,哪怕只来半数,都绝不是那么容易挡得住的。

光泽、邵武两县才多少头陀军啊?

而且,头陀军的战斗力较之飞天军、飞龙军可是要差得远了。

“微臣遵旨。”

席武亮回头又躬身,然后继续向着院外跑去。

赵洞庭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嘴里喃喃道:“黄华你可要早些赶到,我也只能尽力拖延时间了。”

很快,两拨快马从邵武县城而出,分别往北面的光泽县还有东面的剑浦县赶去。

席武亮差遣出这两拨信差后,在府衙内也是忙碌起来。而后不多时,有车辇出府衙而去。

这车辇上并无帷幔遮挡,光秃秃,看着无比简陋。县丞席武亮以及这邵武县的县主簿、县尉等主官,都站在车辇上。

在他们前头的围栏上,悬挂着将他们下半身都挡住的横幅。这横幅白色底,红色的字,看起来就像是血书似的。

而后头,还跟着数十手中拿着锣鼓的士卒。

横幅上,写的不是其他,而是诸多元军元军的恶性,甚至连江南西路大庾城内的事都被写在上面。

刚出得府衙前面大街,前面的大街上逐渐显现出热闹气氛。拿着锣鼓的士卒们,也是将手中的锣鼓敲响起来。

车辇行进得极慢。

在街上的百姓们见得车辇上穿着官袍的席武亮等人,都是自觉地让到街道两旁去。眼睛,却是不自禁被那横幅吸引住。

有识字的读书人或老书匠给周遭不识字的百姓们说着横幅上的这些字。

席武亮脸上布满愤慨,让车辇停了足足数分钟,然后喝道:“各位同胞们,我们能让元军来破坏我们的邵武县么?”

百姓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跟在车辇后头的士卒就都是高喊起来,“誓与元贼决死!将元军挡在邵武县外!”

紧随其后,人群中也有人高喊起来,“誓与元贼决死。我们汉人,绝不再做蒙古人的奴隶!”

有心人定会发现,其实这些在人群中造势的,都是府衙内的人,有些甚至就是这邵武县城内的捕快、衙役。

但不得不说,席武亮的这般做法,还是将百姓们的热血给调动起来不少。

他们随着黄华反元,经过层层叠叠的疏导,心里本来就对元军极为不忿。霎时间,高喊出声的人越来越多。

哪个年代,民间都不缺少热血之士。

席武亮高举手臂,亦是高喊:“誓与元贼决死!捍卫我大宋疆土!”

等到人群逐渐汹涌澎湃,他才心满意足,让士卒推着车辇继续往前面而去。

喊声逐渐在邵武县城内蔓延开来。

民间中也有聪明人知道这都是席武亮的伎俩,但是,他们的言论,还是盖不过大家的同仇敌忾。毕竟不管怎么说,元朝在统治宋朝土地时,的确对汉民剥削得太过了,而且,横幅上所书的元军种种恶性,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当心中对元朝的仇恨被勾起来,谁还会在乎这是不是席武亮汇聚民心的伎俩?

元朝攻宋过程中,让得全国人口损失近半。其后又百般轻视汉人,此种背景下,有几个南宋旧地的汉人不将元朝恨到骨子里?

元朝占据福建的时间还并算不上太长,显然还没法完全奴化这些宋民们。

邵武县城内,渐渐兴起种和邵武县共存亡的势头。就在这日,就有百姓自愿到军中,帮忙布置防御。

而在府衙内,赵洞庭在车辇离府后,仅仅过不多时,也得知这个消息。

这着实让他诧异,也难免对席武亮另眼相看几分。

他真的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这可不就是后世选举拉选票时的场景么。

从青云子等人的诉说中,已然可以知晓,席武亮此举收效不错。得百姓相助的话,坚守邵武县的可能性的确更大几分。

不得不说,席武亮真的有些头脑。

等到席武亮回府以后,赵洞庭就叫人将他叫到了他的院子里来。

席武亮刚出现在院内,赵洞庭就问道:“席大人,车辇、横幅,都是你出的主意?”

他面无表情。

这表情,却是让得席武亮有些忐忑,稍稍犹豫后,道:“微臣擅作主张,还请皇上降罪。”

赵洞庭差点绷不住笑,又道:“你是怎么想出来这样的主意的?”

席武亮道:“微臣是听闻以前吕文焕守襄阳时,也有诸般煽动民心的举动,这才想出这样的法子。”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叹道:“吕文焕的确是员虎将,只可惜,最终还是降元了。”

第649章 赵昺之心(1)

他心里,对这还是觉得有几分可惜的。若是当时宋朝稍微给力些,援助襄阳,坚守襄阳六年的吕文焕也不至于降元。

他能坚守襄阳六年,如果不是心灰意冷,绝不会升起投元的心思吧?

而席武亮,则很是知趣的没有接这个话茬。

赵洞庭叹息过后,又道:“鼓舞民心可以,但是不能真让百姓们去和元军厮杀。打仗,是军人的事。”

席武亮见赵洞庭神色严肃,连忙躬身,“微臣领旨。待元军赶到,就会让百姓们各自躲到家中去的。”

“嗯。”

赵洞庭又点点头,“那你先下去忙吧!”

“微臣告退。”

席武亮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瞥了眼赵洞庭,往院外退去。他实在不明白赵洞庭叫他过来是做什么。

难道就真的只是问这个主意是不是他想出来的?

而皇上表情上又看不出是喜是怒,那到底是不是赞赏自己此举呢?

退出院子的席武亮,突然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圣心难测。同时也恍然发觉,赵洞庭年纪虽小,却已经有明君之相。

这般小小年纪就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以后的皇上,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时间又过去两日。

席武亮仍是每日带着县簿、县尉等主官到城内街道上“演说……”

邵武县内热火朝天,城头箭垛上堆满箭矢和gong nu。石头、火油等传统守城工具也都被百姓和士卒们搬上城头。

陆续有光泽县的百姓们从北城门入城,且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进城的人愈发密集起来。

这日整夜,邵武县城的城门就没有关闭过。整个城内,也是灯火通明。

城内客栈再度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有传言,某个客栈的老板因为这些天进账太多,笑得太多,脸都因此抽筋,没法复原了。

这当然是夸大其词,最多也只是神经抽搐,不可能没法复原。

赵洞庭偶尔也会带着洪无天等人到城内转转,在街坊中听得这些传言,也不禁是啼笑皆非。

到得第三日,邵武县城内的客栈便再也住不下客人了,连马圈都有人租下来。

席武亮得到赵洞庭授意,又到街道上演讲,让城内百姓们收纳从光泽县避难而来的百姓们。

他的口才很是不错,神情并茂。在不知道费了多少口水后,城内真有不少百姓开始收纳光泽的百姓在家中居住。

这让得拥挤的邵武县城街道终于是稍稍空荡下来,也自是让得不少光泽县百姓感激。

最后,光泽县的守军们也赶到这邵武县城。

席武亮带着光泽县的县丞等人见过赵洞庭,然后光泽县的士卒们便也很快加入到城防序列中。

战争的气息悄然在整个邵武县上空飘荡起来,城内仍是热火朝天,但众人的脸上,笑容仍是不知不觉的减少起来。

作为百姓,没有谁愿意被战火殃及到。他们想要的从来不多,始终都只是安安稳稳的生活而已。

又到夜里。

夜色逐渐笼罩整个天地。

赵洞庭将元真子、元离子、元淳子、元休子、洪无天、乐无偿、许夫人、铁离断、熊野都叫到了院子里。

看着几人站在自己面前,赵洞庭心中也不禁是生出澎湃之感。

这可是足足九个真武境强者。

整个天下,真武境的强者才多少?

虽然肯定不如江湖高手榜上所列的那么少,但应该最多也不过百来人吧?

赵洞庭的嘴角逐渐露出笑容来,然后道:“几位前辈,可敢去那光泽县城闯上一闯?”

曾经作为雁羽营高手的铁离断最先领会赵洞庭的意思,“皇上是让我们去暗杀元贼的将领们?”

赵洞庭眼中冒出精光,“确是如此。元军想必很快就会占据光泽县,咱们要拖延他们的步伐,就先得让他们乱起来。”

铁离断也是露出笑容,“我愿前往。”

他以前在雁羽营中,没少做这样的事。

洪无天、许夫人还有乐无偿自然也是紧跟着点头。作为真武境强者,闯光泽县,还真没法给他们造成太大心理压力。

就算不能刺杀元军将领,那些元军士卒,总也没有留下他们的能耐不是?

其后,元真子、元离子、元袖子、元淳子也跟着点头。他们留在这邵武县,心中显然已经早就做好决定。

只剩下熊野。

赵洞庭的眼神向着熊野看去。

熊野的脸在油灯光芒下看起来更像是僵尸,真正的面色泛青,声音嘶哑,“只需我一人前往,就能刺杀元军将领。”

赵洞庭几人都是微微怔住,为熊野的狂傲而感到震惊。

虽然熊野也是真武境强者,但纵然如此,想要独往光泽刺杀元军将领也是不容易吧?

伯颜、也速儿被刺杀时,他们两身旁的绿林营高手都已经俯首。可是,谁也不敢保证元军中就没有高手了。

张夔寺坐镇江南西路多年,未必他就没有培养自己的羽翼?

而且,寻常士卒若是排开阵势,也足以对真武境强者造成威胁。真武境毕竟不是极境,不能做到真正举世无敌。

赵洞庭沉吟过后,说道:“诸位前辈还是一同前往吧,元军数万之众,闯光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熊野不再说话。

这夜过去。

翌日,洪无天、元真子等九个真武境强者在天色还未亮时就离开邵武县,往光泽县而去。

元军果然占据了光泽县,只是此时的光泽县,几乎已经沦为空城。城内,只剩下因为年迈而实在不愿离开的老人。

洪无天、元真子等人远远看到城头上树立着元军旗帜,便没有入城。

而在永福、闽清两县之间,大战气息也是逐渐凝重起来。双方明探、暗探不断游走于对方城外。

头陀军能否挡住江南西路的元军尤未可知。而在这边的局势明朗之前,文天祥自然想尽早拿下高兴,而高兴,则自然想要守住闽清。只要江南西路元军拿下南剑州,整个福建局势将对元军大为有利。

第650章 赵昺之心(2)

甚至,这将影响到整个元朝的气势。

这几年来屡屡被宋军打败,连征南的几个元帅都落得染血沙场的下场。现在的元朝,极度需要场胜利来鼓舞军心和民心。

赵洞庭留在邵武县府衙内修行。

从真武境掉落下来以后,他的修为最终稳定在中元境后期实力。此时,中丹田窍穴共贯通九十二颗。

以他的年纪,这要是传出去,绝对能骇人听闻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不敢说他肯定就能够在和谷主约定的期限内达到上元境实力。但在二十岁以前达到上元境是板上钉钉的。

当初只是故意刁难赵洞庭,想让他知难而退的谷主,大概也远远没有想到赵洞庭在武道上的修为会进境如此之快。

得到李元秀和张天洞的传功,现在的赵洞庭体内等于是有宝藏。修行速度,比起寻常人真是要快得多了。

夜里,在房间中盘膝修行的赵洞庭突然睁开眼睛,精光爆闪,随即嘴角露出笑容来。

内气在体内微微动荡着,充斥着极为强悍的力量,让他觉得有能翻山倒海之能。

中丹田第九十三颗窍穴也开启了。

至此,他距离完全贯通中丹田,只剩下十五颗窍穴。届时,再破龙庭,就能成就上元境强者。

广南西路,邕州。

邕州是广南西路境内最大的州,甚至于整个南宋都是如此。境内多少数民族,各系力量错综复杂,导致州内县城无数。

这些县城大多都是自制,只是明面上臣服于宋朝而已。哪怕是在宋朝兴盛时期,对邕州、自杞、特磨道等地都没有什么统治力。

广王赵昺主动向赵洞庭要求管理邕州之地,未免没有要折服这里的少数民族的意思。

而他也的确做得不错。

若是没有从未来突然穿越而来的赵洞庭,赵昺说不定也会是个好皇帝。在史书上,他最后沦落到被陆秀夫背着跳海的结局,大概也是他那个时候年岁还是太小,心智没能完全成熟的原因。

以他此时小小年纪,比赵洞庭还要小些。可到邕州才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他竟然就真的在横山寨立稳了脚跟。

横山寨是邕州最重要的几个主府之一,以前就有县丞,且同时兼任来安军指挥使,在邕州算是个人物。谁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赵昺是如何折服他,而且让他交出来安军兵权的。以赵昺的皇室身份,县丞会对他客气,但应该不至于会交出兵权才是。

说起来,这邕州之地,有几个官员不是少数民族的领袖?有几个人真正将大宋朝廷当回事看?

此时,年岁才十四的赵昺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横山寨府衙内他的床榻上。

床上的金色被褥绣着足足九条栩栩如生的蛟龙。这其实是亲王都不能享受的规格,只是现在南宋皇室凋零,杨淑妃因赵昺的生母俞修容早亡,才对赵昺格外照拂,给他这样的特殊规格。赵洞庭执政以后,也觉得平素里沉默的赵昺颇为可怜,未做更改。

这蛟龙,只要再多少那么两只爪子,成为五爪金龙。那可就是真正的皇上了。

卧室外,站着几个持着佩刀、身穿甲胄的守卫。个个都威风凛凛,看起来应该是有些实力。

院落中依稀的灯光下,有个窈窕的身影轻轻推开院门,往里走来。

她刚出现,便将几个侍卫的眼神都吸引住。

这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子,腰肢纤细,蕴含着无尽柔弱。可胸前,却是极为饱满。

她穿着淡紫色的宫裙,玉颈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头上仅仅插着发簪,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美女竟是和颖儿长得极为相似。不说如同胞姐妹,但容颜上行总有那么七八分相似的。

等她到得卧室近前,众侍卫才有些不自然地偏开头去。

美女嘴角勾勒出些微意味莫名的笑容,明媚的大眼睛自这些侍卫脸上扫过,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门内,床上的赵昺偏头看过来,在灯光下看清楚她的脸,眼中立刻露出精光来,很是有些兴奋,“果然很像。”

美女对着赵昺轻轻微笑,关上门,跪在地上给赵昺行礼,“妾身见过广王。”

“起来,起来。”

赵昺从床上跑下来,到美女面前,还未完全发育的他,较之这美女还要矮上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美女轻咬着唇,眼中突然浮现楚楚可怜之色,“殿下连妾身的名字都不记得么?妾身叫颖儿啊!”

“嘿嘿!”

赵昺轻笑起来,脸色很是阴冷,和在海康沉默、儒雅的他截然不同,“你是颖儿呀,那你刚刚叫我什么?”

美女轻轻咬唇,稍微沉吟后明白赵昺的意思,“妾身叩见皇上。”

赵昺心满意足地笑,连连道:“好,好。朕的乖乖颖儿,今夜就由你给朕侍寝。”

这个不知真实名字的美女能够有这样的心智,显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但赵昺,好似并不在乎这些。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知道这个美女的来历。

他将美女从地上拉起来,向着床榻走去。

只不多时,卧室内就响起那种声音,让得外头的侍卫个个神色古怪。

床上落红。

**初歇后,脸庞仍旧稚嫩的赵昺搂着“颖儿……”,嘴里喃喃:“颖儿,朕终于得到你了。”

美女道:“皇上,这整个天下都会是您的,不是么?”

“啪!”

赵昺的手重重落在美女丰韵的臀上,冷声道:“本来就该是朕的。朕也是真龙天子,凭什么什么都是他的?”

美女娇呼,臀上顿时浮现红润。

但她明媚的眼眸中却仍满是魅色,让得赵昺又有些心神晃动起来,嘿嘿笑两声。

此时此刻的赵昺,无疑很是喜怒无常,看起来就像是个变态。

但他这副模样,显然很少有人能够见到。

大概谁也没有想过,平日里沉默寡言、恪守成规、温文尔雅的广王,竟然在暗中会是这样的样子。

第651章 九大真武

他嘴里说的“他……”,显然是赵洞庭。

大宋皇室仅余赵洞庭、赵昺两人,赵昺,不想什么都让赵洞庭独享。这个皇位,他也想坐上去试试滋味。

他只认为自己也是皇室嫡系,有坐上宝座的资格,却并未想过,南宋能够起死回生,都是赵洞庭的功劳。

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

也不知道,若是此时远在福建的赵洞庭知道赵昺在他卧室里的这种种行迹,心中会是种什么感受。

而更能让赵洞庭吃惊的,大概是摆在赵昺书桌上的许多封信件。这些信件,封封都有关赵洞庭,其中就有他和众道士逃离龙虎山的详细经过。

只可惜,赵洞庭注定不会知道。

他对于赵昺求封邕州有所怀疑,但对于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以他性子,终究不会做太多防备。

从这点上来说,赵洞庭显然仍旧不是个合格的皇帝。不过也大概是因为如此,岳鹏等人才会愿意为他效死。

赵洞庭的身边,也才会在这么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就汇聚如此多的能人异士。

光泽县。

张夔寺率着足足七万元军已经入了城。

郎朗星空下,光泽县的城头上无数火把在夜风中摇曳着。个个元军士卒站在城头,持着长qiāng,守卫森严。

两个军营、还有府衙内更是灯火通明。

张夔寺生性谨慎,从这几处可见一斑。

洪无天、元真子、乐无偿等人就是在这样的夜色下,悄然接近光泽县的南城门。

他们个个都穿着黑衣,直到城下。城头上的元军都没能够发现。

火把的光芒,并照不到城下。

因铁离断以前就是雁羽营中人,有过行刺的惊艳,是以众人隐隐以他为首。

到城下相对偏僻的角落里,铁离断抬手指指上头,道:“入城后,直接杀向府衙,速战速决。”

元真子等人都是点头。

光泽县守卫森严,要想悄无声息地入府衙,便是真武境,也不可能做到。他们上城头,势必惊动守卒,唯有以强悍实力直接冲向府衙,才有可能在元军大军未反应过来之前将张夔寺等人斩杀。

当下,众人体内都是内气浩荡,就要往城头上蹿去。

可这时,熊野却是轻轻地哼了声,然后,有发着光的蛊虫从他的身上飞出来,飞向城头。

数米高的城墙,对于这些速度极快的蛊虫来说只是一瞬间,但还是有士卒无意中瞥见,奇怪道:“现在就有萤火虫了?”

他指向那十余只飞舞的蛊虫。

旁侧的几个士卒便都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而后,他们脸上的表情便就此僵住,陷入呆滞。

城下,熊野大氅突然飘飞,如同雄鹰般,向着城头上蹿去。

他双脚在城墙上连点,如履平地。

洪无天等人的身形也紧跟着动起来,九个真武境,个个都如履平地,短短数息时间内便踏上了城墙。然后又很快向着城头下跃去。

而在这城头的偏僻角落里,总共不过数个士卒,到现在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巡逻的守卫也还未巡查到这里。

直到洪无天等人又重新涌入到黑暗中,蛊虫向着熊野追去。这些士卒经过数秒后才恍然回神。

有人挠头,喃喃道:“刚刚怎么了?我怎么好像打起了瞌睡似的?”

其余士卒眼中都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他们刚刚谁都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脑袋突然停止运转了。

但以他们的眼界和见识,显然没法联想到蛊术上。稍作惊奇后,便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到得城里的洪无天等人又跃上屋顶,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府衙而去,悄无声息。

这个年代的府衙往往都坐落在城池的最中心,实在是很好找。

熊野的那些蛊虫又飞回到他的衣服里,再也不见。

这让得极速行进中的洪无天等人都不禁将眼睛瞥向他。蛊术,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如果不是熊野的蛊虫,纵然他们个个都是真武境,也别想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入城。毕竟,他们不是专业的杀手。

九个黑影,在这光泽县的民宅上头极速蹿过。

只是,到得府衙前面,接近府衙前大街时,熊野的蛊术也终究是没用了。

府衙的守卫较之城头还要森严许多倍,不仅仅灯火通明,层层守卫更是将府衙的个个角落都包围起来。

只怕单单就这府衙之外,元军就足有上千之多。

而府衙内还有多少元军,这谁也不知道。

九人匍匐在接近前大街的房屋顶上,俱是看向府衙方向。

屋脊最尽头的檐角走兽,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很是有些狰狞。

府衙内,团团火把在里头不断来回走动着。怕是不下数十队之多,这些,显然都是府衙内的巡逻士卒。

而除去他们,可以想象,府衙内定然还有不少明少暗哨。

元真子轻声道:“张夔寺还真是谨慎,大军进入光泽县,竟然还安排这么多守卫守护这个府衙。”

铁离断轻轻笑道:“他就是有再多的守卫又如何,咱们这里,可是汇聚着九位真武境高手。诸位,可敢直接杀进去?”

除去熊野外,其余人都轻轻笑起来。

以他们的本事,谁还能没有这样的胆色?

九股极强的意境,便就这般突然在沉寂的夜色中冲霄而起。

九个真武境携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同时跃下屋顶,向着府衙冲去。他们甚至都没有去寻找元军防守最薄弱的地方,而是直接向府衙大门发起冲击。于他们而言,多几个、少几个元军,又有何妨?

剑光在火把光芒下乍现。

真元境中期的元真子和洪无天两人速度最快,几乎同时冲到府衙大门前。在士卒们脸上才露出惊色时,剑芒已是如同暴雨梨花。

极为强悍的气势让得诸多守卫为之失神,而在他们的剑光下,有几个站在府衙门口正中的士卒便立刻毙了命。

以真武境杀寻常士卒,真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

第652章 无所披靡

许夫人、乐无偿等人紧随其后,瞬息间先后也都杀到府衙门口。

他们没有用轻功从府衙院墙飞进去,而是就这般直直闯向府衙。士卒们在九股极强意境下,风雨飘摇。

周遭火把亦是摇摆不定。

肃杀气息让人心悸。

只是眨眼间,府衙门口就躺下足足数十位士卒之多。

不过这里汇聚的士卒实在是多,有人从意境中得以挣扎出来后,立刻大喊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慌乱的声音在夜色中乍响。

而这时,已经掠到府衙大门口的洪无天已是双手重重向着府衙沉重的大门拍去。

砰的闷响过后,便是轰隆的巨响。

府衙沉重的大门被洪无天双掌拍得向里头坍倒下去。

众士卒都被这恍似非人的巨力惊得大惊失色。如果不是在龙虎山时见到张天洞六剑之威,他们大概不敢相信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强者。

在意境的威压,和浓浓的惊惧之中,有些士卒回过神,却愣是不敢冲向洪无天等人。

但熊野并不愿意放过他们。

那些发光的蛊虫又从他的身上飞舞而出,在夜色中急窜。它们过处,总有士卒会捂住自己某个地方,然后向着地面上倒去。

很快,便再无声息。

他们个个死相狰狞,如同遇到最让人恐怖的事,又好似是自缢而亡。

九人如入无人之境,只是短短数十息的时间,就全部冲进了府衙。

在不远处,登时有冷箭射向他们。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夜色中,这些冷箭也俱是被几人用武器挡住。

在龙虎山潜修多年的元淳子、元休子等人,此时脸上也是杀气浮现。不等铁离断发话,各自冲向那些躲在暗处的暗哨。

张天洞在龙虎山下舍生,使出惊艳世间的六剑,才让龙虎山众道士得以逃出生天。这也让得他这些师弟们,对元军充满恨意。

杀戮,在府衙内蔓延开来。

九大真武的意境浩浩荡荡,让得府衙广场上的明哨暗哨尽是失色。

虽然以洪无天他们的意境,还很难让这些久经沙场的精锐士卒被惊破肝胆而毙命,但也足以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失神。

个个冲到意境范围内的士卒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瞪圆着眼睛,不再动弹。

那股股极强的意境混合着杀气,让得他们冷汗直冒,双腿再也迈不动。甚至有浑身乏力,要向地面软倒下去的感觉。

如果不是见过太多厮杀,他们大概是难以承受这样的意境的。

铁离断持着门板似的万钧剑,冲在最前,将元军不断拍飞,嘴里喝道:“不要拖延,继续向里头杀!”

听得他的话,洪无天等人身形再快几分,撇下这里元军不管,继续向着府衙深处杀去。

玉白色的广场上,渐渐有鲜血绽开。

府衙内,钟声突响,然后便连绵不绝。

从各处都有元军巡逻队伍向着这府衙前头汇聚而来,少的十余人,多的近百人。

但是,他们却完全挡不住洪无天等人的步伐。

一个真武境都有极为强悍的力量,更遑论现在有足足九个真武境。纵是正面厮杀,九个真武境也能和数千士卒争锋。

箭矢在夜空中匆匆而过,刺破空气,隐约有尖锐的声音响起。

可这些箭矢,都通通被洪无天他们挡住。

熊野的十多只蛊虫在夜空中极速蹿动,杀人的速度竟是不比熊野本人要慢上几分。

只是很快,九人就到府衙内第四道门。

再往里,便是府衙大殿了。

前头、后头都是元军,可这时,却有很多元军根本不敢往上冲。冲上前的,都可以说是悍不畏死的士卒。

可他们,最终落得的结局显然也只是枉送性命。

身着黑衣的洪无天九人身形飘忽不定,在夜色里根本无法捉摸。他们到处,元军士卒往往是成片成片的倒下,或被拍飞。

到府衙大殿前。

越来越多的元军汇聚此处。

有人拿出了轰天雷。

bào zhà声响起后,便几乎没有停过。

然而,这些轰天雷,却也没法对洪无天他们造成威胁。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不是士卒能够捕捉得到的。

从府衙门口到这里,不过经过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地面上,躺着的元军尸体却已是有数百之多。

铁离断如同战神,气势浩荡,持着万钧剑硬是将府衙大殿前头的数百元军都冲散,然后跃到了府衙大殿的顶上去。

他内外兼修,且外功修的是硬功,力道最是雄浑。在他脚尖踏过之处的墙壁上,砖头碎裂,留下如同蜘蛛网般的裂痕。

洪无天等人紧跟他的步伐,纷纷跃上大殿顶端。

下头,密密麻麻的元军士卒抬头傻眼看着。他们,自然不可能有徒步上府衙顶的实力。

要知道,府衙有足足上十米高,比之城墙都还要高耸不少。

九人在屋顶上,环视下头元军士卒,个个眼中都有睥睨之色。这个身为真武境强者的自信。

不计其数的元军向着府衙顶端放箭,只是这些箭矢,要么射空,要么被格挡开去。

这些常规性武器,根本无法对真武境强者造成威胁。

而为何说真武境强者也敌不过大军呢?

那是因为真武境强者的内气也不是无穷无尽,和大军厮杀,内气耗尽,也只有被乱刀斩杀的下场。

这也是为何武者强悍如此,却始终不能主宰世间的原因。

世间的绝强者到底只是凤毛麟角。

不过,在内气耗尽之前,他们可以说是无敌的。

铁离断九人在屋顶匆匆扫过下头的元军后,身形便又眨眼间在屋顶上消失了。

他们越过府衙屋顶,向着府衙后面而去。

“快、快!”

下面广场上的元军足足过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有将领喊道:“快快到后头去保护诸位大人和将军!”

众士卒手忙脚乱,忙不迭地绕过大殿,往后头跑去。

可等他们跑到府衙后头,经过院墙,看到的却只有地上凌乱的尸首。

第653章 斩张夔寺

洪无天等人厮杀的速度,比他们跑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元军中没有真武境强者出现,根本挡不住他们的步伐。

声声惨叫、惊呼,在这光泽县府衙后头的个个院落中接连响起。

洪无天等人不知道张夔寺住在哪里,只能遇人就杀。

本来女人们还可以避免劫难的,可惜,九人中却是有熊野这个异类。他是不管男女,都毫不留情。

九人所过之处,几乎很少有能幸存之人。

而直到他们扫过几个院落后,府衙内也终于有高手出现,前来阻拦他们。

有十余个人,个个穿着都颇为华丽。刚和洪无天等人撞上,为首持剑的干瘦老头便喝道:“好贼子,竟敢闯府衙!”

他满脸怒容,舌战惊雷,“我乃飞雨剑离松肆,尔等若想活命,速速束手就擒。”

他满脸红潮,显然是喝酒喝得太多了,又没有用内气排解,现在酒气已经上头,想排解也是排解不了。

修士们的内气,可运转不到脑袋上去。

他这话说出口,连他后头那些人中,都有人不禁微微翻起白眼。

飞雨剑……

虽然他离松肆是强,位列上元境,在江南西路也算是江湖中声名显赫之辈。可他难道感觉不到这九人的意境么?

没醉的那些高手都在洪无天等人的凌厉意境笼罩下感到心惊胆寒,知道洪无天九人都是绝世强者。

这样的意境,比之爱显摆的离松肆老头要强太多太多了。

而洪无天等人,听到离松肆这话,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禁是差点笑出声来。

他们个个都有问鼎江湖高手榜前十的实力,现在竟然被这不过区区上元境,还醉醺醺的什么狗屁飞雨剑给唬了!

这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熊野的性子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的,当即冷哼出声,长开双臂就向着离松肆扑去。

他的身形极快,如同魅影,眨眼间就到离松肆面前。

离松肆后头高手悄然后退了数分。

他们都是张夔寺这些年来笼络的高手,不过除去离松肆外,实力最强的也只是中原军巅峰而已。感受到熊野九人那股让人心寒的意境,根本就没有再要阻拦他们的胆量。他们多是为荣华富贵,不想再在江湖上过刀口舔血的生活才留在张夔寺身旁的,可没想过真要为张夔寺付出性命。

如果洪无天等人也都只是中元境,他们会拼。可现在,全他娘的是上元境以上的强者,连底都摸不透,还怎么打?

离松肆虽然醉了,但还不到烂醉如泥。见得熊野冲向自己,本能使然,提剑抵挡。

“叮!”

声响。

熊野那有着幽黑光泽的手指瞬息间在离松肆的长剑上连弹了几下。

离松肆的长剑质地也算不错了,可在经过这数点之后,却是当场断为了两截。

“啊!”

这终于让得他的醉意消散几分,意识到熊野是个远在他之上的高手。

他这柄长剑伴随他也经历过许多长厮杀搏斗了,连豁口都未出现过,此时离松肆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这还是人么?”

真武境强者!

紧随其后,他脑袋里冒出这个词,便匆忙要向后退去。这刻,他只想逃。

别说他,就算再加上他后头那些废柴,也绝不是真武境强者的对手。

可是,他正要飘身而退,却是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了。

低头看去,有只手臂杵在他的胸膛前面。手掌,已经不见了。

离松肆眼中泛出骇然至极之色。

熊野的右手手掌,已经整个地chā jin了他的胸膛里。

“我要死了?”

这是弥留在离松肆脑海中最后的念头。

当熊野抽出血淋漓的手掌时,还未展露自己实力的飞雨剑离松肆,倒在了地上。

以他实力,其实也勉强能入江湖高手榜了,较之当初雷州的慕容川大概也只是弱上半筹而已。若是在清醒的情况下,熊野要杀他,估摸也需要费上十余招乃是数十招的功夫。

可惜,他喝醉了。

离松肆的死,让得他后头那些江湖高手更是大惊失色,当即,连忙迈开步子就向着后面逃窜而去。

他们不是军人,并没有浴血沙场的觉悟。

洪无天等人也不去追,只是身形不断蹿动,斩杀着周围的士卒。剑气乱窜,所到之处,往往是鲜血飞溅。

虽然围拢到九人附近的元军越来越多,但是,却始终只有少数人敢悍不畏死的向前冲。绝大多数,都在wài wéi逡巡不前。

谁心里都清楚,冲上去只有被杀的份。没有慌忙逃离,已经能够说明这些士卒都是精锐了。

火把的火焰被浑乱的意境冲击得左右不断晃动,甚至有的火焰被硬生生的压灭下去。

洪无天九人身影很快便又在这个院落面前消失,到另一院落里头。

所过之处,院落中人几乎无人幸存。房顶上的黑瓦都因为九人的剑气而飞溅,摔落在地上,裂成碎片。

如此又过两个院落。

杀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可却始终不见张夔寺的人影。

元真子、元休子几人是认识张夔寺的,始终不见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只不知道这张夔寺躲去了哪里。

待得九人又在院门口汇聚时,元真子忍不住道:“这张夔寺怕是赶在我们前头就跑了,这样下去,怕是寻不到他。”

铁离断将万钧剑重重顿在地上,道:“如此,那我们九人不如分开行动?”

他眼神在其余八人脸上扫过,道:“我等诸位之中,应该只有熊苗王和乐兄没有见过张夔寺,不如就由我带着熊苗王和乐兄一组,天师你们两人为组,咱们速速在这府衙内寻找张夔寺,如何?”

元真子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交谈时,个个神色淡然,浑然没有将那些射到近前的箭矢放在眼里。

无数箭矢射到这院落门口来,密集如雨,却是纷纷化为齑粉。

熊野面无表情,轻轻冷哼,“熊某自己去寻那张夔寺就行。”

第654章 小人物(1)

说罢,他竟然直接向着外头蹿去,几个起落,便越过众士卒,隐匿于黑暗中,不见了人影。

元真子等人倒也已经习惯熊野的性子,互相对视过后,也不说什么,便两人为组,各自离去。

虽然九人分散以后,杀伤力定然不如之前,但以他们真武境修为,在内气未用尽之前,在这府衙内想必仍然能够来去自如。

张夔寺手下笼络的高手都已经四散逃去,总不可能还隐匿着真武境强者。真武境不出,定然没人拦得下他们。

惨叫声很快在府衙整个偌大的后院响彻起来。

元真子八人各是在人群中寻找张夔寺身影,只见到有将领或是穿着官袍的人时,才会特意冲过去斩杀。

九个真武境出手,自然不单单是为张夔寺而来。他们想要尽可能多的杀掉元军中的将领。

而熊野,则是谁都不放过。带着他的十多只蛊虫,所过之处,死尸遍地。

有的人是被他活生生打死,有的人是被蛊虫毒死,也有的,是吸入熊野抛出的毒粉而死。

若论对付这些寻常士卒,精通蛊术的熊野杀伤力还真比元真子等人强上几分,哪怕是真武中期的元真子和洪无天也不能比。

府衙内钟声还在不断响起。

越来越多的士卒向着府衙汇聚而来。

而元真子等人扫过整个府衙后院以后,都没有看到张夔寺的身影。估摸着张夔寺已经向府衙外跑去,便又重新杀向外头。

在深沉的夜色中,要寻找到张夔寺,着实不太容易。

不过也是张夔寺倒霉,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死劫。

这个生性谨慎的家伙在手下众高手出去阻拦元真子等人以后,就匆匆换上寻常士卒的衣服,领着些士卒往府衙外跑。

可是,在他才刚刚跑到府衙正殿前广场时,后头元真子、洪无天等人也相继又冲杀到前头来。

洪无天、许夫人、铁离断在龙虎山时,都见过跟在罗宗武巴身旁的张夔寺。

再到府衙正殿屋顶,前面广场已是火把林立,不知汇聚着多少元军士卒,将整个广场前面大部分站得密密麻麻。

后头的元军士卒还没能从后院追上来,此时,张夔寺所带的那些匆忙往府衙外跑的士卒无疑有些扎眼。

府衙元军皆是精锐,元真子他们杀到现在,还没有见有人这么匆忙向外逃去的,最多是不敢往前冲而已。

九人都不是简单角色,当即便意识到什么。

铁离断指着张夔寺所在的那支数十人小队,喝道:“那支小队有问题!”

九人便都又向着正殿下面蹿去。

而几乎同时,在广场上的元军弓箭手也对着他们开始了抛射。

夜色中,仿佛无穷无尽的箭矢向着府衙正殿射来。

元真子等人个个身在空中,气势却是让得众元军前头那些士卒都为之胆寒。

铁离断万钧剑挡在面前,最先落地,双足重重顿在地上,万钧剑入地数尺,他的双腿亦是在大理石地面上踩踏出两个坑来。

不计其数的箭矢射在他的万钧剑上,发出叮当脆响,却是连半点印记都不能留下。

元真子、洪无天等持着细长长剑的人,则是将手中兵刃舞得密不透风。剑气纵横,那些箭矢往往都不能近他们的身,就化为齑粉。

许夫人蛇杖也同样不弱半分。

而不用兵刃的熊野则是用大氅挡在面前,不断挥动。

那些射到他近前的箭矢,竟然都是被他用大氅扇得倒卷而回。

有前排的元军士卒中箭倒地,发出惨叫。

九人的能耐,让得广场上无数士卒都露出极为惊骇之色。

九人对数千人,这本来就是让人震颤的场面。

相继落地后,九人视眼前约莫两三千士卒如无物,各是带着雷霆之势冲向张夔寺那支还在向军中跑去的队伍。

张夔寺屁滚尿流,脸色红润,但眼中并无醉意,边跑边喊:“放箭!放箭!”

他只想让士卒们挡住元真子等人步伐。

只要他得以跑到大军当中,到时候就是以元真子等人之能,想要杀他也不那么容易了。

毕竟真武境不是极境,不可能像当初张天洞那样,六剑斩杀数千人。

可是,箭矢自然挡不住元真子他们。

他们手中兵刃几乎看不清行迹,只是不断将箭矢化为齑粉,脚下速度根本不慢丝毫。

熊野的十余只蛊虫最先追上张夔寺那些人,九人紧随其后。

这让得元军的弓箭手瞬间都有些掣肘起来,有人弓箭拉成满月,不知道该射还是不射。

若射,极可能会伤到袍泽。

火光中,长剑不断折射出橙黄色的光芒。这些光芒,亦是如同一团团火焰。

张夔寺身旁的士卒哇哇乱叫着。

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元真子等人半分。

张夔寺神情惊慌至极,脚下踉跄,感觉到后头如芒在背的剑意,竟是跌倒在地上。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是向着前面爬去。

他匆忙回头间,元真子恰恰看到他的脸,当即脸上杀意更甚起来,“张夔寺,受死!”

整个元朝,元真子最恨的人无疑就是张夔寺了。如果不是张夔寺率军围山,龙虎山不可能遭此大劫,张天洞也不会死。

张天洞是天师,同时也是他的亲哥哥。

道士,也有杀心。

大吼过后,元真子持剑向着张夔寺杀去,途径之处,欲要阻拦他的士卒都被他斩于剑下。

而在死之前,这些士卒甚至连他的剑影都没能看得清楚。

张夔寺在地上慌乱往前爬着,十余秒后,终究还是被元真子给追上。

剑光划过。

张夔寺人头落地,翻滚出去。

无头的残尸颓然倒在地上……

“炸死他们!”

元军中,有将领俨然看到张夔寺已死,怒上心头,出声大喝。

无数箭矢再度抛射向着元真子等人所立之处,同时,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轰天雷。

在这样的情况下,连元真子都是色变,大吼:“跑!”

哪怕是真武境,也绝对经不住轰天雷的bào zhà力。毕竟,他们不是刀qiāng不入。

第655章 小人物(2)

在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识过轰天雷的威力。此时,其实不必元真子大喊,众人就都已是各自向着后头跑去。

团团火光在府衙广场上炸开。

火光中,隐约还能看到九人极速蹿动的身形。

轰天雷bào zhà的声音震耳欲聋,让得不少元军士卒都有些摇晃起来。

火把上的火焰,受到气浪冲击,更是全部向着府衙外倒去。

无数人都紧紧盯着bào zhà的地方,希望元真子等人会被炸死在这里。

但是,他们无疑还是低估真武境的速度了。

火光散去。

原地再也见不到元真子九人的身影。

有士卒举着火把匆匆跑到前头察看,在满地的碎尸中想要寻找元真子等人尸体,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很快,元军中便有将领的怒吼声响起。

九个人杀到府衙里,在重重守卫下斩杀了张夔寺,还扬长而去,这实在是让人愤怒,又憋屈。

哪怕,这九个人全部都是真武境。

府衙外头,夜色中,九个人在屋顶上不断起起落落,向着南城门极速蹿去。

突然,铁离断发出浪笑声,“真他娘的爽啊!”

大概是他在龙虎山隐居得太久了,而以他的性子,实在不像是那种能甘心于寂寞的人。

这番爽快的厮杀,无疑让他觉得极为痛快。

元真子、元休子等人脸上也是露出笑容来,斩杀张夔寺,他们龙虎山的仇可谓是报了。

九人在屋顶上起落,很快就再到城头,又斩杀数十士卒后,从容出得城去,然后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城内却还是热闹。

无数元军士卒在街上穿梭而过,仍旧不断有人汇聚向府衙。

如此过去十余分钟,府衙外聚集的元军怕是足足有两万多之巨。

众将领都从军中走出来,到大军前头,看着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广场地面,发呆。

张夔寺的尸体都已经找不到了,连带着头颅,全部都被炸得面目全非,和那些士卒尸体混淆着,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元真子九人,此次斩杀的元军士卒得有上千,而其中,百夫长以上级别将领怕就有足足上百之多。

元军将领个个脸色难看。

最后,有个穿着甲胄的将军开口道:“诸位将军,咱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元屋企。

这个小人物再度逃过劫难。

众将领都看向他,好几十秒都没有人说话。

原本率领着他们的伯颜和也速儿都死了,现在连张夔寺都死了,众人心里头难免有些六神无主。

直到沉默过后,才有将领道:“元将军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元屋企虽是小人物,但他早在投送以前就投了也速儿,又助也速儿劝反了杨帆,再加上他善于阿谀奉承,是以,他在元军诸将当中,比之当初被也速儿重用的杨帆其实还要受待见得多。这样的小人物,或许没有太多的本事,但真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元屋企现在已经是万夫长级别偏将,可是脸上却仍是带着谦卑之色,道:“有诸位将军在这,在下岂敢说有什么主意。”

众将都知道他这只是客气,有人道:“元将军,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要是有什么主意,但说无妨。”

虽然这些时日来元屋企总是巴结张夔寺,像条狗似的,但也和他们这些将领们称兄道弟,是以这些元将对他也没有太多轻视。

元将中实在有太多人都被腐化了,和元屋企这样的人,正好臭味相投。

元屋企点点头,道:“在下的确没什么主意,只是,眼下张大人又被刺杀,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怕是难免被朝廷责难。”

众将都是色变。

他们的脑子刚刚倒还没有元屋企转得这么快。

现在想来,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被刺,现在张夔寺又被刺,难道朝廷不会责难他们保护不力?

出师未捷,主帅先死。寻常的士卒定然无事,可他们这些将领们,绝对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元皇忽必烈大度不假,可治军向来也是严厉。这事传到中都去,他们这些人,怕是个个都别想落着好。

有人看着元屋企,道:“那依元将军之见,现在咱们应该如何?”

元屋企声音忽然变低,答道:“我觉得咱们应该不计代价先取邵武。”

“这……”

有将领道:“光泽的头陀军都跑到邵武去了,咱们要取邵武,怕是不容易吧?”

元屋企道:“再不容易,总比留在这里好。我们,总不至于被朝廷太过责难……”

众将领听得这话,又是微微色变,若有所思起来。

元屋企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用士卒们的命来换取他们以后的荣华富贵。

有关怀士卒,心中还存着正气的将领发出冷哼声,道:“我们倒是可以免受责难,可下面的弟兄们还不得伤亡惨重?”

元屋企却是不说话了。

他真的很机灵,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继续说下去,那些心挂士卒的将领定然会对他生出方案。

而且他很清楚,现在不用他开口,也会有人将他的话继续接下去。

果然,才没过几秒,就又有将领开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难道诸位还没有做好马革裹尸还的准备么?”

这话,让得那些不想让下头士卒们遭受折损的将领们都不禁无言以对。

是啊,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是张夔寺没死,他们同样还得攻邵武。

众将便又都沉默下去。

如此又过数十秒,有个年纪约莫五旬的将领眼睛扫过其余人,道:“那咱们就取邵武!张大人之事,先秘不发丧,如何?”

众将相继点头,有的没有点头,但也终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

这事便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元屋企眼中闪过笑意。

而在邵武县,正在酣睡的赵洞庭显然并没有想过事情竟会向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他不是神,只是个穿越过来的人而已。在他想来,只以为斩杀张夔寺后,会拖延元军进攻步伐,从没想过会适得其反。

第656章 白马出蜀

又是一日。

洪无天九人回到了邵武县,在府衙后院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正在院落中练习归元剑法,听得几人回来,忙让士卒将几人请进来。

洪无天等人刚露面,他就问道:“诸位,如何?”

元真子咧嘴笑道:“张夔寺已经俯首了。”

赵洞庭瞧瞧众人身上,见他们都是安然无恙,心满意足点头。九个真武境强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只是稍微可惜的是,这九人中,元真子、元离子、元淳子、元休子四人注定不会永远在他旁边帮他。他们终究是道士。

而龙虎山又不像是全真教,对世俗之争,他们始终都只是保持袖手旁观的态度。

在问过几句元真子等人冲杀府衙的情况后,赵洞庭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留下几人在院落中用膳。

张夔寺死了,让他心中也是轻松几分。

其后,席武亮等人得知此事,也是大喜过望。

然而,就在翌日,却是有斥候带回来消息,说元军已经从光泽出发,浩浩荡荡数万,向着邵武县方向而来。

收到消息的席武亮匆匆赶到后院求见赵洞庭,赵洞庭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懵了,“元军向这邵武来了?”

席武亮很是肯定地点头,“禀皇上,这是军中斥候刚刚报回来的消息。”

赵洞庭皱起眉头,心里只嘀咕,“难道张夔寺没死?”

随即,他便对席武亮道:“你去将元真子天师等人都请过来。”

席武亮领命而去。

赵洞庭自是还没有想过,元军众将会在元屋企的刻意引导下,选择强攻邵武以求自保。

等席武亮带着元真子等人赶到,赵洞庭直接问道:“天师,张夔寺确已俯首?”

元真子不解其意,答道:“张夔寺乃是贫道亲手斩杀,应该无误。”

赵洞庭皱着眉头嘀咕,“既然如此,元军为何还会这般匆匆赶来邵武?”

说着,他的眼中忽然放出亮光,“他们是想为张夔寺报仇?”

然后看向席武亮,“席县丞,你速速传令全军,做好守城准备。另外,快马传信黄将军,让他大军速速赶来邵武。”

黄华的头陀军大部都在剑浦,在这邵武,即便此时光泽的头陀军都已经赶到这里,真正士卒也不过六千之数,想要当下数万元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百姓们能够帮助士卒处理后勤事宜、布置防线,但终究不太可能拿着菜刀杀上战场。

真正的厮杀,还得依靠士卒们。

头陀军中没有神龙铳,也没有轰天雷,有的,只不过是猛火油柜、冲车、gong nu等这些常规军械。即便占据着城池,其实也没有多少便利可依。

要知道,元军中可是有投炮车和轰天雷的。这足以让城墙如同无物。

但是,邵武县城却仍旧得守。

再往东南方向,只有顺昌城,可顺昌城距离邵武远远不像光泽距离邵武这般近。邵武若是失守,江南西路元军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在这里扎下根基。到时候,后勤补给源源不断从江南东、西两路运到这福建路来,再想赶走元军,可就难了。

还在广西的宋军众军鞭长莫及,且不说这个时候还在恢复元气,就算杀来这福建路,也需要时间。

再者,就算能够赶来支援,又能够来多少呢?

现在不仅仅只是广西境内还有势力未曾收服,在广南西路的西侧,还有大理虎视眈眈。

光是大理,就已经让得赵洞庭不敢再轻易调动广西的岳鹏、张红伟、苏泉荡等人了。

现在大理的爪牙已经露出来,他们拥有的实力,不管是大宋还是元朝,谁都不敢再做忽视。

甚至,大理现在的力量较之大宋都还要强些。他们经营大理、蜀中多年,绝对还有未曾露出水面的隐藏力量。

张夔寺领命去了。

赵洞庭看着洪无天等人,道:“诸位前辈,想要守住邵武县城,怕是还得依靠诸位的力量了。”

铁离断道:“皇上,咱们再去那元军军中杀他一回?”

“不可。”

赵洞庭道:“朕知晓诸位实力高强,可是要杀到元军大军中去,朕仍然担心你们能否安然回来。朕只想,待得元军破城以后,你们能混杂在士卒们之中,出手斩杀元军的那些将领。只要元军将领折损,到时候元军必乱,我们守住邵武县城的机会也能大上几分。”

这个年代的军队太过依仗将领了,斩首战术,这招可谓是屡试不爽的万金油战术。

而元真子这些真武境的绝世强者,无疑就是执行斩首战术的最佳人选。

大军厮杀时,只要避过火器,绝不可能有人能拦得下他们。

元真子等人听得赵洞庭的话,都是点头,洪无天笑着道:“这事,皇上交给我们便是。”

要真说独对数万元军,哪怕是以他们的本事,也还真是力有不逮,但要说在乱军之中斩杀元军将领,这对他们来说,就只是如同探囊取物了。如果真武境修为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只能说这全天下的练武之人全部被猪油蒙了心了。

时间,自不会因为元军的举动而停滞,仍是悄然流逝着。

邵武县城内的紧张氛围越来越浓。

队队头陀军士卒在街上、城头上来回巡守着,哪怕是再不管事的百姓,也都知道马上就要打仗了。

而此时,远在夔州路,也同样是被战火气息弥漫。

当初张珏没能守住重庆府,最终被元军攻破这座坐镇蜀中门户的大城。

元朝开拓大片疆土,却未能享受的大汗蒙哥可就是死在夔州路这片地方的,是以,最终重庆府没能够逃过被屠城的结局。

重庆府百姓上百万,在短短十余日时间内被斩杀殆尽,整个重庆府沦为死城。

如今,过去将近三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恢复些生机。有当初逃出城去的百姓再度回到城内,可蜀中白马军,却又杀过来了。

也速儿当初留下不过区区两千士卒守卫重庆,便匆匆带着大军赶往广南西路和伯颜汇合,至此,再也没能回去过重庆。

第657章 曝尸三日

坐镇重庆府的夔州路副参知政事公良长不过是从中都千里迢迢赴任夔州的京官儿,治理地方算得上是把好手,可要说到行军打仗,那就能力平平了。

白马军从成都府路到潼川府,半月有余不见动静。然后动若雷霆,于短短两日间便有两万余轻骑火速赶到了重庆府城下。

此时,这两万余轻骑便就军容齐整的蔓延在重庆府西门外。

军中士卒全部披盔戴甲,武器鲜亮,不见任何攻城器械,仅有数百粮车随行,不曾扎营,就跟在大军的后头。

满脸老夫子气息的公良长立在城头,只是不断地拍手,“重庆府完了,重庆府完了啊!”

他于日前让信差出城,前往夔州路其余各城中去求援。可眼下,那些援军显然还赶不到这里来。

而且,就算是赶来,又能有多少人呢?

当初也速儿离开时,差不多将士卒全部都给带走了。留下的士卒不禁数量少,而且多是些老弱病残。

怕是全夔州路的元军全部都汇聚到重庆府来,也未必能挡得住白马军。

可是,以公良长的性子,也不愿弃守重庆府。他刚刚坐镇这里两年多,看着城池在自己的治理下慢慢恢复生机,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这重庆府的城头上的。

白马军士卒个个右臂上系着白色绸布,在城外,大概伫立了两刻钟的时间。

军中不见任何动静,但杀气却是越来越浓,让得重庆府城头上的元军不禁色变。

公良长时不时的远眺,虽然明知援军赶到,也难以坚守重庆府,但此时,却还是希望援军能够尽快地赶过来。

广南西路、东路已经彻底被宋朝占据,荆湖南路、江南西路也是空虚,若是再失去这夔州路,元朝在这南方的根据地就差不多可以说是全没了。届时,想要再重整旗鼓,大军南下,还不知道会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公良长对这点心知肚明,这重庆府,守不住,也得守。

可是,城下白马军中突然起的动静,却让他心中再也没有半点侥幸。

只听得几声鼓响,在白马军中的中阵,竟是有数十热气球慢慢膨胀起来,而后升空而起。

“热气球!”

有立在城墙上的元军将领惊呼。

哪怕是远在夔州路的他们,现在也都已经知道热气球的大名。

众将个个脸色惨白起来。

他们军中也有轰天雷,可是轰天雷,能挡得住白马军的热气球吗?

白马军中竟然也能掌握这样的大杀器,这无疑极为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军械上,势力最为雄浑的元朝,竟是被大宋和大理给甩开了。

见得热气球腾空后向着城头直接飞来,有将领对公良长道:“公良大人,咱们弃城吧!这重庆府,守不住的!”

他们军中根本就没有对付热气球的武器,在城头上,只有挨炸的份。

公良长喟然长叹,“弃城……弃城之后又能去哪?本官这个年纪,还跟在大军之中惶惶奔逃不成?”

他身子骨不太好,养尊处优这么长时间,都始终不见好转,脸色带着蜡黄。自己的情况自己最知道,他很明白,跟着大军出城,他根本就经受不得那样的颠簸,最大的可能就是病死在军中。

将领们沉默不语。

公良长道:“诸位将军,士卒们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出城去罢……”

众元军将领都是面露不忍之色,“公良大人,您何苦如此执着啊?”

公良长道:“并非执着,而是……重庆遭劫,老朽也再没有去治理其他城池的心思了。”

看着热气球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也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诸位将军,我命令你们带领士卒速速离开!”

守,是肯定守不住的。不如留得这些将士的性命。

至于白马军是否会屠城,关于这点,公良长倒是从来没有担心过。

白马出蜀中,熟悉情况的赵洞庭知道这背后还有大理的影子。可如公良长这样的元朝官员,却是不会联想到大理上面。

蜀中是大宋的地盘,在公良长看来。白马军出蜀中,是因为大宋最近重新崛起,所以他们不再选择袖手旁观。

他满以为白马军是受的宋朝之命,而宋军的军队,会屠戮本国境内的百姓么?

显然不会。

将领们重重叹息,见劝不动公良长,终究还是率领着城头士卒们往城下跑去。

呼喊声不断响起,城头上元军争先恐后跑下城头,而后向着重庆府的北面而去。

白马军中的热气球到了城头上空两百余米,没去追那些在城内跑开的元军,顿在空中,有人对着下面大喝:“我们乃是蜀中白马军,城内元贼听着,速速开城投降!不然便让你等和这城墙玉石俱焚!”

这喊声中好似带着点笑意。

显然,喊话的白马军将领也是看到城内元军的动静了。

公良长抬头看着数十热气球,脸上泛出怒气潮红。白马军这人的叫嚣,实在是让他觉得生气。

可是,生气又能怎样呢?

势力不如人,就只有低头的份。

重重地叹息了声,公良长原本就显苍老的脸在这刻好似更为苍老了几分,背影佝偻着向城下走去。

城头,此时除他之外,已经再无元军士卒。诸多令旗迎风飘扬,却是显得那般的萧索。

一应守城器械,也全部被元军抛下在了城头上。

公良长孤身下城。

台阶上,他的每个步伐都显得那般沉重。仿佛抬起腿,需要千万斤的力量。

终到城下甬道里。

公良长双手吃力转动甬道墙壁上挂着偌大的控制吊桥的转盘。

粗手婴儿手臂的长绳簌簌作响。

即便是这样其实并不是太费力气的动作,也是让得体质虚弱的公良长微微咳嗽起来,脸色的红更是显得妖艳。

等到吊桥的绳索终于放到尽头,公良长松开转盘,重重喘息了几口气,才又继续向着城外走去。

两道沉重的木门完全将城门洞口封住,甬道里头只有昏暗的火把光芒。

第658章 邵武之战(一)(1)

公良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步步走向城外,从背后看,他的身影,好似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步步蹒跚到城门后,双手抓住栅住城门的木栅和钢索。连续几次,面色通红,竟是都没能将钢索和木栅拽开。

这让得他又是剧烈咳嗽起来。

如此几次,才总算是将钢索和木栅都给拉开。

公良长身子上前倾,几乎将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城门上。

“吱呀……”

给人厚重气息的城门终于是缓缓开了。

一抹阳光从城门缝隙中猛地透进来,照在公良长的眼睛里,让他眯起了眼睛。

这是他眼中最后的色彩。

在他还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时,有支冷箭,仅仅跟在阳光的后头,射穿了他的头颅。

病怏怏模样的公良长终究没能将城门完全推开,只是推开那么十多公分宽,就仰面往地上倒去。

不过他死得还算安详。

在死的那个瞬间,他估计还正被阳光刺得出神,没意识到死亡会立刻降临,所以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恐之色。

“入城!”

城外军阵前,有白袍白披的白马军将领举起长qiāng大喝。

众白马轻骑浩浩荡荡涌向城门。

吊桥在战马的踩踏下,嘎吱声不绝。

为首就是刚刚那个出声大喝的白马军将领,无疑是此行白马军征夔州的统帅。他在死去的公良长面前立马。

众士卒便也紧跟着在后头勒马。

军中悄然无声。

这支白马军显然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统帅低头看着公良长穿着官袍的尸体,战马有些不耐地扭着脑袋。他看向旁边亲卫,道:“将他吊起来,曝尸三日。”

“是!”

几个亲卫领命翻身下马,就将公良长的尸体给抬了起来。

统帅再也不多看公良长,带着众轻骑就鱼贯往城内而去。过甬道,到城内大街上,只是空空如也。

现在的重庆本就远远没有恢复元气,整个巨城中都不过数万人。平常时候都是人影稀少,如今打仗,自是更加了。

说句通俗点儿的话,那就是整个大街上连个鬼影都看不着。

不过,两旁民宅内当然还是有许多眼睛在悄然打量着军容齐整的白马军。

白马军统帅似乎有所感应,左右瞧瞧,眼中掠过笑意,突然放声大喝道:“诸位百姓,现在重庆府已经重回我们大宋之手。我们都是大宋军卒,绝不会滥杀无辜,诸位不用害怕,都从屋内出来吧!”

旁边屋子里头当然没有人响应他的话,更不会有人傻乎乎站出来。

百姓们对军人本来就是有这些畏惧的。

好半晌,两旁街道的屋子里都不见有什么动静。

白马军统帅嘴角笑意更浓,只是显得有些诡异,挥挥手,带着士卒径直向着府衙而去。

就在这日,作为夔州副参知政事、重庆府府尹的公良长被挂在城头上曝尸。

白马军入城以后,相继到军营或者府衙中去,的确没有骚扰百姓的举动。

到得夜里,百姓们终于不再是各自躲在屋里,开始有人出来走动。民坊间渐渐讨论起大宋白马军入城的事,有很多人疑惑,不知道为何始终保持独善其身的蜀中会突然发兵抢重庆府。

难道是因为最近宋朝突然又声名鹊起?

可以前元朝才刚刚攻宋,宋朝还未露出败相的时候,也不见蜀中白马军有什么动静啊!

不过这对百姓们来说终究是好事,起码宋朝不会向元朝那么压榨汉民。

于是,对于白马军夺下重庆,民坊间还是喜闻乐见的。

只是,对于公良长被曝尸的事情,难免还是有人颇有微词。认为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恶毒了。

时间又过两日。

城头上挂着的公良长尸体逐渐干枯,散发出恶臭。

这让得所有人对避之不及,再也没人在这重庆府的西门进出。而入城的白马军,眼下也并没有要离开重庆府的迹象。

福建路。

江南西路的元军终是赶到邵武县外,在县城北面不过数里的官道两侧扎营。

席武亮派遣出去数波斥候,结果回来的不到半数。显然元军也已经在他们的大营附近扎下不少明哨暗哨。

这让得头陀军斥候们根本无法潜入元俊大营附近探查情况。

元军造饭时多少锅,军中总共多少人,这些都只能大概推测,很难得到接近准确的字数。

而这对于守城方来说,绝对是不利的。

攻城的需要知己知彼,守城的更是要如此。因为只有知道攻城方的力量,才可以推断出他们会以怎样的节奏攻城。

六千头陀军士卒,无论怎样安排守城,都显得太过于捉襟见肘。

席武亮等人在征求过赵洞庭同意后,在北城门城头安排四千士卒守卫。其余西、东两城头各千人,南城门干脆全然放弃了防守。

元军从北面来,想来不会大张旗鼓绕到南城门去攻城。而若他们真那么做,那也没有办法。

面对数万元军,北城门四千士卒已经是很少了。

夜里,站在邵武北城头上,还能看到元军大营中的亮光。

这亮光连绵数里之地,分为两团,在官道左右,互相呼应。看起来便好像是两只匍匐的蛮荒巨兽。

赵洞庭带着铁离断等人立在城头,席武亮等邵武、光泽的一众文武官员也站在后面。

看着元军大营浩荡的气息,谁都脸色都是凝重的。纵然赵洞庭是穿越而来,此时也是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以六千对数万,在不熟悉对面情况,军械又有所不如的情况下,这本就是场几乎没有胜算的仗。

赵洞庭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打赢这场仗,他想的,只是能坚持到黄华到来。

那样,虽然军卒数量仍是处于绝对的下风,但总也不算是完全没有胜算了。

铁离断看到赵洞庭面色凝重,又道:“皇上,要不咱们再去元军大营中闯闯?”

九个真武境闯大营,兴许还是能够对元军造成极大打击的。

第659章 邵武之战(一)(2)

但赵洞庭还是摇头,“元军在光泽已经吃了亏,连张夔寺都死了,现在大营内看似平静,但说不定是杀机暗伏,诸位前辈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洪无天、乐无偿这些真武境不仅仅是他的宝贝疙瘩,更和他私交甚笃,赵洞庭绝不希望他们出现任何意外。

这夜,赵洞庭等人在城头上直到深夜,这才回到府衙中去。

天色渐渐亮了。

元军迫不及待向邵武进军,才到天色彻底亮时,数万大军就已赶到邵武城北城门下,距离城门仅仅数百米距离。

风刮过,将元军阵中的军旗刮得呼呼作响。

一众元将立马在各军阵的前头,俱是抬头看着邵武县的城头。

而城头上,士卒仅仅只有数百。要么是投炮手,要么就是gong nu手。其余士卒,都已经不见踪影。

颗颗光头在晨曦中冒着些位亮光。

元军将领显然早已经商议好攻取邵武的对策,只不过数分钟后,中军中便有鼓声震响起来。

排在前头的两个军阵约莫万人,齐齐上前,向着邵武城下步步压近。

他们军中没有攻城锤,亦没有投石车。有的,只是较之投石车要小巧许多的投炮车。

投炮车射程和投石车相仿,到得城外约莫五百米远时,这两个军阵便又在将领们的大喝声中纷纷停顿下来。

激昂的杀气在空中浓郁得连风都吹散不开。

邵武城外护城河中极为浑浊的河水流淌而过,但自从轰天雷被赵洞庭发明出来以后,护城河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能够取到极大的作用。

“放!”

城头上,有穿着甲胄的头陀军将领满脸严肃看着元军大阵,发号施令。

鲜红的令旗向前挥动。

一颗颗石头被投石车抛上天空,向着元军阵中落去。

而几乎同时,一颗颗黑黝黝的轰天雷也自元军阵中的投炮车上抛射出来。

战斗便在这样突兀的情况下打响了。

颗颗轰天雷或是在城墙上炸开,或是落在城头上,硝烟阵阵,无数青砖的碎屑纷飞。

这些碎砖块落在城外的护城河中,荡起圈圈浪花。

有头陀军士卒被轰天雷炸得血肉横飞,连投石车都被炸得四分五裂。

不过元军阵中同样也有士卒没能避过从城头抛落下来的石头,顿时被打得血肉模糊。

投炮车较之掷弹筒,射程到底还是要差了许多。

大多数的轰天雷都没能抛到城头上,而头陀军中发出的石头却全部都落在元军的大阵中。

光以双方士卒的折损而论,元军无疑还是有些吃亏的。毕竟,城头上总共也就数百头陀军,实在太过于分散。

轰天雷的威力不能全然发挥出来。

只是,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再为坚固的城墙也显然撑不住多长时间。元军若是不计代价,城头迟早被夷为平地。

轰天雷和石头不断在空中交错而过。

整个城头都好似在晃动着。

但是,城头头陀军们在将领们带领下,并没有人往后退。

若以战斗力而论,他们这些出生义军的人未必能和元军士卒相比。但是他们也都是身经百战杀出来的,论狠劲,不差丝毫。

如此,很快过去十余分钟的时间。

城头上已是出现许多缺口,头陀军的投石车也被炸毁二十多架之多。

元军阵中,投炮车亦是有被石头砸中,然后成为碎块的。

这样下去,城门迟早会被攻破。

但是元军将领似乎并不满意以这样的代价和速度攻城,军中鼓声突然激昂起来。

两个最前头军阵的士卒们在将领们举起手中兵刃时,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齐齐冲向了邵武城下。

“放箭!”

“放箭!”

城头头陀军几个将领的眼角都几乎瞪开,放声嘶吼。

一根根箭矢自城头的箭垛内急窜而出。

这些箭矢由强弩发射,都带着极为强劲的力道,射到元军群中,往往能洞穿两个元军。

但是,这点损伤,对于拥军数万的元军来说,真的只是形同于瘙痒痒。

没有哪个将领会在乎这点折损。

元军中的投炮车也趁势向着前头推进,在射程拉近以后,越来越密集的轰天雷得以落到城头上。

数百头陀军士卒们就是在这样炮火横飞的城头上蹿动着。

有人在跑的途中,被轰天雷炸到,惨叫着抛飞,然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他们,还算是幸运的。

有被炸断双腿或是双手的士卒,血淋淋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残肢,脸上布满惊恐。眼泪、血水汩汩而出,叫得惨绝人寰。

这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头陀军将领们的眼睛都红了。

而在城头后街道旁的民宅顶上,赵洞庭等人看着城头上的情况,亦是脸色凝重。

赵洞庭没有想到元军竟然会这般迫切地想要拿下邵武县城,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让士卒向城门发起猛攻。

情况比他之前预料的还要严重。

数百头陀军,也不知道能够挡住元军多长时间。而这日,才是刚刚开始。

每分每秒,在这刻都显得是无比的难熬。

以数千人想要挡住元军,坚持到黄华率军赶到,这真是无比艰难的事。

密密麻麻的元军顶着箭雨,很快就冲到了邵武城护城河侧。

浑浊河水流淌而过。

元军中弓箭手向着城头上进行抛射。

城头上不断有惨叫声起,越来越多的头陀军士卒倒在血泊中。

但仍是有人不断端着石头、火油往外扔去。

元军就在下头硬生生地顶着。

冒头的头陀军士卒往往出现在城头边以后,就再也难以退回去。

元军gong nu强劲,实在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避得过的。

数百人,渐渐变成两百余人,然后又变成仅剩百余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头上已经再也听不到将领们的呼喊声。仅有的几个将领,都在炮火和箭矢中死绝了。

城头上躺着的尸体,比站着的人多。

仅剩的头陀军士卒们都红了眼睛,不断嘶吼着,悍不畏死扛着石头抛向城下。

第660章 邵武之战(二))

但终究,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微小。

元军中有会水的士卒直接跳到护城河里,然后向着河对岸游去。

宽不过数米的护城河,只有极少的石头和箭矢落下,这根本就挡不住这些元军。

很快,就有许多元军成功游到对岸,而后登上岸去。

有人跑向城门,而有的人则是将飞爪抛到城头上,抓着绳索向上攀爬。

有了轰天雷,元军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用云梯、攻城锤这样的传统军械攻城了。

较之攻城锤,轰天雷无疑要轻便得多。

转眼就听见轰隆的炸响声,厮杀才不过两刻钟的时间,邵武县的城门就在硝烟中被炸得坍塌下去。

“砰!”

沉重的城门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城门塌了!”

有城头上的头陀军见到这幕,慌忙回身跑到城头内侧,对着城里头大喊。

城里,明处暗处无数人看向他。而后,眼睁睁看着这个士卒被落在旁边的轰天雷炸得抛飞开去。

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杀机涌动。有人大叫着要从藏身的地方冲出去,却是被旁边的同伴给摁住。

有元军用飞爪上了城。

城头上厮杀起。

仅剩的数十个士卒抛下gong nu、石头,持着兵刃冲向那些爬上城头的元军。

在他们奉命守城头的时候,军中将领就已经跟他们说过,守卫城头,几乎没有幸存之理。

他们都抱着死志。

在他们跟着黄华黄将军开始南征北战的那刻起,他们其实心中就隐约预料到会有今日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真正能归来的,又有几人?

之所以将军比士卒幸存得好,那是因为军中将领本就比士卒少得太多太多了。

若是此时城头有上万人,有人投降,兴许这是头陀军们还不会有这般坚毅的死志。但眼下数十人,却是连投降求生的心都没了。

看着一个个袍泽冲上去赴死,每个人都觉得死亡好似不再那般可怕。

有人冲上去死死抱住刚刚在城头冒出头的元军,然后向着城下跳去。空中响起惨叫声。

然后两人都摔落在城下坚硬的地面上,渐渐没了声息。

有正随着大军入城的元军都被砸倒在地。

甬道处,无穷无尽的元军冲进来,而后得以冲到城内。刚入城,便如同蝗虫般成群向着主街里头杀去。

而在城外,元军大军则是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杀!杀!杀!”

一个个士卒将兵刃举得极高,然后又重重顿在地上。

鼓声再响。

元军将领们显然是打算一鼓作气夺下邵武,一个个军阵开拨,向着邵武县北门进发。

城头上喊杀声很快歇了。

满城头狼藉万分,尸体、石头、碎木块、兵刃横陈。

镇守城头的五百头陀军士卒全部阵亡,直至最后一人,始终没有人逃下城头去。

或许他们杀死的元军士卒并不是很多,但终究是拖延了元军不短的时间。

在眼下这种情况,每分每秒都流逝得极为缓慢的同时,也显得是那般的弥足珍贵。

每坚持多一分钟,黄华就距离着邵武更近一分。

城内的战火也在突然间爆发开来。

不计其数的头陀军士卒从主街两旁的民宅中冒出头来,以箭矢对着元军射击。

原本在房顶上的赵洞庭等人这时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躲去了哪里。

元军军前驰马的将领威风凛凛,举qiāng大喝:“杀!城内,鸡犬不留!”

伯颜、也速儿、张夔寺的死,让得这些元军将领心中充满愤怒。而屠城泄愤,于他们而言已是习以为常的事。

纵观宋元之战,凡是元军吃过亏的仗,最终夺城后,有几回没有屠城的?

一根根箭矢从各处射出来,将一个个元军射倒在地。

但元军站满了整个街道,这点折损,在大军之中根本就兴不起任何浪花。

许多元军向着两旁的民宅、店铺里冲去。

可刚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箭矢,将他们射得往后坐倒,然后仰倒在地上,瞬间没了声息。

头陀军在暗,元军在明,想要将这些民宅、店铺内藏身的头陀军杀掉,显然需要付出代价。

越来越多的元军自甬道鱼贯而入。

他们入城越来越深。

前头将领驰马直直跑向主街尽头,似要往府衙而去。

就在这时,从他左侧的店铺上,却忽有个身影从窗户内破窗而出。

剑在前,人在后。而偌大的剑身,几乎将后面那个人完全挡住。

铁离断。

只有他的万钧剑才这般巨大。

而在距离城门甬道不远处,也同样有人突然从民宅内蹿出来,飘然向屋顶,然后杀向元军中的将领。

元真子、洪无天等人全部都出手了。

连赵洞庭,都在其中。

乐无偿守护在他的旁边,跟着他蹿上屋顶,找到目标后,便向着主街上密密麻麻的元军蹿去。

他们个个足尖在屋檐、院墙上轻点,健步如飞,飘然如仙。

不能让这些元军入城太远,不然,即便是斩杀他们军中的将领,想要将全部元军赶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多数的元军士卒还在对付从个个暗处射冷箭的头陀军士卒,突然见到这么多高手蹿出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是有人失声大喊:“是前几夜的那些人!”

两日前乐无偿等人闯府衙,硬生生在万军中斩杀张夔寺,这足以让得当初在场的元军将士们将他们牢牢记在心里了。

除去那几个人,谁还有这样的身手?

立在马上的元军将领们都是个个色变。

虽然赵洞庭十人相较于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元军,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他们的杀气、意境,还是让得这些将领胆寒。

那夜的刺杀,真是几乎将他们的胆子都给吓破了。

这几个人,个个都有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哪怕是实力最低的赵洞庭,意境也不容小觑。

太多的元军士卒在洪无天等人意境的笼罩下失色。

第661章 邵武之战(三)

铁离断从屋顶直接蹿到那被他盯上的元军将领上空,万钧剑折射阳光,重重向着下面斩去。

抬头张望的士卒们被他的意境冲击,还保持着发懵的状态。

这元军将领的身手也可以算是不错,是中元境修为。在万钧剑将要落到他头顶时,在死亡危机下,他终于从铁离断的剑意中挣扎出来。眼中慌乱之色和精芒同时闪过,而后忙不迭地双手举起手中长qiāng,向着铁离断的万钧剑挡去。

他现在根本连躲都躲不开,举qiāng抵挡可以说是条件反射。

叮的声响。

铁离断简直是将万钧剑当成木棍在耍,不用剑锋,而后以剑身直直拍向下头。

qiāng尖和万钧剑剑身碰撞,qiāng杆瞬间弯曲下去,成了半月形。

“咔嚓!”

然后在咔嚓声中,qiāng杆终究不堪负重,断为两截。

元军将领脸色大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亮闪闪的万钧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战马嘶鸣。

铁离断借力,身形飘然而过,掠过大街,又到对面的铺子房梁上,而后几步蹿上了屋顶。

而这元将,却是连同着他的战马都被拍得跌倒在地。

人和马都是七窍流血,刚落地,便只是微微抽搐,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铁离断到屋顶时,他们更是连机能性的抽搐都没有了。

一个元将授首。

而后头,洪无天、元真子等人自然也是各有斩获。

元将中最强者都不过是中元境,其中有人更是连武功都不会,自然不可能挡得住他们。

赵洞庭运气不错,刚好盯上个不会武的谋略型武将,没有费任何手脚。从那将领面前掠过时,湛卢剑轻飘飘划过了他的喉咙。

十人各自在街道上蹿过。

箭矢横飞,却是没有哪支能射到他们。

等十人都又各自到屋顶上时,入城的元军中,便少了十多个骑马的将领。其中级别最高的位列万夫长,低的,怕也是千夫长级别。

好不容易从意境中勉强恢复神智的元军士卒中,很快有人惊慌起来。不过,也有人红了双眼。

密集的箭矢射向立在屋顶的洪无天、赵洞庭等人。

还有的元军,则是拉开随身带的轰天雷,向着两旁的店铺或是民宅中扔去。

团团火起。

房屋、院墙坍塌。

有藏身在里面的头陀军士卒被活生生炸死。

火光在城内乍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熊熊燃烧起来。

赵洞庭偏头看向城门甬道方向,又有穿着甲胄、带着披风的将领在士卒的拱卫下驰马冲了进来。

城外的元军,显然还并不知道刚刚城内的这次“惊艳……”刺杀。

赵洞庭等人的眼中,各是放出亮光来。杀的元将越多,守住邵武县城的可能性就更大。

这个年代,练武之人或许没法左右整个天下局势,但是真武境强者,在军中绝对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赵洞庭等人持剑相视而笑。

文人有挥墨扑毫的不羁,武将有挥斥方遒的豪气,而江湖高手,则有着两者都不具备的血性。

过惯刀口舔血的日子,杀到兴起,管他前头万马千军,亦有持剑而往的豪迈之气。

若说元军中这些将领,在军中也都算是响当当的存在。元军虽然号称兵员上百万,可能到万夫长级别的又能有多少?

这些人个个都能算是这个年代的英雄或者枭雄,亦或是奸雄。真正掌握的兵权的,说是跺跺脚就能让某州、某路荡上几荡,并不过分。

可是,战争年代本就是浪花淘尽英雄的年代。

谋士、武勋,各擅各的胜场。而论搏杀,那自当是江湖高手居于当之无愧的魁首。

军中将领,能有大元境境界的都已经是凤毛麟角。常年处理军务,不是天资极为出众者,很难在武道上也有极高建树。

洪无天、元真子两人位列真武境中期,速度最快,脚下在房檐上轻点,整个人便如同大鹏般向着城头飞去。

真武境强者踏波而行,不说能像当初舍生入极境的张天洞那样立足于虚空之中,但依仗着轻身之法,在空中掠过十余丈之远纵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下头元军士卒连连发出惊呼。

这样的高手,在他们眼中同样是神仙中人。以往数十年,或许都从未见过。

而刚入城的几个元将亦是脸色大变,当即勒马,回头喝道:“让开!速速让开!”

他们都很清楚,光凭这些寻常士卒根本挡不住洪无天等人。

可是,甬道外元军还处在破城的兴奋中,喊叫着向里头跑来,摩肩擦踵,谁又能让得开去?

几个将领勒转战马都是不容易,更遑论出城而去。

满头白发的乐无偿,还有手持万钧剑的铁离断等人紧随在洪无天、元真子两人后头,身形亦是在长空中掠过。

等到气力用尽,众人才往下落去,可轻飘飘踩在士卒的头顶或是肩膀上,又在眨眼间蹿起。

下面射出的箭矢却是连他们的身都近不得。

百米距离,对洪无天等人而言只是那么区区三两个起落的事情而已。

下头元军慌乱不知所措。

赵洞庭知道自己轻功跟不上洪无天他们,也就没去凑这热闹。

以他现在的境界,想要在空中直掠数十米,显然还没法做到。需得不断踩踏着士卒借力,才能到得城门口去。

这不是拖累洪无天等人么?

湛卢剑的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幽幽光泽。

赵洞庭挥剑如瀑,将射到身前的箭矢不断格挡开去,吐气开声,“哈哈!入城者死!”

他真有这样的底气。

有洪无天、元真子、许夫人、乐无偿等共九个真武境强者在这,不敢说将入城的元军全部斩杀,但在人群中斩杀那些为显威风而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元将真是如同探囊取物般的容易。哪怕是这些将领身旁持着大纛的猛士也都算是个个身手不俗,可论搏杀,真正的江湖人几个把军中的士卒放在眼中过?

要知道,江湖中的绝世高手可没谁会去投身军伍。

第662章 邵武之战(四)(1)

随着赵洞庭的朗笑,洪无天等人也掠到那甬道处了。

九个人在人群中肆虐开来。

有两个元军将领首当其冲,还没有来得及翻身下马,就被乐无偿和洪无天分别刺于马下。

其余的几个倒是得以匆匆下马,往甬道内挤去,同时嘴里不断呼喊:“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士卒们便如潮水般向着洪无天等人蜂拥扑杀而来。

可洪无天等人在人群中来去纵横,却愣是让得这波潮水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杀到他们近前的士卒往往都沾不到他们的衣角,就被能算得上是来去无影的剑光给抹掉了性命。

在意境的笼罩下,能够悍然出手的,都已经是难得的精锐了。

几个将领匆忙向外挤,却是比不过洪无天几人冲杀的速度。

他们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短短数十息的时间,刚刚入城的穿着披风的元将们便个个俯首。

“将军!”

“将军!”

一声声惊叫声在城门内甬道处响起。

再为混账的将军也都会有他的死忠,更别说元军将领中也不是个个都是元屋企那样的小人和浑蛋。

士卒们中有不少人受过将军们的恩惠,这时候红了眼睛。

他们有的眼中趟泪,举着兵刃大喊大叫地扑杀向洪无天等人。

可是,他们的结果却和其余士卒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年代,有太多的人都有拼命的理由,可死去的舍生忘死的人还少么?

引毒自误的李元秀、梧州城头的完颜章,再有龙虎山下的张天洞。以他们之能,最终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更遑论这些寻常士卒。

在战场上,任何情感都不能保命。能保命的,只有身上的本事。

洪无天等人对于斩杀这些寻常士卒并没有什么兴趣,斩杀数十人后,便又个个纵身而起,很快掠回到屋顶上。

如此来来回回,穿梭于万军之中,九人身上却都不见什么血迹。

街道上的元军还有人在向两旁的店铺发起冲击,但更多的,都抬头看着屋顶,忘记再向城内深处冲去。

有城内的元军跑出去报信,很快,城外便是鸣金声响。

才刚破城,折损的将领就有十余位之多。这让得外头得知消息的元军将领个个惊慌。

这么下去显然不是回事。

将领们不敢入城,光靠寻常士卒,怎么和城内的宋军厮杀?

战争是个技术活,而这个技术活从来都不是光靠人多就肯定能够取胜。

要取胜,还得需要统筹指挥。

从古至今,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说到底,有几场战役不是因为指挥得当才取胜的?

就拿元朝本身的例子来说,有二十余年前的鄂州之战,伯颜率军二十万,大破贾似道所率宋军六十万,至今还是战争史上鼎鼎有名的教科书级战例。

虽然现在伯颜死了,但他在鄂州之战中显现出来的绝佳军事才能,绝对无人敢诋毁半分。

便是中都的那些个对弈而论天下大局的大拿们,纸上谈兵无人能及,也没谁敢说自己能取得鄂州之战那样的胜利。

至于赵洞庭执政以后的几战连捷,虽然阵仗、成就都极高,但到底还是占着火器之盛。光以指挥而论,较之鄂州之战稍有不如。

元军将领个个都不是傻子,自己不敢入城,谁敢让士卒进去?

别看头陀军只有数千,而他们有兵员数万。可若是如同散沙般攻城,那最终的结果绝对只能是被头陀军逐步蚕食。

那样的结果,没有谁能够承受。

要是数万大军被数千头陀军打败,那他们也不用等忽必烈斩他们的脑袋了,自己抹了脖子算了。

元军浩浩荡荡的出城而去。

而城内火焰,却还是蔓延。

有头陀军士卒从两旁的房屋中跑出来,也没去灭火。只是看着满街的尸首,怔怔出神。

在这北门的百姓,都已经被迁移到内城去了。现在整个邵武内城,人满为患。

到最后那个元军也跑出城去,赵洞庭从屋顶落到大街上。

血腥味扑鼻。

地面上的尸首多数死不瞑目,至死仍等着眼睛。

周围的火焰让得这里的空气变得尤为燥热。

席武亮等人也从旁边的房子里跑出来,在人群中见到赵洞庭的身影,便连忙跑到他的旁边,各自带着喜色,“皇上,元军退了。”

“退……不可能就这么退的……”

赵洞庭却是脸色凝重,“城门都已经被他们轻易攻下了,这邵武县,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息吧,怕是过不得多长时间,元军就会再度攻城。只是咱们再要刺杀他们军中的将领,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席武亮答应了声,却是没走。

他看着赵洞庭,道:“皇上,咱们既有诸位江湖名宿相助,何尝不让他们再去光泽县?”

“去光泽?再去光泽做什么?”

赵洞庭却是没能反应过来。数千头陀军镇守邵武县,他心里头压力其实很大,整个脑子全都在想如何守住邵武,有些钻了牛角尖。

席武亮眼中微微发亮,又道:“皇上,元军占据了光泽,现在他们的粮草……”

他故意没有将话说透,给赵洞庭留有余地。

而赵洞庭要是现在还反应不过来,那他也就枉费这些年来始终对兵书日勤不辍了。

他瞳孔猛然凝起,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去光泽烧元军的粮草?”

席武亮躬身,“皇上圣明。”

这明明是他提出来的主意,可他却浑然将这当成是赵洞庭想出的法子似的。

无疑,席武亮是个很合格的臣子。这样的人,只要有机会,平步青云定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可惜,赵洞庭实在不是个“太正常……”的皇帝。席武亮这般隐晦的“溜须拍马……”,完全被他忽略过去了。

他只是轻轻点头,道:“此计不错。”

说着他目光看向还在屋顶上耍酷的洪无天等人而去。

席武亮的话,的确让赵洞庭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本被堵塞的思路突然被冲开,有如泉涌。

第663章 邵武之战(四)(2)

谁说打仗就只能守城和攻城的?

城要守,但并非只能死守。

至于烧毁粮草,计是好计,但也并非是上上之策。

赵洞庭对着洪无天等人招招手,九个居高临下、意气风发的绝世高手便各自从屋顶上蹿下来。

一众人走到旁边未起火的店铺里。

赵洞庭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道:“还得劳烦四位前辈再往光泽,不知哪四位前辈愿往?”

他不敢让洪无天等人再全部都到光泽县去,因为没有他们,邵武县城只怕在须臾之间就会彻底失守。

许夫人最先出声,“皇上这是要抄元军的后路,让他们放弃攻取邵武?”

作为畲民领袖,带着众畲民和元军抗争多年,她显然是众真武境强者中最为具备战机敏锐性的。

赵洞庭却是轻轻笑着摇头,“无需断他们后路,只是闯入城内,烧毁他们些许粮草,吓吓他们就好。”

“皇上。”

席武亮听得这话,忍不住露出疑惑之色,“为何不直接将他们的粮草烧光?”

“烧光他们的粮草,这邵武县城就真正守不住了。”赵洞庭指向外面,“如果光泽粮草全部被焚烧,那这数万元军都将成为没有退路的孤军,而我们邵武城内还有些粮草。现在他们看不上,可要是知道光泽粮草被焚烧干净以后呢?”

席武亮脸色微变。

是啊,他光想着烧掉元军的粮草,却并未想过这会将元军逼入绝路。

知道光泽无粮草的元军,定然会不计代价攻取邵武,然后掠夺城内的粮草,城内百姓都将遭到劫难。

席武亮微微低下头去,道:“皇上圣明。”

许夫人则是眼中冒出亮光来,“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假装烧粮,却又没能成功的样子?”

赵洞庭点了点头。

许夫人便拱手:“老身愿意前往。”

她出声了,洪无天也很自然而然地站到她的旁边,表了态。

紧跟着铁离断和乐无偿也同时拱手,“我也愿意前往。”

他们四个都真正是大宋的人,较之元真子等人还要刚刚才入武鼎堂的熊野,无疑都要积极些。

赵洞庭也不迟疑,道:“好,那就由四位前辈前往。”

说到这,他稍微顿了顿,“四位前辈闯入光泽城后,烧毁些许粮草就要装作不支的样子撤出城外,切记不可真正将他们的粮草烧光。而若是邵武这边的元军不愿回返光泽的话,到时候,就劳烦四位前辈真正将他们的粮草焚烧个干净吧!不过,四位前辈也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就是,要是事不可为,便立刻回来邵武。”

“是!”

许夫人四人都是拱手领命。

赵洞庭又看向元真子、熊野等人,“守卫这邵武城,就还得劳烦五位了。”

元真子他们都是轻笑着点头,连熊野都是微微点了点他的僵尸脑袋。

虽然他们个个都是真武境强者,才各自身份地位不俗,但赵洞庭对他们这般客气,还是让他们颇为受用的。

过不多时,许夫人、洪无天、乐无偿、铁离断四人就驰马,从邵武的西门出,向着光泽县的方向而去。

而仅仅又过数十分钟,城外的元军便也又有了动静,显然众将已经在城外商量出对策。

元军将领现在如何不敢说,但以前多数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作战经验丰富。他们扎堆,当然能够想得出办法来。

要以真武将数万元军挡在邵武县城外,本来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哪怕真武境强者再多几个,也只能拖延元军攻取邵武的时间。

城外元军大概六万,分成数十个军阵,分别向着西、南、东三面城门而去。

一时间,城外灰尘喧天。

赵洞庭站在店铺外头,头上是把很大的木伞,将阳光挡住。

这个年代,许多城池里的店铺都会这样在外面竖起大伞。以往时候,往往会有老年人在伞下对弈。

有士卒匆匆前来禀报,说元军在城外的动静。

赵洞庭等人都是瞬间变色。

听得汇报,他们自是明白元军的打算。他们这是要从四面围攻邵武县。

城内真武境虽多,可要挡住四面而入的元军,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更何况现在许夫人四人还已经离开邵武县了。

席武亮等人都是看向赵洞庭,而赵洞庭,只是紧皱着眉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他,也有些束手无策。

过数分钟,席武亮道:“皇上,趁着现在元军还未合围,您先离开邵武吧!”

他显然是担心赵洞庭会在城内发生什么意外。

且不管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是故意献媚,但听在赵洞庭的耳朵里,总还是让人舒服的。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道:“是朕让光泽的百姓们全部汇聚到邵武来的,此时怎能弃他们离去?”

席武亮露出稍微焦急之色,“可是皇上,邵武城怕是……”

赵洞庭竖起手,打断他的话,道:“席大人,立刻安排两百轻骑,随朕出城!”

席武亮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随即惊喜,“微臣遵旨!”

说完,他连忙向着外头跑去。

他只以为赵洞庭是答应离开邵武县城了。

可是,等到两百轻骑很快在店铺外街道上汇聚,席武亮跑进来时,赵洞庭却又是道:“席大人,待朕冲出城门以后,会尽量将元军吸引开去。你立刻着手安排城内的百姓向着内城汇聚。无论如何,咱们都必须坚守到光泽那边传来消息!”

席武亮有些发懵,惊呼:“皇上,您出城是要吸引元军?这怎么使得?”

赵洞庭道:“有什么使不得的?有诸位前辈护在朕的左右,难道还担心朕会遭遇不测不成?”

说着,他对元真子等人点点头,就向着街道上走去。

上马。

挥手。

“诸位随朕出城!”

元真子、熊野五人,再有两百轻骑,就这般跟在赵洞庭的后头,径直向着东城门而去。

而这个时候,城外的元军还在调动,没能对整个邵武县城形成合围。

第664章 出城引敌

约莫过去一刻钟的时间。

邵武县城东门大门缓缓被洞开,吱呀声中,吊桥落下,横亘在护城河上。

赵洞庭的身影出现在大门里,挥鞭拍马,率先出城。

咚咚咚的声音嘈杂响起。

两百余快马如同旋风般从吊桥上冲过。

与此同时,城外便忽有响箭冲天而起。

元军自然早就安排有士卒在城门外盯着,此时见得赵洞庭此行两百余轻骑出城,是傻子都想得到,有重要人物出城。

要么,这两百余骑就是出城报信。

可要报信,不会等到现在。所以,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上千在城外严阵以待的元军铁骑大喊出声,杀向赵洞庭这支军卒。

元真子等人登时杀意纵横。

“且慢出手!”

赵洞庭出声喊住他们,拍马忽然调转方向,向着城墙北侧而去。

元真子等人立刻都明白赵洞庭的意思,杀意瞬间又收敛起来,紧紧跟在赵洞庭后头。

后面两百头陀军轻骑,战马掠过,尘土飞扬。

他们看起来好似是不敢直撄这上千元军锋芒,而实际上,自然是想要吸引更多的元军。

区区上前元军,相对于整个攻邵武的元军来说,太过微不足道了。

两道黄尘在官道上展开追逐。

官道围绕着邵武城,同时像是蜘蛛网般,向着各处蔓延开去。再远处,则是无穷无尽的大山。

元真子驰马跟在赵洞庭的后头,看着赵洞庭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此又过十余分钟的时间,他们果然在情理之中的和正向着这东城门赶来的元军大军迎面碰上。

之前已经见到令箭的元军大军此刻见到赵洞庭这两百轻骑,还有后头紧追不舍的元军,立刻便有铁骑从军中冲杀出来。

为首的将领们眼中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在他们想来,这支出城的头陀军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竟然送到他们怀里。

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再度调转方向,沿着右侧某条小路“逃……”去。

后头元真子等人和两百轻骑紧紧跟随。

看起来,他们很是慌不择路。

元军大阵前,有个将领笑着看向旁边同僚,“打个赌,这支头陀军什么时候会被我们的铁骑追上?”

同样显然在军中地位不低的同僚轻笑,“最多不过一刻钟。”

这将领却是竖起一根手指头,“我赌十分钟。”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对赌。

至于赵洞庭等人能在元军的追击下逃走,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从出城门后直到现在,跟在赵洞庭等人后头的元军铁骑都有足足数千之巨了。怎么可能被两百人跑掉?

这南方的马,腿力较之他们元军铁骑可是要差得远了。

虽然元军中也不全是骑乘的蒙古马,但是,那些骑乘着蒙古马的士卒绝对能将赵洞庭等人拦截下来。

仍是两道黄尘。

可此时,前面那道黄尘的声势,较之后头的黄尘无疑就要小得多了。

赵洞庭看似慌不择路,但实际上还在向着城北方向跑去。

后头才仅仅跟着数千元军,这还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

就算不说让全部元军都来追他,这不可能,但也总得让元军主将知道他出城了。

虽然,元军主将定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终于,北城门外浩荡的元军历历在目。那齐整森严的军阵中,无尽的杀气冲霄而起。

赵洞庭等人和后头元军的到来,让得这城北的不少元军士卒都偏过头来。

然后,有士卒匆匆向着在阵中的元屋企等将跑去。

谁都知道,这两百余人定然是从城南门杀过来的。

赵洞庭再勒马,转变方向,沿着城外小道奔逃。

只是,他刻意放缓了速度。

后头的元军这时候已经极为接近了,根根箭矢被马上的骑士射出来。

有落在后头的头陀军应声落马。

赵洞庭听得接连的惨叫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明白,沙场厮杀,伤亡在所难免。

在带着这两百轻骑准备出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两百轻骑,怕是很难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再回到城里去。

等过数分钟,他回头,见到后头头陀军轻骑已是越来越少。

两百轻骑,在根根箭矢下,仅仅只剩下半数不到。

有元军已经追上来,不再用箭矢,挥动着手中武器,正在斩杀后头的头陀军。

赵洞庭忽的放声大喝,“皇上,小心!”

这声吼,他用出内气,声音传荡出去极远。

后头追击的元军中将领不少人变了脸色。

皇上?

大宋的皇上在这里?

虽然赵洞庭这声吼用出内气,有故意吸引他们注意力之嫌。可谁真正舍得放过这样的机会。

人都是要侥幸心理的。

要是大宋皇帝真的在这里,将其擒住,那将是何等泼天的功劳。

“留下他们性命,全部生擒!”

有元军将领大喝,生怕不小心将“大宋皇帝……”给斩杀了。

相较而言,活着的大宋皇帝显然比死去的大宋皇帝要值钱得多了。要不然,以往朝代也不会有那么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

有士卒从大军中穿插出来,匆匆向着城北元军大阵疾驰而去。

而此时,元军大阵中,也有士卒跑到元屋企等人的旁边,“将军,城南有百余头陀军跑到这边来了。”

“百余头陀军?”

元屋企和他旁边的几个元将都是皱眉,互相对视。

这个时候,百余头陀军出城,显然并不正常。毕竟,连百姓都没有跑出城。

元屋企刚刚在大军阵中,并未瞧见赵洞庭等人,沉吟后问道:“可已有士卒前去拦截?”

前来报信的元军禀道:“回将军,有数千铁骑正在追赶!”

元屋企轻轻点头,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用管了。”

哪怕这百余头陀军中真有什么头陀军中的重要人物,有数千铁骑追赶,想必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

终于,还是有元军铁骑从后头追赶上来,将赵洞庭他们给合围住了。

第665章 难得机会

赵洞庭举起湛卢剑,大喝:“众士卒,保护皇上!”

然后自己却是率先向着拦到前头元军铁骑杀去。

元真子等人是真担心赵洞庭遭遇什么不测,自然是跟在他的旁边。

刹那间,剑意纵横。

拦在前头的少许元军登时人仰马翻,本想要仗着人数优势将赵洞庭等人拦住,却是根本挡不住元真子等人的锋芒。

而之前有将领下令让他们生擒这些头陀军,军中的弓箭手也不敢放箭。

后头的将领见到无所披靡的元真子等人,当即意识到他们就是那些闯光泽的真武境强者,眼中更是爆发出亮光来。

能被几位真武境强者保护,说不得这支军中真有大宋皇帝。

只是赵洞庭那声吼,又将他自己给摘出去了。这让得元军将领们只以为大宋皇帝已经乔装城头陀军,混在其中。

这就让他们更为舍不得杀这些头陀军了。

当下接连有人大喝:“生擒这些士卒!生擒这些士卒!”

至于对元真子等人,他们自然生不起生擒的心思。虽然说此时他们铁骑数千,但未必就能拦得下元真子这几人。

不过无妨,只要生擒住大宋皇帝,就足矣。哪怕元真子等人跑了,他们也不觉得可惜。

越来越多的元军铁骑绕到前头,和元真子等人厮杀起来。

赵洞庭等人彻底被围在圈子里。

有元真子等人在这,不是冲不出去,而是赵洞庭此时根本就没有冲杀出去的打算。

他在等待着城北元军大阵的动静。

看情形,元军还是以北门军队为主力。只要成功将他们吸引过来,那邵武城短时间内就无虞。

黄尘漫天,刀光闪烁。

不断有元军士卒和头陀军栽落马下。

元军士卒栽下去,往往是死的。而头陀军士则都是被踹下去,然后还等不及爬起身,就被蜂拥而上的元军给擒住。

此时在元军将领们眼中,他们个个都可能是大宋皇帝,也就个个都是“宝贝疙瘩……”

赵洞庭浑身染血,短短时间内,就斩杀有足足数十人之多。

他和元真子等人周围,元军铁骑甚至都不敢太过靠近。

而过十余分钟后,元军大阵中终于有了动静。

元屋企等元将得到刚刚这数千铁骑中跑出去的斥候的传报,知晓了大宋皇帝就隐藏在那百余头陀军中。

他们虽然也不敢信,但随着前来报信的人越来越多,且说那几个真武境强者也在,便不得不信了。

足足上万元军铁骑出阵,匆匆奔向赵洞庭等人而去。

赵洞庭在人群中起起落落,见得元军中的动静,当即大喝:“突围!”

而此时,他所率的两百轻骑已经所剩无几了。

落下地后,他挥剑斩杀身侧两个元军士卒,纵身夺马,便向着前头杀去。

元真子、元休子等人听得大喝,亦是剑意纵横,内气鼓荡到极致。

周围虽有数千元军合围,但奈何小道狭隘,周边丛林纵马不便。赵洞庭等人前头官道,其实不过区区百人。

百人又何尝能拦得下元真子等人这般的绝世强者?

赵洞庭驰马在前,元真子、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熊野拱卫在后。坐在马上,从前头元军中直冲而过。

六人所到之处,元军士卒尽不能挡。

而后头,跟着的头陀军铁骑仅仅只剩下十余人。

须臾间,不到二十匹快马,便匆匆冲出了元军的包围圈去。

后头的元军将领们只是又气又急,有人大喝:“射他们的马!射他们的马!”

箭矢破空而过。

战马嘶鸣。

后头十余头陀军士卒有人摔落马背。

然而,赵洞庭等人到底还是冲出包围圈,迅速远去了。以他们之能,箭矢却是根本近不得他们的身。

“追!”

“杀呀!”

元军中阵阵呼喊,无数铁骑从丛林里蹿出来,汇合小道上的铁骑,再度向赵洞庭等人展开追击。

小道上,铁骑绵延无尽,你追我赶。

赵洞庭等人虽然武艺高绝,可奈何座下战马终是跑不过后头铁骑,逐渐被追上。

过数十分钟,他们离得邵武县城已是极远。杀的元军铁骑也有不少,但后头元军大部终究还是追上来了。

赵洞庭满脸沾血,听得后头呼喝声,再看旁边高山,只得到:“诸位前辈,弃马上山!”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跑,战马早已经是喘着粗气,不堪重负了。再跑下去,只有被后头元军大部围上来的份。

赵洞庭现在却是没有再任由其包围的胆量了。

将近两万元军铁骑,这足以对元真子等人都造成极大的威胁。真武境强,但其内气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几人后头,已再没有头陀军轻骑跟随着。全部都在厮杀中被元军士卒给俘虏了去。

匆匆下马后,几人展开身形,以极快的速度上山。

“吁!”

“吁!”

一个个元军铁骑也在小道上勒马。

有军中将领赶上来,见得赵洞庭几人身形在山中极速蹿过,挥qiāng喝道:“追!”

元军士卒俱是下马,向着山上跑去。

这山山势陡峭,又树木茂密,想要骑着战马冲上山,却是有些不可能。

这时候,时间已然是接近正午时分了。

除去赵洞庭引的这近两万元军铁骑以后,其余元军已在邵武县城四周排开阵势,随时准备攻城。

而攻城战,骑兵并非主力。虽被引走两万人,元军仍有足够的力量攻取邵武。

城内席武亮等人在城头上匆匆扫过元军大阵,俱是面色灰白。邵武城,大难临头了。

皇上带着几位天师出城诱敌,城内,再无人能挡元军步伐。他们能做的,貌似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至于能否守住邵武,护住内城的百姓,这却是谁也说不准了。

到现在,都还有无数的百姓正在往内城汇聚而去。有人想出城,可外头元军阵势森严,显然是出不去了。

但元军并未攻城。

因为赵洞庭出城的事,元军中诸位上得台面的将领再度在城北门外汇合。

第666章 空善和尚

谁都关心能不能够捉住大宋皇帝,相较而言,取邵武城实在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元军大阵中,有士卒撑着大伞,下面,五个元军将领盘膝而坐。

这已经是这支从江南西路赶来的元军中,仅剩的说得上话的将领了。

经过元真子、乐无偿等人在光泽、邵武城内的两度刺杀,元军将领损失可谓惨重。

原本数万大军中,正指挥使、两位副指挥使、万夫长监军,还有万夫长级别副将等等,总共加起来得能有数十人人。虽然他们未必都能够在军中吐口唾沫是颗钉,但也都能算是正儿八经的万夫长级别将领。

可眼下,整个数万大军中,万夫长级别将领就剩下这区区五个。

其余诸如千夫长级别的将领,也是损失惨重。

至于百夫长,这其实已经不怎么能算得上将领了。他们还没资格背披红绸,也入不得元真子等人的法眼,倒是多数幸免于难。

元屋企本不过是区区万夫长副将,可在这五个人里,已经算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真正掌握着兵权,能带兵冲杀的那些个猛将,几乎已经是被元真子等人给杀绝了。还有两个,却也正在追捕赵洞庭等人。

这样的泼天大功,谁都想抢,当然不会落到元屋企这等其实没太多兵权的将领头上。

五个人在大伞下坐着,元屋企表面凝重,但心里头还是有些得瑟的。

等到拿下邵武,大局初定,以军中现在仅剩的区区几个将领,少不得要落些实实在在的兵权到他头上。

而一旦他掌兵,又立下功劳,朝廷还会将他的兵权给收回去么?

到时候,他元屋企也是今非昔比了。

掌握兵权和不掌握兵权的万夫长副将,其实际上可是天差地别的。他也用不着在每个将领面前都卑躬屈膝的装孙子。

轻轻咳嗽了两声,眼神扫过眼前几个同样在军中以前没有实权的将领,元屋企却是并不说话。

但他不说,自然有人开口。

有个面白无须,颇显老态的将领说道:“诸位,咱们接下来如何打算?”

话音尖细,不阴不阳,足以说明这人是个太监。

这老太监以前却是中都皇城内的总管太监,本应该在皇城中养老,可听说好似是得罪了黄粱策,便被从皇城中驱赶出来,到也速儿的军中做了个有名无实的监军。黄粱策的面子没谁敢不卖,是以,这老太监以前在军中也不怎么受待见。

他倒也有自知之明,平素里就是捞捞好处,虽然跟着军队,但对军中事物向来是不闻不问。

现在开口,也是这老太监意识到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说不定,他能由此再度回到中都去。

哪怕不能够回皇城,只在中都养老,也总要比跟在这大军之中受苦的好。

这些年捞的好处,虽算不上多,但也足够他这辈子以后的时光不用为钱财而担忧了。

以他在皇城内磨炼出来的城府,此时脸上也不禁是显得有些急促。

元屋企轻笑,抬头看看天色,道:“眼下已近正午,不如让大军稍作休整过后,再行攻城?”

他说这话,自然也是有考量的。

包括老太监在内的四位将领眼中都是划过若有所思之色,然后纷纷点头。

他们都想等那追击大宋皇帝的军卒的消息。

大宋皇帝是块香喷喷的大肥肉,比之邵武县城实在要诱人得多了。

试想,若是那两个前去追捕大宋皇帝的将军被杀了,这泼天功劳,他们可不就有去争的机会了?

如此,再等等又有何妨?

反正这邵武县城又没长腿,总不能跑到哪里去,要拿下,随时都可以拿下。至于城内的数千头陀军,自然根本没被元屋企等人放在眼中。

各怀心思的几个元将只这般简单说过两句,甚至其中有三人都没开口,便又很快离去。

元屋企走到军前,翻身上马,看向后头森严军阵,这小人物,此刻眼中也不禁是露出意气风发之色。

他元屋企的机会,终于来了。

如他这等谋略并不出众,又没有后台的将领,格外明白,在军中要想遇到这样的机会,有多么难得。

罗汉山,位于邵武县城东北侧。

这座山在群山围绕的邵武城周围既不是最挺拔,也不是最秀丽。环顾左右,总有山峰更具巍峨气象。

而山中有楠木寺,在邵武佛门中地位也如同罗汉山这般尴尬,始终被同样位于邵武的崇德寺给压着。

而寺内的僧众似乎也并无去和崇德寺争抢香火的意思,只是终日礼佛。是以楠木寺总是显得不温不火。

寻常时候,除去山下村民,这深山老林中也鲜有香客造访。

赵洞庭几人弃马上山,恰恰就登的是这座罗汉山。

深山中大树环绕,遮阴蔽日。纵是在这已是颇为炎热的时节,也较之邵武县城内总要清凉那么几分。

赵洞庭几人上山以后,展开身形,只是向着山上疾行。

倒也不是不能跑,真要撒丫子逃跑的话,后头的元军士卒显然连他们的屁都闻不着,但不能跑。

赵洞庭出城就是为吸引元军,是以时时刻刻都给给这些元军希望,不能一溜烟跑没影。不然这些元军瞧着没有追上他的机会,又跑回去攻邵武县怎么办?

他打算先引着这些元军在山上绕那么两圈,然后再回到邵武县城去。

跑着跑着,等他们跑到接近山顶的地方时,却是依稀瞧见黄色的院墙,还有数座宝塔。

“这里有寺庙?”

赵洞庭奔跑间,向着旁边的元真子嘀咕了句。想想,便又向着别的方向跑去。

他不想让后面的元军打扰佛门清净,伤及无辜。另外,也真担心自己几人跑到寺庙里,然后被元军大军给团团围困。

这寺庙看起来并不大,要是被那密密麻麻的元军给围在里头。以他们的能耐,想要冲杀出去,怕也得费好大的力气。

可就在赵洞庭又跑开数百米后,却是见得有个老迈和尚坐在前头十余米远处,大松树下的青石上。

第667章 极境强者(1)

似乎是感应到他们的到来,和尚睁开了眼,尽是祥和之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老僧空善有礼了。”

赵洞庭不禁有些诧异。

见这和尚波澜不惊的模样,倒好似是在等他们到来似的。

赵洞庭回施了一礼,道:“前辈有礼了。”

空善和尚抬手虚指向寺庙,“还请几位施主寺内稍坐。”

赵洞庭自然更惊,出声问道:“前辈识得我等?”

空善和尚看向元真子等人,“诸位龙虎山道长功德加身,老僧怎会不识得?”

赵洞庭也看看元真子等人,见他们的道袍都是很明显的龙虎山天师道样式,心中的惊讶便也去了些。

这空善和尚看起来并不简单,以他的眼力,能够大概才出来元真子等人的身份也不为奇。

当下,赵洞庭道:“不瞒前辈,后头还有元军再追我等,我等就不进寺打扰了。”

“阿弥陀佛!”

空善和尚却是再施佛礼,道:“无妨,佛门清静之地,不会让诸位受到打扰的。”

他满脸诚恳看着赵洞庭几人。

观他气象,赵洞庭竟然隐约觉得面前这和尚,较之无得和尚也不差几分,都是那般祥和,却又让人瞧不出深浅。

且不说这空善和尚武功如何,但光看他气相,佛法怕是极为精深的。

而他在这里执着邀请自己等人进寺,显然也不会是突然生意。他在这青石上打坐,说不得还是在等着自己几人。

难道又是个能窥测天机,未卜先知的人?

以前赵洞庭不信这些,可后来见到张天洞后,就信了。

张天洞授法李元秀,且早有箴言,真断定李元秀的结果。那种能力,由不得人不信。

这世上有些人,真是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能力。张天洞参天道,功参造化,这和尚,怕莫也是那样的人。

这种人,身上总有种玄之又玄的气息。

赵洞庭稍作犹豫,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想看看这和尚在这里等着,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看这和尚的模样,总不至于故意将他们引到寺内去,让元军将他们擒住才是。要真是这样,那这和尚也太会演戏了。

骗子,应该装不出这般悲悯众生的样子。

不是终日礼佛的人,身上都不会有这种玄之又玄的气息。在场之人,也就元真子的气相隐隐能够和这空善和尚相较。

答应下来后,赵洞庭偏头看向元真子。

但元真子,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显然,他并不识得这个和尚,连空善这个法号都没有听说过。

几人跟在空山和尚的后头,向着寺庙里走去。

而这时,被甩在后头的元军还没能追上来,只是在继续向着山上搜寻。

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三位小天师看着空山和尚的背影,眼中都隐隐有着惊讶之色。

虽然他们修道,空善修佛,但互相之间总能有种冥冥中的感应。他们远比赵洞庭更笃定,这空善和尚是个佛法精深的人。

到庙门前,几人抬头,看到“楠木寺……”牌匾。

字以铜铸,牌匾应该历经过许多岁月,已经失去许多颜色,正向旁边那显得斑驳的院墙。

这楠木寺真看不出来什么大气象,别说是道教祖庭龙虎山相比,就算是较之海康的无量观,也是相去甚远。

可隐隐间,却好似有种祥和之气在这寺院的空气中飘荡着,带着淡淡的香火气。

守门的是两个还未受戒的光头小沙弥,见得空善和尚到,很是亲热地喊着,“空善祖师。”

空善和尚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等下若有元军到来,莫要拦下他们,让他们进寺搜查。对了,也别说寺内有客到。”

两个还是懵懵懂懂的小沙弥挠挠脑袋,右边那个道:“祖师,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空善和尚道:“你们两不打诳语,我就让你们的师兄打你们。”

两个小沙弥缩缩脑袋,连忙答应:“弟子知晓了。”

其中有个还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赵洞庭瞧着,嘴角露出笑容。看来,这个空善和尚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些瞧不出深浅的高人,真是没有深浅。有时候让人难以捉摸,有时候,却又觉得他们比寻常人还要更寻常。

此时的空善和尚,分明就是个不讲理,以力服人的老和尚嘛!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张天洞那样,常常吃烤鸡吃得满嘴是油。如果是那样,赵洞庭觉得自己肯定会大跌眼镜。

几人走进庙门。

庙里头,是和外面差不多的景象,纵是祥和之气弥漫,也难以遮掩寺庙里的破败。

别的不敢说,但这楠木寺,肯定没有多少钱。

瞧瞧地上的青砖,还有不远处的香炉,破的破,败的败,满是斑驳,也都没见到修缮的痕迹。

大概真正的高人就是喜欢过这种生活。

赵洞庭对空善和尚难免多生出几分好奇来。

以空善和尚的面相,若是他想要香火,楠木寺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他也没有出声询问,既然空善和尚叫他进来,那他迟早会知道些楠木寺还有这空善和尚的底的。

不多时,便到大雄宝殿。空善和尚对着殿内诸佛施礼,却是带着赵洞庭几人向着旁边的偏院走去。

路上,遇到的和尚都对空善和尚施礼,满脸尊敬,个个都是称呼祖师。

空善显然在这楠木寺中辈分极高。赵洞庭分明发现,有些施礼的和尚穿着袈裟,等级绝对不低。

空善始终面带微笑,不过却也没有再像之前交代那两个小沙弥那般让众和尚别将赵洞庭他们的行踪说出去。

赵洞庭心中突然升起个想法,莫不是这空善和尚早就知道自己等人要来,已经早早交代了下去?

跟着空善和尚走进偏院。

这里该是僧人们的住所,院中有三棵银杏,已经有些年头。

银杏树下,是六个大水缸,缸中灌满了水,旁边还整齐垒着十多个木桶。

第668章 极境强者(2)

赵洞庭放眼扫过整个院子,发现除去三棵银杏,实在再没有什么能吸引人眼球的地方。

这还真是佛门清净之地,没有半点热闹气象。

空善和尚忽的回头,对着赵洞庭笑笑,再施礼,“几位施主,请随老僧入内。”

他带着赵洞庭等人走进一间禅房。

禅房里面极为普通,不过一桌、一蒲团、一床、一书柜而已,书柜上,摆满线装本的佛家经书。

空善和尚并未有让赵洞庭等人在这间屋内坐的意思,而是打开禅房里头右侧的一间小门,向着里面走去。

“空善大师。”

元真子轻轻喊了声。

赵洞庭回头看,发现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对劲。

这让得他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知道怎么了。

空善和尚却是道:“无妨,诸位请随老僧进来吧!”

说罢,他便钻到小门里,消失在了黑暗中。

赵洞庭没有走进去,轻声问元真子道:“天师,这门中莫非有什么蹊跷?”

元真子神色些微古怪,“这是转生门。”

转生门!

赵洞庭神色也是微变。

他刚刚倒是没有想到这点。

佛家中高僧禅房内有转生门,关于这点,他其实曾在某本书籍上看到过。

这转生门,寻常时候高僧是绝对不会入内的。入内的时候,只有是他们即将圆寂的时候。

难道空善和尚要圆寂了?

可要圆寂,也没有将自己几人请进去的道理。转生门乃是最为纯净之地,可容不得除去坐化高僧外的其余任何人进去。

因为,会带进去浊气。这在佛门说法中,是会影响转生的。

赵洞庭不禁犹豫起来,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进。

而这时,门内响起声音,“诸位,请入内吧!”

这音色显然是空善和尚的,可突然间,却好似变得虚弱、嘶哑了那么几分。

赵洞庭瞧瞧小门内,又再看向元真子。

元真子轻轻点了点头。

不管门内有什么,以他们之能,大概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再者,这空善和尚也不像是要害他们的样子。

点头后,元真子率先走进转生门里去。

赵洞庭等人也跟在后头走进去。

而到里头,几人都是不约而同的怔住,哪怕连始终保持着淡然之色的熊野,也是如此。

转生门内空间很小,不过十来个平方。空善和尚坐在房间内唯一的蒲团上,可神态,和之前却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此时的他,虽然仍旧满脸祥和,可还有着无法掩饰的垂暮之气。

他真的是要坐化了,已经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赵洞庭心中惊讶不已,不知道这种状态的空善和尚,刚刚是怎么能出寺院将他们接进来的。

难道是用的什么秘法?

而这时,元真子轻轻揖了道礼,叹道:“空善大师功参造化啊……”

空善连抬起眼皮都似乎有些吃力,嘴角扯起笑容,道:“天师过誉了。”

“空善大师、天师,这到底……”

赵洞庭实在忍不住发问。

元真子很是感慨道:“空善大师修为已臻极境,刚刚出寺迎我们进来的,实是空善大师的……魂魄。”

“这……”

赵洞庭不敢置信。

难道世间还真有魂魄离体这种事情?

可看空善和尚此时的样子,真的无法和之前那神采奕奕的样子重合起来。现在的他远没有之前那样的精气神。

极境……到底有着怎样的玄奥?

再看元离子等人脸上的神色,显然他们也都像是元真子这样,看了出来。只有熊野,脸上布满和赵洞庭同样的惊讶。

空善和尚轻轻开口,道:“老僧已经无法亲自出迎皇上和诸位道长了,以这等微末之法将诸位请来,还请勿怪。”

微末之法……

赵洞庭差点翻白眼,魂魄白日显化,看起来和真人似的,还能说话。要这都算是微末之法,那这世间不知道什么才能算是真法了。

元真子感慨,“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大师这样的高人。”

他俨然有些江湖卧虎藏龙,一山还有一山高的感觉。纵是没羽化之前的张天洞,也未能臻入极境。

极境在江湖中是个传说,哪怕连他元真子,以前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老僧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而已。”

空善和尚却是轻笑,然后抬手指了指房门。

转生门不过半人高的房门无风自动,悄然关上。

赵洞庭直直看着空善和尚,问道:“大师是如何知道我等身份的?”

空善和尚笑而不语。

元真子则好似是想到什么,道:“曾听闻佛门高僧坐化之际能开天眼,观世间诸多事,此事是真?”

空善和尚轻轻点了点头,“老僧确是即将坐化,魂游天外,才得以知道皇上和诸位道长来了罗汉山。”

赵洞庭忍不住接口:“那大师将我们请进来是为了?”

他也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老和尚,竟然会是个极境的高手。而这等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将他们请进转生门里来。

然而,空善和尚却是道:“相逢是缘,既是因。老僧能够坐化前得遇皇上,却是需得和皇上了结这个果。”

赵洞庭愣住,听得有些云山雾绕。

元真子则是露出喜色,在旁边道:“皇上,佛门高僧坐化,是不带走任何因果的。只有如此,转世灵童才能纯净。”

赵洞庭似懂非懂点头。

不过,魂游天外看见他们,这就能算是因了?

他不到元真子、空善和尚这样的境界,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显然也无法顿悟。

又重新看向空善和尚,赵洞庭道:“大师想要给朕怎样的果?”

空善和尚抬头看着赵洞庭,没有说话。

但这刻,赵洞庭却好似如遭雷击,整个人忽然顿在原地,连神情都凝固住。

元真子等人在旁边,分明能瞧见空善和尚眼中有闪过两道金光。

昏暗的房间。

赵洞庭看着眼前的事物,出神。

第669章 前世因果

洁白的天花板,几盏吸顶灯放着昏暗的光芒。

我回来了?

我不是穿越到了宋朝么?

赵洞庭此时俨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但他不知道,终究宋朝是梦,还是自己此时处在梦境。

如果说宋朝是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可若是此时是梦,这卧室又是这般的真实和熟悉。这是他自己的卧室。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旁边。

一盏古典洋式台灯。

台灯下,有个小瓶子,是那般的刺眼。这是ān mián yào。

赵洞庭清楚记得,自己就是吞服下这整瓶ān mián yào后,才穿越到宋朝的。

他服下这整瓶ān mián yào以前,踌躇很久,始终盯着瓶子,是以对这瓶子上的每个字母都很熟悉。

难道自己根本没有服下去?宋朝都是梦?

可眼下,公司肯定是没了。而那对奸夫yin fu,应该还在公司里庆祝吧?

赵洞庭有些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的回来的。

此刻,他眼中闪过强烈的挣扎之色。最终,猛地从床上翻起,向着卧室外走去。

卧室外,房间内的布置还是那般的熟悉,但又好似隔着无数个光年的距离。

当初为这个房子,他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可最终到头,这个房子都没有迎来他真正的女主人。

在房子偌大的客厅内,赵洞庭转悠了几个圈,最终嘴里吐出个字,“操!”

他真不想再回到这。

大宋有着许多让他牵挂的人,而这里没有。

如果宋朝是梦,那他宁愿永远沉浸在梦里。此时,他恍然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半点留恋。

如果硬要说有,那就只有对那对奸夫yin fu的恨意。

吐出这个“操……”字以后,赵洞庭不再看客厅内任何摆设,向着屋外走去。

下楼。

到外头,阳光有些刺眼。

他微微眯起眼睛,然后挥手拦下辆的士,坐上车,“去万达!”

不管宋朝是不是梦,他赵洞庭,都不再是以前的赵洞庭。

现在既然不打算活了,那也不会还任由那对奸夫yin fu继续逍遥快活下去。

经历过宋朝那么多次厮杀,赵洞庭对杀人这种事,已经不再恐惧。

他握紧拳头,虽然感觉不到体内有任何内气涌动,但决心依旧不减。

而此时,在转生门内,元真子等人都只看到赵洞庭的神情在不断变化。

至于嘴里吐出的“操……”字,他们自然是不明白其中意思的。

空善和尚眼中带着笑容,仿佛洞穿所有。

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再度让得赵洞庭陷入沉默。

从他所住的皇龙帝苑直到万达广场前面,他都一言不发。

开车的师傅说了几句这星城天气真热、开的士多么不容易的话,见赵洞庭没有任何反应,觉得自讨没趣,便也再没有开口。

他也不求赵洞庭什么,是以实在没必要用热脸去贴赵洞庭的冷屁股。谁都有尊严。

的士师傅心中少不得要腹诽几句,诸如这个乘客真是傲慢、狗眼看人低之类的话,但也不至于因此小题大做,让赵洞庭下车什么的。

“到了。”

到万达广场下边,师傅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尤为生硬。

赵洞庭回过神来,道了声谢,看了看仪表,掏出自己钱包付过钱,便走下车去。

他这声“谢谢……”,倒是让得的士师傅有些诧异,心里也舒服不少。可能,刚刚这个乘客心里只是在想其他什么事吧!

赵洞庭走下车,却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钱包,然后嗤笑。

钱包里还夹着那个女人和自己的合照。只是她灿烂的笑脸,此时看起来好似怎么都透着几分浓浓的阴谋味道。

“居然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

赵洞庭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句,然后将整个钱包都远远扔了出去。

路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都诧异的看向他,但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有任何人去捡那个钱包。

赵洞庭也不管,径直转身向着大楼里面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里。

至于这里面还有着几千块的钱包,会便宜谁,他是丝毫都不在乎。

从电梯间到二十七楼。

这层楼分布着数十家大大小小的公司,都在资本的洪流中奋斗或是艰苦挣扎着。

赵洞庭走到自己的传媒公司外,里面隐隐还传出来训话的声音。

这时候距离他被排除出局还不过才过去几个小时的时间,那对奸夫yin fu应该正忙着收拢军心吧!

毕竟,这公司是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底下的人也都和自己私交不错。

赵洞庭记得自己被赶出公司时,有很多人是打算陪着自己离开的,只不过,丧失理智的自己直接跑了出去,根本没管他们。

他伸手按在旁边刷指纹的门禁上。

两扇玻璃门打开。

大宋数年之行,赵洞庭始终没有将这段仇恨完全忘却,偶尔夜深时都会惊醒。如今,终于再得到重新面对的机会。

他不会再选择孤独的死去。

光线透过窗帘照射进办公区,并不明亮。里面的书桌、电脑、花草,赵洞庭都是那般的熟悉。

这个地方陪他渡过的时间,比他在皇龙帝苑那栋别墅陪他渡过的时间还要长上许多。

进门左拐便是会议室。

此时办公区内没有人,只是有几个书桌空空如也。

赵洞庭嘴角露出些微笑容,终究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自己的。想来自己走后,老张、老邓他们也都辞职了。

这些空书桌,让得他心中也是有些慰藉。

他走到某个书桌前,来开柜门。里面有水杯、打印纸,还有一把水果刀。

会议室内,激昂顿挫的声音还在响着。是那个曾经被自己视为最好的兄弟。

听着这声音不断强调公司将来会有多好的前景,将会给员工们多好的福利,赵洞庭嘴角的丝丝笑容渐渐变得冷冽。

抽出刀,他向着会议室走去。

推开门,里面有足足数十人,看到他,神色各异。

第670章 直逼上元(1)

有的惊喜,有的惊讶,有的面带愧疚。

而最为惊讶的,莫过于正在白板面前讲话的那个男人,还有在他旁边坐着的捏手指甲的精致女孩。

他们两看着赵洞庭,眼神都是微微阴沉下去。

而后,男人道:“洞庭,你怎么来了?来收东西?”

他脸上布满虚伪的笑意。

即便到现在,即便已经在暗地里和赵洞庭彻底撕破脸皮,他还想在员工们面前保持他的风度。

不过也正因为是他有这样的城府,公司才会留下这么多不知内情的人吧!

赵洞庭看也不看那精致妩媚却显得有风尘味的女孩,道:“是啊,来收东西。来收你们两的命。”

“啊!”

有人惊呼。

再看到赵洞庭手里的水果刀,恐慌的气息便彻底在会议室内蔓延开来。

有人悄然向着强角落移去。

捏手指甲的女孩花容失色,“赵洞庭,你、你疯了?”

那男人倒是还能勉强保持冷静,“洞庭,你不要冲动。杀人,可是要qiāng毙的。”

但他眼中晃动的波光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畏惧。

“这还用你说?”

赵洞庭神色冷冽,“王光虎,你觉得我是那种怕死的人么?原本这世上最让我牵挂的两个人都背叛了我,我还会想活?”

话音落,他持着水果刀冲向了穿着西装,温文尔雅的,曾经最好的兄弟。

王光虎倒也不简单,惊叫声中,连忙抄起面前的椅子就要挡住赵洞庭。

可是,赵洞庭没有内功,但把式还在。

他抬手将王光虎手中的椅子架住,刀,捅进了王光虎的肚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王光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

一刀、两刀、三刀……

赵洞庭面色狰狞。

声声尖叫在会议室内响起,人群纷乱向着会议室外跑去。那精致妩媚的女孩也跑得毫不犹豫。

赵洞庭缓缓松开椅子。

王光虎软倒在地上。

他眼睛看着赵洞庭,有惊讶,有害怕,有留恋,兴许,也有那么一丝丝悔恨。

赵洞庭猛然抬起腿,踩在他的脸上,脸色狰狞至极,“别这样看着我,时至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

然后,他重重一脚踹在王光虎的脑袋上,便不再理,也向着会议室外跑去。

纷乱的人群在门口拥挤不堪。

心中的惊惧,让得他们都只想跑开。这刻,没有谁还会再顾得上谦让。

作为两任“老板娘……”的精致女孩脸上梨花带雨,双手不断撕扯前面的人,却仍是被拦在后头。

赵洞庭快步走上去,抓住她的头发,“喂,别跑了。”

“啊……”

女孩回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赵洞庭拽着她走向里头,不管女孩的痛叫声和捶打,走到落地窗前。

“不要!不要!”

看着落地窗外,女孩更是惊慌起来,哭喊不休。

门口,有员工不再往外跑。回头,看着赵洞庭和女孩,但各自仍然惊惧,没有人开口。

赵洞庭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女孩把妆都哭花了,到嘴边只说了句,“你长得真他妈的丑!”

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孩也是愣了。

她自认为长相绝对是出众的,而且,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她见过太多垂涎的目光,还从来没有听有人说她丑过。

她当然不知道,见过张茹、乐婵、颖儿、韵景,还有明珠公主这么多绝色且纯天然的美女,赵洞庭的眼光已经被养得极刁。在他眼里,就她这种靠化妆粉饰出来的姿色,真是不怎么好看。

在女孩的愣神中,赵洞庭左手抄起了旁边的椅子。

“哐当!”

落地窗碎裂。

风吹进这极高的楼层,些微凉意让得女孩瞬间回神,又发出尖叫,“啊……”

但尖叫声,并没能阻止赵洞庭将她推下去。

自由落体。

女孩离着地面越来越近,尖叫声越来越小。

最终落地,以极为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赵洞庭回头,看着门口惊讶、害怕无比的众多熟悉面孔,忽然咧嘴笑了,“哥几个,此生不见了。”

然后,他的身影,也猛然越过了碎裂的落地窗。

身后无数惊呼。

“哈哈!”

在空中的赵洞庭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却是发出了朗笑声。

至此,他再无心结。

周遭景色变幻。

眼前,再出现空善和尚、元真子等几人。

赵洞庭脸上还带着笑容,整个人气息好似比之前要轻松了数分,对着空善和尚施礼,“多谢大师了。”

虽然刚刚发生的事大概是幻境或是梦境,但他的心结解开了,以后整颗心都将归属这个年代,和前世,再无半点因果。

他不再是赵洞庭,而是彻彻底底融入赵昰这个身份。

空善和尚轻轻点头。

赵洞庭没有自寻烦恼地去询问刚刚是幻境还是梦境,亦或是真实。于他而言,是否真实,只在本心。

他相信那是真实。

因为这让他整颗心都突然全部轻松起来。

体内内气好似被某种气机引动,在这刻,突然翻腾不休。

曾经将内气阻拦在外的窍穴被势如破竹,一颗接着一颗的敞开门扉,任由内气灌入。

第九十四颗!

第九十五颗!

第九十六颗!

赵洞庭体内啪啪作响,在这短短须臾间,窍穴竟是连开十五颗,直将整个中丹田都点亮。

一百零八窍穴如同漫天星光,围绕着他的中丹田,释放着些微光芒。

龙庭隐现,直通上丹田,雾蒙蒙。

“这!”

赵洞庭睁开眼时,惊喜交加,双眼中划过极为凝聚的精光。

他真没有想过,自己的内气竟然会在这时候突然有如此的突飞猛进。

体内原本储存的张天洞灌输的内气,在这短短时间内被消耗近半。

熊野、元休子等人亦是感觉到赵洞庭气势暴涨,在这刻,眼中同样闪过惊讶、疑惑之色。

只有元真子,嘴角微微扯出笑容,仿佛赵洞庭的这种变化已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671章 直逼上元(2)

空善和尚微笑着看赵洞庭,嘴里道:“心念通达,则全身通达。阿弥陀佛,若皇上能保持仁义之心,是天下苍生之幸。”

说完,他缓缓闭上眼睛。

看他枯槁身形,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只怕是众人会以为他已经坐化。

“这里乃是祖师居所,你们不能擅闯。”

“滚开!臭和尚,再不让开,本将将你们全寺以窝藏敌军之罪论处!”

“本寺并不曾来外人。”

“滚!”

屋外,响起争论声。然后,有叮叮当当的甲胄鳞片碰撞声响。

转生门内几人都是真武境,哪怕最弱的赵洞庭,此刻也是中元境巅峰,对这动静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当下,几人眼中都是闪过杀意。

而再看空善和尚,却发现他仍然只是双眼微阖,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或者说,已经根本不能起身。

赵洞庭几人都将手放在剑柄上,准备随时出手。

要是元军找到这里面来,他们说不得就要大开杀戒,杀条血路出去。

虽然要从两万余人的包围中杀出去并不容易,势必会要损耗极多内气,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世间本就很难有完全之法。

赵洞庭总不至于为保留内气守卫邵武县城,而在这里束手就擒。

脚步声,离着转生门越来越近。

“哼!”

而转生门外,这时又是响起冷哼。

然后有个应该是元军将领的人道:“咱们走!”

赵洞庭些微意外。

这些元军怎么都不闯进转生门搜查的?难道连他们都知道佛门转生门的事?

脚步声渐渐远去。

几人回头,再要将目光汇聚于空善和尚身上,都是露出惊色来。

元真子轻轻叹息。

蒲团上,已经不见空善和尚的身影。只有颗金色的圆润舍利,上面好似还依稀放着佛光。

极境和尚空善,坐化于此。

道门羽化,佛门轮回。羽化飞升且留肉身,轮回转世,则只剩金丹。

赵洞庭虽然才刚刚和空善和尚认识,但此时心中也是有些悲悯。

武道极境,亦逃不过生死轮回。不过,生命也是因此才显得可贵吧!

他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将空善和尚坐化后形成的舍利捧在手心。一时间,只觉得念头通透,无比的心平气和。

这舍利,无疑也是个宝贝。

遍数古往今来的无数高僧,能留下舍利者,实在不多。每颗舍利,都是佛门至宝。

只怕是连佛门的人都不知道,在这小小的楠木寺内,竟然还隐藏这空善和尚这样的高僧。他的转世,是整个佛门的不幸。

且不说他的佛法绝对不会低,便是单轮他的武功境界,也足以让佛门在这个世道上威望更甚几分。

再往大些说,这也是整个江湖的不幸。

江湖数百年,能出几个极境强者?

若论现在的江湖,就根本没有盖棺定论的真武境强者。往上追述,还得数数百年前的袁天罡。

哪怕是和佛门貌合神离的道教,作为道家祖庭的天师、小天师,此时元真子、元休子等人脸上也并没有庆幸之色,只有惋惜。

赵洞庭倒还不到那样的境界,想不到整个江湖,捧着空善和尚的舍利,只是对武道极境生出无限的向往。

十余分钟过去了。

转生门外有人敲门,“祖师、诸位施主,元军离寺了。”

赵洞庭率先走出转生门。

门外是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年岁同样不小,在楠木寺中显然有些辈分。

“阿弥陀佛。”

看到赵洞庭手中捧着的舍利,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但他眼眸深处,还是有着难以掩饰的悲痛。

显然,空善祖师即将坐化的事,在楠木寺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赵洞庭将舍利递给和尚,道:“大师,空善祖师已经坐化了。”

和尚却是将赵洞庭的手推回去,道:“祖师已有法旨,这舍利,赠与皇上。”

赵洞庭微微诧异,随即问道:“那祖师还有没有其他的话?”

他只以为空善和尚也是有让他照拂楠木寺的意思。

可和尚却是摇头,“没了。”

赵洞庭愕然不语。

而旁边,元真子脸上则是生出些复杂之色来。

他好似突然明白为何自己的哥哥始终卡在真武境巅峰而迟迟不能突破极境了。

龙虎山天师代代皆有天姿绝艳之辈,可却鲜少有极境出现。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心中都太过于牵挂整个龙虎山。

放眼龙虎山,便只有整个龙虎山的胸怀格局。而如空善和尚这般,心怀天下,无疑在心境上要高上不少。

这样的人,哪怕是隐居楠木寺,能入极境,也不奇怪。

元真子等人,此时心中都难免对空善和尚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赵洞庭双手合十,“如此,多谢大师了。”

他将舍利收到袖袍里。

这舍利,有种特别的气场,能缓和他心中的任何负面情绪。

“施主客气了。”

和尚伸手指向外头,“请。”

赵洞庭等人知道和尚已无意再将他们留在寺内,便点点头,向着外头走去。

或许,这和尚认为空善和尚的坐化和他们有关,心中有些不待见,也是正常的事。

出寺时,在寺中水塘旁路过。

几人又立住脚。

水中有只如同磨盘大的老鳖出水,仰头,嘴巴张张合合,布满皱纹的老眼下竟是有两行泪水滑落。

老鳖通灵忆老僧。

邵武县外。

午时已过,军鼓擂响。

元屋企等人已经命令全军用过干粮,才是便是想拖延,也不能再拖延下去。

因为半天的时间,未必能拿得下整个邵武县城。而要到夜里,则容易出现太多遍数。

那两个前去追捕赵洞庭等人的将军还没有领军回来,自是让得他们心中有些失望。抓到、没抓到,都还没个消息。

邵武城四面,元军军阵齐齐向着城门杀去。

喊杀声响彻整个邵武四周。

而四面城墙上,都不过区区数百头陀军士卒。见得元军攻来,石头、火油、箭矢等等,一股脑向着下面落去。

第672章 再回邵武

老尸未寒,又添新尸。

战争就是个绞肉场。

每个城头上不过数百头陀军士卒,这自然抵挡不住元军多长时间。

在城外留下不少尸体后,元军再度破城。四面城门相继告破,元军汹涌而入。

头陀军士卒从街道四处冒出来,不断以箭矢射敌,且战且退。

bào zhà声响。

无数的房屋在战火中坍塌。

不知耗费多少心里建起来的邵武县城,以惊人的速度被摧毁着,满目狼藉。

而此时,在城外,黄华领着头陀军还在马不停蹄向着邵武县城疾行。

自从率军从古田回到剑浦以后,他接连收到来自邵武、光泽的信件,稍作休整,便直接发兵邵武。

现在,距离他从剑浦出发已经过去近十天的时间。

在军中,黄华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催促士卒们加紧行军。得知赵洞庭就在邵武以后,他更是恨不得立刻就插翅膀飞到邵武去。

途径顺昌县城时,他甚至都没有在顺昌落脚。这也错过和龙虎山诸位道士的相遇。

道道浓烟,在邵武城上空滚滚而起。

数千头陀军寡不敌众,不断向着内城方向收拢防御圈,只能稍微缓阻元军侵入内城的步伐。

可以想象,元军一入内城,将会是生灵涂炭。

因为,此时此刻,在内城街道上,都挤满从光泽还有外城涌入的百姓。

房屋内,根本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的人。

听得城外的炮响声,无数小孩缩在自己父母的怀中,簌簌发抖。每个人都脸上,都是布满紧张和担忧之色。

赵洞庭等人刚刚从楠木寺中走出来,就看到邵武方向上空的些许烟雾。

“元军已经攻城了。”

赵洞庭脸色凝重,“诸位前辈,咱们这就回到邵武县城去。”

他已经尽力了。

但纵是将两万元军拖住在这里,无疑也不能化解邵武县城的危机。

数人匆匆向着山下而行。

途中,难免遇到正在搜山的元军士卒。

惊叫声、痛叫声,很快在罗汉山上响起来,直直向着山下蔓延。

赵洞庭等人大开杀戒,无人能挡。速度快到让人咋舌。

而元军士卒搜寻过楠木寺,没有找到几人后,大部队这时已经到后山和更高处去搜寻。前山的人,自是挡不住他们。

两万军卒不少,可铺开在整个罗汉山,就不显得那么扎眼了。

直到山中突然有令箭冲上云霄,炸响,在更上头和后山的元军才匆忙向着这前山山腰跑来。

而等他们到山腰时,赵洞庭等人自然已经不见踪影。

元军尸体,直蔓延到山下,横七竖八。

几个人个个浑身染血,杀到山脚,夺了元军几匹马,又往邵武县城狂奔。

后头,不过区区数百看守马匹的元军士卒追赶。

赵洞庭等人也不管不顾,不愿为这区区数百元军士卒而耽搁时间。

他们需要尽快赶回到邵武县城,只有如此,才能让元军将领有所忌惮。那些被杀怕的家伙,才会不敢露头指挥士卒。

而没有指挥的士卒,想要攻破内城,无疑要多费些功夫。

小道上又是黄尘滚滚。

赵洞庭几人衣袂飘飞,个个神色清冷。熊野眼中,更是有着嗜血的光芒。

这家伙天生就是个有野心,也有杀心的家伙。

自从他跟在赵洞庭身边以后,杀的人,比之洪无天、元真子等人都要多得多。

不多时,几人便到邵武城北门外。

而此时,在北门外,还有数千元军正整齐站立着,军阵森严。

军中旌旗飘扬。

赵洞庭等人驰马而来的动静,很快被斥候禀报给正在军中坐镇的元屋企。

元屋企先是惊讶,随即拍着大腿,满脸喜色地站起来,喝道:“全军将士!备战!”

他跑到军前,上马,带着持大纛的猛士匆匆跑向军阵的后头。

众军卒跟着转身。

这时,坐在马上的众百夫长、千夫长便都看到正匆匆驰马而来的赵洞庭几人了。

元屋企喜不自胜,眼睛直勾勾盯着赵洞庭几人,举起手中的长qiāng,“众将士!生擒这几人!”

他赫然有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感觉。

整个出城的头陀军轻骑中,只有赵洞庭几人没有被擒住了。他们拿画像对比过,没有谁是大宋皇帝,也就是说,如果大宋皇帝真的已经出城的话,那定然会在这几人当中。

而看到穿着道袍的元真子几人,元屋企心中更为肯定这种猜测。

除去大宋皇帝,还有谁能让那极为绝世高手如此舍命保护?

至于赵洞庭几人为何会杀个回马qiāng,被利欲熏心的他,也在心里给了自己合理的解释。

说不定这几人是被大军拦住,不得以才夺路又想杀回到邵武县城中来。

不管怎么说,元屋企都绝不愿意放过这个立下大功的机会。实在没有任由赵洞庭等人从大军中间冲过,杀回邵武的理由。

“操!”

而赵洞庭看到前头忽然向着自己几人冲杀而来的元军,则是心里暗暗骂了声,然后喊道:“诸位前辈,随我杀回城去!”

要以六千头陀军对付数万元军真的太难太难了,更难的是时间紧迫,让得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用以操作。

诸如离间计、反间计、乱军心等等谋略,实在都需要长时间的布局才能见到成效。

此时,只能以硬碰硬。

他知道自己只能一鼓作气地从这数千元军中冲杀过去,不然,哪怕是元真子等人在此,也将陷入险境。

后头远处,可还有着上万元军已经追赶上来。

战马疾驰。

短短时间,赵洞庭几人便和元军正面碰撞起来。

元军军中汹涌的战意,和元真子几人的浩荡剑意互相碰撞,卷起无形风暴。

沙石滚滚。

赵洞庭战马和无数元军交错而过,手中湛卢剑不断舞出剑花,看不清行迹。个个元军惨呼,落下马去。

元真子等人自然更是无法抵挡。

在他们近前的元军都被剑意摄住,动作迟缓,如同木偶般,只有被斩杀的份。

第673章 一人当千

熊野没有武器,不知从哪个元军手中夺了把长qiāng,亦是耍得虎虎生风。

一样通,百样通。

像熊野这种拳脚造诣极高的人,耍武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手中还时不时扬出蛊毒。

蛊毒如灰尘,在风中被吹散,周遭元军竟是成片成片的倒地。

元屋企知道元真子几人厉害,此时躲在大军的最后头,没有随着大纛冲杀,见到这幕,也不禁是新生胆寒。

他突然觉得,自己要想吃下去这个馅饼,貌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甚至,随时都可能有被噎死的危险。

不过看到更后头的滚滚黄尘,他又稍稍安下心去。

他告诉自己,就算擒不住这几人,哪怕只是挡住他们,等到后头大军杀到,他们也不可能跑得掉。

真武境又如何?

真武境又没长翅膀。

世间再为厉害的武者,也挡不住人海攻势,只是看人多人少而已。要不然,这世间也就不是皇权当道,而会是武者当道了。

“盾!”

“盾!”

元屋企嘴里大喊。

有元军盾牌兵扛着盾牌向前跑去。

他们心里也是憋屈,如果不是将军说要生擒,他们真恨不得用轰天雷炸死这几个武林高手。可是,却又没有办法。

在元军中,不听从军令者,最后的结果往往只有死。

赵洞庭等人此时已经杀入到人群中。

环首扫去,四面各处都是元军,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哪怕是元真子、元休子几人,此时也是面露狰狞。这是人性深处的狠意,哪怕修道再多年头,也不可能完全磨灭。

赵洞庭浑身湿漉漉,染尽血,几乎能滴出来。

从邵武县城出来以后,他已经忘记自己杀了多少人了,内心也已经麻木。

盾牌兵终究冲了上来,上下叠起,有两米多高。如同围墙般,在赵洞庭几人前面连绵十余米远。

赵洞庭几人却是没有勒转马头,只能直直冲向盾阵。

数匹战马撞在盾牌上,持盾的几个元军惨叫着随着盾牌往后跌倒下去。

赵洞庭湛卢剑不断掠过旁边元军脖颈,猛然从马背上蹿起,飞身向盾阵后头。

元真子等人亦是如此。

几人跃到空中,而后又往下落,踩在元军或是战马上头,继续向着邵武县城门冲杀过去。

元军混乱不堪。

只是,在乱军从中,想要不断踩着人的脑袋往前奔跑,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非轻功极强者,不能做到。

而且,元军中还不断有射箭手在向他们放箭。

元真子等人位列真武,能踏水渡江,倒是无碍。而赵洞庭,在往前跑出十余米后,终究还是气提不上来,向着下头落去。

元真子等人都是低声惊呼,连忙跟着落地,又拱卫在赵洞庭身旁。

剑光闪烁,几人身形绕着赵洞庭穿梭不停。只是短短数息,便又是数十个元军授首。

元真子提起赵洞庭肩膀,再度掠到众元军士卒上头。几人先后再向邵武县城急奔。

区区数千元军,要想拦住他们,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元屋企见状,脸色猛便,眼中阴晴不定。

他不是江湖中人,却是并不知道真武境有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能耐。

要以寻常杀真武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那真武境不能逃,只能死战。

可赵洞庭几人怎么可能会留在这里死战?

“杀!”

“杀!”

元屋企嘴里大喝出声。

他算是想明白了,既然留不下活的,那能留下死的也不错。杀宋朝皇帝,也是大功。

元军后头又是鼓响。

鼓响如雷,声声带着无穷杀意。

箭矢在刹那间突然变密集起来。

元真子等人不断挥剑抵挡箭矢,也再难以为继。冲出十余米后,终究还是又都落到地上。

在地上,总不至于成为元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杀戮再起。

不知多少人殒命在他们的剑下。

几人一人当千,都不知道杀了多少元军。

可以想象,此役过后,元真子等人必将名扬天下。

但元军数千,还在前仆后继地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连赵洞庭心中都不禁是感慨,元朝能够开拓前所未见的浩瀚疆土不是没有理由的。

光以士卒而论,大理不能和元朝相比,以前的大宋更是远远不能比。

铁血军规下,培养出来的都是令行禁止的精锐士卒。以前,不到绝境,或是将领投降,赵洞庭鲜少有见元军士卒投降、逃跑过。

如今,哪怕是大宋军队已经征伐数年。军中士卒,大概也就元军这个程度。

他被元真子几人拱卫着,仍旧向前冲杀。

乱军从中,他们并未能看到元屋企的身影。

整个元军军阵中,无数人随着赵洞庭几人的动静而动着。他们就好似龙卷风似的,席卷向邵武城门。

元屋企此刻站在行女车上,看到赵洞庭几人所向披靡,又是大喝:“用轰天雷!”

他已然有些气急败坏了。

行女车旁侧,击鼓军见到令旗挥动,又擂鼓。

还在厮杀中的元军低级将领和士卒们有些发懵起来。

他们知道这鼓令的意思。

可是……

用轰天雷的话,还不得连自己的袍泽都一起炸死?

这几个江湖高手可都在人群之中啊!

不过,待回过神后,还是有士卒、将领开始解下腰间的轰天雷。

这是军令。

赵洞庭在厮杀间,看到有元军士卒解下腰间的轰天雷,脸色顿时就变了,“诸位前辈小心!”

在这种生死危机的笼罩下,他的步伐也快了几分。

元真子几人亦是色变,同样加快步伐,顾不得再多砍杀元军,在人群中极速掠动。

轰天雷这玩意儿的威力实在是太强了,简直就是江湖高手的克星。

颗颗轰天雷炸响。

硝烟荡起。

惨叫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

伴随着纷飞的土屑,一个个被bào zhà威力笼罩的元军士卒跌飞出去。

赵洞庭向前又掠出数米,身旁不断有轰天雷炸起。

第674章 万夫莫开(1)

这让他有种处在空军轰炸范围下的感觉,心里忍不住不停地骂娘。

这也太他娘的刺激了。

元屋企看到军中不断有硝烟腾起,嘴角勾起狞笑。

可随即,他的笑容又猛然凝固在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让士卒们使用轰天雷实在是记昏招。

因为,这让得军中的那些士卒都不敢接近赵洞庭几人了。赵洞庭几人从硝烟中冲出来以后,无数元军看到他们竟是避之不及。

谁敢接近啊?

跑上去就是挨炸的份。

他们可没有赵洞庭、元真子他们那样的轻功。

之前只拼刀qiāng,他们心中有着侥幸,还敢冲上去。可此时,在轰天雷的威力震慑下,实在再没有那种胆量。

明知必死,哪怕是再精锐的士卒,也难以鼓起勇气赴死。

“杀!”

“杀啊!”

“都他娘的给我冲啊!”

回过神来的元屋企暴跳如雷。

可是,他旁边的令旗手听得他的叫喊,压根就不知道怎么下令。

赵洞庭几人在炮火中疾跑。

团团土屑,在他们的旁侧不远处炸起。但他们,总是能从硝烟中跑出来。

数千元军形成的大阵,终究是被他们穿越过去。

元屋企愣在行女车上,无比懊恼。

无数元军追赶,可纵是骑马,也远远比不上赵洞庭他们的速度。

很快到得城下,赵洞庭几人顺着吊桥便跑了进去。

元屋企愣愣看着几人入城,眼角都差点迸裂,声嘶力竭:“入城!”

下头的士卒们推着行女车,数千元军浩浩荡荡追杀进城。

可等得他们入城,自然已经是看不到赵洞庭等人的影子了。

赵洞庭几人入城以后,却是上了屋顶,然后在屋顶上大步向着内城方向而去。

城内响起的声声炮响声,让得赵洞庭也是心急如焚。

如果内城被攻破,那这邵武城,也就等于失守了。他让众多百姓聚集内城,也将会成为一记昏招。

那么多的百姓,都会沦为元军刀下的鱼肉。

几人在房顶上起起落落。

只不多时,便能远远看到还在向着内城冲杀过去的元军,以及艰难抵挡的头陀军士卒们。

头陀军多数持弓箭,可是,元军中却同样有弓箭手。双方都不断有士卒中箭倒地。

元军遍布在街道上,不知比头陀军要多多少人。

这里已经是内城城门口了。

再往里,内城就将失守。

头陀军们退无可退,只能拱卫在城门外,以血肉之躯抵挡元军的箭矢。

赵洞庭不知道整个邵武县城内还有多少头陀军士卒活着,但在这内城北门,仅仅只剩下数百人还在抵挡。

有的在城头上,有的在城门外。

他们浴血厮杀,个个都红了眼睛,可却仍是挡不住元军的攻势。

这是血与泪的悲歌。

战火下,没有人是幸运的。百姓不幸,将士不幸。

纵观无数年代,哪怕再为腐朽的朝廷,对民间的危害,也绝对没有战火造成的这么严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很是惨烈,可终究惨烈不过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的萧索。

一个个头陀军士卒的死,便意味着无数个家庭的破裂。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说的就是这样悲凉的时代。

“杀!”

赵洞庭不愿看到整个天下千村万落生荆杞,猛然暴喝,从屋顶上掠下。剑爆寒光。

他其实可以对整个天下不管不顾,也可以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但是,他做不到。

他身旁的人,如乐婵、杨淑妃,再如文天祥、陆秀夫、张珏等人,哪个不是心怀着大宋天下?哪个不是惦念着黎民百姓?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让赵洞庭不能放下复兴大宋的担子。

一颗原本在现代社会被磨砺得有些冷漠的心,在这个年代,早已再度充满热血。

几人剑意纵横,很快冲杀到了元军大军的后头。

到这里,便也不打算再往前跑了。这里,已经等于是邵武县的最后防线。

只是须臾,赵洞庭连头发都变得湿漉漉起来。上面,全是血液。

元军中几个骑在马上的将领被元真子等人以极快的速度斩了首,但是,却还有将领没有骑马,隐藏在军中不断呼喊。

城门处,一个接着一个的头陀军倒了下去。

元军士卒终究冲到了城门近前。

有人解下轰天雷,对着城门抛了过去。

数千元军拦不下几个真武境,而几个真武境,也同样拦不下这么多的元军。

随着城门处头陀军的仓惶奔跑还有惨叫,几颗轰天雷在城门外轰然炸开。

城门坍塌。

长长的甬道露出来,里面挤满人。无数百姓皆是惊慌骇然,匆匆向着后头跑去。

城门外横尸满地的场景,让得他们心中颤抖不已。

没有见惯这种场面的人,难以承受这种极为惨烈的震撼。

“杀!”

元军中有人大吼,向着城门甬道扑杀过去。

刚刚跑开的头陀军士卒们又重新冲进硝烟中,死死挡在甬道外。

“不要让他们入城!”

赵洞庭眼神猛然凝聚,身形掠动,直直向着城门而去。

看着那些颤颤惊惊的百姓们,他很清楚,元军冲进甬道,这些百姓只有被屠戮的份。

眼泪,并不能阻挡元军。

“杀!”

几人势不可挡,很快从元军阵中冲杀过去,到得城下。

赵洞庭、元真子、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还有熊野,总共六人,带着仅于的三百余头陀军死死挡在城门下头,和元军厮杀。

血液不断飞溅而出。

乱箭横飞。

甬道内的百姓匆忙向后挤去,难免有人中乱箭,痛呼倒地,然后被很快抬到后面。

但是,元军始终都不能攻破城门。在不使用轰天雷的情况下,这些寻常士卒根本不能对元真子等人造成任何威胁。

赵洞庭满脸杀意,但心里,却是凝重。

这内城北门已经是如此危急,可以想象,在内城的西、东、南三面,哪怕不是元军主攻的方向,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675章 万夫莫开(2)

数千对数万,十倍的兵力差距。护城河、城门又不能抵挡敌军,这本就是场几乎没有胜算的仗。

但是,赵洞庭不能放弃。

哪怕元军最后还是得以攻破内城,他挡得越久,内城死伤的百姓就会越少。只等黄华过来,总能稍解危机。

剑意物寒光。

这一道道剑光,便好似月圆之夜时,古井中荡漾出的那些粼粼波光。

赵洞庭一边斩杀冲上前头的元军,一边喊道:“元休子、元离子、元淳子三位前辈,还劳烦你们前往其余城门抵挡元贼!”

就在他身侧不远的元休子三人听得这声喊,便抽身而退,向着城门楼上蹿去。

他们脚下在直立的城墙上轻点,无比轻盈,只是转眼间便到城头上,而后便又很快消失不见。

赵洞庭想得到,他们也同样想得到,此时其余三面城门处的情况也绝对不容乐观。

至于赵洞庭为何留下元真子这位真武境强者,和熊野这个最擅长乱军厮杀的蛊师在这,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他们从外城北门长驱直入,可以想象,后头定然会有无数元军跟着冲杀过来。

城北门的压力,无疑是最大的。

“杀啊!”

而在元休子三人离开以后,本已稍露胆怯的元军便是群情激荡起来。

他们看到希望。

原本五个真武境在此,他们冲上多少死多少,总是不能攻入内城,但现在,却是有这种可能了。

艺高人胆大,人多,也同样能胆大。

军中隐藏的低阶将领们嘴里不断呼啸,都想让自己的麾下抢得攻下内城这个头功。

然而,冲上前的人,却是成片成片的死去。

赵洞庭、元真子两人长剑横舞,面前尸首在短短时间内就已是层层叠叠。

而熊野那边更狠。

他豢养的十多只蛊虫不断在人群中穿梭着,他自己挥舞长qiāng的同时更是时不时的放出蛊毒,这让得他那附近更是尸横遍野。

长qiāng的qiāng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翼而飞了,但作为真武境强者,哪怕是没有qiāng头,也没有人能挡住他的锋芒。

棍棒呼啸。

元军冲上前的士卒成片地往后跌飞,在空中就洒血,落地后再无能爬起来的人。

这种单方面的tu shā,场面不如两军混战那般惨烈,但却更让人胆颤心惊。

几个真武境,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哪怕是中元境巅峰的赵洞庭,在这样的大军之中,也是无人能挡的大高手。湛卢剑在他手中,不知道饮过多少人的鲜血。

作为上古十大神剑之一,又是现在江湖神兵榜排名第六的绝世宝剑,湛卢剑的锋芒可想而知。

再在赵洞庭内气的灌输下,哪怕是元军盾牌兵,亦不能挡。

长剑划过,元军往往会随着他们的兵刃同时被湛卢剑划为两段。削铁且如泥,削人自然更是简单得很。

城下甬道中的百姓已经惶惶挤到了城内去。

有数十头陀军从内城挤出来,扛着盾牌挡在甬道正中。

而此时,城外的头陀军士卒们已然损伤殆尽。

元军实在太多了,足足有上万之众。虽然这么多人不是同时冲杀上来,也不是寻常头陀军能够抵挡。

城下,只有赵洞庭、元真子、熊野三人立稳脚跟。

赵洞庭也是幸得剑意精深,能和大元境媲美,要不然,即便是他,也休想在这样的人潮中持剑始终不退。

厮杀声不曾有一刻停歇。

人命在这个时候真的如同草芥。而战火,正在焚烧这长满草芥的平原。

城内无数百姓看着城外浑身是血的赵洞庭三人发呆。

而在倒下足足上千具尸体以后,元军中的低阶将领们也终于是怒了。

此时大将们不在场,他们也顾不得擅作主张,有人大喝道:“用轰天雷炸死他们!”

听得这样的大喝声,冲杀在最前头的元军们匆忙而退。

“贴紧他们!”

赵洞庭低喝,元军退,他便进。

他当然不敢离开这些元军太远,虽然身处在包围中,但这些元军同时也是他的保护伞。

和这些持着刀qiāng的元军厮杀,于他和元真子、熊野而言,自然比面对轰天雷要安全得多。

可是让赵洞庭和那些后撤元军都意外的是,元军中竟然有人直直将轰天雷抛向了他们。而且,其中抛雷的多数都是低阶将领。

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些寻常士卒的死活了。

只要能炸死元真子三人,哪怕同时炸死数百个士卒,又算得了什么?

慈不掌兵。

哪怕让上千士卒和元真子他们同归于尽,这些低阶将领们也是极为愿意的。因为,继续让他们杀戮下去,损失的部下只会越多。

哪怕到现在,莫说元真子、熊野两人,就连境界最低的赵洞庭都不见有内气枯竭的模样。

“上城头!”

赵洞庭看着许多黑黝黝的轰天雷向着自己落来,魂都差点吓飞了,忙不迭的往后蹿去。

元真子、熊野两人反应自是更快,在他出声瞬间,已经后退。

三人眨眼间又到城墙边上,然后踏着城墙嗖嗖嗖的便往城头上去了。

而在他们还没有跃过城门楼上的时候,下面的轰天雷就炸响了。

bào zhà声只好似春天的闷雷,连绵不绝。

团团血肉被炸得四散飞去,死的、活的,数不清的人四分五裂。

场面血腥到极致。

城门内有见到这幕的百姓吓得哭出了声。

这个场景,大概会这辈子都在他们脑海中萦绕不去。

连甬道内持着盾牌的头陀军中,都有人弯腰呕吐起来。而他们,已经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了。

元军中的将领们看着赵洞庭三人嗖嗖嗖的上了城门楼子,白炸死自己不少部下,只差没气得抓耳挠心。

这些个gou niáng yǎng de江湖高手真是太难对付了。

元真子、熊野,还有赵洞庭,都实在让这些低阶将领们感到无比的棘手。

只是,若是他知道元真子、熊野为达到现在这个境界,付出了多少汗水、努力,兴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

第676章 诛心为上

数十年的苦工,若是半点用处都没有,那练武何用?

赵洞庭站在城头上,俯瞰城下遍地碎尸,嘴里暴喝:“他娘的,都给老子上来啊!”

杀,都杀出真火来了。

无数元军震惊抬头,怔怔看着赵洞庭。

此时面目狰狞的他,真的恍若魔神。

三人挡万军,这个经历,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在这些元军士卒心中被遗忘。

城门下上千具破碎的尸首,也能让得这些元军士卒不敢再有半点小觑江湖高手。

但厮杀,还是继续延续了下去。

在诸多将领的呼喝声中,又有元军冲向甬道。

赵洞庭三人再度蹿下城头。

只是之前轰天雷没能立功,元军低阶将领们也没谁再打算用轰天雷去炸他们了。

赵洞庭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眼下,似乎真的只有活生生将他们耗死这一种办法。

城门外,地上的尸首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而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三人跑到其余三面城门外后,也俱是已一人之力拦下了数千元军。

他们冲到元军阵中大肆斩杀。

道道剑芒如同白驹过隙,几乎无迹可寻,但总总能伴随着元军的死亡。

日头渐渐向西沉去。

在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人后,赵洞庭的内气终究是枯竭起来。

没有内气的江湖高手便如同寻常人,空有精妙的剑法,却也难以再像之前那样所向披靡。

赵洞庭不愿冒险,在内气将要枯竭之际,飞身跃到了城头上去。然后跑到远处,盘膝打坐起来。

元真子、熊野两人挡在城门外,仍在厮杀。

元军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来,然后一波接连一波的倒在地上。

只不多时,各城门外,元真子、元休子等人,身上都各是能滴得出血来。

即便是真武境强者,在这样的厮杀中,也不能做到血不沾身。

看着他们在元军中不断厮杀着,到后头,甚至连他们的手臂都有些微微颤抖,城内众百姓终是动容。

他们知道,几个绝世强者这般死死拦在外头,都是为保护他们。

不知何时,有人突然喊叫起来,“乡亲们,我们难道就这样在城内让诸位大人保护吗?我们的武艺都是白练的吗?”

这个年代,民间练武的大有人在。

“杀出去!”

“咱们去帮大人们的忙!”

“和这些元贼拼了!”

无数人动容,无数人纷纷站起身来,发出一声声怒吼。

有人抄着锄头,有人抄着菜刀,跑向甬道外。

然而,城外元休子、元淳子等人都是大喝:“不要出城!”

他们现在还没有到内气枯竭的时候,而且,元军中有轰天雷。这些百姓们冲杀上来,只有送死的份。

而就算元军不用轰天雷,不入元境的人,在乱军厮杀之中也难以自保。

民间多武夫,可能入元境的又能有多少?

百姓们怔住,看着城外染血的人,眼中神情荡漾。

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元休子等人名字,但这几人,将永世被他们铭记。

闽清,城外。

荒草蔓延。

数万畲民大军就在荒草丛中官道上蔓延前行,接近闽清。

数日前,文天祥得知江南西路元军兵到邵武军境内,知道福建路战事已经迫在眉睫,于是稍作休整后,便发兵闽清。

他务必要在江南西路元军攻破邵武军和南剑州以前打败高兴大军,如此,福建路大局可定。

虽然闽清县内聚集着无数元军,要攻破实在不易,但战争,有时候总是会受到多方面影响,哪怕明知难为,也必须为知。

宋元之战不曾停歇,争分夺秒,没有人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城头,旌旗飘扬。无数元军已经严阵以待。

投炮车、火油柜等等都已经被推到城垛旁,箭垛内,也是冒着箭矢的寒光。

元军斥候自是早已经探到畲民大军赶来的消息。

元将高兴,亲自立城头。

他颇为高瘦,神情古板,看起来便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眼中,时不时有精芒划过。

他不是那种有背景的人,家中也无长辈在朝中为官,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他自己用军功拼回来的。

以前做小卒时,他身先士卒,奋勇冲杀。后来做将军,他苦读兵书,从大字不识的白丁变成元朝中颇有名气的善战将军。

没有几个人能体会,他爬到现在这个程度有多么不容易。

而高兴自己对此,也是无比的珍惜。

他绝不容许福建之战以失败告终,因为,那不仅仅将会是他人生中的污点,也会让得他在朝中的地位大为降低。

估算时间,畲民大军应该已经接近闽清了。

高兴突然出声,对着周围士卒们说道:“诸位弟兄,你们的家小、亲人,有很多都在城内吧?”

旁边没有士卒答话,只是眼神稍稍变幻。

他们中间有很多都是这福建的本地人,就是在闽清入的军伍。

高兴再度大喊:“告诉本将军,你们会让乱民入城,杀你家小,辱你妻儿吗?”

“誓死挡住乱民!”

“誓死挡住乱民!”

一**高喊声,在城头上蔓延开来。

每次逢战,高兴将军都会用话语激励他们。其实士卒们也知道,这不过是将军提高士气之举,但总总忍不住热血沸腾或是义愤填膺。

他们的家小妻儿,真的在城内。不说为国,只是为家,他们也绝不会放畲民入城。

高兴轻轻点头,神色重归严肃。

他和畲民部族其实已经打过许多次仗,但是,从未这般凝重过。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文天祥到了。

他深知,这个老对手有多高的能耐。永福之失,便是个沉重的教训。

论兵法谋略,文天祥不在他高兴之下。而若论爱兵如子,文天祥更是胜过他高兴,以前兴**之团结,天下闻名。

那样的团结,是文天祥牺牲无数才换来的。他将整颗心都扑在了军中,甚至,连家中亲人都死伤殆尽。

第677章 高兴破绽

所以,哪怕文天祥只是带着飞天军和飞龙军,高兴亦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如果只是畲民大军赶到,他高兴,怕是都不会亲自赶到城头上来。

黄昏了。

西边的云开始泛红。

而文天祥的大军,也开始在蜿蜒的官道上现出身影,向着闽清县城而来。

高兴大喝:“全军将士!备战!”

他知道文天祥现在定然急切地想要拿下闽清,说不得根本不会扎营,会立刻就开始发起攻击。

无数元军士卒在城头上跑动起来。

而文天祥,也果然率着大军直接赶到城下。

离城近千米处,大军停下。有斥候驰马上前,向着城头大喝:“元将高兴可在?”

高兴眼中闪过厉芒,“要战便战,不必多费口舌!”

他一句话,就将下面斥候的话给堵死了。

但是,斥候还是喊道:“我们大宋皇上有好生之德,不愿生灵涂炭。知晓你高兴将军也是有本事的能将,劝你开城投降,我们大宋皇上必将重用于你。而一旦大军攻城,便将死伤无数,如此罪责,你高兴可愿担之?”

“哼!”

高兴冷哼,却是懒得再回话了,“放箭!”

他是元将,岂能降宋?

虽然听闻大宋皇帝年少英武,但高兴,心中从未升起过这样的念头。

嗖嗖声响。

道道冷箭射向城下。

斥候却是有所预感,一溜烟儿地拍马就跑了回去。

到军前。

文天祥坐在马上,不等斥候说话,自顾自道:“高兴是个好将军啊,可惜,不能为我大宋所用。”

旁边任伟道:“军机令,那咱们是否现在攻城?”

“嗯。”

文天祥轻轻点头,“任将军你先率飞天军打头阵,顺便观察观察城内的元军布置。”

任伟微愣,“可是……高兴应该不会给我们飞天军机会吧?”

毕竟在永福的时候,元军就已经开始用百姓做人质,掣肘他们飞天军了。

文天祥却是轻笑,“如果他们再以百姓为质,你无需管,勘察过城内布置后便回来便是。”

说着,他看向畲民将领们,“诸位将军,开始扎营造饭吧!”

众畲民将领领命,向着后头跑去。

文天祥抬头看向城头,嘴角缓缓露出笑容,“诛心为上,诛敌为下。”

这话,却是赵洞庭告诉他的。

很快,数百热气球升空而起。

城头高兴若有所思,“又用这招吗?文天祥,你明知这招不会管用,到底抱的是什么心思?”

他向后挥了挥手,“让扮成百姓们的士卒都上来。”

城下,上千“百姓……”被押着上城头。

只是,高兴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叹息。没想到,竟然只能以这种法子来掣肘宋军的飞天军。

这种方法,无疑是不仁道的。

可朝中始终没能研究出应对热气球的武器,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看着冉冉升起到上空的热气球,高兴眼神逐渐又变得坚定。为守住福建,他莫说仁道,连再大的代价都舍得付出。

“gou niáng yǎng de。”

而任伟率着飞天军到闽清城头上空,用望远镜往下观望,嘴里不禁低骂。

他有预感高兴还会用这样的办法,现在果然不出所料。

看着下面城头上的元军,任伟知道自己这回又不能仗着热气球的优势了。要厮杀,飞天军士卒们怕是只能在地面上厮杀。

赵洞庭现在在南宋军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严,他的命令,没有谁敢忤逆。

于是,任伟带着数百颗热气球在空中绕着闽清县城漂浮而过,但始终,没往下面扔一颗轰天雷。

大概瞧清楚元军的防御后,他便又率着飞天军落回到军中而去。

任伟到文天祥面前,面色有些不忿,“军机令,元军果然又以百姓为质,末将无法动手。四面城墙各有约莫五千人驻扎,而在墙角处也各有约两三千人,可以随时援助城门。”

文天祥轻轻点头,瞧瞧后头就地扎起的营帐,然后又看向城头,驱马上前些许,“高兴,你就这么不将百姓们的性命当回事么?”

高兴冷哼,“文天祥,你少逞口舌之利,要攻便攻就是。本将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文天祥还以颜色,“元朝无道,失势是早晚的事。若非我朝皇上爱民如子,要破你闽清县城,我军不必费吹飞之力。”

说罢,他便就不再多说,勒转马头,回了军中去。

这夜,闽清县外畲民军营中灯火通明。

城内亦是如此。

然而,当为万物俱静时,城外却是突然响起如潮的呼喊声。

“元军无道,以百姓为质!当共诛之!”

“元军无道,以百姓为质!当共诛之!”

“……”

任伟再领数个热气球,飞上闽清县城上空。以望远镜在上头观察城内情形。

他的眼中,逐渐露出疑惑之色来。

因为,随着城外的声声浪潮,城内竟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不合常理。

哪怕闽清百姓们这些年来已经习惯元朝的压迫,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应该无动于衷才是。

那些家中父老被押到城头为质的,怎么会没有半点反抗举动?

带着疑惑,任伟飞回到军营中,将这事禀报文天祥。

而在城内,也有将士匆匆跑向府衙,将城外畲民的大喊还有任伟率军巡空的事禀报高兴。

文天祥面露疑惑。

高兴脸色微变。

他当然知道城内的百姓们为何没有半点动静,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抓捕任何百姓。

可是,此时城中已经露出破绽,文天祥会不会察觉出来呢?

两军对战,任何的不确定因素,都可能会成为左右胜负天平的那根稻草。

稍作犹豫后,高兴道:“立刻让士卒在城内制造慌乱!烧毁些许房屋!”

他面前的将领们都不禁是怔住,“将军,如此会不会引起百姓愤恨?”

高兴拧着脸,“不过烧毁些房屋而已,他们能够怎样愤恨?只要能守住闽清县,这点损失不算什么,速速去办就是!”

第678章 三城硝烟

当下将领们便也不敢再多说,有两个人向着府衙大殿外头跑去。

高兴沉默十余秒,又道:“诸将听令!”

“末将在!”

“速速做好迎战准备,若见到宋军飞天军升空,立刻从城头撤下,隐藏到民宅中,待宋军入城,给以迎头痛击!”

但他这道命令下来,又是让得诸将些微怔住。

有人道:“将军,您还是担心宋军会破城?”

高兴凝重道:“文天祥此人,远远不是畲民众的将领们那么好对付。不管如何,小心为上吧……”

说着,他又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大殿中间的闽清地图上。

高兴心里很清楚,哪怕自己现在让士卒在城内制作混乱,也同样有破绽。以文天祥之能,未必看不出来。

一招失,招招失。

他的确没有想到文天祥会用出这样的攻心计,引城内百姓哗变。

他现在无疑有些左右为难。

若是真押着百姓上城头,城内只怕真的会起哗变。而若是不这样做,被文天祥瞧出破绽,定然会大举攻城。

怎样选择,都有风险。

最后,他高兴还是选择和文天祥硬刚。因为他清楚,失去民心,将会对闽清造成多大的影响。

元朝瞧不起汉人,横征暴敛,本就不受百姓待见。他再激起民愤的话,说不得,闽清县城会不攻自破。

城外军营中,文天祥踱步沉思半晌,眼中则是突然爆发出光芒来,“城头那些,或许不是真正的百姓。”

在他帅帐内的许多将领都露出不解之色来。

文天祥又道:“皇上曾说过,百姓们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元朝若是真的以百姓为质,这般暴行,再有我们在外头煽风点火,城内百姓不该没有半点动静才是。就算有的人屈服于元军的暴行之下,也绝不会人人都选择屈服。城上的百姓……怕莫是元军假扮的。”

“军机令!”

任伟最先反应过来,露出狂喜之色,“末将这就带领飞天军前去炸他个痛快!”

文天祥也是兴奋,点头:“好!今夜,务必攻破闽清县!”

可就在这时,帐外却是忽有斥候匆匆跑进营帐,跪地道:“军机令,城中有火光四起!”

众人便都又露出疑惑之色来,看向文天祥。

任伟道:“军机令,莫非是百姓们现在才开始哗变?”

他着实疑惑,因为他之前在闽清上空巡视良久,按理来说,百姓要哗变,应该不至于等到现在才是。

可是,城内为什么又会突然火光四起呢?

文天祥凝起眉头,又是沉思。

他自言自语般道:“若是你们是高兴,此时会如何做呢?”

然后,他的手重重拍在帐内沙盘上,道:“这混乱,兴许是高兴为故意麻痹我等。不必理会,任将军你速速攻城!”

“末将领命!”

任伟不做犹豫,当即向帐外走去。

文天祥又看向其余众将,道:“赵大、赵虎听令!”

“末将在!”

“待得任将军轰炸城头,你们立刻领军炮轰城门!”

“末将领命!”

“其余诸将!速速集结将士,随时听候本帅调遣!”

“得令!”

众将都是拱手,然后各是走出帐去。

文天祥眼神灼灼盯着沙盘,嘴里喃喃,“高兴,希望你还没有摒弃心中的良知。不然,本将这次可就被你给害惨了。”

其实,他心里头也不敢全然确定被押上城头的,到底是士卒还是百姓。

再大的可能性,都只是可能。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任何事情都没法下定论。

文天祥,在赌。

甚至如果不是拿闽清迫在眉睫,兴许能解邵武县之困,如果不是赵洞庭在邵武县,他都绝不会冒这样的险。

随着广西之地民生越来越好,朝廷欣欣向荣。他也愈发赞同赵洞庭以民为本的思想了。

而高兴了解他,他亦了解高兴。

高兴并非是秦寒这种完全视人命如草芥之辈。

所以,他愿意赌这一次。

邵武县内城。

哪怕是夜深了,厮杀还在持续。

元军没能抓到“大宋皇帝……”,势要拿下邵武县。军中将士不断向着内城发起猛攻。

换下去一波,又冲上来一波。倒下去一波,又补上来一波。

内城城门口,尸体胡乱堆积着。混乱的人群就踩在尸体上互相砍杀着。

元真子等人再强,内气也有穷尽的时候。而当他们不支时,城内的百姓终究是杀出城来。

他们中间有的练过武,而有的,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中,有不少,就是从城内冲出来的百姓。

他们捡起地上元军遗留下的武器,然后砍向元军。

百姓的力量,在这里爆发出来。

赵洞庭也在人群中穿梭。

他内气枯竭时便回到内城去躲避,等恢复内气后又冲杀出来。如此,来来回回已经有三趟。

如果不是湛卢剑质地非常,乃是以陨石锻造,这个时候怕是早已经沦为废铁了。

元休子、元淳子等人手中持的都是宝剑,这个时候,都是已经卷了刃。

这夜似乎极为的漫长。

元军还是无穷无尽。

也不知何时,天边才能出现朝阳。

光泽。

元屋企等人率领六万元军到邵武,光泽城内,仅留下两万不到的元军驻守。

洪无天、许夫人、乐无偿和铁离断驱马从邵武县城离开,于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赶到光泽。

他们本是打算强攻入城,其后在许夫人的建议下,却是在城外寻找到元军暗哨的踪迹。杀暗哨,换上了暗哨的衣服。

四人骑马到城下,伪装成暗哨,得以入城。

这着实为他们省去不少力气。

到军营后,四人为寻找元军储藏粮草之处,足足耗费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后,便是火光冲天。

在无数元军巡逻士卒的慌乱惊叫声中,洪无天四人不再伪装,开始在军营内大肆斩杀。

四人从火光蹿起处直直杀到军营外,路上,不计其数的元军士卒尸体横陈。

第679章 黄华近城(1)

号角声在军营内响起。

无数元军士卒纷纷从营帐内蹿出来,有的忙着去救活,有的,则是去寻找烧毁粮草的洪无天等人。

整个军营在短短时间内便陷入了慌乱。

粮草向来都是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且不说那些将领们,就是寻常士卒,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而以这些寻常士卒的本事,要想挡住洪无天四人,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洪无天四人杀出军营后,很快便隐匿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元军队队铁骑冲出军营去,火把在城内各处蹿动,却也没法找到他们。

庆幸的事,军营中的大火很快被扑灭。

留守光泽的元军将领们稍稍放下心去,因为,军营内烧毁的粮草并不算多,大军还不至于有断粮的危险。

只是,想想那冲营的四人的本事,他们又难免有些心惊胆寒。

要是这些人再冲营,他们如何防范?

下次,还能运气这般好的,只是烧毁掉少许粮草么?

于是,经过商议后,这些留守将领在加多巡逻力量的同时,还是差人连夜去将此事禀报前往邵武的元屋企等人。

至于那些个去攻邵武的将军们是抓紧时间拿下邵武,还是派兵回来增援,这就不是他们操心的事了。

留守在这光泽县的,实在都不是什么实权派,也就不敢擅作主张,将这件事给隐瞒下来。

而等信差出城的时候,洪无天四人自然早已经杀出城去。

不过他们却也并没有立刻赶回邵武,而就是在光泽往邵武的官道旁潜伏着。

赵洞庭跟他们说过,若是邵武县的元军没有撤军折返光泽,就将光泽县内的粮草全部烧光。

这是最为不妙的状况,也是破釜沉舟的无奈之举。

到时候,邵武县城怕是不保。只是,元军失了光泽的粮草,也应该难以再在这福建路支持许久才是,除非他们后头很快就有大军将粮草送到。

而若是邵武元军撤回光泽,那他们,也可以回去邵武了。

赵洞庭现在是要拖延时间,争取等到高兴来援。而不是要将元军逼到绝路。

要是在元军撤回光泽的途中就将光泽县内的粮草全部烧光,谁也难以预料以后会发生怎么样的事。

福建路或许会多上几万土匪?

到时候遭罪的还是百姓们。

闽清县。

任伟率领飞天军从军营中飞上天,到城头上空。

但是,在他们绕过整个闽清县的城头以后,却是发现,城头的元军已经不见踪影。

任伟气愤不已,却也无奈,只得率军又回到军营里,将这事禀报文天祥。

而他没有动静,赵大、赵虎不敢开炮,其余的畲民将士们,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动静。

文天祥听得任伟的汇报,神色大喜,拍掌道:“高兴定然是知道我们要攻城了,那些百姓果然是假的。即刻传令赵大、赵虎两位将军,让他们将这南城门轰开,大军……攻杀入城!等等,以高兴之才,此时城内定然是埋伏重重,让将士们务必小心,不得冒进。”

“是!”

帐外响起传令兵的回答声。

任伟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文天祥,“军机令,那末将的飞天军,是不是又在城外等着?”

文天祥轻笑,“怎的?让你陪本帅下几盘棋,都不乐意?”

任伟哭笑不得,却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去拿棋盒,摆棋子。

这样的攻城战,元军干脆弃守城头,真是让得他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而闽清城内元军为数众多,高兴又不是立兀合那样的草包。要他再来个中心开花,他也没那样的胆量了。

飞天军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他的宝贝疙瘩。要是在城内遭遇重大折损,他也心疼。

下棋……便下棋吧!

很快,炮响声就在浓浓夜色中突然炸响起来。

几门掷弹筒轰然震响,将一枚枚炮弹射向了闽清县的城门。

城门坍塌。

有畲民士卒冲到城前,扛着dēng tiān ti或是木板跳到护城河内,在河面上架起吊桥。

而城内元军,根本没有半点反应,显然已是打定主意弃了城门不要。

只是十余分钟过去,畲民大军便向着城内浩荡而去。

火把的光芒将整个甬道内都照得透亮。

可才刚刚入城,城内,就有支支冷箭向着畲民士卒们射来。

整个甬道都被箭雨覆盖。

饶是畲民将领们已经极为小心,有盾牌兵在前头挡着,后头士卒却还是有不少中箭倒地。

“杀!”

畲民将领们怒吼。

前头盾兵扛着盾牌冲向城内,后头,大军浩浩荡荡。

这一日,福建路内,光泽、邵武、闽清,都不平静。

这,就是战争。

仅仅一日间,就不知道宋元双方有多少将士阵亡。

而这,大概也是宋元双方短时间内的最后一战。

宋军若是拿下福建,想来也不会再有余力去攻更北方的两浙东路、江南东路等地。不过,却也将拥有和元朝分庭抗礼的根基。

夔州路、经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福建路、广南东路、广南东路,这七路内现在都已经没有多少元军盘踞。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宋朝完全可以将这些路尽皆统治起来。虽然光以版图而论,这七路加起来,也不过原来南宋的半壁江山,比之元朝地盘还是要小得多。但是,耐不住这七路都是肥沃富裕之地。

假以时日,在足够的财力支撑下,南宋要发展起和元军相争的军事力量,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洞庭作为穿越过来的人,虽然不是军事专家,没法制造出威力太惊人的军事武器,但以前作为老板,看新闻、报纸什么的,耳濡目染之下,要抓经济,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年代的人能够相比的。

这可是他的强项。

只是不知,当这福建路战火硝烟尘埃落定时,最终胜利会属于谁家。

三城硝烟起,惶惶百姓家。

天将明。

邵武县内城外尸体堆积,血流成河。青砖地面尽染红。

第680章 黄华近城(2)

元真子、赵洞庭等人和无数百姓前赴后继,死死将元军挡在内城甬道外整夜。

黑色的硝烟弥漫城墙。

血腥味和烧焦味混杂,在城池内外飘荡不休。

元军数万大军轮番上阵,不计代价,不断向着城门甬道发起猛攻。到这时,折损的将士怕是已经两万有余。

而城内冲杀出来的百姓亦是不知道折损多少。

无数人痛哭,捶胸顿足。

但仍是不断有百姓从内城冲出来,和元军厮杀。

甬道口堆积的尸体已有半人高。

哪怕是如元真子、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熊野这样的真武境强者,此时也是已经满脸疲惫之色。

彻夜的厮杀,中途只是恢复过两次内气,一夜未眠,连真武境,也有些遭不住。

而且,他们每次到内城恢复内气的时候,甬道处往往会危急不堪。

这样下去,内城甬道只怕早晚会被攻破。

而元军若冲进内城混杂到百姓中,到时候,再想要挡住他们就难了。内城百姓,将会遭受到灭顶之灾。

个人之力,终究难以左右整个大局。

哪怕是赵洞庭,现在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他已经尽力拖延时间了。

要说疲惫,只是中元境巅峰的他,此时比之元真子几人还要更为疲惫得多,眼中已是泛出许多血丝。

元军后头。

元屋企等将坐在茶铺外,大伞下,也是整夜未眠。

此时此刻,他们大军早已全部汇聚于邵武内城外,但迟迟不能攻破内城,也是让得他们有些心烦意乱。

那几个真武境的家伙,真是让人恨透了。

不过还好的是,看情形,现在内城的抵抗是越来越不支了。再耗费些时间,内城必破。

到时候,不仅仅能拿下邵武,想必大宋皇帝也插翅难逃。是以,对于士卒们的损失,这些将军们倒也不是特别痛心。

莫说仅仅两万余人,只要能拿下大宋皇帝,纵是此行攻城士卒全部死绝,又有何妨?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报!”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是有匹快马匆匆从城外方向驰到元屋企等人面前。

马上斥候翻身下马,跪道:“禀报将军,黄华领两万余头陀军距离邵武二十里,此时先头骑兵已经先行向邵武而来。”

元屋企等人脸上都是变色。

黄华终究还是赶来了。

他们其实都时时刻刻在提防着黄华,尽全力想要快些攻破内城,但没想,还是被黄华赶到了。

当下,几个元将心中对元真子几人恨意更是滔滔。

如果不是这几个真武境拼死拦下大军,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将邵武尽握掌中了。

几人对视。

元屋企道:“几位将军,黄华已到。咱们是先破城,还是分兵前去挡他?”

“二十里……”

有个颇为颇为魁梧的元将微微凝眉,“以黄华行军速度,要到邵武还需时间。咱们在这之前,应该能拿下邵武内城吧?”

“只待拿下邵武内城,咱们完全可以据内城而守,以黄华区区两万余士卒,想要攻破内城,难如登天。而我们若是能够拿下宋皇的话,更能让他投鼠忌器。”有将领接口。

“两位将军所言甚是。”

元屋企不着痕迹捧了这两个掌握实权的将领一句,道:“只是我们还是得需去拦下黄华先头军才好,免得被他们冲乱大军。”

在座几个将领闻言都是点头。

元屋企起身,道:“诸位将军在这里坐镇,挡住黄华先头军的事,就交给在下吧!”

“嗯!”

那颇为魁梧的将军点头,“那元将军你就率领五千骑兵前去拦下他们!不求歼灭,只要不让他们入城就行。”

“好。”

元屋企拱手,向着军中走去。但眼中,却是有着莫名意味闪烁。

这个身形魁梧的元将乃是元军中正万夫长,真正统帅万军的将军。现在,张夔寺和诸多大将已死,军中以他为首。

而他元屋企,又何尝不想成为这样的将军?

是以,他刚刚才主动请缨。

这些个家伙,都盯着城内的宋皇,想要争抢拿下宋皇的功劳。却没想,要拿下宋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几个真武境强者只是摆设么?

而且就算拿下宋皇,谁敢保证就能活着得到朝廷的封赏?

其实在那两个掌握实权的将军率着军卒也赶到内城外的时候,元屋企就明白,自己等人想要争抢拿宋皇的功劳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他们都不是掌握实权的将领,这样的泼天功劳,别说不会落到他们头上,就算落到头上,那也是烫手的山芋。

与其去冒这样的险,还不如去挡下黄华。起码,这样若是给大军争取下攻入内城的时间,到时候宋皇再被擒,也是大功。

而这样的功劳,足以让他成为真正掌握兵权的将领了。

元屋企这样的人或许并没有太大的本事,但他有他的长处,那就是能屈能伸,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很快,元屋企就领着五千元军铁骑,向着城外去了。

而内城四面,个个元将都还在盯着内城。每每想到大宋皇帝可能在里面,他们就止不住的热血沸腾。

利欲熏心,不知不觉间,已是让这些个将领个个都害了红眼病。

闽清县外,大宋军营。

文天祥最后落子,车定任伟九宫,嘴里轻笑:“任将军,你输了。”

任伟摇头苦笑,“军机令,您让我陪您下棋,对末将来说可真是种折磨。”

文天祥棋力极高,他远远不是对手。这整夜,都没有赢过。

“好了,那就不折磨你了。”

文天祥将手中随意把玩的两颗棋子放到棋盘上,脸色重归严肃,“畲民将军们,已经冲杀十余次了吧?”

“嗯。”

任伟点头,“已经总共向城门发起十三波攻击,损失士卒共计六千有余。不过军机令,您这般让他们佯攻,到底为何?”

这整夜,文天祥其实都只是让畲民佯攻,从未真正要杀到城内去。而任伟,也将斥候们的禀报全部记在心里。

第681章 大宋使臣

文天祥站起身,看向外头依稀的亮光,道:“现在该是飞天军和飞龙军出场的时候了。”

任伟惊醒,“您整夜佯攻,就是想让元军疲乏?”

飞龙军和飞天军无疑都是尖刀。现在突然用动用这两支军队,文天祥显然是要动真格了。

但文天祥却是摇头,“不仅仅如此。耽搁这整夜的时间,不仅仅只是让元军疲乏,也是让城内百姓能够有足够的逃离时间。只是……可惜这六千多名畲民士卒了。”

任伟稍微沉默,“可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除非……我们不顾皇上命令,不管百姓。”

“看样子,连你也不懂皇上深意啊……”

文天祥目光重新落回到任伟身上。

任伟微微皱眉,“深意?军机令,难道皇上此举还有什么深意?”

“当然有。”

文天祥很是肯定地点头,“虽然以前从未有哪代帝君如皇上这般重视过百姓,暂时我也看不透皇上此举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心态。但以皇上性格,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爱民如子而已。拭目以待吧,我有预感,皇上此举,会给我们大宋惊喜。”

任伟若有所思,但到底,还是没能想出其中有什么深意,拱手道:“军机令,那末将先行下去了。”

文天祥点头,不再说话。

其后,当畲民再有军队向闽清县城发起进攻时,飞龙军近千士卒也跟在后头。

qiāng响、炮响顿时在闽清县甬道内无休无止起来。

飞龙军士卒个个持着神龙铳,带着轰天雷,qiāng法其准,可谓龙精虎猛,气势汹汹。

他们较之畲民士卒,着实不知道要强悍多少。

元军在城内各处布置有不少弓箭手,大街中还有士卒挡道。可是,那些弓箭手往往才冒头,就被飞龙军士卒射死。

街道上的元军还未冲杀上前,也是成片成片的倒地。

特别是那些站在投炮车旁边的元军,还没有来得及点燃轰天雷投放,就被飞龙军士卒们个个着重照顾。

有的人才刚刚点燃轰天雷,没来得及放到投炮车的巢臼内,就被子弹射穿了脑袋。

轰天雷bào zhà开来,将周遭不少元军士卒炸得血肉横飞,连带着投炮车都被炸得四分五裂。

只是短短时间过去,在飞龙军的冲势下,接近甬道防守的元军硬是被打得溃不成军,惶惶向着后头退去。

而这个时候,城外又有数百热气球突然飘进了闽清县城上空。

飞天军也出动了。

数百热气球在空中很快就超过下面的飞龙军和畲民士卒,到了前头去。

颗颗轰天雷落向下头。

火光四起。

炮声阵阵。

在成片的轰炸下,闽清县城接近城门的区域,不知多少房屋被毁于一旦。

而大街上的元军,则是被炸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至于百姓们,在昨夜畲民攻城时,的确已经大多数都跑到城内的更深处去。是以,街道上并没有多少百姓惶惶跑出来。

不过那些被炸毁的房屋内,也定然有百姓遗留。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战争,不可能不伤及到任何无辜的百姓。而且,真要论起来,这些百姓怕也算不得无辜,毕竟他们实际上是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的。

须臾间,飞天军摧枯拉朽,连破元军三道防线。

任伟在空中看着下面的元军抱头鼠窜,哈哈大笑,输棋一整夜的郁闷也没了。

而在下头,赵大、赵虎两个却是满脸不爽地看着上头的热气球,嘴里嘀咕:“娘的,又被老任给抢先了。”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愤愤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喊:“弟兄们,冲啊!跑到飞天军的前头去!”

“杀啊!”

一个个飞龙军士卒好似打了鸡血,向前狂冲。

府衙。

不苟言笑的高兴坐在主位上,这时候脸上也是有些疲惫,微皱着眉头,让得下面将领们也是个个神情严肃。

他的性格和文天祥不同,注定不会像文天祥那样,能和下面的将领们有说有笑。

殿外,忽有斥候匆匆赶到,跪倒在地,“将军,宋军飞天军和飞龙军同时出动,南城门街连被破三道防线!”

殿内诸位元将都是露出惊容。

但是,高兴却神色未变,只是摆摆手:“无妨,传令下去,让几位将军退守,不必硬撑。”

斥候和传令兵同时领命,又跑了下去。

高兴眼中带着微微笑意,嘴里嘀咕:“文天祥你可真有忍耐力啊,现在才动用飞天军和飞龙军。有意思,有意思,不过百姓们可没有跑出城去,你的飞天军又能冲到哪里呢?呵呵,飞龙军……也不知道你的飞龙军能否冲破我布下的足足十余道防线。不到三日,我古田大军就能赶到,到时候,我看你如何应对。”

他显然知道文天祥为何宁愿佯攻一夜,到现在才真正攻城。

城头,他舍得放弃。这些许城内地盘,他自然也同样舍得放弃。

只要闽清不全部沦陷,这场仗,就不会尘埃落定。

元朝大都。

这座曾经作为北宋都城,后又作为金朝中都,在无数代都被当做都城的偌大城池,有着它无与伦比,俯瞰天下的巍峨气象。

整个天下,城池浩瀚如星,可始终没有任何哪座城,能和这座城拼比底蕴。

它远远算不得秀丽,但总有着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浩瀚威严。

整座大都,便好似盘踞的巨龙。

而金黄的皇宫,则如龙首。

天未亮时,无数跺跺脚就能让天下震动的元朝大臣们便都已在宫门外等候。

等得时辰到,宫中鼎声响。有掌灯的太监领着他们缓缓上殿。

元皇帝忽必烈在不多时候也赶到殿外,由大鹰爪黄粱策领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利的宝座。

古往今来,似乎只有真正坐在这座城内,这个皇宫内,这个宝座上的皇帝,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其余诸多临时当做过都城的城池,都总觉得要少那么几分味道。

第682章 军情急报

譬如南宋都城临安,哪怕坐在龙椅上,怕也不如这张龙椅来得舒坦,就好似有公母之分似的。

众元朝大臣分立左右,自身形魁梧的忽必烈进殿后便拱手,跟着忽必烈的步伐慢慢转动身子,脑袋始终对着他。

到忽必烈坐到那张椅子上,一干重臣便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大鹰爪黄粱策持着拂尘,尖着嗓子喊了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绣江镇之战,明珠公主图兰朵被擒,忽必烈痛失掌上明珠,但黄粱策此时还能站在忽必烈旁边,可见他在忽必烈心中有多大分量。

若是别的人,哪怕同为真武境高手,哪怕将罪责全部推到李望元身上,怕也不可能不受半点罪责。

一众元朝重臣无人应答。

直到过去十余秒,中书省左丞相耶律铸才上前两步,道:“皇上,宋国有使节到,在宫门外求见。”

耶律铸,耶律楚才之子,其父耶律楚才追随成吉思汗多年,是成吉思汗左膀右臂。而他自己也曾虽蒙哥伐宋,在蒙哥死于钓鱼城下后,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争夺皇位,他毅然舍弃阿里不哥,追随于忽必烈,可以说,在忽必烈坐上皇位的过程里,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得是虎父无犬子。

在朝中,作为中书省左丞相的他,有着哪怕是连伯颜也不能及的地位。

有许多政事上,忽必烈都常常听及耶律铸的建议。

哪怕说耶律铸是元朝第一重臣,兴许都不为过。

大宋使节到大都的事,殿内许多大臣都知晓。但这事,谁都知道只能由掌握中书省的耶律铸上奏,没人不知趣的逾越。

不然,皇上问为何中书省不报,你们这些不坐镇中书省的大臣却知道宋国使节到大都的事,如何作答?

外国使节求见,可都是先经过中书省的。

龙椅上,忽必烈两道浓眉微微蹙起,不怒自威,“宋国使臣,这个时候来求见作甚?”

耶律铸腰弯得更深,“老臣不知。”

忽必烈眼中却是划过洞悉之色,道:“直说无妨。在朕面前,你就不要打马虎眼了。”

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耶律铸的态度实在是亲近得很。

耶律铸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听得忽必烈这话,便道:“是有关明珠公主之事。”

“明珠?”

已经稍显老态的忽必烈微微动容,“既然如此,宣他们进来觐见吧!”

黄粱策便捏着嗓子冲殿外喊了声,“宣宋国使臣觐见。”

声音尖细,绕梁不绝。

殿内诸臣神色各异。

他们有很多人都知道大宋使臣到的事,但却未必知道大宋使臣到大都,到底是想为什么。

要以明珠公主要挟皇上不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宋使臣铁定是要失望而归的。

他们个个都清楚得很,皇上绝不是那种会服软的人。要不然,也当不得有人暗地里给他安上的“铁血……”两个字。

殿内,悄然无声。

耶律铸也退了下去。

过去十余分钟,便有穿着大宋官袍的一人由太监领着到殿外。

这人抬手拂了拂官袍,抬头挺胸进殿,无视众元朝大臣们,对忽必烈拱手:“大宋使臣……岳月,见过元国皇上。”

岳月!

饶是殿内许多大臣都已经知道宋朝使臣是个女的,但现在,仍是止不住的面色有些古怪。

遍数历朝历代,女人为官的本就极少,而作为使臣出使的,那就更是少见得很了。

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难道要女人来逞什么口舌之利么?

而且,岳月不仅仅这般年轻,还长得这般漂亮,身材这般姣好。

有大臣心中禁不住臆想,该不是宋朝那小皇帝钟情于这个漂亮姑娘,经不住她的劝说,所以派她为使吧?

要真是如此,那宋朝皇帝想来也就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年少而英明神武了。

当下,还真有几个大臣忍不住心中些微高兴起来。

忽必烈也是露出意外之色,而后道:“小姑娘,宋皇让你来见朕,有什么事啊?该不会是来和亲的吧?”

这话出口,饶是这里是极为严肃的朝堂,众臣也不禁是哄然大笑起来。

他们当然是故意为之,忽必烈也是故意说的这话。为的,自然是给岳月造成压力。

可是,岳月却仍是神色清冷,好不动容,道:“还请皇上慎言,岳月乃是大宋使臣,可不是任由诸位公卿大臣们调笑的青楼女子。”

“放肆!”

她这话说出来,殿内不少大臣都“怒……”了。

这可不是在说他们平素里与青楼女子寻欢作乐么?

可岳月,却是连正眼都不带瞧他们的。满朝大臣,仿佛都不能入她的眼。

忽必烈眼神微动,也看出来,岳月非同寻常。寻常女子,绝对难以在他的威严下这般淡然自若。

这个女子,身上长着刺呢!

当下,忽必烈脸色也重归严肃,道:“好了,说罢,宋皇让你来见朕有何事。若是想要求和,那你便不必提了。”

“呵呵。”

岳月冷笑,“皇上,恕我直言。现在我们大宋可是势如破竹,就算是要求和,也是你们向我们大宋求和才是。”

“大胆!”

这下,连忽必烈都怒了,是真怒。

殿内不少大臣脸色都胀得通红,“好个小丫头,真是大言不惭!”

“皇上!臣建议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赶出殿去!”

“我大元炳锋披靡,你何敢口出如此狂言?”

他们个个怒上心头。而实际上,正是因为这几年所向披靡的元军总是在宋军面前折羽,他们才如此愤怒。

这是被扎心了。

岳月终于不再无视众元朝大臣,眼神扫过殿内众人,清冷道:“炳锋披靡?近几年,你们元朝可有胜过我们宋军?哪怕一次?”

满朝寂静。

饶是在场许多人都是能舌灿莲花之辈,在铁的事实面前,也是无法辩驳。

“够了!”

忽必烈出声冷哼。

他知道,要是再不出声制止,出笑话的,就是他们了。

第683章 元将抉择(1)

宋朝,不再像以前那样是只小绵羊了。这个作为使臣的小姑娘,显然有着远远超过以前宋朝使臣的底气。

想以前,哪个宋朝使臣到大都来不是卑躬屈膝?

形势不同了。

现在的宋国,真的无需向他求和。

忽必烈左手摁在龙椅上,表情平淡,但手上其实连青筋都冒出来了,“既然不是求和,那你是为何而来?”

岳月眼睛重新落到忽必烈身上,道:“我朝皇上愿以明珠公主为质,换取皇上放淑妃李秀淑离宫。”

殿内再度落针可闻。

谁都没有意料到,岳月来大都,竟然只是为这事。哪怕是忽必烈,也同样没有想到。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西夏故土突然会哗变,为什么李望元突然敢回到西夏主持大局了。

原来李望元和大宋皇帝之间还有着这种交易。

作为元皇,他之前不知道李望元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胆量,对妹妹无比关怀的他突然敢冒着妹妹身死的危险,暗中联合诸西夏旧臣、豪绅叛变。现在要是还不明白,那他就不是能够开辟前所未见的浩瀚疆土的忽必烈了。

以明珠换李秀淑?

忽必烈心中的确有些意动,但转瞬间,这种想法又被他给压制下去。

他不是舍不得区区淑妃,作为皇上,他忽必烈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可唾手得之。而是他明白,要是淑妃离宫,那以后李望元就真的是天高任鸟飞了。西夏之地,他也将难以再收到怀中。

宋皇这不是要以明珠换淑妃,而是要以明珠换西夏啊!

虽然西夏只是区区数州之地,幅员狭隘,但他忽必烈仍然舍不得放弃。

眼神阴沉不定,过数十秒,忽必烈才道:“明珠身为公主,皇室中人,自当以天下为重。”

他的意思,已经在这句话里表明得很清楚。

众臣都不敢说话。

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显然才是最好的选择。谁都知道,皇上心中此时必然有着滔天的怒火。

毕竟,明珠公主乃是他最疼爱的公主。

岳月微愣,然后拱手:“那岳月告退了。”

说罢,她就直接向着殿外走去。只留下殿内大臣们瞠目结舌。

她怎的都不争的?

哪有使节这么干脆的?

宋皇派她千里迢迢的赶来大都,难道其实压根就没有抱太大希望,皇上会放走淑妃?

一众元朝大臣脑子里都是无数念头闪过,而后,看向忽必烈去。

忽必烈两手都摁在龙椅上,胸膛起伏不定,眼神冰冷吓人,盯着岳月的背影,不再掩饰滔天的杀意。

他俨然觉得,岳月来到大都,根本就是来羞辱他的!

大宋皇帝难道会不知道他会如何取舍?

不管是哪个皇帝,怕是都不会保公主而弃西夏吧?

这刻,忽必烈心中可以说是彻底放弃明珠公主了。

等得岳月背影消失不见,他沉声道:“传旨李望元,淑妃以下犯上,秋后……处斩!西夏皇室宗亲,罪同连坐!”

殿内群臣都不说话,只是拱手。

谁都明白,皇上不可能会杀淑妃。传这样的旨,只是敲打李望元而已。

李望元极为在乎李秀淑,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以前他为李秀淑甘愿老老实实在大都为奴为仆,那现在,他会如何选呢?

还有那些西夏皇室们,李望元,会舍得让他们死么?

这于李望元,显然是个极为难以抉择的事。

他要是选择妥协,必定得再度入宫为奴为仆。而若是不妥协,西夏诸皇室因他而死,他拉拢的那些西夏旧臣们,也会寒心。

西夏势力极弱,哪怕同心同德,其实这些元朝大臣们也不是很在乎。而要是有人心生他念,那要再灭西夏,那就更为容易了。

然而,就在诸位大臣都已经西夏必将再度俯首称臣的时候,外面却是有太监匆匆跑来。

“皇上,夔州有军情急报!”

“呈上来。”

忽必烈脸色微变。

黄粱策走下台阶,从太监手中接过信件,然后恭敬递给忽必烈。

忽必烈打开信,背后却是有着冷汗突然冒将出来。

“蜀中白马军攻破重庆府,七日连下四城,势不能挡。”

这就是这封军情的全部内容。没有求援,没有请罪,显然,哪怕是调兵援助夔州路,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忽必烈在乎的,不是夔州路被夺,哪怕夔州路全部失去,也不过是一时得失。他在乎的,是蜀中也露出獠牙了。

蜀中终究还是出蜀,且和他们元朝站在对立面了。

整个天下局势,发生了重大转变。

西夏、蜀中、大理,还有崛起的大宋。忽必烈恍然发觉,似乎他们大元已经不能稳操胜券了,这些势力,已然能对他的大元帝国造成极大威胁。

夔州、荆湖北、荆湖南、江南等地,自大江往南,他大元帝国的军事力量,已经全都没了。

在大江北,西夏也是内患。

而他大元帝国,和宋朝连番糜战,逢战就败,现在国内,已经有不少的反对声了。兵力,似乎也不再那么好抽调出去。

忽必烈,陷入到深深的沉思当中,脸色变幻不定。

殿内,众大臣看着他的脸色,都是心中忐忑。

“散朝!”

过半晌,忽必烈沉着脸突然开口,然后便径直向着龙椅下走去。

众臣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心里猜想,怕莫又是前线战事不利。

他们直联想到宋朝,心里感慨,宋军真的不如以前那么好对付了。现在的宋,就好似孤狼。

“耶律铸、桑哥、阿术,随朕到御书房。”

经过耶律铸等人时,忽必烈又开口。

这三人,耶律铸是中书省左丞、阿术是军中大将、桑哥是总制院使,都是元朝中顶天的大官,也可以说是政、军的领袖。

虽然忽必烈的智囊团远远不止他们三个,但他们三个,却是智囊团中最为中心的三人。

以前,忽必烈有什么重大国事,也往往是先和这三人商议,然后,再召集其余大臣,最后拍板。

第684章 元将抉择(2)

听得忽必烈的话,众臣心中便明白,皇上定然又是遇到什么难以决策的大事了。当下,各自都思量着回去定要好好查查,看那封军报上到底是何内容。这样,也不至于等到皇上召集他们的时候,他们心中两个主意都没有。

忽必烈带着耶律铸、阿术、桑哥离开。其后,众臣陆续离开大殿。

他们分派系而行,少不得要互相商讨几句。但显然,在没有得知军报内容之前,他们也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邵武县城。

元屋企领着五千铁骑出城。

不远,就和黄华先头军的数千骑兵相遇。两军遥遥相望,而是便各是发出呐喊声,冲杀起来。

邵武县城战局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周旋的余地,只有冲杀。要么元军夺城,要么元军退走。

元屋企只是区区下元境巅峰的修为,此时却也是冲杀在大军的最前头。概因为下元境巅峰修为,在军中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手。

头陀军不似畲民那般是民族起义,是以,军中高手也远不如畲民中那么多。

两军很快碰撞起来。

前头的马匹、士卒俱是被撞得七零八落。而摔下去的人,往往没有再爬起来的机会。

两部骑兵,便好似两只蛮荒巨兽般,互相撕咬起来。

头陀军战力较之元军终究还是要低上些许,但是,元屋企所率想要覆灭这支头陀军骑兵,也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事。

双方刺刀见红。

鲜血将眼睛染红,让得逐渐放出金光的太阳都带着血色。

而城内,厮杀还在持续。

元军仍是不断向着内城四处城门发起猛攻。

赵洞庭、元真子等人尽皆全力以赴,各是不知道斩杀有多少元军士卒。可城内冲出来的百姓,却鲜有幸存者。

战争,不是凭着满腔热血就能够打得赢的。

时间慢慢流逝着。

过数十分钟。

甬道被元军冲进两次,而后又被元真子等人以强悍武力重新夺回来。

只是,有元军得以向城内抛掷轰天雷,让得城内不少百姓遭难。此时,内城哭喊声更是不绝。

许多家庭因此支离破碎。

内城似乎越来越支持不住了。

在四面城门外,元军将领们俱是露出激动之色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是有信差持着令牌匆匆到内城北城门外,跪倒在还坐在茶铺外大伞下的几个元将面前。

“将军,有高手偷袭光泽军营,营中少量粮草被焚毁。”

几个元将都不约而同的蹭的站起身来,脸上激动瞬间隐去,浮现惊怒交加之色。

难怪宋军中有几个真武境强者始终没有露面,原来是赶到光泽去了。

那魁梧将军喝问道:“可有拿下那几人?”

斥候答道:“回将军,那几人武艺高强,我们……我们没能拿下他们。”

魁梧将军脸色再变,“那就是说他们现在都还可能在光泽县内?”

斥候不再答话。几个将军也都是沉默。

如果那几个高手还在光泽县,那光泽,只怕就不是被焚烧少量粮草那么简单了。

他们能烧一次,难道不能烧第二次么?

军营内的粮草,经得住他们几次焚烧的?

这几个元将都已经亲眼见识过这些真武境强者的本事,心中却是明白,以光泽守军,想要守住粮草怕是为难。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只派少量援军回去的话,怕是于事无补。而若是派大军返回,又势必拿不下这邵武县了。

要知道,黄华大军现在距离邵武已经只有仅仅十多里了。

魁梧将军眼中浮现浓浓怒色,却也不知道该向谁发泄,看向其余几个将领,道:“诸位,咱们是回光泽,还是继续攻城?”

几个元将刚刚自然都是思量这事,听得这话,有人答道:“我看咱们还是回光泽为好,不然,粮草怕是保不住啊……”

没了粮草,士卒们也就没有打仗的心思了。

如果现在能够确切吃下黄华头陀军还好,可是,他们心中却都没有这样的底气。起码,短时间内做不到。

但也有元将道:“要是退回光泽,此行咱们麾下士卒可不是白白牺牲了?我看不如先拿下邵武再说,邵武内总有粮草储存,说不定可以支撑到运粮官再将粮草运来。”

几个元将都是动容,连魁梧将军都是。

是啊,邵武内城定然也有粮草储存。只要坚持到运粮官再将粮草从江南西路运来,那他们就没有断粮的危险。

魁梧将军无疑是众将中的主心骨,心中打定主意,便又坐下去,沉声道:“那就继续攻城!”

然后看向报信的信差,“你回去让葛将军等人务必护住粮草。大军团团围住,不要给那些江湖武夫可趁之机!”

他其实清楚,纵是如此,也未必能拦得下宋军中那几个高手。但是眼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是!”

信差拱手领命,却是换了匹马,然后又往城外而去。

连夜奔波,他的那匹马已经再也无力为济了。

大街鼓声响。

元军攻势更加如排山倒海。

城门口,元真子、赵洞庭、熊野三人的身影都被淹没在元军群中。但依稀,还是能看到他们身影不断在人群中掠动。

剑光过处,无数元军洒血。

城外,元屋企所率铁骑和头陀军先头军很快冲杀了数个来回,双方各有死伤不计。

而黄华率着的大部队,也正在急行军,离着邵武越来越近。

元军斥候一拨接着一拨的赶回到城内禀报他们的动向。

闽清县。

任伟所率飞天军以轰天雷连破元军四道防线后,再往前,便能看到无数百姓往城内深处哭喊奔逃。

街道各处,也都有百姓从家中跑出来。

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宋军能够这么快就攻入到这里来,所以有很多人遗留在这里。

任伟很是遗憾地叹息了声,却是无法。只得率着飞天军又徐徐向着城外退去。

这么多百姓慌乱奔逃,他已经不能再向下面扔雷。

第685章 议和之议(1)

“哈哈!”

地面上,赵大、赵虎两人却是大笑,“兄弟,咱们立功的时候到了。都他娘的给老子瞄准点打,别伤了百姓。”

“是!”

周遭一众飞龙军士卒轰然应诺。

声声qiāng响。

有混杂在百姓群中的元军士卒中qiāng倒地。

只是,纷乱的百姓,终究还是让得飞龙军和畲民士卒们的攻城步伐陡然缓慢下来。

而此时,城外的帐篷已经悄然不见踪影。

文天祥集合数万畲民大军,浩浩荡荡入城。任伟率着飞天军到城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不少士卒入了城。

任伟便就在城中降落下去,而后跑到文天祥面前,道:“军机令,您怎的就入城了?”

文天祥轻轻笑道:“既然高兴舍得让出这么多地方来,我们不占,岂不是辜负他的美意了?”

说完这话,他的神情才稍整,又道:“大军入城后,以你们飞天军为先锋,以城南为据点,沿各街道攻向城内。”

“末将领命。”

任伟脸上露出喜色。

他知道,文天祥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数万大军齐齐压上,这绝对够城内元军喝一壶的。

忽必烈带着耶律铸、阿术、桑哥以及黄粱策到御书房。

他坐上软塌,黄粱策垂手立在近前,耶律铸三人则是各自找位置坐下。眼下已经没有其余人在场,是以他们也比较随便。

不论君臣关系,忽必烈和这三个肱骨大臣私交也是不错,毕竟曾共过患难。

只是,君臣之间很难有纯粹的友谊便是。

有侍女端茶进来。

忽必烈道:“蜀中白马军到了夔州,lián zhàn连捷,我军大败亏输,此事,你们如何看待?”

“白马军出蜀了?”

耶律铸等人都是露出惊色,“蜀中不是始终只作壁上观的么?”

忽必烈呵呵冷笑,“宋朝重新崛起,想必蜀中幕后那人也是意识到机会,不甘寂寞了。只是最近大理也不老实,朕推测蜀中幕后可能和大理有关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天下大势就真的有些耐人寻味了。大理、蜀中的力量加起来,足以争霸天下。”

阿术却是露出冷笑,拱手:“皇上,我大元铁骑兵锋所向,大理、蜀中岂能挡?”

“兵锋所向?”

忽必烈苦笑,眼神变得凝重,“阿术,要是你再有这样的想法,那这天下兵马大元帅,你也就不能胜任了。这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的无敌军队,以前宋军脆弱不堪,现在呢?自从他们有了轰天雷、热气球,我军可再胜过?阿术,自信是好事,可自大,就不行了。”

阿术神色微凛,“臣知罪。”

忽必烈摆摆手:“让阿老瓦丁等人速速将宋军的神龙铳、热气球给研制出来,如此,我大元才可继续所向披靡。”

“老臣领命。”

阿术稍稍弯下身子。

忽必烈又看向耶律铸和桑哥,“耶律铸、桑哥,你们两心中可已经有主意了?”

耶律铸抬头,“皇上想询问我等的,是和还是战?”

“嗯。”

忽必烈轻轻点头。

耶律铸便又接着道:“老臣建议此时应该先和宋国议和。如果真如皇上所料,蜀中、大理是一家,那我们继续和大宋相争,最后怕是只能让大理坐收渔利。老臣听闻,大理现在已经掌握宋国的轰天雷和热气球,在军械上,已经领先于我朝。我们大元军队士卒绝不弱于宋、理,弱就弱在军械上,此时议和,我们可抓紧时间研制出热气球和神龙铳,届时,我朝雄军百万再度南征,宋、理没有了军械优势,必不能挡。”

桑哥却在旁边接口,“可我朝在这暗中蓄力,宋、理不也会发展实力么?”

耶律铸道:“我大元疆土辽阔,他们发展得再快,还能有我们大元积蓄力量之快不成?”

忽必烈暗暗点了点头。

桑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又道:“可要是和宋议和,我朝威严何在?”

耶律铸却是不说话了,而是看向忽必烈。

他和桑哥再争下去并没有什么意义,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完了。眼下,只有等忽必烈的决策。

而阿术,则是没有再开口。耶律铸的话,的确让他动心了。

最近几年元军lián zhàn连败,着实是输在军械上,这让他很不服气。而要是有热气球和神龙铳……

阿术心中对那日的到来已经是极为向往。

忽必烈见耶律铸看向自己,轻轻咳嗽了声,道:“若论国力,哪怕宋、理加起来,也不如我朝,桑哥你的担心却是多余了。只要能够研制出热气球和神龙铳,哪怕给宋、理几年苟延残喘的时间,到时候要覆灭他们,也只是多费些力气而已。而现在若要强行灭宋,我大元将动辄筋骨。北军南伐,还可能给大理国可趁之机,还有那个李望元,也不安分。”

说着,他忽然轻笑,“威严,威严有什么用。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威严。”

桑哥顿时躬身,“老臣明白了。”

忽必烈点点头,“那就遣使和宋朝暂且议和吧!”

其实,在收到军报的时候,忽必烈心中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现在听到耶律铸的话,让他更为肯定这种想法而已。

耶律铸的眼神却是没离开忽必烈,又道:“皇上,那议和,如何议?”

打仗不是说打就能打,也不是说议和就能议和的。想要议和,总得有一方愿意吃亏才行。

而元朝得势已久,他们心中自然不想作为吃亏的一方。

可是,现在宋朝在沙场上占据这绝对上风,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吃亏?

如何议和,也是个难题。

忽必烈闻言反问,“你们以为该当如何?”

阿术又是最先开口,“宋朝不过回光返照,国力虚弱至极,我们遣使说要罢战,难道他们还敢不从不成?”

他的性格却是有些冲动暴躁的。这些年来兵锋披靡,也让得他这种性格更为凸显出来。

耶律铸微微皱眉,“阿术元帅此言差矣,宋朝国力虚弱不假,可他们的皇上却是有些能耐的,接连几年大战,他们从区区硇洲岛,到现在打下广西、广东、江南西路等路,兵发福建,都没有露出任何不济之相。如果我朝就这般说要罢战,他们怕是不会答应的。现在的大宋,有着一股气,这股气,将他们的君、民都拧到了一起。再打下去,宋朝可能坚持几年都不成问题。”

第686章 议和之议(2)

“哼!”

阿术冷冷哼了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他心里也奇怪得很,不明白为什么宋朝从区区硇洲之地,在短短时间内还能越打越强。

以前他们蒙古军也是越打越强,但那是因为有掠夺政策,打到哪,抢到哪。而宋朝,并没有对哪个地方进行掠夺啊!

刚刚说这话,他也是因为心中不忿。

宋朝还撑得住,而他们大元朝,却是有些撑不住了。数十万大军在南方被覆灭,这已经算得上是伤筋动骨。

现在国内军队铺展得极开,西征欧洲,东征高丽、日本等等。想要再抽出很多军队去以人数优势覆灭宋朝,不太可能。

更为主要的是,现在元朝中有不少掌握大军的将领,其实已经不太安分了。

当初忽必烈杀阿里不哥duo quán,这可是在朝中始终颇受诟病,也让其余蒙古宗王完全没有了反叛的心理压力。

你忽必烈能够杀兄夺汗位?我们怎的就不能杀你夺皇位呢?

忽必烈倒也看出来阿术是因为不忿,是以,也没有斥责阿术说话不经过大脑。

他说道:“那耶律铸你的意思,就是让我朝稍作退让了?”

耶律铸却是不答话,而是看向桑哥。

三人智囊团,他不想太出风头,以免引起阿术和桑哥两个联手反对自己。所以,想先听听桑哥的意思。

打仗,要联合纵横,其实为官,也同样如此。

桑哥满脸络腮胡须,不像是个文臣,但眼中却是有着极为睿智之色,道:“皇上,臣觉得耶律铸大人所言不错。我们主动要求议和,就不能再端着不肯吃亏的想法了。不过这亏,却也不能吃得太多,让那群宋朝人以为我们就不敢和他们继续打下去了。依老臣看,反正广南西路、广南东路、还有江南西路、荆湖南路等地现在已经不在我朝掌控之下,不如顺势而为,在名义上将这几路归还给他们便是,至多再加个福建路。如此,宋朝应该会见好就收,而我朝,也不至于有太大损失。”

“福建路也让给他们?”

忽必烈还没说话,阿术就瞪起眼睛来,“现在高兴还在福建路和宋军糜战,胜负未分,怎能说让就让?”

桑哥幽幽道:“就是趁着胜负未分才好让,要是等到胜负已分,宋军胜了,胃口也就更大了,不啃下我朝两块骨头,是绝不肯议和的。而要是我军胜了,他们那群亡命之徒只怕会大军继续攻进福建,到时候,也议和不成。好处,就都让大理给占了。”

忽必烈眼神微动。

桑哥的话,显然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不管他在名义上让不让出江南西路等路,这几个地方,实际上都已经跟他元朝没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说福建现在还在厮杀,可他堂堂忽必烈也不至于那般小家子气,连个福建路都舍不得。

只要将两浙西路、东路,还有江南东路、淮安路等地都牢牢掌控在手里,他大元朝还是这个天下最为雄厚的势力。

而且在他想来,只要研究出热气球和神龙铳,到时候再重新拿下福建等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只是需要时间,让阿老瓦丁等人得以将热气球和神龙铳研究出来就行。

只是,他忽必烈心中却还是有些疑虑,“如此,宋朝会同意议和么?”

他们想得到的,那宋朝自然也想得到。忽必烈扪心自问,要是宋朝这样糊弄自己,不给自己实质上的好处,自己肯定不会答应议和的。

桑哥微微沉吟,“光是如此,宋朝怕是不会肯议和。不过皇上,哪怕宋朝不想议和,百姓们会不想议和么?咱们只要在百姓中造些舆论出来,到时候宋朝皇帝就是不想议和,怕也抵挡不住min yi吧?现在的宋朝,可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制造舆论?”

忽必烈皱眉,“咱们只是让出那些已经失守的地盘,都没有实质性的让步和诚意,如何制造舆论?”

“老臣恳求皇上!”

桑哥突然跪倒在地,“将明珠公主许给宋皇为后,如此,我朝便有了诚意。”

“这!”

忽必烈眉头紧皱,“明珠是朕最心爱之孙女,怎能许给宋皇为后?”

桑哥抬头,“皇上,可若是议和不成,您觉得明珠公主殿下还能够回来大都吗?”

忽必烈沉默。

耶律铸跟着跪倒在地上,“老臣也恳求皇上将明珠公主许给宋皇为后。”

有了和亲之举,大元朝议和的诚意就出来了。到时候,要制造舆论将士轻而易举。

眼下国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在元朝愿意休战的情况下,你宋皇敢不顾及民生,继续坚持要厮杀下去?

阿术见得桑哥和耶律铸两人都跪倒在地上,虽然心里憋屈,但也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议和已成定局,他自然不会为明珠公主而再发表什么言论。

实际上,皇室的公主,有很多本就是牺牲的代名词。

御书房内,陡然安静下来。

忽必烈眼中时不时地闪过怒意,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都因他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凝重。

但最终,忽必烈还是叹息了声,“此事,就这么定下吧!只是委屈明珠了。”

桑哥站起身,道:“皇上,虽然明珠公主殿下嫁入宋朝是委屈了,但贵为皇后,总不会吃苦就是。”

忽必烈又是叹息,点了点头。

耶律铸道:“皇上,那老臣这就遣使前往雷州,和宋皇议和?”

忽必烈摆手,“不必去雷州,传旨蒲寿庚,让他去找文天祥议和便是。等到使臣赶到雷州,说不得福建路的仗都已经打完了。”

“老臣领命。”

刚刚站起身的耶律铸拱了拱手。

至于李秀淑的事,他们谁也没有再提。几人显然都没有要放李秀淑出宫的打算。

放走李秀淑,那就几乎等于对整个西夏都失去掣肘了。

不多时,耶律铸、桑哥和阿术便告退,离开御书房而去。

黄粱策还站在忽必烈旁边,却只如同个透明人。

第687章 身份暴露(1)

忽必烈轻轻叹息,“明珠,你不要怪皇爷爷。要怪,就怪你生在帝皇家。”

黄粱策猛地跪倒在地,“皇上,老奴没能保护好公主殿下,还请皇上降罪。”

忽必烈意兴阑珊地摆手,“明珠顽劣,朕知道,此事怪不得你。你不必再提了。”

黄粱策挤出两滴老泪,“老奴,叩谢皇上。”

他的额头在地板上叩得咚咚作响。

忽必烈见状,却也没拦着。

一只信鸽,从气象巍峨的皇城中飞上高空,向着福建路而去。

邵武县。

元屋企还在和头陀军先头军厮杀,双方骑兵各以折损上千人,倒在杂乱的黄草地上。

内城西面,终究是最先失守了。

镇守这里整夜的元离子内气不济,跃到城头上恢复内气。冲出城的百姓终究没能依仗着血性就挡住元军,在元离子内气还未恢复的时候,被元军大军冲进了甬道。

整个甬道失守。

而后,厮杀在城内蔓延开来。

喊杀声、痛哭声、炮响声混杂。短短时间内,就是满目疮痍。

邵武内城西面沦为人间地狱。

而过不多时,内城东门也紧接着失守。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三人,实在是有些难以为继了。

守城整夜有余,内气耗尽数次不说,主要是精力跟不上了。

真武境也是人,而不是神。

城内拥挤的百姓无处可逃,死在元军屠刀下的不计其数。连带着许多房屋都被炸毁。

赵洞庭还在北门和元军厮杀,听得远处隐隐约约的炮响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

他知道,定然是有城门失守了。

可是现在,他却真正是无能为力。

北门承受着元军最强的攻击,他和元真子、熊野都是分身乏术。能够坚守北门不破,已经是倾尽全力。

幸得这时,黄华大军也终于赶到离邵武县城不远处。邵武县城历历在目。

元屋企在军中见得头陀军大军赶到,旌旗蔓延,顿时变色,连连喊道:“撤退!撤退!”

他不知道现在城里面的袍泽是否已经夺下内城,但是,他绝不可能在这里死撑到底。

他是来捞军功的,不是来送死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黄华两万余头陀军,不是他区区五千铁骑就能够挡得住的。元军铁骑还没能强大到那个地步,更遑论现在已经有不少折损。

军中号角响。

元屋企勒转马头,率先向后退去。旁边持着大纛的猛士紧紧跟着。

元军铁骑们听得号角声,又见大纛动,自然不再恋战,也连连撇下对手,向着邵武城撤退。

骑兵的厮杀很快就落幕。

两军很快分开。

头陀军的骑兵统帅发号施令,让众将士不要追赶入城。

他,还是担心城内会有埋伏的。等到黄华领军上前,再一同入城显然更为稳妥。

元屋企率约莫三千骑兵就这般很快离去,只留下滚滚黄尘。

而黄尘落时,黄华也终于率着大军赶到骑兵后头。

骑兵将领驰马到他面前,禀道:“将军,元军约莫五千铁骑出城阻拦我等,现在已经退守到城内去。”

黄华听得城内隐隐约约的炮响,脸上却是露出喜色,挥手道:“大军!立刻进城!准备厮杀!”

还有炮响,那就说明城内还有人在抵抗元军。

骑兵将领微愣,“将军,那阵亡的将士们?”

黄华道:“先援助城内要紧,暂且先不管了。等驱退元军,再来为弟兄们收拾!”

说罢,他就驰马向着邵武县城门而去。

后头骑兵、步卒连忙跟上。

骑兵将领看看自己那些部下,也驱马回到军中,大喊:“跟随将军入城!准备厮杀!”

头陀军不到三万士卒,浩浩荡荡入城,直接向着内城冲去。

城内。

元屋企自然是当先赶到了内城北门外。

他匆匆翻身下马,见得士卒还在城门口厮杀,脸色大变,“几位将军,还没能破城?”

几个元将都是微愣。

然后那魁梧将领道:“黄华已经杀到了?”

“嗯。”

元屋企答道:“他已经杀到城外了,是以我这才匆匆退兵而回。”

魁梧将领微微皱眉。

他已经用尽全力了,没想到,还是让得那几个大宋高手愣是将时间拖延到现在。

虽然士卒禀报内城西、东两面已经城破,可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要占据整个内城,如此才能以逸待劳地挡下黄华的大军。

当下,这魁梧将领道:“几位将军,你们率领士卒先去拦下黄华。本将在这里坐镇,争取以最快时间拿下城门!”

几个元将都是拱手答应。

元军在北门外的两万余士卒,登时分了大半部分出去,前去抵挡黄华。

黄华大军从东门入,元屋企等元将也带着士卒往东门去。

邵武县战局扩大。

内城东门,元军士卒在破城以后,已经有不计其数的人冲到内城。百姓们有的抵挡,有的慌乱奔逃。

整个东门附近都陷入到混乱中。

守护东门的元淳子在这种时刻恢复内气,再度从城头上飘然而下。剑意纵横,让得无数人变色。

他落到人群中,身形之快,让人难以捕捉。剑光过处,元军不论是寻常士卒还是低阶将领,尽不能挡。

但是,此时内城以后混乱起来。纵然是以元淳子之能,想要再将元军杀出城去已是难如登天。

稍作思量后,元淳子索性向着城门外冲去。

他心里明白,自己在内城斩杀元军的速度,绝没有元军从城外涌入的速度快。与其如此,不如将剩余的元军挡在城外。

内城还有不少百姓在奋起抵抗,自己去将城外元军挡住,说不定百姓们能够将城内的元军悉数诛杀。

他身形在人群中极速掠动,只是很快,便接近城门。

但元淳子并没有直接往甬道内冲去。

内城甬道狭窄,元军又有轰天雷,要是冒然冲进去,他怕也会有性命危险。

真武境强者可是挡不住轰天雷威力的,只能避让。

第688章 身份暴露(2)

在内城甬道口,元淳子双腿猛然蹬在地上,在人群中飘身而起,而后便向着城门楼上飞去。然后,越过城头,又猛然落下。

他落在还在汹涌入城的元军群中。

剑光如瀑。

在元军士卒还没能反应过来之际,元淳子的斩杀便开始了。

落地之处,元军士卒尽皆痛呼,向着后面倒去。

然而,在他大显神威时,内城东门处元休子却也内力不济,避入城内,导致东门也失守。

元军在将士们的命令下,一味以轰天雷攻城,连自己士卒的损伤都不计。这根本不是百姓们能够挡得住的。

内城北门有元真子、熊野两人替换,倒是无虞。可这个时候,赵洞庭却是发生意外。

他在人群中冲杀,见到有轰天雷落向自己来,连忙避让,但运气实在不济,轰天雷爆裂后,有碎瓷片刺入他的后背。

这让得赵洞庭登时闷哼出声来。

黝黑的瓷片还有小半截露在他的体外,鲜血汩汩而出。

“皇上!”

元真子见他受创,情急之下,竟是呼喊出“皇上……”这两个字。

城内、城外,百姓、元军,皆是大惊。

元真子作为真武境强者,说的话当然不会有假。

原来,这个身手极强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大宋皇帝。

元军群中,许多低阶将领都露出狂喜之色来,纷纷大喊:“活捉大宋皇帝!活捉大宋皇帝!”

无数人涌向赵洞庭而去。

一个个元军都好似红了眼。

赵洞庭被刺入后背的瓷片不小,伤势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

他眼睛瞪得滚圆,大喝:“都来啊!”

手中湛卢剑阳光下掠过道道幽深光泽,不断将欺到他近前的元军斩杀在地。

元真子、熊野两人都连忙掠到赵洞庭旁边。

但元军中,却是有人不顾袍泽,向着他们扔雷。

三人只得各自躲避开去。

厮杀不止。

赵洞庭后背鲜血滴滴掉落在地上,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苍白,终究有些不支起来。

元真子几度掠到他旁边助他,见他剑势越来越慢,低喝道:“皇上,您先进城疗伤!这里交给贫道!”

赵洞庭却是有些犹豫。

他虽然只是中元境巅峰,可在军中,还是能够做到所向披靡的。挡在这城外,多多少少能给元军造成不小压力。

而他若是退到城内去,元真子和熊野的压力定然会更大。光这北门,到现在可都还聚集着近万的元军。

“杀呀!”

“大家,和元贼拼了!”

“保护皇上!”

“各位,皇上都在为我们流血,难道我们还躲在这城内吗?”

这时,在甬道内,却是忽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赵洞庭、元真子和不少元军士卒都是向着甬道内看去,随即各是露出惊色来。

甬道内,无数百姓汹涌而出,人头涌动,密密麻麻。

之前有百姓出城,往往都只是三五成群,还从未像这刻这样,如此多的人不顾性命的向着城外冲杀出来。

“都退回去!”

赵洞庭回过神来,却是向着甬道内大喊。

元军有轰天雷,这些百姓冲出来和送死无异。

但是,百姓们只是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呼喊着冲出了甬道。甚至,有的人没有武器可拿,拿着扫帚,就这样冲出来了。

元军果然向着百姓扔雷。

一颗颗黝黑的轰天雷在甬道口炸响,硝烟升腾。

刚刚冲到甬道口的百姓被硝烟覆盖。

有残肢飞出来。

但紧随其后,却还是有不少百姓向着城外冲出来。他们各自在高喊着,只是因为太过嘈杂,而听不太清楚了。

一个个百姓都好似疯了似的,眼中是无尽的愤怒和战意。眼眸深处,还有着浓郁的感动。

他们从未敢想过,皇上竟然会在城外为他们而舍生忘死。

百姓们是最容易感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也甘愿为皇上而赴死,哪怕死,也决不能让皇上出现任何危险。

有的百姓冲到元军士卒面前,被元军士卒qiāng刃刺到体内,却还在向前冲,然后手中菜刀猛然看到了元军士卒的头上。

有的人更是用牙齿撕咬元军,直让得元军士卒惨叫不跌。

疯了!

疯了!

这下百姓都疯了!

以轰天雷的威力,竟然仍挡不住他们。

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入到城外,其中甚至连女人都有。他们面对着久经训练的元军士卒,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许多元军士卒都死在百姓们的手中。

场面无比惨烈。

赵洞庭厮杀中将这幕看在眼中,神色复杂。

于战事而言,这么多百姓舍生忘死,对他显然有利。但是,看着无数的百姓死在元军手下,他心中又难免有种愧疚感。

如果当初让这些百姓出城的话,他们纵然会流离失所,但大概,也不会因此而送命。

他再也没有退进内城的想法,和环绕到他身周的百姓们猛然扎入到元军群中去。

而在茶铺外,那魁梧将领还在不断高喊:“进攻!进攻!”

他离得远,并没有看到城门口的情况。

而等到有斥候向他禀报,那拦住他们的年轻高手就是宋皇时,这魁梧将领就更是激动起来。

鼓响不断。

城门口的厮杀空前惨烈。

内城东门外数里。

黄华进军到这里时,元屋企也带着万余元军士卒赶到。两军在街道岔口相遇,没有多说,便直接冲杀起来。

黄华想要快些冲到内城去,而元屋企等将,自然是想继续拖延时间。

只是不知,要是他知道现在北门百姓们群情激愤,奋勇守城,导致攻城元军举步维艰,他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想法。

胜利的天平,实际上已经在向着宋朝倾斜了。

黄华赶到,百姓奋勇,以元军现在所剩的兵力,和军中寥寥无几的大将,再想占据邵武,已经是可能性极小的事。

不过元军分撒在四个城门外,将领们也分散,是以还没察觉到这点而已。

第689章 战局胶着

时间缓缓流逝着。

元淳子冲到城外,以一己之力挡住还没入城的东门外元军。

赵洞庭和百姓们在北门接连打退元军攻势数次,地面上已不知躺着多少士卒和百姓尸首。

西、南两门,情况则是要稍差。元休子、元离子两人还未恢复内气,只能任由元军士卒在内城tu shā百姓。

而在两人恢复内气以后,也是不约而同的选择和元淳子相同的做法,一人向着城外杀去。

三个龙虎山道士,俱以一己之力挡千军。

元军入城速度大大减慢,内城tu shā,逐渐被暴起的百姓们压制下去。

百姓们,终究不是任人屠宰的羔羊。当他们心中燃起战意时,也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闽清。

战事同样陷入焦灼。

文天祥以飞龙军、飞天军为尖刀,带着畲民士卒从个个街道向城内发起攻势,遭到城内元军的顽强抵抗。

元军有投炮车,有轰天雷,还有诸多原本的军械。短时间内,就是以飞龙军、飞天军之能,想要彻底占据闽清也是不可能的事。

高兴的确有他的本事,场内元军不知颇有奥妙。当哪里出现不支时,往往从旁边就会很快有援军过来支援。

这让得飞龙军、飞天军和畲民士卒们的进攻进展都很是缓慢。

战争到现在这种时候,无疑已经进入到白热化。不论邵武,还是闽清,都是如此。

宋元双方要在这两座城池内决出胜负来,怕是都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又是黄昏。

两城内都早已经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闽清最先休了战。

宋军徐徐退却,不再向城内深处继续攻进。只不过,退却也只退稍许,和元军隔街相对。

有士卒给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们发放白面馒头。

一个个宋军狼吞虎咽。

他们都很清楚,这样的休整时间怕是不会很长。军机令,显然急迫地想要快速夺下闽清县城。

相比较,元军中的伙食就要差上不少了。

他们军中派发的不过是粗粮,还有碗清淡如水的白米粥而已。

这让得看到街对面宋军手中白馒头的他们,都不禁暗暗吞咽着口水,对军中将领,乃至元朝廷都有些腹诽起来。

元朝军队还从来没有过宋军这样的待遇。哪怕是那些精锐嫡系部队,也要稍微差些。

赵洞庭给士卒们的待遇,着实有些“令人发指……”了。

就连刚刚投向宋朝并没有多长时间的畲民士卒们,也个个手里都拿的是白面馒头。

宋朝皇帝难道就不心疼这些钱么?

元军士卒们显然并不知道,宋朝现在是整个朝廷都在勒紧裤腰带,从各处省出钱财,应对军中的粮草供应。

赵洞庭曾说过,士卒们为国家、为百姓奋勇厮杀,若是战死,难道咱们还让他们做个饿死鬼不成?

他对贵族可谓苛刻,削夺封号,收回田产。但对百姓,对士卒,却是好得让人心惊。

这大概也是宋军士卒为什么能越打越多的原因。

在宋朝现在所占据的地盘内,赵洞庭已经得到民心了。

闽清,厮杀还在持续。

西、南、东三面内城城门彻底失守,元军早已经攻入到城内。内城百姓死伤无数。

而在北门,赵洞庭已经不见身影。

受伤的他几乎到达极限,终究还是入城去疗伤去了。

元真子、熊野和无数百姓,还在城外和元军厮杀,死死将元军挡在外头。

这让得元朝那魁梧将领暴跳如雷,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能用的办法他都用了,轰天雷都几乎用光了,竟然仍然不能破城。

看着眼前的士卒越来越少,涌出城外的百姓却是不绝,他的心中渐渐升起不妙的感觉。

赵洞庭的身份,和他在城外浴血厮杀的事早已经在内城百姓们蔓延开来。这带起连锁反应,让得城内不知多少百姓热血沸腾。

攻城元军不过仅仅剩下三万左右,而城内百姓有多少?

十多万总是有的。

在大家众志成城的情况下,竟然硬是让得北城元军难以寸进。

只是,百姓们的伤亡也极为惨重。不计其数的家庭,在这样的厮杀中破碎。

但没有谁,对赵洞庭又升起任何恨意。

赵洞庭为他们在城外厮杀、负伤,这足以让所有百姓都对赵洞庭感恩戴德。这样的皇帝,千古罕见。

黄华所率头陀军和元屋企等元将所率的元军厮杀也终于在这黄昏时候宣告结束。

两万余头陀军对战万余元军,元军能够撑到现在,已经足以说明他们的战斗力相当不错了。

但是,最终他们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头陀军。

连夜糜战过后,他们军中消耗的轰天雷太多,此时后勤俨然已经有些供应不上了。

元屋企等将领带着剩余的元军匆匆向着北门退去。

而黄华则是不管不顾,重新整军后,便继续向着东城门而去。

这个时候,东城门自然已经再也看不到元军。

原本汇聚在城门外的元将已经通通杀入到城内去,正在烧杀抢掠。

黄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头陀军士卒们进入内城。

“杀!”

看到城内惨状,街道上横陈的尸体,两旁被烧毁的房屋。他的怒意瞬间被点燃,发出怒吼。

众头陀军士卒们亦是同仇敌忾。

黄华领数十万百姓反元,竖起大旗,聚集数万头陀军,而这些城内的百姓,有很多都是军中士卒的亲人。

一个个头陀军士卒双眼通红,仿佛不知疲倦,嗷嗷叫着杀向城内还在肆虐的元军。

愤怒,将他们的潜力全部压榨出来。

这,自是让得城内的元军慌乱不已。元屋企退得急,而黄华来得太快,他们根本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很快,便有许多元军死在头陀军们的刀下。

街道各处出现呼喝声。

元军士卒再也顾不得烧杀抢掠,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则是和头陀军们厮杀起来。

第690章 夫君小心

元屋企等元将带着仅剩的四千左右士卒回到北门外。

见得城门口还在厮杀,他们个个脸色大变。到这种时候,他们自然明白,想要再拿下邵武县城已经是不容易了。

几个真武境强者的绝强武力,完全将他们的攻城计划拖垮。

没想到,现在连黄华都得以入城了,这城北门竟然还未攻破。

真武境强者难道是不知疲倦的么?

元屋企等人当然不知道众百姓因为得知赵洞庭受伤而群情激愤的事。是因为这些百姓,北门才得以坚持到现在的。

真武境强者再强,要想挡住源源不断的数万士卒,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一个个百姓,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牢牢守住了这北城门。

还不等元屋企等将下马,满脸愤怒的魁梧将军已是猛地站起身,“如何了?”

元屋企道:“我们和头陀军互有损伤,头陀军还有万余,我们不能挡,他们应该已经全部入城了。”

魁梧将军脸色大变,颓然坐倒:“看来……这邵武县城,我们是拿不下了。”

虽然头陀军仅仅只剩不到两万,可是,现在头陀军还没到北城门,他们都拿北城门不下,等到头陀军赶到以后会如何?

头陀军军士聚集,怕是有缴清城内的力量。到时候,头陀军占据内城,又有几个真武境强者相助,他们如何破城?

元屋企翻身下马,到魁梧将军面前,“将军,这北门的三个高手这么难对付?”

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上万大军轮番攻城,竟然到现在都不能破。

魁梧将军脸色复杂,又是惋惜,又是痛恨,“要是只有三个高手,我军自然已经破城了。可是这三个人中,那个年轻的高手竟然是大宋皇帝。他受伤后,城内的汉民就像是发了疯一般,完全不要命了,硬是将我军士卒死死挡在了城外。轰天雷又用光了,士卒个个浴血厮杀,都仍是不能破城。”

“大宋皇帝是他?”

元屋企等元将都是露出大惊之色。

他们之前当然看到在人群中掠动的赵洞庭了。只是从来没想过,大宋皇帝竟然会是他。

谁会想到大宋皇帝会亲自到城外厮杀呢?

不是每个皇帝都有御驾亲征的勇气,而亲自冲入到大军中厮杀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元皇帝忽必烈以前没做皇帝的时候,倒是常常身先士卒,可做了皇帝后,也就没在领兵厮杀过了。

如大宋皇帝这样,将自己陷入重围,奋勇厮杀的,怕是前所未有。

疯了!

都他娘的疯了!

元屋企等人脑子里都不禁冒出这句话来。

而随即摆在他们面前的,无疑又是艰难的抉择。是退,还是继续僵持下去。

若退,内城的袍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冲得出来。而要是继续僵持,能拿下邵武内城的可能性又实在太小。

几个元将都是陷入到深深的沉思当中。

最后,元屋企开口,“诸位将军,要不然咱们还是先退回光泽吧!光泽,可还有几个真武境高手……”

他再提起这事,让得几个元将脸色登时变得更为难看起来。

连续的厮杀,倒是让得他们将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

是啊,光泽还有几个真武境强者呢!攻城不下,再粮草被烧,他们岂不是没得什么活路了?

魁梧将领脸色忽青忽白,沉声喝道:“鸣金退兵!”

他真是气得快要吐血了。

六万士卒攻邵武,没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不仅仅没能夺下邵武城,连老巢粮草都有被人端掉的危险。

鸣金声很快就响起来。

厮杀中的,还有正在向前冲杀的元军听得鸣金声,都很快往后退去。

城门口逐渐变得空荡起来。

元真子、熊野两人直立在众人前面,浑身是血。后头,是许多脸色各异的百姓。

场面惨绝人寰。

不过区区数百平的北城门外,士卒和百姓的尸首有足足数万之巨。这真的是尸体堆着尸体,尸横累累。

有不少百姓还在浑身发颤。只是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过于激动。

正是这种激动,才让得他们得以有勇气和元军面对面的厮杀。

鸣金声蔓延出去许远,直到内城。

而后,在西、南两面内城城门外,也是鸣金声响。入城的元军有的匆匆出城,而有的,却还在城内烧杀抢掠。

这些士卒看到财物,看到女人,根本就舍不得退走。有的更是早已经将裤子都褪下去了。

这种时候,莫说是鸣金,就算是有将领在他们耳旁呼喊,他们也未必舍得退走。

越来越多的元军退回到城外去。

内城以极快的速度从慌乱中挣扎出来,但却并没有欢呼声响起。而是哭声,逐渐在城内蔓延。

无数百姓抱着自己亲人的尸体,或是看着自己被烧毁的房屋,痛哭不已。

赵洞庭就端坐在城头上,看到了元军退,也看到了百姓哭。此时心中却是泛起浓浓的自责。

此战百姓被殃及池鱼,死伤无数,他有责任。

他并没有想到黄华能这么快赶到,也没有想到,元军竟然会坚持到现在才鸣金。

难道是洪无天四人在光泽并未能烧掉元军的粮草么?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让洪无天去光泽的。

以他们四人之力,要是坚守在邵武守城,兴许,这内城根本就不会被元军攻破任何哪座城门。

真武境强者,可是个个都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但现在,后悔显然也是没用了。

赵洞庭眼中浮现浓浓的惋惜和自责之色,开始检讨自己。此战,他作出错误决定,归根结底还是不知道黄华的动向。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看来以后,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必须先要将己方和敌方的情况全部都摸清楚才行。

此刻,赵洞庭心中却是有个想法悄然浮现出来。

过数十分钟。

元军退走了,直接退向城外。

内城还在作乱的元军也逐渐死在头陀军士卒和已经出离愤怒的百姓们手中。

第691章 火光冲天(1)

没出城的元军,显然难以再逃出生天。

他们个个沦为过街的老鼠,在哪里冒头,便会有无数的百姓蜂拥上去。

相较于赵洞庭舍生忘死守城门,元军的暴行无疑让百姓们痛恨得厉害,只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夜幕,悄然降临了。

邵武县内城还是有许多地方冒着火光,火光照耀之处,尸体横陈。

战火将邵武县摧残成这样,也不知道要多久,邵武县才能恢复元气。

黄华得以见到赵洞庭,见到赵洞庭伤势并没有大碍,总算是将一颗心落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就是赵洞庭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现在整个南宋的崛起,都是因为赵洞庭的存在。

要是赵洞庭死了,谁也不知道南宋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昺应该会成为皇帝。

但谁知道赵昺能不能够也像赵洞庭这样英明神武呢?

赵洞庭的种种利民、利军、利国的神来之笔,已经让朝廷的文臣武勋都将他当做是大宋复兴的唯一希望。

光泽县外。

到夜深,洪无天、乐无偿四人都还没有见到有任何元军军伍向着光泽行来,这让得四人都是有些疑虑。

以路程来算,若是元军打算回守光泽的话,现在先头军怎么着也该到这里了。

元军铁骑可是出名的行军速度极快。

四人趴在草丛里,许夫人道:“夫君、无偿兄弟、离断兄弟,看样子元军是不打算要他们的粮草了?”

他们亲眼看到光泽县内信差出城的,除非是信差途中出现什么问题,要不然,邵武元军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铁离断恨恨哼了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将光泽县内的粮草烧个精光,然后速速回邵武去保护皇上。”

提到皇上这两个字,许夫人、洪无天和乐无偿都是神色微凛,接连点头。

在他们想来,元军没有离开邵武,那现在邵武的情况肯定危急得很。

当下,四人便从草丛内钻出来,在夜色中向着光泽县疾疾而去。

四个人影飘忽如鬼魅,俱是快到让人咋舌。

只是刚到光泽县外不远,就可以看到城门处和城头上火把蔓延。火光照耀处,不计其数的元军直立。

许夫人道:“元军这是在防范我们啊!”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已经打草惊蛇过,要是元军不加强防备,那才有鬼了。

铁离断道:“管他那些,咱们强行冲进城内去便是。”

“不妥。”

许夫人连忙拦住他,道:“元军防备森严,即便以我们四人之力,冒然入城,难免凶险。”

洪无天偏头看向她,“夫人你心中莫非已有良策?”

许夫人点头,“夫君你先进城去吸引元军注意力,我和无偿兄弟还有离断兄弟随后入城,找机会焚烧他们的粮草。见到火光起,你过来和我们汇合,然后一同出城。”

“嗯?”

洪无天微愣,随即哭笑不得,“夫人你就不担心我遭遇什么不测么?”

许夫人轻轻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你这样的人,就该吃些苦头。行了,快去吧,你这身真武境中期修为,还能被他们伤着?”

洪无天嘿嘿笑着,持剑猛然向着城门冲了去。

铁离断莫名其妙,乐无偿忍俊不禁。

他知道洪无天和许夫人之间的往事,对于许夫人会说这样的话,丝毫不觉得意外。

哪怕到现在,许夫人心里头也显然还记着洪无天当初抛弃她,让她“守寡……”数十年的“仇……”呢!

说洪无天该吃些苦头,这可能还真不是假话。

“敌袭!”

只是,当城门口的元军突然惊叫起来时,许夫人的一双眼睛却是猛然凝了过去。

洪无天吃些苦头不要紧,但她自然还是舍不得洪无天出现什么意外。

爱之深,恨之切。她之前那么很洪无天,也是因为爱得深沉。

现在恨已经渐渐消去,她整颗心,都早已经牵挂在洪无天的身上了。嘴里说洪无天该吃些苦头,但洪无天要真遇到什么险境,她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去。

当然,以城门口的士卒,显然没法对真武境中期的洪无天造成什么威胁。

剑光在火把光芒中忽隐忽现。

城头上虽然不断有冷箭射下,但洪无天还是以极快速度将城门口的元军给杀了个精光。

他身形掠到城门前,双掌重重向着城门上拍去。

而上头元军见得下面袍泽眨眼间就被杀得七零八落,却也是往下面扔轰天雷了。

“夫君小心!”

许夫人惊呼,蹿出了草丛去。

乐无偿哭笑不得地摇头,他就知道会这样。

关心则乱啊!

以这些区区轰天雷,其实哪里能奈何洪无天?

果然,在轰天雷还未落地时,洪无天的身形就以极快的速度掠到了旁侧去。

雷炸响,却是将城门给彻底轰开了。

乐无偿冲出草丛,把许夫人又拽回来,“许夫人放心,这点元军,难不住洪兄的。”

许夫人露出些许不好意思之色。

城头上纷纷向城下看去。

只是火把的光芒根本照不到城下,他们显然看不到掠到黑暗中去的洪无天。

没有人再往城下扔雷。

洪无天就在硝烟还未尽的时间蹿进城去,身影比鬼魅还要鬼魅。

城门外张贴的通缉告示都因为他所引起的劲风而飘动,但城头上的元将无疑同样看不到这点细节。

惊慌喊叫声陡然在城内响起来。

洪无天化身阎罗,在这漆黑的夜色中不断收割性命。

他并未冲到城头上去,径直掠向城内。

城内有巡逻的士卒,见到他从黑暗中蹿出来,根本猝不及防。而在正面交锋的情况下他们尚且都挡不住洪无天,此时就更是不用说了。

不过,城内还是很快有示警的鼎声响起。

个个斥候将洪无天入城的信息向着城内传达开去。

无数火把向着城门处蔓延。

元军真的已经做好准备,哪怕夜色早已降临,将领们也没有让士卒到军营内休息。

第692章 火光冲天(2)

洪无天持剑不断厮杀,但冲向他的元军却是越来越多,不断有元军从城内冲出去。向着号角声响起的地方汇聚。

“嘿嘿。”

而等到前面火把已经几乎看不到尽头,将整个街道都照亮,洪无天却是在阵阵硝烟中,向着屋顶上掠去了。

他轻盈如燕,在屋檐上不断掠动。夜色里,那些檐角祥兽却是怎么看都显得有些狰狞。

无数箭矢射向洪无天,但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挨不着。

“追啊!”

“杀!”

下面元军兴许是人多势众,倒是涨了不少胆色,纷纷大喊,然后在低阶将领们的率领下向着洪无天追去。

洪无天在屋檐上跑,他们就在街道下面追。

箭矢始终笼罩洪无天,从他生出的残影中穿透而过。

城外,许夫人、乐无偿、铁离断都听到城内的鼎声还有号角声。

许夫人最为担心洪无天的安危,道:“是时候了。”

乐无偿、铁离断两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三人从草丛内钻出来,便向着城门口而去。

此时此刻,洪无天已经吸引极多的元军。

三人从被炸踏的城门处入城。

等到城头上元军士卒在火光中见到他们身影,他们已经掠到城里头去。

“又有高手进城了!”

城头上见得三人身影的元军纷纷大喊。

可是,街道上却是再没有多少元军巡逻队伍了。有的被洪无天杀了个干净,有的则还在追击洪无天。

已经探过军营的许夫人三人轻车熟路向着军营而去。

途中,当然还是难免遇到不少元军巡逻队伍,毕竟元军已经在城内各处都布置有兵力,但他们还是无法阻挡许夫人三人步伐。

真武境强者要想避战,实在是太容易了。

光泽县内,就这般以极快的速度陷入到嘈杂中。

也幸得是城内百姓都已经迁徙到邵武去,要不然,还不知现在光泽县城内会如何。

元军士卒大举抵挡洪无天四人,其中总有些居心叵测的,说不定会借这样的机会祸害百姓。他们没少干过这样的事。

只不多时候,许夫人三人便再度到军营外。

军营外头火把绵延,无数元军士卒严阵以待,后头也有不少元军追击过来。

铁离断嘴角勾起些微笑容,道:“两位,看来又到要拿出真本事的时候了。”

此时汇聚在他们前前后后的元军,怕是有数千之众。这么多人密密麻麻,其实足以对人心中造成震撼了。

许夫人、乐无偿两人都是轻轻点头。

铁离断手持万钧,最先向着军营内杀去。

军营外有栅栏挡道,却是不能抵挡他万钧剑的锋芒。万钧剑挥过,那些能有大腿粗细的栅栏都被摧枯拉朽。

三人不断挥动武器抵挡箭矢,以极快的速度顺着豁口而入。

有元军向着他们抛掷轰天雷,但往往,也挨不着他们的边。真武境强者反应速度实在快得有些惊天地、泣鬼神。

这也就是真武境,若是极境强者,怕是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光泽县内的元军,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江湖强者实在有着让人触目惊心的杀伤力。而这,大概也是江湖高手为何如此凤毛麟角的原因。

老天爷是不公平的,但也是公平的。

元军群中,将领们不断呼喊:“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可是,在军中没有高手的情况下。这些寻常士卒即便舍生忘死,却也仍然无法挡住许夫人三人。

他们在军中所向披靡,无人能撄锋芒。

元军不断有人洒血。

军中将领都快要气得吐血了。

他们已经尽力在城内布置防线,没想到,还是被这几个真武境高手势如破竹。

他娘的,这些高手真的是太难缠了。

倒不是说打不过,而是他们滑溜得和泥鳅似的,想要揪住他们实在是不容易。

元军士卒虽然众多,但此时,俨然有种大炮打蚊子的感觉。轰天雷能危及许夫人三人,却是根本炸不到他们。

数千元军,火把照亮整个军营,硬是只能看着许夫人他们离堆积粮草的地方越来越近。

有将领脸色惨白,“粮草完了……粮草完了……”

他们心中涌起浓浓的无力感。

而铁离断,却还在厮杀中不断的发出狂笑声。这让得不知道多少元军恨得直咬牙。

这个真武境高手也太他娘的无耻了。

杀就杀呗,你得瑟个啥?

火光,终究还是起了。

许夫人三人夺得火把,扔到了粮草堆上。

然后,火光不断蔓延,并且火势越来越大起来。

“粮草……粮草啊……”

元军中有将领哭嚎。特别是那些负责看管粮草的将领,简直如丧考妣。

这些粮草,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这个年代,要收集、运输这些粮草,真不是容易的事情。烧粮这种举动,其恶劣程度真的仅仅只次于祸害百姓。

哪怕是劫掠粮草,也都比烧粮要好得多。

这缺粮的年代,每个人都深知粒粒皆辛苦的真谛。这种心痛的感觉,真是发自内心。

甚至,连许夫人、乐无偿、铁离断都觉得心痛,但是,却并没有任何办法。粮草,无疑没有整个战局重要。

火光,将整个军营都印得更为透亮起来,恍如白昼。

有在粮草堆中偷懒的元军士卒来不及跑出来,被点燃,成为火人,发出惨绝人寰的痛叫。

这种死法是最惨烈的,死前还要经历无尽的痛楚。

远处,还在屋顶上蹿动的洪无天见到这冲天的火光,便立刻调转身形,向着军营急窜。

下头元军如同无头苍蝇,只能在下面胡乱追赶。

许夫人三人烧了粮,便也掠到军营屋顶上,然后在屋顶上不断掠动。

元军有将领不断呼喊士卒灭火,但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这些粮草,显然是救不下了。

约莫过一刻钟的时间,洪无天赶到军营附近,发出长啸。

长啸声如雷,在接连的bào zhà声中都连绵不绝。

第693章 大都圣旨

许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来,对着乐无偿和铁离断两人喊了声,然后向着洪无天所在的方位极速掠去。

三人如黑夜中的蝙蝠,很快便离开火光笼罩范围,消失在黑暗中。

下头元军,却是忙着救火,混乱不堪,只有极少数人去追他们。

这夜,光泽的火光不知道蔓延多久,将小半个光泽都照亮。

许夫人四人在城内夺得马匹,冲杀出城,直直向着邵武县的方向而去。

而从邵武离开的元军,此时却还在离邵武十余里远处,已经扎营。

夜色越来越沉。

然后,当最深沉的夜色过去,黎明便降临了。

邵武县内火光已经熄灭,无数房屋焚成灰烬。血腥味仍旧飘荡不休。

闽清县的战事也歇了,宋元双方隔街而往,不过,此时又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福建路大都督府福州,一只信鸽飘然落入府衙。

府衙内负责豢养信鸽的小吏见得信鸽腿上的信件以金黄色的绸缎系住,脸色微变,连忙抱着信鸽就向府衙后头跑去。

这个时候,中书左丞大人怕是还未起床。

福建中书左丞--蒲寿庚。

蒲寿庚在福建绝对是个大名人。他是ā lā bo人,跟随其父亲迁居泉州,以经营香料为生,其后经营港口,和外商进行贸易,并以此极快发家。有的人为富不仁,他却和他哥哥寿宬平海寇有功,广受百姓爱戴,成为福建路内有名的大善人。

其后,他也因此而被宋朝授与闽广招抚使,兼泉州市舶司提举之职。

有钱,又有权,这让他顺理成章地成为沿海地方势力首领,有一呼百应的影响力。

后来南宋失势,张世杰带着小朝廷沿着海岸线不断难逃,途经泉州。蒲寿庚请小朝廷进泉州避难,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被张世杰拒绝了。

然后,蒲寿庚陡然就和南宋朝廷决裂开来,果断降元,并且助元朝拿下了福建路。

但这,却并没有让他在福建路的声望受到什么影响。甚至民间还有很多人都说是南宋小朝廷不识好人心。

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大概只有张世杰和蒲寿庚等少数人知道了。

降元后的蒲寿庚因在福建的影响力,先后任元朝昭勇大将军,闽广大都督兵马招讨使,江西行省参知政事,福建行省中书左丞。在福建路声势节节拔高。高兴、黄华都是福建路内将领,但真正的福建军政大权,都还是抓在蒲寿庚的手中。

说他是福建王,虽然有些诛心,但真的并不为过。

福建路内的兵卒不敢说,可百姓们,绝对将蒲寿庚看得比远在天边的元皇帝忽必烈更为重要。

豢养信鸽的小吏很快跑到府衙后头,然后畅通无阻向着蒲寿庚的住所而去。

他亲自豢养和大都通信的信鸽,不同于寻常小吏,总是有些特权的。这个官职虽低,但个个都是备受主官信任之辈。

蒲寿庚果然还没有起床。

小吏到得蒲寿庚所住院落门口,连忙让亲卫进去通报,“大都有圣旨到。”

圣旨,这无疑是个极具分量的词。以往大都鲜有圣旨传到福建,而有圣旨到,必然都是大事。

亲卫头目本来还在谈笑,陡然间脸色严肃起来,连忙向着院子里跑去。

只是他显然也不敢直接冲进蒲寿庚的寝居,就在门外大喊:“大人,有圣旨到。”

“嗯,本官知晓了。”

屋内很快响起蒲寿庚些微深沉的声音,却是有些懒洋洋。他随时ā lā bo人,但一口福建话着实是地道得很。

蒲寿庚将丰腴美人的手臂从身上拿开,美人很是温柔地跟着坐起,为他更衣。

出了门,蒲寿庚看着门口的亲卫,道:“将圣旨给我。”

亲卫连忙将圣旨递上。对于蒲寿庚不以为然的态度,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以往大都有圣旨到,大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反正大都天高皇帝远,皇上也不可能知道大人是什么态度。

真正的封疆大吏,虽然不会真正不将圣旨当回事,但也鲜少会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接旨,除非是有传旨太监到还差不多。

“嗯?”

蒲寿庚本来还有些睡意朦胧,可是打开信件后,睡意却是在瞬间消散了去。

信上的内容,实在在他心中惊起了滔天波澜。

弃福建等地,和宋朝议和?

皇帝要议和?

广南西路、广东东路他都不在乎,可这福建,是他根基所在。

皇帝能舍弃福建不要,他能舍弃福建不要么?

到时候拖家带口迁往两浙东路,他这个福建中书左丞如何自居?

在两浙东路做个没有实权的官?

他的生意,又该怎么办?

但是,蒲寿庚却又没有抗旨的胆量。元朝要灭宋不容易,可要收拾他,却是容易得很。

再降宋?

蒲寿庚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脸色也随之猛变。

他虽是“福建王……”,但其势力不足以争霸天下,只有依附元朝或者宋朝这两种选择。

可降宋,宋朝还会接纳自己么?

蒲寿庚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当初降元虽是一时之气,都其后助元朝取福建,肯定还是将大宋朝廷给得罪得死死的了。

宋朝能接纳自己的希望,可谓微乎其微。

“备马,将府中诸位供奉请来,虽本官前往闽清!”

脸色几度变幻后,蒲寿庚冷冷开口。

面前亲卫有些发愣,“大人,此时闽清不是在打仗么?”

“嗯?”

蒲寿庚脸色一冷。

亲卫头领连忙低下头去,有些惶恐,“末将失言。”

然后匆匆向着外头跑去。

不多时,马匹便准备好了。还有数十供奉,出现在蒲寿庚的院落外。

这数十供奉,是蒲寿庚这些年来笼络的高手。其中着实有身手高强之辈,在这福建路江湖上都有极高的地位。

蒲寿庚大步走出院落,翻身上马,“出发。”

一行人中没有士卒,径直离开府衙,沿着闽江,往闽清县城方向而去。

第694章 两军休战

而他们还在路途中的时候,闽清县城内自然又已经开始厮杀了。

短时间内,闽清县城断然不会尘埃落定。

邵武县城外。

许夫人四人在途中就远远看到元军军营,都是惊讶,“元军退了?”

然后便是大喜。

元军显然是没有能够拿下邵武,若是拿下,他们绝对不会出城。

只是不知道皇上有没有事。

当下四人远远避开元军大营,继续往邵武而去。

到得邵武县城北门外,便依稀可以闻到城内飘出来的烧焦味和血腥味。

邵武城饱受摧残,满是炮火痕迹。

城头上不见任何头陀军士卒。

现在,黄华率领的头陀军还在城内打扫战场,并没有抽调人手出来守城。

四人入城。

城内街道上亦是安静如死城,除去街道上凌乱的尸体外,不见任何人烟。

这种死气沉沉的场面,让人心悸。哪怕是见惯杀戮的许夫人四人,脸上都是露出不忍之色。

许夫人喃喃感慨,“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这大概是所有百姓的心声。

洪无天在旁边接口,“只要拿下福建,离大宋复兴之日就不远了。”

许夫人又道:“那皇上会挥军北伐么?”

洪无天、乐无偿、铁离断三人微微色变,都是沉默。

这个问题,他们显然无法作答。

到内城。

赵洞庭已经到府衙内养伤。

洪无天四人到府衙内见过赵洞庭,得知守城经过,好生感叹,这些掠过不提。

五个真武挡元军数万,这传到哪里,都能是让天下震惊的事。

哪怕洪无天四人,也不禁对元真子等人心生佩服。

这日,邵武县城内忙着打扫战场,而闽清县内,则是厮杀连连。

元屋企等元将率着残军于夜色降临时分赶回到光泽县,得知粮草已被焚毁,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他们真是将洪无天这几个真武境给恨到骨子里了。

但是,洪无天几人自然不可能被咒骂而死。

没了粮,元屋企等人真正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地步。短时间内,江南西路显然不会有粮草运送过来。

现在大军回江南西路,在路上怕就得饿死不少,可是,去哪里弄粮呢?

在咒骂过后,十来个元将便在军营内匆匆商议起来。

到深夜。

蒲寿庚带着数十高手也终于赶到闽清县城外。

整日奔波,刚在闽清县城外停下,就有马匹倒在地上,抽搐而死。

他们从福州而来,此时出现在闽清县东门。这里,仍是元军士卒在占据着。

有元军士卒向着城下大喝:“来者何人?”

蒲寿庚从怀中拿出自己的令牌,道:“本官蒲寿庚,速速打开城门!”

以他在福建的声望,根本就不用报出自己的官职。他的名字,比他的官名还要更为让人熟知。

城头上元军将领定睛一看,却还是瞧不清楚。

火光无法照破这浓浓的黑夜。

可蒲寿庚三个字,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向着城下跑去。

城门洞开。

一队元军士卒跟着这将领出城。

在火光光芒下,这将领终于是得以看清楚蒲寿庚的脸,连忙屁颠屁颠跑到蒲寿庚近前,“末将恭迎大人。”

他们跟着高兴从福州而来,以前在福州时显然就曾见过蒲寿庚。

“嗯。”

蒲寿庚从鼻子里面发出来个高傲至极的声音,“高兴将军何在?”

虽然他曾经只是个商人,但做大官做得久了,身上自然而然便会有着极盛的官威。

守城将领也觉得理所当然,连忙道:“高兴将军此时应在府衙内,末将这就带您去。”

要是蒲寿庚对他太和善,太客气,估计他反而会无所适从。

蒲寿庚轻轻点头,又从鼻子里发出声轻轻哼声。

一行人入城。

城门又缓缓被关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而刚入城不远,在城内深处,却是有炮响声突然传出来,然后,便是密集的qiāng响声。

蒲寿庚微怔,对前头领路的守城将领道:“怎的现在城内还有这么大动静?”

守城将领道:“回大人,是宋军在攻城。他们已经这样攻城许久了。”

蒲寿庚点头,便不再说话。

他和一行高手在众多举着火把的士卒拱卫下,沿东城门径直驰向府衙。

途中,并没有遭遇到文天祥所率的畲民士卒。

现在城内的战事,还局限在南面。这也是文天祥不愿殃及百姓而故意为之。

大军厮杀,哪怕再为注意,也不可能不伤害到百姓。

因宋军从南门进攻,此刻,在这闽清县城内的西、北、东三个城区的百姓,可都还没有向着城内深处逃离。

一路畅通无阻,蒲寿庚很快便到了内城府衙。

哪怕是已到深夜,府衙内还是灯火通明。

宋军时不时的发起进攻,这也让得高兴等元将不敢怠慢,炮火声中,想睡,也睡不着。

守府衙的士卒得知蒲寿庚身份,连忙放他们进府衙。

正殿,高兴等元将此时都大马金刀地坐着。

忽有士卒禀报:“将军,蒲大人到。”

然后蒲寿庚的身影便出现在正殿门口。

高兴等元将都是微愣。

但哪怕是连高兴,也不敢对蒲寿庚有任何怠慢,连忙起身迎上去,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其余一众元将也是跟着起身。

他们在福建虽然掌握着兵权,但蒲寿庚才是真正的福建最高统帅。他们,都只是蒲寿庚的下官。

蒲寿庚对着高兴点点头,道:“高将军辛苦了。”

然后径直走到殿内主位上坐下。

待得高兴等人也都坐好,他才又开口,“皇上传旨于本官,让本官和宋朝文天祥议和。”

一语如惊雷。

高兴等元将脸上布满浓浓惊讶,高兴道:“皇上要和宋军议和?这……大人,本官有信心能够守下闽清县城的。”

“唉……”

蒲寿庚轻叹:“能守住又如何?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思量。现在的宋军,的确是兵锋极盛啊……”

第695章 天祥之择(1)

高兴脸上露出急切之色,可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他不过是区区福建路的总兵,忽必烈的决定,显然远远轮不到他去左右。

过好半晌,他才道:“那大人打算何时去和文天祥议和?”

蒲寿庚道:“不要让士卒们再做无谓的牺牲了,立刻收兵吧!派使者去宋军中,本官前往宋营去见文天祥。”

“大人!”

高兴两道浓眉猛然皱起,“如此是不是太凶险了?”

蒲寿庚却道:“此刻是我们去议和,难道你还奢望文天祥会来府衙见我不成?”

高兴便又闭了嘴。

他此时心中俨然有些颓败的感觉。

能以大军挡住宋军飞龙军、飞天军之盛,他其实是有些自豪的。但原来,不论他作战如何出色,都不能左右国家大势。

皇上突然说要议和,这也就意味着,他之前的种种努力都白费了。士卒们,也白死了。

但他心里,纵然对忽必烈有所怨言,又如何敢说出来?

蒲寿庚说的没错,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虑。皇上的眼界,不是他能够相比的。

福建路只是天下一隅,而这闽清县,就更只是一隅中的一隅了。

他高兴在乎这闽清的得失,但皇上,未必在乎。

让士卒下去传令,高兴才又问蒲寿庚,“大人,末将能否得知皇上打算如何议和?”

蒲寿庚淡淡开口,“让出广南西路、东路、江南东路等路,还有这福建路于宋朝。我朝士卒,全部退入两浙东路。”

“这!”

高兴的眼界再度瞪得滚圆,“皇上连福建路都不要了?”

蒲寿庚却是能猜到忽必烈些许心思的,“现在宋军兵锋披靡,不给他们点甜头,他们怎么会肯议和?”

个个元将脸色复杂,心中的骄傲在这刻忽然崩塌。

他们原本以为元朝占尽大优势,哪怕之前接连被宋军打败,连伯颜、也速儿、阿里海牙三位元帅都身死,也只是当成猫戏耍老鼠时不经意被老鼠咬了两口而已。现在才恍然发觉,原来朝廷已经有如此大的压力了。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压力太大,后力不济,向来刚硬铁血的忽必烈皇上,怎会主动议和?

而蒲寿庚,却是神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到高兴命令的信差很快跑到了前线。

街道上火把如星星点点,厮杀声、qiāng炮声仍自不绝于耳。

只是战局并不是很大,宋元双方都不过两千余士卒左右。

信差找到军中将领,禀道:“将军,高兴将军传令罢战!且有口信传给宋军!”

“罢战?口信?”

正在军卒后头坐镇的元将露出浓浓疑惑之色,“什么口信?”

信差道:“蒲大人已到府衙,要前往宋营会见宋军主将文天祥。”

“蒲大人到了?”

将领惊呼,然后忍不住心里嘀咕,“蒲大人要去见文天祥做什么?”

但这个将领不过是区区万夫长偏将,自然不会敢擅自拿什么主意。

惊疑过后,便对左右吩咐道:“鸣金罢战!本将去见宋军!”

然后,他领着一队手持如蛇长旗的士卒向着军前而去。

元军中鸣金声响,还在前头厮杀的士卒徐徐而退。

赵大此时正领着数百飞龙军在前头冲杀,见得元军退,大喜过望,吼道:“元贼小兔崽子们撑不住了,兄弟们,杀啊!”

他还只以为是元军挡不住他们的炮火了。

可随即,那元将却是带着那队手持极长旗帜的士卒到了前头。

赵大顿住了脚。

这旗帜,任是哪个将领都识得。只有大军要罢战时,这样的军旗才会被拿出来。

元军要休战?

“暂且鸣金!”

赵大举起手,对着旁边士卒低喝。

宋军中便也有鸣金声响。

还在向着前头冲杀的将士们听得鸣金声,不再追击后退元军,亦如潮水般向后退却。

赵大看着那元将离自己越来越近,放声喊道:“尔等打算投降?”

这差点没将那个元将给气得落下马去。

他娘的,要不是高兴将军下令,谁他娘的愿意鸣金啊?

虽然元军中很多将领都已经腐朽,但骨子里还是有血性在的。糜战两天,根本没有人想过要投降。

恨恨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元将喊道:“传我军主将令,我朝蒲寿庚蒲大人要见你们主帅文天祥。”

赵大却是嘀咕:“蒲寿庚?”

他原本只是广南西路一粗人,知道蒲寿庚才有鬼了。

这莽货也是个人才,嘀咕过后,就喊道:“蒲寿庚?蒲寿庚是谁啊?”

元将眼睛瞪得滚圆,又怒又无语,“蒲寿庚大人乃是我们福建路的中书左丞。”

赵大却是不变神色,就好像是听到路人甲似的,“他相见我们军机令作甚啊?”

其实这倒也不怪他,他是个粗汉,虽然自己身为飞龙军统帅,但其实对朝中官职等级并不清楚。而对元朝的,就自然更不清楚了。

“好生狂妄的贼子!”

元将忍不住低声怒骂,也是火气上来,“要见便见,不见继续打便是。”

赵大瞪起眼睛,“打就打!看老子不削死你们!”

他端起手中神龙铳就要开qiāng,旁边飞龙军将士们也都是将神龙铳端起来。

这让得元将变了颜色。

他可是知道神龙铳的威力的。此刻他的士卒都在后头,要是宋军开qiāng,他瞬间就得被打成筛子。

“你!你们!”

他心里还真生出几分怯意来。

幸得这个时候有畲民将军走上前,忙将赵大拉住,“赵将军,此事可由不得我们做主,还是请示军机令的好。”

赵大的眼睛仍旧瞪着,“你没看到他们多么狂妄么?”

连畲民将领都无语了。

到底是你狂妄还是人家狂妄?

不过他倒也知道赵大的性子,只是好言相劝,“不管如何,还是先禀报军机令再说吧!”

赵大虽然鲁莽,但还算听得进去劝说,稍作沉吟,点头道:“那便好吧!”

第696章 天祥之择(2)

他总算将神龙铳给放下来。

这让得站在他对面的元将悄然松了口气。

畲民将领连忙让斥候回去禀报军机令。

宋元双方士卒以极为诡异的气氛,互相对峙着。

信差很快向着城内宋军驻地跑去。

而此时,文天祥在以民宅作为的临时驻地内,自然也没有入睡。而是在正堂内研究着什么。

打仗从来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信差经过重重守卫过后得以到正堂外,跪倒在地,“禀军机令!元军休战,福建中书左丞蒲寿庚想要和您会面。”

“蒲寿庚?”

文天祥抬起头,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曾在福建、江西作战多年,对高兴、蒲寿庚自然都还是有不少了解的。

蒲寿庚这个人以商入朝,掌握着福建军、政、经济命脉,绝不简单。文天祥没见过他,但也是对这个ā lā bo人听闻已久。

只是不知,蒲寿庚相见自己到底是为何?

难道是蒲寿庚想要投宋?

文天祥倒是没有想过是忽必烈要议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脸色便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蒲寿庚愿意降宋,这于大宋而言绝对是个好事。

当即,文天祥问斥候道:“在哪会面?”

斥候道:“蒲寿庚会前往我军大营来见军机令您。”

“嗯。”

文天祥轻轻点头,“那便答应他们吧!”

“是!”

斥候领命,连忙向着外头跑去。

任伟也在正堂内,见得斥候离开,便问文天祥道:“军机令,蒲寿庚这个时候来见您?意欲何为?”

文天祥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不过,见见他总是无妨的。”

任伟眼神稍微变得凝重,“那末将这就去召集士卒来!保护军机令您的安危。”

他和赵大、赵虎不同,是为儒将,心思缜密,且对蒲寿庚也有所耳闻,还是担心蒲寿庚会耍什么鬼主意的。

文天祥也没阻止,轻声道:“如此也好。”

自古以来,国与国之间的厮杀,将领被刺的数不胜数。任是哪个将领,都会有所防备。

任伟便走出正堂去。

很快,许多持着神龙铳,带着轰天雷的飞龙军士卒便汇聚到这个民宅内,在四处隐藏下来。正堂周围,更是防范森严。

而那斥候,也很快赶回到军中。

他匆匆跑到赵大等将面前,禀道:“几位将军,军机令答应会见蒲寿庚。”

有畲民将领点点头,“好。”

然后便对着对面元将喊道:“回去告诉你们蒲大人,我们军机令在大营内等他!”

“呸!”

赵大呸了声,嘴里嘀咕:“元贼该不会是想投降吧?老子可还没有杀够呢!”

这个莽货,大概没想到他会一语中的。

元将听得喊声,一颗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他不再多呆,带着持长蛇旗帜的士卒便往军中跑去。很快,元军群中便也有斥候往府衙而去。

蒲寿庚在府衙内得知禀报以后,当即起身,“本官这就去面见文天祥,在本官未会来前,尔等不得妄动。”

众将都是答应。

高兴则是道:“大人,要不要派些士卒护送您过去?”

蒲寿庚摇头,“不必了,以文天祥之为人,纵是议和不成,也绝不会在军中杀我。”

说着,他走向殿外,还对着在殿外等候的众供奉道:“诸位在这里等着,两位黄老,劳烦随本官去宋营一趟。”

众供奉中有两个年约五六十的老人点头。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却是高的瘦,矮的胖。

这两人,自然都不简单,是蒲寿庚所拉拢的供奉中最强者。在福建路中,可以算得上是名宿。

光以面相而论,怕是鲜有人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人其实是同胞兄弟。

两人从小一同生活、练武,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虽然各自不过是大元境修为,但两人合力时,却也能在真武境初期高手手下坚持住不短时间。在福建路,以前两人可谓是罕逢敌手。纵然有修为强过他们的高手,也难是两人合力之敌。

高兴等将跟着走出正殿,高兴仍是有些担心,“蒲大人,您就带两位黄老前往?”

“无妨!”

蒲寿庚只是摆手。

而两位神态傲慢的黄老却是因为高兴这话而有些不爽,矮胖子哼道:“莫非高兴将军觉得我们两人不能保护好大人?”

高兴眼中闪过不快之色,但也没再开口。

他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在福州吃香喝辣,早已被蒲大人惯纵得极为傲慢了。

他虽是蒲寿庚手下大将,但也懒得和这两个老家伙计较。若是蒲大人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再收拾他们便是。

大元境和真武境差距极大,高兴手握重兵,在心底里,还是不太瞧得起这些江湖武夫的。

蒲寿庚带着高瘦子和矮胖子向着府衙外走去。

到府衙门口,士卒已经备好马匹。三人坐上马匹,在斥候带领下,便直直往前线而去。

qiāng炮声这个时候自然早已经在城内悄然消弭了。

一行数人到军中后,蒲寿庚不理会军中将领的见礼,径直驰马到两军正中间,顾盼睥睨。

看他气场,就能知道他不是个寻常人。哪怕是赵大,也能看出来这家伙不简单。

不过赵大却是越看蒲寿庚就越觉得不爽,也不管他什么身份,喝道;“你就是蒲寿庚?”

蒲寿庚微愣,然后道:“正是本官。”

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虽然他是为议和而来,但他蒲寿庚也有着他蒲寿庚的傲慢和底气。

赵大旁边的畲民将领还是知道蒲寿庚大名的,忙不迭又将赵大拽住,道:“蒲大人请随我等去见军机令吧!”

谁都知道蒲寿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他的出现能够给福建战事出现转机,这其实是让诸多畲民将领们都喜闻乐见的事。

打仗,纵是越打越厌倦。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最好。

蒲寿庚轻轻点头,“好。”

第697章 双方会面

然后便缓缓骑马到了赵大等人面前。

赵大轻轻哼了声。

那刚刚出声的畲民将领呼喊了几个士卒,便带着蒲寿庚往后方驻地而去。

宋元双方士卒还是对视。

如果蒲寿庚和文天祥会面,没能出现什么转机,那这场仗,无疑还得继续打下去。

宋军驻地。

畲民将领带着蒲寿庚三人到得民宅外,然后经过重重守卫后得以到得正堂外。

高瘦子还矮胖子两人眼神四顾,发现不少蹊跷,嘴角有些细微冷笑。他们,却也没将寻常士卒放在眼里。

只是不知道,要是他们见识过神龙铳的威力,会不会还对飞龙军士卒保持这样的轻视。

文天祥和任伟呆在正堂内没有走出来。正堂里,也有十余名手持神龙铳的飞龙军笔直站立着。

畲民将领带着蒲寿庚走向里头。

刚进门,蒲寿庚眼神扫过屋内众人,就对文天祥拱手道:“文大人!”

他虽然没见过文天祥,但要认出来文天祥的身份显然并不难。任伟年龄相对较小,而且,也没有文天祥那样的气度。

文天祥看着蒲寿庚,也是拱手:“蒲大人。”

蒲寿庚露出笑容来,“见到文大人,才方之闻名不如见面啊!文大人果真器宇轩昂。”

文天祥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马屁而沾沾自喜,淡淡道:“蒲大人客气了。蒲大人,也是器宇不凡啊!”

说这样的“客气话……”,对他们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请落座。”

寒暄已毕,文天祥便请蒲寿庚三人坐下。

“请。”

蒲寿庚还以礼节,坐到客座上。高瘦子和矮胖子并不客气,也紧挨着他坐下。

文天祥坐到主位上,直接引入正题,道:“不知道蒲大人此时来见本官,有何要事?”

蒲寿庚却是道:“敢问军机令,张世杰张大人现在你们大宋朝中如何?”

文天祥眉毛微挑,“张世杰大人作为监察令,行监察百官之职,自是我朝中栋梁。”

“宋皇仍旧如此宠信于他?”

蒲寿庚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追问。

张世杰是什么官,他当然知道。他在乎的,是赵洞庭看不看重张世杰。

如果大宋朝廷还像以前那样对张世杰言听计从,简直就好像是张世杰挟天子以令诸侯似的,那无疑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文天祥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眼中闪过异色,稍作沉吟,答道:“我朝皇上年少英明,办事为公,对谁,都说不得宠信不宠信。”

“原来如此。”

蒲寿庚轻轻点头,眼中神色也是莫名。

正堂内悄然安静下来,而除去他们两人,其余人都不过是陪衬,自然不会无故开口。

足足过数十秒,蒲寿庚才又道:“文大人,不知你可愿意休战?”

“休战?”

文天祥神色微凛,“蒲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此时心中无疑还是有些意动的。只是,这休战,也看要是如何休。

如果让他就此罢战,撤回广西,他显然不会答应。

蒲寿庚瞧着文天祥脸色,向着北方拱手,道:“我朝皇上怜悯百姓,不愿再看到百姓们生灵涂炭,特命我来面见文大人您,希望能达成共识,共镶议和之举。为此,我朝皇上愿意将广南西路、东路、荆湖北路、江南西路、荆湖南路以及夔州路全部归还于你们大宋。另外,为示诚意,我朝皇上还愿意将掌上明珠图兰朵公主许配给你们大宋皇上为后。”

“哦?”

文天祥真正惊讶。

他没有想到,元皇帝忽必烈竟然会舍得将这么多路“让……”出来。而更意外的,自然是要将明珠公主许配给赵洞庭了。

不过,文天祥当然也不会就这么答应。

谈判、议和,本来就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艺术。

稍微沉吟后,见蒲寿庚不再开口,文天祥道:“就是如此?”

蒲寿庚道:“难道文大人觉得这还不够么?”

文天祥轻轻摇头,“蒲大人恕本官直言,现在广南西路等路境内,你们元朝本就已经失势,不管你们让不让,这几路都将重新归于我大宋疆土之内。如果你们仅仅是这点诚意的话,那本官,怕是不能代皇上答应了。”

蒲寿庚神色不变。

他也熟谙谈判之道,心中早就预料到文天祥不会干脆答应。这也是他为何之前没有将福建路出让之事说出来的原因。

而此时,无疑是到该露出真正底牌的时候了。

他意味深长道:“若是再加上这福建路呢?”

饶是以文天祥心性,也不禁是稍稍动容,“你们愿意将福建路让出来?”

这着实让他感觉到些微意外。毕竟,现在福建路战局还并不明朗,孰胜孰负,没有谁敢断言。

元朝让出福建路,等于是主动将蛋糕让一块给了宋朝。

他有过这样的憧憬,只是没想元朝真的会舍得割肉。

旁边,任伟也是惊讶。

“正是。”

蒲寿庚点头,“如此,诚意总够了吧?”

文天祥却并不作答,而是问道:“那除此之外,元皇可还有别的什么话?”

不过这句话,也足以表面他已经动心了。

蒲寿庚摊开手掌,“五年。我朝让出福建路,只希望能让百姓们安生五年就好。”

文天祥轻笑。

要是元皇帝真那么在乎百姓,以前还会纵容军卒烧杀抢掠,甚至屠城?

这显然是屁话。

以文天祥的智商谋略,自然猜想得出来元朝是想借用这五年时间休养生息,拉近和大宋的军械差距。

可是,他还是有些动心。因为,现在的宋朝实际上也已经超负荷运转,需要休养生息了。

再打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以宋朝现在国力,难以再持续支撑这样的大战。

但文天祥还是没有答应,只道:“此事,本官还需得请示皇上才行。”

蒲寿庚微微皱眉,“福建离广南西路路途遥远,请示……是不是耗时太长了?”

第698章 寿庚心思

他当然想文天祥现在就答应,那样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而且这事传动宋朝朝廷以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宋朝内那么多大臣,要是最后决定不议和呢?

蒲寿庚从来没想过宋朝廷会同心一致,这在朝廷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文天祥微笑着摇头,“无妨,我朝皇上,此时就在这福建路内。”

“这……”

蒲寿庚自然惊讶。

他还没有收到大宋皇帝出现在邵武县城内的消息。元屋企那帮人,只能用快马和闽清这边联系,消息难免滞后。

文天祥又道:“蒲大人不妨先传令福建路内大军罢战,此事,等我朝皇上过来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他也并不知道邵武已经脱险的事,还想着用这种方法来解邵武之围。

蒲寿庚不做犹豫,立刻答应,“好!”

虽然现在福建路内宋元双方胜负还难以料定,但他也明白,等到战事结束,那这议和也就没有意义了。

元军胜了,皇上还会想议和么?

而宋军胜了,又会仅仅只满足于得到个区区福建路么?

福建路之所以能作为他们元朝的“诚意……”,就是因为现在胜负未分。

文天祥也点头,“那本官稍后便传信于邵武光泽那边,让我朝将士暂且休战。”

这事,便就这般在两人的交谈中敲定下来。

不多时,蒲寿庚就告辞,带着两个黄老离开驻地,往府衙而去。

任伟和文天祥还在大堂内,任伟问道:“军机令,您赞同此次议和?”

他从文天祥之前的话语中,自然能听出来些许苗头。

文天祥沉吟着点头,“我朝连番大战,也需要休养生息了。再打下去,朝廷怕是也很难撑得住。”

任伟深以为然,却又迟疑,“那您觉得皇上会答应议和么?”

文天祥轻轻摇头,苦笑,“不知道。皇上虽然年少,但他的心思,本官真的有些捉摸不透。”

赵洞庭在许多方面,都太出人意料了。

府衙。

蒲寿庚刚刚回到正殿,就对高兴吩咐道:“高将军,传令邵武,让我朝士卒暂且休战。”

高兴动容,“蒲大人,议和之事成了?”

蒲寿庚摇头,“成与不成还尚未可知,还得等大宋皇帝的决定。不过我已经和文天祥达成共识,先休战吧!”

“好。”

高兴便不再多问,点头答应后,便立刻出去调遣斥候去了。

等他再回来,蒲寿庚却是挥手将正殿内的其余元将都挥退,仅仅将高兴留在正殿内。

以前高兴和黄华是他在军中的左膀右臂,此时黄华已经投宋,他的得力助手便可以说仅仅只剩下高兴了。

两人私交也是不错。

等得众将离开后,蒲寿庚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高贤弟,你觉得议和之举如何?”

他称呼的是高贤弟,而不再是高将军。显然,这是当做私人对话。

高兴沉吟许久,才道:“此事于百姓有利,于宋、元两国也应该都有利,但于大人您,怕是不利。”

“此时没有外人,高贤弟还称呼我为大人作甚?”

蒲寿庚露出很是亲近的样子,“那你且说说,为何于我不利?”

高兴轻轻笑道:“蒲大哥您自己定然清楚得很,何必非要我说呢!”

“是啊……”

蒲寿庚轻轻叹息,“皇上只想着暂且议和,以求休养生息,可却没想过,我蒲寿庚该怎么办,我的根基,可都在这福建。”

“大人您!”

高兴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声音猛地低下去,“您该不会是想要拥兵自立吧?”

“你觉得如何?”

蒲寿庚意味深长。

高兴眼中满是凝重,“您真要我说?”

“自然。”

“以大人您现在的兵力,若是拥兵自立,北有元朝,难有大宋,怕是难以持续啊……”

“那若是投宋呢?”

“这……”

高兴再度露出惊色,“您若降宋,自然可以继续呆在福建。可是,元皇不会震怒?”

蒲寿庚道:“如果投了宋,那就是站在元朝对立面了。还需管那位震怒不震怒做什么?”

听得这话,高兴自是明白蒲寿庚的心思了。

他又沉默起来。

过去好半晌,才又疑惑道:“降宋倒也是保住根基的良策,只是既然如此,您何必还前往宋军军中议和?直接投宋不就是了?”

他是个有志向的人,但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只有跟着蒲寿庚这条路可走。

他是蒲寿庚手下的将领,蒲寿庚也是他在元朝中的根基。若是蒲寿庚降宋,哪怕他继续为元朝效力,怕也难以得到重用。

甚至,高兴心里头此刻也是赞同蒲寿庚降宋的。起码,蒲寿庚降宋后,不必离开福建,而他高兴,也可以继续在福建做他的总兵。

蒲寿庚轻声叹息,“不议和,我们福建之地,还不得战火连天,千疮百孔?”

高兴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蒲寿庚,不是元朝的蒲寿庚,也不是宋朝的蒲寿庚,而是福建的蒲寿庚。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他的“福建王……”而已。

如果不是根基不够,蒲寿庚绝对会选择拥兵自立。

而宋元议和,对福建来说显然是好事,对蒲寿庚来说,也就自然是好事了。

“那张世杰那边?”高兴又问。

对于以前蒲寿庚和南宋小朝廷的恩怨纠葛,他也是有些了解的。

张世杰在宋朝身居高位,如果宋朝廷仍然对他言听计从,那蒲寿庚降宋,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两人之间的恩怨,可是深得很。

蒲寿庚冷哼,眼中闪过厉芒,“哼,只要宋朝皇帝有些主见,不太偏袒他张世杰,想他也不能拿我怎样。”

高兴凝眸,“那大哥您已经打定主意了?”

蒲寿庚却是道:“还是等先见过大宋皇帝再说吧!”

时间悄然流逝。

自闽清元军斥候离城后不久,宋军中也有斥候带着文天祥密信前往邵武而去。

第699章 龙到闽清(1)

时间转眼便过去将近十余天。

元军斥候仗着马匹之利,率先赶到邵武城外。然后见得城头上竖满宋军旗帜,没敢入城,便又向着光泽而去。

到得光泽,这斥候表明身份后得以入城。入城后,却是大惊失色。

城内满目狼藉,就好似是被土匪进了城一般。

原本数万元军,在城内,竟然只剩下仅仅万余之众。他们怕是将城内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就差没有啃草皮,杀战马了。

斥候由士卒领着进城,入城越深,神色越惊。

终于到得府衙,见到城内主事的元将以后,忍不住开口便问道:“将军,城内怎是如此情景?我军没能拿下邵武县城么?”

主事的元将很是没好气,“你应该是从闽清而来吧,邵武城拿没拿下,你没有瞧见?”

斥候吃瘪,也是不爽,直接从袖中掏出信件,冷淡淡道:“蒲寿庚蒲大人有信给您。”

虽然他只是区区斥候,但此时怎么说也是送信“钦差……”,这元将,态度也太差劲了。

元将接过信,打开看,神色微变,苦涩无比。

还他妈的休个屁战!

现在都被宋军逼得快要走投无路了。

要休战,也得是宋军休战才行。

将信件放回到袖子里,元将道:“你回去禀报蒲大人,休不休战,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了。”

斥候不解问道;“为何?”

元将道:“我们的粮草都被宋军烧光了,已经断了粮。你觉得我们还有力量去找宋军开战吗?”

斥候愣住,“那城内还有袍泽……”

“去建宁府崇安县抢粮去了。”

元将显得更没好气。

斥候登时站不住了,匆匆拱手,“我这就回去禀报蒲大人。”

这个消息实在太他娘的是晴天霹雳了。哪怕他只是个区区斥候,眼界不宽,也能想得到这事非同小可。

拱手之后,他也不等元将说什么,便连忙向着外头跑去了。

很快,几个斥候驰马出城。

崇安县。

此时一片惨烈。

崇安县本是元军地盘,而江南西路到得城外后,竟是如同蝗虫般,直直就杀到了城内去。

刚进城,就开始烧杀抢掠,百姓们呜呼哀哉,苦不堪言。

城内的元军根本就不敢挡。

这群饿疯了的人,摆明的谁挡谁死。连军中将领都去抢吃的了,上去拦他们,不是找死么?

于是,城内元军只是眼睁睁看着江南西路的元军纵兵抢粮。

时间又过两天。

崇安县总算是稍微平静了些,填报肚子的元军们也不再那般凶神恶煞了。

文天祥军中斥候也终于得以赶到邵武县外。

在出示令牌后,他得以入城。

而邵武县城虽然半个月前还饱受摧残,但此刻,比之光泽的情况自然是要好得多。

城内尸首都已经被堆积焚烧,虽然房屋还远远没有修缮起来,但街道上,还是能看到不少百姓了。

这就是生机。

这斥候也是惊讶。

他听说过江南西路元军到邵武的事,本来来之前还担心邵武城已经失了,或者正在大战,没想,仗竟然打完了。

而且,头陀军竟然还占据着邵武城。

他们是怎么挡住那么多元军的?

在士卒带领下,这斥候很快便到了府衙。然后便被带到了黄华面前。

斥候表明身份以后,黄华问道:“军机令差你来有何事?”

斥候却道:“军机令有封信,需要属下亲自递呈给皇上。”

黄华微愣。

听得这话,他当然意识到这事非同小可。

“你跟我来。”

当下他也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带着这斥候往府衙后头走去。

赵洞庭,此时自然还在邵武县内。邵武这边元军不彻底被打溃,他不放心离开。

这时候还是早晨。

赵洞庭正在后院屋顶上头修习剑意,手持湛卢剑,直指于前,剑意如潮涌,浩浩荡荡。

院内大树无风自动。

到这个时候,他的伤自然是已经痊愈了。

洪无天、乐无偿、铁离断等人也都在院内。若是他们的身份传扬出去,怕是能够吓死人。

黄华领着斥候到了,在院外道:“皇上,军机令军中有信差到!”

赵洞庭的剑意猛然收敛,飘然落下院落,道:“进来吧!”

斥候跟着黄华走进院落,瞧见器宇轩昂的赵洞庭,当即跪地,“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赵洞庭也不想着改变这些人的跪礼习惯了,微笑问道:“军机令让你前来,有什么事禀报?”

这却是让得斥候微愣。

他显然没想过皇上竟然这般平易近人。

现在大宋军卒越来越多,有太多士卒都没见过赵洞庭。而在他们的认知里,皇上那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的。

谁会想到皇上会这般和蔼啊?

好几秒,斥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密信从袖子里掏出来,双手捧上,“这是军机令的密信。”

铁离断从旁边走上前,接过信,没看出有什么蹊跷,才递给赵洞庭。

赵洞庭打开信,嘴角笑意却是愈发蔓延开来,嘴里嘀咕:“忽必烈这是玩什么名堂?”

仗打得好好的,他还真没想到忽必烈竟然忽然要求和,而且,还愿意让出福建之地。

只是,当把信看到末尾,他的脸色不禁是有些古怪起来,“将图兰朵嫁给我为后?什么鬼?想得美?”

他才不愿意娶图兰朵呢!

就算不说他心中早已经将后位属给乐婵,就算没有乐婵,他也绝不愿意娶图兰朵。

图兰朵可是忽必烈的孙女,要是娶了图兰朵,自己还不得比忽必烈低上两个辈分?

这样的事情,赵洞庭可不干。

将信看完后,他便把信撕毁,然后道:“几位前辈,随朕立刻出城,前往闽清。”

旁边的洪无天、元真子等人都是微愣。

乐无偿低声道:“皇上,那邵武这边?”

“无妨。”

赵洞庭笑道:“有黄华将军在此,能挡住元军无虞。而且,元军这些时候绝不可能来攻邵武的。”

第700章 龙到闽清(2)

他真有这样的底气。

首先,元军得为粮草奔忙。其后,文天祥信中也说了,宋元暂且休战。

这总不能是元军伎俩吧?

赵洞庭还是相信文天祥的判断力的。

黄华在旁边忍不住发问,“皇上,军机令密信中说了何事?您怎的匆匆就要离开邵武?”

赵洞庭也没瞒他,笑道:“元皇帝让蒲寿庚前往了军机令大营,说要和我军议和,将福建路让给我朝。现在,双方已经达成共识,暂且休战了。是否议和,还等着朕过去做决定。”

“啊?”

黄华愣住,然后忍不住惊喜,“这可是大好事。只是元朝怎么舍得将福建路让出来?”

赵洞庭撇嘴,“估计是想积蓄力量吧!”

他对忽必烈的用意,还是有几分猜测的。

休战五年,哪怕元军中工匠再蠢,也能将热气球给研制出来吧?

只是,热气球就是最厉害的么?

赵洞庭对此,却是根本就不担心。他的脑子里,可不仅仅只有神龙铳、热气球而已。

只是以前,他不愿将这些超现代的武器全部弄出来而已。他想要保持这个年代的“纯粹……”

黄华又道:“那皇上您心中可是已有决策?”

赵洞庭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暂且还没有,先等到闽清再说吧!就让出来福建路,哪有这么好的事?”

就在这日上午,赵洞庭带着元真子等人,便离开了邵武,往闽清方向而去。

而与此同时,光泽县内的元军斥候也是赶到闽清了。

他们其实在十余天以前就已经出发了,目的,自然是想要从高兴那里寻求援助。

在府衙,蒲寿庚和高兴见到这几个斥候。然后,便也得知了元军邵武失利,军中粮草被焚的事。

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蒲寿庚和高兴都是变了脸色。

其后蒲寿庚忍不住破口大骂,“都是废物,怎的这般无用?”

这个消息,可谓是将他的整颗心都打乱了。

以前宋元双方在福建路可以说是平分秋色,这福建,也就是议和的筹码。可现在,还能算是筹码吗?

闽清这边不占上风,还想等着邵武那边元军的援助。这倒好,这边战事还在胶着,那边就已经被打败了。

整个福建局势,可以说已经向着宋军倾斜。宋军占据着巨大优势。

蒲寿庚心中满是担忧,时局突变,宋朝皇帝,还有文天祥,会再仅仅只是满足于收复福建吗?

便是不议和,他们只怕也很快就能将福建拿下吧!

只是,忽必烈又还会舍得出更大的血本吗?

蒲寿庚突然觉得,这议和,怕是议不成了。这个福建,怕是难逃战火灾难。

脸上,血色渐渐失去,变得苍白。

斥候见他不开口,忐忑开口,“蒲大人、高将军,那粮草……”

蒲寿庚脸上瞬间又泛起潮红,怒吼道:“还粮草个屁!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

哪怕是以他的城府,现在也是忍不住心中怒火了。

斥候自讨了个没趣,不敢多言,连忙告退。

他只是传个信而已,蒲大人不给,他也没办法。现在蒲大人摆明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他可不想再往qiāng口上撞。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生存的智慧。

高兴、蒲寿庚两人沉默良久。

然后高兴问道:“蒲大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蒲寿庚眉头紧锁,心中也是没得主意,只道:“那群废物坏了大事。此刻只能等先见到宋皇,看他开什么样的条件吧……”

时间继续流逝。

福建路内战火熄了,但闽清县内宋元双方士卒仍是处于对峙状态。战争气息始终在上空中凝聚。

过得数天,赵洞庭一行人经过顺昌,到得南剑州主府剑浦。

龙虎山的道士们此时还都逗留在剑浦城内。见得赵洞庭、元真子等人完好无损的赶过来,自是满心欢喜,掠过不提。

柳飘絮重伤也已经痊愈了,得知赵洞庭的身份,又知道是铁离断等人出手救下了她,难得的走到赵洞庭面前,跟赵洞庭几人道谢。

“青荟子谢过皇上,和三位前辈救命之恩。”

这脸皮极薄,却极为俏丽的道姑怕是很少有和人道谢过,哪怕是简简单单两句话,说出口,竟是连脸蛋都红了。

赵洞庭有些忍俊不禁,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道个谢,你怎的脸都红成这样了?”

这让得柳飘絮脸蛋更是红润起来,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现在知道了赵洞庭的身份,她可不敢再像以前那么随便。

而旁边元真子等人瞧见这幕,眼神中闪过古怪之色,怕是又有什么心思活泛开了。

其后,元真子、元休子、元淳子、元离子四人便留在了剑浦城内,和众龙虎山道士一起。而赵洞庭、许夫人、熊野、铁离断、乐无偿、洪无天还有几名斥候稍作休息,则是离开剑浦县城,继续往闽清而去。

如此又过五天,他们终于到得闽清县城外,西门。

此时西门还是由元军把守着,文天祥所率的畲民士卒们仅仅占据着南城区之地。

赵洞庭一行人见得城头上都是元军旗帜,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直接进城,便又绕向南门,从南门进城。

到宋军驻地见得文天祥,又是好生寒暄。

当听闻得邵武之战的经过以后,文天祥、任伟、赵大等人也如龙虎山道士们那般满是惊讶,且后怕无比。

幸得皇上吉人天相,没有出什么事。要是他死在邵武县城,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赵洞庭说得云淡风轻,文天祥却是冷汗涔涔而下,忍不住道:“皇上,您以后可不能再这般不将自己的命当回事了。您的命,可关系着我们整个大宋朝廷,关系着大宋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他显然也是后怕极了,要不然,绝对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

而对此,赵洞庭满口答应。他知道,文天祥是为自己好。

文天祥也说得没错,自从执掌大宋朝纲以后,自己这条命,便真的不再仅仅只是属于自己了。

第701章 意境冲击

只是有时候,人却也是没得选择的。

赵洞庭心想,若是自己当初不在外守城,又没有受伤,身份没有暴露,那邵武城,怕是早已经被元军给占据了吧?

他还清楚记得,当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后,城内的百姓是如何的热血沸腾。

百姓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自己对他们有付出,他们才会有回报。

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便是如此。

其后,文天祥请示过赵洞庭后,差人前去闽清府衙想报赵洞庭来到的消息。

到黄昏,有火头军在驻地内摆开宴席。

菜品并不是很奢侈,但场面却是热闹。任伟、赵大、赵虎,还有一众畲民将领尽皆在列,足足数十人。

大堂内笑声不断。

赵洞庭带来守住邵武,大破元军的消息,这当然让得众人喜出望外。连带着,好似连酒水都变得更有味道。

有将领道:“元军还想以福建议和,哈哈,现在不用他们让,福建也将被我们收入囊中了!”

赵洞庭对此却是不发表任何言论,只是举杯道:“来,诸位为我大宋浴血厮杀,此杯,朕敬诸位,聊表谢意。”

文天祥、任伟、赵大、赵虎都知道赵洞庭为人,倒是不惊讶。而一众畲民将领们则是受宠若惊。

虽然他们现在都是大宋将领,但以前说到底不过是义军,怕是从未想必,能够受到皇上如此礼遇。

当下,一众畲民将领对许夫人投宋的举动更为佩服起来。

许夫人举起杯,看向赵洞庭,道:“老身代军中诸将谢过皇上了。畲民野性,若是日后军中诸将有不妥之处,还请皇上……”

“诶。”

赵洞庭打断许夫人的话,“夫人无需如此说,朕最喜欢的,就是如诸位将军这样的性情中人了。朕的朝廷,要的不是应声虫。”

众人又都是大笑。

而这时,门外有士卒禀报:“报,元朝福建中书左丞蒲寿庚到!”

殿内众将都是看向大堂外,而蒲寿庚的身影也恰是时候的出现在门口,身边仍是只带着高瘦子和矮胖子这两个黄老。

他对着文天祥、任伟等人轻轻点头,而后看向在大殿最上头书案后坐着的赵洞庭,眼神些微复杂。

以前南宋小朝廷流连到泉州时,他见过赵洞庭。只是现在的赵洞庭,气度风范都已经远远不是以前的“赵昰……”能比。

蒲寿庚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元朝福建中书左丞蒲寿庚,见过大宋皇上。”

赵洞庭面带微笑,对着蒲寿庚点点头,便吩咐道:“来,给蒲大人还有两位……前辈赐座。”

“谢皇上。”

蒲寿庚眼中闪过异色,恭敬再施礼。

赵洞庭对他的态度,实在让他心中意外。他本以为,赵洞庭应该会对他极为冷淡,甚至是敌视才对。

而高瘦子和矮胖子只是淡淡点头,看起来有些傲慢。

他们是蒲寿庚供奉,又是江湖高手,和宋朝站在对立面,并未太将赵洞庭放在眼中。

有士卒搬书案和椅子进来。

蒲寿庚三人各自落座。

等得有火头军将酒菜端上来,赵洞庭只是举杯说共饮,绝口不提议和的事。

蒲寿庚几度将眼神看向赵洞庭,见他不开口,知道要想让赵洞庭主动开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议和之事,元朝廷本就是被动的一方,现在是更为被动了。

饮过数杯后,蒲寿庚终究开口,拱手道:“敢问皇上议和之事可已经拿定主意?”

赵洞庭轻轻放下酒杯,笑道:“贵朝皇帝说让出福建路于我大宋,现在,福建路还需要你们让么?”

他刚开口,就已是隐露锋芒。

“这……”

蒲寿庚大概没料到赵洞庭言辞会这般犀利,直指重心,不禁苦笑,“那皇上是不答应议和?还是想让我朝再做退让?”

“呵呵。”

赵洞庭仍是笑,“我大宋兵锋所向,若是想要疆土,何须你们相让?”

蒲寿庚苦笑更深,“那皇上您是不答应了?”

文天祥等人都不开口。

“倒也不是回旋余地。”

赵洞庭又开口,“只要贵朝皇帝……”

“哼!”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殿内却是响起轻轻的冷哼声。

众人都不禁向着声源处看去,然后,许夫人、洪无天等人以及诸位将领们都是面色微沉起来。

发出冷哼的是那个矮胖子。

这两个家伙真是狂妄而不知趣,皇上正在说话,他们竟然敢打断。

赵洞庭也是重重将酒杯顿在地上。

蒲寿庚面色猛变,忙对旁边矮胖子投去禁声的眼神。

但是,矮胖子却是并未察觉,满脸高傲之态,“我们大元朝兵卒百万……”

“黄老住嘴!”

蒲寿庚不得不出声打断矮胖子。

矮胖子并不知道他打算投宋的心思,对两朝现在的形势也同样不太了解。再让他说下去,怕是会将宋朝君臣给得罪得死死的。

这老家伙真是不知死活,以为自己有大元境修为就可以无视天下人了。

蒲寿庚心中首次生出想要将高瘦子和矮胖子赶离自己身边的想法,也突然后悔自己带这两个狂傲的家伙来。

然而,纵然他出声,还是晚了。

洪无天、许夫人、乐无偿、铁离断、熊野等人可都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虽然能够看出来这高瘦子和矮胖子并不简单,但他们个个都是真武境修为,岂会太会将这两人放在眼中?

难道他们还能是极境不成?

五道如潮意境向着高瘦子和矮胖子汹涌而去。

因这意境,殿内书案上的酒杯都是微微摇晃起来,杯中酒水洒出杯檐。

高瘦子和矮胖子面前书案上的酒杯更是砰然炸裂开来,然后,杯中酒水溅到两人脸上。

两人脸色大变,身子向后仰去,若不是反应够快,使出吃奶的力气稳住身形,怕是就要倒在地上了。

真武境强者!

要是此时这两人还看不出来洪无天等人的修为,那他们也算是白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

第702章 两个条件

当下,面色如土的两个人却哪敢还在有半点傲慢?

以极为惊惧的眼神看向洪无天等人,纵是酒水溅到了脸上,却愣是不敢抬手去擦。

他们两人合力都不过勉强能和真武境过招而已,而这里,可是有足足五个货真价实的真武境强者。

要是动手,还不得秒秒钟就秒杀他们兄弟两?

在现实面前,骄傲、狂妄,都总是那么不堪一击。

在旁边,蒲寿庚虽然没有首当其冲,却也是脸色潮红,身子向后仰去,差点一口血逆涌而出。

他不是武夫,根本经受不得这样的冲击。

也幸得是坐在他旁侧任伟突然伸手在他背后撑住了他,要不然,他定然会当场出丑。

宋皇身边竟然有如此多的高手!

这让得蒲寿庚对赵洞庭更是高看数分。

他尤记得,自从雁羽营解散以后,大宋朝中可没有什么高手了。当初到泉州时,就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人。

如今短短数年,宋皇就聚拢了这么多位真武境强者。其手段,其魄力,着实让人心惊。

蒲寿庚以前还觉得宋皇不过是个不谙世事,任性奢靡的小皇帝,现在,对赵洞庭却是不敢再小觑半分。

大堂内悄然沉寂下来。

高瘦子、矮胖子两人微垂着眼帘,不敢再开口,也不敢和洪无天等人对视。

“好了。”

过十余秒,赵洞庭才突然开口,将酒杯重新端起来。

洪无天几人便彻底将意境收敛。

蒲寿庚只觉得胸口被压的巨石突然间被搬了去,长长舒了口气,稳住心神,举杯对赵洞庭道:“皇上恕罪。”

高瘦子和矮胖子对视,想想,也都是端起杯,看向赵洞庭。

他们心里是再也没有半分骄傲了。

江湖中人,不敬官,最佩服的,却还是比他们修为更为高强的人。

当然,这其中也未免没有几分势不如人的无奈。

“嗯。”

赵洞庭间高瘦子和矮胖子已经吃过亏,自也不会再和他们计较,轻轻嗯了声,喝了杯中的酒。

这小小插曲,算是揭过。

但赵洞庭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不想和小蚂蚁计较的心思,落在蒲寿庚眼中,却是让得蒲寿庚对他更为高看几分。

大肚能容。

这大宋皇上,和以前那个傲慢的小孩子,真的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看他气度,张世杰在朝中应该也没法左右他了吧?

这种想法冒出来,让得蒲寿庚心中更为坚定投宋之念。当然,前提是宋元能够达成议和。

于是,他更加热切的希望议和能够达成。

将杯中的酒水仰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蒲寿庚对赵洞庭道:“敢问皇上,需要我朝皇帝如何?”

赵洞庭又是轻笑,好似刚刚的不愉快全然没有发生过,道:“朕先前已经派使臣前往大都,你们皇帝应该知道朕想要的是什么。而除去这个条件以外,你们元朝的明珠公主,朕也不想娶。只要这两点能够达成共识,朕休兵五年,也未尝不可。”

虽然赵洞庭心中也急迫的想要夺回临安旧地,但也明白,现在的大宋朝廷已经不堪重负。

自己也需要时间来发展经济、民生,要不然,就算能够打败元朝,到最后,整个天下也只会是千疮百孔。

更为重要的是,照这么打下去,想要坚持到覆灭元朝,也实在是可能性不大。

士卒在前线打仗,可是需要源源不断的粮草、金钱供应的。

蒲寿庚微愣。

他并不知道赵洞庭派使臣到大都让忽必烈放出李秀淑的事。

而眼下赵洞庭既然没有明说,他自然也不好多问。

沉默过后,蒲寿庚道:“那待我回往福州以后便传信大都,请示皇上,只是……”

他欲言又止。

赵洞庭道:“蒲大人有话直说无妨。”

蒲寿庚点点头,便道:“只是在我朝皇上作出决定以前,不知我们两军是否能够保持休战状态?”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福建被战火荼毒。

“当然。”

赵洞庭却是知道蒲寿庚的心思,笑道:“这福建路早晚是我大宋之地,朕也不希望看到百姓们被战争殃及。”

蒲寿庚大喜,“如此,多谢皇上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蒲大人别忘了跟你们皇帝说,这两个条件,朕都不会退让。当然,福建路也必须让给我们。”

“我定然记得。”

蒲寿庚点头答应。

其后,大堂内便没有再说议和的事情,只是喝酒。

蒲寿庚是个外人,呆不多时,便很知趣地告辞离去。离开前,高瘦子、矮胖子都仍不禁对洪无天等人投去浓浓忌惮眼神。

而在他们离开以后,大堂内宴席便也没再持续多长时间。

众人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跟赵洞庭告退以后,成群结队,勾肩搭背地离去。

大堂内,仅剩文天祥、任伟、赵大、赵虎还有洪无天等数人。

相较于畲民将领们来说,他们当然更是赵洞庭的亲信。

“皇上,您遣使前往大都了?”

等得畲民将领们离开大堂,文天祥便忍不住问赵洞庭道。

因为这事是当初赵洞庭在龙虎山下留仙镇发的密信,是以,连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朝中,怕只是仅仅有数人知道。

“嗯。”

赵洞庭当然不会瞒文天祥,道:“朕遣使前往大都,以明珠公主换李秀淑,也就是李望元的妹妹。”

文天祥微怔,“那元皇怎的在议和之事中未说及此事?”

关于赵洞庭和李望元的约定,他倒是知道的。这事,赵洞庭跟他说过。

赵洞庭嘿嘿笑着,“还能为何?自然是舍不得西夏之地呗,李望元极为看重这个妹妹,将李秀淑留在大都,元朝就能始终掣肘李望元,让他不敢太为过分。而要是放了李秀淑,元朝就只怕真对西夏之地没有多少控制之力了。这忽必烈倒也真是个有魄力之人,竟然宁愿舍弃福建,也不愿意放开西夏。只是,他未免也想得太好了些,想不放李秀淑,还想得五年清净,就以这区区福建之地,他也真想得出来。”

第703章 元皇震怒(1)

赵洞庭不在乎元朝让不让福建,在乎的,是其放不放李秀淑。这才是他的初衷,也是他的目的。

福建地处南宋旧地,和现在的宋朝接壤,要拿,随时可以拿。而西夏,可是地处现在元朝的版图之内。

西夏哗变,那将成为元朝境内一颗毒瘤。其价值之大,怎是区区福建能比?

文天祥轻轻点头,又问:“那皇上觉得此番忽必烈能够答应您的议和条件吗?”

“难说。”

赵洞庭只是吐出两个字。

文天祥又道;“那忽必烈若是答应了,皇上您真的和元朝议和?”

赵洞庭点头,“君无戏言,他若答应朕的条件,当然议和。现在咱们的大宋,也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了……”

他心中也是悄然叹息。

只可以他穿越到南宋的时间太晚,南宋已是穷途末路。若是时间能够再早些,在元朝刚刚攻宋的时候穿越到这南宋来做皇帝,他赵洞庭有绝对的自信,这个时候已经大统天下了。

那样,也不知道能挽救多少黎民于水火。

任伟、赵大、赵虎等人都在旁边听着。

听得赵洞庭这话,赵大忍不住开口,“皇上,休战五年,那咱们时候能够拿下临安?翔龙县的伤残老卒们……”

赵洞庭在意那些老卒,是以,赵大也始终将那些老卒放在心上。

他们在赵大还未跟着赵洞庭之前就在雷州,也就是翔龙县和元军厮杀,落得伤残,却保住硇洲,这还是让赵大佩服的。

赵洞庭叹息,“急不得,急不得啊!再打下去,我们国内只怕会有百姓要饿死了。打仗,总没得百姓重要。”

文天祥等人便都不再说话。

他们知道,皇上在关于百姓这个问题上,从来都是没有半点退让的。

蒲寿庚回了府衙。

到最后,还是没能舍得将高瘦子和矮胖子驱赶离去。

他可不是赵洞庭,能够招揽到这两个大元境的同胞兄弟,之前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

于翌日大清早,他便带着一众供奉离开供奉,又往福州赶去。

深夜时分,他赶回到福州,而后不多时,府衙内便有信鸽蹿上天,向着大都方向而去。

时间过去三天。

信鸽落在大都皇宫之内。

随即,有太监将信鸽腿上绑着的密信取下来,当做紧急军情处理,经过层层上报,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御书房。

忽必烈正以懒洋洋的姿态躺在御书房内的龙榻上,看似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奏折。旁边有一众太监、宫女伺候着。

黄粱策就立在他的旁边。

门外响起太监的禀报声,“启禀皇上,福州中书左丞蒲寿庚有密信呈上。”

忽必烈眼神微凝,坐起身来。

黄粱策很自然地向着屋外走去,然后再进来时,手里便拿着那封信。

忽必烈接过信,却是没有打开,而是如自言自语般问黄粱策,“黄公公,你觉得宋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黄粱策只道:“老奴不敢妄言。”

忽必烈便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打开信看起来。

“哼!”

然后没过几秒,他嘴里便发出冷哼声。

再过数秒,更是重重将信拍在书案上,“废物!都是废物!”

御书房内一众太监、宫女都是跪下身去,静若寒蝉,只有黄粱策仍旧站着。

等过数十秒,见忽必烈只是胸膛起伏,不再说话,黄粱策才低声道:“皇上,那宋朝不答应议和?”

忽必烈眼中满满都是怒色,“要换做是朕,朕也不会答应!那群废物,数万人攻邵武,竟然还被宋军给烧了粮,逼到绝路。”

黄粱策也是脸色微变。

他时时跟在忽必烈的身边,又得忽必烈信任,自然对军中之事是了解的。

江南西路元军数万之众,竟是被不过区区数千人的头陀军给打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还真当得起“废物……”这个词。

而忽必烈却又是冷哼,道:“这宋皇也是不知好歹,朕要将最心爱的明珠许给他为后,他竟然推辞不受!还说这个条件,他不会做任何退让。”

此时的忽必烈,无疑是有些再发小孩子脾气。

在他想来,你宋皇不答应便不答应就是,何必弄得这么郑重其事?

难道朕最为心爱的明珠公主就那般不堪,不入你的法眼?

这话,黄粱策总算是敢接口,“皇上勿怒,想来可能是那大宋小皇帝心中已有所属。以他年纪,会如此举动也并不奇怪。”

忽必烈倒是真正将这话听进耳朵里,稍微沉默后,道:“你说得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小娃儿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黄粱策低声道:“小儿心性,此时宋朝得势,那小皇帝骄傲自满也是应当。而这对我朝,却是好事。”

“嗯。”

忽必烈的怒气稍稍消去,“公公说得不错,若是宋朝小皇帝真是这样的性子,那大宋,也只能是昙花一现。”

他对自己、对元朝势力,还是有着极强的自信的。

黄粱策顺势道:“宋国迟早覆灭于我们大元铁骑之下,这事,国师早有预言了。”

忽必烈点点头,“去将耶律铸、桑哥还有阿术宣来吧!”

“是。”

黄粱策领命而退。

待他离开,忽必烈喃喃自语,“议和……西夏……”

他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西夏之地,对于元朝来说的确颇为重要。兵法有云,囊外必先安内,西夏若乱,可是内乱。

若是放李秀淑回去,李望元彻底掀起反旗,他大元朝是不是仍旧得不到清净?

沉思了足足数分钟,忽必烈才又从书案上那厚厚的奏折上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做皇帝,是个苦差事。很少有皇帝能够像赵洞庭这样,舍得将大权放下去的。当然,那些昏庸的只顾玩乐的皇帝除外。

忽必烈作为元皇,是此时整个天下最为有权势地位的人。可是,他每日却是大部分时间都得呆在这御书房里。

一本一本又一本。

第704章 元皇震怒(2)

他不断翻阅着奏折,而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却好似仍不见少似的。

忽必烈的神情也会随着奏折上的内容而变化。

有的奏折,他仅仅批复“已阅……”两字。而有的奏折,则是会写上密密麻麻的评复。

字迹,也会因心境的不同而有所差别。有的工整,有的潦草。

那些批复潦草的,大概是奏折上的内容让忽必烈感觉到不开心了。

如此看过数十本。

忽必烈抬起笔,却是没有落笔,而是愤愤将笔猛然向着地上掷了去,“该死!都该死!”

他眼中满是暴怒。

屋内太监、宫女又惶惶跪倒在地上,簌簌发抖。但忽必烈,却是连瞧都没有瞧他们。

他的眼睛,死死地凝在书案上被摊开的那封密信上。

西夏大军经临洮、凤翔两路,到得利州东路,逼近夔州。利州西路大军不见动静,此四州,疑似已和西夏联合。

临洮、凤翔两路原是北宋之地,地域狭小,合起来都还没有福建路大,接壤原西夏国土。

而利州东,西两路,则原属南宋之地,北面接壤临洮、凤翔,南又接潼川、成都府、夔州三路。

这四路,都可以说是军事位置极为敏感的地方。

这也是忽必烈为何突然勃然大怒的原因。

这四路都和西夏联合的话,不仅仅代表着他们元朝的势力再度被削减,更重要的事,西夏就和南宋、蜀中接壤了。

他元朝,在势力削减的情况下,也就再做不到俯视天下。

忽必烈不敢置信,恍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原本他们元朝已经快要大统天下,怎么短短数年时间过去,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宋朝重新崛起,收复近半国土,大理、蜀中异军突起,而现在,西夏竟然也突然崛起。

有了凤翔、临洮,利州东路、西路这四路,西夏可也就有争霸天下的实力了。

他们大元,短短数年时间内,在中原的疆土竟然是缩小近半!

这让他以后还如何服众?如何让蒙古诸多宗王安于听命?

忽必烈此刻,只恨不得捏死李望元才好。还有那镇守临洮、凤翔、利州东、西路的那些个官员们。

他们当真是胆大妄为,难道宋国崛起,就以为大元已经到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了么?

“李秀淑决不能放!”

忽必烈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恨恨咬牙。

他坐在龙榻上,也没有心思再去批阅别的奏折。整个心里,都想着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波动。

看来,得先敲打敲打那些封疆大吏和宗王们了,要不然,怕是后患无穷。

“皇上,三位大人到了。”

而在他沉思的时候,黄粱策也终于赶回来。

忽必烈深呼吸了两口气,脸色重新变得平静如水,淡淡道:“进来吧!”

耶律铸、阿术、桑哥三人鱼贯而入。

还不等行礼,忽必烈就道:“免礼吧!都坐下。”

三人谢过,老老实实做好。

忽必烈又道:“议和的事,你们应该已经听黄公公说了,此事,你们如何看待?”

耶律铸最先开口,“回皇上,臣以为,淑妃决不能离宫。哪怕是失去了福建,甚至失去了临安,也比失去西夏要好。宋军想要收复临安,还是需要时间的,说不定我们能够在此之前研究出热气球和神龙铳,到时候便能将被宋军蚕食的土地都给收回来。而若是失去西夏,在朝中会引起的反应就太大了,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怕是会纷纷效仿啊!”

桑哥和阿术都不说话,但很显然,也是同意耶律铸的说法。

在来的路上,他们三人就已经做过商议。

“是啊,西夏不能丢。”

忽必烈喃喃感叹着,将书案上的密信合起,扔给耶律铸,“这封密信,你们且看看。”

耶律铸接住信,打开,不过十余秒,也是脸色大变。

好半晌,才有将信递给桑哥。

桑哥看完同样脸色大变。

这让得阿术很是疑惑起来。

见桑哥发呆,他干脆将信直接拿到了自己手里,看完,却也是同样愣住。

三个元朝重臣,俱是瞠目结舌,冷汗涔涔。

原本就觉得李秀淑不能放,现在看完这封信,他们就觉得李秀淑更不能放了。哪怕宋军已经打到临安,也不能放。

说白了,西夏不过是元朝的殖民地而已。

若是连殖民地都反了,那那些手握重兵的宗王们还得了?

他们不反,可以说是没天理了。

临洮……凤翔……利州西路……利州东路……

耶律铸、阿术还有桑哥,三人脑子里都是这几个词在来回闪烁。

其后阿术率先开口,道:“皇上,臣请兵立刻前往西夏!以最快速度将这些乱臣贼子歼灭。”

叛乱之风,绝对不能纵容。在任何朝代,任何国度,都是如此。

这就好似是抢劫似的,若是不打击,是会起连锁反应的,抢劫的人会越来越多。

忽必烈心中显然也有镇压西夏的想法,问道:“你需要多少兵马?”

阿术很是自信道:“西夏兵马孱弱,臣只需十万兵马便可。”

“好!”

忽必烈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当即点头道:“朕就调拨十万兵马给你!五月以内,务必将西夏叛贼全部歼灭。”

“臣领命!”

阿术站起身,躬身施礼,神色很是有些兴奋。

他是个战术行家,也是个战争狂人。这些年呆在大都,实在是将他给憋坏了。

“皇上。”

而这时,桑哥却是忽然抬起了头,眼神灼灼,“臣有异议。”

忽必烈微愣,“有何异议?”

桑哥拱手道;“臣觉得,放淑妃出宫换明珠公主回来,仍旧和宋朝议和,也未尝不可。”

忽必烈眉头紧皱,“此言何意?”

阿术更是唾沫横飞,“桑哥,你这样岂不是助长了西夏气焰?你到底是何心思?”

西夏起兵临夔州,宋朝以明珠换李秀淑,这谁都看得出来,宋朝和西夏肯定是达成什么共识了。

第705章 达成议和

放了李秀淑,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耶律铸却是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等着桑哥下文。

桑哥看着忽必烈,又道:“皇上恕老臣斗胆,西夏李望元及众旧臣僚富绅胆敢兴兵,有作乱之势,事实因为我朝铁骑暂不能挡宋军,被宋军接连大败。朝中那些人蠢蠢欲动,也尽起于此。我朝铁骑纵然覆灭西夏,不灭宋国,也不能止这些人不臣之心。所以臣以为,当下之急,是壮大国力,研制更为厉害的军械,是以,和宋朝议和乃是必然之举。”

忽必烈微做沉默,“可放了李秀淑,西夏大举哗变,朝中那些人望风而变,又该如何?”

“臣有良策。”

桑哥道:“宋朝、西夏已然达成共识,看现在形势,应是宋朝帮助李望元换回李秀淑,而西夏则出兵夔州挡住蜀中白马与以回报。我朝若和宋朝议和,虽然失去西夏,但西夏必然和蜀中交战,也能让蜀中和宋朝彻底交恶。等我朝和宋朝休战,宋朝也可能会和蜀中、大理开战,只是不同的是,西夏、宋朝是盟友,而我朝和蜀中、大理,却并无同盟关系。”

忽必烈微微动容,“你的意思,是让朕联合蜀中、大理?”

“非也。”

桑哥却是摇头,“纵然联合蜀中、大理,西夏已反,我们也不能阻止朝中那些兴兵作乱的想法。老臣觉得,联合大理、蜀中,倒不如分化宋朝、西夏联盟。咱们尽可答应宋朝的条件,而且不仅仅只将福建让给他们,连带着,将西夏旧地以及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也尽数让给他们。到时候,西夏必然据这些地盘而不肯放弃,宋朝又想夺。就算他们双方不做征战,想必也不可能再保持同盟关系。咱们再煽风点火,蜀中、大理、西夏更是可能乱成一团。如此,咱们虽然丢了西夏之地,但得到了壮大实力的时间,且还可以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如此,朝中那些人,还敢作乱么?”

忽必烈、耶律铸、阿术都是眼中发亮,连黄粱策都是如此。

桑哥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西夏及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这块大蛋糕给让出去,让西夏和宋朝去争抢。

到时候蜀中、西夏、宋朝可能互相征伐,而元朝,却是能得以摘出去。

战争是会消耗国力的,而休养生息却能发展国力。此消彼长之下,等蜀中、西夏、宋朝打完,怕也就无力应对元朝铁骑了。

而哪怕就算蜀中、西夏、宋朝不打,西夏和宋朝联盟也必然分裂。元朝还是不会有什么后患。

桑哥这招以退为进,实为妙计中的妙计。

“好!”

忽必烈做过衡量后,露出喜色,“就按桑哥你说的办,答应宋朝议和条件,且将西夏旧地、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都让给他们!”

“皇上圣明!”

桑哥、阿术、耶律铸都是拱手。

阿术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相较于自己发兵大理的建议,桑哥这种计策,显然更胜数筹。

忽必烈偏头看向黄粱策,“黄公公,此行,便由你率领十名绿林营大元境高手,带着李秀淑前往福建,换回明珠公主。”

“老奴遵旨。”

黄粱策轻轻点头。

其后,忽必烈亲自写下密信。不多时,大都中便再有信鸽飞往福州而去。

时间又过三天。

信鸽落在福州府衙内。

蒲寿庚看到忽必烈密信上的内容,于翌日清晨便带着数名供奉再度前往闽清。这回,倒是没有再带高瘦子和矮胖子。

炙热的阳光,让得地面上热浪腾腾。

赵洞庭在闽清呆得数日,宋军没有再和元军开战,他却和文天祥、任伟等人商量出数种和元军开战的策略。

若是议和不成,这场仗就还得打下去。福建总得尘埃落定。

蒲寿庚于深夜时分赶到闽清县城东门外,进城后,在府衙见到了高兴。

高兴刚见蒲寿庚,打过招呼,头句话就是问道:“蒲大哥,大都那边已经作出决定了?”

“嗯。”

蒲寿庚面色有些古怪,“皇上答应了宋皇的两个条件。只是,我却是有些看不懂皇上的意图。”

“怎么了?”

高兴疑惑道。

蒲寿庚微皱着眉,“皇上竟然还要将西夏旧地、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都让给宋朝。这是为何?”

眼界决定格局。

蒲寿庚常年呆在福建,眼界便只在福建,对于放眼天下的桑哥、忽必烈等人的意图,自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看出来的。

而且,他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西夏和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境内元军联合的事。

高兴的眼界自然就更浅了。

他眼中露出颇为惊讶之色,然后疑惑,嘴里喃喃:“将西夏旧地以及凤翔等地也都让给宋朝?”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忽必烈这是所图为何。在他看来,忽必烈这完全就是在将天大的好处让给宋朝。

难道,元朝除去明珠公主、战事不利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被宋朝掣肘?

随后,高兴也是摇头,“末将也是猜测不出皇上意图。”

蒲寿庚轻轻叹息,抬头看向郎朗夜空,其上繁星密布,“这天下,太乱了……”

这夜,他倒是没有再急着去见赵洞庭。

在府衙内睡下,到翌日清晨,蒲寿庚才带着高兴等将以及诸供奉前往宋军营地,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带着文天祥等人在大堂内接见蒲寿庚一行,各自落座,却是没有主动开口问蒲寿庚情况如何。

谈判、议和这种事情,越是稳坐diào yu tái,便越显得占着上风。

蒲寿庚等数分钟,见文天祥等人只是各自交谈,完全冷落了自己这边人似的,心中苦笑,不得不开口道:“皇上,我朝皇上已经有密信传于我手了。他答应您的条件,愿意以淑妃换明珠公主回去,以求宋元双方五年和睦。朝中会差人带淑妃来到闽清,还请您命人将明珠公主也带来。”

赵洞庭轻轻点头,接口道:“那福建……”

第706章 寿庚投宋

蒲寿庚道:“福建自然也重归你们大宋。”

赵洞庭朗声发笑,“既然如此,那蒲大人你们打算何时将军卒撤离福建呢?”

蒲寿庚却是沉吟起来,然后道:“在此之前,还有件事情需要告知皇上。我们皇上除去福建路以外,还打算将西夏旧地以及凤翔、临洮两路、利州东西两路也都让给你们宋朝。”

他这话说口,满堂皆惊。哪怕是赵洞庭、文天祥,也都是各露出惊色来。

其后赵大哈哈大笑,“你们元皇倒是挺识趣的。”

但屋内自然不会有人接他这个话茬。

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意识到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忽必烈作为元皇,每个举动,都不可能没有意图。

将西夏之地让出给大宋。

赵大、赵虎等人看不出其中端倪,但赵洞庭岂会也看不出来?

西夏已经可以说是李望元及那些西夏旧臣的地盘,元朝这般“借花献佛……”,那他大宋拿还是不拿?

拿,就得和西夏开战。这显然是不可取的,到时候大宋将会是满目皆敌。

而不拿,李望元也会因元朝举动而心中对大宋生出戒备之意。到时候联盟还是得瓦解。

难道和李望元坦白?

可以李望元为人,到这份上,会真正的开诚布公么?

元朝这招,让得赵洞庭几乎没得选择。

难道还说不要西夏等地不成?

那样元朝不放李淑芳,赵洞庭和李望元的约定也同样成了空谈。

“好,既然元皇客气,朕怎能不受?”

经过深思熟虑后,赵洞庭终究点头答应下来。

哪怕和李望元生出间隙,也总比和蜀中、西夏兵刀相向的要好。只要宋朝不出兵往凤翔等地,李望元总不会主动出兵攻大宋的。

蒲寿庚见赵洞庭答应,面露喜色。

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议和已成,他的福建可以免遭战火。

赵洞庭又将话题引回原处,“那蒲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撤兵?”

蒲寿庚微微拱手,眼中露出异色,陈恳道:“敢问皇上,可还记恨当初蒲某投降元朝之举?”

赵洞庭敏锐的察觉到什么,问道:“蒲大人当初到底为何降元?”

和蒲寿庚初次见面以后,他免不得要调查这人。是以,他现在对于蒲寿庚当初反出大宋的事情也是有些了解的。

蒲寿庚当时应该是没有投元心思的,只是因为和张世杰的私怨,南宋小朝廷不入泉州,才在气愤之下投了元朝。

而现在蒲寿庚摆明有降宋之举,赵洞庭就不得不将这事给问清楚了。

若是牵扯太深,他说不得还真不会接纳蒲寿庚。

蒲寿庚脸上露出苦色,道:“蒲某当时也是一时冲动。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当初您随着张世杰等人,带着军民数十万经过泉州,蒲某前往泉州港口邀请您和臣民们进驻泉州,张世杰怒骂蒲某有不臣之心!蒲某和张世杰,实有私怨,他本是元将张柔军中士卒,因在军中犯法,逃亡宋州。隶籍淮兵,成为小校。蒲某当初也恰随着父亲住在宋州,年少气盛,某次在街头和张世杰起了冲突,便让家中奴仆打了他一顿,断了他两条腿,对此,他始终怀恨于心。若不如此,当初,他应该会让皇上您和臣民们入驻泉州吧!”

他说得很是诚恳,但赵洞庭只是微笑,“张大人之为人,朕是知晓的,断然不会因为些许私怨而牵涉朝中大事。”

张世杰忠肝义胆,赵洞庭对这点是很清楚的。虽然喜好拉帮结派,但也绝不会因私怨而拒绝蒲寿庚的邀请。

蒲寿庚脸色微变,不再说话。

赵洞庭脸上笑意越来越浓,眼神却是些微冰冷,“蒲大人当初,怕是未免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吧?”

蒲寿庚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他当初,自然是有这样的心思的。而现在,要是赵洞庭再和他追击这个,他怕是逃不过此劫。

看着赵洞庭灼灼的眼神,他心中是又惊又怕。

但蒲寿庚这人也算是有急智。

他突然想到,要是宋皇想再和自己追究这事,还何须问这么多?

这事,宋皇心中显然早已经有定论了。

他这是在给自己坦诚的机会吧?

当下,蒲寿庚猛然跪倒在地上,道:“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这句话,让得大堂内许多人再度惊讶起来。

现在,哪怕是连赵大、赵虎这样的糙汉,也自然都知道蒲寿庚打算再投大宋了。

“哼!”

赵洞庭轻轻哼了声,“那你现在,可还敢有不臣之心?”

蒲寿庚知道赵洞庭这是不打算计较那事了,连连道:“罪臣不敢。”

却没想,赵洞庭回步步紧逼,“如此,那朕让你将这福建的兵权都交出来,你可愿意?”

蒲寿庚微愣,心中涌起无限苦涩。

原来都他娘的是坑。宋皇刚刚的这些话,都不过是引自己讲话给说死。

蒲寿庚再度为赵洞庭的城府而感到心惊。

要是他现在说不让兵权,岂不就代表着还有不臣之心?

“罪臣愿意。”

蒲寿庚说出这话的时候,直接的满嘴都是苦意。

不过,要是迁往两浙东路,他将根基尽去。如今只是失去兵权,总也要好上那么些。

“好。”

赵洞庭哈哈大笑,“那以前的事,朕就既往不咎了。蒲大人以后就任我们大宋的福建路宣扶使。”

元朝设十个中书行省,长官为中书左丞,福建是其一。而宋朝宣扶使,则只是路级行政长官。

虽然实权没有太多变化,但显然,宣扶使不如中书左丞品阶那么高。

不过蒲寿庚已然料到这点,是以脸色倒也没有什么变化,只叩首道:“蒲寿庚谢过皇上。”

而他旁边,高兴则是有些坐不住了,悄然将眼神瞥向蒲寿庚。

蒲寿庚倒是做了宣扶使,可他怎么办?

他本来是打算继续跟着蒲寿庚的,掌握福建兵马,可现在,蒲寿庚将兵权都交出去了。福建安抚使的位置,还轮得上他么?

第707章 一日纸尽

高兴觉得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所以心里着实有些急切。

幸得蒲寿庚看到他的眼色,心中叹息,但念着以往的情分,还是问赵洞庭道:“皇上,那臣手下的将军们……”

赵洞庭也是看到高兴刚刚的眼神,顿时知道高兴心意,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高兴,道:“朕听军机令说高将军兵法娴熟,用兵如神,不知高将军是想坐镇地方,还是想前线杀敌?”

高兴跪倒在地上,沉吟了数秒,脑袋中念头闪烁。

若是坐镇地方,自己怕是只能在福建或是其他地方做个副职,以此终老。而若是上前线杀敌,兴许还有攀升的机会。

高兴此人,不爱财,不爱色,唯独钟爱对权力的追求。

他自然很快做出决定,道:“回皇上,高兴愿上前线杀敌!”

蒲寿庚心中微微叹息。

高兴的这种选择,也就意味着,他以后将和高兴分道扬镳了。先失右臂黄华,现在又失左臂高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不过再想,反正自己已经交出兵权了,失去高兴,貌似也没什么。于是,蒲寿庚的神情又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赵洞庭轻轻点头,“那你且先在军机令账下做个参谋将军。”

说着又看向蒲寿庚,“福建安抚使朕日后再做定论,福建兵马且先由军机令亲自统筹。”

蒲寿庚和文天祥都是领命。

高兴听说只是做个参谋将军,也没有丝毫的失落,反而有些开心。

文天祥账下的参谋将军,可是含金量颇大的,毕竟文天祥是宋朝军机令。而且,他捕捉到刚刚赵洞庭还说了个“且……”字。

也就是说,他以后还是有机会执掌兵权的。

他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当下,满堂皆喜。

蒲寿庚再投宋的事情,也就这么有了定论。

不多时候,他便离开宋军驻地,直接往福州而去。只是投宋的事情,这个时候自然还不会宣扬出去。

宋军驻地内,任伟等人也相继离开。

赵洞庭回到自己院落准备继续练习剑术,文天祥却是跟了上来,问道:“皇上,怎的突然设了参谋将军此职?”

以前他帐下可没有这样的官职。说白了,文天祥挂着军机令之职,但做的,也只是寻常指挥使做的事。

“呵呵。”

赵洞庭闻言,轻声发笑,“军机令,现在我们大宋即将有了地盘,士卒也必然将会更多。以后各地都会有地方军,禁卫军也会继续增员,你和张珏张大人难道打算夜夜不寐不成?你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朕可是舍不得你们身体出现什么意外。以后,朕要将这全国的兵马都交于你们管理,这军机处,也该是时候加些人了。”

文天祥微怔,然后露出浓浓感激之色,跪倒在地,“臣叩谢皇上!”

赵洞庭将他拉起来,“朕有意在军机处下设立总参谋部、总政务部、总后勤部、总装备部。分别管理全国bing li bu shu、行军打仗、军士考校、审核,粮草征集、军械研发等事,你觉得如何?”

军机处,就相当于是zhong yāng jun wěi。而这四个部,赵洞庭自然也是照着现代全搬。

文天祥微做沉吟,道:“只是朝中此时怕是抽不出这么多的人手来。”

赵洞庭轻笑,“有了地盘,也就有人了。”

文天祥点头,“皇上圣明。”

“圣明算不上,要是有什么遗漏之处,到时候还得劳军机令你多多费心。”

赵洞庭客气两句,“对了,你现在立刻差人传信回雷州,说元朝已经答应换李秀淑之事,让武鼎堂的人将明珠公主带到这闽清来,再传信李望元,催促李望元快些出兵阻止蜀中白马军继续侵占夔州。蜀中、大理那些阴险之辈,打着为大宋效力的旗帜,壮大自己的实力。现在咱们已经和元朝议和,也该要让他们吃吃苦头才好。老是在旁边捡现成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说是不是?”

文天祥差点忍不住笑,憋着,“皇上所言甚是。”

赵洞庭这番话,还真不像是个皇帝说出来的,太……接地气了。

而赵洞庭却又接着喃喃自语般道:“只是不知道李望元的西夏军能不能挡住那蜀中白马。”

文天祥沉吟,“皇上,臣觉得,挡得住不好,挡不住也不好。最好的,是他们能够杀得难解难分。”

“军机令此言……甚毒啊……”

赵洞庭哈哈大笑,“你这是要在李望元和我们分化之前,先削弱他们的实力?”

文天祥也不否认,“军国大事,不毒……不丈夫。”

赵洞庭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大理那帮人就挺毒的,所以捡了这么多便宜。”

说着,他脸上也是露出坏坏之色,“大理有热气球,朕估摸着蜀中肯定也有,而西夏却是连轰天雷都可能不曾具备,要挡下蜀中白马军怕是为难。军机令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将热气球、轰天雷的制造方法告诉李望元?如此,也能让他始终欠着我们一个大情分。”

“啊?”

文天祥惊讶,郑重道:“皇上,这乃是我朝军事根基,交给西夏,怕是不妥吧?”

赵洞庭却是摇头,“轰天雷的关键不过在于huo yào配比,热气球制造也并不繁复,比神龙铳其实还要简单得多。就算不给他们,要不得多长的时间,西夏和元朝也都能将热气球研制出来。光靠这两样东西,咱们不可能领先太久的。”

文天祥脸色凝重,“是啊,到时候我们大宋军卒怕是难再向现在这样以少胜多,所向披靡了。只可惜,我们无力一举将元朝、西夏、大理尽皆覆灭。”

两人都坐在树荫下,却是一个凝重,一个轻松。

赵洞庭满脸轻松笑意,“无妨,等回到雷州,朕再研究些新型武器出来便是。”

文天祥瞠目结舌,眼中发亮,“皇上您又研制出新的武器了?”

赵洞庭难得的装了个逼,“这点小事,不是手到拈来?”

文天祥哭笑不得。

第708章 信到巴州(1)

这话,怕也就只有皇上敢说,也只有皇上才有资格说了。

轰天雷、神龙铳、热气球,还要掷弹筒,这么多威力惊人的武器,以前从未有人发明出来过,皇上竟然说手到拈来?

他真想看看皇上这颗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呢?

大概是老天真要让大宋重新盛兴,才让皇上得了那什么灵魂分化的病吧?

现在的皇上,真是太厉害了。

时间又过三天。

蜀中白马军已经拿下大半个夔州,而在利州东路,西夏军虎视眈眈,却是并不进军。

蒲寿庚的回信又到了大都。

忽必烈收到信以后,喜形于色,立刻便让黄粱策和十个大元境高手带着李秀淑出了宫,往福建而去。

李秀淑果真长得秀美惊艳,能位列江湖花魁榜。但显然,忽必烈也不会太将她放在心上。

且不说她没有子嗣,就算有,又如何?

如果抛开李望元妹妹这个身份不论,李秀淑不过是个长得漂亮的女子而已。

而这天下,漂亮女子可是多如过江之鲫的。

转眼便快要到七月中旬。

鬼节要到了。

鬼节又名七月半、中元节,这是道教的说法,而佛家,则称作盂兰盆节。

不过不管怎么称呼,这几日,都是民间追思家中先祖,请家中逝去之人回家的节日。

赵洞庭自然还在闽清,不过两日前,元真子等人也带着龙虎山众道士赶到了此处。

这几日,闽清县内以及周围村镇内做贡品、扎纸的手艺人可谓忙得不可开交,俱是收到神秘客户的大订单。

而除此外,那些豢养鸡鸭牛羊猪等的农夫,也是突然有客登门收购。

短短时间,闽清县周围纸钱被扫荡一空。无数牲畜也都被牵到了宋军驻地内。

闽清县内一日间出现纸钱贵的现象,许多百姓想买纸钱香烛祭祖,却是发现很难买得到了。

南城门外也竖起无数祭坛、招魂旗。

赵洞庭要开坛祭军中亡魂。

他对此,似乎显得尤为热衷。但军中士卒,却是无数人心生感激,更坚定为大宋浴血的心思。

那些亡魂中,有太多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的挚友。

他们为大宋赴死,不能再活过来。但至少,皇上心中还是记得他们的。哪怕,皇上也不可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终到中元节这日。

赵洞庭身着龙袍,带着文天祥、元真子、洪无天、任伟、赵大等人于黎明时分前往南门。

军中士卒都在南门外汇聚,旌旗蔓延,甲胄森森。

赵洞庭登城楼。

刚到城头,下头畲民将士们便是举起手中兵刃齐声呼喊:“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周围无数闽清百姓观看,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大宋皇帝竟然就在闽清。

而大宋皇帝大举祭奠亡魂的举动,也让得他们各是心中有所触动。

他们中间,也有亲人死在之前的大战中。

“鸣炮!”

赵大站在赵洞庭旁侧不远,猛然举起手臂呼喊。

城下足足六十六门掷弹筒,齐齐震响,一枚枚炮弹飞向空中,然后落在远处的空地上。

这威力,也让得在场不少人都露出瞠目结舌之色来。

高兴手下也有士卒悄悄化成百姓来观看这样的“盛事……”,当下少不得冷汗直冒。

幸得宋军之前打仗时没用这玩意,要不然,他们如何能挡得住?

待得炮响过后,赵洞庭才举起手。

下面将士们陡然安静下去。

赵洞庭运转内气大喝:“招亡魂!”

元真子等龙虎山大小天师带着下面一众弟子便开始做起法来。

数千道士各自绕着法坛而动,或是盘坐在地念诵经文。这声势,可谓是浩荡了。

风拂过。

无数道铃响。

好似真有鬼魂在泣诉,在低语。

一头头牲畜被士卒们当做祭品,以血祭亡魂。

然后,这些牲畜便被将士们抬到驻地中去。军中火头军们各是忙得不可开交,满头大汗。

赵洞庭立在城头,静静看着元真子等人做法。

而军中,却是若有若无的显现出某种气势。

这是精神在凝聚。

一道道浓烟冲天而起。

香烛燃烧的香味向着周围蔓延开去。

无数堆纸钱被点燃,随着风,纸钱燃烧的灰烬在地上打着卷。

民间有人说,这些灰烬打着卷,就表明亡魂们正在领走这些纸钱。

这是真是假,难以定论。但按常理论,灰烬不应该会打卷才是。这种事,总是信者有,不信则无的。

有没买到纸钱的百姓索性就借着军中的这些纸钱,就在不远处插上香烛,召起亡魂来。

然后,有人将纸钱拿到城内去,一路走,一路烧。

这是要将亡魂请进家门。

等得法事将要落幕,赵洞庭才又忽然举起手,喝道:“请亡魂!”

任伟、赵大两人向着城头下跑去。

然后,和赵虎还有一众畲民将领们亲自拿着点燃的纸钱,一路烧,一路向着城内军营跑去。

许夫人脸色触动,看向赵洞庭,道:“老身……多谢皇上了。”

闽清之战阵亡的,绝大多数都是畲民士卒。

赵洞庭轻轻叹息,“夫人率着畲民将士们为我们大宋浴血,是朕该谢谢夫人才是。”

说着,赵洞庭对着许夫人躬身拱手。

保雷州、争福建,都的确多亏许夫人和畲民将士们。其中,许夫人更是多次和洪无天等人帮助赵洞庭,这是恩情。

虽然赵洞庭作为皇帝,完全可以将这当成是理所当然。但他没有,许夫人等人的付出,他始终都记在心里。

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付出。皇帝,亦不能将天下臣民当成刍狗。

这日的闽清,纸钱燃烧而起的浓烟飘荡不休。

赵洞庭等人在法事结束以后,带着元真子等龙虎山道士和众将士回到城内。

南城区宋军驻地内外铺满草席。

没有那么多的桌子,将士们就席地而坐。

军中火头军们手忙脚乱,不断将各种酒菜端到将士们面前。

第709章 信到巴州(2)

既是祭奠,也是犒赏。

虽然这种花销会让得大宋朝廷压力更甚,但赵洞庭并不心痛。

将士们浴血厮杀,如今已经和元朝议和,眼瞧着就要解下刀兵,让他们吃点大鱼大肉怎么了?

赵洞庭不仅仅只是要让畲民士卒们吃好的,等回到雷州以后,还要大肆犒赏三军。

钱没了,再赚便是。

只要战争结束,以他的脑袋,完全有办法让得大宋经济以极快的速度发展起来。

这夜,鞭炮声不绝于耳,响到夜深。

这夜,无数将士微醉熏熏,又哭又笑。

夜风刮过,如泣如诉,仿佛是那些阵亡的将士们,在陪着他们哭,陪着他们笑。

当晨曦的光芒照亮大地时,可以看到,南城区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将士。他们昨夜就在地上睡着了。

这其中,甚至还有龙虎山的道士们。

利州东路。

有信鸽在境内巴州落下,落在城内某条偏僻街道的一个铁匠铺里。

巴州位于利州东路南面,和潼川府路、夔州路都已是极为接近。李望元率领着数万西夏士卒到利州东路以后,便驻扎在这。

信鸽,自然是从雷州而来的信鸽。铁匠铺,则是军情处在巴州城内的据点。

赵洞庭于十日前让文天祥传信雷州,带明珠公主图兰朵往闽清,另让陆秀夫等人催促李望元速速发兵阻挡蜀中白马继续侵占夔州。

以信鸽的速度,只是两日,便到雷州。

朝中陆秀夫、张世杰、张珏、陈文龙、向东阳等国务、监察、提刑、军机正副职官员得知宋元议和之事,俱是大喜。然后便连忙让黄六甲等武鼎堂数十高手护送明珠公主出雷州,前往闽清和赵洞庭等人汇合。

于数日后,又信鸽传信巴州,让巴州军情处堂口转交李望元。

为何等过数日才传信巴州,这却是赵洞庭的交代。

议和之事尚且是机密,在图兰朵等人没有出宫以前,他不希望消息走漏出去。

算算时间,推迟几天传信巴州的话,等李望元收到消息,再等消息走漏出去,图兰朵也应该快要到闽清,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

虽然赵洞庭也迫切的希望李望元挡住蜀中白马,但几天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大宋朝中尚且都肯定有大理细作,更遑论西夏?

不过再让蜀中白马继续在夔州肆虐几天而已,总比图兰朵一行被中途截杀的要好。

赵洞庭心里很清楚,大理、蜀中绝不会乐意看到自己和元朝议和,因为他们抱着的始终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

信鸽落在铁匠铺的围墙上。

有在铺子里打铁的伙计瞧见,脸色微变,便忙不迭地去找掌柜。

而后,铁匠铺便突然关了门。

掌柜的是个五大三粗,看起来比铁匠更像是铁匠的魁梧大汉,古铜色的皮肤,好似充满爆发力。

他匆匆跑到后院,手里捧着些米,冲墙上扑腾着翅膀的信鸽咯咯叫了两声。

信鸽便展翅,然后落到他的手心上。

掌柜的小心翼翼抚摸信鸽的背,轻轻将绑在信鸽腿上的两封信给拆了下来。

其中有封是以三道红绸带绑着的,上面还以泥封封住,印了个密字。

掌柜的微愣。

三道红绸带,这可是最为高级的军情。而密这个字,也就代表,连他也不能看。

然后,他又看向另外一封。

这一封,却是仅仅以一道绿绸带绑住,而且上面印泥上也并无密字。

很显然,这封信是给他的。一道绿绸带,代表着最低级的军情。

掌柜的带着些微疑惑,将信鸽递到伙计手里,便向着自己屋里头跑去,随即从暗格中将那本写满暗号的书给拿了出来。

一一应对之后,他才明白信上的内容。

将密信交于西夏李望元,不得暴露堂口。

看着书案上被自己翻译出来的信件内容,掌柜的陷入了沉思。要传信,又不能暴露堂口,也是件需要费脑袋的事。

其后过约莫数十分钟,铁匠铺再度开了门。伙计带着密信匆匆跑了出去。

这日,却是有群小乞丐忽然跑到西夏军营地外跪倒,乞求见李望元。

“我们要见李元帅!”

“我们要见李元帅!”

一个个小乞丐嘴里呼喊着,有的嘴角还残留着白面馒头的碎末。

守营的士卒自然是有些意外,然后不耐烦地驱赶道:“去去去,都去别处玩闹去!元帅岂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

这个时候李望元并未复辟登基,是以军中士卒也没以陛下、皇上这样的称谓来称呼他。

小乞丐们却是不走,仍旧只是大喊。

守营的士卒们更是不耐烦,持着qiāng道:“再胡搅蛮缠,老子修理你们信不信?”

这到底是将小乞丐们给吓住了。

许多小乞丐忙不迭地向着后头跑去。

而有一个,却是抬手将那封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的密信抛给士卒,吐吐舌头道:“这封密信,是交给你们李元帅的。”

然后,便也一溜烟跑了。

有士卒捡起密信,没当回事,随手就要扔掉。

“慢着!”

这时百夫长却是出了声,道:“将信给我看看。”

他从士卒手里头拿过信,却是有些疑惑,心里思量着,“小乞丐怎会有这样的信?他们哪来的绸带?哪来的印泥?”

这显然不太像是小乞丐们的恶作剧。而且,以小乞丐们的胆色,怕也不至于敢拿大军开刷。

思量过后,这百夫长道:“我去见元帅,你们在这里好生守着。”

他觉得,这事还是要禀报李元帅的好。

说着,百夫长便往军营内走去。

营内帅帐。

李望元穿着光鲜甲胄,头戴缨盔,背负披风,可谓威风凛凛,再也看不到以前那般眉头深锁的木讷模样。

他端坐在帅位之上,而帐内下首,则多是些垂垂老矣的文人,还有的则是些青年。

这些人,都是西夏的旧臣,或是旧臣后代。

他们也是李望元的根基。

第710章 夏蜀对峙

李望元、李秀淑等西夏皇室被软禁在大都的这数十年,这些西夏皇室死忠还在不断为西夏复国而奔走。要不是有他们,单以李望元,显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住西夏旧地,且连带着让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的元军都反出元朝。

百夫长走到帅帐门口,跪倒在地,“禀元帅,营外有群小乞丐送来一封信,说是交给您的。”

他双手放在头顶上,手中是那封皱巴巴的密信。

李望元微愣,放眼望过去,淡淡道:“呈上来吧!”

百夫长站起身走进帐,边走还边不忘解释,“末将觉得小乞丐们应该不会有红绸带和印泥,有些蹊跷,所以才拿来给您过目。”

李望元也不多说,只是站起身上前接过信。

打开看后,脸上顿时露出极为欣喜之色。

元朝答应以舍妹换明珠公主回宫,现已在途中。望你尽快发兵夔州,抵挡蜀中白马军。

署名:赵昰。

李望元最为在乎的就是这个在大都中相依为命的妹妹,如今,终于快要到相见的时候。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信,越看便越是狂喜,喜形于色。

屋内,一众西夏旧臣都露出疑惑之色。

“你叫什么名字?”

等眼神从信上移开时,李望元瞧向送信的百夫长,眼中仍旧满是激动之色。

百夫长好似预知喜事将要临头,也是有喜色从眼中划过,拱手道:“末将卓罗和南军司戌字营百夫长刘刚。”

“嗯。”

李望元点点头,挥手道:“此事你有大功,且先下去,本帅稍后必有封赏。”

百夫长满脸喜色,“末将谢主帅。”

然后便笑呵呵向着外头走去。这功劳,简直就是捡来的。而且,主帅竟然还问他名字,这对他这种区区百夫长来说,无疑是种虚荣。

百夫长不过是最为低级的将领而已,有几个能被主帅记得名字?

而李望元则是看向屋内一虽然年迈却眼神极为精深的老头,道:“仲孙大人,等下给这刘刚赏金百两,且酌情提拔。”

年岁怕莫得有八十往上的,复姓仲孙的老头连忙答应,“老臣领命。”

他算是这帮子西夏旧臣里面辈分最高的了。西夏五十多年前就投降元朝,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是西夏朝中颇有分量的大臣。

领命后,他却也忍不住疑惑问李望元,“殿下何事如此惊喜?”

也只有他们这些老臣,才坚持要称李望元为殿下。

屋内众人便都看向李望元,等着他的答复。他们个个,都的确为此好奇。

李望元对这些旧臣无疑很是信任,将手中信递给仲孙启赋,喜道:“我妹妹就快要能回到咱们西夏了。”

然而,屋内众人却是有的喜,有的颇为平淡。

李望元在乎李秀淑,并不代表这些西夏旧臣势力就全都在乎。说到底,李秀淑不过是西夏公主而已。

而公主,哪里会有皇子重要?

这些个西夏旧臣们,会因为对西夏的死忠而效忠李望元,但绝不会效忠李秀淑。

自古以来,女人称帝的,可也就唐朝的武则天而已。

仲孙启赋也并未有多少激动,将信递给其余人,反而微微皱眉,道:“殿下您真的打算和蜀中白马军兵锋相向?”

如果只是到利州东路威慑白马军,他们倒没所谓。可要真打起来,西夏的势力也势必受损,就不得不慎重了。

李望元眼中却是尽纳屋内众人的神色,脸上喜色消弭,沉声道:“难道诸位打算至我妹妹的生死于不顾么?”

这话,可就有些言重了。

这直将屋内的死忠大臣们吓得不轻,连道不敢。

李秀淑到底还是公主。

不怎么在乎和完全不在乎,是两码事。

他们此时若说不在乎李秀淑的身死,可不就等于不在乎西夏皇室么?

只是这些人心中只怕也难免叹息,李望元太过看重这个妹妹,为此宁愿和蜀中开战,实在不是个皇帝应该做出的决定。

皇上,怎能不以大局为重?

但可惜的是,除去他以外,这天下再也没有正宗的西夏皇室嫡系。他们根本没得选择。

说起这点,西夏比宋朝还惨。起码,宋朝除去赵昰外,还有个赵昺。

仲孙启赋稍作沉吟,道:“殿下在乎秀淑公主,实为天下楷模。只是……那大宋真会按照约定将公主送回来么?”

李望元沉吟。

他对赵洞庭实在不是太了解,还真不敢打这样的保票。

但他其后还是说道:“不管如何,先挡下白马军再说。我相信,宋朝皇帝也绝不会想和我们西夏反目成仇。”

虽然他常年呆在大都,但这点儿大局观,还是有的。

仲孙启赋等人都是沉默,这时候,谁都能看得出来李望元决心已定。

而李望元的这个决定,怕是会让得无数西夏将士战死沙场。这,却都是这些老臣们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的人马。

李望元没有出过力,或许不太在乎,但他们这些为此付出过诸多心血的人,无疑在乎得紧。

有很多人都向着为首的仲孙启赋看去。

仲孙启赋终究还是开口,“殿下,以我们兵力要挡住白马军怕是不易啊!老臣听闻,白马军可是已掌握宋朝的热气球和轰天雷技术。以我们的军械,到时候将士们怕是会被动得紧。”

李望元眼神扫过众人,“难道在座的将军们胸中兵法都是白读的么?”

仲孙启赋轻轻叹息,再不开口。

李望元为了救回李秀淑,可以说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他明白,此刻他便是再说什么,李望元也不可能会改变主意。

作为死忠,他终究还是顺从了李望元的想法。

而仲孙启赋都不开口了,下面的其余人,自然也不会再开口。

很快,西夏军营内就忙碌起来。诸多粮草被装上车,将士们整军以备,只待往夔州。

时间眨眼便又过去半个月。

李望元率着数万西夏军已经离开巴州,到得夔州境内梁山。再往南,便是已经被白马军攻占的忠州。

第711章 两个剑客

而这个时候,在白马军攻势下接连溃败的元军早已经向着京西南路而去。夔州境内,几乎已无元军驻守城池了。

李望元的到来,也让得蜀中白马军不断向着忠州汇聚。看起来,双方怕要在这忠州进行大战。

广南东路潮州沿海--海门寨。

海门寨以前是个渔村,后来因为海战,在村内搭建了望塔,开始有士卒镇守,便开始逐渐的发展起来。

到现在,海门寨已经成为潮州颇为著名的港口之地。每日间,来来往往的渔船、商船、客船不绝。

这里距离福建路泉漳州已是不远。

宋军也已经把守这里。

在宋朝接手后,新政很快在广南东路境内实施开来,虽然肯定也有蛀虫,但大体也能算得上是欣欣向荣。

这日,有艘寻常的客船进港。登港后,从船上下来的一名女子却是让得周遭的士卒、百姓们都看傻了眼睛。

他们寻常时候自是很少见到这般绝美的女子的。

大眼玲珑,容颜绝世。看她扎着的辫子,本应是个极为伶俐的丫头才是,却不知为何,柳眉却是微微皱着,暗含神伤和凄楚。

而在她周围,还有数十个背着武器的江湖人拱卫着。

这只让得瞧见的人心里止不住想,“莫非这漂亮姑娘是被挟持了?”

但看着这数十个眼中神光内敛的江湖人,自然没人敢没头没脑的冲上去瞎管闲事。

无疑,这群人就是明珠公主图兰朵和武鼎堂黄六甲一行。

他们从雷州出发,沿海路经二十余天,如今终于是接近福建路了。

海路辛苦,遇到港口,总少不得要停下来稍作休息的。没几个人能经受得住在船上那样没日没夜的颠簸。

而对周遭群众们的眼神,黄六甲等人也已习惯,只是带着图兰朵径直往港口内走去。

图兰朵微垂着眼帘,再无以往活泼、傲慢之色。

这些时日来,她这颗心时刻揪着。哪怕想到就快要回到大都,也丝毫不能让她欣喜。她自是知道了议和之事的,但是还听人说,在议和之前,皇爷爷竟然有让他嫁给大宋皇帝为后的提议。她只觉得凄楚,那般溺爱她的皇爷爷,怎能如此对她?

但这事,总不会空穴来风就是。而且这话,还是宋朝中某位大臣跟她说的。

而更让人可恨的就是,那个宋朝小皇帝竟然还拒绝了!

每每想到这里,凄楚的图兰朵便忍不住恨恨咬牙。

本公主天资绝色,却是哪点配不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女人的心思,总是这般奇怪。

那个讨厌、痛恨的身影,时不时的在图兰朵脑袋中闪烁着,直让她吃不香,睡不稳。

她心中暗暗发誓,等到见到那大宋小皇帝,自己定然要问他,有哪点配不上他!

就算是拒绝,图兰朵觉得,也应该是自己拒绝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那个家伙。

一行人,在诸多人的惊艳眼神中,离港口越来越远。

不多时便到镇子上。

说是镇子,其实这个年代的镇子也不过是几条街道而已。相较于现代社会的镇子实要相去甚远,甚至连稍微繁华的村子都不如。

地面是泥路,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的坑甚至能有人的小腿那么深。

其实赵洞庭在朝中曾发表过至理名言,要致富,先修路。然而,现在广南东路府衙,现在却是连修路的钱都没有。

偶尔有马车驶过,起起伏伏,还能听得里面贵妇人的娇呼声,“哎哟,慢点慢点,可颠死我了。”

“哼!”

听到这话,图兰朵忍不住轻轻冷哼。

她这个堂堂公主殿下尚且还沦落到在这里走路的地步呢,她们坐着马车,还有什么可嫌弃的?

路面上并没有多少时候,图兰朵越走却越是觉得膈脚。

只可惜,对于她的些微小脾气,黄六甲等人只是无动于衷。

到得镇子街道上,一行人找客栈坐下。足足数十人,一下便占满了十来张桌子。

这只让得客栈掌柜的和小厮们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又瞧着黄六甲等人都是江湖人打扮,少不得要更为客气几分。

有胆子小些的食客,则是匆匆扒完饭,离开了这客栈。

有的江湖人凶恶得很,还是让这些百姓畏惧且痛恨的。

小厮也不去管,满脸堆笑地问黄六甲等人,“诸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黄六甲脑袋上已有几缕白发,但气势,却比以往要显得更为精神几分。

经过苦修,他如今也终于是得以突破龙庭,到得上元境了。

看着小厮,他说道:“打尖,有好吃好喝的快些端上来,我们急着赶路。”

“好咧!”

小厮吆喝一声,忙向着后厨跑去。

客栈里最喜欢的无疑就是黄六甲这样的人了。

好吃好喝的尽管上,无疑是不差钱的主。而好吃好喝的,也就意味着,利润要比那些寻常菜更大些。

不过这简陋客栈里,好吃好喝的定义,也不过是牛肉丸、贝类,以及镇子里酿的葡萄酒。这都是特色。

黄六甲等人将背后武器解下,放在桌旁,眼神便开始打量客栈内的其余食客。

虽然说他们有足足数十人,但此时肩负着重任,还是小心为上。

原本没打算离开的食客被他们打量得不自在,很快也都离开了客栈去。

客栈内只剩下黄六甲一行,他们的神色这才突然轻松下来。带着图兰朵这个重要人物,实在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小厮从后厨跑出来,见到其余客人zou guāng了,先是微愣,然后却也不太在乎,只笑道:“诸位客官稍待,酒菜马上就好。”

而就在这时,屋外却是有两个人走进来。

这两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背后都各是负着剑,中年神色清冷,青年却是带着浓浓的狡黠劲。

两人好似没看到气势不凡的黄六甲等人似的,径直找到个空桌坐下。

青年拍着桌子,笑咧咧道:“跑堂的,快些将你们这的牛肉丸、卤水啥的给弄上来,饿坏小爷了。”

第712章 断义三剑(1)

黄六甲等人目光都向着中年和青年剑客看去。

小厮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妙似的,缩缩脑袋,回了句,“好咧,您稍待!”

然后便忙不迭又往后厨跑去。

他忽然觉得,这帮人好似不是啥善茬似的。他们该不会在铺子里打杀起来吧?

这可不得要了他那又是客栈老板,又是远房表舅的亲戚的命?

他可知道自己这远房表舅是何等的铁公鸡,桌子被划道痕迹,可都得心痛数日。

而在柜台后站着的掌柜的,这时候眼神也是有些微微担忧起来。

说实在话,他并不太想做江湖人的生意。只可惜,他注定没那胆量敢将黄六甲等人驱赶出去。

“好漂亮的姑娘。”

青年人颇为好动,见小厮离开,眼睛在客栈内打转。瞧见图兰朵,便立时亮了,还吹了声口哨。

“哼!”

对此,图兰朵自然只是轻轻冷哼,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青年人。

青年人却仍是嬉笑,又道:“以你容貌,倒也能入我那位兄弟法眼了。不如我将你介绍给我那位兄弟?”

黄六甲终于忍不住开口,“年轻人,吃饭就吃饭,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青年人瞪眼,“嘴长在我脸上,难道说话还得经过你同意不成?”

他好似根本没将黄六甲等人放在眼中。

这番话语,直让得不少武鼎堂供奉都是瞪起眼睛来。

洪无天等人位居真武,武鼎堂内真正主事的其实是黄六甲。这些供奉们,无疑和他要更为亲近。

有供奉蹭的起身,“小子,你要找麻烦是不是?”

他们这些人都是武鼎堂中精锐,中元境高手。以前在江湖中也是五花八门,可不是个个都是好说话的角色。

青年人却是看向中年人,笑眯眯问道:“师傅,咱们要不要找麻烦?”

中年人面无表情,也不答话。

青年人便当他答应了,脸上满是喜色,直接伸手指向一众供奉,“小爷就找麻烦了,单打独斗,你们谁敢和小爷我过过招?”

“别啊,别啊!”

这可是将柜台后的掌柜给吓坏了,脸色都白了,“客官,小店可经不住你们折腾啊!”

青年人却是甩手丢出一枚金元宝去,“打坏了,算小爷的便是。”

金锭子稳稳落在柜台上。

掌柜的眼神完全被黏住,便再也不开口了。

有这大大的金锭子,别说说这破陋客栈了,就是让他卖老婆,他怕也愿意。

而青年人这手对劲道的运用,也是让得武鼎堂众供奉眼神微凝。这一手,看似容易,看实则不简单。

这青年人,怕是在剑术上有些造诣。

黄六甲不愿招惹麻烦,轻轻哼了声,道:“都坐下吧!”

众供奉气呼呼落座。

青年人却还不罢休,“怎的?怕了?”

这将供奉中脾气火爆的人给点燃了,有人再度站起身,道:“你这小兔崽子,真是不知死活。”

说着抄起刀就冲向了青年人。

青年人嘻嘻笑,却不拔剑,迎上前去,只是以掌相对。

看他内气,应该才不过是下元境,但其招数却是精妙。而更让人诧异的是,他竟然拥有剑意。

这是种宁折不弯的剑意,不仅仅极为凌厉,而且极为浩荡。

连黄六甲都为之心惊。

要知道,哪怕是他,到现在也还未悟出剑意来。

这青年人不简单。

而那中年人,就自然更不简单了。

黄六甲脸色猛沉,对着中年人喝道:“还未请教!”

这青年人上来就找麻烦,现在又露出这般实力,他自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中年人终于开口,声色如冰,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不用请教,将图兰朵交给我,放你们活着离去。”

一众供奉色变。

“啊!”

同时,那持刀正在和青年人搏杀的中元境供奉竟也是被青年人一掌给拍飞了出去。

下元对中元,青年人竟然只用十余招就取胜。

黄六甲将剑抓在手中,气势拔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中年人竟然能说出图兰朵的名字,显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是,却也不知这是元朝,还是哪个势力的人。

中年人不再答话,仍旧淡漠坐着。但浩荡无匹的剑意,却是向着黄六甲等人席卷而去。

有供奉坐下座椅忽然碎裂,狼狈坐倒在地上去。

光这剑意,竟然就让他们觉得难以承受。

“准备动手!”

黄六甲低呼,脸色凝重至极。光是这剑意,他就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怕是并非是这中年人对手。

而就在他出声的瞬间,中年人却是出手了。

他手腕掠过,在桌上筷筒内抽出一根筷子,忽然射向黄六甲而去。

筷子速度极快,竟是发出破空声响。

黄六甲脸色大变,没时间将剑拔出鞘,直接以剑鞘抵挡。

而结果,却是剑鞘在瞬间粉碎。

黄六甲脸上露出些微潮红,脚下微微退却。

真武境!

他心沉如水,知道这回,怕是难以善了了。

青年人笑眯眯,又坐回到桌旁,看向图兰朵,嘴里啧啧两声,“啧啧,真漂亮。我那兄弟肯定中意你。”

若是赵洞庭在这,定然能认出来这青年人,而这中年人,也同样认得。

中年人,破军学宫泷欲。

青年人,要做天下第一剑客的吴阿淼。

大概赵洞庭也想不到,这个自己琢磨出剑意却丝毫不懂剑术的家伙,在短短两年过去后,就会于剑道上有如此的造诣。

以下元破中元,非江湖顶尖的武学奇才不能做到。

黄六甲眼中流淌浓浓惊色,沉声对着旁边的几个持剑供奉吩咐,“你们先带她离开。”

而后步步向着泷欲走去。

纵对真武,亦不退。

几个持剑供奉将图兰朵从桌上拽起来,面有惶惶之色,转身往客栈外走去。

有的供奉微微退却,眼神荡漾。但有的供奉,却跟着黄六甲步步走向泷欲和吴阿淼。

武鼎堂让他们重新意识到生命的意义,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死亡面前选择退却。

第713章 断义三剑(2)

泷欲嘴角微抿,终是拔剑。

身影突然掠到客栈门口,挡住图兰朵和数个持剑供奉,“踏出门者,死。”

吴阿淼惊叫,“师傅,那几个交给徒儿我啊!这些人我可应对不来。”

然后他忙不迭向着客栈门口跑去,假装惊慌的模样,却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在故意搞怪。

他背后还是那柄剑,始终没有出过鞘。他似乎也没有让其出鞘的意思。

泷欲脚下不动,眼睛只是盯着穿灰色袍子的黄六甲,“生、死,你们自己选。”

几个持剑供奉带着图兰朵悄然退回到黄六甲身旁。

黄六甲在泷欲气势笼罩下,额头已是微微冒汗,“等下你们找机会带着公主走。”

说完这话,他的气势便是陡然拔升起来。

“杀!”

喝声冲云霄。

剑光乍现。

黄六甲一剑惊鸿。

这一招,大概凝聚着他全部的胆气还有精气神,直取泷欲喉咙。

客栈纸糊的窗户上乍然出现无数破洞。

这都是被剑气所创。

然而,泷欲却只是轻飘飘将剑掠动,就让得这些剑气全然消散。

“唔!”

黄六甲闷哼,捂着手腕,长剑跌落在地。

泷欲位列真武境中期,以他上元境初期的修为,和泷欲相比起来,实在相去甚远。

哪怕黄六甲这一招已经穷尽他数十年之所学,甚至尤有突破,但仍不能对泷欲造成丝毫的威胁。

旁边武鼎堂众供奉们正准备动手,却全是被泷欲这轻描淡写的一剑摄住。

一招败黄六甲。这是他们所不能想象的境界。

泷欲淡淡开口,“以上元初期境界,能使出这一剑。你还有潜力可挖掘,此生或许有望真武,莫要自悟。”

他显然不想对黄六甲等人斩尽杀绝,到现在,已是数次劝他们投降。

黄六甲手腕处有血滴滴落到地上,因为疼痛,额头上微冒冷汗,“老夫这条命,生于大宋,归于大宋也是无悔。”

他左手不再捂住右手手腕,蹲下身去,以左手将长剑再度持在手上,指向泷欲。

“黄老!”

“黄前辈!”

周遭武鼎堂供奉尽皆动容。

这种时刻,他们难免生出自惭形秽之感。黄六甲舍生忘死,而他们,刚刚却是被泷欲的气势给摄住,不敢出手。

一众供奉都将手中武器对准了泷欲。

“也罢。”

泷欲神色更为冰冷,“既然你们自己寻死,那便怪不得我了。”

双方剑拔弩张。

即便连嘻嘻哈哈的吴阿淼,此时神色也是悄然变得凝重。

“杀!”

黄六甲大喊。

泷欲剑意勃然而发,屋内动荡不休。

“阿弥陀佛!”

而就在这时,客栈门口却是有佛号响起。

一慈眉善目,身形消瘦的老和尚,带着一大眼睛水汪汪,看着便伶俐活泼,容颜不在图兰朵之下的姑娘出现。

只是这姑娘,眉宇间却好似也带着淡淡的忧郁。

黄六甲等人微愣。

泷欲剑意亦是突然消散,回头,神色复杂,“你是来挡我的?”

无得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僧无得,还请诸位解下刀兵。”

“乐舞姑娘!”

黄六甲露出喜色,看向粉雕玉琢,十四、五岁的乐舞。

他们也都知道乐舞离开雷州,皇上始终在寻找她的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图兰朵也是露出笑容来,喊道:“乐舞!”

乐舞露出微笑,“图兰朵姐姐。”

图兰朵被软禁在雷州行宫的那些时日,她们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姑娘已经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泷欲嘴里嘀咕:“又来个漂亮的小姑娘呢,唔……我那兄弟会更喜欢哪个呢?”

“无得……无得……”

泷欲嘴里喃喃,突然发笑,“无得有失。金刚,你既然已经遁入空门,又何苦要出现在这?”

无得和尚脸上古井无波,只是又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泷欲再问:“你确定要拦我?”

无得和尚道:“时间荏苒数十载,你何不放下?”

泷欲眼中闪过恨色,“你无得,我有失。她死在襄阳,死在我的面前,你让我,如何放下?”

无得和尚叹息,“昔人之过,何必加诸今人之身?”

泷欲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似的,“来吧,当年你教我的剑法,我此生,不会再用。”

无得和尚左手牵着乐舞走进客栈,挡在黄六甲等人面前,仍旧看着泷欲,“于私,老僧不该拦你,便让你三招吧!”

“好!”

泷欲咬牙,甚至连手都有些发抖,“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此间,谁挡我,我便杀谁!”

剑光过。

黄六甲等人护着图兰朵和乐舞匆匆而退。

无得和尚岿然不动。

衣袂落。

而这袖袍一角,却是从泷欲的袖口落下。

他割破了自己的袖袍,眼睛盯着无得和尚,“这一剑,断你于我授业之恩!”

而后又一剑。

仍是袖袍飘飞,缓缓落地。

“这一剑,断你我同生共死之交。”

泷欲的剑,终于再度指向无得和尚,“你我恩断义绝,这一剑,我会取你的命。”

“阿弥陀佛。”

无得和尚却仍然只是口诵佛号。

泷欲剑意积蓄,喷吐不休。

有寒芒在他的承影剑上掠过。

平平无奇的一剑刺出,剑意却是无比磅礴,直取无得和尚头颅。

“师傅!”

乐舞惊呼,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然而,无得和尚却仍然只是不动如山。有种极为玄妙的意境自他体内散发出来。

道道罡气绕着他运转起来。

佛门金钟罩。

泷欲的剑好似受到重重阻力,原本快到看不到影子的剑,突然间缓慢许多。

然而,他终究是真武境中期的绝世强者。

凌厉无匹的剑意在似快似慢的瞬间还是冲破无得和尚的护体罡气,直取无得和尚头颅而去。

无穷的气劲荡漾开来。

周遭饭桌上碗筷摇晃不休,最终破碎。

第714章 泷欲退走

“唔!”

无得和尚倒地还是闷哼,脸色微微苍白,嘴里叹息,“看来你这些年在破军学宫所学不错。”

他的左臂整个跌落到地上,有血液顺着伤口哗哗而下。

说完这话,无得和尚才封住自己穴道。

泷欲眼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极为复杂,“你为何不挡?”

无得和尚道:“当初若非我拉你入门,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这条左臂,是老僧欠你的。”

泷欲眼睛有些通红,似怒似痛,“那我刚刚要是取你的命?”

无得和尚道:“那老僧这条命,便是欠你的。”

泷欲袖袍鼓荡不休,嘴里喃喃:“你终究是在拦我!”

然后大吼:“是在拦我!”

他状若疯癫,“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消我心中的恨吗?连她都死了,这天下,任谁再死,我都舍得!”

承影剑直直抵着无得和尚的胸口,“三剑已过,你不再欠我!动手罢,今日,看你能不能救得下这明珠公主。”

“好。”

无得和尚轻轻点头。

剑,又动了。

而无得和尚,也果真动起手来,不再相让。

他并无武器,但周身有金钟罩护身,让得泷欲那漫天剑影都如同陷入泥沼。

泷欲一剑接着一剑。

无得和尚不急不缓,单手呈指,不断将刺入金钟罩内的承影弹开。

黄六甲等人被气劲、意境逼得连连退却,直到客栈角落。而吴阿淼,则更是一溜烟跑到街对面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黄六甲完全是可以带着图兰朵破窗离开的。只是,他没有这么做。

无得和尚为救他们断臂,他们自然不可能将他留在这里。更遑论,无得和尚和乐舞还有师徒这层关系在。

武鼎堂众供奉们个个持着剑,神色愤慨,大有无得和尚落败就要出手的意思。

这个中年剑客,斩下高僧左臂,竟然还不罢休,当真可恶。

“啊!”

捧着金锭子的客栈老板被四溅的剑气划上了脸,发出惊叫,忙不迭地跑向后厨。

在那通往后院的走廊里,几个脑袋冒出来偷偷打量。都是这客栈的小厮和厨师。

他们眼中满是震惊、向往之色,这辈子,都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高手。

而在楼上,也同样有在店内住店的客人怔怔瞧着。

此时的无得和尚和泷欲,在他们眼中,当真和神仙无异。

破军学宫以武称著,泷欲剑势招招凌厉,如疯如魔,却是醉剑法。

破军学宫镇宫剑术有三,其一星辰,其二破军,其三疯魔。泷欲所修,正是这疯魔剑。

这剑术,和他此时心境却是无比契合的,让得他的实力较之往常说不得还要厉害几分。

而相对于他,无得和尚则似盘坐拈花,劝魔向善的佛陀。

他双足生根似的扎在地上不曾有丝毫动弹,面对泷欲扑面而来的剑招,只是不断以手指将其挡开。

叮叮的响声连绵不断,如同冬季落在屋顶上的冰雹。

泷欲被金钟罩阻碍的剑势,始终不能破开无得和尚的防御。剑招过百,招招都被弹了开去。

“哼!”

泷欲突然撤了手,抽身而退。

他面色有些复杂,“你为何不攻?难道还想让我欠你?”

无得和尚却是摇头,“老僧已放下屠刀,这辈子,不会对人出手。”

他刚刚,的确只守不攻。

但此时站在客栈门口处的他,却好似如同大山那般,浑然有种让人不可撼动的感觉。

泷欲刚刚连出上百剑,心中已然明白自己和无得和尚之间的察觉。

他是不世奇才,数十年入真武中期,较之洪无天那样的老辈强者还更要惊才绝艳。但无得和尚,却也是奇才。

当年无得和尚之能,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泷欲都仍旧感到自愧不如。

他不攻,绝不是不会攻。这不动如山的和尚,真要动起手来,绝对是动若惊雷,非他能挡。

真武巅峰。

泷欲隐隐有种感觉,无得和尚已经臻至这样的境界,甚至较之极境或许都已经不远。

到底是曾经能够和那个人平分秋色的人。

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什么结果。

泷欲收剑,“我不会让宋元议和。”

说着,径直转身离去。

吴阿淼屁颠屁颠跑到泷欲面前,“师傅,你刚刚的姿势好生潇洒。要是我是女子,定然会为你倾心。”

“闭嘴。”

泷欲淡淡吐出两个字。

“噢。”

吴阿淼老老实实点头,但嘴里却还在接着说话,“只是这老和尚也挺强的啊,依我看,他的护体罡气,还得用剑意破除。”

“我做不到。”

泷欲神色重归于平静,“或许你这辈子能够做到。”

“好。”

吴阿淼喜滋滋,“等我能够以剑意破他罡气的时候,就替师傅你教训他。”

说话间,两人渐行渐远。

客栈内。

无得和尚脸色已是更为苍白,盘坐在地上,开始运功疗伤。

纵是真武巅峰,失去左臂,也是重创。

乐舞眼泪都淌出来,跑到无得和尚身边,满脸紧张看着无得和尚。

黄六甲等人便也围上来。

客栈内无人敢到这大堂中来观望。

如此,过数十分钟,无得和尚才睁眼,看到乐舞手中抓着自己那条断臂,微笑道:“傻徒儿,这断臂还要它做什么?”

乐舞道:“师傅,我带您去百草谷。以百草谷的医术,可能还能为您续上断臂的。”

无得和尚摇头,“这一臂,是为师往日因果。还续上它,岂不是自寻烦恼么?”

乐舞有些焦急,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黄六甲对着无得和尚抱拳,“黄六甲多谢大师相助。”

无得和尚站起身,仍是慈祥微笑,“要谢,便谢我这徒儿罢!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老僧不会出手。”

黄六甲等人便看向乐舞,“多谢乐舞姑娘了。”

乐舞轻轻咬唇,并不说话。

众人又挑没被损坏的桌子坐下。

黄六甲对着从走廊里露出脑袋的小厮喊:“把酒菜端上来。”

第715章 夔州开战

泷欲已走,又有无得和尚在这,他们倒也不用急着离去。

沉吟数次后,黄六甲忍不住再开口问无得和尚,“大师,能否告知那人到底是何人?”

他之前只听到无得和尚说破军学宫四个字。而对于之前隐世不出的破军学宫,其实黄六甲这些江湖人士并不深知的。

无得和尚道:“蜀中破军学宫之人。”

他却也并不知道泷欲现在叫什么名字。

黄六甲等人听到蜀中两字,则已是面色微变,心中不禁喃喃,“蜀中之人怎会知道我等护送明珠公主往闽清?”

这哪怕是在宋朝之内,也算得上是机密。除去少数几个大臣,再有他们这些护送之人外,再无外人知道。

难道是朝中有大臣是蜀中细作?

黄六甲变了脸色。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无疑就很是严重了。那几位大臣,可都是在朝中位极人臣之辈。

至于随他而来的这些供奉们,他却是并未怀疑。因为,他们并没有多少将消息送出去的机会。

乐舞在众人沉默之时,主动开口询问黄六甲,“黄前辈,你们这是要带图兰朵去哪里?”

她和无得和尚遇到黄六甲这一行,却也是偶然。

黄六甲等人海船在海上过时,图兰朵等人站在船板上。他们没有瞧见在大海上的老龟,还有盘坐在老龟背上的无得和尚和乐舞两人。而无得和尚和乐舞,却是瞧见了他们。

乐舞疑惑图兰朵和黄六甲等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潮州境内,便拽着无得和尚悄然跟上了他们。

其后,见得客栈中泷欲和黄六甲等人欲要交手,怕黄六甲等人出现意外,又央求无得和尚出手相助他们。

这才有刚刚的事发生。

是以,乐舞心中,对图兰朵等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是并不知情的。

而无得和尚,只是端坐,好似对这些并不在乎。

黄六甲自然不会瞒着备受赵洞庭宠爱的乐舞,低声道:“乐舞姑娘,皇上已经和元朝达成议和。让我等将明珠公主护送往闽清,换回元朝淑妃李秀淑。”

“李秀淑?”

乐舞眨眨眼睛,“皇上要换回元朝皇帝的妃子做什么?元朝皇帝的妃子怕是年岁都已不小了吧?”

周遭供奉听得这话,忍俊不禁。

“乐舞!”

图兰朵则是娇嗔了声。

虽然她也怨怒皇爷爷要将她嫁给赵洞庭之举,但乐舞当着她面说她皇爷爷,她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乐舞吐吐舌头,对着图兰朵歉然一笑。

黄六甲声音更低,“我听说换回李秀淑,是要交给西夏。皇上和西夏之间,也有约定。”

在他们离开雷州以前,陆秀夫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图兰朵出现任何意外,少不得要多说出些内情。所以,黄六甲对于这些事也是知道几分。

乐舞轻轻点头,再张嘴,本还想再问什么。但突然,眼神却是一黯,又闭了嘴。

眼中的灵动之色,也悄然隐去了些。

“阿弥陀佛。”

无得和尚似是感应到什么,忽然又宣了声佛号。

在客栈内用过饭,一行人变离开镇子,又到这海门寨渡口,再往北行。

图兰朵和乐婵两女同时出现,平分秋色,都是娇俏可爱,再度让得镇子内外掀起些许波动。

只是瞧着黄六甲等人气势汹汹,没有人敢轻动。

到得渡口,就更是引得人群议论纷纷。

无得和尚那只漂浮在水面上的老龟本就被无数人指指点点,瞧着无得和尚和乐舞站到龟背上,人群中更是惊叹连连。

有人说,这老龟怕是都要成精了。

无得和尚和乐婵自不会理会他们这些话,老龟平稳向着海上而去。

夕阳掠在海面上,金光道道。

无得和尚如佛陀。

有佛家信徒跪倒在地叩首。

在寻常百姓们看来,无得和尚骑老龟,这无异于道家神仙骑鹤。这是只有神仙中人才能做到的事。

黄六甲等人带着图兰朵也上船,跟在老龟后头,继续向着福建而去。

他们没有问,无得和尚也没有说。但谁都知道,无得和尚已经出手,自会护送他们直到福建。

而在老龟前头许远,也有船只正在向着福建而去。泷欲、吴阿淼师徒两就在船上。

大海茫茫,不知前路。

盘坐于老龟之上的乐婵些微茫然,而站在船板上的图兰朵,也是怔怔出神。

如此,时间又过十余天。

在福建路仍旧平静的时候,夔州路的战事终究爆发开来。

赵洞庭已和元朝达成议和,对李望元坦露诚意。如今,自然也到李望元该显示他诚意的时候。

驻扎于梁山的足足五万西夏军卒兵发忠州,于日前到忠州城外。在这日凌晨,城外便是号角声响,大军逼近城池。

忠州县城是忠州主府,又名南滨郡。在属于南宋管辖时,就是军事重镇。

忠州县城城墙之高,不是寻常县城能够相比。

而此时,城内也是汇聚着万余白马军。不过,这也仍是能够体现出白马军对西夏军有多么不放在眼中了。

蜀中白马军到夔州的有足足接近三万轻骑,如今却只会汇聚万余挡西夏,不是轻视又是什么?

城头上,手臂上缠着白绸带的白马军士卒脸上甚至都看不到多少凝重之色,仿若胸有成竹。

在夔州lián zhàn连胜,赫然已经将他们的士气拔升到最顶点。

五万西夏军在整齐的步伐声中,接近北城门外,阵势森严。

最前头,是足足百余辆偌大的投石车。旁边,是以平板车推着的无数巨石。

他们没得轰天雷,更没有掷弹筒,还是用的这种老式的投石车。

李望元身穿盔甲,手中不再是持双刀,而是长qiāng。长qiāng竖着,尖端qiāng刃在晨曦照射下,闪烁道道寒芒。

在他旁侧,是数位西夏年轻将领。

其后,则是蔓延的军旗。

五万人,可谓是浩浩荡荡。

城头上有穿着银白色甲胄的白马军将领傲然而立,对着城下帅旗下的李望元大喝:“西夏贼子,何敢攻我大宋城池?”

第716章 西夏求援(1)

城下李望元微愣,然后不屑地哼了声,喝道:“你们这些蜀中贼子,当真是好不要脸。行着篡国之事,竟然还敢自称大宋之人。”

寻常百姓不懂其中蹊跷,而他李望元作为西夏皇子,自然不可能不懂。

大理、蜀中是一家,现在已是天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

白马军将领却只是嗤笑,“荒谬,我等助国攻退元军,复兴夔州,何以有篡国之说?”

李望元却是懒得和他多说了,“多说无益,乖乖弃城回蜀中,可免刀兵。”

“哈哈!”

白马军将领大笑,“就你们西夏这些残兵败卒,何敢大放厥词,让我等弃城?”

他挥手。

城内很快便有热气球缓缓升空起来。

李望元脸色微变,知道想要兵不血刃拿下夔州已是不可能,当下便举起手中长qiāng,大喝道:“攻城!”

白马军从蜀中而来,蜀中却紧邻夔州。他们要断白马军粮草补给,需得深入夔州,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要夺城,只有硬攻。

绕城而攻,在这个年代是很少见的事,除非是到敌军后方烧杀抢掠还差不多。不然,粮草补给根本就不可能跟得上。

而李望元还和赵洞庭之间有着约定,夔州又是大宋旧地,他自然不敢在夔州路内大肆屠害百姓。

西夏现在是争夺天下的势力中最弱的,相较于赵洞庭的大宋,他们更为需要宋朝这个盟友。要不然,怕是很快就得被元朝覆灭。

轰隆轰隆的连声响起。

城下投炮车的抛射杆一根根高高抬起,将巨石抛落上城头,或是砸在城墙上。

上百架投炮车,也勉强能说得上是山崩地裂了。但这,相较于忠州高耸蔓延的城池,却是算不得什么,只如同巨石撼山岳。

有城头上的白马军被巨石砸到,血肉横飞。但其余白马军,却是并未有丝毫退却。

一颗颗轰天雷从小型投炮车上投射而出,向着下面的西夏军阵落去。

居高临下,这些轰天雷却是比巨石射得更远,有的都落到西夏军阵的中间去了。

火光团团炸开。

无数西夏士卒惨呼。

初次见得轰天雷威力的西夏将士们个个胆寒,露出心惊之色。

当初宋朝以轰天雷大败元朝,以极快速度收复失地。他们本来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现在,却是觉得理所当然了。

轰天雷的威力,较之石头真不知道要大上多少。

只是初轮的炮火交锋,西夏士卒就不知道要比城头上白马军多损失多少。

有立马在李望元身侧的西夏将领匆匆道:“元帅,他们的轰天雷太猛了!咱们是不是暂且退军,从长计议?”

李望元却是举起了手中的长qiāng,大喝:“攻城!”

令旗摇动。

军鼓不休。

西夏士卒们喊杀着冲向城墙。

城头上白马军炮火仍旧不断宣泄而出。

西夏士卒才到城前六百步,在城头上的箭垛处又是出现无数寒光闪闪的箭头。

“放!”

随着城头将领的大喝,一道道弩箭向着城下的西夏士卒激射而来。

这些弩箭根根势大力沉,往往能一箭射穿两道三个西夏士卒。

前排的西夏士卒在瞬间便是无数人饮恨。

城头白马军将领只是哈哈大笑。

李望元抬眼看城头,面色难看。他并不是太懂军事,可现在,也看得出来要攻破这忠州并不容易。

白马军本就占着城墙之利,如今军械要强上这么多。莫说五万西夏士卒,就是十万,也未必能拿得下这座城。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看着前头不断殒命的士卒,他也想退军。可想到妹妹李秀淑,他又实在不忍下达退军的命令。

妹妹才刚从元朝离开,难道又让她在大宋行宫中继续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么?

蜀中的热气球这时也飘到了西夏军卒的上空。

一枚枚轰天雷落向下头。

才堪堪冒着箭雨冲到护城河边的西夏士卒再度被炸得人仰马翻。

有许多士卒扛着云梯,却还没能将其架在护城河上,就被轰天雷给炸得血肉横飞。

时间很快过去足足数十分钟的时间。

西夏士卒足足五万,浩荡攻城,竟是没有人能冲到城门外,连冲过护城河的人都是极少。

军中被推出来的攻城锤更是被天上的白马军着重对待,接连被炸得粉碎。

“元帅,鸣金吧!我们攻不下的!”

“元帅!”

“末将恳求元帅退军!”

“再打下去,士卒们会死光的呀!”

越来越多的西夏将领按捺不住,跟在李望元的旁边,连连劝退。

攻城可以说才是刚刚开始,但是,白马军却是已经给他们迎头痛击了。

损失士卒怕是足足有数千之众,却连城门都没有摸着,这仗,还怎么打?

连攻城锤都被炸光了,这城门,还怎么破?

李望元面色难看至极。

看着一个个西夏士卒浴血,他也心痛。这些,都是他复国的根基,复国的希望。

而且,他也明白,眼下破城已经没有太大希望,他再一意孤行下去,这些麾下将领们,怕也会心生不满。

他虽是西夏皇子,但这西夏的势力,却不是他发展起来的。说得不好听些,他这是在用别人的家底,来救他的妹妹。

就算那些西夏旧臣们再如何惦念西夏朝廷,如何尊敬他这个西夏皇子,也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李望元在乎妹妹,也心知肚明,要是这些西夏旧臣们弃自己而去,那他将再也没有和大宋履行约定的本钱。

看着一枚枚轰天雷仍在落下,李望元眼睛通红,终究还是下令,“鸣金!”

鸣金声响。

本就被炸得魂飞魄散的西夏军卒顿时惶惶而退。

西夏安定得太久了,军中士卒没有多少上沙场厮杀过,本就意志不坚定。这样一边倒的战斗,他们根本就打不下去。

城头上,白马军将领见状,笑得更是大声起来。

箭矢、轰天雷不断。

第717章 西夏求援(2)

西夏军卒如潮水般退却,在退却途中,却又留下无数的尸体。

当好不容易退出箭矢、炮弹笼罩范围,大军惶惶逃离时,白马军的热气球却还跟在上头痛撵,如同打落水狗似的。

这只让得无数西夏将领痛骂不已。

但骂归骂,却还是得狼狈逃窜。

很快,西夏士卒就逃出了许远去。

白马军在热气球上一路撵,直到将轰天雷全部抛光,才返回忠州县城。

城头下,是不计其数的西夏士卒尸首。

忠州之战,竟然这般戏剧性的落幕。西夏军来得快,跑得更快。

白马军之损几乎忽略不计,而西夏士卒,怕是折损有足足万余。

只一仗,白马军就让西夏伤了筋骨。

李望元带着数万士气跌落到低谷的溃卒直接回了梁山。只在途中,就已经有军中将领颇有微词起来。

若是按着他们的意思,在白马军刚用轰天雷时就撤退,损失本不该有这么大的。

李望元有苦难言。

他却也不知道,白马军的轰天雷和热气球竟然会厉害于斯。

这着实让他有些没了主意。

赵洞庭让他出兵挡白马,但眼下来看,以他西夏军卒,显然不可能挡得住白马军。

刚刚的忠州之战,他的士卒冲上前去,简直就和送死无异。

到得梁山城,心中满是苦闷的李望元直接驰马冲向府衙。他只觉得满心苦闷,无处散发。

也幸得是他在大都时常常受些冷眼冷语,心理承受能力算得极强。若不然,怕是此时已然说不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西夏将领们看着他驰马入城,都是摇头叹息,不语。

其实,现在的西夏根本就没有实力出来征战,只可惜,皇子根本听不进他们的劝说。

照这样下去,他们好不容易拉起的家底,能够经得住几次损耗?

李望元回到府衙,驰马直到正殿前,冷着脸进殿。

仲孙启赋等老臣正在这里等候消息,见得李望元这么快回来,自是难免诧异。

仲孙启赋道:“殿下,怎的这就回来了?”

“败了。”

李望元重重坐在主位上,微闭着眼,“白马军的轰天雷、热气球我军不能挡,损失万余。”

“啊?”

“白马军如此强横?”

“损失万余?”

殿内众老臣都是大惊失色,然后便逐个都露出极为痛心之色来。

这可是他们在元朝控制下苟延残喘,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的家底子啊!

一万多人,就这么打没了?

西夏旧地西平军司、黑水镇军司、黑山威福军司、白mǎ qiáng镇军司、甘肃军司、翔庆军司、卓罗和南军司,共七军司。这些老臣这些年分别藏在这七军司之地,暗暗发展起来的力量总共都不过十万人。这才刚打,就折损十分之一,怎能不痛?

虽然现在临洮路、凤翔路还有利州东西两路也都已归属他们西夏,但他们西夏的真正力量,却还是只有这十万军卒而已。

不,现在只剩下九万了。

临洮、凤翔、利州东西两路都有元将驻守,他们的心,可并非是死忠于西夏的啊!更多的,是想借此机会自立。

震惊过后,立刻就有老臣对着李望元道:“殿下,咱们不是白马军敌手,还是退军吧!”

到他们这种年纪,很难再有年轻人的锐气了。

李望元捂住自己额头,声音有些嘶哑,“退军……我妹妹该怎么办?”

他抬起头,睁开眼睛,眼睛里面竟是一片通红。

这神情,让得众老臣都不禁微愣。

然后,有老臣道:“可即便再这么打下去,咱们又能如何呢?不说拿下忠州,就是这梁山,怕是也守不住吧?”

许多老臣接连点头。

他们积蓄力量,等了数十年,不在乎继续等下去。现在,西夏真的还不到征伐天下的时刻。

李望元的心,难免也有些动摇。他当然想继续留在这里,但是,眼下,他隐隐感觉这些老臣已经有要冷落他的势头了。

西夏的势力,终究还是握在这些老臣手中的。

他看向仲孙启赋,道:“仲孙大人,你的意思呢?”

仲孙启赋是这些老臣中最德高望重者,他只能寄希望于他。希望他能说句话,让大军继续留在这夔州。

然而,仲孙启赋却是道:“殿下,老臣也觉得,此时咱们应该先退军为妙。”

李望元眼睛更红,“难道秀淑你们就不管了么?我和她在大都被软禁这么多年,你们忍心让她继续在宋朝被软禁?”

众老臣露出愧色,却也只是无奈叹息。

公主重要,还是国家重要。李望元心里没个定论,他们却有。

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为救李秀淑,而是要让西夏复国啊!

只是这话,显然是不好对李望元明言的。对西夏皇室的忠诚,让得他们终究还是不愿彻底冷了李望元的心。

仲孙启赋微微沉吟,道:“公主我们当然要赎回来。只是殿下,我们却还需得看清楚眼下的事实,纵是我们军中将士一往无前,也未必能挡得住蜀中白马军。若是军队打没了,咱们……”

他露出苦色,“咱们还拿什么去赎公主回来呢?”

“那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出来!”

李望元低吼,已然有些乱了心智。

仲孙启赋眼中泛过光芒,道:“殿下,咱们何不向大宋求援?”

“嗯?”

李望元微微动容。

仲孙启赋站起身,眼神扫过众人,又道:“我们虽然和宋朝有过约定,我们帮他们挡住白马军,他们帮我们将公主从元朝赎回来,而我们现在不是不履行约定,而是力有不逮。夔州路本是他们大宋地盘,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给予我们援助,也是无可厚非吧?”

“是,是。”

“仲孙大人所言甚至。”

一众老臣附和。

李望元沉默,其后也是动容,“那姑且这么试试吧,我这就亲自书信一封,送往宋朝。”

说完,他便吩咐外头的士卒送了笔墨纸砚进来。

第718章 在世菩萨

这夜,有信鸽从梁山飞起,向着雷州而去。

西夏老臣们暗中发展这么多年,在全国各地都设有暗堂,也不是什么奇事。

而后短短两日,稍作休整的西夏军便又撤离梁山,往利州东路去了。

仅仅忠州一战,就将这些西夏老臣们给打怕了,连继续呆在夔州路都不敢。

信鸽到了雷州。

然后便有西夏之人到张珏府外,求见张珏,将这封信交给了他。

张珏看过信后,将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等人请到府内,逐个看过信,俱是哈哈大笑起来。

陆秀夫只连连赞叹道:“皇上真是算无遗策啊!”

赵洞庭在传给他们的信中,赫然就已经预料到西夏会向他们求援了。

和张珏同为副军机令的苏刘义也是满脸堆笑,“那咱们这就让人将热气球和轰天雷的制作之法送到西夏去?”

“嗯。”

陆秀夫点头,“这个大人情,西夏欠我们大宋,是欠定了。”

人与人之间的人情要还,国与国之间的人情,也是同样如此。

而张世杰却在旁边沉吟,“只若是如此,可就有半个天下都有轰天雷和热气球了……”

眼下中原局势,元朝占据半壁江山,大理、西夏、大宋的地盘加起来,也勉强能够和元朝在中原的地盘相比较。

张珏微笑,“以皇上的性子,既然舍得让出去,那肯定是已有思量。说不得,我大宋的军械可能又会迎来次大的改进啊!”

是啊!

陆秀夫、苏刘义几人闻言,都是眼中发亮。

皇上从来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往往都是谋定而后动。既然舍得将热气球制作方法传出去,那十有**已经有更厉害的武器。

会是什么呢?

几个宋朝顶尖大臣心中,都不禁浮现浓浓期盼。只希望,皇上尽快回到雷州就好。

皇上的奇思妙想,实不是军科部那些能工巧匠能够相比。

就在这夜,有信鸽从雷州行宫起,向着利州东路飞去。

时间很快过去近二十天。

赵洞庭等人还在闽清,等着黄六甲等人带图兰朵过来,也等着元朝的人带着李秀淑到闽清。

乐无偿本要再出去寻找乐舞,被赵洞庭给留下。议和之事于大宋其实十分重要,赵洞庭还是担心这其中会出什么乱子。

只可惜的是,他担心的是元朝那边会耍什么诡计,而没有料到大理、蜀中会参与其中。

毕竟,这事现在还是颇为保密的。按理说,没理由会让蜀中、大理知道才是。

雷州信鸽早已到了利州东路,并由军情处探子将信转交到李望元等人手中。

李望元等人自是大喜,于收到信鸽的当天就传令西夏旧地各军司,让其加紧赶制轰天雷和热气球。

这些年来西夏旧臣们暗中蛰伏,积蓄起来的力量可谓不小。

而宋朝竟然会给他们轰天雷和热气球的制作方法,这自是让他们喜出望外,也看到西夏重新崛起的希望。

想来,只要有这东西,以后他们再和蜀中白马军作战,亦或是对上元朝军队,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特别是,现在可连元朝都还没有研究出热气球来。

一众西夏旧臣们嘴里对大宋朝廷感恩戴德,但心里,有没有说上大宋皇帝真是傻子,这就难说得很了。

凭心而论,要是他们掌握这样的先进军械,就绝不会交到其他势力的手中去。

历朝历代以来,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关系,可都是脆弱得很的。西夏现在和大宋是盟友,可以后呢?

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向来都是随着大势而变的。

福建路福州境内。

无得和尚、乐舞一群人到沿海,然后沿着内河而入,直到福州城外。

到这里,黄六甲等人将船寄在码头,入了福州城。

福州作为福建路主州,而福州城,又是福州主府。当初蒲寿庚投元,让得整个福建路都望风而投,免遭战火。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福州城自然比以前要更为繁华些。在整个福建,是当仁不让的最为繁华、百姓最多的城市。

其高耸城墙,已然能够显现出其主府气派。

东城门外,进进出出的马车、轿子、百姓络绎不绝。

无得和尚和乐舞两人坐在龟背上,老龟蹒跚而行,这自是吸引无数人的眼球。

便是那些鲜衣怒马的膏粱子弟们,也个个在马上瞪直了眼睛。而看到乐舞和图兰朵绝色以后,就更是冒出绿光来。

哪怕是在福建这样的主府,如乐舞、图兰朵这样的绝色,也实在是不多见。

只是看到黄六甲等人的气势汹汹,还有无得和尚的不动如山之态后,便是这些前呼后拥的膏粱子弟们,也不敢有所妄动了。

要说怕,膏粱子弟们最怕的就是这些江湖人。因为很多江湖人都是刀口舔血的,被他们死了,那是真冤。

直到福州城内,乐舞等人所过之处,形形色色的人都俱是驻足观望。

不过如乐舞和图兰朵,自是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眼神。只在城内客栈匆匆吃过饭,一众人便又离开福州,租快马往闽清而去。

蒲寿庚投宋的事情尚且还是绝密,便是连黄六甲都不知道。是以,他们也不敢在福州城内多呆。

众人只想着,若是明珠公主在城内被认出来身份,那将会有无穷的麻烦。

而在他们离开福州城门口,却有两人,径直向着福州府衙而去。

泷欲和吴阿淼。

夺明珠公主,能阻止宋元议和。取蒲寿庚的性命,兴许也能够阻止,毕竟,蒲寿庚是元朝和宋议和的使臣。

泷欲说过要阻止宋元议和,而他,向来都是言出必践的人。

以他真武境中期,接近后期的修为,也能够完全无视府衙内的元军。

至于吴阿淼,则向来是个不怎么想事的人。大概泷欲指哪,他就会打哪。

在图兰朵等人离福州城越来越远时,危机便也逐渐笼罩福州府衙。

泷欲和吴阿淼背着剑,背后露出剑鞘,很快便到福州府衙外不远,在街道上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第719章 两排牙印

到深夜。

图兰朵等人终于到闽清城外。

老龟在这里驻足不前。

黄六甲等人跟在后头,见得老龟驻足,黄六甲皱眉问道:“乐舞姑娘,你不和我们入城去见皇上和乐殿主吗?”

乐舞神色有些凄楚,摇头,“我不去了。”

黄六甲急道:“皇上和乐殿主都在满世界的找你,你怎能不去见他们?”

“我不想嫁肖玉林。”

乐舞对黄六甲微微低头,“前辈,还劳烦你转告皇上和我父亲,我跟着无得师傅,不会有恙,让他们不必替我担心。”

“这……”

黄六甲道:“你还是亲自去见他们吧!如果你不想嫁肖将军,乐殿主也应该不会强行让你嫁他吧?”

乐舞苦笑,“我父亲那人最重誓言了……前辈,告辞了。”

说完,她轻轻拽住无得和尚的僧袍一角,“师傅,咱们走罢!”

无得和尚也是叹息,“乐舞,你真要跟为师过风餐露宿,四海为生的生活,无悔?”

乐舞忽的露出灿烂笑容,“天下多在世佛,却无在世菩萨。弟子也想做那在世菩萨呢!”

无得和尚摇头不语,拍拍老龟的背。老龟通灵,转头向着城外行。

乐舞有佛性,但是,情之一字,哪是那么容易堪破的?

天下修佛者无数,得大彻大悟者,又有几人?

便是已是在世佛的无得和尚,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全然放下。不,是本就还没有全然放下。

“唉……”

而黄六甲看着老龟驮着无得和尚和乐舞离开,也是重重叹息。

乐舞要走,他没有办法。总不能对乐舞用强。

“进城吧!”

看着老龟消失在夜色中,黄六甲沉沉叹息,带着图兰朵和众供奉入城。

他们从东城门入。

这时,东城门还是高兴手下士卒在把守。只是现在和宋军已解刀兵,他们对于城门自然也没有太多防范。

没有经过盘问,黄六甲等人便直接入城。

进城后,便直往南城区。

到宋军驻地外,黄六甲出示自己令牌,“我等奉命从雷州而来,速速带我等去见军机令。”

他手中持的金牌刻有金龙两条,盘绕左右,其中有“三品……”两字。

这是代表三品钦差令。

守营的百夫长见得此令,不敢怠慢,连忙接过令牌,道:“诸位稍后,我这就去禀报军机令。”

说罢便匆匆向着驻地内跑去。

这时候,赵洞庭和文天祥等人自然已经睡下。

文天祥在睡梦中被叫醒,走出门,看到百夫长手中金牌,又听说是雷州使者到,便立刻露出喜色来。

图兰朵终于是被带到这里,这意味着,宋元真正议和之期越来越近了。

“速速带我去见他们!”

文天祥对着禀报的百夫长道。

百夫长忙在前面领路。

两人在火把林立的泥路上走过,周旁守夜士卒见到文天祥,俱是单膝跪下行礼,“元帅!”

文天祥行色匆匆,只是摆手。

到得驻地门外,便见到在外等候的黄六甲等人。

其余供奉或许不认识文天祥,但黄六甲却是在朝中和他见过的,见到文天祥,立刻拱手道:“黄六甲见过军机令。”

文天祥眼神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到图兰朵身上,“哈哈,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些时日,我和皇上本来还有些担心呢!”

他走到黄六甲面前,将金牌递还给黄六甲。

黄六甲脸色复杂,“此行我们的确发生意外,若不是无得在世佛赶到,我等怕是不能活着来到这闽清县城了。”

“嗯?”

正欲要带着众人往驻地里面走的文天祥露出景色,“怎会如此?难道是有江湖中人为难你们?”

他同样也没有联想到蜀中上面去。毕竟这事,实在不应该会传到蜀中取才是。

黄六甲道:“是破军学宫的人。他们刻意为阻挡我等而来,军机令,议和之事,怕是有人将其……”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坦露得很明显。他怀疑朝中有人将这事泄露出去。

而这,也就意味着朝中有大臣已经倒向了大理、蜀中。

文天祥当然也能想到这点,眉头立刻凝了起来,稍作沉吟,道:“咱们还是先去见过皇上再说吧!”

这等大事,他也不敢轻易断言。毕竟知道此事的那几人,个个在朝中的地位都较之他文天祥也相去不远。

一行人匆匆进了驻地。

而后,赵洞庭在睡梦中也被叫醒。

他走出门,见得黄六甲等人,又看向图兰朵,头句话便是问道:“途中可还安稳?”

黄六甲等人跪倒在地,“叩见皇上!”

图兰朵则是轻轻哼了声,看着赵洞庭满脸不爽。

赵洞庭正要伸手让黄六甲等人起来,图兰朵却是突然扑到他近前,然后张嘴,竟是死死地将赵洞庭的左手手腕给咬住了。

“嘶!”

赵洞庭吃痛,倒吸凉气。想要以内气将图兰朵震开,却又怕伤着她,怒道:“卧槽,你发什么疯?”

只是卧槽这两个字,文天祥等人自然是听不懂的。

图兰朵咬了足足数秒才松口,满是愤怒地盯着赵洞庭,并不说话。

赵洞庭觉得莫名其妙,看自己手腕,竟然都已经流血了。抹掉血,上面便露出两排清晰的牙印。

他当然有些恼,愤愤道:“你做什么?朕有哪里亏待你了?”

虽然以前他整治过图兰朵,但是现在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她了。就算是女人,也不至于这般记仇吧?

图兰朵脸色更怒,“你这恶贼!我只恨不得咬死你才好!”

后头,文天祥、黄六甲等人都是面色古怪。

“莫名其妙。”

赵洞庭没好气地哼了声,自然也不至于和图兰朵这小姑娘计较,不再理她,看向黄六甲等人,“你们都起来吧!”

然后又看向文天祥,“军机令,安排人将这疯丫头带下去,好生看管。”

文天祥领命。

很快有士卒上来,将图兰朵带走。图兰朵走前,眼神却仍是死死盯着赵洞庭,仿佛要永远都将这“恶徒……”记在心里。

第720章 蒲寿庚死(1)

她没在谁手里吃过瘪,更没被谁嫌弃过。这两样,却是都让赵洞庭给包圆了,这让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委屈的她,怎能不将赵洞庭恨到骨子里?

只可惜的是,赵洞庭压根就没将她充满恨意的眼神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图兰度除去明珠公主身份外,不过是个刁蛮的丫头而已。

待得图兰朵被带走,赵洞庭又问黄六甲等人,“途中没出什么意外吧?”

他看出来黄六甲好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黄六甲道:“回禀皇上,我们在海门寨之时曾被破军学宫的人拦住。他们要劫掠明珠公主离开,是无得在世佛和乐舞姑娘出现,才将我们解救出危难。”

“嗯?”

赵洞庭神情猛然凝住,“无得在世佛和乐舞?那他们人呢?”

相较于这个消息,破军学宫的人,倒是暂且被他给排斥出脑海了。

黄六甲叹息,“乐舞姑娘要跟着无得在世佛,没有入城,我等出言相劝,但没能劝得下来。乐舞姑娘说……她不想嫁肖将军,跟着无得在世佛,也让皇上和乐殿主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这个笨丫头。”

赵洞庭苦笑,“不想嫁就不想嫁便是,弄什么离家出走。”

只是以无得和尚和乐舞之能,现在纵是派人去追,他们要躲,也显然无法再找到他们的踪影了。

赵洞庭苦笑过后,才又道:“破军学宫的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拦你?”

黄六甲道:“他们两人刻意为阻拦我等而至,怕是议和之事已经泄露出去。”

文天祥在旁边插嘴,“皇上,此事需得慎重,不得不查啊……”

赵洞庭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议和之事的消息泄露?

谁会将这件事给传到蜀中去呢?

他知道,这事朝中定然只有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张珏等人知道。可是,这些臣子,都是在大宋危难之际都不弃大宋之人,按理说是完全没有理由私通蜀中才是。

难道是元朝的人?

赵洞庭想到这种可能,眼神微凝,“此消息也可能是从元朝泄露,暂且压下,日后再提吧!”

在他想来,若是陆秀夫等人中真有人已倒向蜀中,那他们迟早还会再露出马脚来。

文天祥等人俱是点头。

赵洞庭看着黄六甲,又道:“你刚刚说破军学宫有两人,可识得是哪两人?”

“不识。”

黄六甲摇头,回忆道:“只是这两人一中年一青年,中年的修为怕是能有真武中期,而且是无得在世佛旧识。他手中的剑也有些奇特,便是在白日,也看不太清楚行迹。而那青年,则是他的弟子,口花花,背上背着柄剑,始终不曾出鞘,才不到中元境的修为,剑意却也是极强,让人心惊。对了,他看到明珠公主和乐舞姑娘以后,嘴里还总是嘀咕,说他什么兄弟兴许能够看得上。”

赵洞庭微愣,“那中年人是不是神色极冷?且两鬓有些许白发?”

黄六甲说那剑在白日看不清楚行迹,让他意识到可能是承影剑。而承影剑,可是在泷欲的手中。

黄六甲惊讶,“正是!皇上您识得此人?”

赵洞庭轻轻点头,“自是识得,说起来,他还曾救过朕的命。这人,是破军学宫的泷欲。”

说完,他的眉头却又是微皱起来。

口花花,剑不出鞘,剑意却是极强。这怎么有点儿像是那个家伙?

他怎么会成为泷欲的弟子?

赵洞庭仔细回忆吴阿淼的容貌,却没找出其太过特别的地方,只又道:“那年轻人是不是贼眉鼠眼的?”

黄六甲很是肯定地点头,“正是。”

赵洞庭心中喃喃,“怕真是你这个家伙了!你……难道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么?”

只是不知道吴阿淼要是知道赵洞庭用“贼眉鼠眼……”这个词形容他,黄六甲还满是肯定,心中会作何感想。

如他那样的性子,想必是绝不会承认自己长得贼眉鼠眼的。

而想到吴阿淼跟着泷欲阻拦黄六甲等人,赵洞庭心里也不是很痛快,微微沉吟后,便道:“你们一路上都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向着屋子里走去。

吴阿淼虽然和他相处时日很短,但却是是少数被他当成朋友的人,在赵洞庭心里,绝不愿意以后和吴阿淼为敌。

可是……

破军学宫,却是蜀中的破军学宫。而蜀中,又是大理的蜀中啊……

福州府衙外街道,客栈内。

泷欲从里间走出来,手中持着剑柄,却不见剑身。身上已是换上夜行衣,“你在客栈内等着。”

含光、承影、宵练。

含光白日不见其形,承影黄昏只见其影,宵练夜里只闻其声。此三剑,乃是杀道无上宝剑,又以含光为首,承影次之,宵练最末。

此时,承影在泷欲手中,宵练在岳月手中,而含光,则姑且是下落不明。

这样的杀剑,持在穿着夜行衣的泷欲手中,真要行起刺杀之时来,可就和鬼魅无异了。

吴阿淼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晃悠着,“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

“天亮之后。”

“那要是没回来呢?”

“要是没回来,那你就离开,以后你的路自己走。”

泷欲神色清冷,却是充满自信,“不过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福州府衙内绝对无人能挡得住我。”

说罢,他便径直向着门外走去。

门被关上。

吴阿淼看着门口,撇撇嘴,“得,又不带我去。我还是修习剑意吧!”

他懒散的神情突然消散,盘坐起来。

于剑术之道,吴阿淼有着超人的天赋,而于剑意之道,怕更是天下鲜有人及。

要知道,便是连赵洞庭,也是在乐无偿的指导下才得以领悟剑意。而吴阿淼,却是摸石头过河,自己瞎捉摸出来的。

这样的天赋,已经能够和最初创下剑意之道的祖师相媲美了。

泷欲离开房间,下楼。

守夜的小厮问:“客官如此深夜还要去哪?”

第721章 蒲寿庚死(2)

泷欲没有答话,径直出门。

小厮嘴里嘀咕两句,也不去追。福州城没有宵禁,他才懒得管这人到底要去哪里,刚刚问及,也不过是打声招呼而已。

福州府衙门口,数支火把放着光芒。光芒中,是十余个守夜的士卒,此时也已经是哈欠连连。

泷欲穿着夜行衣,走在府衙前大街上,绕到府衙后头,身影便飘然进了府衙院落。

后院内悄然无声,只有巡逻的士卒持着火把走过。火把照耀处,大树影影绰绰,如同魔鬼。

泷欲却更是形同鬼魅,在些微的月色中,都很难捕捉到他的身影。

他双足落到院中后,借着极强目力,先是打量院中情形,而后,便又掠到了屋顶上去。

身影在屋顶上飞快起落,以极快速度接近那府衙内最高的建筑而去。

那是正殿。

泷欲不熟悉府衙内情形,更不知道蒲寿庚是住在哪个院落里,显然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在今夜就刺杀掉蒲寿庚。

一路到正殿上头,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踪影。

只是,正殿正门口却也有两个士卒守候。在两人旁边,灯柱中的油灯微微放着光芒。

泷欲往下面瞧了眼,趴在屋顶上,看似入定,却是悄然的入了睡眠。

胆敢在府衙正殿上头睡觉,大概也只有如他这种真武境,才能有这样的胆色了。

府衙内守夜士卒少说也有数百,而他此时,无疑称得上是如入无人之境。

明月当头,片瓦为床。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江湖人。

夜色,越来越沉。

而当最沉的夜色过去,便也意味着黎明的降临。

苍白的月亮悄然隐去。

福州城在死寂过后,重现生机。有贩卖小菜的小贩已经赶夜挑着担,到福州城门口集市叫卖。

一间接着一间的店铺开门营业。

客栈内守夜的小厮见得接班的人出来,如逢大赦,打着哈欠,忙不迭就要回自己的房间,钻到被窝里去。

福州城内飘荡起炊烟和柴火香。

大户人家的下人、侍女们也都起床,各自去伺候各自的主子。

而府衙内的下人,自然也是已经起床,有数个到蒲寿庚门外,轻轻敲响房门,“老爷,该起床了。”

“进来吧!”

屋里传出来蒲寿庚有些懒洋洋的声音。

几个侍女便推开门走进去。

等不多时,打扮得极是光鲜的蒲寿庚便腆着大肚子走出了门。

又是一天。

蒲寿庚抬头看着天,神清气爽。

距离议和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到时候,福建,将会是宋朝的福建,但他蒲寿庚,仍会是这福建王。

没有兵权算什么?

挂着福建宣扶使之职,再有无数的产业做支撑,蒲寿庚有信心以后的日子仍旧过得逍遥自在。

掌握着福建的经济命脉,也就掌握着大半个福建。

他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腰,向着正殿行去。

最近新纳的那个小妾着实妖媚,哪怕是他,昨夜竟然也忍不住折腾了数次。到现在,很是有些腰酸脚软。

但这样的生活,岂不快哉?

想着昨夜那小妾的娇呼,蒲寿庚嘴角不禁露出些微异样笑容。

他最喜欢这种浅尝人事,却是媚骨天生的小姑娘了。清纯和娇媚融为一体,让他欲罢不能。

“大人早!”

“大人早!”

一路行过,路旁士卒都给蒲寿庚躬身行礼。

蒲寿庚也点头微笑。

到得正殿,正殿的门已经打开了。守夜的两个士卒被换下去,换成了两排持着木杖的捕快。

“大人!”

捕快们也都给蒲寿庚见礼。

蒲寿庚微微点头,“可有哪位大人到来?”

捕快们摇头,“没有。”

蒲寿庚道:“那看样子今日应该又没有什么事,本大人便回去了,有什么事,去后院叫本大人。”

“是!”

一众捕快们都是点头。

有谄媚些的还说:“大人您回去歇息便是,这里有我们看着呢!保管不误事。”

可就在这时,自正殿屋顶,却是有一道剑光,如惊雷般落下。

泷欲持剑由高而下,轰然刺向蒲寿庚。

剑意汹汹。

他黑衣、黑发,只有两鬓的那几缕斑白,显得是那般的扎眼。

蒲寿庚抬头,却只看到有丝丝剑光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而后,眼前便全然黑了去。

头落,滚滚落到台阶下。

一剑,蒲寿庚死。

泷欲承影剑剑尖点在地上,脑袋在下,脚在上。承影剑剑身微微弯曲,又猛然绷直,他借力,飘然又向着正殿屋顶而去。

“大人!”

“有刺客!”

捕快们却是这时才稍稍回过神来,眸子瞪得猛大,连连惊呼。

惊慌瞬间蔓延开来。

有人跑向蒲寿庚的无头尸,有人跑到广场向着正殿屋顶眺望。然而,却只能看到泷欲飘然远去的身影。

他双足轻轻点在屋檐上,一步便是数十米,飘飘若仙。轻功造诣已算得上是登峰造极。

这样的轻功,根本不是捕快们能够想象的,便是连去追的心思都没有。

“来人啊!有刺客!”

“蒲大人遇刺了!”

“快来人!”

声声惊叫起,以很快的速度在府衙内蔓延开来。

然后,原本还较为安静的府衙便突然间慌乱起来。无数人带着不可置信之色,跑向正殿。

后院数十道身影速度极快,听到消息后,施展轻功惶惶向着正殿而行。

这些,却是蒲寿庚招纳的那数十个江湖好手。

高瘦子、矮胖子两人速度自是最快的,到得正殿,推开围在蒲寿庚无头尸周围的人,看到无头尸,脸色微白。

然后,两人大怒,喝问道:“是谁杀了大人?”

有捕快颤颤巍巍道:“是、是个穿黑衣的剑客。”

“往哪去了?”

“那……那边……”

高瘦子、矮胖子两人便掠向屋顶。

可是此时,他们自然已经再也见不到泷欲的身影。

泷欲已是到府衙外,将夜行衣脱掉扔在地上,露出青袍,在大街上缓缓向着客栈走去。

第722章 初说迁宫

看他神情,波澜不惊,好似斩掉堂堂福州中书左丞蒲寿庚于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走!”

回到客栈,吴阿淼还躺在床上,四脚朝天。

不过泷欲却也没因这弟子的惫懒模样而生气,吴阿淼于剑道修行是否努力,他全部看在眼里。

看这家伙仰头而倒,横在床上,显然是昨夜盘坐修行直到睡过去为止。

吴阿淼嗖的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师傅事办完了?”

泷欲点头。

吴阿淼便匆匆起床,洗漱完,背着自己和泷欲的包袱,然后跟着泷欲离开客栈。

泷欲去做了什么,做师傅的不说,他这做弟子的却也不问。

他只是想做天下第一剑客,仅此而已。之前帮泷欲出手,也只是报答泷欲的授业之恩。

闽清县城。

赵洞庭这个时候早已起床,在院内屋顶修习剑意。这已成为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剑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江湖中曾有因闲散而导致境界跌落的例子数不胜数,此时虽然距离和谷主的五年之约还有两年的时间,但在这两年内,能否破龙庭,纵是赵洞庭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做就做得最好,破虎柱,他以意志而破,总不应该在破龙庭的时候,倒用内气、丹药这等下门的法子去破。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皇上。”

而在赵洞庭刚刚修习完剑意不久,在院内练习归元剑法和逍遥步,院内紫薇花飘摇而落时,元真子却是带着元离子、元休子等一众龙虎山大小天师赶到。刚到,便揖礼道:“贫道等打算离开闽清,特来向皇上辞行。”

他们已经在福建呆了很长的时间,现在战事休止,也该是去重开山门的时候了。

赵洞庭身形突然止住,收剑,“诸位天师这就要前往雷州而去么?”

元真子笑道:“皇上身边有洪帮主等高手相助,贫道等人也无需继续留在这里。也该去雷州寻个好地方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却是沉吟起来,“朕心中倒是有个好地方,诸位天师或许可以去那里重立天师道。荆湖南路衡山福建的祝融峰,海拔高俊,气象巍峨,且有云海随之相伴,又相传上古祝融氏居住之地。其处,倒也不会辱没天师道。”

“这……”

元真子等人微微动容。

他们这些时日起来,自然已经考虑过南宋境内的名川大山。这衡山祝融峰,他们也觉得是个好去处,但却仍有疑虑。

元真子叹息道:“不瞒皇上,其实贫道等人也想过这祝融峰。只是祝融峰上已有道观,我等前去,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

“无妨。”

赵洞庭笑道:“朕会昭告天下,将祝融峰赐予天师道做道庭。至于原本在祝融峰上的道观,天师何尝不将他们也吸纳到观内?这南方道教可是大多以天师道为祖道,若是天师愿意如此,那些个道观想必会是开心还来不及吧?”

“谢皇上。”

元真子等人大喜过望,连忙揖礼。

有赵洞庭下旨,那他们也就不至于背负以大欺小的名声。作为祖庭,元真子他们还是极为珍惜翎羽的。

赵洞庭笑着摆摆手,“用不着谢,朕也是有私心的,以后,可少不得要到祝融峰上去叨扰呢!”

“嗯?”

元真子露出疑惑之色,然后猛然反应过来,“皇上您这是要迁都荆湖南路?”

如果不是这样,赵洞庭绝不会说出会常常去祝融峰叨扰的话来。

看他神情,刚刚说得可不是客气话。

而行宫在雷州,皇上还能常常跑去祝融峰不成?

“算不得迁都。”

赵洞庭摇头轻笑道:“我们大宋的都城,只有临安。朕只是打算将行宫迁过去而已,眼下就要和元朝达成议和,想必数年内和元朝不会再有战事。雷州偏远,不便政务管理,且雷州侧还有大理、越李朝虎视眈眈,迁行宫于荆湖南路,倒能让得朝中众臣安心。”

元真子轻轻点头,“那皇上打算迁都于哪里?”

“长沙郡吧!”

赵洞庭不假思索。

他前世就是长沙人,虽然现在他已经将前世之恩怨彻底抛出脑外,但要迁行宫,难免还是会想要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

元真子、元休子等人都是露出笑容来。

他们好似看到天师道的希望。

虽然赵洞庭只是打算将行宫迁到长沙,但在这数年之内,祝融峰势必都能因为傍着长沙郡而被天下瞩目吧?

到时候若再有皇上相助,他们在祝融峰重开的道庭说不定能够在短时间内再现祖庭之相。

“皇上!”

而就在他们相谈甚欢时,院外却忽有士卒禀报:“高兴高将军求见。”

话音未落,仍旧穿着元朝甲胄的高兴就已是匆匆走进院子里来,神色慌急、愤怒、痛惜。

赵洞庭等人俱是看向他,察觉不对,赵洞庭道:“高将军,出什么事了?”

高兴眼神从元真子等人脸上扫过,见没有外人,沉声道:“皇上,刚刚福州传信,蒲大人他……遇刺身亡了。”

“什么?”

赵洞庭震惊,失声,“是泷欲。”

他想不到此时还会有谁去刺杀蒲寿庚。

元宋议和只差个仪式而已,蒲寿庚投宋的事情知之者又甚少,元朝是绝对没有理由杀掉蒲寿庚的。

而泷欲先是想要劫下图兰朵,阻止宋元议和。那么现在,最可能刺杀蒲寿庚的,也只有他了。

蒲寿庚作为元朝大臣,突然被刺身亡,少不得要为宋元议和之事添些波澜。

他看着高兴,“可知道刺杀蒲大人的是谁?”

高兴情理之中的摇头。

他也只是收到蒲寿庚被刺的传信而已,自然不可能知道泷欲的身份。

赵洞庭皱眉沉思。

他现在最关心其实不是蒲寿庚到底是不是被泷欲刺杀,而是蒲寿庚之死,会引起哪些后果。

蒲寿庚作为地道的福建王,他还活着,举福建投宋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现在他死了,福建最可能会由谁接管?

第723章 交流交流

而有能力接管福建的那些人,会向宋还是向元?

如果福建被向元的人接管,那即便宋元议和,怕也会带着无数财宝和官吏跑到两浙东路去。这无疑是赵洞庭不愿看到的。

有蒲寿庚投宋在先,他现在只想将整个福建都收入囊中。

豁然,赵洞庭的眼神凝聚起来,盯着高兴,“朕想知道,高兴将军此时是个什么想法。”

以前高兴是蒲寿庚手下总兵,蒲寿庚投宋,他几乎没得选择,但现在,蒲寿庚死了,情况就不同了。

文天祥还没有接管闽清城内的官吏,那些兵权,可以预见的会全部落入到高兴手中。

高兴将会成为福建军中最有兵权的人,他有这样的能力和声望。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有自主选择的本钱。

投不投宋,将会是由他说了算。

高兴猛然跪倒在地,“末将仍愿交出兵权,在军机令账下任参谋将军之职!”

他在收到福州传信以后,显然已经考量过这些事。

可他的想法,却也是和蒲寿庚差不多的。

蒲寿庚是担心离开福建以后,根基不稳,在两浙东路不能再像在福建内这样逍遥自在。而高兴担心的,则是在元朝中,自己很难再有什么发展。

元朝兵多将广,他虽然有些能耐,可现在连后台蒲寿庚都已经死了,没得支撑,他又能爬多高?

甚至,率兵到两浙东路去以后,他手中兵权都可能会很快被两浙东路的中书左丞徐光煜夺掉。

而在大宋,他就不同了。

在这种时刻下,他仍旧选择投宋,这就是大功。有这样的功劳在,想必皇上不会冷落他。

再者,皇上之前已是对他有承诺在先的。

所以,他愿意赌。

“好!”

而赵洞庭,果然露出笑脸来,“高将军大义,朕必不相忘。朕允诺你,两年之内,让你在我朝担任一军统帅之职。”

他一颗心,算是落下了半颗。

高兴还投宋,起码这福建的兵权,是落入大宋囊中了。

“叩谢皇上!”

高兴闻言,也是喜不自胜,连忙叩头。

一军统帅,这职位,可不比福建安抚使要低。

赵洞庭又是沉吟起来。

太阳在短短时间内已是变得有些刺目,元真子等人插不上话,便揖礼,离开了院子。

沉吟过后,赵洞庭终是问高兴道:“蒲寿庚已死,这福建路,此时谁最有影响力?”

他刚刚在犹豫,却是犹豫高兴值不值得自己相信,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投宋。而最终,他显然还是选择相信高兴是真心投宋。

因为设身处地的想,高兴投宋,真要比前往两浙东路更有发展。

特别是自己刚刚说出这个承诺以后,赵洞庭觉得,就算高兴刚刚不是真心的,现在也应该会变得真心。

他划这个饼,可不就是想留住高兴么?

“回皇上。”

单膝跪在地上的高兴抬头,“原本福建是蒲大人一人说了算,现在蒲大人遇刺,于商道,应该仍是蒲家众人为首,牢牢把持各地商会。而在府衙中,应该是中书右丞宦宜春以及福州总管张良东最有可能把持权力。”

“宦宜春……张良东……”

赵洞庭眉头微微皱起,“这两人如何?”

高兴站起身,答道:“宦宜春乃是元朝大都下派而来,末将听闻其曾是元皇身边近臣,到这福建,就是想削弱蒲大人在福建的权利,只是因军、政、财务大权始终都被蒲大人攥在手里,所以他始终不能和蒲大人分庭抗礼,身边只是汇聚少数心向元朝,想攀更高直接的福建官吏。而这张良东,原本本是蒲大人好友,以前是蒲大人死忠,只是听闻最近也开始心生异动,和宦宜春来往得颇为密切。”

“这你怎知道?”

赵洞庭些微诧异。

高兴苦笑:“这些都是蒲大人跟末将说的,怕是也有敲打末将,想警告末将不要和宦宜春来往的意思。”

赵洞庭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些个在官场上混的人啊,简直个个都是心思多到连头发丝都空了的地步。什么友情、亲情,怕是都不再那么牢靠了。

宦宜春从大都来,显然是向着元朝的,没多少可能投宋。

至于张良东,选择在福建战事之时和宦宜春亲近,显然也是有想撇开蒲寿庚的心思。

这两人,都不可取。议和之后,留在福建的可能性不大。

这也就意味着,福建大权决不能落入到这两日手中。要不然,日后宋朝接管的,很可能会是个空壳。

当然,前提是宋元议和能够顺利达成。

赵洞庭心念电转,又问高兴,“朕听闻蒲大人还有两位公子,这两位公子如何?”

高兴神色微凛,意识到什么。皇上突然问及两位公子,怕是仍有让蒲家人执掌福建的想法。

不过这对他高兴来说却也是好事,起码他和蒲家人之间有份香火情在。而且,福建若是继续由蒲家人掌管,届时议和以后投宋,有蒲家在旁侧支援,他也不用担心军中会起什么乱子。蒲家不倒,这福建军、政,就不会散。

当下,他答道:“蒲大公子蒲立德生性沉稳,颇有韬略,现在已是建宁府知府。而二公子蒲立信则多有灵巧,脑袋敏捷,现在管着蒲家在福州各地的产业。”

“噢。”

赵洞庭点点头,“如此,你便率军先返福州,掌控住福州城,然后带蒲立德来见朕。记住,若是宦宜春等人敢不让你入城,你便直接攻进城内去就是,事不宜迟,必须在蒲家树倒猢狲散之前,将福州局势稳住,不要让宦宜春、张良东等人有duo quán机会!”

“是!”

高兴拱手,匆匆回身,就要往外头走去。

他也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蒲家被扳倒,到时候皇上再想扶持蒲立德,怕是也晚了。纵是不晚,也少不得要多费上好多手脚。

“等等!”

而在他还没有走出院落时,赵洞庭又叫住他,若有所思道:“朕派遣两位高手随你同行。”

第724章 蒲家之变(1)

高兴有些诧异,“皇上,末将数万军卒……”

赵洞庭却是摇头,直接打断他,道:“杀蒲寿庚之人,有万军之中取你首级的能耐。你莫要小觑了江湖人。”

说着他便向院外喊道:“去将洪供奉和熊供奉请来。”

高兴听得是洪无天和熊野,神色也是些微凝重,拱手道:“末将多谢皇上。”

他也看出来,皇上或许知道刺杀蒲寿庚的是谁。而派洪无天和熊野这两位大高手保护自己,也足以说明皇上对那人有多么忌惮了。

又是江湖绝顶高手啊!

“皇上。”

洪无天、熊野等人就住在赵洞庭院落旁,很快便走出来。

赵洞庭道:“还得劳烦两位供奉随着高将军大军到福州城去,途中,务必要保护好高将军安全。蒲寿庚,已经遇刺了……”

熊野无动于衷,洪无天露出惊色,“是不是那泷欲动的手?”

他自然也已经知道泷欲阻拦黄六甲等人之事。

赵洞庭轻轻点头,“十有**。”

洪无天面色便也是有些凝重起来。

泷欲虽然在江湖高手榜上没有排名,但作为破军学宫之人,曾又助君天放斩杀北山秋,想必实力不会差到哪里去。

哪怕是洪无天,也不会不将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江湖绝世高手,除去那仅有的三两个能够位列绝颠,有傲视群雄之态。其余人,谁也没有把握说就能必胜于谁。

而熊野面部没有什么变化,大概也是不知道泷欲深浅。若是知道,绝不至于如此淡定。

他不过是真武境初期,虽精通蛊术,但想来,也不可能是泷欲对手。

很快,洪无天、熊野便和高兴离开了宋军驻地。

其后不多时,闽清城内高兴大军匆匆集结,便离开闽清,往福州而去。

闽清尽入宋军之手。

赵洞庭坐在院子里,手指无意识扣着桌子,“泷欲……吴阿淼,你们两个,还要给朕闹出多大的麻烦?”

殊不知,泷欲、吴阿淼两个,此时却在向着闽清而来的途中。

到得下午,元真子等人便准备带着龙虎山众道士往荆湖南路去。干粮、衣物,俱已经采买足备。

赵洞庭和元真子有师徒之名,和张天洞则能说有师徒之实,又在龙虎山和龙虎山众道士们并肩厮杀,后又得元真子等人相助守邵武,有这么多层关系在,少不得要送数千道士出城。

在南城门口,众人依依惜别。

赵洞庭交亲笔所书交给元真子。

这是他写给荆湖南路宣扶使的信,信中内容,自是让元真子等人在祝融峰重立山头的事,让荆湖南路宣扶使全力配合。

元真子接过信,揖礼道谢,却又是突然道:“皇上,贫道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洞庭轻轻笑,“天师有话直说便是。”

元真子道:“贫道听闻雷州无量观于金丹之道有不俗造诣,想让青荟子前往无量观和无量观诸位道友进行交流。皇上总会要回雷州去的,不如让青荟子先留在闽清,日后还请皇上带着她一同往雷州如何?如此,贫道等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

元真子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有些贼兮兮的光芒,还有点儿紧张。

赵洞庭不禁愣住,然后神情古怪,凑到元真子耳边,道:“天师您不会还抱着那样的心思吧?”

说着,却还是不禁向着柳飘絮看去。

柳飘絮脸色微红,轻轻撇过头。

元真子干咳两声,老脸也是有些尴尬,“真是交流……交流……”

赵洞庭要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是傻子了。

龙虎山用得着和无量观交流,以前,无量观那样的道观根本就不入龙虎山法眼吧?

此时金丹之道还未兴起,龙虎山用得着派柳飘絮去交流?

元真子等人摆明还是想和他“亲上加亲……”

赵洞庭道:“朕也不知还得在这福建呆多少时日,我看还是天师另遣人护送青荟子道长前往雷州吧!”

他倒也不是瞧不上柳飘絮,看柳飘絮穿着杏黄道袍,身姿玲珑,真是个绝世道姑。只是,赵洞庭在这种事情上,始终坚守着水到渠成四个字。

有缘,自会相合。无缘,便莫强求。

“如此也好。”

元真子讪讪地笑。他其实早已预料赵洞庭大概不会答应此事,是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柳飘絮又偏回头,妙目轻轻看向赵洞庭,些微意外、复杂。

天师的意思,她也心知肚明。而对自己的姿色,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皇上竟然会拒绝。

这样也好。

她柳飘絮,虽然甘愿为龙虎山而奉献自己。但若能不付出自己终身,显然更好。和赵洞庭接触不多,她自也不至于爱上赵洞庭。

不多时,数千道士便离开闽清而去。

赵洞庭带着许夫人、乐无偿等人回往府衙。

福州府衙。

虽然才过去半天时间,但府衙内外已是尽皆挂白。府衙内后院,有人哭泣,有人凝重,有人惶惶。

蒲家众人,不论是近亲还是远亲,以及还有那些在蒲家为仆为奴的,但凡是在蒲家内把持着些产业,有些话语权的人,这时候大多都已经匆匆赶到这府衙来,或是在赶来的途中。

蒲寿庚死,蒲家的顶梁柱轰然倒塌。

二公子蒲立信独自跪在蒲寿庚灵柩前,双目通红。

风韵犹存的蒲夫人手持念珠,端坐在灵柩旁侧,低头不语。

再旁,蒲寿庚的数个小妾或是嚎啕,或是低泣。只是几分真,几分假,便难说得很了。

这些小妾,实在是成分颇杂。有的是富家小姐,有的,却是蒲寿庚从青楼中赎来的红尘女子。

蒲夫人和蒲寿庚貌合神离许多年,吃斋念佛不管府中事,也由得他在家中胡闹。

但蒲寿庚只有和她诞出的蒲大公子和蒲二公子,和诸位小妾再无生养,这也足以能说明这位蒲夫人的不简单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

第725章 蒲家之变(2)

吃斋信佛的,也未必就心善。

蒲家这样的豪门大院,大概也养不出什么心善的人来。

“嚎什么?”

低着头的二公子忽然低吼了声。

一众小妾便尽皆寒颤,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蒲家家事以大夫人为尊,蒲寿庚在世的时候,就没几个小妾敢对大夫人和两位公子不敬,有不敬的,悄无声息的就在蒲家销声匿迹了,后来也没个水落石出。现在蒲寿庚死了,就更没人敢触大夫人和两位公子的眉头。

蒲立信转过头,看向灵堂中一将军,“何将军,还没有找到刺杀我父亲的凶手吗?”

何将军姓何名立马,却是这福州城的少府,掌福州城内守城军马的人。

这样的人,自是是蒲家亲信。

听得蒲立信的话,何立马拱手,道:“二公子,那凶手武艺高绝,此时怕是……已经出城了。”

蒲立信眼中闪过极为凶戾之色,但是,却并没有对何立马发怒。

何立马不是蒲家那些小妾。

那些小妾离不开蒲家,也没有离开蒲家的胆量。而何立马,却是有离开蒲家这棵大树的可能。

蒲寿庚死了,蒲立信心中很清楚,从商的自己根本威慑不住何立马这样的人。

刚刚何立马态度虽然客气,但言语中并未歉疚、谦卑,怕是心中已经生出些异心了。

再惹怒他,说不得何立马便会立刻和蒲家脱离关系。而现在的蒲家,最需要的就是稳住这些亲近。

只有如此,蒲家才可能继续在福州屹立下去。

树大招风。

以前蒲寿庚在,蒲家独大,无人敢触霉头。现在蒲寿庚死了,想要趁机打击蒲家,让蒲家沉沦的人绝不会少。

“信儿。”

而这时,始终不言不语的蒲夫人也是开了口,“此事等你大哥回来再说罢,你先带着诸位掌柜的下去,让各店铺不要自乱了阵脚。虽然你父亲死了,但我们蒲家,不会倒。”

蒲立信回头,“母亲,信儿想留在这里为父亲守灵。”

蒲夫人手中念珠顿住,“现在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楚了吗?”

蒲立信神色微凝,“孩儿……听从母亲吩咐便是。”

说完,他便起身,向着灵堂外走去。一众福州县城内的掌柜们若有所思地跟上。

夫人竟是将二公子赶出了灵堂,这可也意味着某些苗头。

在夫人心中,蒲家以后,怕是会由大公子掌管吧?

他们不是何立马,管的都是蒲家产业,没想过要离开蒲家,但却也会思量,以后要以谁为主子。

众人都没看到,走在最前头的蒲立信,眼神已是阴沉至极。

想让大哥守灵,想让大哥追查出杀父亲的凶手,顺理成章地执掌蒲家,也不想想,大哥能进得来这福州城嘛!

权力和财富,绝大多数人都喜欢。而两者取其重,蒲立信更爱权。

他虽然掌控着蒲家的很多产业,但明摆着,只要蒲立德当家,他便仍然只会是个“副掌柜……”

要想成为真正掌柜的,只有他执掌蒲家才行。

至于蒲家会不会倒,那却也是得先等到蒲家大权尘埃落定再说。虽是从商,蒲立信却也明白囊外必先安内的道理。

带着一众掌柜的,他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还不等进门,却是回头对众掌柜地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各自看好各自的店铺、作坊便是,娘亲说得没错,蒲家不会倒,你们也不用担心会丢掉饭碗,我父亲虽然被贼人刺杀了,但我们蒲家,也不是那些宵小之辈想能压倒就能压倒的。”

“是,二公子。”

一众掌柜的都是行礼,转身离去。却也在想,二公子是不是要放弃夺取蒲家大权了。

如果真是这样,等大公子入城,少不得要和大公子找机会亲近亲近才是。

特别是那些原本和蒲立信很是亲近的掌柜,心中这种想法就愈发浓郁。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蒲立信回到自己房间后,却立刻就提笔匆匆疾书起来。

而后,便有他这院子里的仆人匆匆离开了他的院落而去。

蒲夫人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帮助家里打理产业的小儿子,竟会对执掌蒲家有着如此强烈的yu wàng。

数十分钟后。

这仆人悄然进了张良东的府邸。

张良东年约五旬,续着胡须,五官端正,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应是玉树临风的俊俏后生。

“呵呵。”

看过蒲立信的书信,他轻笑,对仆人道:“你回去告诉我那侄子,我都知晓了。”

仆人连忙答应,便退了下去。

张良东将信在手里攥成团,嘴里冷笑,“挡蒲立德于城外,蒲家全力助我执掌福建?呵呵,我的立信侄子,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啊!要我做事,却只给我个空头许诺……没有蒲家的钱,我以后去了两浙东路,却是如何打开局面?”

没了蒲寿庚的蒲家,就是一块香饽饽。

他当做没事发生似的,压根就没有让人吩咐下去,阻止蒲立德入城的意思。

只有蒲立德和蒲立信掐起来,蒲家乱了,打得不可开交,这蒲家的诸多产业,才更好夺。

蒲立信只知道张良东和自己父亲关系极深,但无疑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他在蒲家只是协助管理产业,眼界,有了太多的限制。

整个福州,看似平静,却是暗流涌动。

到蒲家祭奠蒲寿庚的人络绎不绝,宦宜春和张良东两人府外,也是门庭若市。

一众福州大小官吏多是放下手中差事,疲于奔走。刚到蒲家祭奠完,就忙不迭去宦宜春的府邸里。

蒲大人死得太早了些,蒲大公子局限于建宁府,还没有足够的威信和势力执掌整个福建。

不出意外,等朝廷旨意下来,福建当入宦宜春宦大人之手。

这些不知宋元议和之事的福州官吏们,显然也无法想到,他们现在的奔走,全部都会是白费。

宦宜春,不可能会成为执掌福建之人。

议和成了,福建将会是大宋之福建。

第726章 高手争锋

议和不成,高兴已经投宋,福建,也仍会是大宋之福建。

闽清往邵武官道。

高兴骑马不急不缓行于军前,洪无天、熊野两人各在左右。后面数万马军步卒占据官道,蜿蜒前行。

官道上来往行人无不避让到两旁,便是那些带着兵刃的江湖人,也不敢触大军的眉头。

高兴神色若有所思。皇上让他带蒲立德去面圣,显然是有让蒲立德成为福建新主的打算。

皇上要的是安稳的福建。

而这,却也是他高兴的机会。这件事办得好,皇上少不得还要对他更为高看几分。

是以,高兴心中也是踌躇满志的。

时间接近傍晚,大军距离福州还得有十余个时辰的时间。大军前行不似个人快马,总得要慢上许多。

高兴要想在今日就率领大军赶到福州,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军中副将驱马上前禀报,“高将军,天色今晚,咱们是否现在扎营造饭?”

高兴抬头瞧瞧天色,天际已是有红云显露,怕再得有个数十分钟,夜色就会降临,便点点头,“好,大军找地方扎营。”

数万大军要扎营,绝不是想在哪里扎就能够在哪里扎的。需得有专门的斥候去探寻合适的地方,且不说别的,水源便不能缺。

很快,军中便有数十匹快马呼啸而出,向着官道附近四处跑去。

而就在这时,大军前头却是有两人向着大军徐徐走来。

吴阿淼在前头,泷欲在后。

瞧得大军,一双贼眼四处打量的吴阿淼回头,“师傅,前面有元军呢!咱们是不是避避?”

泷欲定睛看向前头,看到高字旗号,却是淡淡道:“你先行到闽清城内去等为师。”

吴阿淼眨巴眨巴眼睛,“师傅您这是又要出手?要不要我帮忙?”

泷欲说话很直接,“以你现在的实力,还帮不上我的忙。”

说完便径直向着前头走去。

他奉蜀中那位幕后之人的命令前来阻止宋元议和,自然对福建内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蒲寿庚、高兴,都是福建名人。

军中竖着这么多的高字军旗,浩浩荡荡,除去高兴外,不可能会是其他人。

而他已经杀了蒲寿庚,也不在乎再杀个高兴。

没劫下图兰朵,让福建越乱,宋元议和成功的可能性也会越小。

一人一剑,直向数万大军。

吴阿淼撇撇嘴,悄然走向官道旁的草丛中去,渐行渐远。

晚风拂过,带着些微凉意,吹走燥热。葱郁的草折腰,露出许多白色的野花。

泷欲到军前,被大军前头的士卒拦住。

兴许是瞧得泷欲看起来不似寻常人,士卒倒还颇为客气,“大军前行,还请到路旁避让。”

泷欲抬头,双眼凝神看向大军之中的帅旗。

高字帅旗随风而动。

手动。

不见剑芒。

只有剑影在夕阳的照射下,在地面上一闪而逝。

数个拦下泷欲的士卒在霎时间僵住,而后喉咙间鲜血喷涌而出,跌倒在地。

承影、承影。到这傍晚时分,已是难见其形。

“敌袭!”

旁侧有士卒惊叫。见得泷欲一剑杀数人,俱是露出极为惊颤之色。

而在他们惊呼、拔刀时,泷欲身形已是直直向着帅旗掠去。

步如游龙,身若飘絮。在他面前士卒站得密密麻麻,却在他的掠动间好似受到无形气劲牵引,踉跄向着旁边倒去。

一时间,竟然无人能将兵刃刺向泷欲。

他掠过之处,有人双目圆睁,手捂着喉咙,不甘倒地。

如泷欲这样的江湖绝世高手,寻常士卒在他们面前,根本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保护将军!”

“保护将军!”

有人大喊。许多士卒蜂拥向着帅旗靠拢。

高兴看得前面军阵慌乱,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心里只道:“莫不是那个刺杀蒲大人之人?”

他分明看到泷欲只是一人闯阵。

有这样胆色的人,实力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而前面大军慌乱以极快速度向着他这里蔓延开来,更能说明这点。

只是这十余个呼吸的时间,泷欲就已经距离他不过数十米远。

旁边,洪无天、熊野两人也是眼神凝住。

他们的目力不是高兴等人能比,看泷欲的身形看得更为清晰,也能捕捉到泷欲的剑招。

势如雷霆,繁复如雨,出手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绝对是个在剑术之道上有着极强造诣的剑客。

而且,泷欲出手间内气并没有太多的溢散,这足以说明,他在内功修为上的造诣同样不低。

洪无天右手握住背后剑柄,对熊野道:“这剑客不简单,兴许还在你我之上。你保护高将军,老乞丐去会会他。”

熊野微不可查地点头。

高手和高手之间总有种冥冥的感应,如同气机,亦如同军阵间的气势交锋。大体境界,总是可以感应得到的。

熊野心知肚明,自己大概不会是泷欲对手。泷欲气场,不似真武境初期之人能够拥有。

“你就是那破军学宫之人?”

洪无天在向着泷欲掠去的途中,以内气催动声线,声如闷雷。

他双足在士卒们肩头踏过,看似摇摇晃晃,但实则步伐间却是隐含玄奥。不仅仅速度奇怪,被他踩踏的士卒也浑然无事。

泷欲定睛看向洪无天,步伐、剑势不停,却是并不答话。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破军学宫之人,哪怕极有可能自己的身份已经从无得和尚等人的嘴里暴露出去。

宋元议和,他横中阻拦,暴露身份,很可能会将宋元的仇恨都吸引到蜀中。

眼下,宋朝极可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元朝,或许还并不知道。

一剑横扫,泷欲荡开周遭士卒,清理出些许空地,等着洪无天。

洪无天几个瞬间便到近前,两人刹那间交手。

两股剑意自两人体内勃然而出,剧烈碰撞。

周遭士卒先是怔神,待得回过神来,惶惶向着后头退去。

这样的两个绝世高手交手,就是溢散出来的气劲余波,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第727章 机关算尽

战马嘶鸣,旗帜纷乱。

洪无天、泷欲甫交手,便都是露出凝重之色来。

两人都有位列高手榜前十的实力,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谁也没有拿下谁的把握,谁都可能死在对方的剑下。

这样的厮杀,容不得半点小觑和恍惚。

无数剑芒四溅。

洪无天手中剑和泷欲承影不断碰撞,叮叮声如狂风骤雨般密集。

两人身周士卒尽数退出十米开外去,只留下十余具尸首。

天色昏黄。

剑意卷尘沙。

喧嚣的黄尘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两人覆盖在内,让得周遭士卒近乎分不清楚谁是谁。只能看到两人身影不断在黄尘中掠动着。

偶有剑芒破尘而出,只让得漫天黄尘翻滚不休。

众将士俱是看傻了眼。

这样的强者,以前真是连在梦中都没有见过的。

悄然间,两人的身形越来越看不清。只入两团灰色飓风,在黄尘内争斗不休。

黄昏是最短暂的,最难让人琢磨到痕迹。

红云不见了。

夜色悄然笼罩。

高兴早让士卒从官道两旁绕过,团团将厮杀的两人围在里面。

“这世上高手真多。”

不远处山上,吴阿淼捧着腮,品头论足,摇头晃脑,很是有些感慨。但脸色,却怎么看都不显得正经。

熊野身形忽动,骤然从马背掠出去。

十余只放着些微光芒的蛊虫从他体内飘然而出,忽上忽下,飞向泷欲。行迹比之苍蝇还要难以捉摸。

又是一道意境起。

泷欲敏锐感知到熊野意境,瞥眼,眉头微皱,封魔剑噶然而止,骤然向后退去。

他脚尖在地上轻点,双臂横展,眨眼便掠出离洪无天十余米远处。

洪无天和他实力相差仿佛,现在又有真武境高手出手,便是泷欲,也不得不审时度势。

团团围着的士卒终究没敢上前抵挡,只是持着兵刃,逡巡不前。

洪无天收剑,静静看着泷欲离开。

“让他走?”

熊野掠到他旁边,声音嘶哑问道。

洪无天只是喃喃叹息,“以前却是老乞丐小觑天下高手了。”

熊野微愣。

一众人眼睁睁看着泷欲离开,身轻如燕,很快消失在官道之上,隐入到旁边的山林里。

洪无天突然轻哼,捂住胸口,有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

熊野道:“你受伤了?”

洪无天摇头不语,回身走向高兴。

其实以他巅峰时期的实力,和泷欲交锋,倒也不至于受到内创。只可惜,他年岁颇大,如今却已是过去巅峰时期,和晨一刀决斗之败,不仅仅让得他此生几乎无望真武境后期,连境界也被稍稍打落,若无机缘,难以再现巅峰实力。

武道之路如过独木桥,从来都不好走。

熊野眼神微凝,也跟着走回军中。

此时,他心中的孤傲怕也是要放下许多。

以前他在苗疆时,所向披靡,论单打独斗,无人是他对手。可到中原,却是接连遇到实力较之他还要强上不少的人。

且不说真武中期的元真子、洪无天,还有现在的泷欲,便是之前的元离子、元休子等人,实力也都不在他之下。

中原高手,实在是浩瀚如繁星。

泷欲隐入到山中以后,似也没为没能刺杀高兴而觉得有多懊恼,神色依旧冷淡,向着闽清方向继续走去。

这些,吴阿淼都看在眼里,忙不迭从青石上蹿下来,也往闽清方向跑去。

其后不多时,高兴大军便在旁边山下扎下了营寨。

炊烟升起。

天色全黑。

拂晓。

高兴大军继续出发,前往福州。

福州城外,十余匹快马匆匆到北城门外,俱是江湖人打扮,有的挎刀,有的负剑,头戴斗笠,遮盖住额头和眼睛。

到城门口,十余人下马,牵马向着城内步行。

士卒并未阻拦。

但就在十余人向着城内去的时候,城门口却是有数个士卒各自向着城内各处跑去。

蒲家大公子回来了。

虽然蒲家大公子可以装扮过,但显然也瞒不过他们这些有心之人的眼界。

宦宜春、张良东等人都很快得到消息。

福州城更是暗流涌动,几人欢喜几人忧。

绝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蒲立德回来,甚至可以说大部分人都不希望他回来。但是,谁也不会愿意去做那出头鸟。

杀了蒲立德,那将会成为蒲寿庚以前那些死忠的死敌。这样的代价,谁也不愿意付出。

破船还有三斤钉,蒲寿庚虽然死了,但蒲家,也不是说拿捏就能够拿捏的。

而如宦宜春、张良东这样有实力硬刚现在蒲家的人,则更希望蒲家上演夺嫡之争,自然更不会去拦着蒲立德。

于是乎,蒲立德一行十余人安然无恙地到了福州府衙。

在府衙门口,蒲立德掀开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正脸,和蒲寿庚长得很是相似,五官轮廓很深。

守门的士卒见到他的正脸,连忙单膝跪倒在地,“见过大公子。”

“嗯。”

蒲立德轻轻点头,神情严肃,带着一众随从入府。

而在他走后,士卒们竟是露出轻松之色来,“大公子回来了,看来福州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可想而知,蒲立德在外面,威信却是要比经商的蒲立信大得多的。

“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很快,府衙内响起下人带着些微惊喜的呼喊声。

府衙后院在须臾间便又是热闹起来,蒲家一众有点地位的管家都向着蒲寿庚灵堂跑去。

蒲夫人离开院子,眼角含笑,“我儿终于回来了。”

“哼!”

蒲立信院子,得知消息的蒲立信却是眼中闪过厉色,冷哼,“张良东你还是向着我这位大哥么?”

他很快走出院子,对着一个亲信吩咐了几句,然后也往灵堂而去。

亲信匆匆离开府衙。

等蒲立信到得灵堂,蒲立德已经跪倒在蒲寿庚灵柩前。十余随从矗立在门外,怀中俱是抱着兵刃。

“止步!”

第728章 各擅胜场

这些随从显然是不认识蒲立信的,待得蒲立信要走进灵堂时,有两人伸手将他拦住。

蒲立信眼角直跳,脸色阴沉至极,“狗奴才,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二弟。”

正在灵柩前叩头的蒲立德回头,神色淡漠,“这些都是我请的供奉,不得无礼。”

蒲立信眼角再跳,哼哼两声,拨开供奉的手,走进灵堂。

蒲立德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得他更加坚定心中要夺家主之位的想法。

就为这些狗奴才,蒲立德竟然说他无礼。在他心里,真有将自己当成弟弟吗?

“大哥。”

到蒲立德身旁跪下,蒲立信只是不冷不淡打了声招呼。

这个大哥向来城府极深,不苟言笑,蒲立信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不正经模样,开玩笑从来没有过。

“嗯。”

蒲立德又只是轻轻应声,理所当然地吩咐,“家中产业你看好,莫要让人钻了空子。父亲的死,我去查。”

蒲立信微微沉吟,“家中产业我可以看好,只是……父亲身亡,城内怕是有很多人不老实。”

“活人,都不老实。”

蒲立德话语中杀气森然。

又对灵柩三叩首,他便不再理会蒲立信,起身走向屋外,对供奉们道:“你们去罢!”

十余个供奉都是拱手行礼,向着院落外走去。看他们步伐,还有高高鼓起的太阳穴,显然都不是俗手。

蒲立德又对在院子里的下人吩咐,“去将父亲的供奉们都请到我的院子里。”

有下人也领命而去。

蒲立德回头,看着蒲立信背影,“二弟,父亲遇害,眼下是我们蒲家的困难时期,你会和我一条心的,对吧?”

蒲立信回头,“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弟弟当然和你同心。”

蒲立德点头,转头离开。

两个各自转回头去的兄弟,眼中俱是有着阴狠光芒闪过。

蒲寿庚能有这样两个儿子,可以说是幸事,但也可以说,是不幸。

而这日,白日的福州县城,竟是出乎意料的沉静。

时间悄然到夜里。

城内宦宜春和张良东两人府邸外,各有数道身影从僻静处跃进府邸里去。

张府。

数个黑衣人刚进府邸,在墙角处落下,自不远处大树上、假山后,就忽然有冷箭破空声响。

周围忽的灯火通明。

几个黑衣人大惊,有人猝不及防,被冷箭射倒。

不到大元境,想要在仓促间挡住射来的冷箭,显然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有埋伏。”

有黑衣人低声冷哼,当即就要向着围墙外跃去。

而面对他们的,却是一阵箭雨。

不仅仅府邸内有暗哨向着他们放箭,在之前空荡无人的围墙外,竟然也有无数箭矢向着刚跃上围墙的黑衣人射去。

“呵呵。”

容貌俊朗的张良dong tu然从阴暗处走出来,出现在火光下,“想要杀我,这些的伎俩,未免也太稚嫩了些。”

一个个黑衣人惨呼,死在箭雨之下。

两波箭雨过,只有一个黑衣人捂着胸口匆匆而逃。

却殊不知,他刚走,在张家府邸中就有数个高手悄然跟了上去。

宦府。

宦宜春作为元朝任命的福建行省中书右丞,是福建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排序犹在蒲寿庚之上。他的府邸,虽不在府衙内,自然也是福州城内最具气派的。

数个黑衣人悄然跃进他的府邸里后,并未引起什么波动。

宦府内虽有士卒守护,但为数不多。

宦宜春这些年在福建过得并不容易,只是个光杆司令。如果不是蒲寿庚死,他的门庭向来都是冷清得很的。

这些个黑衣人竟是对他的府邸地形很是熟悉似的,入府衙以后,从阴暗处直直向着宦宜春的寝室跑去。

这夜,还未来得及在福建真正露出峥嵘的宦宜春遇刺身亡。

而始作俑者的蒲家,却也同样不平静。

蒲立德见过高瘦子、矮胖子等蒲寿庚以前拉拢的供奉后,没让他们出府,只是在他的院子里保护他的安全。

蒲立信猫在自己的院子里,房间内油灯未熄。

看似平静的府衙,总好似有浓浓阴云笼罩在上空。

十余个黑衣身影在浓浓夜色中悄然跃进府衙,而后向着蒲立德所住的院落摸去。他们对府衙内的地形,竟也是极为熟悉。

只是却不知,这十余个黑衣人,是来自哪家。

府衙内有暗哨在暗中发现这些黑衣人的身影,也出奇的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任由这十余个黑衣人径直往府衙深处去。

十余人很快到得蒲立德的院子里。

然而,才刚进院子,院子里内却就有油灯燃烧起来。许多身影,显现在油灯光芒下。

然后,还不待这些惶惶的黑衣人退出去,就有高手从两旁院墙跃下,将院门给关了起来。

一众黑衣人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蒲立德的屋门打开,穿着孝服的蒲立德沉稳走出门口,看着这些黑衣人,“你们,是我二弟派来的吧?”

高瘦子、矮胖子等一众蒲寿庚的供奉从暗处也都走出来,对着一众黑衣人虎视眈眈。

众黑衣人惶惶,不答话。

蒲立德自言自语,“二弟,你还真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欣慰,又失望啊……你长大了,心思却对着自家人。”

随后他摆摆手,对高瘦子、矮胖子等人道:“都杀了吧!”

高瘦子、矮胖子带着一众供奉动手。

他们两人有勉强能和真武境过招的实力,对付这些不过中元境、下元境的黑衣人,自是简单得很。

刀光剑影下,数十供奉在须臾间便让得十余个黑衣人几乎都死在乱刀之下。

蒲立德嘴角紧紧抿着,脸色阴晴不定,“二弟,你让哥哥如何待你呢?”

而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却是猛地僵住。

然后,有血从他的嘴里汩出来。

蒲立德怔怔看着前头,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然后又恍然明悟,颓然仰倒在地上。

只是死前,他的嘴角却是有着古怪至极的微笑。

第729章 明争暗抢(1)

杀他,是高瘦子出的手。

高瘦子在斩杀最后那个黑衣人的时候,夺下那黑衣人的刀,顺势甩出。刀,深深刺进了不通武艺的蒲立德的胸膛。

一众刚刚停手的供奉都是怔在当场。

油灯微微摇晃,院内供奉、士卒的表情在油灯微弱的光芒下,都是显得那般复杂幽深。

高瘦子环视过众人,道:“大公子被张良东派人暗杀,此事,你们可有异议?”

院内无人开口。

这其中或许有忠于蒲立德的人,但是,蒲立德已死,此时高瘦子摆明是要栽赃张良东。谁都知道,开口是寻死。

只是不知道,这黄老为何要出手杀了大公子。他是在为谁办事?

“吱呀!”

仅仅过数分钟,院门被推开。

神色匆匆的蒲立信跑进院子里来,直接跑到台阶上蒲立德的尸体旁,哭嚎:“大哥!大哥啊!”

他双眼通红,豁然回头看向围在周围的众人,“是谁杀了我大哥?”

高瘦子拱手开口道:“回二公子,贼人尽皆已经伏诛。就是那些人。”

说着,他指向还躺在地上的那些黑衣人尸体。

周围人,无人敢开口,言明蒲立德是高瘦子所杀。

以高瘦子和矮胖子的功夫,在府衙内也是有着极高的威望。这些供奉谁都知道,纵是联手,他们也不会是高瘦子、矮胖子的对手。

蒲立信咬牙,嘶吼:“查!给本公子查清楚他们是谁的人!此血仇,不共戴天!”

有人领命,但无人走出院落去。

这时,蒲夫人的身影也出现在院门口。脚步蹒跚,忽然间老态尽显。

到蒲立德的尸体前,她神情顿住,念珠摔落在地,红绳断裂,一颗颗佛珠滚落开去。

蒲夫人怔怔看着蒲立德,眼中趟泪,“我的儿……我的儿啊……”

蒲立信跪倒在蒲夫人面前,“娘亲节哀……是孩儿无能,没能保护好大哥。”

蒲夫人稍微失神的眼神看向他,嘴里只是喃喃,“你是好样的,你是好样的啊,胜过你大哥,不输你父亲啊……”

说完,她竟是带着侍女又往院外走去。

她心思洞明,知道是谁下的手。但现在蒲家只剩下蒲立信了,她却也是没得选择。

二儿子杀了大儿子,她又能够怎样呢?

且不说她已经无法掣肘蒲立信,就算是有办法,难道还让蒲家绝后不成?

蒲立信看着蒲夫人被侍女搀扶着离开,又低头看向地上的蒲立德,嘴角勾起些许狞笑。

“大哥,这些供奉们可都是小弟用钱养着的,你怎会相信他们呢?”

其后,蒲立信便也很快离开蒲立德院子。

许多府衙士卒、下人离府,在这夜色中,往福州县城内一座座府邸而去。

这些府邸内,住着的却都是这福州内的大小官员。

蒲立德死,蒲家只会落到蒲立信手中。但他的野心,却也不仅仅只是个失势的蒲家而已。

蒲寿庚已死,这样的蒲家,还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仍然在巅峰的蒲家。所以,他也要争这“福建王……”的位置。

而要争,就免不得要联合福州县城内的那些官员们。

张良东府邸。

蒲立德被杀的消息也通过某种途径传到张良东的耳朵里。

张良东坐在家中正堂内,喝着茶,嘴角露出微笑,“宦宜春死了……连蒲立德也死了么?”

“蒲立信你还真是有些手段呢,我倒是小觑你了。接下来,你该是打算如何对付我呢?还是以什么方法由商入仕?”

一封封请柬,也很快从张家府邸被送了出去。

这夜,却是苦了这福州的大小官吏们了。两封请帖,让得那些原本打算静观其变的官吏也不得不被迫站队。

有人信蒲家的底蕴更深,前往蒲家。

有人信张良东最后会大权在握,便前往张家府邸。

张家正堂内和府衙蒲立信的院落里,俱是汇聚着不少福州官员。而那掌握着福州守军的何立马,却是在张家正堂内坐着。

本来以他官位,绝不应该会做到张良东左手第一位置才是。但因他手握着兵权,却被如此特殊对待。

这样以接近明刀明抢的争斗,兵权无疑才是最重要的。

蒲立信在院子里,始终没有等到何立马,最终得知何立马去了张家府邸,神色难看至极,差点大发雷霆。

何立马以前怎么说也是蒲寿庚亲信,他的确没有预料到,何立马会去张家府邸。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想要掌控福州,还有诸多变数。府衙内,可没有多少亲兵。

蒲立信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屋内一众福州官员,忽然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很快,高瘦子和矮胖子两人便离开府衙,往张家府邸而去。

只是蒲立信到底许给他们什么承诺,这就无人得知了。

夜色渐渐深了。

而在张家府邸,张良东和众福州官员稍作商谈以后,却也是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张家府邸。

何立马手下已有数千守军在张家府邸外汇聚,前排将士个个高头大马。

张良东意气风发,振臂高呼,“诸位将士,本官刚刚得知消息,蒲家中人暗中刺死宦大人。此行,随本官去蒲家讨个说法!”

士卒们岿然不动。

何立马在旁边忽然大喊:“出发!”

士卒们这才轰然应诺。

张良东脸色微微变幻,有些难看,又很快隐去。

何立马却也是心中叹息。

他掌握着福州城内守军,可以说是现在城内最具实力的人,但可惜,他的资历、地位都太浅,无望“福建王……”的位置。

数千人往府衙而去,火把林立。

寂静的大街上,高瘦子、矮胖子两人并肩而行。两人脸上都是有些些微喜色。

此次蒲立信许给他们的好处很大,足以他们这辈子都吃喝玩乐不愁。而更为让他们动心的,就是蒲寿庚的那几个小妾。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原本已高瘦子、矮胖子两人在蒲寿庚麾下的地位,府衙内的美貌侍女也是想要谁便能要谁的,那些个侍女中也有姿色不差蒲寿庚小妾多少的存在。但是,高瘦子、矮胖子两人却是都对蒲寿庚那几个各有春色的小妾念念不忘。

第730章 明争暗抢(2)

那些个外表正经柔弱,却在蒲寿庚面前放荡不堪的骚蹄子。

他们也想尝尝味道。

以前蒲寿庚还活着,他们没得机会,也没有哪个胆量。现在,这样的好事却是送上门来。

怎能不让人神清气爽?

而走着走着,两人却是看到前头的火光。

矮胖子神色微凝,问道:“大哥,是什么人?”

高瘦子翻身上墙,定睛看了几眼,又跳将下来,“是城内守军。”

“城内守军?”

矮胖子微微疑惑道:“这是去府衙的路,他们这个时候去府衙干什么?”

高瘦子只道:“估摸不是什么好事。”

“那咱们……”

矮胖子欲言又止。

高瘦子桀桀直笑,“先回府衙吧,二公子等会怕是需要我们得很呢!而且,总不能让那些小娘子被这些士卒糟蹋不是?”

矮胖子便也阴恻恻直笑,两人很干脆地就直接调头,又往府衙走去。

他们自然率先赶到府衙内。

蒲立信还在院落里等着两人的消息,那些福州官员们也在,见得两人回来,蒲立信露出喜色,“两位前辈,成了?”

高瘦子摇头,“二公子,我们兄弟两看到有数千守城士卒向着府衙过来了。”

“嗯?”

蒲立信的眉头猛然凝起,然后便是忽的蹿起身来。

以他的头脑,自然能够意识到来者不善,且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数千守城士卒往府衙,决不可能是来投诚的,只有可能是来逼宫的。

只是,张良东、何立马会以怎样的理由来收拾自己?收拾蒲家呢?

大堂内一众福州官员惶惶。

他们手下并无兵权,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得知数千守城士卒往府衙来,自然麻爪。

宋元之战,让得元朝对福建的掌控力变得极低。连宦宜春宦大人都被杀了,他们就算死在这里,也只是白死吧?

“二公子。”

忽然有官员站起身,满脸焦急对蒲立信拱手道:“下官夫人正在生育,下官想先回到家中去。”

可看他年级,却都分明有五六十岁了。

蒲立信呵呵冷笑,“邱大人可真是好身体啊,这个年纪了,尊夫人竟然还能生育。只是,本公子怎未听闻您夫人有孕?”

姓邱的大人露出些微尴尬之色,“这事……下官并未张扬。”

“好。”

蒲立信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邱大人便先回去吧!”

然后他很是讥讽地扫过堂内其余福州官员,道:“还有哪位大人夫人生育的,也都可以离去。”

堂内有人尴尬,有人些微愤愤。但一时间,竟然是绝大多数都离开大堂而去。

有铁了心站在蒲立信这边的官员忍不住问道:“公子,就这么让他们离去么?”

蒲立信冷笑道:“张良东、何立马都已经带着大军过来了,留着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有什么用?”

他本来以为张良东汇聚群臣,是想在翌日和他府衙争锋,却没想,张良东竟然会这般心急。要以大军强势压府衙。

看向堂外,蒲立信喝道:“传令,让府衙内士卒迅速布防,不许任何人进府!”

屋外有隐在暗处的人领命。

很快,府衙内就有许多士卒从各处涌出来,然后向着府衙前门而去。

福州城内,看似内战将起。

等不多时,张良东和何立马带着官员和士卒们便到了府衙外。只是此时,府衙大门自然已是紧闭。

张良东偏头看向旁边何立马,“何将军。”

何立马会意,立刻挥手道:“将大门给本将军撞开。”

有数十士卒上前,就要撞开府衙大门。

可就在这时,从两旁院墙上却是出现人头,而后便有数道冷箭射出来。

撞门的士卒们有人中箭倒地。

墙上有人冷喝:“府衙重地,不得擅闯!擅闯者死!”

何立马霎时气得红了眼睛。

他率着数千士卒而来,蒲家人不知道乞降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先射杀他麾下的士卒?

“给本将军攻进去!”

愤怒之下,何立马也不等张良东吩咐,举起手臂大喊起来。

无数士卒涌向府衙大门。

两旁院墙上越来越多的人头攒动,对着外头射箭。

何立马麾下也有弓箭手对着府衙里头射箭。

这才刚开始,双方就已经有了伤亡。如果之前只能说是暗夺,那现在,显然是明争了。

权力动人心,不过如此。

何立马麾下到底军卒众多,较之府衙内守军不知道要多多少。不过数分钟,府衙大门便终究还是被他们撞开了去。

许多骑兵汹涌冲向府衙内。

张良东、何立马等人也是随着大军而入。而刚入府衙,却是微微怔在原地。

蒲立信带着些许福州官员,还有数十供奉以及数百府衙守军就站在府衙前广场上,面上竟是带着些许笑容。

不等张良东开口,他就朗声道:“不知张大人和何将军此时来闯府衙,刀兵相见,所为何事?”

张良东冷哼,“蒲立信,都已经到这个时刻了,你还说这些作甚?你竟然敢以下犯上,派人暗杀宦大人,本官和何将军特来捉拿于你!”

然后他眼神看向蒲立信周围的人,“尔等谁敢阻拦,罪同连坐!”

“捉拿?”

蒲立信嘴中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张大人可有证据?这般往小侄身上泼脏水,也是不好吧?”

张良东道:“人证物证俱备,等审讯你时,你自然知道。”

“呵呵。”

蒲立信轻笑,“虽然我并非是朝廷命官,但我父亲却也曾是这福建中书左丞,兄长曾是建宁府知府,张大人就要这般捉拿我,未免也太不将我们蒲家放在眼中了。”

他嘴里说着这话,脚步却是些微向着后头退去。

高瘦子、矮胖子两人稍稍迁移,拦到他的前头。

这让得张良东和何立马两人脸色各是有着些微变化。

两个姓黄的老家伙!

他们对高瘦子、矮胖子的底细还是知道些许的,毕竟以前是蒲寿庚亲信,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功夫极强,并不好惹。

第731章 白费功夫

但后头的数千士卒还是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

张良东道:“两位供奉莫非要阻拦本官捉拿疑犯?”

高瘦子冷声发笑,“张大人要捉拿我家公子,我兄弟两个自不该拦。不过,还请张大人将证据拿出来才行。”

张良东神色难看。

他来得匆忙,却哪里会去准备什么人证物证。

眼神紧紧盯着高瘦子和矮胖子,还有蒲立信身旁的那些供奉,他衡量着双方的实力。

他手下也笼络有少许江湖好手,但无疑,和蒲寿庚之前笼络的这些供奉没法相比。

但以数千大军,要想斩杀这些江湖人,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张良东知道高瘦子、矮胖子厉害,但也从没觉得他们能够对付数千大军。这本就是寻常人很难想象的事。

虽然邵武那边数个高手守城,拦下数万大军的事已经传到福建来,但其实大多数人心里还是不信的。

这种事,不亲眼所见,便如同鬼怪传闻那样,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终究,张良东偏头向着何立马看去,“何将军,下令吧!”

何立马举起手,“杀!拿下逆贼蒲立信!”

“杀!”

阵阵喊杀声起。

府衙内外无数士卒向前涌去,扑向高瘦子、矮胖子、蒲立信还有一干供奉和府衙守军。

火把飘摇不定。

又是杀戮夜。

“杀!”

蒲立信神色难看,也是挥手,然后向后退却。

双方的人眨眼间便厮杀起来。

张良东和何立马看着蒲立信一干供奉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对视,俱是露出得逞笑容来。

虽然这些江湖好手短时间内能够逞威,但在他们看来,绝对挡不住前仆后继的数千手持刀qiāng的士卒。

不过,两人紧跟着还是向着后头退去。

他们也担心两个姓黄的老家伙会冲过士卒,取他们两人的脑袋。

一声声惨叫,在府衙内的广场上响起来。

青石地板很快被鲜血染红。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沉沦。

这是只有在乱世中才会出现的惨状。

若是在国家安定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争duo quán势。

高瘦子、矮胖子两人当真不简单,剑气纵横,在士卒中来回掠动,斩杀无数,无人能挡。

这让得蒲立信嘴角也是勾起些许狞笑。

双方好似都能看到胜利的希望。

而就在双方杀声沸天的时候,在这福州城的西城门,也同样不平静起来。

高兴率着数万大军终于得以赶到福州城外。

军中火把蔓延如长龙,高兴高坐在马上,对着城头上守夜士卒大喊:“本将高兴,速开城门!”

城头上的福州守卒看着下面望不到尽头的火把,难免有些腿发软。

城内的事,他们也是知道些风声的。

高将军怎的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城内守卒已经被何立马抽调数千,此时这西城门,却仅仅又百余士卒看守。

为首的百夫长看着火把下的高兴,咽了口口水,不敢有半点不客气,连道:“高将军稍待,我这就去禀报。”

“禀报个屁!”

高兴骂咧道:“本将回城,你还需向谁禀报?”

论军衔,他可不在何立马之下。论兵权,麾下兵马更是比何立马要多得多。

城头百夫长微微哆嗦,“自、自然是向何将军禀报。高将军您数万大军入城……我……我……”

在这个年代,哪怕是袍泽,也没谁会轻易放对方数万人入城。

这百夫长心中明白,要是自己就这样放高兴数万大军入城,到时候在何将军面前怕是讨不得好去。

而高兴却是没了耐心,吼道:“罗嗦个屁!再不开城门,信不信本将直接破城?”

城下,随着高兴话音落下,一众弓箭手齐齐将箭矢对准了城上。

这直差点没将那百夫长和城头守军吓得腿肚子发软。

他们不过百余人,面对数万大军,实在是有种太大的威慑力,让得心中惶惶不已。

百夫长左右衡量,觉得高兴不像是开玩笑的,终究还是打算先开城门要说。

开了城门,最多受何将军责罚。不开城门,可就说不得会立刻死在乱箭之下了。

“我等这就开城门,这就开城门!”

这样想过以后,百夫长连忙对着下面喊道。又看向旁边的士卒,喝道:“还愣着干鸟!还不快去把城门打开,想死啊!”

十余个士卒连忙向着城头下跑去。

城门洞开。

“进城!”

高兴振臂,率着大军匆匆入城。

开门的士卒避让到城门甬道两侧,背贴着墙,差点被大军逼到嵌到墙缝里,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高兴率军直往府衙。

如此,很快便又过去数十分钟。

大军骑兵战马从地上滚滚而过,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才未到府衙外大街上,自然被府衙内的张良东、何立马等人收到了风声。

两人这时候已经退出府衙,在门外被重重士卒保卫着。听到士卒禀报高将军率领数万大军回来,都是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他们这两天都将精力放在这福州,却是忽略就在闽清,手握重兵的高兴了。

毕竟,只要这福州尘埃落定,到时候高兴也只有认命的份。

何立马瞪着眼睛,“高兴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心中却是在猜测,“该不是高兴也想……”

只是却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太大。

高兴和他差不多,虽然手握重兵,但资历,地位,都不足以争夺这福建之主的位置。

张良东神色变幻,突然出声,“走,何将军,这就随我去见高兴。”

他却只以为高兴是听闻蒲寿庚死讯匆匆赶回来。如果如此,那他在高兴没有见到蒲立信之前,大可以拉拢高兴。

这是先机。

只要抢在高兴见到蒲立信之前拉拢他,那这整个福建,必将落入他张良东之手。

张良东想着想着,心里甚至还有些激动起来。

以前他是蒲寿庚在政务上的得力助手,高兴是军事上得力助手,两人关系还算可以。他觉得自己拉拢高兴的机会很大。

第732章 高兴控局

当下,他和何立马带着数十个亲卫以及一干福州官吏就向着军阵后头而去。

等他们到军阵后头,高兴也恰恰带着大军出现在前大街上。

见得威风凛凛的高兴,何立马脸色些微难看,张良东却是满脸堆笑,主动拱手道:“高将军!”

高兴也拱手:“张大人。”

大军缓缓止步。

张良东驱马上前数步,故作疑惑:“高将军怎的此时率大军回城了?莫非那闽清宋军已被打败?”

“没有。”

高兴摇头,“本将奉蒲大人之命,本已和宋军休战。听闻蒲大人遇刺身亡,便立刻率着大军赶了回来。”

然后他远眺府衙,却也是故意装作疑惑之色,道:“府衙内怎的有喊杀声?”

张良东面露愤怒,“说来也是心寒,蒲大人的二公子蒲立信竟然在蒲大人尸骨未寒之际就要duo quán,不仅仅杀了他自己的哥哥蒲立德,还派人将宦大人也给刺杀了。我和何将军不忍坐视这恶徒继续行凶下去,便率大军过来将他缉拿归案。这恶徒,竟然还让他府中的高手抵挡我等!”

“蒲立德死了?”

高兴听得张良东的话,心里猛惊,随即便也连脸色都变了,连忙挥手喝道:“大军入府,即刻阻止府内众人厮杀!”

皇上有意要让蒲立德接蒲大人的班,现在蒲立德却是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高兴心念电转间,却是向着,总不能再让蒲立信也死掉。那样,蒲家就真的没人能够接班了。

而现在的福建,却还需要蒲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来保持安定。

“是!”

旁边有副将领命,立刻就带着士卒往前头而去。

“高将军!高将军!”

张良东却是急了,“且慢且慢,你这是作甚?难道要阻拦我们拿下疑犯不成?”

高兴心急之下,却是懒得理会他了,只道:“速速入府,让府内众人全部放下刀兵,阻拦大军者,格杀勿论!”

张良东急得不行,驱马到高兴近前,“高将军,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因为慌急,他脸上已是不知不觉带着些厉色。

高兴脸色严肃,“一切事宜,等本将先解下这些刀兵再说。诸位都是蒲大人旧属,怎么互相厮杀?”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张良东,也驱马向着府衙而去。

洪无天、熊野两人跟在旁边。

张良东气急跺脚,“这、这、这……”

高兴的突然出现,还有这般态度,可谓是将他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数万大军,可谓让他们之前的机关算尽都白费了。

高兴有足够掌控福州,压下他和蒲家的实力。

何立马神色还是难看,看着张良东,“张大人,我们……”

他回首看,还真有些担心高兴的大军会对自己的麾下挥动刀兵。

张良东咬牙,“让士卒让路,放他们进府!这高兴,疯了!疯了!”

他可看得出来,刚刚高兴全然不是开玩笑。

这高兴,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难道是回来帮蒲立信的?

张良东一颗心,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高兴大军到得府衙外那些守城军士卒的后头。

一众守城军士卒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挡,还是不该挡。按理说是该挡,可现在,他们却没有挥起兵刃的勇气。

没瞧着后头那看不到尽头的火把么?

幸得这时,何立马的喝声响起,“让开!”

一众守城军士卒连忙往两边退让,让出条道去。水泄不通的府衙门口顿时出现宽大十余米的空地。

高兴率着大军径直往府衙内去。

府衙内还在厮杀。

高兴大军冲进府衙以后,便以极快速度包抄正在厮杀的人群。

如此异变,让得厮杀的人群中登时有不少人微微诧异起来。

蒲立信远远瞧见坐在马上,颇为显眼的高兴,止不住地心惊,“高兴怎么回福州了?”

“全部住手!”

而这时,高兴已是举起手臂大喝起来。

他也修有内气,这一喝,声音便滚滚荡荡地向着四周传播了开去。

他麾下士卒或以长qiāng顿地,或抽刀拍刀鞘。登时,铿铿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

正在厮杀的人群茫然地逐渐休了厮杀,互相后退,泾渭分明地对峙。

守城军士卒和府衙守军损伤不少,地面上大多都是穿着军服的尸体。而那些江湖供奉,倒是还没有太多的伤亡。

高兴看向蒲立信,驱马慢悠悠向着蒲立信而去,并不下马,只是拱手:“二公子。”

蒲立信微微怔住,随即脸上露出和善微笑,“高将军连夜赶回福州,是来祭奠我父亲的么?”

高兴却是在他意料之外地摇头,“也不仅仅是为祭奠蒲大人,本将此行火速赶回福州,本还想带大公子去见一位贵人。不过既然眼下大公子已逝,就劳烦二公子去一趟吧!”

“贵人?”

蒲立信有些玩味,“这福建,还有哪位,能让高将军都称上声贵人?”

蒲家以前是福建的天,他不觉得福建还有什么人能在他们蒲家面前自称贵人。

高兴道:“二公子见过以后,兴许就会知道。”

蒲立信笑容悄然敛去,看向周围,“这样的情形下,高将军说让本公子离开,有些不妥吧?”

他终究拿捏不到高兴的意图,但现在离府,很有可能会被张良东和何立马钻了空子。甚至,他还要死在离府的途中。

蒲立信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安危交与任何人,哪怕曾是蒲寿庚左膀右臂的高兴也不行。

“府衙,本将会帮二公子看住。”

高兴眼神扫过那些被围在中间,没敢越众而出的守城军士卒。神情淡然,并未太将这些放在眼里。

他数万大军,以何立马这区区数千守城军,不可能兴得起什么风浪来。

蒲立信眼睛微眯,“那本公子若是不去呢?”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信高兴。

高兴却道:“公子若不去,那高兴只能无礼了。”

“你敢!”

第733章 见蒲立信(1)

蒲立信故作怒容与悲愤,“我父亲尸骨未寒,你这就不将我蒲家放在眼中了么?”

他看得出来高兴是认真的,声色俱厉,但脚步却是向着后头退去,同时还给高瘦子、矮胖子使了个眼色。

然而,高瘦子、矮胖子两人却是老老实实,根本没有上前的意思。

他们看到就在高兴旁边的洪无天和熊野了。

蒲立信不知道两人的深浅,他们两个却是在赵洞庭这些供奉手下吃过苦头,怎敢造次?

且不说洪无天,光是熊野,就不是他们两能够对付的。

高兴轻笑,“二公子,请吧!”

蒲立信既是诧异地看向高瘦子、矮胖子,因两人的无动于衷而感到诧异,甚至有些万念俱灰。

难道两位黄老是高兴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他之前的种种努力就真的事白费了。

高兴偏头看向熊野,“熊前辈,还劳烦你带着二公子前往福州。”

熊野显然并不如高兴这么好说话,淡淡点头,驱马上前,提小鸡仔似的将蒲立信提起来,就放到了马背上。

“高兴!”

“高兴你大胆!”

任由蒲立信如何呼喊,却是没有人理会他。

在高兴大军的威慑之下,不论是府衙供奉,还是那些福州官吏,此时无人敢造次。

熊野拍马,带着蒲立信出府衙。士卒匆匆让开道路。

高兴看向众福州官吏,“夜深了,诸位大人也回去休息吧!蒲大人虽然遇刺了,但福建不会乱,诸位该如何,还是如何。”

说着又看向蒲家众人还有府衙守军们,“你们也都回去睡觉。”

一众福州官吏拱手,不敢多言,向着府外走去。

他们中间有人本就不想趟这淌浑水,此时巴不得离开。

府衙门外,张良东、何立马两人并未进府,看到熊野驰马攥着蒲立信匆匆离开,俱是露出惊讶之色来。

高兴身旁的人怎么突然将蒲立信给带出来了?要带他去哪?

不过听着蒲立信嘴里的大骂,他们却也觉得,这事于他们而言,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蒲立信只要离开福州,便再也没有掌控福建的可能了吧?

且不说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能够活着回来,福建大权怕也已经是有了最终归属。

愣神过后,张良东脸上便是忽的露出喜色来,当即就往府衙内走去。

一众福州官员和张良东交错而过,假装不识。

张良东带着少许人到府衙里,又到高兴近前,脸上带着笑,“高将军怎让人将蒲立信给带走了?是要关押审讯他?”

高兴却是不答,只道:“天色已晚,张大人也让诸位大人回家休息,将士们回营去吧!”

张良东愣住,“高将军你这是?”

高兴道:“高兴无意以武duo quán,只是不愿看到福州在发生这样的闹剧。福建以后是谁做主,高兴说了不算……张大人你……再如何争抢,也不会是由你说了算。”

张良东眼睛微眯,掠过阴沉之色。

他没有想到高兴竟然会将这些话拿到明面上来说。

而更让他不舒服的是,高兴的话里,分明有这福建之主轮不到他头上的意思?

凭什么?

随即,张良东脸色微变,忽然意识到什么。

难道高兴后头另有其人?

可福建,除去已死的蒲寿庚之外,还有谁能够压制住手握大军的高兴呢?

“呵呵。”

心中闪过许多年头后,张良东的脸上突然挤出干笑来,“高将军所言甚是,那本官,就先回府去了。”

说罢,他便径直转身,带着人离开。

他实在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再呆下去,会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转头后的张良东,眼中凶芒爆闪。

但终究,他还是只能带着人离开,并让何立马命令守城军士卒回到军营去。

这是无奈。

因为高兴掌握着大势。

高兴在府衙内看着满地凌乱的尸首,轻轻叹息,对旁边副将下令:“将这里清理干净。”

得知蒲寿庚遇刺的消息后,他知道福州会乱,但却也没有想到福州会这么快就乱起来。饶是他在刚刚得知消息后不久就立刻率领大军赶回福州,还是有这么多人因此而丧命。

然后,他带着洪无天往府衙深处而去。

到蒲寿庚灵堂。

高兴摘去头顶缨盔,跪倒在蒲寿庚的灵柩前,默然不语。

这一跪,是跪以前蒲寿庚对他的照拂。

虽然蒲寿庚此人爱财爱权,但对亲信的人,着实算得上是很是不错。

起身前,高兴嘴里才终于吐出句话,“我已瞧请那杀你的人是什么模样,若有机会,会斩他头颅来祭你,也不枉我们兄弟相称。”

然后,他对着坐在灵堂内木讷不语的蒲夫人轻轻点头,便又离开。

刚立的蒲立德的棺椁,他自是没有去问津。

蒲立德虽是建宁府知府,但还不到能让高兴祭奠他的地步。如果蒲寿庚没死,或许可以。

翌日的福州,异常平静。

百姓们照常日出而作,鲜少有人知道昨夜福州府衙发生的那些荒唐事。

熊野带着蒲立信到了闽清。

养尊处优惯了的蒲二公子本不停破口大骂,被熊野很不客气地扇了几巴掌以后,便放下心中傲气,变得老老实实。

此时到闽清,这位曾是福建顶级纨绔的公子爷可谓可怜。半边脸高高肿起,满脸黄尘,完全看不出之前的俊俏模样来。

浑身骨头,也被一路颠得七零八落。

到宋军驻地,真武境的熊野还没来得及开口,蒲立信就摔落下马去。

这一路没将他给折磨死,也算他以前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没有白吃,身体素质还算是勉强过得硬了。

素来无法无天的苗王显然不会在乎这公子爷心里在怎样的破口大骂,又提小鸡仔似的提起蒲立信,直接往驻地里面走去。

驻地里的畲民士卒们都已见过这位就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超级大高手,只是点头含笑,不敢拦,也不敢跟冷着脸的熊野打招呼。

第734章 见蒲立信(2)

熊野提着蒲立信直到赵洞庭院落外,这才被拦住。

没有谁能直接闯到赵洞庭的院子里去。

士卒向着院子里禀报:“皇上,熊供奉回来了。”

里面便传来赵洞庭有些慵懒的声音,“进来。”

他坐在院中成群的紫薇树下,自顾自斟茶、饮茶,翘着二郎腿,很是有些优哉游哉。

这样的坐姿,在这个年代自然是罕见的。但于赵洞庭而言,却是异常的舒服。

如果不是现在的身份实在太过吓人,怕惊世骇俗,说不得他嘴里还得叼上棵狗尾巴草才好。

既然要让自己闲下来,享受悠闲时光,那就得做足悠闲的样子,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熊野带着蒲立信走进院子,将蒲二公子扔在地上,“皇上!”

滚地葫芦般滚倒在地上的蒲立信顾不得痛哼,满是讶然地抬头,怔怔看着赵洞庭。

他终于知道高兴嘴里的贵人是什么人,但没想到,来头会这么大。

“你是蒲大人长子蒲立德?”

赵洞庭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扣着桌面,神态从容。

只是他扣的节奏,连颇通音律的蒲立信都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就更遑论想来对这些文雅事嗤之以鼻的熊野。

蒲立信还在发愣。

熊野开口说道:“皇上,这是蒲立信。蒲立德已经死了。”

他很少说话,但长着耳朵。之前高兴入城时,张良东说蒲立信杀了蒲立德,那些话他都听在耳朵里。

“蒲立德死了?”

赵洞庭正准备斟茶的手微微僵住,“怎么死的?”

熊野瞧瞧地上这才回过神正爬起身的蒲立信,道:“听说就是他杀的。还有个什么姓宦的官,也是他杀的。”

“姓宦的……”

赵洞庭有些惊讶地看向蒲立信,开始审视这个约莫三十多岁的ā lā bo人,“你杀了宦宜春?”

蒲立信摇头,“没有。”

然后恭恭敬敬给赵洞庭行礼,“蒲立信见过大宋皇上。”

赵洞庭摆摆手,也没有让蒲立信坐下的意思,“那宦宜春是谁杀的?”

蒲立信道:“蒲立德。”

蒲立德到底是被他杀的,饶是以他城府,也没好意思再将“我哥……”两个字给说出来。

不过他倒也没有说谎。

那些前往宦府和张府的黑衣人,的确是蒲立德的那些供奉。

赵洞庭敏锐捕捉到蒲立信对蒲立德称谓的异常,觉得他们哥俩关系可能不咋好,微微眯眼,意味深长道:“那蒲立德又是谁杀的?”

蒲立信竟然很是坦白,“我杀的。”

赵洞庭放下手中的茶杯,杯中水微微有些荡漾,“你怎的要杀你自己的亲哥哥?”

光是这点,其实就已经让他心中有些杀意了。

蒲立信这种人,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舍得杀,显然心黑已是到了极点。

蒲立信弹去身上的些许灰尘,道:“我不杀他,以后在蒲家不会好过,就算活着,也只会如同活死人。”

他似乎是豁出去了,大概觉得,便是自己相瞒,也不可能能瞒得住已经得到高兴效忠的大宋皇帝。

而这位皇帝面容竟然如此稚嫩,又有如此气场,也是让得他心中惊讶。

他恍然发觉,自己在赵洞庭面前,不知不觉便将自己当成了奴才。

赵洞庭轻轻点头,微微沉吟起来。

蒲立德死了……

宦宜春也死了……

现在福建只有张良东和这个蒲立信两人才有理由执掌大权。一个是顺位升迁,一个是子承父位。

而张良东心里怕是向着元朝的,不可取。

那便只有眼前这个蒲立信了。

虽然不喜欢蒲立信的心狠手辣,但想到此处,赵洞庭心中对他的杀意也是悄然隐去。

他又端起茶壶斟茶,嘴里淡淡道:“你想做蒲家的掌柜,想做福建的掌柜,朕都可以帮你做到。只是朕有个条件,要你带着福州的大小官员效忠于朕,你可愿意?”

“这……”

蒲立信先是大喜过望,随即很快却又是沉吟起来。

他的确被赵洞庭这句话说得动了心。

如果赵洞庭真可以让他做福建的掌柜的,他不介意做赵洞庭手下的狗。给皇上做狗,也没有什么丢脸的。

他父亲蒲寿庚以前虽然是“福建王……”,但不也不过是元朝忽必烈的狗?

只是放养得很远,没有拴起来,由着他撒欢而已。

然而,惊喜过后,蒲立信却又不禁想,若是自己带福建众臣投效宋朝,元朝会如何?

哪怕是身边有两个黄老保护,自己怕也会被元朝高手暗杀吧?

元朝绝不容许这样的污点继续存在。

所以,他又迟疑。

赵洞庭轻轻偏头,看穿蒲立信心中所想,“你不用担心元朝,朕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元皇帝已经决定和朕议和,五年之内,宋元不会再起刀兵。哪怕你率领群臣投了我们宋朝,元朝也不会立刻就撕破脸皮,派兵攻福建,大概也不会派人暗杀你,给我们大宋再兴刀兵的解口。”

蒲立信动容,但仍是沉吟。

赵洞庭微微皱眉,“这么优柔寡断,看来朕得换个人选才行。”

这话,却是将蒲立信给吓住。

他知道大宋皇上已经不容许自己在斟酌下去,猛然跪倒在地,“蒲立信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富贵险中求,为做这福建的掌柜的,他连自己哥哥都舍得他。如今,就算是冒些险又如何?

大宋皇帝大概是不会骗自己的。

福建挡不住元朝的千军万马,难道还连元朝的些许个高手也挡不住么?

蒲立信心里想着,纵是挡不住,自己躲总躲得过吧?

在作出决定,跪倒在地上的这个瞬间,他心里着实是有些窃喜的。这或许是种预感。

赵洞庭轻轻点头,看向熊野,“熊供奉先下去休息吧,将铁供奉宣来。”

虽然同样不怎么喜欢熊野这个人,但赵洞庭倒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将蒲立信带回福州去。真武境,也同样需要休息。

熊野拱手,向着院外走去。

第735章 福建落定

铁离断很快走进来。

赵洞庭道:“铁前辈,劳烦你带蒲二公子去福州。与高将军说,福建,仍然是蒲家的福建,高将军会知道该怎么做。”

铁离断领命,带着面上仍有喜色的蒲立信离开。

院内又只剩赵洞庭和些许士卒。

赵洞庭抬头,看着脑袋上面盈盈蔟蔟的紫薇花,嘴里喃喃:“连自己的哥哥都杀得,这样的人能值得信任么?”

如熊野那样的人,也只能说是心冷。

蒲立信这样的,可就是心黑了。

紫薇花些许花瓣飘落而下。

赵洞庭剑意因杀心而些微荡漾。

而这时,刚刚离开院落的熊野忽然又折返了过来,在院外求见。

赵洞庭的思绪被打断,偏头望去,“熊供奉还有事?”

熊野就在院外说道:“还有一事忘记告诉皇上了,我们在前往福州途中遇到高手,欲刺杀高将军。其身手不在洪供奉之下。”

赵洞庭微愣,然后点头,“那熊供奉你去叫许供奉、乐殿主,都搬来朕的院落中吧!”

泷欲这么快就到闽清来了么?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

赵洞庭见识过泷欲的厉害,却也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那样的人,有闯入驻地杀他的能耐。

熊野又离开。

城内客栈,泷欲和吴阿淼都盘坐在地上,却好似根本没有要离开客栈的意思。

又到夜里。

铁离断带着蒲立信骑快马赶到福州。

这一夜一日的颠簸只差点没将蒲家这仅剩的公子爷给折磨死,到福州府衙外时,脸上几乎都已经瞧不到血色了。

途中他硬生生被颠簸得吐了几次,但铁离断,自然也不会管他。

在府衙门口,守门的士卒好不容易才认出来以往纵是光鲜亮丽的蒲立信,放两人入府。

虽然说现在府衙都是高兴的士卒在把守,但说到底,蒲立信是这蒲家的少主。在蒲家没有搬出府衙以前,谁也没权利拦他。

只是,蒲立信这般狼狈,也让得士卒好生吃惊就是了。

到得府里,蒲立信好生哀求铁离断,才终于得到回院落洗澡换衣服的机会。不至于以这般落魄的模样去见高兴。

而高兴,就在他在院落内洗澡的时候,却是赶到了他的院子里来。

铁离断守在院门口,见到高兴,轻轻点头。

高兴笑道:“是铁前辈送蒲立信回来的?”

铁离断又点点头,道:“皇上有话让我传于高将军你,福建,还是蒲家的福建。”

高兴微怔,而后道:“高兴明白了。”

当即,他就对着旁边士卒传令道:“去知会张将军,让他差人将这福州城内上得台面的官吏都请到府衙来,不来的,押着来。”

等到蒲立信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出来,却是已经不见高兴和铁离断的身影。

守在门口的士卒道:“蒲公子,将军让你前去府衙正殿。他在那里等着您。”

蒲立信若有所思,向着府衙正殿走去。

福州城内差点鸡飞狗跳。

一队队士卒走进个个官吏的府邸、家门,或是请,或是押往府衙。

总之士卒出门的时候,那些呆在家里的官吏都没能幸免,连张良东和何立马两人也被迫跟着士卒前往府衙。

高兴数万大军盘踞福州,让得他们根本兴不起和高兴作对的想法。

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福州大权将花落谁家,决定权,在掌握着兵权的高兴手里。

到府衙……是让蒲立信掌权么?

张良东的脸色难看、阴沉至极,随着军卒缓缓前行,却也是无奈得很。

竹篮打水一场空,大概就是说的他。

如今他也终于意会到高兴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这福建将会由谁当家,还轮不到他张良东来决定。

“高兴……高兴……呵呵。”

走着走着,张良dong tu然低笑,脸上却是再无意气风发之色。

陆陆续续的,福州有点影响力的数十个大小官员都被“请……”到了府衙正殿。

他们俱是个个部门的长官,或是守城军中的将领。

蒲立信端坐在正殿主位上,高兴、洪无天、铁离断各坐在左右上首的位置。

官员们走进殿,瞧见这幕,便已是心知肚明。

福建大权之争,怕是要落下帷幕了。最后的胜者,竟然是之前最不抱有希望的蒲立信。

这让得诸位官员都有些恍惚之感。

蒲立信脸色还有些苍白,嘴角的笑容却是洋溢不住。

张良东进殿时,看到蒲立信,脸上血色失去几分,旋即摇头苦笑不跌,自己找位置坐下。

以前他到哪里,都少不得有官员要和他打招呼。可这回,满殿尽坐,却是无人再主动和他见礼。

现在这些人,怕是对自己避之不及吧?

何立马到正殿里时,本是有些怒容,在殿内瞧见座次,也同样是悄然沉寂下去。

他有种浓浓的危机感,蒲立信当权,自己怕是落不得好去?

但此时,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成王败寇。

高兴的立场,已经让得他和张良东都没有再翻盘的希望。

“诸位大人、将军!”

等人差不多到齐,高兴率先开口,“此行将诸位请来,是本将有事情想要和大家宣布。蒲大人遇刺身亡,蒲大公子也不幸在府衙内遇刺,这是福建的悲哀,但是……府衙不可一日为主,是以,本将军打算拥护蒲立信公子暂且执掌福建大小事务,还请诸位大人能像以前辅佐蒲大人那样,继续辅佐普公子。”

短短几句话,便将他的心思全部说了出来了。

殿内众人并无惊讶,只是觉得果真如此。高兴将军真的是要拥护蒲立信。

有官员惶惶,有的看向张良东,则是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之色。

官场上的恩怨,向来都是错综复杂的。有人投靠张良东,为此感觉到惋惜,但也肯定有很多人,巴不得张良东失势。

张良东感受到众人异样眼神,终究还是有些不甘,道:“高将军,福建中书左右丞之职乃是堂堂三品大元,我等怕是都不能做主,是不是等朝廷下达旨意再说?”

第736章 大鹰爪到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虽然朝廷大概也是会令派大臣下来执掌福建,但在这个过程里,他兴许还有翻盘的希望。

只要掌控住福建实权,到时候,他也能像蒲寿庚那样,虽不是中书右丞,却也能做“福建王……”

“旨意?”

高兴冷笑,“张大人没听本将刚刚说的暂且两字么?而且,诸位大人也不用等了,朝廷不会再下旨意任命福建中书右丞。”

因他这轻飘飘一句话,满殿皆惊。

张良东愕然道:“为何?”

高兴道:“过不得多少时日,你们自然会知道。在这之前,诸位大人收敛心思,多为百姓造福便是了。”

殿内无人再开口。

高兴刚刚这句话,实在已是乱了他们的心神。

朝廷为什么不会再下旨意?

难道……

难道是高兴已经投宋了?

有人想到这点,满心惶惶不安。

高兴见连张良东都不再开口,轻笑,“既然诸位不说话了,那本将是不是可以当诸位已经没有异议了?”

蒲立信轻轻咳嗽,终于出声,“还希望诸位能够像以前辅佐父亲那样,继续辅佐我。”

“我等必为公子马首是瞻。”

本就站在蒲立信那头的官员中,立刻有人站起来施礼。

而心思活络些的,则是说:“我等必为公子和高将军马首是瞻。”

不着痕迹地拍着高兴的马屁。

谁都知道,纵然蒲立信执掌福建,这军权,怕还是会留在高兴的手里。高兴已经成为福建最具权势的人。

之前在府衙,高将军让蒲公子去见某位贵人时的态度,这些官吏们可是看在眼里的。

说不得,连蒲公子都是高将军扶持起来的傀儡也说不定呢!

越来越多的官吏站起身来表态。

最终,连张良东和何立马两人在大势所趋下,也不得不选择暂且屈服。

福州大乱,在短短时间内,终于平静下来。

蒲寿庚的死引起的余波,在高兴大军压城的强硬举措下,被生生镇压下去。

高兴露出笑容,没有再留这些官吏的意思,“既如此,那诸位大人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把这些官吏都请来,本来就只是想表个态而已。

一众官员便又陆续离开府衙。

闽清,某客栈。

泷欲和吴阿淼还是呆在房间里,泷欲低头细细擦拭承影剑剑身。

吴阿淼的剑却是被挂在床上,百无聊奈。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看这狗尾巴草已经有些枯黄,可能他已经随身携带有些时日都说不定。

“师傅您今晚不用出去?”

大概是觉得太过无聊,吴阿淼管不住自己的嘴,对泷欲说道。

泷欲连眼皮都没有抬,“不出去。”

吴阿淼故作诧异,搬着凳子坐到泷欲面前,“师傅您的事办完了?那咱们是不是明日就启程回去?”

“没有。”

泷欲道:“还不到时机,得等。你要觉得无聊,可以自己到城内去逛,如果你不怕死的话。”

吴阿淼缩缩脖子,“我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呢,可不能死。”

“那就去打坐。”

吴阿淼嘿嘿笑,便跑回到床上,老老实实打坐起来。

泷欲继续擦拭几乎瞧不清剑身的承影剑,嘴里低语,“黄粱策,你什么时候到?”

不知为何,他竟是没有要对赵洞庭出手的意思,而是将主意打到黄粱策的头上。

而他竟然知道元朝派遣的人是黄粱策,这显然就耐人寻味了。

宋军驻地。

赵洞庭盘坐在自己房间内的床榻上,苦笑摇头,“这龙庭,真他娘的不容易破啊……”

自从在空善和尚的转生门内顿悟以后,他修为境界直逼上元,至此已经尝试用意志突破龙庭无数次,但龙庭内的浓雾,却是始终不见丝毫消散之相。这龙庭,果真要比虎柱还要难破得多。

怕是已经失败有数百次了吧?

哪怕是以赵洞庭心性,此时也很是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而这时,在他胸口垂着的空善和尚舍利子却是微微放出光芒来,犹如月华,温和纯净。

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赵洞庭的五脏六腑,然后直向头顶而去。

这清凉之气,让得他心中的烦乱霎时间尽去。

赵洞庭低头看着舍利子,“空善大师,要是你这舍利子能帮我破龙庭该多好啊?”

只是他也明白,世上显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能得李元秀、张天洞传功,修为境界以火箭般的速度直逼上元,他赵洞庭已经是得天独厚了。

张天洞怎么说也是直逼极境的人,只要突破龙庭,到得上元,赵洞庭的修为进境说不得还是要比寻常武夫快上许多。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

如此又过近月。

福州城内和闽清城内都是沉寂得很。

建宁府那边没得蒲立德掌控大局,却是更乱数分。

元屋企等人麾下那些江南西路的元军还没等到江南西路的粮草,索性占据了建宁府不少城池,惹得民怨沸起。

只是他们,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清晨,海面上还飘荡着浓浓白雾。涛声淼淼,却是谁也瞧不见海面上是什么情况。

这样的天气,便是最为娴熟的渔夫,大概也不会出海打渔的。因为极可能迷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海面上浓雾中却是有着一艘船向着福州延翔寨缓缓飘来,然后沿着内海往福州而去。

船很普通,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到内海,雾便渐渐稀薄了。

船最终在福州城外的渡口停靠,有十余人陆续走下船来。

才刚刚上工的渡口工人们都看傻了眼。

最近这渡口可着实出现过几个好看的姑娘,至今,那个骑龟的小姑娘,还有那个同样娇俏的姑娘,至今还让他们记忆犹新。

今日,竟然又来了个那样的大美人。

而且,这位丰腴成熟的美人无疑还要更为符合这些工人的审美观。

第737章 议和将近(1)

瞧那挺翘的屁股蛋儿。

这样的女子,才好生养。

只是当看到这女子旁边那十来个气势汹汹的灰袍江湖人时,这些工人们便也不敢再多看了。

这样漂亮的女子,到底都不是寻常家庭的人。

而这一行人,自然是黄粱策和李秀淑一行无疑。

李秀淑年岁应该是三十多岁,但看起来还不到三十,正是将成熟魅力释放得淋漓尽致的时候。

这样年纪的女人,较之含苞待放的那些,总要多几分魅人的风骨。而从宫中出来的李秀淑,就更要显得尤为出众了。

饶是一路海行让得她神态有些萎靡,但也并不减她的姿色。

大鹰爪黄粱策一如既往的阴鸷,刚上岸,便抛出一锭银子给一不远的工人,“将船看好。”

肌肉扎实,穿着麻布衣的工人大概被这天大的馅饼给砸晕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连道:“一定给贵客看好,看好。”

而黄粱策一行人却已走远。

工人左右瞧瞧,忙不迭将银锭子贴身放好,又给些铜钱给同伴,道:“你看着船,我先回家里去。”

财不露白,这却是典型的小农心理。

同伴憨厚淳朴,得些铜板好处,也是已经心满意足,“好咧,你去吧!不过记得跟嫂嫂说,今晚可要杀鸡招待我。”

汉子头也不回,“放心,酒也给你管够。”

这样一枚银锭子,寻常家庭不知道得要多少年才能积攒下来。

黄粱策带着十个绿林营大元境高手还有李秀淑很快便入了福州城。

到城内,众人都是目不斜视,对旁边百姓的惊艳眼神也不理不睬,直接往府衙。

这样的气派、气场,大街上自然也是无人敢惹。只道这又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小姐来到福州了。

才到府衙门口,黄粱策从袖袍里掏出枚令牌,对士卒道:“带咱家去见蒲大人。”

士卒还是高兴手下的士卒。

他们现在还算是元军,没明目张胆地打上大宋旗号,这些寻常士卒,也不知道高兴已经投了宋的事。

瞧见令牌上的金龙,士卒已经是晃了眼,忙不迭地就向府衙内跑去。

蒲立信得到消息,又告知高兴。然后两人便匆匆往府衙门口疾行。

到府衙门口,蒲立信对着站在众人面前的黄粱策躬身行礼,道:“见过上差。”

高兴也拱手,“末将福州总兵见过上差。”

黄粱策没瞧见蒲寿庚,眉头微皱,“蒲寿庚呢?”

以他在大元朝中的地位,自然也无需太将蒲寿庚放在眼里,是以语气也不是特别和善。

蒲立信道:“父亲……父亲他已经遇刺身亡了。”

“蒲寿庚遇刺身亡了?”

黄粱策眉头便皱得更紧,“谁刺的?”

蒲立信和高兴都是摇头。

黄粱策轻轻冷哼了声,走进府衙,又道:“那议和的事情,你们可知晓?”

高兴答道:“此事蒲大人生前曾与末将说起,末将已经转告蒲公子。现在福建事物由公子代为掌管,上差有什么吩咐,吩咐末将和公子便是。”

他也期待着宋元议和,是以,对黄粱策一行很是客气。

蒲立信的眸子,却是隐晦瞟向了李秀淑去。

穿着淡紫色衣裙的李秀淑端得势美若天仙,哪怕是见惯美人的蒲二公子,也从未试过这样的绝色。

瓜子脸的李秀淑只是颔首不语。

黄粱策阴恻恻又开口,“现在福建内态势如何?”

高兴拱手,“蒲大人遇刺,末将率着数万大军赶回福州。现在,闽清、邵武等城池仍在宋军之手。”

“嗯……”

黄粱策声色中并不见什么波动,“既如此,你即刻点齐大军,随咱家前往闽清。”

高兴诧异,“敢问上差,议和之事,需得大军前往?”

黄粱策却是懒得说话了。

高兴不过福州总兵,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高兴眼皮微垂,便也不再说什么,告辞直接向着府衙外走去。

蒲立信带着黄粱策一行到正殿,好吃好喝地招待。

这过程里,黄粱策却也再未问及半句蒲寿庚遇刺的事。大概是因为保不住福建的蒲寿庚,于元朝而言也没什么价值了。

于这日正午,高兴便再率着数万大军,随同着黄粱策一行往闽清而去。

而诸如蒲立信、张良东、何立马这些在福州有些地位的人,自然也不能免。

蒲立信作为福建之主,势必是要跟着上差。而张良东、何立马却是被他叫上的。

自己个高兴离开福州,难道给他们留在福州兴风作浪的机会不成?

而洪无天、铁离断两人,却是在得知黄粱策到以后,就悄然匆匆回往了闽清去。

深夜。

荒野中虫鸣不绝。

因刚下过暴雨,空气便分外的清新。天色阴沉,不见星月,偶尔天际还会有电光闪落。

这样的天威,莫说高兴军中那些士卒,便是作为大鹰爪的黄粱策,怕是心中也得生出来些许惶惶之感。

莫说他才是区区真武境,就算是极境,也同样不是神仙不是?

武道极境,都撼不动天威。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撼动天意。

他垂首瞧瞧自己那修长的十指,指甲一如既往的长且尖锐。

只是不知道,这双手还能再侍奉皇上多久,才能再饮多少江湖高手的血。

黄粱策其实是个很纯粹的人,没太多心思。此生,只有两点,为皇上效力,攀武道巅峰。

只是以他现在的年纪,后者怕是不可能得到了。

所以,黄粱策逢战便大多是死战,绝不留守。尽一切可能的寻求顿悟的契机。

至于那些什么大鹰爪凶戾残忍之类的诛心话,他却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

这回带着李秀淑到闽清,会不会遇到高手呢?

蒲寿庚在这个关头死了,可是死得有些蹊跷呢!

闽清。

洪无天、铁离断两人快马入城。这个时候,城门内外还并无多少宋军驻守。

应是黄粱策到福州的消息还没能传到这闽清来。

第738章 议和将近(2)

入城以后,两人直往驻地,然后便见到了赵洞庭。

赵洞庭在睡梦中被叫醒,走出屋门,让洪无天、铁离断两人进院,看他们神色匆匆,便大概知道什么事,“元朝使臣到了?”

洪无天和铁离断点头,洪无天道:“高将军说,来者是那个元朝的大鹰爪黄粱策。”

大鹰爪之名,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皆知的。连乐无偿当初都知道,高兴知道,便也不足为奇了。

“是他?”

赵洞庭倒是颇有些奇怪,“这个老太监,当初和图兰朵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竟然还敢来做使臣?”

他脸上露出些许玩味之色,旋即对洪无天和铁离断笑道:“两位前辈先去歇息吧!”

然后又对着屋外守卫道:“去告诉军机令,元朝使臣已到。咱们在闽清,也得做足了样子。”

洪无天、铁离断还有门外士卒都离去。

赵洞庭却没有回屋,而是自顾自走到那十余棵紫薇树中间石桌旁坐下,手指又是轻轻扣着桌面,“黄粱策、泷欲……泷欲你来闽清这么些天了,却始终不对我出手,是怕?还是将主意打在黄粱策的身上?你怕是不知道黄粱策的深浅的……可我也想让黄粱策吃些苦头……”

赵洞庭脸上玩味之色愈发浓郁,“还是要掺和掺和的好。要是黄粱策真被你的承影剑给斩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天色又渐渐亮了。

然后到得近午时分,闽清城内便也开始有元军再近闽清的消息传荡开来。

这消息,自是从福州赶来的那些商贩或是江湖人嘴里传出来的。

不知内情的百姓们只以为又要开战,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呢,少不得要骂咧几句。但骂归骂,却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准备着。

家里的财物、粮食得藏好了。

家庭条件好些的,便惶惶向着城外跑去。大战要起,躲到乡下亲戚家里去,也比留在城里要好。

闽清城内突然间又是热闹朝天的景象。

一队队畲民士卒涌上闽清东城门城头和城门甬道。

城头上宋字大旗飘舞不休。

客栈内,在下头吃饭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泷欲和吴阿淼回到房间。

泷欲又开始擦拭他的承影剑,“今夜我得出去。要是回不来……”

“噢!”

吴阿淼也不等他说完,便直接点头,“我明白了,你小心。”

泷欲主动说出这种话,让他也是意识到泷欲这次要出手对付的怕不是寻常人,也就不想着去掺和。

夜幕降临。

高兴大军离着闽清已是不远。

泷欲瞧了瞧在床上盘坐练功的吴阿淼,却是没走正门,而是打开窗,直接跃了出去。到旁边屋顶,然后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这些天有人盯着他,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在大军之前和洪无天交手,他前往闽清的事情会被大宋皇帝知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个大宋皇帝,有这样的心机和能耐。

只是,要想看住他泷欲,却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泷欲只想着,那些探子定然追他不上。却没想,街上有探子看到他跃出客栈窗台以后,却是直接往府衙跑去了。

赵洞庭已经搬到府衙。

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和洪无天等人在院子里饮茶。

哪怕是洪无天、熊野这样的粗人,也都是砸吧砸吧嘴,觉得这茶实在是回味无穷。

其实,茶,只是寻常的茶。能如此回味,大概是因为泡茶的是赵洞庭。

听得禀报,赵洞庭立时便露出笑脸来,对洪无天道:“洪前辈,您还是先别喝茶了。泷欲已经出了城,您也跟着去看看,要是他和黄粱策交上手,您就找时机帮帮他,让黄粱策吃些苦头。不过,也别让黄粱策死了便是,唔,还有黄粱策身边应该会带着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女人出现什么意外。”

洪无天牛嚼牡丹般将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干净,“好。”

赵洞庭却又看向乐无偿,想了想,道:“乐前辈您认识黄粱策,且和他交过手,又见过泷欲,要不要也去看看?”

乐无偿微愣,然后点头:“也好。我不是黄粱策的对手,但有泷欲出手,我在旁边吓唬吓唬他,也是快事。”

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才是真武初期,在真武境中只算是最底层。想想有机会能让黄粱策吃瘪,也是开心得很。

那个阴恻恻的老家伙,之前在自杞时可是嚣张得很呢!

乐无偿很想看看他吃瘪时是什么模样。

放下手中茶杯,洪无天和乐无偿两人回房间拿剑,便向着院落外匆匆而去。而后身影也是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许夫人面色有些许担忧,“皇上,该不会出什么事?那泷欲和黄粱策可都不是寻常高手。”

赵洞庭摇头,“夫人放心。再怎么样,黄粱策和泷欲总不会联起手来对付洪前辈和乐前辈。”

黄粱策绝不敢杀洪无天和乐无偿,正如赵洞庭不敢杀黄粱策。

三人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要杀了,还议个屁和?

至于泷欲,以他一己之力,赵洞庭也不觉得他有什么能耐对付洪无天和乐无偿。

许夫人还是信得过赵洞庭的,听到这话,便也将一颗心悄然又放下去。

城门,先是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掠过。其后不多时,又有两道身影一掠而过。

城外,高兴大军还在向着闽清行军。

黄粱策和十个绿林营供奉都没骑马,只是将坐在马上花容疲惫的李秀淑护在中间。

高兴在大军的最前头,率着大军不急不缓前行。

火把如长蛇,蜿蜒不见尽头。

一阵阵风,带着凉意,吹得火把摇晃不定,却也吹走士卒门的些许倦意。

一个人影在官道旁的丛林大树上不断掠过,速度极快。到看到大军火把时,便又悄然在树尖上立足。

他只是站在不过手指粗细的枝节上,但这稚嫩枝节,竟是不见得有丝毫摇晃。

这人,自然是泷欲无疑。

第739章 兄弟再聚

府衙内院落中。赵洞庭在陪着许夫人等人又喝了会茶,突然起身,笑道:“三位随朕去见个故人?”

泷欲和吴阿淼在城内,他知道。他们在哪间客栈,他也同样知道。只是这些天不想打草惊蛇,便没有去见吴阿淼。

如今泷欲出城去阻黄粱策,却也是见吴阿淼的好机会。起码不知道他身份的吴阿淼不至于会立刻就要在立场上作出抉择。

“遵旨。”

许夫人、铁离断、熊野自然不会拒绝,也没有多问,都起身,跟着赵洞庭往外走去。

赵洞庭嘴角笑意始终不曾弥散。他也想看看,当吴阿淼看时,会是个怎样的表情。

想着想着,他嘱咐跟在旁边的许夫人、铁离断和熊野道:“三位等下莫要暴露了朕的身份。”

到院外,又找人宣来盯梢泷欲和吴阿淼的探子,便出了府衙。

街道清寂。

夜里的风终于带着些许凉意。

赵洞庭四人在探子的带领下很快到得泷欲和吴阿淼居住的客栈。

此时此刻,客栈里楼上只有少数几个房间来亮着灯。

探子在街道跺跺脚,又将手举起,好似是神打似的。整套动作颇为繁复,持续做了十余秒。

然后便有人从阴暗处走出来,很快到赵洞庭几人近前。

赵洞庭抬眼瞧瞧上头房间里的昏暗油灯,轻声笑问道:“那个年轻人还在里头吧?”

刚刚跑过来的几个探子不清楚赵洞庭身份,偏头看向带路的那个。

带路的探子头目低声道:“这是皇上。”

这直将几个探子都吓得不轻,眼睛圆瞪,当即就要跪下行礼。

皇上可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够轻易得见的。这个年代,能够见到皇上,着实是种殊荣。

赵洞庭摆摆手,“免礼。”

然后嘘了声。

几个探子会意,有人点头,“那青年还在上头,皇上您……要上去?”

赵洞庭轻轻点头,便向着客栈门口走去。

门只是虚掩着,稍稍一推,便开了。里头伏在桌上睡觉的守夜小厮都没有丝毫察觉。

探子带着赵洞庭四人上楼。

“就是这间。”

到得吴阿淼住的房间外,赵洞庭轻轻推开房门。

入眼是古色古香,还有些陈旧的摆设。只是,里面却是瞧不到吴阿淼的身影。

探子张嘴,“莫不是……”

赵洞庭将手指竖在嘴前,然后低声道:“你先出去。”

探子头目虽然有些不解,但仍是老老实实往外面退去。

赵洞庭自顾自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看看油灯,又看看打开的窗户,却是嘴角露出轻笑,忽然出声道:“床底下,蚊子多得很吧?”

灯下黑。

以前这小子在蜀中去农夫家里偷鸡摸狗的时候,可没少用这样的方法躲避扛着锄头追出来的那些农夫们。

吴阿淼便从床底下爬出来,挠头,刚要嘿嘿笑,瞧清楚赵洞庭的脸,神情顿时怔住,“是你!小哥儿!”

他露出满脸惊喜之色,蹿到赵洞庭旁边,抬手就往赵洞庭肩膀上拍去。

赵洞庭侧肩躲避。

吴阿淼微愣,手腕翻转,手如影随形,再度探向赵洞庭肩膀。

这回,赵洞庭却是没再躲避了。

许夫人等人看得出来赵洞庭和吴阿淼是熟识,便也没有出手阻拦。

吴阿淼嘿嘿笑,手又在赵洞庭肩膀上蹭了几蹭,把灰尘全给蹭掉了,然后坐到赵洞庭旁边,又瞧瞧许夫人、铁离断和熊野,哑然道:“小哥儿,你身边这到底是有多少高手?难不成你是哪个武林世家的私生子?”

赵洞庭没好气:“怎的就只能是私生子?难道正儿八经的公子哥,就不能有高手保护了?”

“能,能。”

吴阿淼腆着脸点头,献宝似的连忙又道:“兄弟我这些天在福建瞧见过两个长得极俊的姑娘,帮小哥儿你相中了。其中一个跟着一个武功高强的老和尚,一个据我师傅说是什么元朝忽必烈皇帝最喜欢的公主。你要不要去看看?要是看中了,我请我师傅帮忙,将这两个小姑娘都抢来给你做老婆?不得行,差点忘了你身边还有韵景姑娘了,她们两,只能委屈做妾了。”

“哈哈!”

赵洞庭哈哈笑,“都给我做妾,那你呢?”

许夫人、铁离断在旁边面色古怪,哪怕连熊野都是。这两人对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正经。

吴阿淼理所当然道:“以咱俩的交情,我能跟你抢?嘿嘿,你要是看不上,我再去抢嘛!”

赵洞庭神色自然而然极为柔和起来。

看来,吴阿淼果真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却也不再说这茬,只道:“下楼让小厮炒几碟牛肉,咱们喝两盅?”

短时间内,泷欲应该是回不来的。

吴阿淼眼中放过亮光,“你请?”

赵洞庭很是鄙夷,“我要是不请,你有钱吗?”

吴阿淼挠挠头,“钱我倒是有,不过都是我师傅的。嘿嘿,所以还是得你请。”

几人走下楼。

赵洞庭将小厮叫醒,给了几颗碎银。本满是不爽的小厮便也欢天喜地去暂代厨师一职。

先将店里的陈酿绿篱笆拿了两坛到桌上,又忙不迭地去厨房里准备牛肉。

许夫人、熊野、铁离断剑赵洞庭和吴阿淼相对而坐,各是走到屋外去站着。

吴阿淼喜滋滋给赵洞庭倒酒,“咱们哥得有将近两年没喝酒了,洞庭小哥儿你今儿个肯定得被我灌醉。”

“吹。”

赵洞庭很不客气,“别以为你现在有点修为功底,喝酒就能喝过我。不信打个赌,今晚趴下的还是你。”

吴阿淼故作惊讶,“你都看出来了?”

赵洞庭翻着白眼道:“你都故意跟我显摆了,难道还要我装瞎子不成?”

他直接将酒坛泥封拍开,灌了一口,“看你修为,怕得是接近中元境了。短短两年时间,当真不容易,说不定你这家伙以后真可以弄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玩玩。只是你去了剑阁,却没有拜空荡子为师傅,反到败了破军学宫的泷欲为师,是怎么回事?”

第740章 疯魔鹰爪

吴阿淼这回真正惊讶,“你认识我师傅?”

赵洞庭道:“你在江湖上又没有什么名头。要不是跟着你师傅到这里住下,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吴阿淼便恍然,“原来这样。”

然后又道:“藏剑阁规矩太多了,拜个师和为奴为仆一样,我过不得那样伺候人的生活。我这师傅不管我,说只教我剑术,所以我就跟着他了。”

“不管你?”

赵洞庭微微诧异,“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阿淼道:“等我学完他的剑术,他怕是就要将我赶走了。我这师傅神秘得很,不想让我掺和他的事。”

赵洞庭又灌了一口酒,“那你和破军学宫也没什么关系了?”

吴阿淼道:“破军学宫我都没有进去过。我拜的是师傅,又不是入破军学宫。嘿嘿,以后我可还想去破军学宫闯闯呢,听我师父说破军学宫有三大剑术,我怎么着也得去见识见识这三大剑术是不是真的像我师傅说的那样厉害。”

赵洞庭悄然松了一口气。

泷欲大概也是惜才?

不过不管怎么说,泷欲没有将吴阿淼卷进他的那些事,卷进蜀中势力,这点,他得感谢泷欲。

当然,话又得说回来。以吴阿淼这小子的尿性,要是泷欲让他进破军学宫去受约束,他大概会扭头就走。

这家伙只是个喜欢我行我素,想要过那神仙似的天下第一剑客的逍遥生活的闲散家伙而已。

而这时,吴阿淼却是也主动询问了,“洞庭小哥儿,你盯着我师傅的行踪做什么?该不是和我师傅有什么仇怨?”

他脸色难得的凝重。

要真是这样,他大概也不知道如何取舍。

“没有。”

赵洞庭瞧瞧吴阿淼脸色,道:“我盯着你师傅,自然是有缘由。但我和你师傅之间,没有仇怨。”

吴阿淼重重松口气,“这就好。”

赵洞庭却又道:“只是我家中和破军学宫关系却不是很好,要是真发生什么事,怕莫是会把你师傅给牵扯进来。到时候……你怎么做?”

吴阿淼端起酒坛,仰脖子猛灌了几口,然后打了个饱嗝,“我不知道。”

他看着赵洞庭,“你们家和破军学宫的事我才懒得去管,不过……要是以后……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放过我师傅?我也会跟我师傅说,要是他逮着你,也让他放过你。”

“好。”

赵洞庭笑着点头,“这个面子我必须给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客啊!不过你就不用跟你师傅说让他放过我了,你师傅还没法拿我怎么样,而且,你要是跟他说了,就不怕他不把剑术再教给你了?”

吴阿淼挠挠头,“也是。你身边这么多长辈,我师傅怕是真拿你没办法。”

他始终都不曾追问赵洞庭的真实身份。

“哈哈!”

赵洞庭哈哈笑,举坛,“来,喝!”

吴阿淼砸吧砸吧嘴,“可惜这里没有鸡,也没有鱼。真怀念洞庭小哥儿你的烧烤手艺。”

这时候,小厮也从后面将一盘酱牛肉端了出来。

酱牛肉的味道只是普通,但兄弟两个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闽清城外。

泷欲轻飘飘立于树尖上头,隐在黑暗中。

夜风拂过,树动。他的人影也跟着动,好似没有任何重量。影影绰绰,怕谁也看不出来树尖上还立着人。

大军火把蔓延,缓缓从他前头官道上走过。

只是在这样的夜色中,哪怕是以泷欲的目力,也无法看得清军中的黄粱策和李秀淑。

火把光芒下,实在每个人的脸都是朦朦胧胧的。

如此过数分钟,泷欲大概是放弃继续在军中寻找黄粱策和李秀淑的身影。偏头,向着军阵最前头看去。

他虽然没和高兴真正见过,但那帅旗之下,想来定然是元军主将无疑。

袭击这样的主将,黄粱策能不出手?

杀机,便勃然出现了。

泷欲的身影也勃然而动,在夜色中,向着军阵最前头飞掠而去。

军中靠前部分,黄粱策似有意无意地往泷欲蹿动的方向轻轻瞥了眼,眼中露出意动之色。

果真是高手。

泷欲掠到和军阵最前头帅旗平行的位置,身影便陡然从大树上蹿下,然后向着军阵前头急掠。

他双足似不沾地,只是荡起些微灰尘,速度极快。

承影剑俨然已经出鞘,但是,在这样的夜色里,便是连他手中的剑柄也瞧不清楚。前头剑身更是浑若无物。

只是短短数息,泷欲便到官道旁侧不过四五米远处。

直到这个时候,军中才有士卒无意中瞥见这夜色中的魅影,惊呼:“敌袭!”

一众士卒止步,举qiāng,向着周遭看去。

坐在马上的高兴亦是神色微愣,然后豁然偏头看向泷欲掠来的方向。

看到的,却只是泷欲近在咫尺的身影。

只是刹那,泷欲竟然距离他已经不过那么短短三米左右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足以让高兴被浓浓的死亡危机笼罩。

但奇怪的,泷欲竟然并未放出剑意。

高兴到底是见过场面的,心惊之下,仓促之间,连忙仰身向着马下滚去。

穿着甲胄的他如同滚地葫芦般滚到地上。

“保护将军!”

旁边持大纛的猛士放声大喊,左手持旗,右手抽刀,豁然砍向已经忽然掠到高兴马上,站着的泷欲的双腿。

泷欲双足却不动,只是手腕翻转。

有叮当声响。

猛士的雁翎刀断裂成两截。

泷欲轻飘飘蹿下马。

高兴才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到脖子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不到剑身。

但是,他清楚感应得到有剑贴在他的脖子上,而且是那般的锋利。

于是,高兴不敢再动。

“谁动,谁死。”

泷欲淡然吐出两个字,眼神扫过周围围拢上来的将士。

将士们见他已经将高兴擒在手中,果真不敢动。

又是这个人!

他们见识过他的厉害。

军伍中,黄粱策对着身旁的绿林营高手点点头,然后缓缓上前,到最前头,看着泷欲,“你在等我?”

第741章 老乞丐搅局

泷欲看看黄粱策阴鸷的脸,突出的鹰钩鼻,以及那没有胡须的太监样貌,“元朝大鹰爪……黄粱策。”

黄粱策不甘示弱,“承影剑,两鬓斑驳,破军学宫排行第一的……客座供奉泷欲?”

泷欲并不吃惊黄粱策认出自己的身份,“李秀淑在哪?”

黄粱策轻笑,“杀了咱家,你自然知道。”

这位元朝的大鹰爪,此时可谓战意高昂。

说着又撸撸嘴,“你已经见到咱家,就没必要再挟持着高将军,自降身份了吧!”

泷欲竟然真的将高兴推开,紧接着便持剑向着黄粱策刺去。

两缕白发飘扬到脑后。

黑袍亦是鼓荡。

剑意起。

周遭士卒露出惶惶或是怔怔之色,为剑意所摄。

黄粱策抬起双手,成勾。有些许寒芒从那修长的指甲上划过。

他身上同样是有股绵软却又阴历的气息蔓延而出。

疯魔剑泷欲对大鹰爪黄粱策。

两人在刹那间交手。

叮当响声便不绝于耳。

泷欲手中不见剑身,就好似和黄粱策在近身搏杀。

两股意境激烈碰撞。

旁边有士卒被溢散的气机所伤,惨叫倒地。其余人惶惶向着后面退去。

高兴看着交手中的两人,脸色凝重。

他担心黄粱策会出什么事。

如果黄粱策出事,此时大军首尾不能相顾,在这样的夜色中,怕是挡不住泷欲。到时候李秀淑出事,事情就麻烦了。

但他眼下,显然也是束手无策。

以他的功力修为,根本无法插手这样级别的争斗。

两道身影不断交错。

无形气机不断溢散。

其后,约莫过数十招。黄粱策竟是微微退却两步,声音低沉,“果然不愧是破军学宫首席供奉,这手疯魔剑,不简单。”

泷欲再持剑向前攻去,一剑取向黄粱策的头颅,“你不是我的对手,没必要在这里送死。”

两人都是真武境接近后期修为,但是,黄粱策终究还是要较泷欲差些。

他的实力大概是和洪无天相仿。

论武学,中原终究是最为鼎盛的。

“再试试。”

只是,黄粱策并未退却,反而是眼中露出更为昂然的战意。

他需要压榨自己,需要突破。以他现在的年级,再不进境,此生便是真的无望极境。

这于绝大多数练武之人而言,都是残酷的。

两人再度剧烈碰撞。

泷欲如疯似魔,白发飘舞。剑势肆意洒脱。

黄粱策招招凌厉,攻守有度。

虽然他较之泷欲实力要稍微差些,但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势均力敌。这样的两人搏杀,显然很难在短时间内就分出胜负来。

“疯!”

泷欲忽的低喝。

眨眼间,剑势竟是再快数分。瞧他模样,双眼通红,好似在这转瞬间进入到某种境界当中。

黄粱策微惊,双手连拆泷欲剑招。其后却是发现,这剑招,竟是越拆越繁复,越拆越快。

周遭士卒只见得两人不断交手,瞧不出深浅。

黄粱策却是知道,自己已经被泷欲彻底给压制住。饶是鹰爪功极为凌厉,他竟然也没有再主攻的空隙。

泷欲招招都好似带着莫大怨怒和悔恨,剑意绵绵,而又杀机森然,让得他只能艰难抵挡。

原来,疯魔剑最厉害的,并不是它的剑招……

内气是力量。

剑招是力量。

意境是力量。

其实,情绪何尝不也是种力量?

只是这种力量,比之意境要更为玄奥难测。

而且,这种力量的威力也更是难测。

譬如怒到极致,兴许一介书生的怒吼,也可以震惊极境高手。但又兴许,只能惊走山中的几只鸟雀。

而泷欲这种悲愤的情绪,在剑招中体现出来,却是能让黄粱策也感到心惊的。

他只觉得泷欲好似招招都在搏命。

这让得大鹰爪一退,再退。

他有过拼死的觉悟,但真正到这个关头,被无形气机所罩,也难免心中生出怯意。

谁还能真正想死?

这怯意,却是让得大鹰爪只能更加疲于招架。

有剑气在他的衣袖上划出许多到细碎的口子,甚至隐见血光。

一退,便是十五步。

周遭士卒连连避让开去。

泷欲剑招一气呵成,卷起罡风无数,将黄粱策的正面尽皆笼罩在内。

忽然间,这漫天罡风噶然而止。

黄粱策正愣,罡风又席卷开来,随着剑招,聚于一束,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生死关头到了。

这才是泷欲的真正实力,被以武问鼎江湖数百载的破军学宫供为首席客座供奉的实力。

显然,他之前不论是和无得和尚交手,还是和洪无天交手,都没有用尽全力。大概,能不能杀高兴,于他而言也实在不重要。

相对宋元议和大势,莫说高兴,其实就是蒲寿庚,又能算得什么?

那都不过是泷欲的障眼法,他真正的目标,始终都只有两人。图兰朵和李秀淑。

杀这两人任何一人,便可以搅乱天下大局。

而现在,泷欲是否已经用尽全力,怕也难说得很。

黄粱策看着这一剑直直向自己递来。

剑未至,胸口已是有些疼痛。纵是护体罡气,也挡不住这样的剑势。

是退?

还是挡?

若退,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大鹰爪浑身汗毛直竖,在刹那间眼神数次变幻。最终,双手舞如影,竟是选择正面硬挡。

罡气在他指尖缠绕不休,接连探在泷欲的剑芒之上。

以这个年纪,若是再选择退却,将如何在武道之路上得以精进?

黄粱策心中,此时已然再顾不得其他。

他冥冥中有种预感,自己似乎能在这样的危机中突破。体内窍穴,都在不断震动。

下元到中元,有虎柱。中元到上元,有龙庭。而上元到真武,则需破银河,也称飞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破了飞川,下、中、上丹田才可通达,和虎柱龙庭形成完整的循环,达到三花聚顶。

第742章 城门议和(1)

至于真武再往上,便真是举步维艰了。

每个窍穴的点亮,都需要无穷的努力,和莫大的机缘。

黄粱策天赋出众,少年时便堪称妖孽。但即便如此,他在真武境中期,也已经被阻了足足三十年有余。

有多长时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了?

在皇宫中过着按部就班生活,本就没太在意岁月流逝的他,已然有些忘了。

不到真武后期,这数十年,都是白过。

剑气,在经过如暴雨般的无数次弹击后,几近消散于无形。

最后承影剑剑尖虽然递到黄粱策身前,但终究是被黄粱策用双掌给夹住。

大鹰爪气势陡升,且在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向上攀升,不断突破巅峰。

“嗯?”

泷欲难得地露出惊色。

黄粱策在这种时候寻求到突破气机,着实让他意外,也让他感觉到很是艳羡。

撤剑。

“魔!”

泷欲嘴里再吐一字。

刚刚清明的眼神在勃然间便又变得更是通红如血起来。

两鬓白发旁,突然再添几缕。

“死!”

他竟是要赶在黄粱策突破到真武后期之前,将黄粱策斩杀掉。

一丝接着一丝的黑发变得苍白。

泷欲满头发狂舞。

剑势在瞬间浩荡到极致。

无形剑气笼罩周围足足十余米,有摧山断海的浩瀚。

剑气笼罩下,周遭没退得太远的士卒一个个七窍流血,竟是被如此活生生的碾压至死。

战马嘶鸣不休。

泷欲一剑由上而下,如水泄银河,磅礴斩向大鹰爪的脑袋。

承影剑无形,但浓聚其上的剑气却好似要露出行迹。

黄粱策头上些微灰白的头发掉落寸缕。

“喝!”

他低喝,双手举上头顶。好似要撕开天幕。

两道气机发生剧烈碰撞。

大鹰爪双腿硬生生陷入坚硬的官道泥土中十余公分。

不过,泷欲这一剑,终究还是被挡住了。

但是泷欲却也随着这一剑飘身而起,掠到黄粱策上头数米,又一剑,递下。

这一剑,似要破地。

黄粱策双腿还嵌在地里,周遭地面竟是发生皲裂,尘土飞扬。

周遭火把在这一瞬间被气机拂灭。

不远处,大树上。

洪无天喃喃感慨,“疯魔剑,不同凡响。鹰爪功,也不俗。但更不俗的,是黄粱策这颗攀登武道的心啊……”

乐无偿眼力自然要低些,道:“我看这大鹰爪似乎是要突破?”

洪无天点点头,“要么死,要么突破。他没死,突破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在泷欲手中取得这样的机会。”

乐无偿伸手握住剑柄,“咱们要不要出手?”

“当然要。”

洪无天笑咧嘴,“老乞丐可不想看到黄粱策突破,这对大宋而言,不是好事。”

说着,他却是将剑递给乐无偿,“你帮我拿着剑。”

乐无偿微愣,“您这是作甚?”

洪无天摊开双手,瞧了瞧,“手有些痒痒了。”

话音落,他的人影便也消失在树上,向着泷欲和黄粱策两人而去。

打狗棒法是丐帮绝学,但洪无天,却还是更为中意降龙十八掌。这粗狂的掌法,显然更为符合他的性子。

黄粱策这样的年纪,还能置身于死地以求突破?

老乞丐虽被江湖后起之秀打败,又算得什么?

这刻的洪无天,受黄粱策影响,虽未霎时间内就重回巅峰,但却是有这种迹象。

泷欲剑招再递到黄粱策的头顶。

黄粱策仍是双手撕天。

只是脚下难免再沉入泥土数寸。

“看你如何突破!”

泷欲还未落地,便又借力再度跃起。又是一剑向下刺去,气势更为磅礴数分。

他此刻的脸色,赫然很是狰狞。

黄粱策却也同样如此。

瓶颈在逐渐皲裂,只要突破到真武后期,泷欲将不再是他对手。

只要再撑住那么数分钟,不,甚至数十秒就可以。

“哈哈!”

可就在这时,洪无天却是掠到了,“打得好生热闹!老乞丐也来凑凑热闹。”

夜色中,掠动的老乞丐忽然一掌,拍向空中正刚刚递出一剑的泷欲和正在抬手抵挡的黄粱策而去。

黄尘卷如龙。

莫大气机将地面上的黄尘悉数卷起,翻滚着,汹涌而出。

龙抬首。

好似真有龙吟在空中响起。

连就在泷欲下头的黄粱策都被这道来势极大的黄龙所摄,双手猛然向上再拍。双腿因此也再入泥数分,没到膝盖。

脸色些微苍白。

泷欲浩荡剑势微微凝滞。

听得洪无天的声音,看到黄龙,脸色更是狰狞数分。

黄粱策临阵突破,竟是让得他没能在宋朝高手赶来之前杀掉他。

他身形在空中翻腾,数剑递出,以无穷剑气绞黄龙。

一团团灰尘勃然消散。

龙吟声似乎也轻了。

泷欲从空中到地上,略退几步。眼中通红血色渐渐隐去,头发也不再继续变得苍白。

有丝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流出。

洪无天出手的时机选得太巧了,正是他和黄粱策气机全部汇聚的时候。

这一掌,可谓是打了他和黄粱策一个措手不及。

泷欲冷着脸盯向洪无天,“原来洪帮主也这般不讲规矩,当真是让天下人高看你了。”

然后,他收剑,向着黑暗中掠去。

他显然很清楚,洪无天来了,他将没法再杀掉黄粱策和李秀淑。毕竟洪无天也是真武中期的大高手。

洪无天自顾自地呵呵笑,“老乞丐耍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你!”

黄粱策双眼通红,也是盯向洪无天。脸色由白转青,却是忽的一口血吐出来。

这口血,不是伤的。他没被洪无天那掌首当其冲,所以也没像泷欲那样受到了些许内伤。

这实实在在是给气的。

如果他和泷欲继续交手,借用泷欲之压力,完全有可能借此突破到真武境后期。

可现在,泷欲受创而退,让得他突破的契机也是随之消逝。虽然实力较之之前已经有不小长进,但无疑已经无法再突破真武后期。

第743章 城门议和(2)

起码短时间内是无法突破的。

出现松动的瓶颈,少不得还要费去大量的水磨工夫才能彻底突破。

而以黄粱策现在的年纪,又还能有多少年的水磨工夫?

所以他怎能不怒?

但洪无天却是嬉皮笑脸,“黄公公,老乞丐助你打退泷欲,你怎的不谢反怒?”

“咱家!”

黄粱策唰唰又是两口血吐出来,更是差点没气得心肌梗塞。

他娘的!

洪无天怎会看不出来刚刚恰是他突破的气机?

这老乞丐,竟是做了坏事还要卖乖。

黄粱策当下之恨不得立刻将洪无天撕成两半才好,就如当初随皇帝狩猎时,生生撕裂的那只熊瞎子那样。

可是他却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要胜洪无天并不容易。刚刚为追求突破契机,实在已经耗去他太多的精力。

更遑论,据他所知,现在闽清城内可还有不少真武境高手。

那个大宋的小皇帝,着实是有能藐视天下年轻人的手腕和魄力。

短短数年时间,他身边汇聚的江湖高手虽然自然比不上朝廷绿林营数十年的积累,但也可以说已经相去不远。而在塔河之畔伯颜、也速儿两位元帅遇刺,连带着绿林营姓丁的和姓褚的两个真武境长老也被杀,更是拉近这种差距。

整个绿林营,真武境高手才多少?

高兴手下将士在旁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还不知道议和之事,当然将洪无天当成敌人。可是,以洪无天刚刚这掌之势,又实在让得他们不敢妄动。

这些个江湖高手简直都不似爹养娘生的,倒更似那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乐无偿见得泷欲退走,这时候也从树上掠下来,直到洪无天身侧,对着黄粱策拱手:“黄公公,久违了。”

黄粱策眼睛微微眯起,不作回答。

十个绿林营大元境高手带着李秀淑悄然走到他的旁边。

宋朝两个真武境,有搏杀大鹰爪的可能。虽然宋朝并没有太多理由会杀大鹰爪,但同样不得不防。

洪无天和乐无偿见状都是轻笑。

乐无偿又道:“黄公公,皇上说之前你在自杞可是让他受到不少惊吓。洪帮主这一掌过后,皇上和你之间的恩怨算是两清了。”

黄粱策轻轻冷哼,眸子极为阴鸷。

两清?

当初明珠公主虽然用暗器迷晕大宋那小皇帝,但他们最后还是没能将那小皇帝怎样吧?

可现在呢?

洪无天一掌虽然没有创伤他,却是让得他的突破契机没了。这简直比重创黄粱策还要让他感觉更为痛恨。

只是在宫中伺候皇上数十年的大鹰爪老公公自是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是以,他心中再怒,也并不开口,做那无用的口舌之争。

洪无天、乐无偿两人大概也觉得索然无味,见黄粱策不搭茬,便又笑笑,然后拱拱手,向着城门走去。

两人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高兴看着两人离去,虽然有些狼狈,心里却是在暗笑。

皇上这手可谓是玩得妙,竟是让泷欲和黄粱策都同时吃了亏。

其后,大军在稍作整顿,收拾好士卒遗体以后,便又继续前行。

城内客栈,赵洞庭和吴阿淼都是喝得微醺。谁也没有用内气去逼除体内的酒气。

吴阿淼和赵洞庭勾肩搭背,已经有些大舌头,“这辈子,就你将我当成兄弟,不问我的出生。这份情,比他娘的救命之恩还要重。你是不是庶出的,我不知道,但我是庶出的。你、你别急着不信,真要论起排场来,我那些同父异母的所谓兄弟,个个也都不低。只是,我只有给他们牵马的份,还要挨他们的鞭子而已。在悟出剑意以后,我就不敢再继续呆在那个家族里了。出来行走江湖,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因为臭味相投和我拜把子的,哪怕我师傅,收我为徒,也未免没有见我在剑意之道上有些天赋,不想他那身剑术失传的想法。”

“去你大爷的。”

赵洞庭笑骂:“你是臭味,老子可是正经公子哥,身上香得很!”

“对!去我大爷的!”

吴阿淼哈哈大笑,“去我那个该遭天谴的大爷的!”

只是眼中,却是泛出些许泪光。

这些话,大概他和谁都没有说过。

赵洞庭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娘们似的。等你成了天下第一剑客,让你那些兄弟都给你牵马喂马就是。”

他瞧瞧外头,“牛肉吃光了,酒也没了。你师傅估摸着也快要回来,我也该走了,咱兄弟俩,天涯再聚。”

吴阿淼喃喃自语,“我才懒得和他们计较。只可怜我那心善的娘,到最后郁郁而终,都没等到我那大爷去看她一眼,还让我不要恨他!gou ri de大爷!”

赵洞庭哭笑不得,又拍拍吴阿淼的肩膀,便向着客栈外走去。

走到客栈,嘴里呢喃:“你信你娘的话,不好找他们的麻烦。我这做兄弟的,既然知道了,总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

他带着许夫人、熊野、铁离断离开,直往城头。

闽清东城头,灯火通明,火把无数。

赵洞庭直上城头。

文天祥、任伟等人都已经在城头上,图兰朵也被带来。看到赵洞庭,眸子中便欲要喷出火来。

只是稍会儿,便有黑影从前头官道上直掠上城墙,然后在众人惊呼声中往城内而去。

是泷欲。

许夫人三人立刻看向赵洞庭,“皇上。”

赵洞庭只是摆摆手,“由他去。”

只是看在吴阿淼的份上,他现在也不想将泷欲怎么样。而且,泷欲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显然也是有所依仗。

其后,洪无天、乐无偿两人也赶回到城头上来。刚掠上墙,洪无天就对赵洞庭笑道:“皇上,办成了。”

“哦?”

赵洞庭眼中露出饶有趣味之色。

洪无天便将刚刚插手泷欲、黄粱策搏杀的事缓缓说出来。

文天祥等人听着,都是不禁笑出声来。

这个闷亏,泷欲和黄粱策怕是气得不轻。

第744章 福建落定

夜风拂过。

城头宋朝国旗哗哗作响,迎风飘扬。

等又过数十分钟,官道上,高兴大军的火把便在众人的目视中渐渐到了城下。

高兴驱马上前,对着城头大喝:“元朝使臣内侍大总管黄粱策到。”

赵洞庭偏头看向旁边文天祥。

文天祥传令士卒打开城门。

城门洞开,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甬道。

莫名的,里面好似有阵阵阴风刮过一般。

黄粱策盯着甬道,抬步,却又轻轻放下去。

虽是议和,可大宋皇帝会不会出尔反尔?

若是入城被大宋那些真武境高手围攻,哪怕黄粱策再为自负,也不觉得自己还能够安然抽身而退。

到时候李秀淑落入宋朝之手,宋朝还会不会议和?

说到底,不管是忽必烈还是黄粱策,对现在大宋的情形都并不是知根知底。

按理说宋朝也应该吃力不住,需要休养生息。但直到现在,宋朝却都没有露出后力不济的表象来。

几经犹豫,黄粱策还是不打算入城,对着城头上道:“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议和,议和书已经准备妥帖。还请宋朝皇上放明珠公主出城。”

说完这话,他从袖袍中掏出一金黄圣旨,朗声念起。

圣旨内容,自然不过是奉天承运,元宋两朝为体恤黎民,停止兵戈,元朝归还福建、利州东西两路等地于宋朝云云。

至于李秀淑换图兰朵之事,显然并不会堂而皇之地书写在这圣旨之上。

旁边一众绿林营高手露出肃然之色。

待黄粱策念毕,赵洞庭在城头上轻笑开口,“如此,多谢元皇好意了。朕,却之不恭。”

城头上无数畲民士卒突然发出欢呼,“大宋万岁!大宋万岁!”

欢呼声在夜色中轰然响彻。

元朝兵锋极盛,此时却主动求和。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于这些士卒们而言,自然是惊喜。

城下高兴麾下士卒则是惶惶,心神不宁。

朝廷要将福建还给宋朝,那他们,将何去何从?

这些士卒,却是多数都是福建本地人。这里有他们的家,有他们的亲人,他们自是不愿意离开福建的。

一众福建官吏也是各自露出惊色。

朝中和宋朝议和,他们之前,竟是没有收到半点丰盛。

张良东和何立马两人心中苦涩无比,早知道如此,他们还未争福建大权那般煞费苦心作甚?

争个屁啊!

福建都是宋朝的了。

不过随即却也不禁暗暗窃喜,看向蒲立信和高兴的眼神中带着些幸灾乐祸。

高兴和蒲立信得到福建又如何?

还不是同样白费心思?

这却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得不到的,也希望别人同样得不到。

殊不知,此时高兴却是重重落口气,心中充满喜色。

宋元议和已成定局,他在中间还是立了不少功劳的。想来以后,在宋朝纵是没有后台根基,也能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再者说,现在宋朝还是处于百废待兴的时候,朝中急缺贤能。只要有本事,需要后台做什么?

城门甬道,赵大、赵虎两人带着两队飞龙军出城。铁离断、许夫人也在其中,护卫在图兰朵左右。

马蹄铁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黄粱策对着旁边的大元境供奉使个眼神,便有两个供奉带着李秀淑往前走去。

高兴下马,从黄粱策手中接过议和书,亦是走向城门。

双方碰头。

高兴将议和书递给赵大,赵大接过,还不忘对高兴眨巴眨巴眼睛。

许夫人押着图兰朵,走到那两供奉面前,换下了李秀淑。

然后,双方便又回城的回城,退回军伍的退回军伍。

议和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

城门又被缓缓关闭。

黄粱策抬首看向城头,对着赵洞庭拱拱手,便转身,欲带着大军离去。

宋皇帝显然没有让他们进城驻扎的意思,黄粱策也没有那样的奢望和胆量。

而这时,赵洞庭却是突然出了声,道:“朕听闻黄公公之前突破不成,受了些内创。不知可要在城内歇息几日?”

黄粱策的身影顿住,微微发抖。

随即头也不回,只道:“多谢宋皇好意了。”

他继续往前走,步伐却是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赵洞庭这句伤口上撒盐的话,着实让这在元朝宫中数十年已养成极为阴柔城府的大鹰爪都气得不轻。

怒肯定是怒了,只是这数十年的城府,到底还是让他将这份怒暂且压下去而已。

高兴率着大军随黄粱策渐行渐远。

图兰朵被黄粱策牵着手,嘴里忽然淡淡地问:“用李秀淑换我,真是宋皇帝的意思?皇爷爷本意是让我落根宋朝?”

她语气里听不出愤怒,更没有什么所谓的恨意。

在宫廷中无忧无虑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让得图兰朵怎么着也不至于会恨到自己的爷爷身上去。不如某些皇亲国戚那样生性寡淡。

而没有多少愤怒,也大概意味着这位明珠公主是真正长大了。

黄粱策轻轻叹息,“是。”

想了想,还是又补充道:“皇上贵为天子,却是这天下最不自由的自由人。”

“我明白。”

图兰朵不着痕迹挣开黄粱策的手,走进车辇,拉上门帘。

本准备跟着进去的大鹰爪愣在外头,又是叹息。

这声叹息,却是为了皇上。

明珠公主不再自称本宫,想必以后,也不会在皇上面前露出以往活泼可爱的伶俐模样了。

皇上,该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吧?

闽清城内。

泷欲回到客栈,从窗户入。没瞧见吴阿淼,又到楼下,便看到醉倒在桌上,鼾声如雷的徒弟。

他走上前,手掌抵在吴阿淼背上。

吴阿淼很快醒来,醉意全无,“师傅。”

泷欲却并不多问,只是道:“走,离开闽清城。”

吴阿淼微愣,“师傅事情办完了?”

然后注意到泷欲两鬓又添上的些许白发,“师傅使了疯魔?”

第745章 接掌福建

“没办成。”

泷欲摇头,脸上却也并没有什么懊恼之色。

这大概就是天意。

黄粱策临阵突破,出乎他的意料,也让得他破坏宋元议和的初衷再也没有机会达成。

“噢。”

吴阿淼同样不多问,跑到楼上从床头拿上他那柄从不出鞘的剑,跟着泷欲离开闽清城,往西行。

一路,无人阻拦。

泷欲脸色微微复杂,却也没联想到吴阿淼身上,心里只是喃喃,“莫非是看在蜀中那事的份上……两清了?”

赵洞庭在城头见到李秀淑。初见,也难免为李秀淑的国色而赞叹声好个柔弱的美女。

李秀淑花容仍旧有些苍白,盈盈对赵洞庭施礼,“李秀淑见过大宋皇帝。”

赵洞庭摆手:“淑妃有礼了。”

李秀淑道:“李秀淑只是李秀淑,却哪里再是什么淑妃?”

赵洞庭失笑,“是朕失言了。”

然后又远眺城下远去的兵马,便向城下走去,“秀淑公主舟车劳顿,早些休息吧!等过些时日,你哥哥应会派人来接你。”

李秀淑平静的脸色终于露出些许激动、神往。

这个从小就住在普天下最大最豪华鸟笼里的金丝雀,如今终于是由得以回到故乡的希望。虽然,她对那个故乡实在没有任何印象。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都只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是那般的模糊。

时间过两日。

闽清城内到处张贴宋元议和的告示。这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中原各地蔓延开去。

民间被喜色所笼罩,张灯结彩,如同庆年。

元朝的调令到了福建、利州、江南西路等地。城内各处也是贴满告示,只是元军要撤军,显然也还需要时日。

高兴率着数十轻骑再度赶到闽清,在府衙求见赵洞庭。

刚见面,赵洞庭便问道:“黄粱策已经离开福州了?”

高兴禀道:“黄粱策已于今日清晨时分带着明珠公主从海路赶回大都。”

然后又从腰间解下一物,“这是末将虎符,凭此符,可调动福建数万兵马。”

赵洞庭毫不客气地接过,又随手摆在旁边,“蒲立信、张良东、何立马那边有什么动静?”

高兴道:“张良东、何立马两人自知失势,已是准备离开福建。蒲立信倒是老实,末将安排的探子没察觉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看来也是舍不得蒲家在福建的根基。要是离开福建,他们蒲家去别的地方,难免会变成无数人垂涎的肥羊。”

赵洞庭又问:“那福州的其余官吏豪绅呢?”

高兴道:“他们和元朝没什么瓜葛,没有要离开福建的迹象。”

“如此便好。”

赵洞庭长长舒了口气,“朕就怕得到个千疮百孔的福建。等回到雷州,朕没有太多心思再放在这里,要是福建无制,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们。这虎符,朕且先收下,不是信不过你,而是军机令要执掌福建,必然要有大军作为支撑。你初投大宋,虽娴熟兵法,但也不适宜风头太盛。先在军机令帐下历练历练,也免得朝中有些看不过眼,寻找你的麻烦。现在朝中的情况你应该是清楚的,朕手下缺贤能,亦缺大将,以你的本事,只要是忠心为宋,朕不会亏待你。”

高兴郑重其事地拱手,然后跪倒在地:“末将,叩谢皇上!”

他听得出来,赵洞庭这番话是发自肺腑,不是敷衍他的话。

福建大军,至此真正尽入大宋之手。

其后不等高兴离开,赵洞庭就将文天祥给宣来,将虎符递给他,“这是高将军的虎符。”

文天祥接过虎符,不做言语。

赵洞庭又道:“有好些时日在外漂泊了,朕也打算回去雷州。这福建的军政事务,便全权交给军机令你定夺,赵大、赵虎也留在你的身边,只是飞天军朕要带回雷州去。西夏李望元能不能挡住蜀中白马军,朕还是没有底气。等到议和之事彻底传遍天下,到时候朕再和陆大人等人选出个能主政福建的人选,军机令您也就能好好歇息些时日。”

文天祥拱手,“臣不怕累。”

赵洞庭轻笑,“你不怕累,可朕舍不得你的身子累垮了。没得你,朕就得焦头烂额了。”

文天祥身子躬得更低,眼中隐隐露出感动之色。

就在这日,畲民大军离开闽清,往福州而去。

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李秀淑等人自然也在军中。到福州以后,却未进城,直接从内海渡口登船,准备回往雷州。

内海海面平静,只是偶有海鸥掠过。

在渡口,赵洞庭转身看向乐无偿,道:“乐前辈,你就在福建陪着军机令。另外,朕还有件事得劳烦你去办。”

说着,他附到乐无偿耳侧,低声道:“等福建大局被军机令掌控,您便去蒲家,将那个蒲立信给杀了。”

乐无偿微愣,然后点头说好。

对于赵洞庭要杀蒲立信,他并不疑惑。只是惊讶赵洞庭会这么快就要动手。

蒲立信那样的人,的确死不足惜。而且,大宋朝有不留下他的理由。

那样心狠手辣,连自己亲哥哥都舍得杀的人,怎会真正老老实实地做个富绅?

而且大宋朝既然已经得到福建,也显然不会再让福建出现之前蒲家独大那样的情况。福建,不能再是蒲家的福建。

蒲立信想要继续做他的福建王,哪怕不掌兵权,也无疑是痴人说梦。

赵洞庭点点头,拱手,眼神扫过文天祥等人,“福建,便交与诸位了。”

一众将领俱是拱手:“末将等恭送皇上。”

赵洞庭带着许夫人、洪无天、李秀淑等人登船。

任伟率着飞天军相随,战船十余艘,国旗飘扬,也算是浩浩荡荡。

乐无偿、文天祥等人在渡口直到船队彻底消失在眼中,才折身往福州城门而去。

福州城门这时自然已经是全被高兴的士卒把守。

何立马属下那原本数千守城军只有老老实实呆在军营里的份,被数万大军压着,连个屁都不敢冒。

第746章 港口繁盛(1)

守城的士卒见得畲民大军到,本是有些惶恐,想将城门关上。但终究,没敢。

朝廷都已经将福建让给宋朝,他们有什么理由阻止宋军进城接管城防?

只是有人连忙跑到城内去禀报。

大军到城门口。

城头上和城门口让到两旁的守军见得高兴高将军驱马在宋军主帅身侧,都是微愣。

大军长驱直入,直到府衙。

收到消息的蒲立信带着一众福州官员正要匆匆出府衙,便迎面和文天祥还有大军撞上。

微愣过后,蒲立信率先施礼道:“蒲立信见过军机令和诸位将军。”

文天祥点点头,“本帅过来接管福州事物,诸位没有什么异议吧?”

一众福州官员面面相觑。

终究还是到这个该做出最后抉择的时候了。

要继续为官,得前往两浙东路。想要留在福州,怕是只有罢官了。

而这时,蒲立信却是忽的跪倒在地,道:“蒲立信愿意效忠大宋!恳请军机令容许蒲家继续留在福州!”

他这当然只是做戏。做给周围的福州官吏们看。

文天祥也心知肚明,不做犹豫,当即点头道:“本帅听闻蒲家在福建造福诸多百姓,蒲公子既有此心,本帅很是欣慰。此番议和,我朝得到福建、江南西路等地,朝中贤能却是不足,正是需要蒲公子这样的后起之秀帮助本帅治理福建才好。”

说着,他眼神扫过蒲立信身后那些官吏们,“诸位中可还有愿意留在福建,为我大宋效力之人?”

坐在马上的高兴这时候也翻身下马,“高兴也愿为大宋效力。”

这可谓是继蒲立信之后的又一记重锤。

刚刚收服服帖福州诸多官吏的蒲立信才投宋,现在连掌握兵权的高将军也投宋。岂不是说,军政大权已经尽落宋朝之手?

一个个福州官吏先是惊讶,随即眼中便都几乎要冒出光来。

文天祥的话里,分明有让他们继续在福建为官的意思。

虽然这势必要离元投宋,但宋元已经议和,五年之内不会再有战事,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呢?

泱泱元朝,总不至于因为他们这些小虾米的投宋而特意派遣高手来暗杀他们。

再者,还有蒲立信和高兴已经带头了。

当下,便有人跪倒在地,“我等愿为大宋朝效力。”

审时度势,实是每个官员的基本修养。哪怕这些品级不高的官,也同样深谙此道。

文天祥点头轻笑,看着跪下的人越来越多,“那诸位随我入府,且先跟本帅汇报此事福建的情况。至于诸位官职,待本帅奏明朝廷以后,再做调拨。至于不愿为我大宋效力的大人们,本帅也不与你们为难,你们愿意在城内呆着便呆着,要去两浙东路,本帅也绝不阻拦。”

说罢,他翻身下马,带着高兴等人入府。

一众跪倒在地的福州官吏连忙起身跟上,到最后,彷徨不定后仍旧选择离去的,竟是只有区区数人而已。

他们大概是和元朝那边还有什么牵连的。

文天祥也真没有和这些人过不去,到府衙正殿以后,发现少了数人,连问都没有问。

强扭的瓜不甜,宋朝还不至于硬是缺少这几个官吏。

再者,即便殿内这些人,最后还能真正留下几个在朝中做官,还难说得很呢!

文天祥很是清楚,皇上眼中是揉不得什么沙子的。这些官员中曾经劣迹斑斑的,定然讨不到好。

其后数日。

从江南西路赶来,至今还在建宁府肆虐的元军也收到调令,直接从建宁府赶往江南东路。

还留在江南西路的元军和官吏也或是选择留在故地,或是向北而去。

宋朝有官吏、军卒从广南东路出发,接管江南西路事宜。

福州连有数十拨军卒出城,洋洋洒洒共计数万,到福建境内各州交接城防。

一个个畲民将领被正式封为大宋将领,都是有品有级的正牌将军。

福建官吏虽然并未有什么调动,但军政大权已经可以说是尽皆被文天祥牢牢掌控在手中。

福州官吏建制仍旧完善,说不得比广南东路、荆湖南路等地还要健全数分。

而元朝的调令到福州数日,自然是没等到福建境内有什么动静。连张良东、何立马都只是带着家眷仆从离开福州,并无兵卒相随。

偌大个泱泱福建,竟好似突然和元朝脱离了关系。

大都皇宫。

忽必烈坐在御书房内,正翻看着奏折,突然眼睛瞪起,怒道:“好!好!好得很啊!”

房间内的一众太监婢女却都是能看得出来他的愤怒,又是惶惶跪满地。

福建官吏军卒尽投宋,尽不听调。

这是他现在所看的密信里面的全部内容。

这显然是出乎忽必烈的意料。

按他本意,虽将福建让给宋朝,但福建元军、官吏离开福建以后,宋朝想要让福建重复安稳也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纵是给,也只是给宋朝个千疮百孔的福建而已。

可现在呢,宋朝却是得到的完完整整的福建。

这让得忽必烈如何不怒?

福建路作为元朝数个行省之一,其财力之盛,可是连忽必烈都感到心痛得很。

但眼下,他显然也再没有什么法子。

沉吟足足数分钟之后,忽必烈才又沉声开口,“去将耶律铸和桑哥宣来。”

宋朝割他的肉,他自然也要剜宋朝的骨还以颜色。

天气微凉。

福建、江南西路、荆湖北路各地衙门都早已竖起宋朝的国旗。

元朝势力除去那些躲在冰山下的,都撤回到了两浙东路或者是淮南西路、京西南路去。

张珏率着苏泉荡、张红伟等将,终究没等到赵洞庭回到雷州,就带着十万大军赶往荆湖北路南端末梢而去。

那里接壤广南西路和夔州路,却是个能西挡蜀中入荆湖北、西南挡大理入广南西的兵家要地。

这事,是赵洞庭在得知元朝要彻底让出福建路、江南西路、荆湖北路等路以后就定下的。

第747章 港口繁盛(2)

宋元议和,还会想着法要占宋朝便宜的,也就只有蜀中、大理那些人了。

赵洞庭见惯他们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的把戏,岂会再给他们机会?

如果不是朝中压力实在太大,他甚至恨不得要让张珏率军和西夏军再攻夔州就好。

眼下的朝廷不堪重负,极需要休养生息,却也只能利用西夏军了。

转眼到冬至。

蒲家现任家主蒲立信暴毙家中,被刺客刺杀身亡,到头来都没能查出刺客是谁。

蒲家由此终究难免分崩离析的下场。

蒲夫人虽然颇具城府,但终究是女流,又年岁颇大,不足以让得蒲家下面那些人继续老老实实仰仗蒲家鼻息。

虽然蒲家仍旧有着诺大产业支撑,在福建尚且富可敌国,但在官面上的根基却是以回天乏力的趋势迅速瓦解着。

雷州。

赵洞庭十余艘大船终于在依稀薄雾中接近雷州海港。

有火光在雷州海港那最高最尖的建筑上闪烁,然后通过铜镜和聚焦镜投射出光芒,照到海面上极远处。

看造型,倒是颇似古代西方的建筑。

这了望塔,当然是出自赵洞庭的手笔。他极是重视海外贸易,是以港口种种事宜都曾亲自参与谋划。

现在雷州海港,可不再是以往那般要死不活气象,原本的茅草棚都不见了,立起许多楼阁。海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朝廷二月末离开雷州的官船远洋队虽然还未回来,但雷州已经和流求、麻逸、越李朝、占婆国等海航路线并不太远的国度达成贸易往来。每日间雷州都会有无数的商船出海,满载雷州的茶叶、瓷器、布匹、海盐等等,前往流求等地。

这些,都是在海外备受当地人哄抢的东西。尤其精致的瓷器、布匹等等,更是备受那些当地贵族追捧。

而这些东西,换回来的往往是金银玉器等等值钱的东西。

当时在朝廷号召下一头扎入海运的那些商贩们一个个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让人艳羡不已。

而宋朝廷,也因此而得到不少金银财物。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收入。

朝廷的官船队更是博得海外那些人的信任,隶属朝廷的大宋海航公司生意做得比那个私家船队都大。

然后,宋朝廷又以赚得的这些金银财物去购买越李朝等地的粮食。

说得不好听些,这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而这主意,怕是谁也不知道,正是出自大宋皇帝赵洞庭的脑袋。

赵洞庭十余艘战船入港,并未在港口掀起什么波澜。

港口上做活的那些苦力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只以为是官船队回来了。

海上有海盗,注重航运的朝廷哪个月没有战船出去剿匪?

要说,还是现在过的日子才真算他娘的真正舒坦日子。

有饭吃,有衣穿。

有时候还能用上那些来自其余国度的东西,甚至还能买到来到异域大屁股会生养又会伺候人的娘们。

家家户户的生活都在以看得到的速度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碰着过节,也能买上几斤猪肉。

这都是朝廷的功劳。

这都是皇上的恩赐。

以前还是革离君革老匹夫掌管雷州的时候,赋税重得吓人,官府又不作为,哪有这样的舒坦日子过?

于是乎,等到赵洞庭十余艘战船进港时,有港口上的人向着战船热情洋溢地挥手,个个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容。

赵洞庭背负双手立城头,看着港口上的百姓们个个这样,微愣,有些不解。

他回雷州的消息,按理说没有传扬出去才是。他根本没有派船先行到雷州禀报,这时候应该连陆秀夫等人都没收到消息。

船队在港口停靠。

赵洞庭和许夫人、熊野等人下船。

飞天军士卒们亦是从船上跑下来,纷纷跑到港口地上列队站着。

但还未站稳,却是有穿着富绅模样的人带着不少在港口做活的工人们上来,手里端着茶水,“诸位将军们都累了吧?”

众飞天军士卒都是愣住,看着那些工人们抬着的大水缸,伸手去拿里面瓢不好。不拿,似乎也不妥。

赵洞庭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走过去,问道:“诸位这是为何?”

为首富绅看着赵洞庭穿着华丽非凡,只以为也是将军,揖礼笑道:“诸位将军为我们雷州百姓清缴海盗,我们只能献上些许茶水聊表谢意,还请将军下令让士卒们都饮茶吧!”

赵洞庭这才恍然。

岳鹏在雷州清缴海盗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的。

他轻笑道:“诸位大人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清缴海盗的兵马。我们这才刚刚从福建返回来呢!”

一众富绅都露出惊色,有人问道:“敢问将军,听闻元朝向我们乞和,甘愿让出福建等路,是真是假?”

赵洞庭轻轻点头道:“当然是真,要不然我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赶回来。”

富绅们露出笑容,“真正是天佑朝廷啊!”

有人曾经就事福建之人,突然向着海康方向跪倒:“叩谢皇上,叩谢朝廷啊……”

为首富绅则是道:“诸位将军虽不是去缴海盗的,但都是为我们大宋出力。这口茶,当饮。”

“哈哈!”

赵洞庭朗笑一声,“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然后对飞天军们下令道:“稍作休息,莫要辜负了乡亲们的好意。”

他自己却是和这些富绅们攀谈上了,“诸位都是在这港口做贸易的?”

几个富绅都是点头。

要不是做航海生意,他们显然也不会常常呆在这港口。

赵洞庭又问:“现在航海贸易如何?可还好做?”

有富绅喜滋滋地点头,“好做,好做得很咧!那些个外国人,都将我们的瓷器、布匹、香料等等当成最好的上等货。我听说,咱们的东西到了外国,那是只有外国贵族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就说那流求的国主,听说他见到我们大宋的瓷器以后,将他宫殿里以前的那些金银器物全都给扔了,全部换上了我们生产的瓷器。”

第748章 往来偶遇

“还有这事?”

赵洞庭故作惊讶,然后笑道:“那看样子流求国主还很识货嘛!”

一众富绅便都跟着笑。

只是这笑,却也是发自肺腑。

人逢喜事精神爽,蒸蒸日上,也是同样如此。

他们中间有人以前不过在雷州做些小买卖,兢兢业业,但做海运不过数月,就发了家。

这就是踩在浪潮上的好处。

可以预料,以后海航也不会再向现在这样一本万利。但无疑,这些最先扎入海航贸易的人,都会成为第一拨吃蛋糕的人。

在港口,赵洞庭足足呆了两个时辰,和富绅们攀谈许久,然后又带着许夫人等人到处观看。

港口到处都是新建的房屋,虽满头大汗,却是连连主动和赵洞庭等人打招呼的工人。

看到后来,他脸上的笑容便也止不住。

先富带动后富,现在来看,距离第一拨人先富,已经是不远了。

雷州经济的成功,也让他看到大宋欣欣向荣的未来。

时间将近要到正午。

有雷州守军过来接管战船,任伟率着飞天军已经赶回海康。

赵洞庭带着许夫人、洪无天等人就在港口寻找客栈坐下,准备尝尝港口这里的味道。

来往客栈。

这些客栈多挂着雷州特色的招牌,估计是常做那些外商的生意。

赵洞庭之所以想要试试,也是想看看这些客栈的待客之道如何,若是都是雁过拔毛,面黑心狠的货,那少不得要整顿整顿。

雷州作为赵洞庭欲要打造的海港城市,港口就是门面,他绝不容许港口有任何污点。在很多方面,赵洞庭实在是个完美主义者。

这间来往客栈并不算显眼,在现代社会会显得别具一格的古色古香的装饰,在这个年代也只能算是稀疏寻常。

赵洞庭等人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客人,看打扮,都应该是常年在海上的人。说的方言也不是这边颇为晦涩难懂的雷州话。

柜台里站着的老板娘颇有姿色,虽不如李秀淑,但也算得上是难见的美人。再加上巧笑嫣然,胸口饱满,的确颇具魅力。

有不少食客在交谈间,眼神总是时不时地向着老板娘看去。

直到注意到更为出色且更具气质的李秀淑,才露出惊艳模样。特别是食客中有风流倜傥公子哥,更不掩饰眼中跃跃欲试的神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若不求,自有人求。

这年代公子哥对于三妻四妾司空见惯,见到李秀淑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不生出好逑之心才是怪事。

特别是这种异地公子哥,在本土作威作福惯了,到雷州来,难免会有些高人一等的淡漠心态。

这便好似许多中原人看待外地人都是土著。

不过赵洞庭等人都带着兵刃,放到桌旁,倒也让这些公子哥稍有忌惮。没有立刻就露出什么下流的模样来。

赵洞庭眼神扫过屋内众人,又看向老板娘,道:“老板娘,将你这里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老板娘笑容恬静,倒似乎是出自颇有底蕴的家庭,轻轻点头,“好咧,客官请稍等。”

然后便向着内厨走去。

这客栈内应该是并无小厮,只是夫妻作坊。

等不多时,一碟碟小吃便被端上来。

李秀淑常年居于皇宫,大概没怎么受到过如此异样的眼神。美眸中微微露出愠色以后,便只是低头看着桌面。

但这,却更是让得那几个公子哥蠢蠢欲动。

当赵洞庭等人动筷子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人端着酒杯走上前来,对赵洞庭等人笑笑,然后便对老板娘喊道:“老板娘,这桌兄弟、前辈们吃的,都算我的。”

他的话音语调颇怪,显然是并不娴熟这边的话。

说着,又看向赵洞庭等人,眼神中有着些微玩味之色,道:“不知能否知道这位姑娘芳名?”

他看到李秀淑是单独坐着,便觉得李秀淑应该是无主的。

问问名字,在这个年代也不算什么。

赵洞庭淡漠开口,“钱就不用这位公子付了,我们不缺钱。这位姑娘嘛,公子也还是不要打主意的好。”

他到底对这种轻浮做派不是很看得顺眼。

公子哥些微怔住,然后微笑,便又退了回去,只是这微笑,和眼神,都已是隐露着不满和不善。

赵洞庭的神态和话语,落在他的眼中,无疑是有些高傲了。

谁还不是公子哥来着?

老板娘接连走到厨房里,扭着柳腰,将一盘盘的菜肴给端上来。

赵洞庭没有历代皇上那样的挑三拣四,每个菜都会尝。味道确实很不错,对得起这样的生意,只是不知道价格怎么样。

等老板娘将第九道菜端上来的时候,那刚刚搭话的公子哥却是突然起身,好似醉意盎然。

他看似不经意撞到老板娘身上,便又连忙退开,连连道歉。

老板娘微有不满,但却也没说什么。

公子哥眼神隐晦看向赵洞庭等人。

“呵。”

苗王熊野突然低笑了声。

赵洞庭亦是眼神玩味。

这外地公子哥的把戏,落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且不说精通蛊术的熊野,就是在其他人面前,也只是班门弄斧。

无非是袖子里放些能让人晕晕乎乎的mi yào而已。他动作这般明显,谁不会瞧出来不对劲?

“呵呵。”

老板娘刚将这碟红烧鱼放在桌上,赵洞庭就轻笑着端起,看向那公子哥,“这份菜,便送给诸位吃,如何?”

公子哥露出人畜无害轻笑,“兄弟客气了。我们素不相识,小弟我怎敢担待。”

赵洞庭却是直直向着他们那桌走去,“那若是这份菜,本公子非送不可呢?”

这话,可就不那么友善了。

公子哥和他同桌的人脸色顿时都垮下来。旁边几桌则是露出饶有兴致的模样。

看热闹的,总不嫌事大。

公子哥冷着脸道:“你这是在自找麻烦。”

有他旁边的雇从甚至已经是稍稍拔出刀来。

赵洞庭将红烧鱼放到桌上,慢悠悠道:“看来你们这些外来人并不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在雷州耍这样的手段,怕是觉得雷州好欺负,大宋好欺负。这碟鱼,你若是吃下去,此事便作罢,你要不吃,便不要怪我真找你的麻烦。”

第749章 朕受之有愧

雷州做海航生意,自当是和气生财,但赵洞庭也绝不愿意看到外来人在雷州作威作福。

是龙,到大宋,也得盘着。

公子哥的雇从铿锵将兵刃给拔将出来,怒目而视。

看气势,竟是个个都不弱。

这公子哥显然来历不小。

赵洞庭不动声色。

后头几道意境却是汹涌而出。

客栈内霎时间动荡不休,数股无形气劲席卷而过。

桌上碗碟摇晃不停,发出叮当声响。

首当其冲的公子哥那桌碗碟更是瞬间碎裂。

“啊!”

老板娘发出低声惊呼。

公子哥及雇从个个变色,为意境所涉。

他们决不能算是庸手,有中元境修为,但相较于洪无天等人无疑还是相去甚远。

这回是遇到铁板了。

公子哥好不容易回神,脸上露出凝重。但是,竟也没有多少害怕之色,显然有着极强底蕴。

赵洞庭冷笑一声,又要开口。

可这时,从内厨却是飞快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眼神只是看着老板娘,“素儿,怎么了?”

手里还提着寒光闪闪的菜刀。

直到这话出口,他好似才发现客栈内气氛的不对劲。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眼神在客栈内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铁离断脸上,变得极为诧异、震惊。

铁离断剑意勃然消散,震惊起身。

“小林子!”

“铁……铁师叔!”

人生相遇,总是这般的不经意。

赵洞庭等人脸上都个是露出意外之色。

几道意境悄然而散。

赵洞庭立在原地,浑然没将公子哥和那些雇从放在眼里,回头看向铁离断。

持着菜刀的老板突然将菜刀扔掉,走到老板娘旁边牵起老板娘的手,又走到铁离断面前,跪倒在地,“师叔!”

一铁骨铮铮汉子,喊出这两字,竟是带着些微哭腔。他妻子也跟着跪下,但眼中难免有微微不解之色。

她没有去刻意追寻过丈夫的过去,只以为丈夫大概是个寻常的人。但现在,显然并不如此。

这几个客人,都绝不是寻常人。

但感到丈夫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那种暖暖的感觉,便又将她心中的些许埋怨淡去。

他不说,定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她如此想。

铁离断伸手扶起林冲和老板娘,“都起来吧!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你,看到你如今过着这样的生活,师叔也放心了。”

雇从们知道这些人不是寻常人,带着公子哥准备悄悄离开。公子哥些微不忿,但也没强硬的要留在这里。

他知道眼下讨不到好。

可是,赵洞庭却是突然移步,将他们拦住:“这就想走?先把鱼吃了再说吧!”

这个公子哥在这里明目张胆使那样的龌龊手段,已经让他有了真火。

“你真要不依不饶?”

公子哥脸色微微涨红,看着赵洞庭,俊俏的脸蛋上有些狰狞。

赵洞庭冷笑:“我从来不和陌生人开玩笑。”

拔剑。

洪无天、许夫人、熊野便都站到赵洞庭旁侧,将公子哥和那十来个雇从全部挡住。

铁离断并没有上前,将名为林冲的老板还有他妻子拉到旁边桌子坐下,只问:“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你师傅他?”

有洪无天、许夫人、熊野在,他不担心这些外地来客能够翻出来什么风浪。

公子哥脸色已是变得极为难看,“你身边高手的确不少,但你……”

他大概是要自报家门,但是,话没说完,却是被悍然出手的赵洞庭一掌拍在胸口,向着后面飞跌而去。

搏杀便在瞬时间开始。

许夫人、洪无天、熊野纷纷出手。

洪无天双掌含带莫大威力,大开大合。许夫人蛇杖如有灵,探头如灵蛇出洞。

熊野大袖翻飞,蛊虫飞将出来,立刻黏上前面那些雇从。

一时间惨叫迭起。

林冲按捺不住,屁股微微抬起,却是被铁离断按住,“你不用管。”

林冲微微愕然,便又坐下。

而只在短短的十余秒内,公子哥的那些雇从便全部被打飞出去。

这让得林冲露出更为愕然之色,被他称作素儿的妻子则是露出些微不忍之色。这是个笑容明媚,心思善良的女人。

个个雇从在地上吐血,面如土灰。

他们已经将洪无天等人想象得足够厉害,但却仍没有想到会这么厉害。

连旁边桌子上的那些人,也是个个都露出极为惊惧之色来。

中原高手原来强悍如斯。

公子哥捂着胸口,对着赵洞庭口沫横飞,“我叔叔定然不会放过你!”

赵洞庭恍若未闻,端起桌上的红烧鱼,缓缓走到公子哥面前,“我说让你吃光这条鱼就作罢,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的。”

说罢,他对洪无天打了个眼色。

洪无天顿时意会,走到公子哥面前,几指点在公子哥的胸口。

公子哥神情愣住,只剩下充满慌乱惊怒的眼珠子还能滴溜溜转动,全身都被定住。

赵洞庭一手捏着筷子,一手端着盘子,却是夹住一大块鱼肉,连带着刺,向公子哥的嘴里塞去。

公子哥的眼睛瞪得滚圆。

周围无人敢插手。

他的那些雇从想要插手,却也是有心无力,根本再爬不起来。

吞不下?

赵洞庭用筷子将鱼肉往公子哥喉咙里怼去,也不管鱼刺会不会刺破他的喉咙,直到整条鱼尾巴都进去他的肚子。

林冲忍不住问铁离断:“师叔,这人是谁?行事怎的这般……”

即便是在他看来,赵洞庭这样也是有些折磨人了。

铁离断却只是轻笑,“如果你处在这位的位置,就不会觉得他行事过分了。这些,都是杀鸡儆猴。”

在没有取得赵洞庭的允许下,他并没有自作主张将赵洞庭的身份说出来。因为那太过惊世骇俗。

林冲面露疑惑,看向赵洞庭,若有所思。

那些雇从,一个个都没有逃过。

赵洞庭一个个喂过去,直到盘子里连鱼汤、佐料都不剩下。然后又走到公子哥面前,“你既然喜欢用这种东西,那想必也喜欢它的味道。”

第750章 难得霸道(1)

公子哥瞪着眼睛,根本说不出话。

然后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他和他的十余个雇从便相继晕晕乎乎了过去。

这种药,显然威力并不俗,连中元境的高手都可以迷倒。

赵洞庭没管躺在地上的他们,坐回到桌子上,轻笑道:“咱们继续吃饭。”

说着又看向林冲和他妻子,“两位既是铁前辈故人,不如同座共饮一杯?”

林冲是老板,本想被拒绝,却是被铁离断轻轻拍了拍手背,微愣,便点头答应,“多谢公子了。”

众人都回到桌旁坐下。

李秀淑始终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座。此时轻轻瞥赵洞庭一眼,眼神有些惊讶,还有些好奇。

赵洞庭举杯,敬林冲和他妻子。

林冲不敢怠慢,连忙也举杯,“林冲多谢公子。”

老板娘经过最初的羞涩后,也恢复落落大方的性子,声音如珠玉落盘,“素儿多谢公子。”

不论是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洞庭身份不简单。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高手相随。

赵洞庭仰脖子饮尽酒,突然问道:“林前辈曾也是雁羽营之人?”

林冲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雁羽营之事,乃是绝密。

然后他看向铁离断,铁离断轻轻点头。

林冲道:“林冲也算是雁羽营之人,曾跟着师傅还有师叔在襄阳并肩作战过。”

“失敬。”

赵洞庭又举杯,“这杯,再敬前辈。”

林冲还不知道赵洞庭身份,愈发疑惑。

赵洞庭又道:“那你师傅现在……”

既是雁羽营之人,想必是高手不假。当初就是大宋武学最高殿堂之人,个个武力不俗,现在怎么说也能是真武境的修为。

虽然眼下武鼎堂高手越来越多,但赵洞庭无疑还想拉拢更多的高手。

战事休了,表面会风平浪静,但暗处,未必会这样。

林冲微微黯然,“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先去了。”

赵洞庭叹息,也惋惜。

当初雁羽营高手如云,可这么些年过来,谁知道还剩下多少?

绝世高手,当真是不可求,也难遇。

酒,一杯一杯喝尽。

赵洞庭知道当年襄阳之战的惨烈,对林冲这样的人是由心底里生出敬佩。

过不多时,门外再有大波人涌入。

只是这波人,却是官差,还有士卒。他们刚刚涌入到往来客栈里,就将客栈的门口及四周都团团包围住。

还在吃饭的那些外地食客个个愣住。

他们或许敢在民间称王称霸,但真正对上大宋的官差、军卒,还是有些忌惮的。

林冲、素儿夫妻两也是露出讶然之色。

赵洞庭等人则是稳坐diào yu tái。不用看,赵洞庭都知道是哪些人来了。

要是陆秀夫他们等人到现在还收不到他回到雷州的消息,那只能说明他们对雷州的掌控力还差得远。

而紧随其后,陆秀夫、苏刘义等宋朝大臣果真都匆匆走进客栈里来。

他们个个穿着官袍,那红色官袍还有顶戴,让得哪怕是那些外地食客,也都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这可不是寻常的官,个个都是两品大员以上。

“臣等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秀夫一行十余人,到赵洞庭面前,毫不犹豫跪倒在地。

林冲看向赵洞庭的眸子猛然瞪大。

他已将将赵洞庭的身份想得足够高,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当朝皇帝。而他的妻子素儿,自是更不必提。

当下,林冲拉着素儿就要跪倒到地上去。

“不用。”

赵洞庭眼疾手快拉住,“你们不用跪。当年参与襄阳之战的人,跪了,朕受之有愧,是朝廷对不住你们。”

这其实并不关他的事。但是,既然他现在是大宋皇帝,那就必然要承受大宋的过往。

大宋于当年襄阳之战的那些的人,都是有愧的。

一句话,简简单单。

林冲却是忽的眼睛通红,几欲落泪。

当年的惨状,让他到现在,都还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那堆积成山的尸首……那熊熊燃烧的军旗……

他师傅,若不是在襄阳之战时留下隐疾,大概也不会在十余年前就撒手人寰。

要说心中不怨,那自然是假的。

如今等到赵洞庭这句话,他心中的怨气在霎时间消散。只余下浓浓的叹息和感慨。

心情的剧烈波动,让他都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赵洞庭看向还晕倒在地上的公子哥和那些雇从,“将他们拉出去,全部悬挂于港口两日,不用死,吃些苦头就行。以后敢在雷州,敢在我大宋之地作威作福的人,他们就是榜样。”

“是!”

自陆秀夫往下,一众大臣全部应诺,不敢有半句多言。

皇上怒了,谁都能看得出来。

一群士卒涌上前,将到最后都没找到机会自报家门的公子爷和他的雇从全部拖曳往外头去,就如同拖曳死鱼那般。

不管这个公子爷有怎样的身份,皇上下令,便是那流求的国主亲至,这些士卒显然也同样不会有任何犹豫。

还在客栈内的外地食客个个都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神色。

他们惊讶赵洞庭的年级,惊讶赵洞庭的身份,更为惊讶赵洞庭刚刚说的这些话。

看来以后他们在雷州居于人上的情况将一去不复返。

当下,这些食客也是极为不知所措起来。大宋皇帝,是他们不敢惹,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有人心里已经在琢磨着以后再到雷州来,是不是要低调数分才好,免得像刚刚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这样,被大宋人收拾。

而这时候,已经暴露大宋真龙天子身份的赵洞庭自是看都不会再去看他们。

他摆摆手,让陆秀夫等人起身,看着那公子哥和雇从被拖出去,脸色稍紊,道:“这些时日在雷州作威作福的外地商客很多?”

看这公子哥刚刚轻车熟路,怕是已经不是在雷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说不得已经尝过甜头,且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身为朝中百官之首国务令的陆秀夫微微迟疑,躬身作答:“回禀皇上,自从我朝和琉球等地恢复海上贸易,且在贸易条例上给与他们优厚条件后,这些海外商贩在我朝雷州境内确实有诸多作威作福之辈。只是我朝中无特殊对待他们的律法,皇上您又未归,臣等不敢擅作主张,他们又没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所以……”

第751章 难得霸道(2)

“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赵洞庭轻轻摇头,“真要等到闹出太大的乱子,你到时候才想去收拾,也就只是亡羊补牢了。”

说着他眼神轻轻瞥过那些还坐在客栈里面如坐针毡,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的外地食客们,又道:“也没必要给他们特定什么律法,既然是到了我们大宋地盘,按照我们大宋的规矩办事也是理所应当,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不假,但更重要的还是我们大宋的颜面。你们说对不对?”

陆秀夫等人自然是连连点头。

身为律法省提刑令的王文富轻声问道:“皇上的意思……以后咱们大宋律法将这些来自国外的人也囊括在内?”

难得露出皇上霸气的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只要是在我们大宋国土内,就是如此。这些个外地人在我们大宋境内若是横行无忌惯了,现在不管,以后他们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再想管,就得耗费更多的力气。我大宋泱泱百姓,可不是生来给这些外地商贩欺负的。他们又要赚钱,又要欺负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皇上圣明!”

一众大臣全部又跪倒在地山呼。

李秀淑微微诧异。

而那些个外地食客则是脸色霎时难看。

以后在雷州的潇洒日子看来是真的很难再出现了。

林冲悄然打量赵洞庭,眼中同样有着讶异之色。大概,这样强势的赵洞庭,让他很难将其和孱弱的宋朝皇室重叠起来。

以前南宋皇帝中又曾出现过几个如此霸道果决的皇帝?

如果有,大宋也不至于最后沦落到流连海外的地步。

赵洞庭又摆摆手,让陆秀夫等人起身,“诸位大人其实没必要赶来这里见朕,这便先回海康去吧!朕等会儿几位前辈自行返回就是。”然后看向李秀淑,“这位是西夏皇室李秀淑公主,你们顺道护送她回宫内去,安排在后宫居住,让内侍府好生伺候着,秀淑公主若有什么要求,都答应便是。”

几乎从未开口说话的李秀淑突然低声说了句,“我说要回西夏,也会答应?”

赵洞庭微怔,“这个除外。”

看来这位居住在世上最豪华鸟笼许多年头的金丝雀心中还是有着莫大怨气。

不过这关他赵洞庭什么事?

他才不会接这茬。

“是。”

陆秀夫等人领命后,便带着李秀淑离开。李秀淑知道自己怕是还逃不开做金丝雀的日子,便也没有半点挣扎。

这么多年的身不由己,让得这个个性本来就不算是特别倔强刚烈的女人早已经学会认命。

她只希望,哥哥能够快些打溃蜀中白马军,来雷州接她就好。

赵洞庭几人留在客栈内。

林冲、素儿夫妻两自是在旁边陪着,林冲跟铁离断说他这些年的大概经历。

当年襄阳之战时,他还只是个年轻人,但习武天赋不错,跟着师傅还有铁离断在雁羽营内,如同雁羽营不解散,可以说将来会是板上钉钉的雁羽营之人。但襄阳之战不知道改变多少人的生活,包括铁离断,包括林冲,也包括他师傅。

铁离断带着怨怒颓然隐世,林冲则跟着师尊跑到最偏远的琼州。

其后并没有什么太过波澜壮阔的事。

师徒两用回本名,就在琼州某村落里隐居。然后,林冲的师傅因隐疾而过早的离开人世。

林冲也没有什么再要出人头地的心思,和同村的妻子在来来往往间自然而然日久生情,结成连理。

日子很平淡,却也温馨。

林冲宠着妻子。

妻子说想出来看看,他便带着妻子来到这雷州港口,用自己的力气建起客栈挣钱。

他跟妻子说,等攒够足够的钱,他就带着妻子漂洋过海,也去海外的国度看看。那应该已经是最远的地方。

赵洞庭本来是有想招揽林冲的心思,听完林冲的叙说,却也断绝这种心思。

林冲武力值绝对不差,但也还不到不可或缺的地步。赵洞庭不想打断他和妻子平静的生活。

一入武鼎堂,便真是生死不由人了。

莫说林冲这样的还不到真武境强者,就是强如洪无天、许夫人等,谁又敢料定此后余生不会遇到凶险?

这天下,终究不仅仅只有个武鼎堂而已。

天下武夫如过江之鲫,一群簇着一群,又如离离野草,一波接着一波。高手再难出,整个诺大江湖也总有数不清的强者。

到现在,除去藏剑阁的那位,天下再无人有虚荣被挂上“最强……”两字。

而即便是剑神空荡子,也只是在剑客中称尊。可没谁说,他就肯定是天下武夫中的最强者。

在客栈内坐不多时,赵洞庭便也带着洪无天、许夫人离开,只是让铁离断留下,和林冲叙叙旧。

他并没有说要给林冲金钱,首先没有理由。再者,以林冲这样的武力值,给他钱难免显得唐突,真正有几分折辱他的意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林冲要真是想要不计手段弄钱,还需得在这港口开什么客栈?

他怕莫享受的是这种和妻子相伴相依的日子。看他妻子刚刚惊讶模样,显然并不知道他还是个实力极强的剑客。

离开客栈,赵洞庭和洪无天、许夫人、熊野步行去往海康县城,并不着急。

此时距离他当初离开海康前往龙虎山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时间,他也想看看现在雷州发展得如何。

要致富,先修路。要看百姓生态,看百姓们居住的房屋便是,而要看朝廷发展态势,从道路上也可看出不少端倪。

一路走,一路看。

赵洞庭将沿途所过的形形色色都看在眼里。

朝廷发展得应该是还算不错的。

官道上再无以前的坑坑洼洼,各处都已经用打碎的石头填补起来。隔着官道不远的些许村落,也都白墙黑瓦,不再现以前那种破破烂烂的荒芜景象。

海运繁盛起来以后,想必是离着港口不远的这些百姓也都各自积累了些余钱。

第752章 国事家事

看着这一幕幕,赵洞庭心里稍有慰藉。来大宋这么些年,努力总不算白费。

陆秀夫、王文富等重臣带着官吏、军卒先行回到海康,直往行宫,请示过杨淑妃后将李秀淑安排在后宫居住,其后又到前殿,并没有要离开皇宫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在这里等着赵洞庭回来。

皇宫里三个女人翘首以盼,杨淑妃、颖儿和张茹。

杨淑妃牵挂儿子,颖儿盼望夫君。而张茹虽没得个什么名分,但和颖儿已是形影不离,自然是跟在颖儿的旁边。眼中有些掩饰不住的期待之色。

三女在正殿内,陆秀夫等人在正殿外。

殿内的人望眼欲穿,殿外的人低声私语。皇上在往来客栈明言要整顿那些海外商贩,这显然不是开玩笑。

原本有些担心影响贸易,始终没下决定对海外这些商贩大刀阔斧的陆秀夫等人也终于吃下颗定心丸。

有些毒瘤,也是该切除了,总不能助其滋长,让其越来越大。

一众大臣低声谈论间,却也少不得要感慨皇上行事已经越来越具备成熟帝王风采。

到了大宋地盘,就得按照大宋的规矩办事!

这等豪情壮阔的语句,大宋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这般直起腰板过了?

以前为让周遭国度承认大宋天朝地位,还给那些小国度送钱送粮送布匹送女人。那些小国度得到好处,嘴里倒是常常恭维着天朝宅心仁厚等等。可等到大宋国土被元朝侵占以后,大宋军卒在元军铁骑前节节败退之后呢?

那些小国度可着劲的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宋朝送出去的那些东西,说到底没能养熟这些白眼儿狼,还被这些白眼狼给咬了。

如今元朝主动议和,朝廷也是该挺起脊梁的时候了。

时间将近到傍晚时分,西边微微露出红霞,赵洞庭一行数人终于也回到雷州行宫。

有太监在正殿外叫唤:“皇上回宫了。”

陆秀夫一众人看向前头,对着赵洞庭又是遥遥施礼。

殿内,一席绿色宫裙身影飞奔而出。其后,紧紧跟着端庄华贵的杨淑妃,还有穿着才人服饰的张茹。

赵洞庭看到绿色宫裙身影,少不得脚下也要加快几分。

到正殿前十余米,颖儿飞扑入怀。还未出声,已是泪流。

赵洞庭拥住怀中柔软温玉,下巴轻轻摩挲日日夜夜牵挂着自己,已是稍显清瘦的美人的发丝,“又让你担忧了。”

洪无天、许夫人和熊野很有眼力劲的向着正殿前的陆秀夫等人走去。

颖儿在怀中微微摇头,“只要你回来,便什么都好。”

赵洞庭轻笑,贴近颖儿耳边,“今夜里,夫君定然好好慰藉慰藉你。”

颖儿俏脸瞬间通红,饶是杨淑妃和张茹还没有走到近前来,她便连从赵洞庭怀中抬起头的勇气都没了。

这冤家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私下的时候,总能说出这些没脸没皮的话来。

不过一颗芳心却是充满甜蜜,瞒不得人,也瞒不住自己。

待杨淑妃带着张茹到近前,赵洞庭也不松开颖儿,对着杨淑妃点头,“娘亲,孩儿回来了。”

杨淑妃亦是眼眶微红。

赵昺封任邕州,赵洞庭往龙虎山。这些时日来要不是有颖儿、张茹在旁陪着,这位虽然贵为太后却和天下亿万母亲那般时时刻刻惦念着孩儿温饱的女子,怕是已经按捺不住要去龙虎山、福建路寻找赵洞庭去。

“你这狠心的孩子,可不能再随便离宫去了。”

杨淑妃到底心性不是颖儿能比,很快破涕为笑,微微嗔了眼赵洞庭。

赵洞庭苦笑挠头,“孩儿晓得。”

本来他还真有在行宫内呆段时间便又要出宫的想法,但现在看来,怕是只能暂时搁浅。

张茹柔柔施礼,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和端倪。

皇上这回回来,似乎和之前又有不同。

更像个顶天立地男子汉?

突然冒出来这想法,这名声不显,却被百晓生评为江湖百花榜魁首的绝色佳人俏脸上便忽的露出几朵娇羞来,比天际的红霞更要艳丽。

赵洞庭微微怔神。

一颦一笑千金重,见得佳人不盼仙。

在百花榜上有这样评语,且又被评为人世间数百载难见绝色佳人的巫山仙子。每个神情,都真有摄人心神的魔力。

所幸赵洞庭总算是对美女有些免疫力,很快便挣扎出来,对着张茹也点点头。

颖儿整颗芳心都挂在赵洞庭身上,享受怀抱须臾,却也轻轻松开,有些不舍道:“皇上,陆大人他们从回宫时就在等你,怕是有什么政务要和您商议。您先去议政,颖儿和太后还有张茹妹妹在寝宫等你晚膳可好?”

说罢,也对杨淑妃投去询问眼神。

杨淑妃含笑点头。

赵洞庭却道:“无妨,你们稍待朕片刻,朕和你们一同前往寝宫。”

说着,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分别拽住杨淑妃和颖儿的手,走向正殿。张茹跟在后头,嘴角浅笑动人,眼神稍有落寞。

到得陆秀夫等人面前,不等重臣再施礼,赵洞庭便拂手笑道:“诸位大人在这里等着朕,莫非还有什么事?”

陆秀夫和苏刘义同时越众而出。

陆秀夫道:“禀皇上,老臣已准备好前往荆湖北路、江南西路任职官员名册,请皇上过目。”

这事,当时远在福建路的赵洞庭无暇细细过问,全权由国务省和监察省定夺而成。

苏刘义则道:“皇上,张珏副军机令已经率领大军十万前往荆湖北路,可挡大理、蜀中之犯,皇上着老臣等商议福建路大军区任职将领,臣亦已准备妥当,请皇上定夺。”

然后,掌管财务部的陈涵以及数部长官也都紧跟着开口,各有事情请赵洞庭定夺。

他这甩手皇帝一下又是将近一年,宋朝百废待兴,虽然将大权下放给这些大臣们,但日积月累,终究还是积累不少民生大事需要由他亲自定夺。

赵洞庭苦笑不跌,“诸位大人为国事呕心沥血,朕不胜欣慰,亦不胜感激。只是朕这才甫回行宫,诸位大人不妨且先让朕陪陪太后还有德妃,这些事情待明日再和诸位细作商议如何?”

第753章 数十年福祸

说着,他不忘朝陆秀夫等人眨巴眨巴眼睛。

一众跺跺脚就能让大宋震上两震的大臣们都是露出笑容,连连应事。

这些事情,其实倒也不是那般急着就要下定论。只是,等在这里向赵洞庭禀报,却也是他们作为臣子的本分。

听得赵洞庭这么说,当下,众臣便都告退,向着宫外走去。

颖儿轻轻握住赵洞庭的手,些微担忧道:“皇上,还是以国事为重的好。”

赵洞庭年岁不大,作为妻子,她却也是有些担心丈夫得意忘形。

“颖儿放心。”

赵洞庭轻声笑道:“朕都知晓,不会因为朝中稍见好转就疏于政事。这些事,也不急着于今日就要下定论的。国事固然重要,但家事也同样重要,朕总不能因为国事,就冷落了你们。”

颖儿便露出轻柔笑脸来,眼中有着浓浓感动和欣喜。

皇上若是现在这正殿仪事,她心中当然也不会埋怨。只是,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中生出浓浓的甜蜜之感。

赵洞庭又看向洪无天、许夫人、熊野,“洪前辈、夫人护着朕长途跋涉,也先去武鼎堂歇息吧!只是还得劳烦前辈帮助熊供奉在武鼎堂内安排个住处。”

他离开福建的时候,福州才初稳,是以他将黄六甲等供奉留下,要过些时日才能回到雷州。

洪无天笑着点头,带着许夫人和熊野离开。

赵洞庭带着杨淑妃、颖儿、张茹走向行宫后面寝宫。一众太监、宫女排成长队,在后边随行。

这夜,赵洞庭陪着杨淑妃、颖儿还有张茹在寝宫内用膳,如同家宴,再无人作陪。

他难得的享受着这只有家庭才能给与的温馨之感。

等杨淑妃和张茹离开以后,赵洞庭、颖儿两人独处于寝宫卧房之内。

所为久别胜新婚,这夜**,被翻红浪,自不必提。

直到将颖儿折腾得沉沉睡去,赵洞庭才算是心满意足,轻轻抚摸着颖儿垂乱青丝半晌,披衣起身,走出寝宫。

他却是将军情处总管吴连英给宣了来。

雷州海港。

了望塔上灯光照射到海面不知道多远。

港口上仍是火把通明。

十余个人被吊挂在高高的桅杆上,分外醒目。哪怕到此时,还有不少人在下头指指点点。

数百甲胄森严的士卒佩刀站在桅杆下,旁边竖立告示,让得有和这公子爷认识的海外商贩都是不敢轻动。

只是心里疑惑,不过是在客栈内想要以药迷人,这以往他们并未放在眼中的小事,什么时候被宋朝这般上纲上线了?

难道是有人踩到宋朝底线,让得这只打盹的猛虎苏醒过来了?

光说着公子爷被垂挂示众的事,自然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其中表现出来的大宋的态度,却让得任何人都不得不做掂量。

往来客栈内。

大堂内桌上燃着盏油灯。

油灯昏黄光芒下,桌上摆着数个小碟,还有坛酒。

铁离断、林冲两人相对而坐,座谈。

铁离断道:“以后,就真打算和素儿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林冲知道铁离断的意思,道:“其实不用师叔您说,林冲也知道现在的皇帝是个难得的贤明君主,也是个极有能力的君主,要不然不能在短短时间内便力挽大宋于狂澜,将元军打得节节败退,民生也是欣欣向荣。这样的皇上,值得林冲忘记襄阳的事,再为朝廷效死。但是师侄答应过素儿,要带她到处去看看这个世间。”

他露出些微苦笑,“师叔,师侄如今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大元境的修为说低不低,但说高,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师侄还是想不负了素儿。投效朝廷之事,若是等到带着素儿游历归来以后还有机会,师侄必定主动去寻师叔您。”

“如此也好。”

铁离断轻轻点头,“皇上没有出言邀你入武鼎堂,怕也是看出来你无心于此,不想让你为难。”

林冲喃喃感慨,“要是以前的那位,也能有如今这位这么圣明,那该多好?”

“是啊!”

铁离断端起酒碗,“只是大宋若非被避入绝境,大概也不会出现现今的皇上。前数十年,是大宋之祸,可我相信,后数十年,会是大宋之福。或许皇上将开辟前所未有之浩瀚疆土,缔造前所未有之繁华盛世。”

林冲端碗将碗中酒洒在地上,“如此,在襄阳之战中死去的那些人,也可在九泉之下安心了。”

翌日大清早。

赵洞庭早早起床,在颖儿服侍下穿衣整装。然后又和颖儿温存许久,到院中练剑。

到天色将亮时,便前往行宫正殿而去。

这由府衙直接改造的行宫,以如今大宋的国力国势而言,实在是显得有些寒酸。除去梨花朵朵,没有太多出彩之处。

陆秀夫等人曾数次出言提议赵洞庭修建行宫,但却都被赵洞庭拒绝掉。

他不可能永远在雷州呆下去,在这里兴建行宫,是白白的劳民伤财。他没有以往皇帝那样在全国各地都修建偌大行宫的宏伟打算。

到正殿时,陆秀夫等人已经在等候。

这一顿早朝,便从清晨时间直到正午,然后赵洞庭带着众臣在行宫内用过膳,又回正殿,再议论到天色近黑。

陆秀夫、王文富等人选拔的那些派往各地任职的大小官吏,赵洞庭没去做什么朝令夕改的改动,只是嘱咐张世杰监察部务必要对这些官员的考核做到锱铢必较。**这种事往往要从摇篮里就开始扼杀,要等其渐渐滋长,逐渐由上往下或是由下往上层层腐朽,到时候,再想去治理,就真的很难了。

大宋还未彻底收复失地,赵洞庭不想在这种苗头刚见好的时候,就被这种事弄得焦头烂额。

而至于福建官吏任职之事,赵洞庭只是说黄华在福建之战中劳苦功高,这福建安抚使的职位若是不给他,便难免寒了黄华和那些头陀军的心。而那些畲民将领们,扎根于福建,也同样不能冷落他们。其余的,便没有多说。

第754章 再得高手

但心思剔透如苏刘义等人,自然是明白赵洞庭的意思。

头陀军要封,畲民将士们同样也得要封。这中间,少不得有些帝王心思。

这两军终究不是禁军,眼下还好说,但以后谁也说不准。福建接壤元朝,乃是重地,说不得要让这两股势力平分秋色才好。

帝王之道,追根究底其实不就是平衡之道?

下面平衡了,上头才能安宁。

直到得要接近晚膳时间,众臣才从行宫离开,赵洞庭也总算得以清净,长长舒了口气。

做皇帝,真是个苦命差事。若以个人生活品质而言,绝不如史书上那些闲散王爷们那般舒服。

赵洞庭回到寝宫陪着杨淑妃、颖儿、张茹用过膳,还不得消停,稍作休息以后,便带着颖儿、张茹两女到武鼎堂,叫上洪无天、许夫人伉俪两离宫,往行宫外而去。

他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性子。

海康有夜市。

五人离开行宫以后,穿过行人稀少的街道,到灯火通明的夜市,便突然热闹起来。

有很多来自流求、越李朝等地的稀奇玩意,来路正的,不正的,在这夜市里都有,还以后者居多。

只要有足够的钱财,想要在这里买外国的姑娘或是唇红齿白清秀娈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已经有雷州贵族豪绅爱上这口,家里若是有几个来自异域的侍女、娈童,这是件颇为体面的事。

当然,赵洞庭等人到这,自不是来买美女,更不是买娈童。

他只是想带着久居行宫中的颖儿和张茹出来逛逛,顺便也为她们挑选几件可心的小玩意儿。从福建回来得急,中间海船就没有靠岸停靠过,也就没给两位美人买任何礼物,这总是件唐突佳人的事。

等两女各自有些收获,赵洞庭又亲自挑选几样别具和宋朝不同风味的饰物,五人这才又离开夜市。

到数十分钟后,夜色颇深,五人在一寻常民宅前驻足。

这样的民宅,门上自然是不会挂上诸如“某府……”之类的门匾的。

赵洞庭叩响大门。

门很快被打开,有老仆人露出头来,见到赵洞庭、洪无天、许夫人,眼中便是发亮,露出喜色,“原来是恩人们来了。”

那回朱家劫难,若不是这位公子哥带着几位贵人到,朱家怕是难以有现在的安生日子。

这个民宅,自是朱家在雷州的住所。算算时间,朱宗耀带着朱家老小众人来到这雷州已经有不短的时日。

老仆人连忙将赵洞庭等人往里头请。

刚进院落不到十余米远,便对着里面喊道:“老爷、夫人,恩人来了。”

本已经在夜色中寂静下去的朱家很快亮起许多油灯。

老仆人才刚将赵洞庭五人请到正厅内落座,朱宗耀便带着夫人率先赶到,然后朱家公子和朱青蚨、朱青瓷姐妹也相继赶到。

看到赵洞庭,他们眼中俱是露出些微激动之色。

只是见赵洞庭是微服出宫,便没行跪礼。朱家两公子和朱青蚨、朱青瓷姐妹难免有些拘谨。

朱宗耀挥手示意侍女下去泡茶。

赵洞庭不等侍女奉茶上来便开门见山,“我想请朱前辈往武鼎堂任安卫殿殿主之职。”

朱宗耀对声名鹊起的武鼎堂自有耳闻,但对安卫殿却从未听闻,“皇上所命,朱宗耀自不敢辞。只是朱某请问皇上,这安卫殿有何职司?朱某久居乡野,却是从未有过在朝中任职的经验。”

赵洞庭轻轻笑道:“武鼎堂本有暗影殿,专司暗杀之事。这安卫殿,却是专司保卫朝中大臣皇亲之职,乃朕初设。朱前辈到安卫殿任殿主,只需培养武鼎堂中颇为正气之人,使得他们于武道更攀高峰,另外安排他们保护朝中、军中诸位肱骨性命安危即可。”说着又微顿,“不过这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安卫殿之人,最起码也得有中元境实力才好,乌合之众,要之无用。”

朱宗耀稍做思量便点头,“朱某定当不负皇上重任。”

他之前离开大庾城时和赵洞庭分别,就有明言,赵洞庭若有所命,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亦绝不推辞。

以朱宗耀的性子,无疑不会做那出尔反尔的事。再说得现实些,他怕也没胆量敢消遣赵洞庭。

这种结果,并没有出乎赵洞庭的意料。

他从衣袖中掏出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令牌,递给朱宗耀,“那朕就等着朱前辈明日到武鼎堂任职。有这令牌,行宫武鼎堂朱前辈可出进自如。”

朱宗耀慎重接过令牌。

朱夫人、两位朱家公子还有朱青蚨、朱青瓷姐妹两轻轻松口气。

虽然现在宋元议和消息已经传到雷州,但在大宋西侧却还有大理据说并不老实,夔州路那边也不安宁。他们还真担心皇上会要让他们父亲到夔州路军中去和敌军厮杀。虽然父亲有上元境修为,但在这江湖上,上元境可远远不代表着无敌。

而且,父亲之前还被那连武学都不懂的刘子琪给算计了不是?

只在宫中培养武鼎堂供奉,这是个安稳差事。

洪无天在旁边笑道:“朱殿主以后和老乞丐可就是同僚了。”

朱宗耀亦是笑,“能和前辈共事,乃是朱某荣幸。若是以后朱某有不妥之处,还请前辈点拨。”

“别。”

洪无天连连摆手,“老乞丐只不过是个闲散供奉而已,可管不到你的头上去,也不愿意管。”

众人皆笑。

赵洞庭莞尔道:“朱前辈想让洪前辈点拨你,其实也容易,弄些好酒给洪前辈吃便是了。若是洪前辈高兴了,传授些江湖顶尖的武学于武鼎堂的供奉们,那朕也会偷着乐。朕还打算设立武鼎堂中最高的荣誉殿,洪前辈、许夫人还有乐前辈等真武境高手都是要入荣誉殿,作为我们武鼎堂门面的。可光做门面,也不够不是?”

洪无天苦笑,“皇上您这是在压榨老乞丐啊!”

赵洞庭哈哈笑,“前辈,能者多劳,谁让您是我们大宋最为顶尖的高手呢?”

第755章 舞剑舞袖(1)

朱夫人和两位朱家公子赔笑。

容颜绝丽的朱青蚨、朱青瓷姐妹两看着赵洞庭的眼眸中微微荡出异样。

这个皇上,真的有趣。有时候霸气纵横,有时候,却又压根没有半点皇上的架子。

只是再看赵洞庭身旁巧笑嫣然,很是端庄的颖儿,以及光是凭姿色不说家世、不论锦绣就能让得天下女子全部失色的张茹,在江南西路艳压群芳,让万千江南水乡女子尽失色的两姐妹心中也实在难免生出些许挫败之感来。哪怕是万中难寻的并蒂莲,似乎也仍然妥妥被张茹给压下去。

这样的女子,当真只该天上有。生在这人世间,就是让万千女子患红眼病的。

有侍女奉茶上来,又退下去。

赵洞庭端着茶杯看向两位朱家公子,“朕听闻两位两位公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且于治国之道上亦有不俗的造诣,在大庾城乃至整个江南西路士子林中都颇有名声。不知两位公子可愿意入朝为官?”

现在大宋朝中个个部门都还急缺贤才,赵洞庭为此也是殚精竭虑了。光以雷州士子林,还撑不起整个大宋朝廷。

两位朱家公子听得赵洞庭此话,俱是露出惊喜之色。

家中有上元境的父亲,两人却不习武而从文,若不是想如朝为官,还能是想什么?

以前本只想着在江南西路做个什么地方官吏便好,但苦于没得门路,父亲朱宗耀又不屑于做那种送好处买官职的事情,两人便始终都没能得到做官的机会。如今赵洞庭亲自开口,于两人而言,简直是天赐的福缘。

当下,大公子朱河琮和二公子朱海望都是激动跪倒在地,“朱河琮、朱海望叩谢皇上。”

朱宗耀、朱夫人还有朱青蚨、朱青瓷姐妹两也都是露出舒心笑容来。

两位公子总算不用继续在家中郁郁,满胸才学和报复得不到施展。

赵洞庭摆摆手,示意兄弟两起来,“那等过些时日,朕再差人来宣两位公子进宫。”

他刚回雷州,且有迁宫往长沙的打算。在这段时间里,却不想随便将朱河琮和朱海望兄弟两随便安插到哪里去。他让军情处的打听过,这兄弟两的确是有真才学之辈,曾经做的诗词在江南西路士子林中流传颇广。且自己于朱家有大恩,这两兄弟的忠心想来是不用担心的,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哪怕起先肯定得考究考究这兄弟俩是否真有治国之能,但安排到哪个部门去,还是需得思量思量才好。

在朱家又呆不多时,赵洞庭便带着洪无天、许夫人还有颖儿、张茹离开朱家,回往行宫。

途中,颖儿笑着说:“颖儿恭喜皇上又寻得佳才。”

连洪无天都说:“那朱家主劫后余生,以后怕是有一往冲天的气运。在武道之路上,不会止步于区区大元境。”

赵洞庭却是微微摇头,“其实这事,朕挟恩求报,终究有些不光彩。所幸朱家主是宽厚之人,不计较这些。”

说着看向洪无天、许夫人,“其实朕于两位前辈也是有愧的。以两位前辈之能,完全可以仗剑游江湖,做那人人都艳羡的神仙眷侣,可也都被朕想尽心思的强留在身边。江湖人入庙堂,未必是好事,再高的身手,掺杂进国家争锋、庙堂谋划当中,都再难以做到所向披靡。只是朕接管大宋时,朝中实在无高手,还请两位前辈要谅解朕的私心才好。”

这番话,赵洞庭说得极是陈恳,发自肺腑。

千军万马要杀人,纵是极境,也有力竭时。庙堂杀人更是不需见血,再高的境界,也有被人算死的可能。

庙堂的无形刀,真是比江湖的刀更能杀人。要不然,这么多年来,也不至于从来不是由武夫统御民间。

洪无天和许夫人微微动容。

然后洪无天忽的爽朗大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要收人,哪会管在哪里?管什么时候?”

许夫人也道:“老身自愿跟在皇上身边,哪怕真有哪天被更强的高手斩了,老身也绝不会埋怨皇上半句的。”

时光流逝,但这两句话,却是在赵洞庭心中萦绕不去。

不是人人都只会想着明哲保身的。

洪无天、许夫人两人若是仗剑江湖,是本分。留在武鼎堂内为大宋披荆斩棘,这是情分。

翌日。

朱宗耀早早到行宫,然后到武鼎堂内。

赵洞庭昨日将一股脑的朝中事全部初步做了定论,这日早朝便早早散了。散朝以后,便直接向着武鼎堂而去。

乱世重武。

国家还未定,如武鼎堂这样的最高武学殿堂,他少不得要多耗费些精力关注几分。

黄六甲和他带去福建的那些供奉当然还没有回来。

武鼎堂在行宫内占着十余个院落,显得有些冷清。供奉们这时候要么还在屋内修行,要么则是在武库内钻研秘籍。

随着大宋的声势越来越大,这武库中的秘籍也是与日俱增起来。

大宋境内那些原本趁着天下大乱而作威作福的不安分门派被大宋禁军敲打过后,没逃过被大宋禁军夺去派内由低到高,最粗浅武学到镇派之法的结果。而那些老老实实的门派,哪怕连和皇上颇有渊源的无量宫都或多或少奉上几本武学秘籍聊表心意。

这些秘籍于江湖人而言,就是至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在武道上不是如此。读万本秘籍,绝对比苦练十年还要有用得多。

习武从来都不是闭门造车就能成功的事。能成功的,都是极罕见的天才。而他们,也未必达到自己本能达到的极致。

赵洞庭身侧仅跟着昨夜从港口赶到行宫的铁离断。

洪无天和许夫人两人虽然闲来无事,但赵洞庭也不想去打扰他们两人的甜蜜时光。

吴连英还是有些本事的,这行宫大内之中,不太可能混进太强的高手。赵洞庭还不至于怕死到在自己地盘都要让数个真武境强者守护的地步。

有十余侍卫象征性守护在武鼎堂外,见得赵洞庭到,便连忙跪倒在地。

第756章 舞剑舞袖(2)

赵洞庭轻轻摆手,径直走进武鼎堂里。

经过平日间武鼎堂众高手们悬挂有大铜钟,用以交流切磋的大演武场和数十凉亭,便到后头的院落。

途中偶尔遇到武鼎堂供奉,见得赵洞庭,这些江湖高手俱是恭谨施礼,再无以往傲慢。

皇上可不仅仅只是在打仗、理政上有以往历代皇上难以望项背的能耐,在武道上的天赋和成就,也能让得这些江湖高手们心悦诚服。仅仅十多岁,就臻至破龙庭的境界,这事情在武鼎堂流传开后,哪个供奉不是自愧不如?

便是殿内的洪无天等真武境江湖成名已久的前辈,在皇上这个年纪时,于武道也绝没有皇上这样的成就。

可以想象,皇上之后不管能不能成就前所未有霸业,但在武夫如过江之鲫的江湖中,绝对能够留下浓浓的一抹色彩。

极境?

就是以前这连想都敢想的境界,武鼎堂供奉们却也觉得皇上真有可能达到。

赵洞庭看到这些供奉行礼,俱是轻笑点头。

武鼎堂齐聚不少门派派来的高手以后,现在已经有数百高手,原来的最初那波他还记得名字。可这些,就真不认识了。

他到这后院来看看,也是想看看这些供奉们平日里过得如何。他们为朝中效力,太过怠慢他们总是不好。

别看这些供奉们平素里似乎过的事养尊处优的生活,但只要有任务,那几乎就都是带着凶险的。

只是让赵洞庭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走进第一个院子里,就让他看到瞠目结舌的一幕。

已经回到雷州行宫,作为暗影殿殿主,又是武鼎堂当之无愧最娇艳一朵花的岳月岳殿主竟是在她院落里翩翩起舞。

虽然曾经作为杀手的她大概从来没有学习过什么舞蹈,但有那玲珑身段,却是怎么摇曳,都怎么好看。

红袖轻舞,又娇柔又英气。

哪怕是见识过太多美女的赵洞庭,霎时间也是有些失神。

看到岳月跳舞,就好似看到冰山道姑柳飘絮笑那般,可真是难得见到的事情。如冰山初融,能让人心生失守。

“啊!”

直到岳月发现赵洞庭到来,发出低声惊呼,赵洞庭也才回过神。

岳月俏脸晕红过后立刻恢复以往的清冷之色,却是顾不得和赵洞庭施礼,便连忙向着房间内跑去。

可见她内心里还是慌乱的。

她有个癖好,就是买衣服。回到雷州以后,她买到几件自己钟意的衣裳,翩翩自舞如对镜自怜,哪里想得到赵洞庭会来?

她乃是暗影殿殿主,又浑身带刺,平素里哪怕是那些身怀绝技的武鼎堂供奉们,也没谁敢不敲门就进她的院子的。

赵洞庭哭笑不得。

等岳月再出门,又已经换上黑色的束身衣。神情清冷走到赵洞庭面前,“岳月见过皇上。”

眼中还有着些许愠色。

赵洞庭察觉到这点,摸摸鼻子,有些讪讪,“呃……岳殿主穿裙子其实挺好看的。舞也跳得很好。”

岳月意料之中的没有接茬。

赵洞庭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那什么,劳烦岳殿主去敲响铜钟召集诸位供奉吧!朕有事情要说。”

岳月却是盯着赵洞庭。

赵洞庭微愣,然后失笑,向着院外走去。

岳月这才跟着走出院子,还不忘将院门给关上,从赵洞庭身边走过,向着前面广场走去。

铁离断看她走远,轻轻笑道:“这姑娘是个练武,也是个练舞的好苗子。”

赵洞庭道:“当然是好苗子,前辈或许不知,现在岳殿主可已经是上元境的修为了。只是……呵呵,这世间见她舞剑的人或许不在少数,但能见她舞袖的,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出生了。”

铁离断嘿嘿笑,难得跟赵洞庭开句玩笑,“皇上刚刚不就是见过?”

赵洞庭讪讪笑,“这不是偷看的么?也幸得朕是皇上,不然怕是不死也得掉三层皮哦。”

铁离断道:“等皇上修为胜过她,便不会有这样的忧虑了。”

赵洞庭终于察觉到铁离断话外之意,轻轻摇头,不作回答,也没了再去看其他院落的心思,往前面广场走去。

钟声三响。

赵洞庭和铁离断刚到广场不久,武鼎堂内便倏然热闹起来。

个个院落中蹿出许多人影,俱是速度不俗,向着广场飞掠而去。

这场景,便好似江湖浪子竞潮头。

一个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广场上,见得穿着龙袍的赵洞庭,先是微怔,然后连忙施礼。

他们服饰五花八门,兵刃也是五花八门,实在是成分颇杂。

实力,也同样是高低参差不齐。

虽然大宋得势以后,那些门派没敢塞进来实力太低的人,最起码也是中元境。但武鼎堂刚刚成立的那段时间,赵洞庭顾不得挑肥拣瘦,也留下来不少下元境的人。虽然下元境在江湖中其实也勉强能上得台面,横行乡里镇上总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但是对现在的武鼎堂来说,无疑就显得远远不够了。

可以赵洞庭性格,无疑也做不出那种过河拆桥,赶人走的事情来。

洪无天、许夫人带着朱宗耀最后才到。

诸多武鼎堂供奉看过去,都露出敬佩之色。只有眼神落在朱宗耀身上时,才些微疑惑。

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大高手。

能够和洪长老还有许夫人同行,且言谈甚欢,气度又不凡,想必武道修为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了。

至于铁离断,他们昨夜倒是有人已经见过,只是,同样不知道铁离断深浅而以。

一个个供奉施礼过后,在广场上站好。除去岳月手下的暗影殿供奉们站得整齐,其余供奉则是三五成群。

他们的有的来自同个门派,而有的则是这么些年过来私交已是不错,各有各的圈子。

这也是个小江湖。

赵洞庭负手站在众供奉前面,道:“朕今日来,有些许事情要向诸位供奉宣布。武鼎堂至今成立已经三年有余,当初成立时,咱们大宋还不过龟缩在这区区雷州之地,供奉也不过数十人。如今,朕粗略数数,却已是有数百高手。朕在此,先行谢过诸位,舍江湖入庙堂,为国效力,诸位都是大义之人。”

第757章 再设三殿

一众供奉神色各异。

他们中间有人见过赵洞庭,知道皇上是什么性子。但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见过赵洞庭。

不过赵洞庭此时对他们这般客气,想来在这些供奉心中留下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起码,皇上应该没有完全将他们当做是棋子不是?

赵洞庭稍作停顿,将一个个供奉的神情都收在眼里。

这些人中,还是有些神色颇为倨傲的。

毕竟,这么些时间过来,武鼎堂也没有出去执行过几次任务。他们大概以为自己就是来武鼎堂做做样子的?

可以前是大军厮杀,武鼎堂中人很难有出手机会正常。但现在,可就不同了。

宋元议和,赵洞庭可不相信元朝就会老老实实。战事休了,江湖上会不会有风浪起,这是很难说的事情。

然后他才又开口,“朕这三年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军中和元军厮杀,因多是千军万马正面冲锋,也就没有太多机会让身怀绝技的诸位出手。当初设立供奉共分六品,以功劳擢升,现在最高者也不过乐无偿堂主和岳月殿主升到三品,其余连四品都寥寥。今日来到武鼎堂,却也是有任务想要分派给诸位。”

一众供奉神情动容,有的暗暗兴奋,有的却是微微皱眉。

皱眉者多数是想来武鼎堂滥竽充数,只捞钱财的,或者是那些奉师门之命前来“镀金……”的弟子。

有任务,对他们而言,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但赵洞庭自不会管他们心里如何想。

哪里有光拿钱不出力的好事?

他将朱宗耀拉到身旁,又道:“原本武鼎堂只有暗影殿,朕今日要再设荣耀殿和安卫殿、雷霆殿。荣耀殿为武鼎堂至高殿堂,供奉身份等同于正二品大员,见朕免跪,俸禄待遇如一品供奉,记载史册,千古留名。”

有供奉眼中冒出精光。

“只不过荣耀殿暂且只收纳如洪供奉、许供奉这般的真武境强者。”

赵洞庭看向旁边铁离断、熊野,“还有朕身旁这两位,铁离断铁前辈、熊野熊供奉,也同样是真武境强者,列荣耀殿。”

一众供奉心惊。

没有想到,铁离断和熊野这两人竟然也都是真武境强者。

哪怕是那些师门不俗的江湖门派弟子,亦都是露出凝重之色来。便是他们的宗门中,也未必有真武境强者。

这偌大江湖,在明面上,上元境已经是最顶尖的高手,能够称尊了。

赵洞庭又道:“除这四位之外,还有已经臻至真武境的乐堂主也同样位列荣耀殿。五位前辈,便暂且是我们武鼎堂荣耀殿的全部成员。而诸位中,若是有人能够立得大功,只要修为不在大元境之下,也同样有可以位列荣耀殿。”

说着笑着看向岳月,“像岳殿主,想来不用多长时日,入荣耀殿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岳月神色却是依旧清冷。

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对地位、名声没有什么追求。

但这并不妨碍有许多供奉都极其艳羡地看向她。对于皇上要说的任务,也很是期待起来。

哪怕是那些宗门弟子,也同样心动。

若是能成为荣耀殿供奉,于公,位同正二品,能让宗门都蓬荜生辉。于私,能名垂青史。

人生若能如此,还求什么?

赵洞庭又道:“而除去至高的荣耀殿外,朕再设的安卫殿和雷霆殿就是专门为给各位擢升品阶而设了。安卫殿职司保护朝中、军中大员以及皇亲国戚,兴许要离开行宫,赶往全国各处。雷霆殿,则是处理寻常士卒、衙役不能处理之事,或是执行突发任务。在场诸位,此时都可以自行选择。”

众人沉默。

其后有人开口,“敢问皇上,是不是必选其一?”

赵洞庭轻笑着点头,“当然,朕的武鼎堂可不养闲人。”

他看向那个说话的供奉,看服饰是个宗门弟子,“不过真想入安卫殿也不想入雷霆殿也不是不行,离开武鼎堂便是。诸位中要是有人要离开,朕绝不强留。强扭的瓜不甜,朕也不想强留诸位在这里为朕、为大宋卖命。只是,不卖命,朕当然也不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还让你们自由出入藏书阁阅那么多的武学秘籍,没这个理,你们说是也不是?”

听得这话,有供奉忍不住笑着点头。

赵洞庭摆摆手,“好了,言尽于此。诸位要去要留,就做决定吧!”

说着握住身旁朱宗耀的手,道:“这位是朱宗耀朱前辈,乃是上元境高手,以后便是咱们武鼎堂安卫殿的殿主。至于雷霆殿殿主,则是你们应该已经很熟悉的黄六甲黄供奉担任。再过数日,黄供奉也应该就回到雷州来了。愿入安卫殿的,站左边,入雷霆殿的,站右边。”

一众供奉窃窃私语,都和交好的同伴商议。

入安卫殿,看起来似乎要更为安稳些。估计不会有太多棘手的事要处理,呆在那些大员皇亲身边,日子也不会太差。

而雷霆殿,则无疑是专门处理棘手事件的,但相对的,获取功劳的机会也要更多些。

最终,这些供奉们的选择并没有出乎赵洞庭的意料。

那些来自于各门派的弟子以及只想安心养老的,多数选择站到左边。而以前在江湖上刀口上舔血的,还想向上爬的,则多数选的雷霆殿。

当然也有选择之前打主意要滥竽充数,没想过要为朝廷卖命的老鼠屎,现在硬着头皮站在中间,选择离开武鼎堂。

等数百供奉都分成三群站好,赵洞庭嘴角勾起轻轻笑容。

然后他冲着中间那数十人摆摆手,“诸位要走,这便去收拾东西吧!好去好留。”

没什么感情波动。

虽然养这些人也花掉不少钱,但他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到这个地步。

反正,以他们的品阶,藏书阁中那些顶尖的武学秘籍,他们也没看过。

数十人各自向着后头院落走去。

至此,武鼎堂达到去糟粕,存精华。

第758章 新江湖榜

赵洞庭看着剩下的那些人,“诸位选择留在武鼎堂继续为国效力,朕很欣慰。朕也相信,你们中间有人日后定然能入荣耀殿,成为千古留名的豪侠。不过朕也却有丑话要说在前头,既然留在武鼎堂,那就是朝廷的人,是官身,不再是以前仗剑杀人全凭一时意气的游侠,所以还希望诸位能够洁身自好,不要借着武鼎堂的名头行些宵小之事。朝廷派下来的任务,也希望诸位不要消极怠工,得过且过。你们虽然不是军卒,但武鼎堂也有武鼎堂的规矩,要是诸位中间有人把控不住尺度,那也不要怪朕和诸位殿主不留情面。”

“是!”

一众供奉答应,神色稍微凝重。

以前,武鼎堂可还从来没这么正经过。现在看来,皇上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将武鼎堂化作朝廷的刀。

只是拿朝廷的,吃朝廷的。这又有什么不应该呢?

这日,赵洞庭算是将武鼎堂规模化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只是当做豢养着一群江湖人的闲散部门而已。

在武鼎堂内,他并没有多呆。

回到寝宫内去后不长时间,就有正式圣旨颁布到武鼎堂内,洪无天、许夫人等人都有正式的册封文书。

而除此外,还有赵洞庭亲自书写的安卫殿供奉训练方法送到朱宗耀的手里。

安卫殿的供奉,说白了就是保镖,就像是现代的zhong nán hǎi保镖。

这样的人,可不是说武力超群就行。做安保,有许多要注意的地方,需要经过特殊的训练。

这边,朱宗耀看到赵洞庭的训练手册以后,如何惊为天人不提。

赵洞庭那边马不停蹄,用过午饭,又带着铁离断往军科部而去。

热气球和轰天雷的制作方法送给西夏以后,便可以说这大半个天下都已经掌握这样的火器。大宋军中虽然还有神龙铳和掷弹筒,但这两者都没法克制热气球。所以,赵洞庭也是急切想要弄出新的能够对付热气球的武器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大宋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军不败,国,就能强。

到军科部。

在朝中素来以办事严谨而闻言,兢兢业业数十年的军科部尚书许月松等得赵洞庭快要走到府衙正殿才收到消息,忙不迭跑着出来相迎。看他消瘦如枯竹的身形,还真让人担心他虽是会被风刮倒,就再也没爬起来的可能性。

这老臣跑到赵洞庭面前,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赵洞庭给拦住了,“许大人免礼吧!”

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许月松这样年级的老臣再下跪。因为,光是这个动作,就硬有些风雨飘摇的感觉。

赵洞庭看着脸上已经有老人斑的许月松,心中也是无奈。

其实按照许月松这个年纪,早该是时候挂个什么殿学士的位置安心养老了。可惜,现在朝中急缺贤能,只得继续压榨他们的残烛年华。也幸得是这些老臣都是甘愿为朝廷呕心沥血的人,要不然,朝中怕是早有微词。

跟着许月松进正殿。

赵洞庭听得许月松的汇报,这近年来,军科部并没有研制出太过先进的武器。这个年代的工匠到底想象力和创造力还是有限的,总不能跳过上千年的时间直接研制出后世的武器。赵洞庭没有惊喜,但也没有什么失望。

起码,军科部又找到改进神龙铳的办法。只要再有些时日,想必又能让得大宋的禁军战力更上一筹。

在正殿只呆过片刻,赵洞庭这位九五之尊便亲自钻进了军科部的作坊里。扎进去,就很长时间都没再出来。

其后长达月余的时间,赵洞庭的大部分时间便都是在军科部作坊里过的,比那些军科部工匠更像是在军科部当差的人。

乐无偿、黄六甲带着数十供奉回到了海康,出乎意料的,竟然将高瘦子、矮胖子这两个伸手不俗的人也带上了。

除此外,还有之前蒲家的十余位身手或高或低的供奉。但总的来说,都不算差。

蒲家终究还是树倒猢狲散了。

乐无偿让蒲立信死得悄无声息以后,蒲家众人已经是离心离德。哪怕蒲夫人再有手段,也没法让蒲家继续保持巅峰。

于豪门贵族而言,没有能接班的后代翘楚,实在是硬伤。就好像是没有太子的朝廷,总让人感觉要少些底气。

赵洞庭现在年纪还极小,这个问题在宋朝中倒还不明显。可在蒲家,蒲夫人已经是那样的年纪,又是女流,就明显得很了。

反正如高瘦子、矮胖子这样的供奉们,是没得什么心思再为蒸蒸日下的蒲家效力的。

那几日里,留在福州观望的江湖高手可谓不少。

后来高瘦子、矮胖子兄弟两主动找到乐无偿,表明想要入武鼎堂的心思,乐无偿索性就将这些人吸纳到武鼎堂了。

作为武鼎堂堂主,他还是很乐意看到这么多高手入武鼎堂的。

虽然,高瘦子、矮胖子这些人的品行实在还不好下定论。但入了武鼎堂,不有的是矫正他们的机会?

而这些高手愿意入武鼎堂,大概也是在蒲家过惯锦衣玉食、众人敬仰的生活,不想再重回到江湖上刀口舔血了。

他们武艺不错,可并不代表就有发财的门路。宋元议和,也让他们意识到江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能肆无忌惮。

朝廷安稳下来,不整顿江湖才是怪事。

且不说以前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就说现在宋朝,当初刚刚拿下雷州,皇上可不就亲率这军伍马踏了秀林堡?

秀林堡在雷州江湖已经是首屈一指,结果呢,还不是被军队给不费力气的给灰飞烟灭了。

副国务令陈文龙离开海康,赶往长沙。

赵洞庭已经将要迁宫长沙的事情说给陆秀夫等人听,陆秀夫等人并无异议。

只待陈文龙在长沙将行宫、府衙事宜安排妥当,这事便是要公布天下的时候。

而这其中,还有件事情需要提下。

赵洞庭说要迁宫以后,曾经在朝中权倾朝野的宰相陈宜中终于得以见到赵洞庭。

第759章 流求盟主

自从从越李朝回到雷州以后,他可是被赵洞庭给冷落许久了。

见赵洞庭,是腆着老脸求陆秀夫等人给赵洞庭递的话。而这人也算有本事,因在士林中有着极高声望,愣是让得陆秀夫等人也不好驳他的面子。赵洞庭本不想见,后来想着兴许陈宜中这样人也能起到剑走偏锋的作用,便见了。

在他印象中,陈宜中因是那种尖嘴猴腮的人,毕竟相由心生。但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陈宜中浑身儒雅气息,看起来真是忠厚老实得不像是那种会说谎,会权术的人。

赵洞庭见到他以后,只浅谈几句,心里都忍不住感慨,“这样的人,还真是老而儗妖了。”

陈宜中不愧是大奸。

但最后,赵洞庭还是没有将陈宜中留在朝廷内。因为他实在没有底气能够把控得住这样的大奸。

陈宜中说想随陈文龙去长沙,为朝廷迁都出力,甚至还随身带着他的行宫构想图。说要将行宫如何如何建造,才能显示皇家威严。

这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赵洞庭是最不讲究排场、威严的皇上了。

听完陈宜中的话,他只说:“朕巴不得行宫越简单越好,免得劳民伤财。陈先生有心了,朕心领。”

一句陈先生,便如一瓢当头冷水,瞬间便把陈宜中的“满腔热血……”都给浇灭了。

他哪里能听不出来赵洞庭的意思?

皇上这分明是没有让他继续入朝为官的想法啊,要不然,也不会称他为先生了。

于是乎,在雷州等了一年有余的陈宜中陈老宰相终究还是满心失望的离开了行宫,然后又离开了海康。

转眼又快要到年关。

神秘秘密的百晓生再度让其排出的江湖榜在各地流传起来。

神兵榜一如既往的沉静,没什么变化。美人榜上却是新添了数人。

美女也如那荒野之草似的,总是会冒新芽,将那些黯然失色的老草给挤出去。

其中有新添的两个人,赵洞庭都很熟识。

乐舞和图兰朵。

乐舞长开了,不再是以前豆蔻年华,如今小荷初露尖尖角,入花魁榜理所当然。以那丫头姿色,以后能超过姐姐都说不定。

而图兰朵,也和乐舞一样。可以预料,等她们年岁再大些,在花魁榜上的排名还得更高些。

还有一个排名上升的美人,赵洞庭也很熟识。

韵锦。

据说是跟着君天放在蜀中游历的韵景在嘉定府被不长眼的世家公子哥调戏,然后一席剑舞,既能杀人,更能艳人。

韵景一举登上花魁榜第九。

百晓生评语,一席剑舞,能让山河失色。

而高手榜的变动,可就大了。

高悬魁首二十余载的剑神空荡子竟然都被挤到了第二去。

第一被虽然失去了龙虎山,却扎根到南岳衡山再度露出仙家气派的天师道老天师张天洞摘去。

百晓生点评,六剑破万军,极境无疑。只可惜,仙人已逝。

这个第一,大概只是为张天洞践行?

赵洞庭看完点评以后,喃喃感慨了一句,“其实,罗汉山还有一位啊……”

罗汉山,楠木寺,那个法号空善,一辈子都声名不显的老和尚。坐化了,也还是没惊动天下。

若是按着杀人能力来排,赵洞庭不知道是张天洞还是空善和尚排前面,但以境界而论,空善和尚定然比张天洞要高。

张天洞是舍弃生命力才入极境,空善和尚,却是实打实的极境修为。说不得,是这天下唯一的一位。

只可惜,现在也已经坐化。

有新人登榜,有旧人出榜。但其实江湖中,还有更多如空善和尚这样的人,去了,都悄无声息。

元真子、元离子、元休子、元淳子四个曾不在高手榜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清修道家高手,以及熊野这个曾经亦是名声不显的苗王,因在邵武县城内城门以一己之力俱是斩杀元军无数,也成功登榜。

元真子高居第八,比之在闽清县城外退泷欲、惊黄粱策重回巅峰的洪无天还要高两个名次。

元离子、元休子、元淳子、熊野四人则在十五到二十之间。

许夫人由十三掉到十七,乐无偿更是掉出前二十。

以前没怎么出过宫的大鹰爪黄粱策也因和泷欲杀得难解难分,使得泷欲用出疯魔,不登榜则矣,一登榜则惊人的排在了第十二位。

除此外,各门各派还有江湖散人也不甘寂寞。连前二十的变动都如此之大,后面的变动更是可想而知。

以前高手榜上只有前十余位是有迹可循的真武境高手,但这回,怕是前三十都是真武境,毋庸置疑了。

江湖飘扬,莫过如此。

雷州也并不平静。

离着年关还有不到十日,本以趋近于平静的雷州港口忽有艘偌大的流求船只到。

这艘流求船只可谓高调,船前船后飘扬旌旗无数,皆是攀龙附凤。却并非官船,有旗帜上绣着武林盟主字样。

还有旗帜,则是绣着“蔡……”字。

雷州现在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民众们的眼界跟着水涨船高。有还留在港口做活的工人见到船上这样的旗帜,不免嗤笑。

区区弹丸之地大的流求,竟然也有人敢自称武林盟主?

光以地盘而论,流求较之雷州都要小得多,最多能和琼州相比。以往秀林堡的那个心机深沉、吃里扒外老堡主慕容川,不过上元境境界,就几乎能在雷州问鼎江湖魁首,明面上无人是他对手。区区流求,能出什么样的高手?

船只到港口旁靠岸,抛下铁锚。

有数十人陆续下船。

这数十人俱是带着各式武器,但多数是剑。

有工人瞧出来其中几人,“咦,那不是一个多月前被吊在杆上的几人?”

“哼!”

他们议论的声音可不小,让得下船人中有位白衣飘飘的公子哥瞬间面红耳赤,露出怒色。

这公子哥自然正是那日在往来客栈给赵洞庭等人下药的那个。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苏醒,就被士卒们拖到港口空地上悬挂起来,中途人事不知。后来苏醒,便已经被挂在柱子上。

第760章 冲天炮(1)

好不容易被放下来,便再也没得脸面在港口多呆,灰溜溜回了流求去。

是以,他们虽然看到下面军甲森严,知道是大宋官衙将他们给吊起来的,但并不知,幕后的人会是堂堂的大宋皇帝。

所以这不就打算回来找麻烦?

这口恶气,在流求境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子哥实在是咽不下去的。

不敢找大宋官衙的麻烦,找那往来客栈老板的麻烦,顺带着将那漂亮老板娘给掳回去,也算是能出些气不是?

至于大宋新颁布的让外来人员守大宋律法的法规,这些流求人显然并未太过放在眼中。

敢打武林盟主旗帜的人,有这样的底气。大概不觉得大宋朝廷会为区区往来客栈就真跟他们流求闹翻脸。

人群中有年岁约莫四十多岁,穿着青衫,却隐约可见里头金丝保甲的中年人神态倨傲,不怒自威,“在哪?”

白衣公子哥连忙道:“叔叔请跟我来。”

一行人便向着往来客栈而去。

这阵仗,比之雷州以前众家族还未消停时,那些膏粱子弟们鲜衣怒马的阵仗都还要唬人得多。

有工人知道这群人定然都是来找麻烦的,耐不住好奇,跟在后头也往往来客栈走去。

到这年关,航海贸易也冷清下来,以往生意很是不错的往来客栈里头也是清净。

老板娘柳素见得这群不速之客,本是欣喜,随即看情形不对,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者不善,对着里头喊:“夫君。”

腰下还裹着白布,似乎正在厨房里收拾的林冲走出来。

看到白衣公子一群人,眉头便是微皱:“你们怎的又来了?”

为首青衫中年轻轻冷笑,“本座流求武林盟主蔡剑九,今日来为本座侄儿讨个公道。”

“素儿你先进去。”

林冲双手在腰吓白布上擦拭干净,而后看向蔡剑九,“讨什么公道?”

蔡剑九道:“当日我侄儿在你这店里被人迷晕,又被挂在杆上,颜面尽失。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门外突然有人叫嚷,“是官爷们挂上去的,你们怎不敢去找官爷们的麻烦?”

蔡剑九和侄儿白衣公子哥等十余个爪牙都霍然回头看去,眼神如电。

但可惜,外头聚集着数十个在海港做工的工人,他们也瞧不出来,刚刚这话是谁说的。

这话可真是一针见血,将他们欺软怕硬的心态全给揭了出来。

林冲脸上忽的露出些微冷冷笑意来,“敢问蔡……盟主,需要个什么说法?”

这盟主两个字他刻意重咬,显得满是揶揄。

在流求地位超然的蔡剑九登时震怒,微微眯眼道:“若想留个囫囵尸首,你最好自裁。你妻子,本座要带走。”

“自裁?”

林冲摊开双手,“没有剑,如何自裁?”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倏然掠将出去,“且先借剑于林某再说!”

“好胆!”

蔡剑九瞧得林冲身法,眼中登时爆发出精芒来,当即就拔剑向着直扑而来的林冲刺去。

林冲却如陀螺般,身形突然在原地旋转,避过剑芒。抬手,将那白衣公子哥打得吐血抛飞,剑,却是落到他手中。

林冲掠回,抽出剑,以手指轻弹,“镶嵌这么多宝石,剑质地却稀疏寻常,果真是如同佩剑主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叔叔!”

倒在地上的公子哥胸前血迹刺眼,被气得连眼眶都泛出泪光,“替我报仇啊!”

气势汹汹的蔡剑九却是面色凝重。

他当然能够看出来林冲不是庸手,没有能拿得下林冲的把握。

林冲毫无高手风范,缓缓解开腰间围着的白布,却还是像个厨子。勾勾手,“来吧,让林某领教领教流求盟主高招。”

从当初横掠天下几近无敌的雁羽营中出来的人,哪个肚子里没几分傲气和铮铮傲骨?

林冲压根就没想过要把祸水东引到府衙去。

门外众工人都是露出极为惊讶之色。

他们从未发现,这往来客栈以往和和气气的老板竟然是个身手如此吓人的大高手。这,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蔡剑九手握紧剑柄,又微微松开,然后再握紧,又松口。

他倒也不是纯粹担心自己实力不如林冲,心里想的是,要是自己败在这个雷州无名小卒手中,以后回流求如何见人?

江湖人的脸面,特别是已经有些地位的江湖人,那真是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最终,蔡剑九没出手,只是摆摆手。

一众狗腿子喊杀着冲向林冲。

外面嘘声一片。

林冲剑招不似铁离断那般大开大合,是学的工行绵醉中的绵剑法,如绵绵细雨,润物细无声却有暗藏杀机。

出手的十余个自恃还算不错的中元境狗腿子惨叫连连,只是短短数分钟,便个个捂着手腕而退。

蔡剑九脸色难看,终于身形向前而去。看他握剑、出剑之时已双手持剑,剑法无疑有日本剑客的影子。

他看出来,光凭自己手下这些高手,还没法能够拿林冲怎么样。

林冲是实实在在的上元境,境界和他相同。

在流求,这叫宗师境。已经是数十年难出,一出便几乎能问鼎江湖的大高手。

林冲甩手。

镶嵌不少珠宝,却较之宝剑相去甚远的长剑上有几滴血珠便向着蔡剑九激射而去。

同时,林冲气势陡变,有森森剑意从体内蹿出。

这个刹那,他黑发轻舞,忽然间充满高手的潇洒气息。

“剑意!”

蔡剑九惊呼,脸上露出惶惶之色。

这刹那,他真是怕了。

怎么着也没想到,这小小客栈的老板竟然不只是个宗师境高手,而且还是个领悟有剑意的宗师境。

流求境内有这样的人么?

作为流求武林盟主的蔡剑九这刻感觉到自尊支离破碎。

但是,他却也顾不得这么多,当即施展浑身解数。剑尖绽开梅花朵朵,接连刺向那些射向自己的血珠。

一颗颗血珠被剑尖刺破后,碎裂成无数,在空中被剑气化成气雾,消弭不见。

第761章 冲天炮(2)

林冲却是紧随其后动了。

血珠才刚刚全部被点破,他的身形便出现在蔡剑九面前。

剑光如瀑,让得客栈外一众人都被闪花了眼。

还没有来得及抬手去抹发酸的眼界,就听得气势不凡的字号流求盟主的人惨叫,捂着手腕爆退。

人群中便发出哈哈的声音,“原来流求盟主就这样的斤两?”

蔡剑九脸色难看至极,通红如血,却不得不屋檐下低头,“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高手,今日,蔡剑九认栽了。”

叮。

林冲随手将手中已经出现许多豁口的剑甩到蔡剑九面前,入地数寸,“若是咱们大宋江湖中也有武林盟主,就你这样的斤两,连给盟主提鞋的资格都不配。以后再到雷州来,就不要打着武林盟主的名号,免得自取其辱。朝廷不会将你放在眼中,那怕我们这些乡野村夫,也同样不会太将你当回事。”

蔡剑九脸色阴沉,没有去拔地上的剑,径直转头,“走。”

一行人灰溜溜离开往来客栈,比那日白衣公子被从柱子上放下来以后仓促离开雷州还要更为显得狼狈。

海船很快又离了港。

流求盟主亲至雷州,算不得雷声大,但雨,可不算小。

往来客栈老板是个绝世强者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从港口传到周边村落,最后又传到海康,还在扩散。

于是乎哪怕要过年了,往来客栈仍是在突然间热闹起来。

每日里都有无数带着剑的江湖游侠到往来客栈吃饭,一睹往来客栈老板的英姿。

结果,却只看到个笑容淳厚,对妻子宠溺得很的厨子。

有人失望,但也有人,还是不死心的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拜林冲为师。

最后也自是没什么结果。

林冲的理由是客栈繁忙,没那么多时间教人,怕误人子弟。另外,也不想被人打扰到他和妻子的平静生活。

再后来,有雷州的公子哥使出无赖手段,守在门口,说林冲不收他们,便不离开。然后,被港口军卒给拖走,就再没来过。

往来客栈老板的背景在雷州瞬间变得神秘兮兮起来。

有人叹息,可惜那流求的劳什子盟主没有早些来自取其辱,这往来客栈姓林的老板没有早些得到出手机会。要不然,今年的江湖高手榜上定然会有他的名字。也不至于偌大个雷州出现除去在宫中的那些武鼎堂供奉外,竟然在无人登榜的尴尬境地。

年关前两日。

赵洞庭终于在军科部“成功出关……”

他捧着厚厚一沓设计图从作坊内走出来,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满面。宣来许月松,然后便又将军科部的能工巧匠们也都宣来。

一通讲解,便是近两个时辰过去。

诸多各有绝技的能工巧匠们个个都露出极为向往之色来,连年假都舍不得放,在赵洞庭离开以后便忙碌开来。

冲天炮!

嘿!

皇上将他新发明的这物事连名字都取得这般霸气,想来绝非寻常。

赵洞庭回到行宫。

刚到寝宫,颖儿和张茹便迎上来,颖儿道:“皇上,陆秀夫陆大人和张世杰张大人等大臣有联名奏折呈到。”

“噢!”

赵洞庭笑着点点头,顾不得正灰头土脸,对着颖儿的俏脸啵了一口,便走向寝宫内去。

颖儿嘤咛一声,俏脸瞬间通红。旁边张茹眼中微微露出异色。

颖儿亲自去给赵洞庭打水净面。

赵洞庭在寝宫内坐下,打开桌上的奏折。

这封奏折所书不是别的,而是这大宋文官武将的任命提议。由国务令陆秀夫和监察令张世杰还有副军机苏刘义、以及兵部尚书孙石川商议过后定下的初稿。

现在大宋的地盘越来越大,朝廷搬往长沙也成定局。这朝中官员少不得要再做些调动。

以前广南西路就连个转运使都没有,由陆秀夫等人统筹所有事宜。现在显然不能够任由延续下去。

转运使,是一路或者数路协调统御之长官。

赵洞庭由上往下,细细看着奏折上的名表,偶尔微微皱眉,偶尔轻轻点头。

颖儿端着盆走进来,轻轻给赵洞庭擦拭面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于翌日早朝时分,赵洞庭旁边的正六品昭宣使老太监接连宣布官员任命,直喊得口干舌燥。

广西南路转运使童震,字东发。在士林中有着极高威望,被称为于越先生。早年曾任宗正寺簿,在南宋小朝廷被逼迫到海上以后,隐居宝幢山差点饿死,索性有门人赶到,将南宋小朝廷打败张弘范、李恒的事情说与他听,才让得这风骨铮铮的老儒生断了绝食的念头,然后跑到雷州,做了国务令下民政部的左侍郎。

童震虽然思想古板守旧,但治理政务却还是有些手段的。做左侍郎的这两年,未出现过什么纰漏。

这广西南路转运使的职位,他当得。

而广南西路安抚使的职位,没有出乎朝臣意料的被赵洞庭赐予失去一条臂膀、现任兵部左侍郎的柳弘屹。

虽然近年来柳弘屹都没立什么军功,但以前大宋崛起时他功不可没,这是谁都不能抹杀的。任安抚使,理所当然。

即便有大臣感慨皇上对柳弘屹真是恩宠有加,短短两年平步青云,从区区雷州正八品御武校尉升到特宠从三品的安抚使,但也没谁会傻乎乎站出来进谏。

柳弘屹断臂,这职位大概是皇帝赐给他养老的。难道连这都还去斤斤计较不成?

忠厚耿直,没得功劳也有苦劳的郁林州知州穆康巽也被提拔,成为正四品的广南西路监察使。

广南东路转运使马廷鸾、安抚使黄华。

江南西路转运使王应麟……

一个个封疆大吏最终落定,个个都是在大宋境内有名气也有政绩的官员。

而在分封大臣以后,赵洞庭也在龙椅上正式宣布朝廷打算迁移行宫到长沙的事情。

大臣们并不怎么惊讶,或多或少已经收到风声。

到大年夜。

赵洞庭和众臣饮宴过后,回到寝宫。

第762章 朝廷迁宫

这个年夜,过得并不热闹。

乐婵不在,韵景不在,连乐舞那丫头也不知道和无得和尚去了哪里。寝宫中,难免要少许多欢声笑语。

赵昺倒是回到海康,可在赵洞庭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循规蹈矩,没多少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等杨淑妃回到寝宫去以后,赵洞庭飞到屋顶上,看着夜空发呆。

国事算是初定了,等到朝廷搬到长沙,不出意料可以开始大刀阔斧地开始发展经济。

可是,家事还是一团乱麻。

颖儿没得子嗣,在朝中颇有微词。杨淑妃又有让张茹入后宫的迹象。

修为突破不到上元境,也没法去百草谷将乐婵给接回来。

乐舞那丫头……

算了。

就是她回到海康,赵洞庭大概也不会容许自己做那种大小通吃的事情。

年后不过数日,倒是有件事情让得赵洞庭的心情又忽的好转起来。

军工部的能工巧匠们加班加点,终于是将他研究出来的冲天炮给锻造出了实物。

军工部尚书许月松喜滋滋跑到寝宫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得知以后,也是十分向往。当即便带着颖儿、铁离断等人出宫,往军工部而去。

而后不多时,一众能工巧匠跟着赵洞庭出海康,到海康县外空地上。

副军机令苏刘义还有军科部尚书李庆云、飞天军都指挥使任伟、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等人随行。

旌旗飘扬,后头数百天魁军精卒拱卫。

到得离海康县约莫十余里的山坳里,赵洞庭马车缓缓停下。岳鹏举qiāng,数百天魁军精卒令行静止。

长qiāng不见丝毫晃动,齐齐斜指向半空,连马蹄落地的时间都相差无几。

天魁军取禁军中精锐,个个算得上是百战老卒。虽然实力较之飞龙军自然要差些,但在这个年代,绝对是极为罕见。

赵洞庭牵着颖儿走下马车,对着颖儿轻言几句,又抬头看看天上太阳,微微刺眼,便向前面走去。

军科部工匠们将一个个细心雕琢出来的部件摆在地上。

他们各有职差,却是谁都不能锻造出完整的冲天炮来,组装自然也做不到。

这也是赵洞庭为防止冲天炮制造方法泄露出去,而不得不为之。

苏刘义等人皆是露出向往期盼之色。

苏刘义笑眯眯跟在赵洞庭的旁边,“皇上,老臣至今都还记得当初试轰天雷的场景,不知道这冲天炮较之轰天雷如何?”

赵洞庭只轻轻摇头,“用处不同,不太好比较。不过纯以威力而论,冲天炮能和神龙炮相比较。”

苏刘义脸上的笑容便更是喜滋滋了。

赵洞庭蹲下身去,开始摆弄地上整齐摆放的那些零部件。

围绕在旁侧的人都很识趣离开,退到十米开外。

只不过十余分钟,又一挺掷弹筒便出现在赵洞庭的眼前。

赵洞庭向着后头挥挥手,道:“将炮弹拿上来。”

军科部有小吏连忙抬着一箱炮弹向着前头跑去。

苏刘义、岳鹏等人也忍不住好奇跟上去,看到掷弹筒,微愣。

岳鹏道:“皇上,这不就是神龙炮?”

赵洞庭摇头轻笑,“你不懂,看模样差不多,但里边差别可是大了。”

他当然不会去和岳鹏解释什么撞针法、huo yào推进装置等等。这些东西,便是讲了,也不可能也谁都听得懂。

赵洞庭心里少不得要感慨几句,“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他打开箱子,拿出来炮弹。

炮弹的模样,和那掷弹筒的炮弹也同样相差不大。只是尾部有些差别。

赵洞庭又对着后头摆摆手,吩咐任伟道:“任将军,放一个热气球升空。”

任伟连忙点头答应。

有他特意带来的飞天军士将热气球摊开,点燃火焰,热气球缓缓升空。

一众人的眼神便也都跟着热气球越瞧越高。

赵洞庭低头摆弄冲天炮,竖起一根手指左瞄又瞄。然后等到热气球升得极高了,便凑到冲天炮上装置的望远镜下去看。

“任将军,热气球一般最多能升至多少丈?”

任伟答道:“回皇上,热气球大概能升到两百丈左右。再高,就没法把控,也难以命中下头的目标了。”

赵洞庭点点头,“那你平时领军打仗,一般在什么高度?”

任伟不做犹豫答道:“大概一百五十丈不到。”

“现在这热气球得升了有多高了?”

“大概得有两百多丈了吧!”

“噢。”

赵洞庭便不再说话,然后又凑到望远镜下面去。

热气球越升越高。

旁边苏刘义等人都不禁露出焦急之色来,心想着皇上怎的还不开炮。

直到约莫又过去两分钟,赵洞庭才总算在众目殷切之下,将炮弹塞到了冲天炮炮膛里。

颖儿轻笑着捂住耳朵,又对旁边张茹眨眨眼。张茹便也跟着捂上耳朵。

一枚带着火光的炮弹直蹿上天空。

火尾如流星。

然后,便是一声轰隆巨响。

苏刘义等人眼睛懵了,神情懵了,耳朵也懵了。

那已经飞得极高的热气球被炸得四分五裂,成为数十团碎屑火光落向地面。

赵洞庭嘿嘿笑。

等过去数十秒,他才站起身,回头问苏刘义、岳鹏等人,“朕这冲天炮如何?”

苏刘义拱手,“皇上天资聪颖,世间当无人能出您右。便是鬼谷子在世,那也差得远了。”

任伟神色凝重,“热气球以后不无敌了。”

岳鹏:“我滴个乖乖娘亲呢,真是吓死个人了。”

然后忙不迭跪倒在地,“末将恳求皇上将这冲天炮赐予天魁军!”

后头还立在马上的数百天魁军精卒整齐一致翻身下马,跟着跪倒在地。

“你想得美。”

赵洞庭笑骂:“这冲天炮,每支军中最多五十架。多的,一架都别想。”

岳鹏嘿嘿笑,已经心满意足,“末将叩谢皇上。”

赵洞庭拍拍手,意气风发,“朕倒要看看,大理那些龌龊小人以后还如何在咱们大宋境内抢食吃。”

第763章 斗恩升仇

然后便看向许月松和许月松和李庆云两人,“许大人、李大人听令。”

许月松和李庆云拱手,“臣在。”

赵洞庭道:“朕着令你们在两个月内先打造五十架冲天炮,然后送往我张珏副军机令军中。”

许月松和李庆云领命。

苏刘义则是在旁边微微诧异,“皇上,您不是打算于春风时节迁宫?”

赵洞庭轻笑着摇摇头,“迁宫之事,你们可以随着太后娘娘先去。留着岳将军在这雷州,日后与朕同行就行,朕还有些事情要办。”

苏刘义见赵洞庭没有明言,稍有疑惑,但也没再多问。

这日,众人俱是喜气洋洋回到海康。

有了这冲天炮,大宋可与军卒争锋时再立于不败之地。

春分。

雷州港口再现生机。

来来往往的商船破开浓雾,给雷州带来白花花的银两。

可有心人发现,之前来往最为密切的流求,竟是没得多少商船过来。过来的,也都只是没得正式文书的黑船。

大宋前往流求的商船也尽皆被流求士卒挡在海外,不许进港。

这显然并不正常。

海关司司长在得到属下汇报以后,意识到事情严重,便亲自将这事呈报给赵洞庭听。

赵洞庭听过以后,只是轻轻点头,“朕知晓了。”

他并不意外,因为有安插在流求的军情处探目早就源源不断地将流求的情况汇报给他。

这事,都是蔡剑九在流求那边作梗。

赵洞庭听铁离断说起过林冲和那劳什子流求武林盟主蔡剑九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蔡剑九在流求竟然还真有这样的能量。

以武力胁迫流求国主阿星皇下令拒绝和大宋贸易通商,也只有在流求那样的地方,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若是在泱泱中原,哪个武夫敢冒如此之大不韪?

哪个武夫又有这样的实力?

蔡剑九不过区区上元境,竟是统治着整个流求江湖。当真可笑。

这日,陆秀夫、苏刘义、陈文龙等公卿大臣带着李秀淑、颖儿等人离开海康,前往长沙。

一众朝中大小官员,太监侍女相随,浩浩荡荡,多达数千人。

而除此外,还有武鼎堂的供奉们,以及除去岳鹏天魁军之外的留在雷州的另外五支禁军相随。

这,还仅仅只是朝廷的人。

想要跟着朝廷到长沙,以及官吏、士卒们的亲属、家眷们那就更多了。

真要细细去算起来,怕是得有数万人。

还没离开海康的童震、柳弘屹等人跟着赵洞庭,将李秀淑等人送出海康许远。

而其后不过两天,赵洞庭也带着铁离断、熊野、洪无天、许夫人四个武鼎堂荣耀殿绝世大高手离开了海康。

他们从雷州港口登船,却是向着流求而去。

有人不老实,怎么办?

当然是敲打!

雷州、流求隔着并不近的海域,大军要进攻流求,劳民伤财,能不能胜也还得看天意、看天气。

赵洞庭没有要大张旗鼓的打算。

现在才和元朝议和,西边且有大理虎视眈眈。去取流求,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说,还坏处一大堆,十足十的赔本买卖。

但也总不能让蔡剑九那样的宵小继续控制着流求。毕竟,雷州航海贸易有四成都出自流求。

没了流求通商,雷州必不能继续保持经济突飞猛进的态势。

于是乎,本就在宫中闲不住,又想寻求契机突破到上元境去的赵洞庭便理所当然的有了流求之行的想法。

一行五人,都是江湖游侠打扮。

船,是租的黑船。就是没有和流求贸易文书,只敢暗中做些偷渡等买卖的船只。

除去数个看起来还算老实的掌舵、升帆的水手,还有六个看起来颇具煞气的江湖汉子。

至于乘客,则只有赵洞庭五人,还有两个小家庭,俱是四口之家,且家中都有姿色算是不错的小娘子。

江湖汉子中领头模样的是个穿灰衣大汉,朴刀不离身,脸上有如武功刀疤,很是狰狞,刚下令开船便愤愤向着海里吐了口唾沫,“他奶奶的,现在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

难怪他有怨气。

流求港口禁言,让得他们这些在灰色行业讨活的人,着实要少去太多太多收入。

这趟,如果不是赵洞庭出手阔绰,他们根本就不会开船往流求。那两个小家庭,出的钱加起来还不够赵洞庭出的零头。

船锚被拽上来,扬帆,划桨,渐渐向海面上去。

赵洞庭出的钱多,是船上当仁不让大金主,是以五人相对的也享受到不同待遇。不仅仅能够在船舱里住下,还能和这船上的打手、水手一同食用从陆地上带来的新鲜蔬菜,这都是上船时就说好的。而那两个小家庭,则只能呆在阴暗货仓里过活,啃干硬的干粮。船上打手只给他们提供些许淡水。

赵洞庭和这两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出自寻常百姓家的家庭并没有什么交流。

在船上,各自在船舱里和货舱内休息。当货舱的门板被盖上,便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世界。

赵洞庭自然有能力让这两个小家庭的人都得到在船舱内休息的待遇,但想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谁知道这两家人是个什么秉性?

若是让他们到船舱内居住,他们却不知足,要求更多呢?

斗米恩,升米仇。

赵洞庭见得太多,也就渐渐没有那种遇到可怜人就要出手帮助的冲劲。

大海茫茫,除去日升日落时能够感觉到时间在流逝,其余时候便好似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

船上打手、水手亦是泾渭分明。水手地位远远不如打手。

两帮人多数时候都是闲着没事,便聚着用骰子赌钱。打手们要赌得大些,能看到些碎银,水手们的赌圈里则只看得到铜钱。

赵洞庭没得什么架子,又舍得输些小钱,便在短短几日内就和打手还有水手都混熟。起码表面上熟。

至于那两个小家庭,则除去每日间出货舱的放风时间,便没得出那阴暗货舱的机会。

第764章 东沙海盗(1)

两家人中,只有其中一家有个面黄肌瘦的小家伙得到赵洞庭的特殊对待。前两天用饭,赵洞庭都会打开货舱格板,递两碟新鲜蔬菜那个小家伙。后来和船上打手、水手都混熟,做饭的水手倒也不计较做饭时给小家伙也准备点分量。

赵洞庭每日间输给他们的钱,足够让他们卖赵洞庭这个面子。

慢慢的,赵洞庭旁敲侧击,也得知这艘船的底细,还有这艘船背后势力的些许信息。

船是海龙帮的船。

海龙帮近两年崛起于雷州,帮主于全东以前在雷州也算是响当当汉子,有接近上元境修为。

早年时于全东在海康做走镖生意,靠拳头积累不少威名,后来见朝廷鼓励航海贸易,便一头扎进海运中。走黑船的不用交税,利润又大,于全东以此迅速发家,并以以前镖局中的那些镖师为根底成立海龙帮,然后声名鹊起,拉拢不少江湖声名狼藉的游侠或是在民间游手好闲的混混。

现今在雷州做黑船生意的大小帮派数十家,海龙帮算是其中最有实力的一家。

本来树大招风,海龙帮这样的帮派应该会被官府瞄上才是,但于全东在雷州却有侠名,且极会把握尺度。那些声名狼藉的声色犬马之辈被收纳到海龙帮以后,有口饭吃,闲暇时还可以去城中青楼找找乐子排解寂寞,又被于全东压着,是以倒也逐渐趋近于老实起来。

海康府衙见海龙帮没闹出什么乱子,还给府衙省去不少麻烦,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赵洞庭回到海康以后,雷州知州希逸有将这事禀报赵洞庭,问要不要整治这些江湖帮派。

赵洞庭的答复只有四个字,“堵不如疏。”

这世界有阳面,就必然有阴面。哪怕朝廷再势大,灭掉这波帮派,也定然会有下一波帮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将出来。

赵洞庭的想法,就是只要他们把握好尺度,不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便由得他们去聚集那些江湖上声名狼藉的游侠和游手好闲的混混便是。真要闹出什么大乱子,到时候再杀鸡儆猴也不迟。

连秀林堡那样雷州顶尖儿的江湖势力都挡不住朝廷军卒,就这些小鱼小虾聚起来的帮派,能挡得住?

不大不小的船在海面上飘飘摇摇十余天。

这时候新鲜蔬菜自然已经没了,便是船上打手、赵洞庭等人,也只能吃肉干。还好有酒,便也不觉得十分难以下咽。

有种颇为凝重的气息忽然在打手和水手中蔓延开来,并不明显,但细细察觉却还是能够发现端倪。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前面那些时日,被唤做“老吴头……”的刀疤脸很少到船头甲板上观望,这两日却是每个那么数十分钟就会去瞧瞧。

“老吴头,我怎么发现你们这两天好似有些紧张?”

等老吴头持着朴刀从甲板上又走回大船舱,赵洞庭笑着出声询问。

老吴头对着赵洞庭扯出笑脸,却更是显得狰狞几分,“赵公子,这里已经到东沙群岛海域,海盗多得很咧,不警惕些不行。虽然咱们海龙帮的名号在海上还算好使,但最近流求不准商贩和咱们大宋通商,海盗们没得买卖,会不会再卖咱们海龙帮的面子,就不好说了。”

他说出句虽然现实却是发自肺腑的话,“要不是赵公子您出手大方,我们真不会冒着危险来跑这趟差。”

“你这个老吴头。”

赵洞庭笑骂:“他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公子这些天输给你们的钱都比船费要多得多了。”

老吴头也不和金主生气,嘿嘿笑着搓搓满是老茧的手,“公子客气,公子客气。”

其余打手也跟着笑。

“吴老哥!吴老哥!”

而这时,船舱外甲板上突然响起有水手的惊慌喊声。

老吴头脸色猛变,突然有些涨红,脸上蜈蚣伤疤在这瞬间都好似活过来,连忙向着甲板外跑去。

打手们顾不得继续赌钱,都将身前碎银匆匆收到怀中,也连忙往外蹿。

赵洞庭眉头微皱,和洪无天等人对视后,只是轻轻点头。

有些事情,自然不用嘱咐洪无天他们这些lǎo jiāng湖。他们都晓得,个个走过的桥比赵洞庭走过的路还多。

老吴头很快又跑进船舱里,脸色难看,“赵公子,有海盗向着我们围拢过来了,要不……您到货舱中躲躲?”

赵洞庭疑惑,“他们若要搜船,躲到货舱中有用?”

老吴头有些不好意思,“赵公子您这锦衣玉带的,被海盗瞧见怕是会被当成肥羊。货舱黑暗,他们不会那么细看。”

“那好吧!”

赵洞庭微愣,便点点头。

熊野伸手打开通往下层货舱的格板,五人沿着木梯依次向着货舱内爬去。

东沙群岛地处广南东路东面两三百公里处,又恰恰处于流求和雷州航道正中。

以往在雷州海域流窜为祸的海盗自从琼州大败,慕容川死后便分崩离析,其中有部分rén liu窜到琼州以南的西沙群岛,或是偷溜回陆地隐姓埋名过活,而绝大多数人,则是跑到尚且还可以祸害广南东路的东沙群岛继续做着海盗。

于是乎现在东沙群岛海盗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势力,那就是本土海盗和雷州海盗。

本土海盗占据着东沙群岛本岛,也就是那座弯月形的岛屿。而雷州海盗则是占据东面的两座呈现不太规则椭圆形的岛屿。

两帮人互相看不顺眼,但谁也奈何不得谁。本土海盗熟悉地形,雷州却因为没得退路,倒更是难得的团泽抱着胳膊一致对外。

每日间,不说来来往往商船、客船上死的人。就是两帮海盗,怕少也得有那么十多具尸首沉到海岛里喂鱼。

看着赵洞庭五人钻进到货舱以后,老吴头又握着朴刀往甲板上跑去。

有数十艘小船距离他们这艘船越来越近,从雾中瞧不见的地方突然蹿出来,现在距离这艘挂着海龙帮旗帜的船已不到两百米。

个个打手都是面色凝重,水手甚至有人双腿不听使唤地发抖。

第765章 东沙海盗(2)

“他奶奶的!”

老吴头突然又愤愤吐了口唾沫,“是南环岛的人!弟兄们,把招子都给老子擦亮了,别成了海盗的箭下鬼。”

一个个打手咽下口水。

东沙群岛中,本土海盗占着的海岛名为月牙岛,另两座由雷州海盗占据的则分别为北环岛和南环岛。

常常跑雷州、流求这条航道的老油子个个都知道,其中南环岛的海盗是最不好应付的。胃口最大,手段也最凶残。

这是因为南环岛地盘最小,岛上盘踞的海盗实力也最低。他们在福建海域争不过月牙岛、北环岛的人,便只能死命地宰过路的商船,要说是雁过拔毛,也绝不为过。月牙、北环两岛不成文的规矩是收货物两成的钱,而这南环岛,可是足足要四成之多。

明码标价,海盗船上还会带着一个个眼睛比鉴宝师还读的掌眼。船上货物值多少钱,一瞄就能算出来,避都避不过。

老吴头眼睛很毒,从细微处观察出来是南环岛的船,交代手下弟兄们后,便又连忙向着船舱里跑去。

打开船舱,他抛了件衣服下去,“赵公子,怕还得劳烦你换上我们的衣服。来的是南环岛的人,不好对付。”

“好。”

里面传出来赵洞庭有些闷闷的应答声。

老吴头暗松口气,庆幸赵洞庭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公子哥,便连忙又跑向外头。

以他眼力,能看得出来赵洞庭五人并不是俗人。虽然瞧不出具体深浅,但也能感觉到自己定然远远不是对手。

要不然,他哪里真会只因为赵洞庭有钱就对赵洞庭这般客气?

有钱没实力,落得船上,也只有被宰割的份。

财帛动人心,到得海上。黑船可未必就只做送人往流求的买卖,说不得会送到阴曹地府去也说不定。

货舱里,乳名“小豆芽……”,才四岁不到的小男孩怯生生缩到母亲怀里,“娘亲,是不是海盗来了?”

雷州没有人不知道海盗,在海盗盛行时,这两个字能让孩儿止哭。只需说你再哭,就让海盗把你给捉了去,比现在的父母亲用警察两个字唬人还要有用得多。

货舱内光线昏暗,只有依稀两缕极细阳光照射进来。照过之处,可以看到灰尘弥漫在空中。

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始终萦绕不去。

搂着小男孩的娘子并未答话,只是轻轻拍小豆芽的脑袋,有些羞赧地别过头去。

另外还有个小娘子,以及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也是如此。

小姑娘还不忘轻轻哼哼了声,但不明显。

这却是因为赵洞庭直接在船舱里就换起了衣服。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失礼得很。

“抱歉。”

赵洞庭倒是听到小姑娘冷哼,轻笑着道:“外头有海盗,我不便于出去,迫于无奈,还请诸位见谅。”

两个小娘子都不说话。

小姑娘又哼哼出声,“真不知羞。”

“桃儿!”

有个坐在她旁边,看不真切面容的汉子开口,“不得对公子无礼。”

被唤做桃儿的姑娘又是哼哼两声,不再说话。

汉子虽是乡野中人,但颇懂客套,对着赵洞庭拱手:“舍妹在家任性惯了,还请公子见谅。”

赵洞庭对这汉子生出几分好感,将老吴头抛下来的粗布衣套在外头,随口问道:“听大哥口音应该是正儿八经的雷州本地人,现在雷州民生应当不错,怎的想着带着全家到流求去?”

他早看出来,这两个家庭都不是租黑船去流求跑生意的。

首先他们连租船的钱都远远不够,更莫说本钱。

其次,做生意实在不应该拖家带口才是。

汉子声音萧索,“要是能够继续留在雷州,谁会想到那流求去做个无根的客乡人?连能不能活都不知道,但留在雷州,生不如死。”

“为何?”

赵洞庭好奇问道。

汉子颇为健谈,对赵洞庭也不抱有什么戒备心理。大概就像是那些家徒四壁的人便也不在乎被不被贼惦记那样。

有些事压在心里头总是不吐不快,便一股脑向赵洞庭吐露了个干净。

赵洞庭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小家庭竟然还是同村人。住得不远,互相认识,结伴去流求也是刻意而为之。

两家人都姓章。

说话这个汉子是那被唤做桃儿的小姑娘的哥哥,而他们家里另外那位小娘子,则是汉子妻子。还有一年轻人,是汉子弟弟。

家中父母已经逝去,他们便住在一家。

而令一家,则是一位老妇,一对夫妇还有小豆芽。

都是举家逃离雷州,想要到流求去谋个活路。

赵洞庭听完以后,没多大的心思去想这两家人有多么可怜,而是瞬间怒火中烧,胸膛被熊熊怒火占据。

雷州贵族,竟然还有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

事情始末是这样。

这两个家庭原本都是贵族家中佃户,后来朝廷分田,他们也分得原本属于那家贵族的田土。甚至那贵族还虚情假意地借钱借粮给他们,让他们渡过秋收之前的那个关口。却没想,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有了田,刚觉得日子会越来越好,才秋收,贵族要债的恶仆就上了门。

原本借的些微银钱,以极为惊人的利滚利方式,硬是滚到让他们哪怕卖光粮食也还不起的地步。

去报官,在府衙门口就有那贵族的人看着。不等走近去,就是一顿棍棒打回家,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整个章家村的人就这样再度沦为贵族的奴隶,也以前没分田时候一样,甚至还要更惨。

熬了两年,债欠得越来越多,一辈子都没还得清的希望。章家村其余家庭算是已经认命,不过是这辈子继续再给那贵族为奴为仆而已,但他们两家却是不得不背井离乡。因为他们家中小娘子都颇有姿色,那贵族已经放出话来要拉这两个丰韵白净的小娘子去抵债。

这要是真被抓去,等从那贵族府中出来,两个娘子可还怎么活?

第766章 财要露白

于是乎两家汉子便就这样结伴,趁着夜色离家,带着全家人到了雷州港口。

也亏得是运气好,遇到赵洞庭。要不然以他们那些碎钱,怕是到头来还是只有灰溜溜回去的份。

货舱里,气温好似陡然低了几分。

赵洞庭没有说话,但杀气,在这一瞬间一闪而过。

这个贵族,他恰恰认识,正是以前那个很能见风使舵的张光耀。原来他在识趣背后,竟然偷偷做着这样的勾当。

海面上。

数十艘样式各异的海盗船只将挂着海龙帮旗号的大船团团围起来。

不少海盗手里头拿着弓箭,有的船只上面还安置着小型的投石车。海盗们挥舞着兵刃,嘴里不知道在吆喝着什么。

几个打手站在老吴头后头,有意无意用桅杆挡着自己。

一众水手更是在船舱内不敢冒头。

海龙帮内分工明确,他们只是划拳的。家中有老有小,可不会去做这可能掉脑袋的和海盗对峙的事。

老吴头眼神扫过围在船旁的那些小型海盗船,神色凝重,而后对着最前头船只拱手:“不知哪位是当家的?”

船只上有个极为魁梧的汉子走出来,小船都随着他的脚步摇晃。看模样,更像是外加横练的武夫。

江湖上有不少这样的人。

他们没得精深内功,以外功横练为主,倒也能发挥出相当不俗的战斗力。

魁梧汉子满脸络腮胡须,看着老吴头,神态傲慢,“你们是海龙帮的人?”

老吴头便点头,“正是,在下海龙帮客座长老吴三思,还请当家的行个方便。”

他言语可谓是相当客气。显然海龙帮虽然在海康势力不俗,但到这海上,却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老吴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向着魁梧汉子抛去。

魁梧汉子接过,在手里掂量掂量,“就这么点?”

老吴头苦笑,“当家的见谅。现在流求港口禁严,我们这船上只是带着几个要偷渡的百姓,实在没得什么利润。等到流求,若是能偷偷采买些东西,到时候再回来,定然再给当家的些过路钱。”

“呵!”

魁梧汉子嗤笑,“你将老子当成三岁小孩呢?等你再回来,老子还遇得到你?”

他摆摆手,有许多海盗将桥板搭到商船上,然后蜂拥而上。

海龙帮的面子,这回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老吴头心中暗暗生怒,但也不敢怎么样,只能任由这些海盗进船去搜。

一时间,商船上混乱不堪。

货舱甲板被打开。

光线忽的透进来,赵洞庭等人抬头,微微眯眼。上面的海盗操着流求方言,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懂。

两户章家人都缩到一团去,满是惊恐。

好在这些海盗并没有跳到这阴暗潮湿的货舱里来,很快又跑出船舱去。

两户章家人好歹都悄然松口气。

“老大,货舱里真只有十多个人,没得货物。”

十余个海盗重新蹿回到甲板上以后,有人对着那魁梧汉子喊道。

“他娘的!”

魁梧汉子皱眉,满是不爽看向老吴头,“你们海龙帮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不见兔子就撒鹰的买卖了?没收足钱就开船?”

然后又对着还在甲板上的海盗们喊道:“去把那些人都弄出来。”

他却也不是好糊弄的,或者说,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他娘的,数十艘船耗大力气才好不容易逮到艘商船,就捞这么点碎银回去,岂不是赔本的买卖?

都说海盗是无本起利的买卖,但其实不是。人工成本,那也他娘的是成本。

老吴头微微色变。

那两户百姓他不担心,只担心海盗会不会瞧出那赵姓公子的不俗来,到时候……

但面对这么多海盗,他自然还是没胆量阻止。

这群海盗怕是已经“饿……”极了,多说几句,惹得他们不高兴,到时候连船带人全部弄到岛上去,那就真是dà má烦了。

好虎架不住群狼,老吴头虽然也是接近中元境高手。但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是这么多海盗对手。

海盗们便又跑回到货舱上,对着里头嚷嚷。

小豆芽和名为章小桃的姑娘都被吓得哭出声来,海盗们嚷的什么,猜都猜得到。

两个娇俏小娘子更是色变。

听说海上的海盗没少干过劫掠良家妇女的勾当,这要是被劫走,还不如死在这里。

可是,现在在货舱内,却是连跳船的机会都没得。

“不用怕。”

赵洞庭轻轻摸摸小豆芽的脑袋,“洞庭哥哥会护着你。”

两户章家人都是怔住。

章小桃兴许是惊讶于赵洞庭的热心情,又兴许是惊讶赵洞庭的高傲自大,一时间也忘记哭,樱桃小嘴微微张开,忘记合上。

熊野率先向着货舱外爬去,然后洪无天、赵洞庭等人也陆续爬到船舱里。

两户章家人在最后才爬出来。

海盗们看到赵洞庭几人,没什么兴趣。再看到章小桃和两个章家小娘子,却是眼中陡然冒出精光来。

海上干涩的海风可很难养出这么细皮嫩肉的娘们。

流求禁严港口以后,他们可是有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水灵的娘们。

有海盗心里已经在暗暗盘算,等得老大用过,再老二、老三……自己能排到第几号?

这三个小娘子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

两个章家小娘子被海盗们咄咄逼人的眼神吓得簌簌发抖,依偎在自己丈夫怀里。章小桃也紧紧所在自己弟弟怀中。

但哪怕是三个庄稼汉子,此时脸上也同样是充满担忧和恐惧。

特别是年岁大概才十五六岁的章小桔,也就是章小桃的弟弟,比章小桃还是显得害怕得多。

他沉默寡言,在货舱里从来没有说过话,本就是极为懦弱的性子。

海盗们嘿嘿奸笑,推着一众人往甲板上走。

到甲板,老吴头对赵洞庭投去颇有些歉然的眼神。

这两年来,其实海龙帮做生意还算公道信义。但可惜,此时老吴头只能将自己的良心抛去喂狗。

第767章 又来一波

要是这些海盗瞧出来赵公子不凡,他也只能爱莫能助。

让姓赵的公子出些血,总比自己这帮人全部丧命的要好。

魁梧汉子瞧向赵洞庭几人,眼睛微眯,细细打量。

做海盗,也是个技术活,要不然随时可能被那些过路的商船耍手段骗过去。

以前这些个跑商的将值钱的东西假装成不值钱的,这样的事情发生得还少?人怎么就不能装呢?

魁梧汉子实在有些不信海龙帮会做没有肯定把握赚钱的生意,毕竟这些内地帮派和他们差不多,都是无利不起早。

最终,他的目光落到赵洞庭的双脚上。

赵洞庭虽然已经换上老吴头拿给他的粗布衣,但这双鞋,却是忘记换了。

魁梧汉子嗤笑道:“好一双漂亮的鞋啊,寻常百姓,能他娘穿得起这样的鞋子?”

周遭海盗们的视线便都落到赵洞庭的鞋上。

这是一双青色小头皮鞋,上面还以金丝红线嵌有飞鸟走兽。这样的鞋,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穿得起的。

许多海盗都狞笑起来,意识到逮到大鱼。

老吴头面色难看,轻轻叹息。

赵洞庭缓步上前,“既然让你瞧出来,那本公子也就明言了,要多少钱,放我们过去。”

魁梧汉子嘴角勾起冷笑,“所有。”

以他的境界,短时间内还瞧不出不显丝毫气势的洪无天等人的不凡,只当是寻常的老仆或是百姓。

至于许夫人,穿着虽然华丽些,但也只想是赵洞庭的家人。

“好。”

赵洞庭伸手入袖,拿出一锭金灿灿金子,蹲身放在船板上,“只要放我们走,这些都是你们的。”

然后,又拿一锭,又拿一锭。

最后,他足足拿出十余个金锭子,还有些银锭,摆在船板上,光泽诱人。

不仅仅是海盗们,连老吴头等海龙帮打手都瞧傻眼。这刻,心里还真忍不住有杀人劫财的想法。

但显然,眼下根本轮不到他们。

“你小子倒是识趣,知道人死卵朝天,留钱也没用的道理。”

魁梧汉子轻轻笑着,挥挥手。在甲板上的海盗便像是饿虎扑食似的,忙向着赵洞庭摆放的那堆金银走去。

有人伸手。

可眨眼,却是一道刀芒掠过。

蹲下身的海盗悬挂在腰间的大滚刀在众人眼前一花的过程中,被赵洞庭抢到手里。

海盗刚刚伸出的手便彻底和他分家,前半截手臂颓然落地。

一股鲜血飙溅。

海盗先是怔住,而后捂着断臂,痛嚎不已,在地上打滚。

其余海盗回过神来,自然不会再等魁梧汉子下令,当即就抄着各自武器向着赵洞庭砍去。

“啊……”

直到这个时候,章小桃等女才发出尖叫声来。

小豆芽的娘亲依偎在丈夫怀里,面色苍白,却不忘将小豆芽搂在怀中,蒙住他的双眼。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实在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

赵洞庭以刀为剑,矗立原地不动。

只见得刀芒闪烁。

在甲板上的十余个海盗于短短数十息内,竟是全部都被他给削了半截手臂去,而且都是持兵刃的手。

惨叫连连。

一众海盗全部在甲板上打滚。

老吴头手掌握着朴刀刀柄,但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在赵洞庭出手的瞬间,他就向着船舱内跑去。

章小桃的哥哥和另外那户章家汉子反应倒也不算慢,连忙拽着家人也匆匆跑向船舱。

这些海盗们可是有弓箭的。

但无疑还是晚了。

在他们没来得及跑到船舱的时候,还停靠在商船旁侧的那些海盗船上,就已经有箭矢向着他们疾射而去。

老吴头等打手没管这些,只是拨开射到近前箭矢,继续往船舱里跑。

但两户章家人显然没得以兵刃挡箭矢的本事,只顾奔跑,眼看着箭矢就要射中他们后背。

好在还有洪无天等人在船上。

他们收到赵洞庭之前的吩咐,知道皇上要借此练手,没有帮赵洞庭的打算。但以他们的侠义,自然不会对两户章家人也不理。

洪无天、许夫人两人出手,身影眨眼掠到章家人后头,袖袍卷如云,将箭矢尽数拨落开去。

铁离断、熊野两人仍旧稳稳站在赵洞庭后头。

有箭矢到,只是拨拨手,这些箭矢便都转变了方向。

于是乎足足数十根箭矢,等到赵洞庭将甲板上的海盗全部收拾掉,都没有一根奏效。

有海盗变了脸色。

“高手!”

魁梧汉子亦是两道浓眉突然凝缩起来。

以空手拨开箭矢,这样的高手,简直是他难以想象的。不是上元境强者,怕是做不到。

难怪这个穿着金丝鞋的公子哥有恃无恐,原来身旁还有几位这样的高手。

他意识到踢到铁板了。

“撤!”

当即,魁梧汉子就喊道。

他们数十艘船,但加起来也不过数百号人。此时,他还真没有底气能够拿下船上的这些人。

数十艘小船上的海盗抄起木浆,也不迟疑,当即就向外划去。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做海盗有做海盗的准则,要想活着,逃跑是必要的本事。

至于船上那十多个断手的家伙,救下来也只是浪费粮食的残废,谁会愿意去费那功夫?

而且看样子也没多少救得下来的可能。

一根根桥板被撤回去。

赵洞庭收刀,轻笑道:“这就要撤?”

眼神却是看向更远的海面。

在雾气中,有更多的海盗船正向着这里以极快的速度破浪而来。

以他目力,能够勉强看得清这些海盗船的旗号,和魁梧汉子这支,又有不同,显然不是同一伙人。

魁梧汉子自然而然顺着赵洞庭的目光去看,脸色大变,随即惊叫,“是月牙岛的人。”

数十艘小船惊慌失措,连忙又调转方向,要往其余方向而去。

可是,在数十米开外浓雾中,却是四面八方都有海盗船向这里而来。浩浩荡荡,怕得有两百余艘之多。

第768章 红娘子(1)

这些船中,小的不过如小艇,大的,比之赵洞庭乘坐的这艘海龙帮商船还要大上数分。

其中最大的,甚至是艘海战船。

虽然这艘海战船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但这股海盗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弄到,显然并不寻常。

“老大!咱们被围了!”

“老大!”

一个个海盗都变色,从刚刚的恶狼瞬间沦为小绵羊。

魁梧汉子额头微微冒汗,也看到己方已经被围,再顾不得赵洞庭等人,咬咬牙:“杀出去!和这帮月牙岛的杂碎拼了!”

赵洞庭乐见其成,笑眯眯坐在甲板上。旁边被剁去手臂的海盗们还在满地打滚,这愣是让得他的笑容充满高手气息。

老吴头以极为惊讶之色看着赵洞庭,这刻,眼中有悔意闪过。

如果他刚刚悍然出手对付这些海盗,大概能博得这些赵公子的好感?

如此,此趟航海便可高枕无忧。

可现在呢?

这世上却是没得后悔药吃的。

老吴头心中明白,自己刚刚无动于衷的表现怕是得寒了这位赵公子的心。两人之前打的那些交道,算是白费了。

他下令,“都到船舱外去守着,不要让海盗登船。”

这话,落到赵洞庭等人耳朵里,却都只是轻轻地笑。

亡羊补牢,未免太晚。

两百余艘海盗船很快接近过来。

魁梧汉子这帮人的确不愧是做杀人劫财劫财买卖的悍匪,凶悍程度甚至不在大宋禁军之下。隔着有些距离,那些有投石车的船便向着那些驶过来的海盗船抛掷石头过去。

只是太过心急,多数石头都落到海水里。

赵洞庭眼中微微露出诧异之色,“好一帮训练有素的海盗。”

那支海盗竟是对海战颇为娴熟,等离着魁梧汉子那帮人不过四十米左右,才有石头如雨般抛掷过来。

看他们的船只,竟还是以阵型排列开来的。

那艘海战船上,还有人在摇旗。

海盗能够做到这份上,也算是那海盗头头有些本事了。这样的人,肚子里定然有些货。

不出意料,魁梧汉子这方霎时间损失惨重。

数十艘船在一颗颗石头下,瞬间被砸成十余艘之多。

海战船上令旗变。

又是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抛射。

一个个露在外头划桨的海盗中箭,跌落到海里去。

海水中瞬间荡漾出许多血花来。

魁梧汉子拨开到近前的箭矢,脸色愈发难看,连后背都已是湿了。

他们根本没有冲出去的可能。

一艘接着一艘的小船被砸烂,摇摇晃晃。

魁梧汉子坐的最大的这艘船也被石头砸出不少大洞。

饶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这刻也惊惧了。

有人向着海里跳去。

更多的人留在船上,哭爹喊娘,不知所措。

魁梧汉子突然跑到船舱里,然后从里面抄出来一杆白旗,摇晃起来。

本来还有在反抗的海盗,见得他这样,便也没再继续抛掷石头用以还击。

仅剩的二十来艘船在海上再没有什么动静。

不远处,那海战船上令旗再变。

石头、箭矢霎时间也停了。

赵洞庭眼中惊讶之色愈发浓郁,连许夫人都轻轻道:“公子,这帮海盗训练有素啊!”

赵洞庭回头,很是笃定地点头,“比之雷州海军都要更胜几分。”

他并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之色。

两百余艘海盗船渐渐围拢过来。

到最后,形成大概数十米的包围圈,将海龙帮的这艘上船也同样包围在里头。

有人从海战船上走出来。

赵洞庭更是惊讶。

这走出海战船的人竟是穿着甲胄,腰系红绸,头上戴着缨盔,英气逼人。

是个长相极为不俗的女人。

赵洞庭见惯美女,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有英气的女人。如果她不是带着海盗,看起来完全就是为女将军。

红绸女将两道柳眉颇为凌厉,红唇紧紧抿着,没瞧赵洞庭几人,只是看向那举白旗的魁梧汉子。

脸上神情不见什么变化,红唇轻启,声音清脆,“你们南环岛的海盗到这里来抢食,不知死活?”

而魁梧汉子和他手下那帮子海盗,在见到这个红绸女首领的瞬间,脸上便已是没了颜色。

月牙双剑红娘子,北岛王刀柳西狂。

在这东沙群岛境内,有肚子里没什么油水的海盗拼出来这么一句小诗,然后便以很快的速度脍炙人口。

月牙岛的红娘子,北环岛的柳西狂。这两人在东沙群岛是无冕之王,红娘子势力最强,柳西狂最是能杀人。

魁梧汉子出自南环岛,且在岛上还不是最强的那股海盗,没理由见到红娘子不生怯。

都是海盗,他还是爷们,但心知肚明较之红娘子要差得远了。

要真论起来,他到红娘子旗下,怕是连个头目都不如。

听着红娘子的话,魁梧汉子愣是没敢顶撞,只道:“是我们不懂规矩,只求红娘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绿水长流?”

姿色、名声同样享誉东沙群岛的红娘子嘴角牵起些微冷笑,“你不会寄希望于我就这么放过你吧?”

她身旁几个汉子都是嗤笑。

这些汉子中有精壮的,还有纸扇轻摇,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书生。

魁梧汉子咬牙,“我们愿意将全部的银钱都奉上。”

说着看向后头,“这船上有肥羊,随身带着十多锭金子,也都让给红娘子你。”

他倒是能屈能伸。

红娘子却只是道:“我需得你让?”

她的神色陡然清冷下来,“早就看你们这些外来的海盗不顺眼,既然敢过境来捞买卖,就都留下吧!”

她挥挥手,“全部都给带回去!”

言语中,一直都没有多瞧一眼坐在甲板上自顾自将一锭锭金子收到袖子里去的赵洞庭。

海盗们围将上来,用木浆拍击商船。

魁梧汉子那帮人没得胆气抵抗,乖乖划桨。跳到海水中去却被围住的人,也只得再回到船上。

第769章 红娘子(2)

老吴头走出船舱,到赵洞庭面前,“赵公子,您看这……”

赵洞庭轻笑,“你收我那么多钱,难道还要让我出力来对付他们?”

老吴头脸色涨红。

但他怎么也是个lǎo jiāng湖,索性将话点破,“我们刚刚实在是没得丝毫胜算,顾及性命,不敢出手,还请公子见谅。”

“你能坦白说出这话来,倒是让我意外,也就不怪你刚刚不出手。”

赵洞庭轻轻地笑,“不过本公子却也想去那月牙岛上瞧瞧,所以,本公子还是不会出手。”

海盗们更加用力的拍击船侧。

老吴头咬咬牙,只得下令:“划船!”

然后却少不得又低三下四对赵洞庭软语相求,“希望公子到岛上以后能够稍稍照拂,此行的银两,我愿意悉数奉还。另外,我还待本帮帮主,欠公子一个人情。”

赵洞庭却是不说话了。

那些银两,他不在乎。而区区海龙帮的人情,他就更不在乎了。

掌控大宋至今五年,天下最美的美人他见过,天下最强的高手他亦见过,双方数十万军卒惨烈厮杀的场面更是亲身经历过数次,他的眼界自然而然的越来越高。说得实在些,莫说是海龙帮帮主,就是眼前的红娘子,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商船被海盗船围着,破开浓雾,向着东面而去。

一阵阵海风过,带着点点腥味。

赵洞庭回了船舱。

章小桃以及两个小娘子看向赵洞庭等人的眼神中有着惊惧。

那懦弱的章小桔还在簌簌发抖。

两个章家汉子倒是能勉强保持镇定,对着赵洞庭跪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老妇人眼角含泪,嘴里念叨:“老天爷,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啊……”

小豆芽忽的从娘亲怀中钻出来,怯生生仰头看着赵洞庭,眼神却是坚定,“洞庭哥哥,你能不能教我耍刀?”

这些天来,因为赵洞庭而沾光吃得不少蔬菜干肉。小豆芽虽没怎么和赵洞庭说过话,但心里是对赵洞庭有些亲近的。

人呐,越大越奸,还属小孩最是淳朴。

赵洞庭对小豆芽很是客气,摸摸小豆芽头发乱糟糟枯黄的脑袋,“教不教你,等回去海康再说。”

“噢。”

小豆芽难免失望。

他爹娘也是眼中闪过可惜之色。

但随即又意识到赵洞庭话里的意思,惊喜不已,满是激动。

章小桃的哥哥章成林跪在地上还没起来,抬头,“公子愿意带我们回雷州?”

赵洞庭知道他意思,点点头,“回去雷州,我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章成林咚咚叩头,“谢公子大恩!”

小豆芽的爹也不断叩头。

章小桃轻轻拽了拽弟弟的衣袖,犹豫过后,也打算跟着跪下。

赵洞庭伸手拦住,“行了,别跪了。这事,本就和我有些关系,帮你们,却也不全是因为你们。”

两户章家人都诧异,但没好多问。

赵洞庭又摸摸小豆芽的脑袋,将手中的刀递给他,“敢不敢拿?”

小豆芽鼓着腮帮子,将并不轻的大滚刀接在手里。

刚抓住,小脸蛋便是涨红,然后忙不迭用双手抓住。但饶是如此,大滚刀刀尖还是顿在地上,在甲板上捅出个洞。

小豆芽的娘惊呼。

小豆芽脸色更红,“我、我提不动。”

看模样,竟是要哭了。

小孩子也是看重脸面,此时无疑觉得有些丢脸。

赵洞庭只轻声道:“提不动就用力。刀都抓不住,还怎么学刀?”

小豆芽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面提。

小豆芽的娘有些不忍,想要开口,但被旁边丈夫轻轻拽住,使了个眼色,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下去。

能和这位神秘赵公子牵扯上关系,且不说小豆芽能不能成功学刀,都是幸事。

这点儿计较,再朴实的百姓心中也有。

赵洞庭看着小豆芽将刀提起来,便不再看,走到船前头,向着那艘海战船远眺。

铁离断走到旁边,轻声道:“公子,没想到是个女娃儿。能有本事驾驭这么多海盗,不简单。”

“是不简单。”

赵洞庭道:“进退有度,令行禁止。如果不是军械太差,便是遭遇我们雷州海军,也绝对能占着上风。”

铁离断轻轻地笑,“公子要去那月牙岛,怕莫不是存了惜才的心思?”

赵洞庭点点头,“月牙岛……的确有些用。”

在海面上,时间不知不觉便到傍晚。

水雾早已经散去,眼前金黄波光粼粼。赵洞庭回想起小金在海浪中翻腾时的模样,轻轻叹息了声。

有看不到边际的岛屿出现在赵洞庭等人面前,还可以看到不少冒出海面的礁石。

可以想象,这月牙岛周围定然还有不少暗礁。

难怪以前福建的海军迟迟都没能拿东沙群岛的海盗怎么样,数次铩羽。不熟悉这里地形,光是暗礁,就能让船队吃大亏。

一众海盗船改变队列,呈长蛇形排开,蜿蜒靠近海岛。

在来的路上,魁梧汉子那帮人中曾有人跳下海想要逃跑。结果,很是惨烈。

刚跳到海里不多时就被船只追上,木浆一下一下地敲,血一股一股的冒,直到那人沉到海里再没能浮出来。

仅这一个手段,就震慑得那些海盗中再没人敢逃。

小豆芽还在提着刀,小脸蛋通红,汗如雨下。

这整整一日,赵洞庭只是让他做这一个动作,每隔那么数十分钟才会休息下。

小豆芽的爹娘还有奶奶早就不忍,但终究没开口。小豆芽也倔强,始终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一**浪拍过。

一行海船九转十八弯,驶过暗礁,最后竟是驶入到一极大的洞穴里。

洞穴大部分在海面下,但海面距离洞顶还是得有数十米高,可谓壮阔,别有洞天。

有海盗就站在洞穴的上头摇旗。

赵洞庭左右张望。

大概经过数十米的阴暗洞穴,眼前便又突然光亮起来。

抬头,上面有偌大洞口。

第770章 洞庭出手

旁边崖壁上,有蜿蜒的石阶直通这巨大海洞的顶端。有许多海盗站在崖壁上,大声呼喊。

“首领回来了!”

“首领回来了!”

一众海盗船停靠到岸边,桥板搭在旁边石头上。红娘子最先下船,沿着石阶向着洞穴顶端走去。

海盗们的欢呼声愈发正耳发聩,绕着海洞回响不绝。

魁梧汉子那帮人被收缴兵刃,很不客气地被驱赶着往洞顶上去,一个个垂头丧气。

以后这海面上,怕是再难看到他们的旗号。

赵洞庭等人所在的商船旁边也有许多海盗围拢上来,叫嚷不休,“下船!下船!”

“行了。”

赵洞庭将小豆芽手中的大滚刀拿过,抛到地上,牵起小豆芽的手往船下走。

小豆芽倒吸冷气,小脸扭曲。

这双手,微微动弹便酸痛得很。

他娘亲便也跟着皱眉。

痛在孩身,也痛在娘心。

但赵洞庭没管这些,只是牵着小豆芽继续往前走。

铁离断、熊野跟在他的后头。

然后是章家众人,章小桔依着章小桃,章小桃拽着章成林的衣摆。

洪无天、许夫人两人跟在他们后头。

老吴头一行人最后,脸色黯然。赵公子几人显然是没打算太顾及他们。

沿着和盘山石阶似的阶梯蜿蜒登到海洞最顶端,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

这里处在海岛的半山腰上,往西看,是茫茫大海,波澜壮阔。而在山腰往下,则是成排的简陋木制房屋。

有许多房子的烟囱上蹿起青烟。

这帮人显然和雷州海盗差不多,有买卖的时候是海盗,没买卖的时候,就是下地耕种的百姓。

只是在月牙岛这种礁石岛上,能种地的地方显然不多。赵洞庭放眼望去,没见着什么农作物,只如星星点点。

难怪他们要做海盗。

在这种地方,不去抢,岂不得活生生饿死?

落足处,是块极为宽敞的平地。礁石黝黑,但上面没什么青苔,显然是常常被人踩踏。

红娘子大马金刀坐到一披着虎皮的大椅子上,威风凛凛,双剑放在椅旁。

跟着上来的海盗怕有足足千余,将赵洞庭一行人还有魁梧汉子这帮人围在圈子里。

光这架势,就已经足够唬人。

红娘子旁边纸扇风度翩翩,但眼神却是时不时地瞄向红娘子,眼中倾慕之意不加掩饰。

这让赵洞庭有些弄不明白,这帮海盗的训练有素,到底是出自红娘子之手还是这个纸扇书生之手。

但兴许是因为秦寒缘故,让得他对这摇纸扇装潇洒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好感。

魁梧汉子一帮海盗变得很老实,不等红娘子开口,老老实实将身上携带的银钱都摆放到地上。

有海盗提着木桶过去装钱。

只是这些海盗也实在可怜,身上多数是带着些铜钱,没得什么油水。

老吴头一行人有样学样,掏出来的东西总算是让红娘子这帮海盗微微亮眼。

收的赵洞庭的银钱,还有他们这些天玩骰子赢的赵洞庭的钱,以及打算去流求采买东西的钱,都被老吴头一行人老老实实交了出来。

红娘子嘴角终于荡漾出些微笑容,让得旁边纸扇书生看傻了眼。

这趟总算是有些收获的。

“你们呢?”

最后,红娘子的眼神落到无动于衷的赵洞庭等人身上。

赵洞庭轻声发笑,“没想到海盗都这么小家子气,这点钱,能养活你们村里的人多长时间?”

红娘子柳眉微蹙,还没开口,旁边的海盗就都是骂咧起来。

可惜,赵洞庭听不太懂。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金子,金灿灿晃人眼,“这些金银之物,本公子要多少有多少,只不知道首领想不想要?”

红娘子也盯到赵洞庭的鞋子,“你跟着海龙帮的船,是海龙帮的人?”

赵洞庭摇头,“区区海龙帮算得什么。”

“口气倒是大。”

红娘子嗤笑,“你落在我手里,莫非还想和我谈什么条件?”

赵洞庭道:“却有此意。以后首领要是愿意受我驱使,你全部人马的粮草用度,便都归本公子出了,如何?”

一众海盗都被惊住。

这他娘哪里来的公子哥,竟然这么大的口气,都他娘的比海风还要大了。

站在红娘子旁边的纸扇书生上前两步,纸扇轻摇,“看来这位公子不是寻常人,未请教?”

“不能说。”

赵洞庭摇摇头。

纸扇书生嗤笑,“原来是故弄玄虚。”

赵洞庭摸摸鼻子,却不再看他,眼神又落到红娘子脸上,“不知首领手底下有多少人手?在这月牙岛实力如何?”

红娘子嗤笑,旁边的人也跟着嗤笑,“我们的名号,这整个东沙群岛都知道。”

赵洞庭点头,“那还算不错,到时候也免得本公子花大力气扶持你们。”

红娘子眼中凝重之色一闪而过,但面部表情仍旧平淡,“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听命于你?”

赵洞庭道:“听我的,你们所有人能衣食无忧。不听我的……你们今日也留不住我。”

“好胆!”

红娘子旁边终究有汉子忍不住赵洞庭的口气之大,抄着刀就冲向前,“老子来试试你斤两。”

洪无天等人要踱步上前,被赵洞庭拦住,“我来。”

他难得找到试手机会。

中元境巅峰强者,怎么着也算是江湖上难得的高手,难道还永远躲在洪无天他们的后头不成?

汉子冲得很快,脚下咚咚作响,声势惊人。

赵洞庭逍遥游轻飘飘,潇洒至极,速度却是更要快上许多。

十余米的距离,两人只是数息时间便撞上。

赵洞庭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剑意陡然升腾。

从未见识过剑意的汉子怔住,虽只一恍惚,就感觉到手腕疼痛。回神,刀竟是已被赵洞庭夺到手里。

一刀劈下,气势如虹。

汉子面色陡变,顾不得面子,连连向后滚去,好生狼狈。

赵洞庭一刀接着一刀连环。

第771章 红娘臣服

刀刃劈砍在黑色礁石上,火光四溅。

红娘子动容,双手握住老虎椅把手。旁边纸扇书生和另外几人都是色变。

然后纸扇书生轻声道:“这人不简单,怕是在中元境中都算高手。你们都上,再打下去,老尤会吃亏。”

几个持着各式兵刃的汉子微微犹豫,但看着好兄弟岌岌可危,还是往前冲去。

“哈哈!”

赵洞庭朗声大笑,“就等着你们!”

在中原,他遇到的都是大高手,出手是找死。现在,总算是遇到能够练手的人。

这些个海盗头目显然都是练家子,真实实力如何眼下还不知道。但正在地上打滚的这个,却是实打实中元境高手。

虽然只是初期,且以外门功夫为主,但海盗中能有这样强者,也难怪这股海盗能够如此强势了。

便是大宋禁军中,中元境高手也不多见啊!

几个人围拢上来,对着赵洞庭好一顿横劈猛砍。

“他奶奶的!”

老尤终于得到喘息机会,从地上爬将起来,黝黑的脸透着红色,跑到旁边从一海盗手中抢过刀,再度抽身而上。

赵洞庭被数人围攻,却是游刃有余,如同闲庭信步。

他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本以为这几个汉子都会是中元境高手,但原来,只有两个是,而且只是中元境初期。其余的,都是下元境。

高手在民间,可终究,不多啊……

只不知道流求会是如何。

面对这样层次的人,显然没得什么练手效果。再看老尤冲上来,赵洞庭也没有再继续玩闹下去的心思。

剑意再攀升。

滚滚气息向着几个汉子扑面而去,直让他们色变。

剑法归元。

赵洞庭剑法也陡然变得凌厉,白驹过隙,羚羊挂角。

归元剑能够被评为江湖上最顶尖层次的剑法,能和破军学宫的三大镇宫剑法相提并论,岂是寻常?

论招式,赵洞庭这归元剑法施展出来,便将一众有眼力、没眼力的海盗全部晃花了眼。

红娘子终究还是震惊从虎皮椅上站将起来。

纸扇书生的纸扇忘记摇晃。

一阵刀芒闪烁。

赵洞庭刀做剑使,只数十招,便将数个汉子手中兵刃悉数敲落到地上去。

这,比杀人更需要本事。

诺大的黑色礁石上,上千海盗围成的水泄不通大圈,一时怔怔,落针可闻。

哪怕是老吴头、魁梧汉子等人,此时再度见到赵洞庭出手,眼中亦是露出极为惊讶之色来。

此前他们将赵洞庭身旁的洪无天、熊野等人实力想象得极高极高,对赵洞庭很是忌惮,但只是出手伤十余个海盗的赵洞庭本身实力其实并未太被他们放在心上。以他们的本事,也都有伤十多个海盗手腕的本事。

再者,以赵洞庭的年级,似乎捅破天,也不可能是太过厉害的高手。

而此时的事实,无疑是让得他们观念发生颠覆。

这位年纪轻轻的赵东子,原来竟是个如此大高手,简直已经打破年级的禁锢。

他刚刚打败的,可都是红娘子手下的顶尖高手。

中元境巅峰?还是上元境?

他还懂意境!

莫说是此时那些捂着手腕的海盗,就是老吴头等人,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前面那些时光全部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刻,老吴头心中真是后悔。早知如此,便是当初魁梧汉子人数再多,他也会毫不犹豫抽刀子冲上去。

想到这,老吴头不禁有些愤愤瞥向那魁梧汉子。

赵洞庭持刀轻笑看向红娘子,眼中神光内敛:“如何?”

数个汉子都不敢再出手,满脸羞臊,从地上捡起武器,恶狠狠看着赵洞庭,眼神能吃人。

但他们心里,其实是服了。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这帮人不可能是眼前这位世家子模样的人的对手。

“嘿!”

赵洞庭将刀抛还给那个最先出手的汉子,又看向红娘子,“女人果真是比男人要优柔寡断些!”

“哼!”

这话让得怔怔出神的红娘子在霎时间回神,柳眉瞬间倒竖起来。

纸扇书生脸色更僵。

周围一众海盗有人惊讶,有人惊恐。

红娘子道:“几位都退回来罢!”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怒。

几个仍旧看着赵洞庭的头目级别汉子眼中奇怪露出些怪诞之色,缓缓向着后头退去。

赵洞庭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却是摸不着头脑。

“放箭!”

直到红娘子冷声下令。

至善书生带着浅笑,纸扇又轻轻摇晃起来。

上百支冷箭齐齐射向赵洞庭而去。

东沙红娘子,最恨红妆不如男。

也就赵洞庭这个外来人敢胡咧咧,在东沙群岛特别是在月牙岛上讨食吃的,谁不知道在红娘子面前说女子不如男是禁忌?

在众海盗们眼里,这个身手很强的公子哥就是自己寻死。

他纵然很厉害,但还能挡得住上千人不成?

没有谁觉得手中连兵刃都没有的赵洞庭能够挡得住这波箭矢。

唯有魁梧汉子还有老吴头眼中露出些微异色。

别的人没有这样的眼力劲,但他们之前交锋时可已经看出来。赵洞庭身边的那几个老人,比之赵洞庭身形还要飘忽得多。

根根箭矢破空而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洞庭没动。

的确,即便以他现在的实力,手中没得武器,想要挡住这样的箭雨也并不容易。以他的护体罡气,还做不到金刚不败。

洪无天几人不出意外地动了。

他们当然不会让赵洞庭在这里遭遇任何危险。

倏然而动,四个身影轻掠。只眨眼间,四人便分别站在了赵洞庭的前后左右四方。

以极快速度破空而过的箭矢好似全部在空气中遇到极大阻力,肉眼可见的变得缓慢起来,如同陷入泥沼。

洪无天、许夫人、熊野、铁离断同样没有携带武器。但以他们境界,已经能够做到金刚不败。

以罡气为罩,可挡天下万物,这,就是金刚不败,和佛门金钟罩、铁布衫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772章 西夏之议

而后,陷入泥沼的箭矢便在洪无天四人拂袖中,都寸寸化为齑粉。

这样的手段,让得海盗们都忘记再放箭。

这还是人?

这样怎样的大高手?

齑粉飘扬。

红娘子等人俱是怔住,眼中都是震惊至极之色。

他们在月牙岛周围海域横行有些年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出海高手。但是,如这般的高手,却是实实在在没有见过。

江湖高手如云,那是因为连下元境也可以被人称作是高手。而真正的真武境强者,又能有几人?

说是凤毛麟角,真的没有丁点儿过分。人海茫茫间,要得遇真武境强者,也认出来,那种概率,和大海捞针没有什么区别。

红娘子以前有幸见识过上元境的高手,那还是她跟着父亲去广南东路劫掠的时候。

那次,他们损失惨重,红娘子成为这支海盗的领袖。因为连她的父亲,都被那个上元境高手给斩了。

时至今日,红娘子都对那幕记忆犹新。

她可以强烈对比得出来,哪怕是那日那个上元境高手,也没有眼下这个公子哥旁边这四个高手厉害。

这次,是真栽了。

莫说千余人,就是将她手下的全部人手都聚集起来,连刚刚会跑的小孩儿都喊上,又能如何?

没人敢在不知死活的动手。

赵洞庭五人成为黑色礁石上当之无愧的核心,是众人眼神汇聚之点。

赵洞庭嘴角仍旧带着笑,轻飘飘上前两步,越过洪无天,又看向红娘子,“你现在该可以拿定主意了吧?”

红娘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当然不会还天真认为赵洞庭是什么海龙帮的少帮主之类。

区区海龙帮,岂能有这样的真龙?

在这个世家子旁的四个高手,任是哪个,都有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海龙帮,而且不用花费太大的力气。

“你不用管。”

赵洞庭道:“你只说答不答应我的条件就是。等时机到,你自然会知道本公子的身份。”

红娘子咬唇。

在这东沙群岛,让她学会如何心狠手辣,就如同刚刚突然变脸,让部下射杀赵洞庭,也让她学会如何委曲求全。

有时候海盗们把面子看得好像比命重用,但真要让人在面子和命之间选择的话,怕是没有人会选择要面子。

红娘子终究没敢拿自己和部下们的性命开玩笑,缓缓跪倒在地,“红娘子愿意效忠公子。”

她没底气,不知道若是拒绝,会不会引得赵洞庭他们大开杀戒。

几个刚刚吃过苦头的汉子也是心中骇然,手服心服,跟着跪倒在地上。

投降于这样的高手,绝对不是什么丑事。甚至,能够被这样的高手看中,应该是他们这些人的幸事才是。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上。

到这时,红娘子反倒是重重松口气。

原来认输也没什么。

以后粮草食材什么的都有这个神秘公子供应,自己能够轻松不少吧?

但那纸扇书生却是没有跪下。

周围所有红娘子麾下的海盗都跪下,围成圈。唯独,他纸扇虽僵在胸前,却是没有要下跪的迹象。

赵洞庭神色微微诧异。

红娘子回头,对着纸扇书生道:“空竹,你还不给公子行礼?”

被唤做空竹的书生回神,怔怔看着红娘子,忽的轻笑,“红娘,我愿意为你出谋划策,为你卖命,但不是任何人,都能让我卖命。”

他并不掩饰眼中的浓浓情意。

红娘子微微蹙眉,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赵洞庭轻笑,对纸扇书生道:“看来你们这帮海盗训练有素,都是出自你之手了?”

空竹神情倨傲,并不答话。

赵洞庭心里有底,又道:“不为江山为美人。呵呵,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过于抗拒服从于我,本公子暂且也只是想给你们指条活路而已,不会怎么掺和你们在这里的事,也不会强行命令你们去做什么。你跟着首领,该怎样做,继续怎样做便是。”

空竹动容,“当真?”

赵洞庭道:“你不会以为本公子会留在这样的地方驱使你们?”

空竹惊喜,虽没有下跪,但终究对着赵洞庭躬身拱手。

“都起来罢!”

赵洞庭摆摆手,“在本公子心里,本以为你们这些刀里来剑里去的人不会喜欢下跪才是。看你们现在也没心思留我们在岛上吃饭,这样吧。”他看向红娘子,“首领你安排几个人架船带我们出岛,我们自行离去就是,便不继续呆在岛上了。”

他又指指老吴头等人,“海龙帮的船、海龙帮的人,我得带走,还有用。”

老吴头重重松口气,赵洞庭总算没有撇下他们不管。

红娘子自然答应,“遵公子令。”

赵洞庭微不可闻地点点头,轻轻嗯了声,“嗯。过些时日,自会有船给你们送钱粮来。”

说罢,便转头,带着洪无天等人又往那海洞走去。老吴头等人自是忙不迭跟上。

魁梧汉子回过头,冲着赵洞庭死命叩头:“我们也愿认公子为主,还请公子收留!”

可惜,赵洞庭连头都没有回,更别说停下脚步。

这样势单力薄的海盗,连被他招揽的资格都不够。

红娘子看着赵洞庭渐渐远走,眼神复杂。终究,还是起身,自己跟在赵洞庭后头跑去。

“唉……”

空竹轻轻叹息,啪的收拢纸扇,跟在后头。几个头目也跟上。

小豆芽又被赵洞庭牵着。

包括章小桃在内的两户章家人看他时眼神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

小豆芽偏过小脑袋,稚嫩道:“洞庭哥哥,你刚刚的样子好吓人啊……”

赵洞庭微愣,“吓人么?不会吧,洞庭哥哥长得这般帅气,怎的会吓人?”

章小桃翻起白眼,章小桔满是艳羡,偷瞥赵洞庭。

洪无天在旁边轻轻发笑,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公子现在气势确实是越来越浓了。”

赵洞庭不再说话,些微出神。

每个人的心态、气质、气势,都会随着地位、经历的变化而变化。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融入皇帝这个身份了吧?

第773章 西夏帝师(1)

到海洞下头,再回到商船里。

红娘子和空竹等几个头目亲自驾驭小船,为赵洞庭他们的商船开路。

赵洞庭见状,面露微笑。

看样子红娘子现在心里不仅仅只是觉得憋屈,也应该意识到这是她的机会。要不然,她不会亲自出来划船。

商船再度回回到茫茫大海上。

夜色,也在不多时候降临。

老吴头等人都算是这条航线上的老油子,虽然被掳到月牙岛,偏离原来航道,但要回到老航道上,也不过是费些时间而已。

夜里海浪汹涌,船只便也跟着剧烈摇晃不休。

不过所幸船上的人在船上呆这么长的时间,能习惯的以及习惯,习惯不了的,也已经把能呕吐的东西都给吐了个精光。

船舱里,赵洞庭和洪无天几人盘坐练功。

老吴头大概是竭力想要和赵洞庭重归于好,两户章家人便也因此沾光,被安排到另外船舱居住。

小豆芽留在赵洞庭这个船舱里,双手平举着老吴头的朴刀,小脸蛋通红,跟着船只摇摇晃晃。

利州东路境内羊州郡。

李望元自从去年八月被白马军杀得丢盔弃甲,领兵退回到这里,便再也没有出兵动静。

宋元议和,元朝一股脑将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都让给大宋。蜀中白马军因为到底名义上还是大宋军队,是以在实际掌控整个夔州路以后便也老老实实,没敢继续侵占其他州路,背上大宋逆贼的名号。

如今距离开春都过去有十余天时间,李望元救妹心切,终于再度打算兵进夔州。

赵洞庭始终在等西夏出兵,没有让张珏率军入夔州,未免也没有因为缺少个进攻由头的原因。

当然不是实在造不出由头,而是不愿去费那力气。

羊州郡内原节度使府邸。雕栏玉砌,回廊千转。

远处重峦叠嶂,云雾缭绕。

利州东路是个要山有山,要水的好地方。

李望元下头的西夏旧臣,用数十年时间暗暗浸入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的军、政、商三界,本就几乎将这四路掌控在手中。等元朝放弃这四路,还呆在这些地方的元朝官员武将便也失去最后根基,或是出于气愤,或是出于心灰意冷,索性便投了西夏,向李望元俯首称臣。

到头来,西夏倒好似是成为议和之后最大的受益者。

大宋费尽力气不过得到福建、蜀中白马驰掠纵横,也不过得到夔州。西夏打了败仗,却尽得四州。

李望元算是坐实西夏皇子名号,只要他愿意,立刻复辟登基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时,这名为“长春府……”的原节度使府邸里,李皇子高高坐在殿内,下面,是仲孙启赋等一干西夏有影响力的旧臣。

文官在左,武将在右,站得整整齐齐。这场面,当真复不复辟,也没有什么两样。

李望元眼神扫过下面众人后便开门见山,“今日召集诸位过来,是想和诸位商议再取夔州的事。”

取夔州的事情,李秀淑一日不回西夏,李望元便一日都不敢忘。

堂下众臣谁都早推敲出李望元的心思,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模样。

有一年岁约莫三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出列,向着李望元拱手,“皇子,以我军现在实力,要破白马、取夔州,想必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某将斗胆请问皇子,如今皇子心中是否还抱着取夔州献大宋,以换回秀淑公主的想法。”

李望元眉头微皱,“当然如此,赫连将军还需得本皇子说几次?”

这些时日来,西夏旧臣们还总是在取夔州换李秀淑的事情上纠缠不休,早就让得他怒火中烧,很是不耐。

在这些家伙眼中,难道身为血统纯正的西夏公主的妹妹,和夔州比起来就如同弃履不成?

李望元看重妹妹,是以也极度反感这些将臣不将李秀淑太放在心上。

今朝,他定然要将出兵夔州的事情给定下来。

然而,这回,反对浪潮却是出乎李望元意料的大。

赫连将军才刚刚收口,便又有文臣出列,道:“臣恳求皇子再做三思!”

然后便是几个文臣跟着出列躬身。

李望元右手重重拍在椅子把守上,“你们这莫非是吃了一次败仗,就被白马军给打得连胆气都没了不成?”

众臣神情却是没有太多变化,显然在进殿之前已经通过气。

李望元到底是坐享其成,这些西夏旧臣也就不似宋朝大臣那样对赵洞庭言听计从,有进谏的底气和实力。

最先出列的那文臣又道:“我等并非是反对皇子攻取夔州,而是……希望皇子在以夔州换回秀淑公主之事上再做三思。”

李望元眉头凝得更紧,“此话何意?你们……是想取了夔州,却不顾秀淑的死活?”

现在挂着西夏甘肃军司总管之职的文臣拱着手,将身子躬得更低些,道:“宋元议和,元朝将凤翔、福建等路都让给宋朝,宋朝成为天下仅次于元朝的势力。臣斗胆请皇子深思,若是我朝取夔州欲换回秀淑公主,宋朝却出尔反尔,让我朝将名义上属于他们的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也都归还于他们,我朝当如何?”

李望元沉默。

甘肃军司总管又道:“就算宋朝不做那出尔反尔的事情,我朝本就疆土狭隘,实力不如宋元两朝,折兵损将地拿下夔州,再送与宋朝,也只是更加壮大宋朝实力。以后要再和宋元、大理争天下……怕是就更胜算渺茫了。臣以为,此时此刻,我朝应该趁着宋朝没有出兵夔州以前,将夔州握在手中,如此,才能让得我朝实力更为壮大,日后征战天下,胜算也能多几分。”

李望元还是那句话,“那秀淑……她怎么办?”

为李秀淑,他可以不要天下。只是这话他不敢明说出来,怕寒掉这些旧臣的心。

如果他们的心寒了,自己救出妹妹的希望就更是渺茫了。

李望元和李秀淑在大都宫中相依为命数十年,这份兄妹感情,远远出乎这些西夏旧臣的想象。

第774章 西夏帝师(2)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要不然想必也不会总是以天下大势来劝谏重妹妹而不重天下的李望元。

好在这些臣子中,也是有明眼人的。

仲孙启赋缓缓走出了行列。

他年岁最大,见得也最多。此时看着李望元神情,少不得心里要轻轻叹息一声。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子却还惦念着秀淑公主。这份心思,要是他再瞧不出来,那也算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一手将西夏旧势力从夹缝中拔出来,如同小草般悄无声息逐渐成长的仲孙启赋不至于连这么点眼力劲都没有。

他对着李望元拱手,道:“皇子,公主自然要救,只是老臣以为,却也非用夔州去换不可。”

他这话说出来,不仅仅只有李望元惊讶,连殿内群臣武将都是露出惊色。

他们从未听及仲孙启赋大人说过这话。

殊不知,仲孙启赋也是在他们刚刚进谏时才想出的法子。

在李望元的期待目光中,他缓缓开口又道:“宋朝以秀淑公主胁迫我朝,我朝何不能以宋朝皇室胁迫他们?我西夏皇室凋敝,他们大宋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整个朝中,可也就只有皇帝赵昰和广王赵昺区区两人而已。”

有人眼中放出亮光来。

李望元屁股从椅子上稍稍抬起,“仲孙大人的意思……是挟持赵昺?”

他总算还不至于没有半点政治敏感度。

仲孙启赋轻轻点头,“正是。赵昺分封邕州,我们只需派遣高手将他挟持过来,要换公主回朝,也就容易了。”

李望元凝着眉毛沉默半晌,屁股又落下去,最终点头。

其实以他性子,并不愿意做那出尔反尔的事情。但眼下,他显然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不愿出尔反尔,下面的这些大臣,逼着他出尔反尔。

有人看向仲孙启赋,“那请问仲孙大人,这夔州,我们是取,还是不取?”

仲孙启赋轻笑着道:“当然取。眼下大宋、蜀中还没下决心撕破脸皮,这样的时机若是错过,岂不是辜负天意?”

堂内众臣众将便也跟着轻笑起来。

天下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壮大起来,倒也真能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李望元将心中仅存的犹豫都摒弃了去,沉声道:“既如此,诸将听令!”

“末将在!”

堂内右侧站着都武将都跪倒在地。

李望元道:“本皇子命你们即刻整顿兵马,齐集粮草。于一个月后,出兵夔州!”

“末将领命!”

这一日,西夏个个文臣武将都可谓是感觉到神清气爽。

能取夔州,又能救回秀淑公主,总算不要再为这事和皇子抬杠。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回,他们说不得要兼得一回。

“仲孙大人您留下。”

待得众人准备离开府邸的时候,李望元又出声将仲孙启赋给留下。

仲孙启赋面带微笑,眼中有着睿智光芒,等众人离开,笑问李望元,“皇子是要问臣打算派谁去劫持那广王赵昺吧?”

李望元对仲孙启赋当然是相当的客气,不介意自黑吹捧,“仲孙大人不愧是我西夏智囊,这份睿智,本皇子望尘莫及。”

但真要论起来,仲孙启赋似乎也当得起这话。

他轻轻笑道:“皇子可听说过听潮府?”

李望元稍作沉吟,“在大都时倒是有过耳闻,据说是能和元朝暗子楼、蜀中添香阁相提并论的探子势力。”

随即他眼中便忽的冒出精光来,“莫非这听潮府,乃是我西夏所有?”

“正是。”

仲孙启赋道:“老臣暗中发展听潮府已有数十年,只是近些时日来皇子为秀淑公主之事烦忧,老臣便没有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给皇子您听。”

嘴里说是鸡毛蒜皮,但他脸上,自然还是有些自傲的。

李望元也不计较这个,只连又道:“那仲孙大人您是打算让听潮府出手?”

仲孙启赋朗声笑,“宋朝武鼎堂如今声名鹊起,元朝有绿林营,连那蜀中都有破军学宫和其暧昧不清。我们西夏,也该让江湖人瞧瞧我们的实力了。老臣立下听潮府后,在府内还笼络有一批江湖高手,齐聚于一品堂内,虽然说未必能和元朝绿林营相提并论,但要将那赵昺劫过来,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一品堂?”

李望元不由自主轻轻点头,“本皇子倒是在元朝都没有听说过,不知里头有多少高手?”

仲孙启赋拱手:“老臣等下便将名册和令符献上,一品堂,定然不会让皇子您失望便是。”

李望元感慨,“能有仲孙大人,实乃我西夏之福。”

在西夏朝中呆了这么长时间,他自然也学得些君王之道,当下竟也是对着仲孙启赋躬身拱手道:“本皇子愿拜仲孙大人为太子太傅,还请太傅准许。”

他是皇子,但西夏只有他这么一位皇子,也就和太子无异,日后更是板上钉钉的西夏皇帝。

此时拜仲孙启赋为太子太傅,也就等于是许了仲孙启赋太傅之职了。

太傅既是帝师,在朝中可不仅仅只是正一品官员那么简单,较之寻常一品少不得还要更为崇高几分。

饶是仲孙启赋此时已经是西夏最有威望的人,听得李望元这话,也是不禁动容。甚至有老泪横流迹象。

他苦心孤诣为西夏谋划这么多年,图的什么?

原本李望元在帝治之道上,并无王霸,也缺权衡,让他难免失望。现在,心中却总算是生出些希望。

起码皇子还信得过他这种老臣,且不吝啬恩宠。

不懂帝王之道,可以学。如果生性狭隘,那就真的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位西夏隐忍数十年的老臣声音带着些哽咽,“老臣……感激涕零。”

李望元跪倒在地,轰然叩首,“日后,仲孙大人当为望元唯一师傅,亦是西夏唯一帝师。”

仲孙启赋忙将李望元扶起,“老臣定为皇子鞠躬尽瘁。”

一时间,显得师徒情深。

第775章 终到流求

时间又过去将近二十天,已到三月末。

海面上,挂着海龙帮旗号的商船还在向着北方前进。不过此时,终于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流求海岛。

海面上不见多少船只,且都没得旗号,只是寻常打渔的渔船。

商船向着港口驶去。

赵洞庭等人还是盘坐在船舱内,小豆芽还是在旁边平举着朴刀。

自从赵洞庭等人在东沙群岛显露过身手,和老吴头等人便陡然疏远起来。一众打手、水手自也不敢再和赵洞庭太过亲近。

赵洞庭也乐得清闲。

到港口,便可看到港口上旗帜林立。

有诸多海船停靠在港口外,看模样,已经是有颇长时间没有出过还。

有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流求士卒站在港口四处,兵刃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寒芒。

“赵公子,前面便是流求了。”

老吴头的声音从甲板上传进船舱。

赵洞庭睁开眼,走到甲板上看向港口,嘴角轻笑,“流求倒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大宋断绝海上贸易。”

然后看向老吴头,“我们的船怕是不能进港?”

老吴头苦笑,“现在有文书的商船都不能进港,我们这样的……”

“噢!”

赵洞庭轻轻点头,“那就掉头。”

老吴头诧异,“公子这是?”

赵洞庭道:“你们不能进港,难道本公子踏着这壮阔波澜登上流求岛不成?”

商船在离着流求港口还有约莫两里处掉头折返。

港口上的流求士卒大概已经瞧见,但显然也并不会追上来。

赵洞庭始终站在船头,等又遇得一艘出海打渔的渔船,便对老吴头道:“将船靠过去。”

老吴头到底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身手不算太强,脑袋还算灵活,“公子这是要借船登岛?”

赵洞庭只是轻轻点头。

自从海盗围船那次,老吴头没有出手,他们之间原本的些许缘分算是彻底断掉。

老吴头心中叹息,只觉得如同哑巴吃黄连,但还是道:“那公子打算届时如何离开流求?”

赵洞庭只道:“自有办法。”

老吴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众水手将船往那艘渔船靠去。

渔船上有两个精瘦黝黑的流求汉子,见得商船靠近,便不再往海里撒网,有些戒备地看向商船。

赵洞庭对着船上汉子道:“能否借两位渔船登岛?”

两个汉子却是露出茫然模样。

他们听不到赵洞庭字正腔圆的汉话。

赵洞庭微微皱眉,偏头看老吴头,“你懂不懂流求话?”

“虾米。”

老吴头对着船后头嚷了声。

有一又高又瘦的水手答应了声,很快跑过来。

赵洞庭当然还记得这个手法娴熟,用骰子赢走他不少碎银的水手,道:“虾米你懂流求话?”

外号虾米的年轻人讪笑着答应,“懂的,懂的。”

赵洞庭便道:“你跟他们说,借他们的船登岛。这锭银子,便是他们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来。

虾米看向那两汉子,“显弟,会当歹哩门得镩叮岛?”

两个流求汉子见到赵洞庭手中的银锭子,其实已经是眼中发亮。

他们两光是靠打渔为生,维持温饱都已经是勉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银灿灿亮眼的银锭子?

“冒门特、冒门特。”

当下两个汉子俱是连连点头。

赵洞庭倒是勉强听得懂这句,回头看向船舱,“洪前辈,你们都出来罢!”

然后又对老吴头道:“让虾米跟着本公子上岛,你带着小豆芽他们两家回雷州去,护住他们安全,你可愿意?”

老吴头有种被天下幸福砸中的感觉。

帮赵公子这个忙的话,岂不是又能和赵洞庭攀扯上关系?

他不怕赵洞庭不麻烦他,就怕赵洞庭不麻烦他。

霎时间,老吴头眼神比两个流求汉子还要显得热络几分,“愿意,愿意。公子所托,老吴头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必定完成。”

赵洞庭轻笑,“你可别想得太简单,小豆芽他们两个得罪的是海康的张光耀。想必你也听说过张光耀的名字,要是让他知道你们带着小豆芽他们回海康,可说不得连你们整个海龙帮都要受到牵连。以张光耀财势,要灭掉你们海龙帮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老吴头讪讪地笑,“那我们在港口等些时日,等公子回来就是。在港口,我们海龙帮还是有些势力的。”

赵洞庭点点头。

待洪无天几人和两户章家人都走出来,他便又道:“两位章家老哥,你们跟着老吴头回去雷州,现在港口住着,等本公子回到雷州,再替你们去那张家讨个公道。”

章成林等人都是感激涕零。

章小桃瞥着赵洞庭,红唇轻咬。

只有小豆芽有些焦急,“洞庭哥哥,那小豆芽练刀的事?”

赵洞庭对小豆芽总是特别宠溺,摸摸小豆芽的脑袋:“不急着这一时,等回到雷州,洞庭哥哥为你找个好师傅。”

这些天来,在乡下练就坚韧性子的小豆芽练刀从不喊苦,倒也让赵洞庭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

小豆芽却是撇嘴,“小豆芽想和洞庭哥哥学。”

赵洞庭失笑,“现在洞庭哥哥可都还在和别人学呢!你放心,到时候洞庭哥哥给你找的师傅肯定比洞庭哥哥厉害得多,好不好?”

小豆芽不知为何在这事上特别倔强,“小豆芽就只想和洞庭哥哥学。”

小孩子的心事,有时候还真能让人难以揣测。

赵洞庭难得诧异,稍作沉默,“这事,等回到雷州再说吧!”

他倒也不是不愿意教导小豆芽,而是,他实在是没那个时间。要他亲自收小豆芽做徒弟,显然并不现实。

小豆芽还要说话,却是被他父亲给轻轻拽了回去,也就没在说话。

赵洞庭拱拱手,“诸位,雷州再会!”

然后便以颇为潇洒的姿势提着虾米向着那渔船上跳去。

波澜不惊。

渔船连晃都没晃。

两个流求汉子都是露出目瞪口呆之色。

第776章 阿猴暗堂

洪无天、许夫人、熊野、铁离断也跟着上船。

众人在这里分别,老吴头不忘多说了句,“赵公子,那我们就在雷州等着您。”

虾米面色复杂。知道跟着赵公子登岛,是个好亲近赵公子的机会,但是,却也怕自己死在流求岛上。

现在流求摆明的对雷州不待见,他们这帮人登岛,未必还能再向以前那般受到当地人热待。

在小豆芽的哭声中,商船向着海面深处渐行渐远。

赵洞庭将银两递给一流求汉子,道:“这就回岛上去吧!”

虾米在旁边连忙用闽南话照搬了句。

两个流求汉子看出来这帮客人不是寻常人,又得到这么大的好处,也不迟疑,当下就收网准备回去。

赵洞庭立在船头,双手负在背后,一幅高深莫测模样。

他倒不担心老吴头敢耍什么滑头,他们现在没有那样的胆量,也没有耍滑头的动机。

只是不知,能不能够在这流求岛上得到突破上元的契机?

流求岛上那所谓的武林盟,又有几分实力?

艳阳高照时,渔船到得港口。

港口上的流求士卒见到赵洞庭他们是做着渔船过来的,倒也没拦着。

流求现在是禁止和宋朝通商不假,但也不至于到连宋朝人都不准登岛的决裂境地。

赵洞庭几人顺着桥板走上港口。

港口上难免显得几分冷清。

流求是海上孤岛,不和大宋通商,也就能和麻逸、日本等区区几个岛国贸易。这阵仗,自是比不得和大宋通商的时候。

赵洞庭偏头问旁边左右张望的虾米,“流求阿猴城你会不会走?”

虾米摇头,“公子,这里地属于盐水城,阿猴城还在北面,小的以前跟船也就在盐水城转过,没去过阿猴城。”

赵洞庭微微皱眉,“那就先去盐水城吧!”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是觉得有些烦恼。

好在军情处在流求也安插有暗堂,就在阿猴城。只要到阿猴城找到暗堂,到时候再找那蔡剑九想必不难。

要是光靠他们,哪怕那蔡剑九是劳什子武林盟主,想要找到,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咱们可以坐马车去。”

虾米道:“要是光靠脚力走到盐水县城,今日怕是赶不到了。”

赵洞庭很是豪爽的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块银锭子给他,“你安排就是。等流求的事办完,本公子不少你的好处。”

“谢过公子,谢过公子。”

虾米本来想装大方不要,但到底还是没能抵住诱惑,满脸堆笑。

他怕是不知道,要是他不要这钱,让赵洞庭欠他个人情,想来那好处,绝不是这区区些银子能够相比的。

赵洞庭作为大宋皇帝,现在眼界高得吓人,岂会白驱使人?

一行人走到港口马驿,虾米操着结结巴巴的闽南话,总算是租了两辆马车,向着盐水县城而去。

赵洞庭沿途不忘观望流求的情况。

偶有村落,但看起来都不富裕。要相较起来,大概只能和宋朝境内自杞那样的偏僻地方相比。

“浪费啊,真是浪费。”

赵洞庭少不得要感慨两句。

以流求的地理位置,要是这年代海上贸易能够发达起来,绝对不会是这种破败情景。

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赵洞庭心中很是明白,这个海岛有着多么大的发展潜力。

只可惜的是,他现在分不出精力来取流求。

但不管怎么说,此行已经在东沙群岛安插红娘子那枚暗棋,就算不能斩杀那蔡剑九,也能算是收获匪浅。

东沙群岛在海上的重要性,别人不明白,看不穿。他赵洞庭,却是看得穿的。

不知不觉,两辆马车便近了盐水城门。

城墙只是以土砖砌筑,在城门上挂着已经没得光鲜色泽的门匾--盐水。

城头上竖着稀稀拉拉几杆旗子,上头有龙,还有星星,画的是龙游星空的图案。

听说这流求国主阿星皇因为名字里带个星字,便对星星情有独钟,甚至还东施效颦砌什么摘星楼,现在看来怕真有其事。

盐水城的府衙还在玩儿宋朝府衙已经玩腻了抛弃的那套。

两辆马车刚到城门,便被守城的士卒拦住。士卒掀开车帘,看到里面的赵洞庭等人,神色冷淡,说了几句。

虾米轻车熟路,笑眯眯奉上些碎银子。分成两份,有份多,有份少。

领头的士卒脸上总算是出现些笑容,还说了句雷州话,“还是你们这些汉人大方。”

然后便摆摆手,以闽南话喊道:“放他们进去。”

两辆马车先后进城。

城里街道还没铺青砖,只是土路,难免的尘土飞扬。

“呸!”

坐在赵洞庭旁边的虾米轻轻啐了口,“要是不大方些,能放我们进城?”

赵洞庭有些兴致,“这些流求士卒喜欢宰我们宋人?”

虾米面色仍旧有些愤愤,“公子有所不知,他们这些人都把我们宋人当成是肥羊呢!本地方没什么有钱人,见我们宋人出手阔绰,胃口也就越来越大。以前我刚刚到流求跑船那阵,我们宋人进城还有优待,不需缴纳什么入城税。后来渐渐就没得优待了不说,少不得还得给这些士卒点好处,要不然,就是揣着再多的银子,也别想进城去采买东西。”

“嘿!”

赵洞庭轻笑,“这倒是有趣,好像是我们求着他们来做生意似的。”

旁边许夫人也笑,“公子,看来我们大宋对流求还是太客气。”

赵洞庭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还真没想过,原来流求对宋人是这样的态度。亏得在雷州,他们还给流求往来的商贩特殊对待呢!

他娘的!

在雷州作威作福不说,在这流求,还得剥削,当真是不知好歹。

到得城内简陋马驿,赵洞庭一行人便下了马车。

赵洞庭让虾米找到客栈,这夜便在盐水城睡下。傍晚时分,总得到盐水城内吃些特色小吃等等,掠过不提。

盐水城,还真不及海康县城五成热闹。

第777章 星夜交谈(1)

倒是那些城内小乞丐热情洋溢得很,见着他们这种外来人便蜂拥而上,大有不给钱就不让走的架势。

赵洞庭倒不在乎那些散碎铜板,只是流求府衙对宋朝是这般态度,难免让得他心里更为不爽。

当真谁是主,谁是从都拿捏不清楚么?

大宋地大物博,不和流求通商,其实也没得太大影响。而流求不和大宋通商,可就少了个金主。

到得翌日,赵洞庭让虾米找客栈小厮问过去阿猴城的路,便又在马驿租了马车,继续往北行。

如此三日过去,经里港、凤山等城,终到阿猴城外。

好在到这些不在濒临海港的内地城池,城门士卒倒也没被养大胃口,只是收过正常入城税就放行。

赵洞庭心里总算是舒服些。

阿猴城同样不大,更不富裕,真要较起来,怕是连盐水城都还要稍有不如。

如果不是城头上挂着盐水两字,又有守军,赵洞庭还当真会以为这里只是个镇子。

走进城内一阵子,发现整个县城竟然都不过那么两条主街。

府衙外头破破烂烂,较之大宋境内那些高门大瓦的府衙真是相去甚远。

“西来客栈。”

后来,赵洞庭在街上看到有个挂着西来客栈招牌的店,便径直走了进去。

有客西来。

客栈主人也是从西而来。

这个客栈,自是就是军情处安插在流求的暗堂之一。整个流求,也只有区区数个暗堂而已。

赵洞庭走进客栈,里面冷清得很。

在这样的城池里开客栈,而且门外还挂着只住宿不打尖的牌子,怎么看都像是赔本买卖。

不过里头老板娘倒是个姿色极为出众的姑娘,桃花眼,怎么瞧怎么妩媚,有着股如狐狸精般诱人的气息。

这让得赵洞庭都微愣,止不住想,“这样的好苗子,吴连英怎的舍得安排到这里来?”

要不是吴连英是个太监,他怕莫都要以为吴连英有金屋藏娇的打算。当然,这金屋,距离大宋未免也太远了些。

老板娘神情淡漠,但着赵洞庭等人打扮也只是些微诧异,“几位住店?”

赵洞庭道:“我们从西边来的。”

老板娘便不再继续往嘴上涂抹那鲜红的口脂,“往哪里去?”

她这口脂实在是红得有些过分,就像是人血似的。让得妩媚的她看起来浑然有些像是会吃人的白骨精。

赵洞庭走到柜台前,道:“不往哪里去。从西边来办些事,然后就回西边去。”

老板娘便指向楼上,“楼上都是空的,几位随便住便是。”

虾米在旁边听着两人稀里糊涂的对话,完全摸不着头脑。只一个劲的想,这老板娘可真是漂亮。

一行人自顾自上了楼。

很快要到夜里。

老板娘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几位客官,吃饭了。”

饭菜,却是从旁边的客栈里买来的。

赵洞庭几人下楼。

老板娘已经坐在桌旁,红唇依旧鲜红,“可要饮酒?”

洪无天有喝酒的习惯,便点头。

老板娘打开酒柜,里面出乎意料地摆放着许多坛以红封封口的酒,看起来有些年头。

端到桌上刚拍开,就有酒香四溢。

赵洞庭道:“这可是正宗的雷州梨花?在这里要买这种酒,不容易吧?”

老板娘抬手倒酒,露出洁白细腻素腕,“说笑了,我们这些人,哪里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你过得容易?”

她只把赵洞庭当成寻常军情处的同僚,却是根本没想过赵洞庭会是皇上。毕竟赵洞庭连令牌都没有出示。

在军情处,能当着点官儿的,可都有令牌在手。

赵洞庭不再说话。

老板娘似乎极好这口,吃饭细嚼慢咽,喝酒很是大口。腥红的口脂将酒碗边沿染上个诱人红唇印。

虾米呆呆看着,老板娘偶然和他对视,他又害臊低下头去。

他只是个寻常雷州汉子而已,还没讨媳妇。家里有老,也就没去青楼里寻个乐子,至今还是个童子。

如老板娘这般冷艳的尤物,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挨得这么近过。

夜里。

有星星。

客栈楼顶上有些冷风,赵洞庭从房间里出来,顺着楼梯走上屋顶。

老板娘果然在这。

他在房间里都能闻到楼顶上飘溢下去的酒香。

“容易,不容易?”

赵洞庭走到老板娘旁边自顾自坐下,道:“你好似在咱们这衙门里过得不容易?”

老板娘眼神不知道看着哪里,没偏头,腥红口脂在这样的夜色中难免显得有几分渗人,“没什么不容易的。以前容易的事、不容易的事,都得去做,也就说不上什么容易不容易。现在还好,起码能在这里过些安静生活。”

夜风有些凉,她似乎酒意都挡不住凉意,双手便抱住了自己的胸。

赵洞庭轻笑,“咱们这衙门是没得自由,身不由己。你以前,没在这流求当差?以你姿色,上头的人怎舍得让你过来?”

老板娘终于偏头,轻轻瞥了眼赵洞庭,“你要是想套近乎,便免了。我现在只想在这里过些安稳日子,不想和谁做那露水夫妻的事。虽然衙门里都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不会太干净,但我还算洁身自好。”

赵洞庭愣住。

美人绿柳。

抬手可杀人,低眉绣红唇。

“呵呵。”

愣神过后,赵洞庭轻笑,“你多心了,赵某也不是那般轻浮之辈。只是好奇以你的姿色,在衙门中怎么也该被予以重任才是,不该在这流求坐镇暗堂。”

曾今用过“绿柳……”这个名字的老板娘咄咄逼人,“长得美,就该被予以重任?”

赵洞庭眉头微皱,“正如姑娘说的,咱们这种人没什么容易不容易,那相应的也就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咱们从小由朝廷养大,受朝廷训练,难道到现在,姑娘都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命运?”

“命运?”

老板娘戚戚一笑,“从最初受训的那时起,就有句话萦绕不去,一日是衙门的人,便到死了,也是衙门的鬼。只是有几人能够做到心如磐石?”她微微露出鄙夷之色,“要是你也被几个让你厌恶至极的男人睡过,且还不得不花尽心思的装模作样,那你也就不会将这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第778章 星夜交谈(2)

“是啊……”

赵洞庭长叹,“我们这衙门的确身不由己,越是漂亮越可怜。可要是,赵某就死在这次执行任务的途中呢?”

他拿过地上酒坛,也不在乎老板娘喝过,仰头喝了一口,又道:“我不知道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但现在天下局势如此,由不得我们不去心如磐石。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他们的命运就要比你我好?他们就有得选择?我看出来你对衙门、对朝廷都有些怨念,但是你再想想,只有我们付出,国家才能强盛,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其实也就怪不得朝廷。上到朝中大臣,下到衙门小吏,哪个说到底不是在为天下付出?只是我们这些……魑魅魍魉没得选择余地,表面又不风光,就难免显得可怜兮兮了。”

老板娘大概从未听及过这样的言论,微微诧异,随即沉默。

“我只是个女人,没你这么豁达。”

然后,她些微自嘲,“要是衙门要你去死,或是给人去做娈童,你也会去?”

赵洞庭嘴角抽抽。

娈童。

这女人真是言行无忌啊!

他摇摇头,“我不单单为衙门做事,更为天下百姓做事。要是必须因天下百姓而死,我想,我会去死。”

老板娘掩嘴轻笑,又喝口酒,“你这样的不去朝中当大官,在咱们这衙门,才当真是浪费了。”

“嘿!”

赵洞庭排排膝盖,“人生哪能万事都由得自己,只求个问心无愧便足矣。”

“我现在倒是不排斥和你做做露水夫妻了。”

老板娘语出惊人,红唇愈发显得妖艳,然后又有意无意道:“我只是刚刚在福建立过功劳,朝廷和衙门又议了和,没了去处,就求上头把我调到这里来休息休息。本来想着,这辈子也就在这销声匿迹了,听你这番话,倒也真荒唐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要是没得朝廷,大概我早就饿死街头,如今还能够苦中作乐,都多亏朝廷。以后哪怕真将这条命还给朝廷,也是应该。”

“福建立功?”

赵洞庭微微诧异,“你莫非就是那个杀了立兀合的萱雪?”

老板娘登时比他还要惊讶,“你竟然连这都知道。”

说着对赵洞庭拱手,“萱雪见过上差。”

军情处本就是个秘密衙门,衙门内的信息就自然更是秘密。赵洞庭连她真名都知道,显然在军情处地位非同小可。

赵洞庭摆摆手,“当初还真亏你杀掉立兀合,给朝廷减去不少麻烦,也因此多少将士避免战死沙场。我在衙门中的确有些身份,要是你真不想继续再为朝廷办事,我没本事将你从衙门中剥离出去,但是让你永远留在这里过寻常人的生活,想必还是可以做到的。你怎么选?”

说着,他露出些微笑容,“跟我过来的人里边那个年轻人外号叫虾米,是雷州人,不是咱衙门的人,只是个寻常百姓。性格淳朴,没什么坏毛病,会赌两手,但也都是奔着赢钱侍奉家里爹娘去的,当真是个好男人。我看他看你的眼神都要冒出绿光了,心里肯定喜欢你得紧,要不,我再给你们两牵牵线?”

“呵呵。”

本名萱雪的妩媚女子轻笑,明艳动人,“要是上差之前和我说这话,我说不准便答应了,兴许连你拉红线要我和那老实巴交男人凑合过的美意都不会拒绝。但现在,我还真有点犹豫。”

赵洞庭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调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萱雪摇摇头,“那还是以后再说吧。”

赵洞庭点点头,看向星空,“人呐,总是不甘寂寞,天生好动。说不得你在这里呆不得多长时间也会觉得无聊,还是觉得以往的生活精彩,要不然那些能够枯坐寺院数十年的和尚也不会个个都能成就高僧了。好了,你既然有自己的选择了,那我也将此行的任务跟你说说。”

萱雪神情严肃起来,“请上差示下。”

赵洞庭还是出示令牌给她看。

令牌乃是铁铸,上面刻有“丹心……”两字。算不得精致,丹心两字龙飞凤舞。

萱雪神情顿时更为严肃。

赵洞庭道:“你刚来流求时间还不长,对流求的所谓武林盟可了解?”

萱雪道:“我们在流求的暗堂都有互通往来,武林盟坐镇流求中部的斗北城,在那里有咱们的暗堂驻扎。属下暂时还未和武林盟的人接触过,但他们和武林盟有所往来,专门给武林盟内提供布匹衣裳,想来他们应该对武林盟极为了解。”

“斗北城……”

赵洞庭轻声呢喃,“可是那个阿星皇建筑摘星楼的斗北城?”

“正是。”

萱雪答道:“摘星楼就在斗北城内。”

这个消息,颇为出乎赵洞庭的意料,“看来这流求国主和武林盟的关系深得很呐!”

说着看向萱雪,“你明日便带我们前去斗北城。”

“是!”

萱雪答应。

赵洞庭便就没继续在楼顶上坐着,走下楼下。再坐下去,说不得萱雪真会以为他有什么异样心思。

这夜平静过去,楼顶酒香久未弥散。

翌日大清早,萱雪就带着赵洞庭五人离开阿猴,骑乘快马前往斗北。不会骑马又不通武艺的虾米被留在这看着客栈。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只是个累赘,便也只是让赵洞庭他们小心,再没有多说什么。

从阿猴往斗北,需得四日的路程。

前两日,赵洞庭几人都是在县城内投宿,后两夜途中没得县城,就只能在镇子里住下。也好在是萱雪到流求以后曾去过斗北城的暗堂,要不然光凭着赵洞庭几人,怕只有露宿野外的份。这时候的流求,可真远远没有后世人满为患的样子。

终到斗北城。

赵洞庭也得以看到这座在流求享有偌大名声的城池。

北桃源、中斗北、南建功。这三座城,是流求最负盛名的三座城,如流求明珠,当真能算是名副其实。

赵洞庭看到城墙高耸的斗北城,还真有种到得夔州重庆府的感觉。

第779章 薛姓总管

看来流求还是有些底蕴,只是大概主要精力都用于发展桃源、斗北、建功三城了。

青砖铺到城外数百米。

城头上旗帜林子,一个个鲜衣银甲的士卒笔直站立。

城下,两排士卒也是站得笔直。

这样的大城池到底没那些小家子气,进城时,都没有收所谓的入城税。

入得城内,能让四辆马车并排驰骋的宽敞青砖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两旁有小贩聚集,吆喝得一声大过一声。

也没得看见外来人便蜂拥而上的小乞丐。

六人牵马在街上走过,萱雪轻声说了句,“听说这斗北城实际是由武林盟在掌控着。”

赵洞庭不免诧异,“流求国主阿星皇就无动于衷?”

萱雪摇摇头,“不清楚。阿星皇和武林盟的关系,我初来乍到,捉摸不透。”

赵洞庭便也不再问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好像要杀蔡剑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武林盟在流求原来还竟然有这样的底蕴。在大宋,这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哪个宗派胆敢占据城池?还不得立刻就被朝廷铁骑给分分钟踏得烟消云散?

牵马入城大概数十分钟。

萱雪停下脚步,指向旁边一名为富甲布坊的店面,“上差,就是这里了。”

几人便将马拴在店外的柱子上,然后走进布坊去。

里头有掌柜的,是个看起来富态可掬的些微肥胖,笑容热情的中年人。看到萱雪,先是微愣,随即道:“客官又来了?”

萱雪抬手指指上头,“有大生意,掌柜的,咱们里边慢聊?”

掌柜的便以打量眼神看向赵洞庭几人,然后伸手,“好,几位客官里边请。”

直到楼上雅阁。

掌柜的刚进屋关上门就对着赵洞庭几个拱手,“见过上差。”

刚刚萱雪抬手指天那个动作,是暗号,意思是上头有上差到。

“嗯。”

赵洞庭轻轻答应了声,也不客套,摆出上差架势,在楠木椅上坐下,“你就是这个暗堂的堂主?”

掌柜的躬身,“正是。”

赵洞庭又道:“那你可了解这流求的武林盟?他们的实力如何?”

掌柜的道:“武林盟盟主蔡剑九,上元境后期修为,其下还有七大长老,俱是上元境修为,实力不俗,整个流求江湖都已武林盟为尊。这斗北城也是武林中人向往之圣地,城内士卒皆是武林盟中人。除去盟内不计其数的高手,光是士卒,就有足足两万多人,实力辐射周边两个城池。”

赵洞庭微微皱眉,“那这蔡剑九岂不是这里的土霸王了?”

“上差所言甚是。”

掌柜的虽然不知道赵洞庭为什么问这些,但老老实实解答,“武林盟在这里独大,连流求国主都管不着。”

“那流求国主就没有想过要覆灭这如同眼中钉的武林盟?”

掌柜的微做迟疑,“属下听闻,流求国主和武林盟的关系很深。”

“怎么个深法?”

“流求国主登基时似乎是受益于武林盟某位绝世高手的鼎力帮助,才得以从几位兄弟中脱引而出,得到本不该属于他的皇位。是以他在登基以后对武林盟也是十分信任,且投桃报李,将这偌大个斗北城都赐予武林盟,而且还常常到这斗北城来。据说……和蔡剑九会面时,流求国主对蔡剑九还颇为客气,没有丝毫拿捏皇帝的架子。”

“呵。”

赵洞庭嗤笑,“这还当真是怪事了。任由哪个皇帝再大度,也不至于大度到这份上吧?”

在他想来,就是赐斗北城给武林盟,也绝不该任由武林盟在这里发展壮大才是,“难道那阿星皇就不怕武林盟夺他的皇位?”

只可惜,这个问题,掌柜的却是也答不上来,只是摇头,“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

赵洞庭点点头,又问:“可有法子见到那蔡剑九?”

掌柜的还是摇头,“蔡剑九在斗北山上深居浅出,请上差恕罪,属下却是到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

赵洞庭捏捏下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也没有见过蔡剑九,哪怕是杀到斗北山上去,怕也未必就能找到蔡剑九,到时候便只是白费力气。

而这时,掌柜的又道:“不过属下和武林盟中负责采买的总管倒是见过,他兴许见过那蔡剑九。只是……要让他带上差去见蔡剑九,或是画出蔡剑九的画像,怕是得费些手脚。”

赵洞庭凝眉。

旁边始终不开口的熊野忽的冷笑,“桀桀,只管将他带来。老夫自有法子让他就范。”

赵洞庭眼中微微发亮,想起熊野蛊术手段,点头,“嗯。你总有法子将那个总管给叫到这里来?”

掌柜的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然后便退出屋去。

铁离断道:“咱们何不直接杀进去那斗北山?”

这话,让得萱雪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刚刚掌柜的说过武林盟中光是上元境高手便有近十位之多,她没想上差旁的高手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底气。

他们到底是什么实力?

赵洞庭轻笑着摇头,“以几位前辈能耐,要杀进去当然不难。只是我怕那蔡剑九会当缩头乌龟,到时候我们被大军缠住,怕是没得什么时间去寻他,还打草惊蛇,这趟,也就白来了。”

铁离断眉角轻抬,“那蔡剑九莫非能这点儿胆气都没有?”

赵洞庭不以为然道:“要是他胆气很足,就该在雷州吃瘪以后带着高手杀到雷州去了。哪只会在这里耍些小手段?”

铁离断轻轻嗯了一声。

在雅间内,很快便过去约莫半个多时辰。

外头响起敲门的声音。

“进来。”

掌柜的从外边推开门,没走进屋,而是对着旁边一中年点头哈腰,“薛总管请。”

姓薛的总管眼神在赵洞庭几人脸上扫过,神态倨傲,抬脚进屋。

他穿着镶嵌有金丝的红色袍子,看手艺丝线,竟然还是在大宋境内都少有人能穿得起的泉州织锦。

第780章 斗北威风

福建的丝织工艺,可是在整个中原都闻名的。价格,也不比名气要低。

赵洞庭眼中闪过异样之色,看来这流求不是没钱,而是贫富差距大得很。

他没有站起身施礼的意思。

长得还算周正,有股子气势的薛总管见状微微冷哼了声,回头看向掌柜,“就是他们想要提供我们武林盟的瓷器?”

掌柜的关好门,点头,“正是。”

薛总管露出眼高于顶之色,居高临下,“我们武林盟的瓷器,可不是谁想提供就能提供的。更遑论你们这些外人。”

赵洞庭轻笑着偏头看旁边熊野。

熊野咧嘴。

有只蛊虫登时从他袍子里飞出来,向着薛总管蹿去。

“嗯?”

薛总管脸色微变,拂手就要挥掉蛊虫。

可他才刚出手,熊野的身影却是突然掠到了他近前。

只是一招。

姓薛的总管脸色涨红,脖子被掐住。眼中露出极为慌张之色,只能眼睁睁看着蛊虫飞到自己嘴里。

熊野松手。

赵洞庭开门见山道:“要活命,带我们去见蔡剑九。”

“咳咳!”

薛总管大概从没想过会阴沟里翻船,眼中布满愤怒,先是回头盯了眼掌柜的,却见掌柜的只是低眉顺目。他又回头看向赵洞庭几人,“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斗北城撒野,找死不成?”

话才说完,脸色就变得极为扭曲,捂着肚子躺到地上去,蜷缩如小虾米,冷汗如雨,“你们、你们给我吃的什么?”

“一只小虫子而已。”

赵洞庭对这傲慢的家伙没什么好感,偏偏然起身,“一只随时都能让你生不如死的虫子。带我们去见蔡剑九,这虫子便帮你弄出来,不带,就让你这么痛死过去,你可以自己思量。”

赵洞庭并不急,因为在这个薛总管来到这个房间的那刻,就已经注定他要被他们死死给吃住。

撑死最多是中元境的总管,还能在几个真武境强者面前翻出什么波浪不成?

萱雪眼中浮现异样。

薛总管只觉得肚子里愈发绞痛难耐,撑不过数十秒便松了口,“我、我带你们去见、见盟主。快、快让这东西、从我肚子里出去。”

话音刚落,也不见熊野有什么动静,薛总管就如释重负。

肚子里的绞痛忽然间就没了。

他心有余悸看着赵洞庭几人,慢慢站起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赵洞庭轻笑,“看来你还没有为奴为仆的觉悟,连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不知道。”

“啊!”

薛总管又痛叫,冷汗涔涔倒在地上。

说实话,这幕,其实连赵洞庭看着都心里微微发麻。

若论歹毒手段,蛊术还真有其过人之处。

驭人之道,不过利诱、威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虽然这手段歹毒,但赵洞庭没那么多闲工夫在这里浪费时间,这显然也是最为直接、最为妥当的法子。

真要利诱,且不说代价多大,还未必能诱惑得了这锦衣玉袍的堂堂武林盟总管。

晓情动理那样的法子就更要费水磨工夫。

薛总管的傲慢、忠义很快在蛊虫的折磨下烟消云散,“放、放过我。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在斗北城内好日子过惯了,从没吃过这样苦头的他,只觉得分分钟都有想死冲动。

赵洞庭对着熊野摆摆手,眼睛盯着薛总管,“我问你,你们武林盟除去蔡剑九和那七大长老,是否还隐藏有别的高手?”

从鬼门关绕回来的薛总管老老实实,这回连站起来都不敢,就跪在地上,“还有两个不怎么露面,只在山上潜修的长老。”

赵洞庭神色冷淡,“实力如何?”

“宗师境。”

“真只有这些?”

“我……小的不敢有任何隐瞒。”

赵洞庭轻笑,“你倒还真是顺风倒得快,难怪能够在总管这个位置上过得滋润有余。不过你可要想清楚,要是有半点隐瞒之处,到时候可不就不是死那么简单。我这位前辈,还有更多的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薛总管将头埋到地上去。看起来,似真的没有隐瞒。

赵洞庭便也不再问这个,而是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法子带我们去见蔡剑九?”

脸上再也见不到丝毫傲慢的薛总管没敢抬头,稍作思量,道:“再过两日便是我们武林盟收纳新人的时候,届时盟主会亲自主持大典,小的可以将几位引荐给盟主。”

赵洞庭对此并不满意,“就不能带我们私下去见蔡剑九?”

薛总管抬头,露出苦色,“如小的这般总管,在盟内有数十号。小的平时却也见不到盟主的。”

“好。”

赵洞庭也不去琢磨他话里真假,“那这两日,我们都跟着你进斗北山,没什么问题吧?”

薛总管眼眸深处掠过些微懊恼,却也只得点头,“小的照办就是。”

赵洞庭点点头,“放心,这事你帮我们办得好,到时候好处兴许会出乎你的意料。本公子不会白白驱使你。”

然后看向萱雪,“你自行回去就是。”

就这样,五人离开富甲布坊,跟着姓薛的总管前往斗北山。

斗北山就在斗北城内,高耸入云,有俯瞰天下之势。距离山脚还有数里,就有比外城墙更为高耸的城墙将半座山都围住。

内城守卫不再是穿着甲胄,而是清一色的白色衣袍。个个持剑,多少有些仙家气派。

大宋境内,哪怕是江湖最为顶尖的宗门,也未必有这样的阵仗。

赵洞庭轻轻笑了句,“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洪无天等人都是轻笑。

薛总管低着头在前面领路,眼中闪过阴毒之色。

到城门口,他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道:“这几位都是我要引荐给盟主的高手。”

有白衣持剑仙气飘飘的武林盟弟子眼神扫过赵洞庭几人,将令牌还给薛总管,便放了行。

城内空荡,不见什么行人,更没得叫卖的小贩。不过旗帜倒是不少。

第781章 五人挑宗(1)

赵洞庭两步赶上薛总管,道:“看来你这样的总管在武林盟里还有些地位,如你这样的,真有数十号?”

薛总管讪讪道:“只是比寻常弟子地位要高些而已。”

往城内愈深,到得山脚下,又有岗哨。

不过这回同样是没有阻拦赵洞庭几人,大概是因为武林盟在流求有着足够底气,不怕任何人能在城内兴起什么乱子。

沿着石阶上山,开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每个弟子都是穿着白衣,只是有的袖子上绣着金边,估摸着是什么小头目。

这真和皇宫都没有什么两样。

薛总管还没得到最山顶上去的地位,等到半山腰往上些,就带着赵洞庭不再继续向上,然后沿着岔路向左。

殿宇如林。

赵洞庭估算不出要在斗北山上砌筑起这些建筑,需要花费多少金银。但大概能比得上整个阿猴城,甚至还要有余。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相较斗北内城的富丽堂皇,威严不俗,和阿猴城等县城的破败,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这句诗。

薛总管掌管武林盟采买事宜,绝对不是他自己所言的那么简单。

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宫殿,手里头还管着那么数十号人。到挂着“内侍府……”牌匾的宫殿,便有穿着灰色袍子的杂役向他施礼,神色极是恭敬。

薛总管目不斜视,带着赵洞庭五人进殿。

里头颇为宽敞,有足足十余个院落。

他将赵洞庭五人带到其中一名为春意院的院子里,问道:“几位在这里居住可好?”

赵洞庭没什么意见,只是问:“你们区区武林盟还挂着内侍府的名头,这未必就没有逾越?”

薛总管兴许是和外来人打交道打得多,汉语颇为纯正,“这也是皇权特许。”

赵洞庭便轻笑,“你们国主难道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他难免臆测,阿星皇和武林盟的关系或许并非薛总管说的这么简单。

就算武林盟当初助他夺皇位,他也不该连这般特许都赐予武林盟才是。

古往今来,几个皇帝没做过兔死狗烹的事?

就算那阿星皇宅心仁厚,也万万没有理由让武林盟和自己平起平坐。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江山。

但估计这薛总管也不知道什么内情,他也懒得再多问。

到得春意院里头,有几个丫头正在打扫,都穿着桃红色纱裙。见得薛总管便揖礼,“见过总管。”

薛总管道:“这几位都是本总管贵客,你们好生伺候着。”

“是。”

几个丫头声音都是软软糯糯,就好似年糕似的。

薛总管看向赵洞庭,“那……那小的就先行退下了?”

赵洞庭轻笑,“这两日你就在这里呆着。”

薛总管大概也没抱有什么希望赵洞庭真会放他离去,便不再多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那种万虫噬肠的滋味。

两日时间很快便过去。

薛总管没有说谎,到得第三日的清晨,这斗北山上便有钟声响起,连响了六声。

只是场面和赵洞庭所想还是有些出入。

姓薛的带着他们离开内侍府,往山顶上去。最后在一极大的广场上驻足。

这里尽是汇聚着足足数千号白衣弟子,中间还夹着着不少如薛总管这般穿着大红袍,或是穿着其他颜色服饰的人。

赵洞庭问道:“你们武林盟招收弟子都这么大的阵仗?”

薛总管道:“听说这回是盟主从外头寻了个宗师境的大高手,是以场面要弄得大些,该是要给那高手封个长老之职。”

然后便带着赵洞庭五人往一处站着十来个红袍总管的地方走去。

他在武林盟当然有他的交际圈子。

这些个总管都和薛总管颇熟,见到他后头的赵洞庭几人,微愣,而后有人道:“老薛,你这回竟是请来了这么多高手?”

薛总管笑着回答,“运气,运气。恰在城内撞见几位高手。”

有人便调笑,“怕是不打不相识?该不是争抢娘们吧?”

只是他们说的是闽南话,赵洞庭几人也就没听得怎么明白。

“盟主来了。”

才过去数分钟时间,人群里就响起这样的声音。

一众红袍总管都是向着广场最上头那高台看去。

有九人穿着金袍飞掠而来。

赵洞庭都看傻眼,这阵仗,简直比位列江湖高手榜魁首的空荡子还要大一万倍。

九个金袍人都是背负着剑,台下有弟子将剑抛上去,他们就在剑上掠过。直到高台上正中间。

也亏得他们伸手不俗,那一柄柄剑被他们踩过以后,还落回到那些弟子手里。

数千弟子霎时间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恭迎盟主、长老!”

“动手。”

赵洞庭冷冷吐出两个字。

堂堂大宋皇子来流求做什么的?

就是来铩铩武林盟威风的!

要杀蔡剑九,不是找不到悄无声息的法子。只是赵洞庭没有那样的打算。

既然来了,就要让流求以后都不敢再蹦跶。

杀区区蔡剑九,可不足以立威。而且杀了,也未必有人知道是谁杀的。

话音落下,五人齐齐掠向高台而去。

赵洞庭朗声大笑,“大宋江湖人,前来讨教蔡盟主高招!”

数千武林盟弟子都是抬头,面露惊讶。

薛总管冷汗如雨。

他只知道赵洞庭身旁那几个老人都不简单,但从未敢想,他们竟然敢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去刺杀盟主。

登时他心如死灰。

他带着赵洞庭五人来这里的,不管这五人最后能不能成功,他都难辞其咎。似乎怎么看,都不会再有活路。

台上九个刚刚落地的人亦是惊讶。

随即位列在最前头的蔡剑九眸子猛然瞪大,怒喝道:“好胆!”

不用他喊,就有弟子向着赵洞庭几人冲去。

从台下到高台区区数百米距离,霎时间水泄不通,白衣成幕。

洪无天率先出手,双掌直直向前拍去。

意境登时冲霄而起。

两道肉眼不可见的气劲向着前方扫荡而去,隐有龙吟。

第782章 五人挑宗(2)

一众白衣弟子向后飞跌。

光一掌,怕就让足足数十人再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熊野身上蛊虫尽皆蹿出来,行迹不可捉摸,亦是让得一众武林盟弟子惨叫不跌。

真武境强者面对这些寻常弟子,当真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

赵洞庭、许夫人、铁离断从旁边弟子手中夺过剑,根本无需出手。有洪无天、熊野两人开路,五人极快接近高台。

这一幕,直将高台上的九个人都看傻了眼。

其中有一金袍人惊呼道:“是大宗师境高手。”

蔡剑九面色阴沉如水。

他不笨,隐约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引得这些大宋高手到这流求来。

这出乎他的意料。

要是早知道这样,他大概不会有封闭港口的胆量。

可眼下,显然已经是骑虎难下。

看着台下数千弟子蜂拥杀向五人,他心中仍旧是寒气直冒。可哪怕这么多人,都不足以给他足够的胆气。

他知道大宗师境界有多么厉害。

太阳刺眼,无数长剑折射寒光,如波光粼粼。

武林盟弟子中也有中元境的存在,穿着绣金丝的袍子。但在洪无天等人面前,却仍旧是挡不住他们的步伐。

洪无天大开大合,气劲横荡,前头弟子往往不能近他的身,就被气劲逼退。

这些武林盟弟子若论实力,较之寻常士卒该要强上不少。但可惜,冲杀起来,却并未军伍那般能震慑人心的威力。

这就是江湖势力和军伍的区别。

真要在战场上较量,只需得铁骑冲杀,想必这些武林盟弟子尽不能挡。

“出手!”

台上,蔡剑九冷喝,自己却是不拔剑,“我去请我父亲!”

然后便头也不回向着后面掠去。

来得潇洒,去得狼狈。

剩余八个金袍人显然都是这武林盟的长老,相互对视,最终还是冲向洪无天几人而去。

现在还只有洪无天露出真武境的实力,熊野都没有怎么出手,只是用蛊虫杀人,他们心中还是抱着侥幸的。

如果这些宋人中只有一个大宗师境高手,以武林盟实力,未必就不能将他们给全部留下来。

那位,现在可正就在斗北山上。

“跑了?”

赵洞庭只是跟在洪无天的后头,看到蔡剑九转身跑了,露出些微诧异之色。

这该是盟主干的事情?

这盟主未免也太没骨气了些。

铁离断从旁边飞掠而出,腾空而起,直往高台,追向蔡剑九。

只是却有两个金袍人在他落地时,欺到近前,将他给拦了下来。

场面在短短时间内变得极为混乱。

洪无天、许夫人、熊野都各自对上金袍人。

大元境终究是江湖难得的高手,便是他们,想要斩杀这些金袍长老,也总不能向灭杀寻常弟子那么简单。

赵洞庭持剑,归元剑法和逍遥游步法同时施展出来,剑芒掠过,带出一汩汩鲜血。

但杀过十来人后,便也觉得无趣。

杀这样的弟子,他根本寻求不到突破的契机。

可是,许夫人等人的厮杀,以他现在的实力,却又插手不上。

好在武林盟中还是有些中元境高手的,越众而过以后,都向着赵洞庭直直杀来。

五人里,无疑只有他看起来要好对付些。

“来得好!”

赵洞庭哈哈大笑,不做半步退让。一剑横扫,斩杀两个白衣弟子,便和两个袖口绣着金丝的家伙交起手来。

洪无天、许夫人四人都是游刃有余,但知道他是在寻求突破契机,也就没有上来帮他的打算。

赵洞庭剑意起。

两个中元境家伙神色微怔。

一人在眨眼间被赵洞庭的剑刺穿胸膛,另一人在这刹那堪堪回神,连忙后退,算是逃过一劫。

赵洞庭欺身而上,又一剑。

以力破巧。

这一剑没得什么花哨,只是纯以内气压敌。

但这样一剑,却也让得那中元境家伙有种没法躲避的感觉。咬牙,终是挥剑硬挡。

“才初期?”

叮当响后,看着眼前这家伙倒退,嘴角溢血。赵洞庭眉头便是微皱起来。

莫说是洪无天等人,便是他,也有些瞧不上眼这些流求的武夫了。

整个武林盟,难道就这样的实力么?

金袍长老中此时已经有人饮恨。

五人可谓杀得数千人都抬不起头。

洪无天实力最强,率先解决掉两个金袍长老,飞身掠起。两手在胸前环抱,一时间,出现奇景。

他下头不计其数的武林盟弟子惊呼,只觉得手中长剑微颤,然后被脱了手,向着上头飞去。

足足上百柄长剑环绕在洪无天身前,随着他的双手而动。

金龙吸水。

赵洞庭倒是知道这招由头,少不得眼中有些艳羡,然后又埋头继续厮杀。

武道步步艰难,再艳羡也没有用,还得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突破。

上百柄长剑忽的分成两列,如同长龙。

空中又有龙吟声响。

两条剑龙绕着洪无天身侧旋转一圈,呼啸而下。

霎时间便是无数武林盟弟子喋血。

仅剩的五个金袍长老都被洪无天这如天人般的一招吓住,心里生怯,连连就要向后掠去。

可才转身,却是又有一人死在许夫人的剑侠。

短短时间,八个长老折损一半。

“谁人敢在武林盟放肆!”

山顶上,忽有一道如雷喊声响彻,在整个广场上缭绕不休。

有两人踏着青葱林海飞掠而下。

一人穿着金袍,正是那武林盟主蔡剑九。还一人在前头,穿着青袍,气势惊人。

“真武境?”

洪无天落下地,看向上头在树尖上飞掠两人,“老乞丐去会会。”

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如同猿猴般向着上头极速蹿去。

赵洞庭没工夫去管这些,体内气劲汹涌不休。

杀到他近前来的武林盟弟子越来越多,其中中元境高手也不在少数,他终于感觉到压力。

铁离断、熊野两人追向那四个金袍长老。

许夫人没得对手,索性在赵洞庭身侧游走开来,帮他击杀那些实力不入眼的寻常弟子。

第783章 寻求绝境

又是两道剑龙起。

洪无天距离掠来的蔡剑九和那青袍老人还有数十米,再度使出金龙吸水,两道剑龙向着上头昂首冲去。

这样的招数对待同级别强者没有太大杀伤力,但砍瓜切菜却是再为合适不过。

“哼!”

青袍老人倒是实力不俗,浑身剑意笼罩,重重冷哼。双足踏上剑龙,持剑直掠向洪无天。

蔡剑九挥剑挡剑龙,剑影如瀑,眨眼便是数十剑,但却仍是被一道剑龙给逼得落下地去。

叮叮当当的连响。

蔡剑九落地,仍是不断向后退却。身前剑龙数十剑,一剑接一剑气势如虹。

他要破这些剑,并不容易。如果不是根基还算扎实,这个时候怕是不仅仅只是狼狈而已,实打实要出丑。

“哼!”

青袍老人双足掠过剑龙,如同踏水无痕,本欲持剑直杀向在地上的洪无天,却是忽的又冷哼出声。

一剑向下,点向剑龙七寸。

原来是洪无天在他掠过剑龙瞬间,以气劲再引剑龙向着蔡剑九射去。

可以想象,仅仅挡住一条剑龙就力有不逮的蔡剑九不可能再挡得住这条剑龙。只有被数十剑戳成筛子的份。

在流求武林、朝堂都有着极高地位的青袍老人,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

虽然他除去这个名正言顺接掌武林盟盟主之位的儿子外,其实还有不下于双手之数的私生子,但说到底,矮子里拔高个,还是这个能够在三十多岁年纪时就得以登入上元境的儿子更要顺眼些。这个儿子若是死了,以后可没人能够继承他在武道的根基。

剑龙寸寸碎裂。

数十柄剑散乱落地。

青袍老者一口气也用尽,不能再保持神仙风度,飘然落地。持剑看着双手空空的洪无天,神色冷峻,隐含暴怒,“大宗师境界高手,在中原如你这般境界高手亦是凤毛麟角。不知道武林盟哪里得罪,让你们如此大张旗鼓,不留情面的踩踏山门!”

赵洞庭厮杀间回头瞥到蔡剑九和青袍老者同时落地,嘿的一笑,挥剑拨开前面两个不入流的武林盟弟子,“真是帅不过三秒,不明白你们盟主费这么大劲耍帅干嘛!”

也亏得是这些流求弟子听不懂他话里意思,要不然只怕得气得吐血。再帅,能他娘有你们五人毅然挑山门帅?

十余个红袍总管在这时齐齐杀向赵洞庭,中、下元境皆有。那薛总管大概是急于在同门面前撇清自己和赵洞庭等人关系,持着剑冲在最前头。

“机会?”

赵洞庭微微皱眉。

总管高手当然不是寻常弟子可比,十余个总管齐齐杀到,还有在弟子中能拔尖或是辈分不低的袖口镶金丝高手也隐藏在人群中杀到。哪怕是赵洞庭,也感受到压力。

“夫人,让我自己来吧!”

赵洞庭头也没回,手中抢夺的弟子的剑已经出现许多豁口,脚下一踩一提,一柄剑被挑起,他握在手里,继续和冲动近前的人搏杀。

许夫人微微犹豫,最后还是退远了些,但也时刻分心注意着赵洞庭。

洪无天在高台上没有急着和青袍老者动手,嘿嘿笑道:“是你们武林盟太不懂事。仅仅因为蔡剑九在雷州欺负人不成,就耍小孩子脾气封闭港口,你当我们大宋无人?”

刚刚好不容易将剑龙打散,气息紊乱的蔡剑九重重喘息,神色微变:“你们是大宋朝廷的人?”

洪无天道:“你还不算太笨。”

青袍老者听到大宋两字时面色便已是陡变,此时豁然回头看向蔡剑九,“孽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去的中原?”

“父亲,我……”

蔡剑九脸色难看,“那些宋人……”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他爹就已经又回过头去,看着洪无天,“这位兄台,此时山下还有两万守军正攻上山来,再打下去,是两败俱伤。我武林盟损失惨重,你们也不可能抽身而退。不如暂且罢手,咱们谈谈如何?”

看着铁离断、熊野等人还在肆虐,他心中实在是痛。

而更重要的是,他很明白,等到山下守军到,他武林盟高手怕也已经损失殆尽。

四个大宗师境高手,拼死整个武林盟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光凭他自己,不说抵挡,能坚持不败都足以自傲。

也亏得这青袍老者真是能忍,若是寻常江湖人,此时定然红眼,没命便没命了,哪还会谈?

但洪无天却是摇头,“此事,老夫拿不得主意。”

然后回头对着赵洞庭喝道:“公子,他们要谈。谈否?”

赵洞庭身上染着不少血,剑意和气机俱是汹涌澎湃,哈哈大笑,“现在谈,未免还为时过早。”

洪无天便又回头,对着青袍老者道:“可惜了,我们公子正杀得兴起。”

“狂妄!”

青袍老者在流求从未被这般打过脸,顿时怒不可遏,“你们当真以为就吃定我武林盟?”

随即豁然高喝:“众弟子,杀无赦!”

自己亦是持剑冲向洪无天。

数千弟子,再加两万守军,他不是没有搏的底气。

一道剑气滚滚袭向洪无天。

“来得好!”

洪无天低喝,双掌汇聚无形气劲。以掌破剑气。

青袍老者紧随剑气之后,两人登时近身搏杀起来。高台上气劲雄浑,以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地面都发生皲裂。

蔡剑九神色变幻,悄然掠下高台,隐入到人群中,向着赵洞庭而去。

原来这最不显眼的公子哥才是核心人物。

只可惜流求固步自封,他对大宋情形并不了解。要不然这时,大概也隐约能推测出来赵洞庭的身份。

薛总管越过许多弟子,终于得以冲到赵洞庭面前,神色狰狞,“奸诈小子!受死!”

赵洞庭气息较之以往愈发圆融,剑意和剑气浑然天成,嘴角冷笑,“说给你好处你不要,偏偏要来送死。”

一剑递出。

薛总管挥剑横挡。

赵洞庭剑尖却又是在突然间回掠。

剑柄似在他手掌中撵着,忽的以极快旋转起来。赵洞庭脚下飘忽,如蜻蜓点水,掠到薛总管近前。

第784章 到上元境

一颗大好头颅抛飞而起。

三十六式归元剑--荡乾坤。

赵洞庭手掌再度握住剑柄,又是一剑斜刺,刺向掠到近前的另外一个红袍总管。

这总管面上露出惊色,微微退却。

这人明明不到宗师境,怎的这般强悍?

流求武学本就式微,多数都是从中原偷师而来,也就必然少见天赋极强能拥有越境搏杀的武夫。而赵洞庭,恰恰是这样的人。

吴阿淼能够以剑意做到下元破中元,赵洞庭中元境巅峰,除去剑意之外,且将归元剑、逍遥游这样的江湖顶尖功法修炼到不俗境界,不说能和上元境中期高手相提并论,但要和上元境初期高手过招,自是不难。

恍惚数剑,便又有被他剑意摄住的红袍总管死在他的手中。

他杀得兴起,浑然不顾内气消耗。

台上,洪无天还在和青袍老者搏杀。掌来剑去,竟是杀得难解难分。

这青袍老者,赫然也是真武境中期的实力。虽然较之洪无天还是要差些,但短时间也能保持不败。

洪无天气劲滚荡,身侧时有龙吟。

铁离断和熊野两人和四个金袍长老搏杀,此时已斩杀掉两人。

许夫人对付寻常武林盟弟子自是不在话下,虽分心看着赵洞庭,但手中剑仍是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蔡剑九悄然接近赵洞庭。

但看到许夫人时不时看向赵洞庭,他的脚步便又顿住,然后悄然向着后头隐去。

再出现在人群中时,便已是换上寻常弟子的白袍。

赵洞庭还在搏杀。

到此时,死在他身周的武林盟弟子已是有足足上百之多。

只是饶是中元境巅峰,此时他的内气也将近枯竭了。

武林中人厮杀时大多主意内气损耗,不会招招竭尽全力。如赵洞庭这般挥霍的,当真罕见。

但他仍旧不遗余力地调动内气,甚至可以说已经是在压榨自己。

“突破!”

“突破!”

赵洞庭内心重重呐喊。

一团火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着。

身侧武林盟弟子还在蜂拥不断地向前涌来。

“叮!”

随着声响,赵洞庭手中长剑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他些微怔神瞬间,便同时有数柄长剑向着他直刺而来。

“公子!”

许夫人失色,剑意登时汹涌而来。

而赵洞庭在这瞬间所幸没有因为长剑断裂而心中生骇,双足顿地,整个人飘身而起,掠高将近两丈。

许夫人轻轻松口气,向着赵洞庭接近。长剑几乎看不清踪影,所过之处,武林盟弟子接连倒地。

鲜血早就将地面染湿了。

一人影突然出现在赵洞庭上头,嘴角有狞笑。

是换上白袍的蔡剑九。

他彻底抛弃作为盟主的脸面不要,在这刹那显露出上元境的实力,速度自是较之赵洞庭还要快上数分。

赵洞庭手中无剑,人在半空,只看着剑芒向着自己直直刺来,眼中终是露出惊骇之色。

他的确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上元境高手隐藏在人群中,并且把握住这样绝好的机会袭杀自己。

哪怕是许夫人,也同样没有料到。看着蔡剑九剑光接近赵洞庭,饶是她都有些鞭长莫及,“你敢!”

剑意凝聚,向着蔡剑九重重压去。

然而,剑意也需要时间。而且,许夫人在剑意之道上并非出类拔萃,想要以剑意阻拦蔡剑九攻势,也是为难。

蔡剑九在剑意覆盖下虽然孤舟飘摇,但剑尖,却仍旧以极快速度向着赵洞庭递去。

“喝!”

赵洞庭双眸泛红,双手猛然合起,将剑尖夹住。

剑尖破罡气,让得他胸前衣襟碎裂飘落。

赵洞庭嘴角溢血。

蔡剑九从剑意正挣扎出来,狞笑更甚,“小子,你这是自己寻死!”

长剑带着极大力道,逼着在空中无法借力的赵洞庭向后飞退。

落地。

剑尖终究是穿过赵洞庭双掌阻碍,刺进他的胸膛。

鲜血从赵洞庭的手掌中流出来,染红剑身。

他咬牙,自是死死夹住剑身。然而,剑尖却还在向着他的胸膛内缓缓递进。

刺骨的疼痛让得赵洞庭额头冷汗涔涔。

他双颊露出斧削般的刚硬浮现,牙齿咬得极紧,有血漫出,满嘴腥味。低头,看着剑尖寸寸刺入自己胸膛。

“公子!”

铁离断亦是惊叫,撇开身前金袍长老,俱是向着赵洞庭飞掠过去。

“都住手!”

蔡剑九脸色狰狞大喝,“谁敢过来,我便杀他!”

他其实没想过就要这么斩杀赵洞庭。

他不是蠢人,知道要是斩杀这个地位高深莫测的公子哥,只会引得那四个大宗师境高手不遗余力的报复。眼下,无疑以赵洞庭为人质才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得连带着还可以让四个大宗师境高手都束手就擒。

只要他们被擒住,到时候,在这斗北山,还不是他蔡剑九想怎么玩都行?

他持剑右手力道忽的松懈,就向着赵洞庭掠去,想要挟持住赵洞庭。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看到有双带着极重寒意的眸子忽然抬头看向了他。这人,嘴角还带着冷笑。

“嗯?”

这让得蔡剑九微惊,不敢再松剑,连忙又用力将长剑向着赵洞庭胸膛内递去。

然而,紧接着的瞬间他却是骇然发现,自己在流求能算得上是最顶尖层次的宝剑竟是再刺出不得半分。

怎么可能?

蔡剑九知道赵洞庭现在的情况,区区内气已经枯竭的中元境,哪怕再强,又怎么能抵挡得住他的全力施为?

可眼前事实,却让得蔡剑九不得不相信。

“真是谢谢你了。”

赵洞庭嘴角的冷笑突然绽开,较之之前要足足厚重数倍不止的无形气劲突然在体内爆发开来。

罡气再现。

长剑被他双掌夹着带出体外。

一道鲜血飙射而出。

但赵洞庭脸上笑容却是不减。

终于是到上元境了。

在刚刚看着蔡剑九长剑递进自己胸膛越来越深的那短短几瞬,他的脑子里泛出无数画面。

第785章 黄绸血书

其中一幕最为清新。

那穿着清新绿裙,如荷花池中一叶鹤立鸡群青莲的乐婵嘴角含笑。

他有千万个不能死在这里的理由。

龙庭雾气刹那间澎湃汹涌,然后轰然消散。赵洞庭体内上丹田七十二窍穴若隐若现。

同时间,储藏在体内还未用尽的被张天洞灌输的内气亦是从百骸中流传而出,瞬间将他枯竭的个个窍穴都填补充盈。

如此发力之下,被惊住的蔡剑九当然措手不及。

刚刚掠到赵洞庭近前的武林盟弟子亦是被这突然间的变化惊住。

赵洞庭却不再攻向蔡剑九,而是向着高台上掠去,朗声大喝:“青袍老头,现在还谈不谈?”

蔡剑九没想过要斩杀他,他也没想过要让整个武林盟都血流成河。

光以四个真武境高手,要做到这点,殊为不易。甚至有可能会在这里出现折损。

眼下,上元境已到,又在这里立了下马威,俨然已经没有继续拼命下去的必要。当然,前提是武林盟的人愿意。

蔡剑九看着赵洞庭掠走,回过神,当即就纵身追赶。

可还没有追上,就看得许夫人、铁离断、熊野三人中竟是有两人向自己掠来,当即色变,毫不犹豫地向后退走。

他刚刚没能挟持住赵洞庭,但无疑还是将这些个宋朝真武境高手也惹恼了。

高台上青袍老者头发披散,颇有些狼狈。

他其实不是流求人,年少时在东沙群岛为海盗,跟着同伙杀到福建,在人群中失散,其后机缘巧合得遇高人。且因天赋异禀而被高人收为徒弟,到上元境时,那始终带着他的高手因和人搏杀而死,他也就回到东沙群岛,杀名响彻整个东沙群岛。后来觉得做海盗无趣,便又前往流求,在山中无老虎的流求江湖中很快闯出赫赫威名,并得以攀升到真武境。

自那时起,他便成为流求江湖当之无愧魁首。其后创下武林盟,在流求声名无两。

在用流求资源硬生生攀登到真武境中期以后,他更是将手伸到流求朝廷内部。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都绝不为过。

只可惜,这也让得他的根基出现漏洞。同时,那高手自身有限,所教的剑法也无法臻至江湖顶尖功法行列。

这样的青袍老者,当然能和洪无天交手,但想要不落败,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自家事自家知道,现在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境地有多么尴尬。

洪无天降龙十八掌威力齐大,每次施展掌法都能让他觉得危机迫近。再打下去,说不得能撑多少招就会落败。

“住手!”

终究,青袍老者还是强行压下心中震怒,出声大喊。同时向着后头飘退。

不出江湖十余年,性子也跟着越来越沉稳。说得好听些,是越来越会制怒,不好听些,则是越来越惜命了。

他在流求取得如今的地位不容易,吃过多少苦头,自己心里还有杆秤,所以绝不想死在这里。

至于那些死去的武林盟弟子,其实说到底,又能算什么?

只要他还活着,武林盟不会倒,到时候要招收多少弟子都会招收得到。江湖人只会趋之若鹜。

一声喊,以内气催发,顿时席卷整个诺大广场。

密密麻麻的武林盟弟子不知所措。

许夫人、熊野两人本到蔡剑九近前,这时嘴角露出冷笑。许夫人率先掠到,重重一掌,将蔡剑九打得吐血抛飞。

然后,两人俱是掠向高台。

铁离断跟在赵洞庭的身后稳稳落在高台上。

蔡剑九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心有余悸,但怕死少不得还在庆幸,总算没有被一掌打死。

当最后的许夫人和熊野两人也掠到高台上时,下头无数武林盟弟子跟着蜂拥到台下,眼中仍有惊惧,剑不敢回鞘。

赵洞庭从袖子里掏出从龙虎山得的大还丹服下。

大还丹在龙虎山亦有名头,这样可以说是暴殄天物,但赵洞庭得来容易,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心疼。

他浅笑看着青袍老者,道:“你是这武林盟的真正盟主?”

被打落牙齿的却只能往肚子里咽的青袍老者饶是制怒已经修到相当境界,此时也是深呼吸数口气后才将眼中杀机给压制下去,道:“老夫蔡吠紊,蔡剑九乃是犬子,还未请教几位。”

他早年混迹于福建等地,一口汉语情理之中的娴熟地道。

“蔡这个姓,不好。”

赵洞庭却是无厘头嘀咕了一句。

这话却是让得蔡吠紊差点再次怒气上涌。

可还没有来得及质问,赵洞庭就已是又道:“我们来自大宋武鼎堂,告诉你儿子,别在当缩头乌龟玩些禁严港口的把戏,要不然下次就不会这么好收场。”

说完,他潇洒利落地转身就要离开。

蔡吠紊凝眉,“你们这就要走?”

赵洞庭回头轻笑,“难道你还想留下我们喝茶不成?本公子倒是不在乎,不过你想清楚,你山下那些士卒能否留得下我们。纵是留得下,这流求江湖,以后还会不会有你们武林盟?甚至,以后,还会不会有流求这个词?”

蔡吠紊怔住。

他当然有拖延时间,想要等到山下大军上山的心思。但赵洞庭这话,却是将他心中侥幸给泼灭。

大宋武鼎堂。

这些年他在流求过着能够相当于太上皇的生活,到底是出生江湖,眼界没那么宽,对此已经心满意足,也就没有去打听过那让他始终保持着忌惮心里的中原的情况。是以,对于武鼎堂的名头,他并没有听说过。

但是,大宋他自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当时还在中原时,元朝铁骑可还没有来得及南下。

区区流求,能挡得住大宋么?

他心知肚明,相较于大宋,哪怕是听闻现在中原纷乱,流求也绝不会是大宋的对手。

终究,蔡吠紊还是道:“几位好走。”

赵洞庭轻笑,“真不留了?”

在流求意气风发无人能及的老者苦笑摇头。

第786章 蔡剑九死(1)

好不容易被人搀扶着走到台下的蔡剑九几乎咬碎牙齿,双目通红。

赵洞庭轻飘飘瞥他一眼,纵身下高台。

五人视数千弟子于无物,直向广场外走去。

一众武林盟弟子让开道路,眼中仍有掩不住的惊惧之色。

到广场尽头,台阶直通山下。

赵洞庭回头,看到后头数千道目光,朗声大笑,抬脚下山。

武林盟由上至下,眼神复杂。

今日这一闯,怕是要在流求江湖引起轩然大波。但那,都不关赵洞庭的事了。

震慑武林盟,且得以突破到上元境,此行他不仅仅只能用功德圆满来形容,而是收获大大出乎意料。

“公子。”

可就在他们下台阶不过数十米,台阶旁树林里却是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赵洞庭偏头看去,有个怯生生的侍女从树后露出脑袋。

赵洞庭微微诧异,“你叫我?”

侍女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截黄绸,“请公子救我们国主。”

赵洞庭便是更是惊讶了,“你是说阿星皇?”

侍女点头。

赵洞庭冲着旁边熊野打个眼色,熊野走过去将黄绸拿在手中,又走回来递给赵洞庭。

“我知晓了。”

赵洞庭打开信,只看数秒,“竟是血书,看来你们国主形势还真不好。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侍女露出慌乱之色,“这个……国主未曾明示。”

“必有重谢?”

赵洞庭嘴里轻轻咀嚼这几个字,然后偏头看向洪无天,将信递过去道:“洪前辈,这没拿到好处就干活的事,咱们做还是不做?”

洪无天接过信,看完,却是摇头:“公子拿主意便是,这种事,老夫可拿不得主意。”

赵洞庭眼中微微发亮,“可有把握?”

洪无天轻笑道:“我们四个人同时出手,十分把握。”

赵洞庭拍拍手,“好,那这事咱们就干了!只要做成了事,我不信那个阿星皇还能够赖账。”

侍女露出惊喜之色,泫然欲泣。

赵洞庭率先回头,又重新向着广场上走去。

他边走边说:“这个阿星皇的遭遇简直比我还惨,当初我虽然被元军撵着跑,但总不至于还被朝廷里的人给挟持着以令诸侯。”

洪无天笑道:“皇上就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帮他?”

赵洞庭道:“雪中送炭的恩情,总希望他能够记得住的。这流求,现在看似飘摇海外,但以后说不得有用。”

言谈间,便再度到得广场上。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连金袍长老都几近死绝,武林盟的什么招新大典自然是没法再继续下去。

有弟子在广场上收拾尸体,一片沉寂。

再见得赵洞庭几人重新出现在广场上,不少人直接傻掉了眼。

“蔡吠紊!”

赵洞庭运转内气,对着高台上还没有离开,正在和蔡剑九说着什么的青袍老者喊了声。

蔡吠紊露出惊色,看向赵洞庭,朗声道:“几位怎的又回来了?”

赵洞庭和洪无天几人直直走向高台,道:“有个买卖,不知道蔡前辈愿不愿意做。”

蔡吠紊讶异道:“什么买卖?”

赵洞庭到现在的心境,说谎话那自然是面不红、气不喘,边走边道:“咱们大宋武鼎堂素来惜高手,爱高手,本公子看蔡前辈也是真武境高手,不知可愿意到我们大宋武鼎堂中担任个荣耀殿的供奉?荣耀殿待遇按大宋正二品大员论,且我们大宋武鼎堂中的武林秘籍可以悉数参阅。哪怕日后蔡前辈就是想摘抄下来,带回流求,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他这算歪打正着,一番话还真说道蔡吠紊的心里。

蔡吠紊知道自己短板,在中原时他没能弄到太高深的武功秘籍,到现在都引以为憾。要是有高深秘籍,他的实力还能再度拔高。

到他现在这个地位,也就在武道上还有追求了。

但他当然也不会就这么草草答应,只道:“武林秘籍?那敢问可有刚刚和老夫交手这位兄台的掌法?”

洪无天在旁边发笑,“你若是想学,只要进得武鼎堂,老夫亲自教你都未尝不可。”

蔡吠紊难免动容,“那入武鼎堂要做些什么?”

赵洞庭道:“我们大宋武鼎堂荣耀殿中尽是真武境高手,平时自是没什么事的。真要有事,大概也是像今天这样,出手威慑威慑某些不听话的江湖宗派。当然,真要遇到元朝高手,也难免要出手,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所以,这事还得蔡前辈你自己思量清楚。”

他这话倒是没掺杂什么水分,还是怕蔡吠紊听出什么异样来。毕竟这样人老成精的老家伙,也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赵洞庭只想着近蔡吠紊的身,若是让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到时候难免麻烦。

路途不远,但这区区数百米路,却可以说是步步带着心机和较量。

蔡吠紊沉吟起来。

如果赵洞庭真说进武鼎堂屁事没有,屁危险也没有,他当然不会信,甚至立刻就会察觉到赵洞庭他们意图不轨。但现在赵洞庭光明正大的说进武鼎堂还是有危险的,倒反而让他没有怀疑赵洞庭话里的真假。中原动荡不休,宋朝想要招纳他这种高手去效命,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整个广场都悄然沉寂着。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赵洞庭带着洪无天四人步步接近高台。

蔡剑九捂着胸口站在蔡吠紊的旁边,眼神中掠过极为阴毒之色,低声道:“父亲,咱们在流求逍遥自在,何必去那大宋?”

微皱着眉头的蔡吠紊微不可查地摇头,“你不懂。要是得到中原顶尖武学,为父兴许此生还可以再做突破。”

“神境?”

蔡剑九眼中露出极为惊诧之色。

“不。”

蔡吠紊道:“为父此生想要到达神境已经是不可能,但你,或者你的后代,却是有可能的。”

他这话说出来,便是连蔡剑九也是有些动心起来。

流求神境既是中原极境。只是流求大概是从未出过神境,只从中原得知过些许传闻,所以在流求,神境是真正的传说。

第787章 蔡剑九死(2)

而在两父子对话时,赵洞庭带着洪无天四人已经接近到高台下数米处。

周遭武林盟弟子早已为几人武力所摄,不敢有任何妄动。

盟主蔡剑九在他们心中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大高手,可没瞧见,连盟主都被三两下就打得重伤吐血么?

龙吟声起。

不等赵洞庭开口,洪无天率先向高台上发动攻势。双掌直直向着上头拍去,便有两道无形气劲直掠向高台。

周围武林盟弟子心神摇曳。

气劲掠过高台边沿,以大理石砌筑而成的高台都蹦碎开来。碎石四溅。

“嗯?”

台上蔡吠紊、蔡剑九等寥寥数人震惊不已。

蔡吠紊慌忙拔剑,抖出数朵剑花。剑芒萦绕于剑尖上,浑身青袍鼓荡,脸色涨红,抵挡两道龙形气劲,嘴里大喝:“可恶!”

要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那也算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武林盟仅存两个金袍长老亦是慌忙拔剑,眸光凝聚,抵挡飞溅而来的碎石。

只可怜堂堂盟主蔡剑九。

他本来就被重创,到现在伤势都还未曾压制下去,体内气脉不通,运行受阻。刚拔剑,就被碎石重重击打在胸口上。

饶是他体内还穿着金丝宝甲,却也挡不住这碎石蕴含的强大冲劲,闷哼出声,脚下连退数步,最终倒在地上,才刚刚抹去血迹不久的嘴边又再度汩出鲜血来。

“你们这是要不死不休!”

蔡吠紊脸色更红,连带着眼睛都变得有些血红起来,怒不可遏。

洪无天却是已经掠到台上,衣衫鼓如球,右掌夹带龙吟声,又是一掌向着他直直拍去。

熊野、铁离断两人亦是掠上高台,杀向两个大惊失色的金袍长老。

许夫人站在赵洞庭的旁边,不等周围武林盟弟子回神,身形向左蹿出数步,夺下一柄剑,便也开始虐杀起来。

刚刚平静的广场上再度混乱起来。

许夫人不断游走在赵洞庭身侧,剑意弥漫,愣是让得武林盟无人能接近赵洞庭三米之内。

赵洞庭之前受创未愈,又已突破上元境,嘴角含笑,并未出手。

蔡吠紊浑身上下气机流动,以剑气不断抵挡洪无天掌风。

台上飞沙走石。

本就皲裂的大理石高台更是残破不堪。

两个金袍长老不过才是上元境高手,且还不是上元境巅峰状态。越打越心惊,才不多时,就有人发出痛哼。

是和熊野交手的那个。

他被熊野性命相交的蛊虫给咬在脖子上,伤口上以肉眼可见速度鼓胀起来,随即流出黑血。

熊野不仅双掌阴毒,连黑色大氅上都布满毒灰,又兼有十余只能创伤真武境的蛊虫相助,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才数秒,这金袍长老脸色便微露出中毒的灰白之色。

熊野双掌上下翻飞,连行迹都难以捕捉得清楚。掌风虽不如洪无天那般声势惊人,却也是劲风凌厉。

团团灰雾爆开。

只可见那金袍长老将剑舞如银瀑,将一团团灰雾给卷散开去。

可撑不过数十秒,剑光便突然凝固了。

熊野不再理会,抽身掠向和铁离断还在搏杀的另外那个金袍长老而去。

铁离断浑身修为大多在剑上,此时手中无剑,实力的确要稍差数筹不止。虽然牢牢压制那金袍长老,但要斩杀,还得费些手脚。

中毒的金袍长老面色彻底灰白,眸光涣散,仰头倒地。

倒在地上的蔡剑九看到这幕,眼神慌张至极,捂着胸口蹿起身子,连忙向着后头跑去。

十余只蛊虫攀附在刚刚殒命的金袍长老身上,从他身上钻出十余个血洞,瞬间消失不见。

它们以无根水为食,却也钟爱纯粹内气。这上元境的金袍长老尸体对于它们而言,无疑是座宝库。

剩余那个金袍长老瞥见蔡剑九逃跑,老盟主蔡吠紊也没有取得半点上风不说,还微微被压制着,心里也是再没有半点胆气。

到他们这个境界,能有几人明知必死还愿继续为武林盟奉献下去?

这身修为可是来之不易的。

当下只见他双袖猛然更是鼓荡数分,脸色通红,竟是爆发出要强过原本数分的气势来。

催发潜力的秘法。

铁离断右手格开剑尖,左掌和这金袍长老相对。稍微心惊。

但即便是用秘法,金袍长老显然也仍旧不是他的对手。左手手臂发出轻微咔嚓声,惨叫向后飞跌十余米。

只是他这样的伤势当然不至于毙命,是刻意借力而退。刚刚落地,双脚踉跄数步,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上跑去。

才不过数秒,就跑到蔡剑九前头去了。

铁离断微微愣神,而后对刚掠过来的熊野道:“你去追他们,我助洪兄。”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那死去金袍长老的剑,便也向着蔡吠紊杀去。

有剑在手,铁离断整个人的气势便倏然不同了,双眼中爆发出极为自信之色,精光闪烁。

这就是剑客。

“可恨!”

蔡吠紊再度嘶吼,心中暴怒至极。可是却也明白,以自己之力,不可能挡得住两个真武境高手夹攻。

更遑论,现在台下还有一位真武境强者。另外,这个穿大氅的阴毒家伙斩杀自己儿子和那个长老之后,定然也会杀回来。

到时候四个真武境强者围攻自己,哪怕自己想逃,也未必逃得掉了。

至于那台下的数千弟子,现在,真的靠得住么?

有太多人都被这几个宋人的手段所摄,根本不敢冲上前来。冲到前头的,也根本不是那个老妇人之敌。

可恨啊可恨!

蔡吠紊心中不知道将洪无天几人的祖宗问候了多少遍,却更为疑惑,他们怎的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在这里不计内气的疯狂厮杀,难道他们就有自信能够逃得过山下正往上赶来的两万余士卒的围追堵杀?

不过他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不管怎么说,显然都是保命要紧。

他看向赵洞庭,心中生出冲破洪无天、铁离断两人阻碍,去挟持赵洞庭的想法。但瞬息后,还是将这个想法给抛出脑后去。

第788章 高手屠尽

以他实力,很难做到这点。

而且,赵洞庭旁边可还有个许夫人在保护着。

当下,蔡吠紊剑舞长龙,不计内气的庞然消耗,十余道凌厉剑气从他身前勃然而发。

然后他脚下轻点,向着后头掠去。

“想跑?”

铁离断挥剑抵消剑气,冷哼,和洪无天仓促间对视一眼,拔腿便追。

三人的速度自然不是那蔡剑九和金袍长老能够相比的,掠过高台,飞上林海。一前两后迅速远去。

熊野率先追上伤上加伤的蔡剑九。

“饶……”

蔡剑九感应到后头浓浓杀机和气劲,慌张回头,正要讨饶,嘴里才吐出一个字,就被熊野一掌重重拍在胸口上。

他身上所穿金丝宝甲可谓坚不可摧,寻常宝剑都不能破。但可惜,宝甲却挡不住气劲。

蔡剑九整个胸膛瞬间都塌陷下去。

浓浓鲜血从他嘴里汩将出来。

蔡剑九眼神逐渐涣散。

在流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武林盟盟主至此殒命。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帮侄儿出头不成,耍些脾气封闭港口,竟然会沦落到如此结局。

熊野继续飞掠,追向那还在使出吃奶力气狂奔的金袍长老。

上元境强者要做到踏水而行不难,要做到在林海上头飞掠自然也就更为容易。

金袍长老速度极快,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地面上很难躲过后头真武境高手的追上,便向着上头林海掠去。

熊野紧紧跟在后头,速度当然还要更快数分。

但猫捉老鼠,也怕老鼠太滑头。

金袍长老时上时下,掠上林海,又掠下地面,如此反复,硬是让得熊野始终都没能找到出手击杀他的机会。

最终熊野怕是被惹得有些恼了,轻吹了一声口哨。

十余只颜色鲜艳、斑斑点点,模样如飞蚁般的蛊虫便从那高台上金袍长老尸体内蹿将了出来。

这些蛊虫的速度较之真武境强者都还要快上数分。

这可以说是羽族的天生优势了。

它们身体构造和机能都和人不同,在某些方面纵是天赋异禀。饶是武林高手早已经算是突破人类极限,但也仍然和它们有差距。便如纵是真武境高手,也未必能捉得到蝙蝠。

十余只蛊虫速度快到让人咂舌,看不清行迹,只是数个呼吸间就飞到熊野旁侧,然后便向着那金袍长老追去。

那金袍长老此时刚刚落地,向前掠出十余米,又要再度蹿上树林上头。

可惜,才在半空中就发出惨叫。

十余只蛊虫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就纷纷沾到了他的身上。然后钻进了他的体内去。

他现在大概后悔死自己为保存内气,竟然没有施放护体罡气。

十余只蛊虫入体,便是不想死也难了。

这金袍长老身形在半空中顿住,然后颓然跌落。

熊野看着他跌落后被荡起的树叶,嘴里用苗语也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便又掠上林海,然后向着上头掠去。

此时蔡吠紊已经掠过他,洪无天、铁离断两人也已经追上去。

熊野掠上林海,回头往下张望。许夫人和赵洞庭已经掠上高台,许夫人残影围绕赵洞庭闪烁不断。

台下涌到上头的武林盟弟子纷纷喋血抛飞。

看来,在许夫人内气未尽前,这些绝大多数连中元境都不到的武林盟弟子显然没法拿她和赵洞庭两人怎样。

至于那些连下元境的弟子,自然更不用提。他们在这样的厮杀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见到此状,熊野便不再犹豫,脚下在树尖上轻点。

树尖微微低头。

他身形极快向着山头掠去。

蔡吠紊不再抱有任何侥幸,最钟意的儿子死了也顾不得,只是拔腿狂掠。

林海因四人气劲而摇荡不休。

很快,四人越过山头,消失在林海上,便都不见踪影了。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赵洞庭看着四人消失,嘴里轻轻感叹,随即却又忽的笑起来。

自己这还真是有些不知足了。

在短短数年内能够到得上元境,大概已经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却还想着现在就突破真武境,岂不是贪心不足?

真武境要真是这么容易突破,那也就不值钱。江湖上真武境高手也不至于凤毛麟角了。

数秒后,他眉头微微凝起,轻声喝道:“夫人,咱们也去山顶。”

然后便向着山上掠去。

在山顶上还有数座宫殿及一座塔,金碧辉煌。

他曾向被自己斩杀的薛姓总管问及过,那几座宫殿,是蔡剑九及几位金袍长老居住之地。在武林盟,属于境地。

而在几座宫殿的更上头,山顶最高处,那座高高耸立的塔型楼宇,就是流求大名鼎鼎的摘星楼了。

当初为建这摘星楼,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有人说,到现在,摘星楼下都还掩埋着不少尸骨,都是当初累死的百姓。

君无道,百姓难。君有道,百姓闲。

许夫人听得赵洞庭喝声,几剑刺死几个逼到近前的武林盟白袍弟子,便也飘身而退。很快赶上赵洞庭,提着赵洞庭往上飞掠。

世事无常。

武林盟弟子在流求绝对能算得上是地位尊崇,哪户家里出个武林盟弟子,不鸡犬升天?

又有哪个武林盟弟子下山之后不被当然仙人般对待?

可此时,这些个白衣飘飘如仙的武林盟弟子,说是性命如草芥,也不为过了。

赵洞庭被许夫人提着,速度更快,两人很快便掠到高台上数十秒。飞上林海,踏青波而行。

下头还在往上涌的武林盟弟子看着傻眼。

不到中元境,有几个能够提气上林海的?

即便到中元境,又有几个能做到在林海上踏波而行?

这他娘的真是欺负人。

但还是有人在地面上拔腿向着上面追去。

山上山下,人潮纷纷。

两万余大军也终于接近广场。

到林海尽头,便是宫殿。

这数座宫殿,比之下面的宫殿无疑还要富丽堂皇不少。殿前可见盘龙石柱,足足数十根,整齐排列,极讲究对称。

第789章 降龙奥妙

这完全是将什么皇家规格给碾碎成粉末了。

赵洞庭心里想,“看来那阿星皇还真不是撒谎。”

阿星皇在信中说被蔡吠紊以毒控制,流求实际是武林盟在掌控中。他本来还是有些怀疑的,现在算是疑虑尽去。

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蔡吠紊纵是真武境高手,怕也不会有这样视皇家规格于无物,毫不在意逾越的胆量。

许夫人带着他落地。

赵洞庭道:“咱们直接去摘星楼。”

两人便再度往上蹿,至此已经甩开那些武林盟弟子许远。

至于蔡吠紊、洪无天几人,此时则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数分钟后到摘星楼。

摘星楼高达怕是有近百米,说是这个年代建筑工艺的最顶端都不为过。抬首张望,浑然有种人如蚁的渺小感。

楼下,有数十穿着甲胄的近卫持刀而立。

瞧见两人,前头威风凛凛的将军用闽南语喝道:“大胆贼子,竟敢擅闯摘星楼!”

只是他眼中慌乱还是出卖他的心绪。

他显然是知道下头现在已经乱了。

赵洞庭倒是听出来些意思,冷笑,“一帮子食君俸禄却为逆贼卖命的不忠不义之辈,竟也好意思说我们是贼子?”

许夫人不用他说,提剑就向着前头杀去。

金甲漾金光的将军色变,“你们是皇上的人?”

只是赵洞庭和许夫人都显然不会再搭他的话茬。

许夫人眨眼间掠到近前。

将军身侧数十近卫拔刀,齐齐大喝冲杀。

血液飞溅。

这些近卫是蔡吠紊安排盯着阿星皇的,实力算得上是不俗,是武林盟中精锐。但可惜,也鲜有人到中元境的境界。

武林盟弟子数千,说到底,中元境的也就那么些人。毕竟,中元境在江湖上也已经勉强算得上是高手。

许夫人的手段,让得那将军露出惊色、慌色。

刚刚下头大乱,他亲眼瞧见老盟主和三个高手从上头掠过。但没想,下面竟然还会有如此高手杀过来。

大宗师境?

这个将军本也是个武夫,宗师境,也就是上元境高手。但自问,绝不做像许夫人这般抬手间便杀人。

所以,许夫人无疑是大宗师境界不假了。

何时大宗师境这般不值钱了?

皇上又是从哪里寻得的这样的高手相助?

眼神变幻数次后,金甲将军不顾前头拼杀的手下,折身向着摘星楼里跑去。

“嗯?”

赵洞庭见到这幕,心里微动,终究还是出手。

这个将军以为他们是阿星皇的人,此时回头冲向摘星楼里。其目的,可想而知。

赵洞庭持剑,飞身而起,越过和许夫人厮杀的近卫,追向金甲将军。

到现在,武林盟高手已经近乎全灭。人情都已经卖出去了,他可不想阿星皇那个苦主被干掉。

到时候向谁要好处去?

赵洞庭紧紧随着金甲将军后头冲进摘星楼。

摘星楼内更是金碧辉煌。数根需得两人合抱的龙柱将整个殿宇高高撑起。

看得出来,这些柱上金龙都是以真正的黄金雕琢而成。其奢侈程度可以说是罄竹难书。

瓷器、玉器琳琅满目,皆是看上去就知道珍贵异常。

在中原都能算得上是颇为罕见的鎏金银摩羯,在这里竟是被随意摆放在书案上的饰品。

书案上酒器,若非玉质,则是定窑白瓷。这可是宋朝官窑产物,哪怕在宋朝那些达官贵人家中,也是难得珍品。

白瓷若雪,连赵洞庭瞥见,都止不住有些惊讶。

这比他在雷州的行宫要奢华无数倍去了。

殿内有数人。

一穿着绣金色璃龙青色袍子,和赵洞庭年岁相差仿佛的年轻。其余还有两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以及两个侍女。

瞧得金甲将军持刀进殿,太监和侍女都是惊叫。

年轻男子露出些微慌色,但很快隐去,竟是暴喝:“你要做甚!”

他大概是从未发过威,这突然发起威来,还真让得位列上元境的金甲将军都微微愣住。

只是金甲将军瞬间又回神,继续前掠,“当然是杀你!”

年轻男子接下来的举动让得赵洞庭都诧异,心里少不得感叹句真是个妙人。他听到金甲将军的话,竟是拔腿就跑,刚刚的威风荡然无存。

两个站在前头的太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金甲将军用刀将脑袋给削了去。

两个侍女尖叫更是刺耳,慌乱逃窜。

一人慌乱之中踩住自己裙摆,撕拉一声。质地算是极为不错的长裙都被撕裂。

“啊!”

侍女后背露出大片雪白,还有两根红色肚兜细线点缀,楚楚动人,跌倒在地。

金甲将军浑然不顾,脚下虎虎生风,继续追向那年轻男子。

赵洞庭施展逍遥游紧追在后,悄无声息。只是,胸口又隐隐见血液汩出。

年轻男子打定主意要跑,便头也不会,没有半点国主威风。

但终究,还是被金甲将军追上。

金甲将军举刀,重重砍下,却只是用刀背,然并非刀刃。他显然并不想现在就将阿星皇给解决了。

长得颇为俊俏,不再赵洞庭之下的阿星皇似乎有所感应,仓促回头,神色大变。

再有城府,在这样的死劫面前,也再难以保持平静。

“叮!”

一声脆响。

好在这时赵洞庭终于是堪堪追上来,以剑将金甲将军的刀给架住。随即一脚向着金甲将军腰间踹去。

金甲将军面露懊恼之色,果断抽刀,一刀下斩,砍向赵洞庭踹出来的腿。

赵洞庭收腿,刺剑。

两人霎时间就杀得你来我往。

流求空有其名的国主坐倒在地上,呼呼喘息。眼中惊魂未定。

斗北山阴侧。

蔡吠紊终究还是被洪无天、铁离断、熊野三人给追上,被三人以三才阵布局围住。

洪无天不擅轻功,本来三人是难以追得上蔡吠紊的,这倒又是得益于熊野的那十余只蛊虫。

那十余只蛊虫从后头追赶上来以后,虽然无法伤到罡气护体的蔡吠紊,却也如苍蝇般分散他的精力,让得他速度慢下来些许。然后便情理之中的被洪无天追上。

第790章 双皇对话(1)

洪无天一掌龙战于野,气劲荡林海。数十米内外青波摇曳,树叶唰唰作响,蔡吠紊不得不抽剑断气海。

熊野和铁离断便也借着这个机会追了上来。

蔡吠紊被围在中间,飘然立在树尖上,脸色却是难看至极,“几位势要杀我?”

他现在根本顾不得什么山门弟子被屠、儿子被杀之仇。自己性命难保,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活命。

是不是要杀他,他岂能看不出来?

说话,也只是为拖延时间而已。等下大军上山,说不得还会有再权衡的余地。

可惜,洪无天三人却并不给他机会。

熊野本就性情阴毒,洪无天行走江湖数十载,性格豪爽,但心眼也比头发丝还多。铁离断曾在雁羽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三人中,任是哪个都知道蔡吠紊的心思。

“动手。”

洪无天轻轻说了声,三人便齐齐攻向蔡吠紊而去。

蔡吠紊不出意料地挑中铁离断,想要以他作为突破口突围而出。

这倒也不是说铁离断的实力就比熊野要低,而是他没得那些蛊术手段,看起来总要好对付些。

铁离断看着蔡吠紊冲向自己,知道自个儿被当成软柿子挑了,眼睛瞪大,豁然骂了句,“草你爹的!”

一剑竖斩而下。

这一剑没有剑影绵绵,但极得工剑之精髓。势大力沉,气劲浑厚。

这也就是他手中此时持的只是寻常长剑,若是持的他那柄万钧,说不得声势还要更为惊人数分。

蔡吠紊不得以也只能鼓足内气还击。

同样是一剑。

返璞归真。

到他们这种境界,不是虐杀低境界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花哨可言。说到底,还是底蕴的拼比。

铁离断真武境初期,终究是要差些。

两剑相接,气劲迸射。

周遭绿意盎然的树尖尽是向着周围伏倒开去。

铁离断飘身而退。

但蔡吠紊上前掠去的步伐终究还是被止住。

等他再要上前,右侧却是又有极为雄浑的气劲近身。

是洪无天。

蔡吠紊长剑上挑,挡住气劲。龙吟消散。

但难免显得些微狼狈。

熊野又杀到。

一团灰雾瞬间向着蔡吠紊当头罩下,黑色大氅翻飞,然后自大氅中伸出两手来,重重拍向他的腰间。

蔡吠紊要回剑已是为难,不得不强行提气飘退,躲过这两掌。

看起来,只是数招。但再度落在树尖上时,蔡吠紊胸膛却是剧烈起伏。

三人合攻,让得他的气机难以运转自如,已是有些紊乱起来。

“青龙出海。”

洪无天似是打得兴起,待蔡吠紊才落稳,又是一掌紧随而上。身形始终紧紧贴着蔡吠紊,只差数米。

又是龙吟。

青海尽低头。

这一掌声势之大,虽不如龙战于野,却要胜过之前的金龙吸水许多。而且,气劲之凝聚,要胜过龙战于野许多。

降龙十八掌能够位列江湖顶尖绝学,不是没有理由的。每一掌都有其出彩之处,可谓是奥妙非常。

曾有在江湖中有大名头的高手明言,能炉火纯青降龙十八掌者,和任何人比拼招式都能不败。这话,着实没多少水分。

对敌时,不能是占着上风还是处于下风,亦或是被逼到绝境,降龙十八掌中都有相应的掌法应对。

其中应对绝境那招有力挽狂澜的效果,也是威名最盛一招,是亢龙有悔。只是到现在,洪无天都还没有施展过。

而看起来,根基不稳的真武中期蔡吠紊,似乎也没有那样的福缘享用这招。

一招青龙出海,就让得他不得不提出十二分力气应对。

剑尖和掌劲相对。

蔡吠紊鼓荡的双袍袍袖霎时间碎成粉末。

“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爽快!”

洪无天却又欺近,掌势忽的变得飘忽不定,忽高忽低,忽左忽右。

潜龙在渊。

这一招,是占上风时使的掌法。如同绵剑,难捕其行迹,但最终出招,却往往是一招定乾坤的杀招。

蔡吠紊胸膛剧烈起伏,只得将长剑舞出朵朵剑法,一剑一剑去拆解洪无天的掌法。

熊野那些灰色毒雾,虽没能对他造成什么阻碍,但仍旧萦绕不去。

“死!”

就在洪无天要接近蔡吠紊身前时,熊野和铁离断两人也同时杀到。

他们捕捉到这个机会,悍然出手。

这当然是要至蔡吠紊于死地。

“啊……”

蔡吠紊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忽的怒吼。袍子以极快速度剧烈滚荡起来。

他竟是对洪无天的掌影不管不顾,持剑挽出剑花无数,如漫天暴雨般向着铁离断刺去。

“小心!”

洪无天惊呼。

蔡吠紊这无疑是要拉个垫背的。

而以铁离断境界,他自然也意识得到蔡吠紊意图。

只是此时,想要抽身而退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要拼剑招速度,他擅长工剑,显然不如蔡吠紊。当下无奈,只得以力破巧,一剑重重向着蔡吠紊刺出的漫天剑光中斩去。

数声嗤响。

洪无天右掌终究落在蔡吠紊身上。

同时还有熊野两掌。

蔡吠紊鼓荡的青袍尽碎,眼睛几乎鼓出眼眶。在空中顿住,然后颓然向下落去。

树叶簌簌作响。

铁离断体内飙射出数道血液,同样向着下头跌落。

两人几乎同时重重落在地上。

铁离断又是口血吐将出来。

“铁兄!”

洪无天、熊野两人紧跟着落地。洪无天看向铁离断,熊野看向蔡吠紊。

蔡吠紊自是已经没得什么动静。

所幸铁离断虽然遭受重创,但还不至死。嘴角还在汩血,脸上却是苦笑,“他娘的,这回算是亏大了。”

洪无天掠上前,手指在他身上连点,道:“你现在就别说话了。”

熊野走到蔡吠紊尸体旁,难得开口,“这具尸体,我要了。”

其后,洪无天背着铁离断,熊野背着蔡吠紊,便向着摘星楼而去。

此时此刻,摘星楼内的搏杀还未结束。

第791章 双皇对话(2)

只是,许夫人也已经斩杀掉楼外那些近卫,冲进了楼阁里。

赵洞庭没有下死力气和金甲将军搏杀,只是游斗。见得许夫人进来,便很爽快的抽身退却。

他有伤在身,不愿意在这里落下暗疾。伤得太重,要是难愈,对日后练武根基都会造成很大影响。

江湖中,有多少天才绝艳之辈,因为年少轻狂落下隐疾而泯然众人?

甚至最后郁郁不得志而死的都绝不在少数。

赵洞庭还想着攀登那武道至高的极境,是以也就理所当然的爱惜自己。

许夫人掠到金甲将军近前,剑光顿时将金甲将军笼罩在内。

赵洞庭走到还坐在地上失神的流求国主旁边,也一屁股坐下,“你说的重谢,是怎么个谢法?”

他和阿星皇可不熟,事情办完,当然要要好处。

阿星皇回神,苦笑,“大宋国君当真还在乎在下区区流求国主允诺的好处不成?”

赵洞庭不免诧异,“你知道我的身份?”

阿星皇道:“我不是蔡吠紊父子那样目中无人的蠢人。这些年虽然被蔡吠紊控制着,但也暗中让不少人关注着中原的消息。我们才禁严港口不久,就有数位大宗师境高手杀上斗北山,除去大宋武鼎堂,不会再是其余人。而你年纪轻轻,却又实力超群,想来大宋除去那位传言中文成武德尽皆不俗的年少成名皇帝,也不会做其他人想了。不,不应该说是传言,而是事实啊。”

“你这头脑,真不简单。”

赵洞庭没去看正在搏杀的许夫人和金甲将军,发自内心的赞叹,“可惜了,若不是被蔡吠紊控制住,流求现在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阿星皇露出笑容,“无妨,也不过是耽搁数年时间而已。”

然后站起身,很是郑重对着赵洞庭施礼:“阿星皇多谢大宋国君搭救之恩了。”

“别。”

赵洞庭挥手,“你可别想着就这么一句话把我给打发了,我要的是看得到的好处。”

说完,自己先笑。

阿星皇怔住,大概没想到堂堂大宋国君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然后他便苦笑,“阿星皇定然说到做到。”

说完又坐在地上,两个国君,都是向着还在交手的两人看去,不再说话。

但各自心里在想些什么,这自然是无人得知了。

过数分钟。

金甲将军不出意外地被许夫人斩杀在地。

金甲碎裂,片甲金黄。腥红的血淌出金甲,分外刺眼。

许夫人看向赵洞庭,道:“公子,山下那些人应该就要杀上来了。”

赵洞庭拍拍膝盖,站起身,又看向阿星皇,“你能够解决?”

阿星皇微微抿嘴,“不知道,不过总得试试。要是现在不能解决这些余党,以后想要解决他们就得花费更大手脚。”

赵洞庭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现在有些后悔救你了。”

阿星皇的聪敏和果断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这样的流求国主以后会不会对中原都有什么威胁。

山下才有动静,阿星皇就竟然知道是大宋武鼎堂杀到。而看到他,就推测出他是武林盟主,这份心智,连赵洞庭都佩服。

更可怕的是,他现在怀疑阿星皇配合蔡剑九封闭港口,是不是本就存着有利用他们的心思。

要不然,实际掌控着流求的蔡吠紊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厮杀时还在问他们为什么要登山。

而且,阿星皇年纪还这般小。

“这……”

阿星皇闻言微愣,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然后道:“以我流求国力,宋君多虑了。”

赵洞庭撇撇嘴,“只希望真是多虑才好。我不想救个人,最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嘿!”

阿星皇轻笑了一声,抬步走向阁外。

许夫人饶是心智不凡,此时也是露出些不解之色,“皇上,你们这是……”

赵洞庭道:“这个阿星皇,不简单啊!”

这句话发自肺腑。

如果他不是穿越而来,比阿星皇多活数十年,在阿星皇这个年纪,自问绝不会有阿星皇这样的心智。

感慨后,赵洞庭整整神情,便也跟着向殿外走去。

下头的武林盟弟子还有斗北城守军还没有杀上来,洪无天、熊野倒是先回来了。

“公子。”

两人分别背着铁离断和蔡吠紊,从摘星楼后蹿出来。

赵洞庭看到洪无天背后背着的铁离断,眉头登时皱了起来,“铁前辈受伤了?”

铁离断嘴角微微扯开,“无碍。”

但洪无天才刚将他放下,他却就立刻盘坐起来。说无碍,自是假的。

蔡吠紊临死前的凌厉剑气不仅仅刺破他的肉身,更是有数道剑气入体,到现在都还要他的体内肆虐。这让他时时刻刻都承受着痛苦。

赵洞庭走过去,从袖袍中掏出丹药,“前辈先服下。”

又是大还丹。

据说这样的大还丹,诺大龙虎山一年也就能开鼎五炉,总计不过区区数十颗。

在武林中,这当然算是难得的宝贝,能救命,更能杀人,引得无数江湖人争抢。但赵洞庭,压根没放在眼里。

铁离断眼中却是露出些微感动之色,接过丹药吞服下去,闭目疗伤。

皇上惜不惜宝是回事,舍得将这种宝贝给他服用,却是皇恩。

这个年代的人,特别是如铁离断这般为朝廷卖命之人,往往对皇恩格外敏感。对自己的付出,却是当做理所当然。

武林盟弟子终究是冲到摘星楼外了。

白袍遍地。

洪无天、铁离断、许夫人持剑立在前头,再有地上蔡吠紊的尸体,让得他们不敢妄动。

至此,武林盟的顶尖高手算是彻底死绝。这座金子塔,从最顶端开始坍塌。

阿星皇拂了拂身上绣金璃龙青色黄袍,不怒自威,“都退下。”

只是武林盟弟子当然不会就这么退下。

他们习惯遵从蔡剑九、蔡吠紊的命令,皇命,他们还从未受到过。

“哼!”

第792章 配合愉快

阿星皇轻轻冷哼,“蔡吠紊、蔡剑九已死,难道你们要冥顽不灵,做那附骨之蛆不成?本国主的话,都不遵从了?这天下,你们到底是当成谁的天下?”

有武林盟弟子向后退去。

说到底,阿星皇的这身黄袍还是相当唬人的。便如当初赵洞庭在大宋还未崛起时,同样没有多少人敢对他无礼。

皇上是天,已经根植在这个年代许多人的心里。

蔡吠紊、蔡剑九势力再大,穿不上龙袍,便也永远没有那身黄袍加身的浩荡底蕴。

赵洞庭看着阿星皇三言两语吓退不少武林盟弟子,眼中神色更是深沉。

他自己是在危难之际起死回生的,也就明白百足之虫的道理。这阿星皇以后成就,难测……

赵洞庭心里还真冒出些杀机来。

但转瞬,这杀机又隐去。

这世上聪明人无数,总不能因为阿星皇心智超群就要杀他。杀他容易,会引起的后果才是dà má烦。

他们现在已经将武林盟高手屠戮殆尽,要是在这里斩杀阿星皇,那可以预测其后将会是和这些武林盟弟子不死不休。

且不说铁离断现在身受重创,便是没有,四个真武境高手加上赵洞庭,也未必是这些武林盟弟子对手。杀到后头,多半是两败俱伤局面。与其树敌没有丝毫好处,自是远远不如继续将好人做到底,起码先让阿星皇将这个人情欠下来再说。

赵洞庭悄然站到旁边些。

阿星皇似有感应,偏头看向赵洞庭,轻轻点头。然后又看向前头尽披白袍的武林盟弟子,底气更足道:“蔡吠紊、蔡剑九两人以下犯上,牟图篡国,长期以毒药控制本国主,罪无可赦。这几位,都是本国主请来之高手,本就是为斩杀蔡吠紊、蔡剑九而来,尔等助纣为虐,本应连坐,但朕念及你们不晓内情,不知者无罪,也就不和你们计较。从即日起,武林盟正式解散,尔等可有异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阿星皇这话让得无数武林盟弟子为之变色,议论纷纷。

他们只知晓这些年来武林盟备受国主恩宠至极,从未想过,老盟主蔡吠紊竟是用毒药在控制着国主。更未想过,原来这些个大宗师境强者竟是国主安排过来。

前头有弟子惊疑不定,“国主,两位盟主真以毒药……”

“哪会有假?”

阿星皇眼中露出恨恨之色,道:“到现在,本国主身上的毒还未解。”

赵洞庭稍稍向前两部,眼神睥睨众人,“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中兴许还有人抱着如蔡吠紊、蔡剑九那对逆贼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的心思,但我想你们最好先想清楚。连蔡吠紊、蔡剑九两人都已伏首,就凭你们的实力,能不能够做到这点。山下是有两万守军正在上山不假,但可未必能拦得下我们和国主,到时候国主回都,你们会遭受怎样的后果,应该心知肚明。”

人群中真有人变色。

这些人大多是自认在武林盟内还有些影响力的。

武林盟除去蔡吠紊、蔡剑九以及那九个金袍长老,总不至于就没有其他的实权派人物。真挥手,聚拢数百人兴许不在话下。

但赵洞庭这话,却是让得他们不得不犹豫,渐渐将心中那份如赌徒般的心理给悄然隐去。

的确谁也没底气能够拿得下赵洞庭几人。

阿星皇适时开口,“现在选择臣服于本国主,或是转身下山,之前任何事,本国主可既往不咎。”

一人给棒槌,一人给枣子。

这区区三言两语,还真是将这些失去主心骨本就惶惶不已的武林盟弟子给吓住。

他们中间现今最强者都不过是中元境,面对洪无天这几位大宗师境高手,本来就有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忌惮。

有人跪倒。

有人想回家乡做个逍遥自在的人,则是扭头下山。

阿星皇当真不拦,嘴角始终带着些微浅笑。

赵洞庭帮他斩杀武林盟全部高手,此时在这又助他威慑这些武林盟弟子,两人当真是配合愉快,天衣无缝。

他也未免没有投桃报李之处,说赵洞庭几人是他请来的高手。这将武林盟弟子中某些人的怨怒,全部嫁接到他自己身上。

留下者、离去者,大概五五开。

等得前面只余下跪倒的弟子,阿星皇眺目看向山下,道:“诸位,随本国主下山!”

这些武林盟弟子不是重头戏,谁都明白。真正要面对的难关,还是正在向着山顶而来的那两万余斗北城守卒。

斗北城是武林盟老巢,守军中将领不出意外会是蔡吠紊极为亲近之人。他们,不会像这些主心骨被杀尽的武林盟弟子这样轻易选择屈服。

此时此刻,任谁掌握着两万多士卒,都难免会有继续挟天子的想法。毕竟阿星皇在斗北城可没有半点势力。

赵洞庭跟在阿星皇的旁边,轻轻笑道:“我们跟着你下山,是不是又算个人情?”

阿星皇轻轻苦笑,“宋君且先帮人帮到底,好处的事咱们稍后再提。若有所求,阿星皇绝不推辞,如何?”

赵洞庭眼皮微抬道:“任何要求?”

阿星皇回答得很是慎重,“流求基业乃是祖传,阿星皇怕是不能向大宋俯首称臣。”

赵洞庭轻笑,“好。”

若是阿星皇敢不做犹豫的就满口答应,他才不会信阿星皇,少不得要立刻擒住阿星皇,然后从斗北山阴侧下山去。到时候天高任鸟飞,这阿星皇宰了也就宰了。而这阿星皇竟是郑重其事的回答不会俯首称臣,倒让得赵洞庭不再去怀疑他话里真假。

阿星皇心智超群,但看起来,还算是个厚道人。

赵洞庭也就乐得帮他在下山应对那两万余守城士卒,让这份恩情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武林盟白袍弟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还不到下面广场,下头就有漫山遍野的守城军逼上山来。因山势陡峭,没得战马成群,但光鲜甲胄却是不少。

武林盟以斗北城为根基,雄踞流求中部十余年,豢养出来的这些士卒,说不定比之明面上那些属于国主麾下的士卒还要精锐数分。

第793章 双皇拜别

阿星皇嘴里轻声骂咧了句,“gou ri de蔡吠紊。”

大概是蔡吠紊为豢养这些士卒,壮大斗北城根基,没少肆意挥霍国库里的钱。

赵洞庭倒是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那摘星楼,是蔡吠紊要建的吧?”

阿星皇嘀咕道:“可不是,那老妖狗,自己想要做那能摘星的人上人,还用我的名头。”

士卒越来越近,两人便顿住脚步。

后头武林盟弟子没敢靠得太近,大概只等大军冲杀,就会作鸟兽散。

阿星皇和赵洞庭三言两语,当然没法让他们立刻就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诚服。

有一穿着金色甲胄的中年将军从人群中走出来,周遭数十穿黑色甲胄的近卫团团拱卫。出来后眼神依次从赵洞庭等人身上扫过,却不说话。

赵洞庭微微皱眉,对这个中年将军天生不喜。

这家伙人到中年,但身上脂粉气已经到接近妖孽的地步。脸上扑粉,双腮泛红,哪怕是此时上山,身旁都还跟着个唇红齿白、极富灵秀的小娈童。

阿星皇轻笑开口,“莫里将军,你这是来护驾?”

姓莫名里的中年将军抬手,却是捏着兰花指,“国主这就不在斗北山多呆了?”

连声音都妖里妖气。

但眼中并不荡漾的眼神,无疑能表明这家伙大概也是个能杀人不眨眼之辈。

阿星皇露出很是贴心附肺的模样,道:“蔡吠紊控制本国主多年,在朝中根深蒂固,如今他授首,本国主担心桃源城那边会生出什么乱子,当然要在消息传过去之前赶回桃源稳住大局。蔡吠紊这些年可在朝中养出不少权势滔天的爪牙。”

说到这他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莫里将军该不会还想留本国主继续在斗北城做客?”

还未年老就成真正妖精的中年将军显然在上山路上就已经得知蔡吠紊、蔡剑九被斩的消息,并不惊讶,也不犹豫,拱手道:“末将不敢。率大军上山本只为护驾,如今国主脱险且斩杀篡国逆贼,末将发自心眼里高兴,愿率大军护送国主回都。”

阿星皇摆摆手,“这就不劳烦莫里将军了,本国主有几位前辈在侧,无人能够拿本国主怎么样。”

说罢,便径直向着军中走去。

赵洞庭、洪无天几人面无表情,跟在后头。

莫里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士卒们没等到将军下令,见得国主到面前,终究是向着两旁让去。

后头武林盟弟子不再跟着,站在原地,看着阿星皇、赵洞庭几人下山。

阿星皇向山下行数十米,到士卒群中,又忽的回头,看向莫里,“莫里将军护驾之心天地可鉴,本国主封你做个异姓王,坐镇这斗北诸城,如何?”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无厘头,没有丝毫的预兆。

莫里花容微变,随即眼中淌过些许喜色,单膝跪倒:“末将莫里谢过国主!”

阿星皇轻笑,转头继续下山。

占据台阶的士卒纷纷让向两旁。一行人安然无恙下山,熊野背着蔡吠紊尸首,无人敢拦。

下斗北山,再出内城。

城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

阿星皇对着赵洞庭拱手道:“能否劳烦宋君及几位高手前辈再送阿星皇前往桃源?”

“好。”

赵洞庭当即答应,“不过得先去个地方。”

随即他带着阿星皇回到富甲布坊。

掌柜的正在柜台里,见得赵洞庭几人,立刻露出喜色来,“您回来了?”

至于阿星皇,他自然是不认识的。

赵洞庭看向被洪无天搀扶着的铁离断,道:“这布坊不要了,你即刻和这位前辈离开斗北,回去中原。”

说着又对许夫人道:“夫人,铁前辈就托付给你了。”

铁离断伤势不轻,显然不方便再跟着去桃源城,受那车马颠簸的苦头。

许夫人却是有些迟疑,“那您……”

赵洞庭笑道:“有洪前辈和熊前辈在,不妨事。”

流求不是中原,冒不出那么多的大高手来。有两个真武境在侧,他自己亦是上元境,并不担心会遭遇什么危险。

至于胸膛处的剑伤,因为当时蔡剑九的剑未能刺进去很深,他又服下龙虎妙药大还丹,是以倒也没什么大碍。

许夫人闻言,只得点头。

掌柜的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也不敢多言,只是点头,“好,好。”

就这样,赵洞庭没继续在斗北城迟疑,其后便立刻带着阿星皇、洪无天和熊野在城中买了快马,出斗北城往北而去。

紧随其后,富甲布坊掌柜的也是两辆马车出城,却是往南。

富甲布坊,自是说不要便不要了,关门大吉。

那妖里妖气的莫里到底会不会改变主意,还难说得很。早离开斗北城,便能早些脱离危险。

出斗北城以后,阿星皇脸上神色终于是真正轻松几分,驰马在赵洞庭旁侧,有着几分意气风发之色。

风从耳旁刮过,周围景色从眼角流窜而过,如白驹过隙。

赵洞庭轻笑道:“国主这份心智,让人佩服啊!只是我有个疑问,当初封闭港口,国主你到底是被蔡剑九胁迫,还是本就乐得配合他?”

阿星皇哈哈笑道:“是前者,是后者,宋君心中应该已经有定论不是?”

赵洞庭便也笑,“运筹帷幄,运筹帷幄啊……”

他还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心智却能让人感觉到胆寒的阿星皇。

只怕蔡剑九禁严港口,说不得还有这位国主旁敲侧击的怂恿功劳。

至于刚刚下山这段路,阿星皇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他跟那莫里说蔡吠紊死,怕桃源出乱子,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仔细去想,却有着警醒莫里之意。桃源城等各地还有蔡吠紊培植的党羽,就算莫里挟持他阿星皇,到时候也未必能够以令诸侯,甚至说不得更要成为众矢之的,引火烧身。因为,莫里并没有蔡吠紊那样的功力和底气,不足以震慑众人。

而后来又说封莫里为异姓王,看似是安抚莫里,向他示好,但实际,却也未必不是暗藏祸心。

第794章 打尖儿么(1)

等得阿星皇真正掌控桃源等地的军权,这莫里还真能在斗北城做他的异姓王?

再者,封他为异姓王,本来就能算是捧杀了。

这事传到流求朝中去,少不得有人说莫里卖主求荣,更会以为是他和阿星皇联合杀蔡吠紊。到时候蔡吠紊那些旧党会怎么想?

赵洞庭可以想得到,莫里成为异姓王后,过不得什么安生日子不说,少不得要焦头烂额。

他忽的又问阿星皇,“你打算让这莫里再活多久?”

阿星皇想了想,却是摇头:“不知道。如果运气好,他兴许活得时间短点,运气差,则说不定能寿终正寝。”

赵洞庭轻轻点头。

看来现在流求的情况真是差到极致,不,应该说是阿星皇的情况不容乐观。被蔡吠紊控制这么多年,怕是没能在朝中培养出多少自己的势力。以阿星皇的心智,竟然都没底气能够收拾流求这个烂摊子。

想想,赵洞庭又道:“要不要我帮忙?”

阿星皇偏头看向赵洞庭,本要摇头,忽的却又点头,“如此,多谢宋君了。”

赵洞庭轻笑,挑挑眉眼,不再说话。

他这话,自然有再试探阿星皇的意思。如果阿星皇拒绝,就只能说阿星皇对他有着很深戒备,那两人,终不能成为真正盟友。

现在,倒是有这种可能。

到夜色近晚,几人到了一县城,就在县城里找客栈住下。

这年代夜空总是格外明朗。

赵洞庭喜欢看星空,也就逐渐养成喜欢夜里到屋顶赏星的习惯。

一壶美酒,一碟花生米,没有半点皇上的派头,但很惬意。

洪无天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也没有真武境绝世强者派头,吃花生米还不忘将手伸到嘴里,将粘上的盐沫给添干净。

“皇上,您打算出兵帮助流求国主?”

等得酒差不多要喝光了,洪无天才问赵洞庭。有酒喝的时候,他很少说话。

赵洞庭看着星空,道:“现在还早,阿星皇没有暗中培植出势力来以前也不会冒然动手。等他动手的时候,帮不帮他,咱们再看情况而定。”

“嘿。”

洪无天轻笑,“皇上您和这流求国主的心脏怕都要比寻常人多生了几个窍。”

赵洞庭轻轻摇头,失笑。

阿星皇大概是真多生了几窍,而自己,则多得益于是穿越而来,要不然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熊野房间。

蔡吠紊的尸首被他放在床上,被剥得精光。熊野眼中放光,不断往蔡吠紊身上涂抹着什么。

很快,十多天过去。

到桃源城下。

桃源城看规格,较之斗北城要稍差些,没有斗北城那样虎踞天下的浩荡气势,相对内敛许多。

但这座城自然还是有些它的底蕴。

流求这海外之国,自从有国度衍生以来,桃源就是国都。城墙斑驳,总要比光鲜亮丽的斗北城多几分韵味。

赵洞庭就在城外勒马,对阿星皇道:“国主,你自行入城。”

阿星皇也勒住马,道:“宋君不在城内歇息几日?”

赵洞庭笑道:“你也是做国主的,难道还不知道这是个苦差事?”

阿星皇便不再说这茬,对着赵洞庭拱手:“此行真是多谢宋君了,阿星皇冒昧禁严港口,诸多失礼,还请宋君见谅。宋君有何吩咐,现在尽管开口,阿星皇定然不做推却。”

他满脸真心实意。

赵洞庭却是摆摆手,说话没有半点客套,“还是等你真正成为国主再说,现在,你可真帮不上我什么忙。”

两人都是大笑。

阿星皇道:“那就此拜别了,宋君珍重。”

赵洞庭也拱手,“珍重!”

“驾!”

阿星皇拍马,一骑往桃源城内而去。

赵洞庭看着阿星皇渐行渐远,勒转马头,嘴角露出笑意,“洪前辈、熊前辈,咱们也回去罢!”

三人往南。

流求不管日后怎样的风起云涌,自然再与他们无关。

阿猴城,西来客栈。

来流求时间不长,却已经在阿猴城内艳明远播的老板娘坐在屋顶上。旁边是酒,酒香四溢。

周围楼顶上少不得要有几个夜里不甘寂寞,偷偷爬上屋顶赏月赏星更赏美人的闲汉,老板娘并不理会。

这些汉子也只敢偷瞧,不敢造次,连吹口哨都不敢。

以前有人触过这娇艳动人老板娘的眉头,本想上去一亲芳泽,结果却是被打得半个月都没能下床。到那时候起,阿猴城里的闲汉就都知道这个老板娘不是寻常人,是朵带刺的娇艳玫瑰,而且这刺还很尖。

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那现在老板娘身旁那个年轻汉子大概已经千疮百孔。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貌似还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怎的就能受到这老板娘青睐,竟然能够在房顶上陪她喝酒。

这是多少阿猴城汉子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事?

亏得这汉子还他娘不知道秀色可餐,双眼始终只是盯着自己那双臭脚,连抬头看旁边美人都不敢。

真想不明白,那双臭脚有什么好看的!

马蹄在夜色中炸响。

突然有三匹快马直直驰骋到西来客栈门前,将一众在房顶偷瞧的野汉的眼神都吸引过去。

为首那偏偏公子可真是俊俏,只看一眼,这些游手好闲的汉子少不得要自惭形秽数分。

而他旁边那看似懒散的老仆,以及还有个看起来阴冷的老头,大概也能显示这个公子哥身手不凡。

难道是哪个城池中的公子哥过来想要强掠老板娘不成?

在那阴冷老头的马上,后头还坐着个脸上蒙着面的家伙。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什么货色。

一众闲汉等着看好戏。

这些时日来,始终没人能够将这朵带刺的玫瑰给拿下。要是今日真的有人做到,未免也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在屋顶上饮酒的老板娘却是忽的径直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近十米高度,翩然落地。

“我滴个乖乖!”

第795章 打尖儿么(2)

一众野汉少不得心里惊呼。

老板娘萱雪对着赵洞庭轻轻点头,脸上绽开让人心神摇曳的微笑,“公子回来了?”

赵洞庭点点头,翻身下马,“这些天没人来找你麻烦吧?”

萱雪道:“我离开斗北城后已经将首尾清扫干净,不会留下什么破绽。”

军情处的女人,没几个是寻常之辈。

赵洞庭露出笑脸来,“可现在不同了,我们到这里。你说不得又会被人给盯上。”

萱雪不以为意,“我开的客栈,来几个客人有什么异常?”

然后她伸出手,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赵洞庭三人往客栈里走去。

熊野马上那个蒙着面的人跟着翻身下马,动作却是显得僵硬。走起路来更是显得死板。

萱雪瞧见,眼中微微露出疑惑之色。

客栈顶上还在坐着的虾米一溜烟向着楼下跑来。

到客栈里,萱雪才将门关上,就跪倒在地,“萱雪叩见皇上。”

赵洞庭坐在桌旁,给自己倒茶,“连你都看出来了?”

萱雪直言不讳道:“朝中数位武鼎堂真武境高手相随,除去皇上,谁还能有这般阵仗。”

说着又看向洪无天和熊野,“萱雪见过两位前辈。”

“起来吧!”

赵洞庭道:“看来现在朕的身份已经有不少人都推测出来了。这流求,怕是不能再多呆。你是打算和朕回去,还是继续呆在这里?”

萱雪道:“萱雪想留在流求。”

“如此也好。”

赵洞庭轻轻点头,“斗北城的暗堂朕已经撤走,这流求总还要留几个暗堂给朝中传信。只是你也要小心,莫要露出什么破绽,斗北城的事你已经听闻,那就应该知道流求可能在以后数年时间内都不会太平静。流求国主知道你们的存在,兴许不会怎么样,但那斗北城现在主事的叫什么莫里的,就难说了。如果城内有什么异常,你最好立刻想办法脱身,咱们大宋军情处的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精锐,死在流求有些不值当。”

萱雪低头,“萱雪多谢皇上关心。”

赵洞庭摆摆手,“你这个样子,朕还真有些不习惯。”

“公子,您回来了?”

虾米跑下了楼,见到赵洞庭,有些喜色,也有些迟疑。

赵洞庭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中在迟疑些什么,笑道:“这些天在客栈里可过得还舒坦?”

做贼心虚的虾米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羞赧之色,被海上毒辣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愣是透出些许红润来。

赵洞庭失笑,又道:“本公子打算回去雷州了,看你这样,是不打算现在就回去?”

乐不思蜀的虾米犹豫半晌,最终答道:“公子若需要小的领路,小的还是跟着公子回去。”

“哈哈!”

赵洞庭拍拍桌子,“算你还有些良心。”

然后看向萱雪,“留个人在这里给你打下手?你开客栈,总不能天天去别的店子吃饭吧?”

萱雪妙目轻飘飘看向虾米,没有说话。

以她的心气和眼界,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看上虾米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大概,心里头其实还是没将虾米当回事。

赵洞庭见状,便从袖口中掏出两锭金子来,抛给虾米,“这两锭金子算是给你的辛苦费,本公子看你现在也不想回去,你就留在这里。想什么时候回去,便什么时候回去便是。”

虾米接过金子,眼神却竟是没被在油灯照耀下金灿灿的金子给黏住,而是偷摸瞧了眼萱雪,然后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他还是有些小精明的,谢过以后,就将金子递向萱雪,“老板娘,能不能劳烦你先帮我保管着?”

萱雪神色清冷,“你的钱,让我保管做什么?”

“这可是他以后娶媳妇的钱。”

赵洞庭调笑一句,只差点让得虾米头上都臊得冒烟,嗫嗫嚅嚅,没能再说出话来。

两锭金子,终究只能是带着遗憾塞到自己的腰里。

萱雪又看向那没有任何动静,站得不能说是笔直,而是僵直的不知道年纪的蒙面人,忍不住问赵洞庭:“公子,这位是?”

“说出来怕吓到你。”

赵洞庭轻轻笑道:“这家伙,是流求江湖第一人。不过,你现在不必将他再当做人了。”

这蒙面人,自然是蔡吠紊无疑。他的尸首被极擅蛊术也精通炼尸这种旁门左道的熊野炼成了僵尸。

萱雪有些见识,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倒是虾米,只觉得赵公子言语有些古怪。对哪怕是流求江湖第一人,也没有太大概念,面色仍旧平静。

翌日黑早。

得了两块金锭子的虾米起得老早,大概是觉得就这样得到两锭金子心里有些愧疚,便十二分殷勤,在赵洞庭等人还没起床的时候,就一个人弄出了一桌子好菜。本来还想拆两坛老板娘的酒,但最终没敢。

赵洞庭、洪无天、熊野下楼后,瞧见桌上饭菜,洪无天当即就坐到桌旁,大快朵颐。

虾米忙不迭上去叫萱雪下来吃饭。

萱雪从柜子里拿出两坛酒。

这顿饭虾米显然是用足了心思,色香味俱全。乡下汉子,又没得婆娘,这些年来早已将这门手艺操持精湛。

席间他鼓着勇气问赵洞庭那位蒙面的前辈怎的不下来吃饭。

赵洞庭只是轻笑摇头,“他成了仙,不用吃饭。”

虾米满脸震惊,“这世上还真有神仙?”

后来等到赵洞庭几人酒足饭饱,准备离开客栈时,他看蔡吠紊的神情便充满了膜拜、谦卑。

这直让赵洞庭几人觉得好笑。

马蹄再响。

三骑三人一尸离开阿猴。

萱雪看着三匹快马离去,消失在街道尽头,轻声说了句,“你做菜的手艺跟谁学的?”

虾米挠挠头,“以前在客栈里给厨子当过下手,偷学的。”

“以后就不出去吃了,你做。”

眉目含俏的老板娘说出这句话,转身走进客栈。

虾米先是愣住,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第796章 又遇海盗

这日,西来客栈门口多了个跑堂的,不断向着来往行人吆喝,“客官,打尖儿么?”

进客栈的客人们等坐好以后才发现,这客栈里跑堂、迎客、厨师原来都是这黝黑的汉子一人。

老板娘坐在柜台里,低眉绣红唇,美艳不可方物。

他娘的,有这样的婆娘,难怪这汉子这般勤快。要是老子,忙断两条腿,不,三条腿也愿意啊!

一艘看似并不怎么能经得住狂风大浪的陈旧商船飘飘摇摇出海。

这位于盐水城外数十里的港口在蔡剑九死后理所当然的解除了禁严,毕竟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

蔡吠紊、蔡剑九被杀的消息在这些天内已经以狂风卷乌云的速度传遍整个流求,眼下正是流求暗流涌动,各方都积蓄力量准备争夺执掌流求实权的时候。盐水城的城主虽然在流求算不得什么,但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捞钱,那也枉费他当初花费不少代价从武林盟里买来这个职位。

当官真是冲着为百姓造福来的?

屁!

上梁不正下梁歪。蔡吠紊、蔡剑九控制流求朝政,终日的中饱私囊,为武林盟谋求福利。下边这些官员,能有几个好鸟?

赵洞庭一行出海极为容易,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虽然中原的商船队还没能得知消息,匆匆跑到这流求来继续做那能赚得盆满钵满的海运买卖。但流求船队,早已经有人向着中原各地,特别是流求而去。明眼人都知道眼下正是海运做好捞钱的时候,等过些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个行业,再想有这么大的利润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现在还赖在家里婆娘丰腴的胸口上,那就是和日进斗金这个词过不去。

赵洞庭只是花费小许代价,就让得商船队中的管事很是愉快地答应带他们前往雷州。

当然,除去正经的船费之外,赵洞庭少不得也要给这管事塞些银子。只是这点儿银子,赵洞庭显然并不放在眼里。

蛇有蛇洞,鼠有鼠道。要想在船上过得舒坦些,这是免不得的。

赵洞庭大概是大宋有史以来对民间这些个“小规矩……”最为熟悉的皇帝了。

因语言交流不太方便,是以赵洞庭几人在船上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他也乐得于此,闲得无聊,就在船上垂钓。

而大海茫茫,显然是少有收获。

如此过二十余天,商船便接近东沙群岛。船上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许多,仿佛时时刻刻有乌云压顶。

粗略算来,流求禁严港口已有将近半年光景。那些海盗想必早已经是“饿极了……”,前面那些商船也不知道能不能填饱他们的胃口。多出些银子都是小事,最怕的就是那些海盗不顾规矩做些扣船截货还杀人的买卖。

这艘商船的船主虽然有点儿关系,让商船得以跟在大船队中间,但要是特别有底蕴,也不至于仅仅只有这艘破船出海。到时候真要倒霉,怕还得是这些算是寄人篱下的商船背锅。要出钱,大部分得归他们出。

赵洞庭自是无所谓,一如既往的悠闲。

这些天来他已经将伤势养好,修为也巩固在上元境,且借着破境的势头还一举再冲破了两个窍穴。虽然许夫人、铁离断已经先行回去雷州,但有洪无天、熊野在侧,还有那不知道具体实力如何的被熊野炼成僵尸的蔡吠紊,不是海盗能够吞得下的。

船队从东沙群岛月牙岛和南环岛、北环岛中间过。

大概是因为三岛挡住海上飓风的原因,在这里海浪总是要小些。有些年头的商船也就不再摇摆得那么厉害。

船队倒也不是不能绕过东沙群岛,只是海盗实力辐射极广,能绕过庙,却也未必能绕得过和尚。真要在东沙群岛外头被海盗给围住,到时候就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少不得要被杀人掠货。以前海运刚刚兴盛起来的时候,有不少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后来个个商号便也学着老实了。

在东沙群岛过,海盗们大多还是将规矩的。杀人截货,只是小概率事件。

当夜,船队就不出意外的被海盗在前头拦住。

在东沙群岛混迹的个支海盗都在海上撒有耳目小船,这支商船队伍显然在刚刚进入东沙群岛范围以后就被盯住,甚至更早。

海盗只有十余艘船,并不大,瞧不出深浅。

但谁都没有敢把这小股海盗当回事。

得知商船过境的海盗绝对不在少数,可为什么这股小海盗能够有胆气在其余海盗赶来之前拦住船队?

这中间要是没得什么没见光的较量,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海盗吃大船队,小海盗吃小船队。这是在东沙群岛约定成俗的不成文规矩,没哪支小股海盗敢犯忌讳。

以前有目中无人的海盗犯过这样忌讳,结局大同小异的都很凄惨,最终连名号都在东沙群岛消失。

船队管事是在流求盐水城有些地位的人,其幕后主子据说是盐水城最顶尖的富商,和盐水城城主都能攀上关系。

这位管事,貌似也是盐水城城主小妾的表弟的同窗的同乡。

这样的人在外人面前还是有股子气度的。

商船队被海盗船拦截下以后,管事的乘坐的最奢华光线的那艘船缓缓驶到船队前头。

管事的穿着很有富商气质,完全不像是个下人,走出船舱,对着横亘在前头的海盗船摇摇施礼,“见过诸位好汉。”

声音在夜色的浪声中飘摇不定。

海盗船上,火把也跟着夜风摇动。火把光芒下,那些狰狞面孔也跟着忽明忽暗。

船队和海盗船相距不过数米。

海盗船却还在向前靠近,最终,咚的撞在管事的所在商船上。

这让得商船摇晃,管事的和船上的人都些微变色。

面前海盗船虽然较之商船实在是要小得多,可这先声夺人的气势,就已经能够让得他们心里头打鼓。

管事的忙不迭向着后头挥手。

海盗船上有五大三粗的几个海盗跳上船头,肌肉随之抖动。手里都提着刀。

第797章 罪有应得

这里不是中原,海盗们也觉得刀使得更顺手。用剑的人反倒很少,而且基本上都是高手。

不过这几个家伙虽然使刀,但能够直接跳上船,显然也有些功夫弟子。

管事的后头有人端着个盘子小跑到前头。

“请诸位好汉笑纳。”

管事的接过盘子,恭恭敬敬递给面前让他心里发怵的几个海盗。盘子上银两十来块,都是五两银。

这不算是小数目,较之以往例钱还要多上两筹。

可为首的海盗却只是轻飘飘扫过银子,“就这点?当老子们是叫花子不成?”

管事的满脸堆笑,“不知道当家的现在的规矩?”

为首海盗撒开手指头,“还得要五十两。”

管事的笑不出来了,露出苦色,“当家的,咱们这一趟利润……”

做生意的总是习惯讨价还价。

可让管事的万万没想到的事,以前其实也还能说点道理的海盗这回却是极是蛮横,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刀架到他的脖子上,“罗嗦个身!”

管事的咽了口唾沫,双腿直打摆子,差点没将尿给吓出来。当然不会再有讨价还价的勇气。

说到底钱是老爷的,这趟能赚多少,分到他手头上的也不会太多,实在没必要为这个去冒着被斩首的危险。

他忙不迭又对后头喊道:“再去取五十两银来孝敬诸位好汉。”

才刚刚将银子送上来的管账便又往船舱里跑去。

“他娘的。”

为首的海盗似是极不耐烦,“你们这些gou ri de早不过晚不过,现在过。弄得老子到手的好事怕莫都要沾不上了。”

管事的满头雾水,却不敢问。

旁边有海盗笑道:“哥哥你别急。老大他们要收拾红娘子那娘们的手下还得要些时间,咱们应该还能赶得上。”

为首海盗重重吐了口唾沫,“赶上了也就剩下残羹剩饭了。都说红娘子那娘们长得漂亮得紧,下边也有不少长得水灵的娘们,这些天老子在岛上可是憋得慌了,要是赶不着个新鲜的,多败兴?”

旁边刚刚说话的海盗舔舔嘴角,又呵呵笑,“弄不到新鲜的,多弄几个,也能尽兴了。”

他们言行无忌,声音又像是长相那般粗狂,即便是在夜风、浪声掩盖下,自然仍旧是传进耳聪目明的赵洞庭几人耳中。

赵洞庭本来蹲在船头上,隔着数十米远看好戏。听得这两海盗对话,两道剑眉便微微皱了起来。

有上回和红娘子打交道的经历,赵洞庭俨然知道红娘子那股海盗并不简单。哪怕是在整个东沙群岛,也应该有不小名气,要不然那个原本气焰嚣张的海盗头子不应该在见到红娘子后就那般噤若寒蝉。

可连红娘子这样的海盗,竟然还是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么?

而且听这两个海盗对话,他们竟似对拿下红娘子那股海盗胸有成竹,已经在想着怎么博得头筹抢个姿色出众的好娘们。

稍作犹豫后,赵洞庭站起了身子。

红娘子那股海盗训练有素,若是被灭了,着实有些可惜。而且他这枚棋子已经落下,若被拔去,再要落棋,难免还要费些周折。

赵洞庭双臂展开,如雄鹰扑兔,身形忽的在船头上高高跃起,向着前头飞去。

船头下沉,上面水手们惊呼摇晃。

随即看到赵洞庭身形飞快在一艘艘船上掠过,便露出瞠目结舌之色来。

谁也没想过,这位在船上并不怎么说话的公子哥竟然拥有如此高绝的身手。

洪无天、熊野两人看着赵洞庭如箭般向前蹿去,也没去追。以赵洞庭现在身手,对付海盗自然不在话下。

前头管事的船上,管账的刚刚将银子送到。海盗接过银子,赵洞庭就到了。

他的到来,让得几个海盗都是怔住。

能够在东沙群岛过得逍遥自在的大多不是傻子,自己没得什么本事,但总也见过几个有本事的。赵洞庭的深浅他们琢磨不出来,但就算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这个踏船而行的公子哥不简单。

几个海盗眼中都是流淌过戒备之色,有人已经悄么将手握在刀柄上。

赵洞庭却恍若没有看到似的,只是问道:“你们是哪个岛的人?”

几个海盗都不说话,为首海盗两道浓眉紧紧凝结。

他只当赵洞庭是随船要前往大宋去的公子哥。

虽然赵洞庭的背景他并不在乎,但就刚刚赵洞庭露出的轻功,却让得他不得不忌惮。

他此行不过带着十余只船前来,总共才不过数十人,能不能打得过这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他心里并没有底气。

赵洞庭有样学样地露出不耐烦之色,“要么就说,要么就开打,愣个锤子!”

先前这些海盗的言行无忌,让得他对这些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大多数海盗其实都是百姓,也没有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凶恶气焰,但这几个家伙无疑是将海盗当成职业的。眼珠子里就有着股草菅人命的光。

当然,也可以说他们是海盗中的精锐。相较于那些闲来时种地,有活干时也大多只是摇旗呐喊的百姓,他们才是真正主力。

赵洞庭这番话,终究还是将这些家伙骨子里的凶气给激发出来。

打人不打脸!

以前只有他们这么呼喝别人的,何时轮到别人这么呼喝他们过?

“他奶奶……”

为首海盗唾沫横飞,顾不得许多,提刀就向着赵洞庭的腹部刺去。

这可以看得出来他当真是个手上有过人命的悍匪。

这样提刀直刺,速度远远比举刀势大力沉的劈砍速度要快得多,能最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面前对手。

那些呼喊得很大声,将刀高高举起再杀人的,多数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没什么搏杀经验的三脚猫。

只可惜的是,他这刀干脆利落不假,面对的却是已经上元境修为的赵洞庭。

到这个境界的武夫,感官都已经超乎人类极限,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

只见得赵洞庭右手忽动,掠过残影,为首海盗就感觉到手上空空如也了。

第798章 银尸逞威(1)

再回头,跟在他旁边的几个伙伴竟是都已经倒在血泊里,动也不动。

饶是这海盗凶悍异常,这下也实打实尿了裤子。

他这辈子,哪里和这样的高手交过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报应不爽,以前就许多人跪在面前求饶经历的海盗小头目这回也终于体会到给人跪地求饶的感觉。

那脸上惊恐有几分是装出来的,但也有几分是真。

赵洞庭手里提着刀,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以眼神威慑那些还在船上准备射箭的海盗,沉声道:“你们来自哪里?”

跪在地上的海盗不敢再保持沉默,老老实实答道:“我们、我们是跟着柳老大的。”

“柳老大?”

赵洞庭微微皱眉,“没听说过。是何许人?”

船上管事的、管账的,还有一众观望的水手等等全都懵了。

“柳西狂。”

海盗头目缓缓吐出这三个字,眼中却是闪过极为凶戾之色,忽的捡起地上一把刀,扭身向着背被他的赵洞庭刺去。

真正有凶性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老老实实服软的?

只是,他这刀注定没法建功。

赵洞庭的耳力比目力更出色,在这海盗刚有动作的时候,就是一刀向后劈下。

一颗头颅落地。

无首尸首颓然栽倒在地。

管事的等人惊呼,面色苍白。

还在船上的那些海盗当即放了箭。

嗖嗖箭响。

可这些剑,也都被赵洞庭悉数拨落开去。

赵洞庭双足在甲板上轻点,如同鲤鱼跃龙门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仍不忘挥刀拨箭矢,然后头下脚上,重重落在最前那艘海盗船上。

轰隆震响。

浑身锦衣鼓荡的赵洞庭便好似块巨石,砸在这海盗船上。

一掌极为势大力沉地拍在了船上。

赵洞庭借力又再度蹿起,直跃两丈余高。而这艘海盗船则是自他落地处霎时间断裂成两截。

不大的海盗船登时剧烈震荡起来,两头皆是翘起,向着海面倾斜。

有海盗惊呼落水。

赵洞庭一招鲜,吃遍天。在海面上起起落落,就这样接连将十余艘海盗船都砸得断裂,仅剩一艘。

漆黑水面上许多海盗扑腾呼救。

即便都是熟谙水性的家伙,在这样的夜色里,举目无岛,也实在没有多少幸存下去的希望。

赵洞庭落到最后一艘船上,始终未再动手杀人,只是冷声道:“都自己滚下去!”

一个个海盗不敢犹豫,噗通跳进海里。

赵洞庭将手中刀抛落海里,对着船队里喊:“洪前辈、熊前辈,咱们去趟月牙岛。”

洪无天、熊野两人便在无数人的瞠目结舌中施展出凌波而度的功夫,自数十米海面上掠过,稳稳落在船上。

熊野轻功显得更要吓人,因为手里还提着永远都不会再有什么气息的蔡吠紊。

赵洞庭眼神扫过海面,还有不少海盗在水里扑腾或是抱着那些断裂的船板,“谁会去月牙岛?”

这可是活命的机会。

立刻便有不少海盗争先恐后的答应。

洪无天抬手朝向海面。

一个海盗随着一股龙形水柱便吸上船,啪嗒落在船上,发出声闷哼,却满脸劫后余生的惊喜。

商船上的人更是傻了眼。

洪无天这手金龙吸水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和神仙中人无异。

有对那些漫天神佛信得极深的甚至是跪倒在地,向着洪无天叩首,“海龙王,是海龙王啊……”

这让得洪无天都有些哭笑不得。

赵洞庭看着脚边海盗,道:“哪个方向?”

海盗总有在夜色里辨别方向的本事,并没有做迟疑,忙不迭爬起身,指了一个方向道:“那边!”

他没觉得自己做狗腿子有什么不好,毕竟这机会还是抢来的。

对于他们而言,骨子难道还有这条小命重要。

洪无天又朝着海面一掌。

原本较为平静的海面霎时间便是波涛汹涌起来,隐约有龙吟,小小海盗船疾射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商船上跪着的人越来越多。

还在水里头折腾的海盗向着船上的人呼喊,让他们放绳下来救人,有的破口大骂,有的软语相求。

各艘在前头的商船上众人都看向管事的。

“罪有应得。”

年岁不小,刚刚受到惊吓现在还有余怒的管事恶狠狠说了句,“这是海龙王在收拾他们,救他们作甚?”

十余艘商船便不理会下面海盗的痛骂、威胁等等,在夜色中继续向着前面而去。

数十海盗在水里看着商船渐行渐远,欲哭无泪。然后不多时,就真正流泪了。

商船上的人将被赵洞庭斩杀的那几个海盗尸首抛进了海里,在这样的大海中,血腥味会引来什么,可想而知。

海面上很长时间的哭爹喊娘,然后,又渐渐趋于平静。

只是,这场猎杀盛宴自然已经没了观众。

小小海盗船在海面上风驰电掣。

赵洞庭注意到颤颤惊惊除去指引方向外再不敢多嘴半句的幸存海盗草鞋包裹的双脚以及到几近膝盖的小半截都有着灰黄的颜色,和膝盖往上形成算不得鲜明却也颇为扎眼的对比。

这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才会有的特征。

他淡漠开口,问道:“你是种地的?”

跪在地上始终没提起勇气起身的海盗咽着唾沫作答,“是、是的。”

赵洞庭便又道:“好好的地不种,跑来做海盗做什么?”

像农夫更多过于像海盗的汉子答道:“种地收获的粮食都要上交首领,剩下的粮食养不活全家人,只有跟着出来才能分到更多的粮食。”

赵洞庭为之沉默。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却也未必没有可怜之处。

如果不是迫于生计,这农夫汉子大概是绝对不会愿意跟着那些真刀真qiāng的海盗出来做这些劫掠之事的。

但对于那些落水后大概只能死在海上的那些人,他也没有多少愧疚,更谈不上后悔。

第799章 银尸逞威(2)

虽说他们中间可能有不少人都是迫于生计,但仅仅因为迫于生计,就能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

那以往因为他们而死的那些过路商贩的冤屈岂不是更加滔天?

可怜值得同情,但绝不是肆意为非作歹的理由。

过十余分钟,朦胧夜色中便可见大浪拍岸的月牙岛。岛上火把蔓延,纷乱嘈杂,显然已经展开厮杀。

本来是有数十分钟海程,在洪无天不计内气消耗的掌风下,才愣是在十余分钟时间内就赶到。

赵洞庭几人的船还未接近月牙岛,就被岛外放哨的小船给发现。

有海盗哇啦哇啦地叫喊着。

前面暗礁嶙峋。

来势极快的小船轰然撞在露出水面的暗礁上,瞬间前头便碎裂开来。

赵洞庭、洪无天、熊野俱是飘身而起,在海面上踏波而行,不管那些放风的海盗叫喊,直往月牙岛上而去。

还在船上的引路海盗一个滚葫芦般落进水里,然后很快冒出头,满是死里逃生的惊喜。

赵洞庭三人很快掠到岛上。

火把从山腰处蔓延到山下,以山腰处最为密集。但这山下,显然也聚集着不少人。

这些人大概就是出来摇旗呐喊,滥竽充数的岛民了。

哪支海盗势力还真有本事去养活数千个人?

真正能够提着刀子和人面对面拼杀,连血溅到脸上都能浑然不顾的,或许终究就那么数百人而已。

赵洞庭看着眼前呐喊不已,上山势头却不紧凑的海盗,忽然想起当初琼州之战的时候。阿里海牙麾下托合提率领元军三万,和慕容川五万海盗联合攻琼州,结果怎么样?

那五万海盗看似来势汹汹,最后真正和琼州军、雷州军拼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估计不到万人。

大多数人在刚刚露出败相的时候就作鸟兽散了。

这些人的手里其实没怎么沾过血。

看着一个个惊讶、茫然的眼神,赵洞庭也没有动手杀人的心思,只是飞速掠向山腰。

这些海盗也果真只是摇旗呐喊的,看着赵洞庭、洪无天、熊野三人火速上山,没敢拦,也没人放箭。

僵尸蔡吠紊也在向着山上急窜,动作仍是僵直,稍落在后头,但速度,也绝不算慢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

真正厮杀的场面并不大,远远不及火把这样漫山遍野。

赵洞庭三人掠到山腰上以后,在被海风吹得黝黑无比的石头上轻轻落足。

放眼看前头,还互相绞杀的海盗其实不过那么两三千人左右。

对于见惯大场面的赵洞庭、洪无天来说,这自然算不得什么。

分不清谁是谁。

饶是以赵洞庭目力,也没能一眼就将红娘子给找出来。倒是看到空竹,正在战圈上头亲自擂鼓。

这鼓声显然也是有些蹊跷的,可以看到有数股海盗都在因他的鼓声而动。

这和大军对阵厮杀都没什么两样。

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不占上风。来攻岛的海盗人数众多,又个个凶悍异常,这种差距不是阵法轻易能够弥补。

“什么人?”

赵洞庭三人以及一僵尸的出现,自然引起正在后头,还没逮到机会冲杀上去的海盗注意。有不少人立刻恶狠狠看向他们这四个不速之客。

赵洞庭恰在这时从厮杀人群中找到红娘子身影。

这巾帼不让须眉的海盗首领仍是一系红绸于身,手持双剑,身后带着百余人正在冲杀。

双剑耀寒光,在她手中虎虎生风。动作算不得优美,但她有那么好的条子,看起来自然仍是充满美感。

只可惜,她区区下元境修为还不足以做尖刀。带着上百人,看上去举步维艰。

几道冷箭呼啸射向赵洞庭几人。

洪无天在旁边伸手拨过。

然后便是更多的箭矢射过来。

这些正在攻杀的海盗显然没打算让赵洞庭这几个不速之客继续活下去。

虽然他们上山时速度极快,看起来极不简单,但躲在人群里射冷箭,谁不敢?

赵洞庭正欲出手,后头却是有个高大身影突然挡在前头。

是被炼成僵尸的蔡吠紊。

炼尸之道在中原流传已久,但较之蛊术还要更为生僻。赵洞庭不知道熊野用的是怎样的法子,竟然能让得蔡吠紊这具尸身比他活着的时候更要魁梧数分。

这样的人突然站到面前,那就真和门板挡在前面似的。

叮叮当当的连响。

僵尸蔡吠紊穿着的灰色麻布衣上露出许多箭孔,里头是如同生铁般的黝黑颜色。

他脸上不再蒙着面,也是泛着淡淡青色,不见半点表情。

射箭和没射箭的海盗们都懵了。

这家伙还是个人?

怎的连箭矢都射不进去?

海盗中不乏能将一石弓拉开到满月的箭手,甚至还有能拉开两石弓的天生臂力不俗的汉子,但是,竟然都破不开这壮汉身子。

更为吓人的是,有势大力沉的一箭正正射在这并不动弹的魁梧壮汉的脑门上,竟然是淬出了火花子。

我滴个乖乖!

瞧见这幕的海盗都是惊讶不已,心里直冒寒气。

哪怕是这世间有传闻将外功横练到极致的绝世高手,但也没哪本书上正儿八经写过外功横练有这么厉害啊!

显而易见,这魁梧汉子的身子已经是刀砍不进,剑刺不进。

赵洞庭也惊讶,咧嘴笑道:“倒是个好门板。”

“桀桀。”

熊野大概觉得赵洞庭的夸耀还是值得高兴的,桀桀一笑。门板似的僵尸蔡吠紊便如同野兽般突然蹿了出去。

从数米高青石上落地,眨眼扑到前面不过十余米远处的海盗群中。

才刚动手,就是极为血腥的一幕。

一猝不及防的海盗被僵尸蔡吠紊欺到近前,一刀剁在蔡吠紊脖子上,火花四溅。

被砍的蔡吠紊毛发无损,挥刀的海盗却是被他抓住双臂,然后一撕。

血洒长空。

海盗整个人被撕裂成为两半。

这样残忍的杀人方式,便是旁边的海盗都是手头上沾过血的人,这刹那也是寒意由下而上,浑身打摆子地不自禁往后退却。

第800章 刀王西狂

僵尸蔡吠紊没有任何神情,又扑上去。

惨叫连连。

赵洞庭、洪无天、熊野在青石上看着,没着急出手。

赵洞庭问熊野道:“熊供奉,现在的蔡吠紊刀qiāng不入,不会还有真武境的实力吧?”

如果这这样,那炼尸之法就真的有点儿吓人的。而他,少不得要将熊野更为高看几分。

有这法子,以后再斩杀真武境高手,岂不就意味着大宋将会又多个刀qiāng不入的真武境?

只可惜,熊野摇头,“和真武境差远了,僵尸没有内气,只有堪比金石的躯体而已。论杀人,远不如真武境。”

赵洞庭难免失望。

而熊野又道:“不过能在上元境保持不败。”

赵洞庭眼中微微发亮,“如何不败?”

熊野道:“纵是上元境巅峰之辈,想要灭杀老夫炼制的银尸,也得费上七八成内气。”

赵洞庭轻轻点头,喃喃道:“若是这样的僵尸多些,以后打仗就能少死不少将士了……”

熊野没有答话。

显然,炼制僵尸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赵洞庭自知这样的东西必然是熊野煞费苦心才炼制出来,不可能能群成批的出现,是以也说不上什么失望。

僵尸蔡吠紊还在肆虐。

其动作虽然僵硬,但仍然称得上迅猛,再加上坚逾金铁的体质,便和钢铁猛兽没什么两样。

这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人间大杀器。

饶是赵洞庭现在手上已经收割不计其数的人的性命,也仍是瞧着心里有点儿发毛。

这样的家伙,杀起人的场面血腥无比不说,而且是永远不会知道疲倦的。

短短时间内就有数十海盗毙命,且没人能侥幸留下个囫囵尸首。

常常自吹自擂以人头当坐凳,以人血当酒喝,甚至其中真有人干过这种事的海盗们都不禁是害怕起来。

“妈呀!”

有人带着哭腔喊出声,不敢再当蔡吠紊,抬腿就往后头跑去。

倒也不是个个都怕死,主要是这般死状实在惨不忍睹。这个年代很讲究留个全尸,因为这辈子若是凑不齐尸首,下辈子投胎就不完整,这对许多深信投胎转世的人来说,比死还要更为可怕。

已经变成僵尸的蔡吠紊没有半点声息,只是不知疲倦地杀戮。

此时,这后头动静也终于引起海盗中在前头厮杀的高手的注意。有人大喝,向着下面掠来。

这股海盗有底气进攻红娘子,显然同样不俗,数个高手杀过来,看气势都有中元境左右修为。

有人擅使暗器,隔着老远,就有飞镖掠过人群,直射到熊野身上。

那射出飞镖的高手嘴角露出些许狞笑,可紧接着这些微狞笑就凝固在他的脸上。

即便是以他臂力、手法发出来的飞镖,落在蔡吠紊身上,竟然也只是发出脆响,溅出火花。蔡吠紊屁事没有,仍旧厮杀。

几个海盗高手都为之震惊。

但互相对视以后,还是继续向着熊野冲杀过来。

再这么任由熊蔡吠紊杀下去,这后头可就乱了。到时候前面正在厮杀的主力都难免受到影响。

数人很快掠到蔡吠紊旁侧。

周围虽然悍勇,但身手只能算是稀疏寻常的海盗忙不迭地各自撤开了去。

几个强力海盗中最先掠到那人双手劈山,双刀如匹练,眉眼圆瞪,重重劈向蔡吠紊左右肩胛骨。

气劲不俗,气机弥漫。

刀到近前,两股凌厉刀芒便将蔡吠紊麻布衣肩头处搅得稀碎。黝黑如铁铸的肌肉露将出来。

不等刀客撤手,蔡吠紊猛地抬起头。一对腥红如血的眸子不夹杂任何情绪,直让得这出刀的刀客愣住。

而后,不出意外被猛然伸手的蔡吠紊撕裂成两半。

化成僵尸的蔡吠紊光以力量而论,怕是较之生前都还要更强数分不止。被他双手擒住,莫说中元境,怕是上元境也难以死里逃生。

叮叮当当几声连响。

紧跟在后蹿到的几个强力刀客紧跟着出手。

有人砍在蔡吠紊撕人的手臂上,也有人砍在他的头顶,还有人另辟蹊径顾不得阴险砍在他的命根子上。

可不出意外,全部都只是溅出火花,没能够将蔡吠紊怎么样。

这让得这些自命不凡的强力盗匪全部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他们这双手挥出的刀能有多大破坏力,再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要清楚。从未想过,竟然会没法斩破眼前这人血肉之躯。

中元境修为,刀破两人合抱大树都是不成任何问题的。而血肉之躯,竟然比大树还要更为坚固?

这回无疑是踩到扎手的硬点子了。

有见机快的海盗立刻就抽刀向着后面退去。

还有人不信邪,挥刀如瀑,眨眼间就在蔡吠紊身上连斩数十刀。结果不出意外,全是没能破防。

等到两个不信邪的家伙终于接受这个堪比鬼神现世般让人震惊的事实,准备抽身而退,却是已经没得机会,被蔡吠紊撞飞一人,吐血而死,另一人被擒住双臂,没逃过被生生撕裂的下场。

蔡吠紊沐浴在鲜血下,浑身染血。双眼更是腥红。

光是他这副模样,就足矣让无数胆小之辈肝胆俱碎而死。

赵洞庭、洪无天、熊野仍旧没有出手,只是在青石上看着。偶有不怕死的箭手还向他们放箭,他们也只是伸手拨开,没有冲到人群里去找那些箭手麻烦。这就像是大象不会刻意去找蚂蚁麻烦那样,连赵洞庭对这些喽罗都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

如今到大元境,再以这些家伙练手,没什么益处不说,反而会落得下成。

“谁人敢找我柳西狂的麻烦?”

很快,这支海盗的头目果然被吸引过来。

声音粗狂嘹亮,以内气激发,登时将周围嘈杂的厮杀声都给盖过去。

又有数人从上头正在厮杀的人群中撤身出来,向着山下极速掠动。为首那人身材极是魁梧,速度也要更快几分。

穿着黑色长袍,约莫两米高的汉子肩阔腰圆,奔跑起来虎虎生风,自然带着股子摄人气势。

第801章 威慑海盗

刚刚这话就是从他的嘴里喊出来的。

月牙双剑红娘子,北岛刀王柳西狂。因东沙群岛内南环岛多是些乌合之众,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强势海盗,整个东沙群岛便被在月牙岛势力最强的红娘子和在北环岛实力稳定的柳西狂平分秋色。

而光以修为而论,柳西狂无疑较之红娘子要强上太多太多。

从他刚刚内气浩荡气机中,可看出来有上元境修为不假。

东沙群岛估摸都仅此一人。

难怪他有胆量带着这么多海盗前来攻掠月牙岛,有上元境修为,在东沙群岛的确可以横着走,是如同霸王项羽般人物。

赵洞庭挥手拨开射到面前箭矢,云淡风轻偏头问旁边熊野,“熊供奉,蔡吠紊对上这柳西狂,如何?”

熊野道:“能保持不败,但也不能胜。”

“噢。”

赵洞庭轻轻点头,“那就不继续看戏了,熊供奉,你出手将这个柳西狂拿下。这些人,死在这里,未免有些可惜了。”

熊野眉眼微垂,大氅忽然摊开,向着青石下面掠去。

身形魁梧高达两米的柳西狂掠到蔡吠紊近前,可即便以他这种在南方算得上是巨人的身材,在被炼制成僵尸的蔡吠紊面前也只能勉强持平。甚至因为蔡吠紊浑身黝黑,双眼腥红,光以森严气势而论,柳西狂还要低上些许。

于是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

柳西狂大步而来,本以为稳吃这些敢捋虎须的家伙,结果发现自己气势反倒落在下风,有些发愣。

“死!”

但他既是王刀,自然有他的胆色和底气。猛然大喝,手中长达一米半左右的宽刃大刀向着蔡吠紊腰间划去。

“卧槽,屠龙刀。”

赵洞庭面色诧异,些微好笑,嘴里轻轻自语。

柳西狂握的这把刀,和他上辈子玩过的叫传奇的游戏里面的装备屠龙刀还真是像得很。

只是不知道这柄屠龙刀,是不是也能像游戏里面那样有着超乎寻常的威力?

蔡吠紊动作僵硬,果真没能挡住柳西狂的刀。

宽刃大刀重重劈砍在蔡吠紊的腰上。

赵洞庭可以清楚看到刀刃已经嵌进去,但极浅,不过两寸左右。

难怪熊野说僵尸能够保持不败。

柳西狂刚刚俨然已经用出全力,可刀却只劈进去这么深。想要将僵尸拦腰斩断,他的内气怕是根本经不住这般消耗。

“嗯?”

柳西狂自己也是惊讶,原本就如同牛眼般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

他发现自己刀没有将这面前古怪家伙劈成两截不说,稍微用力,竟是没能将刀给扯出来。刀好似卡在里面。

“喝!”

他重新运转内气,吐气开声,才总算是将刀给拔出来,又重重砍向蔡吠紊。

刀芒如同冬夜冷冽寒风。

但蔡吠紊却恍若不知嫩暖的人,对此没有半点神色变幻。

他没得什么防守意识,如同野兽,硬顶着刀芒,双手如同兜心顶般向着柳西狂撞去。

“娘的。”

柳西狂嘴里愤愤嘀咕了句,显然不愿意和这怪物硬碰硬,飘身而退。

他早年在雷州外海就是个人物,哪怕是当初慕容川联合雷州诸多海盗,也没能够将有他坐镇的这股海盗给吃下去。只是其后雷州守军和岳鹏的天魁军不断在雷州海外剿匪,他才迫不得已带着部下蹿往北环岛。这辈子,柳西狂面对过的拥有奇门异术的人不算少,但像此时蔡吠紊这样身体如金铁的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和这样没有痛感的家伙硬碰硬,无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柳西狂飘退数步后,和动作僵硬的蔡吠紊拉开些许距离,知道没得太多时间纠缠,果断使出压箱底的招数。

红娘子麾下那些海盗并不好对付,熟谙战阵之道。他此行虽然联合不少北环岛势力,但若没有他在前头作为尖刀冲杀,不出意外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散兵游勇最后仍是会被红娘子麾下给击败。那样,他就难再有机会将月牙岛纳入怀中。

“死!”

柳西狂暴喝,显然对于自己这记压箱底招数颇有自信。

他早年得遇异人传授,才有如今这身修为。压箱底招数名为残阳照雪,乃是那位异人于近夜时分观雪有感而悟。

这一招,其实更应该说是垂死挣扎的绝招。威力,绝对能够算得上是强大,就如同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无形内气从柳西狂体内汹涌而出,然后汇聚到手中屠龙上,化为刀罡。

这便好似是有无数凌厉罡风围绕在刀上。

被炼成僵尸后头发变成灰白色的蔡吠紊才刚刚近身,就有断发飘落。

不过如他这种僵尸自是没什么危机感的,有进无退。

刀芒直直劈向头顶。

这刀若是砍中,能不能彻底劈开蔡吠紊脑袋,还不能做定论,但想必即便以僵尸之体,也会受到重创。

“放肆!”

而这个时候,熊野却是堪堪赶到。

他脸上带着些微怒容,显然也是颇为自己花费大力气才炼制出来的银尸。从蔡吠紊旁侧蹿过,不去挡刀,而是双掌拍向柳西狂胸膛。

这掌带起的劲风可谓不俗,不说飞沙走石,也让得柳西狂黑袍剧烈鼓荡。

柳西狂霎时便变了脸色。

他自认自己绝对吃不住这掌,当即顾不得斩杀蔡吠紊,仓促收刀,再度飘退。

可熊野身形终究要比他快些,八步赶蟾追将上去,双掌如同附骨之蛆。

柳西狂连忙横刀招架,却是闷哼,被连刀带人拍得向后飞跌而去。

“首领!”

有人惊呼。

无数海盗露出极为骇然之色。

他们都认得出来身形异常高大的柳西狂。以往,柳西狂在他们心中就是所向披靡的无敌强者。

可现在,那如同战神般的汉子,竟然被人一招就给打败了?

“住手。”

赵洞庭在青石上运转内气呼喊出声。

柳西狂从地上爬起身,捂着胸口,同样带着骇然之色看向熊野。

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败他,显然是真武境的绝世强者无疑。

第802章 登海龙帮(1)

他哪怕再狂傲,再自负,在这样有如天堑般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没有丝毫侥幸心理。

他终究还只是上元境中期高手,不可能有越境搏杀的实力。

本欲再度追赶上去大开杀戒的熊野听得赵洞庭的喊声,便也驻足。旁边蔡吠紊跟着站住,面无表情。

上头,红娘子、空竹等人亦是在依稀火光中看清楚赵洞庭身形,当即露出喜色。

厮杀得难解难分的两帮海盗因赵洞庭这声吼,渐渐停止厮杀。

赵洞庭飘身下青石,带着洪无天缓缓向山上而行。

旁边海盗再无人敢出手,皆以极为惊惧之色看着两人。

柳西狂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中,神色变幻,没敢开口。有其余海盗首领走到他旁边,同样神色凝重。

虽然能做海盗头头的个个都是心高气傲不愿屈服于人之辈,但柳西狂的实力,显然已经得到诸股海盗的认可。

连他都被打败了,谁还敢再自寻死路地冲上去?

赵洞庭经过熊野旁侧,熊野带着蔡吠紊便也跟在后头。如果不是神色阴冷,看起来真和老仆没什么模样。

这让谁都意识到赵洞庭的身份并不简单。

而且不出意外,跟在他后头那个始终没有出手的老头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到柳西狂近前。

赵洞庭轻笑开口:“上元境实力,不错。纵是不做海盗,在中原江湖也能有一席之地。”

柳西狂拿捏不准赵洞庭深浅,终究还是放下傲骨稍稍躬身,“不知公子出自哪个名门大派?”

在中原江湖中,门派万千,但能有真武境强者坐镇的就那么几家。他也不做他想。

只是不知道这位锦衣公子是何等惊人身份,竟然能让得真武境强者时刻跟在身旁保护。

两帮子海盗各自退去,形成对峙。中间数十米空地,尽是横陈尸首。

“北岛刀王柳西狂。”

赵洞庭砸吧砸吧了嘴,却是问道:“南环岛你能不能够拿得下?”

他在来月牙岛的路上,向那被迫跟船指引方向的海盗询问过柳西狂的事。是以,对柳西狂情况也算了解。

北环岛海盗势力数十股,或大或小,柳西狂手下人数不是最多,但个个都是精锐。在北环岛,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柳西狂不禁微愣,“公子这话何意?”

赵洞庭直言不讳,“这东沙群岛,本公子看上了。要是你有能力拿下南环岛,本公子不介意以后这东沙群岛就让你和红娘子真正掌控。只要你老老实实听本公子的话,到时候自然会有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不至于再像现在这样过苦哈哈的日子。”

柳西狂面色微变,“你是让我臣服于你?”

赵洞庭道:“这随便你,若是你不愿意,本公子让红娘子掌控整个东沙群岛也无妨。只是你别想着仓促出手拿下本公子,本公子虽然境界稍不如你,但也不是你说拿下就能拿下的。而且,本公子身旁除去刚刚出手这位前辈是真武境,另外这位,实力还要更强些,你若敢动,立刻就得毙命,不信……你可以试试的。”

柳西狂眼神摇曳,看向熊野。

然后发现熊野眼中竟是平静如水,没有露出半点不服气之色。

显然,这公子哥刚刚所言非虚。

两个真武境强者……

柳西狂此时恍然有种在海面上遇到龙的荒唐感觉,这些大高手没事跑到东沙群岛来做什么?

东沙群岛如此贫瘠,这十有**是出自大宗的公子哥又怎的会看上这样的地方?

但他心里真的再生不出拼死的想法。

两个真武境,不说杀光他们这里所有人,但杀他,绰绰有余。他也不觉得那些海盗在他死后还会前赴后继为他报仇。

稍作犹豫后,柳西狂道:“公子所言当真?”

赵洞庭点头,“自然当真。”

柳西狂也算是条爽快汉子,知道势不可为,索性屈服,拱手道:“柳西狂愿为公子马首是瞻。”

赵洞庭却是摆摆手:“等你拿下整个北环岛和南环岛再说吧,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

然后他继续往山上走去。

柳西狂让开道路。

红娘子、空竹两人已经站到众海盗前头,见得赵洞庭上来,露出喜色。

这回柳西狂联合南环岛诸股海盗里应外合攻岛,如果不是赵洞庭赶到,哪怕他们麾下训练有度,结果怕也堪忧。

几人都给赵洞庭拱手施礼,“公子。”

赵洞庭轻轻点头,眼神盯在红娘子和空竹脸上,“你们两有点儿让我失望。”

光是这简简单单的话,就让得红娘子俏脸微变。她知道,柳西狂攻上岛,足以让她更被赵洞庭轻看几分。

但所幸,赵洞庭既然出手相帮,那显然是没有舍弃她的打算。

红娘子面有愧色道:“公子恕罪,是我们大意了。”

“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看到结果。”

赵洞庭越来越像个皇帝,神色淡漠,“本来是想让你们掌控整个东沙群岛,但现在看来你们未必有那样的实力。以后你们就占据着这月牙岛就是,南环岛、北环岛那头如果柳西狂能够达到本公子的要求,以后便由他掌管。”

他看向后头,“柳西狂,你过来。”

在东沙群岛以武力卓绝而桀骜不驯的刀王此时无比老实,乖乖上前。

赵洞庭道:“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分别统治月牙岛和南环岛、北环岛,到时候本公子会再派人过来,你们便会知道本公子的实力,也就知道这是天上掉的馅饼。而在这一个月时间内,你们要达不成本公子的要求,那本公子只能认为你们无能,不介意再选其余人做这三岛之主。你们,可能做到?”

对这些海盗,哪怕红娘子长得极为漂亮,他也没打算用那种怀柔政策。

恶人还需恶人磨。

红娘子能够有实力做到月牙岛最具实力的海盗头目,其心思手段,绝不可能像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

红娘子、柳西狂两人对视,然后都是点头。他们听得出来,眼前这位来头好似极大的公子根本不是以商量语气在和他们说话。

第803章 登海龙帮(2)

而面对两个真武境强者,他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胆量。

这公子大概是嫌自己统治三岛太费手脚,要不然光有这两个真武境强者,就足以将东沙群岛的海盗全部收拢到麾下。

真武境强者振臂一呼,绝对有这样的影响力。

赵洞庭点点头,看向柳西狂,“那你可以带着人离去了。”

柳西狂不敢多言,当即又走到下头和诸部海盗首领会面,带着所剩麾下匆匆下山而去。

赵洞庭又看向红娘子,“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睡下。”

红娘子俏脸微微露出润红之色。

她只以为赵洞庭这话里意思是让她侍寝陪睡。而她发现,自己对这竟然好似也没多少抵触心理。

虽然她还是处子之身,但若是能攀上这位公子,以后无疑能够水涨船高。

于她而言,这副身子,实在是没那么重要。

旁边空竹脸上露出怒容。

赵洞庭却没再多说,径直向着山上更高处走去。

这夜,赵洞庭和洪无天、熊野被安排在山腰上头寨子里住下。住处当然不奢华,但较之那些简陋房屋无疑也要好上很多。

红娘子和空竹大吵了一架。

最终,红娘子没有赶到赵洞庭的住处,倒是空竹率先赶到。

他被在门口守护的蔡吠紊拦在外头,不敢走近院子,只能对着里头大喊。

赵洞庭走出房间,淡漠道:“你过来做什么?”

空竹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屈辱之色,但还是道:“空竹请公子放过我家首领。”

他心知肚明,要是对赵洞庭破口大骂,自己最后讨不得好不说。自己若死,自己心仪的姑娘还是会被这公子囫囵吃下。

然而,赵洞庭却是露出些微诧异之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空竹也有些愣了,然后些微冷笑道:“公子何必装傻。”

赵洞庭脸色微冷,“莫名其妙。莫以为你有些本事就可对本公子无礼,信不信本公子立刻让你身首异处。”

空竹饱读诗书,但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感应到赵洞庭身上杀气,微微退却。

但他终究不愿意这么离开,梗着脖子说道:“我心仪我家首领,还请公子放过她,不要让她侍寝。”

赵洞庭其实压根没那意思,这时候才恍然有些明白,杀气便尽去,失笑道:“你想多了,本公子不缺女人。”

空竹不觉得赵洞庭这样的人物会至于骗他,当即便露出喜色。

赵洞庭也高看这书生几分,道:“你倒是有些胆色。红娘子没来,你来了,你们两,还算般配。”

空竹满心欢喜离开。

这夜,赵洞庭回到屋子,却是有些失眠了。

若说缺女人吧,他身旁有颖儿、张茹,还钟爱乐婵,和韵景、乐舞之间也有那么点牵扯不清的关系,个个都是绝色,还真不缺。但若说不缺,此时他身旁却没有个女人陪着。

赵洞庭也是人,也有欲,还真有点煎熬味道。

翌日,红娘子差手下头目,船十余艘,送赵洞庭三人一尸回雷州。

赵洞庭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走。在他走后,整个东沙群岛却是掀起滔天大浪。

北环岛的柳西狂、月牙岛的红娘子匆匆开始征服之路。

原本上百股海盗实力纠缠不清的东沙群岛逐渐有被两家合并的迹象,每日里不说血流成河,但死的人着实不少。

从小处可见大国。

这区区东沙群岛,何尝又不是个小江湖?

过半月有余。

赵洞庭等人在雷州港口登陆,海盗船回返月牙岛。

刚登港口,赵洞庭就在港口上找到正在忙碌的工人,问清楚海龙帮据点所在,便往海龙帮而去。

海龙帮在雷州港口还是有些名头的,在港口打工的工人基本上无人不晓。

港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又逐渐露出以往气象。

海龙帮驻地就在港口内。

虽然在整个雷州而言,海龙帮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港口,气象却是不俗。在港口拥有数个院落,俱是高墙黑瓦。

门口两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旁边竖着旗帜,上书海龙帮。

赵洞庭几人在门口被看门的帮众拦住,赵洞庭道:“我找老吴头。”

守门几个帮众看到魁梧异常带着斗笠的蔡吠紊,难免心里惊惧,不敢怠慢,当即便进去通传。

老吴头不出意外的没有出海。

自从带着章家人回到港口以后,他跟帮主于全东说起在海上遭遇的事。脑筋向来不错的于全东意识到这是个结识高人的机会,当下便将章家人都藏在驻地内,并让老吴头好生招待着。

等不多时,老吴头就匆匆赶到门口,是小跑着过来的。前头,是个穿着青袍的约莫五十多岁却精神十足的汉子。

“赵公子!”

见得果真是赵洞庭到,老吴头立刻露出喜色来,神色很是谦卑。

这让得还在门口的帮众都疑惑赵洞庭到底是什么身份。

而紧接着,连帮主于全东都对着赵洞庭施礼,“海龙帮于全东见过赵公子,三位前辈。”

这些帮众就更为惊讶疑惑了。

赵洞庭打量于全东两眼,只是轻轻点头,然后看向老吴头,直接问道:“章成林他们呢?”

老吴头往赵洞庭身后瞧两眼,些微疑惑,而后答道:“在里头呢!怕被人瞧见,这些天就没让他们离府。”

“嗯。”

赵洞庭轻轻应了声,抬脚走进门槛。

于全东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快之色,只是跟在后头。

他和老吴头是十多年兄弟了,听老吴头说着赵公子不简单,那这赵东子肯定不简单。

若是赵洞庭对他太过客气,少不得他还要掂量掂量。现在,是连半分怀疑都没有。

到院落中大厅坐下。

于全东让帮众去请章家人,自己没敢坐首位,只是坐在客座相陪。

老吴头没瞧得真名为李阿四,但习惯被人叫虾米的水手,忍不住问道:“公子,虾米他没有跟着回来么?”

自从大宋主宰雷州以后,雷州不再是以往那般纷乱局面。上到地位崇高的无量观,下到江湖诸多宗门帮派,每个人都有在社安部下辖社安所登记造册。平白无故消失个人,没得个理由,纵是海龙帮这样的帮派处理起来也要费些手脚。

第804章 马到章家

他实是有些担心虾米已经死在流求。

好在赵洞庭的回答让他放了心,“虾米留在流求,过些时日应该自己会回来。”

看起来和庄稼汉子似的于全东带着笑脸找到说话机会,对着赵洞庭拱手,“此行,多谢赵公子救了我们海龙帮帮众了。”

赵洞庭不以为然摆摆手,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自己在船上,他兴许还真不会救老吴头这帮人。

以前遇到恃强凌弱的事就心中不平,但现在,他却也是越来越看透了。

谁说被欺负的就肯定是好人?

欺负人的就肯定是坏人?

海龙帮这帮人少不得有些下三滥的门道,说到底,是好人么?

章家人被海龙帮帮众领着来到大厅。看面色,个个红润,显然在这海龙帮内被招待得不错。

见到赵洞庭,便也都露出喜色,对着赵洞庭施礼。哪怕是原本瞧赵洞庭不怎么顺眼的章小桃,也是低眉顺眼喊了声赵公子。

现在知道赵洞庭是贵人,也就觉得赵洞庭那时的倨傲平淡是理所当然的事。

还真奢望每个身世不凡的人都能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亲和有加?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要这是如此,那些豪门贵族,每家的家门都得在分分钟内被踏成齑粉。

赵洞庭没想在海龙帮多呆,也不打算在与海龙帮有太多牵扯,从袖袍里掏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这些就当是他们这些天在帮内的伙食。”

说完就站起身,对章成林道:“走,带本公子去你们家里瞧瞧去。”

于全东何等老辣,眼中微微遗憾,有些不甘开口道:“公子,要不要于某带些人过去壮壮声势?”

赵洞庭不想和他们海龙帮牵扯过深,但他却想攀上赵洞庭这根高枝。

已经离座的赵洞庭本想回绝,但突然间却有改变主意,轻轻点头道:“如此也好。”

张光耀在雷州根深蒂固这么多年,虽然后来雷州贵族都被压制下去,但他在官场上十有**还有他的关系。要不然,他大概没有这样的底气胡作非为,赵洞庭也想看看,到底后头是什么人在和张光耀沆瀣一气。

他现在,心里头实际上是怒气汹涌的。

大宋从摇摇可坠的境地好不容易打拼到现在局面,前后才不过数年光景,朝廷内新上任官员有人就是冲着敛财去的不说,连旧官员中都又有人蠢蠢欲动,想及深处,总让赵洞庭觉得很是寒心。

这些个害群之马,想要杀尽,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史书上刑法最为残酷的朱元璋时代,贪官也是层出不穷。

赵洞庭没想过宋国上下会出现一派两袖清风的局面,但贪赃枉法这种事让他遇到,也绝不能姑息。

于全东露出喜色,连对老吴头道:“老吴,快去叫上几十号兄弟。咱们给赵东子助威去。”

老吴头连忙往外跑。

于是赵洞庭几人离开海龙帮时,声势便不算小,后头不仅仅数十号海龙帮打手相随,连于全东这个在雷州江湖上有些名头的接近上元境高手也都跟着。

四驾马车,数十匹马,直接去往海康,最后在海康城外章家村停下。

章家村依山傍水,景色怡人。数十座房屋在原野、山林中露出只茅片瓦。

前头是肥沃成片的水田。

这个季节临近秋收,可以看到有些庄稼汉子和女人在田里忙活。

海龙帮这么大阵仗,自是让得不少人从田间直起身子张望。章家村可难得遇到这么大阵仗的大人物到来。

泥土小道难行,马车已是进不去。

赵洞庭等人便在这里下车,章成林等章家人满是恭敬地领着赵洞庭等人往家里去。

有田间正在劳作的汉子左顾右盼,然后匆匆跑上来,也没敢靠得太近,问道:“成林,你怎的还敢回来?”

章成林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庄稼汉子显然和他关系不错,道:“你们两家离村,可是让得张老爷大怒。你们快走,回家里可落不着好。”

章成林看向旁边赵洞庭。

赵洞庭摆摆手道:“无妨,张光耀他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章成林见识过赵洞庭几人身手,也就放心,对着庄稼汉子道:“老王哥,多谢了。不过这回咱不再怕那张老爷了。”

庄稼汉子便瞧向赵洞庭等人,看得后头还有数十海龙帮打手,眼中疑惑,但也不再说什么。只心里道章成林是怎的和这些人扯上的关系,这长得极俊俏的锦衣玉袍的公子哥又是何等人物。

他们难道真的连张老爷都不怕?

显然,在这庄稼汉的心中,有爵位在身的张光耀已经是顶天的人物。

章成林带着赵洞庭一行人回到他家。

另外那户章家人也没离开,跟着章小桃里外忙活,又是烧水,又是泡茶的。

赵洞庭于他们而言是贵人,这些海龙帮的打手,也是惹不起的人物,可不能轻易怠慢。

只是家中简陋,实在没那么多凳子。这让得章成林很是有些讪讪。

好在赵洞庭在,于全东也就没敢拿捏他帮主架子,很是亲和,带着人索性坐在门外边。

有章家村的汉子、娘们、老人、姑娘、小孩没见过这样阵仗,都跑过来看,但不敢太接近。

如此到接近黄昏时候。

赵洞庭、洪无天、熊野只是在屋内大堂里面喝茶,稳坐diào yu tái。于全东等人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没敢表现在脸上。

村外终于又有大批人马赶到。

然后很快,由数十捕快、家丁组成的混杂队伍赶到章成林家门外。

浓眉大眼,满脸富泰,到现在还挂着子爵爵位的张光耀鲜衣怒马,立在人前。直驱马到章家前面土坪里才停下。

旁边还跟着个穿戴绿色官袍,头戴官帽的人,应该是这帮捕快头头。

于全东等人轰然站起身来,但瞧见捕快,便是匪遇官兵,难免气势上有几分不歹。

于全东虽然修为不错,但以现在大宋朝廷的声威,哪个江湖人敢和朝廷官吏对着干?

第805章 吓死老爷

现在的捕快可不再像以往那样还是想打则打,想骂就骂的下等人。

而且,于全东还认识这个穿绿色官袍的小吏。

按宋朝服制,能穿绿色官袍的,都是九品以上官员。在这区区海康县,自然也算个人物。

这人,恰是海康县东城社安所的都头。

这样的都头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所长,对于这些帮派而言,自然不能不放在眼中。

港口又恰恰属于东城范围,是以这都头也是认识于全东的,冷笑道:“于全东,你在这里作甚?”

于全东左右衡量。

眼下是乖乖离开,和章家撇清关系,还是继续帮助那来历莫名的赵公子,这显然是个问题。

若是赌得好,他能和赵公子攀上关系。若是赌不好,可就要得罪这都头,以后海龙帮定然会受到官府打压。

而此时,屋内,赵洞庭轻声对着章小桔说道:“章小桔,你去问问那张光耀,来你家做什么。”

章小桔露出怯怯之色,名字娘们,性格也有点娘们。

赵洞庭皱眉道:“怎的?连这都不敢?你还是不是个带把的爷们?”

这糙话让得旁边章小桃和两个章家小娘子都是面色微红。

章成林知道弟弟性子,道:“赵公子,要不我去?”

赵洞庭却也是个执拗性子,道:“本公子就要他去,不然你们家的事,本公子不管了。”

章家人便都看向章小桔,满脸期待。

这年岁不大的章家男儿胸膛剧烈起伏,似是被激出勇气,快步向外走去。

但到门口,见得张光耀等人阵仗,差点又缩回来,好不容易才没有,声音却是低得很,“张、张老爷,你还来我家做什么?”

张光耀嗤笑,“章小桔你这小屁孩还敢出来问本老爷?信不信本老爷把你卖到城里青楼去?”

章小桔腿肚子微微发抖。

张光耀神色猛地冷下来,“滚进去让你姐姐还有你嫂子都给本老爷出来。本老爷看上她们是她们福气,竟然还敢偷偷跑出村去,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跑得出本老爷的手掌心?”

“我!”

章小桔天人交战,脸色涨红,“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田,你凭什么还依着这个来要挟我们?”

“笑话。”

张光耀和他旁边绿袍都头都是笑,“这章家村是老爷我家私田数十年了,你敢说是你们家的田?”

绿袍都头看向于全东,“于帮主,你来留在这,不会是想替章家人出头?”

于全东也是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觉得赵公子看起来更有气势,比张光耀更像个大人物些,道:“付都头,于某是个混江湖的,但也知道大宋制度。朝廷分田以后,这章家村的田,便不再是张老爷家里的私田了吧?”

张光耀微微眯眼,“于全东,你也算号人物,我张家的事,你都敢插手?”

“呵,张光耀,你告诉我,这章家村的田,是不是你家私田?”

这时,赵洞庭的身影终于是出现在门口。看戏看到现在,是非黑白,他心中显然已经有所定论。

张光耀说这章家村是他家私地数十年,那他到底有没有按照朝廷分田制度老实将田土真正分下去,已是不用再做推敲。

相较那些没吃苦头以前叫嚣着宁死不分田、不肯恢复贱民地位的贵族,赵洞庭更为憎恶张光耀这种阳奉阴违。

而对张光耀对三令五申的分田制都不施行的愤怒,又要更甚于他欺压这章家村的百姓。

为富不仁者欺负百姓在这个年代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屡见不鲜。但敢不拿朝廷制度当回事,只能说明朝廷其实在贵族阶层威严还是不够。这是让赵洞庭怒说中烧的关键。

“当然是……”

张光耀肆无忌惮,认定于全东不敢插手这档子事,也没有把刚走到门口的年轻人放在眼中。

锦衣玉袍没什么了不得,这海康县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县,但能穿得上锦衣玉袍的公子哥也算不少。

直到看清楚赵洞庭的脸,他的声音便噶然而止,脸色再霎时间变得灰白。

他作为雷州贵族爵位最为煊赫之人,曾经在赵洞庭施行推恩令时见过赵洞庭。后来雷州众贵族密谋行刺,赵洞庭索性杀个干干净净,他张光耀运气不错,被赵洞庭特意留下这条命背黑锅,才得以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虽然这几年来背后不断被人戳着脊梁骨,可生活仍旧滋润。

只是这次,张光耀明白,自己是万万没有再能活下去的可能。

在瞧清楚赵洞庭面容的刹那,他心中身为雷州仅剩贵族的骄傲和底气便荡然无存。

肥头大耳、穿着华贵的张光耀突然摔落下马。

这个祖上曾有人在宋朝内位列两品大员的雷州贵族,常年山珍海味,怕是被猪油蒙住心,就这样被活生生吓死。

“老爷!老爷!”

尘土飞扬。旁边张家家丁忙不迭跑到老爷身旁,探过鼻息,发现老爷竟然就这么去了,哭天喊地。

绿色官袍都头脸色难看。

张光耀死在这里,他以后少个金主且不论,这事难免闹大,连他处理起首尾来也会有些麻烦。

作为雷州仅剩的贵族,张光耀的死,可不像是寻常百姓死后那么好收场。

有着络腮胡的都头抬眼看向赵洞庭。

他没见过这位锦衣玉袍的公子。细细思量,仍是没有半点印象。

而自朝廷迁往长沙以后,这城内上得台面的公子哥所剩不多,他都是有印象的。也就是说,这公子哥要么不是海康县人,要么,就不是那种上得台面的公子。这两者,说起来其实也差不多。

强龙不压地头蛇,都头有信心,哪怕这公子哥在徐闻或濉溪两县有些地位,在这雷州首府海康同样得被他压着。

想到这里,都头的眼神便是有些阴冷起来,直接声色俱厉下令道:“将这杀害张老爷的凶徒擒下!”

他知道张光耀的死和这年轻公子其实没什么关系,是暴毙而亡。但是,他却急需抓个人草草顶罪。因为这事要是对簿公堂,有诸多章家村百姓作证,到时候张光耀霸占田产、鱼肉乡里的事情定然暴露,他和张光耀来往密切,到时候也会被牵扯其中,难辞其咎。

第806章 天各一方(1)

朝廷上头对分田制度向来可都是严格把关的,这种事情,他兜不住。

只有先行将这锦衣公子拿下,草草结案,免去对簿公堂的过程,他才可以明哲保身。

至于为何独独选中赵洞庭顶罪,这其中自然也是有些蹊跷。

因为都头拿捏不准赵洞庭的来历深浅。

若是随便找个章家村百姓去顶罪,到时候这公子哥为其出头怎么办?

而拿下这锦衣公子,届时哪怕这公子哥动用关系成功脱罪,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好首尾,让得霸占田产的事情不至于闹上公堂。与这相较起来,得罪赵洞庭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作为东城都头,他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一众捕快拔刀涌上前头。

然而,锦衣公子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束手就擒。

于全东已经开罪这姓付都头,咬咬牙,索性不再左右徘徊,挡在一众捕快前面。

后头跟他有些年头的老兄弟都仅仅跟在帮主旁侧。

这让得绿袍都头怒不可遏,大喝道:“于全东,你竟然胆敢阻止官差办案不成?”

双方对峙。

赵洞庭稍作思量后,对绿袍都头的打算也大概推测出个七八分,心中冷笑。

他也知道于全东不会真敢和这些官差捕快名刀明抢的干仗,但对于于全东此时表现,已经很是满意。

虽然这其中肯定夹杂这极重的功利心,但此时还敢出头,说明于全东这人根子里还是有些血性的。

赵洞庭自然不会再让于全东为难,回头对走到身后的洪无天轻声言语了几句。

洪无天从袖袍中掏出令牌,递给赵洞庭。

这不是龙凤令,铁外镀金,呈剑形,上面写着武鼎两个大字。旁侧是束小字,御赐于某年某月。

赵洞庭握令抬手,对绿袍都头轻声冷笑:“你敢抓我?”

才不过区区九品的都头其实是认不得这武鼎堂荣耀殿圣剑令的,但光是上面御赐两字就已经足够吓人。

原本端坐马上的都头不禁有点心肝儿发颤。

伪造令牌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更遑论伪造御赐令牌。他不觉得这个锦衣公子哥手中持着的会是伪造令牌。

这回已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踢到铁板上。

一众捕快也是露出极为震惊之色,有人悄然将刀收回鞘中。

带着御赐两字的令牌,已经比他们都头所携带的令牌分量要重得多了。

都头好歹是没从马上摔下来,杀气在这短短数十秒内起起伏伏数次之多。最终,选择拔刀。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和这锦衣公子和解的可能性。

“竟敢伪造朝廷令牌,拿下此僚!”

他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捕快已经心生忌惮,是以自己从马上蹿下,挥刀就向着赵洞庭砍去。

这刀,没有任何留手。

都头是铁了心要斩杀赵洞庭,因为只有赵洞庭死,这事他才有足够去转圜的余地。

然而,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自己刀到近前,竟然是锦衣公子两指轻轻拈住。

都头用力拔刀,锦衣公子纹丝不动。刀身没能有半点晃动。

都头额头冷汗如雨。

赵洞庭衣袍鼓荡,猛然发力。朝廷发配的质地已经能算是不俗的钢刀在这刹那发出脆响,断成两截。

噗通。

绿袍都头伴随着这声声响轰然跪倒在地,“下官有眼无珠,冲撞上差,请上差饶命!”

他连恕罪两个字都不敢说,只敢乞求饶命。

“你也真是个能屈能伸的汉子。”

赵洞庭冷笑,语气中尽是嘲讽之意,“拿不下我,就承认我是上差。若是拿得下我,我还不得被你给斩了?”

有在周围本欲挥刀而上的捕快为之傻眼,紧接着尽皆单膝跪倒在地。

还在观望的章家村百姓们以及海龙帮众打手就更是惊讶万分了。

哪怕是于全东,也为赵洞庭武力感到惊讶。两指断制式钢刀,这点,他扪心自问做不到。

赵洞庭将断刀扔到地上,声音冰冷对旁边跪倒在地的捕快道:“拿着此令,去让雷州知州希逸过来见我。”

看到顶尖上司都已经认栽的众捕快不敢怠慢,最前那人连忙接令,越上都头的马,往村外疾驰。

“你们都在这里跪着,谁都不许走。”

赵洞庭指指跪在地上的捕快和那些张家奴仆,然后直接转身又往屋内走去。

他的口气之大,让得都头脸色更白数分。这持着御赐令牌的公子哥竟然直接让知州来见他,那来头得有多么惊人?

章成林等人回过神来后惊喜交加,跟着进屋便跪倒在地,“章成林多谢公子。”

赵洞庭只是摆手,“我说过,这事我也有责任。”

说着看向洪无天,“洪前辈,你且先在这里看着这些人,我先回去。”

他终究还是不想和海龙帮有过深牵扯,而留在这,等希逸赶来以后暴露身份,不赏赐海龙帮又说不过去。

可作为皇上,又怎能赏海龙帮这种做灰色生意的帮派呢?

这种事,只能让希逸出头。

在章家众人感激目光下,赵洞庭带着熊野、蔡吠紊离开章家。

外头于全东见得他要离开,欲言又止。都头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始终不敢抬头。

周遭章家村百姓皆以极为疑惑、恭敬眼神看着赵洞庭。

到夜色笼罩时,赵洞庭回到行宫外。

希逸带着数命亲卫快马,在捕快引领下火速赶到章家村。

那付都头官职低微,不识得荣耀殿相当于正二品的圣剑令,他作为雷州知州,又是得赵洞庭赏识的近臣,自是识得,也就自然不敢怠慢。

希逸到章成林家门外时,门口围拢的人比赵洞庭在时还要更多。

见得穿着绯色官袍,头戴长翅帽的希逸,哪怕是章家村村民们都立刻停止窃窃私语,露出极为恭敬之色来。

宋朝官员官袍着装都有具体制度,九品以上着绿,六品以上着绯、四品以上着紫、红,是以又有“满朝朱紫贵……”的说法。

第807章 天各一方(2)

自从朝廷迁宫长沙以后,希逸就可以说是这雷州境内硕果仅存能着绯色官袍,腰悬银鱼袋的大官儿。

哪怕是雷州监察、提刑,也因为较他要稍次半级,只是从六品,便也没法穿上绯色官袍,更别提御赐的银鱼袋。

好在赵洞庭之前让捕快去叫希逸时说话声音不小,这些本不能确定希逸身份的百姓,也能猜想到是知州大人前来。

当即,周围人尽皆跪倒在地,“见过知州大人。”

跪在地上已经双腿麻木的付都头又是微微发抖。

没想到知州大人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来得还这般快。那锦衣公子到底有何等能吓死人的身份?

洪无天带着于全东等人从屋内走出来。

章成林他们刚刚都听得外头呼喊,也恭恭敬敬跪倒在地,给希逸见礼。

莫说知州,光是海康县县丞老爷,于这些百姓而言就已经是天大的官儿。太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亲眼得见这样的大官。

希逸见着洪无天,腆起笑脸连忙跑上去,“洪前辈,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招您惹您了?”

然后却是伸着脖子往里头看去。

洪无天对希逸这机灵青年印象还是不错的,轻声道:“那位已经回去。你不用瞧了。”

然后又对章成林道:“章成林,你将你们两家的遭遇说给知州大人听,知州大人会给你们做主。”

就跪在张光耀尸体旁的张家奴仆尽是簌簌发抖。

他们老爷在世时,声望地位都远远不及这位备受皇上恩宠的知州大人,更遑论现在老爷已死。他们知道这回怕是得遭殃了。

章成林给希逸叩头,将张光耀霸占他们田土,且欲要强抢他们两家媳妇的事给原原本本说出来。

希逸听完,脸露怒容,“那张光耀在哪?”

洪无天指着地上张光耀尸体,笑道:“见着公子,他已经给吓死了。”

希逸微愣,然后又看向旁边跪着的付都头,微微皱眉,“你是何处都头?怎会在这?”

因为路上来得及,他也没来得及向那领路捕快问清各中事情。

付都头怯懦不敢言。

洪无天又道:“是来给张光耀撑场子的。至于他后头还有没有人,就得知州大人你去查了。”

希逸又腆着脸到洪无天耳边,“洪前辈,您就提点提点小辈,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洪无天只道:“皇上遇着贪赃枉法的,从未姑息过。”

希逸点点头,“那小子明白了。”

再偏头看向付都头等人时,神色便变得很是冷冽,“脱去他的官服,下狱等候本府亲自审讯。其余捕快,全部革职,此生永不录用。”

几个亲卫走上前,将付都头扯起来,三两下扒去他的官袍。

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但是,付都头却不敢有半点反抗。

官大半级都能压死人,更别说,希逸的官要比他高出几个品级去,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官袍被剐下去后,付都头霎时间便少去许多精气神。

跪在地上的捕快纷纷求饶,想要保住饭碗,却也并没有得到希逸理会。

希逸只是又看向那些张家奴仆,道:“你们都跟着本府回府衙,本府倒要看看,你们老爷这些年做过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说完回头看洪无天,眨巴眨巴眼睛。

洪无天知晓他意思,对这结果也已经满意,便轻轻点头。

虽然张光耀所作所为让赵洞庭极为生气,但也不至于将这些人全部斩首。

希逸甩甩袖袍,“全部带回府衙。”

数个亲卫佩刀押着数十垂头丧气的捕快以及数十张家奴仆,跟着希逸、洪无天,离开章家,回往海康。

章成林带着章小桃等人又跪倒在地,“叩谢青天大老爷。”

章家村村民全部跪倒。

呼声久久不曾停歇。

于全东带着海龙帮帮主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到村口,洪无天驻足,对旁边希逸道:“这回海龙帮于帮主及众弟兄也出了些力气。”

希逸为官也有几年,稍作揣摩,便很快领会赵洞庭意思,眼神看向于全东,客气道:“此行多亏于帮主了,于帮主先带着众弟兄回去,本官过后自会论功行赏。”

于全东受宠若惊,连忙拱手:“多谢知州大人。”

他倒也不是在乎朝廷的赏赐,能够在知州大人面前露个脸,已经是心满意足。

只是最终也没能得知那位赵公子身份,让他稍觉遗憾。到此他也回过味来,赵公子这是不想和他们海龙帮牵扯下去。

但他又能够怎么办?

只能心里轻叹而已。

有些靠山高枝,不是说攀就能够轻易攀得上的。以前他和府衙打关系,可都吃过不少闭门羹。

两批人在章家村外分成两股,一股向港口,一股向海康,尘土飞扬。

章成林家门外乡邻们仍未离去,希逸走后,气氛便陡然松弛下来,众乡邻七嘴八舌问章成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有人问那位双指断刀的锦衣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只是章成林显然也答不上来。

他根本就不敢想,这锦衣公子会是当今天子。

雷州行宫。

原本诺大个行宫,因为杨淑妃等人离去,虽然知州希逸也紧随其后搬进来,但无疑仍是显得冷清。

赵洞庭的寝宫无人敢动,回到寝宫,早先赶回到海康的许夫人和铁离断便都从房间里走出来。

此时铁离断伤势也已经养好,赵洞庭见状,也是终于放下心去。

在他还未睡下时,希逸赶回府衙,将付都头等人下狱,没有连夜审讯,就跟着洪无天匆匆赶来见赵洞庭。

刚见到赵洞庭,希逸就跪倒在地,道:“微臣治下不严,请皇上降罪。”

赵洞庭没好气地笑,“你这家伙也给朕来这套,要是因为这点事就降你的罪,你心里还不得说朕寡淡无情?”

希逸听到赵洞庭这话,就知道皇上没有生他气的意思,嘿嘿笑,“微臣哪敢啊!”

赵洞庭走上前,扶起希逸,“你是朕亲自破格提拔入朝为官的,以后这雷州交给你打理,你莫要让人在背后说朕闲话。张光耀欺上瞒下,不可姑息,张家必抄。那些个在背后助纣为虐的大小官员,也个个都不得放过,治官从严,只有如此,以后雷州还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现在雷州发展得太快,有很多人的心思也就跟着活泛了,你要多上点心。”

第808章 城外城头

希逸不再嬉笑,郑重点头,“微臣领命。”

赵洞庭又拍拍他肩膀,却是忽的又发笑,“朕就要离开雷州,陪朕喝上几杯,没有君臣,如何?”

“好。”

希逸点头。

他这顿酒,不为给君王践行,而是给朋友践行。以后天南地北,两人怕是难再碰面。

这夜,大宋最大的官和雷州最大的官盘溪坐在屋顶上,举杯邀明月,对饮成六人。

回想,当初希逸冒死送信,还恍若昨日。

如今柳弘屹去静江府任职,希逸留在雷州,赵洞庭将前往长沙,以后天各一方,此生能否再相见,没有定数。

翌日,赵洞庭带着洪无天等人悄然离开海康县城。

希逸派人送去赏金十两到海龙帮驻地。

年老成精的于全东忍痛割爱,转手将这些赏金转赠了刚刚从海上回来的两户章家人。

雷州硕果仅存的豪门张家最终还是没能避免被抄家的下场。

在狱中的付都头没能经得住审讯,接连供出海康大小官员足足七人之多。俱是在朝堂上上不得台面,在民间却也算得是大人物的有品有级的官员。

社安部捕快穿梭街头,往各府邸抓人。

海康县官场动荡。

而这个时候,赵洞庭已经出海往硇洲岛。在硇洲岛义士祠、烈士碑前驻足良久,又前往金龙岛。

此行,没有再惊动那些仍旧守护义士祠的数百伤残老卒。

虽然是出于大势所迫,赵洞庭不得不和元朝议和以求五年边疆太平,休养生息,但却仍觉得对这些日日夜夜期待再登临安城头的老卒有愧。他们跟着朝廷飘摇数千里到硇洲岛,晚一日收复临安,便有可能多一人不能落叶归根。

一叠黄纸,两根烛,三根香。

这是赵洞庭带到金龙岛的东西,在金龙庙前静静燃烧。

洪无天等人站在赵洞庭后头数十米远。

赵洞庭站在庙里,看着李元秀金身,喃喃自语。

“公公,师傅,您为救我而死,生前可以说是死在酒上,怕您见着酒想起旧事,我也就没给您带酒了。您说让我不要记恨韵景,呵,我也真够窝囊,到最后还是没能恨上她,也就恨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慕容川。但哪怕是死千百个慕容川,那些许痛快,又怎能抵得上我眼睁睁看您为救我而死的痛?”

“如果您没死,大概现在也应该到真武境境界了吧?是我朝最牛逼的公公,说不得能和那个眼高于顶的黄粱策平分秋色,打击他几分跋扈气焰。唉,本来我就来看您得少,以后到长沙,再来看您的机会怕就是更少了。不过师傅您也不能怪我,您当初救我,也是想我光复大宋不是。嘿嘿,我到长沙,可还是在为光复大宋而努力,说到底也是在完成您的遗愿。我不敢输,怕愧对你的期望,也就不敢心有太多旁贷。”

“师傅,徒儿辞行。公公,朕辞行。以后您坐镇南海,我收复中原。成了,接您金身入临安,败了,到地府相会,您再削我。嘿,不过以您性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以下犯上削我。”

赵洞庭跪倒在地,三叩首,离开金龙庙。不再回头。

庙顶上头气孔透下两道光,落在金身脸上,如有泪流。

赵洞庭带着洪无天几人又回到海康县外,准备沿官道往北去。这条官道,是他以前率大军攻梧州等地的旧道。

岳鹏率领万余天魁军士卒在城门口严阵以待,军甲鲜亮。

而在军前,却是有个俊俏道士面带微笑。

赵洞庭见得这道士,不禁露出些微意外之色,驱马上前,老气横秋:“小道士,你怎的来了?”

在金丹之道造诣愈发深厚,连带着气息也变得更加耐人寻味的白玉蟾向着赵洞庭施礼,“白玉蟾来向皇上借马。”

赵洞庭微愣,“借马?你个小道士借马要去哪里?”

白玉蟾道:“去南岳与天师道诸位天师请教道法。”

赵洞庭嘿嘿笑:“当真?”

他以为白玉蟾是打听到消息来给他送行,倒没想过白玉蟾是要前往南岳。有他相随,此行想必要少些寂寞。

白玉蟾揖道礼道:“当真。”

“不借。”

赵洞庭瞧瞧他周围,却是板下脸,“你个小道士不懂规矩,要来借马,连点野味都不带。”

白玉蟾左右张望,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屁颠屁颠往官道旁树林里跑去。

再跑出来时,肩上扛着两个麻袋,到赵洞庭身前,挠挠头,“怕师伯师傅师叔们跟着出来,把这些东西再抢回去,就没敢背着。嘿嘿,皇上,这回我抓着的可不少。”

然后又贼眉鼠眼地张望,“有没得马车?皇上您不会就让我这么背着?”

赵洞庭哈哈笑:“孺子可教。不过马车没有,你就背着骑马吧!”

岳鹏在不远处看着,挥挥手。

有士卒牵马上前。

没骑过马的道士舍不得放下麻袋,飞身上马,却是将马惊到。

性子烈的战马嘶鸣,拔足狂奔。

扛着麻袋的道士惊叫不已。

可他人影在马背上颠来倒去,好似摇摇欲坠,但始终都没能落下来。

赵洞庭大手一挥,“出发!”

万余人浩浩荡荡往长沙。

海康县城头。

在海康县民众们如老神仙般的无量观真人立在城头。

掌观真人无妄子抬手擦了擦眼角,“唉,哪里来的这么大风沙……”

旁边师兄弟几个也不点破。

无嗔子嘴里喃喃念叨:“我的鸡,我的鸡……等你小子回来,看老道不收拾你个败家玩意。”

夔州路。

此时距离李望元率西夏军出利州东路已有三个多月。

白马军尽得夔州,不敢再往南行,去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触逆宋朝副军机令张珏虎威。

真要敢这么做,光是天下书生士子百姓的口水,就能水淹蜀中。现在他们可都还打着大宋旗号,敢入荆湖北,就是叛国。

李望元兵至利州东路、夔州路交接处的永睦县城,似是有意要归功于一役,在永睦驻军两月有余,给足蜀中白马调兵遣将的时间。

第809章 永睦之战(上)

蜀中白马军也不客气,当即汇聚夔州路数万兵马于离永睦不远的通川。大有覆灭西夏军后还要继续北上的意思。

夔州路百姓不知其内气,军民同仇敌忾,境内驱逐西夏军的呼声高涨。

西夏军第一仗被白马军打得哭爹喊娘,竟然还敢卷土重来,这就是典型的不知好歹。

六月末。

天气已经颇为炎热。

茫茫大地上热浪腾腾,太阳蒸得草木都垂头丧气,恹恹儿无精打采。

西夏军驻扎永睦县城未动,白马军倒是好像抵不住境内百姓呼声,大军荡荡从通川开往永睦。

军卒共计五万余人,都统帅申勇毅亲自领军于阵前,杀气森然。

申勇毅是蜀中老牌名将,还是当初宋元未曾交战时,就以后蜀中军方鼎鼎有名的年轻俊彦。

现在过去这么多年,自是声望越高,问鼎白马军,人也愈发老辣。

虽然蜀中白马数十年未曾真正上个战场,但能够刚出蜀中就破夔州,其后又连破西夏,已然可以表现出申勇毅的不俗之处。

而与此同时,在广南西路西侧的大理也是蠢蠢欲动,有大理禁军逾十万之众,出大理往广南西路进军。

寻常百姓不知内情,但大宋得知消息的官员显然都知道大理打算。

这是要趁着夔州之乱牵制张珏的同时,攻破广南西路。

只是大宋官员们也没太将这当回事。

张珏副军机令十万雄兵震湖北,难道还不能挡住想要趁机偷袭广南西路的区区大理宵小?

哪怕是连张珏本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就好似笃定大理军不会敢破广南西路似的。

于日头垂西时,老而弥坚的申勇毅带着五万余白马军到永睦城外。

白绸遍野,银甲如海。

申勇毅下令士卒就地休息,不扎营,不zào fǎn。军中士卒皆以干粮充饥。

李望元带着老臣仲孙启赋以及赫连成等西夏青壮将领登城头,遥望城外白马军。

半晌,偏头低声问仲孙启赋道:“老师,一品堂那边如何?”

仲孙启赋道:“回禀殿下,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赶到邕州。”

“噢。”

李望元轻轻点了点头,“那此役,我军可以不再藏拙了吧?”

仲孙启赋道:“可以尽灭白马军。”

黑云压城。

城外杀气滔天。

城头杀机森然。

忠州之战,西夏军未破城内片瓦,损失将士足足万余。眼下,又从境内卓罗和南军司调兵遣将,城内守军将近六万。

对于西夏而言,这自然是决不能掉以轻心的大仗。

西夏黑水镇燕、黑山威福、西平、甘肃、白mǎ qiáng镇、卓罗和南六大军司,再加上坐镇中兴府侧的翔庆军。党项、汉族等民族交错混杂,军中、朝堂势力堪称剪不断理还乱,总gong jun力不到二十万。忠州战,西夏已伤些许筋骨,再败,仲孙启赋等人辛苦积攒数十年的名望、兵力、财力、民心都会受到极大影响。

届时,极力主张夔州的皇子李望元怕莫都会受到境内百姓、豪绅抵触。

刚刚归附的临洮、凤翔、利州东西两路就更要形势难测。原本坐镇几路的元将未必还会甘愿绑在西夏这条船上倾覆。

是以,虽然拥有热气球和轰天雷后对打败白马军有些信心的西夏将臣们,看着轻松,但其实心中也是凝重得很。

胜了,国泰民安。败了,内忧外患。

赫连城等将从李望元身边离开以后,分散向城头各处,鼓舞士气。

到夜里,南城门外便有接近五百放着火光的热气球升天而起。

城头号角声响。

李望元矗立城头不动。

城头上守卒不过数百,瞧着热气球缓缓而来,心中生惧。

忽的,李望元偏头问旁边仲孙启赋,“老师,城外布置得如何了?”

仲孙启赋道:“齐天军已经就位。只待炮响,定能杀白马军个措手不及。”

李望元抬头望天,不再言语。

五百热气球接近城头。

城外白马军大阵前有数百穿着黑袍的人出阵,步伐飞快,腰悬轰天雷,抬着云梯冲向城门。

垂垂老矣的西夏帝师轻轻笑道:“这些白马军取得忠州之胜后,还真是未将我们西夏军卒放在眼中了。”

李望元双手轻轻握住悬在腰间的双刀,低声冷哼:“自然有他们的苦头吃。”

以他眼力,自是看得出来。这数百在夜色中急窜的黑袍人都是白马军中高手。

这是要炸踏城门的尖刀。

若是之前,数百军中高手还真足以。但现在,想要近城门那也是痴心妄想。

旁边有党项族的将领对着李望元拱手,“殿下,是否准备迎敌?”

李望元看向仲孙启赋,老帝师轻捋垂到胸口的灰白胡须,微微点头。

党项族将领便出声大喝:“准备迎敌!”

李望元带着仲孙启赋走下城头,抬头又望向天空,“拓跋森怕是再也下不得城头了?”

仲孙启赋道:“城门必破。拓跋森为国捐躯比活着更有用。”

复姓拓跋,在西夏是顶尖的豪门贵族。堪称除去西夏皇室以外,在西夏最为根深蒂固的古老家族。

拓跋森出身不过拓跋家旁支末节,隶属翔庆军,是千夫长。原本守城未必用他,仲孙启赋却偏偏向李望元推荐用他,显然心中有些计较。

李望元也不多问,点点头,往城内深处走去。

区区拓跋森,死了也不至于让拓跋家心生不满。他李望元自然不会太过在乎。

五百热气球到城头,携带这忠州之胜的跋扈气焰,刚到城头就扔雷。

乱石纷飞。

城头上顿时硝烟弥漫。

硝烟中,数百翔庆军士卒慌乱奔逃。

有人想要下城,却被挡在阶梯下的监军毫不犹豫拔刀斩杀当场。

拓跋森眼中凶芒闪烁,只当这是立功机会。在城头上飞快蹿动,眼睛却是始终盯着城下那数百黑袍人。

他虽然拓跋家族的人,但沦落翔庆军,显然在拓跋家族中并没有什么地位。拓跋家族中那些对西夏有着莫大影响力的人甚至未必都知道有他这个人。他要往上爬,只有依靠自己双手积攒军功。

第810章 永睦之战(中)

不是每个豪门望族的世家子都能轻而易举登上别人望尘莫及的高位。

拓跋家族数百年,开枝散叶,族中实力着重倾向那些根正苗红或是有着极高天赋的子弟,哪会轮得上他拓跋森?

当头顶热气球足足轰炸数分钟后,城头上守军伤亡过半。

但轰天雷还在不断落下。

城内有西夏将领率直数支军卒跑向城头,但总计,怕也不过千人。

城外数百黑袍人终于接近城下。

正值壮年的拓跋森双目圆瞪,声嘶力竭:“放箭!”

但城头上却只有零零散散数十支箭矢向着下头射去。

现在士卒们自顾不暇,却是哪里还顾得上放箭?

拓跋森能凭借本事成为千夫长,自然也是有些本事。手中长弓接连拉出两次接近满月弧度,城下两个黑袍人应声而倒。

但更多的黑袍人还是得以冲近护城河,云梯横搭在河上,黑袍人俱是踏梯而行。

光是这份轻功,就足以能说明他们不简单。

拓跋森又射死几人,放眼望城下内城。

原本欲登城头的千余士卒竟是摄于轰天雷威力,又退下去,不敢再强登城头。

拓跋森怒不可遏,但紧接着,却是明白什么。

军中有轰天雷,他知道。可皇子、仲孙老大人让他守城门,却不给他发放轰天雷,这是为何?

他眼中闪过沉思之色,怕是皇子和仲孙老大人压根就没想过要守住城门吧!

请君入瓮?

那他拓跋森岂不是弃子?

这刹那,他心中恍然大悟,自然是有恨的。但随即又想,这却也未必不是个机会。

若是他能活着下城头,此役功劳将是不可小觑。

这样想着,拓跋森揉揉因为连续几次拉弓而微微酸麻的手臂,便不再向城下放箭。只是专心躲避上头落下的轰天雷。

城门破得越快,他就能越早离开这个炸得千疮百孔的城头。

而城下黑袍人也果真没让他失望。

数百人掠过护城河后,顶着零散箭矢冲到城门外。

轰然巨响。

城门不出意外的坍塌下去。

数百黑袍人不做犹豫,并不进城,当即便折身,又向着护城河对岸跑去。

白马军中战鼓如阴雷,霎时间响彻不断。

万余步卒喊杀震天,齐齐攻向城门。

拓跋森当机立断喝道:“弃城头。”

然后自己率先向着城头下蹿去。

头顶夜空五百热气球浩浩荡荡飘向城内。

这个时候,李望元和仲孙启赋等人并未入城太深。就在主街旁侧茶馆外仰望城头。

有斥候前来禀报:“禀皇子,敌军已经破城。大军正向城内攻来。”

李望元点点头,“嗯,让守城将士且战且退。”

斥候便又离去。

仲孙启赋忽的抬起头。

有数人如魅影般从阴暗处走出来。

仲孙启赋道:“通知城外军马准备厮杀,另外,拓跋森不能留。”

没有人应答,只是数个笼罩在黑袍下的人又悄然隐匿到黑暗中去。

白马军破城势如破竹。

万余步卒在护城河上架起无数云梯、浮桥,如履平地,冲进城门。

城内西夏军以箭阵射杀前头数百人,便就被白马军精锐步卒冲杀到近前。战阵混乱,两军厮杀不休。

喊杀连天。

城门口霎时间无数人喋血。

拓跋森带着麾下仅剩的百余人下城头,在不远处观望,并未上前参战。

城外。

申勇毅银甲白袍坐于马上,嘴角带着轻笑,“西夏军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又挥手。

军鼓再鸣。

这回便不是仅仅万余人进城了,而是所剩的军卒全部都向着城内涌去。

城内的阵阵炮响,让申勇毅觉得拿下这永睦城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

西夏军虽然作战算不得孱弱,但是他们拿什么抵挡轰天雷?

光靠那些在轰天雷出世后,在白马军中便渐渐被冷遇的弓箭、弩车、刀车?

在轰天雷面前,这些东西都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退!”

“退!”

果然,城内只能以刀qiāng弓箭御敌的西夏军在轰天雷的轰炸下真是脆弱不堪。

十余匹快马在士卒群中快速穿梭,皆是持着令旗的传令兵,嘴里不断呼喊。本就节节败退的西夏军卒更是退如潮涌。

拓跋森见到此状,挥手,“撤!”

他带着仅剩的百余人也隐匿到撤退洪流中去。

可就在这时,却不知道有从哪里射出来的冷箭,直直射进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拓跋森的心口正中。

拓跋森仰面而倒。

“将军!”

旁边士卒呼喊,可还来不及裹挟他的尸首,就被撤退洪流给冲得不得不往前去。

壮志未酬的拓跋森被乱军踩过之后,尸首难寻。

街道旁客栈窗口有黑衣人悄然缩回到屋子里去。

这一箭,能射穿拓跋森胸前甲胄,无疑势大力沉。这个黑衣人显然也并非庸手。

申勇毅等白马军将领跟着大军涌向城内。

白马军士卒士气高昂。

这年代,不论是元、宋、西夏、大理,军中都是以军功擢升将领。杀两人,能成伍长,杀五人能成什长,再多杀些,更是能成百夫长。

西夏军这么脆弱不堪,如此的军功,上哪里捞去?

莫说捞个百夫长,在战事结束以后,只要手里能提溜着几个血淋淋脑袋,那也是备有面子的事。

能当官的话,那更是能光宗耀祖。

白马军越战越勇,西夏军节节败退。

不多时,战场由城门口推移到城内大街数百米内去。

有黑袍人又悄然出现在仲孙启赋和李望元旁侧,低声道:“府主,拓跋森已死。”

仲孙启赋轻轻嗯了声,抬眼看向城外夜空。

李望元有些不解,看着旁侧无人,已微不可查的声音问道:“老师,拓跋森既然侥幸下城,为何您还要杀他?”

老帝师话语中不见任何波动,“拓跋森不死,何以显得殿下您对拓跋家族格外重视。拓跋家族扎根黑山黑水百余年,根深蒂固,不管他们是否真心实意为殿下您效命,还是迫于殿下掌控西夏大部分旧土而委曲求全,杀拓跋森再予以超乎寻常的追封都是好事。若是前者,能笼络拓跋家族人心,若是后者,以后拓跋家族若反,也会背负不忠不义且不识趣的名头。”

第811章 永睦之战(下)(1)

李望元若有所思后感慨,“老师之谋,望元这辈子怕是都望尘莫及了。”

仲孙启赋拱手,“那便请殿下再迎回公主以后专心朝政,这老天爷,也不知道还留给老臣几年时间为殿下效力了。”

这辈子,他都在为西夏殚精竭虑。眼下终于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然而,他也已经垂垂老矣。

李望元叹息,“望元不敢让老师失望。”

仲孙启赋又抬眼望城外,“若是殿下日后能称霸中元,老臣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真正安心了。”

话音刚落,城外郎朗繁星上夜空。如同一颗颗星辰由地起。

西夏倾全国之力在九个多月时间内制造出来的近千热气球升空而起,从永睦北面的左右两侧向着近城白马军飘荡而去。

热气球在空中连成半圆,好似是张网,要驱赶白马军入城。

仲孙启赋对李望元拱手,“殿下,可以让城内守军尽全力抵挡敌军了。”

李望元点点头,对着前头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抵挡敌军!”

十余个传令兵领命拍马而去。

城内在各处集聚待命的数十股西夏军很快都收到消息,从各处杀往这北门主街而来。

李望元带着仲孙启赋走上旁边茶馆上头,居高临下看着主街上的厮杀。仲孙启赋道:“此役后,西夏当无人再敢小觑。”

李望元却没有接这个话茬。

相较于此役会造成如何影响,他更在意的,还是邕州那边劫持赵昺能否成功。

虽然仲孙启赋已经明言派遣数个一品堂顶尖高手过去,但邕州却也被宋朝把控数年,赵昺作为宋朝硕果仅存的亲王,身旁不可能没有高手守护。那些个一品堂高手能否得手,只能说是个未知数。

可惜,李望元现在却还需得坐镇军中。要不然,他定然是要跟着前往邕州的。

作为皇子,他并没有太多过人之处。但作为武夫,能在这个年纪就有上元境修为,显然已经算得上天赋超群。

近前热气球联袂近永睦。

还未进城的申勇毅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当初为从宋朝弄出热气球、轰天雷的制作方法,大理安插在宋朝的数十个暗探露出行迹都未能成事。最后还是经过秦寒及无数能工巧匠钻研足足数月时间才成功将热气球、轰天雷仿造出来。

西夏短短时间内,怎么就突然拥有这么多热气球了?

难道是宋军?

光是想到这,申勇毅心中就已是有些惶惶不安。

单单广西之战,宋军就覆灭号称无敌的元军铁骑数十万。这份战力,足以让得天下任何哪位名将都心中发寒。

白马有七军,麒麟、龙游、虎贲、熊嚎、鹿角、鹰啼、铁马。虎贲军仅次驻扎泸州的麒麟军和坐镇嘉庆的龙游军,而申勇毅正是虎贲军主将。在白马军中,是当之无愧的探花,说是名震蜀中的名将并不为过。但面对宋军,却也不敢有半点轻视。

如果西夏、宋朝联合,那这支宋军,不出意料该是刚刚坐镇荆湖北路不久的大宋副军机令张珏麾下军马。

申勇毅举起手,准备鸣金撤退。

可这时,心中却是又蹿出个想法。

如果是大宋军卒赶到,为何他在夔州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难道大宋军队还能隐匿行迹不成?

近千热气球,那少也得数千士卒才能掌控。宋军怎么可能有能耐让数千人悄然接近这永睦城。

相较于这种可能,申勇毅突然发觉,应该还是西夏研制出热气球的可能性要大些。虽然,这同样让人匪夷所思。

他举起的手,又缓缓落下去。眼神阴沉不定,只是没有再向着城内而去。

他想要看看这些升空的热气球到底能闹出什么阵仗。

西夏能够研制出热气球,却也未必能够研制得出轰天雷吧?

如果没有轰天雷,那热气球也就没有太多作用了。

白马军士卒仍是蜂拥入城。

很快,近千热气球便接近地上还未入城的白马军上空。

颗颗黝黑轰天雷落向地面,轰然炸响。

团团火光爆开。

申勇毅大惊之色,慌忙大喊:“鸣金!撤军!”

这些热气球上竟然有轰天雷,这足以浇灭他心中的任何侥幸。

眼下兵力不如西夏军,热气球也不如他们多,想要夺城,岂不是痴人说梦?

申勇毅可舍不得自己的人马全部都折损在这里。

而且,此行五万白马军可不仅仅只有他的虎贲军,另外还有鹿角军、铁马军各一万五。他作为主帅,要是让这些士卒全部葬送在这里,届时他哪怕活着回去蜀中,也终究难辞其咎。光是鹿角、铁马两军主角,就会毫不犹豫和他拼命。

军中鸣金声响。

数十斥候从申勇毅旁侧不远拍马而出,跑往各军大纛所在之处报信。

一颗颗轰天雷如雨般落下。

原本在忠州炸得西夏军人仰马翻的白马军,这回终究是被报应不爽的也挨了被炸滋味。

而空中近千热气球中又突然分出数百个去,密密麻麻,接近在城内上空的白马军那些热气球。

客栈内,仲孙启赋对李望元道:“殿下,可以让赫连将军出城了。”

李望元只是对着客栈下传达这个命令。

申勇毅下达的撤退命令很快从城外传到城内。

城内的白马军将领们也都看到天上忽然出现的那些热气球,顾不得继续糜战,领军后撤。

战局在短短时间内突然逆转。

刚刚还势如破竹的白马军中不断响起撤退的喊声,匆匆撤往城外,被从各处涌出的西夏军fǎn gong,撵着屁股追杀。

一支带着红色火焰的令箭冲向高空。

在空中还在往下扔雷的数百白马军热气球便也随着大军退却,只是不断抛雷阻碍城下西夏军的追击步伐。

五万白马军攻城,至此进城两万有余,想要撤出,显然并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兵锋相交后的撤退,哪次不需要付出血淋淋代价?

更遑论他们已经深入城内。

第812章 永睦之战(下)(2)

仲孙老帝师这招舍数百人让白马军入城的请君入瓮之计,无疑是收效颇丰。

白马军被炸得哭爹喊娘,溃散逃逸无数。

来时军阵森严,退时,如同散沙。

兵败向来如山倒,莫说白马军,就算是此时天下正值锐气最盛的大宋禁军遭遇到这样的情况,怕也同样得麻爪。

士卒也是血肉之躯,除去那些身心麻木的百战老卒,能有多少不怕死的?

白马军惶惶而退,西夏的齐天军就要热气球上可劲儿地抛轰天雷。摆明是要将忠州之战时的屈辱全部给还回去。

数百热气球不多时后和白马军的那五百热气球相距不过数十米。

白马军热气球还在往下头抛雷。

西夏的这些热气球上士卒却是都不再去搬吊篮中的轰天雷,拉弓搭箭。支支火箭在夜空中划过,射向白马军热气球去。

仲孙老帝师当真是算无遗策。

而白马军显然并没有这样的防备,当下便吃了大亏。

有热气球球囊被火箭射中,瞬间燃烧起来,破洞越少越大。热气球很快便摇摇欲坠。

军中将领见得火箭如雨般向着这边落来,无法抵御,再也顾不得去替下头袍泽擦屁股,连忙大喊:“撤!撤!”

火把摇动。

数百白马军热气球俱是向着永睦县城西面而去。

西夏齐天军在后头紧追不舍。

但哪怕是仅剩的数百热气球,也足以让得下头的白马军损失惨重了。

城外自始至终没能入城的大军经得这顿狂轰滥炸,怕是折损已经足足有接近过万。

而城内蜂拥出城,落荒而逃的士卒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落在后头的就是个死字,没有其他。

更让白马军将领痛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是,撤退过程里,还时不时有西夏军队从旁侧小街中冲杀出来。

这些家伙下手可是真狠,上来后也不厮杀。就是数百士卒涌到前头,轮番交替,不断往主街上扔雷。

血肉横飞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惨状。

白马军中是跟随有高手不假,但却并没有太能拿得出手的高手,此时显然也是没有屁用。

等两万攻入城内的大军出城,屁股都已经像是冒着烟似的。损失将士怕是足足有近半之数。

而城内西夏军却还不知足,痛打落水狗,直直追杀到城外。

密密麻麻的士卒涌出北城门。

“撤!”

“撤!”

白马军中将领都只是不断大喊,无人有胆色回头抵挡西夏军。

申勇毅倒是有意让人去断后,可此时,却让谁去断后去?

大军慌乱,各自为政,想要再传令都已经是颇为不容易的事。

而且之前为避嫌,他亲自率领虎贲军坐镇后头,率先入城的是铁马军和鹿角军。难道此时,能奢望那两军的家伙会愿意断后?

他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稳住部下,竭力不让大军太过慌乱。

出了永睦便是荒郊野岭的,大军跑散了,以后再想聚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且他更为担心的是,西夏到时候根本不会给他收拢部族的时间。

然而,就在申勇毅看到大军得以出城,终于轻轻松口气时,在城门左侧官道上,却是有绵延火把扑杀过来。

轻骑如风,火把火焰皆向后倒。

“坏了!”

申勇毅心里一咯噔,沉到谷底。

作为蜀中名将,他自然推测得到这支出城西夏军的用意。

如果让这支西夏轻骑缠住,那他五万白马军,到时候还能有多少活着回去通川。

“杀!”

申勇毅这时再也顾不得保存自己实力,高举手中红缨qiāng,向着那支火把摇曳的西夏轻骑杀去。

旁边持大纛猛将忠心耿耿护卫在侧。

其后,是数千虎贲军中精锐相随。虽然形势迫人,但这些精锐却也并未打算弃军而去。

数千人人洪流中横渡的巨船,隔断惶惶而退的大军,向西疾驰。

其余零散士卒有人跟着,但也有人,仍是跟着大军匆匆撤退。

“杀!”

“杀!”

在西夏军中威望极高的青壮派将领赫连城手头功夫极为不弱,刚冲到白马军前就斩杀两人,嘴里大喝。

西夏数十年没有战事,他如今的地位不是靠打仗争来的,而是依靠着本身兵法与武力,以及背后家族鼎力扶持而来。

上万西夏轻骑如一股浊流,猛然汇入到白马军洪流中。

登时便是纠缠不清的局面。

但大体局面还是浊流破开清流,以极快速度向着白马军中军冲杀过去。

夜空中数百热气球仍呈半圆形,将白马军退路牢牢锁死。冲过雷雨的活,冲不过的,便只有死。

在数百热气球的下方,白马军尸体呈不规则的半圆形排列着。虽不能说是堆积如山,却也是密密麻麻。

这就是条生死线。

过去以后,尸体便猛地零星了。

稍远处,数百齐天军热气球撵着前头的白马军热气球,渐去渐远。

两股洪流不出意外在乱军之中发生剧烈碰撞。

两面大纛不过相隔十余米,交错而过。

赫连城、申勇毅两人之间有没有瞧见对方,在这样的夜色中说不清楚,但大概瞧见,现在也不会去做那将对将的厮杀。

赫连城只想留下更多的白马军。

而申勇毅,则是想尽可能的挡住赫连城轻骑。让他无法截留太多后头还在奔逃的麾下。

马蹄如龙。

赫连城万余轻骑终归还是被申勇毅数千精锐给截住,只有寥寥两千余人冲杀过去。

而这两千余人,显然没法对溃逃的大军造成太大影响。

火把下,赫连城脸色狰狞地回头,轻轻咬牙,“既然你要拦,那我就让你死!”

然后索性带着两千余人绕出弧线,又往回冲杀而去。中途自是撞翻、斩杀不少拦路的倒霉蛋,这个掠过不提。

再杀回到军中,赫连城这正是年轻气盛的西夏大将便直直向着申勇毅大纛杀去。

两股骑兵混乱不休。

追出城的西夏军仍旧撵着白马军屁股追杀,出城渐远。

第813章 望元称帝

直到怕莫出城有足足近两里路远,追出城的西夏军卒才又跟着天上齐天军回往永睦。

申勇毅神色难看,因为厮杀,双手已是轻微发抖。

在出城白马军逃得不见踪影以后,他也打算离去。但是,却被赫连城死死咬住。

万余轻骑不断变换阵型,以逸待劳,愣是让得他的数千精锐没能突围而出。

到现在,其实同样没有经历过多少次战场厮杀的申勇毅心中明白,再要突围,可能性较之之前还要更小了。

但是,难道就在这里坐以待毙么?

“杀!”

这位刚出蜀中的名将显然不愿如此憋屈赴死。

死在这里,在蜀中好不容易积攒的数十年威名不仅仅没法取得怜悯,只怕更会惹得天下人笑话。

数千精锐仅于两千不到。

万余轻骑,也不过剩余六千左右。

光以战力而论,申勇毅麾下精锐无疑还是胜了。

赫连城率军拦在申勇毅南面,六千余骑呈数十行一字排开。嘴角露出冷笑,“杀!”

周围有率军回到永睦县外的西夏将领想要插手。

可是,才率军接近战场,就有令旗兵将他们拦下,“赫连将军有令,这支白马军,他吃下了。”

领兵上前的西夏将领些微不忿,但是,最终却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勃然大怒。

赫连城的后头,可是坐镇夏州的勃然大物赫连家族。赫连城作为赫连家族嫡系二公子,军中代表,不是谁说惹,就能惹的。

这样的军功,去争了,到后头落到头上的却可能是灾难。

两道骑兵洪流接连冲锋撕咬。

旁侧驻足观望的西夏士卒愈多,却始终没人敢上去分杯羹。

申勇毅麾下精锐自然骁勇,又见得被大军团团围住,萌发死志,破釜沉舟般更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两股洪流不断冲锋厮杀,如此往复。

黄尘喧天,让得火把光芒更是显得昏暗浑浊。

申勇毅身先士卒,手中红缨qiāng大开大合,乃是转为战阵所创。厮杀时干脆利落,往往出qiāng必能饮血。

旁侧持大纛猛将亦是不差,手中长qiāng更为威风。双目圆瞪,始终跟在申勇毅旁侧。

谁说蜀中无勇士?

蜀中有勇士,只是不愿随波逐流。天下姓宋,蜀中便也姓宋,天下姓赵,蜀中便也姓赵。

蜀中有坚志,只愿追随那能让天下太平鼎盛的明主。

然而,到最终到底还是没能出现奇迹。

两千骑变千骑,千骑变五百,五百变百骑。

当两股骑兵足足第九次冲杀过后,申勇毅还活着。旁边,却仅剩持大纛的猛将。

大纛不知已经被谁削去,只剩下半截旗杆。

在这偌大天下中并没有什么名头的猛将却仍旧将其握在手中,平平举着,好似大纛还在头顶飘摇。

申勇毅看向后头,忽的苦笑。

大意失荆州。

此役他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出蜀后lián zhàn连胜,小觑西夏。

“全军!杀!”

持旗杆的猛将放声大喝,声嘶力竭。

战马不安地刨着前蹄,向前急窜。申勇毅紧跟在猛将旁侧,大喝:“壮志未酬,只愿这天下不归元,亦不归宋!”

持旗猛将到底还是没能陪主将战到最后,神情凝固,忽的摔落下马。

中元境初期修为的他,力竭而死。

申勇毅匹马冲向赫连城所余约莫三千多轻骑。

赫连城因为申勇毅刚刚的大喝有些心神恍惚,然后挥手,数十骑出阵。

战马嘶鸣。

数十人围绕一人不断砍杀。

最后,数十骑卒落地。

浑身染血的申勇毅坐在马上,微微发颤。

作为蜀中老将,他修为亦是不俗,有中元境中期修为,但此时,却也是油尽灯枯。

赫连城拍马缓缓向前,到申勇毅前头数米,“天下,不归宋,不归元。归我西夏。”

申勇毅连脑袋都在微颤,却是露出深深鄙夷之色,“李望元不过区区宵小武夫,待仲孙老贼老死,有何力征战天下?”

赫连城出qiāng。

长qiāng如银蛇,以刁钻角度刺进申勇毅心口。

他本以为申勇毅还会抬qiāng抵挡,但是,申勇毅没有。

他大概已经连抬qiāng的力气都没有,座下战马皮毛被鲜血染红。

抽qiāng。

蜀中老牌名将申勇毅摔落下马。

赫连城举qiāng。

后头数千骑兵声浪如潮,“赫连将军无敌!赫连将军无敌!”

而在周围,其余不少西夏将领们的脸色可就有些古怪了。

到底是赫连家族出来的人,这份脸皮和城府,当真不是他们这帮子粗莽武夫能比。

等得申勇毅油尽灯枯才敢上前取命,也好意思让麾下说他无敌?

只是自有不会有人为这等事就去触赫连城的眉头便是了。

只能艳羡这赫连城运气好,后台硬,捞得这样好捞军功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若是落到他们头上,难道哪个还能让申勇毅给跑了不成?

永睦县城内城外厮杀终于落下帷幕。

数万士卒意气风发入城。

李望元和仲孙启赋不知何时已经到得城头。

赫连城等将入城后,便上城头。

李望元道:“诸位将军辛苦,待得拿下夔州,本皇子再论功行赏。”

赫连城提着申勇毅的头颅,正要邀功,仲孙启赋却是忽的跪倒在地,“老臣恳求皇子登基称帝!”

连李望元都露出惊色。

因为这事,仲孙启赋连提都未跟他提起过。

但细细想来,此时正值刚刚打败白马军之际,士气正盛。称帝,却是个好机会。

要不然,以他李望元现在在西夏声望,距离称帝,还有段路要走。

先在军中称帝,带班师回朝,再举大典,也就容易了。

跟着仲孙启赋从中兴府出来的将领们愣神过后,便也紧跟着跪倒:“恳求皇子称帝!”

赫连城等背后还有强大家族作为根基的将领们则是稍作犹豫。

他们虽然跟着李望元出来征伐,但是否推崇李望元称帝,家族中却还未有定论。

第814章 陵水气象

仲孙启赋这辈子都在为西夏呕心沥血,愿为西夏赌上所有不足为奇。可他们背后家族,却并没有这样的魄力。

推崇李望元称帝,会成为复国功勋不假。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再要审时度势也就难了,只能绑在西夏这条船上。

城下许多士卒听到城头将领喝声,不出意料的有人带头跪倒,“恳求皇子称帝!”

接下来便是呼声如潮,越来越多的士卒跪倒下去。

望风、造势。矜矜业业数十年的仲孙老帝师无疑是深谙此道。

赫连城等人被推到风浪尖上。

此时不附和,和李望元、仲孙启赋之间无疑会生出间隙。难道此时,还能反出西夏不成?

终究,有大族出来的将领也缓缓跪倒,“恳求皇子称帝。”

赫连城将申勇毅头颅扔到地上,也是跪倒。

呼声如潮。

李望元怔怔出神,在这刻,心中除去妹妹李秀淑外,也终究是感受到皇权之妙。

数万人皆跪,一人独立,谁不会生出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气?

“好!”

李望元重重点头,“既然诸位都有意如此,那……朕便称帝了。日后定举大军,平定中原!”

仲孙启赋仍是带头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这呼声便也如浪潮般一圈一圈传荡开去。

只是在军中呼喊这句话的人,有没有恨死这腹黑的仲孙老贼,那就难说得紧了。

新夏元年、宋景炎八年,六月十六日。西夏李望元称帝,西夏降元五十六年后再度复国。

仲孙启赋成名正言顺帝师,称太傅。

其后仅过两日,西夏军出永睦攻通川。

通川内汇聚的两万不到白马军望风而逃,沿泯江往接近重庆府的培州城而去。

一光头老和尚,一青丝垂落背后的窈窕精致姑娘坐在老龟背上,缓缓而行。最终在永睦城外驻足。

老龟老态龙钟更甚独臂和尚,眼皮时不时的耷拉下去,昏昏欲睡。

“阿弥陀佛。”

老僧看到城外荒野间散落的不少断裂兵刃,以及更多无人收拾的尸首,双手合十。

恶臭扑鼻。

老僧跳下龟背,毫不嫌恶,弯腰抬手收拢尸首。

分外伶俐的姑娘嘴里嘀咕,“这西夏李望元真是比皇上差得远了,连尸体都不会收拾。”

老僧回头,“西夏士卒的尸体可没在这。”

姑娘瞪眼,“皇上连敌军尸首都会收拾的,说这会引发瘟疫。李望元真是屁都不懂。”

然后又兀自摇头,“不说他,不说他。”

老僧微笑摇头,“嘴里不说,心里说。如同嘴上无佛,心中有佛,善哉,妙哉。”

小姑娘也跳下龟背,收拢一具具尸体,“那是,师父,我可是要成为菩萨的人啊!”

老僧不再说话。

夜色中,一老一小忙碌不停,渐渐分开。

伶俐姑娘嘴里嘀咕不停,“不说你,不想你,师父说让我想你时就想想菩萨,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又没见过真的菩萨,菩萨哪里有你在我心中来得这般有血有肉?可是你和姐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呸呸呸,不说你,不说你……”

天色渐亮,城外两堆火起。

老和尚、小姑娘分别坐在火堆旁,念诵佛经,超度亡魂。

烈日炎炎。

广南西路化州陵水郡外。四人四马,如闲庭信步向着陵水郡不急不缓而行。

两个年轻人走在前头,约莫都才十六七岁,俱是穿着手工看上去就极为不俗的锦衣。后头数米跟着个穿着干净但却在抠着鼻孔的老头,还有个虽上岁数,但仍是能看得出年轻时丰韵不俗的老妪。

天魁军万余骑远远落在后头数十里。

小道士白玉蟾没怎么下过山,牵马走在赵洞庭身侧,时不时四处张望。

等遥遥看到陵水郡时,终于忍不住问赵洞庭,“赵哥儿,你为何要先行大军入城?”

他在金丹之道上有着足够惊艳天下的天赋,但若论人心揣测,总是跟着师叔伯们在山上打坐念经的道士无疑还是张白纸。

赵洞庭偏头轻笑,“跟在大军里头入城,我怕看不到这化州的真实情况。”

白玉蟾在这方面好似并没有超人天赋,有些不解,“为何?”

赵洞庭道:“我去你们无量观,你们无量观尚且都会祖师齐迎,摆着不小阵仗。你说这化州官员会如何?”

白玉蟾这才总算明白,点头,“世人都不免随波逐流。”

赵洞庭忍不住笑,“说得你好像不是似的。”

“嘿嘿!”

白玉蟾便也跟着笑,“我们道家顺应天道,顺应天子也是应该。”

距离陵水郡越来越近。

宽不过能容两匹马车并行的城门口历历在目,上头是两层高阁楼。两侧城墙绵延不过数百米,便有青山相拱卫。

这年代城池都不大,纵是刚刚建成还不到十年的元大都也不过五十平方公里左右,却已经是足以俯瞰天下的格局。陵水郡虽是化州主府,但其面积怕也撑死不过五六个平方公里。这较之现代县城都要小上数倍。

两排士卒共十人,穿着军队派发的夏季扎腰短装站在城门口。

自小皇帝赵昰执掌朝中军政以后,多行新政。各城各镇不仅仅小吏捕快着装得以统一,连守城士卒都是,不再是往日散乱气象。这些风格和民间服装有些迥异的服装,甚至还在民间带起风气。

再往外头些,是数把纸伞。伞下有小摊,小贩们在旁边竖着牌子,也不吆喝叫卖,多是民间水果、特产。

赵洞庭走过去,少不得要样样都买上些。然后分给白玉蟾、洪无天和许夫人,边吃边走。

行至城门口,士卒瞧过他们,也并不阻拦。

赵洞庭却是忽的将民间小吃“簸箕炊……”的油纸扔到地上,就在守城士卒脚下,趾高气昂,满不在乎。

“站住!”

有士卒猛地开口,三不做两步拦在赵洞庭面前,“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赵洞庭轻笑,“你是在和本公子说话?”

第815章 绝世魔头(1)

挂着伍长衔的士卒只是重复,“我劝你捡起来,否则划款一百文。”

赵洞庭仍是不以为意,“你竟然敢罚本公子的款,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伍长不动声色,“知州大人有令,任何人在城内都不得乱扔垃圾。”

“区区知州,也敢管我?”

赵洞庭嗤笑,伸手拨开伍长,“给本公子让开!”

铿锵声响。

数个士卒拔刀。

伍长脸色些微涨红,但终究还是忍下怒气,“还请公子不要让我们难做,再胡搅蛮缠下去,我等只能缉拿公子了。”

赵洞庭意味深长道:“你敢缉拿本公子,不怕死?你以为宋碧涛能护得住你们?”

伍长着实好生犹豫,但还是道:“职责所在,公子要如何,也且先捡起这油纸再说。”

赵洞庭哈哈大笑,脸色突然不再有倨傲之色,乖乖捡起地上纸屑,步行入城。

守城士卒皆是莫名其妙。

宋碧涛曾为南宋粮官,后归元朝,又是做运粮官,没有过治理城池经验。赴任化州以后,曾上书国务省,向陆秀夫等人求教如何发展化州。赵洞庭得知此事后亲自做的批复,以粮为本,以商为先。而要致富,除去先修路外,也得让城池有城池该有气象,百姓安居,才能乐业。而除去这大概批复,又给宋碧涛着重突出两点,治安、城貌。

现在看来,宋碧涛显然履行得还算不错。这些个守城士卒,也终于有作为朝廷武治人员的风骨。

要是落在以前,真是如赵洞庭这样锦衣玉带的公子哥,莫说仅仅乱扔垃圾,就算是强抢民女,又有几人敢管?

入得城池,放眼望去又是不少小摊小贩。只是地上画有横线,小摊都摆在横线之内,就像是城门口两个小集市。

街道两旁店铺,多数挂着“榕树茶……”招牌。

榕树茶亦是化州特产,且能保存良久。算是化州为数不多能够打开通商贸易的物产。

哪怕是这烈日炎炎时分,也可以见得有不少商贩、采纳穿梭于这些店铺内外。拉货物的马车也有几辆,正在堆货。

赵洞庭嘴角露出笑容,自此彻底放心。

虽然眼下陵水郡繁华程度还远远不能和海康县相提并论,但在这样的治理下,假以时日,终归会要走上百姓安居乐业的路。

他带着白玉蟾、许夫人、洪无天在主街旁侧找客栈坐下。

客栈里有正在喝茶、吃饭的客人,多数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外地赶来的商贩。

等小厮走过来,赵洞庭让他好酒好肉的都端上来,而后问道:“现在生意较之以前可要好做些?”

小厮瞧着赵洞庭富家公子打扮,也不怕他再来这开客栈抢生意,实诚道:“比以前要好做得多了,以往哪里有这么多的外来客官进馆吃饭。”说到这生意变得小些,“咱们家厨子是以前这城里郡将老爷府中大厨,手艺好,咱们掌柜现在天天夜里数钱数得可是合不拢嘴呢!客官您等下尝尝咱这客栈里的美食,定然也觉得这些银钞花得大有所值。”

“好。”

赵洞庭笑道:“那就快些端上来尝尝。”

整个下午,便就都在这客栈里边喝茶。只是时不时瞧向外头。

出乎意料的是,直等到日头偏西,街道上竟也不见什么动静。只是从城内城外涌出更多小贩。

饭后出来散步的行人更多,男男女女,还有稚童、老人。有年轻男女牵手而行,旁边人也不觉得古怪。

许夫人轻轻笑道:“公子曾言男女之防过重,推崇民间自由恋爱,看来现在已经效果显著了。”

赵洞庭点点头,“只希望数年之后,大宋境内每个城池都能如此便好。”

这几年,雷州及附近几州作为他主要发展之地,能有这样的气象,很喜人,但也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而出这几州,显然不会再是这般景象。

宋元五年议和,在军事上宋朝总算可以轻轻喘口气,赵洞庭接下来的主要目标无疑是发展境内民生、经济。

不顾民生,一味追求穷兵黩武,那最终只会是自取灭亡。这在历史上,有太多血淋淋的例子。

又等数十分钟,主街上总算见得动静。

百余甲胄光鲜的轻骑从街道上穿过,行人纷纷让到路旁,驻足观望。

其后又是百余步卒持qiāng拱卫着十余个穿着绯色、绿色官袍的官吏向城门口走去。

赵洞庭远远瞥见宋碧涛。

道路旁百姓尽是低头垂首。

宋碧涛带着官员士卒走到城门口,望向城外,不再有其余动静。

洪无天道:“这宋碧涛看来是个干实事的官,没有临时抱佛脚的打算。”

“要是连他都不能免俗做这些事,那其余官员,我就不敢想象了。”

赵洞庭轻轻笑着,将碎银放到桌上,“走吧,咱们去府衙等他们。”

见微知著,从小处见大方。

赵洞庭此时心情显然极为不错。要是每个大宋官员都能像是宋碧涛这般,那大宋想不兴盛,都难。

待得岳鹏率着天魁军入城以后,宋碧涛才得知皇上已经先行入城,在府衙内设宴接待赵洞庭。

席间,赵洞庭并不吝啬夸赞词语,让得化州能上得台面的那些官吏个个都是面泛红光。

陵水郡府衙内觥筹交错。

而在同属广南西路的邕州横山寨府衙内又是截然不同景象。

夜色降临时分,横山寨府衙已是悄无声息。在府衙后头依山而建的偌大广王府也同样是悄然在夜色中隐匿下去。

自从朝廷搬迁帮长沙以后,广王赵昰便成为雷州当之无愧最具地位的人物。

按理说,在白日政务处理完毕以后,那些个想要剑走偏锋的官吏应该会想方设法造访广王府才是。但是,广王却有严令,夜里不见任何访客。莫说这区区邕州的官吏,就算是广南西路转运使童震亲至,也同样不见。

作为朝廷唯一亲王,他无疑有这样的底气。

世人只当广王是注重养生,却殊不知,闭门谢客的广王府内深处正在上演荒唐一幕。

第816章 绝世魔头(2)

金碧辉煌的寝宫内,以几根明显逾越规格的龙柱撑起整个框架。

殿内灯火通明,数十盏琉璃盏烨烨生辉。

随便拿出去件便能抵得上个富豪之家全部家当的珍贵紫檀家具琳琅满目。

而最惹眼的,无疑还是殿内正上方那金灿灿的龙椅。

广王赵昺就坐在这绝对不能让外人瞧见的龙椅上,身穿龙袍,大马金刀。大红绣九条五爪金龙的龙袍内,却是空空如也。

有妙龄如花的女子跪在广王身前,舌灿莲花。

这女子显然正是像极颖儿那人。俏脸泛红霞,轻轻喘息。

赵昺微微闭着眼,也不知是在享受,还是在沉思。

忽的,他坐直身子,用力揪住美人青丝。美人习以为常,微微蹙眉,但并未娇呼,更显得楚楚可怜。

赵昺没来由的心情不爽落,抬腿将美人踹开,恶狠狠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何时才能成真?他怎的就次次都能赢?”

地上有张薄如蝉翼的密信。

密信上只有寥寥十余字,西夏军于永睦大败白马军。

这大概就是广王心中不爽的理由。

“咚咚。”

门外忽有人敲响殿门。朱红漆做备显威严深沉的大门微颤。

赵昺将龙袍裹起,冷冷道:“何事?”

门外也不知是侍卫还是暗卫禀道:“禀报王爷,有数个江湖高手闯入府衙!”

赵昺若有所思,不再瞧地上虽被踹倒却不敢落泪,只是竭力装作更为楚楚可怜的美人一眼,走到门口,“高手?有多高?”

如同影子般穿着黑衣的暗卫道:“两个真武境、四个上元境。”

赵昺露出些微惊色,随即点头,“让暗卫不得出手阻拦,让他们闯进来。”

暗卫领命,消失在夜色里。

赵昺阴冷冷笑,“两个真武境,四个上元境,真是好大的手笔。没想到我也能被你们盯上,声东击西,双管齐下,看来你们西夏也不尽是蠢人。不过单凭这些江湖武夫,就想将我拿下,未免也太小觑我这广王府了吧?”

他看向院内灯盏旁笔挺站立的近卫,从袖袍掏出令牌扔出去,“去将神龙铳队调来,还有诸位供奉,也都请来。”

近卫捡起地上令牌,不敢多问,连忙跑向院外。

赵昺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眼中渐渐发亮,嘴里呢喃:“你们西夏既然送来这样大理,我怎么能不受?”

然后他走回到寝宫内,换上九条蛟龙的亲王服。

很快,两百神龙铳手到。散落在院内,却又暗成防御阵型,拱卫中间广王寝宫。

再接着便是十余个江湖人打扮的供奉到。

一穿着灰袍,头发呈现异样暗红色的枯瘦老头走到赵昺面前,拱手:“王爷。”

赵昺轻轻点头,“解老,两个真武境、四个上元境,有这两百神龙铳手帮你,可够?”

被唤做解老的老头神色如常,“王爷是要擒下他们,击杀他们,还是击退他们?”

赵昺轻轻揉捏下巴,“这个倒还真值得思量。”

过数十秒,才打定主意道:“击退他们就行,这样的高手,杀了可是有些可惜了。”

说完又附嘴到真名为解立三,在蜀中江湖有着极大名头的老头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有名头却也只是恶名的老头轻轻点头,“老夫知晓了。”

江湖素来分正邪。正者多是那些各教在深山中潜修,或是行侠仗义之士,而邪者,则显然是能为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魔头了。

解立三曾在蜀中有过惊天动地“壮举……”

其一,瞧上一妙龄女弟子,然后杀上其背后在蜀中能算得上是顶尖门派的灵隐宗,一夜屠尽灵隐宗数百号人。上到有接近真武境修为,得登江湖高手榜的宗主,下到宗内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那被他瞧上的女弟子被他抓着当做玩物鼎炉,好像是认了命,殷勤伺候,但最后还是没能得到好下场。在被解立三玩厌倦了以后,一掌shā bi,弃若敝履。

其二,上比灵隐宗更具盛名的野禅寺索取驱散杀气的宝典《楞严经》。野禅寺和尚宅心仁厚,将楞严经宝典借给他,并好言相劝解立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没想解立三听到这话后却是说成个屁佛,然后又在野禅寺内大开杀戒。野禅寺有藏拙多年的真武境扫地僧出手,竟仍是落得血洒当场的结果。

蜀中被诸多佛教寺庙隐隐奉为圣地的野禅寺就此除名,听说夜里都有鬼哭,就此荒芜。

天下佛教再为慈悲,也是将解立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接连有高僧出世灭魔,却都落得被魔所杀的下场。

解立三因此成名,成为江湖榜上排在探花位置的绝世大魔头。仅次老剑神空荡子以及元朝大国师。

这还只是他最富杀名的两件大事,其余小事,更是多不胜数。大魔头威名,当真是用鲜血骨肉堆积起来的不假。

只是后来佛门有在世佛无得横空出世,重创解立三于蜀中荡魔崖。解立三至此销声匿迹。

不知为何,如今却出现在这里,还成为赵昺手下供奉。

大魔头已经不复青壮时那般杀气森然,但看神情,赫然也是没将那些闯府的江湖高手放在眼中。

江湖真武境高手不多是真,个个都是凤毛麟角,但死在他解立三手下的,光是佛门圣僧,就有不下三个吧?

打杀声愈近。

院外响起府衙内守卒的呼喊声,“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几道黑色身影飞掠上院墙,衣袍随风而荡。

院内众人正瞧过去,有黑袍人双手连甩,便是数十个暗器飙射而出。有神龙铳手应声而倒。

两个身影飘逸如鬼魅,持剑掠向就在寝宫门口站着的赵昺。

声声qiāng响。

院墙上所剩四人却也都飞身落到地面上,子弹大多落空。

只有一个倒霉蛋没能躲过去,被神龙铳子弹打在身上,饶是上元境修为也招架不住。惨叫,跌了个狗吃屎。

神龙铳手们抬qiāng对向正在飞掠向赵昺的两个真武境强者。

第817章 美人如衣

可是赵昺这时却是忽的抬起了手,朗声道:“欢迎诸位西夏高手来本王府邸做客。”

有一人清冷回答,“想请广王殿下到西夏做客。”

解立三缓步上前,拔出背后弯弯曲曲如蛇的猩红色长剑。一剑起,腥红长发随着衣袍飘舞。

冲天杀气从这销声匿迹二十余年的老魔头身上滚滚而出。

两个真武境强者在空中神色大变,“血蛇剑!”

老魔头大概如今已经没多少江湖人能够认得出来,但是他这柄剑,想必还是有不少人能够认得出来的。

神兵榜拍名第十四的绝世魔兵血蛇剑。

当然,被称作魔兵,这至宝血蛇剑也显然是受解立三牵连。若是这剑落在正人君子手中,那就是正义之剑不是?

这一剑,气势如虹,却是未劈落到两个真武境高手身上,只是起势。

解立三悄然拦在赵昺身前,道:“要请我们王爷去做客,怎么也得先问过老夫答应不答应才好吧?”

两个真武境飘然落地,敢无视院内两百神龙铳手及那些围绕在赵昺前面的境界各异的供奉,却独独不敢无视单手持剑,腥红长发飘舞的大魔头解立三。

从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有几个不知道解立三名头?

当初魔头之名可是压得江湖无数天资卓绝的好手黯淡无光。

而即便是到现今江湖,除去仍旧排在榜首的剑神空荡子以及在北方压得众江湖绝世高手不能抬头的法王,再除去不愿上榜的佛门在世佛无得,谁敢言就定能胜过这不见踪影,却魔名犹在的大魔头?

哪怕是实际名列第四的中原武林圣地紫金山庄的老庄主以及最新蹿起夺得第五的刀冢晨一刀,只怕也未必是这魔头对手。

这由不得两个一品堂真武境高手不好生掂量。

他们两个成名于西夏,这大半辈子也没怎么出过西夏。一个真武中期,一个真武初期,都是西夏江湖成名许久的老牌高手,但当年大魔头横行江湖时,声名可要比他们赫赫得多了。

一山还有一山高。

寻常武夫只认为真武境已是登峰造极,但这些真武境强者却是知道,同为真武境,亦有云泥之别。

然而,若是不将赵昺劫去,此行岂不是白白爬山涉水这两千多公里路?

而且府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在西夏能问鼎的真武中期高手也是使剑,对着解立三轻轻拱手:“斗胆,请赐教。”

他到底是西夏顶尖高手,虽然自问难是解立三对手,但旁边还有个真武境同伴,便也想试试。再不济,总应该能抽身而退。

解立三嘴角勾起些微冷笑,“看来久不行走江湖,老夫的名头已经吓不住人了。”

他持剑,剑尖轻轻点在地上,“来吧!让老夫见识见识你们西夏高手有些什么能耐。”

两个真武境强者不敢有任何托大,一人持剑,一人持刀,齐齐攻向解立三,俱是意境涌动。

院内起风起云涌之势。

被同伴搀扶起身的一品堂上元境高手和三个同伴互成犄角之势,和两百神龙铳手互相防备对峙。

赵昺面前十余个供奉不敢掺和到这样境界的大高手争斗中,俱是拱卫着赵昺往后退去,直到紧挨殿门。

赵昺脸色也是有些苍白,却也是被刚刚解立三汹涌而出的杀气所摄。

一剑如雷霆,刺向解立三胸口。剑尖未至,剑气就已是呼啸。

而旁边刀芒虽然不如剑气这般凝聚势沉,却是更为胖旁,气机将解立三整个笼罩在内。

能到真武境的,自然都不是寻常之辈。

西夏不论是隐姓埋名还是声名赫赫的真武境强者,大概总共也不会超过十人,被听潮府笼络的只会更少。两个真武境,听潮府就算不是高手倾巢而出,怕也是相去不远了。

解立三杀气比意境还要更甚,或者说,他的杀气本就意境和意境融合,更能让人肝胆俱寒。

“不过尔尔。”

嘴里轻轻吐出这四个字后,解立三血蛇剑在身前连刺数剑。

这便好似一条条腥红的灵蛇出洞。

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天崩地裂,狂风大作的景象。

解立三这几剑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然而,两个真武境高手却俱是神色大变。持刀高手连劈数十刀,抽刀断水,才得以抽身而退。

持剑高手亦是长剑在身前接连划出奥妙弧线,才将这带着极强剑意与杀气的剑招给拆去。

院内有大理石筑造的灯盏化为齑粉。

“嘿!”

解立三轻笑了声,纵身攻向一时还没能适应他如潮剑气,导致气息有些不稳的持刀高手而去。

院内灯火忽的摇曳不定。

持刀高手眼神晃动,暴喝提气,大概是将此生武学造诣于这刻全部倾泻出来。

但即便如此,却仍然有种自己如稚童,在壮汉面前耍大刀的荒唐感觉。

这魔头纵然不是真武巅峰,怕也是真武后期接近巅峰了。这份修为,真比他要高出无法估量的距离。

持剑高手本应在这时去援手同伴,可眼角余光瞟到赵昺身上,却又忽的改变主意。

这老魔头自恃实力,竟然露出这样的破绽来,真是可笑。

他蜻蜓点水般脚尖点在地面上,杀向不过在两丈开外的赵昺。

这点距离,对于真武境高手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人刚动,剑芒就已经是向着赵昺爆涌。

赵昺身前十余供奉俱是用兵刃抵挡这些以内气化成的剑芒。

但以他们的实力,显然在真武境高手面前如同蚂蚁。

这才只是剑芒,就已经是让得他们手忙脚乱。

“唔!”

有剑芒从赵昺手臂旁侧惊鸿而过,划破蟒袍。赵昺捂住手臂闷哼。

十余供奉刹那间有死有伤。

持剑高手露出冷笑之色,身形距离赵昺欲近。只是,剑尖汹涌的内气却是含而不发。

他可不是冲着杀赵昺来的。

只要擒住赵昺,不怕老魔头不投鼠忌器,倒是带着赵昺远去西夏,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818章 到静江府

可就在这时,本应该趁势击杀那持刀高手的解立三却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滚!”

魔头一声若惊雷。

腥红蛇剑残影浮现,瞧都瞧不真切。

修为就算不如洪无天,也是同个境界的西夏大高手闷哼,身形再没能向前半步,飘身而退。

胸前有血迹。

大魔头持剑而立,衣袍鼓荡如杀神。

赵昺似是怒不可遏,嘶声叫道:“开qiāng!”

qiāng声如雨。

两个真武境高手在他出声瞬间就已经没有再逗留下去打算,身影飞快蹿上院墙,飘然远去。

那四个没怎么捞到出手机会的上元境高手则没这么好的运气。

神龙铳这样的新型兵器,威力不如火qiāng,但说是江湖武夫克星绝不为过。

那个之前就被打中的高手受伤势牵引,实力所剩不足五成,刚刚掠上院墙就被打中,微僵,然后被打成筛子。

还有个也在飞掠过院墙时后背中qiāng,运气很不好的伤在要害处,刚过院墙就栽倒在地,被院外上百持刀围绕的士卒一股脑蜂拥上来乱刀砍死。

四人中只有两个得以跟着那两个真武境强者逃窜而去。

赵昺冷着脸摆摆手,喝退众神龙铳手和供奉,向着殿内走去。

有人瞥见宫殿里逾越规格的布置,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解立三跟着进殿,“王爷无碍吧?”

赵昺还是痛的,吸着凉气,“这点苦头,本王还吃得。”

然后却也不忘问解立三,“解老,刚刚这两个家伙实力如何?”

解立三道:“一个真武中期,一个真武初期。修为算是不错,但剑术、刀法不能算是顶尖,也就能算是实力平平了。”

赵昺又道:“那和高手榜上的洪无天、许夫人、乐无偿比起来如何?”

“王爷您直说武鼎堂那些家伙就行。”

解立三笑道:“乐无偿不过初入真武,听闻剑意勉强能入眼,但剑术是短板,应该也就能和刚刚这个持刀的老家伙持平。许夫人修为和剑术都要胜些,能胜两筹。洪无天嘛,这个老乞丐还是不能小觑的,虽然败给了什么新刀神晨一刀,但如果境界没有跌落,大概有接近真武后期修为,又有降龙十八掌那等绝学傍身,要败这两人联手,费些手脚应是可以做到。”

赵昺微微抬眼,“那和解老您比?”

大魔头朗声发笑,“他是江湖老前辈了,气血衰弱难免。若是没有突破真武后期,老夫要败他,百招内足以。”

“嘿嘿。”

赵昺便忽的高兴起来,“有解老在,要是再有几个真武境强者助本王,岂不是能将那武鼎堂都掀了去?”

说着指向在殿内跪坐在地上的美人,“这女人长得很像我那哥哥宠溺的德妃,解老可还看得上眼?”

解立三瞧过去,“王爷舍得?”

赵昺不以为然道:“只要解老不嫌弃是破鞋就好。”

解立三显然是个中老手,轻笑道:“那些没破瓜的雏儿没意思,老夫没那心思调教。还得多谢王爷了。”

“那您玩着。”

赵昺点点头,“别玩死了就行,这样神似并蒂莲的美人,不好找呀!”

说完便向殿外走去,还不忘帮解立三关上殿门。

屋内大魔头老而弥坚,脱去衣袍。

没法子抵挡,只能认命的苦命美人轻微发抖,却更是激起大魔头兴致。

赵昺轻笑两声,头也不回走出院子。

宫殿内美人哀啼时,有飞鸽传信长沙。西夏高手闯广王府,广王殿下遭受重创。

赵洞庭出化州以后,继续向北,到容州境内,始终行在天魁军前大概数个时辰脚程。

不出意外,距离发展中心雷州越远,民生便逐渐凋敝起来。光是依靠雷州航海贸易,显然没法让得整个广南西路都在短短时间内富裕起来。

不过在大宋朝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勉力支撑下,官道倒是不再像以前那般坑坑洼洼,已经进行填补。

赵洞庭一路走一路瞧,将沿途所过城池的民生状况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虽然陆秀夫、陈江涵等人都是能臣,但大的方向显然还得由赵洞庭这个未来穿越者进行把控。

分田、修路、以特产带动贸易,这是赵洞庭定下的大概基调。

如今雷州、化州、高州、南恩州等沿海城池因有海运贸易催动发展,已经走到最后阶段,接下来应该要走的路就是兴修水利、广办学府、医署,再就是着力推行兵役制度。而如容州等内陆城池,则还只刚刚踏上或者走完修路阶段,眼下国库空虚,中央无力对地方再进行补助,想要推动贸易,少不得还要费些水磨工夫。

赵洞庭心中其实对此早有预测,是以没有什么惊喜,但也谈不上失望。

分田后百姓们能够有口饭吃,不至于在满街衣不蔽体,饿殍遍野,就已经是让人庆幸的事情。

吃饱、穿暖。这两个看似轻飘飘的词汇,在战火蔓延过后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得以实现,真是天公作美。也就是赵洞庭执政后这几年来都风调雨顺,没有出现大旱或是洪涝,要不然即便是分田,百姓们也未必就有口饱饭吃。

眼下接近处暑节气,赵洞庭沿途看到原野稻田中稻穗饱满,青黄交接,好似看到大好未来。

等秋收过去,朝廷征收粮食,能暂解燃眉之急。或许,说不得今年未必还需要再去国外进口粮食。

只是到容州境内陆川县城后,赵洞庭的好心情便噶然而止。

容州这些年很庆幸没有被战火波及,百姓还算安生。赵洞庭先行大军入城以后,却是撞见城内主官到城门口摆出浩荡阵势迎接,军甲鲜亮,旌旗飘扬。有捕快、小吏清扫街道,还有官府特意安排的百姓穿着绫罗绸缎游走大街之上,分外光鲜。

到底不是人人都如宋碧涛那样脚踏实地,媚上之风,总有些官员深谙其道。

赵洞庭对此都只是冷冷看在眼里,等得岳鹏率大军入城后,到府衙,不出意外将陆川县丞当场革去顶戴。

第819章 相思相思(1)

然后再往北到北流,也是这样场景。

两个县丞苦心孤诣营造出歌舞升平的盛事景象,最终却都落得被当场革职的下场。

其实,这对于这两县主官而言,是有些冤枉的。

毕竟实际上他们还算将城池打理得不错,并没有出现满城乞丐,衣衫褴褛的场景,而且媚上之风也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又不能说全然冤枉。

弄虚作假的浮夸之风要被点燃,那将会很吓人。他们既然撞在这qiāng口上,赵洞庭当然免不得要杀鸡儆猴。

真要不处置,以后个个官员都变成只是谄媚迎上,谎报政绩的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这样,时间很快过去二十天。

很快就要到处暑,距离立秋已经过去将近半月,但天气仍是炎热。

岳鹏万余天魁军正常行军速度约莫每日三、四十公里。虽然道路曲折绵延,但如今终于也是赶到广南西路主府静江府外。

中途被赵洞庭革去官职的县丞多达五人之多。

到得静江府境内,官道自然要较之前平坦宽敞些,毕竟静江府怎么说也是广南西路主府。

主府总有主府气象。

这座又名始安郡的大都督府,城池方圆得有将近二十平方公里,城内百姓也较之陵水郡要多得多,得有十多万。

至此,赵洞庭巡查广南西路之行算是到最后一站。大体上,对于广南西路发展态势还是满意。

抛去民生不说,起码治安有明显改善。

以前盗匪横行,城内城外常常都可以见到有游侠刀兵相向,分高下分生死,现在要少见得多了。

对于董震、柳弘屹、穆康巽等广南西路各部主官,赵洞庭都打过数年交道,有深刻了解,便也没有再做先行潜入城内查探民生的事,随着大军入城。柳弘屹等人早就得知消息,并没有摆开太大阵势,除去城内六品以上官员迎驾以外,只有数百士卒相随。倒是城外跪着的百姓不少。

岳鹏大军刚到,跪满官道两旁的百姓便山呼万岁。

赵洞庭这些年来实施新政,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百姓们是记在心里的。

大军缓缓停下。

赵洞庭走下车辇,带着洪无天等人步行到柳弘屹等人近前。然后在百姓们目送中缓缓入城。

城内同样跪倒不少百姓,山呼声如潮。

这刹那,赵洞庭的心中满足、感动,无以言表。

当初刚到南宋,只为给自己谋求后路,其后接连遇到乐婵、文天祥等人,却让得他的心境渐渐改变。

大丈夫行走于世,岂能真只独善其身?

这也是赵洞庭为何宁愿不去逍遥快活,却要打算将大宋打造成辉煌盛世的理由。

兴许是这刹那福至心灵,赵洞庭体内内气鼓荡不休。再继上元境连破两窍穴后,又破开第三个窍穴。

这种速度,堪称是骇人听闻。

跟着柳弘屹等人入府衙,众臣cān bài。

赵洞庭没对广南西路政事指手划脚,只是勉力众臣继续努力。五年时间,让百姓安居乐业是根本,发展军队挡大理都是其次。

其后众臣离去,只余柳弘屹。

他从袖袍中掏出两封信来,递给赵洞庭,“皇上,这是军情处军情急报。”

赵洞庭看到密信上分别系着三根和两根红绸带,微微蹙眉。

这可都是最紧急的军情,但是眼下已经议和,国内还能有什么如此紧急的军情?

打开第一封,他脸上露出些微喜色。

西夏军于永睦大败白马军,杀白马军两万余,俘虏三千。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有西夏军将白马军驱逐出夔州路,只待放回李秀淑,大宋就可以将夔州路尽纳囊中。

但打开第二封信,赵洞庭脸上笑容便猛然凝固起来,有阵阵怒气上涌。

旁侧岳鹏、柳弘屹瞧得他这副模样,都不禁惊讶,只是也没多问。这是忌讳。

赵洞庭微微闭眼,内气汹涌,两封密信便在手中化为碎末。

他冷笑,“好个李望元啊,朕倒是小瞧他,也可以说重看他了。本以为是个有情有义汉子,不曾想还是没能挡住利益诱惑。”

岳鹏、柳弘屹眼中浮现疑惑之色。

赵洞庭也没瞒这两个亲信大将的想法,神色重新变得淡漠,“西夏有高手入邕州广王府,想要劫持广王。”

“奸诈宵小!”

柳弘屹很快回过味来,不禁出声低骂了句。

岳鹏则是道:“皇上,那西夏怕是想劫持广王,换回李秀淑去?”

赵洞庭道:“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广王远在邕州,总不至于好端端去得罪西夏。”

岳鹏又道:“那广王无碍?”

赵洞庭挠挠眉心,“信中说受到重创,希望没事才好。”

但他心里自然是有些疑惑的。

武鼎堂安卫殿成立时间还不长,尚且还在训练当中,没有安排到朝中个个大员身边去。赵昺身边理应没有多少高手才是,只不知是如何挡住西夏高手的。他微微沉默后,对柳弘屹道:“军情处只来这两封密信?”

柳弘屹点头。

赵洞庭更是沉思。

这封信太过简单,都没有写出几个高手闯广王府,是何修为,中间又是何过程。

不是他多疑,而是这本就有些不符合军情处的规矩。他曾说过,凡遇到大事,军情处务必做到吹毛求疵,不得遗漏。

只是眼下吴连英还在长沙,显然没法深究此事。

赵洞庭将这份疑虑暗暗压在心头,又对柳弘屹道:“现在广南西路各城守军如何?”

柳弘屹躬身答道:“回皇上,现在各下县、中下县已招募齐兵员五百、中县七百、上县、望县千人。郡城除去始安郡内守卒两千以外,其余郡城也皆已补满一千五百人建制。”说到这,却也免不得微微露出苦色,“只是皇上,现在财务部空虚,军中俸禄、银饷还未能拨下,您看……”

“别找朕。”

赵洞庭忍不住笑骂,“朕又生不出钱来。虽然现在朝中有制钱司,但可劲儿地造,银钞也就不值钱了。眼下秋收将近,待朕回朝,准许你先行将军中所需款项先行扣下就是。”

第820章 相思相思(2)

柳弘屹已是心满意足,堆出笑脸,“臣叩谢皇上。”

“别急。”

赵洞庭却是摆摆手,“朕给你开这个后门,却也还有事交代你办。”

柳弘屹些微动容,“皇上打算让臣率军前往自杞、横山寨等地协助广王殿下阻挡大理兵马?”

大理十万精卒欲要攻广西,这在大宋境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但赵洞庭摇头,“不是,守卒是守卒,朕既有禁军,行军打仗的事便皆由禁军去做。张珏副军机令十万雄兵震荆湖北,要挡住大理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家伙不难。朕要交代你办的事情是等秋收过后,率军前往东沙群岛,给他们送钱送粮送兵刃送甲胄,且留在那,帮他们搭建集市。务必以最快速度将东沙群岛打造成我朝和流求、麻逸等国的贸易中转站。”

“啊?”

柳弘屹登时苦了脸,“皇上,现在臣都还在为这些东西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的去送给那些海盗?”

说着突然醒悟到什么,转变口气,“皇上您怎的突然要帮助那些海盗了?”

赵洞庭轻轻笑道:“没有多的,就暂且先从军中扣下。朕已经在那里埋下桩子,北环岛海盗首领柳西狂和月牙岛海盗首领红娘子都已经效忠于朕,这个甜头,必须得先让他们给吃了。你也别小家子气,等得东沙群岛成为贸易中转站,要日进斗金不难。到时候国库稍微富余,朕先行给你广南西路的守军士卒补充好甲胄、兵刃等,如何?”

柳弘屹怕是等的就是赵洞庭这句话,喜滋滋点头,“好。”

赵洞庭这才知道柳弘屹是在挖坑等着自己跳,忍不住没好气,“连你都学得这么滑头了。”

他年岁较之柳弘屹要小上太多,此时老气横秋,但即便是连柳弘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皇上天资过人,年少老成,他们这些大臣都早已习惯。

又是一日。

赵洞庭没在静江府多呆,交代送出城的董震等人全力配合柳弘屹以后,又交给柳弘屹两封密信,然后便继续向北。

出静江府后,也就到荆湖南路范围了。

赵洞庭心潮澎湃。

有个心中始终惦念着他的人还在那姑婆山等着他。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要去百草谷的冲动。

眼下距离和谷主五年之约将近过去四年光景,他成功攀升到上元境境界,但和当初的乐无偿相较起来还有差距。

那时候的乐无偿,可已经是上元境后期境界。

谷主说要破剑阵,首先得有乐无偿那般实力。赵洞庭现在心里头有些拿不准,也就不敢轻易去尝试。

再者,现在大宋境内除去广南西路发展尚且可以说是喜人,其余荆湖南路、江南西路、荆湖北路都还是百废待举。

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回那最最心爱的人。

待他接她时,要让四海升平。

待他接她时,要让她成为当之无愧国之主母。

待他接她时,要让她看到这世间繁华,而不是满目疮痍。

出广南西路以后,到荆湖南路全州灌阳县,是夜赵洞庭坐在屋顶向南望,怔怔出神良久。

姑婆山,有着绿裙的妙龄女子坐在洞口,仰望夜空。身旁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托着双腮,不知相思愁滋味,偏头问旁边绿裙仙子,“圣女姐姐,你又在想皇上?”

绿裙仙子俏脸微红,刹那间落下凡尘,却并不掩饰,轻轻道:“是啊。前两天去山下采买时,听说皇上已经和元朝议和,现在他应该要轻松些,不再像以前那般累吧!也终于不用再率着大军御驾亲征了。”

小女孩眼神艳羡,“姐姐你真幸福。”

乐婵摸摸小舞的脑袋:“怎的突然这么说?”

小舞道:“小舞也想心中有牵挂的人呢,可是小舞的爹娘都已经过世了,都不知道想谁去。”

小女孩泫然欲泣。

乐婵将小舞搂到怀里,“傻丫头,咱们百草谷的师姐师叔伯们不都是你的亲人?”

小舞紧紧搂住乐婵腰肢,“小舞还是觉得和圣女姐姐最亲近。”

说着抬起头,眼巴巴又问:“圣女姐姐,要是以后你嫁给皇上了,小舞怎么办?”

眼中还带着泪光。

乐婵刮刮小舞琼鼻,“傻丫头,到时候姐姐向谷主求情,让我将你带去皇宫就是。”

小舞先是惊喜,随即却又眼神些微暗淡,“可我以前听人说,皇宫规矩很多,日子会很寡淡的。”

乐婵又抬头看向夜空,“有他在的地方,纵是枯井,也不寡淡。呵呵,丫头,姐姐不是和你说过姐姐还有个妹妹么,她活泼伶俐,肯定会和你成为好姐妹的。到了皇宫,她怕也会常常想方设法带你出去玩儿,你就不会寂寞了。”

“嗯……”

小舞在乐婵怀中轻轻点头。

星光灿烂。

绿裙仙子仰望星空,面泛微笑。

怀中女孩愁思来得快去得也快,呼吸逐渐平缓,渐渐睡去。

绿裙仙子微笑渐渐绽开,如同白雪初融,自言自语地说:“一千三百六十个日夜了,我等着你来接我。”

万余天魁军径直往长沙。

荆湖南路境内说不得还有匪患,但显然无人敢来触犯万余禁军虎须。

莫说上不得台面的匪患,就算是那真武巅峰高手,亦或是极境,又有谁能胜过万余禁军?

且不说这万余禁军中有神龙铳、轰天雷等新式武器,纵是没有,也不是江湖武夫能够抵挡。

张天洞龙虎山下六剑斩杀元军铁骑数千,不出意外已经是武夫极致。

又是月余,赵洞庭终到长沙。

万余大军近长沙城。

南城门外旌旗绵延,当朝太后、德妃、国务令陆秀夫等朝中最顶尖贵胄尽在城门口相迎,已经等候足足半个多时辰。

大军刚到城下,城门口众人便是尽皆跪倒在地。只余两人站着。

雍容华贵的太后和德妃俱是翘首以盼,眼中隐有泪花。

虽然和赵洞庭才刚刚分别不到半年,但本就聚少离多,这种思念、牵挂,真是在心中千千结。

第821章 上错了马

“停!”

军前银甲银qiāng的威武将领举qiāng低喝,大军令行禁止,齐齐止步。

天魁军精锐程度,从这便可见一斑。

龙撵车帘被拉开,赵洞庭走下车辇,走到军前,对着杨淑妃躬身施礼,“母后。”

杨淑妃轻咬着唇,好不容易忍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花,轻轻嗯了声。

旁边德妃却是泪如雨下,顾不得有太多人看着,如如燕归巢般再度扑到赵洞庭怀里。

赵洞庭紧紧搂住扑到怀中日渐显得华贵的女子,轻声呢喃了句,“怎的好像是瘦了?”

颖儿媚眼微抬,轻轻嗔道:“还不是因为你。”

看来女子心中也着实是有些怨念了。

哪有皇帝像赵洞庭这般常年不在宫中,让妃子独守空房的?

赵洞庭有些愧疚,叹道:“这里回来,朕就不再常出去了。陪着你,可好?”

颖儿眼眶更红。

皇上终于是回到行宫了。

这便等于是大宋刹那间有了主心骨,气象初成。

长沙百姓刚刚脱离元朝掌控牢笼,虽然还未切身体会到宋朝廷带来的好处,但皇上行宫迁至,这对长沙而言总是好事。

以前的大宋军队孱弱,经济尚且还算繁华。后来被元军打得节节败退,百姓们流离失所,也就逐渐对宋朝廷失望。

眼下宋朝廷再度卷土重来,在元朝统治下备受剥削的百姓们不如雷州百姓那般对赵洞庭感恩戴德,但也对赵洞庭带着莫大期盼。这怎么说也是汉人朝廷,而不是那些北蛮子的朝廷。

赵洞庭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带着陆秀夫等人步行入城,走向由府衙改建的临时行宫。

中途不忘和路旁跪倒的百姓连连挥手。

这简单举动,却也让得无数百姓心中生出这位小皇帝定然是个好皇帝的想法,也更觉得宋朝廷亲近。

要知道以前城池还在元朝统治下时,城中那些元朝官吏,有品的、没品的都很少用正眼瞧人,哪能像皇上这样?

到底是咱汉人的皇上!

山呼声不知不觉便要大些。

赵洞庭边走边问,“向大人,这荆湖南路境内分田制施行得如何了?”

当初分田制度具体举措都是由向东阳提议出来,是以这事赵洞庭也是始终交给他在全权操办。

整个朝廷大小事务,最让赵洞庭上心的也就是这个了。

分田下去,百姓才有口饱饭吃。百姓有口饱饭吃,就可以说是为社稷安定打下根基了。

短短数年过去却是显得苍老不少的向东阳轻声答道:“回皇上,分田制度已经在荆湖南路施行下去了。”

这反倒是让得赵洞庭有些诧异,“没遇到什么阻力?”

向东阳笑道:“荆湖南路被元军占据十多年,原来咱们朝廷内的贵族走的走,降元的降元。现在咱们行宫刚刚迁徙至此,他们只想着迎合朝廷乞求恢复过往爵位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去阻碍朝廷分田?”

赵洞庭轻轻点头,“那你们给他们恢复爵位了?”

“没有。”

向东阳道:“皇上您未回朝,这样的事情,臣等不敢擅自定夺。”

“嗯……”

赵洞庭沉吟了声,“这事确实该好生思量思量。”

其实在他心里,是不愿意再让国内出现什么贵族的。可以有豪门大阀,这在所难免,但世袭罔替的贵族却没继续存在必要。

岳鹏率着天魁军前往城内军营。

赵洞庭一行人终到行宫。

由府衙改建的行宫其实未做太大改变,只是以前黑瓦如今全部换上了金色琉璃瓦。这也是为皇家威严而不得不为之。

光是这,就已经让得本就将裤腰带勒得极紧的陈江涵很是肉疼。

这几年过来,大宋朝廷发展不可谓不快,但这些老臣们,苍老的速度也很快。

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这对每个人都是种透支。

赵洞庭记得以前陆秀夫、向东阳等人都还是满头青丝,但现在,却是两鬓斑白了。特别是年岁最大的向东阳,已经垂垂老矣。

他看在眼里,有想法让向东阳这样的老臣退下去养老。但是,向东阳会答应?

又找谁接班?

被元朝征伐的这些年,大宋境内百业殆废,没能出现什么能扛鼎的年轻能臣,青黄不接的缺点日渐彰显。

回到行宫以后,赵洞庭又询问过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现在朝中情况,便让他们下去歇息。

只是回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实在舍不得这些老臣再为这点事而操劳。

看着向东阳等人步履蹒跚,赵洞庭站在宫门口怔怔出神。

军中尚且还有岳鹏、苏泉荡等这些青壮接班,可朝中,能接班的人就只能说屈指可数了。

最受赵洞庭青睐的应属希逸无疑,可现在为雷州知州的希逸要想磨砺到能够接班向东阳等人的地步,还需要时间。

颖儿轻轻握住赵洞庭的手,轻声问道:“皇上在想什么?”

赵洞庭喃喃叹道:“陆大人、向大人他们,都老了啊……”

满朝尽斑白,这不是个百废待兴的朝廷应该出现的情况。这个朝廷,他要想方设法地往里面注入生机才行。

这日,赵洞庭没再处理什么政务,就在寝宫陪着杨淑妃、颖儿说些闲话。

中间少不得要说此行去流求的遭遇。

赵洞庭只捡好的说,收服柳西狂、红娘子,压得整个武林盟不敢抬头,且救下流求国主阿星皇等等。

但两女都不是寻常女子,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眼神难免都有些幽怨。

只是也知道赵洞庭怕她们担心,便也没多说什么。

杨淑妃拿出娘亲架势,严令赵洞庭不许再偷出宫去。赵洞庭唯唯诺诺答应。

到夜里,杨淑妃很是善解人意的早早回宫,将空间留给颖儿和赵洞庭这对又是小别重逢的夫妻。

赵洞庭搂着颖儿坐在床榻上,说实话,现在连他自己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这年代又没得什么避孕措施,哪怕是有,他也没想过要用,颖儿这肚子怎的就不见隆起来呢?

第822章 论广王昺

他找安太医看过,他的身子没有什么问题,颖儿也没有。这不合常理。

难道是天意?

搂着搂着,又是数月不知肉味的赵洞庭难免有些不老实起来,双手悄然在颖儿柔美身躯上开始探索。

颖儿咬唇轻哼,俏脸绯红,“皇上您先去洗澡……”

赵洞庭这才想起自己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得很,讪讪笑,忙不迭往寝宫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对颖儿道:“乖乖等着朕。”

颖儿轻轻应答了声,恬静柔弱。

这份柔弱,那在广王府中和她形似八分的美人学不来。东施效颦,卖力去学,也只能作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这大概是因为那美人心中没有真心爱着的人。

赵洞庭在寝宫内任由侍女伺候着洗了个极为爽利的澡。

本来以他定力,任由这些宫女服侍也已经习惯了。但这里又是数个月没和颖儿同床,定力难免被抛到九霄云外去。

刚洗完,他便就匆匆跑回了寝室。

灯熄了。

赵洞庭打开门进去黑乎乎,嬉笑道:“都是老夫老妻,怎的还害上羞了?”

床上女子没有应答。

赵洞庭摸黑过去。

美人轻轻发颤。

赵洞庭难免有些奇怪,但也只当是颖儿独守空房半年,有些紧张。嘿嘿笑了声,一溜烟爬到床上去。

深吻。

不见光,但情浓。

美人颤颤巍巍替赵洞庭褪下衣服。

眼下光景不再需要言语。

无声胜有声。

再浓的情话,也抵不住抵死缠绵来得情真意切。

可真当赵洞庭提前上马时,却是感受到本不该有的阻碍,瞬间怔了神。

他当下就要爬溜起床去点燃灯盏。

可美人似有感应,忽的抬手将他的背搂住,指甲些微刺疼赵洞庭的背。

她显然更疼。

赵洞庭瞬间对这床上女子的身份心知肚明。

唉……

他心中轻轻叹息了声,又低下头去,动作变得轻柔许多。

美人娇吟。

对张茹,赵洞庭要说心里没有半点喜欢,那自是骗鬼都骗不过去的话。

张茹美若天仙,位列百花榜魁首,莫说男子倾心,就是女子见着,怕也倾心的不少。

赵洞庭根子里是个俗人,怎可能见着这样能让百花失色的绝美女子而不动心?

情由心起,但也由貌起。真是初瞧就看不上眼的人,哪怕朝夕相处,就能生出情愫来?

那是屁话!

情情爱爱的事,说得不好听些,那也得先是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才会有后续的发展。

赵洞庭已经骑虎难下,索性,也就懒得下了。

他忽然想起在初登龙虎山时遇到的那个百花环绕的倜傥公子。

美人如诗词,当真是一语中的。

既然有沁入心脾的感觉,又何须因为心中有点绛唇,就对其余诗词全部弃若敝履?

经历太多事,赵洞庭也是渐渐想得开了。

翌日,赵洞庭传旨宗正寺,正式拟张茹入后宫。

因张茹貌若天仙,如深谷幽兰,宗正寺奏请封张茹为静妃,赵洞庭应允。又让钦天鉴择选良辰吉日,既正式册封张茹如贵妃。

杨淑妃得知这个消息后,自是喜不自胜。满朝大员虽感惊讶,但也无不为之欣喜。

皇上有德妃后,始终没有子嗣,如今又纳静妃,说不准可以诞下子嗣。到时候朝廷便是真正稳了。

有八百里加急送往荆湖北路靖州,向副军机令张珏传达这个消息。

从此以后,张珏不出意外可以贵上加贵。到时候贵为国丈,在朝中、国戚中都可以说是最为顶尖的人物。

赵洞庭本人对此倒是显得云淡风轻,只是在早朝散过以后就去寝宫中陪着颖儿、张茹两女。

颖儿笑容灿烂,张茹面色绯红。

不用想都能知道,昨夜里定然是颖儿出的鬼主意,但当然,肯定也是张茹自己心中愿意的。

赵洞庭走到颖儿身侧,附耳轻声道:“你个妮子,看为夫今儿个晚上如何收拾你。”

颖儿娇媚翻个白眼,道:“皇上您还是收拾张茹妹妹吧,臣妾这几日……”

赵洞庭至此总算明白为何昨夜颖儿突然让张茹代替她,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在寝宫内陪着颖儿、张茹两女说过些话,颖儿拉着张茹到寝室内去说私密话去。赵洞庭便将大太监吴连英给宣了过来。

吴连英为军情处处长,其职司已经和寻常太监不同,官阶不高,只是如同入内内侍省使,是从五品的官,但实权显然大得吓人。

当浑身透着些许阴冷气息的吴连英到赵洞庭寝宫院内以后,当即跪倒在地,“老奴叩见皇上。”

“嗯。”

赵洞庭神色颇为淡漠,“你可知道朕宣你来所为何事?”

吴连英轻轻抬头,“皇上是为从邕州传来的密信之事吧?”

赵洞庭点头,“你作何解释?”

吴连英并不惊慌,显然心中早有对策,从袖袍中掏出封信,呈给赵洞庭,道:“邕州之事有些耐人寻味,老奴怕消息走漏,自作主张没有将详细情报递呈皇上,还请皇上责罚。”

赵洞庭接过信,当然不会就这么责罚吴连英,只是打开信件看起来。然后刹那,眼中就露出惊色。

这封密信不同于那封广王府传递的密信,上面对西夏高手劫持广王之事的经过有详细描述。无疑是吴连英安插在广王府的探目传递而来。

“两个真武境高手,四个上元境高手。”

赵洞庭微微蹙着眉头,“广王竟然在府内豢养着解立三这样的绝世大魔头?”

他没见过解立三,但对这个魔头名声并不陌生。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的家伙,仍能排在高手榜探花位置,可见其实力有多深厚。

赵洞庭明白,吴连英刚刚说这事颇有蹊跷,大概说的就是解立三为赵昺效命的事。

赵昺招揽解立三这样的大魔头并没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招揽这样的大魔头后,他并未向朝廷传递半分消息。

这其中释放的些许气息,不免有些耐人寻味。

第823章 刚烈帝师(1)

赵洞庭始终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是太过亲近,心里也难免有些打鼓,沉声问吴连英道:“此事你怎么看?”

他没有再说吴连英扣下情报不传之事,显然已经是不打算再做追究。解立三的事,的确不宜外传。

吴连英又低下头,声音尖细绵软,“老奴不敢妄言。”

赵洞庭轻声哼道:“朕让你说,你便直说就是。”

吴连英便不再作状推诿,说道:“老奴觉得广王殿下招揽解立三不报,兴许是怕引起皇上您不高兴。毕竟解立三虽实力卓绝,但也是恶名昭彰,是江湖无数武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特别是佛门,更是将其视为大患。若是传出去我朝招揽他,于朝廷名声会有不利影响。”

赵洞庭揉揉眉心,“你的意思就是说广王怕给朕招来非议了?”

吴连英只是轻轻垂首。

赵洞庭摆摆手,“你下去罢!接下来给怎么做,你应该心中有数。广王是朕弟弟,也是朝中仅有的亲王,朕不希望他再遭遇这样的凶险,另外,朕也绝不希望看到和广王兄弟相残。你明白?”

“老奴知晓。”

吴连英应答了声,站起身,躬着腰徐徐退出院去。直到院外,才直起身子,走向军情处。

赵洞庭坐在院子里需得数人合抱的老樟树下,喃喃自语,“请封邕州,招揽魔头……”

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

但终究心里还是没有定论。

赵昺这两次举动虽然都有些耐人寻味,但细究起来又是合情合理。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赵洞庭无疑琢磨不透。

发呆半晌,赵洞庭又传令院内侍候着的太监,道:“去武鼎堂,将朱殿主和他家两位公子起来。”

有小太监细声细语答应,领命而去。

大概过数十分钟,小太监便带着朱宗耀和朱河琮、朱海望两人到了院子。

三人都是跪倒在地。

赵洞庭让三人起来,看到朱家两位公子哥眼中都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之色,不禁心里微笑。

不想做官的人,那就注定不会是个有作为的官。他中意朱家两位公子的这股冲劲以及对入朝为官的执拗。

这两人虽然没有在朝中做过官,但饱读诗书,加以培养,以后说不定能够成为朝中中梁抵柱。

以往历代皇帝虽然都竭力避免让某个家族或者是某个派系坐大,独受荣宠,但赵洞庭显然并不在乎这些。

只要是有本事的,管他是哪个家族中的人,就是家族内个个都是朝中大员又如何?

他想要的是现在暮气沉沉的大宋朝廷快些出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盛况。

待得三人起身,赵洞庭轻轻笑道:“朱河琮、朱海望,朕先让你们两人在入内内侍省做个小黄门,在御书房给朕磨墨,你们两人可愿意?”

小黄门其实是太监差事,但也是最能亲近皇上的人,说是皇上近臣,毫不为过。

而以前宋朝内也不是没有人以完整之身入入内内侍省,所以赵洞庭的这般做法也不算是开创前科。

朱河琮、朱海望兄弟两个听得赵洞庭这话,先是微愣,随即便又都露出惊喜之色,又跪倒在地,“谢皇上。”

虽然小黄门只是没品没级的官,但能够侍奉皇上左右,过些年头,担任实职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个职差,可以说是备受朝中不少官员后代以及士林无数读书人所憧憬艳羡。

要知道,宰相门前可都是三品官呀!

倒是作为父亲的朱宗耀有些心里没底,“皇上,我家这两个小子不懂规矩,成小黄门在御书房为您磨墨是不是……”

赵洞庭只是摆手,“磨墨要什么规矩?”

他直言道:“朕知晓两位公子都是饱读诗书,在士林中有声名的才子。让两位公子入入内内侍省,有考究两位,也有想要提点两位的意思。以后若能堪大用,朕不吝啬派两位公子去朝中实权部门任职,只是两位公子若只是会读书,那就乖乖在御书房内为朕磨墨得了。所以朱殿主你也无需担心,两位公子做得好,做得不好,朕都只是考量,不会由此心生不满。”

他这些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可以说是发自肺腑。

朱宗耀意外皇上竟会这么推心置腹,当下有些感动,拱手道:“朱宗耀多谢皇上。”

然后也不忘对两位儿子说道:“皇上给你们机会,你们可莫要让皇上失望。”

朱河琮、朱海望已是被这天大荣宠惊得脑袋都有些麻木,只是连连点头。

就这样,两位朱家公子成为御书房小黄门。无品无阶,但可以预料会在朝中炙手可热。

耳边风、耳边风,能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就算是个乞丐,也会被人尊重。更遑论,还是在御书房这样的重地伺候。

只是两位朱家公子能否经得住赵洞庭考验,抵得住朝中诱惑,这显然还是没法作出定论的事。

赵洞庭用任伟时,有过长时间考验,对两位朱家公子,显然也有此打算。

待得两位朱家公子心情稍稍平复,他才又出声,对朱宗耀说道:“朱殿主,朕也有件事情需得劳烦你去办。”

朱宗耀对赵洞庭已然是感恩戴德再加感恩戴德,恭敬拱手道:“还请皇上吩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洞庭轻轻笑道:“朕此行去流求时发现个练武的不错苗子,是海康县外章家村人,年龄才不过五岁。朕考究过他,这小家伙有恒心有耐力,也吃得苦,朕便答应他替他找个好师傅。不知道朱殿主你可有闲暇能教导教导此子?”

朱宗耀并未犹豫,只是道:“皇上看中的苗子,朱宗耀自然愿意教导。只是皇上为何不让荣耀殿诸位前辈亲自收徒?”

赵洞庭摇摇头,“太高未必是好事,朕的意思,是让你先带着他和安卫殿内诸位供奉一同锻炼锻炼再说。”

朱宗耀便点头,“那朱某这便差人去将他接过来?”

赵洞庭微微沉吟,“派个人过去,先观察观察他也不急。朕离开海康时曾和他说过,让他在家中也不要忘记锻炼臂力,若是他真按朕的话在做,便将他接来海康,他父母家人都接过来也可以,不枉朕和他之间缘分。而若是他没有将朕的话记在心里,那便只能说他和朕之间有缘无分,便让他在民间过些安生日子吧!”

第824章 刚烈帝师(2)

“好。”

朱宗耀答应。

其后,朱宗耀父子三人同行离开寝宫大院。

朱宗耀回去武鼎堂,朱河琮、朱海望回去朱家,准备入朝做小黄门。

时间很快过去数日。

西夏军长驱直入,直到重庆府这座饱受战火摧残的青山之城。

白马军五万人在永睦折损过半,还有数千士卒离散,最终讨回通川的仅剩不到两万人,自是不敢再做任何抵挡。

一路撤退下来,刚刚纳入囊中的夔州路便算是被西夏军掌控大局。重庆府如今算是白马军最后落脚点,在这里不做抵挡,仍旧撤退的话,便只有撤回蜀中。到时候,夔州路将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

夔州路涪州境内涪陵城。

西夏新帝李望元带着五万余西夏军卒朱军于此,遥望重庆府。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李望元和仲孙启赋等老臣、赫连城等年轻将领汇聚在他的帅帐之内,个个神情都不好看。

一品堂六个高手出西夏,如今回来,却只回来四人。

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他们竟然没能够将大宋广王赵昺给带回来。这无疑让得西夏处于极为被动地位。

李望元大马金刀坐在书案后,看着前头面带愧色的四个一品堂高手,脸色阴沉,“为何失败?”

真武境中期强者乃是西夏成名许久的武林宗师东古,听得李望元的话,拱手答道:“回皇上,是我等无能。广王府内有江湖高手榜排名第三的大魔头解立三坐镇,我等……不是他的对手。”

“解立三?”

李望元惊得差点站起身来,好在回到西夏以后竭力保持老成持重,才没能让屁股离开椅子。

他自己本就是上元境高手,以前在元大都时复国无望,只是专心习武,免不得对江湖高手消息有些涉猎。

解立三的名字高居在江湖高手榜之上,他显然想要不知道都难。

这个仅次于元国师和剑神空荡子的家伙,当之无愧是魔道大宗师。

李望元不可能不惊讶,因为这样的魔道大宗师,实在是没有为那区区广王效命的理由。

难道是赵昺对他有什么恩惠?

知道解立三在,李望元便也明白,此行劫掠赵昺失败,实在是怪不得古东几人。

越是境界高的人,就越能想象那些高居江湖榜前十的家伙有多么恐怖。

李望元好不容易才算按捺下心中惊讶,偏头问仲孙启赋道:“老师,咱们接下来给如何是好?”

他心中的确已经没得什么主意。

原本打算劫持赵昺换回妹妹,如今劫持失败,可以想象,宋朝廷无疑已经得知消息。

西夏、大宋本应该顺势而成的联盟,怕是不可能了。

老态龙钟的仲孙启赋也是眉头轻皱,先是告罪:“老臣听潮府内探子在广南西路被宋朝军情处连根拔起,没能探清广王府虚实,导致此行古供奉几人失败,是老臣掉以轻心的罪过,请皇上降罪。”

紧接着又道:“如今已是打草惊蛇,大宋皇帝想必已经知晓我们心思,再虚与委蛇下去已是没有必要。老臣以为,当下咱们只能继续兵发重庆府,将整个夔州路先行拿下,然后再想别的法子从宋朝手中迎回秀淑公主殿下。”

李望元皱眉,“宋朝要的是夔州路,不拿夔州换,他们怎会肯放回秀淑?”

仲孙启赋当即出列跪倒在地,“老臣恳求皇上以国事为重!这夔州是将士们用血肉换回来的,决不能拱手送与宋朝!”

李望元声音低沉:“可秀淑是朕的亲妹妹!”

殿内群臣武将尽皆跪倒在地,“恳求皇上以国事为重!”

于他们而言,李秀淑显然并没有夔州路重要。

李望元眼神变幻不定,喃喃开口:“朕如果连亲人都不能顾及周全,日后还如何作为万民表率?”

这个话题,其实在西夏朝廷内已经是老生常谈。

以往,仲孙启赋等老臣听得李望元这么说,只会好言劝导,或是索性将其揭过去。但这回,仲孙启赋举动却是异常刚烈坚决。

他猛地站起身,“若是皇上不答应,那老臣便撞死于这帅帐之内!”

说罢,他竟是真的向着旁边书案尖角上撞去。

好在后头有老臣反应不算慢,连忙将他衣襟后摆拽住,“仲孙大人!”

连这老臣都被仲孙启赋带了个趔趄,可见,仲孙启赋并不是玩笑。

帐内群臣眼巴巴看向李望元,“皇上!”

李望元看着仲孙启赋,眼中并无怒意,只是深深叹息:“你们……朕……唉,此事便这样吧!”

群臣暗松口气,仲孙启赋眼眸深处淌过些许笑意。

这整个西夏,他无疑是最为了解李望元的人了。

李望元似乎意兴阑珊,摆摆手,“你们都下去罢,让朕静静。”

众文臣武将依次出列。

仲孙启赋深深看了眼李望元,最后才走出帐。

帐外有其余老臣在等着他,都是这些年以他为首的为西夏殚精竭虑的忠实老臣。

一行人离开帅帐越行越远,有人叹息道:“仲孙大人此次何苦如此冲动,您刚为帝师,就这般忤逆逼迫皇上,皇上怕是会对您心生不满啊……”

仲孙启赋却只是轻笑,摇头不语。

或许,在短时间内李望元真会对他有所不满。但只要稍过些时候,他相信皇上只会更加信任倚重于他。

皇上心中是否一如既往坚决的要以夔州路换回李秀淑公主,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他还看不出来?

以皇上性子,若是真如以往那般坚决,那他仲孙启赋就算真正撞死,也没有什么用。

再者,皇上若要换,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夔州路战局接近分明的关头还不派遣使臣前往大宋了。

皇上心里,其实是有想法舍弃秀淑公主的。

或许在皇上登基的那刻起,皇上的想法,就已然和以前不同了。

他仲孙启赋,刚刚也不过是刻意为之,给皇上一个台阶下而已。这舍弃公主的罪过,由他仲孙启赋来背就是。

第825章 鬼谷夜谈

夜色渐渐降临。军营内亦是不再有将士操练如火如荼的景象,逐渐趋于平静。

皇上有令,整军待发,于两日后出发攻重庆府。

蜀中某处。

山野之间,毗邻大海。夜里依稀能听到哗哗朗声。

在山中隐约可见数十茅庐,看起来和寻常村落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仔细看去,便会察觉这些房屋错落有致。

鲜少有世人知道,这里便是当年号称天下英才尽出鬼谷的鬼谷学宫所在。

从春秋年代延续到今,这座只在乱世之时才会偶尔露出峥嵘的深沉学府,比任何哪个王朝都要持续得长久。

区区村落内,不知培养出多少能翻云覆雨,让得天下大势风起云涌的英才。

大多数房屋内都已是漆黑,只有少数亮着昏暗油灯光芒。

在暗暗呈八卦形布置的村落内,有靠近中间阴阳图位置的草庐内,纸糊的窗口依稀可见三个人影。

其中一人是号称百年难遇的兵家奇才秦寒,还有一窈窕身影,则是被评为能和百花榜魁首张茹平分秋色的玉玲珑。

两人都是站着,垂手而立,显得颇为恭敬。

坐着那人是个青年,看起来二十多许岁,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若是江湖上再评出什么帅哥榜之类,这公子不出意外可以登榜,而且必然是极为靠前的位置。

他双腿盘坐,身前书案上有檀香盒。盒内袅袅升出青烟。

这檀香和玉玲珑身上香味相融,能让人意醉神迷。

公子借着油灯挑灯夜读,秦寒和玉玲珑两个竟是不敢率先开口。

直等这公子将这整本书都看完,放在桌上,才看向秦寒、玉玲珑两人,淡淡开口道:“禁军之事,你们两办得不错。”

秦寒和玉玲珑都是躬身,秦寒道:“都是主上您运筹帷幄,秦寒不敢居功。”

他在这公子哥面前,比在赵洞庭面前真是要谦卑得多了,脸上再也看不到鬼谷学宫百年兵家奇才的傲慢。

可想而知,这公子哥有多么不凡。

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是难以被收服。他能让得秦寒这么服帖谦卑,显然有比秦寒更高的本事。

捶了捶应该是有些发酸的腿,俊朗公子哥便也不再提这茬,只是又道:“西夏一品堂派出高手前往邕州广王府劫持赵昺,被大魔头解立三出手挡下,这事,你怎么看?”

秦寒稍作沉吟,道:“这于我们而言是好事。西夏、宋朝联盟难以再成,我们让夔州、取夔州,都有好处。取了夔州,我们实力将会更为壮大,让出夔州,也可以再从中作梗,让西夏、宋朝开战,到时候我们又有坐享其成的机会。”

公子哥微微抬眼,“那依你的意思,是将夔州让给西夏了?”

秦寒点头,“正是。”

公子哥又看向玉玲珑,眼神并无晃动,“小玉,这事你又如何看?”

玉玲珑只是拱手,“玉玲珑不擅兵家之事,不敢妄言。”

“嗯。”

公子哥显然也没真打算让她拿什么主意,轻轻点头,“女孩子家家,不掺和这些事情也好。”

然后他站起身,在屋内踱步,道:“让出夔州能让宋朝、西夏边境接壤不假,但宋元之争时,我们已经做过太多想要渔翁得利的举动,那宋朝皇帝不是无能之辈,想必不会再给我们机会……现在天下大势逐渐明朗,以后少不得是要真刀真qiāng地比拼兵力,在战场上见分晓,再用鹬蚌相争的法子也就有些不妥了。”

他直接否定了秦寒的想法,“眼下宋元两朝都想积蓄实力,西夏欲夺夔州也是如此。我们也不应该落后,将夔州拿在手中,以后征伐天下也将有更大底气。”他眼睛直直看着秦寒,似乎有些惋惜,“你是兵家奇才,但眼界还是太浅。运筹帷幄只能保持在狭隘的范围内,看不到整个天下,这点,要改。”

秦寒躬身,“秦寒谨记主上教诲。”

公子哥便将眼神从他脸上移开,又道:“仲孙启赋能够在元朝把控下暗中发展出如此实力,且能暗中收服临洮、凤翔、利州东西两路的元朝大员,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西夏虽弱,但也不能将他们完全无视。此回仲孙启赋派遣高手去广王府劫掠赵昺,有些操之过急,却也是我们的机会。反正西夏、宋朝已经必然要生出间隙,咱们真正拿下夔州路也无妨。只要这回将西夏打痛了,夔州可保数年安稳,我们就有壮大实力的机会。”

玉玲珑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主上,可若是我们拿下夔州,那宋朝……”

公子哥轻笑,“现在白马军名义上可还是宋朝军队,那宋朝天子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攻夔州的。这是内战,会让得民心慌乱。再者,宋朝眼下也到油尽灯枯境地,想来也是休养生息都来不及。张珏十万大军镇湖北,吓是吓人,但大宋朝廷内未必还有财力能支撑他进取夔州。”

他又坐回到床榻上,“既然现在我们十万禁军已经在离大理的路上,也就不能白费这般周章,总要得些好处才行。”

说着看向秦寒,“十万禁军牵制张珏不难,你可有法子能够吞下那西夏的五万多兵马?”

油灯摇曳,在他脸上恍惚。他虽是问秦寒,但自己却是显得胸有成竹。

秦寒微微皱眉,“要不秦寒这就赶往重庆府去?”

“怎的?”

公子哥轻轻笑道:“做不到千里之外的运筹帷幄?”

秦寒这样的高傲之辈竟然都是点头,“秦寒没有绝对把握。”

公子哥看向窗外夜色,“天时、地利、人和。这是打仗最为关键的三点,说不得孰高孰低,但要胜得干脆,天时和地利较之人和就更要显得重要些。重庆府外有两条大河流淌而过,这就是地利。有这地利,要吞下西夏五万兵卒也就不难。”

秦寒神色微动,“主上是要以水淹西夏军卒?只是……城内百姓怎么办?”

重庆府可不是梧州。

秦寒在梧州毒杀梧州全部百姓,那黑锅,都是由大宋朝廷背着。

第826章 老卒行乞

而在重庆府若是水淹重庆,到时候百姓们的怨气可就都是撒在白马军的头上。

公子哥却是轻笑,“这不是还有天时嘛!我已经请学宫中最擅长观天相的尺学监算过,半旬之内,重庆府会有暴雨倾盆。到时候,河岸决堤,你说能怪得谁去?”

秦寒垂首不语。

玉玲珑听得这话,也紧跟着低头。一双妙目中却是闪过犹豫挣扎之色。

虽然久经战火的重庆府现在城内百姓不多,不多区区两万多人。但这,可毕竟是两万多条活生生的性命。

她没学过什么兵法,很难做到像公子哥和秦寒这样,言语间定论两万多人生死而面不改色。

不。

不仅仅是两万多人。

还有那五万西夏军,而且,重庆府内总也得留下些白马军作为诱饵吧?

但是,玉玲珑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主上信任她和秦寒两人不假,但要说会为她只言片语而改变主意,那就是她玉玲珑太过高看自己了。

主上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可帝王,也就意味着无情啊!

这刹那,玉玲珑心中倒是突然泛出那个同样是帝王,比主上还要年轻的身影。

他也是帝王,怎的就敢为那区区颖儿冒着生命危险长途跋涉到蜀中呢?

玉玲珑不觉得赵洞庭以后征伐天下会是这公子哥对手,哪怕他之前带领的大军屡次挫败元军,也同样这样以为。

但扪心自问心中更为佩服谁,那年轻身影却是挥之不去。

时间很快便过去两日,西夏军从涪陵出发,大军五万余,向着重庆府进犯。

重庆府内白马军仅剩不到两万,只是陆续有疲惫不堪的遗失士卒走回城池归队。以鹿角军副将史正浩和铁马军副将万缚心为主。

这两人虽然都并非主将,但在蜀中也是实权派人物。蜀中除去各路节度使以及诸位主将,当轮到他们这些副将最为位高权重。

依着史正浩和万缚心本意,不到两万白马军想要抵挡兵锋正盛的西夏军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军中热气球也在当日永睦之战时被西夏的齐天军损毁许多,这就更让得此战没有希望。可是,就在两人打算率军撤离重庆府时,潼川府路节度使却是传来命令,让两人无论如何也要将西夏军挡在重庆府。

这让得史正浩和万缚心都是疑惑,随即以为节度使是打算再从潼川府路抽调援军过来。

两人虽然仍旧心里打鼓,但上命难违,只得继续布置防御,打算成为两颗钉子扎在重庆府里。

而这边的剑拔弩张气象,无疑影响不到尚在近两千里外的长沙城。有张珏副军机令十万雄兵镇荆湖北路南部末梢,长沙安若泰山。

刚刚施行分田制度不到半年的长沙城内分外祥和。

赵洞庭在宫内接连处理数日琐事,又构思如何发展这些内陆城池的经济,难免有些头昏脑胀,于接近傍晚时分带着颖儿和张茹,由洪无天、许夫人两个真武境大高手在旁护卫,微服出宫。

行宫前大街都是这大宋高官贵胄府邸,很是宁静。过前大街,便要显得热闹许多。

时至今日,距离元军侵占长沙已经过去足足二十多年时间。后来赵洞庭并未兵至长沙,只是在广南西路就大败阿里海牙、伯颜、也速儿三位元军元帅大军。元朝不堪压力,被迫议和,让得荆湖南路、荆湖北路等地,也就让得长沙得以免遭战火。

二十余年过来,往昔的战火已经沦为深沉的痕迹。

城墙上仍是布满斑驳,但偌大个长沙城内在经过这么多年平静后还是聚拢不少百姓,足有上十万人。

赵洞庭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虽然多数都是衣衫褴褛,但对发展起长沙等地经济还是充满更大自信。

只要有人口,想要发展经济就不是什么难事。

颖儿、张茹两女俱是天姿国色,自然吸引到不少人的观望。但瞧着她们两人俱是穿着华丽,身旁又有赵洞庭这位翩翩公子,也就不敢多瞧。有百姓依稀觉得赵洞庭有些似前几日入城的皇上,但也只是心里嘀咕,不敢确定。

皇上怎的会突然出宫?

在这个年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洞庭几人边走边看,心情无疑不错。遇到有些手艺很是精致的手工品,赵洞庭买下来送给颖儿和张茹,总能让两女俏脸微红。

礼物不重,重在情意。这些并不贵重的小手艺品,比皇上坐朝堂赏赐的那些珠宝绫罗要更来得情真意切。

洪无天有样学样,也给许夫人买些小东西,让得许夫人脸上亦是露出如二八少女般的娇羞。

只是路过城中最为中心的主街时,就在府衙外不远,赵洞庭却是不自禁驻足。

有数十衣衫褴褛的汉子站在街道旁,前面摆放着几个瓷碗。数十人中,不乏有身体残缺的残疾人在。

有人在前头刷qiāng。

qiāng法远远算不得高明,但很娴熟。杀气凛然。

这是军队中的qiāng法。

而引得赵洞庭驻足的,却是在他们旁边竖着的牌子。长沙守军老卒,走投无路,望乡邻帮助。

有路过百姓或多或少往瓷碗中扔下些铜钱。

走投无路这四个字,可真是瞬间扎到赵洞庭的心了。

颖儿和张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弭。

赵洞庭迈步走过去,并未往瓷碗中扔下银两,而是出声问道:“诸位都是以前镇守长沙的老卒?”

数十人中无疑有领头的人,悄然打量过赵洞庭及几人穿着,点头道:“正是。”

他对着赵洞庭施礼,“在下曾是长沙守军游哨营百夫长,给公子见礼了。”

游哨营。

赵洞庭看着这汉子右手臂空空如也的袖袍,再看他神情,不觉得这汉子是在说什么假话。

从尸堆中爬出来的人总会有种寻常人不具备的气质,寻常人或许难以看出来,但赵洞庭跟随大军征伐数年,总是有其独到感应。

只是这些老长沙守卒怎的会在这里乞讨?

赵洞庭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微微沉吟,道:“朝廷已经分田,怎的诸位还在这里乞讨?”

第827章 两项新政

领头汉子露出些微苦笑,“不瞒公子,我们这些人里倒也不是个个都没有饭吃。长沙失陷二十余年,我们离开军伍后凭着力气倒也可保温饱。只是……还有些如我这般当初和元军厮杀时落下残疾的弟兄,就很难有口饱饭吃了。现在朝廷虽然分下来田土,可我们,想要耕田都做不到。分了田,实在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他又对着赵洞庭施礼,“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总得让那些身体残疾,孤苦无依的弟兄有口饭吃才好,这才出来乞讨。以前元军把守城池,我们都不敢说自己是长沙老卒,怕招来祸端,如今才敢坦露身份。若是公子身上带着余钱,在下恳求公子能够施舍一二。”

领头汉子言辞恳切。

旁边张茹最是心善,瞧瞧拽了拽赵洞庭的衣袖。

赵洞庭却是轻笑,意味深长道:“诸位这是想做样子给府衙看吧?”

领头汉子神色瞬间有些僵硬,但转瞬即逝,只道:“在下听不懂公子的意思。”

赵洞庭也不再深究,笑笑,便继续往前头走去。

领头汉子深深看着赵洞庭背影,眼神恍惚。

颖儿、张茹跟在赵洞庭旁侧,俱是有些疑惑,颖儿问道:“夫君,你为何说他们是做样子给府衙看?”

赵洞庭叹息道:“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想要做样子给我看才是。如果不出意料,这些老卒应该是在我进宫以后才出来行乞的。他们中间虽然多人残疾,但也不至于食不果腹,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二十多年都能坚持过来,早就成为路上饿殍。朝廷分田,确实是未曾考虑过他们这些老卒的实际情况。”

他露出些微笑容,“人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他们出来想要用这种法子引起朝廷关注,想要得多更为切身的利益,也是情有可原。”

他心中的确谈不上失望。

这些士卒若是艰苦度日,不为朝廷增添负担,是情分,是大义。但这样出来引起朝廷注意,却也是本分。

连百姓都能得到切身利益,他们这些曾经为国家洒热血人,又有什么理由被忽视?

赵洞庭轻轻挠着脑门,再无心去看路旁那些小摊小贩。

刚回到寝宫,他就让人去宣陆秀夫、向东阳等主管国务省的几个大臣入宫。

可是,太监没能将向东阳带来。

有噩耗。

副国务令向东阳久劳成疾,猝死于国务省府衙内。死前,仍在批阅文书。

赵洞庭在得知这个消息瞬间,惊得站起身,脸上浮现痛惜之色。

他知道这几年来向东阳主管国务省绝不轻松,百废待兴也就意味着杂事繁多。但没曾想过,向东阳竟会因此而死。

虽然向东阳年岁已经七十有余,但若不是这般操劳,应该还能再活些年头,寿终正寝。

赵洞庭当即赶往国务省府衙。

在路上,愧疚之余,也自然更是觉得培养青壮官吏接班已是迫在眉睫。

试想,向东阳猝死任上,陆秀夫他们的身体状况又能好到哪里去?

赵洞庭习惯放权,此时对这些老臣可谓是充满愧疚。

带着洪无天等人出宫到国务省府衙,陆秀夫等人都在,且陆续还有官员再往国务省府衙行来。

向东阳为官以后行事低调,从不参与拉帮结派,只做实事,这也让得他在朝廷官员中大受敬重。

赵洞庭进府衙以后,直让太监带往向东阳办差的衙门。

这个时候,向东阳的遗体自是还未运走。

到门口时,可以看到外头已经站着不少官员,俱是穿着紫、红色官袍。说是满堂朱紫贵,真的半点不假。

“都免礼!”

见得赵洞庭到,这些官员们便都要跪到地上行礼。赵洞庭只是摆摆手,匆匆往大堂内走去。

向东阳遗体就摆在大堂中间。

旁边,只有陆秀夫、苏刘义、王文富等正一品、从一品的肱骨大臣。

赵洞庭走到近前,制止陆秀夫等人行礼,看着现在仍伏在案桌上的向东阳,摇头叹息不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除去愧疚还是愧疚。

如果能够早些重视朝中官员青黄不接的问题,不让向东阳等人这般终日操劳,便不会发生此刻的惨剧。

洪无天走到向东阳近前,看着向东阳那灰白两鬓,双眼微红。

他和向东阳是相交数十年的好友,此时若说心痛,应该是以他最为心痛无疑。

忽的回首看向赵洞庭,洪无天道:“皇上,老乞丐现在真是有些后悔当初劝东阳兄入宫为官了。”

他心中无疑有些怨念。

赵洞庭眼神愧疚,“是朕的过错。”

他跪倒在地,对着向东阳叩首。

起身后,对陆秀夫等人道:“向大人没有亲眷,一应后事由朝廷妥善办理,以皇亲之礼下葬。追封太师,谥号文忠。”

陆秀夫等人皆是躬身领命。

赵洞庭上前背起向东阳遗体,很瘦,骨骼膈人,怕莫只有九十多斤重,“送向大人遗体回府,朕当为向大人守灵三日。”

一众大宋官员跟着赵洞庭离开国务省府衙。

到向东阳府邸。

府邸不大,里头下人也只有寥寥数个。一个管事兼厨房的老仆,两个打杂小厮,还有两个从宫中差遣出来的婢女。

这简直很难想象会是当朝从一品大员的府邸。

赵洞庭背着向东阳遗体到正堂,放在椅上。随即有朝廷小吏匆匆忙忙进来,布置灵堂。

向东阳遗体入棺椁。

赵洞庭跪在棺椁前,不再言语。

朝廷大员逐个上前跪拜祭奠。

这整夜,赵洞庭就是跪在棺椁前。杨淑妃和颖儿、张茹等人赶到时,让赵洞庭保重龙体。

赵洞庭只是轻声道:“向大人劳累猝死,是朕的过失。朕应该替他守灵堂。”

才在翌日,衡山天师道天师元真子奉召带着数位小天师火速赶到长沙。

赵洞庭执孝子礼,披白。

到傍晚时,陆秀夫等人处理完衙门事宜以后赶到向东阳府邸,也打算陪着赵洞庭守夜,被赵洞庭拒绝。

第828章 重庆之战(上)(1)

他说:“朕已经失去向大人,不想再失去你们。”

陆秀夫等人只是叹息不语。

向东阳猝死任上之时逐渐在民间传开,无数百姓自发赶到向府外,跪倒在地叩首。

分田制度出于向大人之手,说向大人是他们天大的恩人,这都毫不为过。

到向东阳灵柩出府安葬时,长沙城内万人空巷。只有主街,数万百姓蜂拥如潮,为向东阳送行。

天师道元真子等人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头,嘴里念念有词。赵洞庭执灵位,以向东阳子嗣身份跟在队伍中前行。

朝廷上至杨淑妃、陆秀夫、张世杰,下到三品官员,基本悉数到齐,俱是跟在送葬队伍内。

得知消息后主动请命朝廷为向大人送葬的佛、道人事就更是多不胜数。

岳鹏率天魁军披白拱卫。

整个送葬队伍,不算夹岸相送的百姓,也已逾万人。

大宋史官在史书上记载浓厚一页,大宋景炎八年八月二十三日,太师、副国务令向东阳猝死于任,藏于岳麓山。

陵墓规格,以皇上亲王之规格待之。

待得赵洞庭等人下岳麓山以后,无数百姓自发赶往岳麓山太师墓祭拜,香火逾月未熄。

而赵洞庭下山以后,当即便带着陆秀夫、王文富、张世杰等肱骨去了行宫大殿。

向东阳葬礼这三日,他痛定思痛,终究还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事跟陆秀夫他们明言。

让太监给众人上座后,赵洞庭便说道:“今日,朕有两件事想要知会几位大人。”

陆秀夫等人都是神色微凛。

皇上既然说是知会,那显然这其中已经没有什么探讨余地。

几人都是抬头看着赵洞庭。

赵洞庭道:“向大人猝死于任上,这是大宋的损失,也是朕的损失。朕痛定思痛,决意再施新政。以后朝中取消朝会,诸位大人不必再每日早晨上殿。若有事宜,诸位可在各自府衙内召集众臣举行会议便是,需得朕出面的大事,可直接进宫见朕。另外,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年岁超过六十岁者必须退离主官位置,不得再终日操劳国事。过六十五岁,便不得再朝中任职,可挂学士之职安心在家养老。五品以上官员则再低五岁,过六十岁者离官卸任,朝廷每月都发以抚恤。”

他这番话说出来,让得陆秀夫等人登时都是露出极为惊讶之色。

以前朝中官吏确实也是有“退休……”这个说法,但却没有具体的年龄规定。

陆秀夫沉吟过后,拱手道:“皇上,若是如此,现在朝中岂不是就得有许多官员必须卸任?”

赵洞庭点点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先将这新政颁布下去,再给到达年限的官员两年时间,让他们着重培养下头有潜力的官员,届时朝廷酌情提升。现在国子监也已初成气候,朕看科举制度也可以再度施行了,仍分文武科举,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考四书五经、诗文、武艺之类。”

他这几天心中都在想着这事,说出来也就不用再加思索,“文举;主考修身、治国,武举;主考修身、治军。科举之前,可公布朝中空缺官职,让举生们自行选择衙门,如监察、提刑等省,就还得考监察、提刑等方面知识,再如水利、农业等,则还得考这方面专业知识。你们以为如何?”

说着又看向接王文富班的国子监大祭酒,道:“以后国内各最高学府,分别开设这些科目,注重培养各方面人才。”

陆秀夫等人都是怔住。

赵洞庭此时说的这些,这真是他们以前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以前科举,可不就是考谁更熟记圣人教诲?谁更能作出景绣文章?

只是现在想来,如果真依皇上的意思办,似乎这样提拔起来的官员,办事能力真的会要高上许多。

跟着赵洞庭这些年,他们的思维也逐渐跟着潜移默化开放起来,不再那般拘泥于古法。

王文富有多年任职国子监的经历,对这项新政益处最是能够心领神会,率先拱手道:“皇上圣明。”

这事,便就这么被定下来。

陆秀夫等人竟然没谁提出异议,这倒反让得赵洞庭有些惊讶了。他本来还准备费些口水说服他们的。

仅仅就在翌日早朝,赵洞庭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了退休、文武科举这两项事宜。

满殿皆惊。

特别是如陈江涵这般已经到退休年纪的官员,就更是心潮起伏了。

这可是和他们切身有关的事。

但到底还是没有谁提出异议。毕竟这事皇上是一刀切,而不是针对哪个个人而言。

他们都是朝中任职多年的官员,也是明白,皇上突然颁布这样的退休制度,定然是和向大人猝死有关系。

皇上这是怕他们中间再出现有如向大人那样的情况。

有到得退休年纪的官员心里不禁很快开始掂量着,衙门下头有谁能够接自己的班。

赵洞庭想要任能才治国,但也并不代表,个个官员都是这种想法。

这其中的牵扯,说是千丝万缕都并不为过。

官场上人走茶凉,谁还不想培养个亲近的后生,能够让得家族继续鼎盛?

这日散朝以后,众文武官员回到各自衙门,少不得要找些下头官员秘密谈话。

也有官员开始竭力想要将族中子弟塞到就在荆湖南路境内的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内去。

甚至有人知道自己怕是能量不够,将族中子弟塞到民间颇有声望的那些个私立学院中去。

宋朝学府分为官立、半官立、私立,其中当然以如岳麓书院这样的官立学院最受朝廷青睐,但其余半官立、私立学院,同样也有举荐贤能的资格。

当然,现在皇上既然重开科举,且言明以后不再接受任何举荐,都以科举成绩定论,这所谓的举荐资格自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但是不出意外那些私立学院以后也会效仿岳麓书院开设个个专业课堂,能让子弟进去学习,总比在家看书要好得多吧?

第829章 重庆之战(上)(2)

其实较之退休制度,科举新制更是让得这些朝中官员嗅到诸多信号。

以后再想要家中出大官以后便福泽绵延,数代都有子弟依靠连襟关系在朝中为官,已然是不可能了。

皇上以科举选人才,以后天下不论是贵胄子弟还是寒门学子,在科举这杆独木桥上,都得依靠本事杀出条血路去。

这些个官员们,也就只能争取让自己家族内的子弟先赢在起跑线上了。

就在这日,长沙城内的几座学府门槛都将近被踏烂了。

个个学府的院长满脑门都是汗。

以前可罕见有这么多朝廷大员登临造访,这一个个的,都是比他们位高权重得许多的人物。

长沙城内掀起读书热。

然后,这股热潮便又很快伴随着圣旨传到大宋境内各地。天下万千寒门学子都看到入朝为官希望。

牵一发而动全身,少不得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各地连灯油买卖都要火爆许多。

而在这日夜里,赵洞庭又将陆秀夫、张世杰两人宣到御书房内。

宣陆秀夫,是为那些长沙老卒之事。

当年宋朝在元军铁骑下虽然连连溃败,但各地也是浮现过不少如襄阳那般死战的城池。可以想象,在现今大宋境内各地无疑还有许多如之前乞讨老卒那样的老卒在艰难生存的,或许有人生活得很不错,但那绝对只是极少数。

他们没做过赵洞庭的兵,但为大宋朝廷,可以说是为赵氏皇族洒过血。赵洞庭没理由亏待他们。

只是要每月给这些老卒发放抚恤金,以朝廷现在财政状况,又无疑拿不出这笔钱来。

赵洞庭和陆秀夫商议许久,最终又有新政出条。国内百姓所分田土不得私自买卖,但可以自行承包、租赁。

这样,总不至于让那些没能力耕田的老卒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而宣张世杰所说之事则要深沉许多了。

朝廷推行退休制和科举选拔官员制,来得雷厉风行,不可能不造成许多暗流涌动。

赵洞庭心里清楚得很,虽然朝中设有监察省、律法省,下层官员又多是从民间挑选贤能担任,但朝中肯定还有许多贪赃枉法之辈没有被挖掘出来。他们当官就是冲着捞私利来的,现在得知要退休,少不得会要中饱私囊,甚至想方设法敢在科举重开以前将家中子弟塞到各衙门去。

这不得不防。

治贪就如同碗里打苍蝇,要打碗里苍蝇的同时,更需得避免更多的苍蝇钻到碗里来。

这夜,赵洞庭对张世杰说:“在科举重开以前,需得提起百分心思,盯住下面的人。凡是有贪赃枉法、以另类方式将人塞到朝中任职的官吏,务必严惩不贷。这诺大天下,少几个官员,不至于大乱,但是让得太多无能之辈到朝中为官,便是后患无穷了。”

张世杰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自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就在翌日,监察省便有数十股巡视组暗中涌向大宋境内各地。

过数日。

赵洞庭又在宫中召集国务省各部主官议事。

这回议的,自然是如何发展国内经济。

重农、重商。

农已经分田,而商,赵洞庭则是让各部门以国企为主,先发展国企,然后再以国企带动民间企业。

只有企业兴起,国家才能够真正富饶。

各部门如火如荼。

重庆府外。

西夏新帝李望元带着五万余大军兵临城下。

重庆府城墙高达十余米,依山而立,如同屏障,将整个重庆府都拱卫在内。

这里可以说是从夔州入潼川府的要道。

若是寻常商贩队伍,或许还能从别的小道迂回过去。但大军,却是绝对绕不过这个被历代兵家评为兵家要地的山城。

因为要绕过去,所要花费的精力真的实在太大太大了。

李望元立于军前龙撵上,穿着龙袍,腰间不再配双刀,威风凛凛。

微风吹得龙袍下摆微微摇晃。

老帝师仲孙启赋也有特殊优待,坐在龙撵旁侧的车辇上。

整个西夏老臣中,唯有他得以随架亲征,也唯有他能够享受这般殊荣。

他对李望元的预料果真是没错。自从当日他要撞死在帅帐以后,李望元的确有疏远他两日不假,但仅过两日,便是恩宠更甚。

李望元如西夏众臣所期盼那般,越来越像个帝皇。

看着眼前城墙高耸的重庆府,他双眼微眯,道:“当初蒙古大汗蒙哥死于diào yu tái,朕今日,便要破这让蒙古大汗都饮恨的城池。”

有轰天雷和热气球以后,他的野心和自信同时滋长。

西夏气象真的不同往日。

李望元挥挥手,后头便有近前齐天军卒出列。到阵前,铺开热气球。

无数多如蘑菇般的热气球很快向着天空冉冉升起。

西夏剩余五万军卒蓄势待发。

前头是攻城破阵所用的前锋军,个个都是腰悬轰天雷。而且精神饱满,看起来就是军中好手。

李望元身侧数十一品堂高手环绕,论架势,比之当初赵洞庭御驾亲征不知道要威严多少。

重庆府城墙上也随之升起数百热气球。

吃一堑,长一智。

这回白马军中那些掌控热气球的士卒显然是学乖了,都是携带着弓箭,甚至还在吊篮上安有小型gong nu。

道道火箭在空中穿梭而过,你来我往。

仅过不多时,便有热气球向下坠落,就好似流星坠地一般。

城外五万西夏士卒俱只是抬头观望。

只待消灭这些白马军的热气球,齐天军在天空上往城头同时抛雷,便可以拿下重庆城墙。

热气球在这个年代真是利器。

而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出乎这些西夏武将、士卒们的预料。

白马军不过仅剩两百有余的热气球,面对齐天军近千热气球,升空作战真是和送死无异。

大概只过去半个时辰左右,陨落过半的白马军热气球更是被齐天军围困起来。

接下来灭杀困兽,自然是要简单得多了。

齐天军热气球得以飞到重庆府城头上空,然后便是轰天雷如雨,落向城头。

第830章 重庆之战(下)

城头霎时间浓烟滚滚,碎石飞溅。

一杆杆白马军旗帜在硝烟中被炸得四分五裂。

当日西夏军在忠州遭遇的耻辱,如今终于算是彻彻底底得以以牙还牙的还到白马军头上。

李望元再挥手。

有在高高行女车上的令旗兵挥动手中旗帜。

军鼓阵响。

前锋军约莫五千人,分成五个小阵。齐齐向着重庆府城门压去。

旌旗飘扬,军中杀气森人。

到城外不过五百米,前锋军又止步。

然后有以千员士卒组成的军阵忽然间向着城门口跑去,喊杀声震天。

到得护城河侧,一架架云梯被轰隆搭在护城河上。

城头白马军士卒本就不多,又没敢带轰天雷上城头,此时只能以gong nu、箭矢对敌。

而轰隆炸响声中,还能有精力抵挡敌军的怕是仅仅只有百余人。这点儿箭矢,无疑对下头西夏大军造不成什么阻碍。

只是很快,西夏士卒就得以掠过护城河,扑向城门。

大军前头,李望元和仲孙启赋等人嘴角都是露出些微笑意。

宋朝将轰天雷和热气球制造方法送给他们,可谓是帮他们大忙了。

如果不是这两件利器,西夏军根本不可能如此挫败白马军。

但要说此时这些西夏贵胄们对大宋有什么感激心思,那只怕是屁话。他们说不得心里还在骂大宋皇帝真是个傻缺。

国与国之间的事,哪里有什么人情可言?

他们也只以为宋帝送他们这两种利器的制造方法,也是包藏祸心,想让他们和白马军杀个难舍难分。最后大宋坐享其成。

再不济,大宋皇帝也是想他们拿下夔州,然后以区区秀淑公主轻松换之。

可大宋那小皇帝怕是想不到,皇上会在短短时间内改变,不再将秀淑公主看得比整个国家更为重要吧?

仲孙启赋偏头看向李望元,轻声说道:“皇上,此举拿下重庆府,整个夔州便都是我们西夏的了。光以国境而论,我们可以远超大理,和宋朝相提并论。”

即便是以他的城府,此时也是忍不住的心声激荡。

在这个年代,国土范围,就是国力象征。

如元朝,能够俯瞰天下,那就是因为他有远超宋朝、西夏、大理的国土。

有土地,就有百姓。有百姓,也就意味着能上战场杀敌的士卒可以源源不断。

拿下夔州,将能再让西夏增添雄军数万。

李望元轻轻点头,“仲孙大人居功至伟。对了,那拓跋森之事如何了?”

仲孙启赋道:“拓跋森为国捐躯,皇上的抚诏书已经送往拓跋家去,应该再有些时日便能到黑山威福军司了。”

他胸有成竹。

如拓跋家这样的望族,不在乎金银,更在乎的是荣宠。

他杀拓跋森,且大张旗鼓特意宣扬拓跋森为国血战捐躯,就是想要创造给拓跋家族提升荣宠的借口。

这份荣宠,拓跋家族没得选择,只能承受。

这是招明棋,也是招能逼迫拓跋家族只有紧紧依靠皇室的妙棋。

李望元又是轻轻点头,“朕让拓跋雄入朝为官,老师你觉得他是否会答应?”

仲孙启赋轻轻地笑,“当朝太尉之职,已是荣宠极致。要是拓跋雄敢不受,他拓跋家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那拓跋雄会接受咯?”

“拓跋雄开拓不足,但守城有余,这点脑子应该是有的。他没有胆气让整个拓跋家处于皇朝的对立面。”

李望元轻轻叹息,“待何日能够将境内几个望族全部收服,朕便可以真正放心了。”

仲孙启赋轻捋长须,“此战得胜,皇上便等着那些家主们向朝廷示好便是。”

轰隆。

在两人交谈的短短时间内,重庆府的巍峨城门轰然坍塌。

这座可以说是十分不幸的大城,在短短数十年时间内,不知道饱经多少战火。

城下尸骨若是对垒起来,说不定已经能和城墙齐高。

李望元再挥手,又有两万大军浩浩荡荡涌向城池。

尘土飞扬。

黄尘滚滚而上,让得天空都模糊不清。

就在城墙外数百米的剩余四千先锋军爆发出震天喊声,亦是同时涌向城内。

本就斑驳不堪的重庆府城墙连连番轰炸下,更是破烂不堪。

城头上再也见不到多少白马军士卒来回奔走。

可是,等破城的先锋军刚刚冲进城门甬道,就遭遇到出乎意料的抵抗。

他们本以为接连避战而逃的白马军就算守重庆府,在明知势不可为的情况下也不会死守。然而城内,却恰恰是摆开的死守架势。

冲在最前头的西夏先锋军还未跑出甬道,城内就是万箭齐发之景。

箭矢如雨,轰然疾射到甬道内。

gong nu铉声响彻不停。

甬道尽头,系白绸的白马军士卒密密麻麻躺在地上,双腿拉弓,在将领喝声下齐齐抛射。

后头则是长弓手。

有箭矢上带着仿制宋朝霹雳炮的小雷,射到甬道内以后炸开,发出轰隆震响。

响声在甬道里来回回响,直让得里头的西夏军卒头晕目眩。

士卒如稻草般排排跌倒。

可后头还是不断有人在涌进来。

甬道内成为屠宰场。

好在空中的齐天军有热气球缓缓落下,看到甬道外情形以后,便是往白马军阵内齐齐抛雷。

白马gong nu军阵很快溃散。

西夏军付出将近两千折损,得以入城。

只是到城内,却又是遭遇白马军的顽强抵抗。

白马军在城内布置严密,愣是将西夏士气正盛的军卒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场酣战,足足持续数个时辰。

李望元率着大军进入重庆府,战事稍歇。西夏军竟然只占领下区区两条街道。

白马军士卒出乎意料的顽强,在空中齐天军难以建功的情况下,愣是让得西夏军卒付出极大代价。

这两条街道,真正是用血肉铺就出来的。

大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接下来的数日,重庆府内的战事便没怎么停歇过。双方在没有大张旗鼓厮杀的情况下,小股军卒互相试探也是不断。

第831章 迎娶张茹

李望元等人知道白马军是要誓死守住重庆府,虽感恼怒,但也没有办法。只有不计代价都要先拿下重庆再说。

都已经打到这里,总不能因为损失太大就退出去。

不占据兵家要地重庆府,西夏便没法在夔州高枕无忧。蜀中军卒随时都可能从这里源源不断进攻夔州。

双方你来往我。

西夏军或许刚刚付出颇重代价拿下某条街道,然后不多时,便又会被白马军给反扑回去。

但总体大势来说,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西夏军无疑还是在逐步向着城内深入。

白马军方面,史正浩和万缚心两人都是心焦如焚。数日间十余道求援信送往蜀中,却都只是如同石沉大海。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各自麾下越来越多的将士赴死。

但最可怜的,无疑还是重庆府内百姓。

他们或是被战火殃及,或是被白马军强征为卒,临时充数。整个重庆府不过两万余百姓,短短几日,就死亡数千,更是凋敝。

转眼到寒露。

天降大雨。

这阵大雨来得凶猛异常,从深夜时起便打得屋顶哗哗作响,然后到翌日黄昏时都没有断绝迹象。

城内山中都有山水蔓延而出。

只是这大雨,总算也是清洗去城内许多的血腥味。

西夏、白马军双方士卒也因此而得以短暂休战。

至此时,重庆府外城已经尽皆被西夏军攻陷。白马军仅剩万余,死死守在内城。

而在城外,却是有数百黑衣斗笠人冒着倾盆大雨向着涪江、岷江交汇处疾行。

到得河畔,看着河中汹涌翻滚的浑浊河水。数百人中有十余人分散开来,跑往河堤各处,观望、尝土。

这十余人无疑都是会寻龙望穴的摸金校尉。

他们可以说是个朝军卒中最为神秘的人。

但在这个笃信气运的年代,他们显然又是不可或缺。

只是很快,十余人便都寻到最容易炸开的地方,又匆匆汇聚。

黑衣人中有头领下令,数百黑衣人便各自分散。

轰隆声响。

一颗颗轰天雷炸开。

本就算不得牢固的河堤在短短时间内被炸开十余个诺大豁口。

大水从豁口出汹涌而出,连带着旁边堤岸都被冲垮。

原本就即将漫到河堤平面的大水遇到这样的豁口,是何等的情景,可想而知。

饶是数百黑衣人都是身手不凡之辈,在炸开豁口的瞬间就匆匆跑远,却仍是有人被大水冲走,很快沉溺在昏黄河水中不见。

河水以极快速度蔓延向下面原野、稻田而去。

放眼望去尽是浑浊。

原本的青葱不断被洪水无情吞噬着。

一众没有被洪水冲走的黑衣人跑到不远处山顶,有人遥遥看向重庆府方向。

大水滔滔向重庆,所过之处一片汪洋。

规格只是能和现代县城城区相比的重庆府虽然城墙高耸,但看起来,怕也无法抵御这倾泻而出的大水。

当洪水接近重庆府时,好似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有西夏军卒出城游哨看到洪水侵袭过来,瞬间惶惶,连忙拍马跑向城内。

“洪水来了!”

“洪水来了!”

重庆府内尽皆惶惶。

有人登上城头,看到那带着崩天裂地阵势的浑浊河水,面无血色。

随即有人连忙拖家带口往重庆府旁侧高山上跑去。

李望元、仲孙启赋等人收到消息后,亦是匆匆登上城头。然后,俱是在瞬间脸色苍白。

来不及了。

莫说是大军开拨,就算是那些现在正在往城外跑的百姓,怕是也根本避不过这以极快速度蔓延过来的洪水。

仲孙启赋摇摇欲坠,嘴里喃喃,“难道这是天意……这是天意……”

随即一口逆血涌上胸腔,脸色病态潮红,晕厥过去。

“太师!”

“太师!”

李望元等人又连抬着仲孙启赋下城头。

西夏军卒惶惶。

而在内城,白马军也大概是如此景象。洪水面前,任谁都会生出无力感觉。

洪水离着重庆府越近,如万马奔腾。

整个重庆府被一片绝望气息笼罩。

而远在近两千里外的长沙城,却又是不同景象。

向东阳向副国务令猝死之事如今不再是民坊间谈论热点,家家户户,千家万巷都在说皇上纳妃。

皇上于十余日前就已经向张府纳彩,后又正式册封传闻中就是巫山仙子的张副军机令孙女张茹为静妃。如果不是因为向副国务令猝死,大概婚事还不会拖延到现在。

如今,终是到皇上正式迎娶静妃入宫的日子。

这自然于整个长沙都是大事。

副军机令张珏带着千余精卒从荆湖北路出发,于前日赶回到长沙城内。

那时整个长沙城内就已经披红挂彩,都是分得田土的百姓自愿为之。自是冲去不少向副国务令去世的悲伤气氛。

才大清早,长沙城内便是鞭炮响彻不停。

无数在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以及将军穿着盛装,鱼贯而入行宫大内。

皇上亲自带着陆秀夫等人到副军机令府,甲胄数百,尽戴红披。

这阵势算不得浩荡,但街道两侧却是无数百姓热闹沸天。

有数不清的稚童跟着迎亲队伍奔跑,嘴里念唱着吟游诗人编唱出来的脍炙人口歌谣。

皇上可真是平易近人得很。

迎亲队伍所过之处,有军卒不断向后头稚童们抛掷喜糖。

这在以往历朝历代都是绝没有发生过的事。

都说皇上特立独行,不拘泥古法。以前百姓们尚且还不敢信,却是却是深信不疑。

以往皇上在他们心中是那么高高在上,如同天人。现在,恍惚间觉得皇上好似其实就在他们生活里,分外亲近。

迎亲队伍到张府,张副军机令已经在府门迎候。

除他之外,便只有数个穿着很是喜庆的张府家丁。

张府也是如同向府那般,低调得很。如今可以说已经成为朝廷最受恩宠的家族,却还是没有那些豪门贵族的森严气象。

第832章 谷主之恨(1)

这也让得不少想要高攀的官员心中遗憾。

除去张副军机令外,张家只有静妃。他们想和张家攀上姻亲,都是无计可施。

皇上穿着大红袍子,面容俊朗,面带喜色,当真是玉树临风,翩翩少年郎。

少不得有富家小姐混杂在人群中,瞧见赵洞庭,便露出些许羞涩和憧憬来。要是能有幸如张副军机令孙女这般被皇上迎娶入宫,那大概是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事。

赵洞庭在府前下马,恭恭敬敬对着张珏拱手,“老国丈大人。”

旁边陆秀夫等人连连恭喜张珏。

张珏喜笑颜开,比赵洞庭更显得激动,也给赵洞庭见礼,然后便连带着几人往府邸内走去。

不多时,有出宫媒婆用红绸牵着带龙凤珠翠冠、穿红色大袖衣,红箩长裙,外罩霞披的张茹从后院缓缓而行到正堂。

据说这日张副军机令将红绸交到皇上手里时,老泪纵横。

皇上带着静妃上花轿。

高头大马俱是披彩,又向皇宫行去。

风偶尔吹起车帘,又吹起车内静妃红盖头些许。静妃面若桃花,只是些许侧面,足以惊艳世人。

而在皇上入宫时,长沙城东门,又有十余仙女入城。

十余个仙女俱是穿着绿、白色长裙,为首几人虽然年岁要大上许多,但也算得上是风韵犹存。

在这些仙女中,尤其以那位穿着绿裙的仙女最是迷人。恬静如莲。

纵是偌大个长沙城,也有许多年未见过这般出彩女子了。

路旁百姓俱是微怔,看着仙女们直直走向行宫。

这群人,自是百草谷的人无疑。谷主亲自领队,数个长老俱在。

是皇上亲传旨意,请她们入宫参加婚礼。

这份荣宠,饶是谷主也不敢怠慢。

穿绿裙的乐婵面带微笑,步步似生莲。

旁边有伶俐丫头牵着她的手,似乎有些紧张,是小舞。

谷主忽的回头,对乐婵说道:“洛神,皇上日后怕是后宫嫔妃无数,你心中真的好受?”

她只以为乐婵是强颜欢笑。

当初有钦差送圣旨到百草谷时,她心里头也少不得腹诽了几句皇上真是不知趣。明知乐婵爱他,还让她们来参与婚礼。

乐婵却仍是微笑,“只要皇上心中有我,这些便不打紧的。再者静妃国色天香,除去皇上,还有几个男子能配得上她?”

谷主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真是中了情毒。”

乐婵脸上笑意却是更浓。

当她们入宫时,皇宫内已经摆开宴席。

阵势不大,能被宴请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这在以往,是从未出现过的寒酸场面。

莫说皇上是纳贵妃,就是纳昭仪,场面也绝对要比这隆重得多。

皇上牵着张茹正在大殿内举行大典。

乐无偿在宫门口亲自等候,见得乐婵等人,连忙带着百草谷一行入行宫。

牵住女儿的手时,稍作犹豫,还是解释了句,“皇上本询问过为父请你过来是否妥当,为父说有些不妥,但皇上说,他实在是想你得紧。为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乐婵知道乐无偿为什么要说这话,轻轻笑道:“女儿不曾有要埋怨皇上的心思。”

乐无偿只是点头,“皇上现在已经有上元境修为,过些时候,应该就会去百草谷迎你入宫了。”

乐婵惊住,随即俏脸通红,既是娇羞,也是激动,“皇上已经到上元境了?”

旁边,哪怕是谷主等人也是惊讶不已,俱是看向乐无偿。

乐无偿笑道:“皇上练功日勤不辍,吃过不少苦头,到这境界,也是理所应当。”

乐婵轻咬唇,眸光荡漾。

谷主几人久久失神。

特别是谷主,她当初定下五年之约,本是想让赵洞庭知难而退。大概从未想过,赵洞庭修为竟然真能突飞猛进。

缓缓走到大殿。

大殿内除去洪无天、岳鹏等特召赴宴的十余人外,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只有区区寥寥数十人。

但百草谷众人倒是都有位置。

瞧得乐无偿带着乐婵等人进殿,坐在上首位置的杨淑妃立刻笑意更浓起来,对着乐婵轻轻点头。

她答应过赵洞庭以后让乐婵进宫为皇上,如果不出意外,乐婵以后无疑将会是要接她班的后宫主宰,也会是她最为名正言顺的儿媳。事情已经无法更改,她看乐婵自然也要更为喜爱得多。

乐婵些微紧张,对着杨淑妃施礼。

坐在下头的颖儿对着乐婵瞧瞧眨了眨美眸,笑意盎然。

然而,谷主却是愣在当场,眼神死死盯住了坐在杨淑妃旁侧的张珏。

张珏,字君玉。

正是笑容满面的张珏看到谷主,笑容也是僵硬在脸上,然后在众人惊讶眼神中砰然起身。

他直接跑到谷主面前,脸上兀自满是不可思议之色,浑身发颤,“香……香儿……”

覃香。

百花谷花名一叶兰。

谷主双目流下清泪。

而忽然间,却是忽的衣袍、秀发俱是飘舞起来,双掌重重拍向张珏。

殿内众人谁都没能来得及出手阻拦。

张珏吐血抛飞,砸到书案上,将书案砸塌。胸前血迹狼藉。

满殿皆惊。

并未被红盖头遮住全部视线的张茹扯开红盖头,连忙跑去扶住张珏,淌出眼泪。随即满是愤怒看向谷主。

“师傅!”

乐婵最先回过神来,连忙挡在谷主前头。

她早前听谷主说起自己遭遇时,就想到可能谷主嘴里所说的负心汉就是字君玉的张副军机令。只是没想,竟然真的如此。

只可惜,她得知皇上请她进宫后,满心都是即将见到情郎的欣喜,并未记起这事。

现在乐婵心里无疑是充满后悔。

赵洞庭也回过神,连忙也拦到谷主面前,问道:“谷主,你这是作甚?”

他神色些微冰冷,如果不是百草谷曾救他性命,谷主又是乐婵师傅,他现在想必已经勃然大怒。

不管怎么说,张珏都是朝廷重臣,而且,还是张茹的爷爷。

谷主却只是恨恨看向张珏。

第833章 谷主之恨(2)

在这瞬间,她青丝凌乱,甚至好像都有要走火入魔的迹象。

不过她总算没有再要动手。

赵洞庭脸色难看地对着殿外轻喝,“去将太医宣来!”

“我去给张副军机令看看。”

乐婵却是拽了拽赵洞庭的手,然后跑向张珏。

可这时,谷主却又开口,“若你敢救他,便再也不要认我这个师傅!”

乐婵愣在当场,左右为难。

这时候,当然谁都早已看得出来谷主和张珏之间是认识的。

赵洞庭对着殿外侍卫挥挥手,眼神盯着谷主,道:“不知谷主和张副军机令之间有什么过节,竟然要在朕大婚之日出手伤人!”

谷主却好似已经出离愤怒,“伤人,我没杀他!都已经是看在皇上您的面子上!”

她泪水不断留下,双手指甲掐入肉中,浑身因为滔天恨意而轻轻发颤。

而她的话,无疑让得满殿文武都有些不爽。看向谷主的眼神中泛出些微不善之意。

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的面竟然说要打杀堂堂当朝副军机令,从一品的大员,她这是将朝廷置于何地?

这些文武大臣们,可不像赵洞庭那般好说话。在他们心中,朝廷无疑是不容侵犯的。

连洪无天、铁离断、许夫人几人都悄然走到赵洞庭旁侧,大有只要赵洞庭开口,便会动手的意思。

只是赵洞庭显然不会开这口,他微微皱眉,“谷主,今日是朕大婚之日。你这般,让朕如何处之?”

说着回头看向嘴角还在溢血的张珏而去。

这一掌,谷主真是没留什么情面。张珏不过区区中元境修为,显然已经受到不轻创伤。

谷主对着赵洞庭拱手,生硬道:“草民告退!”

然后便真不犹豫拔腿向外走去,走出两步回头看乐婵,“洛神,你走不走?”

乐婵满是为难地看向赵洞庭。

赵洞庭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然后又看向张珏。

洪无天几人上前挡在殿门口,拦下百草谷一行。

虽然皇上没说话,但他们显然并不愿意让重伤张珏的谷主就这么离开。

这让得谷主更是有出离愤怒的迹象。

她浑身衣袍仍旧鼓荡,又有要出手的意思。莫说她不知道洪无天几人深浅,便是知道,以此时情绪,怕也仍会选择动手。

她应该没有多少理智了。

“不……不要。”

好在这时张珏总算是缓过口气,虽面色苍白,但总算能够说出话来。

他看向谷主的眼神中满是歉疚,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谷主,“香儿,你……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然后又对洪无天几人道:“洪前辈,这位……是张某的妻子。”

又偏头看向张茹,“茹儿,这是你奶奶,亲奶奶。”

张茹怔在当场。

满殿的人都露出更为惊讶的神色来。

谁都没有想过,这个出手伤人的蛮横老女人,竟然会是张副军机令的妻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无天几人当然也不可能再对谷主出手,微微蹙眉,让开路去。

谷主本怒不可遏,可在听到张珏对张茹说的话后,也是不禁些微动容。

她期期艾艾看向张茹,眼中只有溺爱与亲近,再无刚刚怒色与恨意,失神道:“她……她是蝶儿的女儿?”

张珏轻轻点了点头。

说及她和张珏的女儿蝶儿,谷主总算稍微恢复理智。

只是眼神再移到张珏脸上时,仍是瞬间变得冰冷,“蝶儿在哪?”

她身旁四个百花谷长老都是露出愕然之色。

便是她们,也是至今才知晓谷主竟然和当年那位情郎生育有儿女。

张珏面色更是愧疚,满是黯然,“蝶儿在生下茹儿时难产,此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已经去世了。”

“啊……”

谷主抱头尖叫,青丝再度狂舞。

张茹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上,看着谷主。

她也是此时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奶奶在世。

张珏又道:“香儿,是我对不知你,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无不在自责。你要杀我,我不怪你。”

谷主又哭又笑,“你以为你这般说,我就会饶过你的命?”

张珏闭眼,“我知道你这数十年来定然无时无刻不再恨着我,绝没有要惜命的想法。”

谷主抬起手掌,真有要上前去将张珏毙于掌下的迹象。

这让得洪无天几人都是暗暗防备。

但幸好,她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她双眼通红,只道:“若不是看在茹儿的面上,我纵是死,也要取你的命。”

泪水仍旧在流淌。

她只和蝶儿相处数月,张珏带着蝶儿离开时,蝶儿尚且还在襁褓之中。她想过以后终生再不相见,但没想,会是天人永隔。

乐婵带着期求看向谷主,“师傅,张副军机令当年应该有难言之隐的,您何不……听他解释解释?”

谷主厉笑,“解释,他有什么资格解释?”

但赵洞庭却在旁边看出来,谷主应该是有些意动的。只是她此时或许是心神失守,又有些下不来台面。

他轻轻咳嗽两声,道:“谷主、张副军机令,今日是朕和茹儿大婚之日,不如先等大典完毕以后再说,如何?”

说罢,他对着谷主深深躬身,“赵昰请老岳母夫人上座。”

在殿内伺候着的小太监很是醒目,连忙又搬上来座椅,到张珏座位旁边。

谷主总算没有拒绝。

她不再看张珏,冷冷走到堂上坐着。

杨淑妃面色些微尴尬,只是对着谷主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太医奉召匆匆入殿,连忙给张珏察看伤势。看过以后,对着赵洞庭道:“皇上,副军机令大人伤势不轻。”

赵洞庭心情无疑有些复杂,道:“那就快些给张大人医治。”

有太监跑到张珏旁边,忙要掺起张珏去疗伤。

张珏却是摆手,道:“皇上,老臣还撑得住。等您和茹儿大典过后再说罢!”

他让小太监扶着他到座椅上坐着。

第834章 往事成烟

旁边谷主轻轻冷哼,但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蝶儿死了,但她还有个孙女在。她忌恨张珏,但却将对女儿的愧疚全部转移到了孙女的身上。

她再恨张珏,也不会牵连到张茹身上。对张茹,只有无尽歉疚。

张茹默默流泪。

赵洞庭有些担忧地看着张珏,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乐婵忽的走到张珏面前,从袖中掏出瓶丹药,倒出一颗,“张大人先服用这颗疗伤丹吧。”

张珏看向谷主。

谷主没有说话。

他眼中露出些微喜色,接过丹药吞下。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露出些微笑容,“皇上,大典继续吧?”

赵洞庭轻轻点头,看向司礼太监。

司礼太监连忙扯开尖锐嗓子喊起来,“大典继续。”

拜天地。

拜高堂。

夫妻对拜。

赵洞庭以迎娶皇后之礼对待颖儿,如今自然又是这般对待张茹。这些步骤,便都是少不得的。

拜高堂时,坐在上首位置的张珏和谷主都是流泪。

新娘子红盖头内也是滴落泪水。

这场婚礼遭遇到这出变故,大概以后会在大宋史册上留下浓厚一抹色彩。

直到繁冗的礼节过程结束,谷主都没有再看张珏哪怕半眼。

有宫女端着酒水佳肴进殿。

这个过程,赵洞庭便没有再参与。

他看向杨淑妃,道:“母后,便劳请您主持饮宴了。”

杨淑妃知道他定然是担忧着张珏和谷主的事,轻轻点头。

赵洞庭握着张茹的手,“谷主、张大人随朕去寝宫?”

只是离开时,乐婵自然也是跟着。

谷主心里头大概也真如赵洞庭所料那般,其实是希望张珏能够给个解释的。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跟着离殿。

到寝宫的路上,几人都没有言语。

直到在寝宫内院子里坐下,赵洞庭看着谷主冰冷的脸色,才对张珏说道:“张大人您不是说要给谷主解释?”

张珏眼神悄然看向谷主,竟是紧张得很。

这种仿若看到心仪女神的模样,愣是让得赵洞庭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谷主如今既然坐在这里,他便知晓,如果张珏真有缘由,大概和谷主能够解开误会。因为谷主如果真是恨不得张珏死,那便绝不会坐在这里。

谷主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样的女人。

乐婵看着张珏期期艾艾不开口,轻声道:“皇上,要不咱们到那边去坐坐?”

“好。”

赵洞庭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点头,很不客气地分别抓住张茹和乐婵的手,起身走向寝室内。

这让得两女面色都是有些羞红。

张茹有些不放心,回头瞧几眼,见自己爷爷已经在开口说着什么,才总算是跟着赵洞庭走到寝室里去。

在寝室内坐下,乐婵叹道:“没想到张大人竟然真的是师尊的夫君。”

赵洞庭难得八卦,“乐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婵知道这事迟早会水落石出,自然不会瞒着,对赵洞庭和张茹两人娓娓道来。

这边不提。

院子里,张珏和谷主两人对坐着。

“香儿……”

“你再敢这么叫我,我便杀你。”

“我……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定然都在恨我当时抛下你离去,我……这是我欠你的。但当年我确有无奈,你可还记得我离家那日,是因为蝶儿高烧,你半夜跑到城中去买药材。其实在你离开以后,就有人闯到家里,不是我要走,而是我护不住蝶儿,不得不跟着他们走。”

“哼,你以为你这般说,我便会相信你?”

“那些人是元朝笼络的江湖高手。当时元朝还未立,蒙古亲王窝阔台攻潼川受阻,数年未能破潼川,便命江湖高手偷偷入城暗杀我军将领。虽然当年我还只是军中千夫长,却也成为他们目标。数个中元境高手围攻于我,抢走尚还在襁褓中的蝶儿,我不得不选择屈服。那是心里甚至想着,哪怕是转投蒙古,给蒙古人做爪牙、做狗,也不能让蝶儿发生什么意外。”

“那信又是怎么回事?”

谷主终究还是有些动容,冰冷眼神中泛起些微涟漪。

张珏苦笑,“信,那是我听到屋外响动,意识到不妙匆匆给你留的。要不然,又怎会只有让你回谷那寥寥几个字?”

谷主缓缓偏回头看着张珏,“那你将信放到枕头下,也是因为这个?”

“嗯。”

张珏叹息着点点头道:“我是怕他们发现了。只可惜,还是让你恨了我这么多年。”

他继续说道:“我和蝶儿被那些江湖高手从潼川掳到重庆,本应该是从此以后便成为蒙古将领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在即将入城时遇到正在游历蜀中,磨炼见到的君天放君兄弟。他是个有正气的江湖人,见到我衣衫褴褛被那些蒙古爪牙欺辱,出手救下了我和蝶儿。然后,他还护着我和蝶儿回到潼川。可是……等我到家,却只看到……”

说到这里,张珏的情绪也是有些激动起来,双眼泛红,“从那以后,我便恨死了蒙古!我告诉自己,此生不灭蒙古为你报仇,我张珏便枉为男儿。我将蝶儿托付给君兄照料,回到大军之中和蒙古铁骑血战,终于杀退窝阔台大军!我在军中也逐渐掌握更多兵权,到宝佑六年,蒙古大汗蒙哥再度亲率大军攻重庆府,我便主动请命前往重庆协助当时的重庆府节度使抵挡蒙古兵。历经无数次血战,终于是让蒙哥饮恨于钓鱼城下。”

谷主眼眶再度微微泛红。

张珏陷入到回忆,又忆起女儿,嘴角不自觉露出些微笑容,“从那时起,我便定居在了重庆府。蝶儿也长大了,和我聚少离多,但很亲近。这丫头或许是因为没有娘亲在身边的缘故,很是孤僻,很少和外人说话。我看着她已经亭亭玉立,长得和你同样漂亮,只差点急白了头。刚结束大仗就忙着给蝶儿安排婚事,但她通通都拒绝了。也是后来君兄和我说起,我才知道,蝶儿是在和他游历的途中,对一书生产生了好感。”

第835章 尽释前嫌

他嘴角微笑越来越浓,“我忙差人找到那书生,才知道那书生家里贫苦,说是家徒四壁都为不过。但我不在乎,只要蝶儿喜欢,我张家也不必再去高攀门楣,便让那书生入赘了咱们张家。就这样,蝶儿和黄绸成了亲。两人真的恩恩爱爱,看着蝶儿脸上笑容日渐增多,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每每想起你,才会觉得无限愧悔。我不愿相信你真的死了,拜托很多人去打听过你,但是,没有任何消息。我再不信,也只能接受现实。”

张珏嘴角笑容又渐渐变得苦涩起来,“蝶儿是个薄命的孩子,大概是因为我这辈子杀戮太多,牵连到她身上。和黄绸育下茹儿以后,身体骨日渐消瘦。我遍请名医都束手无策。没几年,蝶儿便撒手去了,黄绸那孩子也是个苦情种子,在蝶儿去世以后,竟是抛下茹儿,投了河。那时候,我真的是想死的。没了你,又没了蝶儿,我真的了无生趣。但是我不敢死,我怕我死了,还懵懵懂懂的茹儿没人照顾。蝶儿生她时难产,导致她生下来便不能说话,我怕我走了,她就没亲近的人了。”

说到这,张珏突然掩面。

堂堂汉子,大宋权威彪炳的副军机令大人,就这般伏在桌案上痛哭起来,泣不成声。

谷主也跟着流泪,“我……我真是错怪你了?”

张珏带着哭腔开口,“不。这数十年来,我都没能找到你,怪我,是应该的。我只恨自己,当初不能保护好这个家。”

谷主犹豫许久,本打算将手放到张珏头上,最终却还是落在肩上,“是我错怪你了。真是我错怪你了。”

她声音也很是哽咽,“我没想过,这些年你竟然承受着这么多。我……我应该下山找你的。我、我怎么能够用那样的方法去瞒你,让你以为我死了呢!我不该,我不该用这样的方法,想让你对我愧疚数十年啊……”

她的泪水打湿了衣襟,“只是……只是苦了咱们的蝶儿啊……”

其后,两人都是泣不成声。

寝室里。

乐婵也将谷主和张珏的故事说完了。

三人都是看向屋外。

看着哭泣的谷主和张珏两人,神色动容,没有出去打扰。

过去许久,张珏才又抬起头,看着还在流泪的谷主,道:“香儿,是我对不住你。”

谷主只是摇头,又哭又笑。

听完张珏的这些话,她对张珏自是再无半点恨意。相反,心中还生出许多自责。

这数十年来,她都只以为是张珏辜负自己。现在才明白,原来张珏承受的痛,远远不比她的恨来得要轻。

妻子惨死,女儿早亡。她很难想象,张珏这些年是怎样带着张茹走过来的。

他如今能够成为大宋的副军机令,那得立下多少军功?得杀多少元军?

他大概将自己的恨全部倾泻到那些元军身上了吧?

谷主脑子里依稀浮现张珏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场景。

那一刀刀劈杀,那一声声怒吼,都是带着无穷的愤怒和恨意吧?

可自己,在谷内,却还记恨了他数十年。

她恍惚间想起什么,手忙脚乱,“我替你疗伤,我这就替你疗伤。”

在谷中清冷数十年,从来都是以冷面示人的谷主,大概在数十年前回谷以后,就再未露出过这般惊慌的样子。

张珏笑了。

屋内三人,也都笑了。

随即乐婵眼神却是有些黯淡下去,“皇上,我们……”

赵洞庭奇怪道:“怎么了?”

乐婵声音也是有些哽咽,“我父亲和我娘,还有张大人和师尊,他们都明明深爱着对方,却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磨难。我们以后……”

张茹也是看向赵洞庭。

自古情字最是动人,却也最是折磨人。

赵洞庭紧紧握住两女的手,“朕是九五之尊,绝不会让你们两个离开朕的身边。”

他难得的在这方面意气风发,将两女同时揽在怀中。

屋外,谷主起身给张珏疗伤,却也同样被张珏搂在怀里。

秋意萧瑟,情义却是动人。

又过去许久,谷主羞红着脸从张珏怀中挣扎出来,见院内宫女太监都瞧着,轻啐了几口,却还是忙不迭给张珏疗伤。

等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给张珏又是运功、又是服用丹药的疗伤完,赵洞庭才牵着张茹和乐婵两人走出寝室。

他笑眯眯走到张珏和谷主近前,看着满脸红润的谷主,笑道:“谷主,这下您不会再阻碍我和乐婵成亲了吧?”

谷主却是根本不搭理他,而是走到张茹面前,将张茹搂在怀里,“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在张茹脸上,她依稀还能看到自己年轻时模样。大概,蝶儿年轻时也是长得这般国色天香的吧?

张茹咬着唇,差点又落下泪。

赵洞庭摸摸鼻子,自讨了个没趣,好生尴尬。腰间软肉也不出意外被面皮极薄的乐婵给捏住了。

再回到前宫大殿,宴席还未散去。

众臣其实都已经饮宴完毕,却还在这等着,无疑是在等赵洞庭几人出现。

五人出现在大殿门口,众人瞧剑赵洞庭拽着乐婵和张茹的手,张副军机令也拽着谷主的手,笑容便都是有些玩味起来。

谷主再不复之前的河东狮吼模样,都不敢抬头看众人。

虽然她的年岁已然很是不小了,但常年居住在谷内,就如苦等洪无天数十年的许夫人那般,在这方面,仍是面皮薄得很。

张珏虽然伤势未愈,但已经好太多,满面春风,“诸位,这是张某夫人。”

他今日虽然挨了一掌,但心中着实痛快万分。孙女出嫁,又和分离数十年的妻子尽释前嫌,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双喜临门?

“恭喜恭喜!”

殿内满是恭贺声。

岳鹏跟着张珏打过不少仗,也算是张珏手下亲信大将,笑眯眯,“副军机令,您和夫人久别重逢,末将也想讨杯喜酒喝。”

张珏瞪眼,“乱说什么,老夫都什么年纪……”

可话为说完,赵洞庭就打断了他,“朕看如此甚好。”

第836章 佛升极境

满殿皆笑。

陆秀夫等人和张珏关系也都很是不错,地位又差不多,便不免也打趣张珏。

张珏苦笑不跌,众情难却,只得答应。

这更是只让得谷主差点将头都给埋到胸口去,实在是羞涩得不行。

洪无天遭殃,呲牙咧嘴,被许夫人捏住了腰间软肉,“你就不打算给我也补个婚礼么?”

洪无天连连告饶,“补、补!夫人,改日老乞丐就迎娶你过门。”

满殿更是大笑连连。

陆秀夫捋着胡须,对旁边张世杰等人道:“看来咱们接下来几日都有酒宴可吃了?”

连张世杰都难得的开玩笑,“如此甚好。只是苦了我那些珍藏多年的书画啊……”

一场酒宴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左右才散去。

君臣尽尽兴。

张茹算是正式成为宫中贵妃,杨淑妃见赵洞庭和乐婵之间也是卿卿我我,少不得要拽着他们还有几个亲家去后宫说些家常话。

皇室其实也是寻常家庭。

只是乐无偿有些尴尬。

他和张珏之间向来以兄弟相称,可又娶了谷主的弟子,女儿也成为了谷主弟子。

如今知道张珏和谷主竟然是夫妻,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谷主才好。

又到寝宫坐下,赵洞庭忍不住又问谷主,“谷主,朕是不是可以向百草谷下聘了?”

他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迎娶乐婵进宫。

如今他娶了张茹,该叫谷主奶奶,算是亲戚。谷主怎的也没理由该反对才是吧?

然而,谷主却是摇头,“还是等皇上您破了天仙阵再说罢!”

赵洞庭满脸苦涩。

瞧瞧乐婵,又瞧瞧张茹,心里止不住的想,谷主该不是担心乐婵会抢去自己对张茹的恩宠?

忙不迭又表态,“谷主您放心啊,朕娶了乐婵入宫,也绝不会亏待茹儿的。”

两女都是娇羞,低垂着头不说话。颖儿在旁边偷偷的笑,乐不可支。

杨淑妃自是帮着自家儿子的,道:“夫人,昰儿的品行你还是能够放得心的。既然静妃是你孙女,婵儿又是你徒儿,依本宫看,择日让婵儿入宫为后,实在是件美事。”

谷主却仍是摇头,“太后,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君无戏言,怎的能轻易反悔?”

乐婵轻轻拽了拽赵洞庭衣袖,“皇上,您就不要为难师尊了。”

赵洞庭苦笑不跌,却也只得叹息,“好吧,那谷主您就等着朕去破那天仙阵吧!”

杨淑妃本有些不快,但见赵洞庭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这才刚刚让静妃入宫,她总不可能和静妃的奶奶闹个不愉快。曾是贵妃,后又是太后的人,不可能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其后在屋内,众人便只是说些家常话。

乐婵到底还未入宫,最后跟着乐无偿离开。赵洞庭望穿秋水,无可奈何。

张珏带着谷主前脚刚走,朝廷诰命文书就尽皆这送到了张府。

张珏是当朝从一品武将大员,谷主自然也是从一品诰命夫人。

张府门庭在宋朝堪称尊贵至极。

百草谷的几个长老还有弟子们也都跟着谷主到张府,只有小舞丫头跟着乐婵。

谷主在谷中数十年严令谷中弟子不得和谷外男子生出情愫,到张府以后,看着长老还有弟子们,又是羞涩又是难堪。

可如今再让她离开张珏,她显然是做不到的。

当初恨得有多深,如今便可以说歉疚有多深。这余生,她都只想陪伴在张珏身边。

沉默许久以后,她从袖中掏出谷主令,递给一个长老,道:“以后,我便不再是百草谷的谷主了。”

“师姐。”

长老却是没接过令牌,而是轻轻笑道:“您又何苦继续拘泥于谷规,依师妹看,如今那条谷规,也该是到废去的时候了。”

谷主些微动容,看向其余三位长老。

她们,也都是面带微笑。

百草谷禁止男女恋爱,本就是条极绝情又极极端的规矩,显然并没有继续存在必要。

秋收已过,各地粮储盆满钵满,遍地金黄。

虽然各地收缴的税收因为各行各业都才刚刚发展起来而不富足,但柳弘屹有赵洞庭亲自传旨到静江府,还是得以从广南西路转运使董震手中弄到军饷。

董震少不得要骂咧几句,说给过军饷以后,府衙各部门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柳弘屹却是喜滋滋,带着粮食、军械,亲自赶往高州,然后从高州渡口出海,往东沙群岛。

重庆府。

大水终究还是蔓延到城外。

看着这来势汹汹的洪水,城内一片惶惶。

这便如同世界末日那般恐怖。

西夏军卒在将领们带领下,知道要出城登山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只能向着内城匆匆而去。

而内城白马军,也顾不得内城,从重庆府西门出城,惶惶而去。

洪水比之西夏军还要恐怖得多了。

李望元、仲孙启赋等人得以登上热气球,飞上高空。但看着那滔滔洪水,脸上俱是绝望之色。

洪水过境以后,五万多精卒,也不知道还能够留下多少。

他们的所有盘算,都被这场洪水灾难给打乱了。

失去这五万余精卒,西夏根本再无余力镇守夔州。光是国内的dong luàn,怕就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

仲孙启赋年迈体弱,晕过去,醒过来,又晕过去,如此反复数次,只差点没被折腾死。

“那是什么!”

忽的,在热气球上有人惊呼。手指向那滔滔洪水中去。

有一如磨盘老龟,驮着一老一小两人在洪水中缓缓而行。

这刹那光景,真是如同天人降世。

李望元定睛瞧过去后,露出惊色,“是在世佛无得大师。”

这老龟,可以说是无得和尚身份的显明体现。

赫连城也听说过在世佛的名号,在旁边疑惑道:“无得大师这时赶来重庆做什么?”

饶是他,语气中也是带着些谦卑恭敬。

这世间,如佛、道、儒几家的大能,都几乎已经不再带着明确的国家标志,走到哪个国家,都会受人敬重。

第837章 改变主意(1)

李望元感慨道:“应该是为救人而来吧!”

没有谁心中不震撼。

冒着洪水近城,普渡众生,这需要莫大勇气。

无得和尚能被世人尊为在世佛,这大慈大悲心肠,当真是没有半点虚伪。

在热气球上的人都不免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大概是避之不及,只会想着顾全自己性命的。

而接下来让人更是瞠目结舌的是,那老龟竟是在城门口前停下。

磨盘大的龟背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无得在世佛和他身后女子都是双手合十,满脸祥和。

老龟缓缓转身,面对后头汹涌而来的浩荡河水。

有人惊呼:“大师这是要只身挡洪流?”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纵是在世佛修为绝对不低,可也没理由能够挡得住如此滔滔洪水吧?

但看无得在世佛的举动,无疑是打算如此。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老龟、老和尚还有小姑娘的身上。

水面,老龟起起伏伏,但极是平稳。

无得和尚忽然回头,轻声对乐舞道:“徒儿,怕不怕?”

乐舞嘻嘻笑,“有师傅您在前头,妙法不怕。”

“好。”

无得和尚道:“那便诵经吧!”

两人又都闭眼,无视汹涌而来的洪水,开始念诵经文。

声音不大,根本不能传出去多远。但哪怕那些在热气球上的人,也好似感受到某种力量,或者说是气氛。

老龟昂头,好似在发出低吼。

水面以它为中心圈圈荡漾开去。

这大概真是上古异兽。

如果赵洞庭能够瞧见这幕,或许也不会仍是不信那传闻中所说的在世佛无得收服能兴风作浪的老龟。

老龟兴许真有这样能耐。

带着摧毁城池的汹涌气势而来的洪水好似受到什么阻力,在老龟前头数米处忽然停下。

有堵无形的墙,将滔滔洪水拦在外头。

除去地面缓缓流淌而过的河水,在无得和尚身前,足足有数百米宽度都被气墙挡住。

这当真是神仙手段。

有热气球上的西夏齐天军士卒不自禁缓缓跪倒。

洪水越漫越高,但老龟、在世佛,还有小姑娘都是纹丝不动。

谁也不知道那无形的气墙能够坚持多长时间,但每个人都心中都浮现出希望。

滔滔洪水沿着气墙往南流淌。

只要挡住洪水最为泛滥的这个关口,重庆府便可以幸免于难。

然而,仅仅只是过去那么不到两分钟。在众人心中希望越来越浓烈时,气墙却好似出现崩溃。

有洪水如瀑布,从空中挤破气墙,哗哗而下。

在世佛和小姑娘都被淋个通透。

“大师!”

“在世佛!”

有人惊呼。

谁都看得出来,在世佛已经力有不逮。

这样下去,即便是以在世佛那惊似天人的手段,怕也会被淹没在洪流之中。

天威难挡。

这洪水实在不像是人力可挡。

哗哗哗。

气墙出现裂缝后,便如同被冲碎的镜面,再也没法支撑。很快支离破碎起来。

老龟、在世佛、小姑娘都被洪水吞没。

有rén liu泪。

洪水轰隆袭向城墙。

这集聚着庞然力量的洪峰,阵阵拍击城墙,然后不出意外将饱经风霜的重庆府城墙冲出豁口。

城墙节节坍塌下去。

洪水更是肆无忌惮,涌向城内。

房屋倒塌。

瞬间满目狼藉。

在热气球上的众人仍旧紧紧盯着水面,期待老龟驮着在世佛和小姑娘破水而出。

但是,直过去数分钟,都不见得水下有任何动静。

城内,东南一角已经在这短短时间内成为汪洋。

“唉……”

悠悠醒转不久的仲孙启赋喃喃叹息。

在这样的洪水面前,连在世佛都尚且不能自渡,如何普度众生?

众人脸上再度浮现绝望之色,李望元下令,热气球向北面大山而去。

在这样的大雨下,热气球根本支撑不住多长时间。虽然帆布以油脂涂抹,但热气球仍是在风雨中飘摇。

至于下头的士卒、百姓,等洪峰过境后,大概会折损无数吧?

重庆府更是会被毁于一旦。

而就在这时,城外滔滔过境的洪水中却是忽然掀起滔天浪花。

又有一堵无形气墙升起来。

洪水再度被阻住。

在世佛!

后头的洪水被阻止,前头的洪水蔓延而过。但其威力,显然并不足以侵袭到内城去。

水淌过以后,老龟、老和尚和小姑娘再度露出身影来。

在世佛和小姑娘仍旧盘坐在老龟背上。

两人双手合十,还在诵经。

洪水很快蔓延过数米,如同洪荒巨兽,无时无刻不准备再将在世佛和小姑娘吞入它的血盆大口。

有金身佛陀忽然出现在空中。

就是在世佛。

这金身佛陀是在世佛模样,大概有数丈高,模模糊糊,浑身笼罩祥瑞金光。

所有人全部都被这异象惊住。

李望元喃喃失声,“极境……这是极境……”

在世佛无得挡洪峰,破入极境。

这大概是百年来江湖中唯一可以确凿肯定破入极境的大能。

纵是那剑神空荡子,也没有谁敢笃定他就已经破入到了极境。

不管是习武的还是不习武的,这刻,都对这武道至高境界向往无比。到这境界,真的可以说是在世神仙了。

洪峰大概延续十余分钟的时间。

无形气墙不再有丝毫破碎迹象。金身佛头稳稳盘坐于空中,绽放金芒。

晚霞艳如火。

随着洪水向南流淌,越来越多的人跪倒下去。

信佛的、不信佛的,这刻都被老龟背上的老和尚折服。不是真佛陀,怎么演化如此神迹?

洪水,慢慢的降低了。

到最后,只不过遮盖住老龟的四足。

空中金身佛陀缓缓消散。

“下去!”

李望元迫不及待地催促把控热气球的士卒。

但是,老龟却是驮着无得和乐舞,沿着洪流向南而去。

龟背起伏,很快距离重庆府越行越远。

第838章 改变主意(2)

只有句话飘荡到空中,“城内百姓,便拜托西夏帝君了。”

声音如同佛音梵唱,并不嘹亮,但直直响在众人心头。

李望元愣住,些微失神。

随即,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去城内落下吧!”

他本来自然是打算要去追无得和尚的,但此刻明白,自己是异想天开了。

如在世佛无得这般佛门圣僧,不太可能会为哪个国家效力。毕竟,并不是每个佛门高僧都如同元朝国师那般,追求佛门气运。

更何况,在世佛无得还是个游僧。这便更无这种可能。

在世佛避而不见,已经是种无言的拒绝。

老龟悄然不见踪影。

李望元率着近前热气球落到接近内城处。

至此,西夏军如愿以偿,不仅仅渡过大劫,更是不再费吹飞之力的拿下整个重庆府。

出城的白马军大势已去,已然根本没有想过再要回头,直接往潼川府去。

到深夜时,大雨才停。

重庆府内积水数寸,看起来很是狼藉。但这点水,自然还不至于让城内发生什么灾难。

百姓们奔跑在及过小腿骨的水里,死里逃生后心有余悸,出城的出城,回家的回家。

谁也不知道重庆府会不会继续北战火蔓延,能够离开的,没谁想继续留在这。

李望元见到惊魂未定的西夏士卒们后,竟是让他们去帮助城内百姓修缮房屋。这让得无数人感到惊讶。

只是赫连城等人在见识过无得以身当洪峰后,也是心生感慨,并没有人出言反对。

谁都是爹生娘养的。

这夔州虽然现在还不能说是西夏国土,但这里的百姓,也同样都是百姓。

重庆府内很快展开灾后重建。

这倒是让得城内百姓吃惊之余,对西夏军卒这股“侵略者……”的印象改观不少。毕竟,连本应帮助他们的白马军已经见不着影了。

差距,就是这般对比出来的。

到深夜时,李望元带着西夏文臣武将终于得以进入重庆府府衙。

仲孙启赋从洪水涌到的惊骇中挣扎出去,如今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脸上皆有喜色。

原本这场洪水于他们而言是灭顶之灾,可在世佛无得的出现,却是让得这场洪水成为他们的福音。

如果光是以军卒冲杀,想要拿下整座重庆府,他们势必还要花费不少代价。

有武将脸上止不住的笑容,“皇上,这夔州以后就是咱们西夏的夔州了。”

这些武将们带着士卒在战场上厮杀,也就更为真切感受到夔州来之不易,少不得要更为欣喜些。

然后,李望元却是微微皱眉,轻声说道:“诸位,朕还是打算将夔州路让给宋朝,换回秀淑。”

这话众人皆惊,脸上笑容逐渐凝固。

赫连城急切道:“皇上,这是为何?我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拿下夔州,为何还要拱手让于宋朝?”

“拿是拿下了,守得住么?”

李望元些微苦笑,道:“朕这些时日来对国内情况也已经很是了解,眼下中原四国,我们西夏的实力是最弱的,根基是最浅的。占着夔州,蜀中甚至大宋都有可能再缓过气后就发兵进攻,届时不管我们守不守得住夔州,夔州百姓都必然会流离失所。在世佛无得一己之力挡洪峰,只为重庆军民,朕又怎能为心中那称霸天下的私欲而让得夔州百姓遭难?”

他摆摆手,“朕想要天下,但想要的是百姓安居的天下。现在国内尚且都还有不少百姓食不果腹,咱们,便先让国内百姓能够吃上口饱饭,再想着争霸天下吧!百姓们吃不饱,纵是得到天下,也不能长久。”

他显然是在见到无得挡洪峰后,想明白了什么。

仲孙启赋等人听到李望元这番话,有不少人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赫连城脸色涨红,“皇上,咱们就算要让国泰民安,也不必将拿到手的城池给拱手让出去吧?”

李望元只道:“夔州很可能将会成为我朝发展之地,但也可能成为我朝无数将士折戟沉沙之地。赫连将军,你有把握在东有大宋、西有蜀中的情况下守住这个夔州吗?若是你有这样把握,朕便将这夔州交给你,如何?”

赫连城说不出话来。

他在军中是青壮派领袖人物不假,但是,却也却不敢说有把握能够守住整个夔州。

之前满朝上下都想占据夔州,实是忠州之败憋着口恶气,不吐不快。其次,也是抱着侥幸能够守住夔州。

西夏常年处在元朝掌控夹缝中生存,实在是太迫切想要得到更多土地。人人都极享受这种成就感。

而李望元此时的话,便如同当头棒喝了。

许多人渐渐清醒过来。

有多强的实力就操多大的盘,现在的西夏,怕是真的不足以有余力守住夔州。可以说,成功占据夔州的希望不超过三成。

以前谁都可以忽视这个问题,现在李望元不再用李秀淑说事,直接提起,让得谁都没法再装傻下去。

李望元又道:“等咱们在国内兵强马壮了,再拿夔州,征战天下,才是最适宜的时机。现在宋元议和,无疑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或许宋朝不会穷兵黩武攻夔州。可光是大理,就足以消耗我们极多精力了。”

他眼神扫过众人,“依朕看,将这烫手之地让给宋朝,才是我朝最正确的选择。同时,也能换回秀淑公主,了朕心愿。”

的确,以西夏现在实力,要发展夔州,很难。甚至,想要守住夔州都势必还要付出极大代价,而且还未必守得住。

国家发展,不仅仅是打下多少土地那么简单。

元朝数十年之力都没能让得大宋旧土百姓归心,西夏要让整个夔州真正属于西夏,要多长的时间?

仲孙启赋轻轻叹息,“皇上,是老臣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眼神扫过众人,“我们西夏刚刚复国,根基不稳,的确应该先守成,再图进取啊……”

毫不夸张的说,仲孙启赋的话在西夏其实比之李望元的还要更为有用。他这么说,当即就有人跟着点头。

第839章 终须离别

占据夔州,是机遇。但这机遇,却也带着凶险,很可能成为泥沼之地,将西夏彻彻底底给拖死。

李望元心中微喜,“那咱们就派使者往大宋?”

他之前说的那番话,说是为国,但其实上更多的还是为了妹妹李秀淑。

看到无得和尚舍生忘死抵洪水的那个瞬间,李望元的心路历程其实很是复杂,可以说是波涛起伏。

无得在世佛为重庆府内毫不相识的百姓都可以不计较自己性命,而自己,竟是要为所谓霸主而放弃自己妹妹么?

在永睦称帝时,李望元感受到皇权的美妙。但在这刻,他却又恍然发现皇权就是那么回事。固然美妙,但若没有人分享,怕也了无生趣。

虽然西夏众臣中还是有人不愿放弃夔州,但大部分人,都是轻轻点头。

他们可以不在乎李秀淑能不能回来,但却不能不在乎这夔州之地西夏是否守得住。

在经过李望元的这番话后,很少有人继续沉浸在帝国梦中,逐渐又恢复冷静。

守每寸土,都会让西夏士卒付出折损。

就在这夜,重庆府便有信鸽往北飞。不出意外,这信鸽会先往利州东路,然后再往荆湖南路去。

虽然这样南辕北辙,但以信鸽速度,无疑还是会要比快马传信快得多。

时间过去数日。

长沙。

皇上迎娶静妃的热浪也逐渐过去。

世间事总是如此,说时过境迁并不假。再为轰动的事也终究有冷却的时候,不可能永远保持热度。

张珏打算回去湖北末梢。

大理十万禁军逐渐接近广南西路,是真要进攻还是装腔作势,没谁能够拿捏得准,但显然这决不能搞掉以轻心。

张珏作为镇守江湖北路末梢主将,离开军中近月已经是极限。

谷主当然是选择跟着张珏离开,短短数日,数十年后再度重逢的两人已经是如胶似漆,比当初洪无天和许夫人还要过分。

这两对夕阳恋的老人,在前两日举办婚礼之时,不知道羡煞长沙城内多少人。

百草谷长老和弟子们自是不可能跟着谷主前往湖北末梢,在张府门口准备和谷主告别。

谷主终究还是把谷主令交给了其中一个长老。她说,她这大半辈子都为百草谷而活,以后余生,便只为张珏还有张茹而活。

长老们看出来谷主是已经打定主意,终究还是有一位长老接下了令牌。

众人就这般在张府门口分别,并没有太多的难舍难分,只是互相道珍重。

张珏和谷主带着数百亲卫出城赶往湖北末梢。

百草谷四位长老带着弟子们却是前往行宫。

谷主有过特别交代,虽然她卸任谷主,但是乐婵还是务必带回到百草谷去。她怎么说也还是百草谷的弟子。

长老们虽然有些不解,但也习惯性不去质疑谷主的决定。

到皇宫外,让侍卫禀报过后,百草谷一行入皇宫。直往武鼎堂。

这几天乐婵就跟着乐无偿住在皇宫内武鼎堂驻地,赵洞庭死皮赖脸,天天往这凑,甚至连新婚贵妃张茹都被稍微冷落。

不过还好谁都知道乐婵不会在宫中呆太长时间,是以张茹和颖儿便也没有吃醋,还刻意不黏在赵洞庭身边,为他和乐婵创作独处机会。

等百草谷众人到得武鼎堂时,赵洞庭果真也在这里。

长老和弟子们连忙给赵洞庭施礼。

赵洞庭知道她们的来意,轻轻叹息,看向乐婵。

乐婵轻咬红唇,微微低下头去。

她也舍不得离开赵洞庭,但是,却也不愿意违拗谷主的意思。

谷主于她和赵洞庭都有大恩,再者赵洞庭也确实是已经和谷主之间立下约定,此时若是因为张珏和谷主尽释前嫌就不再履行那个约定,的确有些不妥当。除非是在谷主同意的情况下。

接了谷主令的茴香长老对着赵洞庭道:“皇上,我等来接圣女回谷。”

赵洞庭有些不甘心,道:“要不诸位从百草谷搬到长沙城来居住如何?”

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百草谷弟子们都能看出来赵洞庭心思,俱是莞尔微笑。一时间莺莺燕燕,好生动人。

为首茴香长老,不,应该是说茴香谷主亦是妙目流转,“皇上,老身其实是愿意的。可是,老谷主她已经在您之前吩咐我等不得将百草谷搬到长沙城了。除非您能够破去谷主天仙阵,若是那样,百草谷以后入驻皇宫太医院也不是不可。”

赵洞庭先是惊讶,随即惊喜,“当真?”

茴香谷主道:“自然当真。”

“好。”

赵洞庭心里喜滋滋。

百草谷或许武力并不出众,但若说疗伤之道,却当之无愧是江湖中最为顶尖的门派。

若是百草谷并入太医院,那大宋太医院无疑将能再上数个台阶。

只是赵洞庭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谷主为什么非要让他先破天仙阵才行。

天仙阵到底有什么奥妙?

他到底还是没能留住乐婵。

两人在武鼎堂就真是依依惜别,连旁边的乐无偿都被冷待。让得他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是感慨女大不中留。

瞧两人搂搂抱抱,依依不舍的样子,有将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直过去数分钟,赵洞庭紧紧抱着乐婵的手仍旧没有松开的迹象。

茴香谷主等人只是微笑,倒也没有出言说什么。

只是乐无偿这做父亲的实在看不下去,轻轻咳嗽了声。

乐婵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赵洞庭怀中蹿出去,瞧向乐无偿,满脸通红如晚霞,美艳不可方物。

乐无偿抬眼看看天,“时间不早,你们还要赶回百草谷,这便动身吧!”

赵洞庭不着痕迹瞥了眼乐无偿,这未来岳父可真是没有眼力劲啊!就这么看不得自己女儿被人占便宜么?

看着乐婵轻轻点头,就要走到茴香谷主身边去,他“恶向胆边生……”,跑到乐婵面前,又忽的搂住了乐婵。

还不待怀中美人挣扎,他的嘴就紧紧贴在了乐婵的唇上。

第840章 西夏使臣

一声嘤咛。

“哇!”

百草谷从未体味过恋ài zi味的弟子们都是露出满脸惊色,捂嘴发出惊呼,瞪着美眸。眸子里,尽是艳羡。

如今谷中禁忌已经不在,她们心中又何尝不向往这样让人心驰神往的爱情?

连茴香谷主和三位长老都微微动容。

乐无偿眼睛都瞪圆了。

在这个年代,当着女方父亲的面强吻女方,真是足以惊天地的大事了。

若是常人,乐无偿估计得立马就冲上去把这男的给四分五裂,打成麻瓜了。只可惜,赵洞庭是皇上,他只能忍着。

这让乐无偿真是忍得好生难受。

时间好似在这刻凝滞。

深吻的两人微微闭目,好似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但终究,还是要分别。

当睁开眼时,赵洞庭眼中尽是不舍。乐婵眼中有泪。

距离五年之约还有一年时间,大概,在这一年时间内,两人很难再相见。说起来不长,但每个日夜,都相恋相痴的人来说都是折磨。

赵洞庭轻声道:“等着朕到百草谷去破了那天仙阵,以后,便时时刻刻都让你陪在朕的身边。”

乐婵看着年岁比自己还要小那么几岁的赵洞庭说出这话,并不突兀,只是流着泪用力点头。

百草谷众人离宫回谷。

赵洞庭送到城门外十余里。

从长沙往湖北末梢的路上。

两骑在最前头,后头是数百亲卫拱卫。甲胄鲜亮,马匹步伐整齐,光看上去就知道是百战之师。

寻常军卒,绝不会有这样的军容。

前头两人自是张珏和谷主无疑。

张珏偏头问谷主,“香儿,你为何不成全了皇上和乐婵,让他们这便开始厮守?”

谷主微瞟旁边心爱的人,“你还好意思做这大宋的副军机令,难道连这点事你都想不明白么?”

张珏哭笑不得,挠挠头,“这个……你就跟我说道说道呗!”

“皇上年龄几何?”

“十七。”

“皇上文成如何?”

“不说出口成章,但能够在区区数年时间内将大宋发展成如此盛况,自是前无古人之明君。”

“那武德呢?”

“未满二十就成为上元境高手,当然也足以俯瞰整个江湖。”

两人一问一答。

张珏露出恍然之色,忽的明白什么。

谷主道:“木秀于林未必是好事,这个道理我都明白,你们这些人竟然不明白。皇上若是娶了婵儿,大概便没什么追求了,到时候你还敢保证他会像现在这般英明么?他若是沉溺于温柔乡中,你们当如何?这大宋又如何?”

张珏轻轻点头,然后笑道:“香儿,看来由你来做这个副军机令更为合适。”

谷主也是露出笑容,对着张珏些微翻了个白眼,“我这数十年来打理百草谷,可不见得就要比你治军容易许多哦!”

张珏连连附和,“那是,那是。”

后头亲卫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佯装抬头望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都没听到。

好在也是他们这些人马术娴熟,要不然,估摸着现在已经是人仰马翻。

鬼谷学宫。

仍是那接近中间阴阳图的草庐内。

也仍是那极为俊朗的公子哥,还有秦寒,只是玉玲珑不在。

“呵!”

公子哥手中捏着封信,递给秦寒,“你看看这封信,无得和尚突破极境,以一己之力挡住洪水。铁马、鹿角两军出城,夔州路尽入西夏军之手。”

秦寒接过信,光是听到俊朗青年的话就已经微微色变。

而看过信后,饶是以他心智,脸色也是有些凝重,“主上,那咱们此次损兵折将,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在夔州路,白马军的损失当然不小了。且不说别的,光是虎贲军申勇毅阵亡,就是不可小觑的大事。

但公子哥却只是不以为然摆摆手,“些许折损算不得什么。申勇毅根深蒂固,但兵法稀疏,有勇无谋,他死了反而是好事,不用再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也好安排府中熟谙兵法的人过去执掌剩余的虎贲军。”

秦寒微愣后点头,“那夔州……咱们怎么办?”

公子哥轻轻抬眼,“依你看,该怎么办?”

秦寒的眉头便微皱起来,若有所思道:“主上,依秦寒看,西夏虽然得到夔州,但在数月之内应是无法把控整个夔州,在各城都安排守卒。利州东西两路还有临洮、凤翔的那几个家伙未必会肯将麾下力量分散到夔州去,李望元、仲孙启赋等人也未必真就那般信得过他们。若咱们要取夔州,还有机会发兵。而若是咱们不取夔州,西夏有派遣高手到邕州找赵昺的麻烦,此举想必惹怒那大宋皇帝,虽然眼下大宋国库空虚,但此时刚刚收缴上粮食,说不得会发兵夔州。若是如此,对我们也有好处。等他们杀得难解难分时,咱们可以让蜀中白马以援助禁军的理由光明正大拿下夔州。”

“呵呵。”

公子哥又是轻笑,“看来你这些时日倒是真有将我的话听在耳中,反思过自己。于国家大势,你如今能有如此的见解,也不算辱没府中学监们说你是兵家百年难遇奇才的美誉。只是你尚且还要切记,任何推断,都不能以自己凭空臆想而做定夺。这世间万事变化莫测,远远不是人力就能够拿捏准确的,就像是此次无得和尚挡洪水这般。连我,都远远没有预料到。”

他从桌上又拿起张信,递给秦寒,“你再看看这封信。”

秦寒接过信,看过以后,露出惊色,“李望元竟然又改变主意,要将夔州让给宋朝!”

公子哥道:“这封信来路很可靠,不会有假。如果你真的坐等西夏宋朝开战,那就真是坐视夔州尽入宋朝之手了。”

秦寒眉头皱得更紧,“主上,那咱们这就聚兵进攻重庆?”

公子哥心中显然已经有对策,道:“潼川府的虎贲、鹿角、白马三军损伤惨重,再要从成都府路调兵已经有些来不及了,等大军赶到,宋朝大概已经从西夏手中接掌夔州。咱们届时再攻,少不得被宋朝大肆渲染,会背上叛国之贼的名头。失了民心,蜀中难免生变。你如此做,传令给成都、潼川两路的震天军,让他们去攻重庆,不管如何,先拿下重庆再说。同时,让万余鹿角军准备随时入城即可。蜀中白马不宜和宋朝开战,他们宋朝,也不好对白马军下手。谁先动手,谁就会失去蜀中民心。”

第841章 再设禁军(1)

秦寒有些疑虑,“可主上,若是如此,咱们在蜀中的力量岂不是就都暴露了?”

公子哥拿起桌上的书,不是兵书,而是棋谱,反问道:“暴露了又如何?”

秦寒稍作思量,躬身拱手,“秦寒这就下去安排。”

他匆匆走出屋子。

公子哥手中捧着书,看向窗外,“赵昰……你十万大军防备大理禁军,又从哪里分出兵力拿夔州呢?长沙么?呵呵。”

信鸽到了长沙。

有驻扎在长沙城内的西夏使臣很快从官邸出发,前往皇宫求见赵洞庭。

其后,被太监带往武鼎堂,见到赵洞庭。

向东阳去世后,赵洞庭让原来农业部尚书辛景福接任了向东阳副国务令之职,仍旧负责全国农业之事。他自己还是习惯性地做甩手掌柜,没有事必躬亲,除去每日批阅奏折以外,就是到武鼎堂内练武、看秘籍。

万丈高楼平地起,武道亦是如此。

赵洞庭虽学有逍遥游、归元剑法,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在武道上的根基并不深厚。内力修为尚可,剑术造诣却并不突出。

在修为上,可以滴水石穿。而在剑术上,却得耗费大工夫从头巩固,如此,以后才能真正掌握归元剑法,甚至青出于蓝。

而最高的剑术,更应该是没有剑术,万法烂于心。

光学归元剑法,可不能成为剑道宗师。

“皇上,西夏使臣求见。”

赵洞庭在武鼎堂藏书阁里看书的时候,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

赵洞庭微愣,带着些许疑惑走出武鼎堂,打开门,微微眯眼,然后看向西夏使臣,态度清冷道:“你来见朕做什么?”

西夏使臣是个年约五十左右男子,很是儒雅,浑身都散发着书生气。

这人名为仲孙古格。

仲孙家族本就是西夏望族之一,更有仲孙启赋这位帝师扛鼎,在西夏当之无愧是最具声望、势力的望族。

仲孙古格虽是驻足长沙的西夏使臣,但在仲孙家自然只是个旁系。毕竟,在这个年代这并算不得什么实权职位。

见着赵洞庭这种态度,仲孙古格难免苦笑,然后施礼道:“仲孙古格见过大宋皇上。”

赵洞庭负手而立,瞧也不再瞧他。

西夏出尔反尔,不顾李秀淑,又不顾大宋送热气球、轰天雷制造方法的恩情,这实在让得他对那些西夏大臣们没什么好感。

如果说现在的蜀中、大理像是伪君子,那西夏,无疑就是真小人了。

赵洞庭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李望元,那就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国与国之间打交道就不需要讲信用了么?

李望元那些人还是眼界太浅,反正,经历过这回事以后。他赵洞庭大概不会再对西夏有什么好脸色。

原本真有打算和西夏联手灭大理或是元朝,现在,也再没有这种想法。

仲孙古格瞧瞧赵洞庭,又道:“仲孙古格奉我皇之命前来,询问大宋皇上您何时派兵接掌夔州。”

“嗯?”

赵洞庭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接掌夔州?”

仲孙古格拱手道:“我朝大军已经拿下重庆府,愿意履行当初约定,以夔州路换回我朝秀淑公主。”

赵洞庭乐了,“你们都派遣高手去劫持朕的弟弟了,怎的这时候又改变主意了?”

仲孙古格难免有些尴尬,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个……仲孙古格不是很清楚。”

“是怕朕和蜀中白马军都会进军夔州,到时守不住夔州?”

赵洞庭些微揶揄道:“还是你们皇上李望元突然又良心发现,打算做个谦谦君子了?”

而这样的话,仲孙古格自然是不敢接口的。人在屋檐下,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

赵洞庭摆摆手,“朕不管你们西夏现在是打的什么主意,抱的什么心思,但你们派遣高手要劫持广王,这让朕很难再相信你们西夏。如今要再以夔州路换回你们秀淑公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先问过你们皇上准备用什么来偿还朕送给你们轰天雷和热气球制作方法的恩情再说。不怕告诉你,朕虽然想拿夔州,也不急在此时。”

赵洞庭眼神倏然变得很是冰冷,“朕连元朝数十万大军都能破,等过些时日,要拿下夔州,你们西夏军必不能挡,信不信?”

一种极强自信从赵洞庭身上散发出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王者霸气。

仲孙古格首当其冲,不禁是微微怔住。

赵洞庭这话可以说是极为狂傲,但是,他却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水分。

大宋军队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尚且被这位小皇帝力挽狂澜,以势如破竹之态拿下广西南路等地,让得泱泱元朝都不得不选择主动议和。虽然现在大宋国力是空虚不假,但假日时日,真要破西夏军如夔州并不是什么难事。

主动权似乎全部都被这位大宋小皇帝掌握在手里。

年逾五十的仲孙古格心里苦笑不跌。

他没怎么和赵洞庭打过交道,至此才算是切身体会,这位声名卓著的大宋小皇帝真的是极为难缠。

而在他还在筹措词汇的时候,赵洞庭已经是又开口了,“行了,你下去吧!将朕的话原原本本传给你们西夏皇帝就好,他什么时候拿出足够的诚意,朕便什么时候再派人去接管夔州。噢,对了,朕不介意再善意的提醒你们,蜀中白马军绝不仅仅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要想朕接管夔州,最好抓紧时间。不然,十有**在朕接管夔州以前,你们西夏军已经又被白马军给赶回利州东路去。”

说完这话,他便直接又向着藏书阁里面走去。

仲孙古格看着赵洞庭背影,愣住半晌,才缓缓出宫。神色,显然是并不好看。

他回到官邸以后,老老实实将赵洞庭的话以信鸽传往利州东路。

只是西夏军刚到重庆府,自然没有信鸽送到利州东路。利州东路只能以日行八百里的急报传信重庆府。

这中间是两日时间。

李望元、仲孙启赋等人在重庆府内收到快马急报后,看到信上内容,心中无疑是苦涩万分。

第842章 再设禁军(2)

原本派遣高手劫持赵昺可谓是计妙招,但失败后,现在看来就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原来大宋皇帝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他们的举动,无疑已经惹怒这位当前中原境内最为炙手可热的年轻帝王。

李望元满脸苦笑,对仲孙启赋道:“老师,咱们这可该给宋朝送些什么好?”

他这话已然表明,他不会再改变主意,宁愿出点血。

仲孙启赋也是苦笑,道:“皇上,这大宋皇帝言明要好处。那便不出金银、粮食、战马、布匹等这些东西了。以现在宋朝兵器之盛,我们要是给他们送军械做以补偿,他们肯定是看不上的。”

李望元道:“那就都送点?”

殿内西夏众臣都觉得有些憋屈,但此时,显然也是无话可说。

从长沙传过来的信中有写大宋皇帝并不着急拿下夔州,这让得他们落入被动。就好似原本香饽饽的蛋糕,忽然间被人嫌弃了。

现在不再是宋朝求着他们以夔州换取李秀淑,而是他们想要将夔州这个烫手山芋塞到宋朝手里去。

仲孙启赋轻轻捋着胡须,道:“皇上,我朝本就粮产不高,这些年来虽然我等有所囤积,但若送于宋朝,以后若是应对战事怕就难免捉襟见肘了。依老臣看,还是送金银、战马为好,宋朝虽然得到金银,但短时间内也难以解除国库空虚之难,而战马,我朝又不缺。如此,我们不至于伤筋动骨,他们宋朝明面上得到好处,也没法很快就提升国力。”

“嗯。”

李望元缓缓点头,“老师所言甚是,那就依老师说的办。至于所送金银、战马数目,也由老师你定夺便是。”

李望元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长处,但胜在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对这些国事并不擅长,所以舍得倚重仲孙启赋等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西夏众旧臣才始终依旧扶持李望元。

若是李望元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皇室子孙就了不得,消磨掉这些西夏旧臣耐心。说不得他还反倒真会落得个大权旁落。

“是。”

仲孙启赋拱手领了命,当即就带着众臣离去,细作商议。

给少了,宋朝皇帝未必满意,给多了,又怕把宋朝胃口养大了,自己也心疼。所以,这中间还有很多的尺度要拿捏。

说得直白些,其实这和买东西讲价还价差不多。

卖家有卖家底线,买家有买家底线。最后胜负,就看谁能拿捏准对方的底线了。

长沙城内。

赵洞庭再政界施行数项新政以后,朝廷新纳上来的粮草没能填补国库,尚且还在各地就被各地守军、禁军分了去。有到长沙的,也还没能到粮库里,就被赵洞庭下令发给天魁军等五支军中了。长沙粮库依旧空荡荡。

这直让得管粮管国库的财务部尚书陈江涵好生心痛,这些天眼睛都眨得少了些。

但有了粮草支撑,原本勒紧裤腰带,随时都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守军、禁军总算也是军心稳固下来。

大家参军除去报国以外,可就是为能吃口饱饭了。

赵洞庭接连数道圣旨石破天惊般传到了福建、广南东路。着令福建安抚使黄华从麾下头陀军中抽调三万人加入大宋禁军,分别为天暗军、天佑军、天空军,又让全部军民迁徙到广南东路的畲民中,现在为广南东路安抚使的原畲min zhu将、许夫人手下极为倚重的石开济从畲民将士中也同样抽调三万人补入禁军,分别为天速军、天异军、天杀军。

这大概是头陀军和畲民军队中能够接近极限抽调出来的人马,除去这些人,便几乎只剩下各城守军了。

而这六万禁军,赵洞庭不出意外的让黄华和石开济将其统归给军机令文天祥统辖。

好在头陀军和畲民如今都是死心塌地附宋,是以黄华和石开济两人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心思。

当然,这其中主要怕也有赵洞庭之前封他们两人分别做福建安抚使和广南东路安抚使的原因。

这在大宋朝廷内绝对已经算是封疆大吏。

头陀军和畲民又有繁衍生息之地。

皇上这份信任,不是仅仅抽调数万军卒补充禁军就能够抵消的。

而赵洞庭还有圣旨,则是着令飞天军和飞龙军赶回长沙。

宋元议和,这两支大宋特种部队留在福建显然已经并没有什么必要。

信鸽又到了长沙。

仲孙古格再度入宫,仍是在武鼎堂藏书阁外得到的赵洞庭接见。

刚会面,他就从袖袍中掏出密信,递给赵洞庭,道:“大宋皇上,这是我朝皇上给您的信。”

赵洞庭拆开信,嘴里念叨:“白银十万两,战马五千匹。”

就这么寥寥来十个字。

但这些字眼落在仲孙古格的耳朵里,可就让他浮现出满脸心痛之色了。

白银十万两,这可绝对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但他却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赵洞庭的脸色,就怕这位大宋皇帝还不肯答应。

而让他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是,这位大宋皇帝竟然真没露出来满意之色,而是轻轻蹙起了眉头。

赵洞庭看着仲孙古格,好似寡淡无味,道:“你们西夏这未免也太小气了,就这么点银子,咱们大宋还真不缺。看来朕不明码标价,你们也很难给出让朕满意的价码。如此,你回信告诉你们皇上,让他将这些银两、战马再往上翻个番,朕就答应派兵接掌夔州,且将你们李秀淑公主安然无恙地送回到你们西夏皇帝的面前去,如何?”

仲孙古格饶是浑身儒雅气,此时也都有些发抖了。

好在他还是有涵养的,沉默了好几十秒,道:“皇上,再往上翻番,是不是……咱们西夏也并不富裕,这怕是拿不出来啊……”

赵洞庭却只道:“拿不拿得出来,你仲孙古格说了做不得数。你只将朕的话传回去就是。”

仲孙古格满脸憋屈。

原本以为这驻大宋使臣是个好差事,现在却总感觉这实在是个苦差事。低头下气不说,还得被这大宋皇帝给瞧不起。

第843章 大理犯边

他作为使臣,在西夏朝中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在这大宋皇帝嘴里说出来,却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似的。

但他也明白,自己的确没有和大宋皇帝讨价还价的本钱。

于是最终,仲孙古格只得苦笑着拱手,离去。

赵洞庭手里拿着信,沉默了半晌,嘴角渐渐露出笑容,也是回身走进了藏书阁。

他其实并不知道现在西夏国内经济状况如何,但可想而知,西夏总不可能刚刚开始就会露出底线就是。

如果翻倍以后都还不到西夏底线,那他赵洞庭也认了。

白银二十万两,这对大宋来说是天降甘露。有了这笔钱,便可以加快他发展国内经济的步伐。

而只要经济发展起来,到时候国力自然上涨。国力上涨,再要收复临安也就不再会是什么难事。

时间又过去两日。

李望元、仲孙启赋那边会不会答应且先不说。

文天祥在福建建宁府见过黄华,又收到石开济愿意抽调三万士卒入禁军的飞鸽传信后,当即让福建路安抚副使,原黄华手下干将,同时也是黄华亲弟弟的黄福率领三万头陀军赶往江南西路隆兴府。同时,也让石开济令人率领三万畲民战士赶往建宁府。

宋元议和不假,但元朝在江南东路、两浙东、西两路都还布置有重兵,这显然不得不防。

大国之事尔虞我诈,若是光因为一纸议和书就对元朝不再做任何军事防备,那只会是自取灭亡。

而飞天军和飞龙军,显然在三万畲民战士赶到建宁府以前,是不会离开建宁府的。

荆湖北路末梢。

张珏带着谷主于两日前赶回到靖州城内。

大理十万禁军兵出大理最东面和自杞接壤的石城郡。

广王赵昺从邕州、自杞、特磨道等各地驻军中只能抽调出不到两万军卒,亲赴自杞严阵以待。传信张珏,请求援助。

饶是如此,邕州、自杞、特磨道境内也已经是兵力极为空虚。

赵洞庭有严令,各城守卒建制都有规格,不得逾越。哪怕赵昺是广王,在他的封地内也同样不能有逾越之处。

这却是赵洞庭从国力方面出发而不得不下的死命令。

因为要在像是以往那样,如革离君区区雷州就拥有数万军队,那将会是民不聊生。

以现在大宋国力,根本不足以养活那么对的军队。要想让百姓吃饱,就只能严格控制各城守军数量。

张珏收到飞鸽传信以后,又传信给长沙,随即便率着十万禁军离开靖州,往西南方向,赶往罗殿。

大军浩浩荡荡,只是两日,就到罗殿、自杞接壤处。

而大理十万禁军,也在此时到得罗殿、自杞、石城郡的交汇点。

赵昺不到两万尚且算不得精锐的守城士卒,无疑是被忽略的对象。大理、宋朝双方各十万禁军相距不过数十里,遥遥相望。

夜里,张珏坐在帅帐内。身前书案上是自杞、罗殿还有石城郡这方圆百余里的地图。

大军刚到罗殿,沙盘还没有能做出来。

随着他到罗殿的苏泉荡等将坐在下面,脸上没什么紧张的,倒还好似有些激动。

这些个家伙都是跟着赵洞庭打过连番胜仗下来的,这段光景以来怕是闲得太久,显然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只有不能打仗的军队才怕打仗,能征善战的,则往往都极为享受那种纵横驰骋的过程。

“报!”

帐外有士卒跑到帐内,单膝跪到张珏面前,“主帅,有飞鸽传信到!”

张珏起身拿过信,刚看了眼便又合上,嘴角露出笑容。

下面苏泉荡、张红伟等人都盯着张珏,此时见他露出笑脸,苏泉荡忍不住问道:“主帅,是皇上传来的密信。”

“嗯。”

张珏点了点头,又大马金刀坐回到椅子上,“皇上只说了三个字,打、痛打!”

“哈哈!”

苏泉荡等人都是大笑,苏泉荡道:“这些大理军队只喜欢做些偷鸡摸狗勾当,这回将他们打痛,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犯境。”

那回秦寒率军趁着雷州空虚时进攻雷州,可是让得苏泉荡他们这些大宋都指挥使到现在心里头都还憋着股气。

张珏也是轻轻点头,而后道:“诸将听令!”

“末将在!”

苏泉荡等人都是站起身来。

张珏道:“各军严阵以待,日夜不得有丝毫懈怠,只要大理军中有任何军卒敢越过边界,便立刻格杀!”

“末将领命!”

苏泉荡等人都是拱手。

他们离开帅帐时,个个脸上都仍是带着激动之色。

当夜,从大军营中出发而去的游哨便足足多了数十拨。在罗殿、石城郡交界处来回巡逻,大有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过去的劲头。

张珏坐在帅帐里,旁侧两盏油灯,始终盯着书案上的地图写写画画。

他率大军刚刚来到罗殿,才扎下营。而如果大理十万禁军真要越过边界,那他显然不能够再如此布置。

大军厮杀,可不是场场都是正面厮杀。要取胜、轻松取胜,落军便如落子,是有很多讲究的。

双方主力正面冲杀,那往往是无可奈何的境地,或者是战争到最后关头才会如此。

谷主悄悄入了帐,走到张珏身后,轻轻给他揉捏肩膀。

过许久,张珏才忽然伸手握住谷主的手,道:“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

“你还不休息么?”

谷主轻声道:“现在都快两更天了,你瞧瞧你,两鬓都长出这么多白头发了,还以为自己年轻,要这样折腾自己?”

张珏又拍拍谷主的手,叹道:“不能睡啊……现在我们大宋初定,大理军就过来犯边。这场仗若是打起来,咱们不能输,输了,那将会对咱们大宋国威造成极大影响。以后大理军说不得就会时不时的来边疆骚扰了,皇上说得很对,咱们不仅仅要打,而且打起来就要痛打,要让得大理老老实实,不敢再轻举妄动。如此,咱们才能有十分精力和元朝博弈。”

第844章 游哨之战

谷主轻笑,“你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懂。只是咱们都老了,我还想你能多陪着我过些日子。”

张珏有些感动的回头,“放心罢,皇上新实施了退休制度。我也到退休年龄了,等过两年军中能有人接我的职位,我们就回到长沙去,我天天陪着你,咱们也可以常常去宫中看看茹儿。只是皇上于我有大恩,现在我既然还是副军机令,就不能让皇上失望,这广南西路和荆湖北路,我得给皇上守好了。这大概,也是我从军生涯的最后一段路了。”

谷主双手又给张珏轻轻揉捏着肩膀,“好,好,都听你的便是。”

她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前的冰冷和些许戾气,此时只有柔情。

话说相由心生,现在的谷主看起来,无疑能够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得多。

莽莽深山之中。

大宋十支禁军zhong gong计游哨百股,俱是十人为伍,有队伍在深山之中穿梭,也有队伍悄然隐匿。

罗殿、自杞、石城郡交汇处大山绵延,不是平川,双方互相打探也就不再那么简单。

而除去这百股游哨以外,深山中还有另外十余股游哨。这自然是大理军内游哨,他们只是蜿蜒向着宋军大营方向前行。

莽莽深山中可以说是杀机暗伏。

最终,双方游哨自是无法避免地发生遭遇。

还未正式碰面,就是有冷箭划破夜色。

嗖的响声在寂静深山中突兀响起。

有闷哼声。

夜色中,有火折子星星点点光芒摇曳,随着中箭士卒的倒地而落在地上。

随即所有的火折子便都熄灭了。

有悉悉率率的脚步声响。

游哨都能算是军中精锐,未必都是武夫,但也绝对是军中老卒。

两股游哨俱是在夜色中分散开来,向着对方迂回过去。

大战有大战的门道,这种小股遭遇战,也同样有很深门道。

刘十五原是侍卫亲军中马军士卒,赵昰、赵昺离开临安时,跟着数十万军民几经折转,最终到硇洲。

后侍卫亲军分别并入天魁军和天罡军中,刘十五跟着并入苏泉荡麾下。

他在现在的大宋禁军之中,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老卒。

在硇洲、雷州之战,他都没能在大军之中捞到人头。其后,赵洞庭整军攻广南西路,刘十五看着营内不少新兵蛋子都因斩杀元军而得以成功成为伍长、什长甚至是百夫长,或许是被激发出血性,在梧州城下血战时骁勇异常,竟是在大军之中捞得五颗元军人头。自此,得以成为天罡军中游哨什长。

游哨中都是精锐,这什长,也勉强可以和寻常步卒中的百夫长相提并论了。

虽然游哨也意味着较之寻常步卒要更容易折戟沙场,但家中已无亲故,又被激发血性的刘十五已经不再在乎这些东西。

以前有比他更老的老卒说,阎王爷是长眼的,在战场上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刘十五本不信,如今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

他甚至想着,等什么时候捞足军功成为百夫长,还可以娶个大屁股娘们。到时候,老刘家又能开枝散叶。

“疾!”

十人分为三队,相互之间间距大概五米左右。在听着脚步声愈发真切时,刘十五低喝。

他亲自带着两人,当下步伐要更快上两分。

双方游哨在夜色中碰撞,直到互相间距不过两三米开外,总算能够看到对方身影。

“刃!”

刘十五再低喝。

他和他旁边亮个游哨士卒俱是忽的跳将起身来,圆刀向着前面黑影重重劈去。

以势压人。

游哨在大规模作战时想要捞军功并不容易,只有此时才是机会。

不过这些大理军中胆敢长驱直入的游哨显然也是精锐。

刘十五三人跃起劈刀时,大理游哨有两个黑影向着后面懒驴打滚躲避开去。还有一人,则是用刀架住了刘十五的刀。

“好个魁梧汉子!”

刘十五终于得以看清眼前此人,眼中不禁有些惊讶。

横刀架住他刀的家伙是个五大三粗汉子,较之他的身材要大上两个型号。

铿锵声响。

弯刀刀刃顺着眼前这大理游哨的短刃刃身划过。

“收!”

刘十五再低喝,毫不犹豫,转身而退。

刘十五没上过什么私塾,这套下达命令的方法却是他自己从大军传令方法中依葫芦画瓢学的。如今在天罡军游哨中颇为普及。

在他们旁侧不远的另外两个小队,也同样有人发出这样的低喝声,或是刃,或是游。

刃,是血斗。

游,是围杀。

而刘十五所说的收,却并不是撤退。

他们三个人抽身而退不过三米多,就忽的再同时转身,手中弯刀向着前头直直劈去。

那身材魁梧的大理游哨自然是追击了上来。

三刀同时落下。只是在夜色中,并无什么光芒。

魁梧游哨眼睛瞬间瞪得滚眼,嘶声大喝,后撤已经是来不及,猛地将短刃由下往上提去。

他练过些把式,有股子力气,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赴死。

又是金铁相交的声响。

两柄弯刀被这魁梧游哨用短刃架住。

他果真是力道极强,同时架住两柄双刀,单手竟是纹丝不动。

但是,他却是没能挡住能算得上是老油条的刘十五。

刘十五在弯刀要被架住的瞬间忽然改变了招数,矮身下去,接连数刀如电光火石,扎进魁梧游哨的肚子里。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啊……”

魁梧游哨又是怒,又是痛,又是恨。

他大概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下去,已经阴沟里翻船,想要拼死刘十五,不管两柄弯刀,短刃猛然刺向刘十五的背。

但刘十五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短刃刺到他前,就地向着后头滚了去。

两柄弯刀同时重重砍在魁梧游哨的肩膀上。

这种蒙古式弯刀最是能劈能砍。

两柄不说削铁如泥,但绝对势大力沉的刀同时落在肩膀上,能造成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第845章 将军近老

魁梧游哨嘶声痛吼,两臂处血如泉涌。

短刃随着他的断臂落到地上去。

饶是他牛高马大,在接连受创以后也显然不可能再存活下去。痛叫声噶然而止,整个人也跟着扑倒在地。

而直到这个时候,和他因是队员,却不及他这样艺高人胆大的两个游哨才扑杀上来。

见得魁梧游哨重重扑倒在地,两人都是色变,不做迟疑,向着旁侧的小队跑去。

不会分析实力对比的游哨都不是好游哨。

常常有游哨在军中颇为自豪地对其余兵种的士卒说,咱们做游哨的可不像你们那有,跟着大家伙举着刀qiāng傻傻往前冲杀就行。

二对四无疑是没什么胜算的。

但这些大理游哨除去魁梧汉子外还剩九人,面对刘十五十个游哨,就不能说没有胜算了。

刘十五懒驴打滚起来后,拔腿便追。

他旁侧两个兄弟也连紧紧跟着。

这让得那两个大理游哨跑得更是飞快。

场面登时更为纷乱起来。

夜色中瞧不见刀影,但杀机,无疑始终笼罩着这小小范围。

这厮杀,足足持续有十余分钟之久。

而在这茫茫大山内,还有数处,也正在发生这样的遭遇战。

刘十五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愤愤吐了口唾沫,“他奶奶的,小牛犊子你丫的刀法能不能准备,老子差点被削了脑袋!”

小牛犊子年岁不大,但并不稚嫩,满脸络腮胡。听到刘十五的话,嘿嘿挠挠脑袋,“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刘十五走过去就是一巴掌扇在小牛犊子脑门上,“还下次,老子有几条命能让你霍霍?”

小牛犊子仍是嘿嘿笑着,然后对着周围喊道:“小五子、卖糕的……”

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火折子重新被吹亮。

但是,十个人不可能再重聚。

大理游哨共十人,被杀六人,逃走四人。大宋游哨,也只剩下六人。

数分钟后,刘十五几个人没能等到有兄弟再从黑暗中靠近过来,轻轻摇头叹息。

称不上太多伤感,因为做游哨的都是朝不保夕。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再心软的人,经历得多了,也会心如磐石。

刘十五道:“把卖糕的他们的腰牌都取下来,那些大理贼的头颅也都切下来,准备回去吧!按老规矩,如果是卖糕的他们弄的人头,咱们轮流分军功。这回,应该是到小牛犊子你了吧?”

小牛犊子点点头,然后几人持着火折子往地上那些尸首摸索而去。

没谁说要帮那些阵亡的弟兄做些什么什么事。

刘十五这个小队有个规矩,再有新入进队时,他总是会不厌其烦的说。

在队伍里,不问弟兄出身、不问弟兄家事、不问弟兄姓名。

要不然,也不至于整个队伍都是这般稀奇古怪的绰号。

至于理由,刘十五是说,都他娘在军中当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谁有闲工夫替别人照顾家人去?

所以,刘十五的这支游哨小队便像是一根根浮萍结起来的。

大家在队伍里是兄弟,死了,那也就是缘分尽了。

小牛犊子等人也习以为常。

至今,队伍中来来去去换的人一茬又一茬。莫说本就不知道的真名,便是连绰号,也有些都已经记不清了。

六颗血淋淋的人头。

刘十五杀两人,得两颗。

另外还有三个弟兄运气好,下的致命一刀,也得了一颗。小牛犊子得了死去的卖糕的军功,也得一颗。

将这些人头别在腰间,刘十五几人拿着兵刃,回往军营。

而在这莽莽大山内,还有些队伍也正像他们这样。只是,有的归宋,有的归理。

不过大宋游哨队伍近百,最终当然还是大理游哨吃了大亏。

整个入山的十余支游哨队伍损失殆尽。

深山到足足两个时辰后才重归寂静。

张珏在帅帐内还未睡下。

游哨们全部回返以后,军功经过层层上报,最终传到他的帅帐里。

张珏看着那些花名册,轻轻揉了揉脑袋。

大理游哨被杀八十七人,大宋游哨折损五十九人。

以百支游哨对付十余支游哨,这显然不能算是辉煌战果。这让得张珏意识到大理军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孱弱。

他又盯着地图看了半晌,这才吹熄帐内灯火,就伏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如此过去数日,大理军驻军在罗殿边境外,始终没有要大举进犯的意思。只是不断以小股游哨袭扰打探。

张珏便也只是以游哨不断针尖对麦芒。

同时他传信给广王赵昺,让赵昺带着守军回邕州去。若是攻理,军卒自然多多益善。但此时只是守疆,不到两万守军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赵昺也没坚持,在收到信后,当即就整顿大军回往邕州。

这日,张珏的花名册上出现刘十五这个名字。

刘十五终究还是没能熬到百夫长位置。

他在放哨途中遭遇到身手极不错的大理游哨中精锐中的精锐,才刚刚凑齐十人之数不久的游哨小队没有任何人生还。

刘十五死了,才刚刚积攒够成为伍长军功的小牛犊子也死了。无一例外,头颅全都被割了去。

至死,他们都不知道弟兄们的名字。

没人活着回来上报,只是整队无人归队,就以阵亡论。游哨都是老卒,也没谁会觉得他们会临阵脱逃。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

大理使臣仲孙古格三进宫。

赵洞庭的话传到重庆府后,李望元的回信又再度从利州东路中转,来到长沙。

仲孙古格仍是在武鼎堂藏书阁外见到的赵洞庭,最近大宋各部门都上轨道,他在藏书阁呆的时间愈发长起来。

刚见面,仲孙古格就拱手说道:“大宋皇上,我朝皇上已经答应您的要求。”

赵洞庭些微后悔,估摸着自己开出的价码还是太低。但本着见好就收的心态,也不至于做那出尔反尔的事。

他点点头,道:“好,那朕这就安排人去接手夔州。”

第846章 轻骑出城(1)

“多谢大宋皇上。”

仲孙古格拱手,心里憋屈。本来以为是大宋求西夏的事,现在倒好,反轮到他说谢了。

赵洞庭却又说了句,“这回你们西夏皇上不会再出尔反尔吧?”

仲孙古格苦笑:“皇上放心,我朝皇上会将金银马匹运到重庆府。只要您的大军到得重庆府,就可以见到这些金银马匹。”

赵洞庭又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摆摆手,便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仲孙古格被太监领着出宫。

赵洞庭到御书房以后,让朱河琮兄弟两宣岳鹏、苗右里、杜浒、刘子俊、肖玉林进宫。

五人分别是天魁军、天伤军、田勇军、天雄军、天捷军都指挥使。除去广西之战濒临结束时才率着丐帮弟子投军伍的肖玉林意外,岳鹏、苗右里是从硇洲之前就跟在大宋军中的人。而杜浒和刘子俊两人更是跟随在文天祥旁边和元军已经作战多年。

经历过广西那连番大战以后,说他们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绝不过分。

当初大宋禁军十五支,如今都指挥使还活着的,也就剩下仅仅八人,刚过半数。

接到传召的岳鹏五人相继离开军营,赶往皇宫。

在宫外,岳鹏和苗右里不期而遇。

苗右里穿着常服,岳鹏却是穿着甲胄。

这让得苗右里有些惊讶,“岳将军,皇上召见,你穿甲胄做什么?”

岳鹏嘿嘿笑道:“苗将军,皇上召见我等,肯定是要出征,不出意料应该是进军夔州那边。咱这穿披带甲的,也好让皇上知道咱已经做好准备不是。”

“你这家伙。”

苗右里指着岳鹏,有些哭笑不得,“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岳鹏尚且才刚刚被赵洞庭看中时,他就是殿前司的万夫长,论资历辈分要比岳鹏高不少,再者和岳鹏私交亦是不错。所以也没有太多讲究。

岳鹏只是嘿嘿笑,“苗将军,等下若是真是要出征,您可别和我抢这个机会啊!咱凯旋归来以后送您两坛好酒,咋样?”

苗右里甩甩袍袖,“你这家伙,这才开始,就给老子下眼药。”

两人并肩往皇宫里面走去。

苗右里大概是真没想过要和岳鹏争,嘴里道:“你放心,老夫就是想争,也争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了。老夫就快要到退休年纪,还真没想过这几年还要出征,只要能在卸任之前为皇上培养几个能接班天伤军的人就好。”

各军都指挥使都是从二品的武将。按新政,于六十岁就要退居二线,六十五岁时要完全退休。

而如今,苗右里已经是五十七岁的年级。满打满算,能够再任天伤军都指挥使的光景也不过三年。

岳鹏看出来苗右里虽然说得爽快,但眼神还是有些黯淡,也不再笑,只道:“苗将军您这可才是正值壮年,我看您还是完全能够率军厮杀的。也只有您这样久经战阵的将军,才能让得那些敌军望风而逃啊!”

“尽拍马屁。”

苗右里没好气道:“老子自己的情况老子自己清楚得很。这些年受过不少暗伤,在这季节,最是痛楚难忍了。”

说着他弯下腰捶了捶自己的膝盖。

这老寒腿,是当年右膝被人用刀砍中落下的病根。

但他直起身后,望着皇宫大殿,还是道:“不过皇上若让老夫出征,老夫定当仍是身先士卒。”

将军逐渐老朽,步伐,依然坚定。

岳鹏看着苗右里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还年轻,但是,从苗右里的背影中,他似乎看到以后的自己。

不过,那也是数十年后的事了。

岳鹏的嘴角露出些许笑容,脚步快了几分,向着苗右里追去。

等五人都到御书房,就在皇宫内办公的副军机令苏刘义和兵部尚书张希在已经先行赶到。

赵洞庭正在和两人说着什么。

“你们来啦?”

五人在外齐聚以后才求见,赵洞庭见到他们便露出笑脸,然后道:“赐座。”

侍候在御书房却炙手可热的朱河琮和朱海望连忙搬来椅子。

岳鹏几人给苏刘义和张希在见过礼,在椅子上坐下。

赵洞庭直接道:“西夏已经答应朕的条件,朕打算派人接管夔州。只是最近大理禁军在罗殿边境不断袭扰,朕怀疑是他们刻意想要拖住能最先赶到重庆府的张副军机令。如果是这样,那蜀中白马军应该正在紧锣密鼓打算在我们接管夔州以前攻取重庆府,这件事,你们商议商议。”

岳鹏几人互相对望。

除去西夏答应赵洞庭的条件这件事意外,大理禁军袭扰边疆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作为都指挥使,虽在皇城,但显然也思量过这些事。

岳鹏道:“皇上,大理、蜀中沆瀣一气,白马军若敢取重庆府,咱们何不将他们打出去便是?”

赵洞庭失笑,“你啊,勇武过人,现在谋略也算尚可,但考虑问题还是不够全面。大理是敌国,攻打我朝边疆,我朝完全可以将他们打出去无妨。但你想过没有,蜀中白马现在名义上可仍是咱们大宋军队,他们拿重庆府,是驱逐西夏敌军,而我们要是在他们拿下重庆府以后发起攻势,那就是攻打本国袍泽。朕是天子,打他,可以给他们安排个密谋zào fǎn的名头,但这中间就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人力、物力了,而且还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完成的事。光是造势,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岳鹏皱眉,“可咱们这还在长沙,要往重庆府,怎么也不能比那些就在潼川府的白马军要快吧?”

赵洞庭微微眯眼,道:“所以朕才宣你们到这里来商议。要少费周章的得到夔州,咱们,就势必要赶在白马军前头。”

岳鹏沉默下去。

众人都是微微皱起眉头。

即便是现在就立刻整军前往重庆府,也没多少可能能在白马军赶到重庆府之前抵达重庆府。

随后,苗右里微皱着眉头开口,“皇上,西夏军队应该还是能抵挡白马军些许时日吧?”

第847章 轻骑出城(2)

赵洞庭轻轻摇头,“朕算不准,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秦寒你们可还记得,他就是蜀中之人。朕前些时日收到密信,重庆府外大河决堤,洪水差点淹没整个重庆府,这件事情朕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耳闻。如果不是无得在世佛带着乐舞再重庆府外升入极境挡住洪水,莫说西夏那五万余军卒,就是十万,怕是也都在重庆府死伤殆尽了。这背后,有没有秦寒等人的筹划,朕不能确定,但若真是人为,则极可能是秦寒的谋略。若有他在,李望元那五万余西夏士卒,怕是挡不住白马军的。”

对于秦寒,赵洞庭心中始终都有着深深戒备和忌惮。

这个被誉为鬼谷学宫百年难遇兵家奇才的家伙,谋略超凡,心性又极狠,是个很扎手的点子。

赵洞庭扪心自问,要不是自己掌握着未来科技,大幅度提升大宋军械。到现在,整个大宋怕是已经被秦寒不知不觉地给消耗在和元朝的征战之中了。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赵洞庭做不到心如磐石,也就明白,若是在兵力对等的情况下,自己绝不会是秦寒敌手。

岳鹏等人眉头皱得更深。

他们都和秦寒打过交道,自然不可能将那样惊才绝艳的家伙给忘却。

广西之战时,秦寒以梧州为死地,化死为生,尽吞阿里海牙。那份计谋,谁都自愧不如。

女真降将完颜章麾下士卒死伤殆尽,无奈跃下城头。那幕,就更让得他们对运筹帷幄这其中所有的秦寒忌惮万分。

过半晌,肖玉林道:“皇上,那咱们以轻骑火速赶往重庆府,先敢在白马军前头接管重庆?”

赵洞庭还未开口,苗右里就说道:“可若是这样,白马军攻重庆府又怎么办?单是轻骑,如何能挡得住白马军?”

“所以这就得赌了。”

赵洞庭缓缓接口,“朕也是肖将军这个意思。先以轻骑拿下重庆府,咱们不好对白马军开战,白马军想必也不敢轻易对我们大宋开战,因为那样他们就将沦为叛国之军。只是……朕也不敢定论白马军就不敢这么做,秦寒不可小觑,说不得会找合适的由头,朕现在还想不到,所以,若是轻骑前往重庆府,中间凶险怕是免不得的,说不得所有人都不能再活着回来……”

苏刘义点点头,“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和张尚书已经和皇上商议此事。若要得夔州,除此之外,大概别无他法。”

岳鹏等人这时自然明白了赵洞庭的意思。

如果他们有合适的方法当然更好,但显然,他们并没有能够拿出什么主意来。

几人都是些微沉默。

毕竟这可不是去打仗那么简单,如果白马军真敢兵锋相向,那么在重庆府将会是有死无生,连援军都不可能等得到。

最终,岳鹏最先拱手,道:“皇上,岳鹏愿率轻骑赶往重庆府。”

肖玉林紧跟着开口,“皇上,肖玉林也愿往。”

杜浒、刘子俊两人也不甘落后,只有苗右里,没有说话。不是怕,而是他明白,现在培养人接班才是重中之重。

将强,则军强。将弱,则军弱。能培养出几个接班人,比之捞到军功更为重要。

赵洞庭看着几人,眼中有欣慰,道:“你们可要想清楚,若是你们没敢在白马军之前接管重庆府,倒还好,但要是先行接管了重庆府,白马军攻城,你们根本等不到援军,纵是弃城,怕也很难再活着回来。”

他没想过要派遣多少武鼎堂荣耀殿的真武境高手相随。因为在大战之中,真武境强者也很难建功。

蜀中白马军不是元军,有轰天雷还有热气球。居高临下,真武境高手同样无计可施。

岳鹏道:“皇上,末将等既为将军,自然已经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

他是赵洞庭提拔上来的,从区区士卒到官居从二品的天魁军都指挥使,愿为赵洞庭效死,这番话,发自肺腑。

“好!”

赵洞庭道:“既然你们都愿前往重庆府,那便抽签定夺吧!”

他不想冷落了谁。

让朱河琮奉上笔墨,赵洞庭写了一个字,然后搓了四个纸团,“你们自己选吧!”

岳鹏、肖玉林、杜浒、刘子俊各自上前拿过了纸团。

可能是岳鹏穿着甲胄而来,气运加身,最终拿到了那个写着“往……”字的纸团。

他裂开嘴,笑道:“皇上,末将何时出发?”

赵洞庭看着这位心腹爱将,道:“你这便准备出发吧!天魁军中轻骑你尽数带往重庆府,朕再着荣耀殿熊供奉带银尸,以及暗影殿岳殿主等五十武鼎堂高手随你同往。”

然后又看向肖玉林、杜浒和刘子俊,又道:“肖将军、杜将军、刘将军,你们带着麾下士卒和天魁军中步卒,也同时出发前往重庆府,若是岳将军拿下重庆,你们便驻军于重庆。而若是重庆府被白马军攻破……你们就尽可能占据最多的城池。事若可为,便灭白马,事不可为,就撤回荆湖北路。”

杜浒微皱起眉头,“皇上,我等都前往夔州,那这长沙……”

赵洞庭笑着摆摆手,“有文军机令在福建坐镇,这长沙无虞。再者,朕也不相信现在元朝还有胆色敢犯咱们大宋边疆。”

杜浒便不再说什么。

五人退出御书房去。

张希在看向赵洞庭,“皇上,那臣这就下去准备各路参军的义务兵前往夔州守城的事宜。”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如此也好,免得到时候拿下夔州后夔州大乱无军镇压。不过,在重庆未定之前,就不要派新兵去了。”

“是。”

张希在拱手领命。

随即,他和苏刘义也离开御书房。

岳鹏执着虎符到武鼎堂,叫上熊野还有岳月,以及五十个武鼎堂中、下元境好手,赶往军营。

就在这日,天魁军两千轻骑出长沙,火速奔往夔州重庆府。

然后,肖玉林、杜浒、刘子俊分别率着天捷军、天勇军、天雄军也往夔州方向浩荡而去。

第848章 重庆再战

如此阵仗,自是让得长沙城内民坊间又是传言四起。

谁都在想,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有人哀叹,好不容易将元朝打得老实了,却还有西夏、大理作祟。却殊不知,真正要拿夔州的,实是那名义上属于大宋,暗地里却和大理有着万千勾连的蜀中白马军。

赵洞庭真老老实实呆在皇宫内,没有要御驾亲征打算。

但是,这些时日过去,竟是连静妃的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让得杨淑妃是好生忧愁。

她让安太医给赵洞庭细细检查身体,可最后,得出的结论却仍是皇上龙体并无任何异样。

又过十余日。

大理十万禁军仍是盘踞在罗殿边疆外,时不时以小股队伍进行骚扰。

这让得张珏有些不厌其烦,但也无可奈何。

大理军不退,他便也不能率军撤退。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他撤退后,大理军会不会趁势真的发起进攻。

岳鹏率着两千轻骑还在披星戴月的赶路,军中不带粮草,俱是以干粮充饥。只是逢城稍作驻足,补充干粮后便又紧接着出发。

从广南西路邕州忽有喜报传到长沙。

广王赵昺宫内有女怀孕,广王请求将其纳为侧妃。

这日,得知消息的杨淑妃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以往大宋,区区亲王有妃怀孕算不得什么。但此时大宋只有赵昺这一根独苗亲王,他若诞生下世子,那这事可就有些微妙了。特别是在皇帝赵洞庭久久没能诞下子嗣的情况下。

她率着太监、宫女到武鼎堂藏书阁找到赵洞庭。

到时,赵洞庭正和入内内侍府总管大太监站在藏书阁外头。

杨淑妃直接走到赵洞庭面前,问道:“昰儿,昺儿请求纳妃的事情你可已经知晓?”

因后宫事物暂且都是由杨淑妃做主,所以她倒也不知道赵洞庭有没有先她得知这个消息。

赵洞庭轻轻笑道:“娘亲,乾公公刚和朕说过这事。”

杨淑妃有些诧异,“那你怎的还这般……”

只不过是顾及入内内侍府总管大太监乾公公在场,话便没有说完。

而乾公公能够在宫中爬到如今这个地位,自是心眼通透之辈。瞧杨淑妃欲言又止,便悄然走开些去。

赵洞庭奇怪道:“娘亲,昺弟上书要册封侧妃怎么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杨淑妃微微皱起柳眉道:“昺儿现在怀有子嗣,若是女娃还好,若是男孩,可会对你的地位都造成影响。你这几年和德妃之间都没能够生育有子嗣,朝中大臣们都心向着你,便什么都不说,但你能保证他们日后仍会如此?”

无疑,在赵昰和赵昺之间,杨淑妃自然更是亲近关切自己亲生的孩子。这是人之常情。

赵洞庭只是轻笑,“娘亲,大宋是在朕的手中光复起来的。朕不相信,就因为朕没有子嗣,那些大臣就会倾向昺弟,密谋篡逆,如果真有大臣如此想,那这样的大臣不要也罢。而且,纵是真有人有这样心思,昺弟也未必会答应。”

杨淑妃意味深长,“可本宫听说这些时日以来广王的行为有些耐人寻味?”

赵洞庭微微心惊,没想到连杨淑妃竟然都收到些许风声。

赵昺在邕州并无什么逾越之处,但是,太显得神秘,仿佛隔离朝廷之外。这本身,就是种让人不安定的因子。

但其后赵洞庭只是笑,“娘亲不要听信那些居心叵测的风言风语,不论是本朝还是外朝,想见到朕和昺弟不和的人太多太多。若是朕和昺弟之间闹出不愉,只是亲者痛,仇者快。”

杨淑妃微做沉默,“那广王上书纳妃之事……”

赵洞庭还是笑,“昺弟如今也到婚配年纪,他既然要纳妃,咱们当然是得支持他的。依朕看,除去允许昺弟纳妃以外,咱们也不能太小气,金银珠宝总要赏赐些给他的。另外既然那女子已经怀上子嗣,赐个封号也好。”

“唉……”

杨淑妃轻轻叹息。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赵洞庭既然已经如此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事,便算是这么定下。

就在这日,朝中宗正寺便开始着手拟准许广王纳妃、封广王侧妃封号的事宜。

岳鹏率领轻骑还在向着重庆府进军。

重庆府再燃战火。

凌晨时分,天色刚开。从重庆府西门外上空中有密密麻麻的热气球向着重庆府飞来。

那一团团蹿起的火光,如同漫天火烧云。

重庆府城墙上警钟乍响。

城头上西夏军士卒连忙下城,拍马向着城内而去。

李望元带着赫连城等将军疾疾从府衙驰马到城头,中途齐天军将领折道赶往军营去。

登上城头后,看着从蜀中而来的那些热气球距离重庆府城头越来越近,李望元跺脚:“还是耽误时间了。”

这些时日和赵洞庭三番两次传信,定下补偿条件。到底还是给了蜀中机会。

李望元倒是知道宋朝已有军队赶往夔州,但是,现在他们到了哪里,他却是不知道的。

这年代通川信报到底还是不方便。

“皇上,咱们怎么办?是弃城还是……”赫连城在旁边问道。

李望元并不犹豫,道:“当然是挡住这些蜀中军卒。若弃城,咱们拿什么给宋朝?已经运到城内的金银又怎么办?”

但他心里无疑还是最为在乎能不能换回李秀淑的,只是这事,他不愿意再老生常谈。

赫连城遥望空中密密麻麻的热气球,“可是蜀中热气球这么多,咱们要想挡住,只怕是殊为不易。”

“不管怎么样,也得拖延到我们将重庆府移交到宋朝手里,到时,便不关我们的事了。”李望元只道。

城内很快有近千热气球冉冉升起。

自从蜀中和西夏都有热气球后,他们见识到这种利器的威力,都竭尽全力发展空军。如今,热气球数量甚至较之飞天军还要多。

近千齐天军热气球到西门上空,望向城下。

第849章 轰炸战术

城头上有红色令旗挥动。

近千热气球便向着城外而去。在空中变幻队形。

随着对热气球的运用越来越熟稔,显然无论是蜀中还是西夏,都已琢磨出不少用热气球作战的门道。

地面上军队厮杀有阵法可言,且威力颇大。空中的厮杀,也同样如此。

近前齐天军热气球在空中缓缓团聚成圆形。

圆阵,最擅防守。

蜀中热气球明显要多上许多,西夏齐天军将领以圆阵进行防守无疑是相当明智举动。

而那些蜀中热气球到近前,军前同样是有令旗兵挥动手中令旗。

怕莫得有两千之数的热气球在短短时间内变化成锥形阵,以锥为尖,两翼援助,想直接将西夏军的圆阵戳破。

城头上,李望元等人俱是紧张凝望。

在没有任何哪方势力研制出克制热气球的军械之前,热气球纵横无敌,让得战争少去许多变数,也变得有些枯燥无味。

只要在有足够轰天雷的情况下,热气球能获胜者,便基本上能笃定当场战役的胜局。

这由不得李望元等人不紧张。

蜀中热气球数量远胜于齐天军,若是齐天军败,重庆府城墙势必遭受到轰天雷的轰炸。虽然蜀中并无地下军队,仅凭热气球不可能拿得下重庆府,但要是守城士卒被打残,届时蜀中地下军队到,他们该用什么抵挡?

两个浩浩荡荡的阵势,一个锥阵、一个圆阵,在数分钟后便相距不过数十米。

双方火箭抛射。

点点星火之光在空中划过。

才只开始,便有热气球中箭,很快向着下头摇摇欲坠。

吊篮内的士卒俱是满脸灰白之色。

从数百米的高空中落下去,这年代没有降落伞,根本没有任何的活路。即便是真武境强者,也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在热气球上的士卒,不出事则以,出事,既必死。

那掉落的热气球上,那一声声的呼叫中不仅仅只是充斥胆怯,还充斥着强烈绝望。

但战争,自是不会因为些许的热气球坠落而就结束。

有热气球坠落到地面上以后,因强大的冲击力,引得吊篮内轰天雷发生bào zhà。

这更是让得那些原本就被摔得不成人形的士卒被炸得血肉模糊。

双方热气球阵中,将领所在的热气球都不敢冲到前头去。

将军未必怕死,但还要指挥全军,便不能轻死。

蜀中热气球接连射落十余个西夏热气球,将圆阵撕开些许豁口。

但从圆阵内围随即又有热气球补上。

矛与盾的交锋。

这种战况最是容易胶着。

李望元等人在城头上,虽然坐拥数万大军,却也只能束手无策。

一个个热气球着火坠地。

一团团火光在地面上炸起。

这让得城外荒野中出现无数带着硝烟痕迹的坑洞。

时光逐渐流逝。

李望元等人始终舍不得下城头,每看到有齐天军热气球往下坠落,便是心痛滴血。

以这个年代的织布工艺,制造出每个热气球都殊为不易。要不然,西夏也不至于到现在才不过近千个热气球。

但是,随着战况逐渐胶着,圆阵终究还是濒临破碎。

蜀中热气球在戳进去圆阵极深后,阵型再变。锥形阵慢慢演变成雁行阵。

雁行阵最是擅长包抄合围。

空中齐天军的主将是否意识到情况不妙有未可知,但在下头的李望元却是瞧得真真切切。

李望元满脸心痛如绞之色。

再这样持续下去,若是让得蜀中热气球形成合围之势,他西夏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齐天军怕是会在此战中损失殆尽。

这无疑是他不能够接受的结果。

“传令!”

李望元沉声下达命令,“让齐天军后撤!城中士卒全部隐匿到建筑中去。”

赫连城顿时意会李望元意思,连忙往城下跑去,去往军中传达命令。

李望元这无疑是打算任由蜀中热气球轰炸重庆府。反正现在还不见蜀中地面军队,光以热气球,总拿不下整个重庆府的。

城头上令旗再度摇动。

齐天军热气球中有视力极强的士卒始终注意着下头动向,见到令旗摇动便喊道:“皇上有令,撤退!”

他旁侧有鸣金兵鸣金。

齐天军主将听得鸣金声,不敢犹豫,当即下令撤退。

令旗摇动间,数百齐天军热气球徐徐而退。

他们见机得早,这个时候,蜀中热气球无疑还未能形成合围之势。

最终,齐天军在留下近百热气球后,得以摆脱蜀中热气球,退往城内。再往北行,最终向着深山里落去。

深山树木茂密,视线极受阻碍。蜀中热气球虽然跟得紧,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天军落在深山空地上,然后迅速隐匿到了山林里。

无疑,西夏本就已经划算有退路。

蜀中热气球上有将领微微冷哼,然后传令,大军便又向着重庆府折返。

如同暴雨般的轰天雷向着重庆府内落去。

城内很快蹿起火光。

无数房屋被炸踏,有人直接被炸死,有人被掩埋在房屋内,还有的人浑身冒火从房屋中跑出来,好生可怜。

他们的痛喊声是那般的凄楚。

重庆府在极短的时间内满目疮痍。

战争时,最可怜的还是百姓。

这日,不知道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道多少人落得无家可归。

而隐匿在城内各处的西夏军无疑也是损失惨重。

李望元等人甚至不敢回到府衙去,到某处府邸,然后躲在了府邸的酒窖里。

这倒是让得他们忽然想到应对热气球轰炸的办法。

李望元道:“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情况,咱们必先在城内挖掘地道,用以避雷。”

这显然就是现代的防空洞。

看来危险促进人类进化,这点并不假。

时间直到正午时分,蜀中的热气球才算是撤去。

他们来的时候显得要慢些,去的时候则是轻飘飘。无疑,吊篮中所携带的轰天雷已经全部抛到了重庆府内。

第850章 白马攻城(1)

等得许久不见bào zhà声,城内百姓、士卒们才敢从房屋、地窖内钻出来。而后,见得外头景象,俱是愣在当场。

便是只以每个热气球上带着十颗轰天雷算,蜀中近两千热气球也在城中抛下了足足接近两万颗轰天雷。

整个重庆府才多大?

不过区区十余里方圆的城池,遭受到两万颗轰天雷的轰炸,其被创的程度可想而知。

重庆府东、南、北城区尚且还算好,而被蜀中热气球着重对待的西城区,已然是房屋坍塌近半了。

到处都还冒着火光。

有人躺在地上,浑身都还在被火焰燃烧着。

有隐隐的焦臭味。

哭声连天。

西城区所剩百姓本应该只不过那么两千左右,而在这场轰炸下,怕是又死伤有数百之数。

李望元和赫连城等人从地窖中走出来,到府邸外,也很快看到街道上惨状。

李望元沉声吩咐道:“救助城内受伤的百姓,其余便不用管了。”

他不可能再让士卒帮助城内百姓修缮砌筑房屋,因为,现在他自己就已经是焦头烂额。

西夏齐天军挡不住蜀中的热气球,这让得他们落入十足的被动。

谁又知道蜀中热气球不会再卷土重来呢?

当离开西城区回到府衙以后,李望元又下令,让众士卒在城内挖掘地道,用以防范蜀中热气球的轰炸。

而事情,也的确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当夜,深沉夜空中又有密密麻麻入萤火虫的火光出现在重庆府外头高空。

看来经过这些时日,李望元已经能让人刮目相看,不能再算是兵家白痴。

西城门城头已经被炸得几乎破烂不堪,但是仍有警钟声响。

夜色沉寂的城内,无数黑影蹿动。

但很快,这些黑影便又消失在黑暗中。要么是躲避到房屋内,要么则是躲避到更为稳妥的地方。

轰天雷威力还是有限,总不能炸到地下深处的那些地窖里去。

城内见不得多少人影。

而天空中那些密密麻麻的热气球到重庆府上空以后,并没有在西城区进行轰炸,而是转到城内中央。

府衙最先被夷为平地。

这夜,轰天雷的炸响声在重庆府内持续许久,直让得那些躲在各处的军民个个都无心睡眠。

到深夜,bào zhà声才算歇止。

有人走上街道,看到城内又是火光冲天之像。

这座历经无数年代风霜的兵家重城几近于毁于一旦。

无数城内百姓痛哭流涕。

这诺大个重庆府,毁起来这般容易,可要重建,得花费多少心血?

家中有人死于轰炸的,痛惜家人之离世。而运气稍好,家中无人丧命的,却也痛惜家底被毁。

难免,有人顺藤摸瓜的,甚至记恨到发明这劳什子热气球的赵洞庭身上。却殊不知,就算没有轰天雷,接连经历过数场战役,数十年都未能平静的重庆府,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大军的烧杀抢掠,能比轰天雷的伤害力就来得要低?

此后接连数日,蜀中不断以轰天雷对重庆府进行轰炸。投放的轰天雷不计其数。

城内西夏军被炸得根本不敢露面,但饶是如此,士卒损失也是颇为惊人。

而没有挖掘地道的百姓便更是不用说了。

重庆府内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在罗殿、石城郡交界处。

大理十万禁军主力始终没有越过雷池,只是不断以小股不对进行骚扰,迫使张珏无法转战夔州。

张珏知晓国内现在粮食、物资紧张,也没有率大军越过罗殿。现在,还不是和大理大肆开战的时候。

如此,宋、蜀边界,宋、理边界都远远算不得平静。

倒是在荆湖北路、福建路以北,宋元边境难得的和和气气。双方不仅仅没有再做交锋的举动,甚至还开始了贸易往来。

黄华三万头陀军更名为天暗军、天佑军、天空军后前往江南西路隆兴府驻扎,然后天佑军又往隆兴府西面建昌城,天空军往东面抚州城,形成连星之势,几乎将整个江南西路北面和元朝交界边界都封死。

石开济三万畲民士卒也成功到得建宁府。然后在文天祥的指挥下,天异军往建宁府西的邵武县,天杀军往东靠海的长溪县。

至此,宋元虽然议和,但宋朝在和元朝接壤边界处的防线算是初步定下雏形。

赵大、赵虎还有任伟也终于得以率着军队离开建宁,前往长沙。

文天祥亦是跟在军中,前往长沙复命。

到这日,蜀中热气球再度出现在已是残破不堪的重庆府外。

这不知道让得多少城内百姓对白马军是捶胸顿足大骂。

但显然,无论是率领这些热气球的将领,还是幕后秦寒以及那位公子哥,都不会在乎这重庆府内不过区区万数百姓的呼声。

不,根本就是连性命都不会顾的。

舆论、民心固然可怕,可是,死人却绝对是不会开口的。

城头上有哨兵看到城外空中热气球如云,地面上远处也有黄尘直冲云霄,惶惶往城内某处府邸而去。

李望元等人就藏身在这处府邸里。

明明有数万大军作为后盾,还是御驾亲征,落到如此境地,李望元也算是可悲了。

而得知蜀中地面军队也赶到以后,这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李望元等人脸色俱是变化,先是愤怒,而后又变得无奈。

蜀中是仗势欺人不假,可打仗,哪有不仗势欺人的?

之前西夏军中热气球较之蜀中虎贲、鹿角、铁马军要多的时候,可不就仗着热气球打得那三支白马军落花流水?

如今蜀中聚集更多热气球,以牙还牙,李望元等人也是无话可说,只觉得憋屈。

这他娘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仲孙启赋这些时日来变得苍老不少,更是虚弱,轻声咳嗽着道:“皇上,不如咱们弃守重庆府吧?”

李望元皱眉,“可若如此,咱们在这夔州的心血岂不是全然白费了?”

仲孙启赋道:“纵然没了重庆府,但我们起码也打下来夔州其他地方。再给宋朝些好处,他们兴许仍会乐意接管夔州的。再者,此战也并非是我等不愿守城,而实在是力有不逮。老臣近来研究那大宋皇上所做所行之事,中肯的说,颇为仁义。说不定他能体会到我们西夏无奈之处,届时,放回秀淑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第851章 白马攻城(2)

李望元还是迟疑,“可是我们之前已经将赵昰给得罪了。”

他叹息道:“赵昰那人我比你们更熟悉,当初还跟着元朝明珠公主时曾去找过他的麻烦。而最后,我们都在他手里栽了跟头。这赵昰,对待他自己的人仁义,但是对待外人,怕就不那么好说话了。若是他非要我们拿下整个夔州,到时候,我们又得倾尽兵力攻打重庆,势必损伤更大。要不然,就只有弃夔州,就更是赔金赔银又赔马,还半点好处捞不着了。”

其实,现在西夏弃守重庆府无疑是最能保存兵力的办法。但是,不仅仅是李望元,怕是其余不少西夏将臣也都舍不得。

这便好似是赌徒心理,已经压上重注进去,却弃牌,怎可能不心痛?怎可能会甘心?

见仲孙启赋等人没有说话,李望元又道:“朕倒是觉得,继续坚守重庆府,等待大宋军队前来要更好。按时间算,大宋军队应该距离这重庆府也不是很远了。到时候他们赶到,我们双方合力,应该能守住重庆。而纵是守不住,咱们也可以将重庆府甩给大宋军队,撤军离去。”

仲孙启赋忽的露出笑容来,大有欣慰之色,“皇上圣明。”

这些个西夏重臣们,近来谁都能发现,李望元考虑事情已经越来越周全。这无疑是西夏社稷之福。

以往仲孙启赋每每总是想方设法让李望元听从自己的主意,但现在,却是心甘情愿放弃心中想法,听从李望元的号令。

傀儡皇帝是不可能成长太快的。

这位对西夏皇室忠心耿耿的老臣,显然更为乐意见到李望元越来越有自己主张,而不对他言听计从。

“诸将听令。”

李望元下达命令,“你们各率麾下士卒在城内抵挡蜀中攻城军卒,不得大张旗鼓厮杀,给蜀中那些热气球上的士卒机会。咱们不图守住整个重庆府,只要拖延时间,等到大宋军队赶到这重庆府以后再做定夺。”

“是!”

众将领命。

齐天军主将微微疑惑,“皇上,那末将……”

李望元叹道:“曲将军你便带着齐天军将士们先待命罢!”

他实在再舍不得让齐天军上空中去送死了,这点儿家底,他西夏弄起来可不容易。

赫连城等人离开府邸而去。

城内街道明面上不见多少军伍,但暗处,怕莫是暗流涌动。

蜀中热气球和地面军队几乎同时到得重庆府西城墙外。

破烂不堪的城墙上已然没有西夏士卒镇守,蜀中白马军自是轻而易举入城,气势如虹。

到得城内,空中热气球先行在空中投放轰天雷进行轰炸,为地面军队开道。

这迫得赫连城等人根本不敢露头,有的只能继续躲着,还有的,则是向着城内深处退去。

城内西夏军军队分散,如今,显然再也做不到统筹指挥,只能说是各自为政。

好在当空中热气球袭掠过去以后,隐藏在暗处的西夏军总算得到冒头机会。

有将领率着麾下士卒从城内各处冲杀出来,极快接近蜀中白马军行伍,然后展开厮杀。

虽然乱入散沙的西夏军卒自然不是阵型浩荡的白马军敌手,但无疑还是将白马军掠城的速度阻碍不少。

空中名为蜀中,实为大理震天军的热气球军队并未折返,只是继续向城内轰炸开道。

热气球最大的弱点就是当双方近战厮杀时,便很难再建功。

轰天雷bào zhà起来可不会管士卒是哪方的人,被触及者非死即伤。

白马军军阵中间,有车辇。

车辇上有人,青衫如玉,神色清冷,正是秦寒。

拿下重庆府于蜀中而言有极大的战略意义,他这位鬼谷学宫百年难遇兵家奇才也是亲自出征。

有斥候匆匆跑到车辇前跪倒,“主帅,从城内各处有西夏军冲杀出来,阻碍大军前行。”

秦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传令下去,大肆斩杀便是。将他们打痛了,他们也就不敢冒头了。”

“是!”

斥候便又离去,还带着几个传令兵相随。

秦寒轻轻搓着大拇指,嘴里低声自语,“分散兵力阻碍我军攻城,李望元你是在等大宋的军队么?”

他还是如同往常那般胸有成竹。

虽然他此行所带地面部队其实不过是潼川府内三万余士卒,数量该比不过城内的西夏军卒,但是对拿下重庆府有极大把握。

因为西夏军各自为政,能够形成的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试想,五万人对五万人的冲杀,势必得要许久才能分出胜负。可若是其中一方只是五千人、五千人轮番上阵呢?

大概就逃不过被逐个吞噬的下场。

此时,从城内各处涌现出来的西夏军就在经历这样的吞噬。

他们为防范天上热气球,根本就不能齐聚太多士卒。

军心,白马军要胜上数筹。

轰炸声始终不绝。

接连有战报传递到李望元、仲孙启赋等人藏身府邸。

白马军势如破竹,西夏军节节败退。冲出藏身处的小股军队接连被屠。

这让得李望元等人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时间到傍晚时分。

西夏军损伤士卒或许还并未伤筋动骨,但是,诺大个重庆府竟然已是被白马军夺取近半。

白马军中显然携带有极多的轰天雷,天上热气球的轰炸几乎就未停止过。

轰天雷这种东西造价很低,造起来也实在太容易了。

有西夏将领劝说李望元退出重庆府去。

只是这建议最终被众人否决。

现在双方已经在糜战,西夏军若是出城,能逃得过城内士卒还要天上热气球的撵杀?

且撤退势必军心大跌,这才是更重要的。军心涣散的军队,纵是人数再多,大概也逃不过分崩离析下场。

李望元等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传令让将领们率领士卒阻挡白马军。

他们现在是骑虎难下。

大概,西夏军竟然能以如此的速度攻城略地,也超乎他们想象。

连仲孙启赋都感慨,“蜀中军中定然有极佳将才。”

第852章 岳鹏进城

若是寻常将领,纵是西夏军各自为政,也大概不可能在这么短短半日的时间内就攻占半个重庆府的。

而就在重庆府内战火连天时,城东门外,总算是有尘土飘扬。

岳鹏率着两千轻骑火速行军,如今终于是赶到重庆府。

到城外不远,听得城内bào zhà声响,岳鹏挥手止军,稍作犹豫,便沉下脸又挥手,道:“进城!”

只要蜀中白马军还未攻占重庆府,那这重庆府,就是大宋的重庆府!而不是那挂羊头卖狗肉的蜀中的重庆府。

两千天魁军轻骑就这般入城。

城东区满目残败,空空如也。

岳鹏率军直往城内。

城内厮杀还在持续,但从各处涌现出来的西夏军卒如同秦寒预料的那般越来越少。

这是军心涣散,士气降低的必然结果。

不出意料,白马军在驰骋过城内主街以后,应该就会集中兵力消灭分散在各处的西夏军卒,以多击少,将西夏军赶出城外。

西夏军卒虽多,但极可能支撑不住多少时间。

天魁军轻骑从主街上驰骋而过。

很快,李望元和秦寒都收到斥候禀报。得知大宋禁军到来的消息。

李望元大喜过望,本欲要离开府邸,但又想到天空上的蜀中热气球,改变主意,派遣军中某将领为使者,去迎接岳鹏。

而秦寒在得到情报后,脸色微沉,吩咐鹿角军副将史正浩:“史将军,你速速率领五千骑兵赶往城东主街,挡住大宋禁军。记住,不要先对他们动手,尽力拖延时间就行。”

史正浩领命,当即驰马离开,到军阵中召集军士往城东。

秦寒又吩咐鹿角军主将吴思马,“吴将军,你领三千士卒换上西夏军卒军服,随时待命。”

吴思马也领命退下。

秦寒喃喃自语,“两千轻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到达重庆府,出其不意的确不错。只可惜,你们还是来得太迟了。”

他眼中尽是冷意。

时间仅过不到二十分钟。

奉李望元命迎接岳鹏的西夏军中将军带着数骑先行赶到天魁军前头。

“吁!”

岳鹏勒马。

后头天魁军轻骑整齐驻足,勒马、收qiāng。

光是这阵仗,就让得这西夏将领眼中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他也是军中大将,不说戎马半身,但起码也是在军营中呆过许多年的。可如天魁军这般令行禁止的精锐,他还从未见过。

这让他对大宋禁军不禁更为高看数分,突然觉得,或许宋军中没有轰天雷、热气球、神龙铳那些新式武器,也仍旧能够打败元军。

能做到勒马如此整齐的军队,战斗力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将领在岳鹏近前拱手,喝道:“奉我皇之命,前来接迎大宋接管重庆府的军队。”

岳鹏也拱拱手:“本将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奉我皇之命前来接管重庆府,还请带路。”

“原来是岳将军。”

西夏将领露出些微客套的笑脸,率着几个轻骑勒转马头,“请随本将来吧!”

对于岳鹏的名头,他显然是听说过的。天魁军乃是大宋禁军中精锐,岳鹏的大名,也随着宋屡次败元而名扬天下。

如果真要说现在整个天下最为出名,最具风头的年轻将领是哪些人,大概不会出于岳鹏、苏泉荡、张红伟之列。

“走。”

岳鹏挥手,率着两千轻骑跟在后头。前头西夏将领马速渐快,他们也跟着提速,队形不见丝毫紊乱。

距离李望元藏身府邸处越来越近。

城内bào zhà声仍然未绝。

但在他们还未赶到李望元等人藏身府邸时,前头终究还是出现了大军挡道。

史正浩率领五千白马骑兵横亘于主街上,将整个数米宽的主街都牢牢封死。白马军骑兵个个手臂上系白绸。

才刚碰面,周遭的气氛就显得很是诡异起来。

岳鹏眉宇间露出些许煞气,银qiāng向前直指,“本将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尔等速速让道!”

史正浩却是露出笑脸来,拱手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岳都指挥使,久违了,久违了。”

但他后头五千骑兵可没有丝毫的让路迹象。

岳鹏神色清冷,只是又道:“让开!”

史正浩怎么说也是鹿角军的副将,见到岳鹏这般态度,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发怒。嘴角笑容渐渐收敛,平淡道:“岳都指挥使,我军现在正在城内和西夏军厮杀,虽然你我同属大宋军队,但并未有过合作,本将看岳将军还是不要继续深入的好,免得进城以后被误伤,那就有些难办了。”

西夏将领脸色难看,带着几个轻骑在双发军阵正中间,颇有点手足无措。

“备战!”

岳鹏听得史正浩的话,却只是忽的将银qiāng高举起来。

唰!

极为整齐的声音。

两千天魁军轻骑个个将手中长qiāng直指于前,摆出要冲锋的架势。

史正浩脸色难看,喝道:“岳将军你难道要和我们白马军冲杀不成?”

他不觉得自己五千骑兵会不是岳鹏两千轻骑的对手,只是,他无疑不愿和天魁军展开厮杀。

作为鹿角军中副将,史正浩对于蜀中和大宋之前的关系是心知肚明的。和天魁军厮杀,说不得要被宋朝安上叛乱罪名。

这个罪名,哪怕是他,也担待不起,将会影响整个蜀中和大宋的微妙局势。

他诧异岳鹏竟会如此果决要就冲杀,但也怀疑,岳鹏这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天魁军难道就敢轻易对白马军动手?不怕失去蜀中民心?

岳鹏脸上满是坚决,“本将奉皇命前来接管重庆府,谁敢挡道,便以叛国罪论处!”

他座下战马似是感受到他的杀气,前蹄开始不安刨地。

史正浩不遗余力地继续拖延时间,“岳将军,咱们白马军也是大宋军队,难道就不能等我们拿下重庆府再说?”

这话,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岳鹏,只是说给下头士卒们听的。

但是,天魁军轻骑们脸色也不见什么变化。

第853章 乱军厮杀

天魁军,以帅令为主。

岳鹏冷哼,“是不是大宋军队,你心知肚明!本将再给你五秒时间,不让道,便将你弊于qiāng下!”

他旁侧熊野嘴角勾起狞笑。

再后头些,岳月等武鼎堂高手也是蠢蠢欲动。

“五!”

“四!”

“三!”

史正浩听得岳鹏竟然真的在倒数,脸色难看至极。他无疑感受到自己完完全全被岳鹏给轻视了。

他娘的,区区两千轻骑,他哪里来的自信就能够冲开五千骑兵防线?

史正浩心中犹豫,可是,犹豫的时间未免也太紧迫了。

“一!”

当岳鹏数到最后一秒时,他终究是抬起了手臂。然后对着旁边将领吩咐道:“让路,缓缓退到街道两旁。”

说完这话,再看向岳鹏时,眼色已经是极为不善。

白马军骑兵在将领们指挥下缓缓让向主街两旁。

只是五千骑兵齐聚在主街上,慢悠悠的退开,需要的时间显然并不少。

岳鹏看着白马军骑兵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史正浩其实想的并没有错,岳鹏也并不敢真正轻易就对白马军发起冲杀。

且不说别的,光是和白马军彻底撕破脸皮,他这两千轻骑,大概也只有被覆灭在重庆府内的份。

两千轻骑随着白马军的避让,缓缓从街道上行过。

西夏将领跟在岳鹏旁侧,神色诡异。

蜀中和大宋的情况,无疑让他感觉到有些耐人寻味。

等足足过去十多分钟,岳鹏两千天魁轻骑才总算是从史正浩五千骑兵中穿过去。

五千骑兵再度汇聚,史正浩看着天魁轻骑背影,眼睛微微眯起,“若非秦帅不许,老子非得灭掉你们不可!”

他心中显然是极为生气的,因为他刚刚在气势上竟然全部被岳鹏给压过去了。

岳鹏率领轻骑继续往城内深处行去。

西夏将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心中疑惑,岳鹏打算怎么用这两千轻骑来接管重庆府。

区区两千人,难道还挡得住他们西夏连五万多士卒都挡不住白马军不成?

而就在他们距离李望元藏身府邸还有约莫半里地时,前头街道上,又再度出现了军阵。

岳鹏眉头微微蹙起,抬头瞧瞧天上密密麻麻的热气球,又偏头看向旁边西夏将领,“这是你们的军卒?”

西夏将领也是微微皱眉。

按理说,现在天上蜀中热气球还在肆虐,皇上没理由汇聚三千精卒如此堂而皇之的摆在藏身府邸之外才是。

这不是主动暴露自己藏身所在么?

他盯着军前主将瞧了几眼,轻声道:“这阵前主将好似不是我们西夏将领。”

岳鹏眼神变幻,低喝:“备战!”

而在他出声的瞬间,前头那军阵前的吴思马野兽举qiāng喝道:“杀!”

三千装扮城西夏士卒的白马军向着天魁军发起冲杀。

杀气腾腾。

马蹄滚滚。

长街约莫六米,共有十骑并行。白马军中前头数十排军阵率先如排山倒海般冲向天魁军。

“冲!”

岳鹏银qiāng指向前头,掠出军阵。

后头天魁军轻骑亦是紧紧跟上。

厮杀起。

双手骑兵在主街上发生剧烈碰撞,眨眼间就是人仰马翻。

战马嘶鸣。

在如此强力的碰撞间,无数战马都被撞断脖子,摔倒在地。而马上士卒,无疑就更是死伤惨重了。

吴思马眼中露出惊色。

因为他发现这才刚刚发起冲杀,他麾下士卒竟然就露出不支迹象。

天魁军的冲杀远远超乎他想象的强力。

再挥手。

又是千余骑兵往上涌去。

主街上混乱不堪。

岳月等武鼎堂高手虽然都混杂在天魁军中,但根本冲不到前头去,并无用武之地。

熊野真武境强者,倒是不惧这般阵仗的骑兵冲杀,飞身而起,从天魁军士卒上头掠过,最终落在冲杀的白马军近前。

僵尸蔡吠紊就要显得更加蛮横得多。

他是直直从人群中撞到前头去的。

当他冲过天魁军轻骑,到得阵前时,恰恰迎上白马军第二波冲出阵的骑兵。

有白马军士卒借着马力,长qiāng重重戳在他的身上。但结果,竟然只是溅出些许火花。

这让得那士卒脸色都变了,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还是人?

刚刚可不仅仅是他的长qiāng没能戳死蔡吠紊那么简单,更惊人的是,连他战马的冲势都硬生生被蔡吠紊给挡住了。

这家伙简直是个又刀qiāng不入,又力大无穷的怪物。

相比起来,连那从军阵上头掠过的真武境熊野都没有这么扎眼。

而就在这士卒还在惊讶的时候,蔡吠紊抬起了头。

那双腥红如血的眼睛好似能直透人的心灵。

而那额头上的青色,更是能让得人肝胆俱寒。

“啊!”

刚刚出qiāng的白马军士卒发出惊呼。

蔡吠紊掠到他的近前,马下。

一拳。

拳风发出爆音。

并未罩着钢甲的轻骑战马被这一拳打在脑袋上,鲜血迸射。整个马头都在这瞬间被打碎。

马匹向前栽倒。

马上士卒条件反射要用长qiāng戳在地上。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落地,蔡吠紊的身形又扎眼出现在他脸前。脸和脸相距不过仅仅十多公分。

士卒满脸骇然。

他感觉到浓浓死气从眼前这怪物身上蔓延出来。

这双腥红的眼睛里,浑若死水,没有任何感情波动。而后,他还没来得及惊叫,整颗头颅便也被打碎了。

蔡吠紊掠向他处。

熊野在人群中起起落落,意境冲霄,劲风无匹。

他双手没有武器,但光靠那些指甲,就已经有开山裂石的威力。

接连有白马军骑兵死在他的手下。

岳鹏长qiāng舞如银蛇。

岳家qiāng最是适宜战场厮杀,岳鹏如今内气也不算低,在这样乱军之中,他斩杀白马军的速度并不比熊野要慢上多少。

在军前坐镇,还未冲杀的年约四十多岁的吴思马见到此状,脸色稍显得凝重。

第854章 岳月出手(1)

秦寒没有料想岳鹏会带如此高手前来,他也同样没有想到。

“去传报秦帅,大宋禁军中有江湖高手。”

吴思马对着旁边亲卫吩咐,然后再挥手,又命数百轻骑向前冲杀而去。

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阵型、节奏,想做的,只是将天魁军挡在这里,尽可能多的斩杀天魁军士卒。

他眼力不错,看得出来熊野并不简单。有这样的大高手在,他的三千骑兵很难覆灭天魁军。

真武境强者内气雄浑如海,除非,他此时能有五千精卒还差不多。如此,或许可以耗尽熊野内气。

至于依靠士卒冲锋去打断真武境强者运气,那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真武境强者个个都是武道巅峰强者,个个运气都有自己法门。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打破,也就枉费数十年修行了。

主街上很快横尸不少。

但总体论,自然是白马军损伤远远超过天魁军。

天魁军配合之法颇为奥妙,不是白马军轻骑能够相比。

转眼过去约莫两刻钟的时间。

秦寒率领的白马军主力还在向着城内深处驰骋。

主街上厮杀仍然在持续。

吴思马三千轻骑全部都压了上去,连他自己,都在乱军之中冲杀。

中元境的战将,在战场能够造成的杀伤力绝对是相当可观的。不是江湖高手能比。

岳鹏在乱军之中捕捉到吴思马的身影,想要冲杀过去,但前头被太多人拦住,拥挤之中,根本就冲不过去。

再要找熊野,却是也找不到熊野身影。

数千人的厮杀蔓延街道近千米之地,想要找个人,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在天魁军中,却是有个靓丽身影正在不断向着吴思马接近而去。

自然是岳月。

她没有骑马,依仗步法在人群中穿梭。剑芒如秋水,不断收割白马军士卒性命。

曾经的江湖第一杀手早已经习惯在军中取上将首级,还在开战时起,岳月俨然就已经盯上吴思马。

这样的事情,于她而言实在是轻车熟路。

在乱军之中她看似是风雨飘摇,但实则有惊无险。最后结果总是冲杀到她近前的白马军士卒被她斩于剑下。

上元境修为想要在乱军之中保命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还在厮杀的吴思马,并未注意到有人在厮杀间不断向自己靠近过来。

太乱了。

没有谁能够注意到战场上的每个风吹草动,那样分神的,大概也活不过多长时间。

再者,人群纷纷,一时间得有多少天魁军士卒或是武鼎堂高手再向着吴思马方向冲杀?

即便是鹿角军主将,他无疑也分辨不出来哪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又过十余分钟。

便突然有数十黑衣人影骑着战马也到这条主街上。

这数十人刚驰马到战场外,只是稍微放眼扫过近前战场,便俱是下马,向着乱军之中掠去。

看身形步伐,竟是个个都非凡手,就没有低于下元境的。

蜀中高手。

数十人刚刚掠到厮杀的人群中,就显现出让人咋舌的杀伤力。

不断有天魁军士卒死在他们的手下。

天魁军擅长配合不假,可遇到这样的江湖高手,单打独斗,无疑不是对手。

只是数十人的强力,在整个战场上仍然并不怎么显眼。

厮杀仍旧持续。

岳月越来越接近吴思马。

到得离吴思马不过十余米,她挥剑斩杀旁侧两个战马上的白马军士卒,手伸入袖袍,然后向着吴思马甩去。

有星星光芒在空中掠过。

是飞镖。

而且,同时发出的飞镖有数枚之多。

这些飞镖速度极快,带着破空之声激射向吴思马的脑袋。准头自是不用多说。

吴思马这时正在偏头斩杀旁侧的天魁军士卒,并未注意到这点。

飞镖瞬息到他近前。

可惜,吴思马旁侧持大纛的猛将时刻注意着周围动向。

他右手持旗,左手持槊,很少出手,只是保护着吴思马的安危。

他敏锐捕捉到激射而来的飞镖。

这是持大纛猛将最擅长的事,因为他们在阵中常做的事情就是为主帅抵挡冷箭。

大纛扬起。

猛将挥动大纛,用力猛卷。内气涌动,大纛将吴思马的半个侧身都挡在里头。

飞镖射在大纛上,没有什么声响。

等大纛再度竖起,岳月绝美的眼眸中泛出冷意。

但她还在向着吴思马接近。

她怕是早就有预料,光靠这数枚飞镖,并不能取敌军主将性命。

吴思马应该是听到持大纛猛将的提醒,也在这时豁然转过了头。

两道冰冷、愤怒的眼神落在岳月身上。

然后,浮现些许惊讶之色。

他怕是也没有预料到敢在乱军之中来取自己性命的竟然是个身材火爆,长相也极美的女人。

随即,吴思马眼中露出浓浓的异样光芒来。

作为鹿角军主将,在蜀中可以说是位极人臣,到他这年纪,除非是以后官居闲位,便不用再想着高升。

而金银,蜀中太平多年,家中本就有极深根底的吴思马早就已经捞足。

可以说他的人生已经没有太多追求,趁着现在身体还行,也就想着多祸祸几个如花闺女了。

吴思马长得本就算是俊朗,在家中已有大小妻妾十八房,个个都能算是如花似玉。可如今他瞧见俏目含煞的岳月,却忽然觉得家中那些原本能引以为傲的妻妾,全都变成了庸脂俗粉。

这个刹那,他毫无意外地动心了。

吴思马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这么动心过,没有再浮现过这种yu wàng冲击脑海的美妙感受。

“生擒此女!”

在短暂惊艳过后,吴思马便挥手,喝令身旁亲卫。

几个自恃身手不俗的亲卫拍马冲向岳月。

岳月在从袖中掏出数枚飞镖,激射而出。当即便有亲卫中镖落马。

但他们到底是精锐,有人避过飞镖,也有人挡住。

数匹马带着极强冲势直取岳月。

只有两个天魁军轻骑还在岳月前面,却也被几个白马军骑兵挡住。数匹马从空隙处掠过后,两颗头颅抛空而起。

第855章 岳月出手(2)

岳月俏脸更是冰冷。

这些天魁军是她哥哥岳鹏的兵,也就是她的兵。

剑舞寒光。

岳月的剑法远远算不得美,莫说和剑舞相比,便是较之江湖上寻常女式剑法也要相差许多。

但是,这并不美的剑术杀伤力却非同小可。

刺杀之剑,较之寻常剑法更要注重“快……”、“准……”、“狠……”无数分。

吴思马几个亲卫驰马才到岳月近前,本欲要以长qiāng架住岳月脑袋,岳月的身形已是突然向着前头掠去。

她的身形忽然拔地而起,剑芒掠过后,便是两个亲卫栽落马下。

岳月脚踩马背,不顾其余几个亲卫,飞掠向吴思马。

吴思马此时当然看出来岳月不凡,眼中露出惊色,啧啧感叹:“好个扎手的娘们!”

有亲卫不用他吩咐,就又向着岳月杀来。

吴思马身侧亲卫足足近百,除去抵挡天魁军冲到面前的些许士卒以外,实在还有太多人能够滕得出手来。

而不出意外,吴思马这位鹿角军主将身旁应该还有高手守护。

岳月接近吴思马近前五米。

几匹马直掠到前头,只是血肉之身的她自然没有以蛮力抵挡。飘然掠到旁侧避过,又迂回继续接近吴思马。

战马显然没法这么灵动。

吴思马见得岳月以这样的方法避过自己亲卫,也不担忧,嘴角带着些许轻笑。

这个娇俏冰冷的小娘子,他是要定了。

他很憧憬和她在床上翻云覆雨时将会是什么光景。

身旁有神色淡然的中年持剑武夫开口,“吴将军,要不要我出手?”

这人是吴思马家中笼络的高手,即便是在因为有剑神空荡子坐镇而高手辈出的蜀中,也算是个有名人物。实打实的上元境修为。

吴思马轻轻点头,“莫要伤了这小娘子。”

他也不在乎坦露自己对岳月的这份色心,反正这在家族中,甚至在鹿角军中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从大家族出来的将门子弟,有三妻四妾是正常,见猎心喜更是正常。

他吴思马以前在街头上见到美女,找到家中去强行提亲的事都做过。在敌军中擒个女人暖床,又算得什么?

中年持剑高手下马,走到吴思马身前一米处,冷冷等着岳月掠来。

两人相距不到三米,眼神好似在空气中碰撞。

中年持剑高手有十足自信。

虽然这小娘们不简单,但年纪摆在这里。他臻入上元境已有数年,且根基扎实,以前又常在江湖上厮杀,不信拿不住这女子。

江湖高手都总是会习惯性以为,年纪轻轻就境界极高的人,手上功夫都往往不能和境界相匹配。

拔苗助长嘛!

这能造就出什么真正高手?

蔡吠紊在军中斩杀极多白马军士卒后,终被黑衣高手围住。

足足十余个黑衣高手,持着各式武器,围绕在他的身边不断掠动。境界高者接近上元,境界低者也是下元境。

且看这些高手出招并无太多花哨,往往都能刺到蔡吠紊身上要害处,显然也并非什么花架子。

蜀中在宋元之战时休养生息数十年,能积攒出来的底蕴,着实可怕。

饶是蔡吠紊被熊野锻造成银尸以后刀qiāng不入,也是不能冲破这些高手阻碍。虽不至于被斩杀,但也难以再建功。

化作僵尸的他,杀伤力较之以前实在要差得太多了。

除非,是传说中的金尸还差不多。

苗疆养尸之法源于湘西苗寨,自古就有传闻,炼制僵尸分为金银铜铁四阶。

中元境尸体能炼成铁尸,寻常刀qiāng很难直接破身。

上元境尸体能炼成铜尸,能在中元境高手面前保持不败。

而银尸,则需要真武境高手尸体才能炼制,能在上元境高手面前保持不败。遇得弱些的上元境,甚至能将其活活撕裂。

只是金尸,就需要传说中极境高手尸体才能炼制了。

哪怕是横练功法再强者,不到境界,也同样不能炼制。兴许,炼尸之法,和其尸体内内气雄浑程度有关。

金尸,能战真武。

光是这点,就足以说明其强悍程度。甚至,据说最顶级的金尸,便是在极境面前,也能力战。

只是这样的金尸,真的就是在传闻中都极罕见了。

蔡吠紊左冲右突,极为凶猛。但是,每每还是被黑衣高手合力挡住。

熊野那边,也是遇到对手。

有同列真武境的黑衣高手将他挡住,两人在乱军之中打得难解难分。身旁士卒倒是遭殃不少。

蜀中这回对重庆府显然是势在必得,从秦寒带这么多高手前来已经可见端倪。

真武境强者可不常见。纵是那公子哥在蜀中经营多年,麾下真武境高手也绝对不多。

少去这两个大战力,饶是岳鹏骁勇,天魁军能征善战,也陷入困境。

双方厮杀可以说是僵持不下。

也幸得是赵洞庭让数十武鼎堂高手跟在岳鹏身边,此时挡住那些黑衣人,要不然,这时候怕是连岳鹏都已经遭遇不测。

岳月到得那中年持剑高手近前。

叮叮当当的数十声连响。

剑光看都看不清。

岳月飘退两步。

“不过尔尔。”

中年持剑高手冷笑,逼退岳月,更是让他信心斐然。

这小女子果然不过如此。

他刚刚已经试探出岳月底细,岳月虽然剑快,但章法颇乱。这显然是没得什么搏杀经验的小娘子。

但他若是知晓岳月就是当年名扬暗杀界的离歌,怕莫就不会如此想了。

说到搏杀经验,莫说是他,就算是江湖中许多上元境甚至真武境高手,也未必有岳月那么多。

死在她手下的人都有多少了?

岳月仍然俏脸冰冷,又伸手入袖袍。一物从她手中甩出,再度向着吴思马激射而去。

“雕虫小技!”

中年持剑高手心中冷笑,双脚顿地蹿起。一剑准准挑落空中物事。

然后,他懵了。

左手连忙遮挡住自己双眼。

岳月扔出的不是暗器,亦不是什么有杀伤力的东西,竟然是一包生石灰。

第856章 斩吴思马

这简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在挑破囊袋的瞬间,就有生石灰落到他的眼睛里,辣得他眼睛剧痛。瞬间就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只是中年持剑高手也算不俗,知道自己目不能视,还不忘施展剑招,长剑在身旁不断挥动。

他只想着岳月定然会趁势向他发起猛攻。

心里,不知道已经骂了岳月多少遍。

岳月也果真冲到了石灰洒落的范围里,眼睛闭着。但身形却准准掠过中间持剑高手,向着吴思马杀去。

吴思马正在挥手扇去飘落到面前的石灰粉,看到岳月掠来,眼中终究是露出惊骇之色,“护我!”

可旁边刚刚还在看戏的亲卫,却是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没谁想过岳月竟然会以这种方法冲过中年持剑高手的阻挡。

堂堂上元境高手用这样下作伎俩,也的确有些跌份。但兴许是岳月长得太靓,竟然是并没有人露出鄙夷之色来。

落在男人手上,这是下作。落在丑女头上,这是恶毒。可岳月这样的大美人使用这种小伎俩,却只让人觉得调皮、可爱。

上天本来就是这么不公平的。

然而再过半瞬,便再也没人觉得岳月可爱,浑身直冒凉意。

岳月欺到吴思马马下。

吴思马持qiāng怒喝,长qiāng贯如龙,直刺岳月胸口。

这时候,性命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自然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美人死了,可以再寻。自己死了,就真的是万事皆空了。

岳月竟是不避不让,长剑上挑,浮现残影。

qiāng断。

宵练削铁如泥。

穿着黑衣的岳月从吴思马马旁掠过。

吴思马表情凝滞。

而后,整个身体分为两截。上半身栽落下马去。

战马受惊向前狂奔,吴思马双腿卡在马镫上,鲜血淋淋的下半身就这般让人惊悚的挂在马上。

那中年持剑高手也是倒霉,双眼剧痛之中,感受到有劲风扑到。只以为是岳月,连忙挥剑抵挡,却没想到是马。

堂堂中元境高手被战马撞飞出去,跌落在人群里。

他并无大碍,持剑横扫,却是斩断数个白马军骑兵的马腿。

吴思马亲卫回过神来,俱是脸色惨白。

主将被杀,他们这些亲卫若是不能斩杀行刺主将之人,纵是得胜而归,也只有被凌迟的下场。

这条军令,不仅仅只是蜀中才有。大理、西夏、元朝、宋朝,都是如此。因若不如此,亲卫们也不会豁出去命去保护主将。

还骑马拱卫在旁边的上百亲卫都齐齐看向岳月,眼中爆发出骇人光芒。

然而,等得有人驱马上前和岳月厮杀时,岳月却已经是速度极快的一剑挑落地上吴思马残尸的头颅。

一脚勾起,头颅飞起,被她稳稳提在手中。

岳月再度掠向战场中央。

“杀了她!”

“杀了她!”

“她击杀了吴将军!”

后头,上百亲卫驰马狂追,撞得人仰马翻都毫不顾及,嘴里大喊。

这让得许多正在厮杀的白马军士卒都注意到岳月。

只是,光以他们之力想要拦住岳月自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岳月纵身上马,长剑不断挥动,迫开到近前的兵刃,边在人群中往天魁军后阵疾驰,边寻找岳鹏身影。

后头白马军骑兵被天魁军轻骑所挡,难以发起冲锋,只能看着骑术极佳的岳月越跑越远。

许多人心如死灰。

而那些还在厮杀的黑衣人,却是压根都没有注意到这边。

没谁想过,蔡吠紊和熊野都被挡住以后,大宋军中竟然还有人能在乱军之中取吴思马的首级。

这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谁都知道,吴思马身旁定然有高手相互。

那上元境持剑中年高手总算是在流淌出无数眼泪以后,眼睛稍稍能看清眼前事物。

只是刚睁眼,他就有些傻眼。

因为他发现在自己周围的竟然不是大宋军卒,而是手臂上系着白绸的白马军,且都以长qiāng对准着他,满是防备。

“你们这是作甚?”

他又揉揉眼睛,看向后头,然后脸色猛变。

吴将军已经不见了。

他恍惚回想起,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吴将军已经被取走首级。

那女刺客得手了?

这刻,饶是这上元境大高手,也是心中惶惶发抖。

吴家在蜀中不俗,有极强根基。没能保护住吴思马的性命,饶是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中年高手眼中神色变幻。

再回蜀中,他必死无疑。

看着周围团团围住自己的十余白马骑兵,他沉声道:“吴将军已经被取了首级?”

哪怕是到现在,他心中也还带着些许侥幸。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刚刚乱挥乱杀,杀了几个白马军骑兵,让得这些白马军骑兵对他已经是有深深防备。

持剑高手心中再沉数分,随即忽的向着街道旁掠去。

白马军士卒不敢挡。

他掠到街旁,再飞身上屋,然后很快远遁而去。

回蜀中,是死。但以他上元境的修为,若是不回蜀中,吴家大概也不可能天涯海角的追杀他。

熊野还在和那黑袍真武境强者搏杀。

两人俱是真武境初期,意境强烈碰撞,让得周围数米都没人胆敢靠近。地上,只有尸体。

蔡吠紊总算撕裂两个围住他的蜀中高手,但浑身衣袍也已经是乱如碎布,露出里面青色让人心惊的皮肤。

看样子,纵是银尸,他想要冲出这些蜀中高手包围亦不是容易的事情。

战局仍旧处在白热化僵持阶段。

吴思马虽死,但他所率三千骑兵已经全部压上,在和天魁军轻骑厮杀。此时没有主将命令,也并无大碍。

岳月冲到战场最为纷乱的地方,终于是找到正率着数十轻骑冲杀的岳鹏。

“哥!”

她左手举起吴思马头颅,喊道:“敌军主将已经授首!”

这刻,她沾着血的脸上有笑容绽放。

这是种极为惊艳,却又带着些许诡异的美。

第857章 枯槁剑士

岳鹏听到岳月的喊声,偏头望去,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当即便率着亲卫向着岳月方向冲杀而去,接应岳月。

同时,他对着左右吩咐道:“聚兵!准备冲杀!”

敌军主将已经授首,自然没必要再如同散沙般和这些白马军骑兵继续厮杀下去。

有号角声响。

岳鹏在途中挑落几个白马军骑兵,到岳月近前,长qiāng刺出,准准挑中岳月手中吴思马头颅发髻。

一颗大好头颅被银qiāng高高举起。

岳月和岳鹏兵马而立,嘴角有着轻笑,眼中有着骄傲。

她大概只有在自己这位亲哥哥面前才会露出这副模样来。

“做得不错。”

岳鹏轻轻的四个字,更是让得岳月绝美俏脸上笑容如花儿般绽放。

有天魁军轻骑听到号角声,匆匆向着大纛旗下汇聚。

白马军中有斥候匆匆驰出战场,向秦寒大军中去报信。主将战死,这对于哪支军队而言都不是小事。

虽然现在军中尚且有数十黑袍高手正在抵挡敌军,但大军若是露出败绩,纵是那真武境绝世高手,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越来越多的天魁军轻骑汇聚到大纛旗后,短短时间内,就汇聚有数百之众。

只是战场太过混战,两军阵前仍在胶着。要想等到全部大军汇聚,那显然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完成的事情。

岳鹏看着前头纷乱战场,举qiāng大喝:“敌军主将已经授首!诸将士,随本将冲杀!”

白马银qiāng,刚毅将领立阵前。

岳鹏率先拍马向着前头冲杀过去。

混乱战场中,汇聚着数百人的力量,已经能够算得上是排山倒海。

轻骑呼啸而过之处,白马军骑兵纷纷落马。

秋风卷长街。

岳鹏所率数百轻骑如同割麦子般不断向着街道深处掠去,且汇聚在后头的天魁军轻骑越来越多。

白马军中有将领率军抵挡,但并不能形成太大阵势,都被轻骑踏过。

蜀中正在和武鼎堂供奉们搏杀的黑袍高手们在轻骑掠过之后亦是折损不少。

这便是大军的力量。

最终,直到轻骑席卷到熊野和那蜀中真武强者交手的地方,才算是停下冲锋步伐。

“吁!”

岳鹏勒马,看着前头空荡荡只有两人交手的地方,心中不免惊讶。

看那劲风呼啸,让得街道上灰尘滚滚。连他,也不敢轻易带着轻骑驰骋过去。

真武境的实力较之上元真的是要强上太多,有云泥之别,更遑论那些中元、下元之境。

大军冲杀想要覆灭中元、下元容易,斩杀上元境强者也不是不可能,但要斩杀真武境强者,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起码,这不是数百轻骑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无疑让得岳鹏有些为难。

他倒不是担心轻骑掠不过去,亦不是担心冲入到两人气场之后,麾下将士会被溢散气劲所伤。他担心的是大军驰骋会影响到正在交手的两人,若是那蜀中真武境高手因此而被熊供奉斩杀,那自然是好事。可若是熊供奉被斩杀呢?

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时间缓缓流逝。

岳月准备下马出手,却岳鹏轻轻拉住,“你还没法插手真武境高手的争斗。”

岳月撇撇嘴,有些不满,但老老实实不再下马。

岳鹏缓缓举起银qiāng,终究还是继续打算率着轻骑驰骋过去。

在熊野和这蜀中真武强者后头还有许多白马军和天魁军骑兵在厮杀,每分每秒时间的耽误,都有天魁军骑兵折戟沙场。

而就在这时,从旁侧屋顶上却是忽然有六人掠到。

六人俱是穿着灰色长袍,手持古朴寻常的长剑,形容枯槁。

岳鹏、岳月以及周围许多人都震惊。

因为这六人气势如虹,竟是个个都领悟有意境。而且看他们浑身灰色长袍鼓荡,显然都绝非庸手。

六个真武境强者!

这是能惊动天下任何哪个势力的强绝武力。

怎的会有这么多真武境强者突然杀到?

岳鹏心中正泛起浓浓疑惑,六个枯槁剑士已经落地。六影动,六剑同时直取正在和熊野交手的那蜀中真武境强者。

这自是将那真武境强者给吓得不行。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当即就撇下熊野,飘身而退。

足尖在地上连点,整个人动若脱兔,眨眼便到街边,然后掠上屋顶,纵身而去。

熊野和六个枯槁剑士追上屋顶,放眼望去,那黑袍高手已是掠出去十余米远。

“杀!”

岳鹏举qiāng,再度向前头发起冲杀。

数百银甲轻骑从主街空地席卷而过。

吴思马授首,白马军无大将再坐镇指挥,各自为战,自是不能挡。

数百轻骑说所向披靡并不为过。

熊野又掠下屋顶,冲向被不少黑袍高手包围的蔡吠紊,舍不得让自己的银尸折损在这里。

六个枯槁剑士长剑顿在屋顶上,神色清冷,并没有再下来帮手的打算。

显然,他们根本瞧不上这些寻常士卒。

本就折损掉不少的三千鹿角骑兵损失愈发惨重。

天魁军得到施展空间,终于展露出大宋最强禁军实力。

大军冲锋势起以后,便是马不停蹄。

这样的骑兵冲杀,长qiāng比之上dàn yào颇为麻烦的神龙铳更具威力。

近千米长街,等岳鹏率着轻骑席卷过后,鹿角军骑兵凄凄惨惨戚戚,有人折戟,有人奔逃进旁边巷弄。

士气如虹时,两百尚能破三千,更别说是两千大宋精锐中的精锐。

那些蜀中黑袍高手孤立无援,侥幸存活者亦是不敢逗留,个个施展身手逃离远去。

岳鹏喝令将士不得追击,大喝:“继续进军!”

西夏将领从人群中驰马而出,到岳鹏身旁。再看岳鹏,眼中甚至已经是带着些佩服之色。

无人管地上尸首,散乱大军汇聚,继续跟着大纛向前头行去。

李望元藏身府邸已是近在咫尺。

秦寒仍旧坐镇于大军之中,这时候也已经接近李望元藏身府邸,在西街。

第858章 逼退秦寒(1)

那真武境强者逃回到军中以后,言及忽有六个真武境枯槁剑士出手相助宋军,吴思马授首,鹿角骑兵不能挡。

秦寒神色颇为难看。

在他令下,军中有鲜红旗帜高高扬起。

重庆府上空蜀中热气球突然折返,向大军头上飞来。

秦寒再下令。

鲜红旗帜向着东面连点三下。

空中热气球向东街飞去。

秦寒两片极薄嘴唇紧紧抿起,神色中有着某种坚决。

纵是冒着落下叛国罪名凶险,他无疑也不愿意让岳鹏率军继续冲杀下去。只要将岳鹏天魁军轻骑尽皆覆灭在这重庆府,事后,天魁轻骑到底是被灭于白马军之手还是西夏军之手,都将由他们说了算,并不会给宋朝落下口实。

六个真武境枯槁剑士!

秦寒在稍作沉默以后,忽然回头向着蜀中方向看去,眼神深邃。

六个枯槁剑士,不可能出自武鼎堂总共都只有五个真武境强者的大宋。

天下能拿出这般阵仗的势力,屈指可数。而会出现在这蜀中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东街。

岳鹏在接近李望元藏身府邸后,本打算跟着那西夏将领率军进府邸,先从李望元手中名义上接掌重庆府,但看到天空上热气球向着这边飞来,忽然间又改变主意。

他知道来者不善。

若是被这些热气球给炸死,虽然皇上定然心知肚明是蜀中白马动的手。但明面上,蜀中绝对会将其嫁祸给西夏。

到时候,皇上还得大费周章才能够有理由攻蜀。

更重要的是,现在朝廷无力发起大战。等过些年头,中原数国态势更是难料。

重庆府决不能落入蜀中之手。

“向前冲杀!”

岳鹏忽的举qiāng,在旁边西夏将领的诧异中,直直掠过李望元藏身府邸,率军向着前头杀去。

两千天魁军轻骑,此时仅仅只剩下千余人。

“岳将军!”

西夏将领高喊,但岳鹏却并未理他。

六个枯槁剑士在屋顶上飞掠,始终和大军保持平行。

热气球到头顶上空。

一颗颗轰天雷不出意外的向着下头抛落下来。

整个数米宽主街都处在炮火轰炸范围内。

顿时间火光四起,土石飞溅。连旁侧房屋都被殃及,被炸得坍塌下去。

岳鹏嘶声大喝,带着千余银甲轻骑就这般顶着炮火向前冲去,“冲!冲!”

饶是天魁军极为精锐,此时,阵型也是变得混乱起来。

轰天雷威力真不是人力可挡。

熊野和许多武鼎堂高手掠向街道两旁,不再愿意跟在军中受这样的炮火轰炸。这等威力,连银尸蔡吠紊都未必挡得住。

“你躲远些!”

岳鹏驰马间偏头对着旁边岳月大喝。

就有轰天雷在他们旁侧不远炸响。

bào zhà声几乎盖住岳鹏的大喊声。

有天魁军轻骑被波及,两骑马失前蹄,滚落在地。

岳月嘴角抿着,没有答话,也没有要离开意思。

“滚!”

岳鹏眼睛通红。

他作为主将,率军冲杀责无旁贷。但绝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炸死在这里。

岳月还是不走,只是拍马疾驰。

团团火光就在这样在军中炸起,越来越多的天魁轻骑陨落在炮火中。

这般轰炸,饶是熊野还有那六个枯槁剑士亦是束手无策。

在岳鹏大喝时,有颗轰天雷就在他后头不过米余处落下。

“将军!”

持大纛的猛士忽然大喝。

他勒马。

挡在了岳鹏后头。

轰天雷炸开时,岳鹏一骑仍旧向着前头疾驰。

持大纛猛士在硝烟中满脸血污,战马已经倒在血泊中,大纛亦是落在地上,被燃起火焰。

猛士回首看着岳鹏,缓缓栽落。

岳鹏没有回头,但知道那自己从军中提拔的猛士已然没有幸存希望。

两行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满脸灰尘随着泪水下淌。

岳鹏不再大喝,只是冷冷道:“我不想死了以后,没脸下去见爹娘。”

岳月神情微怔,双腿用力蹬在马镫上,终究是飘身而起,持宵练向着街道旁房屋顶飞去。

岳鹏再举qiāng,“冲!冲!”

一颗颗轰天雷炸响。

街道满目疮痍。

一千余骑就这样在团团硝烟中疾驰,无时无刻都有人栽倒在血泊中。

秦寒看着天空中热气球到东街上空后停止,如今又缓缓向着西街飘来,神色莫名,挥挥手:“易老,你带着人都上去吧!”

刚刚才回来不长时间的真武境绝世高手犹豫,“秦帅,他们可有足足七个真武境强者。”

秦寒只是道:“不能让那些大宋禁军冲过来,要不然你我都难以在主上面前交代。以你本事,要活,不难吧?”

姓易的高手重重顿了口气,终究是挥手,带着拱卫在秦寒身边的百余黑袍人向前跑去。

待得天魁轻骑距离蜀中大军不到五百米。

绕过前头茶馆,便可以正式碰面时,岳鹏仍在军前拍马,可后头,天魁军轻骑却已仅仅只剩下三百余人。

大多将士眼睛通红。

但上头,轰天雷却还在落下。

秦寒车辇旁,有将领询问:“秦帅,易老他们既然已经上去,咱们是不是让上头停止抛雷?”

秦寒只是轻声答道:“他们有七个真武境强者,你觉得易老他们能够拦得住?”

将领微怔,不再说话。

他现在才算是明白,原来秦帅根本就没有让易老活着回来的打算。

易老以及那百余江湖高手,都仅仅只是为去阻碍大宋禁军步伐,为天上热气球创造机会的。

饶是军中多狠人,这将领心中也不禁是感慨,“秦帅当真是无情啊……”

姓易的带着百余黑袍高手绕过当初能算是重庆府最根深蒂固亦是最具盛名,连知州大人都常常到楼上雅座饮茶的高达六层的茶馆,便见到正在硝烟炮火中疾行的岳鹏及数百轻骑。

他挥挥手,百余黑袍人虽然犹豫,但还是跟着他向大军杀去。

他们不像是伺候吴思马的那位中年上元高手那么自由,性命,可以说没有全部拿捏在自己手里。

第859章 逼退秦寒(2)

要不然,以他们的头脑,都知道这是个凶险差事,也不会真的全部都跟着姓易的老头冲过来抵挡天魁军。

姓易的老头抬头瞧了瞧天上还在抛雷的密密麻麻热气球,回头瞧了眼东街,眼神冰冷至极。

秦寒的想法,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

只是当初为求富贵荣华以及攀登更高武道境界,他已经上得贼船,如今,却已是没得自由。

连他,也是向着军前冲去。

意境冲霄起。

饶是岳鹏天魁轻骑精锐无比,亦是些微被这滔滔意境所摄。

不断有人在轰炸中被炸得血肉模糊。

岳鹏神色难看,但已然不可能再率军撤退,双腿猛夹马腹,一往无前。

街道两旁房顶上。

岳月率先向着街道上飘落。

熊野和那些武鼎堂高手尚且还在犹豫,六个枯槁剑士竟是出乎意料的率先蹿下屋顶。

六人持剑掠向冲杀过来的姓易老头还有那些黑袍高手。

岳鹏率领轻骑冲进黑袍人群。

鲜血飞溅。

驰马在最前头的岳鹏首当其冲,才刚刚交汇,就有数个黑袍人同时对他出手。

这些人,都有立足于地,却飞身斩马上骑士的本事。

岳鹏内气修为尚且还不到中元境,饶是岳家qiāng法极为微妙,最擅长驰骋纵横,却也是在霎时间就陷入极为危险之境。

“哥!”

岳月惊呼,急掠向岳鹏。

可有颗轰天雷就在这时在她前头不到五米处落下,炸开。

有天魁军轻骑被炸落下马。

饶是以岳月实力,这刹那也是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步伐微微凝固。

索性有灰袍枯槁剑士速度极快掠到岳鹏近前。

一掌拍向岳鹏马头。

一手持剑横挥于身前。

岳鹏座下宝马竟是硬生生被这一掌给抵住。

灰袍枯槁剑士浑身衣袍鼓荡,脚下纹丝未动。

身前四个黑袍蜀中高手身形僵住,颓然栽倒在地。皆是被一剑毙命。

岳鹏摔落下马,囫囵爬起,又扯住旁边一马缰绳,翻身上马,继续向前急奔。

上头还不断有轰天雷落下,他根本就顾不得和这些黑袍高手厮杀。

岳月见得哥哥无碍,总算是松口气,双足轻点,翩翩如蝶,亦是向前杀去。

六个枯槁剑士掠进人群,大肆斩杀。

他们剑法都极为精妙,出剑必取人命。那些不到真武境的黑袍高手根本不是他们敌手。

熊野犹豫过后,和武鼎堂那些供奉终究也是鼓起勇气掠下街道。

众黑袍高手陷入险境。

有人被斩杀。

也有人被上头落下的轰天雷给炸死。

在这样密集的轰天雷轰炸下,真的是连真武境强者都只能听天由命。没有谁能保证自己就不会被炸死。

姓易的老头被两个枯槁剑士合攻,左右难支,好难才能不露出败相。

这些枯槁剑士的实力,还要超乎他的意料。

这刻,他心里怕是将秦寒给恨到极点了。

跟在岳鹏后头的天魁军轻骑越来越少。

在这里稍受阻碍后,更多的轻骑被天上落下的轰天雷覆盖在硝烟之中。

在重庆府独树一帜的茶馆终究也没能逃过炮火覆盖。

六层楼,楼顶开始坍塌。

岳鹏率领轻骑绕过茶馆,终于得以见到蜀中大军。眼神和在车辇上的秦寒瞬间对视起来。

秦寒脸色难看。

岳鹏同样脸色难看,眼睛通红。

他率领两千天魁轻骑火速赶来重庆府,如今得以从东城门穿过东街,此时身后,竟然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炮声还在炸响。

岳鹏率着数十人直冲到秦寒大军近前不到五米。

银qiāng戳着吴思马的头颅,重重顿在地上。

一声大吼惊天地。

“本将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天魁军已经接掌重庆府,尔等白马,谁还胆敢造次!”

无数白马军看着这支凋零至仅剩数十人,且个个灰头土脸的大宋禁军,神色动容。

蜀中上得台面的将领个个都知道背后那位主上的存在,也是在为那主上卖命。但是,下面的士卒却鲜少知道。

他们只当自己还是大宋军人。

秦寒性子再为清冷,此时也是暗暗捏紧了自己双手。

他没有想到,岳鹏竟然能够从这样的炮火覆盖中冲到自己的大军前头来。

他不敢下令让士卒向岳鹏发起冲锋。

此时众目睽睽,他若敢下令,那就将坐实蜀中叛乱的罪名。而且,他甚至怀疑下面士卒会不会继续执行他的命令。

士卒可并不是任由摆布的木偶,他们同样有自己的主见。

天上热气球随着岳鹏轻骑飞到这头。

看到下面大军,终于是没有再往下面抛雷。

双方相距这点距离,抛雷下来,无疑会误伤白马袍泽。

因岳鹏一声大喝,白马军一时静悄悄,落针可闻。

岳月最先从后头茶馆绕过来,跑到岳鹏面前,看向秦寒,清冷眼神仿佛能杀人。

紧接着,又有武鼎堂供奉掠到。

姓易的老头和那些黑袍高手不见踪影。

熊野也很快飞掠过来。

这都是因为一个枯槁剑士的一句话,“你们去助你们将军,这些人,交给我等。”

六个枯槁剑士对阵百余高手。

剑气纵横鲜有人知。

岳鹏见秦寒不说话,又是喝道:“秦寒,你若有种,今日便染指这重庆府!”

秦寒眼睛微眯,仍是不答。

他自然不是怕岳鹏,以他的心高气傲,连岳鹏都未必被他放在眼中。他担心的,是若下令,军心会乱。

数十天魁轻骑,让他觉得比数万西夏士卒还要扎手。

场面无比诡异。

秦寒盯着岳鹏的双眼无比冰冷,但始终,都没能开口。

茶馆前东街,厮杀结束。

六个枯槁剑士仅剩四人,背负两个同伴遗体,掠上茶馆屋顶,没有再见岳鹏,只在屋顶眺望。

灰袍随风摆动。

姓易的老头也死了。

生前是真武,死后,却也只能和其余高手一样,躺在大街之上。

第860章 交接重庆

他们未必都是死在厮杀之中,而更可能是死在轰天雷的轰炸之下。那样密集轰炸,能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

因为纵是真武强者,腾挪躲闪,也未必能躲得过那样密集的轰炸。

终于有西夏军队敢再度冒头,出现在大街上。

有人疑惑看向头顶,不知道蜀中的热气球为什么没有再行轰炸。

西街,秦寒手指轻轻扣着座椅扶手。

他抬眼,瞧向茶馆顶上四个枯槁剑士,足足凝视了数十秒之久。最终抬手,嘴里清淡吐出两个字,“撤军!”

他车辇隐到军中,也不管那些折损士卒,率着大军便这般离去。

天上热气球跟着向西而退。

岳鹏立于马上,银甲上面血迹斑驳,发丝散乱。双目凝神看着蜀中退去的兵马,神色清冷。

秦寒现在率军退去是不假,但是他明白,秦寒绝不会就这般善罢甘休。

蜀中明面上或许不敢再大动干戈,暗地里,却难免会有些动作。

他绝不相信自己区区数十人就能让得秦寒真正放弃这诺大的夔州路就是。夔州虽然满目疮痍,但这里地势复杂,拿下此地,加以发展,以后必然将是进可攻中原,退可守天险的屯兵良地。

而这也是皇上为何对利州东西两路、凤翔路、临洮路不闻不问,却要得到这夔州的原因。

看着热气球和大军渐行渐远,岳鹏才勒马回头,轻声道:“走,咱们去见西夏皇帝。”

他带着仅剩的数十轻骑还有武鼎堂高手们又绕过茶馆,走向李望元藏身府邸。

有西夏士卒从街道各处冒出来,看着在天上缓缓离去的蜀中热气球,露出疑惑之色。

他们刚刚大多被炸得不敢冒头,是以并不知道天魁军和蜀中白马军厮杀的事。

李望元也带着仲孙启赋等人出现在府邸外头,看向岳鹏等人过来方向。

熊野身形在军前掠动,先行赶到西街主街上。而后,在李望元等人诧异眼神中,将地上姓易老头的尸首给单手提了起来。

桀桀两声,熊野笑得颇为开心。只是声音却如夜枭,让人心中发寒。

李望元等人怕也是探得过这家伙消息,反正此时看这家伙的脸色都是有些诡异。

又擅蛊术、又擅炼尸的苗王,且果真长得这般寒碜,实在是让人心中生不出半点能亲近的感觉来。

李望元本还想摆出帝王气度,喊声前辈什么的打个招呼,最终愣是没能开口。

直到岳鹏等人都驱马到近前来,岳鹏对着李望元拱拱手,声音沉闷道:“大宋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见过西夏皇上。”

他心里其实还真有点瞧不上西夏这些人。

蜀中热气球多,西夏军卒打不过是事实,但若是天魁军,纵是打不过,也绝对不会龟缩在暗处不出来。

这是军心问题。

“岳将军!”

李望元笑容灿烂对着岳鹏拱手。

岳鹏仅率两千轻骑入城,就吓退蜀中大军,解救他们西夏士卒于危难之际。这让得李望元此时觉得岳鹏这张脸实在可爱得紧。

因为岳鹏要是再来晚些,他们西夏士卒损伤定然更为惨重不说,这重庆府都未必还守得住。

这样的话,他们可就麻烦得很了。

岳鹏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赵洞庭亲口所授圣旨,递向李望元,“此乃我们大宋皇上接收夔州路之文书,请过目。”

李望元笑眯眯接过圣旨,打开看。旁边仲孙启赋微微偏头,李望元也没拦他。

看过之后,他还偏头看向仲孙启赋,大有询问仲孙启赋意见的意思。

仲孙启赋轻轻点头。

李望元便收起圣旨,伸手道:“来,岳将军里面请。”

众人向府邸里鱼贯而入。

到府邸内正堂。

李望元坐于主位,岳鹏作为代替赵洞庭的使臣,则是坐在客座上首。

李望元让人奉上笔墨,将圣旨摊开在书案上,对岳鹏说道:“岳将军,那朕就在这上面签字画押了?”

赵洞庭这封圣旨,其实显然就是条约文书。

“有劳。”

岳鹏轻轻点头。

李望元便爽利地在文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且画上了押。

岳鹏收起文书,道:“多谢西夏皇上了。”

西夏众臣武将脸上俱是露出些许笑意。

蜀中的轰炸战术可谓是将他们给吓怕了,更加认同当初李望元说重庆府是烫手香芋的说法。如今,总算是将这个烫手芋头得以甩给宋朝。

李望元轻轻向前探了探身子,道:“朕还有句话,想问问岳将军。”

岳鹏将文书又收到怀中,“皇上请说。”

李望元道:“凤翔、临洮以及利州东西两路原本属于元朝,现在归于我们西夏。可元朝却说将其归还大宋,不知宋君心中是何想法?”

他大概也只是想从岳鹏嘴里探探口风而已。

岳鹏轻笑。

李望元问这样的话,他并不意外。西夏形势不如大宋,有这样的担忧实属正常。

李望元听得岳鹏笑声,心里却是有些忐忑,道:“岳将军为何发笑?”

西夏早已经和元朝交恶,现在和蜀中关系也是同样不好。仅剩宋朝,原本是个潜在盟友,可又因为没能挟持到赵昺,变成昏招,导致这个盟友也是若即若离,随时可能变成敌人。虽然李望元现在又和赵洞庭履行当初约定,但他明白,赵洞庭心中定然还是会有芥蒂。

待得宋、元两朝休养生息结束,说不得元朝会攻夏,大宋到时候也会借着元朝让出利州等路的理由要西夏交出四州。

那样,西夏就必然岌岌可危了。

岳鹏轻轻摇头,“皇上您太过小瞧我朝皇上了。”

李望元微微凝眉,“此话怎讲?”

岳鹏道:“元朝皇帝愿意将利州东西两路、凤翔路、临洮路拱手让于我们宋朝,抱的就是想让我们两朝相斗的心思。在和元朝议和之时,我们皇上就已经看出来元朝的险恶用心。”

李望元脸上露出喜色。

岳鹏又接着道:“皇上你尽管放心,我们皇上并没有让您将这四路让出来的想法。”

第861章 破军高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李望元连连点头,“大宋皇上当真是洞悉人心啊……”

但岳鹏的脸色却在突然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道:“只希望皇上您也能对我们大宋坦诚相待就好。”

李望元和西夏众臣的笑脸都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他们当然知道岳鹏时说的广王赵昺的事。

这件事,的确是西夏做得不地道。

李望元稍作犹豫后,倒也爽快,道:“那件事,是朕糊涂了。”

岳鹏便也懒得再说。

反正西夏现在已经赔礼,赵昺又没有什么事,这事便也没有再死磕的必要。

西夏需要大宋作为盟友,大宋也同样不想满天下皆敌。

沉默了些许会儿,李望元又问道:“岳将军,你们大军何时能赶到重庆?”

岳鹏敏锐捕捉到李望元话里的意思,笑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在我们大军赶到之前,都愿意助我守这重庆府?”

李望元也笑,“这是自然。虽然岳将军你已经到得重庆,但朕又怎能让你仅率这点兵马守重庆府?”

他这自然还是在向大宋示好。

光是那点儿金银马匹,谁都知道不能抹去大宋皇帝心中的芥蒂。

岳鹏也不推辞,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皇上了。”

以他数十人,的确没有守住重庆府的可能。

这夜,重庆府街头灯火不息。

西夏军卒还有天魁军所剩数十轻骑都在街上打扫战场。

李望元有意让西夏军卒帮助天魁军士卒收拾袍泽遗体,却被岳鹏拒绝。

岳鹏只道:“这些弟兄的亡魂,我们要亲自送走。”

数十人在大街上收拾遗体,有人趟泪,连岳鹏也在其中。

天魁军已经许长时间没有遭遇过这么大的损失了。

熊野扛着姓易老头的尸体,带着蔡吠紊早早回了房间。这夜,他自然又是要好生忙碌。

于炼尸高手而言,真武境高手遗体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

重庆府外十余里,蜀中白马军扎营而居。

秦寒帅帐内足足汇聚有二十余人。

悄然无声。

如此直到夜色极深,甚至接近黎明时分,秦寒他开口说话。

他神色阴沉,嘴唇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二十余人离开帅帐,到军中领过轰天雷后,然后又离开了军营。

而在他们走后,只不多时,忽然从蜀中方向有数骑疾驰而至。

数骑上俱是神色倨傲之辈,到得军营外,不待士卒阻拦,就有人冷喝道:“滚!”

一块令牌激射而出,将一个士卒砸飞出去。

数骑直冲入营。

守营士卒全部都看愣了,随即有人捡起地上令牌,却又是神色大变。

待得几个士卒都看过令牌之后,谁的脸上都不敢再出现怒色。

而那受伤士卒看到令牌,也是变得颤颤惊惊。

谁也没想过去找麻烦。

领头百夫长握着令牌,手也在微微发抖,“你们在这看着,我去将令牌还给诸位大人。”

然后向着军营内跑去。

而此时,那数骑已经是直接冲到秦寒的帅帐外。

秦寒听得马蹄声已经出帐,见得几骑影影绰绰过来,拱手道:“秦寒见过几位前辈。”

他乃是那位公子面前红人,而连他态度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这几骑的身份有多么吓人。

几人驰马到近前,下马,个个干脆利落,下马如落叶无痕。

“来。”

秦寒稍稍直起身子,道:“诸位前辈里面请。”

总共四人,年岁都颇大。看着秦寒,倒也是颇为客气,有人道:“秦帅,久违了啊!”

秦寒边领着人往营帐内走边笑,“几位前辈专心钻研武道,秦某倒是想去拜访,可一来俗事缠身,二来也怕打扰几位前辈清修啊!”

几人走到营帐内,在油灯光芒下终于可以勉强看清脸面。

四个人都约莫超过六十。

一人眉毛极浓,看起来颇为凶恶。

还一人却是几近于没有眉毛,看起来则更是要显得难惹些。

剩余两人光看面相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穿着青袍,属于那种仍在人群中便认不出来的人。

“哈哈!”

眉毛极浓的老头听得秦寒的话,忽的大笑,“你是担心去了咱们那,会被轻舞那丫头持着剑给撵出去吧?”

秦寒脸上竟是露出极为罕见的讪讪之色,请四个老头坐下后,却还是忍不住问:“轻舞在府中可好?”

这个屠梧州满城的冷血之辈,此时眼中赫然有着柔情。

看来纵是连他这种人,也避不过个情字。

粗眉毛老头又笑,“那丫头天资过人,现在剑道已经在府中出类拔萃,谁能惹她?”

秦寒亲自给几人泡茶,露出怀念之色。

那没眉毛的老头说道:“你这小子剑道天赋亦是不俗,不在轻舞那丫头之下。可惜志不在此,要不然说不得也能在剑道上折服这个丫头。我们这些个老家伙,也就不用担心轻舞那丫头以后被别的人给摘取了一颗芳心去了。”

秦寒神色莫名,“待晚辈助得主上得到天下,就进破军学宫,求诸位前辈教导。”

“唉。”

没眉毛老头叹息了声,“可这天下能人无数,到天下大统,怕也不会短时间就能够实现的事啊。”

秦寒只是摇头,“秦寒承蒙主上救命、知遇之恩,这却也是无可奈何。”

无"qing ren",其实亦有深情处。

大概,赵洞庭等人谁也想不到,杀伐果断的秦寒竟然还会有这样一面。

四个老头也是颇觉惋惜。

他们都是蜀中破军学宫的人,且在学宫之中地位极高。大概,也只有破军学宫才能拿出这样阵仗了。

到他们这个年纪,浑身修为已然接近极限,除非奇遇,便很难再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可能。这辈子,或许也就想着培养出几个好苗子。秦寒是个好苗子,可当初为那更为惊才绝艳的主上入鬼谷学宫学兵家之法,他们颇觉无可奈何,也只能惋惜。

若是秦寒专研剑道,以他的心智、天赋,真武境不说唾手可得,但只要肯下苦工,这个境界是跑不掉的。

第862章 打草惊蛇

稍酌两杯后,粗眉老头最先放下茶杯,道:“好了,茶也喝完了,咱们几个老头也该出发了。”

秦寒放下杯子,道:“晚辈已经派遣二十余个高手带着轰天雷过去打草惊蛇,就在这等着四位前辈凯旋了。”

“你不去?”

粗眉老头笑问道:“以你现在实力,又有咱们四个护着,去瞧瞧也是没有问题的。”

秦寒摇头,“秦某这条命还要留着给主上效命,就不去做那作壁上观的事了。”

“你啊!”

粗眉老头摇摇头,却也不再说什么。

守营门的百夫长将令牌递送进营帐,又匆匆退下。从头至尾都没敢抬头。

四个老头走出帅帐,驰马出营。

而在他们刚离营不久,重庆府内就起了动静。

秦寒所派二十余个黑袍高手到得重庆府外。

残破的西城门上数理着数百根火把,从北蔓延到南。但饶是如此,仍是显得稀松。

宽达五公里的西城墙上,绝大多数地方都还是笼罩在黑暗里。

西夏士卒无疑并没有打算将这西城墙严防死守。残破不堪的西城墙也没有什么死守必要。

到得城下不远的二十余骑下马,快速蹿向城墙下。然后,逮到西夏士卒巡逻队伍隐入到黑暗中的机会,向城墙豁口上爬去。

这处豁口,已经被炸得仅仅只剩下三米余高。这样的高度,对于这些修为都不在下元境之下的高手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二十余人轻易入城。

已然没有多少百姓的重庆府,街道上更是寂静黑暗。

偶有巡逻士卒走过。

但以他们,自然也没法发现这些蜀中高手的行踪。

二十余人很快穿过西大街,到得那之前秦寒被逼退的茶馆后头处。

这里,仍是寂静。街上尸首已经收拾完毕,只是仍旧有浓浓的血腥味在空中飘荡着。

府邸门口处倒是有十余个持着火把的士卒守护。可在这样的深沉夜色里,倒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黑袍人们也不是傻子,躲在府邸墙角处,有人轻声道:“他们这好像是在特意等着我们入套啊……”

谁都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中间连上元境高手都没有,轻入有数万西夏军士卒镇守的重庆府,本就不是件正常的事。

只是,他们已然接得帅令,总不能就这么回去。纵是有人心中生出想要离去的想法,此时也不好开口。

这种情况下,人都是习惯性随大流的。

有个看似是为首之人的黑袍人沉沉道:“纵是圈套,我们也得钻进去。我们人人都携带着五颗轰天雷,即便完不成刺杀任务,见机不妙逃跑总是可以做到的。”

他回头看向后头众人,“诸位,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萌生退意。我不拦着,但是,还劝诸位想想自己家人。”

不少黑袍人微微色变。

连易老头那样的人在蜀中都没有自由,就更别说他们这个层次的供奉。

为富贵荣华,总要付出相对应代价。

不过他们中间竟然还是有狠人,兴许是没有家眷,又兴许是不愿顾及家眷死活,对着众人拱拱手后,解下腰间轰天雷,蹿进了黑暗中,就此离去。这样离去的,有四个人。

为首黑袍人果然没拦他们,只是道:“将轰天雷捡起来,咱们进去。”

约莫二十个人接连翻过院墙。

到这原本应该是某富商或官吏的府邸里,有着依稀火光。光芒中,可以看到前院的布局颇为不俗。

寻常殷实人家,不可能拥有这样府邸。

有持着火把的巡逻士卒在庭院正中来回走动。黑袍人落地的地方,却是黑暗僻静。

这只更让他们觉得是危机重重。

为首黑衣人道:“各自小心些,若是情况不妙,立刻扔完轰天雷,咱们就撤。”

就这样离去,他是不敢的,总得做做样子。因为,剩下的这些人里,未免就没有秦帅的人,这样回去,他们全部得死。

约莫二十人隐匿在黑暗中,贴着院墙向府邸深处摸去。

庭院中巡逻士卒没能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但这些黑袍人显然也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府邸的某棵用以装饰、遮阴的大树上,正有双眼睛盯着他们。

若论刺杀,岳月是他们祖宗,连暗影殿的供奉,也要较之他们强上太多。

行刺本就是人越少,越分散越好。这些黑袍人却齐聚在这里,显然根本就不是什么刺杀能手。

大树上的人影悄然下树,同样隐匿在黑暗中,始终都将这些黑袍人动静看在眼里。

如此直到府邸后院。

只有两个屋子里还亮着灯,其余房间都是黑乎乎的。还有几队巡逻士卒,各是十人,在这里游走放哨。

为首黑袍人停下步伐,轻声道:“两人为组,动手。”

黑袍人都从腰间解下一颗轰天雷,分散各自向着一个个房间跑去,或是跑向别的院落。

而这诺大的庭院中那些巡逻士卒,自是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再不济,对付寻常士卒也是绰绰有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是忽有尖锐的口哨声响起。

一黑影出现在院落院墙之上。

紧接着的瞬间,便是不计其数的隐隐绰绰身影出现在院墙、屋顶之上,将这整个院落都可以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了。

没有任何的开场白,这些人影刚刚出现,便是一道道利箭射向那些正在蹿动的黑袍人去。

“啊!”

立刻有黑袍人中箭跌倒。其余众人尽是惶惶。

他们料想到府邸中有诈,却也没想过竟然会是这么大的阵仗。而且他们的举动原来都早已经被人盯上。

“撤!”

为首黑袍人低喝,当即不再向前蹿动,转身就跑。

如今已然明白这是个圈套,那极有可能,他们的目标人物根本就没有呆在这里。

箭矢如雨,在深沉夜色中不断落下。

约莫二十个黑袍人很快折损近半。

但其余人还是得以重新掠上院墙,很快远去。府邸内,也没有人再拦截他们。

第863章 茶馆恶斗(1)

院墙、屋顶上,持弓箭的士卒也没有追击。

庭院内徒留近十具黑袍尸体。

从头到尾,这些黑袍人都根本没有找到扔轰天雷的机会。

有西夏将领大步入院,逐个揭过地上尸体的面巾,眉头微皱,“随本将去禀报皇上。”

这些黑袍人的实力低得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难道蜀中就这么点实力?

他却并不知道,刚刚这些黑衣人被射死,还有他此时的举动,全然都落在隐匿在黑暗中的四个老头眼里。

四个老头在黑袍人们还在向着府邸深处摸索的时候就已经赶到,只是,他们始终没有露面。

打草惊蛇。

他们这是要故意将蛇惊出来,然后才好下手。

岳鹏、李望元请君入瓮无疑已经算是高明计策,但此时和秦寒的打草惊蛇比起来,就要差上太多了。

西夏墨甲将领带着十余个亲卫驰马出府邸,到那主街交汇处的茶馆外。

轻叩门。

门些微打开缝隙。

年岁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将领推门走进去,里面,岳鹏、李望元、熊野、赫连城等人赫然都在,还有一众西夏、武鼎堂高手。

李望元瞧得将领,道:“蜀中的人下手了?”

然后稍微瞥了眼岳鹏。

因为这请君入瓮的计策,是岳鹏提出来的。

年轻将领拱手答道:“回皇上,蜀中已有刺客入府。只是……”

李望元微微皱眉,“只是怎么?”

将领接着道:“入府刺客大概二十人,修为都不出众,只是两波箭雨,竟就折损了近半人。其余人,也都跑了。”

“坏了!”

李望元尚且还在疑虑,岳鹏就已经惊呼出声。

仲孙启赋满脸无奈地看着年轻将领,轻声叹道:“蜀中真正的高手,怕是已经跟着你们过来了。”

“哈哈!”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外忽有笑声响起,“看来你们还不算笨。”

茶馆的门再度被推开。

屋外,是十余个士卒尸首。

他们根本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喊叫声,就被这四个老头意境所摄,然后瞬间全部死在了剑下。

连那些战马,也是到此时,才忽然拔腿嘶鸣着跑开去。

四个老头劲风鼓荡,走进茶馆。

剑上血液这时才低落到地上。

李望元悄然握住腰间双刀刀柄,神色凝重。

这四个老头个个浑身衣袍滚荡不休,赫然是真武境不假,让他感受到极强压力。

而之前白日大军糜战,士气低落,疲乏不堪,除去埋伏在府邸的士卒以外,其余士卒全部都在军营内安睡。

此时,面对四个真武境强者,没有大军能够援助,他心中真是不安。

纵是熊野,以及那两个前往广西劫持赵昺失败的两个一品堂真武强者,脸色也并不好看。

他们都只是真武初期高手,此时感应,这四个老头的修为怕都不在他们之下。

岳鹏手中握着银qiāng,亦是看着四个持剑老头,看他们手中的剑,沉声道:“你们是破军学宫的人?”

四柄古剑样式相同,古色古香,连纹饰都相同。除去破军学宫,他不做他想。

而四个老头中,只有那粗眉毛老头轻笑,“银qiāng银甲,看来你就是那大宋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了。”

然后才看向穿着金色甲胄的李望元,“你就是西夏皇上了?”

又自言自语,“这回倒是能够省事许多。”

话音刚落,他身形便忽然蹿动起来,直掠向岳鹏,身后出现道道残影。

“狂妄!”

被忽视的熊野低喝,青白色的脸上更显狰狞。

他怎么说也是堂堂苗王,又是真武境强者,这番被忽视,心中实在是怒火汹涌。

僵尸蔡吠紊随他而动。

熊野刻意慢上两分,让蔡吠紊先行试探这粗眉毛老头的深浅。

然而,只是一剑,蔡吠紊竟然就抛飞出去,胸口出现约莫两指宽的伤口,极深,能看到里面黝黑的骨头。

“炼尸法?”

粗眉毛老头衣袍翻飞,剑瀑洒向熊野同时,嘴里稍微嘀咕了句。

而另外三个持剑老头,也和那两个一品堂真武境高手以及数十听潮府供奉对上。

剑气纵横。

四个老头个个不仅剑意不俗,剑术更是让人惊艳。

破军学宫屹立数百年,剑术登峰造极,说是江湖魁首,真不为过。

两个一品堂真武境高手不出意外的落入下风。

他们的剑术跟这几个破军学宫出来的老头相比,真只能算是粗鄙不堪。

而熊野,竟然也同样是落入下风。

才数十招过,就被逼得不得不用毒粉抽冷子阻碍粗眉毛老头,才得以坚持。

岳鹏、李望元等人个个惊讶。

大概直到这时,他们才浑然发觉,原来真武境强者之间也有如此大的差距。

这大概也是江湖人为何追求内气修为的同时,还追求江湖中那些顶尖武学秘籍了。

内气修为,便好似是手里的武器。

如果说真武境是神龙铳,上元境则是剑。

而剑术,则是单纯的搏杀技巧。

剑术精深者是大人,剑术差者是小孩。

试想,持着神龙铳的小孩能够干过持剑的大人,但能干得过同样持神龙铳,却qiāng法更为精准的大人吗?

相同的内气修为之下,剑术无疑显得极为重要。

四个破军学宫老头内气修为其实亦不到真武中期,可是,眼下看起来,他们却好似比熊野还有那两个一品堂供奉要强上许多。

岳鹏咬咬牙,看着落入下风的熊野,以及那再冲上去,却仍是被一剑斩飞的蔡吠紊,持qiāng也准备上冲。

他知道自己不会是真武境对手,但是,却不能再袖手旁观。

照这样打下去,熊野未必能够坚持住多久。到时候,他们也只有被这几个破军学宫老头屠戮的份。

而就在他拔腿时,岳月却已经是带着武鼎堂供奉们冲了上去。

宵练剑在些微昏黄灯光中不现任何行迹。

粗眉毛老头见状只是轻笑。

在旁侧正和听潮府众供奉交手的没眉毛老头忽然跃身而起,眨眼间掠到这边,直杀入武鼎堂供奉人群中。

第864章 茶馆恶斗(2)

霎时间,就有两个武鼎堂供奉被他弊于剑下。

岳月冷喝,眼中稍现怒容,顾不得再去相助熊野,宵练剑带着雄浑剑意直取这老头抬剑右手手臂下面露出的破绽。

可老头却只是轻笑,剑花轻点,就将岳月的宵练剑拨到旁去,“宵练,嘿。”

他剑过无痕,数十武鼎堂高手围着他,靠近者尽是接连被他刺倒在地。

莫说是上元境以下修为,就是上元境,也真和真武境相去甚远。

旁边。

听潮府众供奉倒是腾出手来,终于得以能够帮助两个一品堂的前辈。

这让得两个一品堂真武高手也是形势陡然好转许多。

特别是那真武中期高手,虽然剑术远远及不上这些出自破军学宫的老头,但借着内力修为优势,在没有以一敌二还得照顾旁边同伴的情况下,光凭自己也能和那老头势均力敌。

而那真武初期高手,有听潮府中上元境高手不断在旁游走,又有其余高手抽冷子出招,也将劣势给扳了回来。

场中,只有熊野的形势并不怎么好。

银尸强横不假,但面对真武境高手,就显得十分鸡肋了。

蔡吠紊几次上冲,没有意识的他只会横冲直撞,总是被一剑挥退。这短短时间过去,便已经是伤痕累累。

熊野大概是心疼银尸,忽然吹响口哨,浑身到处露出骨头,却无血液的蔡吠紊僵在原地,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不再有任何动静。

熊野双爪舞得密不透风,和粗眉毛老头的长剑不断碰撞。

剑气,让得茶馆内柱子上、窗户上、桌椅上很快布满剑痕,甚至坍塌。

岳月等武鼎堂高手的情况还要更为不妙。

这么多人围攻破军学宫真武境界老头,也只是如同群羊围饿虎,看起来,倒更像是送羊入虎口。

忽的,熊野那金尸般嘶哑、冰冷的喝声响起来,“不想死在这里,就都他娘出手!”

他力有不逮。

而现在,地上尸体已经足足有十余具之多。

听潮府高手和武鼎堂供奉虽然人数众多,但怕撑不住多长时间,这样下去,连他最终也只有饮恨于剑下的下场。

熊野无疑不愿意死在这里。他现在还留着,也全是因为眼下还并非死局,或许有盘活的余地。

如果必死,他定然早已抽身而退。

在人群后头,被赫连城等人团团拱卫,双手始终摁着刀柄的李望元几经犹豫,终究大吼出声,“全部出手!”

他拔出双刀,撞开面前的人,亦是向着那被听潮府供奉围攻的老头冲去。

此时若不搏命,他这个皇帝也只有死在这里的份。

赫连城等武将、亲卫也连忙跟在后头。

老头眼角余光瞥到这边,抬脚一扫。一方桌腾空而起,不断旋转着,砸向李望元等人而来。

几个供奉措不及防,被这方桌沾到,竟是吐血抛飞。

李望元双刀豁然向前劈去。

气劲滚滚。

他到底是上元境强者,且武道修为颇为不俗,方桌和双刀重重碰上,方桌顿时崩裂,四分五裂开去。

赫连城忙挥qiāng挡住砸到近前的碎块,却也是被逼得倒退两步,面色微红。

有两亲卫更是被碎块重重撞在身上,往后飞跌数米。还在空中嘴里就是汩汩淌出血来,落地后,便没了什么动静。

整个茶馆内都是混乱不堪。

而这里的厮杀,只怕是并未影响到整个重庆府的死寂。

李望元继续抽身而上,却是冲到岳月及那群武鼎堂供奉中间,双刀卷地,直接向着那老头脚下砍去。

赫连城等人实力不济,多只敢在旁游走,抽冷子出手。

岳月压力顿时消减些许。

她总算得到换气的机会,微退两步,深呼吸两口气。嘴角,竟是有丝丝鲜血溢出。

就刚刚这小会儿,她竭力抵挡那老头数招,已经是被震出内伤。

老头如陀螺般冲天而起。

避过李望元双刀同时,浑身气劲亦是将旁边数十供奉都逼退数步。

再落地,剑光划过,又是两个供奉死在剑下。

甚至,有不少人连他是怎么出剑都没能看得清楚。只觉得稀里糊涂,剑光就到眼前,然后眼前被黑了。

这也就是他们身手还算不错,若是寻常士卒,怕只会是成片成片倒下。

“你们去保护皇上!只留数人助老夫即可!”

那正在和众听潮府供奉协力抵挡一老头的一品堂真武初期高手低喝。

他显然也看出来,即便李望元和岳月联手,也仍是较之那没眉毛的老头相差甚远。

武鼎堂供奉中,除去岳月,可再没有其余上元境高手。

一众听潮府供奉听到他的喊声,便又都向着李望元那边掠去,只留下三个上元境供奉仍然留在原地帮助这一品堂真武初期高手。

广西之行,四个上元境高手折损两位。现在李望元军中带的上元境高手,也就仅仅剩下五个了。

两个上元境高手一个持剑,一个持刀,也很快杀到没眉毛老头旁边去,和李望元、岳月合力,合斗真武初期。

而在他们周围,更是有足足数十武鼎堂供奉、听潮府供奉,以及赫连城等人抽冷子出手帮忙。

形势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岌岌可危。

然而,四个破军学宫老头却并无任何焦急之色。

短时间内可能没法将这些人全部杀尽,但除去那两个分别和一品堂真武中期、初期高手搏杀的青衣老头没能占得上风外,没眉毛老头和粗眉毛老头都是占着上风的。特别是那粗眉毛老头,他独斗熊野,优势实在是很明显。

金无赤足,人无完人。熊野在搏杀方面终究还是不太出众。

杀真武境界以下,他可以做到所向披靡。可面对真武境,这个短板就显露出来了。

也幸得是他手段多,蛊虫、毒粉等等层出不穷,要不然形势比现在还要恶劣。

越来越多的供奉死在没眉毛老头剑下。

若是有眼力出众的人在这,定然能看得出来,这四个老头都是使的破军学宫镇宫剑术中的破军剑法。

第865章 接连受创

星辰、破军、疯魔。

疯魔如醉,破军铁画银钩,星辰缥缈无影。

这四个老头领悟破军剑法显然都到达极深境界,出剑往往都能见血。虽算不得繁复,却让人难以抵御。

李望元、岳月、岳鹏等人其实都竭力想往外冲,冲到茶馆外头去,但可惜,竟硬是不能冲破这四个老头。他们的站位很有讲究。四个人,愣是在无形之中将茶馆的门牢牢封死在这。

“他娘的!他娘的!他奶奶的!老子不过了!”

熊野越打越憋屈,越打越怒,双眼渐渐泛红,嘴里嘀咕个没停。

看着不断有供奉死在那没眉毛老头剑下,数十人竟是都难以抵御,他心中渐渐愈发焦急。

现在形势还保持着微妙平缓不假,但只要岳月他们落败,他们这边便很快会满盘皆输。

十余只发着微弱光芒的蛊虫忽然从熊野的体内涌现出来。

只是,这些蛊虫并未飘向和他交手的粗眉毛老头,而是围绕着熊野脑袋,然后猛地钻了进去。

他的脸上皮肤蠕动不休,很是渗人。

而熊野的气劲也在这刻突然间变得雄浑许多,说不得已经到得真武中期程度都有可能。

他这是在以蛊虫激发自己潜力。

但粗眉毛老头却不急不缓,仍是一剑接着一剑递出,“噬蛊dà fǎ,雕虫小技尔,老夫看你能撑多久。”

整个茶馆内,几乎都再看不到完整的桌椅。

“去你娘的!”

熊野自然是有极高傲气的,听得粗眉毛老头这话,破口大骂。

他是被说到点子上了。

如噬蛊dà fǎ这样激发潜力的法门,的确往往不能持续多长时间。

黑色大氅下,熊野双手不断翻飞。

叮叮当当的连响。

两人周围气劲滚滚,意境强烈对冲,许多本就残破的桌椅悄然化为齑粉。

熊野总算扳回劣势,能和粗眉毛老头打得旗鼓相当。

只是,他却也仍是无力去相助岳月、李望元等人。

他们那里才是真正危急。

莫说激发潜力的法门本就少见,即便是岳月他们有,以上元境修为激发潜力,也绝对不能抹平和真武境之间的差距。

时间,就这般在打斗中缓缓流逝着。

短短数分钟过去后,数十武鼎堂供奉和听潮府供奉中又已经倒下二十余人。

他们便是只在旁边抽冷子出手,也挡不住没眉毛老头如白驹过隙般的杀人剑招。

而在这种时刻下,形势还在继续恶劣下去。

岳鹏岳家qiāng并不适宜和高手搏杀,冲得太前。银qiāng向着没眉毛老头心窝刺去时,反被老头用左手握住。

一道雄浑力道将岳鹏连带着银qiāng扯了过去。

没眉毛老头嘴角露出些微笑容,持剑右手格开身旁数人,左手松开银qiāng,气劲萦绕的一掌直拍向岳鹏胸口。

岳鹏可是他们此行目标之一。

刚刚那些供奉始终护着岳鹏和李望元,他倒也不急着得手。这时候岳鹏送上前来,他当然还是乐意收取他的性命。

岳鹏眼睛瞪得滚圆,浑身汗毛根根倒数而起。

死亡的危机是如此的清晰。

他仿佛能看到死亡正在向着自己挥手。

双手松开银qiāng,也已经再来不及在空中变幻身形躲过这掌。

而他身上所穿银甲虽然乃是军工部特殊锻造,可受这老头一掌,也不出意外还是会当场毙命。

气劲有明劲、暗劲、叠劲等等许多窍门,甲胄能挡刀qiāng,能挡明劲,但却挡不住暗劲。

这老头堂堂真武境界绝世高手,岂还会给他活路?

妹妹。

皇上。

这个时候,岳鹏心里还萦绕着的只有赵洞庭和岳月两人。

壮志未酬身先死,他觉得自己有愧于皇上期望。

而就在这时,岳月的身形却是突然出现在他的前头。

她从地上跃起,竟是以自己的躯体去挡没眉毛老头的左掌。

一双如水双眼看着岳鹏,带着些微笑意。

“不要!”

岳鹏心中大喊,忙要伸手去推开岳月。

可是,在他还根本来不及做出这个动作之前,没眉毛老头的左掌已经是重重落在岳月背上。

一口血,登时喷了岳鹏满脸。

岳月重重撞在岳鹏身上,两人同时抛飞出去十余米远,撞在茶馆墙壁上,才滚落下地。

岳鹏受到这样撞击,亦是一口血喷吐出来。

满脸是血,无比渗人。

“妹妹!”

“妹妹啊!”

两行眼泪从他的眼中滚下来,他摇晃着岳月肩膀,但是,岳月已经没有动静。

饶是她有上元境罡气护体,受这一掌,同样也只能是生死未卜。

岳鹏眼睛通红,看着没眉毛老头,“此番若我能活,定让你破军学宫鸡犬不留!”

话音落下,又是一口血吐出来。神色霎时僵住,也昏迷过去。

李望元、熊野等人个个脸色难看。

少了岳月,他们的形势将会更为不堪。

旁侧不远,和那一品堂真武初期高手合力对青袍老头的三个上元境中,也有一高手刚刚分神,被一剑直刺进胸口。

这自是不太可能还要什么活路。

胜机,终究还是不出意料的在向着四个破军学宫老头那方倾斜。

李望元等人虽个个舍生忘死,却也再难以扳回局面。

他双刀气劲滚滚如龙,可谓声势浩荡。可落到没眉毛老头面前,却如同被无形气墙挡住,总是悄然消弭。

没眉毛老头的剑术、修为都太惊人了。

李望元紧咬着牙齿,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单凭自己,在这老头手下怕是最多只能走过十多招。

破军学宫不出世则以,一出世,真是一鸣惊人。

这种源远流长的宗门,都有着太深底蕴。

又过数分钟。

李望元身旁供奉仅剩二十四人。

武鼎堂、听潮府辛苦招募的供奉,在这点时间内,竟是已然折损过半。

有人心生胆怯,想要拔腿出茶馆,却无人能够成功,都在经过那些老头旁侧时被如同天降的剑芒给取了性命。

第866章 青衣红衣

这四个老头分明是要将茶馆内的人尽皆覆灭在此。

茶馆内人人自危,饶是没有出手的仲孙启赋,也是如此。

谁都感受到浓烈的死亡危机。

四个老头便好似四座大山,横亘在众人前面,让谁都没有离开茶馆。

但是,看情形却又好似没有将路全都封死。

这让得没有谁被激起必死之心,还心存侥幸,便如同围城必阙。

时间又过数分钟,供奉更是仅剩十余人。

熊野气势也逐渐降低,似乎噬蛊dà fǎ时效已经接近极限。

粗眉毛老头剑招却愈发显得圆润。

仲孙启赋喃喃低语,“难道tiān yào miè我西夏皇室?”

他没想过要跑出客栈去,因为他明白,只要自己有所动静,必然立刻会引来那四个老头的雷霆攻势。而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且年岁极大的老人,不可能挡得住。

李望元双刀布满豁口,在地上滚动,又一刀砍向没眉毛老头的双腿。

另两个上元境高手持剑分别取老头眉心、胸口。

旁侧供奉已是怯怯,不敢再轻易上前动手。

没眉毛老头只是轻笑,长剑轻挑,便将身前两柄剑都挑开去。双足同时轻轻点地,飘退两步。

李望元双刀落空。

刚抬起头,神色惊变。

因为没眉毛老头已在这瞬间再度抽身而上,剑尖距离他的面目已经不到半米。

李望元忙抬双刀招架。

叮当响。

架住了!

可是,李望元还来不及惊喜,就感到了胸口剧痛。

没眉毛老头左腿重重踢在了他的胸口上。

李望元吐血抛飞。

刚落地,爬起身,呜呜两声,没有说出话来,就晕厥过去。

“皇上!”

仲孙启赋惊呼,忙跑向李望元。

四个破军学宫老头不动声色,仍旧搏杀。

杀尽茶馆内的人,能少去他们不少麻烦。宋军尽死,西夏群龙无首,白马军在秦寒领导下重得重庆府将是轻而易举。

又有上元境高手折损。

熊野真正到得极限,出现激发潜能以后的后遗症,独木难支。双手再和粗眉毛老头剑尖接触时,微退两步,然后便是一退再退。

他又吹响口哨。

始终在旁边一动不动的蔡吠文身形陡动,掠到粗眉毛老头近前。

粗眉毛老头冷笑,又是轻巧一剑,便将蔡吠文给劈得又抛飞开去。

坚如铁石的银尸身上足足布满十多道伤痕。

不过熊野倒也总算得到短瞬的调息机会。

他深呼吸两口气,总算是将胸口翻腾的内气给稍稍压制下去。

而粗眉毛老头又逼到近前。

熊野连拆数招之后,眼神瞥向茶馆外头。

这刻,他真打算离开这里。

且不说岳鹏现在生死难料,他留在这里没有太多意义。再继续打下去,连他自己也只有死在这里的份。

异姓王。

呵!

虽然赵洞庭许诺他这个,但他也知道,只有活着,才能得到这个封赏。

而另外两个一品堂真武高手,倒是没有这样打算,只是专注搏杀。他们的家人都还在听潮府掌控内,敢走,纵然仲孙启赋等人全死了,等到大军回到西夏,他们的家人也只有死这条路。

门,开了。

无风自开。

熊野微微瞪大眼睛。

那两个一品堂真武强者亦是微微露出惊色。

四个老头并没回头,但也有所感应,神色各自有些变化。

这或许就是强者和强者之间的感应。

一青衣,一红衣出现在茶馆门口。

青衣两鬓白,手持长剑,面冠如玉,虽然有些年岁,但像是越酿越香的老酒。如今看来,怕也仍是最能让得深闺怨妇捧心。

红衣是个女人,高挑婀娜,长裙及地,容颜国色,看起来柔柔弱弱。眼神些微冰冷,但不是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冰冷,倒更像是将自己心门锁起来的冰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茶馆。

屋内人很是默契的住了手。

四个老头退到门口旁侧,看向青衣人和红衣人。

熊野等人微微气喘。

他们乐得暂且休战,因为很难再坚持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两人。

西夏众人俱是露出疑惑之色,因为没有谁认识这突然出现的两人。

熊野微微皱眉,也是不识。

倒是有武鼎堂供奉露出满脸惊喜之色,出声低呼道:“君前辈!”

青衣者,青衣剑仙君天放。

红衣者,一席红影倾城的韵景。

出声的事武鼎堂老人,在武鼎堂已经呆过几年,当初在雷州行宫时见过他们。

听得这声惊呼,四个破军学宫老头都是眉头微皱,脸色很不好看。

姓君,且着青衣,又有这般气度的,蜀中只有一人。

他们虽然深居破军学宫之中,不大可能见过君天放,但不可能连君天放的名字都没听说过。现在破军学宫可是已经出世了。

一个青衣剑仙,已经能够让茶馆内局势发生微妙变化。

两个真武中期、两个真武初期,还有几个上元境,纵是这四个老头个个自恃剑术无敌,心中也是有些没底。

而且青衣剑修所修的归元剑法,也同样是江湖上最为顶级的剑法。他的剑术修为,绝对要胜过这两一品堂真武供奉,还有那黑色大氅的阴狠老头许多就是。

“青衣剑仙君天放?”

粗眉毛老头声音低沉开口。

君天放淡然点点头,目光扫过屋内,眉头微微皱起。

粗眉毛老头又道:“你来此处,该不是要阻止我等?”

君天放神色没什么变化,只道:“我知道你们是破军学宫中人,刚刚见你们剑招,当属破军学宫中的破军剑法,着实不凡。若是寻常,君某或许还真不愿触你们破军学宫霉头。”

他稍稍停顿,“但今日,这茶馆内,君某要保下几人。”

粗眉毛老头冷笑,“既然知道我们是破军学宫之人,你还敢言及保人?”

他眼中有着厉芒闪过。

君天放这般清傲的态度,让得他也是怒火中烧。

第867章 胆小太监(1)

他们在破军学宫之中身份极高,到这宫外,更是受万人尊崇。青衣剑修名声赫赫不假,但也决不能在他们面前摆谱。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破军学宫在江湖中,何曾向谁低过头去?

四个老头无疑都不会卖君天放这个面子。

纵然君天放来,他们也不觉得自己这方就会输。毕竟,黑色大氅的阴冷老头已然接近极限。

君天放眼神从四人脸上划过,右手放到剑后,轻声道:“既如此,那恕君某无礼了。”

长剑豁然出鞘。

一道寒光折射在茶馆横梁上。

君天放身后陡然出现数道残影,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眨眼间掠到没眉毛老头近前。

也不知道他为何选择对没眉毛老头出手,而不是粗眉毛老头。

或许,单纯是因为觉得不对眼?

一剑如惊鸿。

没有太大动静,气劲也并不惊人。

但四个老头却是勃然色变。

内行看门道。

其余人看不出来,可浸淫剑道数十年的他们又怎能感应不到君天放这一剑有多么凌厉?

剑仙,当真不愧剑仙称谓。

四个老头心中都不禁收起几分出宫后小觑天下江湖人的轻视心思。

君天放这剑,纵是放到破军学宫当中,也能惊艳众人。

而当他们的剑和君天放的剑碰撞时,更是脸色再变数分。彻底再没有小觑青衣剑修的心思。

四柄剑形成的阻挡,竟是被君天放这平平无奇一剑荡开。

四个老头都微微后撤。

没眉毛老头闷哼,肩膀上出现血淋淋伤口。

君天放一触及退,飘然若仙。

红衣韵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茶馆门槛上,竟是很不顾形象坐着。

有带着极深韵味的乐声响起。

红唇沾绿叶。

红衣飘飘,丝竹动人。这悠扬缥缈的乐声,好似能飘向无尽远方。

君天放神色清冷的将长剑归窍,“你们走吧!告诉你们学宫中的首席客坐泷欲,当初他助君某杀北山秋的人情还了。”

四个破军学宫老头脸色青紫,受到莫大侮辱。

他们何尝被人这般轻视过?

但是,他们却明白,君天放有刚刚这一剑实力。他们今日已经不能够取得好去。

粗眉毛老头阴沉沉道:“原来青衣剑修已经突破真武后期,只不知,刚刚这招,是归元剑法中哪一招?”

君天放并无隐瞒之意,淡淡道:“归元。”

归元剑法中最晦涩难懂的一招--归元。

赵洞庭现在也只会其形,而不得其神。

粗眉毛老头道:“归元剑法果真名不虚传,今日这剑,我们破军学宫记下了。日后,定然向剑仙讨教。”

君天放青衣不再鼓荡,“剑仙之名,君某当不得。日后,君某当亲自上破军学宫讨教。”

他这话,让得四个老头都是微愣。

大概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君天放竟然敢放这样豪言。

破军学宫有多少剑道极高深者?

纵是那什么藏剑阁的所谓剑神,怕莫也没胆量说这种话吧?

粗眉毛老头眉宇间浮现深深怒色,“如此,只希望你不要食言才好。”

“走。”

他当先向着茶馆外走去。

到他们这样境界,多数已经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辈。事不可为,便走得干脆。

坐在门槛的红衣绝美女子纹丝不动,只是以绿叶吹着音律。在四个老头走出茶馆的瞬间,些微破音,好似有杀气迸射。

但四个老头自然也不至于对她出手。

纵然有这想法,有君天放在这,他们怕也不敢动手。

茶馆内众人都是重重松口气,充满劫后余生侥幸。

看着地上散落尸首,谁都仍是觉得背后微微发凉。这遭,真是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绕回来。

有人跑向岳鹏、岳月,有人跑向李望元。

这回听潮府和武鼎堂供奉都是死伤惨重,而最让人担忧的是,他们三个有没有出什么事。

韵景从门槛上起身,和君天放也走向岳鹏还有岳月。

君天放蹲下身去,搭上岳鹏的手腕,眉头微皱。然后再看岳月,眉头皱得更深。

有武鼎堂供奉道:“君前辈,岳将军和岳殿主……”

君天放道:“岳将军内腑移位,静养段时间应无大碍。岳殿主……”

武鼎堂供奉们眉头紧皱,“岳殿主她如何?”

君天放道:“若是有妙手神医在此,兴许还能救。不然……大罗神仙转世怕也无力回天。”

“这……”

众武鼎堂供奉尽皆怔住。

这岂不是说,岳殿主已经接近弥留之际了么?

而在旁侧不远,仲孙启赋等人也是满脸担忧,李望元的情况,怕也绝不会比岳月要好,甚至还要差些。

仲孙启赋对着赫连城等人连连喊道:“快!快去让军中御医前来!”

不等赫连城有所动作,一品堂中那位真武中期高手已经是向着外头掠去。

君天放看向仲孙启赋等人,道:“让人救她。不然,君某就取你们性命。”

他愿意出手救下大宋武鼎堂中人,但这些西夏之人的性命,大概就不被这位逍遥江湖的剑仙放在眼中了。

他可不是武鼎堂的供奉。

连仲孙启赋都不禁暗暗吞了口口水,然后只得道:“自然,自然。”

纵是他位极人臣,满腹经纶,在这刻面对着神色清冷的君天放,心里也是有些发怵。

跟这样的武夫打交道,稍不小心,就得身首异处啊!

天色微亮。

长沙,行宫深处。

大雨。

有太监执着光芒微弱的灯笼从长廊屋檐下走过,低垂着头,脚步匆匆。

他右手掌心中捏着封用小竹管包裹的信,手里有些汗水。

这是行宫内军情处信鸽豢养司的太监。

往日,司里来来回回的信鸽并不少。但这回颇为特殊,竹管上缠着黄色的绸带。

这代表要直达天听,连军情处大太监吴连英都不能过目。

太监才入行宫不过数月,从未见过皇上。这回送信,说不定能够面圣,由不得他不紧张。

第868章 胆小太监(2)

都说伴君如伴虎。

有的人以为面圣是个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是殊荣,但这小太监胆子小,也就满心只担忧着自己会不会触怒到皇上。

他还没进宫的时候,总听人说宫里规矩森严。每日里,都有太监、宫女的尸体被拖出宫去。

一路上,见得有侍卫,太监就将上司交给自己的令牌给这些侍卫过目,态度恭恭敬敬。

侍卫们多面无表情,看过令牌后就放行。

如此,约莫十余分钟,年岁不大的太监终于到得赵洞庭的寝宫外头。

早朝制度已废,皇上这个时候约莫还是在寝宫内的。

不等守在寝宫门外的侍卫将他拦住,太监就忙将灯笼吹熄了放在地上,然后掏出令牌,“几位大哥,小的有密信传递皇上。”

殿前司侍卫中有人接过令牌,察看过后,又递还给太监,“信呢?”

太监老老实实摊开右手掌心,露出里面缠着数道小绸带的竹管。

说话的侍卫见到竹管的瞬间微微变色,连道:“你在这里等候,我这就去禀明皇上。”

竹管上除去黄绸带以外,还缠着三根红绸带。这是军情极密,饶是他这殿前司班直指挥使,也不敢轻易接过。

这样的密信,只能由信鸽豢养司太监直接呈给皇上,不是谁都可以过手。

说罢,这也可以说是班头的指挥使便转身往寝宫内跑去。

过大门。

里面绿意盎然,栽种着成片楠竹。长势喜人,现在都快要接近殿宇顶端高度。

穿着龙袍的赵洞庭此时赫然就站在竹林之上,整个人只是将细小竹枝压得微微下垂。

还不等班头发现他,持着湛卢的赵洞庭就已是开口说道:“让他进来罢!”

班头抬头,连忙对着赵洞庭躬身施礼,答了声是,又匆匆走出宫门。

赵洞庭翩然落地。

但他眉头却是微皱。

到现在,他已经点亮上丹田处数颗窍穴,算是稳住上元境境界了。剑意也日益深厚,只是,归元剑法和逍遥游却都遇到瓶颈。

自从来到长沙行宫以后,他常常都在武鼎堂藏书阁内翻阅剑法、步法秘籍,可始终,都不得要领突破。

再往上,便是玄之又玄的境界。但这个门槛,却实在不容易踏过。

小太监弓着身子跑进寝宫大门。

刚见得赵洞庭,便是哆哆嗦嗦跪倒在地上,“奴、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才好似想起什么,连忙将手中竹管举得高高的。

赵洞庭从太监手中捏起竹管,看他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抖个什么?”

太监怕是真怕死急了,就这样,声音竟是带上些哭腔,“奴、奴才没有。”

“朕又不会吃了你。”

赵洞庭失笑,摇摇头,从竹管中抽出信,双指夹着打开,不再说话。

末将已到重庆府。

入府时蜀中白马正和西夏军卒开战,末将率领两千精卒摄五千白马军,又和三千伪装成西夏士卒的白马军卒厮杀,岳殿主斩杀鹿角军主将吴思马。白马军以热气球轰炸我等,末将天魁军死伤殆尽。危难之际,得六位灰袍真武剑士相助,破蜀中高手,终于驰马到白马军前,将秦寒所率数万白马军吓退。

六位灰袍剑士在热气球下折损两人,未和末将接触便直接离开。

末将天魁军仅于四十三人。

此行,不知能否再活着回到长沙,只愿天佑我朝千秋万代,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安康,福泽绵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敬上。

信到这里,便结束了。

赵洞庭两道剑眉微微蹙起。

秦寒亲自率军到重庆府,这让他意识到这回岳鹏想要拿下重庆府绝对要比之前预料的还要艰难。

而天魁军两千轻骑折损殆尽,也同样是出乎他的意料。

赵洞庭没有想过,白马军竟然敢冒着背负叛乱罪名的凶险以轰天雷轰炸天魁军。

是想让天魁军全部死在乱军之中,然后嫁祸给西夏吧?

蜀中那些人最是喜欢做这样的勾当。

赵洞庭将信收起,对太监说道:“你先在这等着。”

然后快步走到寝房里去。

床榻上被褥微微隆起,有青丝露在被褥外头,还有些许如羊脂白玉般的诱人光泽。

是张茹。

她睡眠极浅,似是有所感应,在赵洞庭走到书案旁时,便转过了头来。一双绝美眸子中尚且还有着些许疲惫。

昨夜两人可是折腾到很晚。

但那幸福的滋味,却也是同样在眸光中荡漾着。

赵洞庭轻笑,“吵醒你了?”

张茹微笑着轻轻摇头。

她不是那种有什么野心的女子,也从没想过因为自己漂亮就要轻视这天下万千男子。如今,她很是觉得幸福。

赵洞庭又道:“天色还早,你再接着睡会儿。”

然后便坐在书案前,开始奋笔疾书。

连岳鹏都说此行还能不能够再回长沙,那只能说明情况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凶险。

赵洞庭琢磨不到秦寒会以什么方法强占重庆,但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是岳鹏,仅剩数十天魁轻骑还有武鼎堂供奉们,就算城内还有西夏士卒在,面对那么多的白马军卒,只怕也难以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秦寒那样的人为达目的能不折手段,绝非寻常将领那么好对付。

赵洞庭下笔潦草十余字,又停笔。

而后思虑数分钟之久,才又动笔疾书。

如此反复,竟是数次。

最终信纸上字数却也总共不过寥寥数十。他又偏头对着正满含柔情凝望着自己笑笑,然后快步走出寝房。

到外头将信纸折起来直接交给小太监,道:“这封信为最高军情机密,立即传往重庆府。”

太监这时才敢抬头,接过信,“奴才遵命。”

赵洞庭看他脸色都有些发白,微微皱眉道:“你在怕朕?”

太监连忙摇头,“奴、奴才不敢。”

“行了,你下去罢!”

第869章 剑仙之言

赵洞庭自然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深究,摆摆手,便让太监下去。

太监将信收到袖口里,躬着身子往外退。

赵洞庭眉毛微皱,没来由又说了句,“此信传出去以后,你来宫中向朕汇报。”

太监连连答应,但至于皇上为何还要他来汇报,自是想不到。

只是按理说,这样的事,没必要再回来汇报才是。

太监心中油然生出圣上心思果真难测的想法。

穿着藏青色袍子的太监匆匆回到军情处。

有信鸽从宫内飞起,往重庆府。

赵洞庭又站在寝宫内竹林之上,好似看到信鸽飞到天上,嘴里喃喃自语,“岳鹏,这回,你真得凭运气了……”

按照时间来说,肖玉林等人大军赶到重庆府,还得需要些时间。

重庆府数十天魁轻骑真正是孤立无援。

重庆府内,仍是东西两街交汇处的那座茶馆。

西夏一众文臣武将汇聚在这。

茶馆外大军数千,将整个茶馆都围得水泄不通。

有西夏随军御医正满头大汗地给李望元、岳月疗伤,扎针的扎针,商量药方的商量药方。

两个人都伤得极重,他们甚至都不敢将两人抬到府邸中去,怕在抬的途中稍有不慎,皇上和那姑娘就有什么不测。

岳鹏伤势不算重,这时倒是已经醒转。看到君天放、韵景两人,先是惊喜,随即却又是眉头紧皱,始终没有再舒展。

妹妹的伤势已经让他心绪紊乱,失去冷静。

这于大将而言是忌讳,他也心知肚明,此时自己的这种心态很是不好。

但是,他却仍然忍不住总是朝旁边仍旧人事不省的岳月看去。

有几人真正能够做到心如磐石?

此时此刻,岳鹏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知道秦寒定然不会就这般善罢甘休,但是,却根本静不下心想出什么法子应对。

再看那将李望元当成命根子的仲孙启赋等西夏老臣,怕莫也是如此。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将重庆府转手,未必也太在乎重庆得失。

很显然,西夏君臣都是靠不上了。

如此良久,岳鹏眼神最终落在君天放的身上,轻声问道:“君前辈,您怎会在这?”

君天放坐到岳鹏旁边,道:“我和韵景游历蜀中,前些时日听说无得在世佛在重庆府升极境,以一己之力挡洪水,便带韵景过来瞧瞧。到城中之后,才听得你率军到这重庆府和白马军斩开厮杀,且将其惊退。可惜,我还是来晚了。”

“不晚……”

岳鹏带着感激道:“若不是前辈赶到,我们这些人怕是都已经死在这里。”

他眼睛扫过茶馆内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尸体,轻轻叹息,又道:“只是可惜这些和我来到重庆的弟兄还有武鼎堂供奉们了。蜀中为得重庆,竟然会这般行事,超乎我的预料,也超乎皇上的预料。”

君天放也是轻轻叹息,“生死有命。”

岳鹏眼睛又聚焦在君天放身上,道:“晚辈有一事想求前辈。”

他们两在雷州时有过接触,算得熟悉。

君天放道:“岳将军直说便是,君某也是大宋人,当义不容辞。”

岳鹏道:“蜀中主帅秦寒智计过人,心狠手辣,此番四个蜀中高手都被前辈您逼退,没能斩杀我和西夏皇帝,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说到这露出些微苦笑,“可是舍妹身负重伤,晚辈现在心绪紊乱,实在想不到秦寒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再来巧取这重庆府。所以,想请前辈您帮着思量思量。”

君天放何等心智,轻轻笑道:“只有此事?”

岳鹏苦笑更甚,“若是守不住这重庆府,晚辈无颜再回去见皇上,还请前辈将舍妹给带离重庆府。”

“好。”

君天放听完,爽快答应。他知道,这才是岳鹏真正想要求他的事情。

或许,对于守住重庆府,此时的岳鹏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君天放瞧瞧岳鹏脸色,道:“岳将军,其实你也不用如此,眼下重庆府这里就未必已经形成定局。刚刚,君某也大致知道你率军入城后发生的那些事了。那秦寒君某亦是有些了解,但他计谋再高,有君某在此,谅他也不敢再让高手前来行刺就是。巧取不成,便只有豪夺了。”

“豪夺?”

岳鹏微微动容,“前辈您的意思是您觉得秦寒可能再率白马军强攻重庆?”

君天放点头,“君某对兵法不甚了解,但对江湖还是有些了解的。破军学宫此番出宫四人,应该已是极致,秦寒身旁应该不至于还会有更多的真武境强者相助。他没法再刺杀岳将军你,想要得到重庆府,除去率军强攻,还能如何?”

岳鹏皱眉深思不语。

如果秦寒要再攻重庆府,纵是仲孙启赋等西夏群臣愿意相助,貌似也没太大可能守得住。

良久,岳鹏总算是好像想到什么,眼中些微发亮,“前辈的意思……”

君天放笑道:“岳将军你率领天魁军入城的事,现在在重庆府内是尽人皆知。而重庆府现在是大宋的重庆府,蜀中百姓们亦是将自己当成是大宋之人。秦寒之前没敢在大军之前杀你,而是率军离去,再选择这样暗杀的手段,显然是顾忌这事会为蜀中军民所知。他当着军卒的面杀你,那就是自乱蜀中的军心、民心。”

岳鹏接口,“那他会找什么样的理由来名正言顺的进攻重庆府?”

君天放眼神悄然向着旁侧不远的西夏众人看去。

他附嘴到岳鹏耳边,低声道:“西夏是敌。而你,现在却和他们走得太近。”

岳鹏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瞪得滚眼,“这……”

到现在,他终于是琢磨出来君天放的意思。虽然君天放并未真正拿出什么主意,但已经将眼下的形势分析得很是清楚。

只是,隐隐推测出君天放的想法以后,岳鹏心中却也没能立刻就打定主意。

这招真的太过凶险。

他眼神时不时地看向那群还在围绕在李望元的西夏文臣武将们,眼眸深处不断发生着变幻。

第870章 伤势稳定

重庆府东面白马军大营。

帐篷绵延。

营地内青烟袅袅升起。

他们源源不断有物资从潼川府内运送到这,显然并不急于离开这里。

最先那批到重庆府内暗杀李望元和岳鹏,却反遭埋伏死伤惨重后幸存的黑衣供奉们现在已经回到军营,在秦寒帅帐里。

秦寒听他们说完事情经过,神色便无任何变化,只是道:“诸位辛苦,先行下去休息吧!秦某当为诸位请功。”

十来个供奉出乎意料的没有受罚,反而受赏,自是惊喜不已,嘴里少不得要连连对秦寒道谢。

心里怕是也对秦寒感恩戴德。

他们显然难以猜得出来,秦寒派他们前去,根本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而在这些供奉离开后不长时间,四个破军学宫的老头也联袂回到军营内。

这回守营门的士卒学乖了,刚刚见得四人,就连忙施礼避让开去。

四个老头很快出现在秦寒的帅帐里。

秦寒坐在正中书案后头,抬眼扫过四个老头,眼神些微变化,但还是露出笑脸来,“四位前辈回来了?”

粗眉毛老头看似豪放,但实则心细如发,刚刚已是捕捉到秦寒眼神变化,苦笑道:“秦小子,你怕是已经看出来我们此行失败了,又何须这样强颜欢笑?”

秦寒眼神落在没眉毛老头肩膀上的剑伤伤,也不否认,只问道:“是何人搅的局?”

他对那两个青袍老头不算了解,但和粗眉毛老头、没眉毛老头之前都有过接触。如果刺杀成功,他们不会是现在这种表情。

没眉毛老头感受到秦寒目光,轻轻的哼了声,犹自不忿。

他们坐镇破军学宫数十年,看似清修,但实则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

可四人联手,竟然仍旧被君天放给逼退,他还被君天放用剑所伤,这于他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粗眉毛老头淡淡道:“青衣剑修君天放。他当真不俗,已经破入真武后期,是我们四个糟老头小瞧天下人了。”

“君天放破入真武后期了?”

秦寒微微惊讶,随即揉了揉眉心,叹道:“这宋朝还真是运气好。主上曾言那大宋皇上能够在危亡之际扭转局面,是有气运加身,晚辈本不敢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现在,才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啊。先有无得和尚破极境挡洪水,现在又有破真武后期的青衣剑修挡住四位前辈,不说是气运,那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宋朝的狗屎运才好。”

他摇摇头,“大宋龙庭,普天正属。这些个江湖上的人,对宋朝饶是失望,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国之大义,迂腐啊……”

“呵。”

粗眉毛老头却是轻笑了声,“虽然君天放逼退我们四人,但到得太晚。那姓岳的宋将已经受伤,那西夏皇帝更应该是重伤垂死,很可能救都救不回来。这回,我们四人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

“李望元受了重伤?”

秦寒眼睛忽的发亮,双手重重拍在书案上,向外喝道:“传令!”

有士卒进帐。

秦寒道:“立刻派人乔装百姓入城,查探西夏皇上是否身亡!”

“得令!”

亲卫拱手领命,又大步出帐。

秦寒又看向四个老头,道:“四位前辈辛苦了,也先下去休息吧!”

说着又对帐外喊道:“让军医前来给邓前辈包扎伤口。”

姓邓的没眉毛老头摆摆手,“这点小伤,不必了。”

秦寒也不强求,很爽快直接又道:“算了。”

“是。”

帐外只是响起亲卫应答的声音。

四个老头相继走出帅帐。

帐内又只剩下秦寒,他低声自语,“李望元活着……李望元死了……”

作为蜀中军中智囊,也不是说计谋说有就有的。显然,他也需要经过深深的思量。

军营内有佯装成十余百姓的士卒离营,向着重庆府而去。

秦寒又宣一人进账,然后便有一信鸽从军营内飞起,往蜀中深处而去。

重庆府内外烟雨蒙蒙。

群山叠嶂云雾缭绕。青山被笼罩在云雾中,好似那挽面纱的绝美佳丽。

时间逐渐流逝。

有帅令从秦寒帅帐中传出,绵延军营内将士赶往各处校场集结。

李望元不论死没死,要得重庆,似乎都只有再发兵这条路可选。饶是秦寒,也别无他法。

重庆府茶馆内。

岳鹏终于打定主意,看向仲孙启赋,道:“仲孙太师,能否借步?”

仲孙启赋听到他的声音,回头走到岳鹏面前,道:“岳将军有何事?”

岳鹏道:“现在我军已经接管重庆,能否烦请太师率领西夏士卒们出城?”

仲孙启赋露出极为惊讶之色。

岳鹏这句话,以他头脑,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天魁军仅剩数十轻骑,没有他们西夏相助,根本没有守护重庆府的力量。

沉默足足十余秒,仲孙启赋才道:“岳将军此言当真?”

助大宋守重庆府,是他们西夏为之前刺杀赵昺的事做补偿。现在岳鹏这样说,仲孙启赋还真没有继续留在重庆府内的想法。

他本来就对李望元的这个举动就不是特别赞成,如今,李望元都已经生命垂危,就更是没有这种必要。

不过是所谓仇怨而已。

有几个大国之间能够真正化干戈为玉帛?又有几个大国能够永远保持盟友关系?

说到底,其实都是形势问题。

现在西夏、宋朝需要互相护持,但以后,中原的霸主终究只能有一个。

仲孙启赋乐得保存实力,不再趟这淌浑水。

岳鹏点点头,“当真。”

只是自然也不会和仲孙启赋去解释什么。

李望元受重创,仲孙启赋他们不会再有太多心思协助守城,这点,岳鹏也是推测得到。

“好。”

仲孙启赋果然没有迟疑,当即就答应道:“等皇上伤势稍微稳定下来,我们就撤出重庆府。”

至于岳鹏打算如何守重庆府,他同样也没有问。

第871章 银甲挡城门(1)

眼下,就只等这些随军御医稳定李望元和岳月伤势了。以他们所受创伤,要治好,短时间内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饶是两人都有上元境修为,这伤,也真是到了性命垂危地步。

而若两人不是上元境修为,这个时候,更是早已经离世。

乔装成百姓的十余个白马军士卒入了重庆府,在城内民坊间佯装无意打探,可惜,没能得到什么消息。

李望元现在尚且还在治疗当中,自然不会有什么风声传露出去。

茶馆外数千西夏士卒,这些白马军探子也不敢接近。

在城内呆过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便又分批,再度重新乔装以后,离开了重庆府。

时间很快到得下午。

重庆府也下起绵绵细雨。

但茶馆外,数千西夏士卒都仍旧就这样冒着小雨站着。

茶馆内有喜事。

几个满头大汗的西夏御医总算是松口气,抬手抹去额头汗水。有人走到仲孙启赋面前,道:“太师,皇上和这位岳姑娘的伤势已经初步控制下来,只待好好休息,性命无忧。不过军中药草不足,要让皇上龙体痊愈,怕是得……回宫以后再调养数月才可。”

仲孙启赋等人也总算是重重松口气。

调养数月都是小事,只要李望元这条命能够保住,他们已经喜出望外。

这可是西夏皇室嫡系独苗。

仲孙启赋道:“那我们大军这就折返,皇上可能随军而行?”

御医道:“无碍。”

仲孙启赋点点头,便看向赫连城而去,“赫连将军,你这便齐聚大军,咱们准备离开重庆。”

赫连城拱手领命,然后却是想到什么,道:“太师,那秀淑公主?”

仲孙启赋便看向岳鹏。

岳鹏道:“贵朝秀淑公主已经随我朝大军赶来夔州,诸位尽可放心,日后我朝定然将秀淑公主完好无损的送往凤翔。”

仲孙启赋对着岳鹏拱拱手,“如此,有劳了。”

李望元伤势初稳,他们便真没有再和岳鹏半点客套的意思。当即,就让人抬着李望元,往茶馆外走去。

茶馆内登时空档许多,只留下大宋众人。

岳鹏看着地上的尸首,忽的笑两声,道:“这回,岳某就拿性命来搏一搏。纵是死了,去下面也有颜面见军中诸位弟兄。”

有武鼎堂供奉从城内找来了郎中,这时候在给岳月熬药。时不时瞧瞧岳鹏,又瞧瞧君天放等人,眼中很是好奇,也有些害怕。

蜀中白马军连番轰炸重庆府,让得还留在城内的百姓都对大宋军队很是惧怕起来。在他们心里,可没分什么天魁、白马,只以为这都是朝廷的大军。对白马军的怨气,少不得也要直接嫁接到宋朝廷身上。

只是这小小郎中,自然还是不敢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来就是。

若因怨恨,就故作手脚弄死岳月,再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茶馆外数千西夏士卒也跟着仲孙启赋等人离开,仅于数十天魁轻骑。

城内传令兵驰马急奔,西夏军卒火速集结。

谁都想得到蜀中军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已经打算离城,那当然是越快越好。

君天放和韵景自然还是留在茶馆内守着岳鹏等人。

韵景又掏出她那片翠绿如碧的树叶。

带着韵律的乐声飘摇。

君天放看着她,嘴角有着柔和笑容,出神。

岳鹏等人听着这带着浓浓情绪的曲子,也是同样渐渐出神。

谁也不知道这韵景姑娘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只知道她较之以往要显得清冷了些。同时,也好似有些淡淡的寂寞。

她终究不是君天放那个从小就喜爱剑舞,最终却不幸早夭的女儿。若有可能,她兴许宁愿做只笼中的金丝雀。

有穿着灰色大褂子,腰间还挂着白色围布,浑身油乎乎的屠夫忽然走到茶馆外。

屠夫白白胖胖,很有喜感。

刚到茶馆外不等天魁军轻骑们将他拦住,就对着茶馆里头喊道:“岳鹏将军可在里头?”

岳鹏在里面听到这喊声,但没答话。

有个轻骑跑进茶馆,到他面前禀道:“将军,是个屠夫。”

屠夫?

岳鹏眼神微动,道:“快让他进来。”

这时候城内忽然有屠夫到这里来直呼他的名字,本就不算是太过正常的事情。

寻常百姓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那十有**,就是军情处的间谍无疑了。

岳鹏想想,从时间上来算,自己的信应该早已经到得宫内,这个时候,皇上的回信传来重庆府也不是不可能。

轻骑跑到外头,虽然不解,但还是对着屠夫说道:“将军请你进去。”

屠夫眼中并无丝毫惧色,笑眯眯走进茶馆,手里头还提着一包用大粽叶包好的肉。

到得里头,眼睛扫过茶馆内众人,认出来穿着银甲的岳鹏,眼睛更是笑成了缝,“岳将军,这是您要的二斤五花肉。”

“放这吧!”

岳鹏更笃定屠夫是军情处的人,道:“有劳了。”

军情处的人最是这般行事诡秘。

屠夫将一包肉放到岳鹏面前,笑眯眯在旁边搓着手,却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岳鹏打开包裹,里面还真是团剁成馅的五花肉。

只是在肉里,有根小竹管而已。

岳鹏将竹管从肉里拿出来,扯出其内的信,嘴角竟是逐渐露出些微笑容来。

待得将信收起,他对屠夫道:“好了,多谢。”

屠夫却道:“岳将军您还没给小的银子呢!”

岳鹏微愣,哭笑不得,对着外头道:“将这两斤五花肉的银钱付给他。”

屠夫这才作揖,离开茶馆。

岳鹏看到旁边君天放诧异的神色,低声道:“这些军情处的家伙们怕都是穷疯了,竟然还真管我要银子。”

君天放这才了然。

岳鹏又将手中的信打开,细细地看了遍,嘴角笑意愈浓,对外喊道:“令,即刻告知全城百姓我朝已经和西夏重庆议和之事。另外,蜀中白马军擅作主张轰炸城池,伤及百姓,皇上日后定会对蜀中百姓做以补偿。蜀中白马军可能意欲不轨,以本将之名,请城内百姓于城头,看本将为大宋守城门。”

第872章 银甲挡城门(2)

门外有轻骑答应。

数十轻骑驰马离去。

君天放微微诧异道:“这是皇上来的信。”

岳鹏点点头,将信递到君天放手里,轻笑道:“皇上远在数百里外,却和君前辈您想到一块去了。”

君天放看过信,眼中竟是露出佩服之色来,“皇上之能,君某真是不服不行啊……”

赵洞庭的回信中,主要内容不过数十字,条理分明。

广告全城百姓和西夏议和,得民心,罪推蜀中白马军。

让西夏军卒离开重庆。

带百姓挡城门,拒白马军。

后面的话就相对较为私密,当算是和岳鹏远隔数百里的交谈。

此回重庆之行凶险万分,朕心知肚明,但军中将领,尤以你和朕最是亲近,也最得朕信任。让你往,朕甚担忧,却无可奈何。

若你生,朕封你为镇西大元帅,主掌西部兵马。

若你亡,朕挡追封你为勇武候,让你名垂千史。

岳鹏等得君天放将信递还到自己手里,轻笑,“前辈,和晚辈到城门走一遭?”

君天放轻轻点头,笑道:“自然。”

在数十轻骑驰骋于城内呼喊的时候,岳鹏、君天放仅仅两人离开茶馆,君天放搀着岳鹏,往重庆府西城门而去。

韵景和仅剩的十来个武鼎堂供奉留在茶馆内照看、保护岳月。

日头渐西沉。

西夏军队已经从北门出城。

重庆府西面,天空上出现密密麻麻火光。

城外马蹄滚滚,溅起无数泥水。

蜀中白马军果真兵临城下。

秦寒从哪些乔装成百姓的探子嘴里得知茶馆wài wéi聚着数千西夏士卒,虽没能知道李望元到底是生是死,但也知道李望元所受的伤定然不会轻到哪里去。要不然,西夏士卒不会这般严阵以待。

皇上重创,西夏军卒势必还要更乱几分。

这时,当时拿重庆府的好机会。

这回要是再拿不下,蜀中也就基本上和重庆府没什么关系了。

大军尚且还在出发之前,他就有斩杀牲畜祭旗。

岳鹏在重庆府让人散播蜀中白马军意欲作乱的消息,而他秦寒,则是当着全军的面言及岳鹏、西夏互相勾结,率军前往重庆实则是助西夏守城,已经叛离大宋。

虽然军中士卒不可能全信,但如此,军中也不会起什么乱子。

至于日后,是非黑白再传出来。重庆府已经在他们掌控之内,他们也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所谓民声、舆论,还不是掌控在城池当权者的手里?

真正的nèi mu,其实又有几个百姓能够深究得到?

大军离着重庆府越来越近。

西门城头,仅有两杆旗帜竖立。

一面,是天魁军大纛旗。

一面,是大宋国旗。

有百姓立城头,但是不多,仅仅只有寥寥数百人。那浑身油腻的屠夫也在里头,笑呵呵正和旁边人说着什么。

天上热气球先于地面大军赶到,看到城头上这番情况,没敢随便往下面抛雷。

这和他们想象的有太大出入。

他们大概本以为,西夏军此时应该又在重庆府布置起道道防线才是。

岳鹏持qiāng立在城门外十余米,浑身银甲仍旧血迹斑斑。

君天放一席青袍立雨中,雨丝不沾身。

过十余分钟,地面好似微微晃动起来。前方旗帜绵延,系白绸的白马军骑兵赶到城门外。

到距离岳鹏不过数十米远处,前头将领举qiāng,大军这才停下。

密密麻麻不见其尾的军卒,虽没有军鼓响,但杀气已经是直冲云霄。

军前将领看着细雨中的银甲、青衣,都是露出浓浓诧异、不解不色。显然谁也没想到,赶来重庆府,竟是会看到这样场景。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姓岳的以为单凭两人之力就能挡住千军万马?

有马车从大军后头缓缓上前,最终到大军的最前头停下。

秦寒掀开门帘,探出半个身子。

微愣。

然后,才施施然在车外坐着。斜倚在车门框上。

他盯着岳鹏、秦寒两人,若有所思。

而后,和岳鹏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岳鹏喝道:“天魁军已经接管重庆,尔等白马军再敢入城,便是zào fǎn!”

秦寒则是喊道:“岳鹏,你胆敢勾连西夏,骗我军出城。今日秦某便取你这逆贼性命!”

两人吼完,都是微怔。

听得两人吼声的百姓、军卒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两人的话都是用内气喊出来的,声音极大,离得不是太远的人个个都听得真真切切。

可是,这他娘到底谁说的是真?谁他娘谁的是假啊?

重庆府西门内,数十骑漆黑如墨的甲胄出城。

绵绵细雨落在这些骑士头上,在甲胄上缓缓滑落。

他们浑身早已经是湿透了。

出城后数十骑在岳鹏后头齐齐勒马,大声喝道:“重庆府已归天魁军,尔等若敢上前,生死不论!”

区区数十人,面对前头看不到尽头的军马,竟好似浑浑没有惧意。

数十骑中年岁大者约莫四十,小者怕是才二十出头,可个个脸上,都有着视死如归之色。

天魁军的名头,是在一次次硬仗中拼出来的。若论勇,大宋此前十六支禁军中,没有哪支能望天魁军项背。

而岳鹏的威望,则是一次次身先士卒累积起来的。

若是卸掉他的甲胄,可以发现他浑身布满许多伤痕,大的小的,深的浅的,不计其数。

这一道道伤痕,有许多都是为救军中袍泽而留下。

这也是天魁军军卒为何愿意紧随岳鹏后头舍生忘死的原因。

之前城内街战,两千余骑损伤殆尽,可有谁勒马往后逃跑?谁他娘的不是拍马顶着炮弹向前冲?

天魁军中哪个不是响当当、硬邦邦的汉子?

一个人,能影响一整支军队。

岳鹏对后头数十骑出城并无意外,只是嘴角渐渐荡起笑意。

若真要赴黄泉,能与这班兄弟为伴,也不寂寞。黄泉路上,仍旧能谈笑风生。

第873章 一封密信

哪怕是以后,天魁军就算整个打没了,大宋军中,谁人说起天魁军,敢不竖起大拇指?

岳鹏忽的放声大笑起来,“哈哈,秦寒,你这宵小,也就能用这样的阴谋诡计了!”

随即,他猛地扯开身上甲胄,拍着自己的胸膛道:“看老子身上这些伤痕,这都是老子在和元军厮杀中留下的。你作为鬼谷学宫中百年难遇奇才,可能数得清这些疤痕?老子和西夏勾连?老子这条命早就准备好随时为大宋、为皇上捐躯了,你要泼脏水,也好歹给老子找个好点的借口。”

说着,他又从腰间掏出赵洞庭的那封文书,道:“皇上和西夏议和文书在此,你他娘的要敢取重庆,尽管上来便是!”

城头、军中,无数人动容。

皇上的议和文书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特别是城内的百姓们,他们是看着西夏士卒离开重庆府的,更是对此没有什么怀疑。

有人议论纷纷。

但秦寒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以他心智,自然不会因为岳鹏这话就失去分寸。

他只是冷笑,喝道:“岳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皇上文书。我等在蜀中,怎么从未听及此事?”

岳鹏预料到秦寒不可能会承认文书的真实性,也不意外,甩甩银qiāng道:“多说无益,岳某懒得再和你做口舌之争!现在西夏军卒已经出城,让重庆于我天魁军。总之,今日重庆府有岳某坐镇,谁想入城,便先踏过本将军尸体再说。皇上日后定会替本将军报仇就是。”

他对此十分笃定,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白马军中有些许骚动。

西夏军竟然已经出城了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秦寒也终于是些微皱起眉头。

他同样没有料到西夏士卒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了重庆府。而这点,岳鹏应该不是说谎,因为稍作查探就能够查得出来。

这让他感觉到有些棘手。

西夏军离开重庆,他污蔑岳鹏和西夏军勾结的话,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士卒们也都不是傻子,个个都有自己的主见。怕是谁心中都会想,若是天魁军岳将军真和西夏勾连,西夏军怎会离开重庆?

怎么说也该是和西夏军联合守城才是吧?

再者,岳鹏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疤痕,也足以显示他应该并非是那种会叛离大宋之人。据说,岳将军在军中可是极受重用。

有许多就离着秦寒不远的白马军士卒悄然将目光瞥向了秦寒去。

心中,怕是已经在想岳鹏的话是不是真有其事。

难道秦帅真的有出大宋而自立的想法?

但秦寒到底并非常人。

只是稍作思量,他就阴冷道:“岳鹏,你以为你如此故布疑阵,摆出空城计,本帅就会信你?”

岳鹏将银qiāng再度重重顿在地上,“要攻便攻,本将今日就算身死,日后是非黑白也定然会天下皆知。”

秦寒因这句话而再度有些迟疑。

现在军中已起疑虑,就算强行取了重庆府,日后宋朝稍作手脚,军中怕是真就会有军心涣散,甚至哗变之险。

蜀中军中绝大多数士卒都还是忠心耿耿向着大宋的。要不然,他和那公子哥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敢在幕后操纵,不敢自立门户。

只是,让他就这般放弃重庆府,他又实在不甘。

他已经为拿下重庆府费尽诸多手段了,而且若是就此退军的话,岂不是说他在岳鹏面前败北了?

他秦寒除去那次率领大军攻雷州无功而返外,曾几何时还遭遇过这般挫折?

秦寒眼眸深处,不断有光芒掠动,阴晴不定。

重庆府可是蜀中门户。

最终,他的眼神定格,颇为阴冷,缓缓举起了手。

他还是打算先拿下重庆府再说。

“主帅!”

而就在这时,从白马军后头却是有一骑火速向着秦寒车辇驰来。

马蹄将泥水溅得四起。

马上骑士浑身早已是湿漉漉能滴得出水来。

秦寒举起的手顿在空中,回头望去。

君天放背后长剑些微嗡鸣。

快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秦寒车辇旁侧。

只是穿着布装的骑士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辇前,单膝跪倒在地,“秦帅,这是泸州帅司密信。”

秦寒眼眸微垂,“呈上来。”

骑士便站起身,将信送到秦寒面前。

秦寒伸手接过信,低头拆信。

周遭寂静,没谁看到他此时的脸色是什么样子。

直过去数分钟之久,秦寒才抬起头。脸上,好似有着阵阵寒意在弥漫。

而他的眼神,让得就在他面前的那送信骑士心中不自禁打了个突。

这是何等杀气惊人的眼神?

只可惜那密信他没敢拆开看,也就自然难以明白秦寒为何如此怒气汹涌。

秦寒的眼神掠过他,直直落在岳鹏的身上。而后,又落在重庆府的城头上。

最终,他竟是沉声道:“是本帅误会岳将军了。”

然后站起身回头看向身后漫山遍野的白马士卒,高声大喝:“撤军!”

这声怒吼,怎么听,都含着极为强烈的不甘。

城门前,岳鹏和君天放都是微愣。

他们刚刚分明都看出来秦寒已经打算冒险攻重庆府,此时也是疑惑,不知秦寒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那信中到底写什么什么。

但不管如何,秦寒撤军,这于他们而言绝对是好事。

君天放是真武境后期绝世高手不假,剑术亦是登峰造极,但面对数万白马大军,绝对没有拦得下的可能。

莫说是真武境,就算是极境,死死挡城门,最终也只有力竭而死的下场。

秦寒车辇又隐入到大军之中去。

在场不知道多少人心生疑惑,对那封信中内容充满好奇。

但即便是白马军中那些已经打定主意给秦寒还有那公子哥做牛做马的将领,也没有敢再此刻多问。

白马军后军做前军,缓缓撤退,离开重庆往西行。

岳鹏、君天放仍旧立城门,带着数十骑,静静看着白马军渐行渐远。

第874章 重庆安定

到此时,重庆府之争应该算是落下帷幕。

秦寒两进两退,应该不至于再来进取重庆府。

城头屠夫忽的笑了声,道:“岳将军真是我朝悍将啊,嘿嘿,俺这就去宰头猪,孝敬军爷们去。”

说罢,他笑眯眯走下城头。

而在他旁边的百姓,因为他这句话,看向岳鹏和那数十骑的眼神,也悄然有了些变化。

岳鹏这个名字,算是真正扎根在他们的心中了。浑身疤痕,仅带数十骑独对数万大军,这样的壮举,古今罕有。

雨停。

天边火烧云显得格外灿烂,当真如同熊熊燃起的火焰,染红半边天阙。

白马军从青山旁绕过,已经不见踪影,泥泞不堪的官道上徒留无数重重叠叠,混乱不堪的马蹄印记。

岳鹏偏头看向旁边君天放,总算是重重松口气,轻声道:“回城。”

他刚刚若说不紧张,那定然是假的。

有许多人能做到视死如归,可能在死亡面前真正做到心静如水的,那绝对不多。

数十骑掉头,驰进城内。

城头百姓们也逐渐散去。

等得数十骑再回到茶馆外,岳鹏和君天放直接进了茶馆。

岳月还未醒转。

茶馆内供奉见得岳鹏和君天放回来,有人匆匆问道:“岳将军,如何了?”

岳鹏轻笑道:“白马军已经退去。”

众供奉便也都露出喜色来。

等不多时候,屠夫竟然真一人扛着一头白花花肥猪出现在茶馆外,“岳将军,草民献上肥猪一头,给岳将军犒赏军士。”

守在门外的天魁军轻骑们都有些发懵,随即暗暗吞咽口水。

这些天来火速赶往重庆府,直到现在才稍稍消停,他们可是有些时日没有沾过荤腥了。

茶馆内,岳鹏听得喊声也是微愣,走出茶馆,看到屠夫和猪,也是微愣,然后轻笑道:“多谢了。”

屠夫扛着肥猪走进茶馆。

岳鹏想起之前屠夫要银子的事,轻笑道:“军情处真舍得送这肥猪给我们?”

屠夫笑道:“这猪,是草民养的,和军情处无关。”

岳鹏再度道谢,显得要真诚许多,“多谢了。”

屠夫呵呵笑,不再说什么。

他虽然不算是正规大宋军卒,却也是心向大宋之人。刚刚岳鹏在城门之举,让得他也是心生敬佩。

夜色悄然降临。

重庆府外两支大军缓缓而行。

西夏军往北,白马军往西,各有数万。

一座孤城,横亘于青山叠嶂之中,却仅仅只有数十士卒守城。

白马军中。

有将领驱马行在秦寒车辇旁侧,到这时,终是忍不住轻声对着车辇里问道:“秦帅,怎的突然撤军?”

秦寒和四个破军学宫老头坐在车辇里。

有清冷的声音传出车辇,没有什么波动,“这是主上命令。”

刚刚问话的将领神色微凛,再也不敢多问。

时间过去数日。

肖玉林、刘子俊等人率领大军还未赶到重庆府。

秦寒所率大军之中,铁马、虎贲两军赶往潼川府,秦寒率着鹿角军则是直接退回到了潼川府路节度所在的泸州郡。

这乃是蜀中之地经济、政治中心,较之潼川府、嘉定府都还要繁华几分。

蜀中白马军中最为精锐的麒麟军便是驻扎在这里。

泸州郡内刚下过雨,青山葱翠,偌大城池内外白雾轻扬,显得分外清新,如同人间仙境。

有挑夫挑担入城。

有车马缓缓行于官道之上。

宋元之战数十年,都没有波及到这个地方。让得这里繁华一如往昔。

因盛产蚕桑、麻织,在沿海城池及海外流求等地千金难求的蜀中织锦在这里便显得颇为常见。

路上有寻常公子哥,看神情应该并非是家境十分殷实的那等人家,却也穿着上好蜀锦。

走马观花,玉人相随。

这里的公子哥们,比之广南西路、荆湖南路等地的公子哥实在是要惬意得多。

秦寒率着剩余的鹿角军入城,也并未在泸州郡内外惊起什么波澜。

入城以后,鹿角军中将领带着大军赶赴军营。秦寒则是仅仅带着四个破军学宫老头直接往府衙而去。

除去车夫,再无人相随。

到得府衙外,秦寒出示令牌,带着四个老头刚刚进府,已经有老仆在门内等候着,见到五人,施礼过后便带着五人往里面走去。

到某间雅室内。

檀香飘溢。

那原本在鬼谷学宫的高深莫测公子哥就坐在屋内,玉玲珑也在,却是在旁边站着。

秦寒和四个老头都不敢怠慢。

秦寒跪倒在地,直接道:“主上,秦寒有负主上重托,未得重庆,请主上降罪。”

四个老头也都是带着恭敬之色揖礼,“主上。”

公子哥面上清淡,只是稍稍抬手,“都进来吧!”

五人这才走进房间。

玉玲珑在旁侧不见什么动静,直到公子哥开口说泡茶,她才走到旁边去泡茶。

公子哥让四个破军学宫老头坐下,眼神落在秦寒身上,问道:“你可知此次你错在哪里?”

秦寒又跪倒在地,低声道:“秦寒应在重庆府内刚和岳鹏相遇时,就喝令大军将他和那些天魁军全部斩杀的。”

公子哥轻轻点头,“你知道就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都已经让震天军轰炸他们,却被那岳鹏三言两语喝得心神失守,退军出城,真是愚蠢。与其如此,你还不如直接率军出城的好,总不至于如今这般没吃到羊肉,反倒是沾了满身骚气。”

秦寒低头,“秦寒知罪。”

公子哥又道:“犹豫不决是领军大忌,我还真没想到,连你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你让四位前辈到重庆府内行刺岳鹏、李望元,倒也勉强能算是一记妙招,先让那些供奉们闯虎穴,更是能锦上添花。但是你再失败以后,还率领大军前往重庆,就当真是失去分寸了。你可想过,你若是率军斩杀岳鹏,强行占取重庆府,后果会如何?”

公子哥站起了身,“身为主帅,你满脑子都只是想着如何取胜,却忽视大局,意气用事,这点,让我很是失望。看样子,什么学宫百年难遇兵家奇才,以及之前在宋军中的运筹帷幄,这些虚名已经让得你反受其累了。你要记住,作为主帅,不要太过计较一时胜败,古往今来,多少常胜将军殁于一役?生前盛名一朝毁?”

第875章 兄妹对话

秦寒头低得更低。

公子哥说得丝毫没错,之前在重庆,他接连受挫,到后来,心中怕是真的已经不是在想着重庆府得失。而是在想,自己若是没得到重庆,以后世人会如何评价他秦寒。他还当得起鬼谷学宫百年难遇兵家奇才的虚名?

这也是他为何当断不断,强攻重庆心有忌惮,要撤军又始终不甘的缘由。

现在回想起来,秦寒才浑然发觉,其实,自己应该在最初退出重庆后,就直接率军回到蜀中的。

再不济,再刺杀失败以后,也不该再率军往重庆。

宋朝大部军马都已经到了夔州,光是得到重庆,却背负叛乱罪名,还不是得不偿失?

公子哥淡淡又道:“这回回到学宫以后,你三年内莫在出宫,好好修生养息吧!”

“是。”

秦寒不敢有半句多言,老实答应。

屋内坐着的四个破军学宫老头脸色都不禁有些异样。

主上虽然没处置秦寒,这番话也看似云淡风轻,但实则已经算是不轻责备了。他们还真有点儿担心主上也怪罪他们。

这公子哥得到破军学宫、鬼谷学宫那最是上头两人鼎力协助,说是两宫主人,都已经毫不为过了。

当公子哥眼神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两个青袍老头甚至是有拱手请罪的冲动。

然而,公子哥最只是道:“四位前辈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这个时候,玉玲珑才刚刚泡好茶,端到四人旁侧案几上放着。

四个老头却谁都没有去端茶,当即拱手,就离开了房间。

还喝茶,那就是不知趣了。

主上没发火,那是因为城府极深,心性极稳。他们谁都猜想得到,这时候主上心里头怕是怒火滔天,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数万大军出蜀中攻夔州,几番周折,最终落得个黯然而归,半点好处没捞着的下场,怎么可能不怒?

秦寒跪在地上没敢起来。

“滚。”

公子哥嘴里轻轻淡淡吐出一个字。

“主上息怒。”

秦寒面露愧色,竟是跪着退出房间。

公子哥坐回到床榻上。

榻上有案几,案几上摆着一幅地图。他提笔,在夔州路上画下了重重一笔。

玉玲珑几经犹豫,开口道:“主上,咱们放弃这夔州路了?”

公子哥淡淡道:“宋朝天魁、天捷数军已经赶到夔州,咱们已经错过拿夔州的最佳时机了。原本我还想着能和宋朝各分夔州半壁就好,但现在,再去拿重庆等地,会坐实叛乱的说法。蜀中民心你是了解的,呵呵,都还当自己是大宋之人,咱们虽掌握着军中将领,但到时候下面士卒哗变起来,也是不小麻烦,付出的代价,不是得到重庆府就可以抵消的。”

玉玲珑不再言语。

“不过得不到夔州,倒也没什么。”

公子哥用狼毫轻轻叩着案几,仿若自言自语,“利州西路也是好地方。”

又过十余日。

肖玉林、刘子俊等人率着大军终于赶到重庆府。

雄城满目疮痍,已再不复往日魁伟之景。

还未入城,肖玉林等人看到重庆府那残破的城墙,就各已是心生叹息。

进得城内后,再见得城内到处都是被轰炸过的痕迹,城中建筑十损其五,就更是露出惊色了。

饶是他们,也难以想象中这些时日来重庆府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战火。

岳月已经苏醒,在李望元原来藏身府邸静养。

岳鹏带着数十骑到城门口和肖玉林等人大军相会。

刚刚见面,肖玉林就笑道:“岳将军,你此番一人镇万军,可是名扬天下了。”

岳鹏只是苦笑,“还名扬天下,连命都差点丢在了这里。”

肖玉林、刘子俊等人都是哈哈大笑。

他们在进军途中时,就有天魁军轻骑赶到他们军中报信,岳鹏这样拿下重庆府,实在是让他们也都觉得浑身舒爽痛快。

数十骑对数万人,两次震退蜀中大军。

光是想想,刘子俊等人就觉得很是热血沸腾。

刘子俊看着年岁和岳鹏相仿的肖玉林眼中有着艳羡之意,不无感慨道:“可惜咱们运气不及岳将军,都没能抽到作为先锋的那支签啊!”

“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岳某定然不和几位争抢了。”岳鹏很快接口。

刘子俊、肖玉林等人没有亲身经历这事,不知道其中凶险,但他,现在回想起来都仍是觉得后怕。

特别是想到妹妹替自己挡下没眉毛老头那一掌时的场景,岳鹏更是连心脏都有些抽搐。

他差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香消玉殒在自己面前了,如果岳月死了,那他真无颜面下去阴曹地府见已经仙逝的父母。

“哈哈!”

肖玉林等人瞧得岳鹏这模样,不禁又是哈哈大笑。

然后,几人便率着大军继续往城内而去。

大军就在满目狼藉的大街上扎营,没有去占据城内空置的那些民宅。

杜浒、刘子俊、肖玉林等将跟着岳鹏走进府衙,自然还带着随在大军之中而来的李秀淑。

刚到正殿,几人就看到大殿里头堆放整齐的箱子。

刘子俊喜道:“岳将军,这莫非就是西夏此次赔偿我朝的银两?”

岳鹏笑着点点头道:“正是。”

他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登时散出来银光。一锭锭银子,散发着极为诱人的光泽。

这么多银子,饶是以杜浒、刘子俊等人见识,也不禁是在刹那间失神。

倒是李秀淑对此显得极为淡定,眼神始终清冷,只是轻轻扫过这些银两,然后又偏过了头去。

她刚到大宋那会儿,神色是没有现在这么清冷的。

岳鹏瞧瞧李秀淑,道:“秀淑公主,你在大军之中舟车劳顿,且先在重庆府内休憩一日,明日本将再派人送你往西夏,如何?”

却没得到李秀淑的回答。

岳鹏微微愕然,便也不再开口。

众将各自在殿内坐下。

岳鹏才又道:“诸位将军,重庆府被蜀中白马军用轰天雷给炸成这样,民不聊生。岳某已经代皇上许诺城内百姓,定会替他们重建家园,此时虽有银两,但依靠城内百姓怕是难以将重庆府重建起来。这件事,还得需要诸位出力了。”

第876章 船到东沙(1)

刘子俊等人都是轻笑,“这是自然。”

正说着,殿外忽有天魁军士卒跑来,对着殿里头拱手道:“将军,有钦差到!”

岳鹏等人都是微愣,对视了一眼,都往殿外走去。

有老太监带着几个黑袍镶银丝的供奉正缓缓走向大殿。

到得殿前,对着岳鹏等人笑着点了点头,“岳将军、肖将军、杜将军、刘将军。”

“刘公公。”

岳鹏等人也都很客气,对着老太监拱手。

这老太监在大宋军中自是没什么名头,但在皇宫之内却当是炙手可热之人。乃是入内内侍府数位总管太监之一。

这样的太监品阶不高,但因为伺候在赵洞庭身边,地位却是不低的。

刘公公从袖口中掏出金黄圣旨。

岳鹏及一众将领单膝跪下。

刘公公念道:“圣朝隆报功之典,文从武制,重赏罚分明。天魁军都指挥使岳鹏取重庆有功,舍生忘死,其忠其勇当为三军表率,特封岳鹏为镇西大元帅,暂掌夔州之军事。天捷、天勇、天雄三军暂且辅助岳元帅留守夔州,等候朕之调拨。”

“臣谢主隆恩!”

“遵旨!”

岳鹏几人都是低下头去,然后岳鹏起身接过圣旨,“有劳刘公公了,请入殿内饮茶。”

肖玉林、刘子俊等人都看着岳鹏,眼中有遮掩不住的艳羡。

镇西大元帅。

虽然皇上没有说要提升岳将军的品阶,但光是这职位,就足以让岳将军坐稳军中青壮将领第一人了。

眼下朝中兵马主要集中于福建、荆湖北路末梢,还有这重庆府。另两路,可都是由文军机令和张副军机令亲自掌管。

岳鹏军衔职位虽不及两位军机令,但这实权,却也是不差多少了。

为将者,谁不想如此?

“老奴恭贺岳元帅了。”

面白无须,并不怎么显得老态的刘公公轻笑,却是又从袖口内掏出一封信来,“这里还有皇上一封密信,要交与岳将军。”

他将这封信交给岳鹏,才往殿内走去。

肖玉林等人跟着入殿。

岳鹏在原地打开信,看过,嘴角露出些微笑意。

其后,众人在殿内饮茶喝酒略过不提。

刘公公没在重庆府多留,就带着几个供奉回往长沙交差。

刘子俊等人也是各自回到军中。

岳鹏让人守着大殿,离开府衙,则是往岳月养伤的那处府邸而去。

现在君天放、韵景等人也都还在那里。

到府邸内,岳鹏直往后院,先是去看望岳月。

岳月伤势很重,现在自是仍旧躺在床上。俏脸上满是苍白,这条命虽然算是勉强保住,但没有数个月,怕是难以痊愈。

见得岳鹏进来,从城内请的侍女便退了出去。

岳鹏带着喜色走到旁边,对岳月说道:“妹妹,皇上封了我做这坐镇夔州的镇西大元帅。”

他大概也只有在自己妹妹面前才会露出这副样子了,在肖玉林等人面前时,都尚且还压抑着心中喜意。

短短数年时间,从区区小卒到镇西大元帅。要说岳鹏心中不狂喜,那自然是假。

岳月看着自家哥哥这般欣喜如稚童的模样,嘴角也是露出笑容,道:“这是哥哥应得的。”

“嘿!”

岳鹏则道:“这是皇上信任我。”

岳月点点头,“嗯,咱们岳家终于又出元帅了呢!要是爹娘还在,肯定为哥哥感到高兴、骄傲。”

“也会为你这妮子骄傲的。”

岳鹏喜滋滋,从袖袍内掏出赵洞庭那封密信,道:“皇上还给了我一封密信,你是武鼎堂之人,不好圣旨封赏。皇上说,你此次跟着我到这重庆府来有大功,斩了吴思马,又……又救了我的性命,破格升你入武鼎堂荣耀殿。嘿嘿,这可是等同从二品的官衔,以后你的官衔可比我还要高呢!”

岳月轻笑,“岳鹏听令。”

岳鹏微愣,然而正儿八经配合,“末将在。”

岳月道:“本官命你立刻去给本官打水来,本官要净面。”

“末将领命。”

岳鹏屁颠屁颠跑向屋外。

岳月面含浅笑,微微出神。

很快,岳鹏真端着铜制脸盆进来。拧干毛巾,给岳月擦拭脸蛋,嘴里道:“妹妹,以后你可再莫要做这样的傻事。要是你发生什么意外,我……我无颜下去见爹娘。”

岳月轻咬嘴唇,“皇上待你如何?”

岳鹏道:“皇上待我当然好,将我提拔成这镇西大元帅,信任有加。又因我而不计较你之前刺杀他的事,这恩情,有如海深。”

当初赵洞庭因为岳月的刺杀,可是吃足了苦头。甚至患上那破伤风,差点就那样死了。

这些,岳鹏都深深记在心里,始终不敢忘。

岳月又道:“那哥哥你自是愿意为皇上豁出这条命去的吧?”

岳鹏和自家妹妹说话,自然也不会去考量什么,直接答道:“这是当然。”

岳月道:“那我也承着皇上大恩,为皇上、为朝廷而死又怎么了?就算此次领军的不是你,那一掌,我也会上去挡的,所以哥哥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亏欠我的地方。”

岳鹏微愣,然后笑道:“你这丫头,用这话在这里等着我是不是?”

岳月嘟嘴,“本来就是如此嘛!”

她此刻脸上再无清冷之意,看起来,只是个在哥哥面前撒娇的小女孩。

却是绝美。

岳鹏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却也只能轻轻刮了刮岳月的鼻子,轻声道:“咱们两都得活着,都要好好活着。”

他可以豪情万丈,独对千军万马,却唯独拿这个亲妹妹没有任何办法。

岳月乖乖点了点头。

而这时,岳鹏却好似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丫头。等这回你伤养好以后,是不是也该寻个婆家了?”

岳月微愣,苍白的俏脸上泛出些许羞意,“哥哥你就这般急着要将我嫁出去?”

饶是她远非寻常女子可比,可说到这种话题上,自然还是难免羞涩。

岳鹏脸色显得颇为认真,“你都到现在这个年纪,虽然哥哥也舍不得,但再将你留在家中,也终归不太合适了。”

第877章 船到东沙(2)

俗话说长兄如父,岳鹏、岳月兄妹两爹娘都早已逝去,岳鹏会为岳月婚事操心也实在难免。

要知道,现在岳月的年岁可是不小。生于宝佑六年的她在这个年代绝对已经是剩女之流。

岳月瞧出岳鹏认真的神色,也知道哥哥是为自己好,只是低声道:“我觉得就这样挺好,这辈子,我都陪着哥哥你。”

“哪能这样?”

岳鹏稍稍瞪起眼睛道:“女孩子家家哪有不出嫁的道理?”

说着却又叹息,“唉,可惜你暗影殿殿主这个身份太过吓人了,要不然以你的姿色,上门提亲的人早该将我们岳家门槛都踏烂了才是。现在突然想来,皇上封你升荣耀殿,也不全是好事,想要帮你寻个夫婿,怕是比以前更难了。”

岳月的身份、修为,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岳月嘟着嘴道:“哥哥你不也还未娶么,就算我要嫁人,也得等你先成家再说。”

岳鹏微愣,道:“现在夔州路也已初定,短时间内应该再无什么战事。我也的确该成家了。”

岳月听得他这么说,眼中便露出玩味之色来,“哥哥你已经有瞧中的人了?”

岳鹏摇头,“还没有。提亲的倒是不好,只是以前忙于军中事物,都暂且先被我给婉拒了。”

“嘻嘻。”

岳月嘻嘻一笑,“现在哥哥你成了镇西大元帅,提亲的肯定比以往更多。”

岳鹏伸手摸了摸岳月的脸颊,“所以你也得快点。妹妹,你倒是说说,你想要寻个怎样的夫家?”

他现在还真有这样的底气。虽然岳月年岁已然不小,但只要他和妹妹愿意,想来这朝中哪个豪门贵族都会乐意和他们联姻。

岳月咬了咬嘴唇,羞涩道:“修为不如我的,我瞧不上,他们怕也未必敢娶我。”

“哈哈!”

岳鹏失笑,“你这丫头,这世间能寻得出几个和你年岁相仿之人,却能有你这般修为的?”

脸上却满是骄傲之色。

随即又好似想到什么,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道:“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去找君前辈还有些事情要说。”

岳月轻轻点了点头。

岳鹏端起脸盆走出房间,嘴里嘀咕,“也不知道皇上现在打不打得过妹妹……只是皇上年纪……”

他自言自语,逐渐走远。

房间里,岳月躺在床上看着帷幔怔怔出神。

哪有女子不怀春,到岳月这年纪,哪怕她曾是江湖第一杀手,若说没想过出嫁的事,那怕也是不可能的。

岳鹏走到君天放和韵景等人所住的院落。

有席红影正在院内舞剑。

君天放和熊野两人在树荫下石桌旁对坐着,正在饮酒。

他们俩竟然能说上话,这倒是让岳鹏稍微觉得意外。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熊野的来路可不算怎么正经。

在武鼎堂内,熊野也是无形之中被孤立那种。不论是乐无偿、铁离断,还是洪无天、许夫人,其实心中都是有些不屑和他为伍的。

江湖传闻青衣剑仙亦正亦邪,现在看来,还真有这种可能。

扫过两人吼,岳鹏的目光便落在韵景的身上。

红裙善舞,剑漫寒光。这种柔情和英气的融合,实在是充满惊艳世人的美感。

便是岳鹏,也稍微出了神。

只是很快他便又收敛了心神。

以韵景的国色,很少有男人能够不动心。但岳鹏却不敢多想,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韵景和皇上之间是有些纠缠不清的。

岳鹏从怀中掏出赵洞庭那封密信来。

这封信可不就能说明些什么?

攥着信走到君天放和熊野旁边,岳鹏道:“君前辈、熊前辈,喝酒呢?”

韵景缓缓停下了剑舞。

君天放对着岳鹏点了点头,看着熊野,问道:“熊供奉,如何?”

熊野道:“曼妙到极致的杀人术。”

“哈哈。”

君天放轻笑两声,颇有自得。显然熊野这个评价颇为符合他的心思。

然后才对岳鹏道:“岳将军怎的来了?”

岳鹏瞧瞧熊野,又瞧瞧君天放,笑着答道:“皇上有密信随着圣旨送到重庆。晚辈过来,一是想请熊前辈亲自送那西夏的李秀淑去利州东路,二是来替皇上传话,不知君前辈和韵景姑娘是否有去长沙的打算。”

君天放摇摇头,“韵景的剑舞还未充满灵性,短时间内,我们不会前去长沙。”

熊野则是生硬道:“什么时候动身?”

岳鹏道:“明日。”

然后正再要和君天放说什么,君天放却是道:“不如君某代替熊供奉送那李秀淑去利州东路吧!”

岳鹏欲言又止,犹豫数秒,“皇上怕是有些想念您和韵景姑娘了。”

君天放轻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还是等过些时日再说吧!现在去长沙,以后君某怕就是很难再出来咯!”

岳鹏知道他意思,心中暗喜,点点头,“好。”

君天放的意思无疑很清楚,他现在还舍不得逍遥江湖的自由。而等什么时候他去了长沙,大概自此以后也就会为大宋效力。

翌日,就在天捷、天勇等军正热火朝天替城内百姓修缮房屋的时候,君天放带着韵景、李秀淑两人离开重庆。

大军赶到,他已经没有继续坐镇重庆的必要。

而有他护送,岳鹏便也没有再派将士相随。

现在夔州路尽属大宋,这途中大概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而要真出现什么意外,如果以青衣剑仙只能都护不住李秀淑,那多派遣数十士卒相随,怕也没有什么用。

东沙群岛海域。

海上白雾淼淼,浪潮如系。有诺大海战船二十余艘,算不得遮天蔽日,但也声势惊人,径直往北环岛而去。

这自是柳弘屹从高州出海的船队。

海战船吃水颇深,因船上承载着不少粮食、军械。

桅杆上各色旗帜飘扬。

而主杆上,则都是清一色的大宋国旗。那鲜红颜色,纵是在茫茫大海中也很是醒目。

第878章 对峙结束

到北环岛侧。

北环岛上早已收到信报的海盗已是严阵以待,足足数千人看着气势汹汹破浪而来的海战船,严阵以待。

北环刀王柳西狂顿着长刀,双手摁在刀柄上,衣袂随着海风扬起。

虽然海战船有二十余艘,且又打着宋字军旗,但还不至于让他柳西狂望风而逃。

自从赵洞庭在月牙岛收服柳西狂,至今过去已有将近半年光景。这半年内,原本对海上其余诸股海盗看不上眼的柳西狂已经收服岛上全部的海盗势力,坐稳北岛王的位置。麾下海盗光是精锐就有数千之众,自恃这点儿宋军还吃不下他。

岛外暗礁群内已经布置好诸多暗桩,就在水下。这些宋朝战船若敢攻岛,首先就得吃点暗亏再说。

而这时,二十余艘海战船却是在暗礁群外停靠。

前头海战船上,有艘小船被放下。

数名士卒划船近岛。

有独臂将军立于船头,穿过暗礁群后,小船在离着岛岸十余米的地方停下。

柳弘屹抬头看向岛上众海盗,出声喝道:“柳西狂可在?”

柳西狂微微怔住,然而运转内气喊道:“来将何人?”

一支箭矢射向岛上。

柳弘屹道:“奉我家公子之令,前来和柳刀王接洽。”

“噔!”

箭矢准准射入岛上一颗大树上,入木三分,箭羽尚且震颤不停,嗡嗡作响。

这种军工制长弓威力,不是民间弓箭可比。

有海盗有意无意将自己手中粗制滥造的弓箭藏到身后去。

“首领,箭上有信。”

也有眼尖的发现箭矢后头绑着封信。

柳西狂瞧过去,又看柳弘屹笑得云淡风轻,微怔,“取来。”

有海盗屁颠屁颠跑去。

“噔!”

用出好大力气,才算是将箭矢拔出树干,又屁颠屁颠跑回到柳西狂旁边。

柳西狂将信取下,扔掉箭矢,低头看信,然后豁然看向在船头立着的柳弘屹,“请安抚使登岛!”

他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惊喜之色。

信,是赵洞庭亲手所书密信。

柳西狂,在月牙岛你已经效忠于朕,朕此番派遣广南西路安抚使柳弘屹柳将军上岛,你应全力配合招安。朕有意将东沙群岛纳入大宋领土,做为流求、圣朝贸易之中枢。柳将军会助你建设南、北两岛,且给你提供粮草、俸禄,日后你便为这两岛特使总管。你麾下海盗,留两千作为守岛士卒,其余全部遣散为民。若不从者,你自行处置。

柳西狂已经将赵洞庭的身份臆测得极高,以为他是某个超级武林世家子弟,却万万没敢想过,赵洞庭竟会是当今皇上。

现在的大宋朝威势已成,可不再像以前那般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不理会,已经成为苍天大树。

难怪,难怪他身边会有那么多绝世高手。

柳西狂越想,心里便愈发的欣喜若狂。

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够有受到招安,从海盗变成官员的日子。

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特使总管到底是几品,但他以后将会是当之无愧的南、北两个环岛之主。

皇上信里的意思很明白,柳安抚使只会助他建设岛屿,而不会夺他的权。

以后有大宋朝廷作为靠山,他柳西狂的日子不会比以前要好过得多?

柳西狂的眼界不是寻常海盗能够相比的。他可以想象得到,以后东沙群岛作为流求、圣朝贸易中枢,将会是如何的财源滚滚。

他再也不用带着弟兄们去四处劫掠,还随时担心官兵会过来围剿。

他也总算明白,为何之前皇上刚刚收服他时,能够那么有底气的说会让他和红娘子的属下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光凭他们,绝对无力将东沙群岛打造成贸易中枢,但宋朝廷,却无疑有这个底蕴和实力。

柳弘屹仅带数名士卒登岛。

大船仍旧停在暗礁群外。

柳西狂客客气气,亲自迎上去,对着柳弘屹拱手,“柳西狂见过柳安抚使。”

柳弘屹轻轻地笑,“本家无需客气。”

他本来当然是对柳西狂这样的海盗看不上眼的,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厌恶,说痛恨都不为过,但赵洞庭之前说过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这种看法。

赵洞庭说,海盗之所以为盗,不是因为生性就喜欢烧杀抢掠,而是因为没有饱饭吃,所以不得不做这些勾当。收了东沙群岛,让岛上百姓都能有口饱饭吃,以后圣朝近海便可断绝海盗之祸。剿匪,向来都是治标不治本,让天下人人都有饭吃,才是治本。

对这句话,柳弘屹深以为然。

所以,他也就放下了心中对海盗的憎恶。

他也明白,有很多海盗,其实就是岛上的居民。这些人的确如皇上所说,是迫于生计。

后头海盗们都带着疑惑神色看向柳西狂,不知道柳西狂怎会突然和这什么广南西路的安抚使这般热络客套。

柳西狂寒暄两句,则是眼巴巴看向海上那二十余艘大船。

柳弘屹知道他意思,回头笑道:“粮食、金银、布匹和兵刃都在船上。柳刀王可以现在就让弟兄们去将其搬下来。”

“弟兄们!”

柳西狂喜形于色,“朝廷给咱们送来了金银粮食,要让咱们过上安生日子。都给老子上船搬东西了!”

海盗们却是更懵。

有海盗头头跑到柳西狂旁边,瞧瞧柳弘屹,问道:“首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他们发懵,作为海盗头头的柳西狂和堂堂大宋广安南西路安抚使相谈甚欢,这本来就是颇为诡异之事。

只是此时倒也没有谁敢对柳弘屹直接恶言相向,虽然这些海盗中有不少弟兄都是死在官兵围剿之下。这是因为,柳弘屹已经在岛上树立起绝对的威信。

自从赵洞庭离开东沙群岛以后,他和红娘子就各自开始了征服之路。

整个东沙群岛境内,不愿归顺两人都海盗势力都已经尝到恶果。

所以,现在这些海盗头头都已经成为柳西狂手下。

第879章 大小魔头

“你们可还记得在月牙岛时那位公子?”柳西狂回头,眼睛扫过迷茫众人,问道。

海盗们都点点头。

那回攻月牙岛,他们受柳西狂号召,多数都去了。对于那有数名高手相护的翩翩公子也是至今记忆犹新。

“他是大宋皇上。”

柳西狂向着东北方向拱手。

话语很轻,却让得周围个个海盗都如石破天惊。

有人瞪起眼睛。

有人悄悄吞咽口水。

于这些海盗而言,皇上便是如同苍天般遥不可及的人物。

足足数十秒的沉寂,才有人带着不敢置信表情道:“皇上这是要……招安我等?”

柳西狂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有海盗欣喜若狂,有海盗手足无措。

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恶贯满盈,便有人忧心忡忡,“首领,那咱们之前做的事……”

柳弘屹笑着代替柳西狂回答了这个问题,“既往不咎。”

这句话让得个个海盗都露出放心之色来,随即心喜。

这大宋安抚使总不至于说假话才是。而且当日赵洞庭降服柳西狂和红娘子,都是他们亲眼所见。

能够成为朝廷官兵吃皇粮,拿银俸,自是没人愿意再做那刀口舔血的活计。

柳西狂挥挥手道:“还愣着作甚,都给老子上船搬东西去。”

然后看向柳弘屹,“安抚使,请。”

两人并肩而行,向着海盗半山腰上的山寨走去。

后头有海盗头头带着属下划小船,吆喝着往海战船而去。

很快,南环岛海岸上便是如火如荼。

夔州路最南部罗殿。

至今,宋、理双发在这里对峙已有一月有余。

自始至终都没发生什么大战,大理十万禁军大部队始终没有踏过边境线。但数十人、上百人的小股厮杀却是从未停止。

这些时日以来,双方折损士卒怕是都有上千人之多。看起来,倒像是两军在刻意锤炼军中游哨。

才是今晚时分,这原始丛林环绕的罗殿境内就已经是显得颇为寂静。

宋军大营已经在罗殿深山内铺开,共有数十营寨。在晚饭后,各营寨中都有游哨出营,往大山中而去。

这甚至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有人将其笑称为饭后猎杀游戏。

但对于真正要参战的游哨而言,却是真正的沙场搏杀。

这些天来,有人斩获不少头颅,得以在军中崭露头角,但也有人折戟沉沙,埋尸于茫茫大山之中。

刘十五和他全军覆没的小队,早已经没有什么人再提及。

数十股游哨从各处钻进茫茫大山。

以往,总是要不得多长时间便能碰上大理游哨,然后展开厮杀。只是这回,游哨们进山极深,却都没能遇到大理游哨。

有游哨队伍回返大营。

还有大胆些的,则是持续往西边而去。

最后,到得原本探得的大理禁军扎营的地方,却是发现,大理大军已经拔营。原地,仅仅留下做饭用的土坑。

土坑不计其数,周遭大片范围的树木都已经被伐倒。

游哨们傻眼,随即有人露出喜色来,大声喊道:“大理退军了!大理退军了!”

持续一个多月的对峙,就这样结束。

游哨们各自返回大营。

副军机令张珏很快得知这个消息,在帅帐内升帐,召集众将。

苏泉荡、张红伟等将尽皆在列。

才刚落坐,张珏就笑着说道:“诸位,大理已经退军,咱们这就准备率军回吧!”

他脸上有着轻松之色。

这回和大理禁军这般收场,对于国内各粮库都无甚积粮的大宋而言是好事。若是真和大理国开战,会拖慢大宋发展速度。

张珏率军来此,虽然将大理禁军坚决挡在国界之外,但其实也从未想过真要和大理禁军大打出手。

苏泉荡、任伟等人也都已经得知消息,俱是点头。

从重庆那边尘埃落定的消息传到这里以后,众人心中就已经推测到大理军应该会在短时间内撤军。

这些时日以来大理禁军都只是不断以小股士卒进行骚扰,不敢大张旗鼓兴兵叫战,谁都看得出来只是在为蜀中白马军周旋。

这事,便是现在想起来,也仍然让人觉得浑身舒爽。

十万大理禁军跋山涉水,数万蜀中白马军糜战不休,最终却落个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是妙哉!

那些蜀中贼子们就该是这样下场。

就在翌日,宋军在罗殿群山内的营帐便也全部消失了。

整个罗殿再复寂静。

张珏率领大军轻轻松松往荆湖北路末梢靖州跋涉。

而大理禁军退军的消息,也同样很快传到广南西路境内。

坐镇邕州的广王不出意外得知这个消息。

横山寨内,较之长沙行宫都还要繁复浩大几分的广王府内深处。

有瓷器碎裂声喝怒骂声隐约传出。

“废物!都是废物!”

“数万大军竟然都拿不下重庆府,还说什么鬼谷学宫百年难遇兵家奇才,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白痴!”

“还说什么蜀中、大理能够所向披靡,现在算什么?现在算什么?”

“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声音仍旧显得有些稚嫩,显然怒骂之人的年岁并不太大。正是广王赵昺。

赵昺穿着龙袍,在他的寝宫大殿内不断砸着东西。

地面上碎瓷片琳琅满目。

看样式,其中不乏景德镇、汝窑、钧窑等出自名品的瓷器。

这类瓷器在民间往往都能炒出高价内,寻常殷实人家都很难拥有。可在这里,却是如同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赵昺几乎将整个殿内能砸的瓷器都砸光了,“十万大军!怎的不索性攻过来罢了,总也能让得我那兄长不安生!”

在殿内,还有三人。

一人是那长相极似颖儿的美人,还有一人是老魔头解立三。

最后一人儒雅至极,续着小络腮胡,神情淡然,带着微笑,却是曾经的大宋宰相陈宜中。

解立三穿着血红袍子,将美人搂在怀里,丝毫不顾及赵昺和陈宜中在场,上下其手。

第880章 双军到长沙(1)

美人微微气喘,面色通红,双眸能滴水。

解立三下手时轻时重,美人便时不时轻蹙眉,低呼出声,但却是不敢露出半点不满之色。

以她姿色,本应该是被男人捧在手心中的可人儿。可现在,却是连她自己都已逐渐淡忘是从哪里来,是何身份。

她只知道,自己是广王,不,是皇上赵昺的玩物。而且,是可以玩儿厌了便送给其他人玩弄的玩物。

她无处可逃,便也只能自我催眠式的认命。

陈宜中微微躬着腰,没去瞧解立三那边,而是看着赵昺,轻声道:“皇上慎言。”

这却是让得赵昺更为恼怒,“慎言?有什么慎言的?难道朕在这宫中还担心会传出去什么消息不成?哼!连那吴连英都是朕的人,朕不相信朕那哥哥在长沙能够收到什么关于朕不好的消息。”

“在皇上为正式登基之前,总是小心些为好的。”

陈宜中将身子躬得更低,“皇上是真龙天子,取当今仍旧没有诞生下子嗣的天子而称帝是上天注定的事情。其实细想,这蜀中兵马没能拿下夔州,大理军又撤军,于我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此话……怎讲?”

赵昺终于不再砸东西,看向陈宜中,眼睛微微眯起,“蜀中可是已经暗中效忠于我,没拿下夔州,怎的就不是坏事?”

陈宜中走到赵昺身侧,声音更低,“皇上觉得蜀中那些人是真正的效忠于您么?”

赵昺微微皱眉,只道:“你继续说下去。”

陈宜中拱手,“依老臣看,蜀中、大理早已经联合,蜀中那些人说效忠于您,实际上不过是蜀中没有人能站起来和赵昰分庭抗礼而已,除去您,不管谁称帝,都将是乱臣贼子,而哪怕是您,也需要机会。这也是为何蜀中那些人向您表示效忠这么长时间,却为何没有真正听从您号令的原因。那些人,只是想要拉拢您,待等到机会,便立您为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

他瞧瞧宫殿外头,“要是他们拿下夔州,以后实力等人更强,皇上您想真正掌控蜀中大权便会更难。而他们现在没能拿下夔州,反而实力受损,以后皇上您真在蜀中得登大宝的话,想要将蜀中大权尽握在手的可能性也会大些。所以,老臣才说这是好事。依老臣看,现在蜀中越是实力受损,才越是对皇上您有益啊……”

赵昺沉默半晌。

“哈哈!”

然后忽的大笑出声,“陈大人果真是我朝栋梁啊,这份心思,实属深远。”

“老臣愿为皇上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陈宜中带着谄媚之色跪倒在地上,“只愿皇上能一统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便笑得更是开心来。

那头,解立三则是隐隐露出不屑之色。手上的劲也用得大了些,让得怀中美人痛呼。

他本是江湖魔头,心高气傲,对于陈宜中这等谄媚做派自是心中不喜。

这老家伙奸诈狡猾,还没脸没皮。在外头却还被天下士子们奉做大师,真他娘是老天爷瞎眼了!

陈宜中却是瞧也没瞧解立三,等得赵昺笑完,才又道:“不过皇上,咱们还是得做做样子,书信去责备责备蜀中那些人的。”

赵昺微愣,“这是为何?”

陈宜中轻笑道:“只有如此,蜀中那些人才会觉得咱们没看穿他们把戏,也就会对我们掉以轻心。”

“示敌以弱?装白痴?”

赵昺眼中露出玩味之色。

陈宜中却是好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皇上圣明。”

这老家伙以前能够惹得谢太皇太后那般喜欢,大权独掌,还真不是没理由的。就这份谄媚、这份心计,再加上随时想跪便跪,莫说黄金,便是连半个铜钱都不值的膝盖,还真是最讨这个年代当权者的喜欢。

赵昺无疑久很喜欢陈宜中,要不然不会短短时间内,就将他当做亲近大臣。

估摸着,也就赵洞庭这穿越过来的家伙会厌恶这样极尽谄媚之辈了。

“笔墨伺候!”

赵昺对着宫殿外头喊了一声。

很快便有美貌侍女端着纸墨笔砚进殿。

赵昺却是看向陈宜中,“陈大人,你给朕代笔便是。”

然后直接将送笔墨进来的美貌侍女搂在了怀里。

侍女求饶。

赵昺便搂得更紧。

侍女低泣。

他便笑得发狂。

陈宜中嘿嘿笑两声,很是识趣地端着笔墨纸砚走出宫殿。出门那刻,眼眸深处有极为轻视之色流淌而过。

解立三挥挥手,大殿木门无风自动,重重地合在了一起。

大殿内。

一人穿龙袍,一人穿红袍。一人立庙堂,一人震江湖。

一大一小,却都是魔头行径。

赵昺的脸上再也见不到丝毫温文尔雅之色,有的,只是变态般的疯狂。

衣衫碎满地。

侍女哭喊声哀婉不绝。

这日,广王府中最终又扔了一具白花花尸体到后山深处。

两个抬尸体的小太监气喘吁吁。

刚将浑身青紫的曼妙尸体扔到坑洞里,看着坑洞内情景,却也不禁是头皮发麻。

对视一眼,各自发现对方眼中惧色,便忙不迭转身,一步快过一步地向着山下跑去。

草草挖出的深坑内,足足有数十具尸骨。

有的已经成为白骨,还有的,却还在腐化当中。那白蛆翻腾的样子,可想而知有多么让人心悸。

广王赵昺看似儒雅,实则残酷异常。不只喜欢折磨美人,还喜欢看rén shou斗的把戏。

只是这些事情,府内却是没有谁敢在私下里讨论的。在府里做个哑巴,还能活,要是多嘴多舌,只有被抛尸荒野的下场。

转眼到到十月末。

天气转寒了。

有的地方披白霜,有的地方寒风啸。

柳弘屹率着海战船又到月牙岛,好多粮草、金银都被红娘子麾下海盗搬上海盗。

红娘子得封月牙岛特使总管,整个月牙岛上也是好生欢喜。

张珏率着大军刚刚回到靖州不久,就有信鸽落到靖州府衙内。命天罡军都指挥使苏泉荡、天富军都指挥使金灏、天满军都指挥使江修,以及原任天伤军都虞候,现任天英军都指挥使的何方松;原任天罡军副都指挥使,现任天立军都指挥使的刘再远,总共五人,率军奔赴长沙。

第881章 双军到长沙(2)

大理撤军,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再犯边疆的理由。赵洞庭无疑想在国内重新布置兵力。

福建建宁府、江南西路隆兴府、夔州路重庆府都尚且有数万大军驻扎,但在荆湖南路北面,也既是荆湖北路江陵府位置却是没有大军镇守。这让得长沙行宫北面都是空门大露,虽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和元朝再开战,但这终究是隐患。

靖州,有张珏率领五万大军镇守足矣。

长沙城。

任伟和赵大、赵虎两人率领飞天军和飞龙军终于赶回长沙。

这两支大军的到来,让得原本总管只有苗右里天伤军镇守的长沙城总算不再显得那般空虚。

得到分田制、布恩令好处的长沙城百姓已是对大宋朝廷感恩戴德,重新升起希望,在城门外就夹道相迎。

赵大、赵虎和任伟三人坐在马上,满脸带笑,难免很是显得有些意气风发。

他们都是早年就跟着赵洞庭的,如今大宋出现这样的盛况,且越来越强盛,他们都算得上是功不可没。

赵洞庭没有亲自到城门相迎,但副军机令苏刘义和天伤军都指挥使苗右里却是到了。

大军才刚近城门,苏刘义就带着苗右里迎了上去,说道:“恭贺任将军、两位赵将军凯旋啊!”

赵大三人都下马,对着苏刘义施礼,“副军机令。”

然后又看向苗右里,笑着点了点头。

苏刘义轻轻笑道:“不必多礼。皇上已经在宫内听得三位将军凯旋,很是高兴,已经在宫内等候多时了。三位将军让大军入军营,这便随本官去宫中觐见皇上吧!”

赵大三人自是点头,回到军中对军中将领吩咐了几句,便跟着苏刘义、苗右里拍马进城。

数十骑奔赴行宫,街道上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却没有谁露出不满之色。

飞天军、飞龙军在福建大战,打得元军落花流水,让得元朝老老实实将荆湖南路等地还给朝廷。这事,早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广为传颂。赵大、赵虎还有任伟,这都是百姓们心中的英雄人物。

能见得这样的英雄人物,百姓们已是感觉到很荣幸了。

快马到得行宫外头才停下。

五人步行入宫。

苏刘义走在最前头,问道:“三位将军,现在文军机令可还好?”

赵大呵呵笑道:“好得很呢,现在不用再和元军厮杀,没那么多烦心事。军机令的身子较之以往要好了许多。”

“这就好。”

苏刘义感慨道:“文军机令是我朝军中栋梁,苏某就担心他太过操劳自己啊!”

文天祥的遭遇,可以说是大宋将领之中最惨的,家人们都在战火中丧生,仅剩次子文起。

他遭受的打击自然也是最重的。以往身子骨就不算太好,由不得人不担心。

任伟听出来苏刘义话里意思,轻轻叹息,“可惜,我们都没能赶回来为向副国务令送行。”

他们在福建,也听说了向东阳猝死之事。那日,文天祥喝得酩酊大醉,说朝中又少了一位肱骨大臣。

任伟、赵大、赵虎就在旁边作陪。

到皇宫大殿。

远远就能看到穿着龙袍的赵洞庭已经在殿外等着。

苏刘义等人的步伐便加快了几分,匆匆到赵洞庭面前。然而刚要跪倒在地,赵洞庭的身影却是飘然向着他们蹿来。

逍遥游极是精妙,晃眼间,赵洞庭背后好似有残影浮现。

赵大、赵虎和任伟都是微愣。

“啊!”

然后就听得两声痛呼。

赵大、赵虎两人都被赵洞庭拍退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把屁股给炸开了花。

任伟也是闷哼着微退了两步。

赵洞庭负手而立,脸上有着浓浓笑意。

赵大、赵虎两人囫囵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呲牙咧嘴,“皇上,您这是作甚啊?”

两人嬉皮笑脸。

赵洞庭这一下,让得本来有些时日不见,心中稍觉疏远的三人顿时又觉得和皇上的关系极为亲密起来。

特别是赵大、赵虎这两个以前常常陪在赵洞庭身边的家伙,更是心中生出喜意。

赵洞庭笑着道:“朕就看看你们治军之时有没有忘记武道修行,现在看来,你们三个都有些将武道给荒废了啊!这样可不行,你们以后都是要率着大军南征北战的,就这样的实力,还远远不够。以后当将武道修行重新拿起来,朕不想某日听到你们阵亡的消息。”

“是。”

任伟带着感激之色郑重拱手。

赵大、赵虎却仍旧是笑嘻嘻,赵大道:“皇上,这不是咱们落下了,而是您的修为又精进了。”

“哦?”

赵洞庭微微抬眼,“有段时间不见,你这家伙竟然还开窍,会拍马屁了。这跟谁学的?”

赵大黑脸有些泛红,挠了挠脑袋,“这都是俺婆娘教俺的。”

这倒是让得赵洞庭微微愕然,“你娶婆娘了?怎么朕未听说这事?”

赵大道:“是文军机令给俺主的婚,皇上您国事繁忙,这点小事就没有敢告诉皇上您。”

赵洞庭眨巴眨巴眼睛,“可带回长沙来了?”

“带回来了。”

赵大笑道:“还有俺弟的婆娘,也带回来了。”

“好。”

赵洞庭道:“今天晚上你们都带着夫人进宫用膳,朕也瞧瞧,是什么样的女子,能瞧得上你们这两个糙汉。”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初赵大给自己擦拭身子时的场景,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娘咧!

这两个粗鲁至极,睡觉打呼的家伙,竟然都还能讨上婆娘了。

赵洞庭心里是真有几分惊讶。

几人进殿。

才刚落座,赵洞庭又问道:“娶的谁家的姑娘?”

赵大嘿嘿笑着,看似有些羞赧答道:“都是黄安抚使家中闺女。俺娶的大姐,俺弟娶的小妹。”

但脸上却实际有着遮掩不住的得瑟。

“黄华安抚使总共就两个女儿吧?”

赵洞庭失笑,“就让你们两给这般包圆了?不过也是好事,以黄安抚使之能,总也该震得住你们两个家伙。”

第882章 出宫祈福

赵大、赵虎忽的嗫嚅起来,却是不说话了。

任伟在旁边笑道:“皇上您有所不知,黄安抚使两位女儿都是修武之人,这两糙汉在家中可没少挨收拾。”

这话说出来,满殿都笑了。

“谁!谁挨收拾了?”

“俺会打不过她?”

只有赵大、赵虎两个人面红耳赤。

君臣关系,无形之间在迅速拉近着。仿佛,又回到以前赵大、赵虎送生命垂危的赵洞庭往百草谷的那刻。

那时候赵大、赵虎跪着哭求谷主救人,至今,赵洞庭都不敢忘。

这两糙汉现在愈发的位高权重,也越来越像个将军,但在他眼里,还仍旧是那两个没什么心眼的糙汉。

在殿内寒暄许久,笑声始终不断。

然而赵洞庭才将话题说到正事上,让赵大、赵虎两人率军留在长沙,却是让任伟率军赶往靖州。

宋元议和,和西夏也隐隐结成联盟,和这两国,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战事。

至于蜀中,在错失得夔州机会以后,没得由头和时机,想必也不会再轻易发起战争。

现在稍微让得赵洞庭有些担心的,还是大理。因为大理国攻宋,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他不得不防。

靖州有张珏五万大军镇守不假,但只有任伟的飞天军赶过去,赵洞庭才能够更加放心。毕竟现在热气球已经成为各国利器。

这夜,赵洞庭在宫内宴请赵大、赵虎、任伟、苗右里等数人极其家眷。到场的,都是军中权重。

他得掌大权后,朝中武勋地位渐渐拔高,能和文臣相提并论,已是不争事实。

大宋不再是文人执笔治天下的时代。

任伟的夫人是他沦落丐帮之前就娶了的,两人已经相濡以沫多年。原本出身也是大家闺秀,温婉有礼。

赵大、赵虎兄弟两的婆娘可就真正让赵洞庭有些开眼界了。

到底是黄华家的闺女,就是不同寻常。浑身彪悍气息,想来都是以往跟着头陀军操练出来的。

两女都算不得漂亮,只能算是姿色寻常,但有个特点,那就是屁股蛋特别大,浑然好似脸盆似的。

虽然两女在赵洞庭面前都显得极是温婉,但赵洞庭自然还是看得出来,这两姐妹在家中怕是真能将赵大、赵虎给吃得死死的。

察言观色间,也能看得出来赵大、赵虎兄弟两是真心喜欢这对姐妹。

他对此自是高兴,同时心中也不禁是有些失笑。

这两个家伙以往口口声声总是说娶婆娘就要娶屁股大的,好生养。现在看来,这两莽货显然是如愿以偿了。

这顿酒宴,直到夜色颇深时才散去。

赵洞庭也封了两姐妹为诰命夫人。

以后,黄华、赵大、赵虎成为一家。虽然这诺大家族或许还不能和荣宠至极的张家、陆家、文家等相比,但也勉强能算是相去不远了。

从私心上论,赵洞庭是乐意看到这幕的。

他深信张珏、陆秀夫、文天祥几人不假,但一朝之中,若是只有几个家族最为鼎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不说人心难测,而是他对陆秀夫等人知根知底,但对其后辈们,却并非是特别了解。

又是一日过去。

在雷州的小豆芽还有他父母都被武鼎堂供奉接到了长沙来。

小豆芽完成了赵洞庭的考验。

赵洞庭没在雷州的这段光景,他也在家中日勤不辍的练力气,练持刀。这让得那去接他的武鼎堂供奉都是赞不绝口。

赵洞庭对此心里高兴,也说到做到。在武鼎堂内安排用刀高手做了小豆芽的师傅。

只是没能在武鼎堂内和小豆芽多呆一会儿,赵洞庭就不得不离开了武鼎堂。

至今取张茹也已经有近两个月光景,可张茹肚子却不见什么动静,这实在是让杨淑妃给急得不行。

赵洞庭在武鼎堂得到太监传报,说太后娘娘请他入宫。

然后,赵洞庭刚跟着太监走到杨淑妃所住寝宫,就傻了眼。

颖儿和张茹都已经先行被杨淑妃给叫到这了。

赵洞庭前脚才刚刚踏进宫殿,就听得杨淑妃说道:“昰儿,你这就和本宫去衡山祈福。”

赵洞庭愣愣的,“祈福?祈什么福?”

杨淑妃俏脸上满是不高兴,“祈什么福?当然是让观音娘娘给你赐个子嗣了!”

赵洞庭哭笑不得,“娘亲,就算是去祈福,也不必这么匆忙便要出发吧?”

杨淑妃却是瞪了他一眼,道:“刚刚本宫问过了静妃和德妃,这些时日来你也没少宠幸她们,可静妃和德妃肚子却都不见有任何动静。你让本宫这为娘的心里怎能不及?反正最近你在宫中也无甚大事,这就去祈福有什么不可?”

她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法子,话音还没落下,眼眶就泛红了,好似要落泪。

但怎么看,这眼泪都像是强挤出来的。

颖儿和张茹都是俏脸通红。

被太后娘娘当着皇上的面将这事说出来,以两女面皮,自是娇羞万分。

赵洞庭愣住半晌,看着杨淑妃演戏,满脸苦笑,“去,朕去还不行嘛!”

虽然明明知道杨淑妃是在做样子给他看,但是,赵洞庭最受不得的就是这点,看不得女人抹眼泪。

当然,他自己心里头也其实有点儿犯嘀咕。

正如杨淑妃所说,他这些时日以来不说和颖儿、张茹夜夜笙歌,但真没少折腾。两女至今没有怀孕,这的确不正常。

赵洞庭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体真有什么毛病,只是安太医没能够瞧得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便是不可忽略的大事。

他已经扎根在这个年代,也想要有自己的儿女。而且,大宋总也得后继有人,起码这样能稳住文臣武将们的心。

“好,那这便准备出发吧!”

杨淑妃的眼泪说收就收,脸色微整,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赵洞庭耸耸肩膀,对着颖儿和张茹投去无可奈何眼神,“那娘亲您稍待,朕去武鼎堂请洪供奉他们相随。”

第883章 皇上薨了

去祈福求子,这事注定不能够公之于众,也就不适宜带大军相随,便只能让洪无天他们陪着。

也不是赵洞庭谨小慎微,而是现在荆湖南路虽属大宋国土,但谁也不能断言城内城外就没有元朝或是蜀中、大理高手潜伏。

赵洞庭现在已经是上元境初期修为,可也明白,江湖中比自己厉害的高手绝对不在少数。自己不能出什么事,更不能让杨淑妃、颖儿、张茹她们出现任何意外。

就在这日,赵洞庭带着杨淑妃、颖儿还有张茹微服出了宫。

习惯于大阵仗的杨淑妃本不满赵洞庭这样安排,可真到得大街上以后,却比颖儿和张茹还更要像个好奇宝宝。

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只不多时,这堂堂当朝太后手中就已是拿着许多街头小吃,笑靥如花。

特别是那长沙闻名的臭豆腐,以前太后娘娘定然是要捂着鼻子连喊快些端走,快些端走的。这时,却是吃得好生痛快。

自然,也就再也不会埋怨赵洞庭没有大张旗鼓出宫了。

她原本就出身豪门,其后入宫为妃,大概是从未有过这般乔装成百姓游历于闹市的经历。

赵洞庭瞧着三女高兴,心里也就高兴。

这些时日以来他总是呆在武鼎堂藏书阁内,虽不能说冷落她们,但也从未带她们出过宫。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自己全心全意钻研武学只为接回乐婵,颖儿和张茹表面上没什么,只是作为女人,心里又怎可能没点醋意?

在四人身后,许夫人、洪无天还有铁离断、乐无偿四个真武境高手贴身相随。

看着杨淑妃左手臭豆腐,右手糖葫芦,个个都是脸上有着意外之色。

在城内逛过许久,八人也没骑马,就在城内驿站内租了两辆马车,往衡山方向而去。

长沙距离衡山不远,也就那么两日距离左右。

一路上,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白日里赶路,晚上,就在城池客栈住宿。也没谁知道,这群人竟然就是当朝皇上、太后还有两位贵妃娘娘。

颖儿、张茹两个也用面纱遮住绝美容颜,虽曼妙身姿仍旧惹得不少视线,但也不至于引起什么轰动。

悄然无息的,就到了衡山脚下。

青山绵延,竹海连天。

衡山可以说是极得荆湖南路之灵秀了。

八人让马车回去,步行上山。

利州东路巴州清化郡。

历经月余,仲孙启赋、赫连城等人终于带着所剩接近四万大军回到这里。

皇帝李望元仍旧卧床不起。

他伤得实在太重,现在性命已经无忧,但要想下床,还得静养段时间。在重庆府的岳月也是差不多情况。

看到清化郡城门,仲孙启赋等人甚至有热泪盈眶冲动。

这回能够活着回到巴州,真属不易。当初重庆洪水,靠的是在世佛无得。后来白马军攻城,又是多亏岳鹏两千轻骑。

不然,他们这些人怕是都得死在重庆府内。

到现在,虽李望元重伤,但已经能算是最好情况。

城门口,西夏巴州知州易天华带着众臣亲自相迎。他原本是元朝官吏,只不过利州东路节度使庞红光投诚西夏,他们这些下官便也只能跟着投诚。等得宋元议和,元朝将利州东、西两路让与宋朝,他们就更没有什么回元的心思。

仲孙启赋等人稍微和易天华等人寒暄过后,便率着大军入城。

易天华年约六旬,已是老臣,对待仲孙启赋等人很是恭敬。

西夏军卒在夔州路虽然初逢大败,但其后知耻而后勇,将白马军赶到重庆府,这还是没让易天华这些元朝旧臣失望的。

虽然现在各国中西夏势力最为单薄,但总算不至于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城内街道两旁,尽是驻足观望的百姓。

先属宋,又属元,现在又属西夏。这些百姓们见到龙撵从街头上过,神情却是有些麻木。

数十年也不过三两代人,朝廷反复,连他们自己,都不再确信自己到底是何朝之人。

李望元静悄悄躺在龙撵内,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血色。眼睛已经睁开,却是在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再想着什么。

此番攻夔州之行,他心境、观念所遭受的冲击可谓巨大。

先是为妹妹李秀淑甘愿愧对整个西夏臣民,其后,却又逐渐感受到肩头上使命之重,皇权之妙,便又渐渐倾向于放弃李秀淑。那段时间里,他整个人都沉沦在皇权里,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让西夏发展壮大。重庆大水,他濒临绝望,无得只身挡洪峰,将他们解救于危难之际。

他感激之余,也被无得和尚无私精神而重重感触。

由此,也生出还是想换回李秀淑想法。

如今看来,西夏虽然损兵折将,但他总算也快如愿以偿。且和大宋隐约形成联合之势,也算不虚此行。

只是李望元心中总还是觉得有些空落落。

他不自禁的想着,若是能够救回妹妹的同时且将夔州路握于手中,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望元陷入皇权之中,想要再自拔,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龙撵缓缓穿过街道,最终,跟着易天华等人入府衙。

大军怕是要在城内休憩几日,李望元便也被安排在府衙内后院居住着。

长途跋涉显然不利于他的恢复,而且军中缺药,那些负责给他养伤的御医们还得在城内采买药材。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夜,清化郡府衙内却是发生让仲孙启赋等人惶惶如终日的变故。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数个楠木灯柱上油灯散发着柔和光芒,将整个屋子都弥漫在内。

有几个妙龄侍女守候在床榻边。

皇帝李望元躺在床上,眼睛微微合着,在休憩。

有御医端着汤药进屋,走到床榻旁,轻声呼喊:“皇上,该用药了。”

李望元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御医将汤药递给旁边侍女。

侍女轻柔抬起李望元的脑袋,将其枕在自己圆润的腿上。面色微红,小心翼翼地喂李望元喝药。

第884章 公主回国(1)

药似是很苦,李望元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他在元朝皇宫中长大,不像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皇族,这点苦头自是吃得。

端药进来的御医也轻轻松口气。

这药,是恢复内伤,化除淤血最好的方子,但很苦,他之前还真有些担心皇上会发怒。

然而,就在李望元将汤药喝干净以后,脸色却是豁然发生了变化。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殷红如血。

双目瞪得滚圆。

“皇!”

还不等吃惊的御医将皇上两个字完整喊出来,李望元一口血就从嘴里喷涌而出。

仰着面的他,这口血全部都吐在自己的脸上,瞬间无比狰狞、渗人、狼狈。

“啊!”

半抱着他的侍女发出惊呼,玉容失色,连手中的瓷碗都落到地上。

鲜艳的宫裙上被点缀数滴血液,是那般刺眼。

“皇上!皇上!”

御医眼中满是惶恐和不解之色,大喊数声,连忙搭住李望元的手腕给他把脉。

但是,李望元嘴里的血却像是不要钱似的不断往外汩着。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似乎承受极大痛楚,眼眸都要鼓出眼眶一般,极是吓人。

“朕……朕……”

嘴唇张张合合,却始终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侍女已然吓傻了。

血液很快将她的宫裙下摆全部染透。

旁边几个侍女也是惊慌失措,尖叫不已,有人甚至因此而晕厥过去。

御医的手微微发抖。

此时此刻,莫说把脉,就是让他听脉,怕是都听不真切。

只约莫过去十余秒中时间,李望元的神情就彻底僵化在脸上。

因为疼痛而握得极紧的双手忽然间无力垂下。

脑袋也向着旁边偏去。

屋外,有带刀侍卫闯进屋子。

见到床头斑驳血迹,都是呆愣当场。

“皇上!”

随即有人惊呼。

众侍卫铿锵都将佩刀给拔了出来。

雪白刀芒在折射在屋内房梁上。

但李望元,自然是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反应。

须发皆白的御医满脸灰白之色,无力坐倒在地上。搭在李望元手腕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皇上没有脉搏了。

皇上,薨了。

李望元在军中称帝还不到四个月时间,还来不及回到西夏皇城中兴府正式登基,就这样暴毙在清化郡府衙内。

屋内的人全部都被控制住。

就在旁侧屋子里住着的两个一品堂供奉进来以后,也是呆愣当场。

有侍卫匆匆跑出院落,前去禀报仲孙启赋等人。

只不多时,西夏众随军出征的文臣武将尽皆赶到屋内。

当他们看到满脸血污,已是没有任何动静的李望元后,神情各有变化。

帝师仲孙启赋好似在这瞬间苍老数岁,老泪纵横,“天要亡我西夏皇族,天要亡我西夏皇族啊……”

他跪倒在地上,不断捶打着自己胸口。

除他之外,还有几个为西夏耗尽心血的老臣也是同样如此。

而赫连城等青壮将领、臣子们,虽然也是满脸痛楚,但看起来,就远远显得没有这般发自肺腑了。

他们还未出生时,西夏就已经亡国。他们是在元朝统治下长大,对西夏皇族,说到底实在远远称不上忠心耿耿。

赫连城抽出腰间佩刀,大步走到那瘫软在龙床边的御医旁。

刀倏然架在御医脖子上,“皇上为何会如此?”

御医打了个激灵,似乎这才回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方子,是微臣和数位同僚都确认过的啊!”

他浑身簌簌发抖不停。

“本将是问你皇上为何会如此!”赫连城大喝。

御医双腿间有带着些微黄色的液体流淌出来,“中毒,是中毒。有人在皇上的汤药中做了手脚,赫连将军,饶命啊!”

赫连城冰冷眼神落在侍女身上。

“哇!”

侍女便也在瞬间被吓哭了,“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奴婢、奴婢只是喂皇上服药……”

屋内侍女们都跪在地上,全部都喊着类似的话。

仲孙启赋等人还是痛哭不止,撕心裂肺。

赫连城眼神冰冷扫过众人,深处隐有不屑之色。最终又落回到御医身上,“你将买药、熬药的经过详细说与我听。”

雁翎刀,始终都还是架在御医的脖子上。隐约可以见得丝丝血迹。

御医哽咽着吞吞吐吐说着事情经过。

这时,其余数个御医也被押进屋子里来。

七嘴八舌的,屋内嘈杂得很。好不容易,才算是将事情来龙去脉给说清楚。

药,是让府衙内佣人去城内药铺买的。几个御医亲自熬的。

也就是说,除去这些御医和侍女有在药中动手脚的机会以外。那去采买药材的佣人,甚至那药铺老板都有可能是凶徒。

当然,若论嫌疑最深的,无疑还是这端药进来的御医。

赫连城下令让侍卫带着御医去将采买药材的佣人,以及那药材来源的药铺老板都押来。

眼下仲孙启赋等人心神失守,也就只有由他主掌大局了。

只不多时,就有数百西夏士卒出府衙而去。

易天华得知李望元薨了的消息以后连忙赶到这后院中,还来不及说什么,也在赫连城喝令声中,被士卒给控制住。

皇帝暴毙乃是天大的事,赫连城自是不会放过任何有怀疑的人。

只是他在这其中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就无人得知了。

西夏已经复国,李望元虽死,但总还得再弄出个皇上来。最有可能得到宝座的,怕是不出乎几大家族的人。

哪个家族能够将幕后主使者查出来,日后要夺皇位,总会添些筹码。

等过去十来分钟,仲孙启赋等人才总算是些微平静下来。

仲孙启赋瘫坐在地上,面色戚戚,尽是绝望之色,对赫连城说道:“毒杀皇上之人,务必要查探看出来。”

赫连城拱手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仲孙启赋又是哽咽,“为何上天要如此折磨我们西夏皇室啊……”

第885章 公主回国(2)

李望元死,他已经是觉得整个天都崩塌了。这刻,却是连去抢这调查凶手功劳的想法都没有。

西夏士卒匆匆押着御医和府衙佣人匆匆到城内西街,很快,就将掌柜的全家老小全部押解,带往了府衙。

府衙内是如何的严刑拷打不去说。

想来那幕后之人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毒杀李望元,要揪他出来,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夜色中,有三人入清化郡城。

一青衣,一红衣,还有一穿着鹅黄宫裙女子。

此时距离君天放带着韵景、李秀淑离开重庆府也已经过去十余日的时间。

他们三人三骑赶路,速度自是较之西夏大军要快上不少。如果再快些,兴许在路上就能追上西夏大军。

刚入城,君天放就对李秀淑说道:“你哥哥他们应该也就刚刚赶到这城内不久,我送你去府衙。”

这些天他们全速赶往清化郡,途中,自是能打听到不少大军行进的消息。

李秀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如今终于回到西夏故土,她本应该是激动万分才是,却不知为何,她此时显得有些过于平淡。

不过君天放自是不会去计较这些,回过头后,便牵马径直向着城内深处而去。

李望元暴毙的消息被赫连城等人封锁,连在府衙内,都没有传开。

府衙外仍然只有十余士卒守门。

府衙内也没传出什么大动静。

君天放带着两女牵马直接到府衙外,对看门的士卒说道:“西夏大军现在可在城内?”

守门士卒见他青衣飘飘,背负长剑,也不敢将他直接轰走,只是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两女都长得极为好看,想留在这里多看几眼,多饱几分眼神的原因。

且不说得登花魁榜前十的韵景,便是正处成熟季节的李秀淑,也是民坊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了。

君天放道:“我乃大宋使臣,送你们西夏公主回国,速去通报。”

十余个士卒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李秀淑的事,仲孙启赋等人知道,但他们这些寻常士卒却是未必知道。他们也只是知道皇室中还有公主没能回国而已。

看君天放气度并非常人,这些士卒便下意识的信了几分。

十夫长对着旁边士卒说道:“你速速进去禀报知州大人。”

士卒迈开步子往府衙里匆匆跑去。

君天放三人静静站在府衙门口。

而那士卒跑到府衙内后,到易天华所住的院落,这才得知易天华已经赶往皇帝所居院子里。

他便又连忙向着更后头跑去。

只是跑到李望元院落外头,却是被李望元近卫给横qiāng拦住。

这只是清化郡厢军的士卒不敢招惹这些近卫,不敢硬闯,只讪笑着道:“劳烦几位兄弟替我通报,有自称大宋使臣的人在府外求见,说是将我朝公主殿下送了回来。”

近卫头领也是微愣,然后点点头,向着里头走去。

只是此刻,他却也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皇上日日夜夜盼望着公主殿下平安回国,他们这些近卫都知晓。只是现在……

到得院子里以后,禁军头领直接走进屋子。

屋子里跪着不少人。

几个侍女、几个御医,还有几个府衙佣人,那药铺掌柜全家老小,包括易天华在内,都在跪着。

有寒光闪烁的雁翎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赫连城正在厉声喝问着什么。

头领进屋以后,悄然走到仲孙启赋旁边,低声道:“太傅大人,府衙外有自称大宋使臣的人送公主殿下回来。”

眼睛哭得红肿的仲孙启赋微愣,随即心里却是轻叹,“公主殿下回来……又有什么用……”

但他还是跟着这近卫头领往屋外走去。

到他这个年纪,大风大浪见得太多,心性自然也不是寻常人能够相比。过去这数十分钟时间,他已然接受李望元驾崩事实。

眼下,仲孙启赋满脑子都想的是如何才能继续稳住西夏局面。

他是皇派死忠。

李望元死了,但西夏也并非没有流落在外的,八竿子还能和皇室打得上关系的旁枝末节皇族存在。

那些人中若是有可造之人,说不定可以辅助其登上大宝。

亲到府衙门口,老态龙钟的仲孙启赋看着君天放三人,最终眼神定格在李秀淑身上,躬身道:“老臣仲孙启赋拜见公主殿下。”

他没见过李秀淑,但是,却见过李秀淑的画像。

李望元刚刚回到西夏那段时日,有很长时间总是对着李秀淑的画像发呆。

李秀淑雍容华贵,还有着以前作为元朝贵妃时养成的尊贵之气,淡淡开口,“太傅免礼。”

然后瞧瞧仲孙启赋后头,眼神变得更为清冷了些,“我哥哥在哪?”

仲孙启赋欲言又止,看向君天放和韵景。

君天放淡淡道:“公主已经送到,君某就先行离开了。”

然后就这样带着韵景牵马离去。

仲孙启赋轻轻叹息了声,道:“公主殿下请随老臣入府吧!”

李秀淑微微皱眉,心中隐约生出些异样。女人的直觉往往都是很敏锐的。

跟着仲孙启赋走进府衙不过数米,李秀淑就问道:“太傅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还请公主殿下节哀。”

仲孙启赋低声道:“皇上他……他在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薨了。”

李秀淑的脚步僵在原地。

俏丽脸蛋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有泪花在眼中闪烁,但她却绷着,始终没有让这眼泪流淌下来。

双手指甲悄然掐进了肉里。

仲孙启赋没回头,也没再说话,却也是悄然停住了脚步。

过数十秒,李秀淑软糯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好似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涌动,“我哥哥他怎么会死?”

身形佝偻的仲孙启赋继续向前缓缓行去,“重庆之战,皇上遭受重创,在府内养伤。有人在药中做了手脚,皇上暴毙。”

李秀淑跟上仲孙启赋步伐,“凶手是谁?”

第886章 强势公主

“还在查。”仲孙启赋沉声回答,然后又是叹息,“请公主殿下随老臣往后院,给皇上送行罢……”

“呵呵。”

李秀淑发出清冷至极笑声,“送行。我真不明白,我哥哥当初为何要回来。你们这些皇族老臣,当真是好样的啊!”

仲孙启赋背更弯,没有答话。

李秀淑也不再说话。

两人到后院寝室。

仲孙启赋领着李秀淑进屋,轻声道:“诸位,公主殿下回来了。”

房间内众人便都看向李秀淑,俱是惊讶。只是这惊讶,自然不是因为李秀淑的容貌。

待得数秒过后,才有人向李秀淑揖礼。

李秀淑平淡挥手道:“都免礼罢!”

而后向着床榻走去。

李望元的遗体已被净面,不再那么血迹斑斑,看起来便好似睡着了过去。

李秀淑坐上床榻,轻轻抚摸着李望元的脸,“谁是凶手?”

赫连城铿锵跪倒在地上,道:“末将还在查问,公主恕罪!”

“恕罪?”

李秀淑嘴角勾起冷笑,声音更冷,“我哥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你们这些人,都该死。”

屋内众人尽皆色变,有人惶惶,有人愤愤。

只是李秀淑又道:“不过你们都是咱西夏皇族旧臣,这些年来忠心耿耿。杀你们,怕又寒国内众老臣们的赤诚忠心。”

简简单单的话,却是让得屋内众人脸色再度变化。

有人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也有的,甚至是露出感激之色来。

原来公主虽然不在国内,却也将他们这些年都努力都记在心里。这无疑是让众心神恍惚的老臣感到欣慰的事。

仲孙启赋眼中微微流淌过异样光芒。

李秀淑终于回头,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赫连城便将跪在地上的人的身份都说了出来。

李秀淑淡淡道:“既然查不出来,何不全部杀了便是?”

众人再色变。

这跪着的人里头,可有这化州知州易天华,而且,还有那药铺掌柜的不过数岁的幼儿。

公主殿下要这般说杀便杀了?

饶是他们,都为李秀淑的杀伐果断而感到震惊。

跪在地上的人则是全部都吓傻了,嚎啕大哭,不断叩首乞求饶命。

易天华叫道:“这事和我没有关系,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他有些声色俱厉。

在他心中,他只是节度使庞红光的属官,可还没全然将自己当做是西夏臣僚。在他想来,要杀他,也需是庞红光下令才行。

李秀淑眼神清冷瞥过众人,眉眼轻抬,“怎的?还需要本宫亲自动手不成?”

跪在地上的赫连城忽的站起了身来。

哭喊阵阵。

刀芒闪烁。

只是短短数十秒时间,屋内跪在地上的十余人尽皆倒在了血泊之中。

易天华和那掌柜的幼儿都没能幸免。

李秀淑道:“皇上驾崩之事且先秘不发丧,皇上驾崩了,但西夏,不能乱。”

众文臣武将脸上都露出些微异样之色。

大概谁也没有想过,这位公主殿下竟是如此强势。这才刚刚回国,就真正将自己当成公主殿下。

而仲孙启赋眼中异样光芒却是愈发浓郁,率先躬身道:“老臣领命。”

然后缓缓转头扫视众人,道:“皇上驾崩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以死罪论处!”

他在西夏这群大臣中还是有着极高威信的,众人俱是点头。

李秀淑又回头抚摸李望元的脸颊。

没有泪水,没有歇斯底里。但这平静,却是让得屋内众人更是心中隐隐发毛。

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位刚回国的公主殿下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赫连城拱手道:“公主殿下……这些人都死了,这事……是否还要查下去?”

“查?”

李秀淑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你查得出来么?”

赫连城被怼得哑口无言。

李秀淑又道:“如果能拷打得出来,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想要我哥哥命的,不会是你们这些人,便只有元朝、大理、蜀中、宋朝,甚至是国内某些不想安分的人了。等哥哥驾崩的消息传出去,哪家先过来想趁乱占我们西夏的便宜,便最有可能是他们下的手。你们将他们通通杀干净,也就是为我哥哥报仇了。”

屋内皆惊。

公主殿下这份城府韬略,着实让他们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有许多老臣回过味来以后,都是自愧不如。

其后却也忍不住有些感慨,若是皇上能够有公主殿下这份韬略该有多好。若是如此,事情大概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赫连城又重重跪倒在地上,“末将赫连城,定当血刃仇敌,为皇上报仇雪恨。”

李秀淑却只是淡淡道:“先将事情做成了再说吧!”

赫连城又被怼得露出些微尴尬之色。

有近卫将房间内尸首抬出门去。

李秀淑挥挥手,又道:“你们都且先退下去吧,本宫想和哥哥说几句话。”

众文臣武将拱手,陆续向着屋外走去。

而仲孙启赋刚刚挪动步子,却听得李秀淑又开了口,“太傅大人且先留下,本宫也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仲孙启赋的步伐便顿住。

其余群臣各自露出些不解之色,但还是向着屋外走去。

屋门被关上。

屋内,仅剩仲孙启赋和李秀淑两人,还有躺在床上,尸体已经冰冷的的李望元。

李秀淑沉默数分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李望元的面颊。

仲孙启赋始终微低着脑袋,也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李秀淑率先说话,道:“哥哥能够回国登基,完成复国壮举,本宫听闻都是仲孙太傅大人带领诸位老臣殚精竭虑打下的根基。辛苦仲孙太傅了。”

她煞有其事地起身,对着仲孙启赋盈盈施了一礼。

仲孙启赋身子却弯得更低,“这都是老臣应该做的。只是皇上暴薨,老臣……老臣罪该万死。”

李秀淑轻轻摇头,“我哥哥是个直爽性子,没太多心机城府,不适合当皇帝。这事,怪不得你们,便是他今日没被毒死,这皇位,怕是也难以坐得安稳。”

第887章 折服帝师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了。哪怕是以仲孙启赋之城府,也不禁是忍不住抬起了头,讶然看着李秀淑。

看看到的,只是极为平静的脸。

李秀淑又道:“仲孙太傅不必这样看着本宫,本宫,只是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而已。”

仲孙启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死了也好。”

李秀淑脸上露出复杂笑容,“哥哥和我都是苦命人,不瞒太傅,这些岁月以来,我们在元朝宫中过得真是生不如死。那些白眼、冷言冷语,时时刻刻都能让寄人篱下的我们有如承受万箭穿心之痛。于我而言,于哥哥而言,其实死了,未免不是种解脱。”

她回头看向李望元,“只是现在哥哥死了,我就算再痛,也得活下去。哥哥的仇,总需要报的。”

仲孙启赋跪倒在地上,“老臣万死,也绝不敢让皇上死不瞑目。”

李秀淑掺起仲孙启赋,“瞑目不瞑目的,人已死了,其实不重要。只是咱们这些活着的人,总得记着这个仇,这个恨。”

她双眼直视着仲孙启赋,“而且,既然哥哥已经登基为帝复国,那这西夏,总也不能就这么让其消亡了。”

仲孙启赋敏锐意识到什么,微微低下头,等着李秀淑下文。

他不可能到此时还看不出来李秀淑的些微心思。

这位公主殿下,不是寻常女子。

而李秀淑果然又接着说道:“敢问仲孙太傅,哥哥驾崩,你打算扶持何人再登大宝?”

仲孙启赋沉吟数秒,“老臣心中还未有定论。”

李秀淑淡淡又道:“那是打算扶持皇室血脉之人,还是另做他想?”

仲孙启赋又躬身下去,低声道:“老臣绝不敢有非分之想,西夏皇上,只能是皇室中人!”

他是真正死忠于西夏皇室的老臣。

“呵!”

李秀淑清冷发笑,“旧土内咱西夏皇室所剩之人应该不多了吧,而且也不是嫡系皇室血脉。本宫这些年来虽深处元宫之中,却也听闻,这些家伙在旧土内如何对那些元朝臣子阿谀谄媚,比家中养的狗都还要忠厚老实,就怕忽必烈将他们也都掳到宫中去,甚至甘愿改名换姓,让咱们西夏皇族颜面扫地。这些人,仲孙太傅也打算将他们扶持起来?”

仲孙启赋默不作声。

李秀淑坐回到床上,“依本宫想,若是这些人真能堪当大用,入太傅您的法眼,太傅您便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曾露出峥嵘,宁愿费劲心思藏头漏卓,也不宣布复辟了。要是让这些人做皇上,西夏必不能兴盛。等仲孙太傅您寿终正寝,不出意外会沦为那几家大族的傀儡,这西夏,纵是不亡,也不再姓李了。”

“可是……”

仲孙启赋叹道:“总得有人登上大宝的,不然,西夏这便会乱了。”

屋内光芒洒在李望元脸上,依旧昏黄。

李秀淑微微眯眼看着仲孙启赋,“太傅大人真要本宫将话挑明么?”

仲孙启赋抬头。

李秀淑眼中再无丝毫柔弱之色,只有高贵、霸气、冰冷,“这西夏,只有本宫称帝,还能够继续绵延下去!”

仲孙启赋并不惊讶。

他刚才当然是在装傻,在之前,李秀淑的许多话里有已经隐隐流露出争权之意。他都听得出来。

而他始终不接盘,也自然是心中有疑虑。

现在,李秀淑将话挑明,他便也不再隐藏心中想法,轻声道:“公主殿下韬光养晦,能远胜过国内那些扶不起的人,也能胜过皇上,但是……您终究是公主,是女儿身。”

李秀淑也没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冷笑,“是古法重要?还是咱们西夏的千秋社稷更为重要?”

“这……”

仲孙启赋微愣,眼中露出犹豫之色。

依古法,公主自然不能称帝。而看现状,西夏境内却又着实没有能够扶持得起来的皇室中人。

这些年来,仲孙启赋渴望李望元能够回国的同时,也没少关注那些人。

李秀淑说得没有半分差错,那些有皇室血脉的家伙都是软弱无能之辈。扶持他们,西夏绝对不能长久。

若是李秀淑是男儿身,这刻,仲孙启赋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毫不犹豫跪在地上效忠了。

李秀淑双眸直勾勾看着仲孙启赋,意味深长又道:“自古女人不能称帝,但仲孙太傅以为,唐朝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武兆如何?”

武兆,既唐朝武媚娘。

仲孙启赋犹豫许久,终是实话实说,“传奇之帝,胜天下男儿无数。”

李秀淑追问:“那仲孙太傅认为我李秀淑又如何?”

仲孙启赋直视李秀淑数秒,答道:“胜国内那些皇室男儿无数。”

“如此……”

李秀淑眼中精光爆闪,“仲孙太傅可愿助本宫登基称帝?”

她满脸诚恳,忽的跪倒在地,“本宫不为一己私欲,只为这西夏千千万臣民,为哥哥报仇雪恨,请求中孙太傅给本宫这个机会!若本宫不能带领西夏走向辉煌,镇不住国内群臣,甘愿禅让于仲孙太傅,让您仲孙家,成为这西夏皇族!”

最后这句话,有如当头一棒,却是直直敲在了仲孙启赋的心头上。

他知道李秀淑这只是表决心的话。

他仲孙启赋若是有意称帝,以他在西夏现在的威望,虽然会有些麻烦,但又何尝没有可能?

只是,他心中始终不敢有这种想法而已。

仲孙家承蒙西夏先皇大恩,他仲孙启赋,这辈子,都当为西夏鞠躬尽瘁。

这位李望元帝师,西夏当朝太傅终究还是跪倒在了地上,“老臣愿鼎力相助公主登基大宝。”

李秀淑是女子不假,但这份城府,这份韬略,还有这份真诚,都足以将他打动。

说不定,公主殿下称帝以后,真能像是唐朝武兆那样,让西夏出现盛世。

李秀淑又掺起仲孙启赋,这时候眼中倒是淌出泪水来,“本宫替天下百姓多谢仲孙太傅了。”

“老臣不敢。”

仲孙启赋脸上露出些微谦卑之色,“以公主之才能,登基称帝乃是天下之福。只是……国内那些望族……”

第888章 祈福无果

他位高权重不假,但西夏,终究还不是他一言堂。

李秀淑神色淡漠,“只要仲孙太傅能说服其余老臣助本宫登基,那些人,不足为患。”

仲孙启赋微微讶异,这刻,更是觉得李秀淑非同寻常。

这样的话,便是连他,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没有十足把握。

沉默数秒,仲孙启赋才道:“那老臣这就回去和同僚们通通气。”

“嗯。”

李秀淑轻轻点头,“事不宜迟,本宫希望,能在哥哥驾崩之事传出以前,得到诸位老臣的效忠。”

“是……”

仲孙启赋轻轻答应了声,向着屋外退去。

步伐,却是较之之前要轻松几分。

他是真正从李秀淑身上看到希望,哪怕是之前根正苗红的李望元,也从未让他心中生出过这般的希望。

皇上的城府、心计,还有果决,较之公主殿下真是相去甚远了。

屋门又被缓缓关上。

屋内仅剩李秀淑。

她又坐回到床榻上,眼泪水说收便收了,也不再去抚摸李望元面颊,轻声呢喃道:“哥哥,你真的让我好失望……”

她脸上有着痛楚之色,但隐约中,还有种恨意。

当初西夏高手刺赵昺的事情传到赵洞庭耳朵里以后,赵洞庭当即就去见了李秀淑。

刚见面,赵洞庭是这么说的,“你哥哥派人想劫持朕的弟弟,怕是不想再用夔州路将你换回去了。”

那个时候,原本对此抱着极深希望的李秀淑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她问:“失败了?”

赵洞庭道:“当然失败了。不过你哥哥也还算好,起码还想用这样的法子换你回去,没真将你置之不理。”

李秀淑低头不语。

都是换她回去,但用夔州换,和劫持广王赵昺换,中间差别却值得人深思。

原来在哥哥心中,她还不如那区区夔州路。

而既然劫持失败了,哥哥大概也不会再想着换自己回去了吧?

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时候的李秀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至亲的、相依为命的哥哥会这样对待自己。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下,她终于明白,万事都得靠自己。

从那以后,李秀淑的脸色便再也没有什么柔弱,只有清冷。纵是有柔弱时刻,也是装的。

“失了夔州,还能再得。可没了我,便真是没了我了……”

李秀淑不断喃喃自语着,“那时候我本是想死的,也想让你痛苦痛苦,后悔后悔,但后来想,你既然都舍不得用夔州换我,那我便是真死了,或许也未必能够让你感觉心痛,所以我决定还是要活着。心里想着,要是有机会再回到你身边,先痛打你这西夏新帝一番,再去死也好。”

“呵,如今我回来了,比我所想的要早。可你,却死了,也比我所想的要早。”

“哥,皇权真的就那么吸引人?天下就真的能让你弃我若敝履?”

“只是你后来又怎的改变主意?还是用夔州换我回来呢?良心发现么?”

“以前在宫中你照顾着我,这之前的事,妹妹便不和你计较了。你换我回来,我总得也为你做些事。你要这皇权,我便为你登大宝,你要这天下,我便为你得天下。你没完成的心愿,我都得为你完成了。谁害的你,我也必然千倍万倍的偿还回去!”

这夜,帝师仲孙启赋将许多老臣叫到房内,商议到深夜。

而后,一众老臣夜赴李望元寝宫,跪在李秀淑面前,宣誓效忠。

旭日初升。

衡山祝融峰的日出很美。

万丈霞光从云海中逐渐弥散而出,而后,便露出通红的太阳。又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又逐渐便得像是鸡蛋黄。

阳光并不刺目,霞光却是越来越盛。

当不知不觉间太阳整个露出来时,还总能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的杨淑妃和颖儿都是有些激动雀跃。

赵洞庭也是有些感慨。

他上辈子到衡山看过日出,只是那时候是人山人海,哪能及得上现在这般清净。

能陪着心爱的、在乎的人,沐浴在这样的晨曦中,大概是人生中最值得庆幸的事。

噼啪的柴火燃烧响声。

众人团坐正中,有团篝火。

已经不能再算是小道士的白玉蟾没有去瞧旭日,而是紧紧盯着自己手中串着的兔子。兔子已经烤得焦黄。

只见他随意挥手,孜然粉什么的便如同蒲公英种子般均匀洒落在烤兔上。

原来最喜欢跟在赵洞庭后头的观剑子到山下游历练剑,元真子等人派了和赵洞庭年龄相差不大,又是同辈的柳飘絮做向导。

她大概是常来这祝融峰,再美的日出,便也没有初看时的惊艳。瞧着烤兔,倒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天师道不忌荤腥,只是她怕也未吃过这样的烤兔。

等得日头升得高些,赵洞庭耸耸鼻子,道:“你这家伙现在烤肉技术倒是越来越好,最近没少祸害山中的小动物吧?”

三个月前白玉蟾随着赵洞庭到长沙,没进城,就直接来了这衡山。

白玉蟾讪讪笑两声,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赵洞庭又问道:“你来这天师道论金丹之道,如何了?”

“还好,还好。”

白玉蟾脸上带着淡淡笑容,显得很是谦卑。

旁边柳飘絮却是忽的开口,“玉蝉师侄的金丹之道很是玄妙,让诸位天师都赞不绝口,说日后可能和天师道媲美。”

“师叔过誉了。”

白玉蟾客气了句。

赵洞庭倒是露出惊讶之色来,“这家伙的金丹之道真的这么惊人?”

柳飘絮轻轻点头,“掌教天师说,金丹之道包罗万象,和我们道家思想极是契合。且宇宙茫茫,咱们所居之世界乃只是宇宙中一颗寻常星球,又更是契合佛家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之说,端得是前无古人之奇思妙想。”

白玉蟾充满灵气的脸上忽然露出来些害臊之色,“这,这其实都是皇上教与小道的。”

柳飘絮惊讶看向赵洞庭。

第889章 再见刀奴(1)

她大概从未敢想过,这样颠覆古人观念的观点竟然是出自皇上之口。

以前,谁都只以为这世界是方的,太阳和月亮也只是悬挂在天上不断交替的两个事物。

这让得柳飘絮心中对赵洞庭的好奇是越来越深起来。

饶是以她的心气,也不禁在赵洞庭面前感觉到挫败。论修为,论才学,在天师道能称冠的她似乎都要较之赵洞庭相去甚远。

赵洞庭却是笑眯眯,手法很是熟练地给众人分肉,“来来来,吃烤兔了。”

众人在祝融峰顶大快朵颐,而后在满目冰凌中下山。

这个时节的祝融峰上,已是挂满白色的冰凌。放眼望去,冰雕雪国,其景之美,不在日出之下。

不过除去不修武道的杨淑妃和张茹需要以大氅防寒之外,对于其余人而言,这点寒冷自是算不得什么。

哪怕是下元境修为的颖儿,也同样能以内气低于这样的寒气。

往山下蜿蜒而行千余米,便到天师道道观。

众人从观后绕到观前进观。

观门旁竖有石碑,上面篆刻有赵洞庭御笔亲提的“道法自然……”四字。

这四个字没什么龙腾虎啸的豪气,也没有隐世仙踪的出尘之气,却也足以让天师道真正立足于这衡山群山之内。

天师道,是真正得了道法精髓的。

入观以后,走得流汗,已经将外氅褪去的杨淑妃便带着赵洞庭几人直接往真武天师殿而去。

她可是正儿八经带着要为赵洞庭求子的心思来的。

真武天师殿内阵仗不可谓不大。

不说青松子、青云子等青字辈道士,观内元真子、元袖子、元淳子、元休子等诸位大小天师都是悉数到齐。

赵洞庭几人走进真武天师殿的时候,他们就各已经是坐在蒲团上,身前摆放着法器。殿内正中布置有法坛,这是真要为赵洞庭开坛做法。

赵洞庭其实不太相信这个,但看着杨淑妃虔诚跪倒在真武大帝金身前,也只得老老实实跟着跪下。

张茹、颖儿两女俏脸不免有些羞红,也跟着跪下。

杨淑妃嘴里喃喃念叨。

元真子亲自主持开坛。

众天师、真人各自诵经。

大殿内顿时好不热闹。

怕是足足过去数十分钟的时间,这场祈福法事才算是结束。

杨淑妃问元真子道:“天师,我儿何时能有子嗣?”

元真子有些发懵,沉默好几秒才答道:“太后娘娘,我等已经施法祈天,皇上和两位娘娘洪福齐天,应是很快就能有后的。”

赵洞庭忍不住暗笑。

天师道中有人能掐会算,甚至能预测未来某些事,他都信了,但这求子,他还是不敢相信。

杨淑妃却是对此深信不疑,道:“若是真能有后,本宫定然再亲来观中还愿。”

元真子轻轻揖礼。

自从接替张天洞成为这天师道掌教天师,这老道士总算不复以前邋遢模样,看起来还真是仙风道骨,如同化外之人。

杨淑妃喜笑颜开,带着颖儿、张茹等离开真武天师殿,前往其余殿宇祈拜。

赵洞庭故意落后数步,轻声问元真子道:“天师,真能求子?”

元真子瞧瞧赵洞庭,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赵洞庭嘿嘿笑,“朕就知道你是装模作样的。要说张天洞天师有这能耐,朕还勉强能信,天师你,朕不信。”

元真子很是委屈,“皇上何出此言?”

赵洞庭道:“朕原来还在龙虎山时就听说天师您惫懒得很,纵然真有求子妙法,您怕是也不会使吧?”

元真子老脸止不住有些泛红,“这……皇上,要不还是让贫道和诸位师弟替你瞧瞧?”

赵洞庭这时当然知道元真子刚刚施法只是装模作样,微微蹙眉道:“宫内御医都已经给朕瞧过,说朕的身子并没有任何问题。这事的确有些蹊跷古怪,不过你们给朕瞧瞧也好。朕本来打算去百草谷看看的,但百草谷都是女子,终归有些不便。”

元真子脸上难得露出震正经之色,“皇上放心,咱们观内医法虽不如百草谷,但也应相去不远。”

赵洞庭点点头。

然后快步追上杨淑妃几人,到观内诸个殿宇内都祈拜过以后,便回了客房。

元真子带着元淳子等几个观内精通医理的道士给赵洞庭做检查。

但逐个看过以后,却是个个脸上都露出来百思不得其解之色。

赵洞庭心里微沉,“是不是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元淳子几人都是点头,元淳子道:“皇上龙体完全无恙,理应没有怀不上子嗣之理。”

赵洞庭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可朕和德妃、静妃同床已久,这没能怀上子嗣却又是事实。”

他也是有些担忧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只是以现在的医术还没法看得出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尝不是种遗憾。

作为皇上,子嗣太多,是不安定因素。而没有子嗣,将更会是不安定。

元淳子几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观内用过午饭以后,赵洞庭、杨淑妃几人便打算离开祝融峰。

赵洞庭作为皇上,现在宋朝疆土越来越大,已经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常常不呆在宫中。

而就在众人刚刚要步行出正一观时,却是有人从山下台阶上刚巧走到观门口。

看到赵洞庭几人,这背负的长刀的人脸上不免也是露出些惊色。

长刀腥红。

背刀人身材魁梧,怕是得有两米。穿灰白麻衣,赤足,头发披散,颇为灰白。

若不是这人眼中绽绽放着神光,又背负长刀,行走在世间,怕是会被人认为是疯子都说不定。

天榜第六晨一刀。

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高手榜第五。

因为,现在占据魁首的张天洞张天师已经羽化。魁首之名,只是百晓生为纪念他而设。

当然,话也得说回来。等到年关,晨一刀怕是还得屈居第六。因为张天师羽化了,人世间却又有在世佛无得登极境。

他是在那么多西夏士卒众目睽睽中升入极境的,无需有什么战绩,纵是独臂,也会被评为高手榜魁首无疑。

第890章 再见刀奴(2)

整座江湖,除去他以外,哪里还有人被世人肯定已经入了极境?

便是那老剑神空荡子,也只是疑似极境而已。

“刀冢晨一刀。”

洪无天淡淡开口,神色些微凝重。

他败在晨一刀手上的事情现在是天下皆知,他当初因此而跌落境界,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以再回巅峰。

此时面对晨一刀,纵是以他心性,也难以保持平静。

晨一刀眼神扫过众人,神色冷淡,但自然带着股桀骜之气,“洪老帮主。”

他应该是认出来赵洞庭身份了的,只是,却并没有要行礼cān bài的打算。

赵洞庭看这家伙就知道是心气极高之人,也不计较。同样淡漠,没有要开口意思。

只是许夫人脸色可就不好看了,柳眉微微竖起,道:“你就是晨一刀?”

晨一刀道:“正是。”

许夫人冷声道:“以你这个年纪,竟然好意思挑战我夫君,借着我夫君上位,真是好厚的脸皮啊!”

晨一刀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道:“武道没有大小。”

洪无天也握住许夫人的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洪某技不如人,输得不冤。只是陈刀王这是要来挑战天师?”

“正是。”

晨一刀轻轻点头,豁然对着观内大喝:“刀冢晨一刀,前来拜会天师道天师,请赐教。”

赵洞庭很是有些诧异,终是开口,“晨刀王已是高手榜第五,排名远在天师之上,何以还来挑战天师?”

晨一刀眼睛看向赵洞庭,“晨某挑战天下高手只为练刀,不为虚名。”

好个武痴。

饶是赵洞庭,此时心中也不禁是有些佩服。

如晨一刀这般在武道上竭尽全力求进的,他只遇到过观剑子。而观剑子,此时无疑较之晨一刀还差得太远。

观内有数人飘然出殿。

正是元真子、元袖子、元淳子等人。

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毕竟晨一刀这样不下拜帖,直接来山门请战,真是算不得客气。

晨一刀见数人出来,轻声道:“晨某听闻天师道伏魔剑法极是精妙,特来请元真子天师赐教。”

他眼中满是坚定,右手缓缓到肩后握住刀柄。

显然,无论元真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都会要出手。

这般狂妄作态,就更是让得元淳子等人脸色难看了。

元真子看着晨一刀逐渐鼓起的衣袍,不免有些犹豫。

他生性惫懒,在武道上的修为较之哥哥张天洞要差上不少,只是和洪无天相仿。而洪无天曾经就败在晨一刀手下,无疑,他也难是晨一刀对手。

不应战,晨一刀怕是不会这般轻易离去。

而应战,又没有胜算。

他现在可不仅仅只再是之前那个邋遢道士,可以不顾俗名。他的背后,还有着整个天师道。

虽然道家向来都不是以武力见长,但他要是败在晨一刀手上,日后事情传遍江湖,天师道也难以再像如今这般超然。

这大概也是历代天师、佛门高僧,都不愿意登高手榜的原因。

“不如洪某再和刀王过上几招?”

而就在元真子犹豫的时候,洪无天突然出了声。

晨一刀微愣,“晨某已经和洪老帮主讨教过,何须再次交手?”

这话可是不客气,大有再不将洪无天放在眼中的意思。

“狂妄!”

许夫人当即就怒了。

如果不是洪无天始终握着她的手,这位脾气绝对算不得温和的畲民领袖怕是已经豁然出手。

元真子只以为洪无天是要为他解围,轻轻叹息道:“多谢洪老帮主了,既然晨刀王挑战的是贫道,那还是由贫道来吧!”

其实,也算不得说是挑战。毕竟,晨一刀说的只是讨教。

但以晨一刀性子,自然不会解释什么。

讨教也好,挑战也好。他要的,只是以天下众多绝世强者来磨砺刀法、刀意而已。

洪无天对着晨一刀笑笑,“洪某此生和人交手无数次,有胜有败。初入江湖前十年,罕有胜绩,其后十年,胜负参半,再十年,便在江湖上难逢敌手,罕有能打得过洪某之人。有许多原本让洪某难望项背之高手也都被洪某迎头赶上,晨刀王难道不肯给洪某这个机会?”

“哦?”

晨一刀很是诧异,“莫非洪老帮主修为又有精进?”

当初他打败洪无天后,看洪无天精神状态就知道洪无天境界应该会有所跌落。现在洪无天居然说出这番话,的确出乎他意料。

洪无天轻笑,“试试便知。”

晨一刀铿锵将腥红长刀拔出鞘,浑身有股极为异样的气息散发出来,“如此也好!”

刀冢枯刀意。

这是种仿佛能毁天灭地的,并不能算是暴戾,却有着极重死气的刀意。

而这种刀意,也只有刀冢中修炼枯刀法之人才能够领悟出来。这也是刀冢闻名江湖之根基。

“请!”

洪无天内气汹涌,瞬息间衣袍鼓荡。松开许夫人的手,掠身而出,到得观门外林海之上。

晨一刀双足猛然踏地,整个身影也如同炮弹般弹射出去,霸气至极。

许夫人等人目光都是跟着看过去。

铁离断挡在杨淑妃、颖儿和张茹前头,替他们挡住汹涌澎湃的意境。

只有赵洞庭呆立原地。

在晨一刀枯刀意释放出来的瞬间,他所悟意境竟是陡然间汹涌澎湃,差点溢散出体外。

这让他惊讶至极。

难道意境也有天生死对头这种说法?

赵洞庭的剑意是在极为欢喜,充满希望时顿悟。那时他眼前有苍翠林海,让他仿佛看到无限生机。

于是乎,他的剑意中也是带着浓浓生机。如同被压在石头下的嫩芽,初现时并无锋芒,却能越挫越强。

晨一刀枯刀意出现瞬间,那种极浓烈的枯萎之气,自然而然勾动了赵洞庭剑意。

感受到凝聚无匹的枯刀意始终将自己笼罩在内,赵洞庭在洪无天和晨一刀交手瞬间,悄然盘坐了下去。

这刻,自是没什么人会去管他的。

第891章 破军宫主

其余众人眼神全都被交战中的两人所吸引。

晨一刀一刀惊林海。

万木尽低头。

枯刀意在这刹那间再攀巅峰,浑然凝聚,随着刀芒向着洪无天怒斩而去。

晨一刀身随刀动。

到他如今这个境界,万法熟于心,已经不再拘泥于什么精妙刀法。寻常一招,便能有无穷奥妙涵盖在里面。

人和刀恍若合为一体,化作天刀。

赵洞庭以前听说张天洞以指断江,现在虽然没有睁开眼,但也能感受到晨一刀此刀之强绝。

这一刀,怕莫也有断江之能。

他见过太多次洪无天、元真子这样的真武中期高手出招,心中不禁暗做比较。

然而得出来结论,晨一刀怕是真武后期无疑。

这样的高手,已经真正是江湖金字塔最顶尖的那层。而如晨一刀这种出自刀冢之人,就更是货真价实。

刀法、刀意、内气修为,都是登峰造极。

晨一刀较之当初在藏剑阁挑战空荡子时,怕莫是又要强了两分。

赵洞庭心里霎时间还真有点为洪无天担忧。

虽然此战是洪无天主动邀起,但要是再败在晨一刀手中,甚至败得更惨,赵洞庭真不确定洪无天还能否承受得住。

许夫人呼吸陡然凝固,更是紧张至极。

有龙吟。

洪无天双掌虚抬。

脚下古木尽皆摇晃,有无数绿叶从树上飘落,而后却是被某种气机牵引到洪无天前头。

金龙吸水。

洪无天在流求摘星楼时曾以这招双手御剑龙。

无数绿叶在空中翻滚不休。

果真是两条绿龙现。

这龙端得是栩栩如生,伴随龙吟,好似随时都可能摇尾飞上天际。

而后在晨一刀腥红长刀距离洪无天不过十余米时,两条绿龙便都向着腥红长刀席卷而去。

两人都是修的一力破万法的门道。

饶是元真子、元淳子、铁离断等人个个都是真武强者,此时眼中也是露出惊叹之色。

刀冢历代刀奴无不是名震江湖之辈,现在看晨一刀出手,果然是名不虚传。

之前元淳子等人还觉得晨一刀太过狂妄,不将天师道放在眼中,现在,这种不满却是在悄然消散。

晨一刀有这个能耐。

他或许不是真正有意踩低天师道,而只是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而已。

天刀屠龙。

两条翻转不休的绿龙不出意外被晨一刀的刀芒斩破。

晨一刀人随刀走,凌厉至极。

绿龙溃散,向着下头飘落。腥红长刀却仍旧向着洪无天斩去。

洪无天双足不断在林海上轻点,向后飘退。

许夫人脸色焦急,低骂,“这个浑老头!”

她还以为洪无天是已经突破到真武后期,这才有底气要和晨一刀过招。没想,洪无天竟然还是真武中期修为。

且不说金龙吸水如何精妙,光是内气比拼,他就已经落于下风。

降龙十八掌甚是奥妙不假,可刀冢枯刀法难道就会差到哪里去?

她现在简直就觉得洪无天这是在自取其辱,心中已是想着等下该要如何收拾洪无天才好。

而洪无天飘退间,又是一掌拍击出去。

青龙出海。

晨一刀不避不让,再度以天刀撞青龙。

大概在他的刀法中,就没有避让这种说法。哪怕是当初在藏剑阁和空荡子交手,直到落败,他也未曾有过退却。

龙吟骤然响起后,很快便又消弭。

好在洪无天虽然不到真武后期,但也是极为接近真武后期。这一掌,总算是将晨一刀的凌厉刀气给抵消干净。

“好!”

晨一刀大喝,“洪老帮主挫而后勇,当为修武之人楷模。”

他眼神中战意更甚,大概没有想到洪无天竟然真的能够再度回到巅峰。

两人近身搏杀。

下头林海随着两人交手时溢散的气劲而晃荡不休。

龙吟不时响起。

洪无天降龙十八掌烂熟于心,虽修为要较之晨一刀差一个小境界,但也是打得有声有色。

下元、中元、上元各有初、中、后期三小境界。每跨越境界,体内内气总会有潜移默化变化,能较之前境强上不少。

洪无天应该已到真武中期极致,若是能够在此战中突破,也许真能胜过晨一刀也说不定。

而至于各境界巅峰之境,则其实只能算是虚境。只能表明内气修为在该境界趋于无敌。

元真子等人看得渐渐出神。

赵洞庭仍旧盘坐在地上,感受着枯刀意不断袭来,剑意终归是在瞬息间爆发出来。

如同有绿芽在无尽的毒障中忽然从地下露出头来。

然后,这绿芽便在毒障中飘摇不定着。

但是却始终在坚韧不拔的生长。

赵洞庭剑意不断受到淬炼,向着更高境界攀升。

原本到上元境以后,他的内气修为已经渐渐逼平剑意,现在,剑意却又是一去千里。

他在剑意之道上真有妖孽般的天赋,或许,唯有吴阿淼能够相提并论。

而此时,在蜀中藏剑阁,更是有更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展开。

剑门蜀道,有穿着青袍的老者拾阶而上。

他如同山下很多慕名而来的剑客那样,将长剑背负在背后。看剑鞘,看剑柄,这柄长剑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老者也不显得如何锋芒毕露,泯泯于众人。

遇到石阶上头有挑夫挑担下山,这老者还会很是客气的避让的石阶旁去。

挑夫冲他善意的笑,他便也还以微笑。

一步步,终到藏剑阁下。

看着广场上无数顶礼膜拜的剑客,老者轻笑,背剑直入剑阁。

第一楼。

有浩瀚无匹剑意突然席卷整个广场。

藏剑阁第一楼的黑袍剑奴,身殒。

剑神空荡子疾射出阁,从十六楼飘身而出,“请破军宫主登顶!”

广场上剑客本来惊讶,见得空荡子出,更是惊讶。再听得破军宫主这个名号,有人就更是惊讶万分了。

破军宫主?

破军学宫虽然始终如同隐世仙踪,很少在江湖中露出行迹。但破军学宫的名头,却还是被不少江湖人记在心里。

第892章 能胜不胜

破军学宫之中宫主从未在江湖上传出过名号,世人,都只是以“破军……”代称。

破军宫主这是来挑战剑神的!

刚刚那剑意……

有人隐约明白为何剑神前辈会这般直接露面了。

以破军宫主之能,下头那些剑奴无疑不是他的对手。刚刚怕是,那最底楼的剑奴已经被破军宫主给打败了。

倒是没人敢去想破军宫主是不是将剑奴给杀了。

毕竟,这样做可就等于是和剑神结下死仇。

自剑神坐镇藏剑阁数十年来,不是没有绝顶高手打败剑奴,得以和剑神前辈交手过。但有哪个,敢斩杀了剑奴?

青袍老者负剑缓缓从藏剑阁底楼走出,到广场上。

他长剑竟是没有出鞘。

不少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刚刚还有人是和他同时登山上来的,不免后悔,早知道这老头是破军宫主,就应该腆着脸好生和他套套近乎了。

从剑神前辈邀破军宫主登顶,就已然可以说明这宫主的实力有多强了。以前,可从未有人有过这种待遇。

而让人更为惊讶的,还在后头。

立在阁外的空荡子低头和破军宫主对视以后,竟是招手。从阁内有柄古剑飞射而出,落到空荡子手里。

“是惊雷剑!”

有许多人惊呼出声。

惊雷剑可是当初剑神前辈创下藏剑阁时,用以战败天下诸多高手立威的随身兵刃。

虽然这柄剑之前在江湖上并没有太大名头,但在剑神前辈手中露出锋芒以后,就得以高登江湖神兵榜第三位置。

破军宫主莫非真有和老剑神不相伯仲实力?

竟然能让得剑神前辈如此慎重对待。

众人瞩目中,青袍宫主激射而起,只是在阁外三踏足,便得以登到藏剑阁顶端屋檐。

空荡子握着惊雷剑,衣摆随风轻轻摆动,“是老夫让他们去的,宫主又何苦取他的性命。”

破军宫主只道:“令是你下的,但事,是他们做的。”

“好。”

空荡子轻轻点头,“来吧,看看你是否有覆灭藏剑阁之能。”

青袍宫主乍然间锋芒不露,和之前泯然众人的模样天差地别,脸上尽是傲气和自负,“极境之下,老夫无敌。”

他背后长剑终于出鞘,猛然弹射向高空。

这一出鞘,便好似是有火山喷发。

青袍宫主身子也猛然拔高,将布满星星点点的古剑剑柄握在手里时,嘴里淡然吐出一个字,“明。”

破军学宫最为高深的镇宫剑法……星辰剑法。

整部剑法只有两招,明、灭。

非将剑招悟到万法于心阶段者,尽不能习。

这一剑璀璨,让广场上所有剑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无数人自惭形秽,甚至一颗修剑之心都因此而摇摆不定,差点崩溃。

这是怎样的一剑?

没有人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够有希望施展出这样的剑招。

也就,觉得这些年来的苦修,都实在是镜中花,水中月。

一剑直刺空荡子。

没有花哨。

亦如当初空荡子在这里一剑败刀王。

这应该是剑招极致。

看似平平无奇的剑招,实则暗含万千玄妙。恍惚间,好似能勾动天上星辰那般。

只是这诸多奥妙,自是寻常剑客无法看得出端倪来的。

在江湖人眼中,高手极致返璞归真,大道化简,便又是看山还是山的境界,远不如稍低层次高手交手时那般绚烂夺目。实则不是极致高手的招式真的就没有玄妙,而是江湖人眼力有限,无法看穿而已。

破军宫主尚且隔着空荡子还有数丈距离,极为磅礴的剑气和剑意就已经是浑然笼罩到空荡子头上。

他眼中有极强自信。

这剑,要连带着空荡子,将这整座藏剑阁都压塌。

他就是抱着覆灭藏剑阁的想法而来。

藏剑阁镇阁剑奴在重庆府助天魁军拿下重庆府,这无疑已经触动蜀中众人逆鳞。这颗眼中钉,不拔不快。

空荡子持剑而立,衣袂激烈摆动。

他便恍如是站在孤舟之上,而天上正在下着瓢泼大雨,河面也是汹涌激荡。

莫说是上元境高手,便是寻常真武境,怕也得在这样的剑势之下瞬间崩溃,被破掉剑心和胆气。

空荡子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抬头看向破军宫主。身上,忽有凌厉至极的剑意勃然而出。

这剑意好似能刺破天穹,让得下头无数剑客为之失神。

破军宫主豁然变色。

这刻,他心里头竟是生出极为惊悸之感。这种感觉,让他如芒在背,浑身发毛。

空荡子剑意竟然强悍如斯,远出他的意料。

心里头这种感觉,只能说明空荡子的剑意要比他强悍。在这瞬息间,这冲破了他如同大潮漫江堤的汹涌剑意。

原本胸有成竹的自信,在破军宫主心中悄然隐去。

他本自认为剑意、剑招俱是天下无敌,但现在,却不得不接受空荡子剑意比他更强的事实。

这座江湖,当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但是,破军学宫的剑势还是向着下头压去,如同泰山压顶。

整座藏剑阁都好似在这浩荡剑势下摇摇欲坠,没动,但在众人心中,却好似随时都会崩塌。

他剑意不如空荡子,但是,不信剑招也会不如空荡子。

星辰明、灭两剑,乃是破军学宫中作为登峰造极的两招剑招。他不信江湖中有任何哪招剑招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因此,他尤有很大胜算。

空荡子剑意不足以撵杀他,但他的剑招,却仍有可能斩杀空荡子。

较之剑意的虚无缥缈,剑招才更是眼见为实的杀招。这也是破军学宫为何始终以剑招为主的原因。

这个江湖中,剑客多分为三类。一类讲究剑意,一类讲究剑招,还一类,讲究神兵利器,追求神兵破万物。

破军学宫的星辰、疯魔、破军三种剑法,都是追寻剑招演化的极致。

说不得孰强孰弱,但江湖上还是大体以讲究剑招为主流。

第893章 破入后期(1)

如空荡子这般不断演化剑意者,终究只是极少数天资惊艳之辈。毕竟,寻常剑客很难领悟到剑意奥妙。

而就在破军宫主剑势再压下两丈,距离空荡子已是极近时,空荡子也终于是出剑了。

如有惊蛰平地起。

无形气劲在空中剧烈碰撞。

藏剑阁金顶琉璃瓦纷飞、碎裂。

只是短短数息时间,整个诺大金顶竟然都被削去。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无数宝剑。

受到两人剑意所影响,这些宝剑亦是微微震颤不停。

“那是破雨!”

“那是金龙!”

有眼尖的剑客瞧清那些宝剑上锁篆刻之色,纷纷惊呼出声,眼中尽是贪婪之色。

这些宝剑,随便哪柄扔到江湖上去,都能让江湖兴起血雨腥风。

甚至有人看到名列神兵榜上的绝世神兵。

只是此刻这些神兵却都仿佛被压制住,颤抖不停,没能露出原本应该属于它们的锋芒。

直到……空中激荡的剑气突然烟消云散。

这便恍如阳光突然刺破漫天乌云。

但下面的剑客们仍旧傻眼。

他们还远远没有从刚刚的震撼中挣扎出来。

一剑削金顶。

而老剑神前辈,却仍旧虚立空中。

那让众人惊艳万分的破军宫主亦是如此。

两人各出一剑后,就这样对视着。

没谁看出来两人之中到底是谁占了上风,而谁又吃了亏。

只看到,破军宫主又是一剑抬起,“灭!”

剑气再起。

这剑气,竟是比刚刚还要汹涌浩荡。

原来,灭才是星辰剑法两招中压箱底的那招。

广场上众剑客眼中只剩下剑影,心神都被这一剑招牵引。

众剑客心中都是空荡荡。

没有谁去想这场比斗最终将会是孰胜孰负,亦没有人去想这将会产生如何的后果。

眼中,只有剑。

而后,有人微微阖上双眼。在这刻,竟是有所顿悟。

无数宝剑震颤得更为厉害。

碎瓦纷飞。

坍塌的金顶上如同有狂风刮过。

空荡子虚立空中,仍是被动招架。又是一剑提起。

他没有喊出剑招,但其声势,竟是不在破军宫主这足以惊艳世间的一剑之下。

无数碎瓦在空中化为齑粉。

有宝剑碎裂。

然后,整个天地再度重归于寂静。

完了?

剑客们仍旧失神。

破军眼中却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还有忌惮。

他万万没有想到,空荡子竟然能够如此淡然地挡住他压箱底的两招剑法。

他还有底牌,能激发潜力的秘法。但是此刻他却不禁在想,纵是自己用出秘法,就能胜过空荡子么?

以空荡子之能,难道就没有修有秘法?

而在他犹豫之时,空荡子已经将剑放下,轻声道:“空荡子欠人人情,不得不让剑奴出阁。还请宫主回去替空荡子解释几句。”

破军宫主微愣,心中却是不禁悄然松口气。

他飘然落于万剑丛中,脸色很是凝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空荡子道:“空荡子无意和蜀中为敌。”

他气定神闲。

这让得破军宫主心中更生忌惮,总觉得空荡子应该还有更强底牌没有显露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说明,自己并非是空荡子对手?

空荡子在有意相让?

想到此处,破军宫主不免对空荡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若是空荡子刚刚胜他,那他将会连带着整个破军学宫都颜面扫地。

而这,也让得事情出现转圜余地。

破军宫主悄然隐去了和空荡子生死相向的心思,微微点头,到:“剑神此言当真?”

空荡子淡然道:“自是当真。”

“好!”

破军宫主点头、收剑。不再有丝毫拖泥带水,飘然下藏剑阁,缓缓离去。

一众剑客无人敢拦。

但尾随其后者却是不少,怕是有拜入破军学宫的想法。

刚刚破军宫主两剑,已经让得无数人对学宫心生向往。而且,两人无胜无败,也让有些人以为,破军宫主有和剑神相等实力。

“都离去吧!”

立于金顶之上的空荡子忽然开口,声音传遍整个广场,“从即日起,藏剑阁闭阁,不再见客。”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飘落到地上,然后走进了藏剑阁中去。

众剑客皆是微微愣住。

藏剑阁闭阁?

难道刚刚是剑神前辈败了?

有很多人都看到空荡子和破军宫主交谈了几句,满心以为,这是空荡子迫于无奈,答应破军宫主的条件。

这让得更多人认为刚刚是声势浩荡的破军宫主占了上风。

霎时间,向着破军宫主追去的人便更多了。

而后,其余人也陆续离去。

空荡子说闭阁,他们不敢继续滞留此地。便是空荡子败了,也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人声鼎沸的藏剑阁忽然沉寂下去。

那些剑客拔腿追着破军宫主,有人修为颇为不俗。但是,却只能距离破军宫主越来越远。

最终,一席青衣终究还是消失在众人眼前。

藏剑阁内。

有剑奴横尸于地,喉咙间有血痕。

空荡子喃喃自语,“死棋……”

祝融峰林海。

洪无天始终被晨一刀压制,且战且退。

降龙十八掌已是施展出十七掌,却仍旧不能抵挡晨一刀血刀锋芒。

一境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洪无天或许能在晨一刀手中坚持许久不败,却很难有可能胜过晨一刀。

晨一刀似乎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猛地沉声大喝:“尽八荒!”

这是他当初挑战空荡子时所用刀法,大概是他最强一招。

他不愿继续和洪无天这样糜战下去。

无尽刀意席卷。

万木摇曳。

无数绿叶唰唰落下。

“亢龙有悔!”

洪无天脸上满是凝重,不再如以前那般没个正形,亦是使出降龙十八掌中最强一掌。

这一掌,绝地反击,一往无前。

龙吟声响。

仿佛有青龙在林海上头绕过,林海荡漾低头,波涛起伏。

第894章 破入后期(2)

而后,无形龙劲伴随着龙吟向着晨一刀那无匹刀芒迎去。

洪无天须发怒张。

在这刻,气势竟然在再度拔高,达到新的层次。

真武后期!

知耻而后勇。

在重回境界以后,他心境有升华,如今在短短时间内竟然又往上攀登了一个境界。

当初空荡子说他有望极境,现在看来,空荡子不仅仅剑意无双,这眼力,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到洪无天这个年纪,能够保持战力都已经殊为不易。而如他这般突破,就更是难得,当是凤毛麟角。

这便是天赋。

没有这般天赋者,到这年纪,只能逐渐泯然众人。

青龙怒啸,撞上刀芒。

有苍天大树倒塌下去。

无数气劲迸射。

许夫人、元真子等人微微眯眼。

而盘坐在地上的赵洞庭,剑意却是仍旧坚韧不拔的倔强向外蔓延。在风雨中飘零,始终不曾消散。

他在验证自己剑心。

有此经历,以后除非意境能够出乎晨一刀许多者,大概难以破掉赵洞庭的剑意。

这一颗绿芽,有着天都压不倒的极强生机。

终于,刀芒和青龙都消散于林海之上。

“哈哈!”

晨一刀忽的朗声大笑,“当如洪帮主让我登真武后期,今日一报还一报,当真美事。”

洪无天脸上亦是有着笑容,“再战?”

“战!”

晨一刀眼中战意复又昂然。

两人再度绞杀到一起。

刀芒纵横。

龙吟隐隐。

洪无天攀登到真武后期以后,内气无疑真有变化。短短时间,已然能和晨一刀打得平分秋色。

许夫人等人放下心,各自脸上都是露出艳羡之色。

到他们这种境界,想要再往上攀升真的是太不容易了,需要莫大机缘。

洪无天得以登真武后期,但他们,或许这辈子都难以在境界上还有长进。

赵洞庭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借着这个机会继续锤炼剑意。

如此,时间足足过去十余分钟。

晨一刀、洪无天同时大笑罢手。

没有互相恭维,晨一刀道:“晨某今日心满意足,日后有缘,当再向洪老帮主讨教。”

洪无天拱手:“随时恭候。”

晨一刀收刀回鞘,足踏林海,就此离去。

他已经和洪无天大战过,浑身舒爽,自然不会再去要和元真子对阵。

洪无天纵身回到许夫人身旁。

元真子等人连连给他道喜。

“恭喜洪帮主再攀高峰。”

许夫人俏目含喜,微微白了洪无天一眼,“这回总算没有丢脸,便饶过你。”

洪无天嘻嘻笑,“多谢夫人了。”

赵洞庭也在这时睁开眼睛,站起身看向洪无天,面带喜色,眼中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如果洪无天和晨一刀继续战下去,他的剑意应该还能够再度攀升。

不过这种机会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总不能让晨一刀再回来打过。

众人又跟元真子等人道别,然后向着山下而去。

观内跑出来不少道士,刚刚看过两人大战,这个时候却还是处于失神之中。

又下山数百米。

赵洞庭问洪无天道:“洪前辈怎的不索性打败这晨一刀?江湖也好重新为前辈正名。”

洪无天脸色淡然,笑道:“败不了。”

赵洞庭微微诧异,“前辈现在已登真武后期,以降龙十八掌之妙,若非仍不是晨一刀对手?”

洪无天感慨道:“刀冢枯刀法,不在降龙十八掌之下啊……”

不过旋即又道:“只是晨一刀也难以败我。”

“噢。”

赵洞庭轻轻点头,算是明白了。

大概到晨一刀和洪无天这种境界,不是生死相向,便很难分得出胜负来。

他也是心满意足。

洪无天实力再进,这也就意味着武鼎堂的实力更强。

以后,武鼎堂总算有江湖中最为拔尖的高手。

以洪无天现在的境界,在江湖中,应该除去空荡子那种疑似极境的人外,谁也不敢轻言定然能够败他吧?

绝世魔头解立三?

还是现在屈居第五的紫金山庄庄主齐武烈?

他们应该都不能断言就能胜过洪无天。

到这种境界,不出底牌,实力应该是以相差无几了。

解立三和齐武烈两人,在高手榜上,也没有得以被评出“疑似极境……”四字。

也就是说,这诺大个天下,能断然胜过洪前辈者,除去确定极境的无得和尚外,大概只有疑似极境的空荡子和那元朝法王了。

这个时候,赵洞庭还并不知道破军宫主闯剑阁,和空荡子不胜不败的事。

赵洞庭是越想越喜,以至于步伐都有些轻飘飘。

震天下,需金戈铁马。

震江湖,却是需要洪无天这样的强者啊!

是夜,赵洞庭一行人到潭州衡山县。

长沙郡属潭州,现在衡山县也算是天子脚下,是望县。

赵洞庭一行人不再打算坐马车回长沙,只准备在衡山县休息一夜,便从水路坐船沿湘水回长沙。

这年头,水路其实比陆路更为快捷方便。

当夜在衡山县内客栈休憩。

衡山县作为望县,自然有其繁盛之处。虽较之长沙郡相去甚远,但较之赵洞庭数年前刚刚踏足的海康并不差。

城内有夜市,就离着赵洞庭等人所住客栈不远。在这清冷寒夜,仍是人声鼎沸。

以前宵禁,是没有这样夜市的。后来是宋朝廷到长沙,才取消宵禁,且鼓励夜市,才让得夜市发展起来。

全国范围内,夜市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兴起。

赵洞庭立窗而望。

看着热闹夜市,嘴角渐渐浮现笑容。

夜市中所卖物品五花八门,丝绸、瓷器、古玩、书籍、大米、茶叶等等,琳琅满目,不计其数。

除去朝廷严禁私售的私盐等物,在这里几乎都可以看得到。

张茹俏生生坐在赵洞庭身旁,却是在油灯下挥墨画着这副画卷。

她虽生不能言,但更具慧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就在两人俱是凝神望着夜市的时候,夜市中却是忽起骚动。

第895章 摊主无名

“咦?”

赵洞庭微微诧异。

夜市中有人大概是和顾客生出矛盾,先是那顾客破口大骂不休。摊贩始终没有说话。

此时,摊贩似是动了真怒。

他没动手,只是在瞬间忽有意境从他体内弥漫而出。

而后又稍瞬即逝。

但赵洞庭如今对意境造诣不浅,仍是真切感受到这摊主刚刚弥漫出来的绝对是意境无疑。

这江湖还真他娘是卧虎藏龙啊!

没想到这夜市中区区摊贩竟然也会是领悟意境之辈。

在摊主面前,那刚刚破口大骂的顾客骂声噶然而止,这刻,如同被人用剑抵在喉咙上。

他刚刚只觉得好似连心跳都慢了半拍似的,再看摊主,便是有些忌惮,惊疑不定。

“滚!”

摊主清清淡淡吐出这个字。

顾客不敢多留,也不敢再多言半句,灰溜溜钻到人群里去。

其余回过神来的人俱是以极为惊疑之色看向这摊主。

他们虽然未必是修武之人,但刚刚,都感受那种极为让人心悸的气息。

赵洞庭见猎心喜,放声低喝:“前辈能否上来一叙?”

然而,堂堂大宋皇帝这回却是碰了颗软钉子。

就在不远外下头的摊主竟是连头都没有回,压根没有要搭理赵洞庭的意思。

赵洞庭微愣,而后偏头对着张茹说道:“静妃,咱们下去瞧瞧。”

刚出门,就碰到洪无天几人正走到他的门口。

还不等赵洞庭说话,洪无天就笑着说道:“皇上刚刚也感应到那股意境了?”

赵洞庭轻笑着点头,“诸位前辈随朕下去看看?”

众人闲着也是闲着,便都向着客栈下头走去。

出客栈,到夜市。

赵洞庭带着洪无天几人直向着那摊主走去。只有许夫人陪着杨淑妃睡,没有出来。

那摊主没走。

他刚刚也并没有回头看赵洞庭,是以,直到赵洞庭走到他近前,他都没有认出赵洞庭来。

明明是拥有极高意境的大高手,此时脸上却是露出极为和善甚至能够说是讨好的笑容,“几位客官随便看看。”

赵洞庭低头看摊子。

摊子上只是摆着些许古玩珍物,不多,但每件看起来都应是货真价实。

古玩贩子。

赵洞庭这下倒不是再那么诧异为何这摊主这般不凡了。

通常古玩贩子中除去那些做到手买卖的以外,能够弄到这些事物的都不是寻常人。

赵洞庭装模作样看着摊上的物件,有意无意地问摊主,“听前辈口音,不似这衡山县本地人?”

摊主微怔,然后道:“刚刚是你出声相邀?”

“正是。”

赵洞庭抬起头,对着摊主拱了拱手。

摊主道:“老头子不过是个做买卖的人,当不得公子看重。”

他这自然已经算是婉拒。

赵洞庭也自然不会就这般放弃,轻轻笑道:“前辈意境惊人,何须如此妄自菲薄?”

摊主喃喃道:“老了,老了……”

他看起来真的已经没有什么锐气。

赵洞庭看向旁边洪无天、铁离断,“武道无境,吾辈修武之人应当追逐,何谈老矣。”

他稍稍向前探去身子,“前辈若是有意出山,要钱要权,本公子都满足前辈,如何?”

摊主微微诧异,“公子是世家之人?”

赵洞庭轻笑,“总在这荆湖南路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

摊主却是摇头,带着些许歉然道:“多谢公子好意了,只是老朽到现在这个年纪,对这些身外之物,已经没有追求了。”

他态度很是客气,但眼神里分明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清淡。

赵洞庭利诱不成,又转变策略,“眼下大宋正是光复之际,前辈作为宋民,就没有为国家效力的想法么?”

“呵。”

看容貌并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的摊主摇头失笑,“江山代有人才出,又何须我们这些老家伙再出力。再者,老朽这辈子该为朝廷奉献的也已经奉献了。只是当初圣上并不及现任圣上这般英明神武,咱们这代人的努力,算是……呵呵,付诸东流了。那么多的老兄弟命丧沙场,我这老家伙能够苟延残喘下来殊为不易,这辈子,也就只想这样下去。”

“哦?”

赵洞庭微愣,“前辈曾是大宋军中之人?”

他当然诧异。

以这摊主刚刚显露的极强意境,当初在军中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是,“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摊主仍是缓缓摇头,“无名之辈,无名之辈。”

赵洞庭还真有些没辙。

这摊主打定主意不再出山,他纵是再有七寸不烂之舌,却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又对着摊主拱拱手,叹息道:“既如此,叨扰前辈了。”

说罢,有些失望的转身准备回去。

可刚转身,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豁然回头道:“若是当今圣上前来想请前辈,不知前辈可否愿意出山?”

摊主不答,只是坐回到小板凳上。

他瞧着摊上的古玩怔怔出神,兴许,是刚刚和赵洞庭的对话,让他想起以前那种种过往。

在军中洒过血、流过泪的人,不管多老,对那段生涯都必然难以忘怀。

“无名之辈……”

铁离断并没有随着赵洞庭转身,而是双眼紧紧盯着摊主,莫名其妙道:“你的银面去哪了?”

摊主怔住,豁然抬头,死死盯着铁离断。

铁离断脸上惊喜,“你真是无名?”

摊主从地摊下头缓缓抽出一张纯银面具,“这世间知我名者不过区区数十人,你是谁?”

铁离断荡起发自内心的笑容,“你这银面,当初让老子打造出来,可是到现在还没给老子钱的。”

“铁匠!”

摊主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是铁匠?”

他并没有认出来铁离断,显然以前也并未见过铁离断。但看神情,两人却又是极为熟识一般。

赵洞庭几人皆是诧异回头。

只见得铁离断走到摊主面前,重重将摊主抱住,用力拍着摊主的背,“你这个家伙怎么在这里?当初襄阳之后,你去了哪?”

第896章 又添真武

他脸色激动,眼中甚至隐约有着泪光。

摊主亦是有些激动,道:“当初襄阳之败,我便就此隐姓埋名,隐居在了这衡山之下。”

两人抱住足足十余秒,才松开。

铁离断满是欢喜道:“咱们随公子到客栈里边喝边谈?”

摊主瞧瞧赵洞庭,一扫手收起摊上麻布,连带着古玩都裹在里面,“也好。”

赵洞庭喜出望外,一行人往客栈走。

到客栈里,赵洞庭让小厮将好吃好喝的尽管端上来,众人坐定。

赵洞庭问道:“两位前辈认识?”

铁离断笑道:“没和这家伙真正碰过面,但是是十余年的兄弟。我们在雁羽堂共事十余年,这家伙始终神出鬼没,只有营主见过他真正面孔。”

赵洞庭露出些微惊讶,看向摊主,“原来前辈也是雁羽堂之人。”

摊主轻轻点头,“这位公子是……”

铁离断贴到他耳旁轻声说了句。

摊主便露出惊讶至极之色,当即站起,要给赵洞庭施礼,“无名见……”

赵洞庭连忙拦住,“人多眼杂,前辈无需多礼。”

摊主微愣,这才又坐回到椅子上。再看赵洞庭,脸上便只有惊色,再无之前清冷。

赵洞庭带着疑惑笑问道:“前辈既然在雁羽堂中和铁前辈共事十余年,怎的两位前辈竟会相见不相识,没有见过。”

摊主道:“草民当初在雁羽堂是负责江湖消息打探,见不得光。”

他脸上露出些许傲然之色,仿佛这刻锐气再度回到他的身上。

当年雁羽堂能够压得整个江湖都抬不起头,负责打探消息的他可谓是功不可没。

赵洞庭闻言则是眼中隐隐发亮。

他身旁现在最缺的就是摊主这样的人。

吴连英虽然将军情处管理得极为不错,但这老太监,却始终难以让赵洞庭全信。因为太阴冷,让赵洞庭看不透。

如果能将摊主重新拉回到朝中,且不说让摊主去分军情处的大权,但在武鼎堂内再设打探江湖情报的衙门,却是十分可行。

这念头生出来以后,便在赵洞庭脑海中以极快速度滋长。

他瞧向摊主眼神中几乎冒出绿光,只是强行压下心中冲动。现在才刚刚坐下,这就开口,未免显得有些唐突,操之过急。

赵洞庭站起身,对着摊主施礼,“朕代先皇,向前辈致歉。”

摊主愣住,随即惶惶站起,“这、这……草民不敢。”

赵洞庭苦笑,“有什么不敢的,这一礼,前辈若不受,朕心中不安。当年襄阳之战,众前辈合力挡元贼,为我大宋打下赫赫威名。如果不是先皇昏庸,没有派兵驰援,元贼根本无法侵入我大宋疆土。可惜,朕当年还未出生,没能亲眼相见诸位前辈风采。”

他双眼直视着摊主,道:“朕有心再请前辈入武鼎堂,但绝不敢强求前辈。前辈若不愿意,朕只求前辈在武鼎堂荣耀殿内挂供奉之职,前辈余生,当由朝廷供养。如此,朕良心才能安稳。”

襄阳那几年,雁羽堂分崩离析,那些江湖高手们,为此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

朝廷,是真正欠他们的。

摊主愣住许久。

当初金戈铁马数十年,如他们这般为朝廷招揽之江湖武夫,可谓为朝廷奉献出了所有。

那些年的斗智斗勇,江湖厮杀,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尽,也不是区区年华老去就能忘却。雁羽堂先震江湖,再挡元军,在很长的时间内声名无两,他们这些人不知道为其付出过多少血与泪。

而这所有,都在襄阳战败,雁羽堂解散后烟消云散。

雁羽堂威名一朝毁。

如摊主、铁离断这些人,心中所留,大概只有无限惋惜和无奈,以及对当初朝廷的怨念。

当初铁离断不愿再出世,刚刚摊主又是如此,实在是因为已经心灰意冷。

不过,现在摊主却又微微动心。

这代皇帝的英明神武,连他也是常有耳闻,从海外之地用区区数年时间便光复大半国土,这不是以往任何哪代皇上能够相比。

分田制、布恩令更是开创前所未有,造福百姓。

这样崭新的宋朝廷,绝不再是以往宋朝廷能够相比。

铁离断见摊主没有说话,忽的轻声笑道:“无名,难道你就不想让武鼎堂再现当初雁羽堂之辉煌?”

现在武鼎堂已经在江湖中名声初显。

这句话,让得名字就是无名,往年被江湖人闻风丧胆称为“银面人……”的摊主彻底意动。

当年雁羽堂那般辉煌,谁不当雁羽堂就是自己这辈子归宿?

有几人不将雁羽堂当成能荣辱与共的家?

雁羽堂解散,这些雁羽堂高手们当初心有多冷,实是旁人无法揣测和体会。

摊主双眼有些泛红,对着赵洞庭拱手道:“草民,愿再为朝廷效死。”

赵洞庭隔着桌子连忙将无名扶起,没有说话,但脸上是情真意切的感动。

这些武道修为极高的高手,其实说是这个年代最为纯粹的人也说不定。

这夜,铁离断、无名对饮,忆当初雁羽堂往事,赵洞庭等人作陪,俱是喝得微醺。

赵洞庭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这才知道,原来当初雁羽堂中竟有那么多值得追忆的往事。

想来,正是这些往事,让铁离断、无名他们难以忘怀。

后来,张茹扶着赵洞庭到房间里睡下。

这夜喝得微醺的赵洞庭和张茹之间会发生什么,自是不用多说。

翌日,众人便启程回长沙。

沿水路比陆陆还快,因为启程极早,在日落之时便到了长沙城内。

赵洞庭又得无名这样的高手,自是神清气爽。

无名虽然当初在雁羽堂中只是负责情报查探、处理,如今却也已经是真武初期修为。

每个真武境,都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大高手。

等赵洞庭带着众人回宫以后,大宋武鼎堂荣耀殿上便再添一人。

赵洞庭打算在武鼎堂中再设情报殿,让无名掌管。无名却是婉拒,“皇上,草民还有许多兄弟尚还活着,有他们,足以。”

第897章 年关将近(1)

赵洞庭便也不再说什么。

无名既然能够说出这话来,那自然是有他的底气。如他这种人,不会无的放矢。

将无名妥善安置在武鼎堂内以后,赵洞庭便去了御书房。

打开门,朱河琮和朱海望两兄弟在里头。书案上,摆着厚厚一摞奏折。两兄弟正在屋内打扫卫生。

瞧见赵洞庭下来,连忙跪下,“微臣叩见皇上。”

赵洞庭笑着摆摆手,示意兄弟两起来,“最近没有什么重要奏折承上吧?”

“回皇上。”

朱海望道:“近几日并无特别重要奏折,所有奏折和密信都已经按时间摆放在书案上。”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做的不错。”

将奏折按时间早晚摆放,这点他没交过朱海望、朱河琮两兄弟。他们两能够误导,显然算是不错。

小黄门,其实就和现代的秘书差不多。

而有眼力劲、会找事做的秘书才无疑是好秘书。

朱家两兄弟暗暗心喜。

赵洞庭给他们这个机会,能侍奉天子左右,若说他们两心中没有点忐忑,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赵洞庭虽然只是淡淡夸他们做得不错,但也足以让他们稍稍放心了。

两人连忙去给赵洞庭泡茶。

赵洞庭做到龙榻上,开始批阅书案上摆放的奏章。

其实现在大宋除去夔州路外,其余诸路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寻常事情陆秀夫等人足以拍板,真呈到赵洞庭这来的,不出乎要钱要粮要人。很少有官吏有什么奇思妙想,呈现上来。

赵洞庭刚看过几本,就觉得有些头痛。

国库尚且还紧巴巴的,这下面的人却是张着嘴嗷嗷待哺。这样他好生无奈。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是他带着现代许多知识穿越,想要短时间内就将大宋经济状况打开,也无疑是难如登天。

国内鼓励作坊、经商,往北再开和元朝贸易,往东、往南大力支持海外贸易。这些都是生财之道不错,可是,在这初步阶段却也还是要往里头不断砸钱的,现在能够勉强做到收支平衡,已经是赵洞庭绞尽脑汁后的结果。

连看十余本奏折,赵洞庭发现,上面竟然清一色的都是向朝廷要东西。

他加快翻阅奏折的速度,不再提笔批阅。

书案上奏折一本一本低下去。

等奏折看完,露出底下压着的密信。赵洞庭挥挥手道:“朱海望,这些奏折你代朕批复。”

朱海望有些发懵,甚至惶恐,“皇上,这、这如何使得?”

虽然赵洞庭是出名的喜欢做甩手掌柜,但要他批阅奏折,朱海望却是万万不敢。

赵洞庭微微蹙眉道:“没什么使不得的,都统一批复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他知道这些向朝廷开口的官吏都是迫于无奈,但是,却也有些不厌其烦。

朝廷现在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应该不是不知道。自己用俸禄养着他们,若不能排解难题,养着做什么?

赵洞庭此举,显然也是有考究这些官吏的意思。

百废待兴年代,需要的事敢闯、敢拼、敢有奇思妙想的官。那些中庸的,显然并不足以开拓进取,打开局面。

朱海望听得赵洞庭这话,才算是稍稍放心。

原来皇上只是让自己在这些奏折上写字,不用拿主意,还好还好。

而在他点头时,赵洞庭又已经是低头打开书案上的密信。

破军宫主闯剑阁,杀一楼剑奴,星辰剑法“明……”、“灭……”两招斗剑神,剑神挡下。两人私语几句,破军宫主离去,剑神封剑阁。

看完这封信,赵洞庭怔怔出神。

重庆府之战,六个真武期灰袍剑士入城助天魁,他原本怀疑是藏剑阁,但也不敢确定。现在,自然已是确定万分。

而破军学宫的立场,无疑也是已经极为明确。

破军宫主这显然是为蜀中幕后那个势力泄愤而去的。

只是两人为何私语几句后又罢手,赵洞庭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空荡子封阁,是妥协?

既然他妥协,应该早会料到有今日,当初又何必派剑奴去重庆府相助大宋呢?

赵洞庭缓缓摇头,空荡子的立场,他还是看不透。

于大宋,空荡子当初赠湛卢,如今再加上这剑奴出阁,能算是帮过两次忙。但是,他却又始终没有和大宋亲近的意图。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直等到朱海望将所有奏折都批复完毕,赵洞庭仍旧还在怔怔出神。

这位雁羽堂昔日营主,其心思,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洞庭心想,凡是空荡子透出些许信息,自己也是愿意冒险出兵蜀中去将藏剑阁之人全部带回大宋的。但可惜,空荡子没有。

转眼便又是年关将近。

赵洞庭即将迎来在大宋的第七个年头。

苏泉荡、金灏、江修、何方松、刘再远五人率大军终于赶到长沙。大军囤于城外,武将联袂进宫面圣。

赵洞庭难得召集众臣到宫中,大摆宴席。

在宴席中,他又当众封苏泉荡暂代大宋禁军镇北大元帅之职。虽未提拔苏泉荡军衔,但可以预料,只要日后苏泉荡能够赚取军功,当板上钉钉般和岳鹏那样成为真正的大元帅。

苏家在军中也正式崛起。

有坐镇中枢的副军机令苏刘义,又有苏泉荡这位军中青壮执牛耳大将。可以预见只要不出意外,苏家起码能再辉煌数十年。

文家、岳家、张家、苏家,成为军中最为根深蒂固的四大家族。

而同时,赵洞庭在全国的bing li bu shu也是趋于明朗。

文天祥统帅天暗、天佑、天空、天速、天异、天杀六军坐镇隆兴、建宁二府。当为大宋东北军区,东御海岸,北拒元朝。

苏泉荡统帅天富、天满、天立、天英、天罡五军,即日将镇荆湖北路最北端的江陵府。

江陵府再往北既是元朝京西南路、淮南西路两路。而往西北,则是西夏利州东路。

可想而知,赵洞庭仍是将元朝当成真正大地。

第898章 年关将近(2)

毕竟,元朝现在坐拥疆土浩瀚,虽接连败北,但仍旧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重庆府,镇西大元帅岳鹏统筹天魁、天勇、天雄、天捷四军。西拒蜀中。

赵洞庭还派遣天猛军往重庆。

如此,镇西军区同样拥有士卒五万人。

在南端,则是副军机令张珏亲率天机、天闲、天威、天贵、天孤坐镇,再有任伟飞天军到,便是足足近六万人。

在四大军区中,可谓以张珏的镇南军区实力最为雄浑。也可以说明,赵洞庭对大理的防范还要在蜀中之上。

都城长沙,仅有苗右里的天伤军和赵大、赵虎的飞龙军守护。

但赵洞庭却对此没有丝毫担忧。

四大军区已成,不论是元朝、蜀中、大理,甚至是西夏,都休想轻易再犯大宋国土。长沙处于中枢,说高枕无忧并不为过。

在文臣方面,夔州路节度使兼转运使也尘埃落定。

其人选超乎朝中众臣的想象,不是在长沙近臣之中挑选之人,而是琼州空降。原琼州知州兼安抚使赵与珞。

这位皇族远亲先是在雷州、广西等地作战有功,其后又在琼州平定乱民之祸,在赵洞庭授意下将琼州打理得紧紧有条,如今终于得以功成名就。

只是不免有人还是会想,这是不是皇上再有意培养皇族势力。毕竟,现在皇族中人可是凋零得很。

不过赵洞庭已经拿定主意,以他现在在朝中威望,朝中众臣不管抱着什么心思,自是没有人敢提出非议的。

大宋七州,出现七位封疆大吏。

自此,自赵洞庭执掌朝中军政大权,力挽狂澜以后,大宋总算是气象初成。国内各地不再如以往那般纷乱如麻。

西夏中兴府。

中兴府作为原西夏都城,紧邻有翔庆军坐镇的西平府。而仲孙家族,实际上就是翔庆军的主宰者。

当初李望元率军出征,随军军卒便多出自于甘肃、翔庆两军司。

如今,所剩数万大军终于得以回到中兴府。

至于那被斩杀的西夏巴州知州易天华,对外传言只是因为以下犯上之罪而被处斩。

原元朝重臣,现西夏利州东路节度使庞红光对此选择默认,竟是都没有向朝廷上书。大概,区区易天华根本不太受他重视。

这几日,中兴府是无比热闹的。

皇上亲率大军夺夔州,虽然中途遭逢过大败,但最后到底还是胜了,得以从大宋手中换回秀淑公主。这一仗,打出了西夏威风。

皇上重情重义,也让得民间百姓们很是高歌颂德。

新年之日,便是皇上登基之时。

中兴府内百姓们不管心中是否仍旧对西夏皇室心存惦念,但在官府有意无意的督促、暗示下,还是家家披红挂彩。

西夏境内各有莫大势力的家族也早在李望元在军中称帝之后就受到邀请,于情于理都不便怠慢,各家家主纷纷亲至中兴府。

这些个家主们就算未必身挂重职,但盘根错节的家族能够屹立西夏不倒,族内总是有实权之辈的。

不出意外,这诸多实权大臣、将领们也都跟随着家主亲往。

西夏诸多名门望族由此聚向中兴府。

这当然会在中兴府引起骚动。

虽然中兴府内的百姓们未必见过这些个大人物,但听总是听说过的吧?

能够在元朝数十年统治下都屹立不倒的,哪个不是西夏百姓们心中神往万分的大人物?

近年关这些时日,每日里都有游手好闲的人到城门口观看。

然后看到有车辇前来,看到其上族徽,少不得要对着旁人卖弄几句。

“瞧见那文竹图徽没,那可是咱西夏实际掌控黑山威福军司的拓跋家族徽。看这车辇,六马共行,定是拓跋家族亲至了。”

“嘿,皇上登基大典。我看以后,咱们西夏是要真正一统了。”

“是啊,咱们终于不用被那些元贼欺辱了。娘的,从我出生时起,这西夏就是被元贼管着,真不爽。我爹以前可还是西夏老卒呢!”

“瞧瞧瞧,又有车辇到了!”

“嘶!”

有人倒吸凉气。

“我滴个乖乖,这可是现在执掌宣化府甘肃军司的赫连家族。赫连家有赫连城将军,威风可还盖过拓跋家。”

“黑山拓跋、甘肃赫连,再有之前进城的武家、佘拓等几家,咱们西夏这些年声名赫赫的大家族,怕是都到齐了吧?”

“可不是。嘿,这辈子能瞧见这样盛况,老子真是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你们说,这些家族都屁颠屁颠跑来参加皇上登基大典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

有人低声嗤笑道:“以前咱西夏是元朝的西夏,他们这些家族也只能像咱们这样,在元朝统治下苟延残喘。后来是皇上回来,咱们西夏才得以复国,可皇上英明神武,刚回国就带着大军去打夔州了,这些个家族虽然现在实际掌控着各地大权,但明面上还没有来得及受封啊!现在皇上登基,他们赶到,那就是开国功勋。你们说,皇上给他们的封赏能低了去?”

“反正是比不过仲孙太傅的。”

“那是,仲孙太傅可是咱中兴府这片的顶梁柱。听说,皇上能回来复国,那咱仲孙太傅是居首功的!”

仲孙启赋是中兴府人,这些中兴府的百姓们显然荣辱与共。

西夏各望族,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到中兴府。

李望元之死,已经fēng suo xiāo息,便是他们,也没能提前知道。因为,在军中,连赫连城等人都被人暗暗监视了起来。

而当仲孙启赋等人率着翔庆军赶回到中兴府以后,自然更是将中兴府的热闹气氛推到顶点。

复国之帝回来了。

仲孙启赋等人随着龙撵入城时,城内城外,街道两旁跪满百姓。

守城士卒持qiāng横亘于街旁,竟是都有点挡不住人潮汹涌。

西夏虽然降元数十年,但较之大宋饱经战火的那些城池,终究还是要显得繁盛、热闹多了。

军前,赫连城、齐天军主将曲如剑等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甲胄鲜亮,威风凛凛。

第899章 秀淑回宫

他们都是此行随皇上御驾亲征的有功之将。

只是,百姓们怕是没有发现,赫连城、曲如剑等人脸上的笑容实在有些牵强。

而在龙撵内,坐着的也并非是他们所想的西夏皇帝李望元。

只有李秀淑。

国色天香捧骨盒。

公主坐龙撵。

寒风冷冽。

无数百姓目送大军向宫行。

中兴府旧皇宫门前,拓跋雄、赫连栋、武登等西夏望族族长,亲自携带族中实权之辈在宫门外等候。

大军到宫前。

拓跋雄等人便尽皆跪倒在地,“臣等恭迎皇上!”

赫连城等出自望族的将领各自对着家中族长猛打眼色,但可惜,赫连栋等人俱是低着头。这些媚眼,算是抛给虾子看了。

大军止步。

仲孙启赋坐在龙撵旁稍后的车辇上,道:“皇上龙体欠安,诸位请随龙撵入宫了。”

拓跋雄等人这才惊讶抬起头。

皇上龙体欠恙?

随即便看到各自族中精英那不断眨动的眼皮。

可是,谁又能知道他们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龙撵车帘、门帘自始至终密封着,连这冷冽的寒风,都没能将其吹起哪怕一角。

数百亲卫拱卫龙撵进宫。

仲孙启赋、赫连城等人相随。

各家家主有意相问,却因为落在后头,只能是各自带着疑惑缓缓进宫。

只是有人心里想,皇上龙体欠安,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这又会不会影响登基大典的日期?

而对李望元了解颇深的,则是满心狐疑。皇上据说有上元境实力,以其内气修为,怎会无缘无故有恙?

众人就这般各怀心思入了宫,足足上百人。

这怕是将西夏有足够影响力的人全部汇聚到此了。

到皇宫大殿。

龙撵停下,众人止步。

龙撵门帘终于是被掀开,李秀淑捧着李望元骨灰盒,踏在士卒背上下撵。一步步登玉梯,过龙壁,向大殿行去。

仲孙启赋垂首跟在李秀淑后头。

众人中有人抬头,看到李秀淑手中骨灰盒,神色大变。

以他们的心智城府,这时候当然明白皇上有恙根本就是屁话。皇上已经驾崩了!

当即有人怒视向家中随军出征的那些精英而去。

如果他们早知道皇上已经驾崩,便绝不会轻易踏进这中兴府内。

赫连城看到父亲赫连栋责备目光,微微摇头,露出很是无奈之色。要是有机会,他怎会不将消息给传出去?

可惜,自从皇上驾崩,公主回军以后,他们这些个将领,便都被看得死死的了。

公主城府手段,远出他们意料。

现在,赫连城对自家能够在皇上驾崩以后夺掌西夏大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微微摇头,就是示意自己父亲不要轻举妄动。

仲孙启赋等在西夏影响力巨大的老臣在军中效忠于公主殿下,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众多家主入皇宫,高深莫测,手段狠辣的公主殿下怎可能还会让大权旁落?

李秀淑、仲孙启赋两人到得台阶顶端,大殿之前。

豁然回身。

李秀淑声音清冷道:“哥哥受创于乱军之中,遭贼人谋害,不幸驾崩,于大年初一,葬入皇陵!”

一句话,她的身份便是呼之欲出。

拓跋雄等人听得她亲口说出此话,心中就更是再无半点侥幸。

皇上果然是驾崩了。

一时间,众人的心思更是纷乱起来。

之前只以为皇上携大军得胜之势凯旋,他们这些真正的“封疆大吏……”们也就没别的心思,只想着前来捞个好的爵位。毕竟李望元是皇室嫡系,血脉纯正的皇子,又得仲孙启赋等人辅助,他们这些人便是有什么歪心思,也做不到。以前能够忍辱负重效忠元朝,现在真正效忠于皇上也没什么不好。

但现在,皇上驾崩。他们的心思可就起来了。

西夏境内,再无能够统摄众人的皇室大才。他们若是扶持某人登大典,岂不是可以真正掌控西夏,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些个家主们之前鼎力助仲孙启赋复辟,为的是摆脱元朝掌控,说起来,那个个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在这样的诱惑下,真的没人能在保持平静,个个心潮起伏。

早知道皇上驾崩,怕是谁也不会来这中兴府。

虽不敢自立,也未必能够真正扶持某人坐龙椅,但坐镇自己疆土,只是明面向西夏称臣岂不更好?

有许多人都不禁很是忌惮狐疑地将目光投向了仲孙启赋去。

他们只以为隐瞒皇上驾崩的消息是仲孙启赋手笔。

这老家伙想要称帝?

还是要令扶持傀儡?

在西夏,仲孙启赋威望极重。这么多人中,最有可能掌控新帝,甚至称帝的无疑就是他了。

拓跋雄等人个个脸色难看。

心里想,这回想要轻易离开中兴府怕是难了。

莫不如先和仲孙启赋老贼虚与委蛇,等回去自己地盘再说?

可是,仲孙启赋老贼老谋深算,会这般放自己等人回去么?

而就在众人心思纷乱之时,李秀淑又开口说话了。

“哥哥之仇,不能不报。西夏刚立,不能无主。本宫决定接掌国玺,同样于大年初一登基称帝,誓盛西夏,为哥哥报仇雪恨!”

懵了。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懵了。

跪在地上的那些个家主们个个都是抬头瞠目结舌看向李秀淑。

这肯定不是仲孙启赋手笔。

他们和仲孙启赋都打过数十年交道,对其可谓十分了解。仲孙启赋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缓缓图之,就如这些年在元朝掌控下暗暗发展势力那般。公主殿下这般直接说出来要称帝的想法,太过突兀,不可能是仲孙启赋的授意。

而且,以仲孙启赋之城府,要扶持傀儡,也绝不会扶持公主殿下这样的女流。

在这刻,所有人都发现。原来这位被他们忽视的公主殿下,也并非是个寻常人物。

看她眼神,可不似是骤然间泛出的这个心思。

第900章 定下大局

家中小辈没能将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回家中,莫非都是这位公主殿下手臂么?

是了。

公主殿下曾在元朝宫中为妃,有这样的城府手段,貌似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突然想到这点。

台阶之下,无人开口,好长时间都是落针可闻。

“怎么?诸位是有异议不成?”

李秀淑极漂亮的凤眸睥睨过众人,“本宫虽是女流,但乃是仅存皇室嫡系。诸位不说话,难道是想扶持他人称帝?”

本就乱了心绪的众人听到她这话,顿时更是头乱如麻。

饶是这些人都是西夏大能,个个城府极深,但李望元驾崩之事太过突兀,他们实在没得什么心理准备。这刻,也没谁打定主意。

李秀淑是真真切切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老臣叩见皇上!”

“老臣叩见皇上!”

“老臣叩见皇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由仲孙启赋领头,一个个西夏老臣都面向李秀淑叩首。

这些个老臣中虽然除去仲孙启赋之外再无人是各军司真正主宰者,但他们在各地却都拥有不可小觑的威望和势力。

由他们凝聚起来的以仲孙启赋为中心的复辟势力,已然能有和各家族分庭抗礼的实力。

要不然,也没法在李望元回来以后,说复辟,便复辟了。

拓跋雄、赫连栋等人心绪乱上加乱。

谁也没有能压过这些老臣子的底气。

若是和这些个老家伙闹翻,连他们各自的地盘都不出意外会出现大乱。

只是,要他们就这般认同李秀淑登基,谁心甘?谁情愿?

自古以来,女流登基称帝的,可也就唐朝的武兆而已。

且不说各自私心,就拿这西夏大势来说,拓跋雄等人中,有几人能够相信李秀淑能够真正将西夏带向辉煌?

现在的西夏可还远远不是唐朝时那样的盛世。

这年头,女人的地位终究是远远不如男人的。

最终,还是有人硬着头皮开口,“公主殿下,我朝自开国以来,可并未有过公主称帝的先例……”

“苗家主。”

李秀淑脸上泛起清冷笑容,“据本宫所知,苗家主也并非是苗家长子吧!你们苗家,在你之前可又有过废嫡立庶之先例?”

嫡,就是嫡长子。庶,既是庶子。

这个年代,大到国家,小到寻常殷实家庭,甚至平民百姓家,都讲究个嫡长子继承制。从周朝以来,就是如此。

姓苗家主顿时哑口无言。

他当初能够成为家主,这其中苟且,不能与人言的阴暗手段,可就太多太多了。

以前他还以此感到自豪,现在,却是隐隐然有些如芒在背。

看公主殿下表情,俨然已经对自己生出不满。这刻,他心中实在是有些后悔刚刚冲动,为何不让其他人出头。

不过他也算是有急智,稍愣之后就连说道:“公主殿下所言既是,苗立叩见皇上!”

他对着李秀淑叩头便拜。

没法子,有仲孙启赋等人支持李秀淑,他区区苗家,在其余人都没有表态情况下,实在是不敢得罪李秀淑。

李秀淑轻轻点头,突然间又如沐春风。

这,大概算是将刚刚苗立语出不逊的事情给接过去。

可下面的家主、贵族们心里头就不爽了。

他娘的,姓苗的怎的这般没有骨气?

赫连栋更是轻轻冷哼出声。

苗立和他同出甘肃军司,平时苗家还得仰仗他们赫连家鼻息。可现在,这家伙竟然是直接投向公主殿下。

这让他赫连栋的脸往哪里放?

同时,他心中也明白,自己等人想要阻止公主殿下登基称帝怕是难了。

再来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李望元驾崩,没有互相通过气。此时各执心思,如何能和仲孙启赋等老家伙掰手腕?

而如赫连栋这般想法的人,此时怕是有许多。

果然,在苗立效忠以后,很快又有人对着李秀淑叩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是谁都能有赫连栋、拓跋雄、武登等这些个顶尖望族族长的底气的。

一个接一个人的开口。

赫连栋等人的脸色便一下胜一下的变得难看。

他们望族势力需要联合起来才能够给和仲孙启赋这股老臣势力过过招,可现在,仲孙启赋等人还未出招,他们已是先乱。

便是那些在军中执掌莫大权力的族长们,这刻念头也渐渐不再那般坚定。

谁都能想得到,这时候莫说是出言反对,哪怕是最后表态,怕也得被这位十有**要称帝的公主殿下给记恨上。

而等她称帝,羽翼渐丰,岂不是逃不过她的收拾?

赫连栋眼神隐晦看向赫连城而去。

赫连城虽是庶出,但在军中已有很大威望,对这个儿子,他看得比那中庸的嫡长子要更重许多。

赫连城轻轻点头。

他在军中已经领教过李秀淑的手段,比谁都更明白,这位公主殿下不好对付。

她纵不是武媚娘,怕也相去不远。

见赫连城点头,赫连栋犹豫挣扎的眼神便在数秒之后沉定下去,叩首道:“赫连栋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开口,便是让得许多人都看向了他。

赫连家掌控着甘肃军司,其底蕴和影响力,可远远不是苗家那样的家族能够相比的。

此时西夏,除去坐镇中兴府的仲孙家族以外,还有哪个家族敢妄言胜过赫连家?

赫连城的表态,意味着望族势力再度失去一臂。

无人再心存侥幸。

说到底,什么古法,什么牝鸡司晨,都他娘的是屁话。

大势所趋之下,谁还真正会去计较是不是个女人登基称帝?

再者李秀淑也说得没有错,虽然她是女流,但现在西夏皇室,除她之外,还有谁是真正嫡系?

紧接着,坐镇白mǎ qiáng镇军司的武家家主武登、坐镇黑山威福军司的拓跋家家主拓跋雄便也都紧跟着表态,对李秀淑俯首称臣。

李秀淑脸上笑容逐渐浓郁。

旁边,仲孙启赋眼中露出惊叹之色。显然,便是连他也不知道李秀淑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定下登基之事。

第901章 女帝手段

这位公主殿下,不论手段、计谋,还是胆识,真的要胜过皇上太多啊!

仲孙启赋心中很是有些感慨,为何皇上和公主殿下性格不能对调,若是如此,那西夏就真是盛世可期了。

到最后,黑水镇燕军司、西平军司也都有望族族长开口效忠。

李秀淑登基称帝之事算是就此定下。

不管这些望族族长们回去以后会如何,但她登基称帝,绝对已经没有人能够再阻拦。

至于临洮、凤翔、利州西路、利州东路四地,本就和老臣势力很是亲密,虽然四路节度使此时都还未到,但他们的态度,显然无需多说了。

“众爱卿平身吧!”

李秀淑真正以皇上自处,雍容华贵至极,轻轻抬手,“随朕进殿!”

这刻,她面含浅笑,眼神深邃。

没谁能猜想得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完以后,她捧着李望元的骨灰盒,率先向着大殿内走去。

仲孙启赋紧随其后。

众名门望族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于回朝当日就定下登基之事,且和先皇下葬之日同期登基。这位女帝,当真是好大的魄力。

其后,众人鱼贯而入,走进大殿里去。

这过程里,没人交头接耳。因为谁都明白,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是没有用了。

而且真正说起来,这些望族之间本就关系错综复杂,理都理不清,虽然各家都有联姻,可谁又能信得过谁去?

李秀淑登大宝。

众人在大殿内各自站定。只是没个确定头衔,是以站得颇为杂乱。

李秀淑始终将李望元骨灰盒捧在手中,开口道:“皇兄复辟,再复祖宗基业,在座诸位,都功不可没。”

众人眼中又起波澜。

公主殿下,不,皇上已经确定登基。这是要开始论功行赏了?

有人意动,有人心思深沉。

西夏自立,现在到该分蛋糕的时候了。可这蛋糕,皇上会怎么分呢?

自己这些人,真就这样效忠女帝?

而其他人,又是什么心思?

李秀淑看向仲孙启赋,轻笑道:“仲孙太傅为我西夏殚精竭虑数十年,居功至伟,当执中书,为中书省宰相。”

饶是以仲孙启赋的城府,都不禁露出些微激动之色,连忙叩首,“老臣仲孙启赋谢陛下隆恩!”

西夏有中书、枢密二省,分执文武quán bing。这中书省宰相,是当之无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再兼着有太傅之职,仲孙启赋在朝中地位更是无人能及。

虽然这本也没太出乎他的意料,但真到这刻,激动自然还是难免。

老臣种有人眼中隐隐露出期盼之色。

除中书、还有枢密、三司、御史台、开封府等,都是位高权重之职,皇上会赐封与谁呢?

他们这些人暗中努力数十年,是对西夏皇室忠心耿耿。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在权力上就没有追求。

谁不想登峰造极?

李秀淑眼神却又落到拓跋雄身上,道:“拓跋家主于复辟之事亦是功不可没,仲孙太傅曾与朕言,当初若非拓跋家主在黑山威福军司登高一呼,这黑山威福军司便难以脱离元朝掌控,军心所向。朕封你为右相,掌枢密省,如何?”

拓跋雄懵了。

殿下许多人都懵了,露出极为意外之色。

枢密省执武柄,右相之职仅次执掌中书的左相,谁都以为会落在那些老臣头上。可谁想,女帝竟是有意将这职位封给拓跋雄。

拓跋雄于复辟功不可没?

屁话!

如果不是他受仲孙太傅等人蛊惑,又实在被元人欺压得很,会有支持复辟的想法?

他娘的!

有人心中不爽。

这极重的武柄,怎么就会落到拓跋雄头上呢?

只有极少数人若有所思,甚至隐隐向拓跋雄头去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们心思更为剔透,看穿了李秀淑此举的深意。

拓跋雄这刻,怕是左右为难,如坐针毡呢!

右相是位高权重,仅次左相不假。能够名义上执掌全国兵马,也是美事不假。

可成为左相,他拓跋雄还能再回黑山威福军司去么?

殿内有很多人都对拓跋家很是了解。

拓跋雄现在主掌着黑山威福军司,可在他下头,却还没有哪个后辈能够镇得住场子,接他的quán bing。

相较于赫连家有赫连城这样的中坚后辈,拓跋家,可是有些青黄不接啊……

呵。

拓跋雄只要担任这左相之职,留在中兴府,黑山威福军司的军权定然会被皇上安排人给接管过去。

到时候,拓跋雄看似位高权重,但实际上,威福军却得改姓了。

而此时,尖脸消瘦的拓跋雄也的确如这些人所料一般,左右为难。

他整张脸,五官都几乎快要挤到一块去了。

这女帝居心不良啊!

娘的!

现在西夏各军司还是各自为政的局面,自己当这个左相有个屁的实权?

连自己的老地盘怕都得被女帝给剥夺掉,以后在西夏的话语权,定然还不如现在。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拓跋雄心知肚明,要是自己不接受封赐,那就是不识抬举。毕竟,这左相之职实在已经是荣宠至极。

女帝这是要以左相之职换取整个黑山威福军司之地啊……

拓跋雄抬头看着李秀淑,一时间,心里真的难以取舍。甚至,他都有想回黑山威福军司zào fǎn自立的想法。

可是,现在已到皇宫,自己还回得去么?

而自己要是栽在这里,自己那些不争气的儿子们,又能镇得住军司,抵得住女帝的渗透么?

拓跋雄想到此处,心中不禁微微发冷。

知子莫若父。

他那些儿子都是些什么货色,他自己清楚。这也是他心中横亘许久的遗憾。

拓跋家年轻辈,无大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

拓跋雄在李秀淑看似殷切的目光下,最终拱手,“臣拓跋雄叩谢皇上隆恩。”

他不期望别的家族会在女帝对他们拓跋家下手时帮助他们,呵,真到那日,别说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都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第902章 新高手榜(1)

李秀淑笑着轻轻点头。

仲孙启赋眼中露出惊艳之色,这刻,心中辅助李秀淑的信念更是坚定。

李秀淑为询问过他们,就这般轻易将黑山威福军司纳入囊中,这份韬略,连他,都有些自愧弗如。

而其后,不出众人意外,这坐镇中兴府的许多品阶极高的要职,李秀淑竟是过半都封给了雄踞各军司的名门望族。

有太多人都经历如拓跋雄那样的左右为难。

可到最后,都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了封赐,还不得不对李秀淑叩首,嘴里感恩戴德。

或许他们家族中是有能够接班的青年精英不假,可这时,有很多人都将家族内出彩的后辈带到这大殿里来了。

女帝连这些后辈都没落下,个个都在实权部门封赐了职位。

这些个城府还没练到家的青年精英们对此欣喜不已,是真正感激李秀淑,摩拳擦掌,只打算在国都内大显身手。

可那些个老谋深算的家主们心中就是破口大骂了。

从此以后,他们家族中的人怕是近半都得迁徙到这中兴府来。

那他们原来根深蒂固的老地盘,还会和他们有半毛钱关系么?

这女帝手段真是太他娘的狠辣了。

可看家中后辈激动模样,却也谁都明白,自己已经无力阻止了。

要是拒绝封赏,且不说会引得女帝忌恨,只怕,连自己家族出彩的后辈,甚至是亲子,都可能和自己生出隔阂来。

赫连家,家主赫连栋得封御史台御史大夫。赫连城也没放过,被封为翊卫司马军都指挥使。

翊卫司和宋朝的侍卫亲军差不多。

这两职位,都可以说是位高权重,有地位,也有实权了。

可赫连栋、赫连城父子眼中,都只有苦笑之意。

再大的官,在中兴府都只能仰仗女帝鼻息。他们以后,别想再过在甘肃军司那样逍遥自在的生活了。

而在坐镇中兴府的各要职都各有所属以后,李秀淑也果然露出来她的真正意图。

她行事风格和仲孙启赋大相径庭,当真是称得上雷厉风行了。

原本心有忐忑,没得到封赐的众西夏老臣终于是等到福音。

他们中间所剩之人不出意外个个都被分往各军司中任封疆大吏,甚至有人被直接派往军中。

此行跟着李望元出征立功,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的将领,也被安chā jin去不少。

李秀淑培养自己势力,要将整个西夏都尽皆掌握在手中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到不可能再明显的地步。

但众望族族长此时又能如何?

众人只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难言。

说是封赏,但对于他们而言,却实在是处罚啊!

谁都没有再去对别人幸灾乐祸的心思了。

一时间,众人心中大有惺惺相惜,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等到封赐完毕,有成串的太监端着官袍、顶戴上殿。

一个个望族之人苦哈哈从太监手中接过这些物事,还不得不再度向李秀淑叩谢。心里可谓是憋屈至极。

一步失,步步失。

从入了中兴府那刻起,他们便是“败局已定……”了。

谁心中都不好过,但到这时,却也没再觉得不服气。李秀淑手段和心计,已经足以让得他们这些老狐狸都心生赞叹。

很难想象,女帝竟会有这样的胆识和手腕。若是寻常女子,便是有仲孙启赋等人相助,也绝不敢这样大刀阔斧。

当然,寻常女流之辈也绝不可能得到仲孙启赋等人效忠。

有些对名利追求不是那般热衷的人,这刻还真有点儿想开了。

既然女帝有这样的手腕,较之之前皇上还要胜过不少。效忠于她,貌似也没什么不好。

不就是女人做皇帝么?

只要自己还身居要职,管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这日,散朝以后,李望元驾崩之事和公主殿下即将登基称帝之事同时传于民间,然后以极快速度向着西夏各地传去。

百姓皆惊,渐起sāo luàn。

有人暗中煽风点火。

但其后,便有大股士卒穿梭于民坊间。大放厥词者,尽皆被拘。

有人开始为李秀淑造势,虚造各种带有神奇色彩的故事,将李秀淑的地位不断拔高。

sāo luàn,就这样渐渐平息下去。

百姓们到底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女人做皇帝的,而且太容易受舆论影响。

李秀淑铁血手段镇舆论,又让得众人看到她的不凡之处。

这只怕,会真是个唐朝武兆。

有在殿内得封官职的人带着侥幸想要回去各自族地,说是要处理家事。只可惜,全都被士卒拦住。

仲孙启赋的侄儿仲孙胄庭得封翊卫司大将军,亲自守在城门口,手里捧着圣旨,拦下各望族们以后便打开圣旨,念道:“皇上有令,为免诸位大人舟车劳顿,有何家事要处理,修书即可。我翊卫司禁军替诸位大人送信回去。”

众望族懵了,然后灰溜溜回去各自被赏赐的府邸。

心中仅有的侥幸,在这刻也荡然无存。

女帝真是太狠了。

不准他们出城,这是要断绝他们任何兴风作浪的可能啊!

而仲孙胄庭率人亲自守城门,也足以让得这些人心中忌惮万分,不敢再轻举妄动。

写信让族内人造势施压,让自己等人回去?

这信要是落到女帝眼前或是耳中,谁能落到好?

明眼人都预料得到,各自为政的西夏……怕是要经历大洗牌了。

女帝回宫,一举奠大局啊!

离着年关仅剩三日。

新的江湖榜出现在长沙皇宫御书房内。

高手榜再度出现变化。

在世佛无得登魁首,破军宫主初登榜便是让天下人震惊的榜眼,原本蝉联江湖魁首十余载的老剑神空荡子竟然只能屈居探花。

原本得评能和老剑神平分秋色的元朝法王落至第四。

绝世魔头解立三居第五。

紫荆山庄庄主齐武烈居第六。

其后,分别是刀冢晨一刀、破军学宫泷欲、洪无天等人。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江湖高手榜的含金量也是越来越高。

第903章 新高手榜(2)

前十者,竟个个都是得到印证的妥妥起码真武境界后期绝世高手。

赵洞庭兴许可以上榜,但因为实在流求破的上元境,中原鲜有人知,于是高手榜上仍是没他的名字。

他自是乐得如此。

作为大宋皇上,他对这些江湖虚名并没有什么追求。

而美人榜和神兵榜,在这届江湖榜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赵洞庭在御书房内看过新榜以后,只是喃喃自语,“难道空荡子真不是这破军宫主对手?”

从铁离断的嘴里,他得知空荡子便是原雁羽堂堂主,同时也是雁羽堂中最强者,较之原中作为副堂主的无得都还要更为惊才绝艳。现在,无得已经破入极境,难道,空荡子还没有破入极境么?

如果他破入极境,却仍是败在破军宫主手中,那岂不是说那破军宫主也同样是极境高手?

这可并不是个能让人愉快的消息。

不过赵洞庭自然也不会对着来历莫名的江湖榜排名全信。

江湖中卧虎藏龙,不出意外,应该还有许多绝世高手没有登榜。甚至,有能和破军宫主、空荡子实力相近的存在都说不定。

他有些期待银面人无名前辈再度构建起江湖情报网。

只有自己探得的消息,才会是最准确的。

这个情报机构,独立于军情处之外,较之军情处更为精锐、隐秘,赵洞庭将其命名为--“天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个机构的职能,便是监视江湖高手。说起来,和明朝锦衣卫、东厂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单单针对于江湖而已。

见识过太多江湖高手,赵洞庭对这些能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心中真是存着很深忌惮的。

他要的不仅仅是太平盛世,还要让这个天下人人平等。这,便意味着决不能让人驾临于法律之上,或逍遥于法律之外。

大年三十。

长沙城内鞭炮阵阵。

满城尽覆白雪,雪上又披红绸。这绸,是鞭炮bào zhà后留下的红衣。

可真是喜庆。

大雪瑞丰年啊!

中午,赵洞庭依惯例在皇宫内举行百官宴。共计百余人。

这些人,都可以说是大宋栋梁了。

军机令文天祥和副军机令张珏各自从福建、湖北赶回长沙,更是让得这场百官宴显得人声鼎沸。

文武将臣分坐在龙壁玉台阶左右,虽仍显得青黄不接。但起码,武勋不再像以前那般没有地位。

文兴邦,武定国。

时下大宋正处内兴外患之际,文武俱不能缺。这样的景象,却也是极好的。

宴会开始以前,赵洞庭着龙袍立于龙壁之上,犒赏群臣。

其后,有殿前司禁卫执国旗,从广场外迈着正步走入。旁侧乐府小吏奏响国歌。

国旗迎风飘扬,其鲜红色彩在茫茫白雪中是那般醒目耀眼。

文武百官尽皆动容。

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而大概,前朝也从未出现过文武百官对朝廷有如此向心力的盛况。

家难,磨砺人。国难,磨砺国。

现在的大宋,不可能说没有贪官,但是整体而言,百官对朝廷的忠心,那种冲劲,无疑远胜前朝,能和秦、汉媲美。

有不少老臣落泪。

特别是那些随着小朝廷被泡流连海外的人,他们大概从未想过,大宋竟然能够再现如此盛事。

自然而然,也就愈发觉得这盛事来得不容易。

以皇上天纵之资,尚且经历数年艰苦奋斗,才将大宋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若是换做常人,岂能力挽狂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大宋国旗在广场上缓缓升起之时,有官员发自肺腑跪在地上,向着赵洞庭叩首大喊。

随即,满场皆跪。

赵洞庭其实并不喜欢这些百官动不动就下跪,但这刻,也是心潮澎湃。

治国,现在国内虽然不能说家家户户有余粮满仓,但是,百姓们要吃口饱饭已经不是难事。纵是最近才归入版图的夔州路,短短时间内分田制和布恩令就以推行下去,想必到明年,民生也会大为改观。

安邦,四大军区镇边疆。将勇兵精,不说进取,自保也应是无虞。

大宋真正有力图进取的实力,而不仅仅只能够在被迫自守。

这些,都是赵洞庭付出过无数心血的。

治国安邦看似容易,但实则,中间门门道道,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在这百官皆跪的时候,杨淑妃的目光,却是悄然向着那无尽北方看去,怔怔出神。

国土收复过半,但大多数皇室之人,却都还被禁锢在那茫茫草原之上。

那里尽是元贼,想来,太皇太后娘娘她们,过得并不怎么舒心吧?

到傍晚。

赵洞庭又在皇宫后院举行家宴。而这家宴,能到场的自然只有皇亲国戚。

杨淑妃、颖儿、张茹、张珏、覃香、张珏、颖儿父母,再有乐无偿、回宫过年的广王赵昺等数人。

乐无偿本是不愿意来,想留在武鼎堂和洪无天、黄六甲、铁离断等人共庆年关的,却被赵洞庭给强行拉了来,赵洞庭当着众人的面笑眯眯说:“乐前辈,等再过些时日,朕必去百草谷闯过那天仙阵,将乐婵迎娶进宫。您这可已是朕未来的岳父大人,想跑是跑不得的,这家宴,您必须到场。”

洪无天等人俱是发笑。

乐无偿心中早就认同两人婚事,半推半就,自也是遂了赵洞庭的意。

这家宴,便就没百官宴时那样的隆重和那么多规矩了。

十余人就在赵洞庭的寝宫院子里围桌而坐。

有太监、宫女侍奉左右。

杨淑妃喜欢看戏听曲,赵洞庭也早早安排人在院内搭了台。进攻献艺的,是长沙城内最负盛名的红袖班。

红袖班可不同寻常,在长沙城内演出,场场都是爆满。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红袖班台柱子乃是登花魁榜的美人儿。

红袖姑娘。

据说这红袖姑娘乃是班主带大,要不然,以红袖姑娘天姿国色,怕是早就嫁得那些豪门大院里去,哪还会在这戏班里唱曲?

第904章 疑窦消起

赵洞庭坐在杨淑妃旁侧,戏班还未登台,他就笑道:“今日无君臣,只有亲人。”

乐无偿等人俱是点头。

但话虽这么说,颖儿的父母,还有赵昺带来的那侧妃无疑仍旧很是拘谨。

特别是颖儿父母,他们原本只是寻常人家,如今成为皇亲,哪怕已经是有些时日,也仍是难以习惯。

以前,哪想过自己能成为皇上的亲戚?

皇上可是顶天的人。

如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大富大贵乍到近前,总是难免有些忐忑。

赵洞庭多次打量赵昺侧妃,温婉有礼,应是出自小富之家,倒也满意。

而看赵昺,依如往前那般恪守礼节,满脸正经。他倒也没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原本还对赵昺私自招揽解立三到府中之事有些不满,可这回,赵昺却是带着解立三来的,且明言愿意让解立三入武鼎堂。

这自是让得赵洞庭心中的些许芥蒂也散去了。

从主观意识上说,赵洞庭并不愿意去怀疑赵昺是否有不臣之心。

他重感情。

这是他的长处,亦是他的短处。

魔头解立三,赵洞庭自然没有真正将其纳入武鼎堂。只是对赵昺说:“就让他留在你身边,你身旁有着这样的高手保护,朕也放心些。”

当然,这中间主要原因自然还是因为解立三恶名昭彰,纳入到武鼎堂中实在不便。

熊野虽然也是恶人,但他好歹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声,进武鼎堂,也不至于对武鼎堂名声有什么影响。

可要是解立三入武鼎堂,只怕以后江湖上就会有传言说武鼎堂是藏污纳垢之地了。

现在的武鼎堂,可不是再是当初那样只计较实力,而不计较品行了。

这是赵洞庭要用以镇江湖的同时,也要将其作为江湖榜样的武力机构。

埙声缥缈,金铁铮铮。

乐声起时,红袖班子里有人从后台登台而上。旗帜招展,有人披甲。

旁边伺候着的大太监李公公轻声对赵洞庭几人说道:“太后、皇上,这是红袖班最新编的天将镇城头。”

“哦?”

赵洞庭些微诧异道:“新编的,说的谁的故事?”

李公公却是稍微卖了个关子,“皇上看看便知。”

而后便不再说话。

赵洞庭也不多问,举起酒杯道:“来,咱们共饮。”却也不忘笑着对赵昺侧妃说道:“你有身孕,便以茶代酒吧!”

名为栾诗双的美貌侧妃盈盈而起,对着赵洞庭施礼,“臣妾多谢皇上。”

赵洞庭摆摆手道:“无需如此,说了此宴无君臣。”

栾诗双却是向着赵昺投去询问目光。

这倒是让得赵洞庭些微疑惑。

看她神情,却好似对自己这弟弟颇为惧怕似的。

可以赵昺的品行秉性,怎会让得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如此害怕?

经历过前世那样被兄弟、女友背叛的事,赵洞庭心里终究还是有根刺的。此时,对赵昺难免又起几分心思。

人便是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赵洞庭也不能例外。

赵昺感受到栾诗双目光,微笑着点头道:“皇兄不拘俗礼,你随意些就好。”

栾诗双轻轻点头,这才坐下。

杨淑妃对知书达理的她显然颇为中意,笑吟吟道:“昺儿,诗双是个好女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赵昺恭敬看向杨淑妃,“孩儿谨记。”

众人举杯。

而台上,戏也已经开始。

这个年代,戏曲才刚刚从民间传入宫廷、豪门。没有太大排面,但胜在真实。

虽然这类艺术形式总是难免夸张,但这些戏班子,也只是纯粹在故事中将其进行升华。

穿着甲胄的“士卒……”不过十余人,各自举着旗帜,整齐站在台上。

赵洞庭这时才仔细看,发现这些旗帜上尽是绣着动物,而这些士卒手臂上,也都绑着白绸。

他笑着偏头问刘公公,“公公,这莫非是岳将军重庆城外挡白马?”

刘公公揖礼道:“皇上慧眼独具。现在岳将军可是名扬天下了,他挡白马军之事,现在在民间广为传唱呢!”

赵洞庭轻轻点头,将目光又看向台上。

现在民间尚且不知蜀中白马已经暗中zào fǎn,编出这样戏曲,大概是单纯因为佩服岳鹏的胆色吧?

他还是有些自豪的。

当初在那样不成气候的侍卫亲军中挑选出岳鹏这样的人才,说句有王婆卖瓜之嫌的话,自己还真是慧眼独具。

自从在广南西路广招民间义军、厢军以后,军中勇将不少,如在梧州之战阵亡的吴大牛、何洞阿、戚天狼、燕明领、刘勇,以及后来决战阵亡的葛修鸿、葛立春兄弟以及卢煜等人,那个个都是浑身胆色之辈,其中不乏年轻精锐。但是,光以胆气而论,能和逢战必身先士卒的岳鹏相比的,还真不多。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说岳鹏现在是大宋飞将,这或许都不为过。

金铁乐声渐渐激荡。

杨淑妃等人当初未亲临重庆城头,现在,俱是紧紧盯着台上。

台后右侧又出来数人。

有银甲银qiāng将,有青衣剑仙,还有数名亲卫。

而左侧,也出来一人。

这人羽扇纶巾,但形象却不乐观,脸上还被刻意点缀上两颗大黑痣,显得十分猥琐。

赵洞庭忍不住发笑。

想来秦寒要是看到自己在民间被丑化成这样,以他高傲性子,怕得会被气得吐血吧?

戏曲,再现当初岳鹏挡白马之景。用浮夸手法,更是将岳鹏衬托得如同天人,威势还要远远盖过旁边扮演君天放那人。

“赏!”

赵洞庭看完,待得台上众戏子行礼时,大手一挥。

他是真开心。

虽然红袖班编出这样的戏曲,定然有可以逢迎的因素在里头,但也能说明,此时民心对大宋禁军是崇拜的。

这无疑是好现象。

想来以后,这大宋境内投军入伍者将会源源不绝。不再是以前那种千家万户尽挑灯,只读诗书不练qiāng的文弱景象。

第905章 静妃有喜

民间也就要少许多娘娘气。

想想以前豪门大阀中娈童盛行,赵洞庭就觉得作呕。

这曲完毕。

戏子们再登台时,演的又是向东阳的故事。这数年,向东阳着力推行分田、布恩两制,在民间的声望,无人能出其右。

有太多百姓都将他奉做衣食父母。

这曲戏,演的是个贫困小家庭在濒临绝境之时,恰逢向东阳到民间巡检分田制度施行情况,得到向东阳帮助,逐渐走出困境的事情。远不如天将镇城头那场戏来得声势浩荡,但是却如润物细无声,更浸人心脾。

赵洞庭一赏再赏。

这戏完毕,晚宴便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没什么太多家常话可唠,毕竟是帝王之家,颖儿父母、张珏他们寻常时候也很少能和杨淑妃见面。

但气氛却很是温馨。

这点,从杨淑妃脸上从未消失过的笑容便看得出来。

她是将赵昺真正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的。毕竟俞修容死后,赵昺就是由她带大。

席间,她颇有感慨地说:“要是昺儿你和昰儿能天天陪在为娘身边,为娘便真正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这话,却是让得城府金极深的赵昺都微微色变。

要是他天天都在皇宫之内陪着杨淑妃,那以后哪里还有他出头之日?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杨淑妃在故意试探自己。

而心中颇有疑虑的赵洞庭,却也是敏锐捕捉到赵昺这刹那间的变色。

解立三之事的芥蒂虽然散去,但他对赵昺,却还是没法完全放心。

这或许是种冥冥中的直觉,也让得赵洞庭心中苦笑。大概只要开始怀疑某个人,便很难再重复之前信任吧?

赵昺这两年,在邕州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天衣无缝,以至于让赵洞庭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

借着杨淑妃的他,他索性问道:“王弟,你愿不愿意回到宫中来陪着娘亲?”

这当然是试探。

赵昺眼神看向赵洞庭,闪过犹豫之色,而后道:“皇兄恕罪,太后恕罪。臣弟虽然也想在宫中陪着太后,但却也放不下封地中的百姓。”说着看向杨淑妃,“太后若是想要孩儿陪着,不如随孩儿往封地小住些时日?”

杨淑妃瞧瞧栾诗双隆起的肚子,还真有点儿意动。

颖儿、张茹两人的肚子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她却想过过抱孙儿、孙女的瘾。

赵洞庭及时出声,道:“长沙离邕州路途遥远,娘亲还是不要受这样的舟车劳顿之苦了罢!”

他开口,杨淑妃的些许意动自然也是没了。

她更在意赵洞庭的。

赵昺眼眸微垂,不再说话。

“来,来,喝酒。”

赵洞庭又举起杯,道:“以后王弟有时间便带着妻儿常常来宫中陪陪娘亲便是。”

“臣弟领命。”

赵昺轻轻点头。

而这时,舞台上,也有翩翩舞娘登台。

红袖添香。

着红衣的绝世舞娘随着一众穿粉裙、白裙的舞娘到台中间。

红袖班能够名誉荆湖南路,这些寻常舞娘的姿色自然也是不俗。但此刻,其艳色,却全部被中年那红衣舞娘盖过。

眉如远黛,小嘴樱桃。

饶是赵洞庭见过太多美人,旁侧张茹更是位于花魁榜榜首的巫山仙子,但这刻也不禁心中暗赞,“好个舞娘!”

这舞娘算是极尽柔弱之美了。

特别是那樱桃小嘴。

赵洞庭还没遇到过有女子嘴唇能够长得如此好看的。

旁边,甚至连乐无偿、张珏等人都有微微失神。

赵昰举着酒杯顿在空中,喃喃感慨道:“不愧是花魁榜第四的红袖仙子啊……”

红袖,花魁榜第四,名艳江南。

众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台上绝色在人群中翩翩起舞。那身姿,好似柔弱无骨。

等一舞在不知不觉中结束,朱唇点绛的红袖下台,众人才好似回过神来。

颖儿低声道:“红袖姑娘的舞姿真是绝美啊……”

连杨淑妃都说:“是个国色天香的丽人。”

说罢,却是眼神隐晦向着赵洞庭看去。无疑,她又起了纳妃的心思。

赵洞庭感受到这目光,只是佯装不知。

这天下美女何其多,有颖儿,有张茹,还有乐婵,他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红袖班班主带着一众班众上台行跪礼。

赵洞庭三赏。

红袖在人群之中轻轻抬头,妙目瞟向赵洞庭。

以赵洞庭文成武治之雄姿,这民间,怕是少有女子不对他心生向往。

这也就是他没有大开宫门选秀,要不然,前来参选想要进宫的女子怕是会把皇宫门槛都要踏平。

而这时,赵昺却是突然说道:“皇兄,能不能为臣弟和这红袖赐婚?”

他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眼眸深处有着深深的垂涎之色。

这人的yu wàng一旦爆发出来,想收,真是不容易了。

赵洞庭微愣,然后笑道:“赐婚不妥。你要娶这红袖姑娘,自己想法子去,她若同意,朕再为你赐婚。”

赵昰笑着答应,“多谢皇兄。”

满席皆是露出笑脸。

等得红袖班退去不多时,晚宴便也就这般结束。

杨淑妃、张珏、赵昰等人各自回去。

赵洞庭微醺,让张茹和颖儿先回房休息,自己仍是坐在院子里。

明日,就是那李望元下葬、李秀淑登基的日子了。

他还真是惊讶得很,没想到,柔柔弱弱的李秀淑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腕,能够一举降服西夏那么多老狐狸。

从西夏境内来的密信,让他也是清楚知道,李秀淑登基,是真正要quán bing在握,而不是被仲孙启赋等人扶持为傀儡。

难道是因为李望元之死而受的刺激?

只是不知,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最终到底能带领西夏走到何种境地。

这天下,这江湖,真是愈发有趣了。

赵洞庭又自饮自酌几杯,这才回房。房间里,张茹已经睡下床榻上。

看着那被褥拱起的曼妙曲线,饶是和张茹已经同床共枕有些时日,赵洞庭心里还是泛起阵阵冲动。

第906章 女帝登基(1)

这可是花魁榜榜首的巫山仙子,说是天下所有男人的至高追求,都绝不为过。

要说赵洞庭心里不得瑟,那自然是假的。

他带着笑脸自己褪下衣袍,一溜烟钻到床上。

可这回,以往柔柔弱弱总是顺从的张茹却是满脸娇羞,对着赵洞庭连连摇头。

眸中却似有春意。

赵洞庭有些发懵,疑惑道:“茹儿,怎么了?莫非是乏了?”

他轻轻搂住张茹,不再动手动脚。

张茹俏脸更红,指指自己的肚子,羞答答看着赵洞庭。

赵洞庭微微蹙眉,随即意识到什么,眼睛登时瞪得滚圆,充满狂喜,“你莫非是有喜了?”

然后不等张茹再做表示,他便窜起床,连外袍都顾不得穿,就跑出屋去,对着门外太监吩咐道:“快去宣太医过来!”

眼下,他狂喜之中,却哪里还顾得什么大年三十不三十的。

屋内,张茹极好看的眸子中泛满幸福之色。

她能感受到皇上的惊喜,自己便也开心至极。

自己肚子里,应该是有孩儿了吧?

这孩儿,皇上期待已久,自己期待已久,太后娘娘期待已久,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也同样期待已久了。

赵洞庭又匆匆跑回屋子。

然后,便趴在张茹的肚皮上,“让朕听听。”

张茹哭笑不得,满是娇羞的推开赵洞庭的脑袋。

她这才是例假推迟半个多月而已,就算是真怀有孩儿,现在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吧?

赵洞庭只是傻笑。

其后仅过十余分钟,安太医等数位太医匆匆进院。

到赵洞庭寝房内,刚要施礼,就只见得赵洞庭摆摆手,满脸是笑道:“免礼,快些给静妃娘娘看看。”

安太医等人瞧赵洞庭这神情,对视几眼,便各是心中有数,也放心了。

他们见传信的太监跑得匆忙,刚刚还只以为是哪位娘娘,或者是皇上突发什么疾病呢!

现在看来,这分明是静妃娘娘可能有喜啊!

安太医作为宫中太医执牛耳者,当仁不让率先上去给张茹诊脉。

但他也不敢直接用手去触碰张茹,而是手中拿着红线,让随着进屋的侍女去系到张茹的手腕上。

赵洞庭知道这是因为避讳,不以为然道:“别弄什么绳子了,直接诊脉便是。”

安太医稍有迟疑,“皇上,这于礼不合啊……”

赵洞庭道:“朕允许你这么做,有什么于礼不合的。”

安太医便只能硬着头皮将两根手指搭上张茹的皓腕。

张茹眼中满是紧张,红唇轻咬。

赵洞庭在这刻也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跳动。

时间过得是那般的缓慢,度日如年。

忽的,安太医满脸是喜的跪倒在地上,对着赵洞庭叩首道:“恭喜皇上,恭喜静妃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

张茹、赵洞庭俱是喜笑颜开。

随即赵洞庭竟还是不放心,又让两个太医上去给张茹把脉。

直到这两个太医都确诊说张茹是有喜脉,欣喜若狂的赵洞庭才算是真正万分确信。

当下,少不得要给安太医等人重赏。

其后,又连让人去知会杨淑妃、张珏和覃香。

就在这个院内住着的颖儿自是也闻讯穿衣走过来,听得喜讯,也是露出笑容,盈盈施礼,恭喜赵洞庭和张茹。

但其笑容里,难免有几分苦意。

张茹才封为静妃,伺候皇上时间不长,就怀有子嗣,而她……

这刻,颖儿也是怀疑自己的身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赵洞庭看出来颖儿眼中几分失落,搂住佳人,轻声道:“颖儿放心,你也会很快怀上朕的子嗣的。”

颖儿咬着唇轻轻点头,但心中,仍是担忧。

满屋皆喜,连屋内灯盏、帷幔都好似透着无穷的喜意,但大概唯有她,心中稍有酸楚吧!

安太医等人见状,悄然退了下去。

很快,才刚刚回寝宫不多时的杨淑妃便也赶过来。

她是跑着过来的,后头太监、宫女跟着健步如飞,一个个将小碎步迈得飞快。

才刚进屋,杨淑妃的眼神就落到张茹身上,然后跑到床边,喜道:“静妃你有喜了?”

张茹含羞带怯,轻轻点头。

“好,好……”

杨淑妃嘴里便只念叨着这个字,竟是显得比赵洞庭还要激动。

她这模样,却是让得颖儿心中又要更为苦涩几分。

好在,还有赵洞庭搂着她。

以往面皮极薄的她,这回却满是娇羞开口,轻声道:“皇上以后多陪陪颖儿,好不好?”

赵洞庭自是知道她话里意思,嘿嘿直笑。

这只让得颖儿将脑袋埋到胸口去。

后来张珏、覃香两人赶到宫内,自也是喜不自胜。

且不说别的,光是张茹最先怀有子嗣,他们便也可以放心,以后张茹在宫中绝不至于遭受冷落了。

张茹是他们两的命,他们担心的,不就只有这个么?

杨淑妃一口气从自己寝宫中调了十个心灵手巧的婢女,到这里照顾张茹。大有将张茹当成国宝对待之意。

赵洞庭对此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驳杨淑妃的意。

然后,这夜他也没能继续和张茹睡。

杨淑妃瞪着眼睛下死命令,说在静妃顺利诞下皇子以前,赵洞庭不得和张茹同床。

现在军事、政事,是赵洞庭做主。可这家事,却还是她这位太后娘娘说了算数。

不过赵洞庭也乐得如此,这样,也有时间好好陪陪心里酸楚的颖儿。

这夜里,赵洞庭和颖儿在寝宫内几乎没怎么消停。

在前朝,尚且还会有太监在门外喊“皇上注意龙体……”之类的话。但以赵洞庭性格,现在自然再没这种规矩。

也不知到什么时候,屋内那迤逦动人的声音才算是消停下来。

颖儿俏脸通红,香汗淋漓伏在赵洞庭怀里。

赵洞庭带着满足笑容,舒服得连眼睛都微微眯上了。

过半晌,颖儿突然出声道:“皇上,是不是妾身的身子有什么隐疾?”

第907章 女帝登基(2)

赵洞庭睁开眼睛,道:“不会的,你别多想。安太医他们不是都已经给你检查过,说你身子骨并无异常么?”

颖儿咬着唇道:“那为何妾身……”

赵洞庭张开嘴,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确实不合情理。

他和颖儿行**之事的次数远远要躲过张茹,按理说,绝不至于到现在颖儿还没有怀孕才是。

从颖儿被封德妃起,这都快有三年了吧?

两人都是沉默。

又过半晌,赵洞庭忽的响起什么,促狭道:“颖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环境太压抑了?”

颖儿自是不解,眨巴眼睛看着赵洞庭。

赵洞庭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回到衡山祈福,朕有在宫外宠幸静妃,咱们要不要也到外面去试试?”

颖儿俏脸通红如霞,却是意动,“皇上想去哪?”

这副欲拒还迎模样,只差点让得赵洞庭又起冲动。

他嘿嘿笑道:“等有时间,朕带你微服出宫。咱们在宫外过夜。”

颖儿微不可查地点头,却愣是没有脸皮应声下来,只能这样默认。

年初一。

这是真正新年到了。

昨夜长沙城内响彻不停的烟花炮竹,还在城内留有不少痕迹。

喜庆正浓。

在街道上,可见有富人布施,有稚童成群结队去挨家挨户地讨糖果吃。

有老人感慨,好些年没有过过这样的热闹年了。

以前很多百姓家里没得田土,连吃饭都成问题,却是哪里还有心思过年啊?

能在死前见到这样的大宋,纵是过两年便老死,也值了。

而在西夏中兴府,却比长沙城还要更为热闹。

只是这热闹中,充斥极为异样的氛围而已。

满城挂满白纸,在皑皑白雪覆盖中,浑然一体。

先皇下葬,女帝登基。

女帝有令,城内不得张灯结彩,必须挂白,哀送先皇。

于是,在大年三十刚过之后,家家户户便忙将红灯笼什么都取了下来,换上了素纸或是白灯笼。

天色初亮,送葬队伍便缓缓出了皇宫。

李望元衣冠冢和骨灰盒都放在棺材内,李秀淑亲自在旁边,披白随行。

其后,是仲孙启赋、拓跋雄、武登等人。

这西夏在中兴府凡是上得台面的文武官员,悉数到齐。

后头是不计其数的太监、宫女,最后,还有数千精卒披白拱卫,绝对是浩浩荡荡了。

出了中兴府,送葬队伍便在满目白雪中前行。

雪花又从天上飘落下来。

这让得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重许多。

登基之日不披红挂彩,满城挂白,李秀淑这也算是开创前所未有之先例了。

但这,也让得她的登基充满哀痛之意。这便类似破釜沉舟,也是种力量。

女帝是在西夏危亡之时登基的。

她秉承的先皇遗愿。

此举,无疑会让得许多西夏百姓心生感触。

而拓跋雄、赫连栋等人,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惊讶。随在送葬队伍之中,人人脸上都是平淡。

女帝有这样造势的能耐,他们已然不觉得意外。

相较于前些时日在宫中时以铁腕政策将他们这些豪雄、奸雄都强行留在中兴府,这点手段,又算得什么?

送葬队伍过后,皑皑白雪地上,留下的是纷乱脚印,绵延极远。

后头,有无数百姓依着脚印落后数十米远,送先帝。

虽然他们未必都是自愿的,可能是有人在背后鼓动,但这样子,却也是做出来了。

李秀淑给李望元的谥号是“成……”,若没有百姓送葬,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成这个字,可谓是集美谥之大成者了。

安民立政曰成;刑民克服曰成;佐相克终曰成;制义克服曰成;礼乐明具曰成;持盈守满曰成;遂物之美曰成;通达强立曰成;经德秉德曰成;民和神福曰成;道兼圣智曰成;夙夜警戒曰成;曲直赴礼曰成;仁化纯被曰成;不忘久要曰成;德备礼乐曰成;德见于行曰成;久道化隆曰成;内德纯备曰成;坤宁化洽曰成。

集所有皇帝谥号,还有几个字能够和“成……”媲美?

虽然李望元是西夏复国帝王不假,但能用上“成……”这个字,也显然是李秀淑刻意为之。有意为死去的哥哥提高地位。

最终,李望元藏于西夏皇陵。

送葬队伍在距离午时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才得以回到皇宫。

女帝不到天坛祭天,不到宗祠祭祖。直接率着披白众臣到大殿,就这般举行登基大典。

她孤身立于大殿之前,面对着百官跪首,朱唇轻启,“朕登大典,非受命于天,也非祖宗庇佑。皇兄驾崩,朕登基,是受命于江山社稷,受命于民。朕登基后,当福泽百姓,捍疆卫土,保我西夏万代千秋。在此,朕亲授亢龙锏于仲孙太傅,此锏,下可罚民,上,可鞭君!”

殿外文武百官俱是惊讶抬头,以极其讶然之色看向李秀淑。

谁也没有想到,以她强势至极的性子,竟会仿效唐朝,弄出亢龙锏这样的东西。

这刻,饶是对李秀淑心有不满的拓跋雄等人,心里也是大为悸动。

大概,女帝真不只是为quán bing而处心积虑争抢这皇位。她,真是想要为西夏创下千秋万载之基业吧?

仲孙启赋浑身发抖,老泪纵横,“老臣仲孙启赋,接锏!”

李秀淑对他的恩宠和信任,真已经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这刻,这位老臣大概对李秀淑大概是有了效死之心。这条老命,就算为女帝舍了去,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女帝步步走下龙壁,竟是跪倒在地,双手持锏,递向仲孙启赋。

仲孙启赋双手颤抖不止,接过亢龙锏,将脑袋完全伏在地上。

一众老臣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如潮喊声,让得天空中飘落的雪花都显得无比纷乱起来。

女帝起身,放眼遥望。

一眼,似看穿这被白雪覆盖的浩瀚江山。

她走回到龙壁之上,大殿之前,双手虚抬,众臣再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908章 宋岳元帅

西夏旧皇驾崩,先帝登基之事就这样尘埃落定。因李秀淑之手段,在国内,竟是未起什么波澜。

想来,这已是能让得无数自诩好儿郎的男子羞愧难当。

换做旁人,怕是谁也没信心能够就这样定下西夏局面的。

西夏开盛元年。

大宋景炎九年。

西夏女帝于先皇下葬之日登基。

这日,中兴府内白雪未停。

大理、元朝都没有什么表示。

大宋,却有副国务令陈文龙亲自出使西夏,向女帝李秀淑表示祝贺。

他没有携带任何贺礼,只是携带赵洞庭文书。而这,已是让得女帝喜笑颜开,群臣也是惊讶,或是欣喜。

虽然赵洞庭文书中也只是简单表示祝贺李秀淑登基,但这其中的意思却足以耐人寻味。

这可不就是宋帝承认西夏复国?

当初李望元在军中称帝时,可都没有享受到过这种待遇。

而承认西夏复国,也就等于是赵洞庭承认凤翔、临洮、利州东西两路属于西夏了。

原本对于此事始终耿耿于怀的仲孙启赋等人可谓彻底放心。

他们就担心宋帝会以元朝将这几路让与宋朝的理由,让他们西夏归还这四路。这样,西夏将会是满天下皆敌。

李秀淑和仲孙启赋、拓跋雄等人在宫内隆重款待陈文龙。

当陈文龙离开中兴府时,手中又带着李秀淑的文书。西夏,愿与宋朝结秦晋之好。

这对宋朝而言自然也是个好消息。

宋元议和、宋夏结盟。可想而知,这数年时间里,还会有可能和宋朝开战,阻碍宋朝发展的便只剩下大理。

可大理,会有这个胆量么?

大年初三刚过,赵洞庭携带颖儿出宫。除去武鼎堂几位供奉外,还有许多太监、侍卫相随,可以说是声势浩荡。

他先是到国务令陆秀夫的家里,给陆秀夫拜年。然后,便又前往文天祥、张珏、苏刘义等人家中。

长沙皇宫外,各高官所住府邸,赵洞庭哪家都没有漏掉。

虽然赏赐的东西算不得多,但光是这份心意,就已然让得这些老臣们感激涕零。

以前,哪有皇上给臣子拜年的先例?

莫说亲至,能派个使臣都已经是天大荣宠。

而从众臣家里出来以后,赵洞庭又到军营中亲zi wèi问天伤军和飞龙军士卒。

这也让得无数老卒双眼通红。

特别是飞龙军中,有很多老卒都是在硇洲岛时就跟着赵洞庭的。他们是整个宋朝发展壮大的亲历者,心中与大宋荣辱与共。

这个年,过得可真是热闹,舒心啊!

出年关,便到各地封疆大吏前往长沙向皇上述职的日子。

张珏、文天祥等人向赵洞庭述职以后,便各自赶回军中。赵昺也回往邕州,不过,是带着红袖姑娘去的。

他还真是有手段,竟然真的折服红袖姑娘芳心。大概,这也和民间传言广王温文尔雅有关系。

整个红袖班都跟着水涨船高,随广王赵昺赶往邕州。

不用想,等他们到邕州以后,最起码也能成为广王府御用戏班。不用再到处唱戏,流离奔波。

广南东路节度兼转运使冯廷鸾、广南西路节度兼转运使董震、江南西路节度兼转运使王应麟,以及各路安抚使黄华、贺东强、柳弘屹等人亲赴长沙。

新赴任的夔州路节度兼转运使赵与珞等臣因为上任不久,免于述职,但作为镇西军区大元帅的岳鹏却是也得赶回长沙述职。

一月末时,这些封疆大吏们相继到长沙。

这自是又让得长沙城内出现盛况,热闹非凡。

这些个封疆大吏们个个都是大宋的顶梁柱,他们来到长沙,总是有百姓会赶往城门观望迎接。

而当岳鹏带着熊野、岳月等人,以及精卒千余赶到长沙时,长沙城内更是出现万众空巷的盛景。

在民间,岳鹏的声望已然较之文天祥都不遑多让,甚至比之副军机令张珏都还要稍微盛些。

自从重庆城门挡白马万军的事情发生以后,民间实在是充斥着各种他的传说。

短短数年就从区区小卒成为堂堂镇西大元帅,也为他的经历添上几分传奇色彩。

“岳元帅!”

“岳元帅!”

当岳鹏银甲银qiāng白马进城时,两旁百姓的呼声便如同海啸那般壮阔。

这让得岳鹏自己都为之惊讶,他远远没有想到,自己到长沙,竟是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这在现在尚且还是人生凋敝的重庆府看不到的盛况。

“哥哥,他们都在叫你呢!”

旁侧,骑着小红马,曲线曼妙,伤势已经痊愈的岳月俏脸上不再挂满寒色,露出微笑,如冰雪初融。

她为哥哥感到自豪。

虽然她现在论品阶尚且并不比还未正式擢升军衔的岳鹏要低,但荣耀殿只能算是虚职。从成就而言,自然远远没法和岳鹏相提并论。从威望上,就更不用说。

岳鹏脸色有些泛红,显然颇为激动,连连拱手,向着两旁百姓会意。

这更是让得百姓们呼声如潮,连在街旁维持治安的府衙小吏们都受此气氛影响,大声呼喊着岳鹏的名字。

前两日,便是董震、冯廷鸾等人赶到长沙,可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乱世造英雄。

在这样的时局下,显然如岳鹏这样的将军更容易深入人心。

后面千余精卒个个昂首挺胸,好生自豪,好生威风。

当初能够入选天魁军,这是他们到现在都尤以为自豪的事情。这支军队,当得上大宋王牌。

在百姓人群中,也有这些士卒的亲人。双眼死死盯着军伍,在军伍中寻找自家孩儿的身影,当找到时,便是满脸潮红。

“武儿!”

“荡儿!”

“哥哥!”

而得到自家亲人的回应以后,这些百姓便又会满是骄傲地对着旁侧人说,“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哥哥!”

旁侧人便都露出艳羡之色来,然后好生恭维。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虎父无犬子,以后必定门庭辉煌之类的话。

第909章 请求指教

无数百姓,就这般簇拥着岳鹏前往皇宫。

后来,在皇宫内听到这事的赵洞庭,都为此感到十分惊讶。

他亲自赶到皇宫门前迎接岳鹏。

这员虎将能够活着回到长沙,实属不易。当初岳鹏在重庆时,赵洞庭可着实为他捏了几把汗。

刚见面,岳鹏和岳月等人便要跪倒叩首。

赵洞庭笑眯眯,道:“都免礼。”

然后直接上前拉起岳鹏的手,轻声道:“你这家伙总算是活着回来了,朕以为,这回会要失去个兄弟。”

岳鹏双目些微泛红,道:“末将不敢当。”

他在心里,只将赵洞庭当成天大的恩人。虽然私交甚笃,但也不敢说自己就是皇上兄弟。

赵洞庭微微不满道:“你我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有什么当不得的?”

随即又是轻笑,“如果不是朕说过以后朝中再无封爵、再无世袭罔替,朕这回,少不得要封你做个异姓王。”

拿下重庆府,让得大宋扼守重庆这通蜀中的要道,其战略意义可谓重大。

这其中,岳鹏功不可没。这,是泼天的功劳。

岳鹏更是动容,然后道:“岳鹏多谢皇上。能为皇上鞍前马后,岳鹏已经是心满意足。”

这番话,不是客套。

平心而论,现在就算是赵洞庭让岳鹏去死,他大概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岳家自岳飞以后,如今再出元帅。在岳鹏心中,这,都是赵洞庭的恩赐。如果不是赵洞庭知遇之恩,他现在或许仍旧只是个小卒,也许会是个小将,但也有可能,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好了,咱两就不客套了。”

赵洞庭拉着岳鹏没有前往皇宫大殿,而是直往后宫,“今日,朕和你定然要来个不醉不归。”

“岳鹏领命!”

岳鹏重重点头。

寝宫院子里。

太监、宫女们已经摆好宴席。

赵洞庭、岳鹏、岳月,还有作陪的颖儿各自坐下。除去他们,再无他人。

刚落座,赵洞庭就端起杯,将眼神看向岳月,道:“岳殿主此次重庆之行也是功不可没,这杯酒,朕为你庆功。”

岳月郑重举起杯子,“这都是岳月应该做的。”

极美的眸子中,神色却是有些复杂。

以她的高傲性子,这辈子,都很少有佩服过什么人。自己的哥哥算是一个,而皇上,也算一个。

甚至,如果排除兄妹关系不说的话,岳月觉得,自己应该更是佩服皇上的。

文成武德,堪称千古之帝。

心胸之广,更是能纳百川。

到现在,岳月都尤记得当初自己还是听雨阁头号杀手,化名离歌的时候,那几次刺杀赵洞庭的经历。

失败的几次不说,但那次在乱军之中行刺成功,她却是差点让皇上为此送了命的。

但皇上呢,却因为自己的身世,就将这种杀身之仇都既往不咎。甚至,还招纳自己进武鼎堂,为暗影殿殿主。

后来,当岳鹏说及那次皇上患上破伤风,差点身死的事,连岳月自己都后怕不已,满是愧疚。

如果是其他皇帝,大概绝不会看在哥哥面上既往不咎,将自己千刀万剐都不足解恨吧?

想到这里,岳月不禁又想到皇上当初和青衣剑修君前辈擒住自己时,那眼中露出的浓浓恨意。然而,脸色便有些羞红。

那时,皇上可是将她身上不该看的地方也看到了。

岳月有些出神。

赵洞庭见她神色变幻,莫名其妙。

而岳鹏,却是眼中露出些许笑意。自己这妹妹,心高气傲至极,不假辞色,怕是钟情而不自知。

“妹妹,咱们也敬皇上。”

岳鹏轻轻出声,将岳月从回忆中拉出来。

岳月回神,瞧见赵洞庭正盯着自己,俏脸便更是有些羞红起来。

这,让得同桌坐着的颖儿都些微察觉出不对劲来。随即也是露出微笑,轻轻瞥向赵洞庭。

推杯换盏。

几人边饮宴边说话,岳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向赵洞庭述了职。

眼下,重庆府内外已经建立起军营数座。天魁军坐镇重庆府内,天勇、天雄、天捷、天猛四军则各在重庆府东南西北西面搭建卫寨。整座重庆府内外,足足近五万大军镇守,可以说得上是坚不可摧。

而城内被毁建筑,也已经在各军的努力下,全部重新搭建。

有之前迁徙出城的百姓又渐渐回城。

岳鹏说,等到重庆府内再现人声鼎沸时,他再招募新兵,将天魁军编制补满。

再有夔州路内各城守军,他和夔州路安抚使冉安国经过努力以后,如今也已经招募到不少新兵。

想来过得些时日,夔州路内的军事建设便也能追上其余诸路。

赵洞庭听完,只是轻轻点头,道:“天魁军补满建制以后,你还可以在镇西军区内特设飞天军、神龙军,这两个军种,都是我们大宋禁军能驰骋天下的精锐。热气球、掷弹筒、冲天炮等等,朕到时候都会让军工部派发往你的镇西军区之内。而在军区各集团军之中,朕看也可以在轻重骑兵、步卒、弓箭手、刀盾手、神龙铳手等以外,也单独设立飞天团和神龙团。”

岳鹏些微露出疑惑之色,“皇上,各集团军不过万人,也需要设立飞天团和神龙团?”

这个年代打仗,动辄数万人。在他看来,却是没有这种必要。

万人编制,纵是设立飞天团和神龙团,又能形成什么规模?

赵洞庭轻笑,“兵在精而不再多。你可能想象不到神龙铳、轰天雷、热气球、冲天炮等出现以后,会对以后的军事作战有多大的影响。以前,朕动员全国兵力和元军厮杀,是迫不得已,但现在咱们大宋已有根基,以后和元、大理,甚至蜀中等开战,能够主动占据先机。除非是旷世大战,便没必要如以前那般大张旗鼓了。”

岳鹏稍稍沉吟,拱手:“岳鹏领命。”

“嗯。”

赵洞庭轻轻点头,不再多说。

有些话,现在纵是再为详细的给岳鹏讲解,他也未必听得懂。只等日后开战,他自然便会明白。

第910章 胜过岳月

动不动则聚兵数万,这是冷兵器时代的打法。

而数年之内,赵洞庭有信心将神龙铳普及到所有军队当中。到时候,便是热武器作战了,岂能还像是现在这样?

不知不觉,便道下午未时。

桌上已经是摆着数个空酒坛,这些酒,多数都进了岳鹏和赵洞庭的肚子。

两人又没有用内气逼出酒气,到这时,便也都有些醉意了。

岳鹏脸色微红,忽然对赵洞庭道:“皇上,您已经有上元境修为,末将斗胆请您指教舍妹。”

赵洞庭脑子也不复之前那般清醒,晕乎乎道:“为何?”

岳鹏道:“舍妹说她想领教领教您的归元剑法和逍遥游。”

岳月脸色通红,瞪着眼睛,在桌底下猛踩岳鹏的脚。

她哪里有说过这话?

不过,她心里却是着实有几分意动的。

赵洞庭年岁较之她还要更小,也是上元境修为。她也想看看,赵洞庭的实力到底怎么样。

从闯荡江湖至今,年岁相仿的人中,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敌手。

可没想,赵洞庭却是摆摆手,道:“朕不过初入上元境而已,怎么会是岳殿主对手。不用比了,不用比了。”

他原来和武鼎堂供奉们切磋过太多次,但是,并未有什么显著效果。

武道提升,往往都是是顿悟或者是真刀真qiāng濒临绝境时才能够得到突破。切磋,没有那种压力,实在是难以激发潜力。

赵洞庭几次突破都是绝境之下,或者有感顿悟。自然而然,也就绝对切磋有些白费力气。

然而这时,岳月却是忽然拱手说道:“岳月请皇上指教。”

这还真让得赵洞庭有些为难。

他和岳鹏情同兄弟,拒绝岳鹏倒是没什么。而拒绝岳月,就显得有些不卖面子了。

稍作犹豫后,赵洞庭只能点头,道:“那好吧!”

他站起身,背后阵阵白雾升腾。

这是用内气将体内酒气全部给逼了出来。

赵洞庭原本泛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原色。而后,便向着竹海上头飞去。

没带湛卢,弯腰折下一根竹枝,笑道:“岳殿主,就以竹代剑,如何?”

“哼!”

这却是让得岳月心里微微冷哼,只以为赵洞庭是小瞧了她。

虽然赵洞庭在这般年纪就登上元之境,天资惊人。但她,可不觉得自己就会败给赵洞庭。

岳月的实力都是在一次次刺杀,一次次生死边缘徘徊实锻炼出来的。她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

嘴里说是请赵洞庭指教,其实也只是客气。

飞身上竹海。

岳月也弯腰折下一根竹枝,对赵洞庭拱手道:“请皇上指教。”

有竹枝在手,她便好似是手持剑,神色在刹那间就恢复以往的清寒冰冷之色。

两人同时抖动手中竹枝。

竹叶飘落。

岳鹏在下面抬头瞧着,醉意盎然,心里嘀咕,“皇上,您可千万要打败我妹妹啊……”

他和岳月相认以后,岳月还从未对哪个男子露出过青睐之色,唯独对赵洞庭有些异样而已。这些,岳鹏都看在眼里。

他只希望赵洞庭能打败岳月,那样,或许就能彻底折服自家妹妹这颗极为高傲的芳心。

而到时候,他岳鹏豁去这张脸皮不要,也得代妹妹请求皇上让她进宫。

这辈子,岳鹏最为在乎的人无疑就是这个仅剩的妹妹了。

只要她成家,他便真的再也心无旁骛了。

只可惜,赵洞庭显然并不知道岳鹏的这些心思。他只以为真是岳月不服气自己这般年纪就修为和她相仿,要向自己讨教而已。

颖儿在下面有些担忧的呼喊,“皇上、岳殿主,你们可都要小心了,切莫要伤了。”

赵洞庭、岳月俱是点头。

然后,两人对望,眼神中好似各有火花迸射。

他们两人,都是惊才绝艳之人。在这般年纪,有上元境修为,都能俯瞰江湖。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人心中何尝又没有想试试到底孰强孰弱的想法?

气机无形碰撞着。

岳月也已经悟得剑意,倏然间,剑意从她体内弥漫而出。

她的剑意可谓是凌厉至极,杀伐之气极盛。

脚下,碧绿竹叶唰唰落下,漫天飞舞。

这刻,岳鹏眼中是又自豪又艳羡。论武道修为,他算是差自己这妹妹太远太远了。

而这时,赵洞庭剑意也从体内弥漫而出。

岳月、岳鹏同时变色。特别是岳月,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皇上的剑意竟然恐怖如斯。

虽然剑意无形,但是,她却是能够感受到皇上的那股剑意有多么浑厚。哪怕说是铺天盖地,甚至都不为过。

皇上的剑意并没有太多杀伐之气,甚至还显得极为温和。但是,却极其凝聚,而且生生不息。

如果说,岳月的剑意就如同初露锋芒的绝世宝剑。那么,赵洞庭的剑意便好似滔滔大江。

他的剑意,以极快速度将岳月的剑意给压制下去。在短短几瞬时间内,就有将岳月剑意消弭于天地间的迹象。

这中间差距,真的是有如天差地别。

或许,皇上的剑意已经能够和有些真武境强者相媲美都说不定。

岳月自傲,本打算等赵洞庭先手。这时,却不得不率先向着赵洞庭攻去。

她不复之前自信。

再等下去,她必然在赵洞庭的剑意下露怯。到时候,这浑身实力便也难以完全施展出来。

她只有趁着自己的剑意尚且还能抵挡赵洞庭剑意的短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实力完全爆发出来,才有可能利落干脆的取胜。

一剑惊鸿。

岳月剑招,本就是学自听雨阁,主杀伐。

而在入武鼎堂,得到洪无天等人指点后,她更是将这条剑走偏锋的剑道走得更深更远。

手中竹枝以极快速度的震颤着,便如同蜜蜂在扇着翅膀。

岳月剑招无甚花俏,但将速度演化到极致。

能杀人的剑,便是至强之剑。

她脚尖轻轻点在竹海绿叶之上,身后浮现残影,眨眼间便掠到赵洞庭近前。竹枝,向着赵洞庭的胸口刺去。

第911章 前街偶遇(1)

她所有的精气神,都仿佛凝聚在这一剑之上。

没有漫天剑影,但力量凝聚到接近极致。

此刻,饶是赵洞庭浑身剑意汹涌,也是感受到极大威胁,如芒在背。

他心中也再不敢对岳月有丝毫轻视。

剑意终究不能决定胜负。能决定胜负的,只有力量。

论修为,岳月虽然现在尚且只是上元境中期修为。但论实力,怕是较之当初慕容川都不差多少。

这足以体现她在剑道之上惊才绝艳的天赋。

而赵洞庭的修为,到底还只是上元境初期而已。较之岳月还有差距。

但他没有退却。

他也想看看自己稳打稳扎的境界,到底能有多强实力。

当初为以毅力破虎柱、破龙庭,可谓是让他吃尽苦头。如果,实力不如白玉蟾那小子所说那般能够胜过寻常突破的剑客,赵洞庭少不得要去找那越来越不像是道士的小道士的麻烦。

他体内如同江河汹涌的内气以极快速度向着右手上竹枝汇聚而去。

龙袍鼓荡,摆动不止。

推窗望月。

如今,赵洞庭施展起归元剑法来,已经不用再下意识。水到渠成,如同条件反射。

推窗望月这招,正是归元剑法中用于抵挡对手凌厉剑招的招式。

赵洞庭抬手上挑,向外抡去。就像是推开窗户那般,手中竹枝向着岳月刺来的竹枝斜挑而去。

看似简单,但这中间包含的内气运行之道却是繁复,不足为外人道。

两根不过小拇指粗细的竹枝碰撞,俱是微微震颤。

有两人内气灌输,这寻常竹枝也已经能近乎坚似钢铁。

这也是为何江湖高手飞花摘叶都可杀人的缘由。

没甚么声响。

这一招,两人大概是拼了个平分秋色。

而岳月脸上却是再度露出极为诧异之色。

她没想到皇上竟会强挡自己剑招。更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还将她这招给挡住了。

这怎么可能?

自己可是上元境中期修为。

而皇上,只是上元境初期修为而已。

皇上是如何跨越这中间境界鸿沟的?

虽然江湖中的奇才往往都有这样跨越境界的实力,但要知道,她岳月自己本身也是顶尖奇才啊!

这岂不是说,皇上在剑道上的天赋较之自己还要胜过许多?

岳月心里头难免生出不服气之感。

自己最为自豪的本事被人碾压,这种感受,绝不好受。

只是她眼下却也来不及去细想。赵洞庭将她剑招拆解以后,已是反守为攻。

他的身影绕着岳月极速掠动起来,如同鬼魅。

红莲朵朵。

若是有眼力者细细去看,定是可以发现,赵洞庭此时踏出的步伐便好似是在踩踏出一朵朵莲花。

这是逍遥游步法中一种,尤为擅长近身缠斗。

只可惜,此时院子里,哪怕是武力最强的岳鹏,也不过是中元境修为而已。以他眼力,自是瞧不出其中奥妙。

同时,赵洞庭手中竹枝也是瀑洒出漫天绿影。

微尘不惊。

归元剑法中最为繁复的剑招,同时,也是最为让人难以捉摸的剑招。不追求以蛮力求胜,而追求以乱惑敌。

杀机,却是暗藏。

这招和红莲朵朵同时施展出来,面对那些修为远胜赵洞庭之人自是没用,只会如同耍猴。但面对和他境界相差不大的岳月,却是有莫大的威胁。

岳月的眼神猛然凝起。

她不敢再有丝毫分神,全神贯注拆解赵洞庭剑招。

竹海唰唰而动。

赵洞庭剑招之中,虚实让人难测。

这让得岳月打得很是憋屈。

她的剑招追求直来直去,以力破巧。实在不太习惯这样的打法。

过约莫两分钟,她似是难以忍耐,竟是不顾那漫天剑影,使出以命搏命的法子,竹枝透过剑影向着赵洞庭喉咙刺去。

她宁愿冒险,也要再度取得先机。

可这时,她却突然发现,赵洞庭的嘴角露出了些微笑容。

这让得她心里猛惊,意识到不妙。连忙收剑,就要往后头退去。

眨眼间便爆退数米,两人倏然分开。

赵洞庭的剑影忽然弥散,持竹枝的手放下去,轻声道:“岳殿主,你输了。”

岳月眼神有些恍惚,偏头看向自己左肩。

深紫色的紧身服上,已经被划破一道豁口,露出里面雪白的诱人光泽。

这道口子,是她在刚刚后退时,被赵洞庭的竹枝给划出来的。

这让得岳月好生升起,连赵洞庭的身份都顾不得,咬牙道:“你使诈!”

“妹妹!”

岳鹏在下面低喝。

岳月却仍是梗着脖子看着赵洞庭。

赵洞庭抛掉手里的竹枝,轻笑道:“你也没说过招的时候不可以笑啊……”

原来,他刚刚笑的时候,其实并非是已经有能稳胜岳月的后招。那抹笑容,本来就只是他的诱敌之计而已。

如果岳月不是注意到他的笑容而心生胆怯,或许,这时候胜的就是岳月,而不是他赵洞庭了。

虽是两败俱伤,但赵洞庭刺的是岳月肩膀,而岳月刺的势必是赵洞庭的喉咙,怎能相提并论?

可惜,岳月中计了。

她哪里能够想得到赵洞庭的笑容会是刻意露出来的呢?

此时此刻,赵洞庭脸上的笑容落在岳月的眼中,真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无赖得紧。

但是,她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是啊,谁又说过搏杀的时候不能够笑呢?

如果是真正的搏杀,自己现在已经受到重创,难道还能和对手去争论这个不成?

只是,心里又着实很不服气。

最终,岳月跺跺脚,愤愤甩掉手中竹枝,向着下面落去。

这也就是她,如果是换成别的女子,怕是都要被赵洞庭这样的无赖套路给气哭了。

赵洞庭站在竹海之上看着岳月气呼呼飞下去,仍是微笑,道:“岳殿主,虽然朕这种取巧心思只能算是胜之不武。但是,在面对同等实力甚至更要厉害些的对手时,却可能收到奇效。剑意是力量、剑招是力量,但头脑,更是种力量。剑道若非修身养性,本就是杀伐之道,只要能取胜即可,切莫要在自己身上加什么禁锢。要知道,世人看的并非是谁更光明磊落,而是谁是最终的胜者。”

第912章 前街偶遇(2)

刚刚飘落到地上的岳月因为这句话而顿住脚步,怔怔出神。

她是刺客出身,对赵洞庭这句话尤为感触颇深。

是啊,自己修的剑道本就是为杀人。还何必追求什么磊落不磊落呢?

自己以前用以杀人的那些伎俩,哪种能够称得上磊落?

这刻,岳月忽然想起自己在重庆府时用石灰粉害那上元境高手,然后得以斩杀鹿角军主将吴思马的事。

用石灰粉,难道不比皇上刚刚这一笑更上不得台面?更奸诈?

她恍然发觉,自己大概只是不服气输给皇上而已吧!

随即便又有些面色羞红。

自己心中不是始终都期盼有个这样的少年奇才能够胜过自己么?

此时这又是生的什么气?

颖儿跑过来,瞧瞧岳月左肩被划破的地方,“岳殿主,你没事吧?”

然后向着赵洞庭投去些微责怪目光。

赵洞庭耸耸肩,飘身落地。

岳鹏却是喜滋滋跑上来,道:“哈哈!皇上可真是厉害!”

“哼!”

紧接着,得意忘形的他便被岳月素手捏在腰间软肉上,不住的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颖儿捂嘴轻笑。

赵洞庭也是失笑。

其后,岳鹏和岳月没有继续在宫中多呆。岳鹏刚回长沙,少不得还要去拜会苏刘义等人。

岳月则说是要回到武鼎堂去。估摸着,败在赵洞庭手上,让得她对剑道追求比之以前又要更为迫切了几分。

兄妹两离开赵洞庭寝宫,向宫外方向走。

到离着武鼎堂不远,岳月准备进武鼎堂,却是被岳鹏给叫住,“妹妹。”

岳月回头。

岳鹏腆着脸,笑眯眯问道:“你觉得,按真正实力而论,你和皇上孰强孰弱?”

再说到这事,岳月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道:“我都已经输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岳鹏道:“你便说嘛!哥哥这不是眼力浅,看不出来你和皇上到底谁更强么!”

岳月稍微沉吟,道:“若以真实实力而论,应该在伯仲之间吧!兴许,皇上还要稍微胜过我些。”

她到现在都仍旧不明白,皇上的内气为何会那般雄浑,是如何填补和她之间的境界差距的。

秘法?

可也没瞧见皇上施展秘法啊!

岳鹏却是嘿嘿笑了,“妹妹,你以前不是总是说只有能在剑道之上胜过你的人……嘿嘿,你觉得皇上如何?”

岳月哪里可能还不明白岳鹏的意思,如冰山般的精致脸蛋上再度浮现几抹极为俏丽的羞红之色,嗔道:“哥!你再瞎说,看我不打你!”

岳鹏连忙后退两步,却是没舍得走,又道:“皇上也是男子,而且年轻,你真喜欢皇上也没什么奇怪啊!如皇上这般惊艳的男子,若是在江湖之中,倾心于他的仙子必然多了去了。打不过你的你又瞧不上眼,难道还真的永远陪着哥哥不成?”

他脸色突然认真几分,“你就告诉哥哥,你对皇上有没有喜欢。如果有,哥哥这就去给你跟皇上说亲去!”

说着,他还不忘加上句,“以妹妹你这样的倾城之资,皇上说不定也喜欢你呢!到时候,咱们说不得还会出个贵妃。”

“你!”

岳月羞恼跺脚,“这种事情,哪有女孩子家去说的!”

然后,便转身向着武鼎堂内跑去。步伐,却是有些慌乱。

岳鹏先是微愣,然后挠挠头,最后,便又露出极为欢喜之色来。

岳月这意思,莫不是只要皇上开口,她就会答应?

她这显然是真对皇上有感觉啊!

岳鹏怕是不知道,自从在海康县外被赵洞庭看到不该看的地方以后,岳月的心里实际上就已经有赵洞庭的影子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赵洞庭咬牙切齿。但是,这样心里反而会时不时的浮现赵洞庭的影子。

女人,不就是这般对某个男人越陷越深的么?

哪怕是如岳月这样的奇女子,也逃不过情这个字。

只是随即岳鹏又有些苦恼起来,揉捏着自己下巴,眉头微蹙着,“可是怎样才能让皇上主动开口呢?”

他独自向着宫外渐行渐远。

到宫外,带上在宫门口等候的十余亲卫,便又向着苏刘义的苏府而去。

以品阶论,苏刘义当然不如国务令陆秀夫。但是,岳鹏是军中之人,先去拜会苏刘义是理所应当。

皇宫前大街显得有些寂静。

这里住的都是大宋品阶极高的众臣,便注定不会像其余大街上那般车马如龙。

寻常时候,百姓们还是不敢到这前大街来的。

只是路过几个府邸之后,拐角,岳鹏却是看到前头忽然热闹起来。

有许多稚童,还有衣衫褴褛之人汇聚在一座府邸门前。

他们排着队,都在领取什么。领到的人都喜笑颜开。

可以听到有小孩在说谢谢仙女姐姐,也有人再说谢谢小姐。

岳鹏抬首往向那府邸门匾。

陈府。

姓陈,且能住在这前大街上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门匾下,有几个丫鬟正在给下边排队的人派发白面馒头和糖果。还有位小姐,穿着绿色宫裙,很有股温婉气息。

她脸上带着柔和浅笑,也不计较面前的人邋遢,只是连连再说,“大家都有,大家都有。”

岳鹏看得有些出神。

或许这个女子长得并不是极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此时这副画面,却是让得他心中很有触动。

久经杀伐的他,最能觉得这种善心难能可贵。那在杀伐中渐渐冷却的心,似乎也有松动迹象。

“元帅?”

直到身后亲卫轻声呼喊,岳鹏才算是回过神来。

他轻轻咳嗽两声,道:“你们都先回军中去。”

亲卫有些迟疑,“元帅,这……”

岳鹏道:“这里乃是皇城,你们难道还担心本帅会遇到什么不测不成?”

亲卫们便只能领命,都先行往军营去。

岳鹏瞧着那派发馒头和糖果的女子,挠挠头,找了个角落坐下。

很快,有领到馒头的人经过。

第913章 岳鹏求亲

岳鹏出声喊道:“兄台留步!”

手里捧着两馒头的穷困潦倒人微愣,瞧向岳鹏,不敢有丝毫怠慢,“将军是在叫我?”

虽然他认不出来这是岳鹏,但看岳鹏这身戎装,就能够知道岳鹏非是凡俗了。

岳鹏轻轻点头,又道:“这是哪家小姐在派发馒头?”

“是陈尚书家的小姐呢!”

汉子脸上露出感动之色,道:“每个月初,陈小姐都会救济咱们这些人,可是咱们长沙城里的活菩萨。”

陈尚书?

那便只有陈江涵了。

岳鹏面色忽然有些尴尬。

以前陈江涵还有意无意跟他提及过要将孙女儿许配给他的事,只是被他给推却了。

然后,岳鹏又问道:“这是陈尚书家哪位小姐?”

汉子对此却是也不太清楚,有些迟疑道:“好似是陈尚书二房那系的。”

“叫什么名?”

“这个,将军恕罪,小民也不知。”

岳鹏见状,稍有遗憾,只得站起身,“多谢了。”

然后稍作犹豫,向着陈府走去。

妹妹说得不错,自己也是该到婚娶的时候了。到这年纪,还未婚娶,已然是少见。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府,而是在离着陈府尚且有十余米的墙拐角处又站定。静悄悄看着那正在派发馒头和糖果的女子。

她的笑容真是充满亲和力的。

直到过去许久,众人散去,岳鹏都仍旧站在原地。没有露面。

又看到那小姐亲自收拾蒸笼和纸屑,岳鹏的眼神更为柔和。

这年代,女子本多深居闺中。自赵洞庭开放男女之禁以后,情况稍好。但是,大家小姐们要么是仍旧自恃身份深居闺中,要么则是到处晃浪,如陈小姐这般积德行善的绝不多见。

这已经不是单单家教的问题,这份善心,难能可贵。

岳鹏在拐角处又对两个小孩招手,轻声道:“小朋友,过来。”

两个稚童也不怕生,蹦蹦跳跳到岳鹏面前,“将军找我们有事?”

岳鹏又瞧向陈小姐,道:“你们认识那位小姐姐吗?”

“当然认识啊!”

两个稚童争先恐后,“这是咱们长沙城内的菩萨姐姐呢!”

岳鹏有些懵,苦笑,“你们可知道她的身份?”

有个稚童道:“是陈尚书家的四小姐。”

“叫什么名?”

“陈雨舒。”

“噢!”

岳鹏轻轻点头,“多谢你们了。”

然后少不得要从兜里掏出些碎银来,“这些你们拿去买糖吃。”

陈家四小姐……

以前陈江涵可就是正要将这位四小姐许配给他。现在,岳鹏心里还真有点后悔。如果早知如此,其实和四小姐先接触接触也是极好的。

所幸,现在应该也还为时不晚。

两个小孩刚走,岳鹏便从拐角处走出来,直接走到了陈家府邸门外。

然后对着陈雨舒拱手揖礼道:“岳鹏见过四小姐。”

极为温婉的陈雨舒微怔,然后便是露出诧异之色,也有些羞涩。陈江涵主动说要将她嫁给岳鹏之前,自然也是已经询问过这个女儿的意思。

当初,岳鹏婉拒,可也让得这位女子颇为伤心,甚至还为此偷偷哭了一场。她只以为是岳鹏看不上她,而如今,岳鹏出现在她面前,她又怎能不诧异?

过好几秒,陈雨舒才回神,俏脸羞红道:“岳元帅是来见我父亲的?”

岳鹏微微摇头,“不是。”

然后挠头,很是有些害臊道:“恰巧路过。”

陈雨舒含羞带怯点点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气氛霎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旁边丫鬟们以颇为好奇之色看着岳鹏。

岳鹏又挠挠头,道:“不知岳某能否有幸请小姐出去看戏?”

他大概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出这话,黝黑脸上便愣是透出红色来。在这个年代,这样的邀请可谓是惊世骇俗了。

陈雨舒愣住,倏的俏脸通红。

她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岳鹏竟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是岳某唐突了。”

岳鹏也是反应过来,连忙拱手,“岳某是粗人,还请小姐见谅。”

陈雨舒微垂着头,似是有些慌乱,“这事,雨舒需得先去请示爷爷。岳元帅是否先到府内饮茶?”

她只觉得心脏砰砰跳。

岳鹏约她出去看戏,在这个年代背景下,和表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知道岳鹏为何突然之间回心转意,但陈雨舒心中无疑是极为开心的。

整个大宋,现在有几人不仰慕岳元帅的?

可以想象,此行她若是和岳鹏出去看戏,那便等于是将婚事给定下了。

岳鹏喜形于色,连连点头,“好,好。”

然后陈雨舒吩咐旁侧丫鬟收拾,亲自带着岳鹏往里头走去。只是始终低着头,显得羞不可抑。

到得府内,岳鹏的到来立刻引起不小轰动。

陈江涵匆匆赶到会客厅,亲自接待岳鹏。

论在朝中地位,岳鹏现在尤已经在他之上。镇西元帅,这绝对是任何哪个大臣都不敢怠慢的职位。

等见得岳鹏和陈雨舒同时走进会客厅,陈江涵眨巴着眼睛,难免有些诧异。

“岳元帅请坐。”

陈江涵先是起身请岳鹏坐下。

岳鹏拱手,“陈尚书客气了,称呼我岳鹏即可。”

陈江涵不免心里微动。

以岳鹏的地位,却让他直呼其名。他的眼神便不经意又瞧向陈雨舒去,瞧见自己孙女含羞带怯模样,心中更是有数几分。

他眼中露出笑意,道:“岳元帅怎会和雨舒同行?”

岳鹏挠头。在这方面,他无疑还是初哥,饶是陈江涵地位尚不及他,他此时心里也是忐忑的厉害。

毕竟,现在他看上的是陈江涵的孙女。

这和女婿见老岳丈已经没什么区别。

陈雨舒含羞带怯道:“雨舒正在府外派发馒头和糖果,巧遇了岳元帅。”

陈江涵眼睛突然眨得剧烈了些,咧咧嘴,“你又在府外派发粮食。那你这个月的钱……”

第914章 科举考试

陈雨舒道:“雨舒在府中衣食无忧,用不得什么钱的。”

陈江涵苦笑摇头。

他自己是铁公鸡性子,连带着府中很多人都是这样。而这位孙女,着实是个异类。

岳鹏轻轻出声,“雨舒小姐这样的行善之举难能可贵,岳某佩服。”

陈江涵便立刻露出笑脸来,拱手道:“让岳元帅笑话了。”

不过他却也是个老狐狸,明明已经看出来岳鹏意思,却并不主动开口。

他主动找岳鹏要将陈雨舒嫁给他,和岳鹏自主求婚,这中间的微妙关系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岳鹏瞧瞧陈江涵,又瞧瞧陈雨舒。

他明白,这种事情陈雨舒作为女子是不可能主动开口的。

索性,只能硬着头皮对陈江涵说道:“岳某想请雨舒小姐出去看戏,还请陈尚书答应。”

陈江涵眼睛微眯,带着玩味笑意,“只是看戏?”

岳鹏稍作犹豫,似是豁出去了,道:“岳某是个粗人,就直话直说了。岳某喜欢雨舒小姐,还请陈尚书将雨舒小姐嫁给岳某。”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直来直去。在战场上如此,在情场上,也同样如此。

“哈哈!”

陈江涵发笑。

陈雨舒俏脸殷红如血,妙目轻轻瞥着岳鹏,带着些微情意。

这些年待嫁闺中,陈江涵只和她提及过和岳鹏的婚事。她心中便难免留下岳鹏的影子。

而如岳鹏这样的男子,自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几个美人不仰慕英雄的?

陈江涵偏头看向陈雨舒,问道:“雨舒,你怎么看?”

陈雨舒声音低不可闻,轻轻点头,“雨舒全凭爷爷做主。”

这年代,女人说出这种话,便等于已经是同意了。

陈江涵又大笑两声,看向岳鹏:“岳元帅,那咱们今日便定好日子?”

他无疑也极乐意将陈雨舒嫁给岳鹏。以前是求而不得,现在却是天降馅饼,陈江涵心里头实在也是开心得紧。

他们陈家现在只有他在撑着,且年岁已大,几乎在官场上已经走到末路。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已经是他们陈家最为鼎盛的时候,等他退休,陈家在朝中影响力势必远远不如现在。而要是陈雨舒嫁给岳鹏,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岳鹏可是镇西大元帅,且还前途无量。有他做陈家孙女婿,陈家还需要担心以后会家道衰落么?

实在也怪不得陈江涵这么着急,他实在是怕错过这个机会。

岳鹏脸上露出喜色,道:“不如就这几日?岳某回去便请卿天监福大人帮岳某看个良辰吉日。”

“好!”

陈江涵重重点头,“那以后,陈某就真叫你岳鹏了。”

岳鹏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陈雨舒羞喜交加。

她大概也没有想过,自己无心之举竟会引得岳鹏的注意以及倾心。

好人有好报,不外如此。

就在这日,岳鹏带陈雨舒双双出去看了戏。

然后,岳鹏跑到宫中,先是找卿天监福大人看过了良辰吉日。随即,便又去后宫中求见了赵洞庭。

赵洞庭自然得给足岳鹏面子,亲下圣旨,为岳鹏、陈雨舒两人赐婚。且当着岳鹏的面表态,要给岳鹏和陈雨舒做主婚人。

这可谓是荣宠极致了。

岳鹏感激涕零。

大婚之日就定下二月初四。

这日里,整个长沙城内又是热闹非凡。

以往冷冷清清的岳府,在这日门庭若市。

朝中官员,上至陆秀夫、苏刘义等人,下至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只要在长沙城内的,无一例外,全部到场祝贺。

赵洞庭带着颖儿亲自出宫,当真为岳鹏、陈雨舒两人主持婚礼。

长沙城内将此又引为奇谈。

以往,可从未有过哪位皇上对臣子荣宠到这种地步的。赐婚常见,亲自主婚这却是头一例。

连在宫中的太后娘娘都亲自派人出宫,向岳鹏和陈雨舒表达了祝贺。

这日,财务部尚书陈江涵红光满面,喜笑颜开。

和岳鹏结成连理以后,陈家在朝中的地位无疑也要上涨不少。在军政两界都有不俗的影响力。

婚后过几日,各地封疆大吏相继离开长沙。岳鹏也带着陈雨舒回往重庆。

但长沙城内却未因此而沉静。

因为,科举时间到了。

各地已经举行过乡试、府试、院士,各部门都补充不少人才。

而其中在院士中出类拔萃,成为贡士者,此时都相继汇聚到长沙城内,准备参与殿试。

殿试可以说是这个年代含金量最高的考试了。

自从赵洞庭改革学府以后,各地学府专门开设各种专科,水利、农业、路桥等等。这些个汇聚到长沙城内的贡士无疑都是在各行各业一枝独秀的人才。当然,还有武举的人才此时也都汇聚到了长沙城。

可以想象,只要在殿试中能够取得不俗成绩,定然能在现在尚且青黄不接的朝廷中得到重用。

改革后第一次科举,也势必是各地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最佳机会。

纵是那些个没能得到殿试资格,只是通过乡试、府试、院试的人才,也个个都得以成为了朝廷官员不是?

其中最为夺目的是夔州路一学子,在院士中成绩不错,竟是直接成为了一州主管农业的主官。

这品阶绝对不算低了。

对于平民家庭而言,已然是一步登天。

试想,若是能在殿试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其被安排的官职会低到哪里去?

这几日,长沙城内个个客栈都是爆满。各官吏府邸也是门庭若市。

这是旧俗。

要拉拢这些可能登天的寒门学子们,此时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有官员甚至不惜将家中女眷下嫁给那些寒门学子,为的就是赌这些学子能够在殿试后出人头地。

而寒门学子也自是乐得如此。

能参与殿试者,就算最终被刷下来,想来也会被安排官职。到时候朝中有人,总也能为以后晋升铺路不是?

于是这几日内,长沙城内成婚的人不在少数。寒门配贵族的例子不胜枚举。

第915章 新科状元(1)

还有参与殿试的女子,更是受到长沙城内年轻俊彦们的强力追捧。

这可是未来女官。

皇上执政以后,武勋地位极速拔高。现在看来,女人的地位也能拔高不少。

在宫中的赵洞庭对此心知肚明,但也只是听之任之。

这社会,总少不得人情关系。

不过他也不会管这些贡士们有何关系,有何后台。自己亲自主持殿试,最终都以成绩说话。

只是同时,监察院却有不少暗探游历于长沙城各大街小巷之类。

这是赵洞庭的授意。

虽然乡试、府试、院试之时就已经考较过这些举生人品。但到殿试,他还是不愿漏过这个环节。

任官首重人品。

殿试前两日,终究还是有举生因为行为不当而被取消殿试资格。同时皇上亲自下旨,对此考生永不录用。

这可是将城内汇聚的举生们吓得不轻。

从这里开始便老老实实,也不敢再动那些走门路的小心思。

二月十四,殿试如期而至。

长沙城内已有春意。

来自各地的考生早早便都赶向岳麓书院而去。

科举分文武,武举较之文举要落后两日。

应届考生共五百零九人。

这没有出乎赵洞庭的意料。

虽然各地学府已经不少,但能够出现这么多学识出众,得到殿试资格的举生已经殊为不易。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学子们才是刚刚接触“专业……”这种说法。

考试科目共分十八科,试卷皆是不同,各有针对。但还有普及考卷,重在考政治认知,这是每个举生都必考的科目。

清晨时分,赵洞庭带着陆秀夫等人亲至岳麓书院。

岳麓书院内鸟语花香,景色怡人。充满了文雅气息。

有赵洞庭等人到,岳麓书院的院长自是连忙陪在他们身侧。

等到书院内钟声响起,众考生便纷纷汇聚到岳麓书院的广场之内。

男女皆有,只是现在来看,男举生的比例自是远远要多过女举生。毕竟,这年代能识字都女子都不多。

这些有能力来参加殿试的女举生,都不出意外是那些豪门大阀家中的女子。寻常家庭女子,有这方面意愿的,怕都还在家中埋头识字。

赵洞庭带着陆秀夫等人到广场。

满场举生都连忙跪倒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难免激动。

莫说是通过殿试,便是能够见到皇上,在这个年代都已经是不俗的殊荣。就算落第回到地方上去,这也是值得吹嘘的事。

大宋百姓千千万,能够得以见到皇上真容的能有几人?

“诸位都平身吧!”

赵洞庭微微拂手,示意众人起来,带着笑道:“此是朕改革科举制度后的第一次科举,能够见到有这么多莘莘学子得到殿试资格,朕很是欣慰。你们都是大宋的栋梁之才,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在各专业中崭露头角,殊为不易,这也足以说明你们的努力、毅力以及天赋都是出众。现在的大宋,就是缺少你们这样的人才。”

他这短短几句话,便是让得举生们露出更为激动之色来。

而赵洞庭又接着道:“现在各衙门中都缺少干吏,朕不介意在此许诺你等,只要你们能够在殿试中得到不错的成绩,朕必将你们都派往各自所擅长的岗位上去任职。只是,朕也需得将丑话讲在前头,若是诸位在考试中不自觉,交头接耳,偷瞧别人试卷等等,朕必不轻饶。朕任命官员,首重人品,其次,才注重你们的能力。”

“是。”

众考生连忙拱手。

赵洞庭瞧瞧旁边陆秀夫,“国务令可有什么要说的?”

陆秀夫带着笑轻轻摇头。

赵洞庭便挥手道:“如此,诸位都准备进场应试吧!不要紧张,将你们的学识尽最大能力发挥出来即可。”

说罢,在如潮的万岁声中,他又带着陆秀夫等人往书院深处走去。

以他帝皇之资,自然不可能亲自到各考场去巡视。能够坐镇这岳麓书院,都足以表明他对此次殿试的看重。

各举生陆陆续续入考场。

院内钟声又响。

大宋改革后的第一次科举,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

各考室中都有持着戒尺的老夫子来回巡视穿梭,考室外,更有结队的士卒游走。

这些老夫子,都是来自于长沙城内各学府的德高望重之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必考生们也不敢做什么舞弊的事。

其后接连两日,赵洞庭白天都呆在这岳麓书院里,亲自监考。

兴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这次殿试,从头到尾竟是真的没有出现舞弊之人。

这让得赵洞庭颇为开心,起码,这些人的品行还算过关。不像后世那样,为通过考试而有人不择手段,穷尽心计。

文举结束,各举生自是没有离开长沙城,还得在长沙城内等待放榜。

不过也总有官吏想代替家中后生去拜访陆秀夫等人,想要先行知道此次家中后生的表现如何。

奈何,陆秀夫、王文富等人早有预料,已是早早的闭门谢客。

于是,所有人都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长沙城内表面上风平浪静,但这些举生们的心里,却是波涛起伏,实在是紧张得厉害。

紧接着武举开始。

武举就要容易得多了,只分儒将、猛将两科。

儒将者,主要考排兵布阵、训练军卒、作战技巧运用等等。

而猛将者,则考马术、箭术等等。

赵洞庭本以为考儒将者要远远躲过考猛将的人,但结果,却是发现考猛将的人要更多。

大概是这个年代之前要么习武,要么修文。擅修文者多数已经去考文举,落到这边考儒将的人数便要少得多了。

当然,也有儒、猛同考的考生。这样的考生,还未参考就已经露出峥嵘,想来是文武双全的大才。

副军机令苏刘义亲自主持考试,赵洞庭坐镇。

到猛将考试时,中元境者层出不穷,这着实出乎赵洞庭的意料。

第916章 新科状元(2)

看来,江湖中想要光耀门庭的人也是不少。

不过赵洞庭自是乐得如此,有这些猛人加入,以后大宋禁军的实力无疑能够更强。

哪怕都是使用神龙铳,中元境者眼力、臂力皆是超群,那不是那些寻常士卒能够相比的吧?

赵洞庭心中又兴起在各军区都建立特种部队的想法。

大宋有神龙铳,有冲天炮,火器科技远超元、夏、大理。特种战术,当真是可行性极高。

又两日,武举才算是结束。

接下来,赵洞庭便累得像条狗似的。

御书房内的灯火接连几日都往往是燃烧到夜色极深的时刻。

文举考卷以及武举儒将考卷,都是赵洞庭在亲自批阅。因为他很明白,这个年代,在这些专业上面能够胜过他的人绝对不多。

毕竟此番考试的考题和以前四书五经之内的实在是大相径庭。

而且,如水利、农业、行军等专业方面的考卷,也并未有什么正规答案。

要想从这些举生中挑选出最出色的人才来,赵洞庭不得不亲力亲为。

看他这样夜以继日,连颖儿和张茹都心疼得厉害,只是,接连劝阻,却也都没有什么效果。

赵洞庭只说:“距离我和覃香前辈约定的时日不远了,在这之前,朕必定要让这天下出现盛世之雏形。”

什么是盛世?

国泰民安既是盛世。

百姓富足既是盛世。

朝中人才济济既是盛世。

此番科举,当为大宋以后官场奠定下坚不可摧的根基。

张茹和颖儿两人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颖儿有些幽怨,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有怀上子嗣。皇上说要带她去宫外那个,也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看着张茹的肚子渐渐隆起,她心里是何等的艳羡啊?

这倒也不是为争宠,她明白,纵是自己不能诞下子嗣,以皇上的性子也不会冷落自己。

只是,谁又不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个孩子呢?

到二月末,终于放榜。

文武双榜同放。

因为考试科目不同,自是已经取消状元、探花、榜眼之类。

这日,无数学子从长沙城内各处蜂拥而至皇宫。

殿试榜单,就由持红花的官吏张贴在皇宫东门外。旁侧有数十甲胄鲜亮的殿前司禁军把守。

好生热闹。

有人看到自己得以及第,瞬息间便是欣喜若狂,嚎啕大哭者不再少数。

特别是那些寒门学子们,看到光宗耀祖就在眼前,甚至连激动到晕过去的都有。

到如今,寒门学子们终于是看到出路。

而在文榜的最上头,有一学子的名字格外夺目。

除去是农业专业殿试第一之外,还得到皇上亲笔御提的评语,知民三味,见解独到。

这学子算是占尽此次科举的风头了。

名为钟健。

有人窃窃私语,“钟健……可不就是那出自广南东路韶州境内,连盘缠都是乡亲们凑起来的那位举生?”

有人接口,“我倒是也听说过这人名讳,听说在长沙这些时日,他盘缠不够,甚至当街卖字聊以果腹。没曾想,竟是如此大才啊!”

“是不简单!寒门学子能够做到如此境地,压过各豪门学子,这在往届科举中,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饶是这些能参与殿试的学子都能说是人中龙凤,但此时,却都对这个名为钟健的学子心生佩服。

要知道,此次科举,能够得到皇上御笔亲提的学子,仅他一人而已。

有人左右张望,寻找钟健的身影。

却殊不知,这时候的钟健还在街头卖字。他家中极为贫苦,不卖字,怕是已经饿死在这长沙城内了。

后来,有人终于在街上找到钟健的身影,跑过去便拽住钟健的手道:“钟兄,你怎的还在此卖字呢?”

钟健很有文人风骨,儒雅翩翩道:“不瞒兄台,钟健此时已是空腹至极,不卖字,又能何去?”

赶过来的举生们皆是无语。

然后有人道:“难道你就不急着想知道自己在殿试中的成绩如何?”

钟健心性出乎众人意料的好,轻笑道:“考试已过,能有什么成绩自会知道,又何必急于此一时?”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有些害臊笑道:“对于钟某来说,现在填饱肚皮才是头等大事啊!”

说罢,又埋头抄书去了。

旁边的举生们尽是扶头,有人忍不住道:“你在农业专业名列第一,还得到了皇上的御笔亲提。你要光宗耀祖了!”

虽不是新科状元,但在众举生心里,钟健已经和新科状元没什么区别了。

那让钟健抄书的富商都傻了眼。

他哪里能想得到,自己在街上随便遇到个抄书的,竟然会是此次科举最为出众的举生。

难怪,难怪这么多举生都过来寻找这位钟公子了。

满脸贵气的富商连连对着钟健说道:“钟公子,不必抄了,不必抄了。您还是快些去揭榜吧!”

揭榜,就是从那放榜官吏手中接过应榜的令牌。持此令者,才能够到宫中觐见皇上。

钟健却是摇头,“已经收了老爷您的钱了,这书,钟健自然得抄完。”

然后他竟是雷打不动,不论身旁之人如何劝说,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众举生无奈,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再后来,有长沙城内官吏听得钟健的名头,可谓是后悔不已。

这些时日以来,不少举生都被各府邸招为乘龙快婿,可这钟健实在是太不起眼,竟是被漏过了。

想要再门庭生辉的官员们也顾不得许多,短短时间内,竟是有许多人找到钟健,都表示出想要招他为婿之意。

只可惜,钟健却都是婉言谢绝。其中地位最高者甚至有朝中从二品的大员,但是,也没能达成目的。

钟健只说:“钟健在家中已有糟糠之妻,不敢忘怀。多谢诸位大人了!”

有官吏不死心,甚至说愿意将家中女眷许给他为妾。

然而,钟健却只是摇头,“钟健此生只爱妻子,这心里却是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了。”

第917章 知识实践

这句话说出来,便是让得无数人好奇,都想看看,到底是何等女子,能让得钟健这般钟爱。

直到抄书完毕,钟健到路旁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才边走边吃,向着皇宫东门而去。

现在,还没揭榜的大概也就只剩下他了。

但是那放榜的官吏们却也没敢露出不满之色,此次钟健表现这般突出,不出意外以后在朝中竟会大放异彩。

就在这日,钟健买包子的那铺子便换了招牌,换上了金闪闪的“状元包子……”四字。

钟健走到皇宫东门,后头跟着不少莘莘学子。

至于那些落第学子,有人已经黯然打算离开长沙。还有的,则在长沙各学府来回奔走,想要进入这些学府,来年再战。

不是所有人都仅仅满足于贡士的,毕竟,进士才是这个年代学子的至高追求。

“学生钟健,见过诸位大人。”

钟健瞧见榜首处自己名字,心里默念了两句赵洞庭御笔亲提的评语。对着放榜的官吏弯腰拱手。

他长得颇为秀气,身形消瘦,穿着打着几许补丁的青色长衫。但是,面色却是不卑不亢。

大概这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

胸有诗书气自华。

放榜官吏听他自称钟健,先是惊讶,随即不敢怠慢,露出笑脸道:“公子客气了,客气了。”

为首官吏从旁边书案上拿起仅剩的钟健的令牌,递向钟健,“钟公子,这是你的令牌。你要切记了,于两日后,也就三月初一巳时之前,持此令到宫中觐见圣上。圣上说了,若有进士过期不至,可是要取消进士身份的。皇上最不喜欢不守时之人。”

钟健接过令牌,彬彬有礼,又拱手揖礼道:“钟健谨记,多谢大人。”

“钟公子客气了。”

为首官吏脸上笑容更浓,“公子大才,以后必然得皇上重用。我等,以后少不得还要拜托公子多多关照呢!”

钟健虽有才学,但并不迂腐,道:“自然,自然。”

然后便又向周围学子、围观群众们拱手,转身离去。

紧接着,竟然又是到街上去吆喝抄书去了。

这直让得那些跟着他,还不死心要和他套近乎的人无语。都已经是“新科状元……”,却还卖个什么字?

以钟健此时名气,只要张口,愿意给他送钱的人怕是源源不断。万全可以财源滚滚。

不,根本不需他张嘴。

才不多时,就有富商带着金锭前来,想要邀请钟健进府饮宴。

这才是邀请,就奉上这么多金子,可以想象这些富商们对钟健是如何的志在必得。

科举制改制以后的首任“新科状元……”,等国务令陆秀夫等人退休以后,说不定可以进入朝廷中枢。这是大宋当下最大的潜力股。

然而,钟健却是接连婉拒。

他显然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这些个富商、官吏们赶着上来雪中送炭,他要接受,欠下的就是人情。

这样的人情,以后难道不用还的么?

众人见他婉拒,自也不敢用强,当下俱是好生失落。

不敢也有人另辟蹊径,当下让钟健给他们写诗、写字。

这,可是未来大员的墨宝。

当然,这些求字之人的润笔费那无疑也是给得极高的。

对此,钟健倒是没有再坚持拒绝。

短短时间,他身旁竟然就已经是摆着不少的金锭子。

钟健不时看向这些金锭子,细细数着,似乎在划算着什么。

等金锭子有二十一锭,他忽的收起摊子,对着周围众人拱手道:“多谢诸位捧场了,钟健需要回去读书了,再会。”

然后便收起摊子,这般离去,形单影只,显得和那些鲜衣怒马的富家举生们自是大相径庭。

最后,他到城外,在一间年久失修的破庙中住了脚。

科举这些天,他没有银钱住宿客栈,便夜夜都是住在这破庙里头。

众人得知此事,都只是好生感慨,钟公子真是个有风骨的读书人。

到接近傍晚时分,连在深宫之中的赵洞庭都耳闻此事,轻轻发笑,“这钟健倒是个有趣的人。”

亲自前来禀报的监察令张世杰轻声问道:“皇上,那咱们要不要将他接进宫来,或是到老臣府中也可以。现在咱大宋科举刚开,如钟健这样又有学识又有风骨的学子可不多见。”

“不妥。”

赵洞庭却是摇头,“对他太过特殊,会引得其余进士们不满。而且,钟健也可能恃宠而骄,到时候,咱大宋的损失可就大了。”

“皇上圣明。”

张世杰揖礼,不再多言。

赵洞庭哭笑不得。

这些老臣们,总是动不动就说他圣明。但他哪里能不明白,张世杰刚刚就是刻意为之?

以张世杰的脑袋,未必连这点事都想不到?

但是他也懒得再说张世杰什么了。

这么些年过去,他已经不再奢望去改变这些老臣们在他面前大拍马匹的陋习。

没办法,谁让自己是皇上呢!

又过两日,便到众进士进宫面圣的日子。

赵洞庭仍如往常那般在天色未亮时就起床,打坐、练剑、锻炼剑意,等这些弄完,便已经是接近辰时。

张茹和颖儿也在这个时候起床,然后陪着赵洞庭用过早膳。宫女们给赵洞庭装扮过后,赵洞庭便带着众太监往大殿而去。

自从取消早朝制度以后,他这个皇帝比以前也要轻松不少。总不用再像以往那样,才是五更不到就要起床。

等他到大殿,陆秀夫、张世杰、陈江涵等当朝首吏以及各部主官都已经在殿外等候。

至于那些通过殿试的进士们,虽然得进皇宫大门,但此时都还在第二道宫门处等待宣侯。这道门,为正德门。

赵洞庭瞧见陆秀夫等人,露出笑容,呵呵笑道:“诸位大人怎的这么早就都到了?”

众臣无语。

他们明显发现皇上远远算不得勤政,比以往历代皇上都要起得晚得多。不过,有煊赫政绩在那,他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第918章 洞庭封官

纵是那些御史台的大夫、御史们,也不敢以此去触赵洞庭的眉头。

赵洞庭见众臣面色古怪,又呵呵笑两声,“诸位随朕进殿。”

众人便鱼贯而入,往大殿内走去。

刚到殿内坐定,坐在上首龙椅上的赵洞庭就又问道:“诸位大人怕是心中都已经有青睐的学子了吧?”

众臣听得这话,便都忍不住露出些微笑容来。

这届考生中除去钟健以外,的确还有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学子。某些专业方面的知识,让他们这些主官眼中都是大放异彩。

陈江涵微微沉吟,然后揖礼道:“皇上,真不给这些进士们直接任以要职?”

这话,是赵洞庭在科举之前就跟他们说过的。

殿试是朝廷选择顶尖人才的途径,但是,绝不能让这些个人才们一步登天。

至于为何,赵洞庭却是没有解释。

此时,陈江涵等人心里显然是有些疑虑。在他们看来,以这些学子们的专业才识,已然呢个个当得起大任。

却殊不知,在赵洞庭眼中,哪怕是最为出彩的钟健,其实也就那个样子。

各学府到底才开设专业不长时间,连老师都尚且是边学边研究边教。这些个进士们,又岂能真正入赵洞庭的法眼?

他们较之后世的大学生要差得远了。

只可惜的是,赵洞庭也是凡人,不可能面面皆通。也就自然不可能给这些学府编撰教科书了。

听得陈江涵的话,他微微点头,道:“再有学识的人,也得经过历练才行。知识和实践,可向来都是两码事啊!”

众臣闻言稍作沉吟,然后便俱是颇为认同地点起了头。

皇上说的还真是在理。

有的人能够将满腔学识应用于实践之中,但有的人,却未必能够做到,只能够纸上谈兵而已。

当下,众人又准备向赵洞庭揖礼。

赵洞庭见状连忙摆手,轻笑道:“不必行礼了。”

说罢偏头看向旁边刘公公,“让通过此次殿试的进士们都进殿吧!”

“宣新科进士们觐见。”

刘公公扯着尖锐的喉咙对外头大喊。

然后,这喊声便经过许多太监的嘴,向着正德门传去。

众进士们自然而然以钟健为首,向大殿行来。

共计一百四十七人。

因这些进士的到来,原本显得空荡荡的大殿顿时拥挤数分。

百余人都在殿内跪倒,对着赵洞庭山呼万岁。

赵洞庭眼神掠过最前头钟健,然后又扫过其余人,抬手道:“都平身吧!”

他并没有再区别对待,格外对钟健显得钟爱、欣赏。

待得众人平身,他挥手。

殿内角落伺候着的小太监连忙跑上前,将两个用红绸盖住的长条形托盘放在赵洞庭的书案上。

赵洞庭同时掀开。

左侧,是成叠的大红色文书。右侧,则是许多金晃晃亮眼的金牌。

众进士见状,都是面露不解之色。

赵洞庭轻轻拍着左侧文书,道:“这是诸位通过殿试的正式文书。”

又拍右侧的金牌,“而这,则是朕赏赐与你们的进士金牌。这金牌上,篆刻着诸位名讳,持此金牌者,纵是不在朝中为官,也可以每月都去户籍所在地的府衙领取银饷。这,都是朝廷无偿供给你们的。当然,朕还是希望诸位都能够为朝廷效力,为拜服谋福利。”

众进士都是意动。

他们前来参加殿试,有几个不是想到朝中为官的?

“钟健。”

赵洞庭拿起左侧最上面那封文书,念出钟健的名字,又从右侧拿起金牌,笑道:“上来吧!”

饶是以钟健的沉稳,此时也不禁是有些激动。脸色泛红,快步走到赵洞庭面前不远,跪倒在地,“草民叩谢皇上。”

刘公公从赵洞庭手中接过文书和金牌,走下阶梯递给钟健。

赵洞庭看向陆秀夫,“国务令,农业部打算给钟健的是什么职位?”

陆秀夫轻轻躬身,“回皇上,农业部现有诸多空缺。经我等商议,钟健可赴任邵州农业厅副厅长之职。”

自赵洞庭在雷州实施新政以后,除去各部尚书以外,地方官员的职称大多都已经做过改动,极为接近现代社会的官职排序。

邵州乃是荆湖南路境内望州,又在天子脚下。这种级别的州,和现在的地级市没有什么区别。

而邵州作为望州,经过改制以后,知州已经是正五品的大员。

钟健所任的农业厅副厅长,也就是间于正六品和从六品之中了。而以皇上现在对他的垂青来看,应当能评上个正六品。

古代有九品芝麻官的说法,听起来正六品似乎也并不高。但实际上,正六品官已经绝对不小,能相当于正厅级别。

在平头百姓的眼中,正厅官员能够还不够高高在上么?

只是,有许多学子惊愕之后,却不免露出浓浓失望之色。

他们只以为在通过殿试以后怎么着也会得到六品以上官职,却远远没想,连最受皇上垂青的钟健都只是区区六品。

这岂不是说,他们的任命将会更低?

这样算下来,甚至都不如那些在院试中成为贡士的举生们了。

尤记得那夔州路有一通过院试的贡士,他可也成为了某一州的农业厅正厅长。较之钟健这个副厅,含金量怕是还要高些。

试想,连钟健都只得到这样的官职,他们又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你的考卷朕亲自看了,于兴农之道上见解的确不俗,朕决定采用。”

赵洞庭却只是笑眯眯看着钟健,夸奖两句,并没有解释什么。说完这句,只又说了句准备到邵州去任职吧,然后便又翻开了下一本文书。

毛堀,郴州水利厅任职。

董力时,道州永明县财政局副局。

一个个进士都上前接过文书和金牌,然后又回归远处。眼中的浓浓失望却是始终都没有淡去。

他们这些人里,竟没有品阶超过六品以上官员,多是七到八品。更为诧异的是,连个衙门正职都没有,最高也已经是副职。

第919章 出状元了(1)

钟健果然已经是众人中得到最高任命的人。

好不容易通过殿试,竟然就得到这样待遇?

这些进士们嘴里不敢说,但心里怎么可能不觉得委屈。

莫说是各路院试贡士,就是那些府试中的举生,都有品阶比他们高的。而且,有不少人都是居于正值啊!

如此说来,说不定他们不来参加这殿试,最终得到的官职还会更高呢!

有不少进士隐隐然向着钟健看去。

在他们想来,现在心中最觉得不服气的应该是钟健无疑了。

以往“新科状元……”,哪会受到如他这般冷落?

而赵洞庭、陆秀夫等人脸上各是笑吟吟,似乎是在等着这些进士们开口。

让进士们失望的是,钟健只是恭恭敬敬站在人群中,并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他不言,便让得这些进士们也是有些踌躇起来。

为争官职,可以进言。但是,如此若是惹得皇上不高兴怎么办?

赵洞庭突然出了声,“你们都是国之大才,可得到官职却较之那些贡生、举生都稍有不如,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进士终究是忍不住,抬头看向赵洞庭,就要开口。

而这个时候,钟健却是抢先出了声,道:“回皇上,我等并无多话可说。钟健叩谢皇恩!”

赵洞庭颇觉有趣,“哦?你不觉得不舒服?为何?”

钟健抬头看着赵洞庭,“皇上真要钟健直言?”

“直说无妨。”

赵洞庭爽朗摆手,倒是也想听听这钟健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

钟健跪倒在地,朗声道:“皇上让我等进士尽皆入各衙门做副职,钟健斗胆,皇上这应该是在有意磨砺我等,也是给我等向朝中诸位大人学习的机会。自从皇上推行退休制度以后,朝中已有许多官员接近、达到退休年纪,皇上将我等都安排在荆湖南路任职,应有考究我等之意。若我等能够在各自职位上为朝廷、为社稷作出贡献,钟健斗胆直言,届时,皇上应会许我们以高官厚禄。”

众进士微惊,神色复杂。

他们全都在紧张自己会得到什么官职,却是没有如钟健这般注意,皇上将他们全部都安排在了荆湖南路任职。

眼下皇上行宫就在长沙,这荆湖南路的特殊性,可不是其余诸路能相提并论。

“哈哈!”

赵洞庭忽的笑出声来,“你倒是心思剔透,不俗,不俗啊!”

然后眼神又扫过众进士,道:“钟健说的没有错,朕知道你们是大才,也的确有考较你等之意。朕当初接掌朝政之时,也是历经磨难艰辛才得以将大宋发展到现今这种地步。你们要想通过殿试就成为人中龙凤,在诸路诸府,或许会有个例,朕不在乎将些许小地方交给你们,让你们去大展身手。但是,你们既然通过殿试,那就是咱们大宋现在最顶尖的人才,朕,对你们寄予厚望,让你们居副职,向诸位大人学习,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们撞得头破血流。”

他右手手指轻轻扣着案几,“的确如钟健所说,若是你们能够通过朕的考核,在各自职位上大展身手,朕必然乐意让你们身居高位,尽展胸中抱负与才学。但是,你们要是在各自职位上没有为社稷做出什么贡献,那你们就都等着发派到小地方去罢!朝中现在青黄不接不假,但朕需要的,是真正能干事,干实事的官员。”

“当然……”

说到这,赵洞庭话音突然又是一转,“要是你们对自己没有自信,也可以在此提出来。朕可以酌情将你们派发往地方任职,想来官位不会比现在要低。”

说完,便又是笑吟吟看着众多进士。

进士们各自沉吟起来。

无疑,现在要主动要求去地方任职,他们得到的官职品阶会更高。但是,皇上的意思也很明显,以后他们要想升入朝廷核心位置也就不容易了。

是求现在就光宗耀祖?

还是求以后能争取到成为封疆大吏的机会呢?

有许多人心中都在暗暗思量。

这届进shi de nián龄差异很大,最年长者已经四十有多,最年幼者不过十八。他们的想法,自然是有所不同。

“皇上,草民想前往地方任职。”

“皇上……”

最终,还真有十余人跪倒在地,向赵洞庭要求前往地方任职。而这些人,不出意外都是年岁较大的举生。

他们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接近中枢了。

或许,能够到地方任职某部主官,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像那些年轻进士,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用去向上攀登。

赵洞庭并未露出异样之色,显然对此已经早有心理准备。

五品以下官员,到五十岁就得退居二线,到五十五更得退休。这些个大龄进士们,还有几年时间可以在副职上打熬?

哪怕是他自己,也的确希望这些大龄进士会提出来前往地方任职。

他们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到地方上任主官,总也应该能比地方上选拔出来的那些人才干出更多事实。

大手一挥之下,赵洞庭看向陆秀夫道:“国务令,那就将这些进士都安排往地方任职。看各地各部门有何空缺,都争取将他们安排到正职上任职。”

他也是没有办法。

现在终究还是人才紧缺,大宋官员编制中却还有不少缺口。给这些进士直接派以正职,也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

不过说完,赵洞庭还是不忘看向那些主动要求前往地方任职的进士,又道:“你等前往地方任职,朕是支持的。不过你等也要记住,朕给你们的可不是铁饭碗,这科举,朕年年都会要举行,届时会有无数的人才在朝中崭露头角。要是你们在地方上没能为民为社稷作出贡献,朕贬你们的官都是轻的,甚至会罢你们的官都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可不要怨朕。”

众进士都是露出凝重之色来,“我等谨记。”

“嗯……”

赵洞庭见状,轻轻点头,对陆秀夫等人说道:“那诸位大人便各自将他们带回吧!两个月内,让他们到各自府衙任职。”

第920章 出状元了(2)

“是。”

陆秀夫等人领命。

而后,陈江涵等各部长官便各自带着选用的进士退出大殿而去。

大殿内很快接近空空如也。

赵洞庭忽的偏头看向旁边刘公公,问道:“刘公公,你觉得这些进士表现能够如何?”

刘公公稍作沉吟,回道:“皇上,他们都是各地最为拔尖的学子。想来应该是能够做出政绩的。”

“未必啊……”

赵洞庭却是摇头,似是自言自语,“朕这科举新政才刚刚实施不久,各学府开设专业虽然齐全,但连夫子们对这些专业知识尚且都还处于摸索阶段,他们这届进士,看似是含金量最高的,但实际上,对各专业知之不深。这点,朕从他们的考卷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朕只希望,他们能比之前的官员做得更好就行,这样,也就说明朕的新政还是成功的。”

这日,赵洞庭离开大殿以后,直接前往了御书房,然后在御书房内呆了整日。直到夜深,才回寝宫。

他心知肚明,这样草草填充出来的人才,并不算好。

等到翌日,赵洞庭又召集陆秀夫等大员及各部主官到大殿开小朝会。

朝会中,赵洞庭只说了两件事情。

其一,遍请民间各地擅长水利、农业、路桥等德高望重之士,前来长沙共同探讨专业知识。

其二,国子监往下各地学府分门别类。

从咿呀学语的幼儿园,再到小学、初中、高中以及最高的大学。各学府必须找准各地定位,不得笼统而教之。

当然,这第二件事,赵洞庭并没有让国子监现在就实施下去。

他仿照现在教学制度,要想将各学府都定位,首先总也得弄出各年级的教科书来才行。

而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的知识虽然领先这个年代的人许多,但这事不是光靠他自己就能够完成的。他也得先需培养出些人才来才行。

这,是最费时间的水磨工夫。

其后,赵洞庭又有密信到各军区内。让各军区着手建立特种部队,且力图将主要编制定在团级,各兵种明确分工,相互配合。

这天下不知道还能够再太平多长时间,他迫切希望在战事再起之前,让各军区禁军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动辄数十万人的大战,太过劳民伤财。同时,死的人也太多了。

民间人生凋敝,实在已经经不得那样的折腾。

转眼间,接近三月末。

广南东路韶州乐昌县境内某村。

村子很穷。

穷到整个村落都几乎看不到黑瓦,寥寥二十来个屋子,都是以茅草盖顶。

虽然乐昌县内有黄坑银场、有太平铅场,但地理环境并不太适合耕种,于是年年收获都是紧缺。

哪怕到皇上实施新政,家家都得以分到田地,也只是勉强能够保持温饱。到矿上做工的人仍旧不在少数。

乐昌县穷。

钟健出生的这个村子更穷。

要不然,也不至于整个村子才有他这么个读书人。而且,上京殿试的盘缠都还得需要全村的人来凑。

这也多亏得是钟健年少时便能过目不忘,展露出过人天赋。村民们觉得他读书应该能读书前程,要不然,整个村子怕是连一个读书人都没有。

好在,钟健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这孩子,到县城里上私塾的时候就总是受到夫子们夸赞,说其天赋超群,头脑聪颖。

后来县城里有学府初办,他也成功进入考入学府,且还因为成绩优异得到免除学费的待遇。可谓是让整个王水村都大大长脸。

那阵子,村里的人到县城里贩卖、采买东西的时候,胸膛都不自禁要抬得高些。

咱们王水村可也是有学府里面的学子。

再到后来,这孩子更是不得了。

乡试第一、府试第一、院试第一。

乖乖个隆冬,这可是将王水村的村民们都惊得不轻。再去县城里,便只恨不得逢人便提钟健的名字才好。

咱们王水村可是要出了不得的人了。

且不说钟健在群英璀璨的殿试中能够再度脱颖而出,但就这广南东路院试第一,以后也了不得吧?

其实,有很多村民连院试是啥都不知道。但只明白,这很牛皮就足矣。

要知道,在钟健中秀才、举人、贡生头名的那几段时间里,可先是惊动了乐昌县令,然后又惊动了韶州知州,到中贡生,更是连广南东路最顶天的节度兼转运使冯廷鸾冯大人都派遣府中官吏亲来道贺了的。

当然,这些现在对于王水村村民们来说,都已经算不得什么。

这日,从节度府内可是又有大官到了王水村。那大官人可是说了,钟健那后生中了进士。

还说,钟健得到皇上御笔亲提,最受青睐。且得封了正六品的官。

进士。

村民们原本不懂,是后来钟健越考越竟然才渐渐懂的。通过殿试的贡生就是进士。

听说进士头三甲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

那才真正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村民们此时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来自节度府的官吏,有人兴奋不已,却也有人暗暗失落。

年纪已然老迈的村长颤巍巍,又是兴奋又是些微失落,神色复杂,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大人,钟小子,不,钟……钟大人他没中探花?”

状元,他不敢想。但之前对于探花,还是有期望的。

毕竟现在大宋总共才几个路而已,如钟健这样的院试第一能有几人?

官吏笑容柔和,“村长怕是不知,自从咱们皇上实施新政以后,殿试已经取消头三甲了。通过殿试者,不再分列名次。嘿,钟进士这回独独得到皇上御笔亲提,且当朝夸赞,已经是咱们广南东路莫大殊荣了。这,和新科状元都没什么区别呢!”

村长颚下胡须剧烈抖动,“真……真的?”

官吏笑着点头。

“咱们王水村……出……出状元了?”

第921章 繁繁人心

村长愣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周围的村民们,也俱是愣了。

有几人悄然落下泪来。

而这几人,自然是钟健的家人。

“算算时日,钟进士也该快回来了。诸位都准备迎接吧,节度使有令,因王水村出了钟进士,整个村子免税五年呢!”

官吏又笑着开口,态度很是和蔼可亲,看不到半点装腔作势的官威。

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村民们回过神来,然后都又是艳羡又是感激的看向钟家几人去。

他们能够得到这样待遇,都是因为钟健。

王水村,无疑是淳朴的。

此时这些村民们却是没有想过,钟健能够中秀才、举人、贡生,乃至进士,都是他们齐心协力给供出来的。

要不是有他们,纵是钟健天赋超群,最终想必也只能泯然众人。

人群中,有个面色黝黑的汉子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村民们叩头,“钟阿大谢谢诸位,谢谢诸位了。”

紧跟着,他旁侧还有个面色同样黝黑,且颇为壮实的中年妇女也跪了下去。

她旁侧还有一男一女,年岁都不大,约莫十多岁模样。大概还不懂进士意味着什么,只是见爹娘跪倒,便也跟着跪倒。

唯有一个十八年华左右的女子,面色微黄,长得也并不怎么好看,轻蹙着眉头,却是在怔怔出神。

她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很是粗糙,远没有富家小姐们那样的丰腴洁白,显然是常干粗活。还可以看到,手指上有不少针扎出来的小伤口。

村民们能够给钟健提供盘缠已是极致,而钟健在学府内的生活费用,都是她用这双手织鞋垫织出来的。

钟健的糟糠之妻--余敏。

她是从外村嫁到王水村来的,家里也贫苦。秉持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

钟健读书,家里少个劳动力。她便是又做农活,又做女织,而且还要拉扯两个比她仅仅小上几岁的小叔子和小姑子。

以前,她心里只期盼着钟健高中,出人头地。

后来钟健真的数鸣惊人,秀才变举人,举人变贡生,她难免又有些忐忑和自惭形秽。

她长得不漂亮,这点,她自己心知肚明。

再者说了,就算是长得漂亮的女子,又有几个经得住农活时那毒辣的太阳摧残?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丈夫了。

于是,她只能更加努力的做事,挣钱、伺候双亲、养育小叔子和小姑子。

那时候,钟健高中,但到底还未正式封官。她不去深想,心中也就能渐渐平静下来。

但这刻,余敏心中却是浪涛汹涌,再也无法平静。

夫君是六品官了。

以后钟家将会是顶天的官宦之家。

可瞧瞧自己。

瞧瞧自己这愈发壮实的身材,愈发粗糙的双手。

自己……还配得上夫君么?

夫君成为大官,自己却不识字,又长得这般丑陋,以后岂不是会给夫君丢人现眼?

“敏儿。”

余敏正出神,心里七上八下好生纠结时,旁边钟健的母亲轻轻地拉了拉她。

余敏回过神来,连忙也跪在地上,却是泪如雨下。

想到自己要离开夫君身边,她真是心如刀割。

“别,别。”

村长走到钟阿大面前,连忙将他们扶起来,“阿大你们这是做什么,现在钟健可是朝廷命官了,你们怎能向我们下跪?”

“是啊!”

“我们可受不起!”

“以后我们可得叫你钟老爷呢!”

旁边村民们也是七嘴八舌,连忙将钟家众人硬扶了起来。

而那来自节度府的官吏,只是笑吟吟看着这一切。

皇上实施科举新政以后,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例子,已然是不少见,在各地都有。

其后数日。

王水村的村民们除去务农的时候,便都是聚集到村口大树下,翘首以盼。等待着钟健回来。

这可是他们王水村最有出息的人。

以前,王水村没出现过这么有出息的人,以后,兴许也不会再有。

钟健的弟弟、妹妹更是每天天还没亮,就跑到村口去守着。

但是,作为钟健妻子的余敏却是始终都没有去村口翘首以盼。这几日反而颇为反常,很少走出家门。

有和她关系不错的女人去钟家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摇头,啥也不说。

连钟健的父母亲,都不知道自家这位儿媳妇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后来经过村里老人的点拨,才渐渐明白。

可明白了,又能说什么呢?

这种事情,是没法劝的。

哪怕他们是钟健的父母亲,现在却也不敢断言钟健就会始终和她厮守。

六品官啊!

这在王水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们心里已经是天大的官儿。

连钟健的父母亲想到六品这两字,都有些心理忐忑,虽是父母,却哪里又还敢去代替钟健许什么诺言?

两人也只能心里叹息。

到三月最后这天。

王水村村口沸腾起来了。

有一队银甲禁军出现,前头还有许多小吏敲锣打鼓。个个都挂着红,好生喜庆。

钟进士回来了!

钟健回来了!

瞧,走在那队银甲禁军前头的,可不就是咱们王水村最有出息的人。

“钟进士回来了!”

“钟大人回来咯!”

守候在村口许久的村民们顿时吆喝起来。

有人向着队伍跑去。

“哥哥!哥哥!”

钟健的弟弟妹妹更是撒丫子跑得飞快。

看起来是农民,实际上也是农民的钟阿大眼神无比复杂,定睛瞧瞧自家儿子,却是走向村内。

有村民不解,问道:“阿大你做什么去?你不去迎你家孩儿啊?”

钟阿大顿足,道:“我去家里知会娘子和敏儿。”

然后继续向着村子里走去。

整个王水村外泥土路上,这刻都好似充满欢庆。

钟健的弟弟妹妹穿过那些敲锣打鼓的小吏,跑到钟健面前,“哥哥!”

其余村民们却是在想到钟健现在身份后,突然有些不敢靠近。隔着数米看着,站到路旁,满眼期待之色。

第922章 贵不相忘

钟健挠了挠弟弟妹妹的脑袋,不由分说拽住了两人的手。

然后看向村民们,些微愣神,看出来村民们此时的拘谨。

“村长!”

“李爷爷!”

“老刘叔!”

“莫大婶子!”

他很是熟稔地向着众人打招呼。

“诶!”

“诶!”

村民们面红耳赤,好生激动,回答得极大声,好似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瞧见没!

钟健有出息了,但还记得我们,还给咱们打招呼呢!

这刻村民们心中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

王水村总共不过二十多户人,钟健自是全都认识。边向村内行去,边连连向着周围村民们打着招呼。

村民们都跟在队伍后头,满脸喜色。

他们没想过太多,纵是钟健在他们面前摆官架子,不认他们,他们怕是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钟健对他们还这般热情,甚至已然能够让他们心中都生出感激之情来。

人性就是这般复杂。

不过他们自然还是不敢上前七嘴八舌和钟健说话的。

钟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低头问弟弟妹妹,“爹娘还有你们嫂嫂呢,怎的不见他们?”

钟健的弟弟瞧瞧村口大树,疑惑道:“刚刚爹爹还在这呢,怎的不见了?”

妹妹接口道:“应该是去家里叫娘亲和嫂嫂去了罢!”

然后她有些担忧的抬头对钟健说道:“哥哥,嫂嫂这几日好似有些不开心呢!”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要细腻些。

钟健闻言便皱起了眉头,“什么事让得你嫂嫂不开心了?”

妹妹却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村里对此其实已然议论开了,但显然,也不会传到他们这些半大孩子的耳朵里去。他们也不懂。

钟健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是想明白什么,重重叹了句,“这个傻丫头啊……”

眼眶,却是在这刻通红。

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自是能够想得到,自家妻子为什么会不开心。

那不是不开心,而是觉得她配不上自己,自己会要舍弃她吧?

钟健的步伐突然加快了许多,匆匆向着家里走去。

乐昌县县令亲自陪在钟健身旁,见得他脚步突然加快,便也连忙加快步子。

赵洞庭官衔改制以后,各地官员品级皆有少许提升。原乐昌县这样的中县,县令只是从八品的官员,现在也是名列正八品。

但很显然,哪怕是正八品,也没法和即将赴任邵州农业厅副厅长的钟健相比。

虽然,钟健最终也只是被评为从六品,没有得到圣上荣宠。让无数进士都掉下了眼珠子。

正八从六,看似只是一阶半之差,但实际上,却能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钟健的实权、未来潜力,都远非区区乐昌县县令可比。

如果不是钟健此时还未正式赴任,这县令在他面前卑躬屈膝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媚上之风乃是人性,不是赵洞庭想改就能够改得掉的。

到即将进村的渠道处。

钟阿大终是带着妻子匆匆跑了出来,两人脸上自然满满都是激动。

但真见得钟健,两人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健对着父母跪倒,“健儿拜见父亲、母亲。”

对双亲,他是有愧的。读书这些年,他没有尽到孝道,反而拖累这个家庭不少。

“快起来,快起来。”

钟阿大连忙上前要扶起自家儿子,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将双手使劲在衣袍上擦了擦。

现在儿子是大官儿了,要是自己这双手弄脏他的衣服,怕会丢儿子的脸。

钟健母亲在旁边悄然红了眼眶。

钟健笑着起身,眼神却是向着村内隐隐看去。只是,仍旧并未能瞧见妻子的身影。

他嘴角突然露出几分极是柔和的笑容来,道:“父亲、母亲,咱们回家去罢!”

兴许是心中迫切地想要见到妻子,他竟是都忘记给自家父母介绍这乐昌县的县令了。

不过县令却也没敢露出不满之色,对着钟阿大和他妻子轻轻拱手,道:“鄙人乐昌县令池学林,在此恭喜二老了。”

再后头些的乐昌县官员以及这乐昌县各学府的院长、夫子们自也是连连对钟阿大两人道贺。

钟健高中,这是给整个乐昌县长脸。而且不出意外,以后钟健怕是会成为这乐昌县最有出息和前程的人。

现在和他们家交好,以后钟健惦念家乡,乐昌县还会少了好处去?

钟阿大和妻子见到这么多原本根本就见不着的大人物们在自己两人面前如此谦恭,脸上都不禁是露出些许慌乱紧张之色来。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阵仗呢!

最后钟阿大黑脸涨红,竟是噗通给众人跪下了,“钟阿大多谢诸位大人,多谢诸位大人了。”

这可是将一众官员们都吓得不轻。

池学林连忙扶起钟阿大,道:“使不得,使不得。钟老爷您这可是折煞我等了。”

边说边打量钟健,生怕钟健会因此而不满。

而钟健并未露出什么不满之色。

这总算让得池学林等人放心。

众人并未因为这小插曲而耽搁,继续匆匆向着钟家行去。

越来越多的王水村村民从家中出来,跟在队伍的后头,热闹哄哄。

终到钟家。

见得钟家简陋房屋,池学林等人眼中都不禁是露出些微吃惊之色,然后便又有些愧疚。

原来钟进士家中真是这般贫苦,怕是在本就极为贫穷的王水村中都算是最为贫穷的。

他们这些县官,都有责任。

钟健只是径直向着屋内走去,“敏儿,敏儿。”

可是,屋内却是没有人回答出声。

钟健走向自己和余敏的卧房。

池学林等人很是知趣的没有再跟着,由钟阿大和妻子两人引进大堂。

只是钟家着实太过简陋,正堂也只堪堪能容纳池学林等几个乐昌县县官以及几个士林德高望重的前辈。

这让得钟阿大夫妻两自是十分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第923章 剑仙剑阁

好在其余人也不敢计较,就都站在屋外,还是有说有笑。

钟健到得自己卧房里,终于见到自己妻子。

余敏痴痴回头,脸上却是挂满泪痕。

她面前书案上摆着张宣纸,上面有重重墨迹。

钟健走到余敏面前,柔声问道:“我回来了,你怎的还哭了?”

余敏抽噎道:“我……我不会写字。”

钟健笑着从她手里拿过毛笔,道:“你想写什么?”

余敏痴痴看着钟健,眼中尽是羞愧之色,低声道:“如今夫君高中,我……我已是配不上夫君了。”

“你、你想写休书?”

钟健勃然大惊,手中毛笔跌落到地上,将余敏脑袋重重搂在怀中,“你这个傻丫头,我们本是夫妻,又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之说?”

“可是……”

余敏道:“以后夫君入朝为官,我不识字……会给夫君丢脸的。”

钟健抚摸着余敏黑发,“要是我高中就遣你回家,那才真正会是贻笑大方。敏儿,我读书这些年,家里都是你在照顾,你放心,这辈子我钟健都必然对你不离不弃。不识字,我可以教你。以后我也要让咱家敏儿像那些大家夫人那般知书达礼,过上让人伺候的日子。你切莫再要说出这样的傻话来了。”

余敏又哭了,喜极而泣,“敏儿不要人伺候,只要能陪在夫君身旁就足以。”

两人重重搂在一起。

其后,钟健带着余敏走出卧房,到众人面前,给众人正式介绍自己这位妻子。

池学林等人自是都给余敏见礼。

余敏羞臊,一一答礼,一双手却是始终都紧紧拽着钟健的衣摆。

钟阿大妻子见儿子、儿媳这般恩爱,一颗心也终于是放下去。

这日,等池学林等人离开以后,钟健带着父母、妻子以及弟弟妹妹在王水村挨家挨户拜访。

钟健拿出自己在长沙城内写字赚的那些金锭,每户人都送了一锭,表达谢意。

这对于贫穷的王水村村民们来说绝对算是巨款。

不过更让他们感到欣慰的自然还是钟健来拜访他们,这让他们觉得,以前寄托在钟健身上的期望并没有被辜负。

钟健没有因为高登而就忘却他们,更谈不上瞧不起他们。

这让得王水村内村民们私下里对钟健更是赞不绝口起来。

而钟健拜访完村民们以后,便又带着父母妻子前去了岳父家中。

余敏的家人都没有赶来钟家,怕莫不是因为没有听到消息,而是也如余敏这般,心中忐忑,觉得家世再也配不上钟家。

在以前,有中举生的人抛妻弃子的例子不在少数。更莫说钟健现在是高中进士。

如果钟健要休妻,他们根本就不敢说什么。不去钟家,是怕去了会自取其辱。

在这种心态下,钟健全家的到访自然是让得他们喜出望外。

而钟健礼节方面面面俱到,刚进门就对余敏父母跪下,这就更是让得他们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感动了。

这日里,连余敏家所在的村子都因为钟健的到来而轰动。

人人都说,余家也要跟着钟家发达了。

这自然让得余敏的父母亲都是满面红光。

乘龙快婿,这还真是真正的乘龙快婿。他们也为之前不嫌钟家贫苦,将女儿嫁到钟家的决定充满自豪。

短短两日过去。

钟健带着自家还有余家人,足足十余口,准备出发前往邵州赴任。

王水村村民们尽皆送到村口。

钟健当着全村人立下誓言,“钟健日后若能得到皇上看重,定不忘家乡,不忘故土,让诸位乡邻都过上好日子。”

村民们俱是感动。

对此,充满期待。

王水村这地方远远算不得风水宝地,土地贫瘠,要想致富很难。他们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钟健身上。

长沙城皇宫内。

赵洞庭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除去常常呆在武鼎堂外,现在也时常到各部门去瞧瞧。

特别是军工部和军工部衙门以及下辖的作坊,他去的尤其多。

自他发明马蹄铁后,现在马蹄铁已经在各军中普及,但是想要普及神龙铳等,却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这年代物资匮乏,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改变。

他也终于抽空带颖儿出宫过夜了。

只是现在颖儿是否已经怀有身孕,还没法看出来。

四月初七,节气小满。

长沙境内从越李朝引进的占城盗已经逐渐颗粒饱满起来,只是仍旧青葱,还未到完全成熟的时候。

长沙城外各地稻田之中青葱满目,水稻长势喜人。

不出意外这将会个丰收之年。

大雪瑞丰年啊,年关前后的那几场大雪果然是带来了丰年。

民间对赵洞庭感恩戴德,有人言,能这般风调雨顺,都因为皇上是真龙天子。更有甚至,说天气根本就是皇上在掌控着。

个别地方,赵洞庭简直有被神化的趋势。

而赵洞庭前些时日又颁发的新政,更是让百姓们对今年收成充满期盼。

皇上说了,等秋收过后,会派遣小吏到各家各户称量粮食产量。每个村子里亩产最高的人,可以免税两年。

每个县区亩产最高的人,更会发以奖励,授“农耕能士……”的称号。这虽然不是什么爵位,但却可以终生免税,而且还会受邀到节度使府衙和其余各县农耕能士共同探讨农耕经验,这绝对也能算是出人头地了。

而各州的“农耕大能士……”奖励自是更为丰厚。

至于全国境内评选出来的“农耕魁首……”,更是不得了,可以进京面圣。而且,皇上会亲封其入农业部为官。

这也算是不识字的百姓们的出路。

谁都希望这种幸运能够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些常年在田里耕种的农夫们,不会读书,不会写字,但对于耕种,怕是都各是有各的独到见解。

这种奖励制度,正是出自钟健的考卷。

赵洞庭在皇宫内听得民间百姓们这些日到田中观察、劳作更是勤快,也是开心。

第924章 一招断剑(1)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接连有两道喜报传到长沙,前后相距不过数个时辰。

两封喜报都来自雷州,八百里加急。直接呈送到赵洞庭御书房。

小黄门朱海望匆匆跑到武鼎堂藏书阁内,将赵洞庭给请到了御书房里。

赵洞庭坐到龙榻上,拆开第一封密信,脸上便露出惊喜之色,“好,好哇!”

他是真心欢喜。

两年多以前奉他命令出海,从雷州出航的官船队伍如今终于是赶回来了。

密信中写明,他们已经到过皇上嘴里所说的那名为“美洲……”之地,且在美洲依着赵洞庭给他们画的图案找到了玉米、甘薯、马铃薯、烟草等作物。而且现在都已经带回雷州。

这意味着什么,整个大宋没人比赵洞庭更清楚。

在这个农耕并不发达的年代,水稻产量终究不高。玉米和甘薯、马铃薯都能充做食粮,其意义便是十分重大了。

这足以让得那些贫瘠地方的百姓都能吃上饱饭。

到时候大宋便真是国泰民安。

赵洞庭没急着拆开第二封信,当即就说道:“拟旨,宣官船队伍进宫见朕。”

“是。”

伺候在旁边的朱河琮、朱海望兄弟两连忙答应。

赵洞庭这才又拆开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柳弘屹亲手所书。

两个多月以前,柳弘屹到长沙述职,就有跟赵洞庭说东沙群岛的建设已经接近完善。如今,终于是大功告成。

东沙县。

这个赵洞庭穿越到南宋以后,建立的首个海上中枢终于可以开始运转。

从表面上看,东沙群岛似乎只是个能为朝廷带来不少财政收入的贸易战而已。而实际上,自然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赵洞庭亲自拿起笔墨,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着,择吉日为东沙县集市正式挂彩开业。柳安抚使亲自主持,东沙县,为我朝与海外麻逸、流求等国贸易中枢。

然后又让朱河琮将这封圣旨重新抄撰,便让八百里加急传往了雷州去。

南宋经济局面可以说就此逐渐被打开,不仅仅再限制于国内。

蜀中剑门关藏剑阁。

自从空荡子闭阁以后,这里自是要冷清许多。巍峨剑阁,山中蜿蜒石阶上已经看不到有什么身影。

不是没有人再来撞运气,想得到剑阁青睐,但越来越多人吃到闭门羹,无人例外以后,江湖剑客们终究还是放弃。

但这日,却是有两个身影沿着石阶向剑阁缓缓而行。

青衣红衣。

正是君天放和韵景两人。

他们护送李秀淑回到西夏以后,辗转来到这里。

到得剑阁外广场上,可见广场上已经洒满落叶。一派寂寥气象。

风徐徐而过,落叶翻飞。

韵景突然偏头看向君天放,轻声问道:“师傅,您真的要挑战剑神前辈?”

君天放轻声笑道:“这是我辈剑客最高追求了。此生若不挑战老剑神,心中终究是有憾。”

韵景些微担忧,“可弟子听说那些守阁剑奴个个都是真武境高手……”

“无妨。”

君天放笑道:“你难道对为师还不放心么?”

他摘下背后长剑,轻声道:“这柄长虹跟着为师已有数十年了,如今,也是该到弃剑的时候。”

韵景疑惑,“师傅您这是觉着自己打不过剑神前辈么?如此为何还硬要打?”

君天放抬头瞧向剑阁顶端,金色琉璃刺眼,“只有舍剑,才能领悟那万物皆是剑的境界。要破极境,执着于剑者不可能做到。这也是江湖中为何始终没有出现过依赖神兵利器者能达到至高境界的原因。景儿,你虽修剑舞,但剑舞亦是剑道。且要记住,剑道如人道,有舍才有得。你天资不俗,若是日后能够以剑舞破真武境,为师此生便是再无憾事了。”

他真是将韵景当成亲女儿看待的。

以前他女儿就曾许下过这样宏愿,要为剑舞正名。剑舞绝不是只供观赏的剑术,如今,他自是希望能在韵景身上实现。

韵景轻轻点头。

青衣剑仙放声高喝:“君天放前来拜会剑神前辈,请前辈开阁!”

藏剑阁顶端却只是传出空荡子波澜不惊的话语,“老朽已经闭阁谢客,剑仙请回吧!”

君天放双眉微凝,“君某真心求教,还请前辈破例。”

然而,阁内却是再无声音传出。

君天放眉毛皱得更紧,又道:“君某这便准备离开潼川府,还请前辈成全。”

阁内,仍是没有声响。

“恕晚辈无礼了!”

君天放似是打定主意今日定要见到空荡子,向着藏剑阁拱手,大步向着藏剑阁走去。这显然是要强行破阁。

“且慢!”

而这个时候,从台阶下却是忽有声音传到。

有两道身影乍然出现在广场之上。

一黄色僧袍老僧,一着白裙妙龄少女。自然正是无得和尚和乐舞丫头。

他们两人不知道为何也突然赶到藏剑阁来。

老龟还在台阶下面缓缓向上攀爬。

韵景回头,瞧见乐舞,先是微惊,随即露出喜色,“小舞妹妹!”

“韵景姐姐!”

乐舞也甜甜地喊。

随即眼眶却不自觉有些微发红。

她如今也是有些想念父亲、姐姐还要那个人了,见得韵景,这种想法霎时间便愈发显得深刻。

可是,她却也是拗着气。不相忘,便不愿意回去。

青衣剑仙回头,瞧见无得和尚这位现在仅有的以确定登极境的至高强者,也是愣住,“在世佛?”

无得揖佛礼,“方才老僧无得唐突了,还请施主见谅。”

君天放还礼,对这位只身挡洪峰的高僧也是满怀敬意,“在世佛怎会到剑阁来?”

无得道:“来见故人。”

说着亦是抬头看向剑阁。

君天放又是微愣。

无得放声高喝,声音却是如古井无波,“故人来见,剑神还不打算开阁门么?”

这剑神两各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是破天荒般带着极重的嘲讽意味。

第925章 一招断剑(2)

这让得君天放眼中都不禁是露出嘲讽之色来。

哐。

剑阁第十七层的窗户忽然间洞开。

剑神空荡子身影出现在窗前,道:“请几位入阁!”

君天放携着韵景,无得和尚单臂提住乐舞,俱是向着藏剑阁高处飘身而去。

几人身影很快便出现在窗口,飘逸而入。

阁内空荡荡。

除去空荡子,还有他座下的蒲团,再无他物。

也不知道,空荡子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是这么取出来的。

空荡子看向君天放,轻轻点头,“剑仙。”

然后再看向无得,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神色很是有些复杂。

韵景和乐舞都连忙给空荡子见礼,“晚辈韵景、乐舞见过前辈。”

空荡子露出笑容,对两女颇为和善的点头。

无得坐到空荡子面前约莫两米处,左手滚动佛珠,“让剑奴入重庆,又闭阁,你到底是何意?”

空荡子轻笑,“你都已经遁入空门,又以升入极境,还放不下?”

无得道:“或许圆寂之时才能放下。”

空荡子又道:“咱们以有多长时日未见了?”

两人交谈,倒是没有顾及君天放、乐舞和韵景在场。

无得道:“自襄阳之战后,已经整整十年有余了。”

“十年了……”

空荡子衣袍忽的些微鼓荡,复又平静,“襄阳战败过后,我自作主张解散雁羽营。你遁入空门,泷欲等人心怀恨意,或是隐世,或是到元朝等国求财求名,甘做鹰犬。我创下这藏剑阁坐镇蜀中,不再过问国事。如今,铁离断重新为皇上效力,你来此,是想问我到底是何立场吧?”

“正是。”

无得和尚眼中难得的露出些许锐色,“当初雁羽营众兄弟,或是隐世,或是为祸江湖,我都可以理解。但如泷欲那般与大宋为敌,我却不能坐视。我们生于大宋,纵是朝廷当初有负我等,我等也不该负如今之圣上。对泷欲,我付出一臂让他甘愿退走,如今我来找你,却也是想问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呵呵。”

空荡子忽然笑出声来,“金刚啊金刚,你都是和尚,是高僧了,这性子,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啊!”

说着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你认为我意欲何为?”

无得道:“左右逢源,明哲保身?”

空荡子轻笑,“难道我在里心中,是这样的人?”

无得道:“但是你近来所为,只有如此才能解释。”

空荡子微微眯眼,“那我若是说我向蜀,你今日,是不是要杀我?你虽破极境,但已断臂,能定然胜过我么?”

无得幽幽道:“拼死总是可以。我不想老兄弟在最后走错路,如此,还不如到黄泉下去作伴。”

“好个老兄弟!”

空荡子哈哈大笑,胡须飘荡,“今日就为这句老兄弟,当痛饮。”

然后他出声高喝,道:“诸位弟兄,都上来喝酒。”

楼下,有近十人飘然上阁。

这些人个个都修为通天,看气息,已是到真武之境。

个个脸上本都古井无波,看到无得和尚以后,却是又各自都露出激动复杂之色来。

有剑奴乍然出声,“副营主!”

雁羽营副营主金刚。当初横练功夫登峰造极,以此登真武,有金刚怒目之威。

雁羽营营主空千古,天资绝世,剑意无双,堪称剑意压千古。

这两人,正分别是现在的无得和尚和空荡子。

而这些藏剑阁剑奴,自然也都是原雁羽营之人。只是雁羽营解散以后,他们没有各自离去,而是跟在了空荡子的身边。

化作剑奴,苦修剑道,至今整整十年有余。

论他们心境,自然个个都已经是到泰山崩于前而不起涟漪之境,但现在看到无得,却仍是难免激动。

曾经并肩作战的日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怀的。

他们曾多少次生死与共过?

这样的情意,说是盖过亲兄弟都并非不可能。

“擒龙、幻影、魔符……”

无得和尚脸上亦是有些复杂,念出这一个个深藏于心中十余年的名字。

然后倏然又看向空荡子,“若你心向蜀中,便出手罢!我不能让你陷弟兄们于不忠。”

乐舞听得出来无得有拼死之意,心中大急,“师傅!”

无得却只是轻轻摇头。

空荡子嘴角露出笑容来,“兄弟数十年,先喝再谈?”

无得和尚轻轻点头,“好。”

不介意破戒。

到他这种境界,自然不会在拘泥于这些东西。而且,他本来也就不是拘泥于这些俗法的人。

要说起以前的金刚,绝对能让无数人掉下眼珠,远远没法和现在的在世佛无得重合。

当初雁羽营中,杀人最多的,应当就是这位金刚无疑了。

九个剑奴各自座下,从腰间解下酒囊。

空荡子看向君天放,“剑仙助大宋救张珏副军机令,又助大宋守重庆,同饮?”

君天放点头,也坐下。

众人无话,只是各自饮酒。

到壶中酒空,无得和尚道:“酒已空……战否?”

君天放忍不住出声,“两位前辈战前,能否让君某先向剑神讨教。”

“也好,也好!”

空荡子笑着点头,身影忽然间消失在原地,飘然到了窗外,“请剑仙出招。”

君天放露出惊色,“前辈不用剑?”

空荡子微笑摇头。

君天放苦笑自语,“就此,君某已是差了前辈数筹了。”

然后却又道:“不过,今日君某还是得请前辈赐教。这也是君某此生唯一夙愿了。”

如他这般的江湖高手,被空荡子力压十余年,有几个不想和空荡子过过招的?

君天放持剑也飘然出阁。

到阁外,两人又飞身下阁。在广场上相视而立。

“请赐教!”

君天放对着空荡子施礼,缓缓将长虹剑拔出了鞘。

这长虹剑,从他成名之时起就是他的佩剑。也是登上神兵榜的神兵利器。

一剑归元。

君天放出手便是最强绝学归元。

第926章 为国为民

这一剑,可谓剑意、内气汇聚都到极致。剑势无匹强横。

广场上霎时间落叶翻滚不休。

无数落叶都随着剑势向着空荡子席卷而去。

剑招才出,地面上就出现无数裂缝。这乃是被溢散的剑气所裂。

无形却极为迫人的剑势以开山裂石之威袭向空荡子。

这剑势,可让瀑布倒卷。

然而,空荡子却只是负手而立,嘴角仍是带着些微笑容。

在他面前忽然有青色大剑出现。

这大剑长达数米,轰然斩下。

气劲剧烈碰撞。

无数落叶化为齑粉。

广场上出现一道极深沟壑,露出大理石下深黄土壤。

风沙落尽。

君天放嘴角有丝丝血迹,面带苦笑,手中长虹断裂成两截,向着空荡子揖礼,“君某多谢前辈赐教。”

剑阁十七层,无得和尚微微色变。

原来,空荡子也已入得极境。

那日和接近极境的破军宫主交手,他显然是藏了拙。

空荡子飘身又上阁,只有话语飘落,“剑仙此生有五成机会臻入极境。”

君天放看着手中断裂的长虹剑,将剑柄扔到地上,露出笑容,也飘身上阁。

他当然明白,空荡子断他长剑,就是在帮他舍剑。

空荡子再到得阁楼里以后,脸上竟是露出微微得瑟来,“你纵入极境,可还有信心能够拼死我?”

无得和尚转动佛珠的手微微停顿,竟是露出苦笑之色,“你这家伙,当真是压得天下修士尽皆无光啊……”

在雁羽营时,他是仅次空荡子的绝世高手,始终在追赶。后来遁入空门,悟得放下之道,得以破极境,没想,竟然还是被空荡子甩在后头。

纵是双臂健全时,无得和尚怕也未必是空荡子对手。现在,就更是胜算渺茫了。

君天放忽然开口,“若是在世佛要向剑神讨教,君天放虽实力低微,但也愿拼死相助。”

说着,看向空荡子而去,眼神复杂。

他虽然刚刚承着空荡子的情,但他的心却无疑是向着大宋的。若是空荡子真要向蜀,今日少不得要大战。

无得和尚则是看向那些剑奴。

剑奴们看向空荡子。

“不打了,不打了。”

空荡子摆手,却是又重新坐回到蒲团上,“打打杀杀大半生,没个消停,以后,真是该消停消停了。”

无得和尚微微凝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空荡子笑道:“连你这性格暴躁的家伙都尚且只是遁入空门,我又岂会和朝廷作对。雁羽营是在我手里创建起来的,我比您更要珍惜雁羽营的羽翼。雁羽营可以散,但决不背负叛国之名。”

他眼神逐渐深邃,“当初襄阳失陷,我就地解散雁羽营,实是不愿看到弟兄们死在元贼大军之下。当初雁羽营风头无量,若不解散,弟兄们怕是个个都不会顾得上去埋怨朝廷,都会上去和元朝拼死。可那,又有什么意义?以咱们当初之能,纵是斩杀上万甚至数万元军,却也不能救国家于危难。国家要亡,不是我们这些武夫能够阻止的,索性,还不如让弟兄们都能活下去。”

无得和尚开口,“那现在皇上英明神武,你为何不带着弟兄们前去投效,再现雁羽营之威?”

空荡子却是反问:“你又为何不去?”

无得愣住半晌,最终苦笑。

是啊,他们都老了。纵是到了武鼎堂,又还能再为朝廷效力多长时间呢?

江山代有人才出,现在绝大多数的雁羽营弟兄已然凋零了。

空荡子又道:“襄阳之战后,奸臣贾似道仍旧当道,朝廷节节败退。我带着弟兄们游走江湖,的确有隐世之意,可最后却来到这蜀中,创下藏剑阁。你可知为何?”

“为何?”

“天算子找上了我,说他夜观天象,发现蜀中会要出龙。”

“蜀中要出龙?”

无得霎时露出惊色来,“那现在皇上……”

天算子是雁羽营中实力最低微的人,但是,却也是雁羽营中最通卜算之人。其能直追唐朝袁天罡。

空荡子轻轻摇头,“我也不知,天算子当初说宋朝气数已尽,不知为何,现在又出皇上这般真龙。大概是天意难测,连天算子都不能尽皆看透吧!”

无得和尚道:“天算子在哪?”

空荡子叹息,“卜算天下大势,他伤了根基,见我不久之后,便消陨了。”

无得和尚微怔,也是轻声叹息,而后道:“那你仍然留在蜀中,到底是作何打算?”

空荡子道:“原本是想辅佐真龙,再度兴邦。天下掌握在咱们汉人手中,却也总比掌握在元贼手中要好。现在……还真如你所说,我确实是在左右逢源,只是更加倾向于咱们大宋皇帝而已,这才让弟兄们出阁助大宋。不过,我以后却也不会再出手相助宋朝了,也无力再做什么。送剑、助重庆,已经是我能做到极致。再助大宋,蜀中那些人怕是倾尽全力也会将我藏剑阁摧毁。”

“你怕死?”

无得和尚问道。

空荡子摇头,“不怕。只是没有看到天下最终归属,就这般死去,心有不甘啊……”

无得和尚声音低沉,“你想看到双龙相争?”

然后眼中便是露出冷意来,“若是蜀中的潜龙胜算更大,你岂不是要相助蜀中?”

空荡子竟是点头,然后却要摇头,喃喃道:“当初咱们雁羽营众兄弟立誓,这辈子当为天下剗恶锄奸……难道自襄阳之战后到现在你都还没有看透?若是咱们死忠于大宋,那雁羽营,便只是大宋的爪牙。那些年,咱们都错了呀,说是为国锄奸,可国家奸臣当道,我们所做之事,反倒是助纣为虐了。”

说到这,他忽然站起身来,“我空千古此生修剑,绝不再做朝廷爪牙。呵,元朝兵锋极盛,许我以高官厚禄,我尚且都不会看在眼中,日后又岂会因为蜀中或是大宋谁兵锋更盛而相助于谁?空某余生,只为百姓而战。谁家皇帝更重百姓,空某便帮谁。这身修为,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总是不在话下的。而金刚你,重庆貌似挡洪峰,难道又不是为那重庆百姓?”

第927章 佛对星辰

两人相视而笑。

乐舞忽然在旁边出声,“剑神前辈,论对百姓的重视,哪家皇帝还能胜过咱们大宋皇帝?”

虽然不愿去想起赵洞庭,但此时说起,她俏脸上却是有着遮掩不住的自豪之色。

空荡子轻笑,看向小丫头,“可现在蜀中境内也是百姓富足,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无得和尚道:“那你仍是打算坐镇这藏剑阁了?”

空荡子点头,不再多言。

无得和尚起身,“如此,你继续坐镇剑阁,贫僧……继续前往各处普渡众生。”

空荡子又点头,“待天下大定,出现明主,咱们兄弟再痛饮?”

无得和尚喃喃感慨,“都这个年纪了,看能否活到那个时候吧……”

他眼神又在众剑奴脸上扫过,然后带着乐舞飘然出阁而去。脸上,带着浓浓笑意。

空千古……

还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却又不得不佩服的空千古啊!

君天放也对空荡子施礼,“剑神前辈,晚辈也告辞了。”

空荡子轻轻点头。

君天放便也带着韵景出阁。

无得和尚和乐舞大概是要继续游历各地的,君天放却是带着韵景直接往长沙而去。

如今韵景剑舞已经小成,君天放夙愿已了,也不必继续在江湖上游历。

空荡子站窗前,看着四人渐行渐远,嘴里呢喃:“雁羽营五十六人,我埋下五十六坛酒,不知最后还能和多少兄弟同饮……”

君天放两人快步追上盘坐在老龟上缓缓下山的无得和尚和乐舞两人。

君天放和无得轻声交谈。

韵景问乐舞何时回去长沙。

乐舞只笑着说:“等我什么时候成为菩萨了,就什么时候再回去。”

韵景轻轻点头,没有再多问。

直到出剑门蜀道,四人才做分别,各向东西。

君天放带着韵景往东行,沿着官道,不急不缓走着。

到某处树林旁,君天放却是忽的立足,对着旁边林子里道:“诸位既然是在等君某,又何必还不露面?”

有三人从林子内现出身来,身形极快,很快掠到道路中央。

韵景露出极为凝重之色。

虽然来者不过三人,但其中有两人气息却是让她心中发寒。

两个真武境强者,而且气息比剑阁那些剑奴还要更盛。

一人和君天放这般穿着青袍。

破军宫主。

还一人着灰袍。

破军学宫首席客座泷欲。

这两人,当是破军学宫明面上实力最为高强的两人了。

还一人,自是吴阿淼。

吴阿淼瞧见君天放和韵景,露出惊色,“君前辈,韵景姑娘!”

韵景冷哼。

君天放眼神扫过吴阿淼,脸色也是些微难看,“没想到你竟是攀上破军学宫高枝了,哼,当真不错。”

吴阿淼缩缩脖子,随即却是露出嬉笑之色来,“晚辈可不是破军学宫的人。”

然后便走到路旁坐着,叼着棵草,眼珠子却是滴溜溜转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话,却又惹得破军宫主不满,重重冷哼。

他听着刺耳啊,总觉得吴阿淼这话好像是看不上破军学宫似的。

泷欲倒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君天放见过泷欲,却是没见过破军宫主,问道:“这位是?”

破军宫主倒也不显得有多么傲慢,只道:“破军学宫破军,来向剑仙讨个说法。”

君天放轻笑,“君某助岳将军守重庆的说法?”

随即笑声却是越来越大,“君某本就是大宋之人,想助宋便助宋,何须得给你们这些宵小说法?”

他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说着又看向泷欲,道:“当初助我斩杀北山秋之情已还,今日,便分生死吧!”

有人自君天放身后官道上远远掠至。

无得。

破军宫主微微色变。

僧袍、独臂,满脸慈悲眼中却又隐隐有金刚怒目之相。除去无得,普天之下再无他人。

破军宫主没见过无得,但不至于连这位高居高手榜夔州的在世佛都认不出来。

泷欲神色复杂。

潮州海门寨他对无得三剑断义,又斩下无得左臂。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相见,没想,如今竟然又是遇到。

或许这是天意。要让这对原本情同手足,又是师徒的两人分出生死。

泷欲终究还是生出退意,低声道:“无得已破极境,先避锋芒?”

破军宫主却是眼睛微微眯起,道:“来得正好,这两人在重庆府先后阻碍主上大业,今日本宫主尽皆斩之。”

他显然对自己充满自信,“无得交给我。”

泷欲微微皱眉,“他可是极境修为。”

别人或许不了解破军宫主实力,但他还是了解的。现在,破军宫主还未破入极境。

破军宫主却道:“他肢体残缺,根源受损。算不得真正极境。”

泷欲不再言语。

君天放轻笑,“宫主好大的口气。”

韵景在他示意下,悄然走到路旁去。吴阿淼笑眯眯大概是打算过来套近乎,却是被韵景冰冷眼神给刺得只又讪讪坐下。

老僧无得掠到近前。

先瞧泷欲,再瞧破军宫主,而后揖佛礼道:“阿弥陀佛,老僧无得见过破军宫主。”

连泷欲都是稍稍站在破军宫主的后头,破军宫主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寻常人,不会让泷欲甘居其后。

破军宫主双手抱拳算是还礼,脸色却是清冷,道:“在世佛这莫非是要来阻挡我等?”

无得只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等修行殊为不易,何苦生死相见。”

“可本宫主今日,还是想见识见识在世佛极境风采。”

破军宫主缓缓拔剑。

“请!”

君天放看向泷欲,伸手指向旁侧树林。倏然飘身而去。

青衣飘飞。

泷欲紧随而上。

两人立于树林之上,相视而立。

泷欲看着君天放手中空空如也,低声道:“你不用剑?”

“心中有剑。”

君天放轻笑,挥手,有树枝断折,落到他的手中。

第928章 吼破剑心(1)

这却是让得泷欲脸色颇为难看,缓缓抽出承影,“这便要打算追寻极境么,剑仙果真心性不俗。”

他可也是真武境后期,和君天放修为是在伯仲之间。君天放此举,于他而言很是傲慢了。

君天放抖手挥落树枝上的树叶,轻声开口:“不敢。”

泷欲出剑,身形眨眼间掠到数米距离,刺向君天放。

君天放手中树枝化为漫天剑影抵挡。

两人意境剧烈冲撞,树叶唰唰作响,难分高下。

而在官道上,无得和破军宫主两人却是在对视。只是,两人气息都在不断向上攀升。

“我滴个乖乖!”

吴阿淼站起身拍拍屁股,很是没形象的向远处跑开去,“这意境,简直比老子放的臭屁威力还要惊人。”

韵景也神色淡然地走开。

以他们两人现在境界,光是处在这样的意境笼罩之下都感觉到颇为胸闷。

破军宫主周身空气中仿佛出现无数星光,那是无数道无形气劲在忽隐忽现。

随着破军宫主长剑越拔越出,这些无形气劲便愈发凌厉起来。

可以想象,若是有人不经意冲入这样的气劲中,怕是瞬间便会被这些气劲绞得血肉模糊。

破军宫主凌厉剑意直冲无得。

无得却只是如同老树,不动声色。任由这意境如大浪拍案般袭向自己,僧袍飘摆,依旧云淡风轻。

这剑意无法影响到他的佛心。

“明!”

破军宫主再度使出他最拿手的绝学。也是破军学宫之中的最强剑招。

对空荡子时,他用的事星辰剑法。如今对坐稳极境的无得和尚,自是不会有想法用寻常剑招去试探无得的实力。

万千如星辰的气劲在瞬间好似璀璨至极,爆发出无穷威力,随着破军宫主手中长剑劈下,轰然涌向无得。

树林之上,君天放、泷欲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疯魔剑法对归元剑法。

君天放终究还是吃了些武器的亏,但胜在逍遥游精妙至极,不断游走。两人能说是势均力敌。

但也很显然,两人现在都还没有使出真正实力。没有打算就此分出生死。

真正的焦点,还是在破军宫主和无得的身上。

这场战斗的胜负,终究是出于他们两人之间。泷欲、君天放虽隐隐登峰造极,但较之无得和破军宫主,还有差距。

破军宫主应该能算是伪极境,或者说真武巅峰,这样的实力,已然不是真武后期能够相比。

伪极境啊,这可是剑意、剑法和修为都得达到某种层次才行。

且不说泷欲、君天放剑意、剑法是否到得这种境界,光是修为,就已然落后。

剑气临身。

无得和尚又揖佛礼,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有佛像出现在他身前。

这是极境之奥妙,便如同当初楠木寺空善和尚魂魄离体。

万千星辰剑气汹涌撞到佛像身上。

无形气劲如风卷狂沙,让得佛像周围官道上灰尘漫天。瞬间将佛像和无得都笼罩在里面。

连正在交手的泷欲和君天放两人都被这强悍之极的气劲爆发吸引目光,两人俱是眼神微凝。

这是他们向往的境界。

虽然他们现在已是真武后期,在江湖中罕逢敌手,但此生能否有机会登入破军宫主这样的伪极境,都还难说。

至于极境,那更是需要莫大机缘。

尘埃缓缓落下。

官道又复清明。

破军宫主在这段时间内没有趁势而上,只是握剑直立。

他显然很清楚,以无得和尚极境修为,若是自己这最强剑法都不能建功。冲上去,也只是白搭。

无得和尚仍旧立在官道上,佛像笼罩着他,真如大佛降世。

破军宫主脸色细微难看,沉声道:“极境果然不凡。”

他认知到自己和极境之间差距。

自己当初这招让得空荡子都出剑抵挡,没想,无得和尚竟然就是这般轻易挡下。

但他却显然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本以攀升到极致的气息在瞬息间再度暴增。

破军宫主脸色殷红。

秘法。

无得和尚轻轻出声:“宫主这又是何苦……”

破军宫主缓缓举剑,脸色愈发殷红如血,沉声道:“今日斩佛,让破军之名震江湖。”

之前和空荡子过招时,他使出“灭……”这招还显得颇为轻松,但这回,却是截然不同的显得异常吃力。

破军宫主这真正是将压箱底的实力都全部要施展出来。

大概是无得刚刚这手已经将他摄住。

极境果然有极境之能,不是当初和他交手的剑神能够相比。

他只想试试,自己催动秘法,底牌尽出,能否拉平和极境之间的差距。

万千星辰隐灭,尽皆汇聚到破军宫主长剑之上。

这剑,能开山。

“阿弥陀佛!”

无得和尚却仍旧岿然不动,只是宣诵佛号。

这刹那,他和佛像都有菩萨低眉之相。

破军宫主周身无形气劲剧烈席卷,最终,仿佛能让天地变色的一剑袭向无得。

君天放和泷欲两人本就没打算要分出生死,这刻,索性都收手观望起来。

无得、破军宫主谁胜,便是哪方赢了。

而现在,饶是以他们的眼力,也看不出来将会是孰胜孰负。

破军宫主这剑,他们自认挡不住。而无得和尚深如古井无渊,也让得他们自认没法将他佛像金身摧破。

官道皲裂。

坚硬泥土地在破军宫主剑气掠过以后,布满沟壑。

旁侧树林中都是树叶刷刷而落。

而在这刻,无得和尚身周笼罩的佛像突然开目。

一眼之差。

一如菩萨低眉,一如金刚怒目。

“嗡……”

有无形气息荡漾开来,如同石头扔进湖里荡开的圈圈波纹。

随即刹那,天地似要变色。

林中树木尽皆剧烈摇晃。

有狮吼震彻天地。

这吼声自佛像身上发出,刹那间让得林中无数树木断折。

荡漾而出的声波将那仿若含着无穷星辰之力的剑气瞬间摧毁。

第929章 吼破剑心(2)

官道土地上飞沙走石,被这音波刮去寸深地皮。

“啊……”

吴阿淼和韵景两人虽然走得极远,但这刻却都是露出极为痛楚之色来,连忙捂住自己耳朵,闭目以内力进行抵抗。

连君天放、泷欲两人都是内气鼓荡,将自己笼罩在内。

这佛门狮子吼,让得他们两人都面色微微苍白。

而首当其中的破军宫主承受着何等的威能,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在剑气被摧毁的瞬间,他就心神受到牵引,嘴角溢出血迹。

一吼惊天动地。

而吼声摧毁能开山的剑气以后,仍是余势未消。

破军宫主被硬生生推后十余米,双脚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痕迹,隐有血迹。

被吼声席卷的沙石拍在他的身上,更是让得他青袍霎时间破烂如麻。

头发凌乱的破军宫主再也没有淡然之气。

这刻,他的眼中只有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

他原以为,自己施展秘法以后大概能够拉平和无得和尚之间差距。却万万没想,仍旧被这般轻而易举破去剑招。

殷红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他胸襟完全被鲜血打湿。

“佛门狮子吼……”

忽的,破军宫主低声喃喃自语,“好个佛门狮子吼,好个极境……”

然后豁然抬头,眼神极为恶毒地盯向无得,“为何不杀我?”

树林之上,君天放、泷欲两人对视,泷欲眼中露出极为讶然之色。

他这也是初次看到极境威能。

君天放眼中杀意时隐时现,但最终还是隐去,道:“你还不走?”

他在藏剑阁听空荡子说过泷欲原本也是雁羽营之人。空荡子、无得显然都和他有极深旧情,也就不打算再强留下泷欲。

泷欲却是没有出声,眼神深邃而坚定。

“阿弥陀佛。”

官道上,无得宣佛号,道:“老僧已放下屠刀,这辈子不再杀人。”

“不再杀人?”

破军宫主满是狼狈,疯狂般大笑,“好个狠辣的和尚,你破我剑心,岂不是比杀我还残忍?”

难怪他眼神中充满恶毒,原来竟是在刚刚已经被无得用狮子吼破去剑心。

破军宫主剑道本就执着以剑破万法,这回被无得和尚这般轻易击败。且不说修为是否会掉落,但以后,怕是再也难望极境。

对于他这样的伪极境而言,这种感受,还真是比死更要难受。除非他能够像洪无天那样破而再立。

但如洪无天那般人,整个江湖又有多少?

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挫折中渐渐消沉,能够逆流而上者,只是凤毛麟角。

无得和尚只是再宣佛号,“阿弥陀佛……”

破军宫主眼神愈发狠毒,持剑的手都微微发抖。

但他到底是枭雄,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也没瞧泷欲,转身径直离去。

至于君天放,大概是没怎么被他放在眼中的。

他虽然剑心遭挫,但此时实力还在。以君天放之能,还不是他的对手。

破军宫主渐行渐远,身形隐隐佝偻,不再复之前那般挺直。

剑心被破,且不说他是否有破而后立的大恒心、大毅力,但短时间内,怕是难逃境界跌落之果。

泷欲仍旧立在树林之上,看向无得和尚。

无得也偏头过去,开口道:“龙鳞……”

泷欲隐隐皱眉,“我是泷欲。”

无得和尚也不计较,只是接着道:“朝廷当初是有负于你,让你痛失挚爱,但你若再执着仇恨,最终难免自误。”

“死又何惧!”

泷欲冷笑,“你不懂这种苦。她死了,这十余年,我时时刻刻生不如死。”

“阿弥陀佛……”

无得和尚低头,不再言语。

他知道自己这曾经徒儿的性子,也就心知肚明,再劝下去也是无果。

造化弄人。

泷欲眼神扫过无得和君天放,“你们今日不杀我,我不会承情。日后还是会和宋朝作对。”

无得和尚没有回应。

君天放隐隐皱眉,气机隐动,又有要出手迹象。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出手,只道:“若沙场相见,君某必取你性命。”

泷欲不置可否,收剑踏林海离去。

吴阿淼瞧着自己师傅离开,很是猥琐拍拍屁股,嘿嘿笑两声,跟着跑远。

有隐隐然咕咕两声响。

却是他放了两个屁。

君天放飘然落回到官道上,对无得道:“君某多谢在世佛了。”

无得和尚也揖礼,道:“无得亦多谢剑仙。龙鳞,他终究是我等众人兄弟。”

说罢,转身又向着来时路走去。

官道尽头,伶俐姑娘和老龟若隐若现。

君天放和韵景继续向东行。

原地只留下满地疮痍。

之前君天放和无得轻语,其实就是请无得出手相助。他早知道有人盯着自己。

要不然,无得也不会赶过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蜀中出手的竟是破军宫主和泷欲两人。

这让得君天放心中也是隐隐有些侥幸。

如果不是无得在此,他定然不会是两人对手。光是破军宫主,就已然有力压他之能。

不过现在来看,破军宫主应该是没有心思再对他出手了。

韵景走在君天放的旁边,轻声问道:“师傅知道这破军宫主和泷欲会来找我们麻烦?”

君天放道:“自我们进蜀地后不久,就已经有人盯着我们了。”

韵景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又问:“剑神前辈说那天算子算出蜀中要出龙,是真是假?”

“应当是真。”

君天放答道:“以剑神的身份,不至于用这样的假话来诓骗在世佛。”

韵景眉头皱得更深,“那这真龙,以后会要成为皇上大敌吧?”

随即饶是以她性子也不禁埋怨几句,“剑神前辈明明出自雁羽营,却仍旧坚持在藏剑阁观望,当真是有些无情了。皇上这些年分田改制,听说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已经让得宋地隐现繁华之相,我不信那蜀中真龙也有这般能耐。”

“谁知道呢?”

君天放道:“蜀中真龙还未出,现在就已是有胜过宋帝繁华。真龙若出,或许真会出现盛世也说不定。”

第930章 欣欣向荣

韵景微微惊讶,“师傅您的意思……若您是剑神前辈,也会如剑神这般?”

君天放沉吟半晌,轻轻道:“当初襄阳之战,宋朝廷的确让雁羽堂众人太过伤心了。若是我,大概也真会如剑神这般选择。为君而战,不如为民而战。我们的眼界都不及剑神前辈,胸怀也远远不及啊……不过我和张珏情同手足,却也懒得管这些。天下大势,哪里是咱们这些武夫能够左右的。”

韵景轻叹,“要是剑神前辈愿意相助皇上就好,他可是极境啊……”

君天放轻笑,“不用急,等蜀中真龙现世,剑神自然有他选择。说不得,到时候他会重归大宋。”

说着,放眼扫向远处青山,轻声感慨了句,“这荒芜江山,也的确是该要出现min zhu了……”

两人沿着官道越走越远。

而在西边,和君天放、韵景背道而驰的无得、乐舞也在交谈。

乐舞问:“师傅没有斩杀那些人?”

她之前也远远看到破军宫主和泷欲、吴阿淼三人离去。

无得和尚道:“都已遁入空门,不再杀人了。”

乐舞微微嘟着嘴道:“杀坏蛋就等于是救好人,也是胜造七级浮屠的。”

无得和尚偏头,摸摸乐舞的脑袋,“那破军宫主和泷欲怎的就是坏人了?”

乐舞张张嘴,没能答上话来,有些委屈。

无得又道:“破军宫主居学宫数十年不出,手中从未沾血,泷欲也从未祸害他人。只是各为其主而已……”

乐舞低头,若有所悟。

好?

坏?

似乎并没有明确界限,都只是以人心来主观评判。

譬如赵洞庭,在百姓心中他是好人,但是,在那些被他斩杀的贵族,还有蒙古人心中,他会是好人么?

好半晌过去,乐舞突然抬头,“师傅,那到底什么是好人?”

无得和尚道:“于小而言,扶危助困、尊老敬老等诸多心善之举都能称作好人。于大而言,匡扶社稷,普渡众生,弘扬浩然正气者,亦是好人。”

乐舞低语,“那皇上是好人咯?”

无得道:“于大宋社稷而言,是。”

时间辗转到四月末。

东沙群岛范围内,南环岛、北环岛以及月牙岛都是好生热闹。

鞭炮连天。

无数海盗自此解下刀兵,看着岛内大集市上披红挂彩,挂上红灯笼等物。

这些岛上的大集市都有他们的股份。

“股份……”这个词他们听不懂,但是柳安抚使已经说了,以后岛上集市的盈利,他们都会有份。

这就足矣。

而且还有红娘子、柳刀王两位首领当众立誓,他们也不觉得这会诓骗他们的话。

如今,在万众瞩目中,各岛上的大集市终于要集中开业。

柳安抚使和广南西路诸位将军分处于各岛之上主持。

许多沿海之地以及流求、麻逸等国的商人早早赶到,俱是带着大船货物,准备在集市内进行交易。

他们早早就收到海盗们的传信了,不敢不卖这个面子。

而且,集市虽然要收佣金,但并不及海盗门雁过拔毛那般苛刻,且不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这于他们而言也是天大好事。

相较于海上交易能够得到的利润,上交的这点关税、佣金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于是在隆隆鞭炮声过后,集市正式开业,便就有不少商贩前呼后拥在集市内租赁位置较好的摊位、商铺。

有些是短租,而有些财大气粗的,更是一租就是签订下数年的合约。

集市才刚刚开始,就有日进斗金之势。

无数金银由富商们上交到负责集市运转的官吏手中,然后便又分别向着红娘子、柳西狂手中汇聚而去。

红娘子手下有空竹,柳西狂手下也不缺狗头师爷。这些师爷们或许算不得大才,但算数总是可以的。

等到夜色降临,东沙群岛悄然安静下来之际。红娘子、柳西狂两人所居的新建府衙内俱是传出来激动的笑声。

这才是首日,他们收的租金、关税竟然就抵上小半当初建立集市所用的银钱了。

而柳安抚使和众位将军还表态,这些银钱都归他们所有。整个东沙群岛免税三年。

这可不就是说,这些钱都将落到东沙群岛众人的口袋里。

而以前建造集市的钱,可也是最终被岛上百姓们所得了。

这两项收入,已然能够胜过他们之前冒死劫掠大半年的收获。

红娘子和柳西狂两人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赚钱可以这般容易。心中对于当初臣服赵洞庭之举自然也是侥幸万分。

至此,两人算是对赵洞庭心悦诚服。这东沙群岛,也可以真正说是大宋疆土了。

长沙城。

远航归来的官船队伍终于从雷州到得城外。

大小马车足足十余辆,有数百持qiāng佩剑的广南西路厢军相护,马车上都堆满货物。

军中、马车上,都打着大宋国旗。

这足以震慑江湖中欲为祸作乱的那些人了。

以大宋朝廷现在威势,实不是他们可以为虎作伥的。

赵洞庭对于官船队伍的归来,展现出超乎众人想象的热情,竟是亲自到城门迎接,显得无比隆重。

朝中国务令陆秀夫以及农业部诸多官吏,都被他叫着随行。

这对于领队也不过是区区六品官吏的官船队伍而言,自是远远超出规格的接待。

队伍才刚刚近城,赵洞庭就已是快步迎上去,看着马车后头那堆积的货物,眼中露出激动之色来。

玉米、土豆、甘薯这些东西,足以能够让大宋提前出现民生富足的盛世。

而只要粮食足够,在这个年代,想要发展其余方面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粮食是这个年代的根。

官船领队吴三海是雷州人,原本面色就不白净,出海两年多,如今更是晒得焦黑。

海上之行,也让得这位四十出头的雷州原水师将军显得颇有些憔悴。

但他此时脸上却是布满激动,见着穿龙袍的赵洞庭快步向自己行来,叩倒在地,“微臣吴三海叩见皇上!”

第931章 剑仙回宫

现在整个大宋,大概是他最觉得赵洞庭是个神人了。

皇上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什么美洲,却知道美洲有玉米、马铃薯、甘薯这些东西,不是神人又是什么?

官船中的大小官吏、水手、船员、士卒等尽皆跪倒在地。

从雷州护送队伍过来的厢军亦是如此。

“都请起吧!”

赵洞庭脸上有着浓郁笑容,“诸位为我大宋远航美洲,历经艰辛,都辛苦了。”

眼神却是除去吴三海等人以外,也扫过了那数百雷州厢军。

这些厢军都是各地招募的义务兵。

他们没经过沙场厮杀,但现在看起来军容倒是也颇为不错。虽没杀气,但眼中有坚定之色,这让得赵洞庭颇为满意。

打仗是禁军的事,他不求这些厢军能够个个都成为杀气森然的精卒,只求他们都能心怀大宋,心性坚定就足以。

吴三海等人起身。

吴三海指向后头马车,道:“皇上,这便是从美洲弄回来的马铃薯、玉米、烟叶、甘薯等物。”

赵洞庭轻轻点头,倒也没急着去看,大手一挥,道:“走,随朕进攻。诸位于国有大功,朕要重重赏赐你们。”

官船队伍中一众人都是露出隐隐激动之色来。

两年多的海上之行,可不就是等的这刻?

陆秀夫等人却是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他们可没听说过马铃薯、玉米这些东西。当初皇上派遣官船出海,他们也只知道是去往某个神秘地方,并不知道这官船携带着什么任务。

陆秀夫走在赵洞庭身后旁侧,低声问道:“皇上,这马铃薯到底是何物?”

赵洞庭笑吟吟道:“是能让我大宋人人皆有饭吃的宝物!”

陆秀夫自然更是不解。

在许多百姓的夹道观望中,赵洞庭上得龙撵,然后就这般带着官船队伍往皇宫之中行去。

十余辆马车徐徐进宫。

宫内大殿已是摆好宴席案几。

整个官船队伍足足五百余人,从大殿内蔓延到殿外广场上,尽皆有座。

吴三海等船队官吏中虽然最高也不过六品,但都得以在殿内坐下。这只让得他们是好生激动。

赵洞庭端坐在龙椅上。

有太监脚步用托盘托着甘薯、马铃薯、玉米等物匆匆进殿。

陆秀夫以及农业部诸多官吏的眼神便都被黏住。

赵洞庭笑着走下去,从托盘中拿起甘薯,眼神扫过诸臣,道:“诸位试试?”

然后又指指托盘内的马铃薯,对太监道:“让御膳房将此物剥皮,煮熟收水,和紫苏共炒,再端上来。对了,发芽的不能用,且先都留着,不可浪费了。”

太监领命。

陆秀夫等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皇上,这东西能吃?”

赵洞庭轻笑着道:“自是能吃的。”

其后,他让太监将甘薯皮削掉,每个人都分了一个。

自己也尝了一个。

这日里,大殿内自是笑语不断。

陆秀夫等臣子吃过马铃薯和甘薯以后,有人甚至激动到眼泪盈眶。

皇上可是说了,这马铃薯、甘薯不仅仅产量极高,而且极为容易种植。

这于大宋简直是天大的福音啊!

这又如何让得这些之前跟着小朝廷东奔西走,饱尝过饿肚子之苦的群臣们不激动?

而吴三海等人也是激动。

因为赵洞庭当场将吴三海擢升为了正三品官,一众船队之人也俱是各有封赏。

其后赵洞庭还当众说了,等各地农耕能士选拔出来以后,便将他们尽皆宣进宫中,将马铃薯、甘薯等物种植方法推广出去。

大宋在赵洞庭的统治之下,真是眼看着一步步在欣欣向荣。

皇宫深处有明镜湖。湖面碧波如洗,清澈非凡。

当今圣上除去修文习武以外,无太多爱好,只曾言喜好钓鱼。于是当初负责改建新行宫的官吏们便极是用心的在这皇宫之内挖出这并算不得大,但却是独具匠心的内湖。

湖底有泉眼三十七口。

而在旁侧群山之中,更是挖掘出足足六十二个泉眼。泉眼之外以铜铸龙头嵌之。

这恰恰凑齐了那九九归一之数。

山泉清冽,虽是到这接近炎热之际,明镜湖侧仍是要较之别处清凉几许。

湖内,除去有锦鲤无数,更有专门为迎合皇上钓鱼的爱好而投放的许多草、鲤、青、鲫等荆湖南路境内常见的鱼种。

好在加上这些以后,整个建筑明镜湖的花销也并不是特别多。

于是皇上到得长沙以后,不仅仅没追究这事,还口头夸赞了两句。

这自是让得那些建造行宫的官吏们很是自豪。

在官场上,揣摩圣意,拿捏尺度,是数十年都学不尽的学问。

此时,大宋皇上赵洞庭就颇为悠然自得地坐在明镜湖畔,手持着鱼竿,正在垂钓。

座下绣墩精致,旁侧还有案几,还有个竹篓。案几上摆放着几种糕点、水果。

静妃张茹和德妃颖儿都笑语嫣然陪在旁边。

而入内内侍府的大太监刘公公等一众太监宫女则是要站得远些,在离着赵洞庭三人还有数十米远处侍候着。

自从那些奉命进京的各地德高望重的学识渊博之人进京以后,赵洞庭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来放松过了。

在这个普遍读四书五经、圣人经传的年代,要编撰新的教科书真是件劳心费力的事情。

赵洞庭设下小学语文、数学、书法、体育、自然、思想品德共六门课程,那些个来自于各地的有学之士也就能在语文、书法、思想品德三门课程上出谋划策,至于数学、自然,便是他们,也实在没多少认知。

甚至赵洞庭说这地球是圆的时,好多说好听些是风骨铮铮,说不好听些便是执拗倔强的老读书人还面红耳赤地和他争论。

光是给这些老读书人们灌输新的知识,就已经让赵洞庭头痛万分了。

这不,刚刚和那些个执拗的家伙好不容易扯清楚世界有几大洲,赵洞庭实在忍不住,只能出来钓鱼放松心情。

第932章 暗查广王(1)

特意将人家请到皇宫里来,总不能因为生气就将他们赶回去,或是抽几顿。

不过张茹和颖儿倒是开心。

这些时日皇上难得有这般陪伴他们两人的日子。

张茹时不时瞧瞧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满是母性光辉,不再复以前那般如深谷幽兰,却仍旧美艳至极。

“咬钩了。”

颖儿忽的轻呼。

赵洞庭甩腕提杆。

芦苇制的浮漂霎时间被拽到水里去。

“嘿!”

赵洞庭感受中鱼竿上传来的力量,轻笑,是尾分量不轻的鱼。

不过如大拇指粗细的竹竿瞬间被拉得弯曲下去。

但这种竹竿韧性却是极好,饶是如此,也没有断裂迹象。

“上来!”

赵洞庭轻声吐气,双袖衣袍微微鼓荡。内气自体内弥漫而出。

一尾有须、红尾的肥硕鲤鱼破水而出,直接被他这般强横地拽出水面,向着岸上抛落而来。

赵洞庭右手持杆,左手卷袖。

有气劲涌动。

肥硕鲤鱼被他以微妙手法卷入手中。

赵洞庭取下钩子,却又是将鲤鱼给扔到了湖里去。

逃得虎口的鲤鱼一溜烟游到极深处去,清澈的水面之下,再也见不得踪影。

而这时,有小太监从回廊外匆匆跑到刘公公身旁,耳语几句。

穿着深紫色袍子的刘公公迈着小碎步走到赵洞庭旁侧不过两米远,“皇上,剑仙和韵景姑娘回来了。”

“哦?”

赵洞庭微愣,随即露出喜色,“好,立刻将剑仙和韵景姑娘请来。”

君天放在重庆一剑破四个破军学宫真武境,这可是让得赵洞庭很是神往。

他如今回来,想必不会再出宫去。武鼎堂荣耀殿不出意外又要增添真武后期大高手,赵洞庭当然高兴。

刘公公退下。

“呃。”

赵洞庭看着手中鱼竿,些微苦笑,“早知道刚刚这条鱼便不扔了。”

然后又上好食,将鱼饵给抛到了水里去。

颖儿在旁边道:“皇上,剑仙回来,您身边又要多一位大高手了。”

“是啊。”

赵洞庭笑着点头。

颖儿眼中却是露出些玩味之色来,揶揄道:“那韵景妹妹,您打算怎么安排呢?”

赵洞庭愣住,好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君天放自然是要安排到武鼎堂去的,可韵景,他心中的确没个主意。

自从李元秀的事情发生以后,赵洞庭心中对韵景始终有根刺。如果不是后来君天放收她为徒,他大概不会放她出宫,会真将她关在深宫之中数十年。可如今,显然不再适宜那么做。

颖儿又道:“要不皇上将韵景妹妹也纳为妃子?”

赵洞庭轻轻叹息摇头,没有说话。

韵景已经不适宜再在宫中做只金丝雀了。

等不多时,君天放和韵景两人跟着刘公公到得明镜湖。

赵洞庭旁侧竹篓里又多了两尾约莫两斤重的大头鱼。

“草民见过皇上。”

“民女叩见皇上。”

两人给赵洞庭行礼。

赵洞庭放下鱼竿,走到君天放面前,“君前辈不必多礼。”

且不说君天放之前救回张珏之功,光是此次助岳鹏守重庆,就已经是泼天大功。赵洞庭当然不会在他面前拿捏皇帝架子。

让太监搬来绣墩赐座,赵洞庭问道:“君前辈此行回来长沙,便不会再离开了吧?”

君天放轻笑着点头,“君某此生心愿尽了,以后愿为皇上鞍前马后。”

赵洞庭打趣,“朕可舍不得让您这样的大高手鞍前马后。”

然后脸色稍微变得正经,道:“眼下张珏副军机令坐镇荆湖北路末梢,不如君前辈亲自去保护副军机令?”

“如此甚好。”

君天放轻轻拱手,脸色也是露出些微喜色来。

他和张珏数十年兄弟,能够陪在张珏身边,当然要比留在这深宫大内之中更要有趣。

说罢,稍作思量,君天放又道:“皇上可知道那破军学宫的宫主?”

颖儿则是将韵景给拉过去,也在说这些悄悄话。

赵洞庭微怔点头道:“有所耳闻,听说他和老剑神实力相当,在藏剑阁有惊天动地大战。”

“此人是伪极境无疑。”

君天放眼神些微凝重,“不过皇上更要注意的应该是那空荡子。”

然后,他便将此行在藏剑阁的遭遇全然说给了赵洞庭听。

“空荡子已是极境?”

赵洞庭露出极为惊讶之色,随即叹息,“可惜当初朝廷有负雁羽营太深,要不然,这样的高手也不至于流连蜀中了。”

一个极境,还有数个真武境。这是能让哪个势力都极为眼红的存在。

武鼎堂现在虽有洪无天、君天放这样的真武后期绝世高手,但说起来,较之蜀中破军学宫还是有差距,较之江湖势力不显山不露水的元朝就怕是要更加差得多。甚至,连那势力最为弱小的西夏,在顶尖高手层面上也未必会要比武鼎堂差。

而试想如果空荡子能够带着剑奴效忠大宋,那便不出意外能让大宋的顶尖高手能够立刻超越元、理等国。

可惜了。

可惜了。

赵洞庭忍不住连连叹息了几句。

至于那已经被无得破掉剑心的破军宫主,倒是没有再太被他放在心里。

破军学宫、鬼谷学宫都已经对那蜀中主上效死,根本没有再争取的可能。

湖中浮漂突然有了动静。

芦苇杆猛地沉到了水下面去。

纤细竹竿被拉扯到水中,以颇快速度射向湖面。

这引起张茹惊呼。

赵洞庭偏头瞧过去,飘身而起,落入湖面。

龙袍鼓荡,踏水而行,溅起水花朵朵。赵洞庭的速度竟是比那激射的鱼竿还要快上几分。

追上鱼竿,他轻喝提气,双足在水面轻点,竟是向上跃起。而后向下扎去。

一手抄起鱼竿,一掌拍于水面。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君天放眼中都是露出惊色来,“上元境……”

显然连他也没有预料到,赵洞庭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攀登到这样的境界。

第933章 暗查广王(2)

赵洞庭借着单掌拍击水面的力道再度跃起,双足复又落到水面上,踏水回到回廊之内。

这一连串动作施展开来,可谓是极具观赏性了。说是如同仙人降世也并非不可。

咬钩的鱼还未脱钩,连带着被赵洞庭甩上回廊。

好条大青尾,怕是得有十余斤重。

赵洞庭只是鞋脚被打湿。

君天放站起身,感叹道:“皇上真是天纵之资啊……”

同时也很欣慰。

虽然赵洞庭是皇上,未必能将他传授的归元剑法和逍遥游发扬光大,但是以赵洞庭之天赋进境,这两项顶尖功法总算后继有人。

赵洞庭客气了句,“让前辈笑话了。朕对逍遥游、归元剑法都还要不少疑惑之处,还得请前辈指点才好。”

君天放自是点头,然后眼神却是悄然瞟向正在和颖儿交谈的韵景去。

赵洞庭会意,轻轻咳嗽了声,问道:“韵景姑娘,你可愿随君前辈前往靖州?”

韵景回过头,却是低眉沉默了好些时间。

她显然是并不愿意去靖州的。

君天放却不生气,只是露出些微笑容。

他和韵景在外流浪数年,对于这视作女儿的徒儿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不了解?

颖儿悄悄拉了拉韵景的裙摆。

韵景终于出声,道:“皇上,韵景想留在皇上身边为皇上侍剑,请皇上恩准。”

说罢便缓缓跪了下去。

赵洞庭微微愕然。

侍剑女官么?

他倒是没有想过韵景竟会有这个想法。

“请皇上成全了她吧!”

君天放也突然在旁边开口。

赵洞庭想到以前韵景说余生只为李元秀而活,又瞧瞧韵景脸上的坚毅之色,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就这样,韵景留在赵洞庭身边,做了侍剑女官。

其后赵洞庭带两人到寝宫内用膳,又到武鼎堂带着君天放和洪无天等人相聚。

韵景手捧湛卢剑,始终跟在赵洞庭的后头。

往后半月有余。

赵洞庭除去在御书房和那些读书人编撰教科书以外,便大多数时间都是扎在武鼎堂内。

有君天放指点,他在归元剑法、逍遥游上所遇到不能融会贯通之处都得以突破。剑法、步法俱是有所精进。

赵洞庭在武道之路上越攀越高。

而后,君天放离开长沙,前往荆湖北路靖州而去。

有他守护,想必除去蜀中、元朝等国派遣出伪极境那等层次高手,不然谁也难以奈何张珏。

当然,纵是伪极境乃至极境,想来也没胆色敢到军营中去刺杀张珏。

大宋的神龙铳禁军可不是吃干饭的,这些年来累积的赫赫杀名,已经比元朝之前堪称所向披靡的铁骑还要更甚。

黄梅时节家家雨。

长沙城外水稻长势更是喜人。

在君天放刚刚离开长沙不久,自从年关以后便出宫而去的无名悄然回到了宫中。

他当初在雁羽营时往全国各地撒下耳目无数,如今虽然十余年过去,但大多数都还活着。

有的潦倒,但有的却是已经发家致富。

赵洞庭在御书房接见无名。

无名只说,这些人都仍会为他卖命。而他哪里来的底气,便是赵洞庭也不知道。

赵洞庭也没打算多问,只是说道:“以后就由前辈您负责武鼎堂暗阁,专司江湖消息打探以及……朕的秘密打探任务。”

他最后这几个字说得极为意味深长。

无名脸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拱手,“臣无名领命。”

赵洞庭不再说话,低头在书案上写下几个字。

行笔如龙蛇。

几个字跃然于纸上。

赵洞庭书fǎ gong底在到得南宋数年以后,可谓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这手字便是拿到那些民间大书法家们面前,那些书法家们怕也得说上几句颇得狂草之韵味。

而南宋历代皇帝所热衷青睐的瘦金体,却是被赵洞庭弃之不学。

瘦金体有骨有气,但终究是出自那人之手,赵洞庭心里少不得要评点一句只是虚有其表。

他将纸递到无名手中,又低声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无名打开手中宣纸,饶是以他心性,也不禁是露出些微惊色。

纸上只有四个字。

暗查广王。

这便是赵洞庭给暗阁的首个密令。

哪怕是此时伺候在御书房内,可谓是极得赵洞庭信任的朱海望、朱河琮两个小黄门,也没能得以知道这密令内容。

而要是知道,怕是瞬间就得冷汗涔涔。

这件事当真是牵扯太深了。

无名轻轻抬头打量赵洞庭的脸色,但是,却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来。

赵洞庭眼中并无什么杀气。

无名只想,大概皇上现在对广王只是有些不放心而已。如果真要捏着广王什么把柄,便不至于这般云淡风轻。

“臣领命。”

他又悄然低下头去,低声领命,催动内气,将手中宣纸化为齑粉。

赵洞庭低声又道:“此事只可暗查,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若有消息,你亲自向朕汇报。”

无名轻轻点头,“臣知晓。”

以他当年在雁羽营任职的经历,自然能够预料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广王虽然只受封邕州等地,但他终究是这大宋现在唯一的亲王。

若是暗查广王的事情传出去,广王纵是没有异心,怕也会被皇上的疑心给逼得夜不能寐。到时候,或许会将这位广王殿下硬生生给逼反。

说完以后,无名又加上了句,“臣纵死,也绝不敢走路半点风声。”

赵洞庭轻轻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在叹息。

他希望自己是捕风捉影,但是,做了这皇帝以后,却是有太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了。

邕州不大,可是,却临近着大理啊……

不多时后,无名离开皇宫以后,便又悄然离开了长沙城去。

赵洞庭坐回到龙榻上,很是苦恼揉了揉额头,对朱海望道:“让夫子们都过来吧!”

他光是想想编撰教科书这事就已是觉得头痛。

第934章 美人入城

到现在,还只是编撰完小学三年级的书籍而已。要编撰出高中书籍,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至于那大学的知识,赵洞庭现在是想也不敢想了。

他自己还记得的本就不多,原本还想着依靠这些大宋的读书人,可现在来看,这些读四书五经长大的人显然是靠不住的。

那些高中的知识,就已然是让得他们惊为天人了。

御书房内很快又热闹起来。

赵洞庭看着一众年迈读书人在自己面前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很快头大如斗。

而在朝中任国务令的陆秀夫却好似颇为享受,在人群中争论得好生欢快。

“不不不,你所算差矣。二次方应该这般算。”

“不,你所算才是错误。”

你来我往,争来争去,最终却都是眼巴巴看向赵洞庭,“皇上,这道题到底如何算才是正解?”

赵洞庭带这些大宋最富学识的老人,只如同带群小学生,分分钟都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深宫之中,明镜湖畔出现两片菜土。

靠北的是玉米,嫩芽新绿。靠南的则是马铃薯,同样已经生出嫩芽。

这些作物可了不得。

平素里都是由静妃、德妃两位娘娘亲自照看,便是皇上,也是时不时地便来观望情况。

赵洞庭当初当着群臣的面说的那句话现在已经传遍整个大宋宫廷。

只要这些得自那什么美洲之地的作物能够在大宋普及开来,以后大宋便会是家家户户都不愁吃穿。

这让得那些没能见到玉米、马铃薯的宫中太监、宫女、侍卫们都已是对这些作物充满憧憬。

而那些得以远远瞥见两片菜土的人就更不用说。

他们更是好奇,这些小嫩苗到底能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蜀中。

鬼谷学宫。

那容颜俊朗的公子哥仍是坐在茅屋窗户旁侧床榻之上。

只是这回秦寒没有能够在旁边陪着,大概还是面壁思过,埋头苦读。

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扣门声。

“进。”

公子哥抬头,眼神从书籍移到门口,淡淡吐出个字。

国色天香的玉玲珑带着阵阵香气进屋。

这是她天生便有的体香。

到得公子哥面前,她从袖袍冲掏出一封信放到书案上,低眉道:“主上,这是传自大宋宫中的密信。”

公子哥脸色不见什么波动,只是轻轻应了声。

玉玲珑悄然退后了几步。

公子哥这才打开信,先是眉头微微凝起,然后便是越皱越深。

直过去许长时间,密信才突然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他转头看向容颜真能和张茹平分秋色的玉玲珑,说道:“让你现在前去邕州,你可愿意?”

玉玲珑只低声答道:“主上有令,玉玲珑不敢不从。”

“那便是不愿意了……”

公子哥轻轻叹息,“但是不去也得去啊,这大宋皇帝真是让人不得不高看几分。再任由大宋如此安定下去,短短几年之内,大宋国力莫说和我们相比,便是较之国土泱泱的元朝,怕也会是不遑多让。”

玉玲珑露出些微疑惑之色。

公子哥却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只是又道:“你去那广王府,想办法给宋朝皇帝惹些麻烦。”

“是。”

玉玲珑轻轻点头。

公子哥挥手,“去罢!”

而在玉玲珑离开他这房间后不多时,他自己也同样离开了房间。

这日,就在玉玲珑离开鬼谷学宫后不长时间。鬼谷学宫中又有两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出宫,却是向着元朝而去。

公子哥倚窗台眼神深邃,喃喃自语,“玉米、马铃薯、甘薯……真要大宋人人富足,再以大宋现在兵锋之盛,岂不是元、夏,还有我大理,都得接连被你灭掉?美洲……你大宋天子又是如何知道这样的地方的?”

他才学武略都远胜秦寒,但这刻,想到那封密信,心中却是有着浓浓的不安感觉。

赵洞庭的种种新政、举措,都已然要超乎他的想象。

又过去二十余天。

邕州境内横山寨这日难得热闹。

原本自广王受封到邕州以后,分田制度以及布恩令都同样在邕州施行开来,朝廷的种种举措、新政,广王也都紧随皇上之意在邕州之地推行。邕州之地内的百姓们民生渐渐好转,便也渐渐习惯于在广王的统治之下。

以往还偶尔会有乱民为祸,自从学府、医署等在各地建立起来以后,这种祸乱便也逐渐消弭。

横山寨作为广王府所在之地,更是风平浪静。

而这日的热闹,也不是因为城内起了什么乱子。而是城外有老父携you nu入城。

那you nu可真是长得美如天仙。

才刚刚进城,就让得无数城内汉子都露出色授魂与之态来。

横山寨内倒也不是说没有极为俏丽,得山水之灵秀的姑娘。但是,如这位姑娘这般长得这么好看的却是前所未有。

那似是带着丝丝幽怨的眼神能勾魂夺魄。

那如细柳轻摇的腰肢更是能够让得在床上久疏战阵的,自嘲人到中年不得已的汉子都能够再度焕发出活力来。

于是从老父、you nu进城以后,装作有意无意在后头远远跟着的汉子便是越来越多起来。其中不乏在横山寨有头有脸的公子哥。

虽然大宋自从皇上雷州施行新政以后,各地原本没能勤王的贵族都因为天子之怒而被剥夺爵位。但这些个大家族根深蒂固,盘根错觉,自然仍旧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够相提并论。各地仍是不缺膏粱子弟。

横山寨本就属于偏远之地,民生彪悍,这些膏粱子弟们大多还是以前秉性。

老父you nu并未多瞧这些鲜衣怒马、家财万贯的公子哥们,只是往城内缓缓而行。

不知道多少汉子看着那姑娘摇摆的"qiao tun"而口中生津。

有粗鄙些的江湖汉子道:“要是能让老子尝尝这小娘子的滋味,便是少活十年也值。”

却并有人嘲笑他。

反而有旁侧的公子哥嗤笑道:“莫说十年,纵是今晚让本公子和这姑娘**一刻,爽完便也也是值了。”

第935章 膏粱齐现

周围人都是颇为认同的低声发笑。

这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女子,真是值得用命去换的。

只是他们这些人却是也知道,这样的绝色大概不是他们轻易能够染指。

横山寨内有真正顶点的纨绔,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消息出来。以他们秉性,知道有这样绝色入城,定然不会放过。

若是谁敢抢在他们前头去下手,且不说能不能够摘取这朵娇艳花朵。要真摘取了,怕是连这条命都得丢掉不说,还得连累家族。

这些人虽然个个嘴里都说愿意用命去换,但自然也只是说说。

当膏粱子弟是门技术活,他们自问审时度势要比寻常人厉害得多。

果不其然,才等老父you nu刚刚到茶馆里坐下,便有快马从城内深处匆匆驰骋而来。

“是荣家公子。”有人低呼。

横山寨内姓荣的人家不少,但能够被称作荣家公子的人却仅有这么一位。

这位可是个妙人。

荣家除去他之外还有另外五位公子,或是嫡系,或是庶出。但是这位大公子却是放话了,除去他,谁也不能以公子自称。

那几位和他是兄弟的公子都尚且不敢多说什么,连整个荣家都默认,城内其余荣家中人,怎可能还有人敢自称公子?

而这位公子哥还有个称号,是荣半城。

这足以彰显荣家财力。

整个横山寨,除去飘然不可攀的广王府,能够和荣家家事分庭抗礼的,总共也就不过那么三两家了。

荣家公子长得颇为俊俏,只是脂粉气颇重,眼袋也大,看起来便知道常年沉迷酒色。

街道上过往的百姓们连忙让开道去。

被荣公子的马撞倒尚且是小事,可要惊到荣公子的马,惹得荣公子不开心,那就是家破人亡的大事了。

十余匹快马很快到得茶馆前头。

除去荣家公子腰间佩剑,风度翩翩,其余马上都是十足的恶奴。个个看面相便知道嚣张跋扈。

原本还守在茶馆外的不少家世要较之荣家相差不少的膏粱子弟们悄然往后退了些。

这位果真是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这位如同羊入虎口,被老父带着进城的绝美小娘子已是没有他们垂涎的份。

“哈哈!”

荣家公子踏着恶奴的背下马,眼神睥睨扫过众人,哈哈大笑,手中马鞭啪地在地上抽过,问道:“小美人在哪?”

有跟在他后头的奴才已是下马,谄笑阿谀,连连道:“公子,就在这茶馆里头。小的刚瞧见,便忙去给您报信了。”

荣家公子拍拍他的脸,“嗯,若是真能入本公子法眼,便重重赏赐于你。”

说罢,便大步往茶馆内走去。

那不知名老人和玉玲珑就坐在茶馆东侧靠窗位置。

荣家公子刚进屋,眼珠子便完全黏在玉玲珑的侧影上,眼神呆滞,只连声道:“好,好!”

从初看的惊艳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位在横山寨乃至整个泱泱邕州都有不小名气的公子哥便快步向着玉玲珑走去。

虽然心中实在抓耳挠心,恨不得立刻将这小娘子带回府中大床上去好生调教调教,但终究还是忍着没有唐突佳人。脚步虚浮的徐大公子竭力作出温文儒雅的模样,揖礼道:“鄙人荣家荣复盛,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只是他大概想不到,他眼中没能遮掩住的垂涎之色,却是让得他此时动作神情显得很是有些沐猴而冠。

在客栈外瞥见的人少不得在心里要暗暗嗤笑腹诽几句。

还芳名。

芳个屁!

他荣复盛出名的色种恶魔,这副模样也就能诓骗诓骗城外甚至州外来的女子。

对玉玲珑还抱着想法,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到荣复盛魔爪中的那些个公子哥们心中只好生乞求,这小娘子要听说过荣复盛恶名,对他敬而远之才好。如此,上头有广王殿下押着,荣复盛不敢太过横行无忌,他们这些人就还有机会。

论家世,他们不如荣复盛,但若论解开娘子心门的本事,这些公子哥们却是个顶个的谁也不服谁。

然而,小娘子的表现却是让得他们心中大为滴血。

“奴家小玉,见过公子。”

能让得山河失色的绝美娘子似是没见过大世面,脸上露出几抹娇羞之色,轻轻答礼。

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娘子!

屋外众人只差没有捶胸顿足。

这般没见过世面,没见过人心的小娘子,怕是难以逃过荣复盛魔爪了。

至于她旁侧坐着的那神色古板的老头,自是被众人忽略。只以为这老头大概是几巴掌都打不出个屁来的老实乡下人。

荣复盛顺杆而上的在桌旁坐下,脸上仍是堆满虚伪笑意,“小玉姑娘何处人士?”

玉玲珑长相似妖,演起戏来也是近妖,娇滴滴答道:“夔州路和武州人。”

“和武州?”

荣复盛故作诧异道:“那可不是罗殿范围?”

玉玲珑轻咬红唇,微微低下头去,“正是。”

荣复盛忙又问:“那小玉姑娘怎的来这横山寨了?”

玉玲珑道:“我朝张副军机令率军和大理禁军在罗殿打仗,奴家家中受到牵连,不得以才和父亲辗转来了这横山寨。”

“你家在横山寨有亲戚?”

荣复盛实在忍不住,面露喜色。

他根本就没有怀疑眼前这娇滴滴小娘子的话,心里只想着,这小娘子不过是来自罗殿,定然难逃自己掌中。

玉玲珑轻轻摇头,“没有。小玉家中并无亲戚。”

荣复盛更是喜形于色,好不容易忍住,故作叹息道:“如此,姑娘若是想在横山寨立足,怕是殊为不易啊……”

玉玲珑轻轻抽泣。

“姑娘怎的哭了?”

荣复盛故作惊慌之态,大概心里也真有些疼惜美人低泣,连道:“荣某能在城中撞见姑娘,也是缘分。姑娘不必着急,咱们荣家在横山寨内也算有些根底,姑娘既来之,则安之。我荣复盛保你和你父亲能在横山寨内安生立足。”

第936章 三家之斗(1)

玉玲珑不谙世事的抬起头,眼中有着感激之色,“真的?”

荣复盛胸膛不禁抬高几分,意气风发道:“自是真的。”

玉玲珑却又道:“奴家和公子素不相识,怎好意思麻烦公子。”

“不打紧,不打紧。”

荣复盛不出意外完全色授魂与,连连摆手道:“这对本公子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心中只是在惊喜这小娘子上钩真是快,却显然想不到,玉玲珑会是道行比他要高深无数倍的存在。

荣复盛终于舍得从玉玲珑脸上移开眼睛,看向老头,“敢问老丈可是小玉姑娘父亲?”

老头点头,似乎不善交谈。

荣复盛微微皱眉,但不着痕迹又隐去不快之色,显得更是文雅有礼,“老丈以前在和武州是什么营生?”

“种地。”

老头不苟言笑,又只是以极简短的两个字回答。

荣复盛看他面色,只当是这老头看出来自己对他家闺女的非分之想,便自然而然对自己心有不满。但他荣大公子也不在乎。

老父you nu到这横山寨内,举目无亲,就算是知道他对闺女有非分之想又如何?

最终迫于生计之下,还不得老老实实的将自家闺女献给自己?

只要将这老父you nu请到荣家去,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

荣复盛连又道:“我们荣家在城外尚且有良田数十亩,都是租的城内百姓的。只是苦于少人耕种,若是老丈不嫌弃,便帮着我们荣家种地如何?所得收成,我荣家只要五成即可。”

老头还没有说话,玉玲珑就惊喜抬头,“真的?”

她像是看到溺死之前的稻草。

荣复盛更是觉得手到擒来,笑道:“自是真的。这点事情,我在家中还是做得数的。”

玉玲珑露出感激涕零之色,“小玉多谢公子了。”

“小事,小事。”

荣复盛不以为意摆摆手,心中却是激动得很,这便打算顺水推舟请老头子和小娘子去府中去。

他这种色中饕餮猎艳多年,对这种徐徐图之的手段已经是醇熟于心。对那种霸王硬上弓的把戏已经不怎么看得上眼。

在他想来,只要将这老头和小娘子安排到自家里去,那再费些功夫,定然能让这小娘子心甘情愿投入怀抱。

到时候,小娘子尽心尽意服侍,岂不比那霸王硬上弓要来得爽快得多?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茶馆外却是又有两人闯进来。

这两人俱是锦衣玉袍,长相且不去说,这扮相,便不再荣复盛之下。

“荣兄。”

左侧稍微高挑些那人笑嘻嘻对着荣复盛打了个招呼。

荣复盛心里咯噔,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起来。

横山寨到底不是他荣家当大。

这刚刚和他打招呼的乃是丁家大公子。若论家世,丁家不再荣家之下,而这丁家公子在丁家地位,也较之荣复盛在荣家不遑多让。两人都是大公子,而且都是那种能压得家中其余兄弟抬不起头的霸道之人。

丁家大公子丁星辉。

而和丁星辉联袂进来的那稍显圆润的富态胖子就更是要了不得些。

褚庆佳。

这胖子已经不是区区褚家大公子那么简单。

他爹死得早,褚庆佳在这般不过而立之年已经是执掌整个褚家。论地位、论财力,都要胜过还未接班的丁星辉和荣复盛两人。

或许丁星辉和荣复盛两人能够占有优势的,就是他们比之褚庆佳要长得好看些。

荣复盛回头,皮笑肉不笑道:“丁兄和褚兄怎的来了?”

丁星辉很是不见外地直接在荣复盛旁边坐下,眼神也先是扫过玉玲珑,露出惊艳之色,然后拍了拍荣复盛肩膀,“荣兄这般匆匆赶来见小娘子,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有些不厚道了啊!”

一句话,便把荣复盛的司马昭之心给帐然若揭了。

这只然得荣复盛心中好生气愤。

因为这意味着他之前苦心孤诣营造的“大好人……”形象要在瞬间崩塌。

看玉玲珑。

果真,这小娘子眼中已是露出些微疑惑之色来。

他连忙补救,道:“丁兄可切莫再要说笑了,本公子也只是恰过此处,撞见姑娘而已。觉得眼善,便过来和姑娘见个礼。”

说着他不忘暗暗点道:“如今小玉姑娘和老丈已经答应前往我荣家,本公子也算是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好事。”

这话的意思无疑很明显。

这鱼儿已经上本公子的钩,你们若是识趣,就最好不要横加阻拦。

同为横山寨顶尖儿公子哥,他们之间还是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的。要不然为姑娘闹来闹去,各家族面上终究不好看。

只是这回,荣复盛心里却也没底。

这小玉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他不确定丁星辉和褚庆佳还会不会像以前那般遵守先来后到的规矩。

而身形微胖的褚庆佳开口以后,便瞬间断绝了他这种侥幸。

褚庆佳很是霸气侧漏,道:“这姑娘,我要了。”

荣复盛和丁星辉脸上笑容都在乍然间僵住。

然后荣复盛皮笑肉不笑道:“褚兄这话是何意?”

他已然动了些真火。

姓褚的虽然已经掌管家族,但他荣复盛后头也有泱泱荣家,并不见得就要惧怕这死胖子。

丁星辉低笑不语,乐意坐山观虎斗。

玉玲珑满脸害怕之色,躲到老头怀里。做足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看她这副模样,大概谁也难以想象得到,这位姑娘可是曾经和秦寒在万军厮杀之时谈笑风生的猛人。

褚庆佳重复道:“我要这位姑娘跟我回褚府。”

荣复盛本欲发火,但还是怕唐突佳人,便只是冷笑,“褚公子莫非以为这横山寨是你们褚家的横山寨?还敢抢人不成?”

褚庆佳眼中有着满满色授魂与之色,道:“我要抢人,光凭你,还拦不住。”

然后他挥挥手,外头便有十余号人跑了进来。

有恶奴。

但其中,还有看起来颇为不俗之人。

第937章 三家之斗(2)

这让得荣复盛和丁星辉两人脸色都是不好看起来。

褚庆佳到底已经执掌褚家,身旁有江湖高手保护。不像他们,在家中还并没有调动这些高手的权利。

但他们也不是吓大的。

荣复盛挥了挥手中马鞭,道:“本公子倒要看看谁敢在本公子面前撒野!”

丁星辉端坐不动。

显然,他这是要打算先和荣复盛挡住褚庆佳再说。

他们两人分别代表丁家和荣家,想必褚庆佳不会真有胆量对他们动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于这些大家族而言,面子比钱重要。褚庆佳要敢收拾他们,三大家族不出意外会要斗得天翻地覆。

只是这回,褚庆佳的举动却是大大出乎他们意料。

他只抬手道:“将丁公子和荣公子请出去!”

一双并不大的眼睛死死盯在玉玲珑的身上,似乎大有愿意为玉玲珑不惜同时得罪丁家、荣家的意思。

有恶奴走上前,道:“两位公子,请吧!”

荣复盛和丁星辉都气得面红耳赤。

他们何尝受过这样折辱?

荣复盛顾不得风度,道:“姓褚的,老子就坐在这,你便让你家这些狗赶老子出去试试!”

褚庆佳却真是又挥手。

有家奴便立时架起荣复盛和丁星辉两人往外走去。

两个被酒色掏空肚子的公子哥自是挣扎不开,只是破口大骂。

门口有他们两人的随从匆匆跑进茶馆里来,瞧见自家公子被辱,当即就要动手。

褚庆佳对旁边几个江湖好手使了使眼色。

茶馆里瞬间便闹开了。

这些江湖好手们虽然未必在江湖上有甚么名头,但对付这些随从自是不在话下。

惨叫连连。

很快丁星辉和荣复盛所带的那些随从就都被放在了地上。

茶馆外汇聚着不少人看热闹。

看到这幕,也不禁是露出浓浓惊色来。

褚家老爷这是玩儿真的啊!

以前他虽然常常有和丁、荣两位公子争抢花魁、美女的举动,但到底只是暗斗,或是拼搏财力。如这般撕破脸皮,还从未有过。

乖乖!

有人交头接耳。

横山寨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这事情绝对会闹大。

丁家和荣家绝不会坐视自家大公子这般受辱,只怕会真正要联手给褚家施压。

有人说褚家老爷这回真是太冲动了。

但也有人说,褚家老爷这才是真汉子行径。为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和丁家、荣家交恶又能算得什么。

褚家家大业大,总不至于被丁家、荣家在横山寨除了名去才是。到最后,大概也只不过是付出些金钱、面子代价而已。

可和这样只应天上有的美人比起来,这又算得什么?

丁星辉和荣复盛终究还是被架了出去,大骂不停。

褚庆佳双眼几乎放出绿光,对着老头和玉玲珑拱手道:“还请老丈和姑娘随褚某到褚府做客。”

玉玲珑满脸害怕之色。

老头似是要更为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轻轻叹息。

就这般,茶馆闹剧在褚庆佳极其蛮横的举动下落幕。

惊艳大半个横山寨的姑娘被褚庆佳带回了褚府去。

不知道多少人心中叹息。

这位姑娘入褚府,那就等于是羊入虎口。这辈子,怕是没法再从褚庆佳的嘴里给逃出来了。

不过这些人自是不会去自己寻死的找褚庆佳麻烦。

美人固然惹人垂涎,但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然而这些人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在褚府,却是另外的景象。

褚府深处某雅间内。

古色古香,檀香怡人。

玉玲珑和老头俱是坐在桌旁,而刚刚还威风凛凛的褚庆佳,却是跪在地上。

他额头隐隐有些汗水,显得对玉玲珑和老头都是忌惮至极,道:“属下见过小姐!”

“起来吧!”

玉玲珑清清淡淡开口,“这件事情你做得还算不错。”

褚庆佳抬手抹去额头汗水,站起了身。其实并不怎么胖,这起身却是显得颇费了些力气。

玉玲珑如羊脂白玉般的素手轻轻握着白瓷茶杯,红唇轻启,又道:“最近广王府内如何?”

她现在脸上自然是再也没有之前那般不谙世事的柔弱样子。

以这般年纪就能执掌整个作为蜀中谍报机构的添香阁,她的城府、心计、手段,都绝非寻常人可以想象得到。

褚庆佳差点又跪下去,道:“属下无能,在广王府安插的探子……都被拔除了。”

“哦?”

玉玲珑些微诧异道:“连一个都没有剩下了么?”

褚庆佳低下头去,额头又见汗水。

玉玲珑却并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长道:“看来这个陈宜中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到邕州短短时间,就将我添香阁暗探悉数拔去不说,还能让得广王继续安安稳稳地坐着这广王位置,不愧是当初能够执掌大宋quán bing的人。只是如此倒也有趣得紧,他陈宜中莫非还以为自己能够左右逢源,真扶持这广王起来不成?”

说罢,眼神却是向着旁侧老头看去。

始终不苟言笑,此时更显冷淡的老头轻轻开口,“若有机会,小姐可以找那陈宜中探探口风。”

玉玲珑轻轻点头,颇为玩味地继续把玩手中茶杯。

褚庆佳什么也都不敢说。

他不过是枚安插在横山寨的棋子而已,这等事情,不是他能够说得上话的。

等不多时,褚府外忽然间热闹纷纷。

有数队甲胄鲜明的城内军卒突然匆匆跑到褚府门外。

街道上无数人侧目。

因为这些甲胄鲜亮的军卒赫然是出自广王府。整个横山寨,也只有广王府亲军才会是这般军容。

城内守城士卒,能够这般整齐着朝中最先进钢铁甲胄的仅仅只是那些百夫长以上将军而已。

然后便有知道茶馆之事的人议论纷纷起来。

莫非是丁家、荣家有人跑去广王府告状了不成?

褚家在横山寨内根深蒂固,除去广王府亲军,寻常守城士卒还真未必能震慑得住着褚庆佳。

第938章 一出好戏

这回看起来褚家是要倒霉了。

只是不知道那有倾国倾城姿色的姑娘最终会归属何家。

至于那姑娘能够出横山寨去,却是没有人这般想过的。这姑娘,这辈子怕是都别想离开横山寨了。

褚家门口家丁见得数十广王府亲军到,微怔,有人连忙迎上去,腆着笑脸,“诸位将军怎的到了咱褚府来了?”

“让开!”

可他们却是没受到好脸色,为首亲军将他们推开,就带着人直接往褚府里走去。

有人道:“褚庆佳当街强抢民女,我等要带他回广王府听候王爷发落。”

褚家家丁尽皆变色。

有人伸手入袖袍,本想要给些好处,此时却也是僵住。

这已经不是收买这些亲军就能够了解的事。而且若是做得不好,怕反而会让得老爷更加被动。

数十亲军到褚府内,长驱直入。

褚庆佳很快被惊动。

这位老爷显然不敢和广王府作对,没有做任何抵抗,当即就带着老夫you nu,跟着这些亲军出了广王府。

这让得那些在褚府外流连的人自是大失所望。

要是事情闹大,褚庆佳为美人顶撞广王府,那才叫真正有趣。

横山寨已经好些年没有出现过这般能让人津津乐道的事了。

没想,这褚庆佳竟是虎头蛇尾。

看起来,他最终怕也难以得到这美人。

这回褚庆佳定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只是有人要想,那小娘子进得广王府以后,还能出来么?

广王府在横山寨百姓们心中可谓是高深莫测的,谁也不知道,那广王到底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

数十亲卫带着褚庆佳、玉玲珑和老头从长街上过,不知道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后来这消息自是传到受辱的丁星辉和荣复盛两人耳朵里。

两人只是冷笑,大感快意。

他们当然没有让人去广王府告状,这,活该是褚庆佳倒霉。

只怕是广王也听闻那小玉姑娘绝色,准备出手了。他们忽然觉得,被褚庆佳逼退实在是件幸事。

广王府何等庞然大物?

他们这些不过能横行横山寨的家族,岂能有和广王府掰手腕的底气和实力?

丁星辉和荣复盛甚至都没有再去大张旗鼓找褚家麻烦的心思,只等着褚庆佳被广王收拾,然后落井下石。

褚庆佳三人被带到广王府内,然后在书房得以见到年纪轻轻的广王赵昺。

赵昺正坐在书案之后,提笔挥毫。

有妙龄女子跃然于纸上。

正是红袖。

红袖跟着广王回到邕州,显然让得这位心思深沉的广王颇为得意。

那位坐皇位的哥哥身旁有众美环绕,这也让得他心中嫉妒。如今,他终于也勉强可以说是相去不远。

红袖虽然不如静妃那般绝美,但必将也是花魁榜上排名极靠前的绝世美人。

“殿下,人已带到!”

亲卫首领打开书房门,在门口立足,向着里头禀报。然后以眼神示意褚庆佳三人进去。

褚庆佳哆哆嗦嗦走进屋子。

玉玲珑所在老头怀里,做足害怕模样。老头这时候也是装出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进来。”

赵昺淡淡开口,刚刚抬头,眼神便立刻落在了玉玲珑的身上。

然后他的眼中立刻露出极为渗人的光芒来。

这样的绝色,除去在宫中的静妃以后,赵昺这辈子都还未曾见过。

赵昺原来听说城内有造成轰动的美人出现,本只是想着能有接近红袖的姿色便可,留在王府内也能解闷。这刻,乍然看到玉玲珑那毫无瑕疵的容颜,脑海中却是立刻连红袖的模样都淡了去。

若是能得到这样的女子,那他以后在这广王府内的生活,真是较之那坐镇长沙的皇帝哥哥都不遑多让了。

他是方方面面都想要和赵洞庭做比较。

再将眼神看向褚庆佳时,便不出意外有些阴冷,道:“褚庆佳,你当街强抢民女,该当何罪!”

褚庆佳立刻吓得跪了下去,道:“褚庆佳不敢,听王爷听庆佳解释!”

赵昺脸上露出玩味之色来,“解释?你要作何解释?”

说话间,眼神却是又落回到玉玲珑和老头的身上。只是他城府虽然颇深,但到底还是深居宫中,眼力不够,自是不能够看出来老头和玉玲珑都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他们装出的这副害怕模样,莫说赵昺,便是连那老奸巨猾的陈宜中,也未必能够瞧得出端倪。

毕竟,玉玲珑和老头进府实属“迫不得已……”,很难从其中寻摸出不对劲之处来。

跪在地上的褚庆佳道:“庆佳也是在府中听闻那荣复盛在城内欲要将小玉姑娘诓骗到荣府去,这才匆匆赶去,并将小玉姑娘请回到小人家中。”

他脸色有讪讪,“小人本来的确是有想要见识小玉姑娘天姿国色的想法,只是在见得小玉姑娘以后,再也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如小玉姑娘这般天仙中人,当只有王爷您才配得上啊……”

话语间,极尽谄媚之色。

褚庆佳到底也不简单,前些年有探子在广王府内,后头又有添香阁作为依靠,对赵昺性子,很是有些了解。

这位广王殿下可绝不像他表面上这般温文尔雅,在王府内的许多行径,足以能让人瞠目结舌。

这是个地地道道披上了伪善、儒雅面皮的疯子。

在府外,广王赵昺礼贤下士,风度翩翩。

在府内,却是十足的暴君模样。刚愎自用,性格暴戾,蹂躏府中奴婢的事情不胜枚举。

原来褚庆佳手下就有探子被这位广王殿下给祸害过。

所以,他索性作出这般谄媚之色来。

而事实也表明,褚庆佳的确是赌对了。

赵昺听得他的话以后,脸色稍紊,道:“你心中真是这般想法?”

“庆佳断不敢在殿下面前有半句谎言!”

褚庆佳叩首道:“广王若是不信,可以询问小玉姑娘,小人将她请回褚府以后是否有半点不敬之处。”

第939章 邕州密信

两人言谈间,都没有要询问玉玲珑意思的表现。

显然,在赵昺心里,玉玲珑心中是如何想并不重要。进得这广王府,再美的姑娘,也只能任由他施为。

而玉玲珑柔弱模样,也让得赵昺腰间似有团团火起。

他看向玉玲珑,道:“小玉姑娘,褚庆佳所说属实?”

玉玲珑轻轻点头,始终缩在老头怀里,没有答话。

赵昺排排案几,道:“既如此,褚庆佳,那本王便不治你的罪了。”

褚庆佳连忙叩首:“多谢殿下!”

说着便抬起头,讪笑道:“殿下,眼下小玉姑娘已经到王府内,庆佳也算是放心了,这便退下?”

他显然很是“识趣……”

“且慢。”

赵昺却是将他叫住,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看向玉玲珑,问道:“小玉姑娘可是来横山寨投亲的?”

小玉摇头,“奴家和家父流连至此,家中已无什么亲人了。”

“红颜多舛啊……”

赵昺感慨,“若是小玉姑娘生在大富之家,这般天姿国色自是幸事。可眼下,却是引得无数狂蜂浪蝶,实乃不幸啊……”

包藏祸心的赵昺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可见他的脸皮之厚实已经颇得皇室真传。

玉玲楼露出害怕模样,只差点双眼垂泪,缓缓跪倒在地,“奴家请殿下相助……”

赵昺眼中终究是忍不住露出些微喜色,然后道:“如此,不如姑娘便先呆在广王府,替本王打扫院落,如何?”

玉玲珑露出感激之色,“奴家多谢殿下。”

老头自是没跪,但也很是配合的露出感激、激动之色来。

赵昺挥挥手,对褚庆佳道:“褚家主你先行退下吧!”

“是。”

褚庆佳徐徐退出屋去。

他自是没有看到,在他退出屋子以后,赵昺眼中有着极为深邃的光芒划过。

他还是爱惜自己羽翼的,而这般将玉玲珑留在广王府内,自然得有个名头。

玉玲珑成了广王府侍女,且在赵昺院落伺候。

老头却是被赵昺奉做上宾,请到客房居住。很显然,赵昺并没有打算要让玉玲珑做多久的侍女。

这样的绝色佳人,做个侧妃那是绰绰有余。

他当然不可能怠慢这未来的老丈人。

褚庆佳没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褚家,还未来得及离开广王府,就被广王府士卒给拦住。

然后,这位在横山寨也算是有不俗名头的年轻家主很快被揍了个屁股开花。

最后,是被广王府的小吏给抬着送回褚府去的。

广王府内传出风声,褚庆佳当街强抢民女,被广王杖责。

至于那小玉姑娘的消息,却是再没有能传出来半点。

谁都心知肚明,小玉姑娘定然是被留在广王府内了。可是,又有谁胆敢说什么呢?

甚至有人少不得还要艳羡几句,说这小玉姑娘是交上好运了。

以她姿色,日后说不得能够成为广王正妃或是侧妃。到时候,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飞上枝头变凤凰。

长沙城正下着淅沥沥的雨,让得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被笼罩在烟雨之中。

绿柳垂枝,黑瓦白墙,雨中的古城充斥着古色古香却又清新的味道。

有撑着油纸伞的百姓在街头熙熙攘攘。

皇宫内外琉璃金翠,甚是庄严。

好一幅古代雄城画面,较之现代节奏紧张的生活,实在是要显得安逸静谧许多。

虽然,这本就是古代。

皇宫之内,有穿着青袍的太监沿着长廊直往御书房。

长廊屋檐两侧,雨水沿着琉璃瓦缝唰唰而下。

宫内芭蕉、假山、垂柳,都是显得那般清新。躲雨的殿前司禁卫们在长廊或是殿宇下成群而簇,有说有笑。

太监在宫中地位并不高,习惯性佝偻着些身子。但这些禁卫们瞧见他,却是无人敢拦。

这是军情处信鸽豢养司的太监。

自军情处设立以来,暗中负责各地消息打探,埋下暗棋,明面上亦是负责各地军机、政务大事传递。

各地军政长官和朝廷通信,不论是信鸽还是快马,都无法逾越军情处这关。

类似这种信件,哪怕是军情处总管吴连英,也无权过目。

这位执掌军情处的大太监,只有各地暗棋传递往京城的消息才会经过他手。

当然,此时这位太监自不是吴连英。而只是信鸽豢养司寻常的小太监,名为易诗雨。

这是个极偏向女性化的名字。

上回重庆府传密信到长沙,便是这个小太监将信件传递到皇上手中。其后,他也不知道是因何原因受到皇上青睐,得到直面圣上的特许。若光以见皇上次数而论,这个小太监能得见皇上的次数怕是比朝中许多达官贵胄还要多得多。

易诗雨很快走到御书房外,对着门口几名禁卫稍稍躬身,而后向着里头轻声喊道:“皇上……”

开门的是小黄门朱河琮。

易诗雨又对着朱河琮躬身,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然后才走到御书房里去。

皇上赵洞庭正端坐在床榻之上,手里捧着本泛黄古籍。

瞧见易诗雨,露出些微笑容,“又有密信到了?”

绝大多数时候,皇上是平易近人,几乎没有任何架子的。

易诗雨叩首在地,老老实实行过礼,才走到赵洞庭面前,从袖袍中抽出密信递上。

赵洞庭打开信看过,神色幽幽,却是忽的转身向着窗外看去。

窗外芭蕉几许,在雨声中被打得哗哗作响。

朱河琮、朱海望、易诗雨见到皇上这副模样,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过好半晌,才听得皇上说,“下去罢!”

易诗雨缓缓退出御书房去。

赵洞庭仍是看着窗外,出神。

密信共有两张纸。

其一,有绝色佳人到横山寨,惹得城内荣、褚、丁三家相争,褚家将佳人请到府内。广王府亲卫前往褚家,将佳人和褚家家主押到王府,褚家家主被定当街强抢民女之罪,遭受杖责。佳人再无音讯。

其二,是张画像。

第940章 再听满江红(1)

没有落款。

既是无名。

算算时间,无名到横山寨也已经有些时日了。

这是他首次传回来的密信。

没有什么广王府密谋叛变的消息,但这封密信,却是让得赵洞庭更为觉得耐人寻味。

这年头画师的功底不可小觑,玉玲珑的容貌跃然于纸上。对这位绝色佳人,本就记忆力超群的赵洞庭自是没有忘却。

只是不知,玉玲珑用这般方法潜入广王府到底是意欲何为。

难道她想策反广王?

赵洞庭想不出其余的理由。

现在诸国之间战事初休,不出意外便会做些陈仓暗度的勾当。这是在所难免。

哪怕是他自己,在和元朝签订议和文书以后,军情处派往元朝境内的探子也未曾消停不是?

分化、策反,这些软刀子,威力较之沙场厮杀并不差多少。

以邕州之兵力,若是广王被策反,还没法动摇大宋根基。但是,以广王身份,他若是反了,影响力却是无比巨大。

赵洞庭在刚刚看到信的瞬间,就有想要传信提醒赵昺的想法,但转瞬又将这想法止住。

他不确定广王到底是什么心思,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到底是打算和他其利断金,还有有其余想法,现在赵洞庭还没法定论。

而更重要的事情是,现在无名都已经将这消息传回来,军情处那边却是没有任何动静,这不太正常。

玉玲珑进横山寨轰动城池,最终落足广王府。这等事情,军情处的探子没理由丝毫不知。

吴连英。

赵昺。

赵洞庭从窗外收回目光,在案几宣纸上缓缓写下了这两个名字。

其后,他又将这张宣纸放在油灯上烧成了灰烬,“河琮,宣吴连英前来觐见。”

军情处大总管吴连英很快赶到。

这位服侍大宋宫廷数十年的老太监阴沉之气难掩,但在赵洞庭面前却是实打实的老奴模样。

赵洞庭从龙榻上走下,让吴连英起身,问吴连英道:“吴公公,这数日可又有元、理、蜀中的密信呈到?”

吴连英轻轻摇头,“回禀皇上,并无新的消息。”

自赵洞庭到长沙以后,宋朝又颁发实施诸多新政,发展国力。元、理、西夏等自然也都没有闲着。

元朝皇帝忽必烈将大宋视为头等大敌,逐渐开始收缩势力,并且和蒙古四大藩国来往密切。

大理亦是仿效宋朝,推行新政。在国内开垦荒土,摊仃入墓,大力推行农业发展,诸多新政在国内广受好评。

西夏女帝登基以后也同样是以铁腕手段推行诸多新政,多数针对国内大军,算是正式将西夏各军司遥遥掌控于手。

拓跋雄、赫连栋等人再也没能离开中兴府,明面上高居要职,但实际上,却可以说已经沦为人质。

原本就富足的蜀中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噢……”

赵洞庭听得吴连英的回答,轻轻地应了声,“那国内以及流求等地,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也没有。”

吴连英低声回答,然后忽的抬起头,问道:“皇上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军情处每日里都会有太监将密信传递到御书房内,按理说皇室没必要询问他这些事才是。吴连英自是赶到有些疑惑。

赵洞庭轻轻摇头,道:“没有。朕只是突然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担心是哪里出现了什么状况啊……”

吴连英道:“兴许是皇上近来太过操劳了,近来国泰民安,理应是出不得什么状况的。”

“希望如此才好。”

赵洞庭扭了扭脖子。

吴连英很有眼力劲的躬身,“那老奴先行告退了?”

赵洞庭点头,没有再说话。

吴连英退着走出御书房,刚出房间,眼神便陡然变得深邃无比起来。

再离开,脚步较之来的时候便要显得匆匆了几分。

他在宫廷为奴数十年,别的道理或许未必明白,但有点很清楚,皇上的任何哪句话,都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赵洞庭突然问他国内国外最近有什么动静,这显然是已经对他军情处有些不满,或者说,是不信任。

而等吴连英刚刚离开,赵洞庭后脚便也跟着离开御书房,回了寝宫去。

寝宫太监领命,前往太后宫中请太后到寝宫用膳。

雨未停。

皇宫之内有信鸽冒雨蹿起,向着邕州方向而去。

老太监吴连英坐在军情处衙门里,自饮自酌,最后离座,对着皇宫方向叩首。

杨淑妃到了赵洞庭的寝宫。

刚进宫,头件事便是到房间里去看望怀有身孕的张茹。

张茹肚子较之以前已是愈发显得圆润了。

颖儿和赵洞庭跟在旁侧,颖儿俏脸羞红轻轻拽了拽赵洞庭的衣摆。

赵洞庭会意轻笑,低声在美人耳畔道:“今晚朕再带你出宫。”

美人俏脸更显羞红。

等到杨淑妃嘘寒问暖完,赵洞庭才道:“娘亲,朕有几句话想要问您。”

杨淑妃又嘱咐几句静妃千万要注意好养胎,然后跟着赵洞庭走出寝房,“何事?”

屋檐处水落不停。

细雨将整个寝宫院落衬托得如同仙境。

赵洞庭道:“娘亲可对那吴连英吴公公有所了解?”

密集的雨声让得两人交谈的声音若隐若现。

杨淑妃微微诧异,倒也没有多问,眼中露出些回忆之色,道:“吴公公是何时进宫,本宫并不知道。只是本宫进宫时,他就已经是内西头供奉官,那时候本宫倒是见过他几面。”

“内西头供奉官?”

赵洞庭凝眉,“负责伺候宫中哪位娘娘?”

杨淑妃又稍微回忆了阵子,不确定道:“时间太长了,本宫也不再记得很清楚。他好像不是专职伺候哪位娘娘,而是负责宫中修容们的衣食吃穿用度。”说到这,她些微有些自得模样,“本宫刚进宫时便是贵妃,所以和他交往不深。”

“修容么?”

赵洞庭嘴里轻声呢喃着这三个字,看向屋外雨。

当初赵昺遇刺以及魔头解立三之事的疑惑,再上他的心头。

第941章 再听满江红(2)

这该是第二次瞒而不报了吧?

自从赵昺受封邕州等地以后,军情处便少有关于赵昺的消息。现在,赵洞庭心中可谓是疑云重重。

遇刺之事,吴连英尚且还找到个理由。可现在玉玲珑这件事,他又该作何解释?

仿佛独立于大宋之外的横山寨突然引来玉玲珑这个在蜀中地位莫测的神秘女人,这足以让得广王府更显莫测。

如果赵昺真是如他表面上这般老实,便没有理由会让得玉玲珑亲至横山寨才是。

然而,赵洞庭却又担心玉玲珑这个刻意为之。如果自己此时对赵昺采取行动,说不定会真正将赵昺逼反。

赵洞庭伸手,接了几滴屋檐上滴落的雨水。

很凉。

他又瞧了瞧在不远处站着的侍剑女官韵景,突然想起韵景以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来,嘴里喃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娘亲进去陪静妃吧!”

赵洞庭忽然露出些微笑容,对着杨淑妃说出这句话,然后向着红衣侍剑女官走去。

女官似乎已经完全沉入自己这个身份,恭恭敬敬但神色清冷地对赵洞庭行礼,“皇上。”

赵洞庭轻轻点头,“可能放下剑,再替朕抚一曲满江红?”

容颜绝美的侍剑女官微愣,然后点点头,走进屋子里去。

她屋子里有琴。

“怒发冲冠凭栏处……”

只是这回,琴音响起时,唱曲的不再是韵景,而是赵洞庭这位皇帝。

他微微闭着眼睛,经历过数次御驾亲征以后,再唱这曲,便有着能让人荡气回肠的气息。

而琴音,也是跌宕起伏间又隐隐带着些许幽怨。

张茹擅琴,但这曲满江红,她却是弹不出韵景的这种感觉。

一曲毕。

赵洞庭身形掠到美人身侧,忽然拔剑,在室内纵剑。

剑芒耀屋梁。

赵洞庭心中自语,“这江山,是无数将士用血肉换回来的。朕不能负,谁也不能负!”

赵昺生母,俞修容。

修容不是名字,而是嫔妃品阶。

如果杨淑妃所记不差,那吴连英曾真做过伺候修容的供奉官,那他瞒而不报,也就算不得没有任何理由了。

好一个老奴护少主啊!

“随朕往军情处!”

豁然将湛卢归于剑鞘,赵洞庭走出房门。

数个太监撑伞,跟着赵洞庭、韵景冒雨走向皇宫内军情处衙门。

雨声簌簌,似乎暗带杀意。

直到军情处深处大堂,门口侍奉太监见得赵洞庭到,连忙跪倒在地,“奴婢叩见皇上。”

但屋内却是没有什么动静。

赵洞庭径直推开屋门,里面光线晦暗。大太监吴连英坐在主位之上。

从门kou shè入的一道光,将他苍白的脸色映衬得更是渗人。

“老奴叩见皇上。”

大太监缓缓离座,跪倒在地。

赵洞庭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和俞修容和何关系?”

吴连英道:“老奴曾侍奉修容十年。”

赵洞庭冷声发笑,“这便是你将解立三以及玉玲珑之事瞒而不报的原因?”

吴连英叩首在地,“老奴死罪。”

赵洞庭负手而立,看着将脑袋埋在清凉地板上的老奴,心中没有多少波澜,“赵昺豢养解立三这种大魔头,又引得玉玲珑进府。朕问你,他是不是真有反心?”

老太监沉默半晌。

然后,他缓缓说道:“如今盛世太平,广王怎会敢有反意?”

赵洞庭只是冷笑,“那他招募解立三的事情如何解释?玉玲珑进府的事情如何解释?你瞒而不报,又作何解释?”

声音初始如同细雨绵绵,到后头却是猛然炸起,如平地响惊雷。

只是这惊雷,并未让得地上的老太监露出任何惶惶之色。

在宫中数十年,实在已是将他的脾性养得阴柔万分。

吴连英道:“广王为何将解立三招募入府,老奴不知。玉玲珑为何佯装接近广王,老奴同样不知。瞒而不报,只是希望圣上不会对广王起猜疑之心。只是没想……”

他又叩首,“老奴死罪。”

赵洞庭皱眉不语。

他终究是没有赵昺任何想要自立或是谋反的确凿证据。不能就这样轻易治赵昺的罪,要不然,可能正落玉玲珑下怀。

广王作为朝中仅剩亲王,且在朝野之间名声极为不错。要是轻易罢黜,可能引起社会动荡。

现在大宋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候,赵洞庭不希望这些因素会影响到他大力改革。

虽然和元朝议和五年,但留给大宋积蓄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沉默过后,赵洞庭转身离开大堂,只有一句话余音缭绕,“从即日起,军情处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

这日,军情处大总管吴连英被罢黜。

军情处一封密信飞往雷州。

赵洞庭走后,吴连英关上大堂的门,让得大堂内又重归于黑暗寂静之中。

窗户外透进的些许光芒,让得这老奴更显苍老荒凉,整张面皮如同数十年无人耕种的荒野。

他又自饮自酌。

“宫廷数十年,也就修容您将老奴当成亲人看待。可惜……老奴也只能帮助殿下到此处了……”

“何苦……何苦……当归……当归……”

待得一壶酒饮毕,心机深沉如海的老太监离开军情处。此生,再也未踏入过军情处半步。

皇上有旨传邕州,宣广王携带家眷进宫。

横山寨内。

绝色佳人进城引起的风波还未过去。

褚家家主被杖责,其后又被丁、荣两家联手打压的事,更是为这美人更添几许盛名。

何为美人?

能让人赏心悦目的女子,当为美人。

而何为大美人?

如褒姒那般,能让得君王戏诸侯的女子,才当得大美人。

广王府内雕栏玉砌,甚是繁华。

只是这广南西路夏日来得早,知了聒噪,绿树恹恹,便让得广王府不似那般充满生气。

赵昺以往游春狩猎,或是到封地各处视察民情,很是勤快。这些时日,却是很少再出王府。

第942章 当退则退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呆在自己寝宫内。

不过倒也没有唐突佳人,只是远远看着佳人浇花,便也已是种至极的美感。

这样的大美人,当真要慢慢品才会愈发觉得有趣,便像是老茶。

广王侧妃栾诗双没能够母凭子贵,新添的红袖姑娘也被这新进府的姑娘夺去风头,少不得都要稍稍受些冷落。

但好在两人都不是那般争强好胜性子,由得赵昺追求佳人。两人聊以慰藉,倒是成了好闺蜜。

至于那酷似德妃的女子,在王府内,是很少有人能见到她身影的。

老而愈发显得儒雅的陈宜中脚步匆匆走过赵昺院落之外。

待要进院,这位曾经在大宋位极人臣的大奸臣却又忽然停下脚步,露出几许挣扎犹豫之色。

他手里攥着来自长沙的密信,已经布满汗水。可想而知,此时这位当初能将皇上、太皇太后都玩弄于掌中的佞臣心中并不平静。

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

他当然希望能辅佐广王登基,再封侯拜相。可是眼下看来,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过渺茫。

他回想起那夜,那个初进广王府的绝色女子将他拦住,和他轻语的那几句话。

“陈相真以为能辅佐赵昺登上皇位?”

“赵昺志大才疏,会是宋帝对手?又会是我朝主上对手?”

“陈相若助小女子使广王作乱,待往蜀中,日后主上登基称帝,将以参知政事之职待之。”

“小女子蜀中玉玲珑,陈相好自为之。”

说完这几句话,那能魅惑天下的女子便径直转身走了。

而那夜,陈宜中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果玉玲珑说是许他左右宰相之职,他定然是不会相信的。蜀中能人无数,这官职轮不到他,必然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但是,这相当于副宰的参知政事之职,却是真正让得他心动。

以蜀中、大理此时实力,只待时机,那位隐藏在暗处的主上登高称王,便可拥有涿鹿天下的浩瀚态势。

他要成为这大理的参知政事,实在是要比辅佐赵昺登基容易得多。

只是广王若反,必然不会是现在宋帝对手,最终怕难逃成为落水狗的结果。可这,又关他陈宜中什么事呢?

如果他真是那般为社稷、为主子着想的人,当初便不会数次脱离小朝廷而去了。

此时这位曾经的宰相大人持信离去,显然是心中已经打定最后主意。

只可惜,在院子里坐看美人的赵昺,却对此还丝毫不知。

他甚至还在悠然自得,只以为自己坐拥美人,已然能够和那坐镇皇宫的皇帝哥哥相比。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也没受过什么挫折。自认为的城府深受,御下有道,也不过是可怜的自以为是而已。

吴连英交出quán bing最后关头的良苦用心,不出意外要付诸东流。

陈宜中走进院子,以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谦卑态度施礼,“殿下。”

正瞧美人瞧得眼中发亮的赵昺回头,轻笑:“陈大人怎的来了?”

陈宜中快步走到赵昺面前,摊开手中的信,道:“皇宫之中有密信传到。”

自从他到得这横山寨以后,以七寸之舌很快取得了赵昺的信任和重用。现在封地之内大小事务,都有他居后策划的身影。

赵昺从他手中捏起信,些微皱起了眉头,心里只道:“吴公公怎会突然传信过来?”

陈宜中瞧向玉玲珑。

玉玲珑正巧回首,嘴角勾起些微笑意。意味深长,魅惑天下。

陈宜中低声道:“殿下要小心些了,皇上怕是对您已经起了疑心。”

看过信中内容的赵昺已然是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低声哼道:“这哪里是起什么疑心,分明是已经彻底怀疑我了。”

信中是这样写的,“皇上起疑,殿下珍重,当退则退。”

当退则退!

赵昺不傻,从这四个字里面就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事情的严重性。

若非是那位哥哥对他彻底起疑,在朝中始终为他撑着伞的吴公公便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脸色难看的赵昺微微眯起眼睛,这时候顾不得再去欣赏美人,心中呢喃,“退么?”

然后倏然看向旁边陈宜中去,问道:“陈大人,你认为我们此时该当何为?”

陈宜中低下头,话音平静中却又好似暗涌起伏,“要么自斩羽翼,韬光养晦,要么……”

他没有再往下说。

赵昺轻哼道:“继续说下去,这里又没有外人,无需计较。”

陈宜中抬起头,眼中有着浓浓野心溢散而出,“要么索性彻底反了!”

弯腰浇花的玉玲珑嘴角笑容愈发浓郁。

赵昺眼睛眯起,“反?以区区邕州、自杞之地,不过守军两万,能反?”

他显然也并非是狂妄自大到连自己是何实力都计较不清的人。

陈宜中道:“依靠殿下兵力,想要自立自是不太可能,不过咱们后头不是还有蜀中、大理可以利用?”

赵昺微微动容,随即却又皱眉,“蜀中、大理在重庆、罗殿都无功而返,还会有胆量敢和我那哥哥开战?”

陈宜中道:“罗殿之战,不过是为牵制张珏兵力,当不得真。以大理国力,抵挡张珏应是不在话下的。”

他话语越来越低,“而岳鹏、文天祥、苏泉荡都各自领军坐镇重庆等地,鞭长莫及。只要大理能够出兵挡住张珏,殿下便有机会能够向东征伐,拿下整个广南西路都不无可能。到时候,便真有可能问鼎天下了……而且,咱们也可以真正拥有自己势力,不再需要依仗手握大理、蜀中的那个人。”

赵昺陷入沉默,没有答话。

陈宜中眼中掠过思量之色,又道:“当然,这较为凶险。殿下若求稳,还是韬光养晦,继续安稳做亲王来得稳妥。”

继续安稳做亲王。

这话可谓是包藏着极大祸心了。

陈宜中显然很清楚,赵昺对自己这亲王身份很是耿耿于怀。他自认为自己才应该是真命天子的。

第943章 皇城旨到

果然,赵昺听得这话,眼中很快便有凶戾光芒浮现,狠声道:“那你这便去联络大理!让他们准备出兵助我!”

“是。”

陈宜中躬身领命,却又道:“还有件事老臣想要提醒殿下。”

赵昺心情显然极为不好,有些不耐烦摆手道:“有话直说。”

陈宜中道:“皇上对殿下起疑,怕是这广王府内除去军情处以外还有朝中暗探,殿下……不得不防啊……”

赵昺眼神遂然变得深邃起来,瞥向浇花的玉玲珑,然后又移开,脸色阴冷地点头。

玉玲珑才进府,没理由是她。

始终浇花的玉玲珑嘴角笑容渐渐变得有几分讥诮。

这日夜里,广王宠幸红袖。

以往,赵昺在这位高居花魁榜第四的美人的面前始终都保持着温文尔雅姿态。这回,却是本性毕露。

他到红袖院落中时,刚刚诞生下世子不久的侧妃栾诗双也在房中,正在和红袖说些家常话。

赵昺直接闯到房间里,扯着红袖的头发就将红袖往床上扯去。

红袖痛呼,绝美脸上露出惊愕、痛楚之色。

栾诗双微愣,随即尽是眼中露出极为惊惧之色,簌簌发抖。顾不得帮这闺蜜请饶,悄然向着外头走去。

显然,她早已经见识过赵昺的真面目。

“殿下!”

“殿下!”

在赵昺暴戾撕扯红袖裙摆之时,红袖落泪,“请殿下轻些……”

“啪!”

赵昺却是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能倾国倾城的脸蛋上顿时出现鲜红的五指痕迹。

红袖嘴唇咬得出血,“妾身哪里做错了?”

“贱人!”

赵昺却是又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你这个贱人!竟敢吃里扒外!”

因向往荣华富贵而入府的绝美戏子痛哭不止,“妾身……妾身不懂殿下的话。”

“啊!”

随即露出极为痛楚之色。

赵昺呼吸渐渐粗重,“不懂!你刚跟随本王入府,那人就对本王起疑!你还敢跟本王说你不懂!”

红袖想要答话,却是在阵阵鞭笞之下,已经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去好阵子。

赵昺在重重喘息过后,裹衣走出屋子,“以后你再也不许离开这间屋子半步,要不然,本王将你五马分尸!”

眼泪楚楚,遍体鳞伤的美人无力瘫倒在地上,露出满脸茫然。

还有深深后悔。

她自是不明白儒雅的广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但这刻,定然是后悔为攀高枝而跟着广王入府的。

作为戏子十余年,没曾想,最终却是没能看穿广王的面皮。这,当真是种血淋淋的讽刺。

烈日炎炎,曝晒大宋境内北回归线以南所有区域。

在这样的艳阳下,很少有人愿意出门,于是乎横山寨内比以往总是要显得冷清几分。

沿城流淌而过的右江水也不及以往那般汹涌。

快要到“双抢……”的时候,多数稻田已经遍布金黄。双抢不仅仅是上半年收成的最后关头,同时也是播种的时候,现在广南西路境内百姓们最为在乎、计较的自然是从哪里引水,不至于让得稻田内干涸。

在田野中,因为抢水而大打出手的事情算不得罕见。

横山寨外忽有马车进城。

在马车旁侧,有数十银甲侍卫拱卫。足以表明这马车之内并非常人。

果不其然,进城以后,这马车便径直向着广王府而去。

有人看到马车上并不张扬的龙形标志,露出大惊之色,“这、这是皇城来的马车。”

得到传信的赵昺在广王府大殿前迎候,身侧,还有栾诗双以及刚刚出世不长时间的世子殿下。

马车到得赵昺前面数十米处停下。

有老太监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正是在入内内侍府有不低地位的刘公公。

这可是皇上近臣。

然而,赵昺并没有显得多客气,站在原地不动,没有要和这位得宠的公公套套近乎的意思。

刘公公捧着圣旨下车,见赵昺这样,脸上便也没太多表情,只是公事公办模样,慢悠悠走到赵昺面前,“广王接旨。”

赵昺跪倒在地上,“赵昺在。”

低头瞬间,眼神中却是有着颇为阴冷的光芒划过。

有吴连英传信提醒在前,他知道,这封圣旨于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刘公公打开金黄圣旨,用尖锐的嗓音念道:“皇上宣广王携带栾侧妃和世子殿下进宫。”

赵昺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圣旨。在这刻,以他暴戾的性子,甚至有要发怒之意。

宣他进宫!

进宫以后还能出得来么?

而就在赵昺迟疑的时候,刘公公又道:“广王殿下,是太后娘娘想您和世子殿下了。您还不接旨?”

赵昺眼帘微垂,却没有伸手,只道:“赵昺身体不适,不便远行,待身子好些再去,还请公公待赵昺向皇上和太后娘娘请罪。”

“广王殿下身体不适么……”

刘公公些微沉吟,“若是如此,奴婢自当到皇上面前替王爷解释。只是王爷,这圣旨您还是接着?”

赵昺伸手接过圣旨,眼角剧烈抖动了几下,道:“劳烦刘公公了。”

“王爷保重身子。”

刘公公也不多言,说罢这句便就转身又往马车走去,“奴婢这便赶回宫中去复命。”

赵昺在他转头之后,脸色已是些微难看,没有开口挽留。

大概,这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受怠慢的传旨钦差。

刘公公坐回到马车里以后,也是些微眯起眼睛,脸色并不好看。冷淡淡吐出两个字,“启程。”

车轮轱辘滚滚而动,向着广王府外而去。

赵昺攥着圣旨,没有理会栾诗双,径直向着大殿内走去。

栾诗双抱着尚且刚刚满月不多时的孩儿形单影只走向王府后院,眼眶微红。

自从进到广王府以后,她见识到赵昺本性,在他的暴戾之下颤颤惊惊,惶惶不可终日。本以为生得子嗣以后可以让赵昺稍微做些改变,可赵昺性情之单薄却是还要远远出乎她的意料。莫说对她,便是对她怀中这亲生子,也并没有显得多么在乎。

第944章 太后垂泪(1)

难道皇室之人真就这般凉薄不成?

可大家闺秀有大家闺秀的无奈。

栾诗双不敢离府,亦是不敢在赵昺面前露出任何不满之色。

若是惹得赵昺不开心,将要遭殃的不仅仅是她,还会连累她后头整个娘家。到时候,她不仅仅得不到同情,反而会被家里人唾弃。

而赵昺走进大殿以后,则是立刻让侍卫将陈宜中给叫到了大殿之内。

陈宜中小跑着进殿,显得对赵昺之事很是热心,刚进殿便问道:“殿下,皇城那边传来的是何旨意?”

他极为刻意的避免在赵昺面前提及“皇上……”两个字。

因为这极可能让得喜怒无常的赵昺暴怒。

府中以前曾有人因为这个而被暴尸荒野,陈宜中虽不担心赵昺会因为这个就责罚于他,但是却也不愿去触赵昺眉头。

“你看看。”

赵昺直接将圣旨扔到陈宜中手里。满脸怒容,在这稍显昏暗的大殿内显得极是狰狞。

陈宜中打开圣旨,扫过上头寥寥十余字,眉头便是微皱起来,“皇上这怕莫是有意在试探您?”

赵昺冷哼道:“我这位哥哥,心思可是深沉得很呢!接他的旨意去长沙,本王怕就是再也别想回到横山寨了。”

陈宜中微微抬头,“那殿下是如何回复钦差的?”

赵昺道:“说我身子不适,暂且推诿了。”

陈宜中点头,“殿下如此缓兵之计堪称绝妙。既可以避免前往长沙,又可以让得那头无法确定您是否……”

他很聪明的没有选择最后两个大不韪的字给说出口。

赵昺却是冷笑,“可本王就是担心本王那哥哥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糊弄住。”

“那殿下的意思……”

陈宜中稍微抬起头,“咱们加紧时间布局?”

赵昺踱步沉吟好半晌,“先如此吧,但不能让外界瞧出端倪。咱们现在毕竟还没有和那头厮杀的实力,若是我这位哥哥不急着动手,咱们尚且还可以再隐忍几年时间最好。”

他到底执掌邕州等地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在这地方根基还算不得太深,更是没法影响到邕州以外的地方。

如果不是邕州毗邻越李朝和大理,真要zào fǎn起来,便不出意外会是四面皆敌的情形。

“臣领命。”

陈宜中缓缓躬身,将圣旨向着赵昺递还过去。

赵昺接过圣旨,却是将其给直接扔到了地上,然后快步向着殿外走去。

陈宜中回头看他背影,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讥诮之意。

玉玲珑说他志大才疏,还真是一语中的。

空有要zào fǎn的心思,却没有和其匹配的胆气、计谋、心胸,只敢在王府内深处做些假装皇的小把戏,当真不堪造就。

赵昺回到后头寝宫。

寝宫中仍是皇宫大殿布局,金碧辉煌。

他径直坐上龙椅,对着殿外喝道:“让那两个贱人进来。”

两个贱人。

原本只有那酷似颖儿的女子会被赵昺如此称呼。而现在,却又加上了个红袖姑娘。

进入广王府这世间顶尖儿繁华的笼子,却落得遍体鳞伤的金丝雀。

殿外有侍卫领命。

红袖和那酷似颖儿的女子都很快被带到大殿之内。

侍卫不敢多瞧殿内布置,习以为常地关上门又走出去。

坐在龙椅上的赵昺已经自己解下衣袍,神色阴冷至极,“过来服饰朕!”

酷似颖儿的女子眼神麻木,跪倒在地,向着赵昺爬去。

红袖红唇紧咬,有些犹豫。

赵昺冰冷的眼神豁然落到她的身上,“朕的话,你没有听到不成?”

话语中有着浓浓的暴戾之气。

红袖眼眶微红,终究是跪下地去。

大殿内很快响起痛呼声,还有赵昺变态的笑声。

陈宜中还未走出王府正门,就有女子从旁边突然缓缓走出来,将他拦住。

正是玉玲珑。

现在也只有还未落入赵昺魔爪的她在王府内享有最多的自由了。

陈宜中左右瞧瞧,低声道:“阁主。”

玉玲珑脸上带着淡笑,“那传旨太监带来了什么旨意?”

陈宜中道:“宣广王进皇城。”

“你怎么看?”

“依我看,这是大宋皇上在试探广王。广王已经接口身子有恙推诿,但这点把戏,怕是瞒不过那位圣明皇上。”

“呵呵……”

玉玲珑闻言忽的轻笑出声,意味深长,“看样子,好戏快要开场了。”

陈宜中微微眯眼,“阁主真不打算让大理出兵相助?”

玉玲珑却是不再做回答,只是对着陈宜中揖礼,然后向着王府深处走去。

原来是不远处有侍卫走过。

背影婀娜动人至极的玉玲珑嘴角勾起讥诮笑容,自言自语,“此消才能彼长。我们大理若是掺和进来,还要他广王作甚?”

大暑刚过。

稻田中金灿灿的稻子都已经被收割,无数谷粒被整齐摊放在民间各处空地上。

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晒谷坪……”,而每到这个季节,各村晒谷坪上就会晒满谷子。同时也立起来许多用稻草扎的稻草人。

但这还是止不住贪吃的雀儿。

所幸有顽童守株待兔,用绳子牵着簸箕,有雀儿偷吃谷粒时,便拉动绳子,将雀儿罩在里头。

以往,总有大富之家的恶奴在旁边喝骂这些孩童,也驱赶鸟雀。但今年,却是没有。

这大概是大宋有史以来百姓们耕种、收割最为积极的一年。

因为今年收获的谷子都是他们自己的,而不像是以前那样,只是替那些主户家里做活。

田野间,笑声不断。

大宋各地的农业部官员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到民间观望境内的收获情况,然后也是喜出望外。

到底还是用心才能种出好粮食来,今年收成,除去早就分田的广南西路不论,其余诸路较之往年都要丰硕不少。

想来,只要成功将税赋收缴上去,朝廷粮库今年该可以有余粮堆积。

各地农业部主官将各家各户的最高亩产都登基在册,然后层层上报。传到县里、传到城池,再传到郡城,最后传到皇城。

第945章 太后垂泪(2)

各县的农耕能士最先被评选出来,被张贴到城门旁侧榜上,获得此殊荣的农夫很快名扬整个县城。

而其后,各州评选出来的农耕大能士就自是更加家喻户晓。

皇上旨意很快下达各州各县,着各地农耕能士、大能士进宫,共议农耕之经验。

这直将那些甚至这辈子连九品芝麻官都没见过的农夫们给惊得夜不能寐。

以前,皇上可是只说全国农耕魁首才有面圣机会。如今不知道怎的又改变主意。

各县都安排精兵,只待播种以后,就要护送这些农耕能士们入皇城。

长沙城内皇宫。

奉旨传旨邕州的刘公公赶回来了。

刚回到皇城,他便匆匆向着御书房而去。

皇上不在御书房内,他又匆匆赶往皇上寝宫后院。

赵洞庭正陪着张茹在院子里散步,颖儿也在旁侧。

又有大喜。

自从张茹怀孕以后,已经过去大半年时间。如今颖儿也终于是怀孕了。

她的月事延期迟迟未到,已让安太医看过,准确无误是喜脉。

赵洞庭这段时间有机会就和颖儿到宫外“偷腥……”,这番苦心总算不是白费。

看着两女脸上满足的笑容,赵洞庭心里便也是暖洋洋。只期待着这两个小家伙出世。

是男,是女,都好。

只要他有生育能力,便足以让朝中文武还有杨淑妃放心,是以也不急着非要弄个皇子出来。

只是赵洞庭此时心里也是疑惑,为何在宫中始终不能和颖儿怀有身孕,到宫外,却这般轻易就让她怀上孩子。

难道是宫内有什么问题?

赵洞庭已经让安太医等诸多御医看过,却是没能瞧出什么端倪来。现在,已经派遣使臣去衡山请张天师等人。

“皇上。”

刘公公出现在院落门口,缓缓跪倒。

赵洞庭偏头瞧过去,笑道:“公公免礼。”

然后松开颖儿和张茹的手,走到刘公公面前,又走出院子,轻声问道:“广王如何答复?”

刘公公跟在赵洞庭的后头,亦步亦趋,答道:“广王殿下说他身子有恙,过段时间再来宫中看望皇上和太后娘娘。”

赵洞庭脚步微微顿住,“那他接旨时如何?”

刘公公道:“殿下对老奴颇为冷淡,并不见什么异样,只是托付老臣代为向皇上还有太后娘娘请罪。”

“噢……”

赵洞庭闻言轻轻应了声,右手敲了敲额头,“朕知晓了,公公车马奔波,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刘公公便不再多言,缓缓退了下去。

赵洞庭踱步继续向前行去,最终却是到了杨淑妃的寝宫外头。

自杨仪洞死后,她吃斋礼佛,算得上是深居浅出。站在院外,都好似可以感受到里头清冷。

赵洞庭曾让杨淑妃搬到他寝宫居住,好歹有颖儿、张茹能女陪着,却是被杨淑妃拒绝。

门口有太监守候,见得穿着龙袍的赵洞庭,连忙跪倒行礼。

赵洞庭向着院子里走去。

便有太监提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院子里有太监、侍女跪倒在地,但并不见杨淑妃的身影。

赵洞庭轻车熟路走到杨淑妃礼佛的静室之外,本欲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双手却又突然在空中僵住。

他听着里头轻微的诵经声音,轻轻叹息了声,对着里头道:“娘亲,孩儿有话想和您说。”

静室里头诵经声音消散,传出来杨淑妃的声音,“进来罢!”

“这事……”

赵洞庭没有推开门,只道:“不宜在佛堂里说。”

很快,静室的门被打开,杨淑妃从里面走出来,眼神里面有些担忧之色,“莫非是什么不详之事?”

赵洞庭搀着杨淑妃的手到院中石桌旁坐下,眼神又扫过院落内的宫女、太监们。

宫女太监便都匆匆退开了下去。

杨淑妃好看的秀美微微蹙了起来,“到底是何事?”

赵洞庭道:“娘亲对昺弟如何看?”

杨淑妃没有怎么思索,答道:“昺儿饱读诗书,谦逊有礼,恪守礼节,是个好孩子。你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赵洞庭欲言又止几次,终究开口:“孩儿得到消息,有蜀中重要人物进了广王府。而且,那陈宜中也在广王府内。”

杨淑妃红唇微张,惊讶道:“莫不是他们又想迫害昺儿?”

赵洞庭摇摇头,“并非如此。孩儿创立军情处您是知道的,而在其后,孩儿又创建天网。这个消息,是从天网传递而来。娘亲还记得孩儿询问过您吴连英吴公公之事吧,吴公公作为军情处总管,却是对昺弟颇为包庇啊!以前昺弟招募魔头解立三,以及这件有蜀中重要人物接近昺弟的事,他都没有向孩儿禀报。”

杨淑妃眼神剧烈晃动,俏脸变色。

她不是寻常女人,自然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堂堂亲王和朝廷军情处总管互相勾连,这本来就已经是极犯忌讳的事。

但她仍然只是道:“以昺儿性子,应该不会做那等事吧?”

赵洞庭闻言叹息,“孩儿也希望如此。可是这回,孩儿让刘公公传旨邕州,宣广王带家眷来宫中探望您,广王却是以身子有恙而推诿了……”

杨淑妃眼神凝住,沉默许久。

若非是心中有鬼,赵昺绝不应该如此推诿才是。而且,哪怕是说政务繁忙,也绝对比这什么身子骨有恙的理由要有信服力得多。

沉默过后,杨淑妃道:“那皇上你是打算对广王他……”

“再试试吧……”

赵洞庭叹道:“孩儿绝不想和广王兄弟相残。但是这天下,孩儿打下来不容易,如今隐现太平盛世之景更不容易,谁,也决不能阻碍社稷的发展。”

杨淑妃闭上眼帘,有两滴清泪流淌,“若是可以,留他的性命。咱们赵家,终究只剩下你和他了。”

说罢,便起身又向着佛堂里走去。

只是背影,却愈发显得孤寂落寞,便如同风中摇曳的白莲。

赵洞庭看着杨淑妃走回到佛堂里,便也起身,向着院外走去。

第946章 寝宫之秘

来见杨淑妃,只是想让杨淑妃有个心理准备而已。但这种伤心,总是无法避免。

赵昺终究是杨淑妃带大的。

虎毒不食子。

整个大宋,最不愿意看到赵昺走错路的,无疑是这位太后娘娘了。

这日,有信鸽带着赵洞庭密信飞往毗邻邕州的宾州主府领方郡。

其后两日,杨淑妃呆在佛堂内未出。佛堂内诵经声和敲击木鱼声每每到夜色极深时才会消去。

但这份佛心,这份虔诚,能否让赵昺回头,却显然是个未知数。

天师元真子带着天师道数位大小天师赶到皇城。出乎意外的是,青荟子柳飘絮和出自雷州的白玉蟾也在队伍里。

白玉蟾最没有道士模样,能和以前不修边幅的元真子作为比较。

青色道袍,背后却是背着个dà má布袋。

麻布袋里隐隐还能听到禽类、兽类的叫声。

每每有这些声音传出来时,天师道中大小天师们看向白玉蟾的眼神便隐隐有些不善。

只是客人的白玉蟾却只是连连讪笑,“这是皇上的,这是皇上的。”

和皇上在无量观竹林烧烤论天那段光景的美妙,只有他才体会过,便也只有他和赵洞庭才食髓知味。

这次到宫中,少不得又要和皇上论金丹、论宇宙。若是没有这绝佳野味,岂不是要少些味道?

白玉蟾等得诸位天师颇为无奈将目光收回去后,心里嘿嘿笑着,“这回定然要求皇上将宫中最好的美酒给拿出来。”

已经有宫中禁卫在城门等候,见得元真子等人到,便领着他们直接往皇宫里走去。

有不少沿途百姓看到,但也不觉得惊讶。

天师道搬到衡山,距离皇城不远,且据说和皇上之间牵连颇深。这些道士们进宫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现在天师道在大宋境内香火之盛隐然间已经盖过全真道和佛门了。

到得宫内。

赵洞庭在大殿等候,侍剑女官韵景捧剑在侧。

“皇上。”

以元真子为首的众道士揖道礼。

赵洞庭笑眯眯,眼神却是落在白玉蟾背后的麻布袋上,悄然给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这幕,却是让得柳飘絮瞧见。

虽然天师道并不忌荤腥,但这位绝美道姑显然仍是对赵洞庭、白玉蟾这般祸害可爱小动物极为不满。

她轻轻哼出声。

可惜,无论是白玉蟾,还是脸皮颇厚的赵洞庭都只是佯装没有听到。

赵洞庭道:“有劳诸位天师了。”

元真子等人只是轻笑,然后便跟着赵洞庭往寝宫里走去。

到得寝宫,元离子亲自勘察地脉,元休子则是查看院内风水摆设。元真子带着其余诸人直接走进寝房。

张茹和颖儿两人俏脸上有些忧心忡忡之色,便仿佛这房间内忽然会蹿出什么凶猛恶兽似的。

白玉蟾将麻布袋放在脚边,坐在院子里,又抬头看天。

过去好长时间。

元离子和元休子在寝宫里里外外看过,却只是摇头。

宫内风水、地脉,小布局都并没有什么异样。而若是要查勘整个皇宫布局,却又耗时太长。

而且,以前皇宫迁徙以前就有高人看过,实在没理由会出现什么问题。

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落在在寝房内细细勘察的元真子等人身上。

最终,元真子微微蹙着眉头从寝房里走出来,对赵洞庭道:“皇上,借步说话?”

赵洞庭跟着元真子走出院子。

元真子顿足,道:“皇上和德妃娘娘之前不能怀有子嗣,并非天命地理,而是人为。”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笃定。

赵洞庭微愣,随即眼神中便出现了极重杀气,“怎么说?”

他最恨的便是这种小人伎俩,而且,针对的不仅仅是他,还有颖儿、张茹等人。

元真子道:“贫道刚刚和众位师弟细细验过,皇上寝宫之内燃烧的檀香并非是真正檀香,而是传自于吐蕃之地的……绝嗣香。”

“绝嗣香?”

赵洞庭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杀机爆涌。

元真子低声又道:“绝嗣香乃是吐蕃密宗修士特产,双修之时燃此香,便不会怀有子嗣,在吐蕃国内很是常见。”

说着又露出些微疑惑之色,“只是此物在我朝颇受抵制,应该很少有人知道。”

赵洞庭压下心中杀意,轻轻点头,“朕知晓了,有劳天师了。”

自从在宫外相继和张茹、颖儿都成功怀有身孕以后,他便怀疑是宫中有鬼。没曾想,竟然真是如此。

他心中不免阵阵发凉。

绝嗣香尚且只是绝嗣,而若是这年代有什么绝命香,那自己和颖儿、张茹等人岂不是已在不知不觉中死了?

是谁想这般害自己,不想自己诞下龙子?

赵洞庭大步向着院落里走去。

元真子轻声叹息,跟在后头。

这整个大宋,谁最不愿意看到皇上诞下龙子,便是他也想得到。但是有些事情,纵是以他身份,也不便明言。

“将宫内伺候的太监、侍女都带出来!”

刚刚走进院门,赵洞庭便对着守候在寝宫外的禁卫冷喝。

两队殿前司禁卫匆忙跑进院子,拔刀出鞘。

寝宫内负责伺候皇上、娘娘饮食起居的太监、宫女共计三十八人。很快都被带到赵洞庭面前,跪倒在地。

赵洞庭眼神从个个太监宫女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专门负责换香的名为珠翠的宫女脸上。

这珠翠因侍奉皇上、贵妃,在宫中地位自不算低。

但赵洞庭却也明白,在檀香内动手脚的应该不是她。她常年呆在寝宫之内,没理由能够知道绝嗣香的存在,且弄到绝嗣香。

赵洞庭微微闭上眼睛,再度将爆涌的杀机压制下去,问道:“珠翠,朕问你,朕寝宫之内的檀香是哪位……”

珠翠大概从未见过赵洞庭这般模样,微微发抖,答道:“回、回皇上,是掌设嬷嬷。”

宫中宫女分为六尚,其下又分二十四司。

掌设嬷嬷属尚寝之下的司设衙门,是专门负责分派各宫尚寝之物的老宫女。

第947章 又有圣旨

而除去掌设之外,在尚寝衙门内还有位置最高的司设嬷嬷。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押司设嬷嬷和掌设嬷嬷前来见朕!”

押这个字,足以表明他心中现在是如何怒火滔天了。

有禁卫领命匆匆跑出寝宫。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赵洞庭浓浓威严之下,寂静万分,便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深沉天色。

很快,有两个年岁颇大的宫女被禁卫押着过来。

刚到院子里,两个嬷嬷便跪倒在赵洞庭面前,“奴婢叩见皇上。”

赵洞庭看向那自称掌设嬷嬷的宫女,沉声喝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朕寝宫檀香之中做手脚!”

掌设嬷嬷脸色瞬间惨白,几秒之后,便软倒在地。

赵洞庭又问道:“这绝嗣香,你又是从何而来?”

他有剑意不自禁弥漫出来。

掌设嬷嬷额头汗如雨下,竟是就这般晕厥过去。

但哪怕是晕厥,她显然没法逃过提刑部下大理寺的严加审讯。

待得赵洞庭将大理寺官员宣来以后,这位畏罪昏厥的掌设嬷嬷便被带了下去。

这日,她在大理寺后吃了怎样的苦头,鲜少有人知道,但却是牵连出来不少人。

宫中负责采买的太监数人,以及长沙城内某香铺老板。最终,矛头更是直指被摘去军情处总管之职的吴连英头上。

赵洞庭得到大理寺汇报以后,脸色彻底冰冷至极。

看来,那封密信最终能引起赵昺什么反应,已经并不重要了。

有禁卫赶往吴连英居所擒拿他面见赵洞庭,但是最终却没能将其活着带到赵洞庭院落里。

这位为大宋宫廷效命数十年的老太监在得知禁卫要押他面见皇上之后,以极为决绝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一头撞死在了屋内方桌角上。

大概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幸免,但是,却仍不愿这般招出赵昺。

而显然,他招不招出赵昺都已经不重要。

盛怒之下的赵洞庭将掌设嬷嬷以及和此事有关的一众人等尽皆斩首,然后又有一封密信出宫,却是往湖北靖州而去。

这般杀戮,没能在皇宫内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不过是司设衙门几个嬷嬷,以及宫中几个采办太监而已,实在不怎么上得台面。

将根子挖到吴连英以后,也就到头。

夜里,赵洞庭还是和白玉蟾在寝宫院内搞烧烤。

以他现在心境,不过几个嬷嬷和小太监,自然已是不会在他心中再掀起什么波澜。

金黄兔肉飘香四溢,油渍弥漫。

充满灵性的白玉蟾突然说道:“皇上,小道想要开观传道,您觉得如何?”

赵洞庭微微怔住,然后轻笑道:“你怎的突然有这个想法?”

白玉蟾道:“时下世间修行之法繁复如星,虽有日渐兴盛之相,却是有道已经和金丹之道背离愈远。本应万变不离其宗,现在却有离宗之相。小道钻研金丹之道至今,悟金丹真妙,又兼之学得皇上所教之天文之事,若不传道下去,于心不安。”

“噢。”

赵洞庭轻轻点头,“如此也好。金丹到底是根本,可现在有些魔门秘典却是已经完全背离金丹之道,不是什么好事。”

在历史上,白玉蟾就曾创下金丹之道。如今,他终于还是生出来这种想法。

而金丹之道影响深远,赵洞庭自是同意。

只可惜,前辈子到后世之时,真正的金丹之道已然失传。随着火器盛兴,再无什么武林高手现世。

也不知道,这辈子自己改变历史以后,白玉蟾所创金丹南宗能不能够永远延续下去。

白玉蟾忽的笑眯眯,带着谄媚笑容,递了兔腿肉给赵洞庭,“那皇上您是不是给小道安排间道观?”

赵洞庭哭笑不得。

大概后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白玉蟾原来是这般顺杆往上爬的性子。

不过赵洞庭最喜欢的也是白玉蟾这种稍微没脸没皮的性子,显得真实。

稍作沉吟后,赵洞庭道:“福建闽清是个不错的地方,等有空,朕着人为你找地方立观。只是道观不会太大。”

依着史书记载,白玉蟾最后便是在福建闽清创下的金丹南宗道统,赵洞庭不想去强做改变。

再者,现在荆湖南路境内已有天师道坐镇衡山,也却是不适宜白玉蟾再在这里立教。

白玉蟾已是心满意足,连连道:“小道多谢皇上。”

他自己身无分文,要是靠他,莫说是小道观,怕是就连间茅草屋都难以建得起来。

这夜,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深夜时分才各自睡去。

过四日。

横山寨内再度迎来皇上使臣。

不过这回不再是皇城内的公公,而是领方郡郡守,同时也是宾州知州的卜凤茂亲至。

卜凤茂带着五百宾州精卒从领方郡往西,直到横山寨。

沿途各地守官得知他是皇上钦差以后,尽不敢拦。

而他这般阵仗到得横山寨,自是较之当初刘公公入横山寨要引起更大轰动。

大宋初定以后,境内凡是五百以上精卒调动都必须向皇城提前汇报。谁敢擅自带兵越境,那都是逾越的大罪,更不用说在境内两军对峙。有胆敢如此做者,摘去顶上官帽都是小事,说不得要身首异处。

又复热闹的横山寨内,无数百姓看着五百布甲精卒拱卫着马车入城,少不得要议论纷纷。

自从皇上秋风扫落叶般将广南西路、东路、荆湖南路等地尽皆收复以后,国内已是很少能看到有这么多士卒招摇过市了。

军前有穿着银甲的将军忽然立马,然后对着后头马车里道:“大人,已到横山寨了。”

马车里面传出颇为深沉的声音,“去广王府。”

银甲将军便又拍马。

五百精卒径直向横山寨内而行。

到得城门前,银甲将军掏出令牌,对着守城士卒喝道:“宾州知州大人奉圣令,前来传旨广王殿下。”

横山寨内守城士卒中有人跑上前头,不敢怠慢,连忙呼喝众人让开道路去。

第948章 准备出宫(1)

只是自然也有人偷偷向着广王府跑去。

等得卜凤茂带着精卒到广王府外,赵昺已是亲到王府门口。

卜凤茂听得外头士卒们喊叩见殿下,拉开车帘下马,亦是对着穿着蟒袍的赵昺躬身施礼,“下官卜凤茂见过广王殿下。”

赵昺脸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很是平淡,“卜大人钦差之身,无需向本王行礼。”

然后又问:“皇上要卜大人传达的是什么旨意?”

卜凤茂额头有痣,面如红枣,对着北方遥遥拱手,大声说道:“奉皇上口谕,宣广王殿下入江南西路,任江南西路副节度使。”

赵昺眼睛立时不自禁微微眯了起来。

赵洞庭先是宣他入宫面圣,这回又宣他到江南西路任副节度使,其意思,俨然已经是很明显。

赵昺自是不可能看不出来,赵洞庭就是想将他调离邕州。

毕竟,他赵昺在其余地方可没有任何根基。只要将他调走,他便再也无力影响到大宋任何局势。

而江南西路副节度使,这个职位又要比区区邕州兼自杞等地的知州要大些。他不去,于情于理又不和。

赵洞庭这番特意让卜凤茂率卒到横山寨传旨,可谓是将赵昺逼到不得不立刻做出抉择的地步。

他若不去,赵洞庭便十有**会瞧出来他有异心。而若是去,他将再无机会自立。

好半晌,赵昺都没有说话。

卜凤茂轻声提醒道:“下官恭喜广王殿下了,广王殿下还不接旨么?”

他并不知道赵昺和赵洞庭之间的那些事情,倒是真心实意的恭喜赵昺。

作为朝中亲王,还能够得任堂堂江南西路的副节度使,且以后不出意外还会高升,这在南宋以往都是颇为罕见的。

广王殿下可谓极受皇上荣宠。

赵昺忽的轻笑出声,道:“臣弟赵昺接旨。”

然后,却是就这般直接往王府内走去。

被晾在外头的卜凤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原地好生尴尬,眼中渐渐浮现怒容。

他虽然只是宾州知州,但却是奉着皇命而来,受赵昺如此冷淡对待,着实要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过数分钟,卜凤茂带着五百精卒愤愤离去,从头至尾,连广王府的门槛都没有踏进去过。

才刚刚出横山寨,他就掀开马车窗帘,对着外头喝道:“传信皇城,说广王已经接旨,但并未跪接。”

军中很快有信鸽飞向高空。

而赵昺回到王府深处以后,将自己关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内许久。

大殿内再度响起瓷器被砸碎的声音,久久不息。

其后,陈宜中被叫到大殿之内。

瞧见披头散发,满脸怒容的赵昺,这位纵横官场多年的老奸巨猾人物也不禁是露出惊色来。

赵昺双眼通红地盯着他,道:“赵昰又派人给本王传旨了。本王已经无法再拖延多少时日,大理那边你联系得如何了?”

陈宜中露出为难之色,答道:“大理答应出兵,但是大军集结、筹备粮草,这都需要时间。”

“那你是想让本王以这区区邕州守卒去抵挡张珏不成?”

赵昺忽的发狂,“整个封地之内守卒都不过两万有余,听信本王号令,胆敢zào fǎn者又能有多少?”

陈宜中道:“老臣这些时日已经和十余位将军商议妥当,只待殿下下令,邕州大半军伍都会揭竿而起。”

赵昺眼睛更红,“大半……大半有个屁用。”

陈宜中低声道:“虽然依靠殿下眼下实力,想要打败张珏自然不易,但是,要坚持到大理援军赶来,却并非不可能之事。”

殿内陷入良久沉默。

最后,赵昺坐回到龙椅上,微眯说道:“再去拉拢那些将军,若是敢不从者,让王府内供奉将其暗杀掉。本王要整个邕州军伍在半个月之内都听从本王号令。”

半个月时间,大概已经是他能够坚持的极限。

他估摸着,自己那位坐镇皇宫的哥哥这点耐心还是有的。毕竟自己已经接旨,只是没有立刻从横山寨出发而已。

而赵昺大概想不到的是,赵洞庭有密信两日之前就已经传到靖州。

副军机令兼镇南大元帅张珏在接到密信以后,当即就开始了厉兵秣马。

赵洞庭的密信内容如往常那般言简意赅,“广王意欲谋反,大军随时待命,准备出征邕州!”

在得知赵昺竟然用绝嗣香这种恶毒法子使自己没法怀上子嗣以后,赵洞庭心中已然对赵昺这位弟弟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能对自己哥哥使出这样的手段来,还有什么亲情可言?还有什么人性可言?

如果不是杨淑妃在进入佛堂以前说了那句赵家只剩下他和赵昺了,赵洞庭这时候说不定已经直接让张珏发兵邕州。

之所以没有收回让卜凤茂传旨邕州的命令,说到底,还是看在杨淑妃的面子上。

杨淑妃这辈子吃的苦太多,赵洞庭不想再让她伤心。

如果赵昺接旨老老实实前往江南西路,副节度使的位置当然不可能真许给他,但赵洞庭兴许也真不会杀他,只会软禁。

只可惜的是,赵昺却将赵洞庭这份阴侧之心和良苦之心完全当成了是歹毒用意。

又过一日。

元真子、白玉蟾等人离开皇宫。

有信鸽落在皇宫之内。

吴连英死,军情处群龙无首,各地传来的信件都是直呈赵洞庭。

易诗雨攥着信在御书房见到赵洞庭。

赵洞庭看过这份传自卜凤茂之手的密信以后,看着窗外,良久。

接旨了,但并未跪接。

卜凤茂特意点明“并未跪接……”,赵洞庭便想得到这位使臣在广王府定然没有受到热情对待。

而赵昺的心思,也就可想而知。

他对自己这位弟弟还是有不浅了解的。

饱读诗书,也有城府,可以说是王才。但是,赵昺最大的缺点便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

这种温室里长成的花朵,往往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不可能如那些老狐狸般圆润自如。

第949章 准备出宫(2)

若是换着陈宜中,定然会在接旨同时,还会将卜凤茂请到王府之内好生招待。表面功夫,绝对是会做足的。

只有赵昺这般自负的人,才会在这点小事情上面都不愿低头,连虚与委蛇的兴趣都欠奉。

他太过心高气傲了。

易诗雨悄悄退出御书房去,朱海望、朱河琮两兄弟见赵洞庭面色低沉,也不敢轻易开口。

只是他们伺候赵洞庭也有许长时日,见赵洞庭这般神情,便也心中隐隐有些预感,朝中怕是要起什么波澜了。

皇上寻常时候都是很柔和、开朗的,可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又过数日。

不知道潜藏在哪里的无名再度传信到皇宫之内。

陈宜中近来和邕州诸城的守将频繁接触,广王并未露面。

赵洞庭不知道无名是如何探得的这些消息,但对这位前雁羽营负责情报的前辈自是万分信任。

当年雁羽营能压得整个江湖低头,无名自然有无名的能耐。

赵洞庭看过密信以后,当即离开御书房,往武鼎堂而去。守候在御书房外的侍剑女官韵景紧紧跟在他的后头。

只是眼神,却是时不时地落在赵洞庭的背影上。

刚刚赵洞庭走出御书房时脸色极为低沉,这些她都看在眼中。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发紧。

一路到武鼎堂。

武鼎堂外士卒对于赵洞庭的到来已经是见怪不怪,不慌不忙跪在地上行礼。

只是以往总是会笑着让他们起身的赵洞庭这次却是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向着武鼎堂里面走去。

紧随其后,武鼎堂内有钟声响起。

连响六声。

从武鼎堂各处院子里都有人影极速蹿出,向着演武场汇聚。

只不过短短数分钟的时机,在演武场上便出现有数百号人来。

这人数当然不如以前,这却是因为朱宗耀已经训练出首批安卫殿的供奉,都安排到了大宋各执掌文武大柄的实权官员身旁去。

现在的武鼎堂内只有暗影殿和雷霆殿的人,以及少数正在接受训练的安卫殿预备供奉。

荣耀殿供奉洪无天、许夫人、乐无偿、铁离断、熊野站在最前头,看赵洞庭面色,都是稍有诧异。

熊野身旁除去那被炼制成僵尸的蔡吠紊以后,还多了一个。正是那在重庆之战时被斩杀的蜀中真武期高手。

这又是个刀qiāng不入,堪比上元的大杀器。

而在他们后头,则是暗影殿殿主岳月、安卫殿殿主朱宗耀以及雷霆殿殿主黄六甲三人。

再后头,便是武鼎堂内众多供奉。

现在的武鼎堂,足已经称得上高手如云。光以实力而论,可以和江湖上最为顶尖的那些门派相提并论。

赵洞庭眼神扫过众人,道:“洪供奉、熊供奉,以及暗影殿全体供奉,准备随朕出宫。”

“是!”

面前百余暗影殿供奉尽皆躬身领命。

虽然赵洞庭并未说要出宫去做什么,但在武鼎堂这么长时间,他们也都已然明白什么叫做服从命令乃是天职。

在某些方面,赵洞庭对武鼎堂的要求,甚至比之对飞龙军的要求还要更甚。

赵洞庭点点头,便就这般摆手,“如此,便都散了吧!半个时辰以后准备出发!”

众供奉便就又都向着各自院落里走去。

洪无天、许夫人几人自是聚到赵洞庭旁侧,洪无天问道:“皇上,咱们这次出宫是……”

赵昺的事情算是绝密,哪怕是洪无天他们,也都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甚至连探出寝宫有异的元真子等人也同样是不清楚。

而赵洞庭此行要将整个暗影殿的供奉都带上,又足以让洪无天他们知道,此次赵洞庭出宫并非是为小事。

赵洞庭说及这件事情,脸色总是不太好看,低声道:“广王意欲谋反,朕要去平乱。”

然后便不欲多说,只道:“洪前辈您和熊供奉都去准备准备吧,等下带着供奉们到大殿等朕便是。”

说罢,便就又带着韵景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洪无天几人站在原地,却是满脸惊色。

广王意欲谋反,这于他们而言,可谓是足以掀起心中波涛的惊天大事了。

以往,赵昺在朝中、民间的名声可都不差。

赵洞庭离开武鼎堂,便又直接去了杨淑妃的寝宫。

可进到寝宫之后,他并未能见到杨淑妃。

杨淑妃还是将自己关在佛堂里,这让得赵洞庭心中止不住的叹息。

这回,赵昺无疑是又伤到杨淑妃这个苦命女人的心了。

贵为太后,一生之中却是遭遇诸多挫折、心伤,这真是天意造化弄人。

赵洞庭在佛堂外对着里面说道:“娘亲,孩儿准备出发去靖州了。”

里面传出来杨淑妃些微嘶哑的声音,“去罢,保护好自己。大宋皇室,就只有你们两人了。”

她这句话的末尾,无疑还是有着为赵昺求情之意。

赵洞庭轻轻嗯了声,不再多言,又这般离去。

杨淑妃这次没拦他出宫,大概就是想要让他保全赵昺性命的。

以赵洞庭现在在朝中声望,张珏等人尽是死忠,如果他不亲至,大概张珏等人绝对不会给赵昺活命的机会。

然而,赵洞庭虽然答应了杨淑妃,但心里头,却也并没有要放过赵昺的打算。

赵昺接旨以后却不赶往江南西路赴任,这已然让得他对赵昺失望之极。

这弟弟,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再回到寝宫。

赵洞庭跟两位贵妃娘娘“请假……”,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才刚刚跟张茹、颖儿说及要前往靖州,两女就俨然已是微微色变。

她们自然是知道赵昺的事的。

颖儿微微蹙着眉头道:“皇上必须亲征不可吗?”

张茹则是轻咬红唇,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大概再有不到两月光景,她这腹中孩儿,便应该会要出世了。

在这种时刻,她无疑是最不希望赵洞庭离开长沙的。

首先是担心赵洞庭会发生什么不测,其次,也不想自己孩儿出世时,没有父亲在旁边陪着。

第950章 君到靖州

赵洞庭看着两女,只低声道:“朕的弟弟,要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中。”

这句话,他说得杀意毕露。

颖儿、张茹两女痴痴望着赵洞庭,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广王这次,真是让皇上失望得太深了。

相较于zào fǎn,广王安排人在皇上寝宫内放置绝嗣香,这才是真正触犯了皇上的逆鳞。

赵洞庭低头,抚摸着张茹的肚子,又道:“放心,在朕的孩儿出世以前,朕必然会赶回来。”

两女只能点头。

以她们两的性子,赵洞庭主意已定,便注定不会再去阻拦赵洞庭。

这个年代,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

赵洞庭在寝宫内又陪伴两女约莫两刻钟时间,终究在两女的不舍眼神中,离开寝宫往大殿而去。

韵景捧剑自然而然跟在后头。

赵洞庭走出院落,回头道:“此行你便不用去了。”

他虽是去御驾亲征,但并没有打算要上战场厮杀。韵景跟着去,不过是白受劳累颠簸。

韵景却道:“皇上在哪,天子之剑便应该在哪。而天子之剑在哪,奴婢便也应该在哪。”

然后是好几秒的沉默。

韵景露出些微黯然的模样,又道:“奴婢能为皇上做的,也只有捧剑了。”

赵洞庭轻声叹息,不再说话,继续向着大殿走去。

他知道,韵景定然是对着当初毒杀刘元秀之事心怀愧疚。

为自己做事,兴许能让得她心里好受些,如此,便也只能由着她了。

只不多时,换上寻常江湖人装扮的赵洞庭便带着百余供奉出了长沙行宫,往荆湖北路靖州而去。

百余人同时离开行宫,这极可能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但赵洞庭也不在乎这么多。

那些人总不至于还能够将隐藏在众供奉之中的自己给认出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速流逝。

很快便又过去半月有余。

各地农耕能士、大能士相继进入长沙皇宫。只是自然没能得见赵洞庭,而是只见得陆秀夫等人。

陆秀夫亲自主持和这些农耕能士们的会议,商讨务农经验。

其后,怀有身孕的两位贵妃娘娘亲自现身,和这些农耕能士们讲述种植玉米、甘薯、马铃薯等物的经验。

这些新兴农作物的出现,让得这些农耕能士们自然都是好生惊喜。

赵洞庭到得靖州。

中途没有惊动任何哪个城池的官吏。

除去陆秀夫等少数人以外,整个大宋朝廷诸多官员大概都不知道皇上已经又悄悄出宫。

哪怕是坐镇靖州的张珏,也同样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赵洞庭带着百余人分批进城,暗影殿供奉由岳月统筹安排。他身边仅带洪无天、熊野还有韵景相随。

当然,熊野身边那两个银尸也得算上。

进城以后,赵洞庭在路旁找到百姓问路以后,便直接往城内大元帅府而去。

张珏贵为副军机令,又是镇南大元帅,在朝中地位不知要胜过靖州知州多少。在这靖州城内,自然是有他的府邸。

也只有大元帅府,才是靖州城内最具威望的府邸。

有张珏在,靖州百姓以及周围诸城的百姓,心中才有定心丸。

府邸门口有十余钢甲士卒守护。

这些钢甲都是新型钢甲,坚韧程度远非以前的铁甲可以比较。且光灿灿,看起来也要显得威武许多。

赵洞庭看到这些守卫们个个站得笔直,嘴角含笑,心里少不得要感叹句,“张珏果然不愧虎将。”

要看将领们能力怎么样,从他们下面的士卒就能够看得出来。

他对着门口守卫道:“劳烦通报张元帅,说百草谷有故人来访。”

守卫们瞧着赵洞庭只是江湖人打扮,却也并不显得傲慢,有人说了句请稍等,然后便向着府邸内走去。

见不见,是元帅的事。而通报,却是他们这些守卫的职责所在。

张珏治军向来严明,要是得知他们知情不报,私自驱赶客人。哪怕他们是府中亲兵,也避免不得遭受责罚。

府邸内,张珏和正和覃香在浇花。

两人尽释前嫌以后,现在可以说是相濡以沫,夫唱妇随,让人艳羡得紧。

亲卫也知道张元帅无事之时最可能的便是和元帅夫人呆在花园内浇花,直接在花园内找到了张珏,禀道:“元帅,府门外有自人称百草谷故人,想要见您。”

张珏微愣。

覃香则是低声道:“百草谷故人?莫非是我那几位师妹来了?”

她脸上有着些许疑惑。

因为这不太可能,百草谷内弟子上百,那四位长老没理由突然来找她才是。

张珏也同样没想到会是赵洞庭,只道:“既然知道百草谷,那想必真是故人。咱们出去见见便知道了。”

然后也不顾士卒在场,当即便牵起覃香的手,往外走去。

他这动作浑然天成,显然已成习惯。

覃香却仍是有些害臊,脸色微红。但到底,也没有挣开张珏的手。

如今能够和张珏这般厮守,虽然以两人年纪已经不太可能再诞下子嗣,但她也已经知足了。

两人随着亲卫走到府邸门口。

刚往外瞧,便瞧见在府门口负手而立,有些悠然的赵洞庭。

这自是让得两人大惊。

覃香立刻就要向赵洞庭行礼。

好在是被张珏在旁边拽住。

“哈哈!”

张珏大笑两声,道:“原来是赵公子来了,快快,里面请。”

他对于官场上之事到底要比覃香敏感得多。皇上只说是百草谷故人来访,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赵洞庭对着张珏拱拱手,提步入府。

洪无天、熊野两人也是对张珏拱手,跟着走进。

几人向着府邸内走去。

只留下守门的守卫们好生惊讶,不知道这赵公子是谁,竟然能当得元帅如此礼遇。

直到得府邸内客房,张珏和覃香两人才给赵洞庭行礼,“叩见皇上。”

只是还没有跪下去,就被赵洞庭给拉住,“两位无需多礼。”

第951章 风雨欲来

张珏、覃香是张茹爷爷、奶奶,让自己妻子的爷爷、奶奶给自己下跪,饶是赵洞庭来到南宋多年,也仍旧是心头古怪。

张珏倒也知道赵洞庭性子,便也没有再坚持要跪下去,只道:“皇上怎的亲自来了?”

赵洞庭还是那句话,“朕的弟弟,要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里。”

张珏微微动容,“皇上真要出征邕州?何不……将广王调离邕州,届时便可以兵不血刃……”

赵洞庭摇头,面色冷淡:“朕给过他机会,可他却不愿意离开邕州啊!这些时日以来,陈宜中在邕州和那些邕州守将们来往密切,广王怕是打定主意要拥邕州而自立了。”

张珏眉头皱起,不再多言。

在赵洞庭和赵昺两人之间,他自然是选择拥护赵洞庭的,这根本都不须多加思索。

赵洞庭在客房内椅子上坐下,才又开口:“大军集结如何?”

张珏答道:“石家、零溪、贯保、大由四堡,以及城内大军、飞天军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征。”

现在刚刚是秋收不久,靖州城内粮食富足,不敢说支撑大军长久作战,但要出征,却并非是什么难事。

张珏又是堂堂副军机令,他要用粮,靖州知州根本就不敢多言。

“好。”

赵洞庭听得张珏的话,手指扣了扣椅子扶手,道:“那明日大军便前往罗殿。”

张珏不住疑惑,“皇上,前往罗殿是……”

靖州毗邻广南西路,直接往南,要到邕州更快。前往罗殿,却无疑是绕了远路。

这年代打仗,除非是迂回计策,很少有这种打法。

而攻邕州,似乎并不需要用什么迂回政策。

赵洞庭手指不断轻扣椅子扶手,道:“朕会传令邕州、自杞、特磨道守军到罗殿境内进行军演。”

张珏立刻会意,“皇上这是要削弱广王实力?”

赵洞庭不置可否,只是轻笑,“同时也让大理看看咱们大宋现在的实力。免得他们三天两头的想要跳出来作乱。”

玉玲珑到广王府,说不得有在刻意推波助澜,这让得赵洞庭对大理国也是更为厌恶起来。

当张珏、赵洞庭几人从客房中出来后,便有信鸽从靖州飞起,向广南西路境内主府静江府而去。

这年代通信不便,赵洞庭将军队控制权牢牢握在手中,全**队都只认和玉玺同等地位的大元帅虎符。

没有他亲自印下大元帅印的调令,便是各路、各州军事主官,能调动的军队也是极其有限。

就以各路安抚使而论,能调动境内半数军马已经是极限。稍有超过便是逾越,会受到提刑部驻军司审查。

这虽然颇为不便,却也是为防止大宋境内军队哗变的无奈之举。只是没想,最终还是没能够阻止赵昺的zào fǎn。

才是到这夜傍晚,信鸽便落在静江府内安抚使衙门之中。

为东沙群岛剪裁的柳弘屹这个时候自然已经回来。

士卒将密信传报给他时,他还正在衙门后院内和夫人何慧香以及虎儿在用饭。

虎儿如今已经长成虎头虎脑的稚童,平素里颇为顽皮。

士卒才刚刚禀报说有密信传到,他就装模作样道:“速速呈给本将军来看。”

这让得柳弘屹的筷头立刻落在他的脑门上。

何慧香哭笑不得。

虎儿揉着脑袋龇牙咧嘴。

士卒佯装没有看到。

柳弘屹起身,到士卒面前接过密信,打开,眼中露出极为惊讶之色。

广王欲反,朕命你即刻传令邕州各县守军,到罗殿和张珏副军机令汇合,举行军演。

这当然由不得柳弘屹不惊。

邕州就在广南西路境内,虽是广王赵昺在治理,但赵昺欲要zào fǎn这事,却是连他这位广南西路安抚使都没有半点察觉。

这或多或少,也可以说是柳弘屹的失职。

于是他在惊讶过后便是露出些许怒容出来,对着士卒说道:“你且在这等着。”

然后便连饭也顾不得吃,匆匆往书房里跑去。

再出来时,手中拿着数封封好的信件。

他将这些信件都递给士卒,道:“即刻将这些传达下去。”

信件共有五份,在信封上着字,分别是永宁郡、宣化县、武缘县,以及左、右两江道。

邕州境内多少数民族,地域辽阔,形势颇为复杂。除去宋朝认可的宣化、武缘两县以及郡城永宁郡外,左右两江道分别以左江、右江划江而治,在境内,各有许多自称为“州……”,实际上不过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寨子。

朝廷没那么多精力来治理这些少数民族寨子,又不愿封县,索性才划出右江道和右江道来统筹治理。

不出意外,这两江道之内的守军绝对较之宣化、武缘两县还要多,甚至比之永宁郡内的永宁军数量也要多得多。

大宋境内自从实施新政以后,各路主府守军建制都不过两千。而如永宁郡这样的郡城,更是只有一千五百的建制。

而左右两江道境内的寨子里都有豢养私兵的习俗,便绝不可能只有这点人马。

他们大概也是赵昺敢于zào fǎn的依仗。

很快,便有柳弘屹亲兵数十出始安郡,向西南,往邕州方向而去。除去带着五封柳弘屹亲笔书信以外,还带着赵洞庭那封印有大元帅印的信件。没有他这封信,哪怕是以柳弘屹的职位,也无权调动邕州境内全部兵马。

毕竟安抚使本就只有权力调动各县半数军马,而且,邕州是赵昺封地,在这地方,柳弘屹的军令就更不起什么效用了。

等柳弘屹再回到桌旁,何慧香见丈夫神色凝重,忍不住出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弘屹只是轻轻摇头。

他也预测得到广王zào fǎn的事会要在朝廷之内掀起多大的波澜,这件事在平定以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慧香见他这般,便也不再多问。

到翌日。

才是天色刚刚微亮之事。

雾很弄,白茫茫的,好似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内。

第952章 兵发邕州(1)

这样的早晨便较之寻常的早晨要更显得静谧许多。浓浓的雾总是能让人感觉到神秘,好似里面可能有巨兽突然奔袭而出似的。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镇守靖州的飞天军和天机军已经在城外集结待发。

副军机令张珏腰间悬剑,亲立军前。

而赵洞庭、洪无天等人,只是装扮城亲兵,穿着甲胄,立马在他后头。

知道皇上亲至者,暂时还只有张珏以及天闲军都指挥使张红伟、飞天军都指挥使任伟等寥寥数人。

发兵之名,只是军演。

“出发!”

在张珏拔剑挥手,大吼出声以后,飞天、天闲共计两万大军浩浩荡荡远离靖州,前往罗殿。

蜿蜒如蛇的军阵中间,是足足六百辆赵洞庭发明的新型粮车。

粮车过后,并不湿润的官道上都留下浅浅痕迹。

而与此同时,拱卫靖州的石家、零溪、贯保、大由四堡内,也都有大军向着罗殿而去。军中各有粮车数百。

石家堡的天猛军、零溪堡的天威军、贯保堡的天贵军、大由堡的天孤军,尽皆是接近倾巢而出,堡内仅留数百士卒镇守。

这已是张珏镇南军区的全部军力。

光以禁军数量而论,宋朝无疑要较之拥兵上百万都不止的元朝要差上太多太多。甚至较之大理都要差上几筹。

其后接连十日,赵洞庭都只是跟在军中,化成替张珏守帅帐的亲兵。

柳弘屹的信终于到得邕州境内。

永宁郡内守军以及宣化军于当日就从永宁军出发,向着罗殿而去。

而武缘守军以及左、右两江道却是不见丝毫动静。

在这段时间里,赵昺和陈宜中俨然已经真正接近将整个邕州都尽数控制在手中。

就在张珏领兵到罗殿深山之中,在深山内开始扎营之时,右江道军司节度使更是亲自到了横山寨内。

横山寨就处于右江道境内,很显然,这位右江道军司节度使已经彻彻底底被赵昺收买,或是控制。

才刚到广王府外通报,这位节度使便立刻受到了赵昺的接见。

他匆匆走进王府,在大殿内见到赵昺,跪倒在地以后便道:“殿下,有柳弘屹亲兵至右江道军司传旨。”

“传旨?”

赵昺带着些微惊讶问道:“传什么旨?”

他脸色很是有些难看。

赵洞庭略过他,直接让柳弘屹传旨邕州,显然已经是有即将出兵的打算。这是要以武力收回邕州。

名为肖正浩的中年节度使禀道:“传令我右江道军司全部守军前往罗殿,进行军演。”

“军演么……”

赵昺微微眯起眼睛,沉吟起来。

然后忽的冷笑两声,道:“我这位哥哥还是喜欢耍这样的把戏啊!现在那传旨的亲兵在哪里?”

“已经被末将扣压在军司内,等待殿下发落。”肖正浩答道。

“好!”

赵昺闻言,眼中瞬间露出冷厉光芒来,道:“就斩这些亲兵,为我大军祭旗。”

肖正浩有些迟疑,“殿下,如此岂不是正给皇上发兵邕州的理由?”

“呵!”

赵昺冷笑,“现在理由不理由的,哪里还有那么重要。不出意外,他们在赶到你右江道军司以前,已经顺道到邕州、宣化、左江道等军司传过旨了。”

“咦。”

说到这,赵昺却又是轻轻咦了声,“还是不杀他们,放他们回去。”

肖正浩疑惑。

赵昺又道:“邕州、宣化内的守军还并未臣服于本王,他们接旨以后,定然会前往罗殿。而在他们赶往罗殿以前,我那位哥哥应该是不会发兵进犯邕州的,这样,本王就还有时间可以收买那些喂不饱的寨主、族长们!若是能得到他们帮助,哼,就算是大理不发兵来援,本王也有底气和这哥哥较较斤两。”

邕州境内那些少数民族本就习惯于自治,赵昺虽到邕州有些年,但显然也没能让得那些少数民族对他心悦诚服。

他现在只想拖延时间,争取得到更多境内势力的效忠。

既然已经决定zào fǎn,他显然也不会再计较这些少数民族族长们是如何的狮子大开口了。

施恩不成,大战降临之际,便只有利诱这条路可以选。

肖正浩微微沉默,然后开口:“那若是邕州等城的守军前往罗殿,咱们也不拦截了?”

赵昺咬了咬牙,“不拦。不过区区最多数千军卒而已,于整个战局算不得什么。”

“是!”

肖正浩拱手领命,就这般离去。

赵昺在大殿内沉默半晌,对着殿外喊道:“宣陈宜中陈大人过来。”

有亲卫领命而去。

很快,陈宜中就被带到大殿内。

还未来得及给赵昺行礼,赵昺就已是问道:“现在封地之内军情如何了?”

他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不耐之色。

陈宜中躬身道:“回殿下,现在除去邕州、宣化两军,其余武缘、左右两江道军司都已经表态效忠殿下。”

赵昺闻言,却仍然很是不满,“本王问你的是那些各寨寨主拉拢得如何了。”

陈宜中露出些微难色,“老臣早已派遣使者前去,可是,响应者不多。他们……”

“要钱是吧?”

赵昺嗤笑,“这些没见过钱的家伙。既然要钱,那就给他们。”

陈宜中抬头,“殿下的意思是答应他们的条件?可若是如此,咱们邕州境内囤积的金银怕是……”

“要是守不住邕州,这些金银也不过落到我那哥哥守中。而若是能够打败他,我们便能立刻迁宫他处,这点金银也算不得什么了。”

陈宜中沉吟数秒,“殿下英明。”

赵昺便有些不耐的摆摆手,“那这便下去操办吧!本王估计,等到邕州境内真有守军到得罗殿,我那位哥哥也就该下令让张珏出兵邕州了。”

陈宜中虽然些微疑惑,但也没有再多问,就这样向着大殿外退去。

虽然不知道邕州境内为何会有守军前往罗殿,但以他此时的人脉,要知道这个,却也不难。

第953章 兵发邕州(2)

如此,又过十余日。

张珏镇南军区的大军静静呆在罗殿深山之内,除去日常操练以外,并无其他举动。

宣化、邕州守军沿着都泥江往西北方向,终于到得罗殿境内。

有镇南军区的斥候将两军赶到之事传报张珏。

此时赵洞庭就在帅帐之内。

待得斥候刚刚出去,他便是立刻对张珏说道:“即刻发兵,进攻邕州!”

到现在,连路途最为遥远的邕州、宣化守军都已经赶到,左右两江道却是不见有什么动静。显然,那些军司已经全部投了赵昺。

这有些出乎赵洞庭的意料,也让得他对赵昺的杀机更甚。

好在当初也只是让赵昺先试着治理邕州之地,要是给他更多地盘,怕是他掀起的乱子还会远远不止如此。

张珏这些时日以来,也已经和赵洞庭商议过进攻邕州的方略,没有任何迟疑,只对着帐外喊道:“聚将!”

帅营外不远处很快便有隆隆鼓声响起,便如天雷。

然后便有传令兵驰马出中军大营。

只数十分钟,张红伟、任伟等各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以及都虞候、后勤参将,便都赶到了张珏帅帐之内。

张珏接连扔出数道令箭。

六万大军兵分三路。

天机、天闲两军沿自杞,向特磨道进军,以张红伟为主将,务必在半月之内就将自杞、特磨道内反军平覆。

天威、天贵两军带宣化、邕州两城守军沿都泥江,沿途平覆各地叛军,到邕州以后,再向西边横山寨进军。

而天孤军以及飞龙军则作为中军,亦是主力,由张珏亲率,直接从罗殿袭向横山寨。

赵洞庭这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赵昺之乱。

因为,宫中还有人在等着他。他答应过张茹,要在张茹生育之前,赶回皇城去陪伴着他。

而且,现在距离和谷主覃香的五年之约也不远了。这件事,赵洞庭亦是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

那个深植在他心中的绝美女子已经在百草谷等他足足五年了,他虽现在还未到上元境中期,但无论如何,也得去闯闯那天仙阵。

很快,罗殿深山内便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各处绵延的营帐尽皆被拆除,然后大军便兵分三路,分别而去。

邕州、宣化两地守军还没能见到张珏,就被天威军都指挥使苗成带着又往来时的路回去。

这直让得两地领军的守将都是好生疑惑,然后才从苗成嘴里知道,原来皇上是已经要对很不老实的广王出手。

没想到,大宋还未彻底光复,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场藩王之乱实在来得太早,也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

出罗殿和武州往南,到望谟布依族境内,便是到邕州地境了。

沿着这条线往南到横山寨,其中光是数得上名号的寨子便就有十多个。张珏领军的这条路,也不出意外将会是最难啃的路。

其余自杞、横山寨以及都泥江沿江,相较起来人丁要稀少得多。想来绝对不会有这般大的阻力。

赵洞庭跟在军中,只是日夜和张珏商议军情。

不过数日,大军便到路程州。

这是到横山寨之路,需要经过的首个寨子。其实也可以说是镇子,虽不如县城那般繁华,但也能及半个县城左右。

大军这般忽然间开到城外,自是让得城内百姓惶惶不已。

张珏坐在马上,立于军前,到得城下以后,看着并不高耸的路程州城头,高声喝道:“大宋镇南大元帅张珏借道!”

很快便有穿着甲胄的将领下城,连带着几个少数民族装扮的人走出城门。

有人操着很不流利的汉语,对着张珏躬身,道:“路程州彭海炕见过张大元帅。”

张珏并未下马,道:“你便是此地主官?”

穿金戴银,富态添添的彭海炕答道:“正是。”

张珏便又道:“本帅需要街道路程州,且在城中采买粮食,你速速去操办!”

彭海炕露出极是为难之色,“回禀元帅,路程州本是贫穷之地,粮库之中并无余粮。才采买粮食,元帅怕是要……”

“你!”

张珏登时便要瞪起眼睛。

这才是刚刚秋收过后,邕州之地又是盛产粮食的地方。这彭海炕说什么粮库之内并无余粮,在他听来自然是鬼话。

“由他。”

可这时,化作亲兵的赵洞庭却忽然在旁边吐出了两个字。

张珏的怒容便噶然而止,道:“好,那本帅便亲自去向百姓采买!”

待得彭海炕让开,他便率着大军直接往路程州内而去。

这横竖不过数条街的镇子,他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埋伏。即便彭海炕已反,也不至于会傻到以这区区镇子能够吞下他两万大军。

到得城内,张珏回首瞧了眼城外,恰恰和彭海炕的眼神对视。然后,彭海炕很快便转移了目光开去。

张珏低声对赵洞庭道:“皇上,这彭海炕怕是已经被广王收买了。纵是不反,也绝对不会支持我等。”

“我看出来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道:“不过这也并无什么大碍。咱们军中现在并不缺粮,买到多少算多少便是。尽快拿下横山寨才是要事。”

张珏露出些微担忧之色,“可若是等我军长驱直入往横山寨以后,这些人从后头袭击我军……”

赵洞庭轻笑,“朕这两年军械利器都优先提供镇南军区,难道军机令您觉得以区区邕州之内的乱军,就能吃下两万大军?”

张珏微怔,然后不禁是笑出声来,忽然间很是意气风发。

反光盾牌、新式钢甲、刀qiāng,还有神龙铳、冲天炮等,他军中现在都已经有极高配比。

而且,除此之外,他新建的特种部队中更是拥有掷弹筒这种利器。

这样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怕是在全国境内也只有他镇南军区才有。想来,还真不是区区邕州就能吃得下的。

他忽然明白为何皇上不去深究彭海炕是否已反,就这般轻易入城了。

除去天孤军外,还有热气球无数的飞天军在此。这种实力,不是依仗阴谋诡计就能够轻易挫败的。

第954章 拿下自杞

打仗,最终打的还是士气、装备、人数。

这日,张珏率军入城以后,果真在路程州内没采买到什么粮食,便很快又离开路程州,继续往横山寨方向而去。

而张红伟和苗成分别率领的左、右两路大军,左军已然进军到自杞,右军沿着都泥江也到得邕州境内。

他们同样还没有遭遇到阻击。

直到又是两日过去,张红伟率领天机、天闲两军到得自杞县外。战争这才算是真正打响。

自杞有守将雄踞城头,不给张红伟大军放行。

张红伟说过几句无果,一箭,正式拉开这场平定广王之战的序幕。

虽然为将数年,但他这身箭术却并未落下,反而是愈发老辣了。

一箭射出,直向城头。

惊得那守将连忙向着旁边让去。

而箭,却是准准射中城头一杆大旗。

大旗旗杆瞬间断裂,跌落城头。

张红伟挥弓大喝:“开炮!”

有数十士卒抬着木箱跑到阵前,一字排开。

光这,就已是让得城头守将再度变色。

这他娘是掷弹筒啊!

自从宋军以掷弹筒接连挫败元军之后,哪怕是在自杞这样的偏远地方,也同样流传着这种神兵利器的传说。

可传言中只说掷弹筒乃是大宋禁军中的禁军,飞龙军特有之物。什么时候这镇南军区也有掷弹筒了?

这守将常年呆在自杞,自是不可能知道,赵洞庭已经传令诸军改制。

莫说是掷弹筒,现在大宋数十支以天罡星命名的禁军之中,那是支支都配备有神龙铳、热气球以及冲天炮的。

而且,各军也都有全幅武装,相较寻常士卒更为精锐许多的特种部队。

“下城头!”

“下城头!”

听说过掷弹筒威力的守将面色大变之下,连忙呼喝城头上的将士下城,连这城头都顾不得。

他可是听说,这掷弹筒有开山裂石的威力。

而其后,张红伟天机军中拥有的二十挺掷弹筒也没有让这守将“失望……”

炮响声起。

城头一时间硝烟弥漫,碎石纷飞。

这时才是早晨,炮声,将整个自杞县城从静谧中惊醒过来。

数十声炮响过去后,城头已是连完整的旗帜都很难再看到。

张红伟根本没有动用天闲军的打算,又挥手。

有五十热气球升空,向着自杞县空中飞去。

同时,也有数十穿着轻甲,连脸上都带着面具的士卒腰间悬着轰天雷冲向自杞城门。

这便是天闲军中的特种部队,被在军中有名为“神箭将军……”的张红伟命名为利箭。

这支特种部队虽然总共才不过五百人,但论精锐程度,论特种程度,无疑要领先这个年代太多太多。

他们怕是较之飞龙军也不遑多让。

军中甚至连下元境高手都有。

数十人毫无阻碍的跑到城门之外,十余颗轰天雷齐齐抛向了自杞县这北城门。

而后,在城门坍塌的瞬间,又是数十颗雷齐齐向着里头抛去。

在城门内原本打算守株待兔的自杞守军自是被炸得猝不及防,这才刚刚开始,城门甬道内便是碎尸遍地的惨烈景象。

数十利箭军卒没往甬道里冲,扔完雷便很干脆又跑回到军中。

甬道内被炸得晕晕乎乎的自杞守军只能干瞪着傻眼。

赵洞庭本就不欲让火器太过兴盛,改变这个世界的发展节奏。各地除去郡城以外,守军只是配备少量神龙铳,却是哪里有轰天雷这种东西?

打仗是禁军的事。

在赵洞庭的眼中,守军本来就只是各地协助官差摆平官差不能处理之事的军队而已。

“杀!”

张红伟挥弓大喝,大军霎时间如蝗虫般涌向城门甬道。

尚且还离着城门甬道有数百米远,便是有密集如雨的qiāng声响起。

一杆杆神龙铳在天闲军士卒们的手中冒出些许青烟来。

甬道内密集的自杞守军成排成排地倒地。

他们的布甲没法抵挡神龙铳的威力,而弓箭、强弩,射程却又不如神龙铳这般远。

一时间,甬道内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

根本无需将领们呼喊,拥挤在甬道内的自杞守军便都惶惶向着后头退去。

才刚开战,士气便在天闲军强大的装备配置之下被打得几乎彻底消散。

古代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了。

虽不知道自杞县内现在到底汇聚有多少守军,但是战争胜负却是可以在此时就下定论。自杞守军必败无疑。

张红伟领着不过区区四千大军还未进城,城内,就已经有轰天雷炸起。

硝烟滚滚。

自杞守将没有元朝军队那般丰富的对抗轰天雷的经验,没有用百姓作为人质不说,且将士卒都布置在大街之上,算是尝到痛彻心扉的恶果了。

看着一颗颗轰天雷从高空落下,这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守将脸上再无血色。

这些时日,从自杞各地汇聚而来的已经效忠广王的各种军队接近万余人。他本来以为依仗着守城之便,无论如何也能将天机、天闲两军挡在外头。可现在看来,莫说是挡下两军,这自杞县城,他能否坚守半日都难说得很。

喊杀声中,甬道内的守军节节败退。

张红伟天机军中除去利箭军以外,神龙铳qiāng手也已经达到两千之数。

这两千神龙铳手此时足以堪称是狼虎之师,杀到城内后,以极快速度分散开去,占据城门数十米方圆。

一声声qiāng响。

一个个自杞守军应声而倒。

接近现代化的军队对付这些不过手持刀qiāng的守军,真是如同砍瓜切菜般容易。

张红伟没有亲自杀到最前头去,眼神扫过纷乱不堪的自杞守军,在这刻,嘴角露出笑容来。

他现在终于算是明白,为何皇上迁宫长沙,连施新政以后,却并没有要增兵的打算。

以神龙铳、轰天雷之利,大宋禁军虽然不过二十余万,但绝对有争霸天下的实力。

而如元朝那般拥军上百万,每年又要多花费多少金钱去豢养军队?会给国家财政带来多大的压力呢?

第955章 名花有主

皇上果真是说得没错啊!

兵在精,而不在多。

他看得出来,此时自杞县城守军数量要远比他攻城的数千士卒要多。但局势,却好似只有区区数百人在抵挡他似的。

张红伟没有再下达命令,只是静静看着。

这自杞县城,不出意外是要拿下了。

果真,等不多时。自杞县内这些从各地汇聚而来的乱军便出现了士气不足的现象。

这些乱军未必有为赵昺效死的心思,大概不愿死在这自杞县城之内。此时毫无胜算,便有越来越多人惶惶向着城内各处逃去。

大街上守军越来越少。

有不少将领在呼喊,但却是屁用都没有。

面无血色的守将冷汗涔涔,最终令数十江湖好手前去刺杀宋军将领。

但是,这些好手却是连神龙铳手的火力网都没能冲过去。

不到上元,在这样的厮杀中,实在是兴不起什么风浪。

还未到正午时分,自杞县城内的qiāng声、炮声便在突然间消弭了。

城内守军死的死,逃的逃。

张红伟所率两万大军尽皆入城。

而后,两万大军却是有三千人分成十余股,往自杞境内各镇而去。

皇上说了,要打,就得把胆敢zào fǎn的乱军彻底打痛!让得日后大宋谁敢zào fǎn,都得先掂量掂量。

杀鸡儆猴,这招赵洞庭已是用得炉火纯青。

张红伟在城内稍作整顿以后,没有多留,只留一两千士卒守城,然后大军便继续向着特磨道而去。

天闲半日夺自杞,算是为这场平定广王之乱的战争打响了一个开头炮。

那十余支散军如何去对付自杞县境内那些附庸赵昺的寨子不提。

又是一日。

张珏所率大军在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也到得距离横山寨不过百里的武笼州城外。

“笼……”

赵洞庭抬首看到城头“武笼州……”三字,轻笑出声。

若是说区区路程州没有被赵昺收买,他可以信。但要说这接连十余个镇子,都没有被赵昺收买,他却是绝对不信的。

赵昺这完全是在放他大军深入啊!

想要四面楚歌么?

武笼州再往南,和横山寨之间就只隔着个奉议州,而直到现在,邕州境内守军都不见什么动静,这显然极不正常。

张珏率着大军兵临武笼,武笼州内守将自是已经得到消息。

其实说是守将,于整个大宋而言,也只不过是排不上名号的杂号将军而已。

时下这些散落在大宋境内各处的少数民族,多数都还处于自治阶段,只是表面上属于宋朝。他们不纳税,不奉粮,朝廷也没理由会给他们安排高官厚禄。再者说,以路程、武笼这等小镇格局,撑死也就封个从九品武官,这些民族首领们怕也看不上眼。

两万大军雄踞武笼州北门外。

而在城门口,这武笼州情形和前面那些镇子也都差不多。

镇内少数民族的首领们并未有要螳臂当车,以区区镇内私兵就想抵挡张珏大军的意思。

除去身穿甲胄的将领外,还不出意外有几个穿着算得上的华贵的首领在寨子门口恭候着。

他们看着随着滚滚黄尘而来的大宋禁军,眼中很是有些深沉之色。

金钱能使他们投奔赵昺,但是,却未必能壮他们的胆气。两万禁军,在这些少数民族首领们眼中,绝对算得上事兵甲如云。

入路程州、武笼州这等小镇,他们豢养的族人私兵,最多也就千余之众而已。

张珏才刚率着大军缓缓到得城门口前数十米,就有年岁颇大的首领喊道:“恭迎张元帅入城!”

随即,这喊话的首领便真正躬身下去,显得对张珏是无比尊敬。

张珏战马亦步亦趋进城,他轻声对旁边赵洞庭说道:“皇上,这些家伙们怕是想在咱们到得横山寨以后再群起而攻之。亏得他们还要做出这般热情好客的模样来,也真是为难他们了。”

赵洞庭穿着寻常亲卫甲胄,并不如何显眼。帽檐轻轻压住额头,只是露出下面的眼睛。

此时,这双眸子里有着些许复杂意味。

赵洞庭如同低声呢喃,“以区区沿途十余寨,没有哪座寨子有能抵挡我方大军的雄伟格局。据守横山寨,各方同支援,摆出这般**阵来,应该有赵昺的影子。我这位弟弟其实天资不凡,若是肯用心学,以后当堪大用,便是做皇帝……可惜,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当真是浪费那份好心计了。”

说着,又抬头看向武笼州城头那块牌匾,“区区捕兔用的笼子,却又如何困得住雄狮呢?”

张珏以及旁侧君天放等人都先是沉默,随即笑而不语。

皇上说出这般话来,那想必是已经胜券在握了。

张珏在城门口和几个武笼州的首领颇为冷淡的寒暄几句,便率大军进城。

然后在这武笼州,也是遇到和前面那些州相同的情况。秋收刚过,城内没理由缺粮,但大军就是用钱都买不到粮食。

张珏对赵洞庭说道:“皇上,若是这邕州境内都不卖粮给咱们,那咱们只怕是真会有断粮危险。”

赵洞庭问:“现在粮食还能支持多长时间?”

张珏答道:“从罗殿出发时带两月粮,未曾有过减少发粮,到现在,还剩下一月粮食。”

赵洞庭轻轻点头,“一个月的粮食,足矣。”

这日,大军过武笼州,最后在武笼州和奉议州交界处扎寨。

流求。

阿猴城,西来客栈。

才是从去年八月开始,再到屋顶上偷瞧西来客栈老板娘饮酒的闲散汉子们便都悄然没有踪迹了。

不是死了,而是现在老板娘已经没有再到客栈房顶饮酒的习惯。

这可是让得城内的闲散汉子们好生失望。

阿猴城少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有人暗自猜测,老板娘突然不再到屋顶饮酒,怕是被那在客栈又做迎宾又做厨师的精壮年轻汉子给俘虏了芳心。

要不是如此,那年轻汉子怎的这般勤苦?这般任劳任怨?

第956章 妇唱夫随(1)

老板娘又怎会突然变成良家妇女似的,不再那般抛头露面?

不过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这事,自然也是被阿猴城内百姓们逐渐忘却。

虾米李阿四的手艺很是不错,做出来的菜虽然未必登得上大雅之堂,但光论味道,却不逊色许多样式华丽的宫廷大菜。

自他做厨子以后,又兼之有萱雪的艳名,西来客栈的生意便是蒸蒸日上,一日复一日地愈发火爆。

常常有客人抱怨上菜太慢,要求老板娘再招些小厮。可是,老板娘却迟迟没有这打算。

此时,已经是近夜时分。

西来客栈的客人这时才是刚刚散去。

忙得不可开交的李阿四总算能得以歇口气,可瞧瞧在柜台里低眉绣红唇的萱雪,便又露出笑容来,然后自顾自去扫地。

萱雪忽的从镜子后面露出一双俏丽的丹凤眼来,道:“你就不知道歇歇?”

声音嘶哑却又糯软,充斥着异样的诱惑力。

一个是老实巴交又带着点儿小精明的能干汉子,一个是风情万种,深藏不漏的绝色佳人。这种组合,堪称怪异。

但自从李阿四在西来客栈落足到现在,两人相处却是异样的和谐。

该水到渠成的东西,此时自然已经水到渠成。

两人没有举行婚礼,萱雪也没有说要给李阿四生个孩子。相处之时看起来还是老板娘和小厮,可两人都显得很满足。

李阿四这辈子能娶到这样漂亮的老婆,那是自认祖坟上冒了青烟。

而萱雪能有这样的汉子相陪,也心满意足。她本来就只是想过寻常的生活而已。

李阿四不是那种能陪她喝酒和到酩酊大醉的男人,但却是,能够让她放下手中酒壶的男人。

听到自家娘子的话,李阿四咧嘴笑笑,“没事,我不累。等再赚些钱,咱们在城内买个大宅子,就能将我爹娘都接过来了。到时候他们见到你,肯定得乐出花儿来。”

类似的话,他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萱雪嘴角轻勾,“行行行,那你便接着做吧!对了,你让我戒酒,可不是为省钱买房吧?”

李阿四挠头,“哪能啊,只是喝酒太多对身子骨不好。呵呵,你要想喝,少喝些便是。”

萱雪只是轻轻摇头,嘴角笑意更浓,“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李阿四或许不是顶天立地,驰骋万军的大英雄,但是,以他在家里的这份担当,谁又能说他不是个大男子汉?

滴水尚能石穿。

这些时日以来李阿四的勤奋萱雪都看在眼中,不出意外的已经真正对李阿四敞开心扉。

此生能够遇到这般让自己心甘情愿放下酒壶的男人已是庆幸,若再喝酒,对月自怜,岂不是傻?

李阿四呵呵笑着,其实没听明白萱雪话里的深意,但就是觉得开心。

而这个时候,从门外忽有几个客人径直走进客栈里来。

萱雪抬头,没有说话。

客人中走在最前的背刀汉子却是对着扫地的李阿四露出笑脸来,“虾米!扫地呢!”

李阿四回头,露出惊喜之色,“老吴头,您怎的来了?”

然后又和老吴头身后几人连连打着招呼。

这都是他当初跑船时的弟兄,只是自从上回在流求海上分别以后,便再为见过。

老吴头眼神隐晦瞧瞧萱雪,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然后笑眯眯道:“难怪你这家伙不肯回去雷州了。”

李阿四挠头笑笑,“打算再攒些钱买个宅子,就回去接我爹娘过来,也去看看老吴头您和帮主他们的。”

“行啊!”

老吴头笑道:“你小子现在可算是有出息了。”

他身后几人中也有人打趣,同时眼中都是不禁露出艳羡之色。

李阿四留在流求,在海龙帮内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们也没曾想,他不仅娶到这么漂亮的婆娘,还攒下了不小的家业。

这是他们这些打手们梦寐以求,却也求之不得的生活。

李阿四这家伙,还真是幸运。

李阿四忙请老吴头几人坐下,又殷勤地准备倒茶。想想,还是没倒,跑到酒柜里搬酒。

萱雪不再复往日清冷,见得是李阿四旧识,宛如大家闺秀般起身,给众人见了个礼。

这样,她整个面目和玲珑身段便都是露出来,更是让得包括老吴头在内的汉子们都是觉得惊艳。心中也自是好生艳羡李阿四。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老吴头却也没有多瞧,很快又收回目光。

别人不知道萱雪的身份,他却是知道些许。因为,他现在也已经成为军情处的暗探。

其实说是暗探也不尽然,应该是说军情处和流求方面暗探的联络员还差不多。

李阿四坐下陪着老吴头几人喝酒。

萱雪描好红唇,起身,对着李阿四道:“陪几位兄弟喝好,但别喝醉了,早些回房睡觉。”

然后又对老吴头几人施礼,便往楼上走去。

李阿四连连答应,“好咧,好咧。”

等萱雪上楼,汉子们之间的对话便就要露骨得许多了。

有汉子道:“虾米你现在可真是乐不思蜀啊,哈哈,你少喝点,等下回房,还得伺候婆娘呢!”

李阿四脸色微红,没有答话。

两人都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说实话,他自从和萱雪水到渠成以后,做那事还真有点儿勤快。

而他这副模样,就自是惹得众人大笑。

这顿酒,最终李阿四没醉,老吴头没醉,其余几个汉子却是尽皆酩酊大醉。

看到李阿四现在这样的生活,这些打手们或许是真为他高兴,但要说没有半点眼红,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李阿四将几人安排到楼上客房居住。

到最后,便只剩下老吴头还坐在桌旁。

李阿四搀着兄弟上楼以后再下来,对老吴头道:“老吴头您还不休息么?”

说着便又很自然地去拿起扫把扫地。

屋内油灯稍微昏黄,还飘着酒香。

老吴头看着李阿四半晌,最终轻叹,“虾米,你知不知道弟媳妇她是什么人?”

第957章 妇唱夫随(2)

李阿四回头笑道:“不知道。不过俺也没问过。”

老吴头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你怎的不问?”

李阿四便道:“俺知道俺娘子不是寻常人,问了,怕就不敢呆在她的身边了。”

老吴头愣住半晌,然后失笑,“其实你这家伙才是咱们船队里面最聪明的人啊!”

“哈哈!”

他笑两声,“也亏得是你如此,才能够娶她。”

李阿四只是笑笑,在这个问题上并不多说。

老吴头从怀里掏出封信,放在桌上,“这封信,是有人托付我交给你媳妇的。你是跟过我老吴头的兄弟,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你去转交你婆娘。看与不看,你自己拿主意。”

“好咧!”

李阿四微愣,然后答道。

老吴头站起身,似乎微醉,脚步有些摇晃着上楼而去。

油灯下,方桌上,信封外没有任何落款。

李阿四只瞧两眼,并没有立刻就去拿信,而是继续扫地。

等过许久,将整个大堂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才放下扫帚,去拿起方桌上的书信。

看了看信封,微做迟疑后,却终究没有大开。关好门,攥着信往楼上走去。

到他和萱雪那间房子里。

萱雪已经睡下,瞧他进来,问道:“没有喝多吧?”

李阿四摇摇头,“没有。”

萱雪便又道:“那便快些去洗澡睡下,瞧你这一整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消停。”

李阿四关好门,却是走到萱雪面前,“这封信,是有人托付老吴头交给你的。”

说着将手中的信递给萱雪。

萱雪微微变色。

接过信,瞧瞧信封,问李阿四道:“你怎么不看?”

李阿四只道:“这是给你的信。”

萱雪轻咬红唇,“那你就对这信中写的什么,不好奇么?”

“好奇。”

李阿四老实巴交承认。

萱雪微笑,就当着李阿四的面打开了信。

李阿四没有偏头去看,准备去洗澡,却被萱雪叫住,“你等会再去。”

李阿四便又住脚。

萱雪从头到尾看完信,绝美眸子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复杂之色,连瞧李阿四几眼,都没能开口。

最后是李阿四忍不住问:“怎么了?”

萱雪道:“要是让你将这客栈卖了,回去雷州,你可愿意?”

“这客栈时你的。”

李阿四回口说道,然后又露出些许郝然之色,接着说:“卖不卖都听你的,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

萱雪低眉,“那若是我去的地方,你不能去呢?”

李阿四沉默许久。

最后坐在床边,道:“那我就在雷州等你。”

萱雪微微瞪眼,“你这家伙,就不知道挽留我几句的么?”

李阿四微怔,然后连道:“那娘子你就不要去了。”

萱雪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后从大红被褥中伸出素手来,握住李阿四的手,轻声道:“你可知道那位赵公子是谁?”

李阿四摇头。

萱雪道:“他是当家大宋皇上。”

李阿四惊为天人,露出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萱雪又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李阿四结结巴巴,“你、你……该不会是大宋公主?”

“你。”

萱雪错愕之余,哭笑不得,“也亏你真能想,大宋现在哪有公主。我,其实是大宋军中之人。”

说着,她将手中的信递给李阿四,道:“这封信你看看,以前什么事都是我拿主意,现在这件事,我听你的。”

说罢,仅仅穿着肚兜的她从大红被褥里钻出来,躺在了李阿四的双腿上。

李阿四这些时日以来跟萱雪学了认字,看过信,又是沉默好半晌。

信是赵洞庭亲笔所写。

内容,是询问萱雪是否愿意往皇城接任军情处总管之职。赵洞庭没有逼迫她,只是给她两个选择。

要么接任总管,要么,他便帮她在军情处抹去身份,以后由她做个寻常女子。

赵洞庭也算是兑现他的诺言了。

萱雪看着李阿四沉默,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看得多了,便也会觉得,这面相老实巴交的汉子,看起来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屋内油灯摇曳不定,便如同此时李阿四的心境。

萱雪的身份还好,赵洞庭的身份,却着实让得他这个寻常汉子一时间有些没法消化。

那可是皇上,大宋的皇上!

他光是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当初,皇上竟是和他谈笑风生过,还夸他做的菜好吃。

直过去许久,李阿四才道:“娘子,做这军情处总管,会不会有危险?”

萱雪唇角轻轻勾起,“做总管的只需要在皇城内运筹帷幄,应该是没什么凶险的。”

李阿四似是下定主意,“那娘子便去吧!”

萱雪并没有觉得意外,只道:“可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种平淡的生活么,以后进皇城,日子和现在可就不同了。”

李阿四低头,道:“要是没有皇上,我遇不着你。这份情,要是我李阿四不还,那就是白眼狼了。”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赵洞庭当初留他在这西来客栈,且给他金子,还有意无意撮合他和萱雪。

虽然这对于赵洞庭来说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他李阿四来说,却是天大恩情。

没有赵洞庭,便没有现在的幸福到极点的李阿四。

萱雪眼中露出些许异样光芒,道:“你真打定主意了?我若是做总管,可就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了。”

李阿四咬牙道:“打定主意了!以后娘子你在外做官,我就在家中做好饭菜等你。”

萱雪忽的直起身子,却是如玉般的双臂忽然勾起李阿四的脖子,“虽然你主内,但是,还真是个爷们呢!”

红唇向着李阿四吻去。

李阿四反倒显得有些放不开,咽着口水道:“娘、娘子,我……我还没洗澡呢!”

“我不嫌弃。”

萱雪眼带笑意,如同最能勾魂夺魄的妖精,“我的爷们,让小女子见识你更爷们的一面可好?”

第958章 恩城将战

李阿四再也忍不住,翻身将美人给压了下去。

仅在翌日,西来客栈便以极为便宜的价格卖给了对面客栈的老板。

李阿四、萱雪两人跟着老吴头这行人离开阿猴,往雷州而去。

这会在阿猴城民坊间引起怎样的传闻略过不提。

现在流求国内征伐不断,大概民坊间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议论多长时间。

邕州境内。

天威、天贵两军沿着都泥江而下,并未有进攻横山寨的意思。但大军浩荡,却是将都泥江旁侧不远的恩城州守卒吓得不轻。

这短短数日以后,有左江道各镇乱军数千人汇聚到恩城州内。

与此同时,左江道节度使娄按柄还率领两千士卒亲到城内坐镇。

整个恩城州内叛军攻击八千有余。

这布满少数民族寨子的地方,这股力量,终究还是在赵昺的金银攻势之下被调动了。

整个邕州境内,守军不过两万。其中有半数是赵昺私兵。而这些各寨的私兵,怕是要较之守军还要更多。

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数百个镇子、寨子。哪怕是每个寨子都只有数百军卒,加起来数量也可谓惊人了。

当然,赵昺不可能将这些寨子全部调动起来,这些寨子里的士卒也不会倾巢而出。

他到底能汇聚多少兵力,到现在,都仍旧是个未知数。

恩城州内,城墙上布满穿着各式服饰的叛军。

他们只能算是散兵游勇,但兴许是已经得知到自杞失利之事。城头上,竟然是有不少百姓被押在上头。

这无疑会失去民心,但显然,赵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苗成带着天威、天贵两军到得城外,大军绵延,不见其尾。

他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墨甲在阳光下散发着幽深的光泽。抬首看城头,露出冷笑,“又是这样的把戏。”

此时此刻,他对赵昺是打心眼里看不起。

元军用这样的方法,尚且是因为汉人非其族类。而赵昺这么做,则可以说是已经人性消弭了。

天威、天贵两军中同样有神龙铳,有热气球,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不适宜再炮轰城头。

在苗成令下,有亲兵驰马近城。

到得离城不过数十米,这亲兵立马大喝:“城上守将何在!”

穿着银甲的左江道节度使娄按柄走到城头,“本将左江道节度使娄按柄。”

“使个屁!”

亲兵估计是得到苗成授意,话语很是不客气,“你心无忠义,随广王作乱!也好意思自称左江道节度使?”

娄按柄大概没预料到这亲兵竟然如此大胆,而且用这来说事,霎时间还真有些气得不轻。

他已经兴兵zào fǎn,再说自己是左江道节度使,的确有点恬不知耻的嫌疑。

不过他堂堂节度使,自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怎么样,只道:“昏君无道,我等拥立广王,乃是上承天命,下顺民心。”

“放你娘的大臭屁!”

苗成隔着许远听到这话,都忍不住了,驱马上前道:“皇上执政以后接连收复失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哪里无道?”

说着铿锵将腰间佩刀拔出鞘来,又道:“尔等乱军最好现在弃城投降,本指挥使尚且还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等求情,免你等死罪。如若不然,等本指挥使大军攻城,尔等皆不能幸免!”

“杀!”

“杀!”

“杀!”

后头大军听得苗成的吼声,忽的齐声大吼。

吼声如同潮涌,惊天动地。

惊天杀气席卷黄沙。

黄尘漫天。

这便是大宋的禁军!

这便是大宋驱退元军铁骑,百战不殆的威武之师!

这等军容,这等士气,已然能够让得城头上匆匆汇聚的乱军们些微变色。和大宋禁军相较起来,他们真是乌合之众。

且不说武器、军甲,光是这份如潮士气,他们便要相差禁军太远太远。

娄按柄也是变色。

此时城内虽有守卒八千有余,又用百姓作为人质。但这刻,他却是真没有什么底气能够守得住这恩城州。

可是,他却也明白。他现在已经形同zào fǎn,纵是开城门投降,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会不会丢掉性命且都暂且不论,皇上就算再如何大度,他这牢狱之灾也是免不得。

微怔过后,娄按柄黝黑的脸上浮现怒容,更显得凶神恶煞,“要攻城就攻城便是,老子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斤两!”

说罢,他却也没敢让城头士卒朝城下那亲兵放箭。

杀亲兵,怕惹怒苗成。到时候苗成若是不顾百姓,下令炮轰城头,他们根本就挡不住。

而广王赵昺给他娄按柄的命令,只是让他拖延住天威、天贵两军而已。

真正要决出此次胜负的战场,不在这里,而在横山寨。

苗成和亲兵各自驱马回到军中。

大军开始就地扎营。

夜色将临。

城外已是遍布白色营帐。

城头亦是火把通明。

在这个季节,饶是邕州,夜色里也已经带着些许凉意。

夜风刮得城外荒地上的黄草不断摇曳着。

有狼群。

群狼的眼睛在夜色中冒着绿色的渗人光芒。

但纵是狼群,也不敢对灯火通明的大军营地发起冲击。营地内那肃然杀气,让得这些嗅觉敏锐的畜生也都知道害怕。

苗成帐内此时汇聚有数人。

其中有天威、天贵两军zhong tè种部队的将军,还有两位武鼎堂暗影殿供奉。

苗成端坐在主位上,眼神扫过几人,说道:“诸位,恩城州内叛军以百姓为质。皇上和元军征伐数年,从不愿伤及百姓,这些你们应该是知道的。本指挥使大军不宜强攻,要想尽快拿下这恩城州,便只能依仗诸位了。”

几人都是微微动容。

苗成话里的意思已然是很明显,是让他们作为奇兵,趁夜偷袭恩城州。

其实也不能说是偷袭,这种计策,想必那娄按柄也想得到。与其说偷袭,还不如说是小股进攻。

天威军特种部队名为“神雷……”,领兵将军乃是原苗成的副将,名为安东南。

第959章 玲珑坦白

安东南或许在整个大宋禁军之中没太大的名头,但在天威军中,却是当仁不让的最强猛将。

他拱手道:“请都指挥使下令,末将这就带人去拿下这恩城州城头。”

天贵军原不是苗成统辖,但在赵洞庭令下,现在指挥权也在他手里。

统帅天贵军特种部队“冰霜……”的将军也是拱手,“请都指挥使下令!”

他名为杨康龙。年岁不大,才二十多岁年纪,原本也不是天贵军中的将军。

但是,他在飞龙军中的名头却是不低。以前在飞龙军虽也只是寻常士卒,但其武力,却是较之赵大、赵虎都不遑多让。

更重要的是,杨康龙不仅能武,而且能文。在上次科举之中,乃是通过武举儒将、武将双殿试的绝佳人才。

如果不是风头被得到赵洞庭亲笔题字的钟健给盖过,且武举终究不如文举那般引人注目。他怕莫就是最出风头的人物。

赵大、赵虎为军中出现这样的人才而沾沾自喜,两个粗人少不得要在赵洞庭面前卖弄几句。

而后,赵洞庭下旨,将杨康龙调到天贵军中,任了冰霜特种部队的将军。

当时,这可是让得赵大、赵虎两人后悔不跌。

“好!”

苗成见得两人表态,当即拍板,“那你们二人这便下去准备,丑时准备攻城!”

“是!”

杨康龙、安东南领命,退出帐外。

苗成眼神落到两个暗影殿供奉脸上,“恩城州内乱军来自个个寨子,其中怕是不乏江湖好手。冰霜、神雷两军士卒要对付这些江湖好手怕是不易,还请两位带领供奉们在两军登城头以后,也上城去策应。”

“都指挥使客气了。”

有个供奉轻笑,“我们殿主曾说过,解决刺头,本就是我们暗影殿该做的事。”

苗成轻轻点头,“如此甚好。”

这夜,到狼群都隐去的深夜。城外军营中两股数百人的军队在夜色中离营,向着恩城州摸去。

横山寨内广王府。

此时在府内深处,赵昺那明显有太多逾越的金碧辉煌大殿内仍是灯火通明。

这些灯座都以细木为骨,镶有绢纱和玻璃,灯罩上描绘着许多精妙图案。有嫦娥奔月、仙女散花等等。

灯盏内的燃油更是奢侈到极致,是有一两金一两油之称的西域特产燃油。

这种油燃烧起来时有淡淡香味,据说有提神醒脑之效果。

此刻,除去赵昺之外,大殿之内还有陈宜中、解立三以及右江道节度使肖正浩等人。

这可以说是赵昺这个势力之内的几个肱骨人物了。

赵昺穿着蟒袍坐在龙椅之上,神色阴冷。

自从自杞被夺的消息飞鸽传书到他这以后,他的心情便不怎么好。

以现在局势来看,谁都知道张珏是要兵分三路。左右两军各截邕州叛军的后路,而后,再和中军联合chā jin赵昺腹地横山寨。

而赵昺等人的对策则是先以城池拖延左右两军,集中兵力先覆灭张珏中军。而是,大军携彪炳士气,再破张珏左右两军。

可惜,想法是丰满的,现实却充满骨感。

自杞守军竟然未能抵挡张红伟大军半日,这无疑等于是给赵昺等人的当头棒喝。

莫说士气如虹了,现在他们能够保持那些寨主们不带人离去都已经不错。

而且更重要的是,张红伟破自杞,继续往南向特磨道,就不出意外会阻断赵昺等人往西撤退入大理的这条退路。

这才是真正有致命威胁的。

龙椅上,赵昺紧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最后开口问陈宜中道:“陈大人,苗成兵马也已到恩城州。若是恩城州破,那咱们就真的连任何退路都没有了。你觉得此时咱们该如何应对?”

陈宜中轻轻拱手,道:“殿下,虽然此时咱们失利,张珏大军随时可能将我们包抄在内。但是,我们再为不济,也可以退往越李朝。老臣在哪里有些根基,可保殿下无虞。而且在老臣看来,自杞失利甚至恩城失利,都未必是坏事。古有破釜沉舟,咱们被逼到绝境,更能激发士卒们的战意,届时将会是困兽之师,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绝非现在可比。”

赵昺抚头,“本王就是担心在咱们的士气还没跌落到最低谷,形成困兽之师时,这场仗就已经彻底败了。”

说着,忽然将身子坐直了些,双眼紧紧盯向肖正浩,“横山寨之战,只许胜,不许败!务必要打张珏一个落花流水。”

肖正浩点点头,拱手,甲胄铿锵作响,“殿下放心,末将已经做好十足准备!”

“嗯……”

赵昺这才轻轻点头,却是又叹息,“若是横山寨都不能胜,那咱们,就真的只能退往越李朝或是大理了。”

“不能退。”

而这时,大殿门被忽然推开。有个极为靓丽的身影走进来。

她的绝色,将大殿的琳琅满目都遮盖过去。

自是玉玲珑。

她翩翩走进大殿,边说道:“此役,只能死战,决不能退!”

“大!”

赵昺瞧见有人擅自进殿,本已瞪起眼睛欲要发火,直看清是玉玲珑才不禁微怔,“小玉,你来做什么?”

他现在可谓是满腔的柔情都放在玉玲珑身上了,以至于原本很是得宠的红袖都在瞬间失宠。

美女便像是武林高手,遇到实力更强的,任你本身有多厉害,也会黯然失色。

红袖高居花魁榜第四,已经绝对是艳绝天下的美人。但是,和玉玲珑比起来,终归要稍逊那么些许。

而仅仅只是这点差距,却足以让赵昺将玉玲珑捧到空中,将红袖弃若敝履。

玉玲珑神色清冷,不复之前柔弱模样,“广王殿下还是叫我玉玲珑吧!”

后头,她的“父亲……”,那位老者跟着进殿,背负长剑。

赵昺眉头微蹙,沉默几秒,“你是添香阁玉玲珑?”

玉玲珑点头,“正是。”

殿内众人都露出惊讶模样,即便是陈宜中,也老奸巨猾的装出这副样子。

第960章 夜袭恩城(1)

赵昺眼中有怒色划过,然后冷笑,“玉阁主要见本王,何须假扮成民间女子。直接来见本王不就是了?”

玉玲珑盈盈躬身,“玉玲珑身份多有不便,还请殿下见谅了。”

赵昺摇头,“本王看你不是不便,而是另有图谋吧!”

他并不傻,很快想清楚个中关键,“我那哥哥急欲对我出手,怕就是因为你佯装进了本王王府。呵呵,玉阁主好深的心思啊!”

然后他眼神便向着解立三瞧去。

解立三会意,血蛇剑出鞘,拦到玉玲珑前面。

玉玲珑却也不怕,仍是望着赵昺,“殿下莫非是想杀我?”

赵昺恶狠狠道:“你害得本王不得不提前zào fǎn,本王难道不该杀你?”

玉玲珑道:“若是殿下杀我,那这普天之下,可就真再没有殿下盟友了。”

赵昺站起身冷笑,“盟友!你们那主上何曾有将本王当成过盟友,他,不过是想扶持本王做傀儡,让蜀中得以名正言顺自立吧?”

玉玲珑竟也不否认,轻轻点头道:“殿下所言不差。”

负剑老者满脸冷肃地走到玉玲珑前面,和解立三对峙。

解立三眼中划过不屑之意,有剑意从体内逐渐弥漫而出。衣袂轻摆。

赵昺道:“本王堂堂大宋皇子,怎会做你们傀儡?”

解立三欲要出手。

负剑老者长剑出鞘。

剑如惊鸿,有如阳春白雪般的光芒划过。

好一柄绝世宝剑。

两人气势在瞬间剧烈碰撞。

“解前辈且慢!”

玉玲珑忽然间又出声,然后向着解立三施礼道:“我家主上最是敬重如解前辈这般绝世高手,想请解前辈入蜀中做供奉长老。”

这话,让得赵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玉玲珑这是当着他的面在挖墙角,这对于心高气傲的赵昺来说,显然是种无法忍受的折辱。

但是,他却是硬生生将怒火压下,没有大发雷霆。

相较于濒临绝境的邕州,蜀中无疑是个更好的去处。这刻,他很是有些担心解立三会如何选择。

“呵!”

解立三忽的发笑,“我解立三这辈子不求任何人,向来想助谁助谁,想杀谁便杀谁。蹉跎数十年,挫折无数,更有数次大起大落。佛门那些秃驴追杀我,导致我十多年销声匿迹,隐姓埋名,是广王殿下招我入府,干冒得罪佛门之险将我奉为首席供奉。蜀中虽好,但哪及得广王殿下这份恩情。小丫头,我劝你识趣,就立刻向殿下赔罪,否则休怪解某手中血蛇催花。”

“哈哈!”

赵昺闻言大笑,“赵昺多解前辈!”

这刻,他惊诧之余,自是爽快到极点。因为他没有想到,解立三这样的大魔头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解前辈这份义气,让人佩服。”

玉玲珑也很是意外,但很快回过神来,仍是淡笑,“江湖人称前辈为魔头,看来是太过偏颇,被佛门之人蒙蔽了。”

说着看向赵昺,“只是殿下真要让解前辈杀小女子?”

赵昺的大笑声噶然而止。

解立三作为江湖最为顶尖的大魔头,大概真有实力能够斩杀眼前这负剑老者和玉玲珑。但是,他赵昺却心有顾虑。

玉玲珑说的没有错。

虽然蜀中那主上是想扶持他做傀儡,但怎么说,蜀中也算是他盟友,是条退路。而杀玉玲珑,这条退路怕也没有了。

邕州若败,天下再大,也几无他赵昺容身之所。

越李朝?

越李朝不过区区弹丸之地,且极为贫苦,他赵昺又怎的甘心屈居于那种地方?

赵昺微微眯起眼睛,最终还是没让解立三动手,只道:“玉阁主说此战必须死战不退,是何意思?”

玉玲珑说出堪称惊天动地的大实话,“我家主上让我入王府,引发大宋皇帝对殿下的猜忌,不过是想消耗大宋国力之举。殿下心中应该很清楚,在这区区邕州之地,您就算再潜伏数十年,也未必能有登基称帝的机会。如此,何不索性遂了我家主上心愿,以邕州之地耗大宋国力,届时殿下随我入蜀中称帝,岂不更好?”

赵昺声音冰冷,“虽为九五,却是傀儡,有哪里好?”

玉玲珑走到负剑老者前头,“虽无兵权,却能受到万民朝拜,享尽天下富贵荣华,这还不够?”

“不够。”

赵昺意味深长地摇头,“享别人的富贵,终究不安稳。除非……你家主上愿意将你嫁与本王为妃。”

他嘴角勾起些许冷笑,“若能得到玉阁主这般女子,本王纵是做那傀儡皇帝,也是心满意足。”

玉玲珑冷哼,俏脸浮现些许怒容。

纵然她并非寻常女子,受到这样的调戏,心中也显然会生出火气。

但她终究不俗,很快又是轻笑,道:“若是我家主上愿意,玉玲珑自然不会拒绝。”

“哈哈,好!”

赵昺大笑,挥手道:“既如此,那玉阁主便去请示你家主上吧!”

玉玲珑深深看了眼赵昺,不再多说,转身出殿。

负剑老者很是忌惮地看了眼解立三,亦是收剑,跟着走将出去。

他不得不忌惮,因为刚刚短暂的意境交锋,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是解立三对手。

整个蜀中,除去态度暧昧的空荡子之外,能够和这大魔头相提并论者,大概也只有破军学宫的宫主了。

殿门再度被掩上。

赵昺神色忽的变得阴冷,眼神落在陈宜中头上。

陈宜中心中暗暗叹息,躬身道:“殿下,我们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明白,玉玲珑刚刚言行,已经让赵昺看透他的立场。因为,这些天来他都在不遗余力地鼓动赵昺zào fǎn。

赵昺不至于连这中间的些许蹊跷的想不清楚。

“哼!”

果然,赵昺冷哼,“陈大人不愧是八面玲珑啊!好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

陈宜中也索性坦白,“老臣也是迫不得已,邕州并无抗国之力,还请殿下……宽解。”

“滚!”

第961章 夜袭恩城(2)

赵昺忽的发狂,脸色潮红,“去舔你的新主子去!”

陈宜中眉头微皱,转身径直出殿。

殿内肖正浩和其余两个邕州将领神色复杂。

赵昺眼神落在他们头上,“你们,要不要也去另投新主?”

解立三的眼神也同时落在他们身上。

肖正浩三人连忙跪倒在地,大声道:“末将不敢!”

赵昺嗤笑着点点头,“敢是不敢,你们说的怕也未必是真心话。不过本王也不在乎,你们当真就以为,本王会去蜀中做傀儡?此战若败,本王没有退路,你们也同样没有。哼,玉玲珑让我们死战,若是不听她的,你们纵是逃到蜀中,也难有什么好下场。而若是听她的,你们手下士卒死个干净,到蜀中也是无兵无权,你们觉得,有无数鬼谷学宫大才的蜀中主上,会重用你们?”

肖正浩三人微微色变。

赵昺又道:“唯有跟着本王打败张珏,你们,才有可能功成名就,继续享受富贵荣华。”

肖正浩最快接口,“末将誓为殿下效死!”

旁侧两个将领也连忙效仿。

赵昺摆手,“希望你们能够说到做到才好,哼,都下去罢!此役,决不能出现半点纰漏。”

转眼间,大殿内便只剩下赵昺和解立三两人。

赵昺脸上怒容消散,却是对着解立三躬身,“赵昺多谢前辈了。”

解立三道:“殿下无须如此,解立三承蒙殿下收留之恩,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大概天下人也都不会想到,大魔头解立三竟然会是如此特立独行的人。

稍微沉默过后,他又问赵昺,“只是殿下,张珏兵精将广,此战怕是难以取胜。殿下真不打算入蜀中?”

紧接着又道:“若是殿下兵败,解某带殿下闯荡江湖,也能畅意潇洒。”

“哈哈!”

赵昺发笑,“本王过惯了宫廷生活,怕是吃不得江湖的苦头。”

他又坐回到龙椅上,叹息道:“说不去蜀中,只是为绝肖正浩几人侥幸之心。若是这邕州真的兵败,本王怕也真的只能去蜀中了。不过还好,本王虽难逃成为傀儡之命,但以前辈实力,在蜀中必能也能居于人上。”

解立三微愣,然后轻笑,“其实想想,不用操劳国事,只需享受荣华,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殿下,比那大宋皇帝过得舒坦。”

赵昺闻言却是愣住许久,最后低语,“只是本王……心有不甘啊……”

他其实未必在乎这天下,亦未必在乎名利、地位。真正在乎的,只是哥哥的光芒彻底将自己遮住而已。

是嫉妒,让他彻彻底底陷入魔怔。

现在,赵昺或许有了些许悔意。但显然,已经为时已晚。

这条路,他唯有走到极尽黑处,才能见到些许光明。

恩城州。

冰霜、神雷两军共千人,在极深夜色中分成百股接近火把林立的恩城州城墙。

各军特种部队向来都注重以小队为单位的作战,哪怕是全员行动,也只是小队和小队之间互相配合。

只不多时,这一百支小队就都接近恩城城墙下头。北、西都有。

说是城墙,这区区镇子,其实只是不过三四米高的土墙而已。

这点儿高度,对于寻常百姓来说难以逾越,但对两支特种部队的士卒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穿越障碍,只是他们的寻常训练科目而已。

城墙上,火把的光芒照耀下,还可以看到有密密麻麻的百姓被士卒扣压着。

稍有不同的是,面对大宋禁军营地的北城墙上守卒要显得密集许多。而在西城墙上,则看不到多少士卒身影。

至于恩城州东、南两面,因是陡峭崖壁,所以不算在考虑范围之内。

特种士卒们到得城墙下以后,都是静悄悄匍匐在原地。有眼睛从草丛中露出,盯向光线昏暗的城墙。

有守城士卒来回巡逻。

而且,防守城墙的力量,怕是绝不仅仅只有明面上可以看到的这点。

夜袭战并算不得什么奇袭战术,娄按柄没理由想不到。大宋欲要速战速决,便也就没有太多布置奇妙战术的可能。

但是,在经过短暂的观察以后。一百支特种小队中,还是有小队向着城墙边缘靠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特种部队的使命本来就是啃硬骨头。

西、北两面城墙下,先后都有十余支特种小队士卒将飞天爪齐齐向着城头上抛去。

叮叮的连响声,然后城头上的声音便炸开了。

“敌袭!”

有人大喊。

飞天爪勾住土墙发出的声音自然会引起这些守卒的注意。

只是霎时间内,就有许多士卒涌向城墙边沿。

“杀!”

“杀!”

在将领们的喝令下,火油、滚石、箭矢,霎时间如雨般从城墙上滚滚而下。

这些乱军来自各寨,怕是连神龙铳是什么都没有见过。打仗的方式显然还古老得很。

城墙内侧下头,有不少穿着各式服装的守卒听得声响,睁开眼,匆匆往上爬。

他们没得睡,时刻得提防着敌人偷袭,只能在这里打盹。本来心有不满,对那娄按柄满是腹诽,没想到,还真有宋军来了。

“都给老子麻溜点!”

“弟兄们,把宋军给杀光了!”

“让宋军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为了金子!为了娘们!”

有人操着各式方言,嘴里吼叫个没停。说起来,还是最后这句最实在。

赵昺对各地寨主许过愿,杀一个宋军可以换取金子一两。这价钱,可绝对不低了。

一两金子,真能到横山寨内找个漂亮,屁股又肥硕的娘们暖被窝。

这些本就是冲着金银而来的各寨私兵们,一时间还真有些气势如虹的气象。

他们没见识过大宋禁军的厉害,或许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便正是如此。

“打!”

而就在城头上有不少守卒刚刚冒头的时候,城下草丛内也是响起大吼声。

然后,便是无数火舌乍现。

第962章 恩城之战(上)

qiāng声在夜色中忽然炸响。是还在城下的特种士卒在为爬墙的袍泽提供“火力掩护……”

这个名词,自然也是出自赵洞庭之口。

特种部队训练手册、作战手册,都是由他亲自编撰。

城头上响起接连的惨叫声。

许多靠近城墙边缘的守卒中qiāng,落下城头。然后被燃烧的火油点燃,不断扑腾,叫声更是惨绝人寰。

而在只有些微光芒的城墙壁垒上,爬墙的特种士卒们双手抓着绳子,双腿正不断蹬在墙壁上,躲避上头滚落下来的火油、滚石,向上爬着。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特种士卒也有不少折损。或是被火油淋到,或是被滚石砸中,或是被箭矢射中。

箭矢和滚石还稍好,他们身上的新型钢甲有不俗的防御力,但是火油,却是再先进的钢甲都挡不住。

这可以说是最为残忍的守城工具了。

看到有人惨叫着摔下城头,杨康龙和安东南都是有些咬牙切齿。

这些士卒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他们的心头肉。

但是,这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些士卒到底还未尝试过真正的特种作战,不论是装备,还是作战能力,都远远没法和现代的特种部队相比。

真正的铁血雄师,只有在战火中,才能够淬炼出来。

当然,较之城头上那些如同乌合之众的守卒,这些特种士卒无疑是要厉害得多。折损数量,也要少得多。

他们毕竟都是赵洞庭用钱砸出来的,装备、补助、生活待遇,都不是寻常禁军可以比较。

喊杀声渐浓。

有守军跳到城下,也有特种士卒爬上城头。

搏杀很快蔓延在西、北两座城墙上。

外罩黑衣的特种士卒虽然人数不多,但武艺精湛,又兼之熟悉配合,手持着神龙铳冲上城头上,愣是没有被赶下城头。

他们算是在城墙上稳稳扎根了。

随即,在安东南等将的喝令下,近千人从将要被火势蔓延到的草丛中钻将出来,冲向城墙。

行军时悄无声息,他们手中的神龙铳却是不断冒出火星来。

这声声qiāng响、痛叫,让得城头上被扣押的百姓们惊慌失措,哭喊不跌。

他们着实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坏了。

但他们大概从未想过,如果不是顾及他们性命,不愿强攻。这个时候,说不定大宋禁军已经早早拿下了这恩城州。

让特种部队强攻城头,实在是苗成不愿看着这些无辜百姓丧生在炮火之下。

接近城墙下,特种士卒们的qiāng法准头便更准了。密密麻麻的qiāng响,将城头上靠近边缘的守卒压得惶惶往后退去,不敢再冒头。

越来越多的特种士卒得以爬上城头。

足足近百支小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接连在城墙上扎根。远敌用qiāng打,近敌用刀劈。

只有安东南、杨康龙等极少数人还在城下。

城墙上守卒们傻了眼。

有人大骂不迭,连声惊叫怕莫是遇到鬼了。

因为他们的箭矢竟然不能穿透这些大宋禁军的盔甲,这在以前,简直就是不敢想的事。

现在在他们眼中,这些特种士卒们,便就好似是带刺的乌龟似的。不仅仅打它不着,它还时不时就会扎伤你。

这又让得这些守卒们如何不怒?如何不憋屈?

并没有出现僵持的占据,特种士卒们到得城上以后,借着神龙铳的威力,很快便将守卒给压制下去。

双方战斗力的差距,不是那些乌合之众的守卒光靠人数就可以弥补。毕竟,他们在城头上的人数大概也就不过三千左右而已。

这已经是娄按柄能够调动的全部力量。

他总不能将士卒全部派来守夜。那样,仗还没打,他的士卒就得先崩溃。

而就在眼瞧着特种士卒们有将西、北两面城墙拿下的趋势以后,城内也终于有真正的精锐被调派出来。

是军队内豢养的江湖好手。

往常,大军厮杀,这样的江湖好手未必太过显眼。但在面对这样的夜袭战中,他们却通常能够取得极大的效果。

针尖对麦芒。

娄按柄怕是知道城头失利,知道光靠那些乌合之众已经挡不住大宋禁军,这刻已然按捺不住。

江湖好手足足有上百人之多,而这些人,是娄按柄好不容易说服那些寨主们,才得以汇聚起来的。

夜色中,这些江湖好手的步伐都很轻盈,个个都有飞檐走壁的身手。

甚至,其中还有中元境的高手。

这样境界的人,在江湖中都已经有不俗地位了。不说在郡城,但是在寻常县城里,绝对是有头有脸的顶尖人物。

他们中间有人举着火把,只是借着依稀的火光,上百人就分别往西、北两面城墙而去。

神龙铳虽强,特种士卒虽然厉害,但面对他们的阻击,怕也要遭遇不小折损。

江湖好手论小股厮杀,还真不是寻常士卒可以望其项背的。

然而,就在这些好手还距离城墙约莫数十米的时候。夜色中,却是忽然有人从街道拐角出现,向着他们迎来。

双方相距不过十余米。

这点距离,便是不靠目力,光用耳朵,都已经能听得清楚对方的响动。

有人立刻喝问道:“是什么人!”

迎上这些江湖好手的都是些黑衣人,且蒙着面,在深沉夜色中,哪怕目力再好,显然也瞧不出他们模样。

人数仅有十余人的黑衣人没有任何回应。

“呃!”

忽的有人惊呼,然后栽倒在地。

“嗯?”

这让得各寨的江湖好手们都是微微色变,有人惊呼:“小心!”

他们都自认是伸手不俗的高手,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有人立刻丢了性命。很显然,这群黑衣人亦是都非常人。

离得近了,似乎已经可以感应到这些黑衣人身上浓浓的肃杀之气。

“是杀手!”

又有人惊呼。

十余米的距离掠过,城内的江湖好手已经有数个栽倒在地上。

“上房!”

第963章 恩城之战(下)

有人低喝。

随即立刻有人会意,双腿猛蹬在地上,高高跃起,然后踩踏在旁侧房屋的柱子上,蹭蹭掠向屋顶。

他们这自然是想将眼前这股黑衣人给包围住。

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仅仅因为折损了几个人就害怕撤退,那是不可能的。谁他娘的都丢不起这人。

依稀的火把光芒中,双方最终交汇。厮杀,瞬间蔓延。

这里的场面自是远远不如城墙上那般声势浩荡,但是若论森严杀机,却是不差多少。

有暗器飞来飞去。

这样的夜色里,想要躲过这些暗器,全都得靠耳力。

有实力不济的,往往不能幸免,中招以后,都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射来的暗器,就肌肉抽搐,栽倒在地。

死前,不出意外的都很是不甘的吐出两个字,“有毒……”

就像是排练好的似的。

黑衣人出手狠辣果决,才刚刚接触,竟就斩杀城内好手数人之多。

他们的身份,自然正是大宋武鼎堂暗影殿的供奉。

原本他们武艺就颇为不俗,自从受到岳月这个江湖最顶尖高手训练以后,再论搏杀技巧,更是远非寻常高手可比。

有血洒落长街。

分别往西、北两城头的城内江湖好手都俱是被十多个暗影殿供奉给拦住。

数十身影在长街上游斗。

你来我往,瞧不真切。

其实光论实力,暗影殿的供奉们还要处于下风。他们之中,中元境高手也并不多。

但是,他们却硬生生占着极大上风。城内好手的折损速度要远远快过他们。

这直让得不少好手跳脚骂娘。

这些个gou ri de黑衣人也太他娘的恶毒了,比他们这些已经能够算得上不择手段的人还要恶毒。

你说说。

打得好好的,你突然张嘴,从嘴里射出根银针来是什么鬼?

剑上的毒又是什么鬼?

甚至有供奉在自己的衣服上都抹了毒。

这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杀手,不就应该如此?

这场武鼎堂暗影殿供奉们守株待兔的厮杀,比之想象的要结束得更快。

暗影殿供奉们实力本就普遍要胜过这些寻常江湖好手,再加之手段层出不穷,最后愣是将这些江湖好手硬生生覆灭。

哪怕这些江湖好手们打算围而歼之,最后也没能取到什么效果。除去逃窜开去的以外,尽皆血洒长街。

谁也不知道这些暗影殿供奉们是如何悄无声息入城的。

而在长街厮杀结束以后,他们便又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去了哪里,同样也没有人知道。

西、北两侧近城门大街上,暗影殿供奉折损不过区区数人。

而在城墙上,厮杀还在延续。

越来越多的冰霜、神雷特种士卒杀上城头。

这当中必然有百姓横遭劫难,但这却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刀剑无眼,在这样的乱战中,实在不是轻易能够控制。

城内有火把蔓延。

原本在军营休息的守卒被匆匆汇聚起来,前往城门。

因为在这短短时间内,两支大宋特种部队竟是让得人数足足是他们两倍的守卒都招架不住。

坐镇府衙的娄按柄没有办法,只能将全部军卒都压上去。他已经对能守住恩撑住不抱有什么期望,只希望尽量拖延时间就好。

有寨主见形势不妙,带着麾下私兵悄然离开恩城州,也并没有人拦着。

大概等到恩城州城墙被破的时候,娄按柄也会离开。没有谁愿意随着这区区小城镇被覆灭。

而在城外,离着北城墙不过区区数百米扎营的宋军营地内,仍是能清晰听得清楚城墙上的qiāng声。

苗成麾下天贵军足足五千精锐在军营内校场集结待发。

昏黄的火把光芒中,旗帜隐隐绰绰,被风刮得哗哗作响。将士们却是纹丝不动。

接近老年的苗成亲披甲,立于阵前。颚下胡须及到胸口,随风飘摆。

他原来是天罡军都虞候,后又任天贵军都指挥使,是十足的沙场老将。虽不及岳鹏、苏泉荡那般显眼,但作战本领很是扎实。

“出发!”

忽然间,苗成举qiāng大喝。

拍马出营。

后头五千精卒紧紧相随。

火把蔓延如蛇,以极快速度接近恩城州北墙。

这自是将城头上的守军吓得不轻。

光是这区区数百宋军就已经将他们是打得屁滚尿流,现在还涌上来这么多,他们如何招架得住?

有贪生怕死的再也顾不得去捡人头,忙不迭悄无声息往城墙下溜去。

城头百姓们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期望之色。

城内守卒将他们押在这城头上,虽然没有让他们吃什么苦头,但却也已经是让得他们心中满怀怨恨。

此时此刻,甚至已经有得以挣脱士卒束缚的刚烈百姓加入到对付守卒的行列中去。

大火纷飞。

qiāng声连绵。

城下的大火似是要将这城外的荒草地都尽皆焚烧成灰烬,火势已是蔓延得极广。

而苗成率领五千大军,就在火焰正中的官道之上冲将出来。

他们到得城下。

轰天雷震响。

城门轰然倒塌。

五千精卒火速进城。

而这个时候,城内那些守卒还并未跑到城门口来。

这却是因为他们在途中遭遇阻拦。

有刺客忽然在城内暗处冒头,用冷箭射杀他们军中的将领。箭术奇准不说,箭头上还淬着毒。

赶往城北的守卒军队中,有不少因为穿得特立独行的寨主中箭身亡。

这自是让得他们麾下私兵大乱。

而这也还是因为他们军中时刻带着百姓,要不然,损失肯定还要更重。暗影殿供奉绝对不会介意用轰天雷招呼他们。

在城西面,大概是娄按柄觉得已经不可能将两个城门都守住,是以倒也没有军卒赶往。

消失在西城区街头的那些个暗影殿供奉不知道跑去哪里,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时间在战火中极速流逝着。

但只不多时,北城墙上战斗便宣告结束。

苗成五千禁军龙精虎猛,且其中大部分都手持着神龙铳。进城以后杀长城头,如摧枯拉朽般很快将城头上守卒覆灭。

第964章 横山寨之战(上)

百姓们得以脱险,大惊之后,不免痛哭。

苗成亲自在城头上放出冲天令箭。

一记红光直冲天际。

城外军营没再起轰动。

又有数千士卒向着城内极速冲来。

然后战争便不出意外向着城内蔓延开去。

这自然已经是扫尾阶段。

城内守卒已然不能再组织起什么防御。光是冰霜、神雷两军,就将他们的胆都给吓破了。

在府衙内的娄按柄得知城门失守以后,不敢多留,放出信鸽以后,他便带着数十亲兵走出府衙,准备离开恩城州。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自然没打算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埋骨之地。

然而,他才率着亲军刚刚走出府衙,还未来得及上马。从前面大街围墙上,便忽有十余人从墙后纵身出来。

十余人如夜枭,黑袍滚滚,没有大声喊杀,只是冲向他们,杀气却是极为肃然,能让人浑身发毛。

是原本西城区那些阻拦江湖好手的暗影殿供奉们。

数道冷箭和暗器同时破空而过。

有亲兵应声而倒。

娄按柄大惊失色,忙不迭又让亲兵们簇拥着往府衙内跑去。

他显然并没有想到,大宋禁军中竟会有杀手这么快就混进城池,到得府衙。

殊不知,这些供奉们已经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

暗杀,就讲究出其不意。

屠戮起。

暗影殿供奉们最差也是下元境高手,对付这些寻常亲兵自是绰绰有余。手起刀落,例无虚发。

娄按柄有苦难言。

他不过区区左江道节度使,其统辖地盘虽然能相当于一个小州。但他的级别,却仅仅只能相当于是寻常城池守将而已。

这样的他,身边又能笼络到什么大高手?

赵昺手下倒是笼络有些高手,可赵昺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横山寨,自然也不会将高手派到他的旁边。

看着亲兵们接连折损,惶惶而逃的娄按柄忽然立住了脚。

他一声长叹,然后忽的狂笑,“赵昺害我啊……”

或许他未必想反,只是人在船上,没得选择。他不上赵昺的船,便连现在都活不到。

话音落下,娄按柄额头中箭倒地,余音噶然而止。

可谓算得上是赵昺军中左臂右膀的左江道节度使就此阵亡。

十余暗影殿供奉面无表情,并未多留,很快又消弭在黑暗中。

这场恩城之战,直延续到天明时分。

城内再也见不到有守卒顽抗。

其后,苗成集结大军打扫战场,记录军功,带着天威军在恩城州内休整。天贵军继续南行,进发更南边的思恩城。

这日未到午时时分,天贵军到思恩成外。思恩城眼见这战事将其。

不过邕州兵卒本就有限,恩城州汇聚八千军卒已是殊为不易。这思恩成内,仅仅只有将近两千士卒而已。

这等阵势,自是远远不及此时邕州境内另一个地方的战事那般引人注目。

张珏、赵洞庭等人终于率着大军赶到横山寨外了。

从笼武出城,经过奉议,然后到得横山寨,不过是短短半日路程。

眼前终于不再是破败景象。

作为邕州右江道主府,又是广王王府所在的横山寨,其气象虽不及重庆府那般宏伟,但也绝非什么区区笼武、奉议等小镇可比。且不过格局,光拿城墙来说,这些镇子不过三米高的城墙。而横山寨城墙,却是高耸达到六米。

这中间差距看似不大,但到得城外,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哪怕是下元境高手,想要轻易攀上六米高的城墙也并非易事。而入三米高城池,却能如履平地。

此时,广王赵昺就站在城门正上头的门楼之下,神色冰冷。

旁侧,是大魔头解立三负剑相护。

赵昺神色难看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收到那封从恩城州飞来的密信,此时此刻已经知道,恩城州也已经被宋军拿下。

也就是说,大宋禁军兵分三路,其中有两路势如破竹。他这邕州,已经没有太多守得住的希望。

除非,他能在横山寨这场战役中以雷霆之势将张珏大军全部覆灭。如此,还兴许有可能转败为胜。

不然等到左右两路大局已定,他这横山寨便也会成为死地。

可看着城外旌旗绵延,大宋禁军士气如虹,赵昺心中却又实在没有底气。要在短时间内覆灭这样的精锐,实在太难了。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或许并非是心中还抱着覆灭大宋,抢夺赵洞庭皇位的想法,而是真正听信了玉玲珑的话。

zào fǎn不成,去蜀中做个傀儡皇帝,是比去越李朝吃苦更好的选择。

他在这里不遗余力消耗宋朝国力,以后到蜀中,也能更受到那蜀中主上的礼遇。

可以想象,为蜀中做过贡献,和没为蜀中做过贡献,他以后将会享受的待遇显然会是截然不同的。

赵昺心中憋屈,但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宋禁军,又忽然回首城内,眼睛微微眯起,“就让这邕州,成为我赵昺在蜀中享受荣华的垫脚石吧……”

当然,这其中他也未必没有和赵洞庭赌气的意思。

以前始终被赵洞庭遮盖光芒,他心中嫉妒万分。现在又将要败于宋军之手,他心中就更是不甘、痛恨了。

只是他显然不知道,此时那个在他心中如同无法逾越的大山的大宋皇帝,就在城下大军之中凝望着他。

赵洞庭就在张珏旁边,穿着亲兵银甲,坐在马上。双眼,很是复杂地看着城头赵昺。

他曾极力避免和赵昺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但没想,如今终于还是走到这个地步。

张珏也是眺望城头,轻声问赵洞庭道:“皇上,咱们是要不要现在攻城?”

“还是按原计划吧!”

赵洞庭微微摇头。

有飞天军在,要破城很容易。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出动飞天军,短短数十分钟时间就能够攻破横山寨。

横山寨城墙再高,也挡不住热气球。

只是,此时城头上有很多被押为人质的百姓。赵洞庭自然不愿动用飞天军。

第965章 横山寨之战(中)(1)

至于城内,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局面。城内守军要么已经躲起来,要么就是带着百姓为质。

张珏点点头,“那我这便安排将士们就地扎营吧!”

“好。”

赵洞庭瞧瞧周围,脸色深沉道:“咱们就在这里扎营,倒要看看,赵昺手下的那些军队有怎样的实力能够吃下我们。”

横山寨北门外是片洼地。这种地形绝对不能算是易守难攻,可赵洞庭,就偏偏要在这里扎根下来。

两万禁军,让他心中有着无穷的底气。

“扎营!”

张珏下令。

军中战鼓擂动。

咚咚,咚咚。鼓声很有节奏。

后头密密麻麻的将士们便很快成群结队分散开去。而后短短时间内,便又白色的帐篷就在这横山寨外被扎了起来。

城头上有不少横山寨守卒都露出些微意外之色。

大宋禁军浩浩荡荡而来,竟然不趁势攻城,而在城外扎营,这是什么打法?

赵昺以及右江道节度使肖正浩脸上也同样有着疑惑之色,赵昺的眉头微微皱起。

在城头看了半晌以后,他偏头问肖正浩道:“肖将军,你觉得宋军这是在麻痹我等,还是另有打算?”

肖正浩沉吟半晌,开口道:“殿下,末将觉得宋军应该是在可以麻痹我等吧!在城外扎营,作出要打持久战的样子,但他们却又可能会向城内发起奇袭。那苗成率军打恩城,不就是这么打下来的么?”

赵昺又是微微眯起眼睛,“可我心中却有点不安的感觉啊……”

肖正浩连忙道:“殿下放心,末将已经在城内做好万全布置。宋军就算有精卒,也休想轻易破城。”

赵昺只能轻叹,“希望如此吧!我就是担心宋军会以什么出其不意的方式破城,到时候,咱们在各地的布置就没有意义了。”

他眺望向远方极尽处,“两天。我们必须坚守横山寨两天时间,如此,此战才有可能胜。”

肖正浩拱手:“殿下放心,末将誓死守护横山寨。”

赵昺脸上露出些微笑意,“现在本王身边也就你了。你放心,此战就算败了,到得蜀中,本王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肖正浩郑重点头,“多谢殿下。”

城上、城下,以极为诡异的方式对峙着。城上严阵以待,城下却是优哉游哉的在安营扎寨。

时间缓缓流逝。

其后接连两天,横山寨都没有燃起战火。

张红伟的左军率着大军已经赶到特磨道境内,并未遭遇什么抵抗。

苗成右军也已经攻破思恩城,正在继续向着邕州进发。

这两日里,赵洞庭和张珏在营帐内,不断有收到信报。

他们沿途而过,原本未做抵抗的各城守卒,现在赫然都在向着横山寨汇聚。

从整个局面来看,他们两万人已经完全处于邕州乱军的包围之中。

赵昺到底拉拢了多少人,现在还没法得出具体数字,但想来十余城的守卒加起来,再有横山寨内汇聚的诸多乱军,怎么说也得是三万往上的人马了,甚至可能有四万都说不定。

邕州各寨的私兵本不显眼,现在汇聚起来,却绝对是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起码在数量上是如此。

但是,赵洞庭和张珏却丝毫没有要趁着乱军赶来之前强攻衡山寨的意思。

不断有信件送到大营之内,两人仍是端坐diào yu tái。

到这日,前来禀报的便是出去游探的斥候了。

斥候跑进张珏帅帐内,对着张珏禀道:“大帅,北面有两千余叛军距离我军大营不过二十里!”

然后,便不断有斥候到他帅帐内禀报,几乎是络绎不绝。

“大帅,北面叛军距离我军大营不过十五里!”

“大帅,西面也有叛军赶到,距离我军大营约莫还有十七里!”

“大帅,北面三十里外有千余叛军正在向着我军汇聚!”

帅帐内,张珏、君天放、赵洞庭、岳月、洪无天和熊野等人都在里头。

听着这些斥候的接连传报,哪怕是君天放、岳月等人,脸上都是露出些微担忧的模样。

这些叛军虽然每股人都人数不多,但加起来,就有些唬人了。

然而,赵洞庭脸上笑容却是越来越浓,且愈发显得淡定。

他只是和洪无天等人下棋、喝酒,根本没有面临大战的那种觉悟。

而随着叛军离着大营越来越近,哪怕是张珏,都有些不淡定了,“皇上,咱们真不用做任何防备么?”

“够了。”

赵洞庭轻笑道:“有城外那些壕沟,已经够了。军机令你只需要将将士们的子弹、轰天léi guǎn够就好。”

张珏有些不解,但也只能点头。

他并不知道赵洞庭让士卒在营地外挖的那些壕沟到底有什么蹊跷。

毕竟这个年代,实在很少有用壕沟作战的例子,除非是护城河还差不多。

城内,赵昺现在又已经赶到城头。

不过和两日前不同的是,他现在眼中除去疑惑之外,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淡淡欣喜。

这两日,城外宋军竟是没有任何攻城的举动,让得他的大军形成包围之势。

他当然知道宋军这是刻意为之,但是,却也觉得这是张珏太过自大。

难道张珏觉得两万禁军就肯定能挡住他接近四万的士卒?

赵昺心中是暗暗发狠,想要让张珏为他的自大付出代价。

“飞天军?”

赵昺心里冷笑,“张珏,不要以为你有飞天军,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了。”

蜀中和他勾连已经有很长时间,很显然,在这横山寨内,也同样有热气球存在。只是,这事赵昺几乎没跟任何人提起。

原本在横山寨外深山之中,有支数千人的神秘部队,颇为神秘。民间只是偶然有流传,据说是有樵夫遇见过。

是真是假,百姓们自然没法下定论。

但实际上这支部队却是真正存在的,而且,就是广王赵昺豢养的私兵。

这支部队,才是他真正的嫡系部队。较之左、右两江道,甚至是横山寨内守卒都还要更为受他信任。

第966章 横山寨之战(中)(2)

而这支部队的待遇、训练程度,也远非寻常士卒可比。

更重要的是,在这支部队内,不仅仅配备有轰天雷,还配备有不少热气球。这些,都是大理供应赵昺的。

这也是他有底气摆出这样请君入瓮之居,想要吞下张珏两万大军的缘由。

若非有这支部队在,想必赵昺是绝不敢让张珏率军直接兵临横山寨之外的。

张珏是虎,他率领的军队也是虎。可不是寻常牢笼就能够关得住的。

到得傍晚时分。

天色虽冷,但是颇为干燥。

天色些微阴沉,天空显得压得极低。

气氛悄然发生着变化,不仅仅是城头,城外大营内也是同样如此。

哪怕是禁军,也没法在大战降临之际仍做到和寻常时那般淡然自若。除非是百战老卒,或许才能有这般淡定。

战马如龙。

红尘滚滚,马蹄阵阵中,有乱军终于接近到大营之外。

但是,他们却也并未发起进攻,也不安营扎寨,就只是在大营之外徘徊。

自然有斥候将这消息禀报坐镇帅帐的张珏。而后,张珏目光看向赵洞庭而去。

赵洞庭只轻笑道:“无妨,就且先让他们的人全部汇聚起来吧!”

张珏便点点头,又让斥候退下了。

现在,军中轰天雷、子弹都已经派发出去。不少士卒也被安排到壕沟中去,没理由要去主动出击。

夜色渐渐降临。

越来越多的乱军汇聚到大营之外,除去高山耸立的东面,西面和北面已经汇聚不知道多少乱军。

而南面,横山寨内守卒虽然此时并未出城,但只要战争打响,城内守军怕是不出意外会杀出城来。

张珏所率两万禁军真的陷入到重重包围之中。

夜色中,不见人影马影,却好似不断在战马的响鼻声随着夜风飘来。

空气中都好似带着股马粪味。

大战的气氛已经很是浓郁了。

双方士卒都已然能够感应到对方的浓浓杀气。要不然,战马也不会这么不安。

城外深山中有狼,可此时,连群狼都不敢接近战场范围。这些畜生先天性就对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

不断有人影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他们从荒野上过,绕过宋军营地,赶向横山寨城内。

倒是被包围的宋军没有什么动静,大营内显得分为静谧。

如果不是这两天以来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宋军营地,怕是赵昺等人都会要怀疑宋军是不是已经悄然走了,只是留下空营。

接近九点。

这个时候夜色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有数十人影同时从横山寨内蹿了出去,而后赶到宋军营地西、北两侧的乱军中去。

其后仅过十余分钟,横山寨的城头上忽有红色令箭升空而起。

而后,如烟花般猛然炸开。虽不绚烂,但那股深沉的红色在夜色中却很是夺目。

营地外乱军中喝声连连,同时向着宋军营地发起冲击。

而这种时刻,宋军的营地wài wéi,壕沟内,却是还有歌声在飘荡着。

是大宋的国歌。

音调低沉,却好似有着股无穷的力量。

整个营地内,都在响着这个的声音。

而后,战鼓突响。

就在营外乱军距离大营约莫不过千米时,宋军大营内战鼓齐擂,如同阵阵雷响。

然后,在大营西、北两面有号角声响起。

是冲锋号!

嘹亮悠远的号角声,让得士卒们好像已经提前进入厮杀。

数个士卒扛着牛角,在最后头的鸣号兵脸蛋鼓得通红,似乎为吹响这冲锋号已经用尽全力。

“备战!”

有将领大喝。

其实大营西、北两面的宋军都并不多,只是天孤军士卒,各只有四千人左右。

飞天军在营地内待命。

天孤军的特种部队名为“灭煞……”,有千人,此时也同样是在营地待命。只是在靠近横山寨的方向。

他们军中的掷弹筒、冲天炮现在都已经准备妥当,整整齐齐摆放在士卒的旁边。

听得战鼓和号角声响,这些个被挑选出来的精卒,眼中没有害怕之色,反而是隐隐有些期待。

他们被挑选进入到特种部队以后,久经训练,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自己的训练成果呢!

至于飞天军,那就更不用多说。

飞天军本来也是特种部队,又杀伤力极强,战功卓著。可以说大宋禁军除去天魁、飞龙军外,就属飞天军最为好战。

而飞天军中名为“大圣……”的特种部队,那就等于是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自然更是不得了。

任伟都还没有下令呢,大圣特种部队的统帅就已经再向他请战了。

然后,挨了任伟顿臭骂,“着什么急,等下有的是你们表现的机会。几万乱军,你们害怕天孤军能全吃下去?”

qiāng声炸响。

夜色中密密麻麻的乱军持着火把冲到宋军大营以外。

大营栅栏上有着许多火盆,火盆的光芒照耀之处,已经可以隐隐绰绰看到乱军骑兵的身影。

“打!”

还不断有将领在呼喝着。

qiāng声才刚刚响起,便是密集如雨。

营外,不断有乱军摔落下马去。

但是,他们却仍旧在前赴后继地向着答应冲杀着。这等打仗,不是折损些许人马就能够让人撤退的。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或许感到害怕,但在冲锋的时候,便是想撤退也做不到。后面的马、人,会推着他们往前冲。

于是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神龙铳对阵骑兵。

营地外很快有不少乱军骑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将领破口大骂。不是因为麾下士卒折损惨重,而是他们根本挨不着宋军的边。

宋军竟然挖地道,都躲在地道里!

有他娘这样打仗的吗?

这他娘不是欺负人嘛!

通通都是打qiāng的,放箭的不要。

乱军中的弓箭手们根本就射不到躲在壕沟里的天孤军士卒们。

而在壕沟里的天孤军士卒们却是站在壕沟里对着乱军放qiāng,就像是在打兔子似的,而去还是密密麻麻,随便都能打中的兔子。

第967章 横山寨之战(下)

赵洞庭这出别出心裁的战壕防御战,算是刚刚开始就将来势汹汹的乱军给弄懵了。

以前的弓箭手,可很少有这种打法。毕竟,在壕沟内并不是很好放箭,而且弓箭手需得形成阵势才有威力,不像是神龙铳这样,根本就无需太多讲究什么阵势,哪怕排布得极乱,也同样是杀伤力巨大。

而天孤军士卒们大概也从未尝试过这样打仗,此时在壕沟之内,可谓是打得极欢。

“我打中了!”

“哈哈!我打死三个了!”

“弟兄们,打死几个捞几个脑袋!等下可别他娘的浑水摸鱼,抢兄弟们军功啊!”

“娘的,这太他娘爽了!这回老子起码都能捞个十夫长。”

这样的声音,在最前排壕沟的士卒们嘴里不断响起来。此起彼伏,个个都是激动得很。

而被安排在后面壕沟的士卒们可就也些急了。

“前面的弟兄们,你们倒是悠着点,给我们留几个啊!”

“让我上前边去!”

“我的大铳已经饥渴难耐了!前头兄弟谁让给位置给哥哥!”

但这些喊声,却只是引得前头的士卒们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要是那些正在冲锋的乱军们听到这些喊声,心里头将会是何等的卧槽。

好好的冲锋憋屈成这样,这或许也是有史以来头一遭了。

连张珏,还有从文天祥帐下由参谋将军直接升任天孤军都指挥使的高兴,诸多将军,都各自为这种战况感到惊讶万分。

自从赵洞庭军中施行新政,大理配给神龙铳以后,他们只是在军区内训练士卒,没再带着神龙铳军真正上过战场。实在是没想到,当神龙铳形成规模以后,竟然有如此恐怖的攻击力。

现在这些叛军都还没有杀到战壕近前就已经是人仰马翻,众人都是觉得稳操胜券。

因为,在战壕内,还摆放着不少的轰天雷。而且,现在战壕上头布置的投炮车等火器,都还并未释放火力。

城头上,赵昺、肖正浩等人也在观战。

瞧得城外火星密密麻麻闪耀,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些神龙铳开qiāng时溅出来的火星太密集,而且不见丝毫混乱。这足以说明,他们拉拢的那些各寨私兵,还没能冲到宋军营前。

这自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局面。此战的胜机,可就在这些私兵身上啊!

光靠城内守卒,是不可能覆灭张珏麾下两万禁军的。

瞧见此状,肖正浩忍不住问赵昺道:“殿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让大军出城响应?”

赵昺似是微微有些失神,“战争这才刚刚开始,就要兵力尽出么?”

肖正浩道:“末将担心这些各寨游勇付出太大的代价以后,会领军离去。他们贪得无厌,但更为惜命。”

轰隆隆。

而就在两人交谈之时,城外的火光突然乍现。

有轰天雷bào zhà声响。

还隐约夹杂着士卒的惨叫声。

乍现的火光中,好似还可以看到被火焰吞噬的士卒。

城头将领们的脸色更为难看。

连站在赵昺旁侧的解立三都不禁感慨,“没想到宋军的火器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哪怕是他,看着那团团炸起的火焰,心中也是有些没底气。或许以他之能,都难以冲破宋军营地。

“再不让城内守军杀出城去,这场仗,你们就已是败了。”

这时候,玉玲珑带着负剑老者从城下走了上来。刚到赵昺身边,便说出这句话。

已经坦白依附蜀中的陈宜中俨然已经舍弃赵昺这个旧主子,此时老老实实跟在玉玲珑的后头。

“殿下。”

他对着赵昺微微拱手施礼。

但赵昺却并未理他。

显然,赵昺此时对陈宜中仍旧是充满怨念。他自己可以反宋,却未必可以接受自己手下的人背叛自己。

他只是看着玉玲珑,微微眯眼,道:“到蜀中以后,你们主上会让本王活多久?”

玉玲珑道:“殿下此言何意?”

赵昺嗤笑,“你们主上必然有称帝之心,等他称帝,你觉得还能让本王活着?”

他这算是开门见山,问得极为直白了。

玉玲珑微怔,然后嘴角露出淡淡笑容,很是美艳,“殿下多虑了。我家主上,没有您想的这般小家子气。”

“哦?”

赵昺眼中露出些微意外、玩味之色。

玉玲珑又道:“只要殿下在蜀中不兴起什么乱子,对我家主上造成什么麻烦。我家主上,定然会让殿下荣华永享。”

赵昺闻言只是呵呵两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但其后,他还是对旁边肖正浩说道:“肖将军,带领士卒出城吧!本王会派遣精兵援助你等。”

肖正浩神色凝重地拱手,“末将领命。”

然后带着几位将军,还有不少士卒向着城头下匆匆而去。

吱呀声中,横山寨北门缓缓洞开。

有骑兵持火把出城。

赵昺看着骑兵离着宋军大营越来越近,喃喃道:“玉阁主,本王可是不遗余力,压上全部家当了。”

玉玲珑也是看着城外,“殿下如此,我家主上必然会记在心上。”

然后嘴角又是勾勒出绝美笑容,道:“而且若是殿下带兵前往蜀中,我家主上必会对你有所防备不是?”

“哈哈!”

赵昺忽的大笑两声,“用这邕州数万军卒性命换你这位绝色佳人,本王,不算太亏。”

他曾说过,若是蜀中那位主上愿意将玉玲珑嫁给他,他就倾尽邕州之力消耗宋军实力。玉玲珑真正传信请示蜀中了。

而就在这日的上午,蜀中那位高深莫测的公子哥也回了信过来。

他答应了。

说出这句话后,赵昺忽又意味深长道:“玉阁主,以后咱们便能算是夫妻了吧?”

玉玲珑眼神中稍稍露出愠色,但到底不同凡响,嘴角微笑没有丝毫凝滞,只柔声道:“等殿下称了帝,玲珑自会遵守诺言为后。”

赵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肖正浩率着大军冲到宋军营外南面不到五百米处。

第968章 赵昺逃亡

有qiāng声响起。

火星在战壕边缘上不断闪烁着,如同满天繁星。

肖正浩没有冲在最前头,只是嘴里不断呼喊,“杀!杀!”

城头上战鼓如雷,不断响彻。

军营内则是号角声连绵。

大宋军营北面的战争也由此打响。

至此,除去绝壁耸立的东面以外,大宋军营三面受敌。

但是数千军卒却如同最难以攻破的壁垒般,牢牢将乱军还有横山寨内守军都挡在军营外头。

如此硬是过去将近十分钟的时机,炮声才猛然间浓烈起来。

天孤军神龙铳军卒终究数量有限,在数以数万计的乱军冲锋之下,也没法始终将他们挡在战壕百米之外。

帅帐内,赵洞庭微微动容,和张珏忽的对视。

不用赵洞庭开口,张珏已是明白他的意思,下令道:“击鼓!让投炮车投炮!”

“是!”

帐外有始终等候着的传令兵跑进帐内,接过令箭,领命又匆匆跑开。

张珏再喊:“传令,让任将军飞天军出动!”

又有传令兵跑进帐来。

“传令,让灭煞、大圣两军分别绕往横山寨西、南两面,截断广王后路!”

对于拿下横山寨,他已经是势在必得。只是,却也难以预料赵昺在失势之后,会往哪个方向逃。

可以肯定的是,以赵昺的性子,应该绝不会在城内坐以待毙就是。

一个个传令兵接过令箭以后匆匆跑远。

很快,有热气球升空而起。

除去飞天军的千余热气球以外,还有天孤军中的百个热气球也同时升空。

这些燃烧着火焰的热气球,便好似冉冉升空的孔明灯。

但地面上,战况却是异常惨烈。

当然,这惨烈仅仅是对于横山寨守卒和那些乱军而言。

布置在战壕上的投炮车,和战壕内的士卒不断往外抛掷轰天雷,不知道让得多少乱军死在炮火之下。

大宋军营西、北、南三面俱是横尸遍野。

甚至,空气中已然弥漫有浓浓的烧焦味道。

而此时,在城头上,赵昺和玉玲珑、陈宜中、负剑老者突然下城而去。

而后在飞天军热气球刚刚分散往军营西、北、南三面援助之时,城内也忽然有千余热气球出现在夜空中。向城外飘来。

穿着蟒袍的赵昺再登城头。

解立三仍旧直立于城头之上,瞧瞧赵昺,眼神复又看向城外。

千余热气球火速接近大宋军营上空。

这些东西,让得地面上没见过这种东西的乱军还有横山寨守军都忍不住抬头观望。

军营帅帐外,有斥候神色颇为焦急的跑进帐,“禀报大帅,城内有千余热气球正向我军上空接近!”

赵洞庭、张珏等人都是露出惊讶之色。

千余热气球,这绝对是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然而,他们之前竟然都是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真是没想到,赵昺竟然还有这样的底牌。

张珏看向赵洞庭。

他是虎将,但若论火器之战,他自问远远不如赵洞庭。

赵洞庭微微眯眼,道:“让南面飞天军暂且将他们挡住!军机令,是时候动用冲天炮了!”

张珏却是有些迟疑,“这就暴露冲天炮么?”

赵洞庭道:“无妨,纵然让大理、元朝知道咱们又有新式武器。他们也学不走。这东西,迟早会暴露在他们眼前的。”

张珏闻言便不再迟疑,点头,对着帐外喊道:“传令,放令箭,让南面飞天军将乱军热气球暂且挡住!”

张珏又喊:“传令军中冲天炮营,立刻将冲天炮布置在军营南侧!”

接连有两个传令兵进帐接令,然后跑开。

同样在帐内的岳月看向赵洞庭,道:“皇上,咱们暗影殿是否现在出营?”

君天放、洪无天等人听到这话,也都看向赵洞庭。

“不急。”

赵洞庭摇头,“解立三不好对付。且先等等,看到底那边会放出令箭吧!”

随即他隐隐露出担忧之色,“朕现在担心的就是赵昺会推测到我们布置,选择从横山寨东面出逃。”

然后猛然道:“军机令,即刻派遣士卒往横山寨东面,若是见到有人出城,便立刻开qiāng试探。”

说着又看向岳月,“岳殿主你也派暗影殿中几位供奉前往,只要有疑似绝世高手之人,便立刻放响箭报信!”

“是!”

张珏和岳月同时领命,然后传令下去。

军营南面,有红色响箭忽然冲向高空。

原本见到城内飘出千余热气球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数百飞天军热气球见得令箭,竟是没有丝毫迟疑,向着千余热气球迎去。

这就是真正的精卒。

而同时,在地面上,也有数百士卒赶往军营南面。而后开始在地面上架起冲天炮。

这个时候,横山寨内守军和那些乱军,都仍然还未能冲过天孤军的第一道战壕。

神龙铳、轰天雷,还有投炮车、掷弹筒,这些火力加起来,真不是他们这些持着刀qiāng的家伙用人数就能轻易堆过去的。

很快,又有数十神龙铳手和五个暗影殿供奉从大军南面出营,沿着绝壁往荒野之地跑去。

赵洞庭手指轻轻扣着案几,沉思出神。

他自问已经布置完善,却也不免还是担忧,赵昺会用什么意料之外的方法逃出横山寨去。

以赵昺之能,虽然未必能成大宋心腹之患。但若是不能斩他,对于大宋禁军而言,也绝非是光荣的事情。

城头上不再见什么动静。

此时此刻,赵昺是真正底牌尽出了。

他在见识到宋军火力以后,或许已经不再想着能够打败张珏,只是想着如何消耗大宋兵力吧!

眼下他只能等尘埃落定。

空中的战斗也打响了。

不到五百的飞天军热气球对阵横山寨内千余热气球。

从阵仗上来说,飞天军自是处于下风。

而交锋初始,飞天军也的确是落于下风。

有热气球被射破、点燃,如星辰般向着地面坠落。

现在,大宋的热气球已经不比蜀中、大理的热气球要先进多少了。蜀中的热气球也同样布置有强弩等等。

第969章 解立三之威(1)

毕竟他们掌握热气球技术也已经有这么长的时机。

但飞天军士卒却是死战不退。

相较于下头那些畏怯不前的乱军,他们无疑才是真正的军人。

赵洞庭这些年在军中始终不断灌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思想,显然是成效显著的。

现在大宋禁军们的思想、意志,绝对可以远超元、理等国的那些士卒。

过十余分钟。

这个时候飞天军陨落的热气球已经有足足上百之多。

这对于飞天军来说,也是罕见的折损。

在大营南侧又忽的有令箭升空而起。

是绿色的。

然后便只见得有热气球上火把照耀。

飞天军剩余的数百热气球匆匆向着后面退去,和横山寨的热气球拉开距离。

横山寨内那些热气球自是趁胜追击。

他们都能看得到大宋的热气球还有很多都汇聚在大营西、北两侧,不怕追进大宋营地深处。

反正,热气球是无敌的。这几乎是掌握有热气球技艺的军队都知道的事。

这年代,可没有武器能够将热气球给打下来。

至于另外两面的热气球,他们若是想包围过来。横山寨的热气球军队也还有足够的时间撤退。

他们初上战场,这就将大名鼎鼎的飞天军都压制过,可谓是士气极盛。现在,正是嗷嗷叫的时候。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才刚刚追进大营内数百米。在下头,便忽有密密麻麻的火舌乍现。

看到这幕的士卒们还没意识到是什么状况,就感觉到热气球剧烈摇晃起来。

一颗颗炮弹带着火红色的尾翼冲上高空,然后和横山寨那些热气球碰撞。不出意外都爆发出极大火光。

惨叫迭起。

一个个横山寨热气球被炸毁或是被点燃,如同火球般向下坠落。

才仅仅是第一波,被击毁的热气球怕就有足足上百之多。

这让得那率领热气球军队的将领懵了,士卒们也懵了。

回过神来以后,便是无尽的慌张涌上心头。

刚刚还自恃无敌的热气球,在转眼时间内,竟是沦为活靶子。

热气球速度是快,但终究机动性是短板。在空中,想要避过冲天炮的炮弹简直是难如登天。

“撤!”

“撤啊!”

有将领面无血色地大声呼喊。

原本颇为规整的热气球阵在短短时间内变得慌乱起来。

“唉……”

城头上,解立三忽的轻叹。

旁侧赵昺簌簌发抖。

此战,宋军是必胜了。

牢笼计策,不仅仅没有将这头猛虎给困死。反而,被这头猛虎撕开牢笼,将猎户都给咬死了。

大宋禁军用火器活生生打败了两倍于己的乱军。

大宋军营西、北两侧的乱军已经形成不了什么威胁,在被轰天雷、掷弹筒炸得晕头转向之后,见破营已然没有太大希望,有不少人都带着麾下私兵悄然离去。他们是为钱而来的,也就很难会有位赵昺卖命的心。

而军营南侧,肖正浩率领的横山寨守军虽然刚刚借着头上热气球军之势,冲到了天孤军战壕之前。可现在,形势却也不妙。

远战,他们被大宋禁军吃得死死的。近战,竟也同样是被打得丢盔弃甲。

神龙铳这东西,不论近战、远战,都实非刀qiāng可比。

张珏帅帐。

有斥候跑进帐,面带喜色,“禀报大帅,敌军热气球在我军轰击之下折损惨重!现在正准备退却!”

张珏哈哈笑两声,看向赵洞庭。

赵洞庭低声道:“可以开始反击了。”

“吹进攻号!”

张珏满脸红光,意气风发地下令。

军中号角响。

“杀!”

杀声忽然间沸天。

一个个大宋禁军持着qiāng,带着雷,冲出战壕。

后头的士卒们终于是得到机会,个个都是嗷嗷叫唤,比前头士卒跑得更快。

“兄弟们,军功别都让前头那些家伙给捞了!”

“杀啊!杀啊!”

宋军的突然反扑,让得营外乱军吃惊,然后,便是惶惶然如潮水般向着后面退去。

仗打到现在,他们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士气了。

大宋禁军的反扑,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败了,败了……”

大营南面,听得营内号角声响的肖正浩喃喃感叹,深深望了眼夜色中的山川。勒马,带着数百亲兵折返跑向城内。

城头上,解立三出声:“我们也该走了。”

旁边赵昺竟是在他面前显得畏畏怯怯,连话都不敢多说,只是跟在解立三后头,往城下走去。

然后,在城下,他们和数百亲兵还有数十高手相会,驰马往横山寨西面而去。

西面是往大理的方向。

大宋军营内,赵洞庭带着君天放、洪无天、岳月、熊野等人出账,遥遥看着横山寨的夜空。

空中横山寨千余热气球乱成一锅粥,在冲天炮的轰击之下,不断往地面上坠落。

而同时,飞天军其余两面的热气球在见到大局已定之后,也都已经向着这边汇聚而来。

不出意外,这些横山寨的热气球已是在劫难逃。

南边的守卒在肖正浩带着亲兵离去以后,在天孤军的反扑之下,也是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横山寨之战,接近尾声。

大宋的火器之盛无疑将会再要名震天下。

横山寨守卒和邕州乱军四万余人,大败亏输,却没能对宋军造成多大的折损。

大宋禁军的战绩肯定是又能载入史册,留下光辉一页的。

已经绕到横山寨西面的灭煞军终究等到出城的赵昺、解立三等人,还有后面尾随出城的肖正浩及数百亲兵。

“打!”

待得飘摇的火把到得前头不过区区两百米远处,灭煞军的统帅才大声下令。

官道两旁林子里都是火星乍现。

一个个匍匐在草堆中的特种士卒扣下了手中神龙铳的扳机。

随着赵昺出城的骑士中有不少人霎时间栽落马下。

但其余人还是在向前疾驰。

第970章 解立三之威(2)

城外西面有埋伏,或许出乎他们的意料,但眼下谁都知道,要想活命,只有强闯过去。

横山寨已经不可能再守得住,留在城里只有死。

等他们再近些,两旁草堆中更是有轰天雷被扔出来。

赵昺不过带着数百亲兵,情理之中被炸得人仰马翻。才刚刚遭遇,就损伤殆尽。

要知道,天孤军可是有足足两千士卒布置在这里。这是足以覆灭他们的力量。

“哼!”

解立三冷哼,忽然从马上飘起,跨到赵昺马上,提着赵昺纵身到官道之外。

数十江湖高手也都不敢再强行前冲,纷纷效仿。

但是,荒草弥漫的官道周围,却是各处都有火星乍现,qiāng声起伏。

饶是这些高手,也抵挡不住神龙铳的威力,有人中弹饮恨。

解立三速度快到让人咂舌,在这夜色中几乎看不清行迹,更别说捕捉他的脚步。带着赵昺强行向西行。

神龙铳虽厉害,但对付他这等高手,却也难以奏效。除非,他选择在这里死战。

有灭煞军士卒在他掠过之时,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用血蛇剑斩杀。

有响箭冲天而起。

有将领大喝:“他便是解立三!拦住他!拦住他!”

他们的任务就是挡住出城的赵昺。而解立三,十有**会护卫在赵昺的身侧。

除非,连他也弃赵昺于不顾。

越来越多的隐藏在荒草从内的灭煞军士卒向着解立三开qiāng。

可是以他们眼力,在这夜色中,却根本打不中解立三。

解立三速度实在太快了,即便是提着赵昺,也仍旧远远超乎这些特种士卒们的想象。

这也幸得是神龙铳威力巨大,连解立三都不得不忌惮。要不然,在这短短时间内,他怕是已经冲出灭煞军埋伏范围去。

“走!”

宋军营地内。赵洞庭几人都看到横山寨西面那带着尾翼的响箭在空中绽开,不做迟疑,当即向着营外掠去。

他和君天放几人都是不下于上元境的大高手,此时爆发开来,速度较之快马都还要快上不少。

赵昺,必要留下!

他们径直从大营西侧出营,不顾途中逃窜的那些乱军,直接往令箭爆开的地方急掠。

数人在夜色中,身形俱是如同鬼魅般飘忽。

但要到横山寨西侧,显然还是需要点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内,解立三竟是没有带着赵昺冲出灭煞军的埋伏范围去。

他身形不断游离在荒草从中,收割着灭煞军士卒的性命。

这个曾经名震天下,让得佛门都颜面尽失的大魔头,此时真真正正化身为大魔头。

赵昺那数百亲兵死伤殆尽。

数十高手亦是折损不少。

可是,灭煞军士卒们,却是拿这实力高到天际的大魔头没有任何办法。

他完全是有实力冲出重围的,只不知为什么,竟是选择留在这里涉嫌。

夜色里,时不时响起他猖獗的大笑声。

灭煞军的统帅正准备向着qiāng声最密集的地方合围,可这时,肖正浩却又带着数百亲兵赶到了。

这让得灭煞军统帅不得不改变主意,让士卒射杀肖正浩这数百人。

解立三手里虽然提着人,但谁也不敢确定那就是赵昺。

按理说,如果是赵昺,解立三没有继续在这里逗留才是。

张珏给这位灭煞军统帅的命令,是留下任何想要从西面逃出城去的人。他不可能因为解立三,就放这数百人过去。

qiāng炮声又变得密集起来。

在这样的响声中,是很难听得清楚什么惨叫的。但灭煞军统帅却也知道,解立三在不断斩杀他麾下的弟兄。

有燃烧的草堆,光芒中,偶尔可见解立三那极快掠过的身影。

在以前极境不出的年代中,伪极境是最强高手。而现在,虽然江湖中有极境高手,但伪极境,也绝对仍是最顶尖的行列。

整个江湖,能有几个这样的绝世强者?

解立三虽然不大可能有能力覆灭两千灭煞军,但短时间内,灭煞军想要干掉他,却也是难如登天的事。

肖正浩的亲兵也被炸得人仰马翻,四窜逃离。

但灭煞军在这里已然布置出铁桶防线,这些亲兵除去向城内跑,几乎没有出路。

肖正浩不断喊叫,也想要强行冲过去。但结果,却是他自己也倒在官道之上。

区区数百人,真不够灭煞军吃的。

他终究还是没能逃出生天,去蜀中享受荣华富贵。此时,连他的主子,都还在这里不是么?

在灭煞军统帅终于下令收缩包围圈的时候,赵洞庭几人也终于赶到这里。

直到这个时候,解立三竟然都还没有走。

他的四周有不少灭煞军士卒,可这个伪极境的大魔头却有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实力。

他的意境在夜色中便如同亮眼的焰火。

可是,士卒们开qiāng的速度却是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

赵洞庭等人刚刚赶到,便都感应到荒野中那股如同炙阳的极雄浑剑意。

这等剑意,虽然未必能够震死灭煞军这些精锐。但要让他们失神,却是轻而易举。

赵洞庭忽的放声大喝:“解立三!”

这吼声以内气催发而出,将qiāng声都盖住。在荒野中传荡。

赵洞庭身侧的荒草尽皆折腰。

君天放、洪无天还有熊野三人同时都将意境释放了出来。

浓浓夜色里,他们和解立三其实都没法看到对方的身影,但是,却能清晰地感应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老夫在此!”

解立三可谓是狂妄至极,在这样的重重包围之下,竟然还放声回应赵洞庭。

赵洞庭又喝:“赵昺何在!横山寨已破,赵昺已是穷途末路,你还要冥顽不灵的助他?”

“哈哈!”

解立三的声音又在别处响起,显然在说话时还在不断游走,“老夫想助谁便助谁,要你这瓜娃子多言什么!”

他其实应该是听出来赵洞庭声音的,毕竟他跟着赵昺去长沙过年的时候见过赵洞庭,但他还是这般出言不逊。

第971章 双宗战魔头

这让得赵洞庭旁侧的君天放和洪无天都不禁冷哼。

他们虽然都未到伪极境,但联手之下,却未必没有和解立三交手的胆量。

赵洞庭倒是不生气,这种江湖大魔头,大多数都不会将朝廷放在眼里。

他只是微微沉吟,然后又道:“交出赵昺,朕放你离去。”

这声朕,却是让得在场的灭煞军士卒们惊得不轻。

他们可没有想过,皇上竟然会在这里。

“哈哈!”

解立三大笑,“老夫想走就走,何须你放!”

听声音,他竟然是在夜色中向着赵洞庭接近。

君天放的剑忽然间出鞘,他持剑在手,沉声道:“皇上先走,这魔头,不好对付。”

“前辈小心!赵昺的命,没有你们的命重要。”

赵洞庭还真是吃惊解立三的胆气,也没有在这里正面硬刚解立三的打算。带着岳月往后退走。

君天放看向洪无天,“洪兄,今天便和君某会会这大魔头?”

“好!”

洪无天点头,饶是他,此时面色有些有些凝重。

伪极境虽然实际上还是真武期,但位列真武期巅峰,不是真武后期可比。

而且,这魔头定然不止内力深厚,剑术、剑意,也是登峰造极。

熊野神色更是凝重,感应到解立三极速掠来。饶是他也算是盖世魔头,心中也是有些发怵。

“熊供奉去保护皇上吧!”

君天放这时又开口说道。

出乎意料的是,熊野竟然摇头,道:“我也想见识见识伪极境的手段。”

君天放声音低沉,“伪极境能一剑杀你。”

熊野眼中立刻浮现出怒色来。

但是其后,他却是没再坚持,带着两具银尸往后退去。

他气君天放的话这般不客气,但也想得明白,君天放不是在羞辱他,而是说的实情。

在伪极境面前,他这样的真武初期高手的确不够分量。

而就在熊野刚刚退走之时,解立三也携带着滔天魔焰掠到了君天放和洪无天两人近前。

人还未至时,那强横无匹的剑意就已是扑面而来。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俱是衣袍剧烈鼓荡。

好在两人意境都极为深厚,两股意境缠绕着冲天而起,这才看看将解立三的滔天剑意给挡住。

周遭草屑纷飞。

无数荒草在这汹涌的意境中被绞得粉碎。

一剑西来。

剑气滚滚如山岳崩塌。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悄然间对视,但是俱是微不可查地轻轻点头。

君天放一剑竖斩。

仙人指路。

洪无天双掌前拍。

青龙出海。

两人衣袍中此时好似都蕴藏着无穷劲风,鼓荡而出。

两道极为雄浑的内气瞬间潮涌而出,迎上欺到面前的那极强剑意。而后,发生极为剧烈的碰撞。

龙吟隐现。

有漫天剑气在空中被纷纷搅碎。

龙形掌劲亦是很快消弭于无形。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竟然都是向后飘退了两步。

浑身剑意弥漫的解立三却只是微微驻足,又继续向前掠来,“你们两人还算不错。”

而能得到他这般评价,君天放和洪无天两人却也只是心头复杂。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自豪。

江湖果真是人外有人。

两人已经是江湖绝顶高手,但扪心自问,较之解立三还有不小差距。

君天放还好,毕竟年岁要较之解立三和洪无天小不少。但洪无天却是真正被解立三力压。

自他成名时起,解立三就始终是压在他上头的绝顶高手。这么多年,以洪无天天赋,都仍然没能将其超越。

同辈之间,能如此力压洪无天的,仅仅数人而已。

所幸洪无天是百折不挠的性子,并不觉得气馁,反而更是激起战意。

他顿足以后,不退反进,双掌再度向前拍去。

有两道龙形掌劲呼啸而出。

龙吟声起。

龙战于野。

青衣剑仙神色凝重,见洪无天欺身而上,自也不会怠慢。连忙也是一剑斩出。

他心知肚明,洪前辈虽然厉害,但要挡住解立三,唯有两人合力才有可能。

灭煞军再无人开qiāng。

都被这气劲辐射极远的旷世大战所摄。

“好掌法!”

解立三又是大笑。

此时他距离君天放、洪无天两人大概不到十米远,以三人目力,已然能勉强瞧得清楚对方的身影。

解立三血蛇剑也并无什么花哨,只是挥剑。

又有如洪水般滔滔的剑气汹涌而来。

到他们这种境界,不是试探,不是戏弄,便大多都不会用什么花哨招式了。

很显然,当初解立三在广王府对付那两个西夏真武境高手时,只是在如同戏弄小孩般玩耍。

龙吟消散。

洪无天、君天放两人竟是再退数步,甚至差点没法再立足于草尖之上。

周围数百米范围的草地都几乎被整个掀起来。

漫天都是草屑,在剧烈纠缠的意境中飞舞不休。

洪无天、君天放两人再对视,眼神中都是浮现极为凝重之色。

如解立三这样的大魔头,大概真的只有如在世佛和老剑神那样的极境高手才能够力压了。

他们两人虽然都是真武后期绝世高手,但哪怕是联手之下,都是处于下风。

而且,解立三现在显然还未施展出全部实力。这样的大魔头,绝对有他压箱底的大招。

往往这样的大杀招才是分胜负的关键,便譬如破军宫主的明、灭两剑。

但这时解立三又是已经欺身而上,两人便连对话的时机都没有。

转眼相距不过五米。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已经可以看得清楚被解立三提在手上的赵昺。

现在赵昺已经是被吓得面无人色了。

又是让人心惊胆寒的搏杀。

剑气好似能毁天灭地。

黄草尽折的荒草地上,短短时间内便是出现无数能及到小腿处的沟壑。如同蜘蛛网般蔓延开去。

躲在远处的赵洞庭都是心中微微发凉。

他想着,若是自己对上解立三这样的大魔头,怕是一招都没法走过。

第972章 赵昺身死

连熊野都是神色复杂。

真武境已是江湖中几乎登顶的境界,但哪怕同为真武,他在解立三面前怕也不过如同蝼蚁。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和解立三或是近身搏杀,或是拼斗气劲,身形不断游走。

两人头顶都是有着氤氲白雾隐隐升腾。

这是内气催发到极致的表现。

两人除去没有用出最强杀招以外,可谓已经是底牌尽出了。

但是,解立三的笑声却还是时不时在响起。

他真正做到力压君天放、洪无天两人。

整个诺大江湖,能同时力压青衣剑仙还有丐帮老帮主的,也就区区数人而已。

这样下去,君天放和洪无天两人难免落败的下场。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是有大宋禁军赶到。

官道上马蹄滚滚,火把绵延。以极快速度向着这里接近。

想来,横山寨外那些乱军已是全部溃散。

赵洞庭本来都已经打算冒着暴露自己所在地方的危险出声让君天放、洪无天两人撤下来,见得这幕,堪堪忍住。

看官道上赶来的禁军,怕是有足足数千之众。这么多精锐,纵是解立三也绝对没法力挡。

灭煞军统帅指挥着灭煞军仍是将解立三合围在内。

“哈哈!”

而正和君天放、洪无天两人搏杀的解立三无疑也看到官道上极速赶来的大宋禁军。

他朗笑两声,终究是使出杀招。

单手持剑的他一剑向着君天放、洪无天两人力斩而去。

剑气和剑意霎时间就将两人笼罩在内。

这招剑法不知道是什么名头,但威力自是强绝。

凝聚到极致的剑气在掠过草地之时,就将草地划出深达数尺的沟壑。如同有巨兽从上头撵过。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只感觉如同站在崩塌的泰山之下。

这时候,两人自然也不会再藏拙。

“归元!”

“亢龙有悔!”

两人同时使出最强绝学,力斗大魔头解立三。

君天放使出归元剑法,一剑败四个破军学宫长老,其威力可想而知。

而洪无天的亢龙有悔,亦是降龙十八掌在江湖中最具盛名的一掌。

这一掌,他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在和人对敌时施展过了。

有真真切切的龙吟。

还在空中飘舞的草屑被无形气劲卷起,化为长龙。向着解立三的剑气呼啸而去。

君天放剑气如一柄天剑,极速掠过。亦是在草地上留下极深沟壑。

如同有许多枚轰天雷在三人之间爆开。狂暴到极致的气劲,让得周围感应到的人都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而后,烟消云散。

洪无天、君天放两人竟是闷哼,同时爆退数米之远,嘴角都有血迹浮现。

解立三仍是大笑不止。

此战过后,大魔头的威名怕是又会再震江湖了。

而后,他便忽然抽身,向着西面极速掠去。

大宋禁军离这已经越来越近。

“开qiāng!”

感受到解立三剑意的灭煞军统帅暴喝。

qiāng声四起。

君天放和洪无天两人此时眼中尚且还遗留着些许惊骇之色,但见得此状,还是向着解立三追去。

解立三可以走,但他手中提着的赵昺,绝不能继续活着。

饶是此时这密集qiāng声中可谓是杀机四伏,但两人仍旧是直直闯了进去。

两道气劲直逼解立三。

解立三回首,一剑挥出。

纵是他,自然也不敢不将君天放、洪无天万全不放在眼中。

气劲再度发生剧烈碰撞。

解立三身形由此微微顿住。

“送给你们!”

见得君天放、洪无天两人再度联袂而上,忽然间,他竟是将左手上提着的赵昺向着两人甩去。

大概是连他也不敢在重重包围中继续逗留下去。

只等大宋那大部禁军赶到,便是伪极境,也有陨落在这里的危险。

他心知肚明,这些宋军的目标是赵昺。相较于自己的安危,他选择将赵昺舍弃。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极速掠动的身形陡然止住,洪无天将赵昺接在手里。

再看解立三,他已经趁着这短短几瞬的时间迅速远去。

qiāng声虽然还在不断响起,但却未能留下这个魔头。

君天放、洪无天两人看着他远去,对视,稍微惋惜,却也没有觉得有多气恼。

以解立三之能,他要走,想要将他强行留在此处,的确极难。

刚刚两人接住赵昺的这短短几瞬时间,已经错过将解立三拖延在此处的机会。

不过能够劫持到赵昺,也不算是没有收获了。

洪无天瞧瞧手里如同小鸡儿般的赵昺,对着君天放点点头,然后两人向着后头掠去。

赵洞庭感应到解立三已经远去,这时也感应到君天放和洪无天两人往后头退来。

他钻出草丛,带着岳月、熊野等人和君天放、洪无天汇合。

洪无天在年关时见过赵昺,到赵洞庭面前,直接将赵昺甩在地上,“皇上,赵昺在此。”

赵洞庭低头。

旁边有暗影殿供奉吹燃火折子。

依稀光芒,照亮赵昺的脸。

只是他现在脸上俨然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了。

洪无天道:“他已经被解立三震碎了心脉……活不成了……”

赵洞庭蹲下身,看着这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怔怔出神。

赵昺之乱算是彻底平定,但是,他心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赵洞庭心中喃喃自语,“如果你能和我兄弟齐心,那该多好。要是你有治国之能,你以为我还多想当这个皇帝不成?”

但被震碎心脉的赵昺,显然不会再有什么动静。

他原本对生充满渴望的眼神,也在迅速的变得无神。

渐渐,死了。

“皇上!”

张珏亲率着数千精卒赶到。

在军营外战局初定以后,他即刻汇聚士卒往这边赶,是担心赵洞庭会发生什么意外。此时,终于放心。

再看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赵昺,他眼神也是颇为复杂。

大宋,连最后一个亲王都没了。

这是大宋皇室的悲哀。

第973章 张茹生了(1)

赵洞庭缓缓站起身子,道:“回去罢!”

张珏道:“那赵昺……”

赵洞庭道:“找个地方葬了,立无字碑就行。”

他心中虽然惋惜,但对赵昺,仍是有着恨意。能够将他下葬,已经是仁至义尽。

君天放、洪无天、岳月等人俱是沉默没有出声,跟着赵洞庭缓缓离开,向横山寨内行。

张珏吩咐士卒打扫战场,安葬赵昺,也率领大军回城。

还未到天明时分,横山寨内外已经再也听不到qiāng声。

城池内外的乱军俱是死的死,降的降了。

自赵洞庭执政以后的首次叛乱,被大宋禁军如此摧枯拉朽般的平定。

这本是应该值得自豪的战事,但是,横山寨内却并没有多少喜庆。

内战本就是悲哀的事。

在这场战事里,死的都是大宋的人,损耗的,都是大宋的国力。

这夜,赵洞庭到横山寨里以后,带着君天放等人进了广王府。

说起来,这还是他初次踏足广王府。

广王府内此时已是人去楼空,府内满目狼藉。

最后,赵洞庭不出意外走到王府深处那个完全仿制皇庭的大殿。

君天放等人看到里头布置,俱是惊讶。

虽然现在里头值钱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但还是能够想得到,在这大殿还未被破坏时,里面是如何的奢华。

赵洞庭站在龙椅下头,抬头看着龙椅,又是怔怔出神。

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吸引人?

他自问自己已经得到心爱的人,也衣食无忧。这权力巅峰,于他而言,实在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这个位置不仅仅只是荣华富贵,还有着比世间任何人都更为沉重的责任啊……

如果此时大宋国泰民安,没有了内忧外患。他想,自己会宁愿将这至高皇权交与他人。

到接近天明时分,张珏等人赶过来禀报。

除去赵昺、肖正浩等人俯首,陈宜中、玉玲珑,还有栾诗双、红袖等人都不见踪影。

赵洞庭对此没有深究,不出意外,这些人都已经早早离开横山寨。

错,是赵昺的错。他也不打算牵连到栾诗双、红袖等人身上。

至于陈宜中、玉玲珑,若是能抓住,那自是幸事。但没抓住,他也不觉得有多惋惜。

陈宜中老奸巨猾,玉玲珑神秘莫测。这样的人物,本就不是那么容易会被抓住的。

他们,应该是都往西,向着大理境内逃去了吧?

玉玲珑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拾掇得赵昺zào fǎn,这点,赵洞庭始终记在心里。

到得天明时分,赵洞庭带着君天放、洪无天以及岳月等人打算离开横山寨,回往长沙。

张珏、任伟等人已经让士卒们打扫好战场,送到城门口。

此役,大宋中路禁军覆灭横山寨内守卒、乱军共计两万有余。折损士卒,仅仅不到两千。

但横山寨,却在战火中被破坏得满目疮痍。

这满目疮痍不是大宋禁军士卒所为,而是城内那些乱军所致。

具体损失不可估量。

张珏在城门口问赵洞庭,“皇上,真不需要派遣士卒护送您回皇城?”

赵洞庭摇头,“不用。等将整个横山寨内乱军都平定,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军机令您去办。”

张珏微微诧异,“何事?”

赵洞庭道:“玉玲珑、陈宜中等人逃出横山寨,张红伟那边未必能发现他们。赵昺死了,可真正鼓动此事的蜀中、大理那些人却没有半点损失。我大宋泱泱邕州被他们用计弄成现今这样,大宋不能就此甘休。等邕州乱军平定以后,朕要军机令你率军出征大理!他们既然不打过来,咱们就打过去。”

他这话说出口,便是连君天放、洪无天等人都惊讶起来。因为之前赵洞庭从未说过这事。

张珏自然更是震惊,然后道:“皇上,可是以我朝现在的状况……”

赵洞庭道:“朕不要你拿下整个大理,只要你将他们打痛就好。他们的地盘,咱们也不要。”

“架!”

说罢,他便拍马,沿着官道向北方而去了。

君天放、洪无天等人对张珏、覃香等人拱手,紧紧跟上。

张珏看着赵洞庭的背影沉默半晌,然后豁然看向任伟、高兴两人,“任将军、高将军听令!”

“末将在!”

任伟、高兴两人同时拱手。

张珏道:“本帅着令你们二人即刻整军出征,将此役帮助赵昺的乱军尽皆平定!”

“是!”

众人匆匆又向城内而去。

然后紧接着,城内有斥候出城,分别往横山寨东西两面。

这两支斥候都带着张珏的军令。

信中内容,也都是让张红伟、苗成两人迅速平定他们左右两路的乱军。

皇上说的没有错,这件事有大理、蜀中在幕后推波助澜。最后吃亏的,绝不能仅仅只有大宋!

时间流淌。

邕州境内再没有兴起什么大规模的战事。

大宋三路禁军对付分散各寨的乱军,自是轻而易举。

张红伟拿下特磨道后,继续南下,又拿下位于邕州最南边的任峒。

苗成到得邕州,沿左江往西南方向,一路平定各路寨子。打得诸寨都不敢冒头,纷纷臣服。

如今臣服,可就不再像以往那般简单。他们将会要遣散私兵,整个邕州,将会由大宋军队真正接手。

君天放将赵洞庭一行直直送到静江府,这才返程,回往横山寨。

柳弘屹以及节度兼转运使王应麟、监察使穆康巽等人在转运使府衙设下宴席,准备接待赵洞庭。

但赵洞庭只是在城门口稍作逗留,交代王应麟等人处理邕州后续事物以后,便继续北行,连静江府都没有入。

算算时间,已经快要到张茹分娩的时机。他真是时时刻刻都在争分夺秒。

他不想自己的女人在生产时,自己都不能陪伴在身边。

横山寨到长沙城,足足千余里路程。按照这年代正常行程,少不得要将近二十天的时机。

然而,赵洞庭却是日夜兼程,硬生生在第十日就赶到长沙城外。

第974章 张茹生了(2)

这是真正的日行百里。

中途光是累死的战马就足足有十余匹之多。

赵洞庭身旁只有洪无天、韵景陪着,熊野、岳月以及众多暗影殿供奉都被远远甩在后头。

此时此刻,长沙城内皇宫之中,赵洞庭的寝宫内好生热闹。

许多宫女行色匆匆在外头穿梭着。

安太医等太医,还有宫内产婆加起来足足数十人,都在外头待命。已经有产婆进得张茹的房间里去。

杨淑妃此时自是也在这里,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张茹怀的这可是大宋首个公主或是皇子。不论是对大宋社稷还是对大宋皇室来说,这都是顶天的大事。

只可惜赵洞庭现在还没有赶回来。

哪怕是杨淑妃,此时心中也不禁是有些埋怨赵洞庭没能兑现自己对张茹的诺言。

这些时日以来,张茹是如何的翘首以盼,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女人生产有这么多痛苦,她也亲生经历过,对此心知肚明。

颖儿陪在杨淑妃旁边,同样坐立难安,妙目时不时向着院外看去。

她现在无疑很是期待赵洞庭会出现在这里。也可以想得到,在房间里的张茹定然更是期盼。

可是谁都觉得,赵洞庭能够赶回来的希望已经极为渺茫。

十余日前,军中才有信报传到宫中,皇上和张副军机令率领大军才刚刚到横山寨外。

虽然紧接着就有大军得胜,广王身死的捷报传到宫中。但算算时间,皇上怎么也来不及赶回来了吧?

房间内,开始响起张茹的叫声。

这叫声中,含着极大的痛楚。

这甚至让得颖儿俏脸都微微苍白起来,咬着唇瞧瞧自己隆起的肚子,俨然有些害怕。

从昨夜里,张茹就已经开始发作,现在看来,应该已经是要生产了。

杨淑妃再也坐不住,蹭的站起身来,在院内来回踱步。

只不多时,便有宫女端着金盆走出屋来。盆子里,是血水。

杨淑妃连忙走上去,问道:“怎么样了?”

宫女却只是摇头,额头上还有着汗渍。

这些宫女都是未生育过的,显然看不出来张茹现在是否已经快要生产,是否顺利。

光是那手中血淋漓的血水,就足以让得她们心中慌乱了。

“唉!”

杨淑妃苦恼地跺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种急切,倒也是让她将赵昺身死的心伤暂且望去。

寝宫内看似忙活得不可开交。

城外,赵洞庭、韵景、洪无天三人终于出现在城门口。

而就在驰马到城门口的瞬间,赵洞庭座下战马便马失前蹄,向着地面栽倒而去。

赵洞庭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差点跟着滚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他顾不得表明自己的身份,竟是问城门口守城的士卒道:“静妃娘娘生育没有?”

守城士卒有些发懵。

韵景驰马到旁侧,翻身下马,从袖口中掏出令牌,“皇上亲临,还不速速回答!”

她手中令牌上,五爪金龙闪闪发光。

士卒懵了。

然后连忙跪倒在地上,先是叩首,而后道:“回禀皇上,小人不知!”

城门口的士卒尽皆跪倒。

正在此处进出的百姓、商人们全部都傻了眼,然后惶惶然全部跪倒在地上。

赵洞庭只好似心有感应似的,顾不得其他,拔腿便往城内跑去。

他连逍遥游步伐都施展出来,这种身形,自然又是惊艳无数人。

大概这些百姓们谁也没有想过,皇上的武力修为竟然也是如此惊人。

韵景、洪无天两人连忙跟上。

三人都是舍下战马,在人潮涌动的长沙城内大街上以极快的速度穿梭起来。

赵洞庭眼神中又是焦急,又是期待。

算算预产期,现在张茹都已经过预产期五天了。他不知道张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理说,如果张茹顺利生产,应该是全城都会知道这个消息才是。

可现在却是这守城士卒都未听闻这等喜讯,那就只能说明,张茹还未顺利生产。

赵洞庭上辈子、这辈子都还没有过孩子,心中要说不担心,不焦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此刻,长沙城内满目繁华,都不能再入他的眼。

邕州境内。

张珏麾下左、中、右三路大军皆是分成数十股,已在四日以前就将邕州境内所有参与zào fǎn的寨子都平定。

现在,又以分别汇聚到特磨道、横山寨、邕州三城之内。

张红伟果然是没能发现玉玲珑、陈宜中等人身影。

在王应麟令下,邕州旁侧的宜州、宾州、横州、钦州等地都有厢军运送粮食往邕州境内。

同时,张红伟、苗成、张珏等人也各自在邕州境内大肆购买粮食。

大军要趁着大理来不及反应之前攻进大理,讲究的就是个兵贵神速。这点,张珏自是明白得很。

这日,他有信件传往邕州,责令苗成迅速率领大军向西,兵发大理。

同时,也有信件传往横山寨,让张红伟率领大军先行,作为先锋,破开大理边疆。

这是大宋首次向外主动发起的战事。

长沙城。

仅仅在一刻钟过后,赵洞庭就出现在皇宫之外。

满脸尘土的他,硬是让得守皇宫的禁卫都没能够将他认出来。

赵洞庭直接闯了进去。

禁卫们登时举起神龙铳就要射击。

好在洪无天就跟在赵洞庭的后头,出声大喝道:“不要开qiāng,这是皇上!”

禁卫们有些发懵。

然后想想,刚刚这人模样,好似还真有点像是皇上。

赵洞庭在皇宫内时,时不时会出宫去各府衙视察,他们这些禁卫见他的次数不少,印象也深。

如此,好歹是将神龙铳给放下来。

洪无天也跟着掠进皇宫里去。

等到后头韵景追上来,再度表明赵洞庭的身份,这些禁卫们心中可算是直冒冷汗。

幸得刚刚没有来得及开qiāng,不然要是打伤了皇上,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至于打死皇上,那种情况,他们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第975章 前往百草

一路上,洪无天不断大喝。

皇宫内有奉命等候赵洞庭消息的士卒也跟着跑,同时不停大喝。

一时间鸡飞狗跳。

赵洞庭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穿着已经看不到原来颜色的锦袍跑到了寝宫外头。

还在院外,他就听到了张茹那声嘶力竭的痛叫声。

赵洞庭神色顿时变得更为紧张起来。

匆匆跑进院子。

颖儿回头,瞧见他,俏脸顿时绽放出极美笑容,“皇上!”

杨淑妃亦是回头。

赵洞庭直接掠到寝房门口,对着里头喊道:“茹儿,朕回来了!”

“啊……”

一声最为高昂的痛叫响起。

“生了,生了!”

“哇……”

寝房内大乱。

有接生婆惊喜的叫声。

也有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

杨淑妃、颖儿都慌忙走到寝房门前。

赵洞庭在这刻愣住。内心被无尽喜意充斥着。

曾经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面对满朝文臣尽皆跪伏,他的心潮都从未如此汹涌过。

脑袋里只有几个字在来回闪烁着,“我做爸爸了,我有孩子了!我做爸爸了……”

门被打开。

杨淑妃满脸激动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走出门的接生婆和两个宫女皆是满面红光,连连道:“恭贺太后娘娘、恭贺皇上,是位皇子。”

“好,好!赏,重赏!”

杨淑妃霎时间自然更是喜不自胜。

在这个年代,即便赵洞庭极力推行男女平等的观念,但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骨子里的重男轻女思想仍然很重。

这种自古流传下来的观念,实在不是短短时间内就可以改变的。

浑身尘土的赵洞庭回过神来,直接走到屋子里去。

还有不少宫女呆在里头。

张茹的贴身婢女小心翼翼抱着用金色裹布裹着的婴儿。

见得赵洞庭走进来,连忙抱着孩子走到赵洞庭面前,“恭喜皇上,是位皇子呢!”

这贴身婢女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艳羡之色。

这年代,贴身婢女和主子共同侍寝的情况很是常见,宫中以往也不乏有贴身婢女怀上龙胎,母凭子贵,成就妃子的例子。这婢女也不出意外对赵洞庭很是倾心,可惜,赵洞庭却从没有要临幸她的意思。

赵洞庭低头瞧着婢女手中红彤彤的婴儿,神色激动,但却未伸手去抱孩子。

不是不想抱,而是担忧自己力道没个分寸,会弄疼这嫩嫩的小家伙。

然后,他快步走到床榻前。

床榻上张茹面色苍白,连以往红颜欲滴的香唇此时都不见什么血色。身上裹着镶龙嵌凤的被褥。

赵洞庭坐在床榻旁边,伸手将张茹凌乱且汗淋淋的发丝料到耳畔,柔声问道:“茹儿,你怎么样?”

张茹嘴角绽放绝美笑容,轻轻摇头。

赵洞庭能够赶回来,她已经喜出望外。

而赵洞庭刚刚进屋就过来问她怎么样,这样的关怀,更是让她觉得刚刚所承受的痛都是值得的。

赵洞庭又替张茹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轻笑:“苦了你了。”

张茹仍是笑着摇头。

贴身婢女柳儿捧着小家伙走到床边,放到她的旁边。

她的笑容顿时更为柔和起来,有着浓浓的母性光辉。这刻,张茹虽然面色苍白,但仍是显得极美。

杨淑妃和颖儿也走进屋子里来。

到床边,杨淑妃的眼神立刻凝固在小家伙身上,笑得合不拢嘴,“本宫的乖孙孙,乖孙孙……”

颖儿则是微笑看着。

直过好阵子,杨淑妃才看向张茹,道:“静妃,辛苦你了。你诞下龙子,对咱们赵家有大功。”

这回张茹浅笑着,点头。

杨淑妃捧起小家伙,对这刚刚才出生且用温水净过体的小家伙爱不释手。

直又过阵子,她才将小家伙放回到张茹身边,对赵洞庭轻轻施了个眼色,往外走去。

赵洞庭对着张茹笑笑,跟着出屋。

“恭贺太后娘娘,恭贺皇上!”

屋外人尽皆跪倒,向两人表达祝贺。

赵洞庭摆摆手,吩咐刘公公赏赐这些在院内伺候着的人,便让他们下去。

杨淑妃带着赵洞庭走到院内树下,轻声问道:“昰儿,你可有打算将大皇子立为储君?”

这年代有立长不立幼的讲究,但同时,也有立东宫皇后娘娘所生子嗣,而不立其余嫔妃所生子嗣的例子。

杨淑妃知道赵洞庭心中始终最深爱的都是那个还在百草谷中的女子,是以才会这么问。

赵洞庭并没有犹豫,轻轻摇头,道:“没有。”

“那封什么王?”

杨淑妃对赵洞庭这个答复并不感到意外,紧接着又追问。

赵洞庭不禁失笑,“娘亲,皇子尚且得在百日之时才赐名受封,现在言及这个是不是有些早?”

杨淑妃有些不满道:“这是大皇子,当然得早做准备。”

赵洞庭挠挠头,“孩儿还想和静妃商量商量。”

“这事,何须跟静妃商量?”杨淑妃这回倒是意外。

在这年代,虽然张茹是生母,但也完全没资格给诞生的皇子赐名。

赵洞庭道:“毕竟孩子是她生的。娘亲,这事您就让孩儿拿主意吧!”

杨淑妃些微沉默,最终点头,“那好吧!”

自从将权力全部交给赵洞庭以后,赵洞庭将整个朝廷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也已经渐渐习惯什么事都让赵洞庭自己去拿主意。

赵洞庭便又回到张茹的房间里。

这日,他时刻都陪在张茹旁侧,连去洗澡都没顾得上。

杨淑妃代他赏赐“包子……”给朝中少许大臣。

“包子……”,实际上就是皇上诞下龙子后给大臣们封的红包。有金银、也有犀角、玉器等物。

而能得到这种赏赐,对大臣们来说无疑是种殊荣。

张茹得到的赏赐当然还要更多。

但因为现在边疆战事仍在持续,杨淑妃将这些赏赐的规格把握得很有分寸,没有赏赐太名贵的东西。

到夜里,赵洞庭终于和张茹讨论该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

第976章 闯天仙阵(上)

赵洞庭终于敢抱起孩子,抱着以后便舍不得松手,抱在怀里不断轻轻摇晃着。

张茹看着这幕,浅笑不止。

赵洞庭问她,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好。

张茹眼帘微垂,笑容更是浓郁。

赵洞庭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让他拿主意。

他说:“要不,就取我的姓,你的名,大名赵如,如何?如意的如,这寓意也不错。”

张茹眼中露出些微思索之色,而后轻轻点头。

赵洞庭又道:“字就叫济民。”

张茹又点头。

赵洞庭低头看怀中粉嘟嘟的孩子。

孩子也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瞧他。这是世间最纯净的东西。

赵洞庭这刹那心灵好似突然受到什么触动。

他又道:“等他百日,便封他做吉王吧!朕希望他这辈子都顺顺利利,万事大吉。”

张茹微怔,然后仍是轻轻点头。

她自然听得出来,赵洞庭并没有要封赵如做太子的意思。

但她,也不奢求这些。

正如赵洞庭所说,只要赵如这辈子能够顺顺利利,便已然足以。

她不是什么有野心的女子,没想过要求赵洞庭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

蕙质兰心的张茹很明白,有些事情,只要去争了,她和赵洞庭之间的感情便也会出现隔阂。

翌日,赵洞庭率领朝中百官亲临太庙,祷告天地、祖宗、社稷。

大宋迎来第一位皇子。

普天同庆。

长沙城内如同过年般热闹,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

而这日,赵洞庭在率领百官回宫以后,却又出宫,带着洪无天、乐无偿、许夫人等人向着南面而去。

和谷主的五年之约就要到了。

除去乐无偿等人之外,还有数百飞龙军士卒相随。

时间很快又过去数日。

九嶷山。

洞口。

有两个女子坐在青石上,皆是长裙遮盖着双腿,仅仅露出两双绣花鞋。

不论是年纪稍大的,还是稍小的那个,都称得上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小舞问道:“圣女姐姐,皇上应该快要到了吧?”

她精致的脸蛋上俨然有些担忧。

因为连她都知道,现在距离皇上和圣女姐姐的约定,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到明日,便是五年之约的最后一天的。

乐婵看着夜空,轻咬着唇,没有说话。

她告诉自己,皇上肯定会来,兴许只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但是,却仍是难免心中有些忐忑。

张茹和颖儿怀孕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难道是因为静妃生育?

那他,还会如期而至么?

小舞瞧见乐婵脸色,小琼鼻登时皱了起来,吐吐舌头,又道:“皇上肯定会来的!”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不该问的话。

乐婵突然露出笑容来,用力地点头,“嗯,他肯定会来的。”

大雨刚过的夜晚,凉意浸人。

两人在洞外坐不多时,便感觉到有些冷意。内力修为还上不得台面的小舞悄然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但这却被乐婵发现。

乐婵绝美的脸蛋上浮现出些许溺爱之色,轻声道:“丫头,你先回去睡觉吧。”

小舞却是摇头,“我就在这陪着圣女姐姐。”

“你这丫头。”

乐婵似乎拿她没有办法,无奈笑道:“我也进去。”

说完便起身,盈盈向着山洞内走去。

她没觉得今晚上赵洞庭会来,之所以在这里等,只是这数年以来,已经形成习惯。

小舞吐吐舌头,跟着乐婵走进山洞。

直到山洞拐角处,乐婵才又习惯性地回头张望。似乎回到洞里以后,便会和这个世界隔绝,也会将心中期待暂且抛下。

而后,她忽的愣住。

夜空中有火光。

十余团火光在空中呈现心形的模样,正冉冉向着夜空中升起。

在这刻,她正在原地,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圣女姐姐?”

走在旁边的小舞见乐婵忽然怔住,面露疑惑。然后同样回首看去,便也愣在原地,“哇……”

小女孩大概已经觉得这是最拉风的出场方式。

乐婵没有说话,只是又向着山洞外跑去。

十余个热气球就贴着林海,向着这百草谷山洞的方向飞来。

洞口,两个女孩痴痴望着。

热气球上,赵洞庭衣袍鼓荡,忽的放声大喊:“乐婵,朕来了!”

声音在林海之上传荡不休。

谁都可以听得出来,赵洞庭声音中带着浓浓激动。

足足五年的努力,赵洞庭为攀登武道的付出,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的。

旁侧的热气球上,洪无天、乐无偿等人脸上尽皆是露出微笑来。

热气球上的飞龙军用力摇晃风扇,让热气球以更快的速度向着赵洞庭所指的方向飞去。

乐婵忽然间显得有些慌乱,对乐舞道:“丫头,你快些去拿火把出来。”

然后自己却也是向着山洞里跑去。

小舞惊讶道:“圣女姐姐你做什么?”

乐婵稍有羞色,“我这副模样,怎么见皇上?”

其实她这副素容已经是绝美了。

但哪位女子又不想将自己打扮的最美,出现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呢?

两人向着山洞内奔跑的途中遇到不少听到声响而跑出来的百草谷女弟子,瞧见乐婵,都是露出艳羡之色。

小舞从其中一个弟子手中借过火把,便又向着山洞外跑去。

乐婵也没能够跑回房间里去精心打扮自己。

她被出洞的女弟子们笑着拽住,说她现在这样子就已经足够美了。

最后,连谷内的新任谷主和三位长老都被惊动。

百草谷百余人,尽皆出现在洞口。

乐婵看着热气球距离这里越来越近,又是激动,又是娇羞。

谷主和三位长老嘴角尽是含笑。

而热气球到得山洞外数十米处,却是突然止住。

忽有震响。

数十团焰火齐齐冲向夜空,而后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至极的光彩。

这刻,只如有繁星漫天。

“哇……”

不知多少百草谷女弟子为此而惊叹。

第977章 闯天仙阵(下)(1)

烟火不绝。

乐婵脸上两行清泪缓缓淌出眼眶。

赵洞庭在绚烂的焰火光芒中飞身出热气球,衣袍鼓荡,掠过夜空,飞向山洞。

以他现在的内力,虽没能力提气纵身数十米。但是,他后头却有洪无天等人相助。

洪无天等人将一柄柄长剑从手中射出。

赵洞庭踏剑而行,如同天人。

最后,他稳稳落在山洞之外,百草谷众人面前。

焰火在这刻忽然熄灭。

赵洞庭的眼神直直落在乐婵的身上,带着柔和笑意,“婵儿,朕来了。”

美人又哭又笑,飞奔入怀。

谷主和三位长老都没有阻拦。

赵洞庭将乐婵露在怀中,用下巴揉动她的发丝。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热气球都在山洞前落地,赵洞庭才稍稍松开乐婵,对谷主说道:“谷主,朕来挑战天仙阵了。”

谷主轻笑,“皇上这就要闯阵?”

赵洞庭道:“朕等这刻,已经足足等了五年时间了。”

五年时间,他夜以继日的练功,从下元境直逼上元境中期。为的,就是这刻。

为的,就是能名正言顺将乐婵接下山去。

谷主抬手,“皇上,里面请。”

赵洞庭牵着乐婵的手,被众人簇拥着走进山洞。

直到接近山洞的最里头。

前面还有个洞口,上面挂着镶嵌九朵莲花的门帘。

谷主又道:“皇上,天仙阵便在这里面。”

赵洞庭偏头看向乐婵,在美人担忧的眼神中说道:“婵儿,在这里等我。等朕出来,便带你下山。”

圣女轻轻点头。

赵洞庭松开她的手,从韵景手中接过湛卢,掀开门帘,大步往山洞里走去。

乐无偿走上前,站在自家女儿的身侧。

乐婵轻问:“父亲,皇上能够闯过天仙阵么?”

乐无偿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

但眼神里,却是有些担忧。

他当初也并未闯过这天仙剑阵。但是覃香当初有言,要破天仙阵,最起码得有他这种修为。

当时,他可是上元境后期修为。而现在的皇上,连上元境中期都没有到。

他只希望,皇上能够借着剑意之盛,创造奇迹。

谷主等人都是向着洞内看去。

这最里头的山洞,对于她们而言也是极其神秘的。哪怕是历代谷主,也鲜少有人进去过。

赵洞庭在里面到底会遭遇什么,除去乐无偿,再也无人得知。

山洞之内,一片幽暗。

但提剑入洞的赵洞庭,此时看到的景象却又是不同。

在他眼中,山洞中忽然间有着淡粉色的光芒自洞顶浮现。

抬头,有十二位穿着桃红色宫裙的持剑仙女缓缓从上头飘落。

此时景色,当真是如梦如幻。

这些仙女个个都是清冷动人,是人间难见的绝色。

赵洞庭霎时间感觉到有十二股剑意笼罩向自己。

光是这个,就足以说明这天仙剑阵的不俗了。

寻常上元境,哪怕是悟得剑意的。若非剑意精深者,在这些剑意笼罩之下,实力怕就得大打折扣。

赵洞庭不敢怠慢,瞬间催动剑意。

有浩荡剑意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这剑意算不得多凌厉,却带着极为厚重之感。只是瞬间,便将十二股剑意牢牢挡在赵洞庭外头。

论剑意,赵洞庭虽然未必是全江湖上元境高手中最强者,但能胜过他者,绝对是凤毛麟角。

哪怕是现在乐无偿等人,论剑意,也未必在他之上。

十二个仙女悄无声息。

剑意受阻,她们的脸色并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清冷如冰山。

但杀机,却是在悄然间蔓延开来。

如同有大雪突然覆盖这个山洞。

阵阵凉意汹涌。

十二天仙似舞,在空中甩动长袖。剑光吞吐,最终落地,齐齐攻向赵洞庭。

赵洞庭锦袍鼓荡到极致,施展出逍遥游,身形霎时间掠动起来。

湛卢在他手中绽放着如同幽光般的清冷光泽。

似有叮叮当当剑响。

赵洞庭没能冲出阵去,被十二天仙笼罩在内。

长袖善舞中,迤逦至极,只是偶尔才能看到赵洞庭掠动的身影。

逍遥游、归元剑法都被他施展到极致。

这刻他除去没有施展杀招之外,已经算得上是火力全开。

覃香曾对他说过,破天仙阵,不必尽皆打败这些天仙。只要撑住一炷香的时间,便也会自然过关。

赵洞庭怕伤人,便索性采取守势。

他不知道这些“天仙……”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何她们的容貌竟然会朦朦胧胧,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但在他想来,这些仙女们十有**也是百草谷内弟子。若是伤到她们,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打着打着以后,赵洞庭便不禁是心惊起来。

起初他还游刃有余,可其后,竟是越来越感觉到难以为继。

这些仙女们的实力在缓缓提升着。

在满眼的粉红色长袖中,时不时有闪烁着寒光的长剑从里头递出来。一剑接着一剑,如大河滔滔,几无断绝。

这是剑舞阵么?

赵洞庭逐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心中再无旁骛。

归元剑法从他手中施展出来,逐渐也是显得圆润如水。

只是不知何时,洞内竟是漂浮着异香。

赵洞庭将逍遥游中精妙步伐施展到极致,却是仍未能从这十二位天仙的包围中冲出去。

好似漫天都是剑光和长袖。

这当真是美艳到极致的剑阵。

若是心性不坚者,怕是在这样香艳的剑阵中早已失神,然后陷入永久的沉沦。

朦朦胧胧的仙子们,好似每个都是美艳不可方物。甚至如此看着,较之张茹都要不遑多让。

赵洞庭暗自庆幸自己所遇佳人不少,要不然,保不准真不能保持这般的镇定。

时间,在他脑海中渐渐被淡忘。

已不知过去多久。

覃香说此阵坚持一炷香的时机即可,可此时又怎能知道,距离一炷香时间还有多久呢?

第978章 闯天仙阵(下)(2)

赵洞庭闯剑阵,阵势远不如君天放、洪无天和解立三搏杀时那般惊人。但杀机,却是不弱多少。

这些美艳绝伦的仙女们,好似个个都是心如止水的人物。

异香渐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赵洞庭感觉自己的定力竟在逐渐减弱。

一个个红袖善舞的仙女,在他眼中变得是那般的缥缈动人。让他觉得胸中有阵阵火气,有要将这些仙女拉下凡尘的冲动。

若是能得如此佳人,还要这天下作甚?还要乐婵作甚?

有极为动人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深深扎根下去。

这刻,他想要将这些仙女们搂到自己怀中。

一个个仙女舞袖,似乎也不再是在和他搏杀,而是在挑逗他。

仙女们的脸蛋逐渐变得清晰。

当真一个个都有惊艳世间的绝色。

她们那秋水眸子中,好似荡漾着欲拒还迎的色彩。

赵洞庭的剑招不自禁地渐渐便慢。

他双眼亦是渐渐失神。

有红衫飘落。

洞内光线似乎被这红衫遮住,瞬间变得更是粉红。

这是种最为迤逦的色彩。

仙女们没有趁势猛攻赵洞庭,手中长剑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而后,十二人忽的飞天而起,在空中轻舞。

赵洞庭持剑抬头观望。这刹那,有身临天庭为玉帝的错觉。

仙女们好似忽然笑了,笑得是那般的明艳动人。刹那间由仙女变成最为蛊惑人心的妖女。

这种高高在上的清冷仙气和欲拒还迎,万分妖艳的妖气重合起来,当真是能让得任何男人都心里头发酥。

又有红裙飘落。

有雪白酮体在片片粉红背后若隐若现。

赵洞庭不出意外悄然咽了口口水。

这样的阵仗,对每个男人而言都是致命的诱惑。

十二仙女只是薄衫遮体,却在若隐若现中显得更要动人万分。尽皆向着赵洞庭浅笑,妖娆肢体扭动着曼妙至极的舞姿。

赵洞庭浑身剑意在这刻似乎有要凝滞的趋势。

他双眼彻底失神。

双手缓缓张开,不再挥剑,似要将这些仙女尽皆搂到怀中。

而在空中飘舞的仙女们似也善解人意,在这刻,都飘身而下,面含浅笑向着赵洞庭飘来。

洞外。

乐婵早已是悄然握住了乐无偿粗糙的手掌。双眼带着浓浓期盼看着洞口。

她多么希望赵洞庭此时就意气风发的走出来,然后对她和谷主说:“朕已经破阵了。”

只可惜,她根本不知道赵洞庭此时在洞内到底在遭遇着什么。

而洪无天、乐无偿、许夫人等人,此时也同样是满脸紧张。

倒是同行而来的飞龙军将士们要显得轻松许多。

他们的贼眼不断在百草谷女弟子们的脸上隐晦游走着。

在来的路上,皇上可是已经跟他们说过,现在百草谷的女弟子不再禁止婚嫁了。

他们寻常在军队中,哪里有机会能够遇到这么多如仙子般的女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这些家伙们心中没有什么想法,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洞外,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兮兮。

时间,悄然流逝。分分秒秒都好似动人心魄。

而在洞内。

有仙女已经落到赵洞庭的旁边,芊芊素手极为轻柔的抚上了赵洞庭的脸颊。

这刻方艳,无法用言语形容。

只是乍然间,赵洞庭胸口忽有柔和的淡金色光芒绽放。

是空善和尚留下的那颗舍利子。

赵洞庭霎时间只觉得有清凉气息从胸口流传至全身百骸。

在这瞬间,他忽然清明过来。

再看眼前这些仙女,只发现,这些仙女们根本就没有面容。

这将他吓得不轻。

拔剑,挥过。

云消雾散。

洞内乍然间重归于黑暗。

赵洞庭呼呼喘着粗气,这刻,仍是心有余悸。

他这时当然是察觉过来,自己刚刚经历的所谓天仙剑阵,其实不过是幻觉而已。

这里定然是有着极强的精神力在流转。

如果不是自己胸前带有空善和尚的舍利子,这刻,自己怕是已经在这幻境中沉沦。

至于后果,他没法想象。兴许是破阵失败,但也兴许,会永远沉沦在其中,直到死去也说不定。

他踏步,走出山洞。

不过两步,就到洞外。

脸上神色很是有些古怪复杂。

这样的天仙阵,的确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lun gong杀威力,天仙阵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对男人的杀伤力却可谓是大到惊天动地。

这个不正经的天仙阵,真他娘是男人克星。兴许,纵是太监也没法心无波澜的直接闯过去。

心中幻想出的那些个天仙个个都是美艳到极致的方物,最为符合他心中审美观的绝色佳人。如此,能有几人能够把持?

而且,赵洞庭这时也回过味来,洞内之前那些许异香怕是也有古怪。

自己好似就是在那个时候,意志突然变得有些不坚定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其后那般轻易的就被迷惑。

“皇上。”

乐婵和谷主同时走到赵洞庭面前。

乐婵双眼满怀期待的看着赵洞庭,谷主则是问:“皇上可是闯过去了?”

赵洞庭神色还是古怪,点头道:“闯过去了。”

乐婵喜不自胜。

谷主显然也没有见识过天仙阵,又问道:“天仙阵是怎样的剑阵?”

赵洞庭愣是没好意思开口,只道:“若是谷主有空,还是自己进去试试吧!”

谷主微怔,满是疑惑。

赵洞庭却已经是握住乐婵的手,柔声道:“婵儿,朕带你入宫。”

乐婵满脸幸福之色地点头。

她并不好奇赵洞庭是怎样破的阵,只是在赵洞庭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已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儿。

“皇上请稍待。”

而谷主,在对赵洞庭说出这句话后,竟然真的是向着山洞里走去。

洪无天、许夫人、乐无偿等人回想起赵洞庭刚刚的古怪神色,心中也是疑惑。

乐无偿同样没忍住,问道:“皇上,天仙阵威力如何?”

第979章 碧绿玉簪

赵洞庭失笑,意味深长道:“于男人而言,威不可敌。”

他现在都仍旧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怎么也没有想过,天仙阵,竟然是如此的天仙阵。

也恍然明白,为何当初受到情伤的百草谷谷主会创出这样的剑阵,而留下凡有男子破阵,便可以带走心仪女子的祖训了。

能破这样剑阵的男人,怕都是天下最痴情的男儿了。

连他,也不得不自叹,若非有空善和尚的舍利子,怕是根本就闯不过这天仙阵。

破那杀剑阵,容易。难破的,是心中对女色的向往。

色字头上一把刀。

古人诚不我欺。

洪无天等人听得赵洞庭这话,却是不禁更为好奇和茫然,俱是又都向着洞口看去。

乐婵笑容满面看着赵洞庭,低声询问:“皇上,里面到底是什么?”

赵洞庭将嘴贴到她的耳边,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了几句。

乐婵绝美面容便在瞬间羞红如霞。

如果不是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少不得要狠狠踩赵洞庭的脚两下。

这个冤家,说出这些羞人的话。竟然还笑得如此的……卑鄙。

她分明看到赵洞庭眼神中有着深深的玩味笑容。

这就是故意气她呢!

洞内,有些异样的安静。

飞龙军士卒们眼神不断游离在那些百草谷女弟子们身上,但这些个在沙场上生龙活虎的家伙们,此时却没谁敢上去答话。

直过去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

门帘才忽有动静。

赵洞庭轻轻松口气。

他之前在洞内,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洞里已经呆过那么长的时机。

谷主从洞内走了出来,神色比之当初赵洞庭出洞时还要古怪。

三位长老和洪无天等人同时围了上去,俱是定睛看着谷主,眼中全是浓浓的好奇意味。

谷主却是看向赵洞庭,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之色,道:“这天仙阵,却是为难皇上了。”

显然,她刚刚破阵时,和赵洞庭有同样的经历。饶是她,也难以想象,赵洞庭是如何破阵而出的。

在洞内异香催惑心智的情况下,那些天仙的诱惑,理应没有男子能够忍耐得住才是。

赵洞庭挠挠头,“朕也是侥幸破阵。”

而后紧接着脸上浮现些许疑虑之色,“谷主,洞内是否有异宝?”

他也是刚刚才忽然想到这种可能。

那些天仙不可能是真的存在,也就是说,刚刚的天仙阵,其实是类似于精神催眠的存在。

说不定,是和空善和尚舍利子差不多的东西。

谷主微微动容,道:“兴许有这种可能。”

她虽然未必见过这等异宝,但无疑也发觉得出来,那些天仙都不过是虚幻。

“可是……”

其后她又面露难色。

只要进洞就会触发阵法,纵是异宝,也未必能够拿得到。

赵洞庭看谷主神色就知道谷主心中是个什么想法,问道:“谷主,我听覃香前辈说过,以前百草谷不在此处。若真是异宝,当初又是如何迁徙到此处的?”

谷主微怔,眼中放出些许光芒,道:“这事当初是由师姐操办的。师姐定然知道。”

赵洞庭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待得朕回到长沙以后,便飞鸽传信让覃香前辈赶回谷内。”

谷主拱手:“多谢皇上了。”

赵洞庭带笑偏头瞧着乐婵,“婵儿,那咱们这便往长沙去?”

乐婵脸上再也见不到多少清冷之色,在他面前只宛如温婉柔顺的小家碧玉,轻轻点头。

小舞丫头在旁边忙不迭地说:“圣女姐姐!小舞也要去。”

乐婵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看向谷主。

谷主嘴角逐渐勾起笑容,却是对着赵洞庭施礼道:“皇上,老身愿带百草谷众弟子入宫。请皇上答应。”

“真的?”

赵洞庭喜出望外。

谷主笑道:“眼下谷规已废,待传出去,这谷内,怕是要不平静咯!”

以百草谷众女弟子的姿色,哪怕百草谷处在更为难以寻觅的深山老林之中,也定然会有不少江湖人来寻觅仙女踪迹。到时候,百草谷真会要应对不计其数的狂蜂浪蝶。

“好!”

赵洞庭重重点头,“那朕在武鼎堂再设立百草堂,让诸位能够继续专心钻研药理之道。”

乐婵在旁侧也是很开心。

在谷内这几年,她已经和师姐妹们培养出很深的感情来。而对这些不谙世事的师姐妹们来说,皇宫无疑是个最为安全的地方。

赵洞庭在谷主道过谢后,又道:“那今日,咱们且先在谷内住下。明日,咱们一同离府。”

众百草谷女弟子都是露出向往之色。

在这深山老林中呆得太久,对于外面世界的光怪陆离总是有着浓浓的好奇、期待。

飞龙军的士卒们就更是高兴。

他们现在都在长沙城内,若是此行能够和这些仙子们混个脸熟,以后说不定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这对于他们这些光棍来说,自然是天大的福音。

乐无偿、洪无天等人也是笑吟吟。

有百草谷加入武鼎堂,武鼎堂的实力无疑又能更上一筹。

谷主却是看向山洞,迟疑道:“皇上,那这山洞……”

原本呆在百草谷内,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准备离谷,却也害怕会有人进来将那可能存在的异宝取走。

赵洞庭低头摸了mo xiong口的空善和尚舍利,道:“朕,再进去看看!”

而后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他持着湛卢剑再度往山洞内走去。

有空善和尚的舍利在,赵洞庭不担心这天仙阵法能够再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而当初覃香既然能将天仙阵转移到这里来,那他,也未必就不能找到转移天仙阵的法子。

这样的奇宝,若是留在这里,的确是暴殄天物。

而这回,赵洞庭走进山洞内,却又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遭遇。

洞内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竟是根本就没有天仙出现。

第980章 兵至大理

他站在洞内数秒,洞内景色都没有要变化的迹象。

赵洞庭心里只道:“莫非是闯过阵以后,就不会再触发阵法了?”

他转身又走出山洞。

“皇上您就破阵了?”

谷主等人还在原地,瞧得他这么快就出来,自然惊讶。

赵洞庭摇摇头道:“朕没有再触发天仙阵。”

然后在洞内石壁上取下一根火把,对着谷主等人点点头,他又向着山洞里走去。

这个百草谷内最深处的山洞**的,石壁上已经遍布青苔。上面还可以看到湿漉漉的痕迹。

这是有山水浸到了这洞里。

赵洞庭手持火把,沿着石壁缓缓向着洞内最里头走去。看得极是仔细,担心会错过什么细节。

石壁上并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图画,亦没有什么字迹留下。

直到洞穴最里头。

赵洞庭才终于在石壁上发现些端倪。

有支碧绿色的发簪插在石壁之上,在这洞内经过岁月腐朽,却并未留下什么痕迹,仍旧完好无损。

碧绿发簪虽是古朴,但同时,也显得极是精美。

在发簪端上的坠饰看起来栩栩如生,绝对是出自大家之手。

是朵玉簪花。

赵洞庭伸手拔玉簪。

没用什么力气,玉簪便被他从石壁上拔了出来。

这刹那,他心头忽然间有些异样感觉。

果然,这玉簪并非凡物。

赵洞庭有体验过刚刚这种感觉。这是精神力量,就如同佛门、道门的信仰之力那般。

只是天地间除去鲜少佛、道等宗门的圣物以外,能集聚这般精神力量的宝物,很是罕见。

赵洞庭心里只想,这玉簪当初怕也是大能随身佩戴之物吧?

他忽然有些好奇百草谷的祖师当年到底到达了什么境界。

只怕有可能如空善和尚那般,已经到得极境?

他持着玉簪走出山洞。

谷主等人再瞧他走出来,眼神便都很快汇聚在他手中的玉簪之上。

赵洞庭将碧绿玉簪递到谷主手中,道:“谷主,异宝想必就是这玉簪了。”

谷主接过玉簪,失声道:“这是祖师遗物。老身在祖师画像上曾见过,这是祖师佩戴的发簪。”

然而周围,却是并没有人再答话。

赵洞庭扫眼瞧过众人,赫然发现,现在众人都已经处于失神的状态。

这玉簪蕴含的精神力量真是太过强大了,且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饶是以洪无天等人的能耐,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竟然也是中了招。

只是很快,洪无天、许夫人还有乐无偿三人就相继清醒过来。

赵洞庭颇感诧异,“三位前辈这就破阵了?”

洪无天笑道:“此幻阵,一掌可破之。”

再看乐无偿和许夫人,也差不多是同样神色。

显然,这玉簪内的精神力虽然能够让得真武境强者瞬间失神,但是却并没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不过赵洞庭也仍已经觉得这玉簪是天大异宝了,持此簪,可以说是真武境之下无敌。

试想那些接近玉簪的人都会受玉簪影响,被扯入幻阵之内,还不得只能任人宰杀?

赵洞庭不jin kàn向其余人,满心担忧,“那他们……”

这些百草谷弟子和飞龙军士卒们可没有洪无天他们这样的实力,陷入阵中,只怕会被阵中那些天仙……

而乐婵……

赵洞庭瞬间心急如簧。

谷主反应过来也是大急,看着手中玉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到极境,便难以触摸到这种极为奥妙的力量。她虽握着玉簪在手,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解除掉天仙阵法。

洪无天几人在旁边也是露出慌急之色,但对此,同样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真武境实力,能破天仙阵。但是,却没法帮助别人破阵。

谷主握着玉簪的手微微发抖,“皇上,要不老身……”

眼下要救众人,除去毁掉玉簪,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

而这是祖师遗物,却又是如此奇宝,就这般毁去,谷主心中又如何舍得?

“慢!”

就在她忍着心痛要折断玉簪时,赵洞庭突然喊叫出声。然后,猛然将玉簪从谷主手中夺了过去。

紧接着,他将空善和尚的舍利从胸前取下,放到了一起。

众人在这瞬间茫然醒转。

有人心有余悸。

很快便是议论纷纷起来。

显然,他们刚刚这瞬间都遭遇到天仙阵法。

如果不是赵洞庭及时用空善和尚的舍利子挡住玉簪的精神力量,再晚些,说不得他们已经有人在阵中被斩杀。

那样,未必会死。但是,却极可能会是沦为植物人的下场。

赵洞庭重重松口气,忙问旁边乐婵,“婵儿,你没事吧?”

乐婵俏脸有些苍白地微微摇头。

刚刚那些天仙还未来得及对她真正施展杀招,她就从幻阵中被扯出来了。但她感受得到,自己并非是那些天仙对手。

而现在的乐婵,已经是中元境的修为。

连她都没法破阵,在场的其余百草谷弟子,还有飞龙军士卒们就更是可想而知。

只要稍晚,待幻阵杀机展开,那将会是尸横遍野的惨状。

哪怕是赵大、赵虎两人,也同样没法幸免。

而乐婵若是死了,那显然是赵洞庭无法承受的痛楚。

他握着玉簪,心中满是后怕,对谷主说道:“谷主,这玉簪便由朕先保存着吧!”

他不敢再将玉簪还到谷主手里去。

乐婵他们刚刚不算是破阵,他不确定要是将玉簪还到谷主手中,是否又会将他们牵扯到幻阵里面去。

谷主也是后怕不已,连连点头,然后疑惑看着赵洞庭手中的舍利,道:“皇上,此物是……”

赵洞庭只道:“这是一位极境高僧留下的舍利。”

现在他已然万分确定,玉簪和舍利子之所有有神奇的功效,那都是其内精神力量所致。

真是很难想象,精神力量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从现代社会穿越过去的赵洞庭,对此显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没法不接受。

第981章 大才诸温(1)

这就好似是从不信鬼神的人亲眼见到鬼神似的,想不信,都不行。

他开始对那极境充满更深的好奇和憧憬。

其后,谷主让众百草谷弟子们去收拾各自的东西。

赵洞庭看着飞龙军士卒们,没好气道:“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还不快些帮忙收拾谷内需要带走的东西?”

众飞龙士卒们霎时间忙活开了,但神色却是很激动。

在仙子们面前献殷勤的机会,可不是常常都有的。

谷主请赵洞庭几人到洞内大厅坐下。

这里灯火通明。

周围石壁上镶嵌着不少油灯灯盏,里面灯芯放着光芒。

几人盘坐,开始研究玉簪和舍利子。

但显然,即便洪无天等人在此,也没能研究出什么来。

精神力量似乎有极高门槛,不到极境,便难以窥探其中奥妙。

赵洞庭等人用心去感应,也只是感受到其中有极为凝聚的力量。除此,再无异样。

天色渐渐放明。

百草谷众人跟着赵洞庭及飞龙军数百士卒下山。

一行人行李大堆小堆,多数都由飞龙军士卒们扛着。但这些汉子们,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有人终于开始鼓起勇气,和自己看上眼的百草谷女弟子开始套近乎。

他们作为大宋最为精锐的特种士卒,见识算不得浅,起码较之这些不谙世事的百草谷弟子们要胜过许多。

或是说些各地所见所闻,或是说些沙场之上,都能让得这些仙子们露出惊讶之色来。

好生的心满意足。

而谷主及三位长老瞧见此状,脸上笑容反倒是愈发浓郁起来。

这番返回长沙,便不再那么着急了。

百草谷女弟子们经过城池时,总能引起不小轰动。她们却是乐不可支,瞧什么都觉得有趣。

哪怕是那些负责谷内采买的弟子,其实对这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如何了解。

赵洞庭见她们开心,便也索性放慢行程。边往长沙行,边沿途视察各城的情况。

只是始终没有坦露自己的身份。

过数天。

赵洞庭等人才到桂阳。

而这个时候,张红伟率着天机、天闲两军俨然已经奔赴到大理境内。

从特磨道直接向西,是大理秀山郡。

而秀山郡北不远,则是由国舅姜夔坐镇的善阐府。

张红伟接近两万大军杀到大理境内,沿途虽未征伐那些并不起眼的村镇。但很显然,这仍是会引得大理国内注意。

大理八府、四郡、四镇、三十七部。以往除去三十七部各自为政,各自势力都不太上得台面意外,八府、四郡和四镇都可以说是大理国内的军事要地。段兴智管不到那些部落,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八府、四郡、四镇之上。

光是这些城池内的军卒,就可以抵得上三十七部私兵。可想而知,这些城池内汇聚的兵力该是如何之盛。

后来,在秦寒出谋划策之下,各部有半数人马被归入禁军。而这八府、四郡、四镇的军事力量,却并没有得到半点削弱。

不仅仅如此,他们仍是被当成真正的大理禁军看待。

段兴智将大理国内的制造出的热气球、投炮车等新式武器,都优先配备给了这些真正的嫡系部队。

秀山郡内不算守卒,光是禁军,就有足足三万之众,号秀山军。

秀山军兵权由秀山郡总管赵良才掌握。

赵良才不是大理皇室宗亲,却也是大理老臣。在大理还尚未向元朝称臣之时,他就已经是大理国内数得着的封疆大吏。

现在段兴智虽然极力巩固中央zhèng quán,但对这些老臣却是颇有优待。赵良才、姜夔等人的实际权力并未受到削弱。

而虚名,就是更甚。

赵良才不仅仅是秀山郡总管,还在大理国内挂着异姓王的封号,为秀山王。

他可以说是大理国内地位仅次于姜夔等极少数人的存在了。

张红伟率着天机、天闲两军奔赴到秀山郡城外时。城上已经是旌旗飘扬,无数士卒矗立。

他来得快,赵良才未必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但却也有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

接近两万大军在城外整齐驻足。

天机、天闲两军俱是马军在左,步卒在右。军中同样是旌旗招展,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

大理海拔高,到这季节,便少不得要比广南西路等地寒冷几分。

但两万大军在寒风中,却是纹丝不动。

光这军容,就已经足够让得城头上的大理将军们心中不敢有半点小瞧大宋禁军。

大宋禁军能够打败数十万元军,打得元朝求和,真不是只纯粹依靠火器优势的。

这等禁军,想来纵是没有火气,也能和元朝铁骑杀个难解难分。

赵良才穿着蟒袍,和十余位大理将军立城头。看着城下整齐的黑压压两万军卒,神色愤怒,且又凝重。

大宋禁军忽然兵发秀山郡,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城下大军中,有两位将领驱马到军阵前。

是张红伟以及天闲军的现任都指挥使刘诸温。

刘诸温在大宋军中原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是在年前,才突然被提拔为天闲军的都指挥使。

这是张珏力荐之后,赵洞庭首肯的。

张珏荐书上只说,刘诸温有大才,于兵家之道有运筹帷幄之能。

说起来,这刘诸温能被张珏相中,还真算得上是缘分。

此前大宋科举未兴,军中、朝中都缺少贤能骨干。张珏的镇西军区之内,也同样是没有多少能够拿得出手的将领。

诸军之中多有空缺,甚至连天闲军都指挥使之职都始终空悬,由张珏亲自掌管,无人能够胜任。

张珏被逼得不行,干脆带着士卒们到野外去操练。分为红蓝双方演习,双方各五百人,让那些觉得自己有领兵才能的人和他或者张红伟、高兴等人对阵。

多数人都是节节溃败,论运筹帷幄,远不及高兴等人。

而却有一士卒,却是接连数次都胜过张红伟等人,甚至最后和张珏对阵,也打出个不分胜负。

第982章 大才诸温(2)

这样的人,自然会引得张珏注意。

直到后来将这士卒叫到近前询问才知道,这士卒其实并非是领军之才。他的几套战略,都是城中另有人教的。

而那人,就是靖州城内的教书先生,刘诸温。

士卒之所以能认识刘诸温,还是因为两人是远亲。张珏率领着大军坐镇靖州以后,他常常去刘诸温家中拜会。

后来张珏弄出这套演戏的法子,他也跟刘诸温说了。没想,刘诸温教他几套战术,竟是让他逢战必胜。

而张珏得知城内竟有如此贤才之后,自是亲自前往私塾拜访。几番讨教试探,最终得以发现,刘诸温并非是纸上谈兵之人。

他家中兵书无数,对领军、训兵、行军打仗等,都有极深的见解。

张珏请刘诸温出山。

却没想,刘诸温只说,他不愿做个参谋,更不愿意做个杂牌将军。

张珏这时已经被他折服,也算是下狠心,直接呈书赵洞庭,要提拔这刘诸温为天闲军都指挥使。

赵洞庭对张珏自是信任万分,没有太当回事,也就直接答应。

如此,刘诸温便一举成了天闲军的都指挥使。在镇西军区中,地位仅仅在张珏等数人之下。

他的经历,在军中几乎已经成为传奇了。

而其后,他训练士卒等等,也果真没有让张珏等人失望。只待真正上战场厮杀,立下军功,便不出意外可以坐稳指挥使之职。

之前自杞之战,由张红伟领头。自杞轻易被攻破,刘诸温没有什么过人表现。

而后来的特磨道之战,他便是可谓是崭露头角了。

那一战,特磨道内乱军以挟持百姓的老套法子遏制天机、天闲两军的强大火力。

张红伟本也是打算用特种士卒作为攻城主力,破开特磨道城门。而刘诸温在这种时刻下,却是发表了不同的看法。

其后,特磨道外炮火连天。

天机、天闲两军好似在城外军演。

热气球、掷弹筒、投炮车都被推到军前,也不攻打特磨道城门,就是对着空地乱轰。

只如此,竟是让得特磨道内士卒土崩瓦解。守将老老实实出城投降。

那些炮火的威力,实在是将他们吓坏了。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刘诸温此举,可以说是彻底展现了他在军事上的才能。

士卒出身的张红伟虽然这些年来苦读兵书,也非吴下阿蒙,但不得不甘拜下风。

自那以后,他便将天闲军的指挥权重新交给了刘诸温。

哪怕眼下,他和刘诸温同时出阵。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而是向着刘诸温看去。

显然,他是打算将主要指挥权交给刘诸温。

刘诸温面貌儒雅,颔下续须,穿着墨色甲胄,带着鲜红色披风。看起来,却仍是像个教书匠。

他没修过武道,见到张红伟眼神,对着城头高喝:“广王殿下何在!”

声音远远算不得浩浩荡荡,但这话,却是让得城头上赵良才等人都懵了。

广王殿下?

什么狗屁广王殿下?

赵良才愣是没能琢磨出来刘诸温的意图,只道:“什么广王殿下!你们大宋王爷,怎会在我们秀山郡?”

刘诸温却道:“我朝得到线报,邕州作乱的广王已经逃到此城。若不交人,休怪我等攻城!”

喊完,便挥手。

有士卒扛着掷弹筒、推着投炮车等上前。

张红伟眼中露出异彩,这刻心中可是大大赞了声好。

赵良才在城头上也是回过味来,忍不住低骂:“草他娘的,好狡猾的宋贼!”

大宋攻大理本是师出无名,但在刘诸温这几句话下,却在霎时间就变得师出有名了。

这未必能乱城内大理军心,但是,却绝对能让得大宋禁军的军心变得更为凝聚。

赵昺在邕州zào fǎn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他已经授首的事情却并未传开。此时大军到得城下,将士们少不得要将这国之大害给擒回去。

师出有名和师出无名,两种情况,看似没有什么大碍。但实际上,士气却是截然不同的。

但赵良才却也知道,自己此时就算再做辩驳,也没什么用了。

大宋的士卒显然会相信刘诸温的话,而不会相信他这个敌军主将的。

他恨恨拍了拍墙垛,骂道:“大宋狗贼,要攻就攻便是。又何必找这些莫须有的由头。”

有三万大军在城内,虽然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但他显然还是有着不少底气。

大宋有火器,他们大理也有。

此时此刻,城头上就摆着不少投炮车。论投炮车威力,他们大理的投炮车,未必就在宋军之下。

刘诸温看向张红伟。

张红伟轻轻点头。

然后,大军竟是就此徐徐退去。

城头上赵良才及众将傻傻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饶是这军中有鬼谷学宫出来的兵家才子,此时,也同样无法推测出刘诸温和张红伟的意图。

莫非他们这是打算打持久战?

可这岂不是自取灭亡?

赵良才在得知大宋禁军向着秀山郡来的时候,就已经传信向姜夔求援。想必,这时候国舅爷的援军都已经在路上了。

宋国区区两万禁军,若是敢在城外多留,等到援军赶到,他们完全可以出城反扑,将大宋禁军尽皆覆灭。

甚至,如果不是拿捏不清宋军斤两。赵良才这个时候就已经率领攻伐宋军了。

三万对两万,本就没必要依仗城墙之利。

他守城,只为万全。

不多时后,城外,忽有炊烟袅袅升起。

在城头上已经可以看到城外宋军有营扎起,此时俨然已经在空地上开始造饭。

赵良才没有下城头,看着这幕,嘴角露出冷笑,“看来这些宋军是打败元军之后狂妄自大了,呵,真是寻死。”

有将领立时道:“总管,要不咱们这就率领大军去攻营?”

赵良才却是摇头,“不可,宋军这也有可能就是诱我们出城,我们不可轻易中计。哼,只要守住这秀山城,等到国舅援军赶到,咱们便是稳操胜券了,不急于这一时。你们且先在这看着,本总管先回府去。”

第983章 攻破秀山(上)

说罢,他便径直向着城头下走去。

很显然,养尊处优的总管大人,并不愿意长时间呆在这城头上吹冷风。

他或许并未发现,在他以为宋军这是在小瞧他们的同时,他自己心里,也在下意识地将宋军给看轻了。

当城外炊烟尽时,大宋禁军又有动静。

两万禁军分成两部分,一部仍是向着秀山郡东门进军,而另一部,则是向着秀山郡南门绕去。

城头上有大理将领见得此状,连忙差人到城内深处去向赵良才禀报。

宋军这显然是想分成两部分攻城,而他们的主要防御力量,却都集中在这东门之上。

虽然宋军总共不过两万,但却也有从南门破城的可能。

而只要城门被破,想要再将宋军驱逐出去,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赵良才匆匆从府邸驰马跑到城墙下头,屁颠屁颠跑上城头。

然后看到城外南面宋军已经距离城下不是很远,慌忙调兵遣将,重新布置城内兵力,让将领率军赶往南城门驰援。

宋军在邕州境内摧枯拉朽,这点赵良才是有耳闻的。是以,他虽然轻视宋军攻城方针,但其实也并不敢怠慢。

有大批秀山军士卒赶向南门。

城门上顿时显得密密麻麻起来,士卒奔走,热火朝天。

张红伟领着天机军到南城门外。

近万士卒呈十个小方阵排开,这些小方阵又互相形成颇具奥妙的阵法。

赵良才在东城门上,无法看到这边的情景。

而在这边督战的将领们则是眉头微皱,因为他们现在有些拿捏不准宋军意图。

宋军十个方阵形成矩形阵,可攻可守。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打算攻城,还是只为分散城内兵力。

可就算分散兵力,难道东城门外那不过近万宋军,就能够破掉东城门不成?

要知道,东城门可是防范最为严密之处。上面光是投炮车就不计其数。

莫非,真正的杀招是在这南城门?

而在城头上秀山郡肃然备战之时,城外忽有鼓声响起。

鼓声浩浩荡荡如雷。

只见得大宋禁军方阵中行女车上有令旗摇动。

张红伟和刘诸温都没有再出军阵,而是隐藏在军中深处布置指挥。

南城门外,有热气球缓缓膨胀起来,就如同蘑菇似的。足足有两百之数。

而东城门外,只见宋军中尘土飞扬,宋军开始变阵。但是,却没有士卒攻向城头。

“果然是想破南城门!”

在南城门督战的秀山军将领露出冷笑之色,随即下令:“传令城内齐天军,即刻升空,迎战宋军!”

有传令兵领命而去。

这将领喃喃低语,“光靠热气球就想破城么?哼,还当现在整个天下都只有你们宋军有热气球不成?”

赵洞庭实施新政,在各个禁军中都设立飞天军、掷弹军等等。大理国内显然也是如此做的。

热气球作为这个年代最为先进的武器,也号称无敌,没理由不给各个军队都配备上。不管多少,总是比没有要好得多。

制空的策略,已经在这个年代军中渐渐普及。

仅仅只过十余分钟。

南城门内外,便俱是有热气球飞上高空。而且从数量上来看,秀山军中的热气球数量较之张红伟麾下的还要多。

大概有五百之数。

这自然是极大的差距。

但军阵深处,张红伟独眼看着这幕,看着秀山军的热气球向着城外飞来,神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

而在东城门外,仍旧是尘土飞扬的场景。

这让得城上赵良才又有些发懵。哪怕是那些鬼谷学宫出来的将领,也不知道这些宋军到底意欲何为。

耍杂技?

麻痹军心?

赵良才向着南面高空看去。

看到己方的热气球浩浩荡荡,阵势远胜那天机军的热气球,虽然心头还是有些疑惑,但嘴角却也不禁是露出些许笑容来。

他真不知道宋军有何本钱能够攻破秀山城。

热气球?

以区区两百热气球,这是绝不可能的。

掷弹筒?

有热气球在,掷弹筒又能逞什么威能?

想到此处,忽的,赵良才却是脸色大变起来。

他能够在大理做到如今这个地位,自然不是常人。于理政,他有着异常丰富的经验。而治军,也同样不俗。

大理安居数十年,他虽然没领军出征过。但看过的兵书却是不计其数。

他在这瞬间忽然想到什么,失声道:“宋军那些热气球是吸引我军出城的!他们是想从东门破城!”

然后惶惶对着旁边传令兵道:“快去让齐天军派遣两百热气球赶往此处来!快去!快去!”

他只差点急得跺脚。

“是!”

传令兵不敢怠慢,连忙领命,匆匆跑下城头。爬上战马,向着南城门而去。

这年代热气球制造殊为不易,整个秀山郡也只有五百热气球。而这个时候,都已经被调遣往南门外了。

看着传令兵疾驰而去,赵良才再看向城外,心里算是稍稍松口气。

但随即却又不禁想,纵是宋军在这东城门破城,他们在南城门的那些士卒又会如何?

难道他们以为两百热气球能够挡得住五百热气球不成?

地面上那些士卒不是都只有挨炸的份?

想到此处,赵良才差点又改变主意。但终究,还是硬生生的忍住。

三百热气球对阵两百,同样能够取胜才是。

南面空中,双方的热气球悄然间相距得极近了。眼瞧着,战火要从高空中开始燃起。

直到这个时候,东门外宋军才终于不再做无用功。

尘土飞扬间,忽然有数十挺掷弹筒被搬上前头。然后在前面摆放开来。

赵良才瞧得此状,神色大变。

他此刻要是还不知道宋军的打算,那也就妄为秀山郡的总管了。

宋军热气球、掷弹筒分为两批,这分明是用热气球引敌。这掷弹筒,才是真正破城的杀气。

他又对着旁边传令兵道:“快快去催促飞天军过来!”

第984章 攻破秀山(中)

而后自己向着城下跑去。

这场战事,他并没有打算自己亲自在阵前指挥。之前没有这个打算,现在更是不敢。

大宋掷弹筒的威名不在热气球之下。

空中,热气球无敌。掷弹筒,地面上无敌。

眼下他们城内热气球还在南面,这边,却是根本没有能够阻挡掷弹筒的东西。

也就是说,只能任由宋军炮轰城头。而这种情况下,站在城头上,显然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赵良才显然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尘埃未落时,大宋禁军数十挺掷弹筒就已经架放妥当。

军鼓忽然急促起来。

“杀!”

“杀!”

“杀!”

将士大喝。

行女车上,传令兵用力挥动着手中旗帜。

炮声响起。

一枚枚炮弹带着灰沉沉的烟雾射向秀山城城墙。

轰隆!

轰隆!

轰隆!

声声阵响,天摇地晃。

城头上的秀山军将士们以前从未接触过这掷弹筒,此时感受到城墙颤抖,看着无数砖块落地,不自禁有些发懵。

有人暗暗咽下口水。

原本以为轰天雷已经是世间最具威力的火器,现在才赫然发现,原来轰天雷相较这带着尾巴的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有不少士卒自然而然地慌乱起来。

投炮车、箭垛后的那些士卒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哪怕那些将领们,也同样如此。

因为,投炮车和gong nu的射程根本够不着掷弹筒这么远。

有将领向着南城门上空看去。

能对付掷弹筒的,大概只有热气球了。

可当他们看到南面高空上的情况以后,脸色却是反而瞬间惨白起来,冷汗涔涔。

城内,赵良才也在仰头观望南面高空。此时,脸色同样难看无比。

五百热气球碾压宋军两百热气球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相反,此时他们的热气球还在备受蹂躏。

不断有热气球在bào zhà后,向着地面上坠落而去。只如同星辰不断在坠落。

地面上,有带着浓浓烟雾的炮弹密密麻麻地蹿上高空。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大宋禁军冲天炮,还只在邕州之战时使用过。而现在,这种东西的存在显然还没能传遍到大理军伍之中。

五百个大理热气球还没能够真正和大宋禁军的热气球正式交锋,就已经是阵型大乱。

在热气球上,看着地面上的军队便如同活靶子。

而对于冲天炮来说,在空中的热气球又何尝不是如此?

天机、天闲两军中掷弹筒、冲天炮各有百挺。此时,全部的冲天炮都赫然汇聚在张红伟的天机军中。

两百冲天炮手,一人负责投弹,一人负责调整角度。

“放!”

只见得调整角度的士卒飞快扭动冲天炮炮膛上的小轮子,瞄准空中热气球后,便大声将这个字喊出口。

旁侧投弹士卒将炮弹放到冲天炮内,连忙避开,塞住耳朵。

热气球机动性是短板,而且球囊颇大,在被这样瞄准以后,显然很难幸免。

五百个热气球,看似多,但实际上,根本不够百挺冲天炮吃的。

大宋禁军的热气球隔岸观火,不进不退,以逸待劳。

大理热气球上士卒却是好生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想退的,也被后头的同僚挡住了去路。

有热气球互相碰撞起来,而后摇摇晃晃,被冲天炮打中,同时向着地面上落去。

五百热气球根本没法冲到大宋禁军的上空,如同鸡肋,半点效用都没有起到。

城头上有令旗兵已然挥动令旗。

主将脸色忽红忽白,又是怒不可遏,又是胆颤心惊。

看着己方热气球不断向着地面栽落下来,他便清楚,这五百热气球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而这会引起的后果,将会是无法估量的。

没有热气球,他们便没法再抵挡大宋禁军的热气球破城。

原本他们最强的依仗,没想到在这短短时间内,竟是成为了短板。

此刻这主将只祈祷着,五百热气球还能剩下半数就好。虽不能再出城,却也能勉强牵制宋军的热气球。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城外炮声不断。

冲天炮士卒们争先恐后将炮弹打向高空。

五百热气球以极快的速度损失着。

只是短短时间,便只剩下不到半数。而热气球的机动性,却又让得他们在空中纷乱如麻,连飞回城都难以做到。

城头将领个个脸色难看。

不出意外,这些热气球怕是要所剩无几了。

城东门。

城墙还在不断微微晃动着。

大宋禁军内的炮弹似是不要钱似的,不断倾泻到城墙之上。

有的恰恰落在城头,轰然炸开,然后连带着将附近的轰天雷都引爆,已是让得城头上好生狼藉。

秀山军俨然已经被打蒙了。此刻的他们,便恍若是当是用刀qiāng面对大宋轰天雷的那些元军。

除了干瞪眼?

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有斥候在城内找到呆立在街道之中的赵良才,满是慌急地禀报:“总管大人,东城门吃紧!”

赵良才没有任何动静。

再吃紧,他此时也没有应对之策。

眼下南面的热气球别说赶来东城门这边驰援,就算是想要保住自身,都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呵!

赵良才心中惨淡发笑。

宋军兵分两处,一处针对热气球,一处集中炮火破城。这计可谓歹毒,却又极为实用。

他现在只后悔自己求胜心切,准许五百热气球去南城门覆灭那些大宋的热气球。

若非如此,哪怕仅仅在城内留下数十个热气球,此时东城门也绝不至于如此的被动。

过好半晌,赵良才才对着跪在地上的斥候说道:“传令,打开东南两侧城门。全军将士,杀出城去!”

“总管大人……”

斥候诧异地抬头,很是疑惑看着赵良才。

赵良才只是冷哼,“这城已经守不住了。咱们军卒数量多过他们,只有此时杀出城去才有胜算!”

第985章 攻破秀山(下)(1)

他显然很明白,只要等到城南五百热气球被覆灭。他们在城内有再多的士卒,坚持守城,也只有白白挨炸的份。

让士卒出城作战,和宋军面对面搏杀,这无疑是最为正确的决定。

其后,过不多时。在东南两面城头宋军都还没有得以破城之际,两个城门吱呀声响,忽然洞开。

而这个时候,在空中的五百热气球俨然已经所剩不多了。逃出冲天炮射程范围的,仅仅只有百余,反被大宋禁军的热气球撵着跑,正在狼狈逃窜。

秀山军出城。

马蹄滚滚,带起阵阵黄尘。

在赵良才的令下,城内秀山军怕真正是倾城而出。在东南两侧城门,都有万余人出城。

军卒数量,真要胜过宋军不少。

马军冲在前头,带着彪炳气焰。后头,则是不计其数的步卒。

大理军中显然是有能人的,要不然,居安数十年的大理军卒,怕是难以有这般气势。

只是,他们这气势,却并没有能够让宋军兴起什么sāo luàn。

城东侧,掷弹筒士卒们还在向着城头开炮。

号角突然昂扬。

十个军阵的士卒呼喝有声,步伐齐整。

黄尘滚滚。

原本呈矩形阵排列的十个军阵在行女车上令旗兵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变阵。

还不等城内马军冲到阵前,原本的矩形阵便已经变成了环形阵。

这环形阵和八卦阵颇为相似,只是八卦阵只有八卦,而这环形阵却是由十个小军阵组成。

掷弹筒被环形阵围在中间。

军阵前排各有士卒直接趴到了地上去。

紧接着的第二排半蹲。

第三排直立。

投炮车则也如掷弹筒那般,被拱卫在环形阵内。只是此时全部对准着城门冲出来的士卒。

各军阵中都有银甲将领,右手高举长qiāng。临危而不惧。

“杀!”

大阵之内,张红伟身侧有数个武鼎堂安卫殿供奉守护,还有亲兵数百。他左手挥qiāng,大喊出声。

行女车上令旗兵挥动令旗。

尘烟滚滚。

直面城门的那个军阵中的银甲将领最先挥动手中长qiāng。

有密集的qiāng炮声响。

许多轰天雷被投炮车甩到空中,画着弧线,向着那些出城的秀山军军卒落去。

阵中前三排士卒手中的神龙铳都微微震动。

霎时有秀山军马军士卒栽落马下。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紧接着,在前三排士卒匍匐压弹的同时,后面两排士卒也是半蹲或直立,扣下了手中扳机。

秀山军马军还来不及分散到环形阵外,怕是就足足折损有数百人之众。

但此刻,显然是没有人会顾及这么多的。

出城的大军顶着qiāng炮,还是向着环形阵冲杀过来。

有军伍绕向环形阵旁侧,还有的应该是尖刀,想要蛮力破阵,直接对着环形阵发起冲锋。

他们中间有不少人都携带着轰天雷。而且,还隐隐可见其中有江湖高手在掠动。

张红伟在阵中应该是能瞧见这些,但却仍是不动如山。

万人军阵,神龙铳、投炮车的火力不计其数,这样的军阵,可不是区区江湖高手就可以随便冲破的。

除非是真武境强者,或许才有这种可能。

而在南门,情形也大致与这边无二。

刘诸温军中虽然将掷弹筒全部调拨到了张红伟这边,但投炮车、神龙铳同样不少。

这些年军科、军工两部在赵洞庭的力挺之下,以极快的速度壮大着。这些寻常军火,已经可以说是在大宋禁军中得到普及。

刘诸温如儒面书生般,轻摇纸扇。盯着大理军卒的双眼深沉如渊,古井无波。

赵良才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了没有被炮火覆盖的南城头,看着天闲军呈环形阵布置。眼睛微眯,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掷弹筒、冲天炮的威力他都已经领教过。这两种大宋独有的火器,都让他心中发寒。

而此时,他麾下的军卒面对的神龙铳,可也同样是大宋独有。

这种又火铳改良过后的火器,不知又会爆发出何等的威力。

此情此景,恍然让得赵良才有种英雄老矣的感觉。

他在大理是老臣,也是能臣。但此刻,却是真正觉得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

在他尚且还是英雄情长之时,这个天下,可没有神龙铳、轰天雷、热气球等这些东西。

那时候打仗,真是靠着手里的刀qiāng,用血肉厮杀出来的。

士卒已经出城,不可能就此鸣金。此战胜负,已经不是他赵良才可以控制。他反倒是突然放松不少。

话说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他已经尽了,现在只有听由听命。

看着城外己方士卒不断摔落马下,然后被淹没在尘埃之中,赵良才心中并无太多波动。他只是忽然好奇,大宋皇帝到底是怎样的人。

在他接掌大宋以后,大宋的新型武器便是层出不穷。各种新政,也是开古无之前例。

难道世间还真有这般奇才?

以赵良才的身份,够得着知道在大理幕后还有个惊才绝艳的太子爷。也知道,现在的皇上段兴智的诸多举措,都实际是受那位太子授意,是在位那位神秘莫测的太子殿下奠定征战天下的根基。以前,他认为那位太子殿下是举世无双的存在,文才武略皆能压得满朝文武俯首,但这刻,却是突然有些没底气。只不知道,太子殿下和那大宋少帝,到底谁更厉害。

天下怕是又要重现盛唐之前的乱战纷争了吧?

可他赵良才,却已垂老。

忽然间,赵良才幽幽摇头,轻轻叹息。

而后他看向旁边一耳垂极大的年轻将领,道:“宋将军,不管此战胜败,以后秀山军便尽皆交由你掌管了。”

说罢,他从腰间取下虎符,递到面色诧异的年轻将领手中,就这般向着城下走去。

这刻,锦衣玉食数十载仍显精深抖擞的秀山总管,背影好似有些佝偻了。

年轻将领低头看着手中虎符,神色莫名。

他姓宋,名瑞立。初到秀山军中极为赵良才帐下参将,职位算不得太高,但却是颇受赵良才看重。

第986章 攻破秀山(下)(2)

因为,他是鬼谷学宫出来的人。

有语云,鬼谷学宫之人,个个都是有兴风作浪之能的大才。

宋瑞立实际上也的确称得上大才。

赵良才刚刚在城头上没能看出来什么端倪,但是,他却是看出来些许。

这南城门出城士卒不过万余。这点力量,要想攻破有强盛火器,且呈环形阵防御的宋军大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传令!”

宋瑞立忽然高居虎符,耳垂微微发红,“本将要即刻汇聚五百死士!愿誓死者,若能生还,封食百户!”

食百户,这绝对算是重赏了。这个年代,一个村子都没有百户人。

而食百户,就等于是将百户人全部赏给他。那百户人所居住之地,将会成为其私地,向其贡献税赋。

“传将军令!”

旁侧传令兵持着令旗跑开,在城头上沿线大喝起来。

财帛动人心啊!

只是短短的十余分钟时间过去,宋瑞立身周便汇聚有足足数百之众,绝对不在五百之下。

宋瑞立看城外。

城外仍是就灰尘弥天,qiāng炮连响。

大宋禁军的环形阵果真是不见有什么松动迹象,更别说是溃散。

飞天军中本有尖刀,可那些尖刀,却并未能直直插入到大宋禁军的环形阵中去。

那些江湖好手也同样未能建功。

宋瑞立眼神凝重地收回目光,道:“本将要你们带轰天雷去闯阵!破阵立大功者,封食千户!”

“是!”

他身侧将士们俱是大喝。

这年头并不缺舍得用性命博取功名利禄的好汉。

宋瑞立挥手。

即刻有士卒抬着盛放轰天雷的箱子过来。而后,将这些轰天雷派发到这些将士的手中。

宋瑞立看着军中职位最高的那个将领,又道:“这些勇士便由你统帅!若你破阵,本将封你做万夫长!”

这原本并不受重用的将领登时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脸上布满喜色。

虽然大理禁军数十万,但是能够成为万夫长,这已经是他之前连奢望都不敢的事。

至于自己能否活着回来,现在显然不在这将领考虑范围之内。

“去吧!”

宋瑞立又挥手。

五百余死士跑下城头。

而后,五百余骑出城。

他们抱着舍命之心,气势还真不是其余那些士卒能够相比。甚至之前那些尖刀队伍,也远远没他们这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双方投炮车的对轰中,这五百余死士直直向着大宋军阵中直面城门的那个军阵冲去。

此时,这个军阵无疑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有投炮车投掷过来的轰天雷在军阵中炸开,往往都能带走数个士卒的性命。

但是,整个军阵大体上却是不见有什么骚动。

大宋禁军总共不过二十多万。在赵洞庭最初实施军改以后,军中容貌便与当初截然不同了。

还在和元朝征伐厮杀时,大宋禁军组成成分驳杂,军中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其后,却是经过了大换血。

赵洞庭有严令,家中独子者不得入伍。这也就是说,这些大宋禁军士卒们家中都有兄弟,他们,是没什么后顾之忧的。

而往往这样的士卒,就要比那些担心家中双亲无人照料的士卒更舍得拼命些。

秀山军的投炮车让得大宋禁军的折损也并不小,但饶是如此,军中却并不见有人逃窜。

刘伯温坐在马上,看到五百出城的死士。

这刻,他眉头微微皱起,却是向着城头看去。而后,对着旁侧传令兵吩咐了几句。

传令兵驰马向着军阵跑去。

阵外,秀山军涌动。

万余人冲阵,这阵势,不可谓不大了。

厮杀声愈发浓烈。

这是血与肉的绞杀。

空中,秀山军所剩的热气球已经被宋军热气球追着飞到极远处去。

城东门,也是喊杀声震天。

只是这里没有将领组织敢死队破阵,应是宋瑞立的军令还没有能够传到这里。

张红伟在阵中显得游刃有余。

掷弹筒已经不再炮轰城门,因为此时已经没有必要。

他看着阵外那些涌动的秀山军士卒,眼神并无什么波动。

光靠这点人马,就想要攻破大阵,他不觉得秀山军有这等本事。

论士卒、论火器,秀山军哪点及得上他的天机军?

破阵如攻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已经是城头上响起的第二通鼓了。

张红伟可以预料得到,秀山军的攻势会要逐渐便弱。到时候他们便更无可能破阵。

他只是在等时机,等到秀山军士气由盛转衰时,便是他发起fǎn gong的时候。届时,秀山城唾手可得。

南门。

五百余死士穿过炮火,又越过前头袍泽,终于到得大阵前头。

他们顶着神龙铳的火力向前扑去。

可让得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好不容易冲到阵前,还未来得及扔出轰天雷时。在前面军阵中,竟是有轰天雷率先向着他们落来。

bào zhà声连绵。

五百余人的敢死队中,当即便有人被炸得血肉模糊。

剩下的人还在前涌。

城头,宋瑞立眼中闪过厉芒,眼神向着大宋军阵中落去。

大宋禁军竟然能够发现他这支并不显眼的敢死队,这自是让他意识到,这个领军的大宋将领并不简单。

为将者,能够将万人指挥得如臂使指,便能算得上是名将了。这个大宋将领,显然已经达到这种层次。

这出乎他的意料,也让得他心中微沉。

本打算有心算无心,可现在看来,他的敢死队,怕也未必能冲破宋军军阵。

此刻,饶是兵法娴熟的宋瑞立,也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他这般仓促接过指挥权,也是难以回天。

他又挥手,再让传令兵去组织敢死队。

而就在这个时候,东城门那边,已经响起第三通鼓。

宋瑞立心中猛沉,不自禁冒出来两个字,“败了!”

似乎是为印证他的猜想,东城门那头的炮火声忽然间密集起来。

第987章 将遇良才

大宋军阵在令旗兵的摇旗指挥下忽然变阵,两侧军阵收缩,由环形变成锥形,陡然间向着城内杀去。

刚刚还在进攻的秀山军将士根本猝不及防,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应对策略,就被淹没在宋军的反扑当中。

宋军顶着投炮车的炮火杀向城门。

中途qiāng声不绝于耳。

被冲散的秀山军士卒如同被风刮过的稻子们,成片成片地栽倒在地上去。

地面,早就被染红了。

城头鼓响不绝,却再也不能让军卒形成有效的抵抗。

不到一刻钟时间,大宋禁军破城。

无数大军涌进秀山城。

城头守卒不断往下扔雷,竟不能挡。

天机军士卒进城以后,qiāng炮声不绝于耳,又和城门甬道内的守卒展开厮杀。

但说是厮杀,以神龙铳对冷兵器,说是蹂躏也并不为过。

神龙铳的威力连甲胄都不能挡,实在不是刀qiāng可以相提并论。

近万天机军士卒尽皆涌到城外。

两侧方针士卒在令旗指挥下沿线排开,摆出防御阵型。将终于回过神来的秀山军阻挡在阵外。

秀山军冲阵途中,不断被神龙铳射倒在地,自是损伤惨重。

城门甬道内混乱不堪。可以想象,只要天机军将这甬道内外的不过两千左右守卒冲溃,这南城门便将尽入天机军之手。

到时候,攻守双方的角色怕是要对调。

城内甬道附近,有秀山军将领呼喝不断,面色涨红,但是,却仍旧没法阻止士卒的往后溃退。

人肉终究不是铁打的。

一排排的袍泽死在大宋禁军的神龙铳下,没有人能够感觉到不惊惧、不害怕。

城南门。

又有敢死队出城。

但这支敢死队却不出意外仍是被刘诸温发现。

他们歃血奋战,抛舍性命,还是没能得以将天闲军组成的环形阵攻破。

有出现过希望,但是,环形阵十个小方针互相策应。在刘诸温的指挥下,最终还是稳如泰山。

这过程看起来凶险,但其实也是必然。刘诸温领军才能不俗,指挥近万大军都滴水不漏,不可能被宋瑞立钻这样的空子。

城头。

宋瑞立低头看着手中虎符,嘴里不知低语了几句什么。然后忽然跑到旁侧不远,从擂鼓兵手中抢过了鼓槌。

鼓声阵响。

在这激昂的鼓声中,城外秀山军的士气好似稍稍被激发出来。

但终究,还是没能力挽狂澜。

在天闲军密集如雨的qiāng声下,这些久久破阵不成的秀山军士卒很快还是露出颓势来。

有神龙铳和投炮车的宋军军阵,便像是个刺猬。他们根本咬不下去,才刚刚露出獠牙,就往往会被刺得满嘴是血。

宋瑞立擂鼓同时,不断扭头看向城外战况。

眼瞧着大军再度陷入胶着状态,他猛地将鼓槌扔到地上,下令道:“鸣金!”

再继续打下去,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在城外的大军不可能破掉宋军大阵,只是徒增伤亡。

当初赵良才的选择不能说是错,在以往年代,遇到如此战况,大军出城作战绝对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只是如今,却是今时不同往日。

宋军的火器太盛,莫说秀山军只是比他们多数千人,就算是两倍、三倍大军,也未必能攻破他们的环形阵。

鸣金声突响,苍凉低沉。

城头令旗兵将秀字军旗挥舞不休。

城外秀山军大军中有将领回首望城头。

城头主将会鸣金,这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在这里率军厮杀,更是清楚此时的战局是如何的尴尬。

再不撤,兴许他们便是想撤都撤不掉了。

当下,这些将领们都不再迟疑。俱是大喝出声,然后带着持旗的猛士调转马头,往城内跑去。

兵马汹涌。

霎时间便是有黑压压成群的人涌向城头。

城外地面上遗留尸体无数。

宋军中冲锋号忽然响起。

刘诸温自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痛打落水狗,号角响时,原本呈环形阵的天机军士卒们汹涌而动。

喊杀声霎时间震天。

炮火齐鸣。

当秀山军进城时,天机军紧随其后杀到城内。

到这刻,便是东、南两侧城门尽破了。

宋瑞立立在城头内侧,看着城下士卒不断从甬道内涌入,忽然下令:“将全部轰天雷都集中到城门上头!”

传令兵持旗跑开,沿着城头沿线大喝。

登时便有许多士卒向着城门上头汇聚而去。

到得足足有数百人时,宋瑞立亦是跑到那里,双眸怒张,指着下面大喝道:“扔!”

一颗颗的轰天雷向着城下落去。

整个城门下头霎时间都被炮火覆盖。

正在汹涌入城的天闲军士卒们有不少人在炮火覆盖下被炸得血肉模糊。

攻城步伐硬生生被止住。

宋瑞立集中火力守城门,的确起到不小功效。

此时,饶是刘诸温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卒们顶着密集的炮火进城。

这样的大仗,不可能没有伤亡。

接下来的厮杀,便真没有他们这些主将什么事了。此战不出意外要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胜,定然会是天闲军胜,但天闲军会为此付出多少折损,谁也没法预料。

刘诸温此时也意识到,城头主军的将领不是庸碌之辈。寻常将领,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集中火力的法子。

他的眼睛,遥遥向着城头上看去。

霎时间,好似和宋瑞立的眼神在隔空对视。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而紧接着,刘诸温的眼神中便流露出淡淡笑意来,嘴角亦是轻轻扯起笑容。手中羽扇,又重新摇了起来。

他忽然间现在很是悠然。

宋瑞立似是有所感应,回首,向着城内上空看去。而后,脸色变得微微苍白。

鬼谷学宫不意味着无敌。

自古以来,鬼谷学宫中出现良才无数。

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李斯、吕不韦、白起、李牧、王翦等等等等,个个都是名垂千史的人物。

第988章 火烧秀山

可哪怕是他们这些人中,也同样有不少人折损沙场或是朝堂。有的是死于同门师兄弟之手,还有的,却是被江湖豪杰打败。

这世间的能人真是太多了。

宋瑞立下令道:“将所有的轰天雷全部扔下去,下城头作战!死,也要将宋贼挡住!”

他不愿服输。

这是他出学宫的首战,虽是临危受命,却也是扬名立万的最佳机会。

只要他能够在此战中力挽狂澜,便立刻能成为名扬天下的人物。

他怎能轻易舍弃这样的机会?

怎能让鬼谷学宫蒙羞?

他还可以坚持,只要等到国舅的善阐府大军赶到,此战,未必没有将大宋两支禁军全部覆灭的机会。

他看着空中,双眼渐渐眯起,而后,在城头轰天雷如雨般落下时,他向着城下而去。

空中,宋军的热气球俨然又已经折返回来。

很显然,秀山军中的热气球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全军覆没的结果。

此时空中,已然再也看不到秀山军热气球的踪影,只有大宋禁军那被染成深红色的热气球还在飘荡。

球囊上印有金龙,栩栩如生,如同在血海中张牙舞爪。

这球囊的颜色和图案,都是赵洞庭设计出来的。

大宋,必将在腥风血雨中重新崛起。

这是他的梦,也是所有大宋臣民的梦。

不复临安誓不休!

这句话,赵洞庭对老卒说过,对大臣说过,亦对全军将士说过。

近两百深红的热气球很快到得城头上空。

而后,便是有轰天雷落向城头和城内。

刚刚还用轰天雷轰炸下头天闲军士卒的守军,在这刻还没能跑到城下去的,大多数都被覆盖在炮火之内。

短短时间内,城头上便几乎再也看不到活人,满目狼藉。

军旗在燃烧。

城下秀山军亦是被炸得哭爹喊娘。

但是,在某处却仍是战鼓响彻不断。

在宋瑞立的命令下,秀山军将领们率着士卒死战不休。

每寸土地都染有鲜血,沾有亡魂。

秀山军毕竟是大理嫡系,虽然没有神龙铳,但轰天雷却是不少,对天闲军亦是造成不少阻碍。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除去当初秦寒率军攻雷州外,这算是大宋和大理的第二次大仗。

不出意外,这又将是尸骨累累。

但总体上无疑还是宋军占据着巨大优势,不论是从形势,还是从折损上来说,都是如此。

两处城头俱是战乱不休。

其后,东侧城门在强大的炮火支援之下,还是先破城头。

天机军将士们攻到城头上时,被炮火轰炸过后的城头上已然见不到多少秀山军士卒。

他们以雷霆之势便将整个东门城头都给夺了下来,中途,未遭遇到半点成规模的抵抗。

越来越多的天机军将士们此时都已经涌入到城内,反而是之前出城的那些秀山军士卒,此时被挡在外头。

城头督战主将没能幸免,被神龙铳打成筛子。

天机军会忽然发起反扑,直接进城,这的确出乎他们的意料。

而天机军后军将他们的士卒尽皆挡在城外,就更要出乎他们的意料。

此时,无论是城头,还是城门甬道,都在宋军的掌控之中。

城内那些守卒不过区区数千人,在折损无数以后,早已是作鸟兽散。

天机军中携带的投炮车、掷弹筒都被搬上城头。

而后,炮火便开始向着城外宣泄。

还有不少士卒向着下面扔掷轰天雷。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是打定主意要在此战中打出大宋声威,显然并没有要节约炮弹的打算。

城门甬道,天机军将士们重重叠叠,组成神龙铳阵,不断对外开qiāng。

城内、城外,皆是不断有秀山军士卒中弹栽倒。

在这样的厮杀中,栽倒下去,便很难再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除非是将领受伤,要不然,寻常士卒,根本不会有人管。甚至被袍泽直接拍马踩踏过去的,也有不少。

当然,也有誓死保护士卒的。

这个时候,人性是光辉的。同时,也是淡漠冷血的。

张红伟见得大局已定,传令军中几个团长,让他们率领士卒赶往南城门驰援。

只不过十余分钟,便有数千天机军将士从城内街道直接向着南城区蔓延。

此时天机军占据着城门之势,又将原本靠近城门还没有来得及撤走的秀山军投炮车尽皆俘获。有数千人,守城足矣。

街道上,家家都是关门闭户。

数千天机军将士跑向东城区时,在街道上偶尔遇到零散的秀山军士卒,没有客气,俱是开qiāng放倒。

不到两刻钟时间,他们接近南城门下。

这个时候,南城门处,秀山军士卒还在和天闲军士卒浴血厮杀。秀山军靠内,天闲军在外。

宋瑞立立在高处督战,原本看着整个战局,心中还抱有希望坚持到姜夔的援军赶到。此时,看到数千天机军,脸上便再无血色。

他不是神。

刚刚南城门之战艰险,他好不容易才将局势稳住在这个情形之下,却是根本无力再去掌控东城门的那些秀山军。

这年代指挥打仗,传令本来就颇为不变。而且他在这边根本看不到东城区战况,也不敢轻易下令。

之前那头炮火声忽然密集起来时,他便知道东城门极为可能已经失守。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天机军会这么快赶过来驰援。

那边可是有足足一万五千士卒啊,难道这么快就被天机军给打得溃败了不成?

宋瑞立并不知道张红伟直接率军冲占了城头,此刻却是颓然闭上了双眸,叹道:“庸将……庸将啊……”

他显然是在责备那东城门处督战的将领们。

在他看来,只要不傻,便完全没理由这么快就被天机军攻占城门才是。

但现在说这些,显然也并没有什么用。

再睁开眼时,宋瑞立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挣扎之色,然后便又很快变得坚定。

他大概是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人,见得数千天机军士卒越来越近,竟是仍然不愿下达撤退的命令。

第989章 阿四回家(1)

“死战!后军沿街布防,挡住宋贼援军!”

他冷冷对着旁边等候着的传令兵吐出这句话来。

传令兵匆匆下楼。

这场仗,怕是真正要打到有一方彻底不支才会作罢。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秀山城内炮火声从正午直直延续到近夜时分才堪堪停止。

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在空气中飘荡不休。

城内尸横遍地。

赵良才、宋瑞立等人逃出城去,但哪怕是算上随行的亲眷,也不过是区区千余人。

其余秀山军士卒,在城内要么是被歼灭,要么,是跪地乞降。

张红伟等人对这些大理士卒并没有太多客气,缴械以后,押在军中。

其后大军到城内军营造饭,军营内粮草、军械尽被宋军纳入囊中。

有团长带着军卒连闯秀山城内各个府衙,将府衙内财物能搬的搬,不能搬的,也当场砸毁。

最后,秀山城内各处府衙都是大火蔓延。

这让得城内百姓惶惶不安,只以为宋军会要在城内进行烧杀抢掠,甚至屠城。

有人匆匆带着家眷出城。

但结果,这夜在大火熄灭过后,秀山城内却是异常平静。

大宋禁军没有任何扰民举动。

焚毁府衙,是张红伟下的令。皇上说过,大理在广王作乱之事中推波助澜,此行攻理,要让大理付出代价。

但扰民、tu shā百姓,却是赵洞庭严令禁止的。

张红伟也只有如此,发泄心中怒气,扬大宋军威。

大理想要重建秀山郡这些府衙,肯定又要耗费大量的金银财宝。

翌日。

城内两处军营中在清晨时分亦是大火蔓延。

浓浓硝烟,几乎在秀山城内任何哪处都能够看得到。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带着大军就这般出城。

军中粮草、金银财宝、军械无数,还有秀山军降卒七千之众。

虽然此战天机、天闲两军亦是折损士卒有将近四千之众,但将士们脸上大多都仍旧有着激动、昂扬之色。

四千大军破三万人镇守的大城,这当然是大胜。

大军北进,向善阐府行。

就在这日的下午时分,便在官道上和善阐府赶往秀山郡援助的援军相遇。

两军相隔仅仅不过十余里,都收到斥候探报,各自在官道上停止前行。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立马在大军前头。

待得大军驻足以后,张红伟问刘诸温道:“刘军长,咱们是且先避其锋芒,还是……”

刘诸温摇扇轻笑,“张军长可知道白袍神将陈庆之?”

张红伟微愣,然后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南朝白袍陈庆之,七千白袍军以少胜多,纵横千里,连破北魏大军。可谓是军界传说,他自然不会没有听说过。

而现在他们的处境,和当初深入北魏国境的陈庆之是差不多的。

张红伟紧接着又道:“那张某率领天机军去试试他们的斤两?”

刘诸温却是摇头,“野外作战,何须天机全军出动。不如张军长将猛虎军先借我,我去冲阵,如何?”

猛虎军是天机军中的特种部队,军中士卒皆是天机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不是寻常士卒可比。

张红伟微微诧异道:“刘军长莫非是要就以猛虎军和神鼎军去破阵?”

刘诸温道:“只要张团长你率军在后掠阵,足矣。”

“好!”

张红伟点头,“那此战,张某便看刘团长再创辉煌了!”

用刘诸温的法子,他们以大胜的形势攻破秀山城。如今,张红伟对刘诸温自是更加佩服得紧。

论武力,刘诸温不如他,论箭术更是远差。但若论兵法计谋,他却也是自愧弗如。

当即,张红伟就将猛虎军的统帅,也就是猛虎军团团长给叫来,让他听从刘诸温调度。

刘诸温率领猛虎、神鼎两军,共计不到两千人,领先大军,率先继续向北而去。

张红伟率着大军跟在后头。

十余里路途,对于大军而言,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毕竟这个年代,大军行军能够日行百里已经是极限。

但刘诸温率着的猛虎、神鼎两军却是都有快马,马蹄滚滚,向着北面的善阐府援军极速驰去。

雷州港口。

有桅杆上挂着海龙帮旗帜的商船靠岸。

海龙帮在雷州诸多以海运为敛财手段的帮派中算是个奇迹。因为这么多帮派,只有海龙帮得到官府的正式海运文书。

这区区一张纸,就足以完全将海龙帮漂白。虽然仍是被叫做海龙帮,但实际上已经和寻常商会并无两样。

而这,当然是赵洞庭念着当初对付雷州贵族张光耀时,海龙帮立场坚定,没有投向张光耀反对付他。

这足以说明,海龙帮的帮主于全东还是有些良知的。虽是江湖人,但心中有着热血。

老吴头被拉进军情处,给海龙帮海运文书,都是赵洞庭亲自授意。

海运文书,更是雷州知州希逸后来亲自送到于全东的手里。

商船刚刚靠岸,便有许多海龙帮的帮众围拢上来。

帮内商船每次出海,都会带着满船的货物到东沙群岛。然后,在东沙群岛又带回满船的流求等国特产。

这等于是赚两道钱。

这回老吴头的商船延迟这么长时间才回到雷州,说不得是有什么好事。各自暗中猜测的帮众们,便更是觉得干劲十足。

“老吴头!”

“吴掌柜的!”

老吴头才刚刚走出商船,就有不少站在渡口上的人向他打招呼。

他的身份随着海龙帮水涨船高,现在在雷州帮会、商会中,都能算是号人物。

老吴头也连连拱手,客气还礼。

然后对着迎到面前的海龙帮帮众们喊道:“兄弟们,快些将东西都搬上岸!”

有人却是注意到跟在他后头的李阿四和萱雪两人,不禁露出惊色,“虾米?”

他们中间有人以前和李阿四共事过许久,这两年只传言李阿四留在流求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回来了。

第990章 阿四回家(2)

李阿四稍微黝黑的脸上露出些许激动之色,甚至眼眶微红,喊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萱雪在旁边瞧着,悄然拉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他留在阿猴城,舍下家中父母兄弟,都是为她。

这份深情,她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是触动。

而这幕,落在海龙帮帮众们的眼中,就让得他们惊讶不已了。

这极为漂亮的姑娘,该不会是虾米的妻子?

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因为不管怎么看,两人都不显得般配。

姑娘如同天仙般绝美,李阿四却是怎么看都像是裤腿裹泥的农民。

但两人有这种亲密举动,不是夫妻,却也不可能。而且还是这姑娘主动拽住的虾米的手。

有帮众咽着口水道:“虾米,这位姑娘,该不会是嫂嫂?”

此刻,连老吴头都被冷落。大家的眼神大多都落在萱雪的脸上。

和李阿四在流求厮守的两年,兴许是受到爱情的滋润,让她的姿色看起来比之以前要更为漂亮。

李阿四脸上不免露出来些许自豪之色,点头道:“对,这是我的妻子。萱雪。”

萱雪轻笑着,盈盈施礼,“萱雪见过诸位兄弟。”

宛若大家闺秀。

这就更是让得帮众们目瞪口呆。心里都只在感叹这虾米家祖坟怕是青烟冒起数十丈了,竟然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甚至有帮众只在暗想流求是不是美女其多,自己要不要也去流求试试运气。却是殊不知道,萱雪并非是流求人。

“夫君,咱们先回家去吧?”

而萱雪施礼过后,贴在李阿四旁边,又对李阿四说出这句话来。

这副亲昵模样,只差点没让得一众认识李阿四的帮众们眼珠子都红了。

李阿四对着弟兄们拱拱手,道:“兄弟们,我先回家去看看。待明日,再到帮中拜会帮主和诸位兄弟,请诸位吃饭。”

在流求开客栈将近两年,他也算是小有身家,且又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物,如今言行举止,自然不是以前能够相比。

帮众们木木讷讷,足足过好几秒,才有人点头,讷讷地道:“好……好……”

李阿四、萱雪两人牵着手,走下桥板,就这般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远去。

直走出许远,都还有人没舍得将眼神收回来。

有人问老吴头道:“老吴头,这……这姑娘真是虾米的老婆?”

老吴头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你们就别想了,虾米是交着大运的人,以后他的成就,不是我等能够相比啊……”

话到末尾,他的心里亦是有些感慨。

只可惜,自己当初带着赵公子出海时遇到海盗,没能够坚持保护赵公子。要不然,自己如今便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对于赵洞庭的身份,老吴头其实隐隐然已经有些猜测。但错过的机会,却是不会再回来。

萱雪看起来和赵公子关系不浅,虾米和她成为夫妻。以后的成就,真不是这些海龙帮帮众们通过努力就可以达到的。

而帮众们听得这话,又是懵了。

心里,或许有些苦涩,有些嫉妒。

这是人之常情。

谁看到以往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人突然扶摇直上,心里都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海康县外二十余里处,有个小村。

村里里总共不过十余户人家,隐藏在青山绿水当中,很是不显眼。

这样的小村子,以前是没有什么出落的。村中青壮要么在家中务农,要么,就是被城内那些帮派给雇去做了苦力。

后来朝廷科举,这人丁稀少的村子里也没有人一鸣惊人,连个秀才都没有出现。

村内某处,有片菜园。菜园内,可见有带着草帽的人在忙碌。

菜园下面有条不过米余宽的小水渠,水渠旁,则是通往村内的泥泞小路。

李阿四和萱雪两人牵着手,行囊都背在李阿四的背上,向着村内缓缓走来。越近村,李阿四的脸上便愈发显得紧张起来。

近乡情怯。

甚至,他的手心中都冒着汗。

这年代极是讲究孝道,在流求将近两年,他没能侍奉在双亲面前。这自是让得他心中歉疚。

萱雪感知到李阿四的情绪,偏头,报以微笑。

两人沿着泥泞小路往坡上行。

经过菜园旁侧,李阿四向着菜园内看去,便忽的怔住。

“父亲!”

“母亲!”

他忽的松开萱雪的手,向着菜园里跑去。最终,跪倒在一对看不出真实年纪的老夫妻面前。

他们大概也就五十多岁的年级,但看起来,却俨然像是超过了六十。

老夫妻看着李阿四跪倒在面前,都是怔住。

然后,老妇人眼眶倏然红了,有泪淌出眼眶,“我的儿……我的儿啊……”

自李阿四出海未归后,其实老吴头常常会来村中看望他们两老,且会给他们些银钱,说是李阿四给的。

这些银钱,真是李阿四给的。但两老却只误以为是老吴头自掏腰包给他们的补偿。

这样的事情在村中不是没有,有些人家的孩儿死在海外。那些帮派,便偶尔会送些银钱、粮食过来。

老吴头送得很是勤快,且总是说李阿四是留在了流求。

但两老,又怎会不怀疑自家孩儿已经死在海外?

他们家中,除去李阿四,便只剩下个从小就患有疾病,疯疯癫癫的大儿子了。

这两年,如果不是老吴头常常来,且两老心中多少还抱着些期望,怕是早就已经撑不下去。

如今,见得李阿四活着回来,两老怎能不激动?

哪怕是李阿四那老实巴交的父亲,此刻,也是有眼泪流出眼眶。

李阿四的脑袋不断叩在地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额头将地面上的泥泞溅起,溅在他的脸上、锦袍上,顿时让得他变成泥人。

接连叩首以后,他抬头,嘴角有笑,眼中却是泪流。

这又哭又笑的样子,只似痴癫。

“快起来,快起来!”

老妇人忙将自己这儿子扶起身来。

第991章 阿四成婚

老丈也在旁边哽咽着连连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这是祖宗在保佑我老李家啊……”

周围几个同样在菜园里劳作的村民,都看向这边。

萱雪微红着双眼,咬着唇,缓步走进菜园。

她的出现,让得李阿四的父母都是微微怔住。

在这样的小村庄里,莫说寻常时候,便是数十年,也是难以见到这般大美人的。

明珠生晕,体态婀娜,较之那以前流传下来的仕女图中的佳丽们还要明艳许多许多。

旁侧不远的村民们也是愣住。

萱雪对着两老盈盈施礼,“萱雪见过……公公……婆婆……”

此刻的她,脸颊绯红,含羞带怯,还有点儿紧张,再也没有以前那种顾影自怜的清冷。

一语惊天人。

她的话,让得李阿四的父母和旁边的村民们更是愣住。

谁也没想过,这个绝美的女子竟会是李阿四的老婆。因为不敢想。

或许从这个村庄出现在这世界的时候起,便没有这般美丽的姑娘嫁进来过。这,比之村里出现富翁、大官,都还要更让人觉得稀奇。

李阿四站起身,挠了挠头,嗫嚅道:“父亲、母亲,这是我的媳妇萱雪。孩儿不孝,在流求两年,都没能带她回来见你们。”

不是不想回来,而是那时萱雪身上还担着责任,不能回。

李阿四的父母总算是回过神,老丈讷讷道:“她……她是你的妻子?”

虽然李阿四是他的孩子,但这,却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因为无论怎么看,自己的孩子都不应该能娶到这样的姑娘。

在这个村子里,能够娶到城里识过字的姑娘,都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喜事。

李阿四的母亲有些慌乱,瞧瞧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便只说出来两个字,“好,好。”

萱雪轻笑,道:“要不……我也帮父亲、母亲的忙吧?”

李阿四也在旁边傻笑,满脸的泥,看起来真的很傻。

“不、不用了。”

李阿四的母亲瞧了瞧旁边菜土,“这样的粗活,我们干就行。”

而后又连道:“走,走,咱们先回家去。”

她好不容易接受萱雪是自家孩子婆娘的事实,大喜不已,很是激动。搓着手,又拽住李阿四的手,便往菜园外走去。

李阿四的父亲也连忙将锄头扛在肩上,在后头跟着。

萱雪对着旁边的村民们笑笑,显得有些腼腆。静静走在李阿四的旁侧。

那些村民们,仍旧呆愣原地,都只在想,李家的阿四这两年在外头到底是有怎样的遭遇?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回过味来。李阿四身上穿着的锦袍,是他们只看到城里人才穿过的衣裳。

这孩子大概是在外头发达了。

如此,能娶到这样漂亮的婆娘,便也不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李家人渐行渐远,村民们眼中各是流露出艳羡之色。

路上,李阿四的父母没好意思说话,李阿四也没有说话,萱雪自然就更是不会开口。

直到家里大堂中坐下,李阿四母亲忙着去泡茶,气氛都仍旧是显得有些尴尬。

都说丑媳妇见公婆是尴尬的事,但媳妇太漂亮,也同样如此。萱雪的气场,足以让得李阿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的父母觉得有些拘谨。

李阿四的父亲坐在椅子上,双手无意识地不断搓动着,眼神意动,大概是想问什么,但许久都没能问出口。

李阿四将两个包袱打开,里面是许多金银,还有几件衣裳,以及些许补药。

他将衣裳和补药都放在桌上,“父亲,这……这是萱雪特意买给您和母亲还有大哥的。”

有痴痴傻傻的中年人从里间走出来。

他手指放在嘴里嘬着,但看到李阿四,却是露出极为惊喜之色,跑到李阿四面前将他抱住,大声地喊:“弟弟、弟弟!”

这刻,李阿四这痴痴傻傻的大哥,眼中有泪水流淌出来。

大概李阿四不在家的这两年,他时刻也是牵挂着弟弟的。痴傻,反而更为单纯,更为深情。

“哥!”

李阿四的眼眶也有些微红。

“哥哥!”

萱雪微愣之后,盈盈给李阿四的呆傻哥哥行礼。

这幕,落在李阿四父亲的眼中,让得他原本有些复杂的眼神在这瞬间变得很是亲近起来。

从这刹那起,他应该是打心里认可这个儿媳。不管她是何出身,是何过往,她能够对这呆傻哥哥都如此,便都不重要。

“仙女!仙女!”

李阿四的哥哥偏头瞧见萱雪,兴高采烈,拽着李阿四的手蹦蹦跳跳,“弟弟,有仙女来我们家了诶……”

李阿四从桌上拿起买给哥哥的衣裳,笑道:“哥,这是我的媳妇。诺,这是她给你买的新衣服,你快些回房间去换上。”

呆傻哥哥的眼神便又落到衣服上,更是高兴,随即想想,却是说:“新衣服要过年才能穿的。”

简简单单的话,却是让得李阿四和他父亲的眼眶又同时红润起来。端着茶正走过来的母亲也是如此。

他们李家,以前真不富裕,便是过年,都罕有新衣服可以穿的。

李阿四带着些哽咽道:“没事,哥,咱家有钱了。以后弟弟让你常常都穿新衣服。”

呆傻哥哥歪头想想,这才答应,“好!”

然后便拿着衣服又往房间里走去。

李阿四的母亲端茶给萱雪,而后,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李阿四开口,将他这两年往流求、住流求,和萱雪之间的事情说给两老听。

听完,李阿四的父母亲又都是沉默许久。

他们这才知道,萱雪的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人世。而这个极漂亮的姑娘,身份也不是那么简单。

她愿意嫁给李阿四,真是自家孩子前辈子积的福气。

呆傻哥哥穿着新衣服从里面走出来,径直走到李阿四面前,问他好不好看。

李阿四给自家哥哥整理着衣服,连连说好看。

他父亲则是看着萱雪,突然说道:“萱雪姑娘,要不……还是让阿四和你办个婚礼吧?你嫁到咱们李家,总不能委屈了你的……”

第992章 现代战法

萱雪俏脸微红,“公公叫我萱雪就好。”

旁侧李阿四的母亲也是轻轻捏了捏丈夫的手。

李阿四和萱雪早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还叫人萱雪姑娘,的确不合适。

“好,好。”

李阿四的父亲满脸堆笑地点头。

萱雪又道:“婚礼的事情,萱雪全凭公公、婆婆的主意。”

眼神却是向着李阿四瞟去。

没有女人不向往这辈子能够有个难望的婚礼。

“阿四。”

李阿四的父亲在对李阿四说话的时候自然就要随意许多,“你怎么想?”

“当然要办,当然要办。”

李阿四感受到萱雪的眼神,连连说着,“孩儿明日要去县城宴请帮主和众位弟兄们,便将东西也给采买回来。父亲、母亲你们可以去跟乡亲们说,让他们都来参加我和萱雪的婚礼。”

说着又问萱雪,“萱雪,这不会耽误什么事吧?”

萱雪轻笑摇头。

这日的李家是热闹的。村民都赶来看李阿四娶的漂亮媳妇。

翌日,李阿四带着萱雪到渡口,请海龙帮于全东和有空的弟兄们到海康县内下馆子。同时,也将请柬给发了出去。

而后便是数辆马车拉着大堆货物跟着他们回到李家。

他们两的婚礼在两日后就操办了。

新娘萱雪美艳不可方物。

场面很热闹,连海康县县令都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竟是亲自赶到。显然,他是知道些nèi mu的。

这自是又让得村民们好生惊讶。

再其后,李阿四、萱雪两人便带着父母和呆傻哥哥赶往长沙。

当然,这都是后话。

他们两的故事或许会在村子里流传许久,但大概,他们这辈子很少有机会再回来这个村庄。

画面重新回到大理。

刘诸温带着两千轻骑特种士卒远远赶在前头,只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和官道上停滞的姜夔援军遭遇上。

官道上士卒绵延,不见其尾。姜夔此番所派援军,怕是有过万士卒。

但刘诸温率着两千士卒,就这般直直向着善阐军冲去。

善阐军火速驰援,军中显然并未带多少辎重。霎时间内,厮杀就展开起来。

大宋两千特种士卒强行冲阵。

尚且还距离着善阐府军有数十米距离时,前头士卒便是齐齐举qiāng,向着前头的善阐府军开qiāng射击。

厮杀便是这样展开。

善阐府军显然没能习惯这种打法,在这遭遇初始,前排便有不少士卒中qiāng栽落马下去。甚至,其中还有穿着甲胄的将领。

不过他们还是拍马,向着大宋特种士卒迎来。

这年头打仗,更为讲究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官道两侧并非草原,而是树林。这就更让得这里具备着狭路相逢的意境。

刘诸温居在军中,旁侧有扛着大纛的猛士。在他令下,猛士猛然摇动手中大纛,左右摇晃。

而后,猛虎军和神鼎军竟是分别向着左右两侧树林里驰去。

此刻,他们和善阐府军相距约莫不过十米。

官道前后,尽皆是尘土飞扬。

看着大宋禁军忽然分开,向着密林内蹿去。这显然让得率军冲杀的将领有些发懵,有种箭刚刚射出去,猎物却已经跑开的感觉。

刚刚看着大宋禁军那般来势汹汹,他们都只以为,大宋禁军会和他们面对面展开厮杀的。并未想过,大宋禁军会开qiāng就跑。

而猛虎军和神鼎军分别蹿到林子里以后,形势也是不同。

饶是他们都是大宋禁军精锐中的精锐,窜进这样的密林,队形也没法再保持严谨。

不过怎么说大军都还凝聚着,并没有分散。

两杆分别绣着下山猛虎和大鼎的大纛在林子内若隐若现。而后,士卒们纷纷翻身下马。

“杀!”

善阐府军中有大吼声响。

这发号施令的将领显然功力不弱,吼声在官道上回想不绝。

善阐府军士卒们喊杀震天,分别杀向两边密林。

大宋禁军不过区区两千人,竟然还敢两侧迂回,不集中力量直接冲阵。这在兵法上来说,无疑是愚蠢的选择。

纵是在密林中厮杀,两千人又怎可能打得过他们足足万余大军?

而让得善阐府军没有想到的是,猛虎、神鼎两军士卒下马以后,做的头件事情,竟是用力拍打战马的屁股。

战马吃痛嘶鸣,向着林外官道撒蹄子狂奔。

密林都似乎在震荡。

官道上,善阐府军的骑兵这时也已经下马,抽刀,杀向密林。

万余人,足以算得上是浩浩荡荡了。

官道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影。

两支军队都是看似形乱,但神,并不乱。各自都还在将领的指挥只下。

直到猛虎、神鼎两军的战马冲出密林,情况才发生变化。

元朝铁骑以往能够无往不利,依仗的便是快马的冲势。可想而知,马群冲锋起来的威力有多么浩荡。

大宋两支特种部队的战马本就如他们的主人一般,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这时冲出密林,不出意外将善阐府军的阵型撞乱。

虽然这途中未必有多少善阐府军的士卒折损,但是,却给密林中的猛虎、神鼎两军争取到了短暂的机会。

士卒们在将战马驱赶出密林以后,在将领们的号令下,纷纷找到障碍物,开qiāng射击起来。

这,当然都是刘诸温的授意。

这刻,他坐在密林中的青石上,羽扇轻摇,看似闲散,但这模样落在两军将士眼中,却是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仗,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以前拿刀qiāng的时候都是正面冲杀,后来军中发放神龙铳,他们也没有想过仗还能这样打。

整个大宋,似乎只有皇上才能将火器运用得这般出神入化。

如今,大概又得加上个刘诸温军长。

有冲进密林以及还没有冲进密林的善阐府将士猝不及防,被神龙铳射倒在地。

猛虎、神鼎两军士卒都是以特种兵训练方法训练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开qiāng专挑着那些善阐府军中的将领打。

第993章 再获大胜(1)

是以,善阐府军中的将领硬是折损不少。上到千夫长,下到百夫长,几乎只要是冒出头的将领,便很少有人能够幸免。他们旁侧的袍泽、亲兵便是想护,也护不住。往往将领死了,他们都还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射击过来的。

刘诸温无疑算是兵家奇才了。

大宋之中,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就精通火器之战打法的,除他之外,再无他人。

当然,他肯定也在这其中下了番苦工,也和他以前没有领军作战过有关系。

没领过兵的他,没有形成以往冷兵器作战时的惯性思维,要接受这种火器新型打法,自是更快。

正如赵洞庭所料,在他发明出火器以后,这年代的作战,越来越向着现代战争接近。特别是大宋禁军,除去火器的威力还是有所限制以外,其实和近现代的军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样超时代的近现代军队,和善阐府军这样仍用刀qiāng的军队厮杀,将会占据何等的优势可想而知。

这便和当初西方殖民者攻打尚且还未开化的美洲土著相差无几。

密林中qiāng炮声不绝于耳。

猛虎、神鼎两军士卒躲在树后或是石头后,也很快习惯这种打法,个个都是神情昂扬。

这样打仗,和他们在军营中练习打靶时好似并没有太多区别。只是在军营打的是稻草人,在这里,打的是真人而已。

而他们中间多数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又岂会惧怕这样的场面?

在这样战火纷争的年头里,人命,其实是不值钱的。上沙场越多,也就自然而然地会变得淡漠。

打仗本就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善阐府军付出极大代价冲进密林。

好在他们也有轰天雷,才不算是完全被动挨打。也有人向着深处抛雷,予以还击。

至于那些弓箭,在面对猛虎、神鼎两军时却是收效甚微。

大宋禁军特种部队可谓是赵洞庭倾全国之力武装起来的部队,身上甲胄俱是新型钢铁所致。这,不是箭矢轻易能射得进的。

有箭矢偶尔射在躲在障碍物后的特种士卒身上,却只是发出叮当的响声,然后箭矢便向着地面落去。

新型甲胄上,多数只不过留下淡淡的印痕。

想要射破这样的甲胄,不是那种能拉开几石弓的猛人,怕是难以做到。

而等到终于有士卒冲到猛虎、神鼎军的面前,却又发现,这些猛人的手上功夫也要较之他们强过许多。

两军士卒身上皆不过是带着bi shou,但个个,都几乎能将bi shou玩出花儿来。

更有猛人直顶敌军qiāng矛,不做闪避。

结果,是qiāng头被甲胄硬生生挡住,刺不进去。

这点,军科部是做过实验的。要以qiāng破甲,没有些武功功底的人根本做不到。

大理、元朝等国冶炼出来的铁器,质地较之大宋的新型钢铁实在是要差得太远了。

下元境高手当然有以qiāng破甲的实力,可善阐府军中,又能有多少下元境高手?

要知道,这样的高手,便是猛虎、灭煞、大圣等大宋特种部队中,也是不多的。连究竟训练的飞龙军中,现在也还不到半数。

赵洞庭的精兵政策之效,在这场算不得浩荡的战事中,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宋禁军二十余万,或许真有和百万雄军厮杀的实力。

这场厮杀,并没有很快结束。

万余人的善阐府军携带人多势众之盛,虽然在冲杀过程中饱经摧残,但后头到底有大将坐镇,不会那般轻易溃败。

而刘诸温,却始终只是盘膝坐在青石上,好似在钓鱼的姜太公。

胜负,似乎在他心中早就已有定论。

qiāng炮声自始至终就没有断绝过。

善阐府军士卒的损失,不知道要比猛虎、神鼎两军大多少。

日头向着西边越偏越多。

本就昼夜温差极大的大理,在这种时候,空气中便是弥漫有浸人的寒意来。

这股寒意,并未能浇灭厮杀中的热血。

猛虎、神鼎两军主动进攻,又占尽优势,自是不会撤退。

而善阐府援军,大概是将领们觉得要是被区区两千人打得溃败太过丢脸,军中也始终没有鸣金声响。

直到,张红伟率着后头大军携带寒意和杀气,从官道南侧袭来。

虽然只是约莫两千余骑作为先锋部队,但这两千余骑,却是让得善阐府军的将领们心中泛起浓浓苦意与惧意。

“进攻号。”

坐在青石上的刘诸温终于首次开口,三个字淡淡的吐出来。

号角声在密林内忽然响彻。

“杀!”

“杀……”

一声声吼。

猛虎、神鼎两军士卒不再隐藏,纷纷从掩体后冲杀出来,发起冲锋。

善阐军顿时陷入三面受敌的困境。

军中主将不知道是何许人,见得此状,面色难看,但终究还是下令鸣金。

再打下去,显然也只会是徒增伤亡,甚至全军覆没在此。

他自是不甘的,可不甘,又能怎样?

持有神龙铳的大宋禁军,作战能力要远远超过他的意料。甚至他以前连想也不敢想,这世间竟有如此精锐的部队。

或许,在持冷兵器厮杀的情况下,只有全军皆是下元境以上高手的军队,才能发挥出这样威能吧?

可天下下元境高手又有多少?

甘愿参军的又能有多少?

朝廷忌惮江湖,江湖,何尝又不是始终宁愿游离在朝廷之外。

鸣金声响。

官道上的善阐府军没敢迎上从北面杀来的轻骑队伍,率先如潮水般向着南面撤去。

两侧树林中已经在和猛虎、神鼎两军正面交锋的军卒们亦是纷纷涌出密林,跟在大军后头拔腿狂奔。

士气在鸣金声响的那刻起便散了,这刻,谁都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才好。

刘诸温从青石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从官道北面疾驰而来的军卒没有去追击逃窜的善阐府军,在官道上驻足,射杀两旁密林中蹿出来的善阐府军。

第994章 再获大胜(2)

能跑的,都跑了。

没能跑掉的,在见得大军很快离去以后,再没有战意,跪在地上乞降。

这场战争,并不算有多大的阵仗。起码和以前赵洞庭御驾亲征打的那些仗比起来,场面便要小上许多。

但战果却算得上是辉煌。

善阐府军逃窜离开的士卒怕是仅仅就剩那么三千左右,跪地乞降的说不定都要更多。

被qiāng杀的,说不定也许反而是最少的。

待得qiāng炮声停止以后,刘诸温带着亲卫走出密林,和领军而来的张红伟碰面。

张红伟看着密林中那些跪倒在地上的善阐府军,大笑,“刘军长,您当真是大才,大才啊!”

他也是这时才明白,原来刘诸温当初说的那句只要有他在后头掠阵,此战他便能必胜的深意。

刘诸温怕是根本就没想过两千特种部族在短时间内能够覆灭善阐府军,他想的,只是将其击溃而已。

而张红伟率领的这赶来的两三千骑,恰恰是将善阐府军胆子给吓破的关键因素。

两千士卒杀敌近三千,俘虏将近四千,这样的战果,哪怕是较之历史中威名浩荡的白袍军,也绝对是不遑多让的。

刘诸温只是笑着拱手,“张军长客气了。”

张红伟道:“那咱们且先在这休整休整,然后再继续前往善阐府?”

“不。”

刘诸温却是摇头,“张军长,我却是觉得此时咱们前往西边威楚府,奇袭威楚更为妥当。”

张红伟微微皱眉,很是诧异,“可咱们刚刚打败善阐军,何不趁此机会直接破掉善阐府?”

刘诸温道:“据我所闻,姜夔其人和赵良才很是不同。赵良才是段兴智死忠,这些年都忠心耿耿为段兴智守秀山郡,和郡内纳楼、阿棘、七溪等部始终不和。虽然段兴智纳三十七部半数人马进禁军,但这仍未改善赵良才和那些部族族长之间关系,反而更为恶化。所以,我们攻秀山城时,那些部族都没有要帮助赵良才的迹象。而姜夔其人圆滑得很,这两年来和那些部族关系都得到大大改善,我们现在虽然携着大胜之势,但终究是士卒疲乏,要攻下善阐府,并不容易。”

他看向西面,“而攻威楚府又不同,士卒们可以在进军途中得以休整。而且,咱们也有时间真正收复这些降卒。”

张红伟有些犹豫,“可善阐府军会看着我们攻威楚府么?届时我们不是会深陷重围?”

“他们不敢的。”

刘诸温摇扇轻笑,“算算时间,张元帅应该也快率着大军赶到大理境内了。姜夔不可能敢在这个时候还分兵援助威楚。”

闻言,张红伟眼中闪过精光。

然后他重重拍手,“好,那咱们就攻威楚府。他娘的,这次定然就将他大理闹个天翻地覆!”

士卒们将一个个善阐军降卒押到官道上。

俘获的兵刃堆积成小山。

其后,后头大军也赶到此处,两部降卒加起来,已然已有超过万人。

这当然会对天机、天闲两军的粮草造成极大负担。

但两军刚刚劫掠过秀山城内的粮仓,军中粮食富足,自也是财大气粗。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粮食短缺的问题。

只是稍作休整以后,大军再往北行,然后在官道交叉处折道,往西行。

如此过几日。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所率大军便赶到威楚府境内。

大理地域狭隘,这里已经能够勉强算得上是大理腹地。而且出威楚府往北的话,就将接壤大理国都。

同时,张珏率领着飞天、天孤两军也终于是从横山寨赶到自杞,现在已经出自杞,到得大理石城郡境内。

这和当初张红伟、刘诸温两人入理走的是不同的路线。

石城郡虽然地域不大,但期内有十一个部族,势力可谓是错综复杂了。

张珏的进军意图很是明显,刚出自杞便直往罗雄部。这里,算是前往善阐府的必经之地。

显然,相较于石城郡城,他更为乐意去啃下善阐府那根硬骨头。

大理八府中,到底还是由国舅亲自掌管的善阐府最为繁华,实力也是最为强盛。

若是能将善阐府给啃下来,那不知道会要让大理国君段兴智如何的暴跳如雷。

战火不出意外要越来越向着大理深处蔓延。

宋军这种秋风扫落叶似的战略方针,足以表明他们根本就没有要拿下大理的打算。说直白点,只是过来打打秋风而已。

这,便好似是以往北方游牧民族当遇到天灾时,常常到中原之地劫掠那般。

而在荆湖南路境内,赵洞庭带着百草谷弟子们边走边玩几天后,女弟子们那种新鲜感也渐渐淡去。

其后行军速度便要快上不少,这时候也是赶到长沙城内。

赵洞庭带着数百飞龙军和百余百草谷弟子进城,引得长沙城内如何轰动略过不提。

虽然没有谁知道皇上也在这群人中,但士卒和仙女们的组合,就足以引人注目。

这事定然是要在长沙民坊间流传几天的。

他们最终进入皇宫,就更要为这件事添上几分神秘色彩。

进宫后,赵大、赵虎两人带着飞龙军士卒依依不舍回营。

赵洞庭则是亲自带着百草谷谷主和众弟子们到武鼎堂,又设百草殿,还亲自为她们安排住处。

而后,他才带着乐婵、小舞前往杨淑妃寝宫。当然,作为乐婵父亲的乐无偿也被叫上。

两人相恋多年,等这刻更是等了足足五年。说**不太好听,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还在回长沙的途中,赵洞庭就已经跟乐婵和乐无偿说起他们之间的婚事。

乐婵面皮薄,只说此时还得父亲答应。

而乐无偿现在对赵洞庭几乎是佩服得紧了,自是喜滋滋答应。

论才能、论武功,天下有几个年轻人能够和皇上媲美?

至于地位,就更不用说。整个大宋,都是以赵洞庭为尊。

哪怕是再为挑剔的岳父岳母,怕也难以在这样的乘龙快婿身上挑出什么瑕疵来。

第995章 天网密信

更何况,乐无偿本也不是什么挑剔之人。

他早就认可将女儿嫁给赵洞庭了。

几人到杨淑妃寝宫,杨淑妃一如既往在佛堂内诵经念佛。

这个命途多舛的女人,现在已然成为虔诚的佛徒。

赵洞庭带着乐婵走到门口,对着里面说道:“娘亲,孩儿带着乐婵回来了。”

门很快被打开,杨淑妃从里面走出来,面上带着浅笑。

对于乐婵,她已是颇为熟悉,也颇为满意。再者,也深知自己孩子深爱着这个女子,多少有点爱屋及乌。

再者,相较于以前的那些皇上,赵洞庭现在的后宫的确颇为空荡。

杨淑妃是很乐意看到乐婵跟着赵洞庭回来的,因为赵洞庭女人越多,她才能够孙儿满堂。虽说对册封这个来自江湖的女子为皇后颇有微词,但这已经早有定论的事,且信佛后的杨淑妃心态愈发平淡,便也早不再将这事给放在心上。

“太后娘娘。”

乐婵俏脸微红,施礼嗫嚅喊了声太后娘娘。

以前她来到宫中,是以百草谷弟子的身份来的。这回却是不同,再面对杨淑妃,心态自然也是有些许变化。

赵洞庭脸上有些许激动,握住乐婵的手,对杨淑妃说:“娘亲,朕打算择吉日尽快迎娶乐婵入宫。”

等这天,他等得太久。越到近前,便愈发显得迫不及待。

杨淑妃轻笑回答,“此事你自己拿主意便好。只要莫委屈了乐婵便是。”

然后看向在后头没有说话的乐无偿,又问:“乐供奉如何看?”

虽然明明知道乐无偿不可能会反对自家孩儿迎娶乐婵进宫为后,但她出去礼貌,这话,却还是得问。

毕竟人家女儿是人家含辛茹苦养大的,而以后在宫中为后,身份特殊,便免不得很难有机会再陪在乐无偿的身边。

乐无偿躬身拱手,只道:“乐无偿多谢太后娘娘了。”

杨淑妃轻轻点头,“那咱们,以后便是亲家了。”

这事,算是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下来。

赵洞庭脸上笑意更浓,柔声对乐婵说:“婵儿,那朕等下便召卿天监的官员,让他们替咱们选个最好的良辰吉日。”

乐婵含羞点头。

而这时,从院门外却是忽有太监走进来。刚进院,则跪倒在地,对着赵洞庭叩首:“奴婢叩见皇上、太后娘娘。”

赵洞庭回首,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来人,是信鸽豢养司的易诗雨。

赵洞庭快步走到易诗雨面前,让他起身,问道:“有要紧事?”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

若非是要紧事情,易诗雨不可能找到太后寝宫来。显然是刚刚听到他回宫消息,就找到这里来了。

易诗雨从袖口中掏出封信,低声道:“皇上,这是天网传回来的密信。”

赵洞庭神色微凝,接过信打开。脸色倏然有些变化。

信是无名传回来的,而上面内容,让得赵洞庭都不禁觉得匪夷所思。

广王赵昺未死,带着王妃栾诗双等女眷,已经随玉玲珑等人到得大理。先正往蜀中行。

赵昺……没死么?

赵洞庭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夜里的情景。

赵昺被解立三舍弃,震碎心脉,扔到洪无天的手中。

当时他没来得及深思,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细细回想,却是发现其中有颇大的不对劲。

解立三能够在大军埋伏之中驰骋,要想带着赵昺走,没理由刻意等到他和君天放、洪无天等人再走。

而且,他若是有着舍弃赵昺的心思,又何必大费周章带着赵昺逃出城那么远呢?

栾诗双、红袖等女,又为何没有跟赵昺同时撤出城去?

这些都只能说明,那个被解立三震碎心脉的男子,只怕真不是真正的赵昺。

天下泱泱,出现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人,并不奇怪。

赵洞庭想起前世,某位首富火了,民间各种和他长相相似的男子、女子、孩子,便都在网上纷纷被曝出来。

更有甚者,连那动漫中的角色光头强,和他长得极为相似者都不再少数。

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心里喃喃道:“金蝉脱壳,李代桃僵么?”

现在再想起来,他便恍然发觉。解立三当初携带着假赵昺在大军中厮杀,且最终震碎其心脉,怕就是在为真赵昺断后。

不然,赵昺哪怕是逃出邕州,也难以这般轻易的逃到大理地境去。赵洞庭绝对会派遣追兵穷追不舍。

算算时间,现在赵昺定然已经跟着玉玲珑等人到了蜀中吧?

“呵呵。”

沉默过后,赵洞庭忽的轻笑起来,“好手段,好手段啊……”

心中却也在疑惑,不知道赵昺跟着玉玲珑去蜀中是要做什么。

他对赵昺是了解的,若非是和蜀中还有什么牵扯,以他性格,怕是宁愿死在邕州,也不会落魄逃亡蜀中。

可他对于蜀中那位主上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你先下去吧!”

赵洞庭对着易诗雨摆摆手。

易诗雨躬身退出院子。

杨淑妃等人眼神都落在赵洞庭的身上。

等他又走回到乐婵身旁,杨淑妃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谁都能看得出来赵洞庭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赵洞庭些微犹豫,本不想说,但转念又想,赵昺未死,在蜀中只怕会再起风浪,到时候这件事情还是会传遍天下。与其到时候说,倒不如现在就告诉杨淑妃,便说道:“孩儿收到确切密信,在邕州死去的是赵昺替身,真正的赵昺,已经逃往蜀中去了。”

杨淑妃闻言身形微颤,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这孩子,还要错到什么时候去……”

说罢,她缓缓又向着佛堂内走去。

她不是寻常女子,也是预想得到,赵昺到蜀中必然有深意。不出意外,怕是还要让天下再起什么波澜。

赵洞庭看着杨淑妃掩上屋门,轻轻叹息,握住乐婵的手,对乐无偿说道:“前辈,咱们先回去罢!”

三人向着院外走去。

第996章 释放降卒

刚出院,乐无偿皱眉问道:“皇上,赵昺未死,那咱们……”

赵洞庭摇头道:“他身侧有解立三,现在想必已经逃到蜀中,想杀他,不容易了……”

现在,他也没有什么法子。

纵是倾尽武鼎堂之力进蜀中,也未必找得到赵昺几人。而且,纵是找到,也未必能够在解立三的保护下杀死赵昺。

武鼎堂甚至还有可能被覆灭在蜀中,毕竟,蜀中高手不少。除去个解立三外,还有个同样位列江湖绝颠的破军宫主。

这怎么算,都是不合算的买卖。

又往前走出数步,赵洞庭又开口,似是对乐无偿说,又似是讲给自己听,“任由他去蜀中吧,只要朕将大宋国力发展起来。不管大理、蜀中、元朝如何,朕都不怕。”

送乐无偿回到武鼎堂,赵洞庭带着乐婵回到寝宫。

当然,这并非是乐婵从现在开始就住在寝宫之内,这于理不合。她是要去看看颖儿,还有张茹和她的孩子。

到寝宫内,挺着大肚子的颖儿,和还在房间内坐月子的张茹两女见到乐婵,自然也是好生高兴。

赵洞庭的后宫不像以往那些皇帝那般佳丽成群,但同时,也不是那般明qiāng暗箭,冰冷无情。这个后宫,是温馨的。

他的女人都和他生活在这个寝宫内,等迎娶乐婵,乐婵定然也是要住到这里面来。

这等于是她们又多个姐妹。

三女,都不是那般喜欢争权夺势的人。

赵洞庭看着三女巧笑嫣然,很是和睦,嘴角,也是重新扯起笑容。

这样的后宫,纵是再给他千百绝色,他也不换。

直到夜色深沉时,乐婵才离开寝宫,前往武鼎堂居住。

赵洞庭想留,但最终还是没留。他想将所有的美好都留在和乐婵的新婚之夜。

大理威楚府。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兵贵神速,在接近威楚府城以后,将士们连夜行军,在这夜色浓郁的时分赶到威楚府外。

城外火把绵延。

城头,亦是灯火通明。

威楚府大概是已经得知善阐府军在官道惨败的事情,没敢出城迎战。

为克制大宋禁军的热气球,城头上隐约可以看到有被士卒押着的百姓。

到底是真百姓,还是士卒假扮而成,这无从得知。

但是威楚府总管应该是真被逼得没有法子,才用出这样的方法来。

大宋本没理由会怜惜他们大理的百姓,但在善阐府内,宋军没有骚扰荼毒百姓,这其中释放出来的信号,有让得威楚总管带着侥幸。而且,大宋皇帝看重百姓,这也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不用这样的法子,他们根本没法挡得住宋军的掷弹筒和热气球。因为,宋军中还有着那克制热气球的新型武器。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立在城下,各是举着望远镜看城头。

在依稀火光中,他们也自是隐约看到那些百姓。

张红伟嗤笑道:“这威楚府的总管也真是狗急跳墙了,竟然用他们城内的百姓来做血肉城墙。”

刘诸温轻笑,“可咱们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方法,的确很有效,不是么?”

“唉……”

张红伟叹息,“如果皇上不严令不许伤害百姓,或许仅凭我们镇南军区的几支禁军,就足以平定大理了。”

“皇上这才是深谋远虑。”

刘诸温眼中却是露出佩服之意,“失民心易,得民心难。若是我等如元军在我们大宋国内那般行径,或许过数十年,都没法真正让得大理境内的百姓们认可朝廷。到最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民间义军会层出不穷,就如同我们大宋那些义军那般,不断起兵反抗元朝。而我们不扰民、不害民,却可以大大减少大理百姓们对大宋的恨意。以后再败大理大军,皇上再辅以各种安抚政策,大理便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真正成为我们大宋的国土。大理百姓,也将成为我们大宋百姓。”

张红伟微愣,然后失笑,“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懂得多。”

只是随即又皱起眉头,“但如此,我们怎样才能拿下这威楚府?”

他脸上神色其实并不轻松,相反还很是凝重,“我们到这威楚府,大理国都怕是也收到消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再有信心,也不至于会觉得自己和刘诸温不到两万禁军就能够战败威楚府和大理国都的那些大理禁军。

且不说威楚府内禁军就有数万之众,那大理国都之内,禁军更是要超过十万之众的。

刘诸温轻轻摇着扇子,却是回头对着传令兵说道:“去将降卒全部放了。让他们到城内作乱。”

传令兵没有多问,拍马而去。

张红伟脸上露出深深疑惑之色,“刘军长你这是何意?这些降卒岂会真正相助我等?”

他们俘虏秀山郡、善阐府的降卒才不过数日时间,这数日内虽不断派人在游说,但显然也不可能真正让他们臣服。

这毕竟是在大理境内,而不是宋朝国土。而且,现在的大理仍旧底蕴深厚,并未露出丝毫要被灭国的迹象。

任是哪个大理将军,也不可能就这般轻易选择臣服大宋的。

刘诸温却是轻笑,“张军长你觉得这些降卒不可能真正臣服我朝,但城头上那些人,会如此想么?”

张红伟眼神又向着城头落去,久久未语。

刘诸温又道:“这些降卒已经投过降,不可能再那般受到信任的。跟着我军劳累奔波赶来这威楚府,此时我军将他们放走,他们心里怕满是想着进城以后要如何配合威楚府守军挡住我等,以报兵败之仇。而在这样的心态下,若是城头上那些人因不信任他们,而不放他们入城,你觉得他们心中会如何想?”

张红伟微微沉吟,道:“当然是大失所望。甚至,有可能会真正归降于我军都说不定。”

然后却又不禁皱起眉头,“可若是城头上那些人放他们进城呢?”

“这便更好。”

刘诸温道:“他们不可能全然相信这些降卒的。过万降卒入城,难免被百般猜忌,到时候再有我等从中作梗,想不乱,都难。”

第997章 攻威楚府

张红伟又是失神,然后喃喃感慨了句,“幸得刘军长你是咱们大宋的人。”

刘诸温失笑,不置可否。

军中被扣押的上万降卒在这样的夜色中脱离大军,跑向威楚府城门。

他们手中都无兵刃,但甲胄却是并未被扒下。

尚且还离着城门有段距离,军中就有怀有内气的人出声高喊:“我等乃是善阐府、秀山军,速速放我等进城。”

这让得城头本来打算放箭、抛雷的威楚府将士们微微怔住。

有穿着官袍的老人站在城头,眼神微凝。

这老人看起来怕已经有六七十岁年纪,须发微白,但气场很重,不怒自威。

这样的人往往都是身居高位之辈。

而这人,正是威楚府的总管邢元德。

邢元德也是根正苗红的大理老臣,虽然大理是八府四郡,但府的地位还要稍稍高过郡。邢元德在大理朝中的地位,较之赵良才也就还要稍胜几分。朝中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也就姜夔等寥寥数人而已。

他看向城下,有穿着银甲的将领走过来禀道:“总管大人,咱们是否放他们近城?”

邢元德只道:“等他们真正走近些再说。”

等得万余降卒汹涌到城门口,他从旁边亲卫手中拿过火把,向着城下扔去。

火把光芒照耀范围内,个个降卒都是手无兵刃,满脸期待地看着城头。

“革将军!”

邢元德旁侧将领低声惊呼,“总管大人,他们真正是秀山军的将士。这革将军,末将曾见过几面。”

降卒中的那些将领都站在最前头,这将领会看到熟人,并不意外。

而他嘴里的革将军,更是秀山军中万夫长。在大理军中,也算得上是号人物。

降卒身份,毋庸置疑。

但邢元德却是沉默不语。

他的确担忧。

虽然短短时间内,这些降卒不大可能真正降服宋朝,但这种事,谁又说得准?

而且他们若未臣服,宋军又怎会这般轻易放他们进城?

这不是白白让他们威楚府的力量更为壮大?

旁侧将领拱手,请示道:“总管大人,咱们快些将他们放进城来吧!”

“若是他们已经臣服宋朝呢?”邢元德声音有些低沉。

身形颇为魁梧的将领皱眉道:“这不大可能吧,宋军不过区区两万。他们难道会这般不知道取舍?”

邢元德又是沉默。

城下有人又是大喝:“为何还不放我等进城?”

降卒中,已是有人微微色变。特别是那些将领们,眼中更是露出复杂之色。

城头上袍泽为何这般犹豫,他们当然知道。这时候,内心的失望和愤怒是那般汹涌,压都压制不住。

他们为国家血战,最终迫不得已才投降。现在尚且还是满怀热血,可到头来,却是被自己的袍泽猜忌。

但这种时候,却又没人去深思刘诸温的深沉用心。

刘诸温让人放他们时,只说让他们去城内作乱,里应外合。此时,这些降将降卒们心中怕都还在嗤笑刘诸温真是天真。

这几日里,那些大宋说客不过是跟他们讲大宋皇帝如何仁义、大宋如何富饶而已,他们又没亲眼见到,怎会真正相信?

再者就是真正相信,他们的家在大理、根在大理,又岂会轻易臣服?

大宋禁军攻占秀山郡后而弃之,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是来打秋风的。谁还会愿意跟着大宋禁军回去宋国国土不成。

刚刚这声喝声中,俨然已经带着些许怒气。

邢元德终于松口,对旁侧将领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不过却也不忘嘱咐,“待他们进城后,带到军营内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军营半步!”

“是!”

将领拱手,然后大喝:“打开城门!”

吱呀声中,威楚府东门渐渐洞开。

夜色中,护城河上吊桥也被放下。有数十轻骑持着火把冲出甬道。

降卒们汹涌进城。

吊桥桥板被踩踏得咚咚作响。

桥下护城河水微起波澜。

姓革的将军跑在最前头,刚刚跑出甬道,就看到那和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威楚府将军立在马上。

他匆匆拱手,道:“吴将军,邢总管何在?”

姓吴的将军高头大马,拱手,却是道:“革兄还是先到军营内休息吧!”

革将军微微皱眉,“我有事向邢总管禀报。”

姓吴将军却是不为所动,只道:“现在敌军压城,革兄有事稍后再报也不迟。”

然后挥手,让士卒让开道路,“请!”

姓革将军眼神微变,这刻,自然是意会到吴将军的意思。眼神中浮现失望,但并未再说话,也不再看吴将军,向城内街道走去。

怕不是吴将军不愿让他见到邢元德,而是邢元德压根不愿意见他。

是怕自己的禀报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吗?

这刹那,革将军心里怕是少不得要腹诽几句邢元德真是生性多疑。只可惜他这几日观察宋军的良苦用心了。

万余降卒亦步亦趋走向城内军营。

吴将军亲自带队走在街道两侧,看似拱卫,但实际上自然是看管。这点,谁都心知肚明。

城外有热气球升空。

但并未进城。

大宋禁军也是纹丝不动。

只有火把在寒风众飘摇不定。

邢元德站在城头,拢了拢衣摆,露出沉思之色。上了年纪,身子骨便自然而然远不如以前了。

但他较之赵良才显然要负责得多,哪怕是在这样的凄冷寒夜,也没有要下城头的意思。

时间就这般过去十余分钟。

城外热气球又缓缓落地。

有士卒跑到刘诸温和张红伟近前,禀道:“禀两位军长,降卒尽皆被带着往城内深处去了。”

张红伟看向刘诸温。

刘诸温面带淡笑,“看来这威楚府邢元德真是信不过这些降卒。呵呵,带到军营内看守,倒是个稳妥法子。”

城内只有军营才能安置万余降卒,这点,他自然想得到。

张红伟沉吟道:“可如此……那些降卒怕就没法兴起什么乱子了。”

第998章 军营大乱(1)

刘诸温道:“不是还有我们么?张军长,咱们这便下令扎营吧?”

“扎营?”

张红伟诧异,“你不打算尽快攻城?”

刘诸温指向城头,“城头上那么多百姓,要想硬攻破城,太难了。我舍不得手下的将士们。”

说罢,他对着前来禀报的士卒道:“再升空打探,看那些降卒是被带往哪个军营。”

士卒领命而去。

刘诸温又看向他后头几个穿着黑袍的安卫殿供奉,对其中一人道:“展供奉,还得劳烦你等下带两位供奉进城一趟。”

这展供奉是安卫殿派来保护他的几个供奉中实力最强的人,有中元境修为。

听得刘诸温的话,脸色有着道刀疤的展供奉只是拱手,“好。”

热气球很快又升空。

时间悄然流逝。

城外宋军开始扎营。

而他们不动,城头上的威楚府守军自然也不会率先出城。

秀山军出城遭遇惨败,这已经是个惨痛的例子。

邢元德抬首看着夜空中那孤零零的热气球,然后又瞧瞧后头城内,神色莫名。

他当然知道,这热气球因是在观察那些降卒动向。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些降卒中真正有人已经投诚宋军?

想想,他对旁侧传令兵道:“传令吴将军,让他交代下去,严加看管降卒。城内,决不能出现任何骚动。”

“是!”

传令兵跪地领命,跑下城头,匆匆驰马离去。

如此过约莫两刻钟时间,那连绵的火把忽然停住。

万余降卒到得威楚府内南军营外。

吴将军拱手对革将军道:“革兄,请入营休息吧!本将这就吩咐下去,为诸位准备酒菜。”

革将军却是有些怨念地摆手,“不必了。宋军没让我们饿着肚子。”

然后便径直向着营内走去。

吴将军挑挑眉头,没有再说话。

等得万余士卒都入营,那过来传令的传令兵也跑到这里。匆匆下马到他近前,轻声低语了几句。

吴将军轻轻点头,下令道:“军营内任何降卒不得出营,若有作乱者,格杀勿论!”

“是!”

他率领过来的士卒们轰然应诺。

吴将军带着几十亲卫拍马,重新回往城头。

而城外,那热气球又缓缓向着地面上落去。仍是那士卒跑到刘诸温、张红伟两人面前,“禀两位军长,降卒尽入南军营!”

“辛苦了。”

刘诸温轻轻点头,然后看向展供奉,“展供奉,劳烦你们入城。待城外有令箭升空,便放火烧南军营。”

展供奉点点头,带着两个供奉离开大军,很快隐匿在黑暗中。

张红伟皱着没有问刘诸温道:“刘军长,城内必然防范森严,展供奉他们三人,能够成功火烧军营吗?”

“若是正常情况下,定是不能。”

刘诸温笑道:“但是等会儿便说不定了。”

随即轻叹,“我这也是没有法子,不得不兵行险招。若是能够成功,我们或许能够避免许多将士折戟沙场。”

说完,他抬首看向夜空。

没有星星,只有深沉。

城外空地上帐篷渐渐被扎起来,一杆杆火盆支架被立起。有士卒点燃火盆。

这立刻变让得宋军营地内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在城头,无疑可以看得清宋军营内情况。

邢元德微微皱眉,心里只道:“宋军这是做什么?”

行军打仗,很讲究隐藏实力。如宋军这般将大营情况全部暴露在敌军眼前的,可谓少见。

难道是宋军不打算攻城?还是疑兵之计?

邢元德心里大概是没个定论的。

但他却认准,不管宋军是何用意,自己只要城头防御不松懈,这威楚府便不出沦陷。

想着想着,他弯腰捶了捶在这寒夜中隐隐作痛的膝盖,“老了……老了……”

但再看向城外军营时,眼中却是有着极为坚定的光芒。

老而弥坚。

他这辈子,除去没能抵挡元军以外,是光辉的。论文成,论武制,都自问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社稷。也就不容许在自己老年时被抹上污点。

赵良才丢了秀山郡,不出意外在朝廷中将要失势。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城内南军营。

万余士卒们没有被安排到宿舍内居住,就在营内空地三五成群的坐着,好在有篝火,便也不觉得暖。

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姓革的将军和降卒中几个上得台面的将领自然被特殊对待,此时坐在营内某房间内。面前案几上有美食,有美酒。

但他们个个面色却都不是太好看。

邢元德不信任他们,虽然将他们带到这军营里来,但这些许酒菜,却怎么看,都像是施舍似的。

如果邢元德真正信任他们,就该让他们上城头作战才是。

虽然有人乐得如此,但也有真正心向大理的人,此时心中是满怀悲愤的。

在房间内作陪的,不过是威楚府内一千夫长。

他也难办。

革将军等人中大多人都比他职位要高,此时不给他好脸色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酒宴的气氛便显得十分尴尬。

最终,是革将军率先起身,道:“这顿酒便不喝了,本将先去休息。”

他起身,其余将领自然也是跟着起身。

威楚府千夫长张张嘴,苦笑,最终还是没有挽留。

甚至等革将军等人离去以后,他少不得还要低骂几句。不过是败军之将而已,有什么好神气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外忽有令箭升空。

令箭带着深红色的光焰,升到极高处,轰然炸开。化作漫天星星点点。

城外宋军营地内的篝火忽然间熄灭大半。

城头邢元德悚然动容。

依稀火光中可以看到大宋禁军的身影在涌动。

许多士卒匆匆奔出营帐,在营内空地整集。

肃杀之气好似突然在空中飘荡起来。

空中那令箭虽然烟消云散,但邢元德的心却是在这刻高高的提起来。

第999章 军营大乱(2)

大宋禁军在营内集结,根本没有必要释放令箭。只是擂鼓即可,这令箭,无疑不是放给大宋禁军看的。

是城内那些降卒!

邢元德脸色阴沉,匆匆对着旁侧传令兵道:“立刻传令军营,让他们对降卒严加看管,不得有半点松懈!”

“是!”

传令兵立刻接令。

刚要离开,却又听得邢元德说道:“等等,再加派两千精卒过去!”

两千精兵,对于现在有将近两万士卒镇守的城门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却能最大可能阻止军营内的降卒作乱。

等得传令兵离开,邢元德眼神又看向城外。

火光摇曳不定。

大宋禁军人头攒动,短短时间内,汇聚起来的士卒已经是越来越多。

光是这点,就已经让邢元德自愧弗如。他城内的威楚禁军,虽然也是久经训练,但绝对做不到如宋军这般快速集结。

这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知道大宋禁军到底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虽然他们大理也安插有奸细在大宋军中,但始终都没能得到大宋禁军完整的训练方法。

两千精卒匆匆赶往城内南军营。

降卒们尚且还在营外或是私语,或是酣睡,便被营外的响动给惊醒。

看到有成群精卒持着火把团团将军营围起来,甚至有人进营,将他们包围在里面,让得他们脸色都是倏然变化。

难道是因为城外刚刚那道令箭?

他们还真怀疑自己这些人会作乱不成?

自然有不少人心中更是觉得失望。

当然,他们也不会因此就真正作乱,只是嗤笑,或者是腹诽、低骂几句而已。

革将军眼睛斜瞟了这些个威楚府士卒几眼,眼中有着淡淡不屑之色。

邢元德的举动,在他看来无疑太过谨小慎微。

而就在这时,城外忽然有大喊声忽然响起。声音齐整,而且其中夹杂有不少用内气发出的声音,沉闷响亮如雷。

“杀!”

“杀!”

“杀!”

这喊声,让得军营内的威楚府将士都是色变,神情顿时变得更为凝重起来。

看这些降卒的眼神中已是带着深深的戒备之色。

但实际上,城外大宋禁军除去大喊以外,并没有其余什么举动。

他们已经汇军到城外约莫五百米处,此时只要遥望着城头。大吼过后,便是沉寂。

除去军旗在夜风中被吹得呼呼作响的声音之外,大宋禁军之内鸦雀无声。

城内军营中的威楚府士卒要么被城外吼声吸引,要么,则是全神贯注盯着空地上的降卒。这时候,却是并没有人注意到,有三个裹着黑袍的身影在夜色中悄然接近了他们军营内的粮仓。

这自然是展供奉三人。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到城内来的。

但威楚府除去东门防守严密以外,其余三面城墙的防守都并不是特别严密。以他们实力,要进城并不难。

至于军营内粮仓要地,这里倒是防守严密,灯火通明。只可惜,此时士卒们的心思都没有在粮仓上。

展供奉三个人并没有跑到粮仓近前去,尚且还离着粮仓有数十米,就驻足。在漆黑夜色里潜伏着。

听得城外吼声,三人对视过眼神,才从腰间摘下轰天雷,向着那造型本就格外别致的粮仓扔去。

轰隆的巨响声,让得南军营内不管是威楚府士卒还是降卒,都哑然向着这边看来。

粮仓内火光乍现,有浓烟在火光中冉冉升起。

而后,便是接连的几颗轰天雷都抛到粮仓之内。

这会不会将粮仓点燃,已然并不重要。

士卒们四处观望。

可是在这样的夜色里,想要找出轰天雷是从哪个方向扔过来的,显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展供奉三人抛雷之后,竟是未走,而是在黑暗中忽然大吼。

“兄弟们,杀啊!”

三人同时大吼。这吼声,是吼给谁听的,显而易见。

看守粮仓的士卒顺着声音来源,大约摸到三人藏身之处,匆匆向着那处阴暗地方跑去。

而在远处些,那些看守降卒的威楚府士卒则是神色大变。

有人眼睁睁看着粮仓处有火焰渐渐腾起。

再听得这声吼声,便不出意外要对这些降卒更是戒备。甚至有人铿锵将腰间佩刀都给拔了出来。

而他们这种举动,让得那些降卒们脸色也是更不好看。

有百余人在突然间行动起来。

这些人原本大多形单影只,此时从各处蹿起,然后杀向周围那些看守的士卒。

他们虽然并未携带兵刃,但是实力却是不俗。个个都能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从步伐中就可以看出有武功根底。

虽然这种武功修为未必上得台面,但较之寻常士卒却是又要胜过太多。

这些人在这粮仓刚起大变的瞬间暴起,其余的降卒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冲到那些看守的士卒面前,和那些威楚府士卒厮杀起来。有人空手夺刃,在人群中浴血搏杀。

同时嘴里还在大喝,“兄弟们,邢元德信不过我们!赵良才又已失势,咱们在大理哪还有什么出路?”

这些喊声包藏着祸心,但却实实在在让得有些降卒心中些微动容。

秀山郡破,他们这些人,以后怕还真不知道会何去何从。有军中将领已死的,不出意外也要受到军法处之。

军营内顿时有些混乱起来。

有刚刚暴起的士卒被威楚府士卒群起而杀之。

但也有更多的威楚府士卒被他们斩于手下。

这让得威楚府士卒们自是大怒。

有人对并未作乱的降卒下手。

然后,混乱便就这般逐渐蔓延开去。

百余人的暴起,足已经让得不少心志不坚的人心中微微动摇了。

而威楚府士卒们在看到袍泽倒在血泊中以后,对这些降卒亦是越来越怒,也愈发控制不住自己。

越来越多的手中没有兵刃的降卒被殃及池鱼。

革将军等人倒是明白人,隐约猜测得到这百余士卒应该是宋军安排。但是,此时饶是他们大吼,却也是难以再控制住局面。

第1000章 血雨泪歌

粮草处火光越烧越旺,这边的厮杀场面也是愈发混乱起来。

这百余士卒,当然是刘诸温的安排。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大宋禁军。

百余人安插在万余降卒当中,本来就不是轻易会被发现的事。毕竟这些降卒也不是互相之间都认识。

有的军队中将领已经阵亡,也根本无从查起。

当然,这百余士卒也算得上是死士了。他们跟着降卒来到这军营以内,很难有机会再活着出去。

这是没法避免的损失。

场面越来越乱,越来越乱。参与到厮杀中的降卒越来越多,和威楚府士卒杀得难解难分。

此时谁他娘的还会管什么袍泽不袍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守卒对他们下手,如今,已经不是他们死,就是守卒亡的局面。

革将军呆愣在人群中,最终,却也只能是深深叹息。

而之前放轰天雷炸粮草的展供奉三人,这时自然又是早已经隐匿到黑暗中去。

以他们的身形,纵是这威楚府军营内有高手,在这样的夜色中也显然难以追寻到他们的踪迹。

区区军营,邢元德总不至于会安排上元境高手来看守就是?

看守降卒的威楚府士卒前面千人,后面又增派两千。但这个时候,便是加上军营内守卒,也没法再镇得住场面。

降卒们手中没有兵刃不假,但却人多势众。有人从地上捡起兵刃,或是从别人手中夺来兵刃,杀伤力便立刻暴涨不少。

威楚府守卒虽然没有露出颓势,但终究还是越来越没希望再将局面给压制下去。

有斥候在将军令下匆匆驰马向着城门跑去。

军营大乱,此时也只能从城门派援兵过来,才能够将这些降卒给镇压下去了。

而城外刘诸温,无疑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如此苦心孤诣的算计,最终想要的,也只是分散城头的兵力而已。

城外两百热气球冉冉升空而起。

当斥候到城头向邢元德禀报,邢元德无奈之下,又只得派遣两千士卒前往军营镇压降卒。

城内也有热气球升向高空。

可威楚府的这些热气球却是没有望远镜,城外宋军具体情形他们未必瞧得清楚。城内援军动向,却是尽在城外热气球上士卒的眼中。

等得援军往军营赶去,便又有热气球落地。

有士卒跑到刘诸温、张红伟两人面前,禀道:“禀两位军长,城内又有士卒赶赴南军营。从火把上看,有逾两千之众。”

刘诸温淡淡自语,“如此算来,城头守卒该是调派出去约有五千之众了。”

然后看向张红伟,道:“张军长,咱们准备攻城吧!”

张红伟诧异道:“这便攻城?”

刘诸温道:“五千守卒已经全然能在镇压降卒,我们若不趁此时攻城,等下怕就要错失良机了。”

他显然没寄希望于这些降卒就能够让得整个威楚府内大乱。

降卒虽有万余,但其中会举刀杀向威楚府守卒的未必会有太多。军营之乱,显然难以持久。

他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毕竟邢元德也不是傻子,且威楚府内布置严密。光靠计策想要破城,纵是鬼谷子再临世间,都未必能够做得到。

打仗,总是难以避免要真刀真qiāng厮杀的。

张红伟听得这话,也不再迟疑,道:“好!此战我全听刘军长你的号令!”

刘诸温羽扇搭在胸前,神色微微变得严肃,“下令,汇聚两军掷弹筒,轰开城门!”

只不多时,城外便是炮声阵响。

城内威楚府热气球忌惮宋军中的冲天炮,不敢出城,再无武器针对掷弹筒,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城门被轰塌。

甬道内守卒尚且都是折损无数。

到此刻,威楚府之战算是真正被打响。

接下来必然是惨烈的攻城战。

大宋禁军中有步卒出列,顶着盾牌向城下汹涌而去。

而同时间,也有身形格外矫健的特种士卒混在人群中间,向着城头疾跑。

城头上,有将领大喝下令。

沿线排开的投炮车齐齐向着城外投掷轰天雷。

这让得大宋禁军中亦是出现伤亡。

张红伟面露怒容,“真是可恶!要不是城头有那么多百姓,咱们光是用掷弹筒,就能炸平这区区威楚府!”

“可是那样,就容易激起威楚府内百姓对我们的敌意啊!到时候更麻烦!”

刘诸温亦是轻轻叹息,却并没有丝毫愤怒,“用百姓做人质,有利有弊,大理最终还是会自食苦果的。”

说着,他遥望向城头,忽的又说了句,“而且押解这么多百姓在城头,他们又要分散多大精力呢?”

大宋禁军步卒们顶着轰天雷冲到护城河外。

一架架浮桥被架到河上。

这些浮桥都由赵洞庭经过改良,采取折叠形势,原本并不显眼。此时被打开架在河上,多多少少又让得城上的人些微惊讶。

士卒们踏着桥板匆匆过河,让得桥板咚咚作响。

城头上不断倾斜轰天雷下来,炸得护城河内河水泛起滔天波澜。

一团团水花被炸起。

但投石车的射程终究是不那么好掌控,这般短的射程,反而是诸多不便。

而城垛上射出的那些箭矢,纵是强弩,对大宋禁军造成的折损也是不大。大宋钢甲超过大理的冶炼技术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种接近近现代的军团对阵古代军团,纵是攻城,也占据着太多装备上的优势。

空中两百热气球向着城内上空飘荡而去。

城内热气球却是逡巡不前,不敢太过靠近城墙。

冲天炮的射程较之掷弹筒还要更甚,有秀山军热气球前车之鉴,这威楚府的热气球实在是投鼠忌器。

而两百热气球到得城头上空以后,却也并未往下扔雷。这看起来,更像是种威慑。

城头上,士卒、百姓无数,相互交错成群。

有士卒来回奔走抵御宋军,却有还有部分士卒不得不继续看守着百姓们,避免心中惧怕的百姓们四散奔逃。

第1001章 拿下威楚

没有他们在这里,城头怕是会立刻就要被宋军的炮火覆盖。

一颗颗黝黑的轰天雷在夜色中划过,而后,在城外爆开。

但大宋禁军却是前赴后继,就是这般顶着炮火,向着城门汹涌而去。

战火纷飞。

这是个苍凉的年代,却也是个能让人热血沸腾的年代。

坍塌的威楚府城门早已经是形同虚设,有大宋禁军冲进甬道,对着里头的守军开qiāng、扔雷。

而隐藏在他们中间那些身形矫健的特种士卒们,却是向着城头上攀爬而去。

一个个飞天爪被射到城头之上。

大宋禁军没有大规模夺城墙,而是集中兵力,都压在城门之处。

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在陨落。

血与泪在挥洒。

战鼓如雷,声声震耳。

为大理这些百姓,大宋将士们必然要付出更多的折损。但这刻,却没有人痛骂,没有人在质疑。

在这些大宋禁军中,或许有人曾经就有被元军押上城头的经历。他们感同身受,深深明白现在城头上那些百姓是多么无助,多么悲怆。

而城头上百姓中想来也不乏有心思清明之人。

大宋禁军已经展示过掷弹筒的威力,空中热气球也压在城头之上。

他们显然是有实力直接用炮火覆盖城头的。

而他们这么做,却又是为什么?

相较于为不愿殃及池鱼而宁愿付出更多折损的宋军,他们大理的军队,行径便更是显得卑劣起来。

“邢元德,你这恶贼!”

“邢元德!你不配为臣!”

有人仰头怒骂。声声怒骂,在夜色中炸响,带着无穷的悲愤。

而这样的骂声,也激醒那些麻木或是愚钝的百姓,愈演愈烈。这,也让得邢元德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知道,纵是此番挡住宋军,此后也要面对百姓们的责难。要收拾这个烂摊子,殊为不易。

威楚府内百姓不过数万,被他押上城头的就有近万之众,总不能将他们全部格杀的。

等到他们回到家中以后,城内又会起怎样的变故?

而他的两万多威楚府军,却不可能永远留在这威楚府镇守。其中有半数士卒,都是从其余城池匆匆调拨过来的。

可是,作为威楚府总管,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向大宋俯首称臣不成?

除去用百姓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能用什么法子挡住大宋禁军中那些威力惊人的火器。

有特种士卒登上城头。

城头上亦是厮杀起。

城内在乱。

城门在乱。

城头在乱。

局势,渐渐不是将领们可以掌控。

大宋禁军特种士卒个个都是精锐,又全副武装到牙齿,刚上城头,便让得那些威楚府士卒们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精卒。

这样的军人,本不应该在这个年代就出现的。但因为赵洞庭的到来,却是硬生生让得他们提前面世。

越来越多的大宋禁军顶着炮火冲到城门之内。

护城河上的吊桥被炸碎,又有更多的吊桥搭建在上面。

城头特种士卒们虽然没能将局面打开,始终被压制着,不断有将士阵亡。但他们,却也是得以分散城头无数守卒的注意力。

夜色愈浓。

战火未休。

两万大宋禁军攻万余威楚府士卒镇守的城门。

这场大仗,再度打出大宋禁军的赫赫威名。

有神龙铳之利,两万禁军硬生生拿下估计原本要五万士卒才能拿得下的威楚府南城墙。

战火从城门甬道蔓延到城内,然后迅速蔓延向城头。

形势瞬时间便乱了。

威楚府守卒再无精力看管那些百姓,不知道多少百姓在城头、城下仓惶奔走。

但却并没有多少人对大宋禁军出手。

百姓不是愚昧的,而且,这些年来,大理段兴智也始终中庸,未必太得民心。

邢元德将他们押上城头的举动,更是让这些百姓们对他恨到骨子里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跑下城头。

城墙上,沦为大宋禁军和威楚府守卒厮杀的战场。

这种时刻下,轰天雷、掷弹筒、热气球都俨然已经没有发挥的余地了。因为,两军士卒已经错乱纠缠。

现在比拼的是哪方的士卒更为精锐,更为善战。

而这,无疑是大宋禁军要远远胜过这些大理的士卒。

他们在大宋吃得比大理士卒好,住的比大理士卒好,所有待遇都要比大理士卒好。

跟着两位军长来打大理,有几人不是抱着拼命的想法?

赵洞庭倾全国之力仅仅养着这二十余万禁军,不是没有功效的。

这让得他们的精锐程度绝对要远超元、西夏、蜀中、大理的那些士卒。

而赵洞庭谱国歌、画国旗,天天军营中都会有国歌响起。也将这些士卒们的爱国之心凝成了一股绳。

他们,是大宋的军人!

他们,是大宋的守护神!

军人,便是以命令为天职。

军人,便是要有着远超常人的奉献精神。

赵洞庭往军中灌输的种种思想,早已潜移默化改变着这些禁军们的思想。

他们中间有太多人是在大宋还未光复之际就已参军的,不说个个都愿意为国捐躯,但有这样精神的人,却也绝不在少数。

大宋需要坚强起来。

他们都希望早日能够看到皇上跟他们说的那种人人富足的太平盛世。

这,也必然意味着要有不少人要因此而付出生命。

而这些人,便是他们。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是大宋的军人。

城头上的战事,比想象中结束的要更快。

当城内南军营的混乱还未平息时,这里的战事就已告休。

威楚府士卒在大宋禁军的扑杀下,人数、装备、士气都处于下风的他们,情理之中的没能够坚持多久。

哪怕是军中将领不断呼喝,却也没有什么用。

有多少人本就对军中有怨的?

因为,那些被押上城头的百姓中,就有他们的亲人啊!

当颓势无法挽回,大宋禁军抢占的城头越来越广之时,便渐渐有威楚府士卒跪倒到地上,乞降。

第1002章 炮轰联军(1)

而在那空中的五百热气球,始终都不敢轻动。

或许,他们也是在观望。

邢元德被数百亲卫拱卫着,满脸茫然。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纵是自己想方设法挡住大宋火器,可结果,自己麾下将士竟仍然是在大宋禁军面前不堪一击。

这些大宋禁军,真正是太可怕了。

他心中甚至生不起怨恨,也生不起多少怒意。

因为,这场仗,他输得不冤。

或许在两万大宋禁军开到城门外的那刻起,他就已是输了。只是能让大宋禁军付出代价多少的问题而已。

这样的两万禁军,莫说他威楚府内三万士卒。便是再给他三万,他也未必能够挡得住。

数百亲卫,被大宋禁军团团包围了起来。

一个个鲜衣亮甲的禁军,一杆杆黝黑发亮的神龙铳,让得这些亲卫根本不敢轻动。

大宋禁军们脸上那种肃然之色,让得他们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深深畏怯。

数个将领被拱卫在亲卫之中,这刻,神色都是复杂。

他们原本大概对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是充满信心的,可现在,那种信心却是早已经被碾碎。

跟大宋禁军相较起来,他们的士卒,真的不算是什么。

纵是大宋禁军没有那威力巨大的神龙铳,亦没有那难以穿透的钢甲。他们麾下士卒,也不会是这些大宋禁军的对手。

这些可怕的对手,一个个都好似是打了鸡血似的。

这简直让得邢元德和这些将领们不明白,为何大宋禁军就有这般的决绝和勇气。

他们刚刚,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大宋禁军顶着炮火进城,看到太多太多的大宋禁军怒瞪双眸迎向刀qiāng。

甚至有人在受伤之后,轰然拉开带在身上的轰天雷,和周围他们大理的士卒同归于尽。也有人,抱着对手跳下城去。

大宋那少皇帝究竟有怎样的魔力?

大宋那些将领又有怎样的魔力?

这点,邢元德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大理平静数十年,他们无法想象,当初被元军逼迫到濒临灭绝的大宋军民们,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熊熊火焰。

而在赵洞庭的带领下,退元军,兴民生,这股火焰,便持续在熊熊燃烧着。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由亲卫和安卫殿供奉们拱卫着上城头。而后,待得邢元德和那数百亲卫前面。

他们身上制式不同的甲胄,以及背后鲜红的披风,足以表明他们的身份。

此刻显得老态龙钟的邢元德苦笑几声,推开亲卫走到前头,说了声,“刘将军,张将军。”

刘诸温轻摇羽扇,“邢总管。”

张红伟性子爽直,则只是轻轻瞥过邢元德,没有任何言语。

邢元德看向旁边吴将军,从腰间解下自己令牌,叹息道:“去传令城内将士,让他们放弃抵抗吧!”

吴将军接过令牌,神色不忍。

邢元德又是叹息,摇头道:“我们不是对手。”

吴将军看向张红伟、刘诸温两人,越众而出。

刘诸温挥挥手,大宋禁军给他让出路去。

吴将军下城头,在几个大宋禁军跟随下,在城下街道上战马,向着城内驰去。

邢元德看着刘诸温,道:“敢问刘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降卒?”

“哼!”

刘诸温还没说话,张红伟就已是嗤笑,“你连百姓都不在乎,莫非还在乎这些士卒们的死活不成?”

邢元德微怔,而后苦笑,“若是挡得住你们的掷弹筒,老夫又岂会如此?”

而他这句发自肺腑的话,仍然只是得到张红伟的冷冷嗤笑。

刘诸温道:“我们大宋禁军不杀俘虏。”

“如此……”

邢元德深深躬身,“多谢了……”

而后,豁然拔下腰间佩剑,横向颈间。

“大人!”

旁侧亲卫慌忙将他拦住。

邢元德大喊道:“老夫没守住威楚,有愧朝廷。押百姓上城头,有愧于民。有何颜面苟活?”

这瞬间,他年迈的身体中竟是涌现出极大的力道,奋力推开了旁边的士卒。

剑跌落在地。

邢元德身躯跟着栽倒。

刘诸温轻轻叹息。

“总管大人!”

亲卫中有人大吼,有人痛哭。

邢元德这些年来,总有不少人是真正愿意为他赴死的。

眼瞧着邢元德自裁,有亲卫奋死向着旁侧的大宋禁军扑杀过去。

但是,随着qiāng声响起,这些人都是无力栽倒在地。

到这刻,威楚府之战便能算是尘埃落定了。

刘诸温对这点小变故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高声下令道:“解降卒刀兵甲胄!洗劫城内军营、府衙、粮库!”

说着又看向张红伟,“张军长,城内其余那些守卒,便交给你了。”

张红伟点头,几声令下,带着士卒下城而去。

一个个降卒的刀qiāng被大宋禁军拿走,很快在城头上堆积起来。

这么多东西,大宋禁军自是没法带走的。

最终,在刘诸温的命令下,化成数堆火光。

城内军营,纷乱才刚刚结束,降卒果真被镇压。而这时,传令的吴将军却也是赶到了。

在这里的守卒们这才知道,原来城头已经失守。

吴将军手持着邢元德的令牌,这些军中将领没有太过坚持,等大宋禁军赶到以后,便让士卒们扔下了手中的兵刃。

整个威楚府,投降的士卒又要远远多过阵亡的士卒。

实际上,这个年代的战争,往往如此。

只是很快,威楚府内便是四处都有火起。这熊熊火焰,几乎将整个威楚府都照亮。

威楚府内各府衙、军营、粮仓等,必然都要在这大火中毁于一旦。

大宋将士在街道上不断奔走,拱卫着军中粮车,不断将城内金银财宝、粮草军械等运送出城。

这都是能带得走的东西,而带不走的,都将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也不知道,大理朝廷要被宋军此举给气成什么样。

然而,宋军却又没有任何人去骚扰百姓。

很快便是到翌日。

第1003章 炮轰联军(2)

尚且才是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分。

威楚府内寒气凛然。

大宋禁军有万人从城内南、北两处军营集结,然后到得城外和其余大军汇聚。就此离开威楚府。

此战,大宋禁军折损三千有余。若是别**队,自会大肆渲染这般傲人战绩。

但这对大宋禁军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并不值得有丝毫骄傲。

因为他们都是配备有神龙铳的士卒,可这战果,城内威楚府守卒阵亡的将士也只是较之他们多上那么千余而已。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都是心痛。

大宋禁军是用真金白银,更投入无数精力才培养出来的。损失这般大,对两人而言真是如同掏心挖肺。

每个大宋禁军投入的钱财,在元朝、大理等国,怕是足以豢养五到十个士卒了。

但此战,到底还是让得城头百姓们幸免于难了。

刘诸温、张红伟两人率着军卒离开威楚府以后,不再深入,而是向着善阐府行。

这时候大理国都的禁军不出意外在向着威楚府行,且必然带着一雪前耻的想法。这时候迎上去,不是明智之举。

毕竟,此番进理,并不是为覆灭大理国而来。

至于威楚府南面的景胧,那里极为偏僻荒芜。整个景胧境内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城池,如同鸡肋,去打,也实在没有必要。

而与此同时,张珏率着飞天、天孤两万大军也正在向着善阐府进军。

善阐府的情形正如当初刘诸温所说,姜夔其人极为圆滑,和各部族关系不错。在他令下,竟然有部族出兵阻挡张珏。

张珏率着大军才刚进威楚府境内不长时间,就群山之中,就遭遇到罗伽、落蒙、迦宗三部总计两万人马阻难。

两军在群山之中的荒野上隔着十余里范围遥遥相望。

双方斥候交错试探。

这中间无法避免要发生小股的遭遇战。

结果浅而易见。

大宋斥候都是军中老卒,且又都配备有神龙铳、轰天雷,自然不是大理军中那些斥候能够相比。

大理斥候的箭矢准头不及神龙铳,威力更是想去甚远。往往遭遇上,便只有被全军覆没的份。

但即便如此,三部联军也没有撤退的打算。只不知道,姜夔到底是许诺他们什么好处。

就在这日的下午时分,两军终究还是正面遭遇。

飞天军千余热气球横亘于空中,铺天盖地。

光这阵仗,就让得那三部联军有些发懵。

张红伟、刘诸温两军攻打秀山、威楚时,都只有两百热气球。谁能想得到张珏军中竟然会有如此多的热气球。

张珏率着天孤军在地面上还未发起冲锋,任伟便已是率着热气球迎面而上,炮火将三部联军给覆盖在内。

这些部族私兵不受段兴智重视,没有压制都算不错。军中配备自是凄惨。

他们尚且连武器、军服都没能够全部配上,更遑论轰天雷、投炮车等等?

这些部族私兵,较之大理禁军都实在是要相差不少。

所幸他们倒也见识过大理热气球的威力,见得大宋的热气球群飞上来,军中便是有鸣金声响。大军惶惶向着西面退去。

任伟率领飞天军在空中猛追。

颗颗轰天雷被抛下地面。

这场仗的情形,从一开始便是一边倒。

最终三部联军不知折损多少,道路上尽是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声音。向着西面远蹿不见踪影。

而大宋禁军除去用掉不少轰天雷外,士卒一个都未折损。

这些大理部族的私兵受热气球威胁,最终不得不服从段兴智命令,派遣私兵入禁军。没想,现在竟然还是受到热气球苦头。

张珏等人见得三部联军这般狼狈逃窜,皆是哈哈大笑,然后带着大军继续向西,往善阐府行。

这时候已经没有再掩藏实力的必要。

而那三部联军,则是就此退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概是尝到热气球苦头以后,他们已经没有胆气再到善阐府内去帮助姜夔守城。

这是他们最后的根底,要是连这些私兵都损失殆尽,那以后,大理就真的再无他们生存之地了。

到时候,再多的财富,都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最后,怕还是得落到段兴智手中。

如此时间又过去数日。

有辆古朴寻常的马车驶进长沙城内。

车上有两个老人,三个年轻人。

这行人,自然是萱雪和李阿四全家。

在雷州举行婚礼以后,他们便马不停蹄赶往长沙。如今,终于是到得长沙城内。

进城以后,几人走下马车,付过车钱,没有直接进宫,而是在大街上游走。

来的路上就已经商量过,李阿四说萱雪进宫做官,他就在长沙城内买个小院,开个饭馆补贴家用。

萱雪对此没有反对。

其实她作为军情处总管,俸禄定然已经足够养活李阿四这全家人,且还能过得不错。但她却不是寻常女子,会顾及李阿四的想法。

她本来就稍显强势,要是还不让李阿四自己挣钱,这恐怕是会让得李阿四心中不舒服。

毕竟这个年代,多数还是男人挣钱的。

她也不想自己的男人变成个只会天天在家打扫、做饭的男人。

李阿四未必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要想赚钱养这个家,他肯定还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在长沙城内寻找多时,竟然都仍未能找到要出售的店铺或者家宅。

他们远在流求,自是不知道现在长沙城内有寸土寸金的迹象。

这里是天子脚下,赵洞庭各种新政在这里都得以最大程度的实施下去。短短时间,民生、经济,已经较之以前不知道要好多少。

只有无数人蜂拥进长沙,而在长沙城内有房宅的人却要出售的,则很是罕见。

“要不,咱们还是先进宫去吧?”

久寻未果之后,萱雪对着李阿四说道。

李阿四满脸无奈之色,只得点头。他之前以为自己有钱就肯定能在长沙安居下来,并未想过,有钱竟然都买不到房子。

第1004章 萱雪入宫

而他大概更想不到的是,他这两年积攒的那些金银,怕是未必能够置办得下长沙的房子。

五人进宫。

到得宫门外,自是被殿前司禁军拦在外头。

皇上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皇宫,也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

如是谁都可以进,那皇宫的门槛早就被踏烂了。

萱雪拿出老吴头交给她的那封信,道:“皇上密旨宣我进宫,还请诸位代为传达。”

她将密信递给守门士卒中的十夫长。

十夫长脸上霎时露出诧异之色。

皇上竟然密旨宣这女子进宫?

看萱雪绝色,他难免有点想歪。可又看到萱雪和李阿四之间的亲密,顿时便更加觉得古怪了。

接过密信以后,他也没敢打开看。只道:“请稍等,我这就进去传报。”

然后亲自向着宫内跑去。

中间过几道宫门,饶是这十夫长,也少不得要受盘问。

直到离着御书房还有两道宫门,他便没法再往深入。手中密信又有人接手,往御书房跑去。

这十夫长只能留在这道宫门等候。

而到御书房外,传信禁军又只得止步,将密信交给御书房外太监。

自大宋越来越壮大以后,这皇宫内规矩,也是越来越森严了。

太监弓着身子缓缓走进御书房院落。

里面更是明处暗处有着足足数十岗哨,其中不乏武鼎堂内高手。

赵洞庭此时就在御书房内。

自从将乐婵带回宫后,他心无旁骛,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压榨式的练武,呆在御书房内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多。

只是以往御书房内只有朱河琮、朱海望陪他,现在,自然又要加上个乐婵。

有心仪之人作陪,赵洞庭已是感觉到心满意足。

在御书房内外伺候的太监们便能明显感觉得出来,自从乐婵姑娘进宫以后,皇上脸上的笑容较之以往要更是多得多了。

持着信的太监在外敲门。

朱河琮打开门,从里面露出头来,轻声问道:“何事?”

太监双手呈上密信,道:“宫外有女子自称奉皇上密旨,前来进宫面圣。”

朱河琮微怔,接过信,又将门掩上。

屋子里头,赵洞庭在低头批复奏折,乐婵则在旁边素手喂他甜点。你侬我侬,好不亲密。

朱海望躲得远远的,佯装看书,不敢多看。

朱河琮蹑手蹑脚走过去,轻声道:“皇上,宫外有女子自称奉您密旨求见。”

然后将密信轻轻放到赵洞庭身前案几上。

赵洞庭打开信,嘴角露出笑容,道:“总算来了。”

然后抬头看朱河琮,又道:“直接将她请到御书房来。”

随即又想起什么,笑意更浓,“要是她还有同伴,也都请过来。”

“是!”

朱河琮又退下,然后走到门口,对门外候着的太监传达了赵洞庭的旨意。

如此,又如当初密信进宫时那样的步骤。最终十夫长匆匆向着宫门跑去,脚步较之进来时要快上几分。

到宫门口,再看还在等候的萱雪几人,他脸上便有着笑容,“诸位,皇上宣你们进御书房觐见。”

“有劳了。”

萱雪如江湖人般拱手,道了谢。

十夫长带他们进宫。

李阿四脸上尽是紧张之色,而他的父母,就更不用说。才在宫门,就已是头上冒汗,此时进宫,走在白玉广场上,更是腿肚子都有些发抖。

如他们这种升斗小民,这辈子何曾想过竟然能够进宫?

而且,还能够见到圣上真容?

哪怕是萱雪,饶是早就开始做着心理准备,此时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

唯一不紧张的,也就只有李阿四那智商只如同数岁稚童的憨傻哥哥了。

他穿着锦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还好。此时左瞧右望,欢呼雀跃,便是谁都能瞧得出来他有些不对劲。

十夫长虽然面有古怪,但自也不敢因此而露出什么轻视之色来。

到距离御书房还有两道宫门,便又换其余禁卫领萱雪几人往御书房。

最终到得御书房外,李阿四和他父母的神情更是紧张到极致了。

看着太监上前去敲门,李阿四的父亲轻轻拽了拽自己儿子的衣摆,道:“要不我和你母亲还有哥哥就在屋外等你们?”

李阿四闻言却是看向萱雪,“要不……我也在外头等着吧?”

他们本就是来陪太子读书的,皇上要见的不是他们。再加上此时心中紧张,赫然觉得还不如在外头等着。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担心憨傻哥哥会冲撞皇上。这样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哪有在外头等的道理!”

而这时候,御书房门口却是响起声音。

赵洞庭带着笑出现在门口。

他眼神从萱雪和李阿四的身上扫过,又对着李阿四的父母、哥哥都点点头,最终又落回到李阿四身上,“虾米,好久不见了。”

“皇上!”

萱雪当即跪倒在地上。

李阿四有些发懵,没想到恍然竟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然后也忙不迭跪倒在地,“草民李阿四叩见皇上!”

砰砰叩着响头。

他的父母也跟着跪倒。

唯有李阿四的憨傻哥哥没有跪下,而是抬手指向赵洞庭。

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让得院内太监和侍卫们脸色豁然大变。

“大胆!”

有侍卫大喝,铿锵拔出刀来。

这吼声,只吓得李阿四的父母浑身都是一个激灵。

赵洞庭也是有些发愣。

直到李阿四的哥哥嘴里忽然吐出来句,“弟弟,神仙哥哥!神仙哥哥!”

赵洞庭哑然失笑。

这时候才想起,在去流求的途中,李阿四好像曾和他说过,他家里有个痴傻哥哥。无疑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赵洞庭挥手,制止那些欲要冲上来的士卒。

李阿四父母已经是不断叩首,“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李阿四也是。

赵洞庭轻笑,道:“无需放在心上,你们都起来吧!”

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阿四的痴傻哥哥,问道:“你为何叫我神仙哥哥啊?”

第1005章 蜀中嘉定

被这般中年人叫做是哥哥,这还真是他这辈子头次有这样遭遇。

李阿四的哥哥歪着脑袋,大概刚刚也是被吓倒,这时候却是不敢再说出话来。

李阿四抬头瞧瞧赵洞庭,斗胆说道:“皇上,草民哥哥当初见到萱雪时,也是叫神仙姐姐。大概……是觉得皇上长得俊俏。”

然后又猛地低下头去。

虽然早已经知道赵洞庭是皇上,但此时再看到赵洞庭,他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震撼。

赵洞庭较之以往看起来要更为不凡了,好似身上笼罩着种极为神秘的气息。看似极和蔼,却又仿佛极远。

他此时有种恍然做梦的感觉,没想到,自己当初竟然和皇上在海上呆过那么长的时间。

“哈哈!”

赵洞庭哑然失笑,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自恋道:“真有这么帅?”

还别说,赵昺虽然是个病秧子,但生育皇室,基因不错,长相却是没得说。比前世的赵洞庭要好上几个档次。

而旁边太监、萱雪等人,自然是听不懂赵洞庭这句话的意思的。不过看赵洞庭表情,也完全能够看得出来皇上显然心情不错。

萱雪悄然松口气。

她知道以赵洞庭性格,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而发火,但心里总是难免有些忐忑的。

毕竟,他们现在面对的是皇上。

赵洞庭很是自恋地又抹了两把脸,才道:“来,都进来。”

然后便转身向着御书房里走去。

李阿四全家都低头跟在后头。

他父母脸上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大概从未敢想过,原来皇上尽是这般和善。

在他们这般百姓们的心中,皇上应该都是高高在上,都不会用正眼看待他们的。而赵洞庭刚刚,完全没有。

那点头致意,倒是让他们有种看到村中后辈的感觉。着实让他们感觉到十分错愕。

而进得御书房后,李阿四的父母又是噗通跪倒在地上。

赵洞庭讶异道:“二老这是作甚?”

他还只以为李阿四的父母是有事情要求自己。谈不上不满,但心中总是有点些微不快。

没曾想,听得他这话,李阿四的父母却是以更为愕然的神色看着他。

赵洞庭不得不又道:“二老又跪着作甚?”

李阿四的母亲已然紧张得说不出话,父亲稍微好点,哆哆嗦嗦道:“草、草民听、听说,见到县老爷都要跪着的……”

后头的话,他没敢说。

赵洞庭已是哈哈大笑起来,“不用跪,不用跪。”

然后对朱河琮挥手道:“河琮,赐座。”

朱河琮连忙搬来座位。

李阿四哥哥傻傻看着乐婵,嘴里又是喊着“神仙姐姐……”这让得乐婵也是忍俊不禁。

待得好不容易都坐下,赵洞庭回到床榻上盘坐,开始说正事,“萱雪,朕和你说的事,你可有把握?”

萱雪想了想,答道:“萱雪没有万分把握,但愿意一试。”

“好!”

赵洞庭朗声道:“巾帼不让须眉。朕相信你能打理好的,女人嘛,心总比男人的心更要细些。”

萱雪轻轻点头。

她升任军情处总管的事算是这么定下。

赵洞庭也没有问她打算如何做的意思。

萱雪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等她真正上任以后,自会见到分晓。

若是她管理不来军情处,赵洞庭也可以再寻找其余人来担任。

之所以最先考虑萱雪,是他觉得这个女子不同寻常。有善心,也有狠心,而且,对大宋也有忠心。

纵是做事能力上些微欠缺些,稍加以历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少,对赵洞庭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随着大宋越来越壮大,他的眼界也不再是以前可以比较。

或许在许多人眼中,李阿四全家忽然间辉煌腾达,这便是最了得的大事。但于赵洞庭而言,这又算得什么?

就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他便没有再说军情处的事。眼神落到李阿四身上,又问道:“虾米,你们来到长沙,打算怎么安排?”

李阿四有些紧张道:“草民打算……在城内置办个带院落的商铺,开家餐馆。”

“嗯。”

赵洞庭点头轻笑,“你的厨艺确实不错,开餐馆生意应该会较为火爆。”

但随即想起什么,微微皱眉道:“只是现在在长沙置办商铺怕不容易吧?”

他真正呆在长沙的时间比在海康县还长,这些日子又不是全家宫中呆着,对长沙的情况也是颇为了解。

但这,却是让得萱雪等人颇为惊讶。他们显然想不到,皇上竟然连这都知道。

殊不知,赵洞庭和以往那些“日理万机……”的南宋皇上根本不同。

他不早朝,但却常常微服到宫外去视察。说到民情,他绝对比以往那些只在宫中道听途说的皇上要更为了解得多。

李阿四露出些许苦笑,回道:“皇上说得极是。我们在入宫以前在街上看过,很少有店铺转售。”

赵洞庭哈哈笑,“现在的长沙可是抢手得很,有店铺转售,立马就有人接手。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你们碰上的。”

然后手指轻轻扣了扣书案,道:“朕看你厨艺不错,根底很深。要不然就留在宫中,去御膳房学着做个厨子,如何?”

李阿四怔住,随即满脸惊喜之色。

赵洞庭或许只是突然起意,但这对他,对于整个李家来说,都是顶天的大事。

若是能留在宫中做御厨,岂不比在外头开间客栈要好得多?

且不说在御膳房便等于有铁饭碗,等他厨艺大成以后,自己的后代也未必不能接自己的班。

御膳房中厨子,在民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大贵人了。

只是,李阿四在就要跪地叩首谢恩时,却又忽然愣住,然后道:“草民多谢皇上,只是……”

他的眼神向着自己的父母还有哥哥看去。

他去御膳房,可以留在宫中,可以和萱雪就在宫中居住。可父母和哥哥,又怎么办?

李阿四将他们带到长沙来,是绝不愿意再让他们和自己分开居住的。父母年迈,哥哥痴傻,他实在放心不下。

第1006章 段氏麒麟(1)

而赵洞庭看他眼神,自然也是在瞬间明白他的顾虑。瞬间爽朗轻笑起来。

他愿意让李阿四跟着萱雪过来见他,也是因为看中李阿四这个人,老实、本分、勤快,那点点小精明也能算是优点。

现在又看到他有这般孝心,自是让得赵洞庭心中更为赏识。

留在宫中做御厨,面临这样大好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还能顾及家庭忍痛拒绝的。

赵洞庭留李阿四在宫中,本就是想让他和萱雪都能方便些,不至于让萱雪心有牵挂,如今,自然也乐得成人之美。

宫中添几个人而已,这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他笑道:“让二老和你哥哥也留在宫中便是。他们也可以在御膳房打打下手。”

李阿四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叩首:“草民多谢皇上!”

萱雪也跟着跪倒。

这刻,他们心中自然是满怀感激的。

李阿四父母则是满脸不可置信之色,有种便天大馅饼砸到的感觉。

他们前半辈子都在和土地打交道,显然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够住到皇宫之内。

至于皇上说的在御膳房打下手,他们也觉得没什么,虽然不知道儿媳妇到底是什么大官,但也不至于丢儿媳妇的脸。

反而,若是赵洞庭什么事都不给他们安排,他们反而会心中不安。

“别跪了,别跪了。”

赵洞庭挥手让几人起身,看向朱海望和朱河琮两兄弟,“河琮、海望,你们带萱总管去军情处。另外,带虾……李阿四和二老还有他哥哥去御膳房。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再替阿四寻个好师傅。他的手艺不错,又舍得下苦工,以后会是个好御厨。”

朱河琮、朱海望两人自是领命。

赵洞庭话里的意思他们明白,这是让他们和御膳房打下招呼。

皇上对这几人,还真是特别关照。

不过再联想到萱雪的新身份,便又不觉得有什么。

军情处总管品阶不高,但实权极大。皇上锦上添花,卖萱总管这个人情,不很正常?

谁都不想看到类似吴连英的事情再度发生。

当即,朱河琮、朱海望两人就带着萱雪、李阿四他们离去。

赵洞庭贵为皇上,虽和李阿四曾经呆过段时间,但显然也不会因此而对他格外关照。如此,已经是极致。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赵洞庭始终坚守的原则。

有本事的,如岳鹏那般堪称大用的,他可以可劲儿的提拔。

但李阿四到底没有读过书,到御膳房做个厨子,已经是顶天了。

而这整个过程里,乐婵都只是笑眯眯看着。对于政事,她从不过问,也不插手。

等萱雪等人离开,赵洞庭回首握住乐婵的手,笑问道:“这些天都吃宫廷御膳,有没有觉得腻?”

乐婵轻轻摇头。

赵洞庭又道:“要不今天晚膳便让李阿四做些家常小菜,如何?”

乐婵眨巴眨巴眼睛,点头。

在宫中这些天,锦衣玉食的,什么都有人伺候。说起来,她还真有点怀念以前在家里时的味道。

只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份,却不可能再到御膳房内去做菜了。

谁都知道,她将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御书房内又重归平静。

蜀中。

成都府路嘉定府。

雄城亘于群山之间,放眼望去,云雾中尽是青翠。

若论山水,蜀中的确称得上中中天地之灵秀。

嘉定府多出姿色绝佳的女子,这点也可谓是名扬天下。

此刻,夜色朦胧。

嘉定府内仙女湖中漂泊着淡淡白雾。

足以能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灯在这淡淡白雾中释放着朦胧的光泽。

连湖畔,都是花灯连绵。

又快要到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了。

有些城池对于花魁大会不太热衷,只是走走过场,但这对嘉定府来说却是盛会。较之花灯节,都不差多少。

天下花魁出嘉定,这句话可不说说着完的。

在数年之前,有位花魁,名为玉玲珑的便是惊艳整个嘉定。那般绝色,足以让得任何男人都为之倾心。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这玉玲珑突然间就销声匿迹。

自那以后,哪年的花魁不会,民众们不是期待能够再出现如玉玲珑那般的绝色女子?

只可惜,再也没有出现过能够和她比肩的。

或许冰肌玉骨相缠仿佛,但给人的感觉,总是要差上那么些许。

已经有许多才子、官人在湖畔徘徊,期待能遇上心仪的姑娘。却殊不知,全城人念念不忘的玉玲珑,此时就在湖中某艘船上。

这船并不显眼,四侧挂着的灯笼也没有多少出彩之色。

而里头坐着的人,却足以让得所有人都为之大震。

绝世佳人玉玲珑。

文盖秦寒,武道亦是深不可测,身份更是惊天动地的公子哥。

大宋广王赵昺。

盖世魔头解立三。

光这四人,便个个都是能惊天动地的角色。

且不说,此时舱内,还有那和老剑神交过手且震惊世间的破军宫主。

再有两位灰袍持剑老者,也都是真武境。此时,却并不显得有多么出众了。

俊俏公子哥和赵昺对坐。赵昺、玉玲珑等人则是坐在旁侧。

而两位灰袍持剑老者,此时虽有座位,却也只能在旁边开个小桌。两人正在对弈。

解立三和破军宫主眼神有过数次相对,俱是神色莫名。

到他们这种境界,大概是谁也不服谁的。解立三也看得出来,破军宫主还未到极境。

只是两人或许后面会讨教讨教,但自然也绝对不是现在。

这里,真正的主角只能是赵昺和俊俏公子两人。

而真正说起来,赵昺的气场也没法和俊俏公子相较。这点,不仅仅其余人能看得出来,便是他自己也能够感受得到。

人在屋檐下,这蜀中,终究是俊俏公子的蜀中。他赵昺纵是真正的大宋皇室,在这里,也只能是个傀儡。

起初,没有人说话。

直到过去好阵子,赵昺意识到俊俏公子并没有端杯的意图,才不得不举起酒杯道:“段少主英姿勃发,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

第1007章 段氏麒麟(2)

他当然清楚段麒麟这是在给他下马威。但没办法,他没资本在段麒麟面前继续端着架子。

到蜀中以后,纵是有解立三相互,他的这条命也其实是拿捏在段麒麟手中的。

这刻,赵昺心中或许有些后悔。

若是老老实实在大宋做个安逸王爷,也要比在这蜀中做个傀儡好上太多。

名麒麟,人也如麒麟的段麒麟轻笑端杯,“广王殿下,久仰了。”

两人举杯饮尽。

话题算是就这么拉开。

旁侧解立三、破军宫主还有玉玲珑只是听众,并没有什么动静。

赵昺些微苦笑,道:“赵昺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广王,被我那哥哥打得狼狈逃来蜀中,实在是让段少主见笑了。”

段麒麟挑挑眉毛,竟是没有否认,连句客套话都没有。显然,他并不在乎赵昺心中会如何想。

甚至,他这般做就有激怒赵昺的意图都说不定。

傀儡嘛,总得要敲打敲打才会老实。他要是现在还对赵昺如同当初赵昺未入蜀中时那般客气,那他就不是段麒麟了。

能够暗中掌控蜀中大地的人,这点心思,不可能没有。

赵昺见状,心里的确稍有不快,跳过话题,索性直接问道:“段少主打算何时让我登基?”

段麒麟轻笑,“你这般着急么?”

他这话说出来,顿时便变得好像是赵昺在求着他似的。

赵昺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连忙道:“我自是不着急。只是到这蜀中,不能为段少主做些事,昺心中有愧啊……”

“哈哈!”

段麒麟哈哈笑,“广王客气了。在这蜀中吃好住好即可。”

说着有些意味深长,“这登基之事急不得,段某还在等待时机。”

“时机?”

赵昺疑惑道:“什么时机?”

段麒麟却是摇头轻笑,只是又举起酒杯,并不再说话。

赵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眼中掠过些许恼怒,而更多的,则是无奈。

他只是傀儡,已然没有话语权,也没有知情权了。

段麒麟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老老实实做个傀儡即可。这蜀中的事情,不需要他过问。

这让得赵昺意识到,自己想要在蜀中打开局面,并不是什么易事。这个段麒麟,当得上深不可测这四个字。

或许,在勉强算得上是同辈的年轻人里,除去自己那位看似亲和的哥哥以外,再无人能够和他相较。

赵昺心中对赵洞庭又阴影,连带着,对着段麒麟也不知不觉有几分忌惮起来。

这顿酒,只是段麒麟为赵昺接风。说过这几句后,便就只是再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直到最后,要散席之际,赵昺才又道:“段少主,我和玉玲珑姑娘的事?”

他是真正对玉玲珑有想法。毕竟,这样的女人,便是倾尽全天下,也找不着几个。

段麒麟瞧瞧玉玲珑,见玉玲珑脸上没什么表情,笑道:“广王放心,等你登基,玉玲珑自会成为你的皇后。”

“如此,多谢了。”

赵昺拱手。

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些意外的。

他没想到,段麒麟竟然真正舍得将玉玲珑这般绝色给让出来。在他看来,这样的女子,任是谁都会当成禁脔的。

而这,也让得他对段麒麟更为忌惮。

不重女色,只重权势。在这样的人身边做傀儡,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实在难如登天。

而玉玲珑则只是微微低头,心里头想的什么,却是谁也不清楚。

花船摇曳着,在微波起伏的仙女湖中缓缓飘荡,靠岸。

上岸以后,段麒麟只是交代玉玲珑照顾好赵昺、解立三两人,然后便带着破军宫主和两个灰袍老者离去。

赵昺看着他的背影走出许远,这才收回目光,忽然道:“我还以为玲珑姑娘和段少主……”

他轻轻叹息,似乎有替玉玲珑惋惜之意。

玉玲珑声音嘶哑却清冷,道:“玲珑只是主上奴婢而已。”

赵昺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哪里瞒得住她。

赵昺挑挑眉毛,不再说话。

段麒麟和破军宫主等人走出许远。

破军宫主道:“徒儿,听说宋军又破了威楚府,大理形势堪忧啊……”

“师傅现在也关心天下大事了?”段麒麟笑着问道。

破军宫主叹息,“自和空荡子交手以后,为师便算入世。总得对天下之事有些了解的。”

“是徒儿牵连师傅了。”

段麒麟忽的顿足,对着破军宫主拱拱手,“若非徒儿,破军学宫完全可以继续超然于世外的。”

破军宫主摆摆手,“说甚么牵连不牵连。不论是我们破军学宫,还是你鬼谷师傅的鬼谷学宫,只要存在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超然于世外的想法。乱世之时,我们两宫都是有弟子出宫,各自选择任何可能称霸的势力,你可知道我们两宫为何不对弟子们的选择强加干涉,由他们想选谁便选谁?甚至他们互相争斗,咱们也不过问?”

段麒麟轻笑,继续抬步往前走,“这便像是捕鱼,个个角落都下网,才能确定最终能捕到鱼。”

“是啊。”

破军宫主轻轻点头,“只有如此,最终不管哪个势力最终得到天下,咱们破军学宫和鬼谷学宫才能得以延续下去。”

说着,深深看向段麒麟,“但这是赢,也是输。每逢乱世,纵是鬼谷学宫,在这样的年代也每每是损失贤才弟子无数。最终能功成名就的,永远只是那极少数幸运儿,甚至能背负千古骂名的都已经算是不错,总较之那些连个名字都没能留下的要好。而他们,除了能够勉强让皇室不除掉咱们破军学宫和鬼谷学宫以外,也再无力做什么。破军学宫和鬼谷学宫终究只是为这世间输送佳才的,兔死狗烹,说得不好听些,我们便是那条狗。如此,终有一日,这时间将不会再有破军和鬼谷。”

“所以……”

他声音很是凝重道:“这回乱世,我和你鬼谷师傅选择你。因为,你有王才。”

第1008章 大军汇合

话到这里,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段麒麟自是闻弦音而知雅意,连忙道:“师傅放心,徒儿若是得到天下,定不忘两位师傅之恩,亦不忘两宫之恩。”

破军宫主难得的露出些许笑意,“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两宫真正能名扬天下便足矣。”

两宫相传数百年,在各乱世都从未做过主角。这回,破军宫主和鬼谷宫主显然是有些不甘寂寞了。

而后,破军宫主又将话题引回原处,“大理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段麒麟答道:“宋帝竟然会挥军直接西进,这的确出乎徒儿的意料。徒儿之前也没有做任何准备,但他们长驱直入,想来也只是做做劫掠之事,便无大碍,便由得他们闹去。大理发展数十年,根基不是这般容易就会跨的。他们大宋,现在还耗不起。”

“如此……便好……”

破军宫主轻轻点头,不再多说。

对于这种事情,他很少过问。因为论这个,他较之鬼谷宫主无疑要相差甚远。

大理善阐府。

张珏亲率两万大军在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三部联军轰炸得溃不成军以后,短短数日,便是兵临善阐府外。

大理上层都已知道宋军中有那克制热气球的新式武器,不出意外没有出城迎敌。

因为肯定打不过。

有热气球,又有冲天炮的宋军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破绽了。在野外大战,除非是数倍兵力于宋军,不然根本没胜利的希望。

热气球的威力,他们大理也是清清楚楚。没有什么大军能够经得住热气球的轰炸。

善阐府总管姜夔亲临城头。

城外旌旗飘扬,大军绵延不见尽头。

此时,姜夔脸上神色无疑是极为凝重的。

援军往秀山,遭逢大败。现在张珏大军亲临城头,无损退联军,这种威势,足以让得他心中忐忑。

光凭现在善阐府内的士卒,若是大宋禁军不计代价,他们根本没可能守得住城池。

至于那些部族私兵,姜夔现在已然不抱太大希望。

光是被飞天军轰炸这回,怕是就足以将那些部族首领们的胆子给吓破了。

他虽自问和这些部族首领关系处理得还算不错,但也绝不相信他们会为他姜夔就率着家底过来誓死守护善阐府。

除非,是他能够在此战中得到些许胜面还差不多。而这,光光依靠他的善阐府军,无疑是做不到的。

在深深凝望过城外以后,姜夔回首向着西北方向看去。

那里,是大理国都。

威楚府已失,国都禁军正在向着这善阐府赶来。他只希望,这次国都禁军能够赶得上才好。

若是等到善阐府破,他们才到,那显然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城头上,无数投炮车林立。旁边堆积着整整齐齐的轰天雷、箭矢等等。

城垛上强弩后都有士卒严阵以待。

当然,百姓也少不得。

纵是有威楚府做前车之鉴,姜夔也没有别的法子,面对大宋火器,只能以百姓为质。失民心,总比失城池要好。

只是他做得又要比邢元德要全面些,在押这些百姓上城头以前,多多少少已经做过些思想工作。

但让得姜夔没有想到的是,大宋禁军到得城外以后,却是没有火速攻城。而是在城外开始安营扎寨。

这是真正的安营扎寨,而不是只做做样子。因为营内很快就有炊烟袅袅升起。

大宋禁军竟是不急于攻破善阐府似的。

但这,也没有让得姜夔变得轻松。

他门大理有国都禁军正在赶向善阐府,宋军何其又没有大军正在向着这里赶来?

张珏后头苗成所率的两万大军,还有从威楚府折道的张红伟、刘诸温两军,此时可都正在向着这善阐府赶来。

眼瞧着张珏不着急,姜夔反倒是更为焦虑起来。

因为等到宋军六支禁军汇聚,他甚至都难以想象,即便是有国都禁军赶到,他们就铁定能够胜过宋军?

宋军火器强大至极,可不是光凭人数就可以估量其真正实力的。

可是,姜夔现在却又毫无办法。

宋军不是为夺善阐府而来,而仅仅是为荡平城内府衙、粮仓等等。他若是率军撤退,便等于是将善阐府拱手让给张珏。

且不说这回损失如何多的金钱,光是这面子,大理就不能丢。

再说他姜夔,若是遇到宋军攻城,不战而退。他以后在大理的威望也会大打折扣,甚至没法继续才朝廷立足。

秀山郡的赵良才起码还死战过,有苦情牌可打,他又有什么由头?

于是乎,姜夔只得在善阐府内硬撑着。

如此过去两天。

又有大队军马到得善阐。

是天机军和天闲军。

大理国都禁军还未赶到善阐府,张红伟、刘诸温两人便率着大军先行赶到。

在秀山、威楚府俘虏的那些降卒都被他们扔在威楚,没有再押在军中。

此刻,天机、天闲两军还有一万五千左右。

虽然这已经让两人很是心疼,但从客观层面上来说,两军连破两个郡城,几乎等于打下大理小半疆土,这种战损,自然已经能够算是微乎其微。更何况,此时他们军中还携带着无数的原本属于大理的金银珠宝。

军中士气高昂,还是带着连胜气焰的,可谓彪炳。

他们直接从威楚府进善阐府,从善阐府西城门绕到东城门和张珏大军汇合,善阐府内士卒竟不敢拦。

到军营外,张珏亲自迎出军营。

大宋数万禁军,赫然都没有太将城头守卒放在眼中似的。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下马,单膝跪地,“元帅!”

张珏连忙上前拽起两人,笑道:“两位军长辛苦了。此次大理之战,你们作为先锋,功不可没。”

两人都是有些谦逊地摇头。

张红伟道:“这都是刘军长功劳,我只是在后头替刘军长摇旗呐喊而已。”

到得他这个层面上,已经不必要再想方设法去争军功。因为便是再争,短时间内也没可能晋升到元帅层次。

第1009章 善阐之战

“张军长客气了。”

刘诸温道:“刘某不敢居功。此番秀山、威楚两城,我们折损将士将近五千,实在算不得功不可没。”

张珏轻轻叹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为这天下大定,他们死得其所。”

大宋的将士待遇是最好的,但同时,因为要顾及百姓,却也无法避免的要白白多折损许多人。

这点,赵洞庭早就已经在军中说过。

军人,必须要有奉献精神。

张珏伸手指向营内,“走,咱们先进营再说。”

张红伟、刘诸温两人对着军中副将点点头,便跟着张珏向着营内走去。

军中副将们安排士卒安营扎寨。

城外军营以极快的速度壮大起来。白色帐篷很快怕是要出现漫山遍野之势。

两人跟着张珏到帅帐内坐下。

才刚坐定,刘诸温就问道:“元帅,咱们时候攻善阐府?”

张珏轻轻笑道:“什么时候攻善阐府,那得看大理国都内的禁军什么时候赶到。”

这话,让得刘诸温和张红伟两人都是露出惊讶疑惑之色。

高兴和任伟两人嘴角则是露出淡淡笑意。显然,他们都已经知道张珏的打算。

张珏又道:“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大理,无数将士折戟,难道真就劫掠些金银珠宝,这就回去?”

刘诸温瞬间意会张珏的意思,震惊道:“元帅是打算将大理国都的禁军覆灭于此?”

“哼。”

张珏轻哼道:“姜夔在等他们大理国都的援军,本帅倒要看看。待他们国都禁军赶到,他们是否敢出城迎战。大理这些年来穷兵黩武,招纳将士无数,又不肯安分,和蜀中关系莫逆。他们已然是我们大宋西疆的大患,这回,非得打掉他们几颗牙齿不可。”

刘诸温轻轻点头,“等大理国都禁军赶到,咱们就即刻开战?”

“嗯。”

张珏点头,“待得苗成率领大军赶到,我们便有接近六万精卒,这么多兵力,还吃不下他大理国都的禁军?除非他们敢倾巢出动还差不多。”

说着却是又轻笑起来,“便是只有我们这不到四万精卒,本帅也有把握对抗大理十万军卒了。”

他显然对自己麾下的禁军充满自信。

也是,张红伟、刘诸温两万大军尚且都能连破秀山郡、威楚府两城,打得整个大理都毫无办法,对这样的麾下,怎么可能没有自信?

“好。”

饶是刘诸温,此时也是有些激动,猛地将扇子放到案桌上,“那咱们就等他们大理号称最精锐的国都禁军赶来。”

这日,军营里根本没有什么紧张的气氛。

而相较于大宋军营,善阐府内气氛倒是要显得紧张许多。

如此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大理国都禁军终于也从威楚府折道赶到善阐府。

大军浩浩荡荡,绵延无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肯定在五万以上。

就按这个人数算,便也是半数国都禁军了。可想而知,段兴智对于此次大宋的劫掠行为有多么愤怒。

据传,宫中这两天因稍有差错便被盛怒之下的他打杀的宫女、太监便有足足六人之多,甚至有位贵妃都由此被打入冷宫。

而段智兴在大理是出名的温和中庸,连他都如此,可想而知他心中已是愤怒到何种地步。

至于这些国都禁军,自然也不出意外是带着报仇雪恨的心思而来。

军中肃杀之气滚滚。

但让得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刚到善阐府,还没进城,却是遇到大宋禁军横亘于官道、原野之上,背对善阐,将他们进城之路牢牢挡住。

这是chi luo裸的宣战。而且,是将自己给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如此举动,落在大理国都禁军们的眼中,自是已经狂妄到极致。

两军对垒尚且不过片刻,军中便都有战鼓擂响。然后两军士卒都是移动起来,开始变阵。

才刚成阵,两军便都是成锥形阵。

这是真正的针尖对麦芒。

显然两军都想直接冲破对方大阵,早点结束这场战事。

空中,有热气球冉冉升空,铺天盖地。

大宋禁军之内热气球多达两千有余,而大理禁军上空却是更多。无疑,这些年来大理不断在卖力生产这种军械。

但大宋飞天军却没有任何露怯迹象。

热气球遍布空中,甚是时刻有直接冲上去的迹象。

不知何时,突然有方军中有“杀……”声震响。

大理禁军携带着报仇之势,又人多势众,率先向着大宋禁军军阵发起冲击。

“杀!”

大宋三万余禁军亦是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冲向前去。

这才刚刚开战,两军便都是倾尽底牌。

不管孰胜孰负,这必将是这两年来阵仗最大的一战。也必然在江湖中兴起风雨。

空中热气球亦是向着对方冲去。

从人数上来说,宋军自然是远远处于下风。但是从士气上来说,却是较之大理禁军丝毫不让。

自皇上执政以后,重建禁军,他们到现在都还未逢败绩,是真正的百战之师,不会因为人少就露怯。

这是种极强的自信,也是军心凝聚的表现。

两军前锋很快便冲杀到了一起。

瞬息间人仰马翻。

骑兵的冲击力在这刻体现到极致。或许不如元军,但也绝对不容小觑。

这么多的骑兵齐齐发起冲锋,便是连堡垒,怕是也能直接冲破。

这便是真正考较士卒精锐程度的时候了。

纵是神龙铳,在这种时刻下也没法发挥太大功效。大宋前头禁军根本没用神龙铳,而是个个手持马刀。

这种马刀也是赵洞庭发明,依照后世马刀设计而成。刃窄而薄,且分量轻,但锋利程度却是难以估量。

才刚刚冲杀。

这种马刀的优势,和士卒搏杀技巧上的优势,便在宋军中体现出来。

两军冲锋,原本应该是整个阵线互相交错才是。可现在的局势,却是大宋禁军将大理禁军给压得冲势缓缓止住。

第1010章 腹背阻敌(1)

这直让得大理禁军内的那些将领们俱是惊讶不已。

纵是遇到号称天下无敌的元朝铁骑,他们也不至于被如此压制吧?

可此时,却是铁铮铮的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宋军战马或许仍然没法和元朝草原上精心饲养出来的那些战马相比,但他们的搏杀技巧,却比那些马背上的民族丝毫不差。

至于兵刃,这种新型钢铁锻造的马刀,更不是元朝的弯刀可比。

也幸得是大理禁军此时人多势众,要不然,这场仗怕是在这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足以看出胜负分属谁家。

地面上的战斗,在短时间内怕是难以结束的。

天空中。

大理怕是得有三千有余的热气球,和飞天军两千余热气球短短时间内相隔不过十余米。

双方热气球内,这时都已经是有火箭射向对方。

一簇簇火焰在空中划过。

而这时,在地面上,却是有颗颗炮弹带着尾翼冲天而起。

张珏镇南军区冲天炮如今足足有五百挺之多,这么多的炮弹同时冲上天空,霎时间内便不知让得多少人诧异。

大理禁军后头,山坡上,有坐镇将领见到这刻,脸色猛沉,心里只冒出两个字来,“坏了!”

他知道大宋禁军中有克制热气球的新式武器,但却并没有想过,竟然有这么多。

他们虽有三千有余的热气球,可在这样密集的炮弹中,又能够坚持多长时间?

脸色猛变以后,他即刻下令道:“击鼓!让震天军和宋贼的飞天军绞杀到一块!”

他绝不容许地面的大宋部队继续再轰炸他的震天军。

山坡上顿时有战鼓擂响。

但这,却终究还是晚了些。

震天军听到战鼓,见到山坡上军旗摇动以后,立刻受命,向着飞天军袭杀而去。但在这过程里,却仍是折损不少。

一个个热气球被炸得四分五裂,坠落下高空。

有的热气球还带着火焰,浑然有种灭世的感觉。

而飞天军在这种情况下,并未选择撤退,而只是配合下面部队不断往震天军中射箭。

这更是让得震天军热气球折损惨重。

热气球机动性不足,难以说进就进,说退就退。此时近距离交战,飞天军显然也已经没有撤退的余地。

此战,唯有死战。

在开战以前,张珏誓师大会上就曾说过,“此战,我们没有退路。诸军,要么尽皆折戟,要么,尽灭大理国都禁军。”

“死战!”

“死战!”

“死战!”

当时军中,只有这样的声音不断在震响。

空中,有颗颗轰天雷落向地面。

双方后头的军卒这时候都还未能冲到前面和敌军厮杀,摩肩擦踵,每颗轰天雷炸起,都必然有数名士卒阵亡。

整个荒野上,此时赫然都是浓浓的肃杀之气。

血腥味虽还未蔓延,但硝烟味却已是悄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而这时候,姜夔自是站在善阐府西面城头,遥遥望着两军厮杀。

在大宋禁军从东城门往西城门行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大宋禁军这是要去抵挡国都来的援军。

在这段时间里,他满心都在想,自己应不应该率领善阐府内士卒冲出城去,冲杀大宋禁军后阵。

这于大理而言绝对是个大好机会,可能将张珏四万大军尽皆覆灭于此。但是,他又担心这是张珏的圈套。

毕竟张珏不是傻子,没理由主动将自己大军陷入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形下才是。

他殊不知,张珏其实是收到苗成军中斥候传信。现在苗成两万大军距离这威楚府也已是不远。

张珏这是在赌。

赌他麾下三万多士卒未露出颓势之前,苗成可以率着大军赶到。如此,此战可胜,且善阐府唾手可得。

看着那城下极为惨烈的战况,姜夔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沉声开口,道:“集结城内所有大军!出城,绞杀宋军!”

这样的机会他终究还是不愿放过。

不管张珏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都必然要赌上一赌。因为看这局势,己方数万禁军,竟是好似难以是大宋禁军的对手。

这些宋军,真正是太强了,强到了足以能让人胆颤心惊的地步。

姜夔以前见过元军,但哪怕是元军,也绝对没有宋军这般的战斗力。

那个大宋少皇帝真是太过深不可测了,短短时间内,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训练出如此雄军来的。

城内鼓声响彻。

只是很快,善阐府西城门洞开,有骑兵率先出城,径直向着大宋禁军后阵冲去。

而大宋禁军自然是有所防备的。

张珏率领大军绕到西城门阻击大理国都禁军,本就必然是腹背受敌的情形。若是这样他还不防备城内守卒,那也当不得虎将之称。

天机、天闲、天孤、飞天四军。飞天军在上空和大理震天军血战,强弩发射火箭不断对射。

从邕州赶来善阐府,又休息两日,军卒状态最为良好的天孤军此时则由高兴率领在前冲杀。天机军坐镇中军备战。

而刘诸温所率的天孤军,则是坐镇后阵。哪怕是此时厮杀已起,也并没有要压上去的趋势,显然就是在等着城内守军。

张珏这么安排,当然是有他的用意。

论排兵布阵,便是身经百战的高兴,也及不上刘诸温。由他坐镇后方,无疑最为稳妥。

虽然,此时天孤军士卒仅于八千左右。而且,还有数百热气球士卒已经随着飞天军在空中和震天军交战。

“拒!”

军阵内,刘诸温高举羽扇,忽的大喝。

旁侧不远行女车上令旗兵便立刻挥动手中大旗。

有鼓声响。

原本呈矩形方阵未动的天闲军瞬间轰然涌动,齐齐转身向后,官道上尘土飞扬。

有士卒将军中粮草、拒马等连忙搬到阵前数十米。甚至有的士卒连粮车都推上去了。

只是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天机军就在阵前布置出简单的障碍防线来。

看起来这障碍防线似乎并不足以抵挡住善阐府内骑兵的冲击,但若是有神龙铳,自然又是不同。

第1011章 腹背阻敌(2)

又在刘诸温的令下,天闲军将士们齐齐趴在障碍物后头,严阵以待。

还有的士卒则是站在稍后些,就这般正面面对着以极快速度袭杀过来的善阐府守卒。

这足以见得他们对身上的甲胄是有多么自信。这是根本没将善阐府守卒的那些箭矢给放在眼中。

大理国内,也就轰天雷能够对大宋禁军造成大规模杀伤了。以往的那些常规冷兵器,真只能是望洋兴叹。

霎时间内,整个官道、荒野上便是更为混乱起来。

大理禁军加起来怕得有将近六七万余人,气势浩荡。在宋军军阵的西、东两侧各自冲击,都想冲破大宋军阵。

西面国都禁军虽有五万,甚至超过五万。但却是被天孤军挡住冲势,没能直捣黄龙,此时只能想着两侧迂回。

张红伟的天机军分成两部,化作两翼。将指挥中枢牢牢护在里头。

阵前同样有拒马等等被推到前面。

这一仗,大宋禁军也是底牌尽出,连粮车都顾不得了。

数百挺掷弹筒被排列在指挥中枢之前,炮声就未停过。不断向着西侧那不计其数的大理国都禁军开炮。

掷弹筒射程极远,不出意外,这些炮弹都打到国都禁军的后头。让得后头那些原本以为安全的禁军们赫然有些发懵。

投炮车可没法打这么远。

而就在掷弹筒阵旁侧不远,则是冲天炮阵。

此刻,哪怕是震天军竭尽全力和飞天军热气球纠缠起来,却也没法避免被冲天炮轰炸的命运。

冲天炮准度本就颇高,上面还带着望远镜,而且两军热气球的颜色又是截然不同。纵是两军纠缠,下面的冲天炮手也能瞄准震天军的热气球,而不至于误伤到飞天军的热气球。

后阵,qiāng炮声响。

待得善阐府内骑兵冲到拒马前接近百米处,趴在障碍物上的神龙铳手们便在将领们的命令下齐齐开qiāng了。

后头,投炮车也同时开火,向着善阐府士卒军阵中倾泻炮弹。

这顿时让得善阐府士卒损伤无数,不知道多少人栽落下马去。也有的更是连人带马直接被炸得血肉模糊。

直接死的还好,那些中qiāng落马,却是没被打中要害,没有直接毙命的才是真正凄惨。

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直接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给活生生踩死的,等得马群踏过以后,根本连原来的半点样子都再也看不出来。

甚至,或许有骑兵眼睁睁看着前面躺着的士卒就是自己的兄弟、战友,却也只能就这般顺着大流冲杀过去。

这种情况下,根本是没法将战马给停下来的。因为停下来的后果便只有是被后面的袍泽给撞上来,然后自己也落个惨死马蹄之下的结果。

骑兵方阵冲锋起来,从来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这才刚刚开始厮杀,就有人直接红了眼睛。甚至有人崩溃,举刀、举qiāng直接杀向袍泽的都不在少数。

大理国到底是平和太长时间了,这些士卒们都很少真刀真qiāng上战场厮杀过。这也就意味着,有很多人的心理根本不足以承受这种惨烈和血腥的场面。特别是那些看到亲友就死在自己面前的,直接崩溃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当然,这也并不就是是百战老卒就没有心理疾病。

在这个年代,心理疾病实在是太正常了。百战老卒们往往手上都沾着不少人命,便很难没有心理疾病。

这种疾病,或许表现为狂躁症,又或许,是某种癖好,五花八门,但差不多,都带着极大的危险。

哪怕是在有心理医生经常进行疏导的大宋禁军中,心理扭曲的老卒亦是不在少数。

光就镇南军区成立以来,还不到一年时间,军中老卒因为心理扭曲而触犯军规被斩首的,便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法不容情。

这些老卒无疑是悲凉的,但是,谁也没有办法。

哪怕是赵洞庭,也不可能顾及到所有人。他总不能单独去给这些老卒去做心理疏导。

且不说他压根不可能忙得过来,纵是忙得过来,要让这些老卒恢复正常,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完成的事,少不得要几年时间。

镇南军区中某营流传着这么个故事。

有个老卒尚且还是赵洞庭在硇洲发家的时候,就是侍卫亲军内的士卒。现在,已经是该营的营长。

士卒们常年呆在军中,偶尔到放假的时候,会去城内发泄发泄压力,这是在所难免。可这位营长,却是从不参与这样的场合,不论手下弟兄们如何邀请,甚至是同级别将领相邀,也从来都是拒绝。

直到有此直管该营的团部团长邀请他,他才将其缘由说出来。

那还是海盗血洗濉溪城的时候,他跟着大军赴援濉溪。见到濉溪城内尸横遍野的惨状。

在那群群尸体中,他看到有民间女子被剥得精光,浑身青紫纵横,死状极为凄惨。

这本应该是让人害怕的事情,但他自那以后,却每每想到这个场面,心中竟是会有种异样的kuài gǎn。

这种kuài gǎn,让得他和女人亲热的时候,有种浓烈的想要将其扼杀的冲动。等他自己发觉以后,从此便再也不敢碰女人。

哪怕是勾栏女子,将士们将其杀害,也是要被判处以死刑的。

而至现在,他已经足足数年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但这种不便于人言的心理隐疾,却仍是没有完全康复。

军中,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越是老卒,心理有疾病的情况反而愈发普遍。

当然,这些插曲对于整个上万大军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

善阐府大军还是顶着qiāng炮,齐齐杀向天机军。

只是短短时间,在天机军战壕前面,便已经是横尸无数。

阵阵的炮响,在地面上炸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

善阐府骑兵人仰马翻。

但仗着人多势众,还是有人得以冲到战壕前面。

只是不等他们动手,便又总是会被后头的神龙铳手精准点杀。

大宋禁军分大军区、集团军、团、营。除去特设特种部队以外,每个营内有都有特别器重的神qiāng手。

第1012章 苗成赶到

这些个家伙,便个个都是放冷qiāng的高手。

只是神龙铳却终究也有短处。那就是换弹不便,且qiāng膛容易发热。

善阐府骑兵仗着马速,在付出不容忽视的代价以后,还是得以冲杀到战壕面前。

拒马,没能阻挡马群。

有战马被戳个通透,但其后头的人却是连滚带爬的翻越后来。

大宋军后阵如同前阵那般,开始陷入近战搏杀的场面。

而紧跟在骑兵后头的步卒,也在哗哗向着军阵冲来。战火在这刻燃烧到接近极致。

炮声不曾停歇。

上空轰天雷如雨般落下。两军热气球在对射的同时,都是在不断往下扔雷。

大宋禁军精锐程度远胜大理士卒,但终究是兵少将寡,此战,此时还无法预料出胜负。

但可以预料的是,双方只怕都会损失惨重。

张珏这回真是宁愿自损八百,也要磕掉大理两颗牙齿了。

若是大理禁军全部覆灭于此,那便不仅仅是段麒麟所说那般只是损失些金银。这样的损失,足以让得大理社稷动荡。

大理到底不像元朝那般疆域辽阔,接近十万将士的损伤,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堪称伤筋动骨。

当然,若是张珏全军覆没于此,对大宋而言,也绝对是伤筋动骨。

现在的大宋,是只老虎,但更准确的说却是只饿虎。还远远不是最强盛的时候。

有禁军抽出腰间佩刀,或是拔出旁边插着的长qiāng,和大理禁军展开厮杀。

场面极度混乱。

但从整体上看,大宋不过三万余禁军,却是硬生生将大理七万余大军挡住。

而且从战损上来说,还带着些许优势。

这绝对是足以震惊天下的事情。

待得大理战事结束以后,不管胜败,以后世间再说起无敌军队,怕也不会再只是说元朝铁骑。而将会是大宋禁军。

较之当初和元朝军队厮杀的时候,如今的大宋禁军,已经不知道又要强出多少。

张珏呆在军阵之中,坐在马上,脸色虽然严肃,但眼中却是有着淡淡的笑容。

显然,他对于此战还是有些不低的信心。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夕阳渐渐西沉。眼瞧着夜幕就要降临。

两军士卒都已经是冲上去,退下来,不知道换上多少波士卒。但厮杀,却还在持续。

天空中的震天军、飞天军两军这时候也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只是两军都已经不再往下抛雷。

吊篮中携带的轰天雷早就抛光了,而他们,根本没有落地补充轰天雷的时间。

而他们扔下的轰天雷,所造成的,便是地面上一具具焦黑或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两军都早已经杀红眼睛。

到现在,胜利的天枰都还未彻底倾向哪边。大理禁军虽然看起来落于颓势,但都已经杀到这种局面,自然不愿撤退。

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却是有噩耗传到。

大腹便便,没敢亲自上阵,仍然坐镇在善阐府内的姜国舅收到斥候传报,大宋又有大军已经接近善阐府。

六千骑兵正在火速赶往善阐府,且距离善阐府的距离已是很近。

这当然是苗成所率的那两万军马。

他们在到得邕州以后,平定周围诸寨,便紧赶慢赶,跟在张珏大军的后头直往这善阐府而来。如今终于是得以赶到。

这自是让得姜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他没有预料到大宋禁军竟然能撑到这个时候,而且仍不露败相,甚至占着些许上风。

也没有预料到,苗成的六千先头部队会这么快就奔赴到这善阐府。

而此时他的善阐府内,几乎能够动用的士卒都已经压到前线去了。善阐府形同空城。

他不知道,苗成的这六千先锋部队会先攻善阐府,还是会直接加入到大战厮杀当中。但无论哪样,都是他们要吃大亏。

姜夔眼神再度看向城外战场。

此时早已经是尸横遍野了。

空中血腥味和硝烟味极为浓烈,都已经飘荡到这善阐府的城头而来。

两军都早已算不得齐整。

后头有许多士卒横七竖八躺在尸堆中休息,前头,厮杀还在延续。

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在陨落。

大理禁军虽然牢牢将宋军包围在内,但却始终都没有能彻底冲破宋军防御的迹象。

他心里只想着,若是这个时候撤军,国都赶来的援军岂不是得落入下风?

如此,苗成的六千先头部队直接冲杀进去,和张珏汇合。那情况将更是不可预料。

这可是六千大宋禁军。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姜夔对宋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不浅的认知。心中,却是再也不敢不将六千大宋禁军放在心中。

六千大宋禁军啊,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或许足以和大理两万禁军相比了。

而要是这其中还有大宋禁军中那些特种士卒的话,无疑还要更为吓人。

站在城头,姜夔足足沉思了数分钟之久。

最终,他只说道:“无需理会!”

其实自然不是无需理会,而是他现在根本抽不出军队去抵挡苗成的六千先头部队。

能押上的筹码,他们都已经押上去了。此战,唯有死战到底。

姜夔心中还是隐隐期盼着,这场仗,大理禁军能够依靠人数优势,最终将这些宋军覆灭。

毕竟,人多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卒可以得到休息。在持久战上来说,他们是占据着优势的。

大宋禁军就这么多人,即便再是厉害,也必然有疲乏的时候。

苗成先锋部队即将到来的消息,并未让得正在厮杀的两军出现什么变化。

大宋禁军也的确渐渐露出颓势。

dàn yào早就用光了,糜战到现在,没怎么能得到休息的士卒们也都露出疲惫之色来。

如果不是心中的信念还在支撑着,或许他们早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保持优势。

军中战鼓不断擂响。

张珏无疑也发现这点,不断以鼓声鼓舞士卒。

可人的体力终究有极限。

第1013章 全线反扑

悄无声息中,大宋禁军原本的优势有渐渐被扳回的迹象。原本规整的大阵,也在悄然间向着中间靠拢。

如此继续厮杀下去,大宋禁军未必会输。但是,也绝对难以避免和大理禁军两败俱伤的结果。

而就是在夜色降临的时分,苗成的六千先锋部队终于赶到。

他们直接绕过善阐府,向着这战场冲杀而来。

苗成驱马,身先士卒,跑在最前。

其左右,分别是天威神雷军统领安东南以及天贵冰霜军统领杨康龙。

他果然带着两支特种部队赶到。

这两千特种士卒,再加上四千禁军,无疑是支生力军。

原本冲击宋军后阵的善阐府守卒,此刻也终于尝到被人冲击后阵,腹背受敌的滋味。

有将领看到大宋骑兵出现在视野之中,再也顾不得让士卒继续休息,慌忙整军,列阵以待。

姜夔可谓是心狠了,为不乱军心,竟是连苗成大军杀到的消息都未传达到这些在前线厮杀的军队中。

短短时间内,便是数千善阐府守卒齐聚起来。只是,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卒们,脸上都有着弥漫不去的疲惫之色。

他们手中的兵刃本就要比大宋禁军的重许多,挥舞起来便更要费力气得多。这场打仗打到现在,每个人都已经是手臂酸麻。

而他们的神经,在之前厮杀之时,也始终是紧绷的。

这样的疲倦,不是光靠短暂的休息就能够消去的。

数千士卒虽然列成阵势,但怎么看,都不像太有士气的样子。

“杀!”

而天威、天贵两军骑兵却是龙精虎猛,到得近前,苗成举刀大喝。将士们便是哇哇叫着直接冲进了善阐府守卒的方阵里面。

他们甚至连神龙铳都不用,冲进人群中以后,只是挥舞手中马刀左劈右砍。

在这种携带着冲锋之势的情况下,他们马刀对善阐府守卒所造成的杀伤,却是较之神龙铳还要更甚。

神龙铳射人、填弹需要时间,马刀劈砍却是不用多少。

大宋的马刀锋锐程度根本不是这些善阐府守卒的甲胄能够抵挡得住的,更遑论绝大多数守卒都还穿的是布甲。

马刀过后,往往便是被撕拉划拉下长条伤口的下场。

甚至有人整颗头颅都被直接削去,冲天而起。

这种场面,较之大军西面的厮杀还要显得惨烈、残忍许多。而较之神龙铳,自然是要更甚。

神龙铳射杀,最终也只是留下个弹孔而已。哪有这般直接被斩去头颅来得吓人。

城头上,姜夔眼睁睁看着己方数千士卒被摧枯拉朽般冲破阵营。

苗成率领着骑兵直接向前线压去。

只是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然让得他两万有余的善阐军露出败相。

正在前头厮杀的将士们,有不少已经慌张起来。

这从军阵的变化中便可以看得出来。

这场仗,大理怕是难以取胜了。

但是,姜夔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将“撤退……”两个字说出口。

仗已经打到现在这种情况,若是这时候撤军,善阐府军将要面临的绝对是被宋军痛打落水狗。

到时候,伤亡仍是无法估量,甚至全军覆没都说不定。而大宋禁军,却未必会折损多少。

姜夔这回也算是下狠心了,哪怕是拼得全军覆没,也要在大宋禁军身上咬下块肉来。

或许,如此才可以保留大理那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颜面吧!

至于那从国都赶来的五万多禁军,他却是管不着了。

若是那军中的主将下令撤退,最终导致兵败如山倒,到时候段兴智追究下来,也不会追究到他姜夔的身上。

他此战压上善阐府全部士卒,不管胜负,都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他的下场,不说去和已经身死的威楚府总管邢元德相比。较之那必然要失势的秀山郡总管赵良才肯定也还要好上不少。

士卒死光了,他还可以再慢慢招纳。只要他不落下罪名,那在这大理,他姜夔便始终能屹立不倒。

这个时候,姜夔更多的,也只能是想到自己的前程了。因为大军胜负,已经不是他能够把控的事情。

喊杀连天。

苗成所率六千骑兵很快便将善阐府数千疲惫士卒组成的防阵冲了个通透。

地面上只留下无数善阐府士卒的尸体,多数都是残缺不全。

六千骑兵杀到善阐府前线士卒的后头。

“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刘诸温的天闲军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眼瞧着苗成这六千生力军杀到善阐府守卒后头,士卒们只感觉体内又有新生的力道涌上来。

动作霎时间便又变得干脆许多。

无数人脸上都露出浓浓的激动、欣喜之色。

只要再坚持不长时间,他们就能将这些善阐府守卒全线击溃了。咬牙,也得坚持下去。

而天闲军士卒们这突然之间的爆发,无疑是让得腹背受敌的善阐府守卒更为有苦难言。

他们刚刚也想尽快冲破天闲军的军阵,可谁想,这几千大宋骑兵竟然能够这么快就杀到他们的后头来。

有许多士卒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马刀给削去了脑袋。

有反应过来的,用长qiāng戳在那些骑兵的身上。结果,却也只是……没有结果。

qiāng尖只能在甲胄上留下浅浅的印迹。

然后,不等他们再有所动作,便被骑兵的战马踏过,或是,直接被马刀给收取了性命。

善阐府两万余守卒原本就和不到八千的天闲军苦战不休,且没法占据优势。此时,自是很快就露出来败相。

算是之前厮杀时死伤的,已经刚刚被骑兵冲散的那些士卒。整个两万多善阐府守卒,此时怕也仅仅就剩下不到万人了。

这些士卒不出意外被大宋禁军给反包围在圈内。

天闲军牢牢将他们挡住。

而在wài wéi,苗成率领的六千士卒则是不断向他们发起冲击。

这里真的只剩下收割了。

善阐府守卒败局已定。

第1014章 战局反转

中军。

张红伟的天机军在秀山、威楚两城作战时的伤亡要较之天闲军大些,此时仅剩六千余人。

此时此刻,他们的状况无疑是最为不妙的。这里,也是大宋禁军方阵最为薄弱的两处,既是两翼。

也好在是高兴的天孤军死死抵挡在前头,死战不退,将大理国都的大部分禁军都挡住。且中军阵内的投炮车和掷弹筒不断在向前头倾泻着火力,让得大理国都禁军没法抽调出来太多兵力攻击两翼。要不然,天机军怕是早没办法撑到现在。

分成两翼的天机军,此时都已然和张珏坐镇的中军极为接近了。

这是被wài wéi的大理国都禁军给生生逼迫得如此的。

士卒们早已经麻木。

现在脑袋里根本再没有什么胜负,挥刀砍向冲到近前来的敌军已经是条件反射般的动作。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阵亡,能多拉几个垫背的,便多拉几个。这辈子,也算来得值。

而这时,他们却也是听到在后头那如潮水般响起的“援军来了……”的声音。

然后,便就又听得中军中忽然战鼓擂响。

战鼓好似从来都未响得如此激昂过。

这阵阵的极富节奏感的鼓声,让得不知道多少天机军士卒忽的面色潮红起来。

援军来了!

这就好似给他们打了剂强心针。

而由张元帅坐镇的中军中此时突然如此战鼓震彻,也让得他们意识到此战已经到要分出胜负的时候。

原本被大理国都禁军杀得缓缓向后退却的天机军士卒们此刻有如双脚在地上扎了根,忽然间不再向后退却。

反而,有无数人挥舞着兵刃向着前面扑杀过去。

这让得同样有些麻木的大理国都骑兵也是有些懵了。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步卒向骑兵发起反冲的。

打仗还有这样的打法?

直到接连有士卒被天机军士卒们拽下马去,然后当场斩杀,他们才凛然意识到,这些大宋禁军都他娘是些疯子。

可是,即便是意识到这点。他们想再向前发起冲击,却也是千难万难的事。

因苗成的到来,大宋禁军原本渐渐衰落下去的士气忽然间高涨。

后军占据绝对优势。

这中军,也得以稳住局面。

而高兴所率的前军,这时候自然也是听到中军阵中突然激昂起来的鼓声。

有人回首向着后头看去。

看到尘土漫天。

看到有大宋骑兵在敌军阵中驰骋。

这绝不可能是始终持着守势的刘诸温的天闲军。

他们虽然没能听到“援军来了……”的喊声,但这时候激灵的,自然也是意识到有援军赶到了。

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援军来了……”的喊声响彻在军中。

天孤军直接从邕州赶到这里,原本dàn yào充足,此时也已经接近消耗殆尽。

士卒们眼瞧着子弹越来越少,便渐渐舍不得再向之前那样随便放qiāng。

“他娘的!”

此刻,有老卒忽然将神龙铳扔到地上,大喊:“跟这群gou ri de拼了。”

然后拔出旁边长qiāng,便向着前面扑去。

这样的老卒层出不穷。

他们都是在尸堆中爬出来的,身上最不缺的就是胆气。

节约着子弹打,早已经让他们觉得憋屈了。

看着前面的袍泽们用血肉为他们筑造防线,让得他们能够得以在后头射击。他们也早就受够了。

心中早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只是因为优势始终不明显,又没有将领下令,他们才强忍着没有冲到前面去。

这刻,却是再也按捺不住。

前军霎时间全线反扑。

原本,区区六千人加入这般阵仗的大战,本不足以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但苗成率军却是硬生生直接将善阐府守卒直接冲溃,这却是让得原本渐渐被压制的大宋禁军忽然间士气再度爆发。

他们打到现在,实在是因为精神、体力疲乏,另外,带来的dàn yào也几乎用光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途跋涉到大理善阐府,意在打大理一个措手不及,这必然让得他们没法携带太多军火。

且在善阐府守卒的观望之下,时间又紧迫,没有时间做太多准备。

要不然,大宋禁军虽然人数远远不如大理国都、善阐两地禁军,赢面也可谓是相当的大。

当然,可能还有别的理由也说不定。

大战还未落幕,这各中双方主帅的博弈、心思,谁也没法完全猜透。

只知道,苗成率军赶到以后,张珏便立刻有要结束这场厮杀的意思。这场仗从头至尾,中军战鼓从未想得如此激昂过。

张珏挥qiāng,亲自下令,“全军死战!务必将大理禁军全部歼灭于此!”

他这道命令,由数十斥候传达下去。行女车上摇旗的士卒没法传达这种命令,只是将战旗挥舞得虎虎生风。

苗成率着六千骑兵在被包围的善阐府守卒军阵中来回冲击两个通透以后,便将善阐府守卒军阵全部打乱。然后,便也不再管这些士气瞬间跌落到谷底、惶惶不已的善阐府守卒,直接率军冲到了中军天机军右翼处。

天机军右翼外,是密密麻麻的大理国都骑兵。他们被突然暴起的天机军突然挡住,无法再像前突进。

苗成的到来,让得他们也在霎时间陷入腹背受敌的情况。

蹩脚的马,便很难再发挥出其机动性了。

被包围的骑兵,反应能力甚至连步卒都不如。

苗成率着大军绕到后头包抄,然后冰霜、神雷两军各自在统领率领下,直接向着国都禁军军阵内插去。

这少不得又是人仰马翻的情况。

而苗成率领着剩余的四千大军在释放两拨冷qiāng以后,便不再停留,继续向着前军杀去。

那里此时仍是汇聚着最多的大理国都禁军。

张红伟眼睛尖锐无比,看着苗成率领大军向前头冲去,但并未有什么不满,反而是嘴角露出笑容来。

有两千骑兵直接冲进大理国都骑兵的军阵之中,这足以让得他们能够很快将右翼之外的大理骑兵给杀溃。

第1015章 胜局在握(1)

然后,他再集中兵力对付左翼的大理骑兵,想要将其歼灭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杀!”

张红伟忽的大喝起来。

他拉弓搭箭。

一箭出。

wài wéi大理国都骑兵中便有一稍稍靠前的将领惨叫摔落下马去。

持旗猛士扛着大纛向着军前冲杀而去。

天机军士卒们顿时更是嗷嗷叫唤起来,将大理骑兵压得往后缓缓退却而去。

或许,他们直到现在才真正爆发出战斗力来。

之前,都不过是在被动防御,用神龙铳消耗大理士卒的数量而已。

而论搏杀,大宋禁军可也不弱于人。

在右翼外游走的大理国都骑兵顿时间也陷入到慌乱不堪的局面。或许较之后头善阐府守卒要稍好些,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原本在汇聚在右翼外的士卒约莫有万人,此时估摸着还剩下半数。可这数千人,却是根本无力抵挡天机军士卒的反扑,以及冰霜、神雷两支特种部队的强力冲杀。

这实在是因为天机军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折损。

之前dàn yào尚且充足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退却。后来dàn yào损耗殆尽,虽然缓缓退却,但战损,实际上并不大。

说白了,大军后来被大理骑兵压得缓缓向中间收缩,大多数原因只是士卒们觉得疲惫了而已。

毕竟大宋禁军就算再过精锐,也不可能始终保持巅峰士气。是人,都会累。

而当时坐镇中军的张珏又没有什么表示,没有下令死战,大有默认他们且战且退的意思。退却,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忽然间反扑,大宋禁军的战斗力便完全体现出来了。

短短时间内,军阵右翼也可谓是胜券在握。

剩下的,便只需冰霜、神雷两军将大理禁军的阵型冲散。而后,右翼的三千天机军便足矣将他们收割了。

而这个时候,苗成率着四千骑兵已然冲到大军前阵。

这里,天孤军士卒们在老卒们前赴后继的冲杀之下,士气已然是再度高昂到极致。

之前近万天孤军和约莫两万大理禁军对峙数个时辰,光靠火器就不知道耗死多少大理禁军。其后虽然还是被大理禁军压上来,且疲惫之下渐渐失去优势,出现旗鼓相当的局面。但实际上,天孤军的折损其实如天机军那般同样不大。

神龙铳dàn yào充足的时候,大理国都禁军根本就没能对天孤军军阵造成什么威胁。

而现在,他们也不过是刚刚才扳回局势不久而已。况且还没能力压天孤军,又能对天孤军造成多大折损?

其实大宋禁军内不论是天机、天闲,还是天孤军,都是差不多的。明面上看上去在被大理禁军渐渐扳回局势,但实际上这并非是大理禁军骁勇善战,而是士卒们身心疲乏了。主帅张珏也并没有任何鼓舞士气的举动。

他似乎是根本不在乎将士们士气渐渐低落似的。

苗成才刚刚到得军阵后方冲击善阐府守卒的时候,天孤军就紧接着发起反扑。

现在,他赶到,天孤军已然是占据优势。

原本好不容易压上来的大理禁军显然是从未遇到过这般战斗力强到令人咂舌的军队,此时前头部队被打得如潮水般向后涌去。

整个大军阵已经是稍显混乱了。

这可谓是让得他们憋屈、惊惧不已。

本来以为大宋禁军也就仗着火器才能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而付出极大代价之后得以渐渐将天孤军压制下去,更是让他们深深认知到这种可能性很大。大宋禁军没有dàn yào,战斗力果然不怎么样。

可现在他娘的!

这些家伙难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刚刚一个个还显得恹恹的,怎么突然间就变得龙精虎猛了?

有机灵些的将领或者士卒在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天孤军虽然在日头西沉以后便渐渐有被反压的趋势,但他们的士卒其实根本没有死伤多少。

放眼看去,地面上凌乱横陈的尸首,绝大多数,其实都仍旧是他们大理禁军的士卒。

天孤军进退有度啊……

有将领带着些许茫然,向着以雷霆之势冲来的苗成大军看去。

在那右侧军阵外头,此刻已然是尘土喧天。军旗摇动间,可以看出来那里的袍泽已然有些慌乱了。

持续厮杀数个时辰,大宋禁军身心疲乏。他们大理禁军虽然人多,休息的时间也更长,但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

再加之他们巅峰状态时都不会是大宋禁军对手,此时如何,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有眼力深些的,已然可以看得出来,此战,大理禁军要败了。

呵呵。

几乎三倍兵力,且是将宋军包围在内。谁曾想过,最后竟然将会是这种局面。

茫然,是因为大多数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为何明明露出疲乏状态的大宋禁军忽然间又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来。

不知道为何经过数个时辰糜战之后,好不容易看到些许胜机,在这短短片刻之内,便就被宋军打得大败亏输。

而此时,在大宋中军阵中,张珏的嘴角却是有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虽然看不到现在整个战场的情形,但却能将大宋禁军的情形看个大概。

后头刘诸温的天闲军已经全部压上去,将善阐府守卒驱退数百米远。不出意外,只要耗费些时间,便可以将那些守卒全部歼灭。

逃?

张珏又瞧瞧头顶的热气球,嘴角微笑忽然间带着细微冷意,更未深长莫测。

大宋最先发明热气球,且有皇上亲自撰写的热气球作战方fǎ lun述作为纲要。飞天军可不是震天军能够比拟的。

而且,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下面的冲天炮阵可从来都不是摆设。

现在天空上已经看不到多少震天军的热气球了,只剩下散兵游勇,也必然坚持不住多久。

他倒要看看,等得震天军腾出手来,这些大理的禁军往哪里逃。

北面右翼。

第1016章 胜局在握(2)

张红伟率军天机军士卒和神雷、冰霜两军这时候更是已经那里的数千大理国都骑兵尽数歼灭。现在,正在向南左翼靠拢。

左翼的大理骑兵必然也招架不住。

至于前头,大理国都禁军力量最为集中之处。虽然场面不像这边这么凄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场仗,大宋禁军不仅仅能够获得胜利。他张珏,也将实现他当时的话语。

此战,不仅仅要胜。而且要将大理国都、善阐府禁军尽皆歼灭于此。

时间在杀声沸天中缓缓流逝着。

夜色很快沉了。

官道、荒野上出现许多火光。

火光中仍旧可以看到无数人马在厮杀。

但声势,终究还是越来越小。

城头上已然看到国舅姜夔的身影。他不是酒囊饭袋,自是早就看出来,这场仗,他们大理已是败局已定。

他又不是罪魁祸首,此时当然不会继续留在城内。

留在城内,说不得要被宋军逼死。而出城,前往国都,段兴智却未必会要杀他。

这种事情要是姜夔想不清楚,除非是脑子秀逗还差不多。那他也没法坐到现在这种高位上。

张红伟和杨康龙、安东南两人歼灭右翼大理国都禁军,到得左翼,果然不出意外很快便联合左翼天机军又将大理军打得溃不成军。

现在的大理禁军俨然已经是没有什么士气了。

或许,从人数上来说,他们差不多仍旧能够和宋军持平。可没有士气的军队,便是再多人,也没有太大意义。

就譬如战国时期长平之战时,被秦国白起坑杀的四十万赵军。

足足四十万人啊!

这数量可够庞大?

要他们个个士气昂扬,就算白起再厉害,也没法坑杀他们吧?

可没有士气的四十万赵军,最终却只如同行尸走肉,轻而易举被白起坑杀。

这中间白起定然有用什么蛊惑人心的计策,但计策终究只是辅助。说到底,还是因为赵军士气丧尽的原因。

现在的大理军,或许不如当时的赵军那般心若死灰,但必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军中早就止不住溃败局面了,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士卒远远逃了开去。

剩下的这些,要么是胆子小,要么是随主流。大概只有小部分是心中持着为国效死的心思。

可这小措人,显然无力将整个士气都挽救起来。

宋军后阵最先获得胜利。

天闲军压进数百米后,惶惶不已的善阐府守卒士气彻底溃散。所余不过数千人惶惶向着城内逃窜而去。

火光中人头涌动,再也看不到成规模的军阵。

这时候,整个善阐府守卒已然是大乱了。谁都只想着抱头鼠窜,逃出生天。

天闲军自然更是要轻松不少,在后头追撵,如同痛打落水狗。

善阐府守卒连头都不敢回,谁都是迈着脚丫子奋力往前跑。这种情形下,和活靶子根本没什么两样。

一路到城门。

官道上不知遗留下多少善阐府守卒的尸首。

有人得以跑进城去。

但是,天闲军却也是跟着冲杀了进去。

在这样的大仗中,善阐府没能拿出来真武境以上的强者。以下的那些强者,也没能掀出什么浪花来。

纵是上元境强者,也经不过神龙铳的齐射,还有轰天雷的轰炸。

或许有些这样的强者死在军中,却和寻常士卒没什么两样。死了,便是死了。不会因为他们是上元境,就引起什么轰动。

当然,或许压根没有上元境强者参与进来也说不定。

越是强者越是惜命,姜夔要想请动这样的高手加入这样的大战,未必付得起那个代价。

强者们出手是要出场费的。他姜夔,终究不是大理国君。

原本善阐府守卒两万余倾巢出城,此时跑进城去的大概也就两千多。而他们,也未必就能逃得过天孤军的追杀。

紧随其后,中军这边厮杀也是宣告结束。

左翼的大理国都骑兵不出意料没能挡得住天机军和神雷、冰霜两支特种部队的联合绞杀。

有人惶惶而逃。

有人被湮灭在人群之中。

等得火光中再也见不到多少大理禁军的身影,安东南和杨康龙两人便又率着麾下向着前军冲去。

张红伟没去凑那热闹,只是收拢士卒,绞杀剩余的那些零星国都骑兵。

此役,怕是不会留下俘虏。

因为张珏说过,此役,要尽灭善阐府守卒和大理国都的援军。

这场仗,和当初刘诸温、张红伟两人打秀山、威楚府无疑是有些差别的。

当初打秀山,不杀降卒,是因为攻理之战才刚刚开始。若将降卒悉数斩杀,怕引起大理国内百姓的同仇敌忾。

百姓们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

攻理之战打到现在,宋军没有被人人喊打,必然有着他们没有骚扰、荼毒百姓的缘由在里头。

不能说没有收获。

要是大理百姓全力相助大理士卒,大宋禁军只怕难以取得这样的胜利。

而在威楚,虽然最终同样没杀降卒。但实际上,威楚府守卒根本就没能留下多少人。

连带着,当初从秀山带过去的降卒,也在军营之战中死伤殆尽。

这点,张红伟未必察觉,但刘诸温定然是存着小心思的。

他用计诱使威楚府守卒和那些降卒在军营内厮杀,绝对不仅仅是只想着分散城头的兵力。也有着消耗降卒的心思。

借威楚府守卒的刀杀人。

最终,不仅仅攻下威楚府,还让得那些形同累赘的降卒死伤无数。

两全其美!

至于最后所剩的那点威楚府降卒和侥幸没死的秀山郡、善阐府降卒,杀不杀,便是无伤大雅的事了。

刘诸温、张红伟两人为何不杀?

因为杀了,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益处,就那么点人,不至于让大理心痛。

而留着他们,还能让得大宋禁军不至于在大理留下如元军那般“凶残……”的印象。

皇上说让他们不要祸害大理百姓,明面上看似只是秉持“惜民……”的观念。但其中,显然是有深意的。

第1017章 天将明

这种深意,寻常士卒们揣测不到,张红伟或许也揣测不到,但聪明如刘诸温又岂会揣测不到?

民,是大理的民。皇上为何要惜?

这无疑是皇上心里头已经将大理百姓当成是大宋的百姓了。

而这意味着什么,还不够明显?

皇上铁定是准备要拿下大理呗!

整个镇南军区倾巢而动,怎么可能只会是光发泄邕州的憋屈?

只是这种事,在赵洞庭没有彻底表露意图之前,却是不便与别人说。

这也是为何之前张红伟和刘诸温讨论“不杀百姓……”之事时,张红伟只说不愿引起大理民愤,却没有将话说透的原因。

帝王心术,可以看破,但不能说破。

自古以外,能将帝王心术看破的人并不少,但最终说破的,却鲜少有人能够得到好下场。

张红伟不知内情,只会觉得皇上仁爱。或许也会觉得皇上有些柔弱,但这无伤大雅。

而要是他刘诸温将话说明白了,张红伟只怕就会觉得皇上心机很是可怕了。

那他刘诸温算不算是霍乱军心呢?

而这场仗,张珏有意不留俘虏,无疑也是有其深意。

接近年关了,等打穿这善阐府,大宋禁军不会再向西进。这是攻理之战的最后一战。

留下降卒,千里迢迢带回大宋去不现实。将他们留在大理,又等于是放虎归山。

如此,当然不如不留。

这场仗打到现在这么惨烈的程度,能逃的大理军都逃了。剩下想要乞降的不多,杀了,无伤大雅。

民心,是要汇聚起来才有力量的。这点小小瑕疵,不至于影响到整个大理民心。

只要大宋禁军不在善阐府内大开杀戒,便绝不会在大理百姓们心中留下太过残忍的印象。

随着安东南、杨康龙两人率军杀到前阵。

前阵的大理禁军便也很快溃败起来。

这可是两支特种部队,而不是两支寻常禁军。且他们军中还dàn yào充足。

一颗颗轰天雷炸响的声音,已然足以将军心本就溃散的大理国都禁军吓得溃不成军了。

大宋禁军现在都有人压上来了,显然是那边的袍泽们已经落败,这还打个屁?

此次率领大军赶来的将领自然也知道败局已定,兴许是抱着能多带点人回去就多带点人回去的心思,传令鸣金收兵。

善阐府大败,他当要担负首要责任。回到国都肯定是免不得要受到责难。

但能够作为率半数禁军出国都的将领,他在大理国朝中地位铁定不低。纵是大败,也未必会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便也很难升起和宋军决死的心思了。

苍凉的号角声忽然在大理禁军中响彻起来。

夜风,也是那般凄凉。

起码对于大理禁军而言是如此。

士卒们更是惶惶向着后边退去,如同汹涌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高兴本就骁勇善战,见得大理禁军撤退,哪里有丝毫犹豫,当即就率着大军向前追杀而去。

途中自是又要留下不少大理禁军的尸体。

这一仗,当真是尸横遍野了。

算起来,大宋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展开这样的大仗了。

地面都被浸红,说是血流成河,丝毫不过。

只是高兴和苗成等人率着大军追杀出去不远,便就听得后头有鸣金声响。

是张珏下令鸣金收兵。

高兴、苗成等人虽然正是兴起,但还是不得不率着大军返回。

军令如山。

他们个个都是大宋名将,但也没有去违抗军令的胆量。张珏的镇南军区,军纪向来都是出名的严格。

军长之中,也不是没人曾挨过板子。

只是率着麾下回到原地和大军汇合以后,高兴还是有些不甘心问道:“元帅,怎的这就鸣金让我等撤军了?”

他显然很是意犹未尽。

这家伙骁勇得很,现在满脸是血,看起来和魔王没什么两样。

而此时,这边的厮杀已然是彻底尘埃落定。

再也看不到什么大理国都、善阐府的禁军了。除去跑掉的那小措人,再没有几个还站着的。

地面上尽是尸首。

而即便是如此,仍旧有大宋禁军在荒野上走动。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是穿着大理军服的,少不得要往其身手补上两刀。

这样当然残忍,但在这个年代却很是常见。因为败军士卒装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大理禁军数万人躺在这里,说不定其中装死的都有上千人。而受伤未死的,定然更多。

再补两刀解决他们,对于这些伤卒而言,未免不是种解脱。

就算是大宋禁军之中,也不乏有身受重创,让过来检查漏网之鱼的袍泽杀死自己的。

他们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就算军中有军医,也不可能忙活得过来。而就算忙活得过来,以他们的伤势,也难以救得活。

救活了,也未必能撑着回到大宋去。

如此,倒不如早些死。免得继续承受这种难以忍受的痛楚。

不知道多少人落泪。

求死的士卒在落泪,下手的士卒亦在落泪。

斩杀自己的袍泽、战友,心中背负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或许这辈子都将会有心理阴影,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

大宋以往上过战场的退伍老卒,有几人不曾在睡梦中惊醒?

有几人不在惊醒之后状若癫狂,或是嚎啕大哭?

他们是最值得敬佩的人,同时,也是最可悲的人。

可谁,又能眼睁睁看着袍泽继续承受那种剧痛?

能自杀的,基本上都自己动手了。

剩下的这些请求袍泽帮忙的,都已经虚弱到连自杀都做不到。有的人,甚至连四肢都全没了。

这样的惨状,是足以让人崩溃的。

能说话的还要稍好些,在求袍泽杀他之前,兴许还能安慰袍泽几句,让他不要自责。

真正让人默默垂泪的,是那些已经连说话力气都没有的伤卒。

那眼神里的渴求……

直透心灵。

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战栗。

第1018章 战后总结

大仗结束了。

但生命,还在继续陨落。

这就是战争的常态,哪怕是百战老卒,也同样难以做到心坚如铁。

此时此刻还能出手干脆的,都能算得上是猛人。

张珏作为镇南军区元帅,大概也是这样猛人吧!他环顾四周,无数痛哼声涌入耳朵,但他脸色并没有太多变化。

“送兄弟升极乐……”

“送兄弟升极乐……”

一声声带着苍凉的大吼声在夜风中飘荡着。

张珏眼中眸光波动,但始终不曾露出半点软弱的模样。

慈不领兵。

他不是不心痛,只是将这种伤痛深深的藏在心里。

最终,他的眼神落在军阵后头,善阐府方向,道:“将你们军中轰天雷都集中起来,送到飞天军去。”

空中震天军和飞天军的厮杀自然在随着地面大局落定以后也结束了。

震天军热气球大概仅剩两百有余,已经向着西面逃去。

飞天军热气球还剩下半数有余,这时候都已落到军阵后头。

两千多对三千多,战损对比却如此明显。这,当然是因为地面冲天炮阵联合作战的原因。

被冲天炮给轰下来的震天军热气球,比之被飞天军射下来的还要多得多。

高兴等人立刻明白张珏的意思,当即便下令,让士卒上交没用掉的轰天雷,送去飞天军。

热气球追人的速度,显然要比他们快得多。而且,杀伤力也要大得多。

只不多时,任伟便率着剩下的千余热气球又升上夜空,向西追去。

此刻飞天军将士们铁定也累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抱怨。

自从飞天军成立到现在,还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战损。谁他娘心里不憋着股气?

大胜自是大胜!可想到那么多袍泽兄弟死在这里,还是心中气愤啊!

此役,论战损,怕是在空中的飞天军最为惨重了。热气球被打下来,吊篮中的将士,很难再有幸免的可能。

飞天军撵上那些大理逃兵以后如何轰炸略去不提。

约莫过去不到两个时辰,任伟便又率着飞天军回来了。

去的时候是多少热气球,回来的时候仍旧是多少。地面上那些大理逃兵显然没法奈何他们。

任伟脸色并不好看,跑到张珏面前,只是淡淡说道:“元帅,逃兵损伤殆尽,只余下少数人四散逃离了。”

“嗯。”

张珏轻轻点头,“让将士们歇息会吧!等到天明过后,咱们就回往大宋。”

善阐府内,有火光冲天。

无疑是天闲军在城内放火烧府衙、粮仓等等。

张珏显然已没有再率大军入城的打算。

善阐府内只剩下百姓和些许散兵游勇,已经没必要再让大军大动干戈。这场仗打到现在,将士们铁定也真正是累了。

这夜,痛哼声,还有那送兄弟升天的吼声,时不时的响起。

天将明。

荒芜的草原上,原本横陈遍布的尸体已然被堆积起来。

这年代矿物资源挖掘不易,不论是大理禁军还是大宋禁军,阵亡的,甲胄都被扒了下来,连将领都不例外。

各式甲胄、兵刃、军械等,也被堆积成堆。

战争中很难有特例,哪怕是大宋禁军之中,阵亡的将领遗体也没法运回大宋。

人力有限,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这在大宋禁军之中已是常态。

只有千夫长,也就是大宋正副团级别以上的将领,遗体火化之后,才能得以被骨灰盒裹存。然后蒙上国旗,随军带回大宋。

寻常士卒,只能是就地成堆火化,和大理禁军没什么两样。

带回去的只能是他们身上的铭牌。

若是回宋以后,有家属来认领,那这些铭牌便会交还给他们,立个衣冠冢之类。

若是没有家属认领,那便只能是留在军区仓库之内。或许没太大意义,但起码也能证明军中曾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们是为大宋的未来而献出生命的。

随着天色渐亮,善阐府内火焰渐熄。而这城外荒野上,则是有许多堆火焰熊熊燃起。

不知道多少人默默垂泪,更不知道多少人双眼通红。

有些袍泽和他们相交多年,这回同出大宋,却不能再同时回去。这是种莫大的悲哀。

在军中建立起来的感情是很深厚的,有些人之间感情如同亲兄弟。之前战事未休,顾不上许多,现在,却有人濒临崩溃。

张珏呆在帅帐之内,不断有士卒前来禀报各团折损。

有军中后勤部的人呆在帐内计数。

大理禁军阵亡多少,自是没人去数。不过大概也推算得出来。

国都禁军五万有余,善阐府守卒两万有余。总计大概八万,最后逃生者应该最多不过数千。

这几乎等于是全军覆没。

此次攻理之战,被大宋禁军覆灭的大理禁军总数已然是超过十万许多了。

这自然是辉煌的战果。

兴许再这么打几次,大理便会出现再无兵马可用的情况。但这,却也不太现实。

大宋虽然欣欣向荣,但现在国力终究还是孱弱,不可能再支撑几次这样的大战。毕竟,北面还有个元朝虎视眈眈。

要是能打,赵洞庭也不会仅仅只让张珏他们攻城而不夺地盘了。现在大宋已然没有太多精力再去巩固新的疆土。

大宋还需要继续积蓄力量。

等到各团的伤亡数量都被报上来,有后勤部士卒汇总以后汇报给张珏听。

帐内的张珏、张红伟、苗成等人脸上总算露出来些许笑意。

这场仗的折损要比张红伟等人之前预料的要小。

整个大宋禁军,除去苗成还未赶到这里来的后军,参与此战的士卒总计约莫四万人。而阵亡者,竟然只是堪堪近万。

其中,飞天军折损最为惨重,有将近四千之数。

其余各军的伤亡摊下去,都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出乎意料的少。

苗成率来的两支特种部队和四千禁军扭转整个战局,来势汹汹,大开大合,阵亡将士竟是只有数百人。

连他自己都诧异,此时眨巴着眼睛问后勤部将领道:“是不是统计错误?我军伤亡,真的如此之小?”

第1019章 大军凯旋(1)

后勤部那将领微微笑道:“已经反复算过数次,确是如此无错。”

“呵呵。”

张珏忽的笑出声来,道:“其实这种折损并不意外。甚至,还要稍稍超出本帅的预估。”

众人便都带着惊讶之色看向他,连刘诸温都是如此。

张元帅竟是早就预估出来伤亡不会太多了?

他是怎么预估出来的?

当时大宋禁军的确有那么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是被大理禁军稍微压制着的。按理说,光那段时间,伤亡就应该不小才是。

“你们啊,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皇上研制的这种新型甲胄到底有什么强大。”

张珏微笑着摇摇头,接着道:“此役刚刚开始时,我军龙精虎猛,光用神龙铳和掷弹筒、轰天雷等火器就让得大理禁军付出极大代价。你们也应该都发现了,糜战许久之后,我军稍显疲态,但本帅却并未有任何鼓舞军心的举动。本帅这是有意要让大理禁军看到希望,也好让他们坚持到苗军长率军赶到。我们打得太猛,他们看不到希望,很快撤退,便没法全歼他们了。”

张红伟面带疑惑,“元帅,这点我们现在倒是看出来了。可那段时间里,我们怎的伤亡这般小?”

“呵呵。”

张珏又笑,“我大宋禁军久经训练,且老卒居多。进退有度,被压制的时候也并未慌乱,看似被缓缓压制,但实际上战斗力却仍旧保存着。我们dàn yào不足了,大理何尝不是如此?”

说着,他眼中露出几分嗤笑之色,“就凭他们的刀qiāng箭矢,能斩杀我们多少将士?”

整个帅帐内的人尽皆愣住。

是啊!

之前虽然dàn yào用光,大军疲乏,被大理禁军压上前来,但麾下的弟兄们好像真的没乱,始终都是保持着大概阵型的。

大理那些家伙也都没有多少轰天雷了,光凭他们的那些冷兵器,还的确真没法轻易斩杀被新型钢甲包裹的大宋将士们。

现在回头想想,好像在之前双方猛烈对冲的时候,阵亡的将士还要多些。

至于天空中的震天军。

那些家伙被飞天军挡住,又被冲天炮阵炸得魂不守舍的,好像也没能扔下多少颗雷来。

想着想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咧嘴笑了。

而张珏这时又道:“不过诸位也不要骄傲。此役,我们看似大胜,但实际上却是算不得大胜啊……”

他环顾帐内众人,“皇上施行精兵制度,我们大宋禁军个个都是从各地厢军中经过严格选拔才挑选出来的。每个禁军的吃穿用度花费,都要比厢军多许多,比这些大理禁军也同样要多得多。再算上神龙铳、甲胄、轰天雷、兵刃等,朝廷在每个禁军将士身上的投入,怕是足够能让大理养出五个禁军。此番,我们虽然覆灭大理禁军十余万,但我们的折损也接近两万。这样算起来,我们其实并没有占得太多的便宜。”

帐内众人微微动容。

张珏说的丝毫没错,大宋禁军是厉害不假,但训练出这些士卒所花费的代价,却也远远不是那些大理禁军能比的。

说得直白些,大宋禁军能够有这么强的战斗力,都是用金钱给堆出来的。

每个禁军都是宝贝疙瘩啊!

这么想来,攻理之战将近两万战损,这的确让人心痛得很。

大宋总共才多少禁军?

镇南军区更是只有多少?

如果皇上不实施精兵政策,用训练两万禁军的同等代价,说不定都能训练出来十多万士卒了。

当然,战斗力肯定也不可相提并论。

帐内,刘诸温忽然感慨了句,“皇上真是……深谋远虑啊……”

精兵政策自然是有优势的。

虽然训练二十多万禁军的耗费,足以训练出百多万如同大理禁军这样的士卒,且整个战斗力或许相差不大。但军中少招募八十多万将士,便等于是民间多八十多万的百姓,这对社稷的意义有多大?

现在这个年代人口不多,每多一个士卒,便等于多一个小耗。而多一个百姓,却是等于多一个劳动力。

这年头,劳动力可不就是生产力?

张珏轻轻拍了拍案几,道:“吩咐下去,准备拔营吧!等阵亡的士卒们得以火化,咱们便开拔回朝。”

刘诸温等人纷纷点头,然后向着帐外走去。

脚步,大体上来说还是轻松的。

这是惯性思维。

在这个年代,以不到两万代价,覆灭敌军十余万,且连破三座大城,怎么看都是大胜。

不多时候,荒野上的白色营帐便都被拆解,消失不见了。

大宋禁军浩浩荡荡,拱卫着粮车绕过善阐府向东而去。

城头上有些胆大的百姓在观望,或许惊讶,或许好奇,没谁说得准。

他们定然也有些弄不准大宋禁军为何不进城,只是烧掉城内府衙等就匆匆了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大喜事。

国家军队的较量,他们插不上手,也没想法去插手。虽然本国禁军大败让得他们惋惜,但却盖不住没被殃及池鱼的欣喜。

大理国的百姓可没有大宋百姓那样的向心力。

战火纷飞年代,能活着就不错了。大宋禁军没将他们逼到绝路,谁还有心思会去记恨大宋禁军?

除非大宋禁军像元军那般在城内烧杀抢掠还差不多。百姓的忍耐力其实henda,多是被逼到没有退路,才会爆发的。

张珏率着大军还未出善阐府境内,路过落蒙部。

沿途很是风平浪静。

善阐府内那些部落私兵根本不敢上来触大宋禁军的虎威,个个都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地盘内。

哪怕是大宋禁军就从他们城池旁侧过去,也没见谁敢上去阻拦宋军。

连国都禁军、善阐府禁军那么多将士都被全军覆没了,他们冲上去岂不是寻死?

也许,这些部落首领中,有人甚至生出了想要投靠宋朝的想法都说不定。

这一仗,大宋禁军展现的实力实在是太惊人了。似乎怎么看,大理国都没有能打得过大宋国的可能。

第1020章 大军凯旋(2)

几十万禁军有什么屁用?

能不能打得过张珏的镇南军区似乎都是个问题呢!

只是眼瞧着张珏根本没有要占据大理地盘的意思,这些精明的部落首领们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就凑上去说要投靠。

大宋到底才兴起这么短短几年,大概现在是没有精力覆灭大理的。现在投靠,若是不能被宋朝保护,还不得被段兴智给弄死?

真要投靠,等到大宋真正想将大理覆灭的时候再投靠也不迟。

而张珏等人,在路过各部地境时,见他们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自然只是嗤笑。

在落蒙部,大军便和苗成所率的天威、天贵两军中的后军士卒相遇。

他们多是步卒。

此时补充进来,自然让得行军压力减轻不少。

也幸得是这时就和他们汇合,要不然,在大理俘获的金银财宝、兵刃甲胄等等,怕是要被扔掉不少。

粮车根本堆不下啊!

士卒们长途跋涉,扛着也累!

现在,总算是可以减轻些负担了。

而天贵、天威两军中现在才赶来的那些步卒们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得。

前线大战军功没能捞着不说,现在才刚汇合,就不知道多少东西顿时堆积到他们军中。

咱们千里迢迢入大理,是来抗战利品的?

可又没有办法。

谁让他们不是骑兵,没能和苗军长先行赶到善阐府去呢!

稍微遗憾过后,两军的士卒们渐渐也想开了。

这回虽然没能捞到军功,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而且,在邕州,他们中间还是有不少人立过军功的。

可以想象,此次回到军区以后,肯定有不少人能够得到赏赐或是晋升。

回去的路上,又是跋山涉水。

将士们也渐渐忘却袍泽阵亡的伤痛。

一路上,可以听得大宋国歌时不时在军中响起。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得意洋洋。

大理禁军的那些甲胄、布甲真是太不经事了,这回有不少士卒都斩敌不少。等待他们的,必将是门庭光耀。

大军凯旋的消息率先传回到大宋皇城长沙。

这让得长沙城内自是喜气洋洋。

镇南军区将大理国打得抬不起头,这可是宋国国力的彰显。

消息才刚刚传回到长沙的时候,尚且只是文武百官大喜。随后,在赵洞庭的授意下,这捷报便以极快的速度在民间也传扬开来。

眼下大宋百姓吃穿用度已经不成问题,他需要继续造势。让百姓们对大宋禁军持有更深的信任。

只有如此,刚刚得以安生的百姓们才会支持朝廷继续征伐,才会对大宋朝廷更有向心力。

要是lián zhàn连败,纵是百姓们有饱饭吃,也不会安生的,也不会对大宋朝廷充满信心。

而与长沙相较,大理国都内自是愁云惨淡。

任是谁都没想到,张珏麾下不过四万余人入理,竟然能够将大理打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光是善阐府、秀山郡、威楚府内的禁军加起来,都远远不止四万这个数了。

当败报传回到大理国都的时候,段兴智怒极攻心。

“废物!”

“都是废物!”

“朕要你们何用?”

大骂几句之后,这位大理国君当众吐血晕厥。满朝文武慌乱,忙不迭将他给抬了下去。

皇上被气成这样,等到缓过劲来,不出意外朝堂怕是要发生大震荡吧?

那些让私兵入禁军的部落首领们会不会给国君施压?

国君会不会因此而迁怒军中众将?

原本就地位不及文臣的大理武勋们,心中无疑是有些惶惶不安的。

而文臣之中,怕也有不少人会趁机打压武勋。

文武之争,在在历朝历代都不是罕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未断绝过的事情。

只是让大理众臣没有想到的是,段兴智这回吐血晕厥以后,便再也没能爬起床。

大宋禁军还未离开大理境内,大理禁军些许败军刚刚回到国都,段兴智就已然是病入膏肓。

他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别提去追究责任了。

不过这反倒是让不少武将心中生出多少希望。

皇上这回怕是难以再有好转,他若驾崩,那此战之败的责任,兴许不会再守追究。

新皇登基肯定是要拉拢群臣、巩固权力的,不至于刚登基就拿武勋开刀吧?

而纵是皇上不驾崩,等他好转也定然要好长时日。而到时候,皇上的气估摸着也消得差不多了。

一时间内,大理朝廷里还真是有人欣喜有人忧。

忧的该是文臣,因为这样难得的打压那些老对手、老莽夫们的天赐良机因为皇上的病重,没了。

喜的则是那些在此役中必须担责的武将们。他们此刻,怕是巴不得段兴智早些死才好。

大理安定太多年了,这些人已经习惯勾心斗角,明哲保身。

谁能期望依靠各种手段晋升上来的武将,还能有那些依靠实打实军功晋升上来的武将那样忠心耿耿?

忠义之心,在大理,并不浓郁。反正较之大宋是要差出十万八千里远去。

如岳鹏、苏泉荡、张红伟这些武将,他们是一路跟着赵洞庭被提拔上来的。若是战败,便绝不会推卸责任,更不会期望着赵洞庭死。

眼瞧着到十二月初。

白雪盖天下。

大理的雪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张珏率领着镇南军区各军终于走出大理地境,到得罗殿境内。

他们得胜的消息此时俨然在这偏远之地也已经被广为传播。

过和武州。

张珏领着大军尚且还离着和武州城有数里之远,官道两侧便已经可以看到有百姓夹道相迎。

百姓们手中多数提着篮子,里头有鸡蛋、有肉、有馍馍、有青菜等等。

刚见得禁军时,因禁军肃然,他们便也没敢怎样,只是殷切看着。

和武州知州率着城内官员站在官道正中,满脸堆笑地直直迎了上去。

论官阶,他较之张珏自是相去甚远。但张珏凯旋而回,他们这般热情,他自然也不好显得太过清高。

第1021章 段兴智死

大军缓缓止步。

张珏率着张红伟、刘诸温等将缓缓走出军阵。

“恭迎元帅凯旋!”

和武州内数十官员连忙对着张珏等人躬身拱手。

大宋朝廷已经不再是以往那种wén qiáng武弱的局面,这些文官们,对张珏等人可谓不敢有丝毫怠慢。

张珏脸上挂着淡笑,“诸位客气了。我等将士,为国为民浴血奋战是本分,当不得大家如此相迎。”

“当得,当得。”

和武州知州抬起头,连连道:“元帅此役打出了咱们大宋的威风,当为我大宋楷模。”

说着又暗暗捧了句,“若是下官也是习武之人便好,跟着元帅杀去大理,那才叫个痛快。”

张珏却是轻轻叹息摇头,不再说话。

有些话,说出来没有意义。

国难之秋,他们这些武勋的确劳苦功高,让人艳羡。但这,却是多少将士付出性命才换回来的?

要计较起来,文官虽然这几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比起武将还是要好得多。

痛快是痛快了。

可谁心里,真正痛快?

和武州知州见张珏不再搭话,暗暗对旁边有位官员使了个眼色。

那官员便对着官道两侧的百姓们大声喊道:“乡亲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快犒劳我们凯旋归来的勇士们吧!”

终于有百姓向着军中走去。

然而,军中士卒们却是没人去接过他们手中的食物,只是站着不动。

有的士卒,看到送食物过来的就是自己的父母,止不住的泪流满面,但却同样没有伸手去接。

军中,有军中的纪律。

这让得那些父母们也是哭了。

若是可以,谁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军中去参军啊?

这年头很多人家里都生养有许多孩子不错,可哪个孩子又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送黑发。

可古来征战,几人能回?

这回能看到孩子凯旋归来,是庆幸。谁说得准,这辈子还能见着几面?

大宋禁军家属都有优待,也有不少家庭因此光宗耀祖。可大多数人,对参军的孩子都是心怀愧疚的。

这优待,这荣耀,都是孩子用命拼回来的啊!

可是谁又能怪皇上?

大宋不争,便只有被元朝或是大理等国覆灭的份。到时候,覆巢之下难有完卵,谁还能过得如现在这般滋润?

“都接了吧,莫要辜负乡亲们的好意。”

张珏沉默了会儿,终于轻叹着开口。

军中霎时有士卒和父母抱头痛哭起来。

一个个将士红着眼眶接过乡亲们手中的食物,狼吞虎咽。

但这却不是因为饿了。

这一口口食物,都是乡亲们的牵挂。也有可能,会是送行饭。

一场邕州、大理之战,足以让得将士们都认清楚,大宋,还远远未到安定的时候。

宋元议和,不代表大宋就真正能够安休五年。天下不统,便没有真正的安宁,他们这些禁军,也始终将背负着使命。

大理国都。

有翩翩公子带着一位精神奕奕的老者进城。

段麒麟,还有一位灰袍老者。

这位灰袍老者不是破军宫主,但看气势,却较之破军宫主也好似不差多少。显然,也是破军学宫之中的扛鼎人物。

两人穿过仍旧显得有些愁云惨淡的大街,一路走向皇宫,并无对话。

到皇宫门外,被禁卫拦住。

段麒麟从腰间取下一块方银。

禁卫们神色微变,都跪倒在地,“叩见太子殿下!”

大理国段兴智,就这么根独苗。眼下国君据说是生命垂危,太子殿下果然是赶回来了。

这些禁卫们不认识段麒麟这位神秘兮兮的太子,但却认得出来他手中那块方印。

这是传国玉玺。

早有传闻国君已将玉玺早早交给太子殿下,好似只是代太子掌管这大理国,没想到真正是如此。

这些禁卫们或许对大理朝廷之事知之不深,但此刻,也恍然明白为何皇上垂危这些天,朝廷内竟是没有暗潮涌动了。

那些个有可能登皇位的皇室宗亲们一个个都老实得很,没有丝毫觊觎皇位的意思。怕是……早就知道皇上心意?

他们自然还是相差了。

段兴智垂死,他想立谁登基,其实根本不那么重要。大理那些皇室宗亲不敢觊觎皇位,其实是忌惮段麒麟。

段麒麟虽然常年不在大理,但大理那些高层,有几个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的能量和手段?

当初一力促成大理禁军成立的秦寒,那高深莫测的年轻人,可不就是太子殿下的手下?

而禁军成立之后,军中诸将的任命,国君段兴智都听从秦寒的意思。

呵。

大理的禁军,说是国君的禁军,还不如说是太子殿下的禁军。

皇上早就将国内军权交给太子了,距离登基只是差个名头而已。要是太子愿意,说不得国君早就禅让做太上皇了。

谁他娘敢轻易去觊觎那皇位?

那就是找死。

段麒麟目不斜视,收回玉玺,带着灰袍老者径直进宫。

禁卫统领想想,还是带着人跟在后头。这样也能免得后面有人冲撞了太子殿下。

而且太子登基已成定局,这样好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他也不想错过。

段麒麟对此,并未有什么表示。

一路到得皇宫深处。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太子殿下回宫,沿途禁卫尽皆跪倒。

最后等段麒麟到段兴智的寝宫时,他回宫的消息自然已是向着宫外传去。

宫外的大理文武大臣们瞬间便不淡定了。

皇位交接的时候终究是要到了,这对他们,不可能没有任何影响。

祥泰殿。

走到段兴智寝宫门口,段麒麟抬头瞧了瞧门匾,嘴里忽的轻叹了句,“终究还是早了些……”

不知他在惋惜什么。

而后,他抬步向着殿内走去。而那灰袍老者,竟是也跟在他的后头。

寝宫里,病入膏肓的段兴智躺在床上,面色惨白。

旁侧有几个头戴金钗宝玉的贵气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但都能看得出来年轻时是绝色。

第1022章 大理易主

这是段兴智的皇后和几个受宠的贵妃。

再旁边些,便是些侍候的宫女。

听得段麒麟的脚步声,众人都是回头。

几个贵妃面色微变。

皇后则是喜出望外,连连迎上道:“孩儿,你回来了。”

段麒麟却只是轻轻点头,便走到床榻边去,“父皇,孩儿回来了。”

他这辈子呆在大理的时间极少,对段兴智和皇后这亲生父母,到底有多深感情,谁也说不清楚。

几个贵妃悄悄站远了些去。

段兴智体子不行,她们这些人都没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的。没本钱和段麒麟去争,不敢不老实。

床榻上段兴智缓缓睁开眼睛,凝望着段麒麟。

这眼神,是复杂的。

有着期盼,有着痛恨,还有着愧疚。

但段麒麟却是看懂了,摆摆手。

几个贵妃都很识趣地向着屋外走去。

段麒麟这才道:“父皇放心,您的仇,孩儿会报。这天下,孩儿也迟早握在手中。”

段兴智却仍是望着他,嘴巴微微张合,只可惜说不出话。

段麒麟微微凝眉。

他和段兴智对视半晌,然后又回首看向皇后。

最后叹息,“孩儿知道当初父皇送我入蜀是迫不得已,孩儿不怪。”

如果留在大理,他或许不会吃什么苦,会锦衣玉食一生,但是,也绝对不会有现在的本事。

他心中定然曾怨恨过,为何父皇和母后要将他送到蜀中去吃苦。在蜀中,他甚至之前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次生死危机。

父皇母后却连个保护他的人都没有派,对他只是不闻不问。

这是对他有着太高的期盼。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段兴智自知资质有限,这是宁愿冒险也要将他给培养出来。这位中庸的大理国君,其实何尝又不是心中有宏图大志之辈?

床上,听得这句话的段兴智微微闭目。

眼角有着两滴泪水缓缓滑落。

终于不用再硬撑着大理这个烂摊子了……

没有谁明白,文成武治都不出众的他,这些年又要撑住大理,又要谄媚元朝,到底有多么心力交瘁。

好在,终究有个远胜于他的儿子可以接班。

恨么?

段兴智定然是恨大宋的。

但或许,也不是特别恨。

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再摸摸段麒麟的脸,但最后还是没摸着,又垂落下去。

“皇上!”

皇后娘娘一声痛呼。

大理国君段兴智……驾崩。

段麒麟眼眶微红,缓缓跪倒下去,但始终不曾垂泪。

对段兴智,他的感情是颇为复杂的。

明明是亲父,却又因为两人鲜少相处,让得他心中的悲愤始终不曾达到能让他落泪的那个地步。

寝宫之内宫女俱是惶惶跪倒。

仍旧站着的人,仅剩灰袍负剑老者。

他是破军学宫副宫主,剑道修为仅次破军宫主,破军剑法早已修炼到登峰造极地步。武道修为,也达到真武后期层次。

段麒麟虽然武道修为不弱,但年纪摆在这里,江湖中终究还是有不少人能斩他。他由蜀入理,破军学宫没理由不派强者保护。

段麒麟对蜀中、对大理,都太过重要。他身上承继着太多的期望。

如果不是破军宫主还要留在蜀中震慑解立三,兴许会由他亲自护送段麒麟入理都说不定。

大理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和段麒麟争夺皇位,但段麒麟要是敢只身入理,十有**逃不过被人暗杀的结果。

也唯有真武后期这等绝世强者,才能够断绝那些人的心思了。

“准备国葬……”

沉默半晌后,段麒麟忽然开口。然后便起身,向着外头走去。

那几位贵妃都听得屋内哭声,此时颤颤惊惊跪在屋外。

瞧见段麒麟那双镶金丝祥云的青色长筒靴,她们也没敢抬头。

可没想,段麒麟却是清冷开口,“父皇身子虚弱,你们都有过错。便都给父皇殉葬吧!”

几个贵妃俱是在霎时间花容变得惨白。

她们深知自己没有任何觊觎大理权势的根底,也自觉老实得很,却未想过,段麒麟竟然仍旧要杀她们。

难道她们几个弱女子,就那般碍这位素未谋面过的太子殿下的眼么?

但是,此时却无人敢直面质问段麒麟。

这些个贵妃们只是哭哭啼啼,请求段麒麟饶命。要敢质问,便真的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了。

甚至,有贵妃抬头,梨花带雨,朱唇轻咬。

那眼神中的意味,自是无需多加揣测。

这年头,自承父位、弟继兄位,将父亲或是兄长的妃子留在宫中继续为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们这些人虽是伺候段兴智的,但其中有那么两个年岁还不及段麒麟,就这两年才进宫,且是依仗着天姿国色才受到段兴智宠爱,对自己的相貌自是有着绝强自信。若是愿意床榻承欢,说不定太子殿下会继续留着她们。

但可惜的是,段麒麟神色并未有任何意动,反而是眼中流露出更为阴沉的光芒。

他轻轻哼了声,便迈步出门槛,向外走去。

始终默默跟在他后面的灰袍破军副宫主悄无声息拔剑,一剑流光,几位贵妃喉咙出现血丝,神色顿然遏止,然后颓然倒地。

段麒麟没回头,却好似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对着外头院中跪倒的太监们道:“几位贵妃追随先皇而去,和先皇同葬皇陵。”

然后便径自走到院中树下负手站定,不再说话。

连玉玲珑那般绝色他尚且都可以拱手让给赵昺,这些贵妃又算得什么?

当然,段麒麟杀她们,主要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看不上她们。

这些贵妃们或许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无子嗣,无望皇权。但是,她们后头的那些家族未必会真正老实。

段麒麟这是杀她们以镇她们后头的那些外戚家族。

他这是在宣扬他的底气。

你们若是敢有什么异心,便来试试便是。我段麒麟可以杀你们族中贵妃,同样,也可以将你们整族覆灭。

第1023章 女帝无奈

这日里,大理国都看似是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怕却是不知如何的云潮涌动。

那些外戚大人物们各自在心中怕是恨不得将段麒麟直接撕碎才好。

但终究,还是没人敢去触段麒麟的眉头。

国都之内、皇宫之内那些禁军可不是摆设。谁敢异动,这些禁军必然立刻就能跑到他们府中去大开杀戒。

段兴智驾崩的消息传扬开去,让得原本就愁云惨淡的大理国都顿时间更是又弥漫上悲戚味道。

段兴智执政这些年,虽没能开疆扩土,但也无大过。国内百姓还是过得颇为安稳的,对他的驾崩,也是真正悲伤。

才等驾崩之事传扬开去不久,其后民坊间就有流言四起。先皇原来有子嗣,现在已从外地赶回,到得宫中,准备登基大宝。

这些流言,自然是段麒麟让人刻意传播出去的。

朝中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民间却未必知道。他只有如此,到时候登基才不会显得突兀。

这大概也是他为何没有立刻就要登基的原因。

如果民间都知道他的存在,他完全可以在段兴智驾崩的那刻就召集众臣,商议登基之事。

也不能说是商议,大概没人敢会有什么异议。这点自信,段麒麟还是有的。

再其后不长时间,段麒麟便真正以大理太子的身份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他亲自操办段兴智的葬礼。

段兴智谥号平宗神圣孝章皇帝。

而在宣读段兴智谥号时,段麒麟也从大内总管公公手中正式接过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

前面广场上,大理满朝文武尽皆跪倒。

军权在握,段麒麟登基大宝已成定局。他们这些人,此刻怕只是想着如何继续维持地位都足以头疼,duo quán,是不可能了。

仅过数日。

大理国都境内白雪皑皑,便如同当初西夏李望元出葬那般情景。

段兴智披白,率文武百官送段兴智灵柩入皇陵。殉葬的几个贵妃,无人问津。

她们的死,谁都看得出来段麒麟这是要威慑外戚,此时再去发难,是自取灭亡。

而这个时候,段兴智驾崩的消息自然也已是传到大宋、西夏、元朝等国。

这样的消息根本是瞒不住的,而且,段麒麟也根本没有任何要瞒的打算。

长沙城内。

这时候的长沙还未下雪,但凉意却很是渗人。

南方的冷和北方不同,便如同南方言语的浸润无声,这冷意也是如此。总是能直接浸到骨子里去。

只是赵洞庭的御书房内却是暖意动人。

当初建立行宫之时,虽然经济拮据,但还是在行宫地下铺设有几条地龙。到这寒冷季节,便有无数的木炭堆积到地龙内,虽不能让皇宫处处都如暖春,但御书房、皇上太后寝宫以及那些个重要衙门,都绝对感受不到凉意。

此刻,赵洞庭就盘膝坐在御书房内床榻上。身前书案上,一如既往摆放着一摞摞的奏折、密信。

他虽然大权放给国务省,但这些奏折,还是会送到这里来给他过目。看不看,是他自己的事。

对于这些奏折,赵洞庭有些看了,有些的确没看。但那些密信,却是从未漏过。

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他已经大概定下,有陆秀夫等人操心,他无需太过担心。他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对抗外敌之上。

如此,这些密信于他而言,就比奏折显得要更为重要些。

又拿起桌上一封密信拆开,赵洞庭才刚刚扫过,神色便是微怔,低声自语,“段兴智死了?”

这话说出口,让得旁边的乐婵也不自禁视线向着他手中密信落去。

段兴智到底是大理国君,他的死,对于这战火纷争的天下而言,都绝不能算是小事。

一国之君,足以影响一个王朝的走向。

“段麒麟……”

紧接着,赵洞庭脸上又是露出意味莫名之色来。

密信上说,大理太子殿下从蜀中入理,接掌传国玉玺,登基已成定局。

段麒麟,赵洞庭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此刻,无疑也能猜想得到他的身份。

嘴角忽的扯出些许笑意来,赵洞庭又是喃喃自语,“段麒麟……你总算舍得走到明面上来了……”

乐婵对社稷之事并不是过于了解,此时不免疑惑,轻声询问:“皇上,大理何时有个太子殿下了?”

赵洞庭柔声答道:“朕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段兴智的皇后的确曾有过子嗣,自是后来夭折。呵呵,现在看来,段兴智应该是暗渡陈仓,将这孩子送到蜀中去了。如此,蜀中和大理为何形同一家,也就没有疑问了。”

说着又微微皱眉,“只是不知道这个段麒麟到底是靠自己的本事成的蜀中主上,还是他老爹段兴智早就暗中收服蜀中众人,只是让他去那里历练历练的。不过就算是后者,这段麒麟能够镇得住整个蜀中,且让得鬼谷学宫和破军学宫对他鼎力相助,也绝对不可小觑了。”

赵洞庭从未敢小瞧过这个年代的人,但这个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感慨。

段麒麟年岁并不大,在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成就,便是放到现代社会去,也必然是出类拔萃的奇才了。

如果不是自己前辈子也虚活了几十年,赵洞庭觉得,自己可能真不够段麒麟他们玩的。起码从心计、城府上来说是这样。

秦寒也差不多。

想来,鬼谷学宫之中还有不少这样的青年俊彦。

难道这些家伙都是吃人心长大的?

乐婵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若是如此,等段麒麟登基,大理岂不是更不好对付?”

赵洞庭轻轻摇头,笑道:“只要我们大宋禁军能够持续强盛,那他段麒麟再厉害也没用。”

说过这话,他的眼神却是不自禁向着捧着湛卢站在门口的韵景瞧去。

当初这女人的一句话,的确是点醒他,让他至今都尤为受用。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管他大理、元朝会不会变得强大,只要大宋继续如此发展下去,赵洞庭便有信心最终得到整个天下。

第1024章 四方云动(1)

乐婵双手轻柔攀上赵洞庭的肩膀,替他揉捏着,轻轻叹息了句,“就担心会折损更多的将士啊……”

赵洞庭默然无语。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历代皇朝更迭,哪怕只是局限于皇宫内的争权夺势,有哪次不是尸骨累累?

更何况,这还是整个天下,数个王朝相争。

莫说他赵洞庭穿越过来之前只是个小企业老总而已,就是再厉害的人物,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得到整个天下吧?

“快了……快了……”

赵洞庭心里呢喃着。

只等到大宋国库盈足,足以撑起大军作战,他便可以继续征伐之路。

西夏国都中兴府。

亦是白雪皑皑,连绵千里。

原本的黄土地被覆盖在这白雪之下,倒不再显得那般荒芜。

论环境,西夏较之大理、大宋、元朝都要贫瘠不少。国力,也是最弱。

只是这任女帝却是不凡,登基以后以铁腕手段连施新政,不仅仅以极快速度将国内大权握于手中,还硬生生将西夏的民心都凝聚起来。整个西夏,都好似有着股先皇战死的悲愤。民风较之以前还要更为彪悍许多。

而此刻,女帝李秀淑穿着龙袍,正坐在皇宫大殿之内。

她容颜绝美,再也见不到原本柔弱的模样,此时脸上只有无尽的威严。

这种威严,甚至让得殿内的赫连栋、拓跋雄等人都不敢和她对视。

李秀淑的手中捏着封信,沉默许久,最终看向殿内众臣,淡淡开口,“段兴智死了,他的儿子段麒麟从蜀中赶到大理,应该很快就要登基称帝,对这件事,你们如何看?”

殿内俱是西夏大臣,自然都是心思剔透之辈。

蜀中和大理关系暧昧,这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有人立刻从李秀淑这话里琢磨出些许味道来,道:“皇上,段麒麟从蜀中入大理,他……该不会就是那蜀中的幕后之人?”

“这还用说?”

李秀淑眼中闪过些许不满之色。

这个大臣自作聪明,明明是已经可以下定论的事情,还要故意张嘴询问。难道当在场其余人都是傻子不成?

谁会想不到这点。

刚刚开口的大臣喏喏低下头去。

段麒麟要不是蜀中那幕后的主上,大理也没可能和蜀中的关系这么密切了。

而且,当初秦寒在大理为段兴智奠定禁军,这在各国朝廷之间也并非是什么秘密。

段麒麟若不是蜀中主上,段兴智会这般信任出自蜀中的秦寒?

“唉……”

这时,在西夏朝中地位无与伦比的帝师仲孙启赋轻轻叹息了声,“如此,怕是蜀中、大理要真正合二为一了……”

他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忧色。

原本各国之间,就西夏国力最弱,较之大理都还要弱些。现在若是蜀中、大理合并,那他们便更是被远远甩开了。

虽然之前也都知道蜀中、大理是一家,但百姓们不知道啊!明面上,西夏还是能够勉强和大理相提并论的。

现在可就难了。

只要蜀中被纳入大理国土,那西夏就真的成为四国之中的小绵羊。这会让得国内军心、民心,都为之大动。

龙椅上,李秀淑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她虽有手腕,但终究是人,而不是神。西夏国土并不辽阔,土壤又贫瘠,她再多新政,也难以短时间追上其余诸国的国力。

可能数十年时间,西夏都没法摆脱‘最弱之国’这个名头。

而西夏,还能撑得住数十年吗?

李秀淑眼神又缓缓扫过众人,再度问道:“朕问你们,对此事是否有何良策!”

殿内大多数人都是低下头去,不敢和李秀淑对视。

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李秀淑心中气愤,却也无奈。段麒麟真要融合蜀中、大理,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去阻拦的。

大殿内一时间陷入深深的沉寂。

最后,是仲孙启赋的侄儿,现任翊卫司大将军的仲孙胄庭开口,“皇上,末将以为,若是段麒麟整合蜀中、大理之力,我朝唯有加深和大宋的合盟,才能……才能继续支撑下去。”

这话,他说得有些犹豫。因为李秀淑向来强势,以她性子,未必甘心和大宋继续结盟。

因为说好听点是结盟,说不好听点,便是西夏依附宋朝。

现在西夏哪里具备和宋朝真正结盟的实力?

但殿内,却是有人抬头,赫然看向李秀淑而去。

仲孙胄庭翊卫司大将军的身份在这殿内众臣中算不得起眼,但他这句话,却未免不是种出路。

势弱便拉强援。以往战乱年代,哪个小国不是这么做的?

尤其在战国时期,这种合纵连横之术更是被那个年代的英才们发挥到淋漓尽致地步。

龙椅上,李秀淑俏脸微微变色,看向仲孙胄庭,许久没有说话。

她当然更想依靠自己的本事让得西夏发展下去,最终报兄仇,得天下。可此时,她却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众人都知她是手腕刚硬的铁血女帝,却又有谁知,她在多少个夜晚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最后,李秀淑只道:“朕要亲临长沙,和大宋皇帝会晤。”

说着看向仲孙启赋,“老师,您传信仲孙古格,让他先向大宋皇帝提及此事吧!”

“是。”

仲孙启赋躬身领命。

殿内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但大多数,都有无奈之色。

他们自然不是个个都心甘情愿臣服李秀淑,但西夏若亡,他们这些人便也个个都别想落个好。

此时,多数人心里都还是在悄然惋惜的。

不是西夏太弱,而是宋朝、大理、元朝都太过强盛了。

大宋兵锋披靡,元朝疆土辽阔、积威尤深,连大理,在融合蜀中以后,都必然将有逐鹿天下的本钱。

而他们西夏,这才刚刚复国,有什么?

元朝中都,既大兴府。

这座雄城坐北朝南,仍旧俯瞰整个江南大地。便如同以往的元军百万铁骑,气焰彪炳。

论底蕴,这个天下,仍然是元朝最强。这个疆土绵延到欧洲去的泱泱帝国,的确不是宋国短时间内就可以追得上的。

第1025章 四方云动(2)

虽然原本数十万大军折戟南方,被迫和宋朝议和,但现在,这些事情也渐渐在民间销声匿迹,无人再提及了。

倒是前段时间,四个藩国都有使臣到得中都觐见皇上,还让得元朝境内军心大涨。

以前这些藩国不老实,和皇朝貌合神离,光以皇朝之力,对付宋朝还真有点为难。现在皇上忽然间和四大藩王亲密起来,到时候若是齐心协力,还灭不掉宋、理、西夏那些国家?

到底还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藩王们内乱归内乱,大局观还是有的。对外作战,还是很支持皇上的嘛!

寻常的士卒、百姓,自是没法想象,忽必烈重新拉拢这些藩王,背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日里,忽必烈也收到从大理国内传来的密信。段麒麟的事,同样传到他的耳朵里。

只是这位大元皇帝自是不会因为区区段麒麟而就像西夏文武那般心有惶惶,看过密信以后,连召集群臣都没有。

他呆在御书房内,旁侧连个侍候的太监都没有。这时候的忽必烈,脸上没多少威严,看起来更像是个寻常老人。

唔,较为富态的寻常老人。

他抬手,将手中密信放在油灯上点燃,双眼看着信纸缓缓燃烧着。

嘴里低语,“段麒麟,你现在想要和朕合力灭掉宋国,难道就不怕朕紧接着灭掉你的大理?”

从蜀中赶来的使臣,他已经见过了。

段麒麟的提议,也的确让他颇为动心。只是这位大帝,却也想不明白段麒麟哪里来的底气。

纵是大理、蜀中融合,相较于元朝而言显然也仍旧算不得什么。元朝仍旧是这天下最为凶猛的猛虎。

按理说,段麒麟实在没理由和他元朝结盟灭宋才是。

宋灭了,他怎可能不趁势发兵攻理?

“皇上。”

这时,门外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

忽必烈将手中未烧完的信扔在油灯里,淡淡道:“进。”

大鹰爪黄粱策打开房门,脚步极轻地走了进来,好似一只成精的老猫。

“他们到了?”

还不等他开口,忽必烈就问道。

黄粱策将身子躬得极低,禀道:“是的,宋朝那些皇室,都已经从大翰耳朵带到皇宫之中。”

大翰耳朵,是蒙古高原上的大城。也可以说,是元朝的大后方。

“嗯。”

忽必烈轻轻点头,“那等到大宋那边有所回应以后,便将他们送去大宋境内吧!”

黄粱策低声疑问,“皇上……老奴担心,那大宋少皇帝会不会……”

忽必烈摇头,“他不敢。”

黄粱策便不再多问,就这般退出屋去。

只是才走到门口,又听得忽必烈问他,“图兰朵现在如何?”

黄粱策抬头瞧忽必烈,轻轻叹息,“公主殿下仍是将自己关在宫殿之内,浇花养草,很少出宫。”

忽必烈似是有些苦恼的揉揉额头,“你说朕要是现在将她下嫁给那些藩王子孙,她会不会……”

黄粱策道:“皇上,等过些时日,公主殿下自会想明白,理解您的苦心,又会和您亲近的。老奴以为,没必要将明珠公主殿下嫁去那些藩国受苦,嫁哪位公主过去都差不多。这皇宫之内,真正能和您亲近的,也就只有明珠公主殿下了。”

“唉……”

忽必烈轻声叹息,不再言语。

黄粱策走出屋去。

又是两日。

这日的长沙皇宫较之以往要热闹不少。

才是刚刚天亮的时候,西夏驻大宋的使臣仲孙古格就进宫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得到禁卫禀报的时候,还正在寝宫内修习剑意。

他现在剑意已经算得上是深不可测,只是武道修为却仍旧未破入上元境中期。现在,上丹田二十四穴不过开启十八颗。

其实这样的速度已经是骇人听闻了,但赵洞庭对此无疑仍旧不满。

他可是得到过张天洞传功的,这种进度,只能说是稀疏寻常。

“武道果然是逆水行舟啊,这样平淡修行,进展太慢了……”

听到禁卫禀报以后,赵洞庭没什么动静,直到坚持完剑意修行,才从寝宫屋顶飘落下来。

他将湛卢剑递到韵景手中,嘴里轻轻叹息了句。

韵景接剑低头,眼神复杂。

皇上这种武道长进速度惊人还说慢,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自己。她现在,可才是中元境初期修为而已。

只是她也没说赵洞庭什么,自从进宫成为侍剑女官以后,她除去在颖儿等女面前,便很少说话。

赵洞庭也不管她,径直向着寝宫院外走去。

仲孙古格在长沙城内呆得好好的,没什么事情可不会见他。他自是要看看,仲孙古格见他到底有什么事。

韵景悄然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不急不缓,到得大殿的时候,便已经是接近两刻钟过去。

这时候天色已然很是明朗了。

仲孙古格大概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此时见得赵洞庭到,总算是松口气。

他脚都站麻了。

赵洞庭却是笑嘻嘻,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怠慢之处,还隔着数米远就问道:“仲孙大人这么早来见朕,莫非有急事?”

仲孙古格心里早就骂开了,脸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道:“仲孙古格来为圣上递话。”

“递话?”

赵洞庭脸上露出些许意外之色,“李秀……不,西夏皇上有何话想要你递与朕听?”

仲孙古格拱手答道:“我朝圣上听闻宋皇您登基以后,大宋国内国泰民安,日渐繁荣,想要亲自来长沙,向您请教治国之道。”

这话,让得赵洞庭脸上意外之色更浓。

观摩团么?

他才不信李秀淑是为取经而来的。

这一年来,李秀淑在西夏的所作所为他也都有耳闻,那般要强的女人,怎么可能向他来取经?

堂堂西夏国君,赶来大宋皇城见他,这可以说已经是种示弱的行为了。甚至会被人误解为依附、臣服都说不定。

但这话,要问仲孙古格,仲孙古格显然也答不出来。他呆在长沙,不可能知道李秀淑的意图。

第1026章 元朝使臣

赵洞庭沉吟起来。

若非要事,李秀淑没理由亲自来长沙才是,派遣个大臣足矣。

可又会是什么要事呢?

赵洞庭怕是不知道,不仅仅他想不明白,此时其实就是西夏那些文武百官们,也同样琢磨不清李秀淑到底是何用意。

过好阵子,赵洞庭才又露出笑容来,道:“既然西夏皇上要来,朕自当欢迎。”

不管李秀淑是何想法,这长沙是他的地盘,李秀淑总兴不起什么乱子。他也不信李秀淑有哪个胆量。

要不是宋、夏结盟,现在元朝的铁骑说不定都已经杀到西夏去了呢!

仲孙古格悄然松口气,又是拱手,“如此,仲孙古格多谢宋皇了。我这便回去传信。”

赵洞庭只是点头,不再说话。仲孙古格不过是区区使臣,还不值得他太过客气。

仲孙古格转身离去。

赵洞庭忽然偏头看向韵景,“你觉得李秀淑忽然要来见朕,到底有何用意?”

他还真希望这女子又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可惜,韵景却只是摇头,“奴婢不知。”

赵洞庭耸耸肩,也谈不上失望,迈步向着御书房走去。

只刚走两步,却又听得韵景轻声说道:“可能整个天下,能入西夏女帝眼的,也只有皇上您了吧……”

赵洞庭顿足,瞠目结舌,脸色古怪。

过不多时,到御书房。

赵洞庭推门走进去,刚准备去床榻上坐着翻阅奏折,朱河琮便走上来禀道:“皇上,元朝使臣已到候旨亭。”

候旨亭是长沙城外一处地名,距离长沙城不过数里远。

赵洞庭微怔过后轻轻点头,“那看样子现在应该快到皇宫了。”

“真是没得消停啊……”

他轻轻叹息了声,只得又扭头向着外面走去,“宣陆国务令、王提刑令、张监察令等各省正副主官进宫吧!”

元朝派遣使臣来长沙,这消息在元朝使臣还未出发之时就已经传到大宋宫中。

眼下双方议和,元朝既然是派正儿八经的使臣前来,赵洞庭也不好太过怠慢。而且,来的人在元朝朝廷之内地位着实不低。

正使乃是元监察御史、翰林学士王恽。

王恽此人虽然不在忽必烈的智囊团核心之内,但文采斐然,刚到元朝为官既是中书省详订官。其后数年便升任监察御史,并在河南、山东,乃至福建都曾担任过提刑按察副使。赵洞庭夺回福建时,他又已经升迁,回往元朝中都任翰林学士。

在元朝大兴府内,他也算是个人物了。起码这样的身份出使,已经可以体现忽必烈的诚意。

而此行使团中的副使,身份较之王恽却还要吓人许多。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不太适合作为正使,此行,正使根本就轮不到王恽的身上。

甚至说得难听些,王恽虽然是个人物,但在这位副使面前,怕真的只有提鞋的资格。

元国师、法王,且兼之被忽必烈称为“上师……”的集小乘佛教大成者,元朝最强高手--洛陀。

谁也不知道这老和尚跟着过来凑什么热闹,但他到来,总是能让得大宋朝内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老和尚虽然在政治、军事上都并没有什么建树,但他在小乘佛教中的地位,却不亚于忽必烈在元朝的地位。

如果说元朝也是如吐蕃那般宗教力量凌驾皇权力量的话,那洛陀就是当之无愧的元朝真正主宰。

当然,这只是假如。

忽必烈雄心壮志,作风强硬。在元朝,宗教力量现在还是依附着皇权力量的。

赵洞庭迈步走出御书房,揉揉脑袋,道:“让武鼎堂荣耀殿诸位供奉也都到大殿候着吧,唔,岳殿主便不用了。”

这时候,他是有些头痛的。为洛陀而头痛。

这位从未谋面过的和尚可是常年高居高手榜前三的人物,实力绝不在真武境巅峰之下。虽然皇宫之内禁卫如云,其中亦是不乏高手,且洛陀也不太可能会在皇宫大内对赵洞庭出手。但是,赵洞庭还是担心啊!

自己和陆秀夫、王文富等人都是大宋顶梁,要是这姓洛的在大殿大开杀戒,大宋岂不得麻烦了?

甚至赵洞庭觉得,就算这元朝法王真在皇宫之内杀得血流成河,到最后,他可能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去。

真武境巅峰啊,那几乎是超出世俗的力量。

“是!”

朱河琮、朱海望两人在后头领命。

赵洞庭带着韵景又走向大殿,心中却是在轻叹。

大宋武鼎堂短短数年之内,能够拥有洪无天、许夫人、铁离断这些高手已经是殊为不易,但终究,还是缺乏最顶尖的力量。

整个武鼎堂之内,到底还是没有能够震慑整个江湖的人。洪无天等人强则强矣,却终究不具备不败之资。

甚至,赵洞庭都有些怀疑,要是洛陀真大发凶威,洪无天等人齐聚是否就挡得住他。

可惜。

可惜空荡子态度暧昧,只是坐镇藏剑阁岿然不动。

可惜。

可惜无得在世佛只愿在民间普渡众生,不愿入朝为官。

赵洞庭心里面还真有些怨过宋朝前面那些皇帝,若不是他们伤害空荡子、无得等人,大宋武鼎堂又岂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当然,要是那任君主太过贤明,也就没他赵洞庭现在什么事了。

只能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到得大殿以后,赵洞庭传令赵大、赵虎两人,又让他们率领两千飞龙军神龙铳手在殿外候命。

他实在是对那名声彪炳的元朝法王很是忌惮。

如果不是将在镇南军区的君天放请来太过显得胆怯,赵洞庭甚至都早有想将君天放给请到皇宫中来坐镇的打算。

洪无天、君天放两个真武后期,还有一个许夫人真武中期,乐无偿、铁离断、熊野三个真武初期。这算是武鼎堂扛鼎的力量。

他们若是齐聚,就算洛陀真欲不轨,也应该挡得住吧?

赵大、赵虎两人得到传令以后,很快带着两千甲胄鲜亮的飞龙军士卒赶到皇宫大殿之外。

第1027章 歹毒用心

霎时间,大殿前后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明面上或许看不到多少人,但藏在暗处的却是不知道有多少。

这两杀才甚至还调来数挺掷弹筒,就对准着皇宫大殿。

他们现在也隐约知道真武境巅峰有多么厉害。

更何况,洛陀甚至可能是极境高手都说不定。

这样的强者,哪怕是两千最为精锐的神龙铳手都未必能斩杀,他们实在没有掉以轻心的胆子。

洪无天、陆秀夫等人陆续赶到大殿。

陆秀夫等人不通武道,脸上倒是不显得有多凝重。洪无天几人则是神情严肃得很。

赵洞庭轻声道:“诸位前辈只当来作陪便是,元朝法王应该没有这个胆子的,也无需太过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他的脸色却也难免有些凝重。

一行人走到大殿中,各自坐定,等待王恽和洛陀的使者团到来。

而与此同时,元朝使者团也终于进得长沙城门。

他们从北城门入。

整个使者团不过寥寥十余人,喇嘛和使者参半。

王恽坐在马车之内。

法王洛陀却是带着亲传弟子罗宗武巴等数个喇嘛走在队伍前面。众喇嘛脸上俱是有着悲天悯人之色。

洛陀穿着袈裟,赤足,走得不急不缓,看起来和寻常老人并无两样。

莫说是杀气,在他脸上,便是连半点戾气都见不着。

单从面相上来说,这位元朝法王还是相当有气度的。当然,若非如此,他们黄教也难以在元朝境内有那么多的信徒。

街旁许多长沙城内百姓熙熙攘攘,看着这群人从大街上过,知道大概是元朝的人,但脸上也并没有什么恨意。

这年头,化外之人是很受人敬重的。

当然,百姓们脸上也并无什么膜拜之色。

大宋境内可不信黄教。

要想百姓们顶礼膜拜,除非是无得在世佛那样的佛门高僧来到还差不多。

就这样,在无数百姓带着疑惑的瞩目中,元朝使者团缓缓往皇宫行。

到宫门外,守门禁卫并不阻拦,只是向里头喊道:“元朝使者团觐见!”

王恽终于走下马车。

他的年级看起来便比洛陀要小得多了,蓄着山羊胡须,约莫五十岁左右。

一行人入宫。

一声声喊向着皇宫深处传去。

最终,这喊上传到皇宫大殿。殿内,赵洞庭等人对视过眼神,并未有什么举动。

宋朝现在正是兵锋披靡的时候,该拿捏的架子自然还是要拿捏的。哪怕是洛陀亲至,赵洞庭也不会亲自相迎。

除非……忽必烈亲至还差不多。

可忽必烈敢来大宋皇宫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喊声才落下不久,洛陀、王恽等人身影便出现在大殿之外。从龙壁上缓缓拾阶而上,渐渐露出全身。

王恽穿着使臣官袍,脚步还是稍微落后洛陀数分。

他心中明白,这回主角不是他。说得难听点,他只是过来陪太子读书而已。真正的主角是法王,他也没胆量去争。

“元朝使者团觐见!”

随着门外太监的最后一声喊,洛陀等人刚好走到大殿门外。

赵洞庭淡淡开口,“宣。”

一行人进殿。

赵洞庭脸上挂着浅笑,道:“赐座。”

有太监连忙搬过来椅子。

洛陀等人眼神悄然扫过殿内众人,掠过洪无天等人身上时,这位元朝法王眼中闪过些许笑意。

不管怎么说,能够让得大宋皇帝如此慎重对待,这已经是元朝国力的体现,也是他个人武力的体现。

王恽对着赵洞庭躬身拱手,“元朝使臣王恽,见过大宋皇上。”

他脸上自然谈不上有多么恭敬,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洛陀眼神落回到赵洞庭身上,也只是轻揖佛礼。

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使臣会晤,但实际上,这也可以说是两国国力的较量。

如果元朝实力不如宋朝,亦或是没有洛陀压阵,使者团自然不敢如此傲慢。而赵洞庭,也十有**会给他们下马威。

王恽原本还觉得此番出使实在无需法王亲自过来,现在,却是隐约明白忽必烈的意思。

皇上虽和宋朝议和,但征战天下之心未止。此行,法王只怕还有着其他任务。

使者团中的使者和其余喇嘛也同样是给赵洞庭行礼,神色各异。唯独罗宗武巴,傻愣在当场。

他当然认出赵洞庭来了。

当日在龙虎山,他就是因为赵洞庭打败,才落得个颜面无存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洞庭竟然会是大宋皇帝。

现在他心中可谓是有着无尽的悔意。

早知如此,当初便是拼尽江南西路的全部兵力,也要将赵洞庭格杀在龙虎山才好。

赵洞庭眼神也在罗宗武巴脸上掠过,却并无什么变化,仍是浅笑,只又道:“诸位坐吧!”

王恽、洛陀等人各自在殿内坐下。

陆秀夫等人全部坐在左侧,他们便坐在右侧。洛陀当仁不让地坐在王恽前面。

大宋众人也自然而然忽略王恽,眼神都是落在洛陀的身上。

谁都明白,元朝使者团中能够做主的,绝对不会是王恽。

赵洞庭心里暗暗感叹了句这元朝法王果真不俗,问道:“不知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洛陀无疑是有真本事的,不仅仅是武道,在佛法上亦是如此。非佛法高深者,难以有他这般气度。

听得赵洞庭的问话,洛陀却是轻笑不语。

王恽站起身道:“此番我等奉皇命前来觐见宋皇,是希望宋皇能够将福建路归还我朝。”

殿内陆秀夫、王文富等人皆惊。

洪无天嗤笑。

大宋好不容易拿下的福建,他们说要回去便要回去,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赵洞庭也是意外,轻笑道:“朕没有听错吧?”

王恽只道:“我朝自然也会有相应的回报。”

“回报?”

赵洞庭眨巴眨巴了眼睛,道:“什么回报?”

但他心里自然没想过要将福建路还给元朝。

当初为夺下福建路,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第1028章 破口大骂(1)

福建路临海,又是产粮重地,他实在想不到元朝可以用什么换回去福建路。

而且,要是将福建路让给元朝,那整个大宋可就真的是三面受敌了。

王恽眼神微微变得深邃,又道:“只要大宋皇上愿意将福建归还我朝,我朝愿意释放贵朝谢太皇太后、全太后以及恭帝回朝。”

他这句话说出口来,殿内陆秀夫、王文富等人俱是大惊。张世杰甚至屁股都稍稍抬离了椅子。

元朝开出的这个条件,无疑让得他们动心了。

当初谢太皇太后、恭帝等被掳去蒙古高原,这对大宋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这些年,他们这些老臣想着光复临安的同时,谁没想过要迎回谢太皇太后以及恭帝等人?

只是近些年来大宋连临安都未光复,虽日益壮大,但终究不如元朝,便才没有人向赵洞庭提及这件事情而已。

大惊过后,陆秀夫、张世杰等人不自禁都向着赵洞庭看去。

这于大宋而言是大事。

若能迎回恭帝,无疑是整个大宋之喜。

可当他们的眼神落在赵洞庭脸上时,却是心里咯噔,忽然又冒出来别的想法。

此时,赵洞庭眼睛微眯,脸色显然并不好看。

靖康之难?

他的确没有想到,忽必烈竟会开出这样的条件要换回福建路。这招,真的是太狠了,简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若是用福建路换回恭帝赵显,那他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够将福建路夺回来。

而若是就此拒绝,这朝中众臣会如何看他?这天下百姓会如何看他?

会不会认为他赵洞庭就是想要独揽皇权?

为皇权,连以往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可以不顾,他还何以让得天下人信服于他?

而现在,陆秀夫等人无疑也是想到这点。

若是恭帝回朝,大宋岂不是一朝两帝?

以后大宋谁是皇?谁做主?

对视过眼神后,本意欲劝谏赵洞庭答应此事的几人又悄然坐了下去。

这件事情谁敢轻易表态,那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哪怕是最受重用的陆秀夫,也不敢此时开口。

大宋不是没有血淋淋的例子啊!

靖康年间,宋徽宗、宋钦宗被金人掳走,情况和现在的谢太皇太后以及恭帝赵显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其后康王赵构在应天府即为称皇,建立南宋,岳元帅等人极力抗金,本来打得金人大败亏输,可结果呢?

岳元帅被杀风波亭,至今都还是个疑案。

民间都说罪魁祸首是奸人秦桧,但陆秀夫、王文富等人作为南宋重臣,岂会想不到这其中必然也有高宗赵构的意思?

单凭不掌兵权的秦桧,岂能杀得掉重兵在握的岳元帅!

岳元帅之死,很大可能既是因为他想要迎回二帝!高宗赵构,显然不希望自己的皇位发生任何意外。

现在谁要是开口劝谏皇上用福建路换回恭帝,那结果,说不定会步当初岳元帅的后尘。

陆秀夫、王文富、张世杰等人现在对赵洞庭是极为信服的,也更愿意相信赵洞庭这位中兴之主能够将大宋带往兴盛,是以,不开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皇上虽然仁爱天下,大肚能容,但这,终究是关系皇权的事。

他们再信服赵洞庭,也难以确信赵洞庭是否有迎恭帝回朝的肚量。

毕竟当初是恭帝顺应天命登基,而皇上,只是临危受命而已。严格论起来,恭帝才算是大宋名正言顺的皇帝。

大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连洪无天、铁离断这些江湖人都不禁紧皱眉头。

元朝用意,便是连他们都看得出来。

他娘的,放回恭帝本就对大宋有害无益。他们还想以此换回福建路去,真是太恶毒了。

可两国之争,本就你死我活,这点伎俩又算得什么?

法王双手合十,仍是笑而不语。

王恽傲然而立,笑容玩味。

大宋众人,包括赵洞庭此时的神情,都和他们之前料想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以说,有谢太皇太后、赵显等人在手,便注定他们此行出使可以大占上风。

而大宋皇帝,连想对他们发火都不行。

法王实力登峰造极,可不是摆设。

数分钟时间过去,大殿内都没有人说话。

赵洞庭其实不太在乎赵显等人的死活,毕竟,赵显只是和他同父异母,而且他连赵显的面都没见过,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

至于谢太皇太后等人,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可是他不想管,大宋境内却有太多人放不下这些皇室。

刚刚陆秀夫等人的举动,赵洞庭都是看在了眼里的。

这些大宋老臣,个个忠心耿耿,但忠的却是整个大宋皇室,而不单单是他赵洞庭。

如果不是自己这几年极有建树,在他们心中树立起极高威望,他们刚刚怕是已经劝谏了吧?

赵洞庭此时心中的确发怒,但这怒气,却又真不知道向谁去发泄才好。

两难啊两难……

若换,失福建路,且朝廷之内怕是会出现纷乱。

赵洞庭虽然自恃以自己此时威望,定然可以保住皇位。但赵显若争,这中间,又有多少人得人头落地?

若是连陆秀夫等人中都有人支持赵显重登皇位呢?

难道连他们也悉数杀了不成?

但不换……

朝中、民间都定然会对自己百般非议。

短时间内,赵洞庭心中真没能想出个两全之策来。

看着王恽那似笑非笑的脸,以及老僧坐定的洛陀,他眼神深处有着丝丝厉芒闪过。

真想直接让赵大、赵虎冲进殿来,将这些元朝使臣悉数格杀才解气。

但这,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能不能杀掉洛陀,纵是杀掉,陆秀夫等人难道心里就不会有疙瘩了?

忽的,赵洞庭却又是眼中发亮。

他忽然在想,忽必烈想要用赵显换回福建路,到底是何用意。

这点其实并不难猜,得福建怕都是次要的,他真正的图谋是想让得大宋内乱,拖延大宋发展的脚步。

第1029章 破口大骂(2)

大宋在自己的治理之下欣欣向荣,已经让得忽必烈有危机感了。

既然如此,理应是他求着自己将赵显给送回来才是啊?

这刹那,赵洞庭心中忽然清明。

再看王恽之时,脸上便有着些许讥讽之色。他刚刚,还真是差点被王恽和洛陀两人给先声震人了。

自己完全是可以拒绝的啊!

在王恽渐渐错愕的眼神中,赵洞庭道:“贵朝若愿放回我朝谢太皇太后以及恭帝等人,朕自然感激涕零。但是,福建路本就是我宋朝国土,贵朝说甚归还,却是强人所难了。”

王恽到底也是不俗,上前两步,直视赵洞庭,继续喧宾夺主道:“难道宋皇想让我朝就这般放回贵朝皇室不成?”

这就是谈判。

哪方有气势,哪方就有可能获胜。

他却殊不知,赵洞庭前辈子做老板时,和人谈判的次数多了去了。

他还专门研究过谈判技巧,这个年代的这些谈判伎俩,对他而言真是小儿科。

刚刚如果不是因为心中稍微摄于洛陀的武力,赵洞庭压根就不可能被王恽的提议给摄住。

而现在,他哪里还会再被王恽给摄住?

赵洞庭缓缓起身,脸上浮现些许怒容,道:“总之福建路是大宋国土,朕不可能让给元朝,你敢如何?”

陆秀夫等人都看向他,神色复杂。

在他们看来,这自是赵洞庭不愿让恭帝赵显等人回来,却并不知道,赵洞庭这都是装的。

论演戏,赵洞庭现在早就是炉火纯青了。

便是正在和赵洞庭较量的王恽,也只以为赵洞庭是真怒。

这却让得他心中暗笑。

博弈之时,动怒可是大忌。因为怒了就难以保持冷静的心态,更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飒然拱手,只是轻笑,“王某自然不敢如何。只是没曾想,原来仁爱贤明的大宋皇上,也会置先皇于不顾。”

“莫非……”

他有些意味深长道:“宋皇是担心恭帝回来,会抢走您的皇位?”

“大胆!”

“放肆!”

殿内大宋诸人都是神色大变。

这话挑明了说,可就犯忌讳得很了。

但王恽却是丝毫不惧。

洛陀轻轻哼了声,有雄浑如海的气势从他体内弥漫而出。

这气势并未向着众人压去,而是冲向大殿顶端。有灰尘扑簌而下。

陆秀夫等人不通武艺,脸色微微苍白。

洪无天等人冷哼,神情凝重。

光是这手,就让得他们意识到,这元朝老和尚果真功力不俗。不是极境,也是板上钉钉的真武境巅峰了。

“皇上!”

门外,赵大、赵虎两人跑进来。

两个杀才却是什么都不怕,杀气腾腾,盯向洛陀。

他娘的,敢到皇宫里还撒野,真以为老子们的飞龙军是吃素的?

赵洞庭却只是摆摆手,让两人出去。

赵大、赵虎转身,临走前还不忘又恶狠狠扫过元朝使者团中众人。

当然,以他们两的功利,自是没能被元朝众人放在眼里。

赵洞庭又看向肆无忌惮的王恽,只道:“不管如何,福建路是大宋国土,朕不会让。”

他似是叹息,“让了,朕对不起这天下百姓。”

这话落在王恽耳朵里,自只以为他是故意说给陆秀夫等人听的。

陆秀夫等人在乎赵显,赵洞庭看得出来,他也同样看得出来。

眼神扫过洛陀,见法王没有要开口迹象,王恽只又道:“若如此,倒还有个法子,能让宋皇不至于如此为难。”

“什么法子?”

赵洞庭果然追问。

这让得王恽更是心喜,只觉得赵洞庭已经完全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轻轻拍了拍衣袖,道:“既然宋皇舍不得土地,将贵朝热气球、掷弹筒、冲天炮、冶炼术等工艺传给我朝,这总无碍吧?”

陆秀夫等人微微愕然。

谁都不是傻子,这时候自是察觉出来,这才是王恽的真正意图。

“呵!”

赵洞庭亦是心中冷笑。

原来图的是这个。

也是,区区福建路,哪有掷弹筒、冲天炮、冶炼术等工艺重要?

有这些工艺,以元朝国力,完全可以发展出能够覆灭大宋的接近现代化军队。

而得福建,不能强军,最终怕还是拿不下大宋。

但是,他看起来又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让福建愧对百姓,让出这些工艺总不会吧?

百姓们可不会关心这些。

连陆秀夫等人都觉得为难得很,个个眉头紧皱。

他们想迎回恭帝,却也都知道,这些工艺是大宋披靡之本。让了,以后想要征战天下就不容易了。

王恽脸上笑容愈发浓郁,自觉胜券在握。

此刻,哪怕是法王洛陀,眼中也是浮现淡淡笑意。

的确,这才是他们此行真正所图。

只是,接下来赵洞庭的举动却是让得他们错愕至极。

只见得赵洞庭豁然起身,忽然间无比强势,指着王恽就道:“好贼子,你真当朕是傻的不成?”

他一掌拍在龙椅上,眼中凶芒闪烁,“恭帝你们要还便还,想要我朝乞求你等,却是痴人说梦!朕的大宋禁军所向披靡,若真惹恼了朕,朕现在便发兵攻你元朝疆土!你杀我大宋一个皇室,朕便屠你元朝皇室满门!”

懵了。

整个大殿内的人全部都懵了。

莫说是王恽、洛陀等人,就是陆秀夫等人,也都全然没预料到赵洞庭会如此强势。

屠元朝皇室满门?

皇上这底气,吓人啊!

但是细细想来,以大宋禁军现在之威,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

虽然现在大宋国力尚且不及元朝,但这样发展下去,想要覆灭元朝,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王恽双眼瞪着赵洞庭说不出话来,“你、你……”

要是在元朝,谁敢说这样的话,定然当场就得被粉身碎骨。可这里是大宋皇宫,他王恽,还真没胆子给骂回去。

他只能看向洛陀。

洛陀脸上也是有着些许怒容,淡漠道:“还请宋皇慎言。”

第1030章 凶猛杀价

这话里,未必没有威胁的意思。

他自恃这大殿之内,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哪怕洪无天几人加起来,也未必拦得住他。

“慎言个屁!”

但没想,赵洞庭却是丝毫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你个老和尚别以为你是真武巅峰就了不起,你要敢有异动,朕现在就让你横尸于此。而且,朕的大军不出两年便向北尽屠你的黄教门徒信不信?”

说着大吼:“赵大、赵虎,给朕滚进来!”

“是!”

门外赵大、赵虎两人应声,却是连嘴角都笑咧了。

管他皇上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呢,看着皇上这般指着老和尚的鼻子骂,解气啊!爽啊!

上百甲胄森严的飞龙军在两人率领下冲进大殿,个个手持神龙铳,对准了洛陀、王恽等人。

有的人更是连轰天雷都拿出来了。

洪无天等人亦是铿锵拔出武器。

这刻,洪无天眼中有着些许笑意掠过。

别人或许未必看得出来赵洞庭是在演戏,但他和赵洞庭相处极多,却是看出来了。

皇上这又是要演‘滚刀肉’呢!

这下,便是连始终淡然自若的法王,也是有些懵了。

他倒也不是被吓的,而是多年没有尝试过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此刻心头实在是讶异至极。

眼前的赵洞庭哪里像是个皇帝?

简直比土匪头子还要像土匪头子。

“你!”

饶是洛陀钻研佛法数十年,在反应过来以后也不禁是怒不可遏。

他如金刚怒目,双眼猛然瞪开,眸光爆闪。浑身气息也在这刹那汹涌而起,让得屋顶灰尘又是扑簌而下。

好似大殿屋梁都在微微震颤。

殿内王文富、陈文龙等数个各部正副主官脸色不禁更白几分。

他们年岁都已然不小,又未习武,在这样的意境笼罩之下,只感觉如芒在背,浑身冷汗噌噌直冒。

不愧是高手榜前三的猛人啊,只是发怒,竟然就有如此气势。

陆秀夫等人甚至有些不敢想,若是洛陀以这意境压向他们,他们还能否活?

“放肆!”

洪无天、乐无偿、熊野、许夫人、铁离断五人身形俱是忽然蹿到赵洞庭近前,将他护在后头。

五道意境汹涌而起,同时向着洛陀碾压过去。

不。

是六道。

赵洞庭体内剑意也被催发出来,如潮水般同样覆盖向洛陀头顶。

他的剑意威压,比之乐无偿、熊野和铁离断丝毫不弱,甚至还要稍强些许。

屋顶房梁嘎吱作响。

使者团中那些不修武学的使者亦是风雨飘摇,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罗宗武巴等人各自运转内气,怒视乐无偿等人,好似随时准备动手。但多多少少,有些色厉内荏。

他们此时可是被数百支神龙铳指着,距离极近,且又是白昼。饶是如罗宗武巴这等上元境高手,也没底气就能完全躲得过去。

只是要他们服软,却又是在丢不起这个人。

法王可是黄教领袖,而且,是代表元朝而来。

若是他们服软,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所以即便是心中惊惧,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至于率先动手,他们自然没有这个胆子。除非……法王率先动手还差不多。

但是,洛陀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只是端坐原地,僧袍轻拂,不动手,亦不收回意境。

以一人之意境,硬生生将洪无天、赵洞庭等人的六道意境都浑然挡在身外。

而且可以看得出来,这老和尚根本就没有用出全力。

他这身意境修为,当真算得上是深不可测了。

王恽只觉得头皮都在发炸。

他来之前,压根就没有想过事情竟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这个大宋少皇帝是在演戏?还是真正在耍泼?

因为赵洞庭年纪尚小,他现在实在是拿捏不准赵洞庭的真实想法。

这样下去,他还真担心双方会真正大开杀戒。

法王有本事在这样的重重包围之中杀掉宋皇么?

可正如宋皇所说,法王若是杀掉宋皇,那宋朝那些武将们还不得疯了,立刻发兵大元?

而若是杀不掉,法王和其高徒兴许能够逃之夭夭。他们这些人,就只有死在这里的份了。

想着想着,王恽只感觉一颗心越来越往下面沉去。

宋皇发怒,动不动就要发兵攻元,这硬是将他们逼得被动不已。

不敢硬怼啊!

因为,现在整个元朝朝廷上下谁都清楚,大军还不具备和宋军正面硬刚的战力。

除非是倾全国之力还差不多。

可这样,国家将面临多大的损失?

他王恽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甚至皇上极大可能是不愿开战的,到时候为平息宋皇怒火,说不得就会将他王恽给牺牲掉。

想到此处,王恽便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惨白着脸开口道:“宋皇息怒,宋皇息怒。”

刚刚还肆无忌惮,眼下却不得不向宋皇服软。哪怕他自己心里,也定然是觉得极为憋屈的。

可他也明白,这服软的人只能是自己。法王贵为国师,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向宋皇道歉。

“哼!”

赵洞庭轻轻哼了声,也见好就收,收回剑意,坐回到龙椅上。

他对洛陀还是有些忌惮的。而且,此时若硬是要和洛陀等人闹下去,只怕也会被人认为他是别有用心。

特别是在殿内的陆秀夫等人,说不定会认为他赵洞庭这是在故意阻碍恭帝回朝。到时候,君臣关系难免生出间隙。

大殿内的紧张气氛随着赵洞庭的落座而忽的烟消云散。

洪无天等人俱是将意境收拢回去,又坐回到椅子上。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悄然松口气。

洛陀也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意境,便对着罗宗武巴等人点点头,让他们各自落座。

唯有赵大、赵虎两个猛汉仍是带着士卒恶狠狠盯着洛陀等人。

只是此时,自是没多少人会去理会他们的。

赵洞庭看向表情极为难看的王恽,心中冷笑,道:“王使臣,你们元朝愿意将我朝恭帝放回朝廷,朕心中感激,但若是想要依仗恭帝等人而要挟于朕,那却是痴心妄想了。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朕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国之根基,哪怕上朕自己,也是如此。”

第1031章 杀价成功

这话,让得王恽微怔。陆秀夫等人也微微色变。

皇上这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根本就是在拒绝元朝送恭帝回朝?

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因为赵洞庭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半点代价都不愿意出。

张世杰是南宋老臣,以前就颇受谢太皇太后重用,此时最先按捺不住,起身拱手道:“皇上……”

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赵洞庭用眼神给硬生生刺了回去。

张世杰等人眼神瞬间倏然变幻起来。

而他们的这些神色变化,却是尽皆被王恽、洛陀等人看在眼中。

王恽本来还想再刺激刺激赵洞庭,但回想刚刚赵洞庭的强势,终究没敢,只是道:“宋皇难道连半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吗?”

赵洞庭冷哼道:“割地是不可能的。军中那些工艺也是不可能的。”

王恽看向洛陀。

洛陀眉眼低垂,不动声色。好似刚刚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脸上又是之前那般带着淡淡的悲天悯人。

王恽知道法王这是默许自己继续和宋皇谈判,便又道:“那宋皇的意思,金银之物……”

“也得看你想要多少。”

赵洞庭冷冷开口,打断王恽的话。

其实,他连半个子儿都不想给元朝。只是,眼下却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刚刚“怒火攻心……”,且王恽实在过分,他大发雷霆情有可原,陆秀夫等人不会想太多。而现在双方又开始心平气和的谈判,如果他再舍不得付出半点代价,那陆秀夫等人必然会认为他是根本不想让恭帝回来。虽然赵洞庭是真不想,但是,这种心思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王恽怕也根本就没想过大宋会让出福建路或是那些工艺,此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白银一千万万两。”

谈判就像讲价,之前他说的福建路、冶炼工艺等等,无疑只是标签上的价格。此时说的白银一千万两,才是实价。

但这价格俨然也不低了。

大宋此时正是大力改革的年代,民间繁华,但国库收入其实并不是太多。估计一年也就数百万两而已。

虽然施行纸币制以后,国库中囤积金银甚多,但这才是真正的硬通货。给了,等于挖肉。

赵洞庭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

而下面,张世杰等几人却是动容。

如果能将谢太皇太后、全太后、恭帝迎回朝廷,他们无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些皇亲国戚被扣押在蒙古高原,本就是大宋之耻,也是他们这些忠心之臣心中的一根刺。

赵洞庭将他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中悄然叹息了声,道:“五百万两!这是朕的底线。”

如果这件事能够不用顾忌陆秀夫等人,赵洞庭连半毛钱都不愿意出的。

这五百万,便算是安抚朝臣吧!

王恽微怔,大概没料想到赵洞庭砍价竟然砍得这么狠。

他看着赵洞庭,道:“宋皇,谢太皇太后、恭帝等人在我朝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可都花费不少,您……”

赵洞庭面不改色,仍是冷淡,“朕说过,这是朕的底线。你再罗嗦,便一两银子都没有。”

他根本就不担心元朝会不将赵显等人放回来。

这些人,才是元朝的真正杀招。

张世杰忽的轻声叹息,看向赵洞庭的眼神已然有些复杂。

他们还没有将元朝的意图真正看透,只满心以为皇上这是不愿恭帝等人回朝。这刻,内心自然是极其复杂的。

赵洞庭以往的举动都能让得他们心悦诚服,唯独这次,他们心中怕是都颇有微词。

可赵洞庭却是根本不再看他们。

王恽心中亦是叹息。

在赵洞庭大发雷霆,他让赵洞庭息怒的那刻,他就明白,此次谈判他已经落于被动了。

他现在哪里还有底气再跟赵洞庭讨价还价?

要是宋皇再次发火该怎么办?

正如赵洞庭所料,其实忽必烈对于宋朝的“补偿……”并不是那般在意。

王恽出使宋朝之前,忽必烈单独召见过他,意思也只是说,若能让宋朝让出福建路或是军中工艺,那当然最好,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只尽力让宋朝出点血就好。这也是王恽为何一开始就很强势的原因,他想将赵洞庭唬住,真正拿到福建路或者是那些军中工艺。

只是当然没想过赵洞庭竟然会佯装大怒,借此发威。

此时再看赵洞庭,王恽心中真是深深怀疑赵洞庭是不是已经看穿他们的意图。

可宋皇才这般年纪,真就有这般深沉的心思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宋皇未免也太可怕了。

王恽稍作犹豫后,终究还是打算就此作罢,但他自然也不会立刻答应。

答应得太干脆,很可能会被这些大宋官员瞧出来不对劲。到时候皇上的真正意图被察觉,虽不至于倒贴钱将赵显还有那什么太皇太后、太后给放回来,但这五百万两银子却也极大可能捞不着了。

于是,王恽再瞧过洛陀后,只道:“宋皇,此事鄙人还需得请示皇上,不若过几天再给皇上您答复,如何?”

洛陀仍是没有开口迹象。

赵洞庭心中冷笑。

他自是明白,王恽作为使臣,且有洛陀在这,这点事情不可能不敢拿主意。他们这只是不好意思立刻答应而已。

这就好比是上门要债的。

刚上门时气势汹汹,开口就让人把钱给全部还了。结果,人家打发你三两块零钱,你就屁颠屁颠跑了,这叫什么事?

赵洞庭也无意真让王恽这使者团下不来台,便点点头,“也好。眼下年关将近,诸位使者就是在这长沙过年,也是无妨的。”

这话当然只是客气话,甚至暗含嘲讽。

没关系,你们可以慢慢考虑,反正朕不着急。

可是,让赵洞庭意外的是,洛陀竟然忽的双手合十,点头道:“如此,贫僧多谢宋皇了。”

然后他便起身,“我等先行告退。”

洛陀率先往殿外走去。

罗宗武巴等黄教弟子自然是连忙跟着。

第1032章 比斗之约(1)

王恽等人也给赵洞庭等人施过礼,然后也迈步走出大殿。

赵洞庭在原地发懵。

这老和尚是真傻还是假不客气?

反话都听不出来吗?

足足十余秒,赵洞庭才回过神来。

这老和尚该不会真打算在长沙过年吧?

张世杰早已经是按捺不住,此时起身,神色复杂道:“皇上刚刚为何不答应了这王恽的要求。”

他虽是叹息,但作为臣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足以说明他心中对赵洞庭还是有些不满了。

赵洞庭是贤明之君不假,但再贤明,也没法掩饰他不迎回恭帝等人的私心。

正如开创大唐盛世的唐太宗,虽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可玄武门之变中他杀兄逼父,还不是死后都受人诟病?

张世杰未必是拥护赵显,毕竟他也认可赵洞庭是个圣君。但是此刻,仍是痛心。

他心中喃喃叹息不已,“人无完人啊……”

皇上对百姓好,对士卒好,对群臣好。但面临皇权动荡,终究还是舍弃了亲情。

“呵。”

这时赵洞庭却是轻笑起来,眼神扫过众人,“诸位以为朕是不想让恭帝、太皇太后等人回朝?”

下面没有人说话。

他们的确是这种想法。

赵洞庭接着又道:“朕虽不才,但扪心自问,即便恭帝回朝,在座诸位也不会逼朕退位吧?”

这种事情被他摆到明面上说,登时让得陆秀夫等人尽皆变色。

陆秀夫率先起身跪倒在地,叩首道:“大宋唯有在皇上引领下才能欣欣向荣,老臣誓死追随皇上!”

这话倒也真不是假话。

在赵洞庭身上,他们看到希望。而以前谢太皇太后临朝时,可是被元军打得溃不成军。

王文富、陈文龙等人也紧接着跪倒。

最后,连之前备受谢太皇太后重用的张世杰都跪倒在地上,表明心迹。

“哈哈!”

赵洞庭忽的笑出声来,“既然诸位都愿意追随朕、护卫朕,朕又何尝担心恭帝回朝会夺走朕的帝位?”

他甩手道:“你们都没能看穿元朝的真正心思。莫说给他们五百万两白银,纵是不给,他们也会将恭帝送回来,你们信也不信?”

陆秀夫等人尽皆露出疑惑之色。

王文富道:“皇上此话何意?”

赵洞庭深沉道:“元朝送恭帝回国,本就是想要让我们朝中生乱。因为,我朝的发展速度已经让得忽必烈忌惮了。”

众人眼中都是微微放出亮光来。

是啊!

若元朝真是垂涎福建路和军中工艺,没必要等到现在才说放回恭帝啊。以前可没有半点这个迹象。

张世杰屁股微微抬起,道:“皇上的意思,元朝势必会放恭帝、太皇太后等人回朝了?”

赵洞庭点头,“定然如此。”

张世杰等人眼中俱是露出喜色来。

在他们心中,迎回谢太皇太后、全太后还有赵显,就如同光复临安那般渴望。

随即,张世杰却是连忙表态,“纵是恭帝回朝,老臣也必然支持皇上。”

陆秀夫等人反应过来,也是连忙表忠心。

这时候谁要是不表忠心那就是傻,等着皇上猜忌呢!

恭帝最终能不能回到朝廷都还是个未知数,他们要是这时候不表态,还不得被皇上穿小鞋?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心中是支持赵洞庭的。

“唉……”

赵洞庭轻轻叹息,“刚刚若不是看你们神情急切,其实这五百万两银子,朕都可以不答应那王恽的。五百万啊……”

“皇上……”

张世杰等人都是面露愧色。

他们个个都是朝廷老臣,吃过的盐比赵洞庭吃过的米还多。却没想,看待事情还不如赵洞庭这般透彻。

“也罢,也罢。”

赵洞庭却又是叹息,“反正这些金银放在国库之中也只能用于对外通商,暂且放在元朝,也没什么。”

听他意思,好像元朝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似的。

这让得张世杰、王文富等人都不禁暗暗有些想笑,却又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话。

短短几年,皇上便将宋朝发展成现在这样,再有数年,灭元朝有什么不可能?

元朝虽然国土浩瀚,且兵强马壮。但之前数十万元军都在中原之地伏首,这也让得张世杰他们这些宋臣不再对元朝如以往那般忌惮。

现今的天下,元军已经不是最强。而是他们的大宋,所向披靡,百战百胜。

而此时,正在出宫路上的元朝使者团中也并不平静。

王恽走在洛陀的旁边,低声问道:“国师,您说刚刚宋皇是真正发怒,还是故意发怒?”

“自是故意。”

洛陀轻声道:“若是真正发怒,又岂会因为你区区一句息怒而真正平息下去,这宋皇,不可小觑啊!”

其实他心里还有句话,只是并没有说出来。

哪怕是他们元朝皇帝忽必烈在这个年纪,也只是在草原上拉弓射箭,较之赵洞庭真是要差得远了。

王恽微怔,然后叹息,“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底气啊!若是我朝铁骑能够驰骋宋朝,他又有何胆说出那种话来?”

洛陀轻轻瞥他,“若是如此,我二人又何须出使?”

王恽失笑,“法王所言甚是。”

只是这笑容里,难免有些无奈。

宋朝发展真是太过迅速了,连向来铁血的圣上,居然都只能用这种伎俩来削弱宋朝实力。

过数秒,王恽又道:“那咱们这就将宋朝那些皇室给还回来?”

洛陀抬头瞧了瞧天空,“不然还能如何?”

王恽苦笑,“原本想着逼迫宋皇付出大代价,这五百万两……真是心有不甘啊。”

洛陀道:“能有五百万两白银,已经算是意外收获了。如果不是宋朝那些臣子心焦,宋皇怕真是一两银子都不会舍得给。”

王恽无言。虽然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法王说的是事实啊。

又过两日。

镇南军区捷报正式传到长沙。

此役可谓是打出了大宋的威风,让得大宋境内百姓对军队的信服力更是高涨。

第1033章 比斗之约(2)

不仅仅小吏的地位提高,现在家里人若是有人在禁军中当差,那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赵洞庭难得的召集群臣到大殿举行朝会。

在朝会上,他亲自下旨,犒赏镇南军区将士。主帅张珏本以位极人臣,这时更是得封“镇西王……”

这是皇上取消世袭罔替以后,大宋出现的首个异姓王。可谓是让得张府更是门庭高贵。

哪怕是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现在也只是和张珏堪堪持平而已。

朝中霎时间不知道多少人为之心动。

虽然镇西王爵位并没有任何实权,但是这是光耀门庭的事。

在朝中当官为将,有几人的最终梦想不是封侯立爵?

哪怕是陆秀夫等人,也是有些眼红张珏的。只是这种战火纷争的年代,文官想要封爵,却不如武将那般容易。

出人意料的是,听闻张珏封王。元朝法王洛陀竟是忽然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尚且还在大殿内和群臣议事,门外就有太监匆匆跑进来,道:“皇上,元朝法王求见。”

“法王?”

赵洞庭露出意外之色,然后稍稍想了想,道:“宣。”

他只以为洛陀是来说赵显等人回国的事。

难道是因为张珏大胜封王,让得元朝更加感觉到压力了?

洛陀跟着太监缓缓进殿。除他之外,使者团再无人相随。

赵洞庭好似已然忘却两日前的不愉快似的,笑眯眯道:“法王见朕,可是当日之事已有定论了?”

他根本就不担心元朝不放回赵显等人。对他而言,不放反倒省事。

谢太皇太后那些人以前掌握皇权,强势惯了,真回到朝中,赵洞庭不相信他们会老实。真任由自己这个庶出继续坐着皇位。

而到时候,不杀也不是,杀也不是,便是两难。

洛陀对着赵洞庭揖佛礼,不卑不亢答道:“正是,我朝愿意将贵朝皇室放回。”

殿内众臣都是露出喜色。

他们之间虽然绝大多数人没有参与前两天那次会晤,但这两天自然都已经听到消息。

这里有太多的老臣,都曾在谢太皇太后、赵显手下为过官。他们心中是真正期盼谢太皇太后等人回宫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谢太皇太后可是皇上的奶奶。

而恭帝,虽是皇上哥哥,却也是全太后所生嫡系。

想到这里,朝臣们中间不少人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中也是有些复杂起来。

他们自然愿意支持赵洞庭,但是,若是谢太皇太后和恭帝以先嫡后庶的由头要拿回皇位,那如何是好?

这件事,不仅仅是赵洞庭觉得为难。这些朝臣们,也同样觉得为难。

而这时候,洛陀又开口道:“贫僧听闻贵国武鼎堂内高手辈出,想要讨教讨教,互相印证武学,不知宋皇可否让贫僧如愿?”

赵洞庭和朝臣们都是微愣。

哪怕在座大多都是文官,却也都知道洛陀在江湖高手榜上的名头。

大宋现在哪里有能和他较量的高手?

这是故意打脸来的吧?

赵洞庭神色有些难看,道:“武道在我大宋不过修生养性之术,没有什么好印证的吧!”

“阿弥陀佛。”

洛陀却是揖礼,又道:“既只是修生养性之术,相互印证又有何妨?难道皇上是在乎输赢不成?”

赵洞庭心里暗骂自己白痴。

他娘的,刚刚说话没经过脑子,竟是被这老和尚给钻了空子。

他现在,还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拒绝洛陀才好。只是,若是应承下来,武鼎堂又必然落败。

这件事说小说小,说大可大的。特别是在这样的关头,便尤为显得敏感。

大宋出钱赎恭帝等人回朝,比武又败给元朝法师。传出去,会不会让百姓们觉得宋朝不如元朝?

只是若是拒绝,大宋又丢不起这个脸。泱泱大宋,连个敢和元朝法王交手的人都没有,岂不是笑话?

纵是输,也比不敢比要好看。

经过犹豫以后,赵洞庭最终还是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切磋切磋吧!”

他眼下已然没有退路。

洛陀脸上露出些微笑容,轻轻点头。

其实光是较量武学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说不准只是想出口气而已。毕竟之前没能得到福建路,也没有得到工艺,纵是这位法王心胸再为宽广,心里也是有些憋屈的。

赵洞庭又道:“那法王看什么时候合适?”

洛陀稍作犹豫,道:“眼下年关将近,不如便博个彩头,就定在年关之日,如何?”

赵洞庭暗暗撇嘴。

他娘的,这老和尚竟然还真打算在长沙过年。

他实在不想这老和尚在长沙呆得太久,因为以这老和尚的武力,真是颗定时zhà dàn。他在长沙,还时刻得找人盯着他。

但也总不能赶人回去,赵洞庭只得点头道:“那好吧,便就年关之日。”

“阿弥陀佛!”

洛陀又对赵洞庭施礼,然后便就向着殿外走去。

殿内,众臣脸色都不太好看。武鼎堂内的供奉们,不出意外是打不过这元朝法王的,排名相差太远。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蜀中剑阁,正有一行人飞速掠下剑阁。

这自是空荡子和剑阁中仅剩的那数位剑奴。

他们速度俱是奇快。

他们出阁以后,便向东行。就在这日傍晚,便到得夔州路的黔州城内。

进城以后,他们又直接往城内一“来福客栈……”走去。

而在这客栈外,有老龟。

老龟很有灵性,也很懒,只是趴在原地,却仍旧引得不少百姓观望,啧啧称奇。

客栈内,有老僧和小女孩。

两人吃得很是清淡,只是随便点些素菜,但旁侧并无人露出任何轻视之态。

僧人在这个年头地位是很高的,也就是这些百姓不认识无得和尚,要不然,此时怕得顶礼慕拜。

无得和尚和乐舞丫头也不理其他人,只是自顾自的吃。

空荡子显然是知道两人在里面,带着剑奴径直走进客栈。

第1034章 分往东西

无得和尚似有感应,偏头看向门口,瞧见空荡子,脸上露出来些微诧异之色。

空荡子和几位本是雁羽营旧人的剑奴走到无得和尚那桌坐下。

他们个个负剑,剑奴穿黑袍,气势不俗,让得客栈里的顾客们更是频频侧目,眼神中含着些许忌惮地悄然打量。

而空荡子几人自是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异样。

“又见面了。”

空荡子对着无得和尚说道。

无得和尚很是没有在世佛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你故意来寻我,有何事?”

空荡子道:“我准备去长沙了。”

“噢……”

无得和尚拉长尾音,轻轻点头。

然后,是一小会儿的沉默。

无得和尚又道:“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打算再观望?”

空荡子撇撇嘴道:“段麒麟去了大理,他应该就是天算子所说的蜀中真龙。呵呵,大理段氏的皇子,本来就是龙,我又被天算子那个混蛋给忽悠了。”

“该。”

无得和尚带着笑意重重开口。

到现在,他们两人自然都想得到当初天算子是什么心思。

他是不想当初的空荡子和雁羽营众兄弟继续帮助宋朝,才特意说蜀中出真龙,让空荡子留在蜀中观望。

那时候宋朝岌岌可危,朝廷无能。纵是空荡子等人实力高强,若竭力匡宋,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只是现在再去追究这些显然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天算子都已经死了。而且,他是为弟兄们好。

无得和尚这些天来都在蜀中,对大理战事并不是特别清楚,玩味又道:“那你就确定段麒麟不是真龙?”

说着,些微叹息,“蜀中、大理真正融合……这天下,怕是更不得安宁了。”

空荡子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意,很快闪过,“大理以百姓挡宋军,段麒麟纵是真龙。又有何德何能让我们众兄弟为他卖命!”

这话,他说得极轻,但话语却是极沉。无疑,大理用百姓挡火器的举动,让他很是生气。

只是不知并未具体操纵大理作战的段麒麟要是知道因此而让得空荡子等人彻底向宋,心中会做何想法,怕是连立刻格杀赵良才等人的心思才有。城没有守住不说,还让得空荡子这种绝世高手彻底倒向宋朝。

无得和尚又是摇头叹息。

只是他叹息的,怕是在战争中陨落的那些生命。

然后他道:“既如此,那我往西,去嘉定府瞧瞧。”

空荡子有些诧异,“你往西去嘉定?不和我们去长沙?”

说着好似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便是突然间凝重起来,“破军学宫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破军宫主亦不是破军学宫最强之人。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无得和尚却是微微摇头,轻笑着道:“再不去,便要来不及了。”

他这句话,让得空荡子勃然变色。旁侧几位剑奴亦是在这刻露出震惊之色,然后浮现悲戚。

“哈哈……”

“哈哈哈哈……”

空荡子忽的大笑起来,彷若无人,状若疯癫。

这刹那,有无形的意境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整个客栈大堂瞬间动荡不休,房梁微微摇晃,发出咯吱响声。堂内食客们刚刚露出惶惶之色,便是面色惨白。

有人甚至在这刹那几乎晕厥,向着桌下栽倒下去。

“千古!”

无得和尚低呼。

他的呼声,让得空荡子回过神来。

无形却又强悍至极的剑意在这刹那浑然收敛。

空荡子眼中有着极为悲戚之意,连眼眶都已经泛红起来,惨笑不迭,大喊:“小二,上酒!”

大堂内的食客们好不容易回神,这刻却是不敢再多呆,都向着外面跑去。

刚刚空荡子的剑意着实将他们吓坏了,意识瞬间空白,此时简直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柜台后掌柜的瞧见食客们扔下银钱就走,却也不敢对空荡子露出任何不满之色。现在,他眼中也满是惊惧。

气势如此强悍的绝世高手,以往他莫说见过,便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有小二在稍远处看着,发愣。

空荡子又道:“上酒!”

小二这才回神,悄然咽了口唾沫,跑到酒柜搬了坛酒,连忙往空荡子跑去。

只是若是细心便可以发现,这小二腿肚子都还在发抖。

“少了。”

空荡子直接排开酒坛泥封,对着小二吐着这两个字,便直接仰脖子将酒水往嘴里灌去。

无得和尚轻轻叹息,没有说话。

小二又搬过来许多坛酒。

个个剑奴们亦是眼眶泛红。

从无得和尚的话里,他们已然能听出来许多东西。

一个个将酒坛泥封拍开,仰头便灌。

无人说话,但却有股极为悲戚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着。

便是连乐舞,也察觉到什么,这刻以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傅。想开口,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呵呵。”

无得和尚忽的轻笑,挥手,地面上有酒坛被他卷入手中。

他拍开泥封,道:“今日,金刚向诸位兄弟辞行。若有来生,当和诸位再做兄弟。”

这位出雁羽营便入佛门,斋戒十年,礼佛十年的在世佛,这刻破戒,对着小二喊道:“小兄弟,上肉。”

小二有些发懵,但回过神来后,还是忙不迭向着后厨跑去。

乐舞眼中终是垂泪,只觉得有双手紧紧将自己的一颗心揪住。仍旧没有说话,只是也默默端起了一坛酒。

桌上众人似乎都是有意寻醉,谁也不用内气去祛除酒意,只是一坛连着一坛灌下肚子。

胡须湿了。

衣襟湿了。

个个人都很快面露红润。

他们其实都年纪不轻了,但是,这颗心却仍旧是热血沸腾的。

当年的兄弟情,永生难忘。

有人脸上有着水渍,只是再也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

只不多时,在这桌旁侧,空酒坛便有足足百余个。

这让得掌柜的和小二又都懵了。

还没见过这么能喝的。

乐舞俏脸通红,眼神微醺,脑袋搁在桌上看着无得和尚,嘴里喃喃低语,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1035章 又出新榜

几位剑奴和空荡子,还有无得和尚也是接近醉了。

空荡子忽然问无得和尚道:“是因为泷欲断你臂膀?”

这刹那,他虽醉,但眼中却是有着极强的杀意掠过。

无得和尚摇头。

不。

这时候的他不是无得和尚,而是雁羽营副营长金刚。

金刚摇头,说道:“不是。”

空荡子惨笑,“那便是因为重庆城挡洪水了?”

金刚没有否认。

空荡子道:“为挡洪峰,你强入极境……”

说着忽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揪住金刚的袈裟衣领,“你他娘的是不是修佛修傻了?”

金刚也不挣扎,只道:“纵是不破极境,也没多少年可活了。前大半辈子时时刻刻都向着破入极境,要是不试试这境界的滋味,总是感觉缺点什么。而且……以我不过数年残烛,换重庆城内满城军民,怎么算,都值得。”

空荡子微愣,颓然坐倒,而后喃喃,“如此,你再也不欠世人了。”

金刚呵呵轻笑,并不作答。

十余年前江湖有大魔,喝酒吃肉,滥杀无辜,被佛门视为奇耻大辱。

十余年后有在世佛,强入极境挡洪峰,救重庆府全城百姓。

这一饮一啄,真是将以前欠下的债给还了。

金刚醉眼微醺的看向乐舞,道:“我的徒儿,便交与你照顾了。”

“师傅!”

乐舞终于忍不住,醉态朦胧,却是一声痛呼。

原来师傅是强入极境,已经伤到血肉根基,这点,她根本就不知道。

原来师傅当初为救重庆府百姓,竟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金刚伸手,摸了摸乐舞的脑袋,“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为师是登极乐,这是我辈佛修众生所求啊……”

客栈门外,已不知有多少年岁的老龟忽然落泪。

寒风萧萧。

这日,一众人在来福客栈分别。

空荡子等人往东行向长沙,无得和尚独自向西。

出客栈以后,酒意便在他们脸上顿消。

乐舞丫头一步一回首,但再不舍,却也只能看着无得和尚渐行渐远。

他此去嘉定,不论是横扫无敌,还是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大概,难以再活着出来。

伤到根基,他的寿元已然接近极限。

空荡子没有回头。

但眼睛却是始终泛红。

做兄弟的,一辈子。但这一辈子,总会有人先走。

金刚纵是不去嘉定,也难以再活很久。而他要去嘉定,空荡子也清楚他的意图。

自己这些人要往长沙再度投效大宋,金刚这也是在为雁羽营的荣光奉献他最后的力量。

这位在世佛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四大皆空。雁羽营的兄弟情,让他甘愿再掺和到这世俗纷争之内。

这……空荡子怎能阻止?

又能用什么样的话去阻止?

离着年关尚余半月。

继张珏副军机令大理大捷以后,皇宫之中也有喜讯传出。

经过钦天监内诸多官员以及天师道诸位天师仔细推算以后,终于按照赵洞庭、乐婵两人命理,选出近来最适合他们结合的日子。

一月初八。

这日,被钦天监监正说之为最为适宜龙凤呈祥之日。乃是吉中大吉之日。他说的神乎其神,当然,赵洞庭不懂。

但即便不懂,他也有点儿相信这种命理之说。有些东西确实没办法解释,而且,这钦天监监正也的确是有真材实料之人。

区区钦天监衙门不大,但地位却颇为特殊。

赵洞庭都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都请钦天监监正算过命理。准与不准,大事短时间内没法得出结论,但许多小事以及过往的事情却是推算得准确无误。

于是,在钦天监呈上日期以后,赵洞庭爽快采纳,并立刻让入内内侍府将这个消息给通传下去。这立刻在皇宫之内兴起不小波动,等传到民间,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皇上之前只纳了两位贵妃,莫非是皇后之位早就属给这位乐婵姑娘了?

可让人疑惑的是,这乐婵姑娘在朝中又并无什么名头。现今大宋的豪门大阀之中,也好似不曾有姓乐的。

这在以往历朝历代,是罕见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能入皇宫的民女不少,但能为贵妃者,都往往是家世极为显赫的贵家小姐,更莫说是皇后。自南宋有史以来,几乎就没有平民皇后的。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开始打听乐婵。只是可惜,知道乐婵身份的人在朝中也只是小撮,她的家世自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打听得到。而知道乐婵的,怕也不敢相信就是这个乐婵。

百草谷五年多,她几乎是与世隔绝了。

直到距离年关仅剩六日,皇后乐婵的身份才在突然间被昭示于天下。

只是耐人寻味的是,她的身份不是朝廷公之于众,而是在新出的江湖美人榜上被用浓重笔墨点缀出来。

乐婵。

美人榜第七。

洛神仙子。

大宋皇后、百草谷现代圣女、高手榜乐无偿长女。国色天香,婀娜多姿。

于硇洲和大宋皇帝相识,感情深厚,后于百草谷等待宋皇五年。

宋皇为美人持剑闯百谷。

区区江湖榜,竟然能如此清楚赵洞庭和乐婵之间的事情,这绝对让人心惊,也是细思极恐的事情。

虽然大宋朝中知道他们两过往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个个也都在朝中举足轻重。

编撰江湖榜的人,即是那百晓生,又是从哪个人的嘴里得知这些往事的呢?

只是这种事情,现在显然也已经没法去查。

赵洞庭在御书房内,手中捧着这一年的新江湖榜,看到榜上关于乐婵的描述这般详细,悄然皱起了眉头。

“河琮……”

他张张嘴,准备吩咐朱河琮宣萱雪过来。但想想,又作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传扬出去也很正常,也未必就需要小题大做。

赵显、谢太皇太后和全太后回宫,大宋可能会迎来多事之秋。这时候让军情处暗查朝中大臣,并不明智。

第1036章 金刚临世

而且,赵洞庭对那些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是很信任的。兴许,只是无意中透漏。

朱河琮见赵洞庭又低下头去,便又收回脚步。

檀香怡人。

室内地下的火龙让得整个御书房温暖如春。

赵洞庭瞧瞧旁边俏脸晕红的乐婵一眼,又继续往下浏览。

张茹仍在榜首,只是除去原本的那句描述以外,也添上了她的身份,大宋静妃,副军机令、镇南军区元帅张珏之孙女。

韵景仍在第九,红袖舞娘,倒是没什么变化。

赵洞庭轻笑抬头,看向韵景,道:“韵景,你这嘉定府一席剑舞,可谓是惊艳世人了。”

捧着湛卢的韵景抬头,“那不是剑舞,是杀人剑。”

赵洞庭微怔,轻轻点头,哦了声,不再说话。

再往下,颖儿登上前二十,排名十九,大宋德妃,小家碧玉,温婉如玉。

图兰朵和乐舞丫头的排名都有提升。

看到乐舞的名字,赵洞庭和乐婵眼神都是有些变化。许长时间不见,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个丫头了。

至于其他的女人,除去红袖和玉玲珑外,赵洞庭基本上不认识,便没有多做关注。

一目十行,很快看到高手榜。

今年高手榜并无多大变化。

无得仍在榜首,破军宫主榜眼,空荡子探花。这或许是因为这一年实在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江湖对决。

空荡子和无得和尚的较量自然算,但当初只有君天放、韵景等人旁观,消息并未传扬出去,连江湖榜都未曾收纳。再有无得和尚败破军宫主,这事当初倒是被人发现,但无得和尚本就比破军宫主排名更高,自然也不会引起排名变动。最后的邕州之战中,谢立三独斗君天放、洪无天两人,大占上风,也是如此。

而至于神兵榜,高手榜都没变,这就更不会有什么变动。

这一年的江湖榜着实是有些索然无味的,好似整个江湖都忽然平静下来,只是不知,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总之皇宫是不太平静的。

洛陀没再进宫,但始终是横在众人心中的刺啊!武鼎堂内真没人能干得过这老和尚。

不出意外的话,年关之夜大宋怕是难以避免被踩踩脸了。

以往过年,皇宫之内总会显得热热闹闹。但今年,虽又是瑞雪兆丰年的绝美景色气象,且又有乐婵进宫,气氛却愣是显得有点凝重。

元朝法王挑战武鼎堂的事情,在有心之人的刻意传播之下,莫说宫中,连民间都已经有不少百姓知晓。

武鼎堂内气氛更是凝重。虽说没有赢的希望,但总也希望败得好看些。

同时,嘉定也不平静。

有老龟跟着老僧走过茫茫荒野,到得嘉定府外河畔。

老僧轻笑摆手,“走吧,老兄弟。”

老龟伸长脖子,嘴巴不断张合。但它再通灵性,却也不可能说得出话来。它只是盘亘不走。

无得和尚上前,拍了拍老鬼的头,“去洞庭湖住着,救救溺水人。”

老龟竟是听懂这话,恋恋不舍用大脑袋蹭了蹭无得和尚的裤腿,庞然的身躯缓缓滑入大河。但却又不愿离去,就在水中浮浮沉沉。

“唉……”

无得和尚摇头轻叹,终是扭头,向着城内走去。

近城门,他忽的脱下袈裟。

往来路人和守城士卒看着这袈裟在老和尚手中忽然间化为齑粉,都是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这刹那的无得,悲天悯人之色敛去,脸色严肃,又缓缓取下脖子上的那串沉香木挂珠,做两圈盘外手上,对着城内大喝:“雁羽堂金刚,前来讨教破军宫主之高招。”

这一声吼,以佛门狮子吼催发,几乎传遍整个嘉定城。

城外。

老龟仰头长嘶,终究扎入水中,不见踪影。

它大概不愿看着风烛残年的老兄弟在这里和人厮杀,发挥最后余热。有些事情,亲眼看着,真的还不如不看。

城内,有足足数十道身影掠向东城门。

无得和尚。

不。

金刚双脚顿地,如佛开极乐,在地面上炸开两个深坑,整个身影如出膛炮弹般爆射向城头。而后,在城头稳稳落卒。

礼佛十年,最终,他却还是要以雁羽堂金刚这个身份面向世人……或许是宣告他的离去。

但纵然是离去,这也必然足以惊动整座江湖。

金刚面上并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此刻看起来也没有以往老态龙钟之色,只有威严。

寒风动僧衣。

老僧岿然不动。

因他吼声而被惊动的江湖人越来越多,继那最先反应过来的数十人后,整个嘉定府内兔起鹘落,无数人往东城门掠来。

实力强者飞檐走壁,实力不强者拔腿狂奔。

但在这城门周围,亲眼瞧见金刚跃上城墙的人,却是惶惶散去,不敢离得太近。

哪怕是那些站在城下的守城士卒,此时也是连忙跑开。

这样的高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看着地上那两个深深的脚印,他们甚至怀疑这种强者是不是能摧毁城墙。

从嘉定府深处跑出来的数十高手很快赶到城下。

这时候有离得近的人已经赶到,但都不敢太过接近城墙,俱是在下面抬头瞧着如同金刚降世的老僧。

老僧名金刚,金刚降世,金刚怒目。

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来嘉定府的,但或许是听得空荡子的那句话,他才决定前来嘉定。

千古拂袖东流去,金刚向西定蜀中。

他们出自雁羽堂,就这辈子都将自己当成是雁羽堂的人。雁羽堂是他们的根,现在他们看到希望,义无反顾继续为大宋发挥余热。

数十高手落定以后,也俱是抬头看城头。

独臂金刚却是放目远眺,好似浑然没将他们放在眼中。

人群之前,是高居江湖榜前十的破军宫主和解立三两人。两人都是伪极境修为,但此刻看向金刚的眼神中,却是充满忌惮。

哪怕是解立三,原本那彪炳的气势此刻好似也忽然收敛了许多。

第1037章 金刚之威(1)

极境啊!

金刚乃是此时普天之下唯一得到认证的极境。

高手榜上对他仅仅两个字评价--极境。但这两字,却有着威慑整个江湖的分量。

纵是孤傲如破军宫主,桀骜不驯如解立三,也绝不可能不将金刚放在眼中。

伪极境和极境,看似一字之差,但中间真正差别却是天差地远。

有太多太多的天资绝艳之辈,最终卡在极境门前,蹉跎数十年不得寸入的都比比皆是。

伪极境高手,每年江湖榜上总会有那么几位,虽然凤毛麟角,但是极境,却有可能数十年都不曾在江湖上出现。

只是,金刚都立在城头喊要向破军宫主挑战,却也让得破军宫主没有退路。

他可以避战,毕竟惧战极境也是正常,甚至还可能被江湖人认为是识时务。但是以破军宫主性格,怎会受这种辱?

纵是不打,他也总是要出来露露面,说几句场面话的。

看着金刚立城头岿然不动,青袍破军宫主背负剑缓缓上前两步,眼中精芒暴掠,“在世佛,你这是何意?”

或许在场有些人认不出无得和尚,但他自是认得出来的。除去无得和尚,佛门再无人有这等极境气象。

而听得破军宫主的话,金刚只是说道:“从现在起,金刚不再是无得。而是雁羽堂金刚。”

有舍有得。

他已然舍去佛门在世佛的身份,自然不能再算是无得。

破军宫主脸色更是难看数分,冷哼道:“好个雁羽堂金刚。没想到佛门高僧,原来竟是屠戮江湖的筷子手。”

在场不少人色变。

金刚、无得,这两个身份的对比真的是太明显了。

以前金刚未入雁羽堂之前,金刚这个名号,简直和少林的火头僧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甚数分。

纵是连解立三,在那个是虽然也已经是江湖鼎鼎有名之辈,但凶威较之金刚,却仍有莫大差距。

谁能想得到,舍身救重庆的在世佛,竟会是原来的金刚呢?

然而,金刚对于破军宫主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回应。

他神态已然平静。

自他来嘉定府的那刻起,他俨然就已经做好面对整个江湖的心理准备。

十余年过来,金刚的心境也已到高深莫测的境界了。

再看色厉内荏的破军宫主,他好似突然失去了几分兴致,只道:“若你不敢战,可以叫你破军学宫中更强的高手出来。”

一语惊起三重浪。

一时间周围窃语纷纷,无数人交头接耳。

破军学宫中还有比破军宫主更为厉害的高手?

破军宫主却是神色微变,然后咬牙道:“破军岂会惧战!”

他的个性,注定他不会服软。起码,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服软。

他丢不起这个人,破军学宫也丢不起这个人。

“好!”

旁侧的围观群众中还真有不少人给破军宫主喝彩。

自从他到藏剑阁挑战空荡子,不胜不败以后,破军学宫趁势入世,如今在江湖中的确有不俗地位。

而破军宫主这句话又是双关,既说自己不惧战,也说破军学宫不惧战,还真是不差底气。

金刚面露微笑,“你不怕死?”

但眼中,却是有着厉芒闪烁。

这刻,曾经威震江湖的金刚好似真正的回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魔头解立三竟也是微微上前,然后道:“金刚,可敢让我和破军宫主同时战你?”

他这话,让得破军宫主都是诧异,向他投去不解之色。

赵昺入蜀乃是无奈,他可是明白得很,赵昺并不甘心就这么屈服于段麒麟之下。也就做做样子,貌合神离。

但现在,解立三竟要和他联手,这可以说是豁出性命在帮他了。

解立三嘴角勾出桀骜笑容,“破军宫主不必多想,解某不过是想试试极境之威而已。”

他眼中真是战意昂扬。

作为绝世魔头,他十余年前始终被金刚压在下头,心里头怕是始终不爽的。

而若是没有迎难而上的胆气,他大概也难以修炼到如今这个境界。

武者不是光靠进修就能够扶摇直上的,这也是为何道门、佛门之中,很少出现绝世高手的原因。

金刚好似稍微来了些兴趣,轻轻点头,“好。”

但眼神,却是又悄然瞟了城内深处一眼。

破军宫主拔剑,解立三抽刀。两人同时轻喝,飘身上城头。

有无形气劲瞬间席卷。

城下围观群众中除去少数境界极高之辈,多数人都是惶惶向着后面退去。越退越远,越退越远。

最终,有人退出数百米开外,才脸色稍稍恢复正常。

金刚、破军宫主、解立三三人的意境,每一股都极为摄人,可谓登峰造极。

解立三和破军宫主分立金刚左右,十米开外。

解立三道:“你不用你的禅杖?”

金刚只是轻轻摇头。

有月牙禅杖,已镇在洞庭湖下十余载。

“灭!”

沉静数秒后,破军宫主出手便是杀招。

解立三和他竟也是同样想法,大吼出声:“八荒!”

和极境交手,试探那是寻死。他们都感受到金刚身上杀意,虽然还是出战,但真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唯有出手便是杀招,才有可能覆灭极境。

当然,这只是他们认为而已。

无得和尚单手卷佛珠,对解立三那雄浑到极致的刀意和正在凝聚的刀芒根本不管不顾,身形掠动,瞬息向着破军宫主而去。

金刚伏魔。

他的招式并没有任何花哨,只是佛门最浅显的伏魔拳。

但在他卷着佛珠的手上,全是气劲凝聚。

这股气劲或许寻常武夫难以感受,但却让得破军宫主瞬间神色大变。

漫天的剑气陡然加速凝聚,在破军宫主的催动下化为剑芒,迎头斩向金刚。

这刹那,破军宫主头顶白雾氤氲,脸色潮红。显然已经将全身修为都催发到极致。

然而,金刚却是恍然无视他的凌厉剑芒,仍是直直向着他掠去。

第1038章 金刚之威(2)

以拳对剑。

瞬息间,拳头和剑芒对撞。以肉眼看,剑芒自然是要显得声势动人许多。

但围观群众中大多数都是江湖武夫,却还是能察觉到其中的气劲差别。

金刚的拳头上气劲已然凝聚到极致。虽是含而不发,但较之破军宫主那仿佛能开天辟地的剑芒,却更能让人心中生悸。

在万众瞩目之中,绕着佛珠的拳头终于和无形剑芒碰撞。

这刹那,城墙上出现无数剑痕。

这些剑痕划都约莫一指深,宽,亦是一指左右。

破军宫主再度神色大变。

他凝聚的剑芒被披散了。

而这刻,解立三的剑芒却仍旧在孕育。他没有因为破军宫主形势危急而就加速催动剑芒。

他无疑是要将他的剑芒积累到极致。

他要的是打败金刚。至于破军宫主的死活,他显然并不怎么在乎。

只是,破军宫主这刻也顾不得恨他。

金刚拳碎剑芒以后,脚步并未停止,仍是极速掠向他去。

他没有预料到,自己和极境之间差距竟然这般巨大。自己的最强剑招竟然这么轻易就会被摧毁。

眼瞧着金刚就到近前,他的眼中、心中、脑海中,都只剩下金刚的身影。

再催动剑芒显然已经来不及,他只能将内力运转全身,横剑于胸前。

他已然不再期望自己能败金刚,只求自己能够挡住这招就好。

所有的孤傲,所有的自信,都在刚刚破碎的剑芒中烟消云散。再强攻,便不是有胆气,而是有傻气了。

而他的选择,不得不说是明智的。

伪极境和极境,真有莫大差距,甚至说是云泥之别都不为过。

金刚的拳头破除剑芒以后,仍旧有着无坚不摧的威力。

在城下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他的拳头重重砸在破军宫主挡在胸前的宝剑上。

怎样想都绝对不是凡品的宝剑在瞬息间弯曲成极大弧度。

破军宫主闷哼,吐血抛飞十余米,重重跌落。

这此碰撞,城下的人怕是根本就没能看得清楚。在他们眼中,大概只是金刚刚动,然后破军宫主就吐血抛飞了。

这时才有人惊呼。

但更多的人却仍是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有横扫无敌之态的金刚。

因为这刻,解立三的剑芒已然笼罩到金刚的头顶。

纵是极境,也不可能用脑袋顶住这样浩瀚的剑芒。大家都心都高高悬着,就如同刚刚金刚败破军宫主时那般。

而就在这时,因败破军宫主而来不及回头的金刚,背后忽有怒目金刚出现。

怒目金刚将金刚笼罩在内。

几乎同时,无形剑芒重重斩在怒目金刚之上。

刹那间仿佛风雨飘摇。

城头上碎石纷飞。

溢散的强烈气劲让得城下的围观群众不自禁再往后退却了些。

不知道多少人变色。

扪心自问,他们在这样的余波之中都难以支撑。

恍然间,好似有种武道大门突然在他们面前敞开的错觉。原来,武道极致可以这般强横。

不,解立三尚且都还只是伪极境,还不是真正的武道极致。

金刚才是武道极致。

原本被溢散出去剑芒所造成破坏力吸引的那些眼神再度凝聚到金刚以及他背后浮现的金色怒目金刚身上。

有人缓缓向着地上跪去。

这于他们而言便是神迹,以前根本不敢想象,武道极致竟是可以显露出这般异象。

因为,内气无形,这是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

那此刻金刚背后的金色怒目金刚相又是什么?

城头飘扬。

走石飞沙。

而怒目金刚在剑芒笼罩下,却是纹丝未动。甚至,连半点波澜都不曾惊起。

解立三脸色潮红,竭力催动剑芒。体内内气不断向着他的血蛇剑内涌去,让得他的剑芒始终不曾彻底消散。

如此,数秒过去。

金刚背后的怒目金刚相竟是如同水中磐石般,别说有消散迹象,便是连动荡都没有。

解立三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眼中有着不可置信之色,但是,终究还是支撑不住。

这般全力催动内气施为,除去常人难以参透的极境之外,纵是伪极境,也没法支撑多长时间。

金刚旁侧墙垛坍塌。

有巨大的砖块向着城头上滚滚落去。

解立三的剑芒勃然而散。

金刚回头。

他面带微笑,对着解立三缓缓说道:“不入极境,便永远没法知道极境之威。”

话语虽轻,但这话中的豪迈之气,却是无以复加。甚至这都不能说是豪迈了,而是目中无人。

解立三怎么说也是伪极境,听到金刚这话,脸色登时有些发青。

正要开口回怼,却又见得金刚的身影极快向他掠来。这让得他连忙将话又咽下肚,血蛇剑再度向着身前斩去。

可他的结果,和此时都还没能爬起来的破军宫主并没有什么两样。

金刚铁拳无敌,直接冲po jiě立三的剑芒后,拳头直接和血蛇剑碰撞,竟是爆发出火星来。

解立三难以抵御他拳头上的巨力,不禁向后退却几步。

而金刚身随拳上。

这刻,他总算是耍了个花哨。

虽是单臂,但拳头却在他身前浮现出十余个残影。

解立三即便反应极快,血蛇剑连连在近前挽出数朵剑花,但最终,仍未挡住金刚的拳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金刚的拳头避过血蛇剑的封锁,砸在解立三的胸口上。

解立三胸膛瞬间塌陷下去些许,亦是吐血,向后抛退。同样跌出十余米,重重摔落在地,便不再有什么动静,不知死活。

城头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在这刻都懵了,无穷的震惊涌上心头。

虽然知道金刚已破极境,但却也没敢想过,极境竟然强横到这种地步。

破军宫主和解立三两人怎么说也是伪极境,高手榜上的绝世存在,却连两个回合都没能撑住。

而且,两个人还都被打得吐血不起。

金刚的强横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显现怒目金刚和连败破军宫主、解立三,真和神仙中人没什么两样。

第1039章 极境交锋

直到过去足足十余秒,这些围观群众们才回过神来,以极为骇然的神色瞧向金刚。

这时,金刚背上的怒目金刚相才开始淡淡隐去。

他放首望向城内,佛门狮子吼再度施展出来,“再不现身,我便斩你学宫中此代宫主。”

空荡子说破军学宫之中尚还有老宫主存在,他自然相信。

而要斩破军宫主,自然也不是假话。他到嘉定,便没打算再全身而退。

留破军宫主,只是为引那老宫主出现。

若是不能和那破入极境的老宫主交手,此行难免有些可惜。

城下众人听得这话,便都向着城内看去。

而就在他们看向城内的时候,有人冲天而起,而后极速向着这城头掠来。

他的速度如同鬼魅,在屋顶上起起落落。身形飘逸潇洒,速度却是极快,较之之前破军宫主等人还要快上许多。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色来。

没想到,城内竟然还有这样的大高手存在。

金刚主动逼他出现,显然,这高手的实力很大可能也已经达到极境。

这个江湖是动荡的,但也是人杰辈出的年代。

此刻,金刚的脸上亦是露出些微凝重之色。

每个极境都绝不是寻常的存在。

江湖中很难有极境对极境。他又是独臂,且根基受损,自然如临大敌。

而就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那人终于到得城头。

他飘身直上城头,飘飘如谪仙。

众人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白发、白眉、白须、白袍。背后长剑飘白絮。

刚上城头,他直接无视众人,眼神只是看着金刚,清冷道:“你已断臂,何苦来寻死?”

“呵。”

金刚轻笑,“极境之威,你应该了解。断臂不断臂,又有何妨?”

白发老宫主道:“总是要损些气血的。”

然后他缓缓解下背后长剑,竟是将长剑连鞘向着城垛上投去。

碎石崩裂。

长剑直接刺入城垛,如同刺入豆腐般,瞬间直没而入,仅仅只剩下剑柄还留在外头。

剑絮飘摇。

城下人再惊。

白发老宫主又道:“本宫主不愿胜之不武,你既然断臂,本宫主便舍剑。”

他的话语之中,俨然已经显露自己的身份。

破军学宫之中果然遗留有极境的存在。

而他说舍剑,也真算是自信到极致了。也可以说有剑客精神。

剑客舍剑,真和武者断臂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尤有过之。因为剑客有许多修为便在剑上。

数十年剑在身侧,忽然舍剑,实力真会大打折扣。

金刚神色微动,还真没料到老宫主会有此举,缓缓道:“你不后悔?”

白发老宫主道:“极境难遇,胜之不武才会后悔。”

“哈哈!”

金刚大笑,“等你能胜,再说这般狂妄之语吧!”

他的身上,怒目金刚相再度缓缓浮现。不过这回不是在背后,而是将他笼罩在内。

白发老宫主轻笑,身外亦有异相浮现。

到极境,便是新的天地。

这是个对于江湖人而言神秘到极致的境界。

而在白发老宫主的身外,浮现的则是着白衣的朦胧身影。这大概便是他自己。

朦胧身影亦持剑。

只是没有实剑在手,威力难免还是要大打折扣。

忽然间,朦胧身影对着金刚抬手,有声音仿若天上来,“请。”

怒目金刚开口,声如洪钟,“请!”

而后,在城下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两个身影便在瞬息间陡然碰撞起来。

金色怒目金刚和白衣朦胧身影笼罩在两人身外,随着两人的动作而不断进行着碰撞。

虽未有光芒四射的异相,但迸发出来的气劲余波以及气势却是让得城下的人再度往后惶惶退去。

一退再退,直到数百米开外。

即便是那些破军学宫中应该已经到得上元境甚至真武境的高手,在这刻也都是站在百米开外。有人脸上冒汗,苦苦支撑。

这是机会。

在这样的气劲和意境笼罩中,他们的境界极可能得到攀升。

而能看到极境高手交锋,这更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江湖中太多太多的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极境高手,不,甚至可能连上元境高手都难以见到。

眨眼间,金刚和白发老宫主已经不知道交手过多少招。

他们的动作,哪怕是那些上元境高手,也根本看不清楚,根本捕捉不到痕迹。

破军宫主和解立三两人这时候也总算是缓过劲来,就坐在城垛上,看着交手中的两人,眼中都充满着向往之色。

他们已是伪极境,位列江湖绝颠,但是,极大可能这辈子都没法进入极境。

这个门槛,真的太难太难迈入进去了。

他们眼睛眨也不眨。

看极境高手交手,也可能让他们寻找到突破的契机。

城墙动荡。

金刚和白发老宫主交手的动静,远远不是之前和破军宫主、解立三交手时可以比较。

之前只是城垛上出现剑痕,现在,城墙是在真正的坍塌。

灰尘将两人还有背后异相都笼罩在内,让得两人身影更是模糊起来。

而过去数十秒后,在城头上更是看不到两人身影。

因为,两人硬生生将城墙都打出洞来,此时就在城墙中间交手。

这让得好多人不自禁的踮起脚尖观望。

可哪怕是垫起脚,显然也看不到已经嵌入到城墙中间的两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焦急之色。

这样的机会,错过一分一秒都是损失。可是,又没谁敢有那泼天胆子敢过去观望。

解立三和破军宫主两人眼中亦是露出些微焦虑,不经意对视,然后捂着胸膛起身,向交手中的两人走去。

他们倒是有这样的胆子,毕竟伪极境在余波之中还是能够支撑的。

然而,就在他们两人走近才不到五米时,那大段城墙却是突然坍塌起来。

不,不是坍塌。而是迸射。

约莫有三米长度的城墙,高达数米,在这刻突然直接爆裂开去。

第1040章 搏杀落幕

金刚和白发老宫主再度暴露在众人面前,还在交手。

只是灰尘更是喧嚣,便如狂沙迷人眼。

两人到底孰占上风,谁处下风,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只有交手中的两人清楚。

金色怒目金刚相和白衣朦胧身影都是不断震颤着,便好似水中的波纹。

金刚到底是匆忙间强入极境,付出的代价难以估量,这刻,是有些被白发老宫主压制的。

怒目金刚虽双目圆瞪,却是守多攻少。

双臂不断挥舞,和白衣朦胧身影的长剑不断碰撞着。每一秒,都不知道碰撞多少次。

如此,又是数分钟过去。

两人立在原地脚步不动,谁都不曾退却半步,正面硬刚搏杀。

连地面,都被他们犁进去不知道多深。

忽的,金刚大喝:“这样未免无趣,便分生死吧!”

“好!”

白发老宫主白发飘扬,大声回复。

然后霎时间,两人的气势竟是再度攀升起来。

这让得破军宫主和解立三都是脸色微变。

这样的气势,已经达到他们两人也只能仰望的层次。

原来,金刚和他们搏杀的时候根本未曾动用全力,只是随手而为。

两人心中都是生出深深的无奈。

原本以为伪极境就算不如极境,也不会相差太远太远。现在他们却是感觉,和极境比起来,他们只是萤火之光。

这辈子,可还有机会晋升这样的境界?

怒目金刚和白衣朦胧身影剧烈震荡起来。

城墙再度坍塌。

不远处围观的人个个都张大着嘴,这刻已然是傻了。

很难想象,这居然是武夫可以发挥出来的威力。

但事实,却又这般残忍的摆在他们面前。

有不少人期望在这样的契机下突破,但结果,却是武道之心被破,脸上表情越来越颓然。

有人境界跌落都尚不自知。

不知何时,金刚的嘴角缓缓溢出血液。

但白衣老宫主也并不轻松,神情很是凝重。

只不过数秒,他的嘴角也是溢出鲜血来。

他感觉得到,金刚这是真正要和他分生死。而且,是要拉着他陨落。

金刚招招都在搏命。

这让得他也不敢再有任何藏拙,全力施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难免受创。

或许,他现在有点后悔之前要托大抛剑了。但是,这时候总是没有脸面再去拔剑的。

那样的话,以后怕是江湖上人人都会说他的闲话。

当然,也可能他并不后悔。

能到极境者,心境已经不是寻常人可以去揣测。

分生死便分生死吧!

渐渐的,白衣朦胧身影的剑招也是越老越凌厉起来。甚至偶尔有欲要和怒目金刚两败俱伤的举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伤势都以极快的速度再加剧着。

仅仅只是数分钟,两人的胸前便都被鲜血浸染。

真正的两败俱伤。

“开碑手!”

金刚忽的大喝,吼声响遍嘉定府内外。

真正要分生死了。

白衣老宫主双眉猛然凝聚,万千剑气出现在他身侧,而后,随着他身外朦胧身影的剑,向着怒目金刚刺去。

这一剑如白驹过隙,电光火石,快到极致。

在怒目金刚双掌未拍到白色朦胧身影身上之前,这一剑,便深深刺入到怒目金刚体内。

剑穿透金身。

金刚本体并未受创,但在这刻嘴里却是血如泉涌,仿若不要钱似的向外喷涌。

这是被伤及根源了。

极境的身外显化乃是最强手段,但同时,最强处也是最薄弱之处。

化身破,本体也难再有幸免之理。

可这刻,金刚却是忽的笑了。

他嘴角笑容渐渐扯开,忽的喊道:“此生,不枉此行了。”

白衣老宫主脸色大变,慌忙就要抽剑后退。

他这时自是察觉,金刚刚刚是故意露出破绽。这是宁愿陨落,也要重创于他。

虽然之前金刚也偶有这般举动,但是,还从未向现在这般决绝过。

光是这一剑,金刚便可能生机断绝,没法再活多久了。

他不得不退。

金刚根基受损,他可没有。他还想活,不愿和金刚同时陨落在这里。

之前说分生死,他是自信能够斩金刚。可现在,他知道金刚的开碑手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也绝不好受,有陨落危险。

只可惜的是,他此刻想抽身,终究还是有些晚了。

在朦胧身影刺入怒目金刚体内的那刻,两者已是相距极近,而金刚的开碑手,也并非是虚招,而是实招。

他的决绝,出乎了白衣老宫主的预料。

他从未想过,金刚竟是不留后手。见到自己那剑,竟然不退。

因为他没想过,金刚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极境高手,寿元极长,理应惜命才对。

周围围观的人这刻连呼吸都屏住了。

破军宫主和解立三两人眼中都是爆闪过精芒。原来,极境的异相和本体的关联这么大。

紧接着破军宫主脸色便是剧变,张开嘴,“师……”

然而,傅字还没能喊得出来,怒目金刚的双掌就重重拍在了白色朦胧身影的身上。

朦胧身影爆退。

长剑抽离。

怒目金刚亦是随着金刚踉跄而退。

两道身影在瞬间分开,达数丈远。

时间仿佛在这刻凝固。

两人同时顿足,脸色都是变得惨白。鲜血也不断地从嘴里涌出。

金刚受到重创,老宫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的开碑手,或许会给他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势。

这便是根基之伤,让得他的脸色更是难看无比。

纵是斩杀金刚,付出这般代价,也真的是让他无法接受。

根基受损可不仅仅是实力受损那么简单,连寿元,都会有不小折损。

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顿足的金刚,却又忽然向着他冲去。

“尔敢!”

老宫主脸色由白转青,神色恍然大变,竟是不敢挡,匆匆向后退去。

“师傅!”

破军宫主这刻也终于是喊出声来,神情充满紧张。

第1041章 消息传开(1)

连他都感觉到危机。

老宫主正被笼罩在强烈的危机之下。

只是,在喊出声以后,他终究不敢在原地呆着,和解立三同时各自向着后面极速掠去。

两人本已重创,这时候忽然提起内气,又是有血汩出嘴来。

而就在两人刚刚后退之时,便有无限金光闪耀起来。

这金光太多耀眼,以至于周围围观的人都不禁纷纷闭上了眼睛。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动,只是在众人睁开眼睛以后,却是被眼前景象给惊得无以复加。

城墙坍塌长达十余米。

金刚已然不见踪影,地面上,只余下怒目金刚,金光黯淡。

以怒目金刚为中心的数十米范围内,地面都被犁去数尺深。呈现出来的空洞,便如同许多颗轰天雷炸过以后似的。

白发老宫主倒是还在,可这刻,胸前白衣却是尽被鲜血染红。

笼罩在他身外的白色朦胧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他并未能跑出金刚最后自爆的范围。

不出意外,定是受创更深。

哪怕在城头上的解立三和破军宫主两人,原本离得不算近,刚刚也被波及到。

两人被余波冲得抛飞,落在地面上,没能再爬起来,这回是真正身死不知。

怒目金刚面向东,忽的双手合十。

这刻,怒容不在。本是狰狞的面孔,在众人眼中,却是那般祥和。

而后,金光忽明忽暗,直到彻底消散。

这世间,再无金刚。

金刚、无得,以最为惊艳,也是决绝的方式,向世人宣告了他的离去。

他这辈子,入魔、入佛,为私欲而杀,而大义而杀。大概是圆满的。

从怒目金刚最后的神情中便可以看得出来,他此生再无遗憾。

看着怒目金刚消失,不知有多少人眼眶泛红。

金刚曾屠戮江湖又如何?

他为魔,至多不过斩杀百人,且其中并不乏江湖恶徒。

他为佛,却是不知道救下多少苍生。光是重庆挡洪水,便是无量功德。

这里,有太多太多人对他是心怀感激和崇敬的。哪怕,他最后是以金刚的身份,向世人告别。

世上,少了一位佛。

直到过去足足数十秒时间,才有人向白发老宫主看去。

他站在原地,眼神似茫然,又似飘远,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细细看去,好似连胸膛都不曾在起伏。

难道这位破军学宫老宫主也陨落了吗?

他虽然不是在世佛,对这江湖并无功德。但他若也陨落,无疑仍是能在众人心间兴起滔天波澜。

这可是两位极境啊!

纵是江湖百年,又能出现几位极境高手?

如果不是在世佛无得升极境,到这嘉定府引得老宫主现身,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江湖中是没有极境的。

在太多江湖人的心中,极境本就只是个传说。

“老宫主!”

总算有破军学宫的高手回过神来,惊呼出声,连忙向着白发老宫主跑去。

这可是他们破军学宫真正的底蕴。

若是老宫主陨落在这里,那对破军学宫而言,真的是伤及根本的损失。破军学宫不再具备俯瞰江湖的底蕴。

越来越多的破军学宫之人冲向老宫主而去。

个个都速度极快。

可是,在他们还未冲到老宫主面前时,老宫主终究还是向着地面上栽倒而去。

在栽倒前,他对着众人缓缓摇头,脸上神色极为复杂,似有不甘,又似如释重负。

“老宫主!”

最先两人跑到白发老宫主前面,连忙蹲下身去扶起白发老宫主的脑袋。

随即,神色大变。

白发老宫主的眼睛已然闭上了。

他亦陨落。

刚刚他不过是处在弥留之际而已。

先是被金刚开碑手重创,刚刚又被金刚自爆波及,哪怕他是极境,也终究被打得生机断绝。

这世上终究无仙,极境也是人,也有其承受极限。

越来越多的破军学宫之人跑到他近前,脸上表情,浑然都是如同天坍塌了一般。

有人落泪,随即缓缓跪倒。

老宫主本没有必要现世,纵是宫主身死,对破军学宫而言也不是不能承受。

可他的死……

老宫主现身挡金刚,是为破军学宫的声名吧?

破军传承千年,不可辱。

周围的人都懵了。

没曾想,此战,竟然真的是极境双双陨落。

这是整个江湖的悲哀。

哪怕那些境界跌落之人,此时也是面含悲戚,顾不得自己。

两位极境陨落,江湖中可还有极境?

整个江湖中,和金刚、老破军宫主同辈的高手已然不多了,一个个在陨落。

两个极境的陨落,似乎在宣示一个时代的落幕。

而较他们小一辈者,可有人能接班?

青衣剑仙君天放?

还是晨一刀?

他们虽然俱是极强,但想要到极境,似乎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随着破军学宫之人的跪倒,越来越多的江湖人跪倒下去。

这一跪,不分在世佛,不分老宫主,仅跪江湖先辈。

这一日,不知多少信鸽从嘉定府内蹿起,然后向着天南地北各处飞去。

金刚和老破军宫主同归于尽,这必然将是轰动朝野的大事。

长沙城。

小太监易诗雨行色匆匆,躬着身子疾奔向赵洞庭寝宫。

这时候尚且才是翌日天色都还未亮的时候。

在回廊中油灯的晦暗光芒中,隐约可以看到有禁卫在空地上巡逻,天空中有雪花飘落。他们就这般顶着雪花前行。

回廊里的禁卫们都已经认识易诗雨这个熟面孔,见是他,便无人阻拦。

直到到得赵洞庭的寝宫外头,易诗雨才被拦住。由禁卫进去禀报。

至于是什么事情,他们也已经无需再询问易诗雨。这个时候易诗雨匆匆忙忙赶过来,显然是又有什么紧急的密信。

禁卫首领走到赵洞庭的房间门外,对着里面轻声喊:“皇上。”

这段时间赵洞庭也是可怜,虽是皇帝,但后宫中仅仅颖儿、张茹两女。颖儿有孕在身,张茹刚刚生育,他又不愿随便去临幸别的女人,便让他这位大宋皇帝愣是过了段孤枕难眠的生活。

第1042章 消息传开(2)

以前尚且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习惯和颖儿或张茹同睡以后,身边没有个女人,总是有些辗转,难以习惯。

好在宫中有奶娘,前些时日,赵洞庭终于解放,可以和张茹同床。

房间里,没有回应。

禁卫首领又轻轻喊了声,“皇上……”

房间里这才响起赵洞庭有些疲惫的声音,“何事?”

昨夜他和张茹有些疯狂,也幸得是修为精深,且又坚持修习房中术,要不然这时候怕是打雷他都听不到。

反正,此时就在他旁边睡着的张茹还处在深深的睡眠之中,俏颜如水中荷花。

她的美,比以前更为惊人了。

禁卫首领只道:“易公公来了。”

房间内赵洞庭微怔,揉了揉眼睛,轻轻叹息,却不得不起床,披上大氅,打开了房门,“宣。”

禁卫首领点头,跑到外面,很快带着易诗雨进来。

易诗雨先是跪着行礼,然后从袖袍中掏出密信,递给赵洞庭,道:“皇上,这是从嘉定府传来的密信。”

竹管上缠绕着两根红绳。同时,还有根白绳子。

这白绳子,是专门区别天网和军情处的密信。有白绳的,是天网密信。

赵洞庭自然不知道金刚到嘉定府的事,带着些微疑惑从易诗雨手中接过密信。

按理说,这时候嘉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才是。

拆开信,他脸上神情顿时愣住。

在世佛无得自曝雁羽堂金刚副堂主身份,于嘉定府东门重创解立三和破军宫主,和极境破军老宫主共归于尽。

消散前,金刚怒目异相向东而拜。

密信篇幅不长,并未书写金刚和老破军宫主他们搏杀的经过,但光是最后这句,便足以让得赵洞庭眼神复杂起来。

向东而拜,东,是长沙,是大宋皇城。

原来破军学宫之中竟然还有极境的老宫主存在么?

赵洞庭心中明白,在世佛在嘉定死战,是为大宋清扫障碍。但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本出世,受亿万人尊崇,实在没有必要再入世。

再者,纵是要为大宋除江湖强敌,也还有很长的时间、很多的机会,没必要这般仓促而决绝。

在这封密信到宫内以前,江湖中可是未传出半点风声。

回过神来以后,赵洞庭微微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竖放在额头上,不断摩擦着自己的眉心。

他和金刚并未打过几次照面,但金刚对他的帮助却是不小。

雷州超度亡魂且不说,光是那次在福建挡住泷欲,便是帮了整个大宋朝廷天大的忙。

再有,若不是有他照顾,乐舞那丫头在江湖中闯荡怕也难以如此安宁。

而想到乐舞,赵洞庭的脸色便是微变。

他的双眼猛然睁开,双眉凝起,对易诗雨道:“回信嘉定府,让他们向朕禀报在世佛身旁那位女孩的下落。”

以前有无得护着,赵洞庭并不担心乐舞的安全。但现在,无得和老破军宫主同归于尽,他便不得不担心乐舞的处境。

这丫头,该不会也在嘉定府……

如果她遭遇到什么不测,赵洞庭很难想象乐婵和乐无偿两人会伤心成什么样。

只要想想乐婵可能伤心欲绝,他便觉得自己心中不断抽搐起来。

易诗雨见赵洞庭神色凝重,连忙领命,又向着寝宫外跑去。

禁卫首领跟着他离开。

赵洞庭披着大氅,仰头看夜空中飘下的雪花,眉头始终不解,陷入沉思。

无得忽然为大宋闯嘉定府,拼死破军老宫主不可能没有缘由。可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直过去许长时间,他才攥紧手中的信,走回到屋子里去。

张茹仍是未醒。

赵洞庭将密信放在油灯上点燃,看着信纸在手中逐渐燃烧成灰烬,心中始终有着淡淡的悲哀和深深的担忧在徘徊不去。

再躺回到床上,也没有任何睡意,只是盯着头顶上的帷幔深思。

如此,直到天明。

大理国都中兴府。

段麒麟还未登基,但吃穿用度已经和皇上无异。段兴智入冢以后,他便搬到了段兴智的寝宫中居住。

他的卧室里、床榻上,并无贵妃宫女侍候。

段麒麟就盘坐在床上修行。

若论勤奋,他大概是要胜过赵洞庭的。虽每日修行,但并不耽误早朝,总要比赵洞庭早起不少。

内气在体内运行过完整周天以后,段麒麟才缓缓睁开眼睛。

而这个时候,门外也有宫女恰时走进来。

这位即将登基的太子殿下不同于先皇,时间观念很强。虽然才在宫中时间尚短,但寝宫宫女们也已经摸清楚他的起居作息。

每日卯时刚到,太子殿下便会结束打坐,也就是她们进去侍候太子殿下更衣的时候。

太子殿下着共八足的四爪蟒袍。

段麒麟走下床,站在铜镜面前,任由宫女们替他梳洗、更衣。

数名宫女之中,不乏有悄悄打量他的人。

太子殿下长得可真是俊俏,气质又极好。只可惜,对她们这些宫女好似并不感兴趣。

“殿下。”

正在更衣,门外又忽有禁卫跑来。

段麒麟偏头瞧过去,淡淡问道:“何事?”

禁卫走进屋,手中也握着封密信,单膝跪倒呈给段麒麟,“有来自嘉定府的密信。”

飞鸽传信在这个年代很是普遍。

莫说朝廷,便是民间那些小帮小派,有什么事情用飞鸽传信也很常见。

段麒麟经营蜀中多年,又有鬼谷学宫和破军学宫作为根基,他手下的情报机构,怕是较之大宋还要更强。

而嘉定府是他原本老巢,那里发生的事情,自是瞒不过他的耳目。

段麒麟拆开信。

铜镜中,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两道剑眉也是骤然紧皱。

这让得旁侧宫女们都霎时间将心都给提了起来。

太子殿下高傲淡然,和她们这些宫女并不亲近,但也从未发过火。她们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此刻的太子殿下,便好似心里头积压着火山似的。

第1043章 六指空空

段麒麟胸膛剧烈起伏,重重吐出数口气,才从嘴里吐出句话来,“都下去。”

禁卫和宫女都不敢多呆,连忙向着外头走去。

段麒麟挥手,房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响声。

室内光线陡然晦暗起来。

而同时,段麒麟的脸色也是变得无比狰狞。

他双手按在铜镜前案台上,牙齿咬得咯嘣直响,双眼中渐渐充斥血丝。

破军学宫之中有老宫主,所以他几乎从不将江湖人放在眼中,哪怕是那剑神空荡子,也不能让他忌惮。

可现在。

可现在,老宫主竟是被金刚给拼得个命丧黄泉!

这让他如何不恼?

这让他如何不怒?

“无得……金刚……雁羽堂……好,好得很呐!”

这日段麒麟没有去上早朝,让得大理满朝文武在大殿内苦等许长时间,议论纷纷,俱是疑惑。

直到过去许长时间,段麒麟才从房间内走出来。

有信鸽从中兴府飞往荆湖南路常德府。

常德府内有武林圣地,名为紫荆山庄。紫荆山庄向来低调,但因数代皆有绝世强者出现,在江湖中威望几乎无两。

这代紫荆山庄庄主原先便是排名仅次于空荡子、法王、解立三之后的存在。

偌大江湖,也就刀冢、藏剑阁等寥寥数地能和紫荆山庄齐名。

只是不知,段麒麟为何会和这紫荆山庄有关联。他派信紫荆山庄又是有何意图。

又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信鸽到得常德府,在常德府外洞庭湖畔落下。

洞庭湖畔有泱泱府邸,甚至都已经不能再算作是府邸,而应该称作是宫殿。

这便是紫荆山庄的底蕴。

宫殿龙盘虎踞,在洞庭湖畔树林中占地十余万平方米。亭台楼榭,鳞次栉比。

湖中水雾荡漾,树林中亦是雾气飞旋。

清晨时分的紫荆山庄就处在这样的雾气笼罩之中,显得分外宁静。

信鸽落到某处院落里。

有养鸽人起得极早,正在给满院的信鸽喂食。

带着大理密信的信鸽落在墙头上。

养鸽人咯咯叫两声,信鸽竟好似能听懂似的,又扑腾翅膀飞起,然后落在养鸽人的手中。

养鸽人解下信鸽腿上的竹管,将手中的鸽食向着天空抛去。

满院的信鸽瞬间乱起来,争抢不断,细碎绒毛纷飞。

养鸽人攥着密信走出院子。

看得出来,纵是这养鸽人,武道修为也绝对不差。

他出院落以后,向着紫荆山庄更深处行去。到某处大殿前广场上,可以看到有不少穿着紫袍的人盘坐。

粗略望去,大概有两百余人左右。

这两百余人俱是盘膝而坐,双眼微阖。有人的头顶上有淡淡白雾在涌动。其中怕是不乏高手。

而在两百余人的最前头,则是个并不魁梧的中年汉子。

他脸色颇有些偏紫,也就显得有些不同于寻常人。眉心之上画着竖纹,弯弯扭扭如同闪电,却是紫色。

盘坐中的他袖袍无风自动,显然修为已经不下于上元境。

养鸽人是个老人,但看似在山庄内地位不低,有着灰袍的弟子就站在广场周围,并无人敢拦他。只任由这老人走进广场。

养鸽人直接走到那最前头的中年汉子旁边,轻声开口道:“少庄主,中兴府有密信到。”

额头有紫色闪电纹路的中年汉子倏然睁开双眼。

在这刹那,他的双眼中竟好似有亮光闪过。

他偏头瞧养鸽人,道:“中兴府的密信?”

他有些疑惑。

养鸽人点头道:“我已验过竹管上图案,却是中兴府无疑。”

说着,将手中竹管递向这少庄主。

少庄主神情有些凝重,接过竹管,嘴里喃喃:“他才刚到中兴府,怎会这个时候就有密信送来。莫非是因为破军老宫主之事?”

说着便起身,自顾自攥着竹管走远去,嘴里还在嘀咕,“老破军死了,这对我们紫荆山庄而言,真是亦好亦坏啊……”

从他起身,再到走到离养鸽人数十米远处的途中,他嘴里的话基本上就没有听过。

看起来,这个极具威严的中年少庄主,竟好似是个话痨。

养鸽人也是满脸习以为常的表情。

少庄主从竹管中抽出密信,打开。嘴里仍是嘀咕不停,神情却是逐渐变得耐人寻味。

而后,他脚步匆匆离开,向着紫荆山庄更深处走去。

年关未至,就有消息忽然在中原江湖上广为流传起来,造成极大轰动。

江湖神偷六指儿盗走紫荆山庄至高内功武学宝典--紫气功。紫荆山庄庄主亲自放话,若有人能寻到六指儿并将其擒住,紫荆山庄赏金百两,并将其奉为紫荆山庄供奉,庄主亲自传授紫气功以及破元剑法。

这破元剑法,可是江湖中最为顶尖的剑法,和归元剑法、星辰剑法、疯魔剑法等等并驾齐驱。

一时间江湖上暗潮涌动,风起云涌。

且不说那赏金,只单论能成为紫荆山庄供奉,便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短短时间内,在市井中露面的江湖人便陡然多了许多。

而他们的目标,都是在追寻六指儿的下落。

那些专门做消息贩卖的宵小帮派,倒是赚得个盆满钵满。但流传出的关于六指儿的消息是真是假,却是难以考究。

六指儿不仅仅擅长偷盗,他更为出名的是他的易容术。在江湖中,就属他最是难寻行踪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六指儿没见得踪影,因为争斗而死伤的江湖人倒是层出不穷。

大概消息,都只说六指儿就在荆湖南路境内。

这让得荆湖南路各城直属于社安部的府衙中的捕快们都是忙得不可开交,据说连朝中武鼎堂的供奉都出动了。

有些江湖人实力强悍,真不是捕快们可以对付的。

而若是出动军队,却又极易让得民心慌乱。

宫内,赵洞庭自是知道这事的。

不过他倒没有太往心里去,更没有去深思。

区区江湖动荡,还不至于影响到整个大宋的发展。倒是对那六指儿,他反倒是颇有些好奇。

第1044章 宋元论武(上)

整个江湖都在寻他,竟是始终没找到他的踪迹。这种人若是能为朝廷效力,说不定能有大用。

长沙城内某茶馆。

有邋邋遢遢的老头坐在窗边。

桌上一壶酒,一碟儿花生米,再无他物。

老头看似优哉游哉,但嘴里却是不停在嘀嘀咕咕着,“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盗了狗屁紫荆山庄的紫气功了,诬陷!这是诬陷!老子的空空气功难道比他狗屁的紫气功不要更强?老子用得着去盗他的紫气功?他娘的,等这阵风头过去,老子非到紫荆山庄将你娘的紫气功给真正盗出来不可。”

只可惜,此时客栈内除去他外,便只有不通武学的掌柜的和小厮,自是根本听不到他的这些自语。

而掌柜的和小厮又对这常常来茶馆用花生米下酒的老头儿已经颇为熟悉,也不会将他联想到江湖大盗六指儿身上去。

六指儿那种人,怎么说也是江湖前辈,不可能是这般邋邋遢遢的样子吧?

过许长时间,六指儿摇摇晃晃地迈着醉步离开茶馆。

去哪儿,没人知道。

有人给六指儿取名“千面鬼……”,或许这家伙会易容成翩翩俏公子,穿着绸缎去城内烟花之地找乐子都说不定。

诺大江湖,寻找六指儿的风气如火如荼。

然后,年关悄然到来。

军情处和天网至今都没有传回来关于乐舞丫头行踪的消息,只是知道她之前没有随同无得在世佛出现在嘉定府。

赵洞庭知她没去,也稍稍放心。以这丫头的机灵劲儿,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只希望,她会选择回来长沙就好。

武鼎堂内,洪无天、乐无偿等人同时出关。可脸色,都不显得轻松。

乐无偿、铁离断这样的真武境初期,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破入伪极境,自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洪无天,也同样没有这种可能。

他年岁大了,气血在走下坡路,能破入真武后期都已经是不易。再想进伪极境,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出关以后,数人在武鼎堂大殿内相聚。

各自对视后,都看出来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洪无天喃喃叹息道:“看来这回真是要在那狗屁法王面前丢丑了。”

乐无偿也是叹息,“可惜我们武鼎堂没有极境那般存在啊……”

洪无天道:“何须极境,哪怕是伪极境,也不惧这劳什子法王啊!出家人,鬼心眼还这么多。”

他显然对于洛陀很是不满,很是不忿。

许夫人、铁离断等人闻言,俱是哭笑不得。

人家法王是元朝法王,同时又是元朝国师。想要在大宋闹出点幺蛾子来,也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日中午,赵洞庭依例在皇宫内宴请百官。

但这回宴席上的气氛却不如以往热烈。

因为,洛陀也在席中,还有王恽以及罗宗武巴等数名使臣团中具备分量的人物。

看着他们吃吃喝喝,大宋文武百官们俱是如鲠在喉。

武鼎堂和元朝法王论武的事情已经彻底在长沙城内传开了,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虽然哪怕是全天下人都知道武鼎堂败了,其实也对大宋国力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丢脸,却是避免不得。

连寻常富贾之家都在乎脸面,大宋朝廷又岂能不在乎。

这怎么想,都是件让人不痛快的事情。

而无得和尚和老破军宫主同归于尽的事,这时候又还没来得及在民间传扬开来。也就,没能将这事的风头盖过去。

皇宫深处。

席间。

大宋文武百官们推杯换盏,就坐在赵洞庭左首下头不远的洛陀等人无人问津。

但他们脸上也不见有什么异样,自饮自酌。

甚至,罗宗武巴等人脸上还带着淡淡笑容。这笑容中,有着自傲。

论心境,他们自是和古井无波的法王洛陀相去甚远。

赵洞庭只是说过几句场面话,之后,便没再怎么开口。看着洛陀等人,他心里也是不爽。

这老和尚怕是在送赵显等人回宋的事情上没捞着甜头,想要用论武来出出气,他也没有办法。

这是个多事之秋。

赵昺逃到蜀中,段麒麟到大理即将登基称帝,李秀淑要来长沙,赵显等人也要回到长沙来,无得和破军老宫主在嘉定府落得个双双陨落,这些都是大事。其后,还有紫荆山庄紫气功被怯等诸多小事,赵洞庭也没精力去拆解这局论武的棋。

而且,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去拆解。实力不如人,打不打,都避免不得要丢脸。

他只求将这件事情控制在不会影响到大宋民心和士气的范围内就好。

比武的地点,也早已定下,就在这举行宴会的地方,也就是皇宫大殿之前。

其实,在哪里都不重要。

在宫内比斗,只是旁观者少些。武鼎堂若败,消息仍然是不可能瞒得住。

赵洞庭也没打算要去瞒。

为这件事去殚精竭虑并没有必要,而且,若是瞒过以后,真相还是大白,那大宋朝廷就真正把脸给丢光了。

整个酒宴,气氛始终不温不火。

到赵洞庭宣布酒宴结束以后,文武百官们各自结伴离去。

赵洞庭也不打算再招待洛陀,径直带着杨淑妃、张茹、颖儿、韵景等人回往寝宫。

只有洪无天几人,眼神在洛陀身上游离片刻之后,才起身离开。

元朝使臣团中人最后才走。

到寝宫里,已经专心礼佛的杨淑妃并没有要过问比武之事的意思。

倒是颖儿有些担忧,在院中落座以后,便微蹙着绣眉问赵洞庭道:“皇上,咱们真就没有办法打败那法王么?”

赵洞庭伸手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摸了几下,轻声笑道:“无妨,败便败了,你无需为这些事情操心。”

他眼中有些深深期待,“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吃好,睡好,等待咱们的孩子降世就好。”

颖儿俏脸微红,瞥了眼杨淑妃,轻轻点头。

虽然孩子还未生育下来,但她的脸上已经有着母性光辉在闪耀。

第1045章 宋元论武(中)(1)

而说到孩子身上,正在叫宫女将大皇子赵如抱来的杨淑妃脸上笑意更浓,对颖儿说道:“昰儿说得不错,德妃你便不要再为这些琐碎事情去操心了,这都是男人的事。你呀,就安心养胎,等你生育,本宫就可以左手右手各抱一个咯!”

她显然极为期盼那刻的出现。

颖儿轻柔点头,“颖儿知道了。”

然后,便真不再问这件事情。

她刚刚问,其实也只是看这些时日赵洞庭神色凝重,心中痛惜而已。

她自是不知道,赵洞庭心中沉重,并不单单是为比武这件事情。

渐渐的,夜色降临。

以往赵洞庭到这年关夜,总会将家眷以及孤苦的大臣们叫到寝宫来守岁,这夜,同样如此。

只是戌时将近,他便带着韵景往皇宫大殿而去。

杨淑妃、颖儿、张茹等人则留在寝宫内,和颖儿的父母以及还有十余人共同守岁。

洛陀声名太盛,赵洞庭并不愿太多人去观战。因为,谁也不敢说比斗时就定然不会发生意外。

若是那洛陀忽然大开杀戒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赵洞庭绝不愿意张茹、颖儿等人有丝毫涉险的可能。

大殿外广场上守卫森严。

赵大、赵虎两人都没呆在家里过年,带着足足数千飞龙军,将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广场四周灯盏上,油灯都在放着光芒。

除此之外,还挂着不少灯笼。

这让得整个广场如同白昼。

赵洞庭到时,乐无偿、洪无天等武鼎堂荣耀殿供奉以及洛陀、罗宗武巴等人已经先行赶到。

不过除去他们之外,天师道也有人赶到。

天师元真子亲自带队,整个天师道的天师大半在此。

他们都是赵洞庭邀请过来的,一来是防备洛陀耍凶,而来,是要准备大年初一的祭祀,更重要的还是后者。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的呼喊声起,数千飞龙军霎时间悉数跪倒在地。

甲胄碰撞声甚是整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飞龙军士卒们个个都背负着神龙铳,腰间还鼓鼓囊囊,悬挂着轰天雷。

光是这般阵仗,怕就足以让洛陀等人感到自豪了。

洪无天等人也是跪倒。

整个广场上只有使臣团的数十人站着,王恽等人躬身,洛陀等人揖佛礼,元真子等人则是揖道礼。

赵洞庭也没给洛陀什么好脸色看,都懒得虚与委蛇,冷着张脸直接在大殿门外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对着元真子等人点点头,算是示意,便兴致阑珊道:“开始吧!”

洛陀也不生气,脸上始终挂着和煦、慈悲的笑容。

听得赵洞庭开口,他轻轻点头,眼神看向洪无天几人,道:“哪位先来?”

话语虽轻,但着实气人不浅。

他这是根本没将洪无天等人放在眼中啊!言下之意是谁来都没两样,他要挑穿整个武鼎堂荣耀殿。

熊野旁侧带着两具银尸,道:“熊某领教法王高招!”

说着便迈步出众。

两具僵尸行尸走肉跟在他的后头。

谁先上,谁后上,洪无天他们自然已经早早商议过。

论单打独斗,板上钉钉的谁也不会是洛陀的对手。车轮战,兴许还有丝毫可能。

熊野的搏杀能力算不得出众,但有两具银尸为辅,说不定可以消耗洛陀不少内气。他先上,是最好的安排。

“请赐教。”

洛陀对着熊野双手合十,倒是显得谦虚有礼。

如果不说城府,这老和尚,真正是个德道高僧。论卖相,比之无得还要更像在世佛几分。

当然,黄教之人再为厉害,佛法再为精深,也不会被列在世佛之中。因为中原只信本土佛教。

“请赐教!”

熊野在洛陀身前十余米站定,嘶哑着声音开口。

赵洞庭面上不在乎,但这刻,还是定睛看向两人。熊野定然不是洛陀对手,但兴许还是能试得出洛陀的深浅。

飞龙军士卒们则是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难以见到这样的高手对决,本来就关心胜负,更重要的是,还得防备洛陀行凶。

皇上在这里,可经不得半点掉以轻心。

这些天来,只要是洛陀面见赵洞庭的场合,他们这些飞龙军士卒们便少不得要到场守护。

两具银尸不动则以,动如脱兔,随着熊野的话音落下,骤然向洛陀冲去。

它们脸色狰狞,眼神中只有嗜血光芒在闪烁,看不到任何人性色彩。

这种由真武境强者尸体经过秘法炼制而成的银尸,没有痛觉,没有情感,但他们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强大。能在上元境之中保持不败,这不是自然界诞生的动物能够拥有的实力,哪怕是虎豹,也相差甚远。

听着这两具银尸嘴中不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在广场四周守护的飞龙军士卒们都不禁微微变色。

他们没听说过炼尸秘法,只觉得这两个古怪的人真是万分恐怖。

但洛陀却只是嘴角扯起淡淡的笑容。

有极为浑厚的气势,自他体内冲天而起。

他有着伪极境的修为,莫说这两句银尸只是能在上元境中保持不败,尚且没有在上元境中横扫的实力。就算是真正的上元境巅峰,大概也不被他放在眼中。

上元境、伪极境,这两者之间的差别真的太大了。

骆驼的意境是他体内弥漫而出以后,广场上的众人俱是变色。

这股意境磅礴但不凌厉,却是浑厚到极致,将骆驼衬托得如同真正的佛陀降世,让人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幸好在场的众人之中,武鼎堂高手们个个实力不差,飞龙军士卒们又个个身经百战,意志都是极强,要不然,怕是真正会有人就这般跪下去。

熊野紧跟在两具银尸后头冲向洛陀。

体内同样有着极为雄浑的意境弥漫出来。

只是,他的意境较之洛陀的意境却又有莫大差距。这恍然让得处在意境笼罩之中的他有种风雨飘摇的感觉。

第1046章 宋元论武(中)(2)

两者之间,就好比是萤火虫和蜡烛相伴。萤火虫的光芒不知道要微弱多少。

好在僵尸没有情感,完全可以免疫意境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并未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

两具银尸眨眼间便冲到洛陀近前。

它们张牙舞爪,如同野兽般向着洛陀的身上就扑来。

熊野紧紧跟在后头,十指如钩,泛着黝黑光泽。同时间,还有足足数十只蛊虫自他的大氅内急窜而出。

刚刚开打就火力全开。

这大概是熊野知道自己挡不住洛陀,只想将自己全身修为都施展出来。哪怕败,也算是败得好看些。

洛陀脚下纹丝不动。

他双手缓缓放下,呈拈花指。这刹那,更是浑身都弥漫着佛性。

拈花指两指相拈处,便如同鹰嘴。只是和中原佛门的拈花指又有些许差别。

洪无天神色凝重,低声喃喃道:“小拈花指。”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洛陀出手如电。

他双手在昏暗光芒中浮现出绵长的残影,在两具银尸就要扑到他身上之际,双手如电,分别点在了两具银尸的额头正中处。

在这瞬间,武鼎堂众人都猛然将眼睛瞪了起来。

两具银尸可是坚逾金铁啊,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在洛陀两指之下,这两具银尸的头颅竟然都是bào zhà开来。

如同水银般粘稠的绿色血色飘洒。

即便是银尸,没有头颅也不可能再继续搏杀,猛地栽倒在地。

熊野出现在洛陀面前。

他的眼中闪过浓浓心痛之色。

这两具真武境的尸体他可是来之不易。为将其炼制成银尸,更是耗费极大的心思和为量不少的宝贝。

然后瞬息间,他竟是惶惶向着后面退去,脚尖接连轻轻点地,嘴里喊道:“我认输!”

只是他的那些蛊虫却是来不及再收回去了。

洛陀又挥手,飞到他近前的蛊虫被汹涌的内气席卷。

其实这些蛊虫都对内气有的极强的抵御力,可却也没法承受骆驼这般强横至极的内气,刹那间蛊虫纷纷洇灭。

熊野受到气机牵引,嘴角溢血。

他飘身而退后立在离洛陀十余米开外,盯着洛陀,脸色无比难看。

他都已经认输,洛陀却仍旧灭掉他的蛊虫,这无疑做得有些过分。

只是,他却又不敢对洛陀如何。

在刚刚这交手的刹那,他就已然明白自己和熊野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这种差距,是再多的小手段也无法弥补的。

至于认输,他也是为保命,不觉得有任何愧疚。

他本就不是如洪无天等人那般,效力宋朝是为大义。他只是为封苗疆王而来,可不愿为大宋朝付出性命。

其实这点,赵洞庭、洪无天等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可看到熊野这般仓促认输,脸色仍旧不禁是有些难看。

他这回可算是将武鼎堂的脸给丢尽了。

洛陀收手,雄浑的意境亦是忽然间消散于无形。

他对着熊野轻轻点头,道:“承认了。”

可嘴角的笑意,此时却怎么看都好似带着几分讥讽。

这让得熊野脸色更是难看,轻轻哼了声,走到人群后头去。

洛陀的眼神也落在武鼎堂众人身上,道:“接下来哪位赐教?”

原本在蒲寿庚手下做供奉,如今也是武鼎堂高层的高瘦子、矮胖子两人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们两人联手之下能战真武初期,真是看着洛陀的眼神都心中发寒。就他们这层次,上去打,怕是会被洛陀给拍苍蝇般拍死。

乐无偿双眉紧皱,抬步上前,沉声道:“乐某来讨教法王高招。”

武鼎堂众人中,属他和赵洞庭关系最为亲密,是赵洞庭岳父,又是半个师傅。也是他最看不得武鼎堂丢脸。

洛陀自是知道他身份的,有些诧异道:“乐供奉真要出手?拳脚无眼,贫僧……”

乐无偿只道:“乐某乃是武鼎堂之人,自当出手。”

赵洞庭的眉毛也是凝起来。

熊野的死活他还真不是那般在乎,但乐无偿……哪怕是受伤,他也不愿意看到。

他原本就因重创留下旧疾,好不容易才在百草谷治好。若是又受伤,乐婵岂不会又痛心得很?

只是看乐无偿的神情,他又明白,纵是自己劝解,乐前辈怕也不会选择退却。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作为皇上,也实在不好让乐无偿退下。

让他退下,武鼎堂内其余人会如何想?

乐无偿是他未来岳父不假,可洪无天、许夫人、铁离断等人,哪个不和他亦师亦友?

赵洞庭只能够出声提醒洛陀道:“法王,此次比武,咱们可是说好点到即止的。”

他不奢求乐无偿全身而退,只希望乐无偿能够不被重创就好。有百草谷众长老在,受些许伤,想来并无大碍。

洛陀回首看向赵洞庭,轻轻点头,“宋皇放心,贫僧记得。”

说着便对乐无偿道:“乐供奉,请出手吧!”

乐无偿持剑上前。

春雪耀寒芒。

凌厉的剑意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乐无偿双足轻轻踏地,身后浮现残影,掠向洛陀。

他修行剑法,剑意在游走间蓄势。

顶着洛陀的意境冲到洛陀近前,漫天剑影便是向着洛陀瀑洒而去。

他将自己的剑术修为施展到极致了。

剑招如行云流水。

洛陀向后退却,竟是不加还手。只是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笑容。

接连五步。

洛陀才忽的驻足。

他又是伸手如电,一指电光火石般向前戳去。

漫天剑影勃然而散。

乐无偿吐血,踉跄而退。

广场上响起不知多少倒吸凉气的声音。

洪无天声音更沉数分,“一指金刚法。”

这指法和拈花指差不多,都是佛门绝技,却是更为刚猛。

洛陀虽未用武器,但七十二绝技却仿佛能信手拈来。

春雪剑怎么说也是神兵榜上有名的宝剑,可此时,被洛陀手指点到的那里,却是有点弯折起来。

第1047章 宋元论武(下)

“乐前辈!”

乐无偿强行将上涌的气血压制下去,还要上冲。赵洞庭忽然开口,“认输吧!”

他看得出来,真武境初期的乐无偿,实力实在是比洛陀要差得太多太多了。

再上去,也难以对洛陀造成什么威胁。

乐无偿的脚步,轻轻叹息,对着洛陀拱拱手,没有说话,向着武鼎堂众人中走去。

他自己也是清楚,自己难以对洛陀造成威胁。只是,心底实在不甘啊……

洪无天等人脸色更是难看数分。

短短时间,武鼎堂竟是接连被败两人。

熊野、乐无偿,这可都是实打实的真武境。在江湖中,已经是顶尖的高手了。

而两人,却是连洛陀的衣袍都没能碰到。

这莫大的实力差距,实在超乎众人的想象太多。

再让铁离断或是许夫人上去,貌似也已经没什么大用。看这情形,他们也难以摸得到洛陀的衣摆。

赵洞庭瞧瞧洪无天,忽的道:“法王果然实力高深,不愧是江湖榜上最为顶尖的高手。此次比试,咱们大宋认输了。”

没有丝毫胜利的希望,脸也被打没了,他不想再让洪无天等人上去涉险。

然而,洛陀却是不愿这般作罢,对着武鼎堂众人道:“不如诸位同时出手如何?”

这可算是chi luo裸的打脸了。

哪怕是高瘦子、矮胖子、岳月、黄六甲、朱宗耀等人,也不禁是轻轻冷哼出声。

这狗屁法王竟然要挑武鼎堂全部高手!

岳月性子要强,最先按捺不住,迈步走出人群。

朱宗耀、黄六甲紧随其后。

他们虽然只是上元境,实力较之洛陀要差很远,但却不愿看着武鼎堂这般受辱。

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有着怒色闪过。

而这时,洪无天突然开口,道:“岳殿主、黄殿主、朱殿主你们便别上了,由老夫去领教法王高招吧!”

他自是明白,连乐无偿、熊野都摸不到洛陀衣袍,岳月他们就算是全部冲上去,也不会有什么用。

许夫人悄然握住洪无天的手,轻声道:“夫君,我和你一起。”

洪无天微怔,然后轻轻点头。

许夫人实力较之熊野、乐无偿还要强些,已经是真武中期。且两人心意相通,有她帮忙,他兴许能够再洛陀手上多撑会。

铁离断也迈步上前,“洪兄,铁某助你。”

洪无天轻轻叹息,又点头。

这回比试,想要胜过洛陀已经是不可能了。三人齐上,只希望不要败得太难看就好。

三人向着洛陀走去。

除去他们,此时长沙城内,便再无其他的武鼎堂真武境高手了。

到得洛陀身前十余米,洪无天拱手道:“请法王赐教。”

洛陀意境仍旧在空中汹涌着,但并未由要先出手的意思,也只是笑道:“请三位赐教。”

洪无天眼神微凝,不再客气,豁然喊道:“动手!”

铁离断持重剑,许夫人持蛇杖,洪无天手中无物,三人同时掠向洛陀。

洪无天实力最强,居在正中,欲要正面和洛陀搏杀。

而许夫人、铁离断两人则是向着洛陀的旁侧绕去。

空中有龙吟响。

青龙出海。

洪无天浑身被意境笼罩着。

他怎么说也是真武境后期强者,虽距离伪极境仍有莫大差距,但也不至于向熊野那般,在洛陀面前只如同萤火之光。

这也减去铁离断和许夫人两人不少压力。

有龙形气劲在空中甩尾,隔着洛陀尚且还有数米时,向着洛陀呼啸而去。

一掌风云起。

广场上的火把、油灯都因此而摇曳。

同时间,在这夜色中,皇宫之外突然有烟火升上天空。

这可是年关夜。

有稚童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玩起鞭炮和烟花。

只是,此时广场中众人却也无心却欣赏这在夜色中绽放出绚烂光芒的焰火。

洪无天一掌出手,人随气走,继续掠向洛陀。

洛陀看着龙形气劲向自己袭来,却只是单掌向前拍去。

佛门开碑手。

这门绝技,在佛门之中并不算是什么绝密。只是能练到高深境界者极少而已。

而无疑,洛陀已然将这门绝学练到极高深境界,造诣不在一指金刚法和拈花指之下。

好似有无形巨掌出现在他身前。

游龙和巨掌碰撞。

有极为强烈的气劲瞬间溢散。

离得近些的火把纷纷向后倾倒,甚至差点就此熄灭。

龙吟声戛然而止。

洪无天不得不再出掌。

双龙戏珠。

这回是两掌同出,空中响起两道龙吟。

这一掌,气势较之青龙出海要更为强盛。但同时,损耗的内气无疑也要更多。

洪无天显然根本不在乎内气的损耗。

铁离断、许夫人两人也终于趁着这个机会掠到洛陀的左右两侧。

蛇杖、万钧剑同时向着洛陀重重劈去。

洛陀看似深陷重围。

但他对空中又浮现的两道龙形气劲却是不管不顾,只又是双手拈花,便将蛇杖和万钧剑尽皆挡住。

有金铁相交的声音响起。

许夫人和铁离断俱是脸色微沉,只感受到有巨力自武器上传来,止不住地向着后头退去。

两股看不见的龙形气劲也在这时和洛陀身前还未消散的掌劲碰撞。

再有气劲强烈辐射。

终有火把因此而彻底熄灭。

掌形气劲总算是消散。

洪无天两掌之威,竟然才堪堪破掉洛陀这一记轻飘飘的开碑手。

洛陀这一掌,虽然较之以开碑手直接重创老破军宫主的金刚仍有莫大差距,但也隐有无敌之威了。

洪无天脸色有些难看,感受得到,洛陀较之解立三怕是还要强些。

但此时,自是不可能就这般抽身而退认输。

他轻哼,龙游虎步,再出掌。

许夫人、铁离断两人稍稍压制住有些躁动起来的内气,也再度同时冲向洛陀。

这个时候,洛陀终于是动了。

他脚尖轻轻点在地上,身形闪动,竟是如同瞬移般鬼魅。

第1048章 剑神赶到

佛门佛跳墙。

几个闪掠,他接近铁离断。

他这摆明是要先将铁离断淘汰出局。

洪无天惊呼,“铁兄小心!”

同时强行催动刚刚弥漫而出的掌劲向着洛陀压去。

铁离断头顶白雾氤氲,脸色潮红,将内气催发到极致,高举万钧剑,重重斩向洛陀。

许夫人也连忙上前相助,蛇杖抵向洛陀后背。

可洛陀在这时候却是身形再度掠动。

只见得他左脚再度轻点,整个人便飘然掠到了铁离断的右侧。

这一避,避过了后头许夫人蛇杖的锋芒。

同时,也避过了铁离断的剑。

铁离断虽然仓促变招,巨剑化劈为扫,但威力终究还是不如之前。

洛陀嘴角笑意更浓,双足又是轻点。

他飘身而起,整个人忽然拔高,竟是稳稳站在了铁离断极快扫过的万钧剑上。

一脚。

正中铁离断的胸口。

握着万钧剑的铁离断吐血,抛飞数米开外。

万钧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洛陀人尚且还在空中,回首,僧袍袖口飞卷。

洪无天那气势磅礴的龙形气劲竟是被这袖袍直接轻飘飘卷散了开去,看起来,就好似被袖袍吞噬了似的。

洛陀如佛陀降世,带着慈悲笑容落地。

但出手却是凌厉起来。

许夫人跟着他的行迹,蛇杖这时候终于又欺近。

洛陀并不正面硬挡,只是再施展出佛跳墙步法。几个蹿动,便避过了蛇杖,到许夫人近侧。

出掌。

又是开碑手。

许夫人忙以蛇杖横挡在身前,欲要挡住这掌。

可两人实力差距真的太大,当洛陀的手掌落在蛇杖之上后,蛇杖重重砸在了许夫人自己的身上。

紧随铁离断被打退以后,许夫人这个真武境中期强者也步后尘,同样吐血抛飞。

“啊!”

洪无天低吼,已然有些生怒。

许夫人可是他的婆娘。

“龙战于野!”

“潜龙在渊!”

“金龙吸水!”

“亢龙有悔!”

他一掌接着一掌极快拍出,好似不要命了似的。

这样强行催动内气,对他的身体都有损耗。

洛陀仗着步法之妙,轻描淡写打败铁离断、许夫人两人,实在是太过辱人了。

赵洞庭心中轻轻叹息。

这老和尚,怕是都要接近极境了。

武鼎堂败是败定了,他现在只是在想,洪无天还能够坚持多久。

夜空中,绽放的焰火越来越多,鞭炮声也是越来越密集起来。有人带头以后,越来越多的稚童便开始按捺不住。

长沙城的年关夜突然变得极为热闹。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禁卫匆匆跑到赵洞庭旁侧不远。

入内内侍府总管太监李公公看到,向着禁卫走去。禁卫跟他低语了几句。

李公公带着些许疑惑回到赵洞庭身边,附耳道:“皇上,宫门外有人自称空千古求见。还有位姑娘说她是乐舞姑娘。”

赵洞庭的眼睛猛地瞪大。

空千古和乐舞?

他早知道空千古就是空荡子的本名。君天放和韵景到长沙以后,也没将金刚和空千古见面的事情瞒着他。

这刹那,他想到许多。

空千古和金刚分别为雁羽堂正副堂主,两人的交情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金刚赴嘉定府拼死老破军宫主,这时候空千古带着乐舞来到长沙,这中间已然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金刚去嘉定府前,定然和空千古又碰过面。

乐舞丫头,是他托付空千古照看的吧?

那看样子,空千古也应该知道金刚为何要去嘉定府。

刹那间,赵洞庭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然后他连连道:“快些将他们请过来。”

以前空千古态度暧昧,但这回,他带着乐舞来长沙。让得赵洞庭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和期盼。

李公公对着那禁卫点头,“速请。”

禁卫忙不迭向着外头跑去。

他们之间的这点短暂交谈,并没能引起广场上众人的注意。

洪无天发怒以后,便漫天都是龙形气劲在汹涌,隐隐的龙吟声不绝于耳。

他的脑袋上亦是有白雾升腾而起,脸色也是通红如血。

这般催动内气,纵是他,怕也难以避免经脉受创的下场。经过此战,不管胜负,少不得要静养段时间了。

“降龙十八掌……”

洛陀双手接连向前拍去,气劲较之洪无天还要更为雄浑许多,抵消龙形气劲,竟然还有余力说话,“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这老和尚也不像之前对付乐无偿、熊野那么漫不经心了。

真武后期的洪无天,还是能够逼得他使出些真本事的。

伪极境再强,能轻描淡写败真武中期、初期,却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就将真武后期也给打败。

毕竟,真武后期也已经是这个江湖上绝顶的高手。和伪极境,其实是处在同一境界。

真武巅峰、伪极境,只是说其人有横扫真武境的实力而已,说到底,不破入极境,就还是真武后期境界。

火把飘摇不定。

飞龙军士卒们早已经看傻眼。

许夫人和铁离断两人爬起身以后,神色稍微黯然的回到人群中去。

他们已经落败,再出手只是自取其辱。

龙吟不绝。

短短数分钟内,洪无天竟是将降龙十八掌连使了两遍。

在漫天气劲的笼罩下,纵是洛陀,也硬是没能找到什么破绽。

他大概是不愿意倾尽全力的,便只是被动抵挡。

可洪无天,却终究还是到达极限了。

他的嘴角有鲜血渐渐溢出。

或许他的内气还未消耗殆尽,但他的身体却再难以这般超负荷运转内气所带来的压力。

“亢龙有悔!”

再使出降龙十八掌中最强的这招,他终究还是出现些许凝滞。

而洛陀,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他身形掠动,就趁着洪无天力道青黄不接的这个空隙,掠向洪无天而去。

龙吟声才刚刚响起,便就勃然而散。

第1049章 吊打武巴

洪无天这掌没能完全蓄势,就被欺到近前的洛陀以开碑手强行po jiě。

两掌相撞。

洪无天踉踉跄跄向后退却十余步,嘴里汩出数口血液。

洛陀僧袍剧烈鼓荡后忽然停摆,立在原地,单手揖礼道:“承认了。”

他竟然仍是云淡风轻。

即便是接连败武鼎堂这么多人,也没有让他显得有多么吃力,更说不上狼狈。

这实在是除去洪无天这个真武境后期强者以外,其余人对他能够造成的威胁真是太小太小了。

在邕州时,洪无天和君天放两个真武境后期联手,尚且都不是解立三对手。而许夫人、熊野、铁离断、乐无偿他们加起来,也不会是君天放的对手,难以对洛陀造成什么威胁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更莫说,洛陀较之解立三还要强上些许。

真武境巅峰只是大致说有在真武境中无敌的实力,可不代表,每个真武境巅峰强者的实力就是相同的。

洪无天双手从胸前缓缓压下去,抑制住还在上涌的逆血,道:“我们武鼎堂败了。”

然后向着人群走去。

这时,他的脸色已然有些惨白。

这倒不是说洛陀刚刚的开碑手将他伤得有多重,而是他自己强行催动内气所致。

这场比试,败得不冤。武鼎堂众人也没谁好意思对洛陀发火。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洛陀是真正手下留情了,虽伤到众人,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下狠手。

这老和尚做得并不过分。

赵洞庭也没法发火,只是拍掌道:“法王果然厉害,怕是距离极境都不远了。”

洛陀回身,倒是客气,“宋皇过誉了,极境,实不是那般容易突破啊……”

赵洞庭心里骂娘,嘴里呵呵。

他自是巴不得洛陀这辈子都不能突破。

这家伙还没突破,将打败武鼎堂,让得朝廷失了颜面。要是他突破极境,还不得在宫内杀个血流成河?

不过,他却是又忽然想到什么。

如果空千古此行前来,是要再度投效宋朝,便无需再忌讳这个洛陀了吧?

赵洞庭心中甚至在想,要是空千古真是来投效的,要不要让空千古再和洛陀较个高下。

只是极境对付伪极境,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而且,空千古也必然因此而暴露。

这让得他有些迟疑。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元朝使臣团那群人中,罗宗武巴忽的走了出来,对着赵洞庭揖佛礼,“宋皇。”

赵洞庭瞧过去。

罗宗武巴直视着他的眼睛,“罗宗武巴有个不情之请。”

洛陀仍是微笑。

赵洞庭心中有些预感。

果然,罗宗武巴不等赵洞庭说话,又接着道:“罗宗武巴曾在龙虎山被宋皇您打败,如今想再向宋皇您讨教。”

那时候,他服用丹药强入真武,连败青松子、青云子等龙虎山高手,赵洞庭刚刚接受张天洞传功,却是将他打败。这在其后很长时间里都让他耿耿于怀,现在他却是看得出来,赵洞庭境界还不如他,自然想要找回场子。

而这事,自是也和他师尊洛陀商量过的。

罗宗武巴直言曾被赵洞庭打败过,未免没有让赵洞庭骑虎难下的意思。

谁好意思拒绝败军之将的邀斗?

赵洞庭想到罗宗武巴会这么说,但仍事不禁皱眉。

自己的底细自己最清楚。他才是上元境初期修为,但这罗宗武巴,定然不在上元境巅峰之下,甚至已经破入真武都有可能。

当初在龙虎山,他服用丹药便有真武境实力。丹药可没有那般逆天的功效,总不能将上元境中期的人硬生生提到真武境去的。

“大胆!”

李公公尖着嗓子开口,“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岂能和你在这里比武!”

武鼎堂众人也是对罗宗武巴怒目而视,甚至这刹那间隐隐有杀气流露。

这罗宗武巴邀斗皇上,怕不是包藏着祸心?

要是皇上在比斗时被他创伤,甚至斩杀,那还得了?

罗宗武巴对此只是淡笑。

他其实也没期望赵洞庭会答应,这么说,可以说只是得瑟得瑟而已。

骆陀以这般横扫姿态打败武鼎堂众人,他自然不介意让大宋朝廷颜面更为难看。

“好啊!”

可让得所有人都意外的是,赵洞庭只是短暂犹豫,竟就满口答应下来。

“请皇上三思啊!”

旁侧刘公公如丧考妣,脸色些微苍白。

洪无天等人亦是大惊,包括元真子等人都纷纷开口,连忙劝谏。

赵洞庭能在龙虎山败罗宗武巴,那是因为刚刚得受张天师传功,实力突飞猛进。论真正实力,他可不是罗宗武巴对手。

而他们这些人都是真心向着赵洞庭的人,自然不愿意赵洞庭涉险。

相较于些许脸面,实在是赵洞庭的安危更为重要。

赵大、赵虎两个莽汉未必懂,但看洪无天等人都出言劝谏,便也跟着跪倒。

然后广场上的飞龙军士卒们也都唰唰地跟着跪倒下去。

“请皇上三思!”

这样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广场之上,将宫外的鞭炮、烟花声都压制下去。

“无妨!”

赵洞庭却是冷淡着脸挥手,显得有些怒气,“既然法王弟子有意,朕又怎好让他失望。”

然后他直接站起身来,向着龙壁下走去。

一步步走得极沉,只好似真是被罗宗武巴的举动给惹怒似的。

但罗宗武巴、洛陀等人对此自然不会觉得害怕,各是淡笑。宋皇再怒,也管不到他们这些元朝臣子的头上。

赵洞庭下了龙壁。

“注意分寸。”

洛陀轻描淡写地对罗宗武巴吩咐了句,便淡淡然走退开去。

他这句话,大概也只是做样子给在场的宋朝人看的。

罗宗武巴很是尊敬地对着洛陀揖礼,“弟子谨记。”

而后,便向着赵洞庭步步走来。

因是入宫觐见,他们这些元使臣团的人便都没有带兵器。

瞧着赵洞庭手中也是空空如也,罗宗武巴眼神掠过仍在龙壁上头离着的韵景,笑问道:“皇上不用兵刃?”

第1050章 剑神邀斗(1)

赵洞庭道:“你在龙虎山就是朕手下败将,朕若要兵刃对你,最后得胜,岂不会被说是胜之不武?”

罗宗武巴呼吸粗重几分。

他还真没想到赵洞庭竟然会好意思拿这事说话。他当初为何才能得胜,难道这大宋皇上自己心里没数?

罗宗武巴现在的确已经是上元境巅峰强者,而赵洞庭不过是上元境初期,他自然觉得赵洞庭这是在可以侮辱他。

只可惜,他却也没胆色对赵洞庭言出不逊。毕竟,这里还是大宋的皇宫。

胸膛剧烈起伏几次后,罗宗武巴眼眸深处有厉芒划过,强忍着怒气揖礼,“既然如此,那便请宋皇出手罢!”

心中却是在想着,纵是不伤这位大宋皇帝,也要好好落落他的脸面才好。

至于败,罗宗武巴是绝对没有想过的。

上元境巅峰不可能败给上元境初期,这是整个江湖都无法逾越的铁律。哪怕是再惊才绝艳的天才,也不能填补这么大的实力差距。

“好。”

赵洞庭也不客气,轻轻点头。

那如潮汐般生生不息,并不凌厉,却又显得异常凝聚的特殊剑意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瞬息间,他施展出逍遥游中步法,向着罗宗武巴掠去。

雁南归。

这种步法和佛门佛跳墙有极大差别。

佛跳墙说白了是腾挪技巧,而雁南归,却是追求直线速度。

逍遥游中,若论繁复,以步步生莲为最,而若论直掠速度,无出这雁南归。

罗宗武巴有些发懵。

因为在他看来,赵洞庭这显然是不理智的。

上元境初期对上元境巅峰,难道这宋皇还奢望以蛮力取胜不成?他真当还是在龙虎山的时候呢?

罗宗武巴心中泛起冷笑,见赵洞庭越掠越近,单掌直直向前拍去。

他开碑手的造诣亦是不浅。

广场众人这刹那皆是屏住了呼吸。

倒是洪无天、许夫人以及百草谷众人眼中有着异色划过,这刹那间突然想到什么。

紧接着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若皇上真是如此做,那不出意外罗宗武巴要吃大亏了。到最后,怕也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而赵洞庭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眼瞧着就要和罗宗武巴的开碑手碰撞,他忽然撤手,从衣领中抽出了什么来。

是那支碧绿玉簪!

罗宗武巴眼睛微凝,还以为赵洞庭是要用玉簪这种小玩意破他的开碑手,当下心中难免几分鄙视。

但却并未撤手。

到他这种境界,哪怕是赵洞庭用玉簪,他也是不怕的。

可紧接着的瞬间,他却是感觉到眼前忽黑,有天旋地转之感。

而后,广场上众人便消失在他的眼前。有十余仙女飘飘临世,出现在他的上空。

罗宗武巴心中大惊,只以为赵洞庭在使什么妖法,当即运转内气大喊:“哚!”

这是要以佛音破妖法。

然而,字才刚刚吐出口,就只觉得自己胸膛剧痛,不禁向后飞跌而去。

仙女们,还在空中飞舞。只是有剑芒忽闪忽显。

罗宗武巴吓得不轻。

而广场上众人,包括洛陀在内,则是目瞪口呆了。

他们离赵洞庭和罗宗武巴两人尚且有些距离,并未被玉簪影响,没有拉扯到幻境之中。刚刚只看到罗宗武巴好似瞬间失神,开碑手被赵洞庭绕过去,然后赵洞庭的手掌就重重的拍在他的胸膛之上。

罗宗武巴是真正向后抛退。

赵洞庭脚下不停,直接追击上去。

罗宗武巴还未落地,他便到罗宗武巴面前。抬腿,高高压下,将还离着地的罗宗武巴给重重踹到了地面上。

饶是罗宗武巴上元境巅峰有内气护体,硬吃赵洞庭这两下,嘴里也是汩出血来。

赵洞庭将玉簪重新放回到怀中。又是接连几脚踩在罗宗武巴的胸膛上。

可以听到胸骨断裂的咔嚓声。

元朝使臣团的人早就懵了。

纵是法王洛陀,此时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看着罗宗武巴惨遭蹂躏,愣是没有回过神来。

玉簪被赵洞庭收回到领口里以后,和舍利子碰撞,那幻境自也消散了。

仙女们忽然从罗宗武巴的眼前消失。

赵洞庭出现在他眼中。

同时,还有硕大的拳头。

还不等罗宗武巴有什么反应,赵洞庭的拳头就如雨般密集落在他的头上。

从头到尾,罗宗武巴就是在挨打,都不曾有过还手。

只可怜,洛陀这个时候虽是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难看,却愣是没好意思开口认输。

刚刚赵洞庭用玉簪,他自是看到了,也明白赵洞庭定是耍了什么诡计。但上元境巅峰的弟子对战不过初期的宋皇,他怎好意思开口认输?

罗宗武巴怒吼连连。

他当然更是不甘,更是不忿。

可赵洞庭的拳头就没停过,且势大力沉,只让他头晕目眩,根本连内气就难以汇聚,全身软弱无力。

大概过去数十秒,这位堂堂元朝法王的亲传弟子,终究是没了动静。

他被赵洞庭给硬生生打晕过去了。

原本沾满佛性的脸上,现在便好似开了染坊似的,姹紫嫣红。不出意外,怕是他爹妈在这里,也认不出他这颗肿若猪头的脑袋。

赵洞庭好似解气,轻飘飘起身,看向洛陀,道:“法王,承让了啊!”

洛陀心境再是古井无波,这时候也是有些脸色发青。

他冷冷开口道:“宋皇以这种小伎俩取胜,是否有些胜之不武了?”

有意境在他身周汇聚。

这老和尚好似竟有要发怒的迹象。

武鼎堂众人和飞龙军士卒们这时候回过神来,大概本是准备给赵洞庭喝彩,感受到洛陀的气势鼓动,瞬间如临大敌。

赵洞庭缓步走向龙壁,只道:“法王难道觉得朕上元境初期,还能以武力打败你的弟子不成?”

洛陀竟是被说得哑口无言。

大概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赵洞庭这么厚脸皮的。

赵洞庭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要用小伎俩了。

第1051章 剑神邀斗(2)

可细细回想,赵洞庭说得却也没错。

本就相差两个境界,不用伎俩,难道真傻乎乎上去挨打不成?

好几秒过去,洛陀才沉声道:“不过是切磋而已,宋皇何苦如此?”

赵洞庭已经走回到龙椅上坐着,眼睛直视洛陀,“朕鲜少见过高境界武者向低境界武者要求切磋的。”

他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们这些人倚强凌弱,本就是来找茬的,就别追究朕耍小伎俩了。真要说开,大家谁脸上都不好看。

洛陀微怔,随即气势又逐渐消弭下去。

他终究不敢在这里大开杀戒。

从元朝出发时起,他就没有抱有过这样的想法。

且不说有这么多武鼎堂、天师道高手,以及飞龙军神龙铳手在,他能不能杀掉赵洞庭都很难说。即便杀掉赵洞庭,他们元朝也没法承担后果。

大宋禁军盛怒之下,势必挥军北上。现在的元朝,可还没有覆灭宋朝禁军的底蕴。

最后难免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得利者,会是西夏,或是大理。

赵洞庭始终在防备着大理,忽必烈,又何尝不是如此?

瞧着洛陀不再说话,赵洞庭便又道:“比试便就此结束吧,法王你带弟子先行下去,朕等会既派御医来为他诊治。”

洛陀摇头,只说道:“多谢宋皇好意,贫僧心领。”

他旁侧有黄教和尚走到罗宗武巴旁侧,将罗宗武巴掺起,回到洛陀旁边。

罗宗武巴满脸怒色和愧色,却是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走吧!”

洛陀心情显然也不太好,话语清冷,扭头便准备离开。

而这时候,自广场尽头宫门外,却是有十人翩然走了进来。

空千古带着乐舞在前,其后,是藏剑阁所剩的八位剑奴。他们实力有高有低,但最低者,气势都不在罗宗武巴之下。

洛陀似是感应到什么,放眼瞧去,恰恰和空千古的眼神对视,脸色微微变化。

乐无偿等人亦是回头。

瞧见乐舞,乐无偿的脸上便立时露出惊喜之色来,喊道:“二丫头!”

乐舞瞧见乐无偿,轻咬着唇,眼眶泛红,轻轻喊了声,“爹。”

空千古和洛陀对视以后,很快移开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看到洪无天等人俱是有些狼狈,眼中掠过些许寒芒。

他到长沙城以后,自然有听到元朝法王邀斗宋朝高手的事。

看样子,武鼎堂已然败了。

洪无天是认识空千古的,见他到,微怔之后,眼中不禁流露出极为期盼之色。

这位,可曾是称霸高手榜十余载的存在。

当年他洪无天去藏剑阁挑战之时,就隐隐猜到老剑神已经是伪极境。那么现在,剑神又该是何境界?

赵洞庭也看着空千古,但并未说话。

毕竟,他现在还没法确定空千古就是来投宋的。即便是来投宋,他也迟疑暴露空千古的实力是否妥当。

可这时,空千古却是开了口,道:“藏剑阁空荡子,也想向元朝法王讨教。”

洛陀微怔。

旁侧元朝使臣团众人轻轻倒吸凉气。

藏剑阁剑神空荡子。

这个名头可不仅仅只是在江湖上流传,上到个朝朝廷,下到民野,怕鲜少有没听说过他名号的。

哪怕是后来张天洞、金刚等极境横空出世,至霸高手榜,在很多人心里,剑神空荡子也仍旧是武道的标杆。

毕竟,唯有他才耸立高手榜榜首十余年。

而张天洞、金刚,以及明年大概也会登榜的老破军宫主,不过昙花乍现。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位老剑神的名头,可比排名常年紧随在他之后的法王要大得多。毕竟世人,太多只关注魁首。

洛陀揖佛礼,“原来是剑神,贫僧有礼了。”

但他眼中,却是有着掩饰不去的疑惑。

世人都知剑神长据蜀中剑阁,怎的突然会到这长沙城来,而且还要为大宋朝廷出头。

洛陀一颗心微微下沉。

若是剑神投效宋朝,那对元朝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连武力都没法压过宋朝。

先是军力被压,现在又武力被压,再者大宋发展迅速,以后若是经济再被盖过……

洛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难怪皇上对大宋这般忌惮。

而这时空千古又是开口,“莫非法王不愿和空某过招?”

他带着众人走到武鼎堂众人的后头。

乐舞走到乐无偿面前。

乐无偿将她搂住。

乐舞的泪水终究是低落下来。

跟着金刚离宫这么长的时间,她任性也任性够了,此时师傅陨落嘉定,在父亲面前,她再也没法坚强下去。

洛陀深深看着空千古,终究道:“那便请剑神赐教了。”

他现在的情形和当初被他邀斗的赵洞庭差不多,都有点儿骑虎难下。

若和空千古交手,他没有能胜的把握。

而若是不交手,却又得丢尽脸面。之前轻松打败洪无天等人,最终怕也只是会为空千古锦上添花。

心中还是抱着些许希望的洛陀,自是会选择前者。

他怎么说也是高手榜上常居前三的强者,虽然始终落在空千古后头,但也未必就不是空千古的对手。毕竟两人没交过手。

到这境界,谁会觉得自己弱于人?

除非空千古已到极境还差不多。

不过此时,空千古没有显露气势,自是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已经到得什么境界。

答应下来以后,洛陀便又回身,向着广场正中空地走去。

空千古摘下背后惊雷剑,递给旁边剑奴。对着赵洞庭轻轻点头,亦是走向广场中间。

他如同当初老破军宫主对金刚那般,竟是弃剑不用。

宝相庄严的洛陀微微皱眉,道:“你不用剑?”

空千古道:“你手无兵刃,我若用剑胜你,岂不会又被你说成胜之不武?”

他显然是在讽刺刚刚洛陀说赵洞庭胜之不武的那些话。

以他耳力,之前虽还未到广场,但显然也听到两人之间对话了。

第1052章 碾压法王

洛陀微笑,“贫僧这身实力都在拳脚之上,本不擅长兵刃,剑神无需弃剑相让。”

这位雄心壮志的黄教领袖无疑也是有着极强自尊的。

他觉得这是空千古对他的轻视。

而他,不需要这种“礼让……”

但却没想,缓缓上前的空千古竟是说道:“和你交手,用不用剑,空某都能胜。”

这话可谓是狂妄至极了。

哪怕是以洛陀心性,也不禁是脸色猛沉。

这空千古未免也太小瞧人了,纵是佛陀,怕也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好!”

洛陀怒目,道:“那今日贫僧倒要看看,剑神到底有何等实力!”

无形意境自他体内席卷而起,直冲云霄。

对付空千古,洛陀显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藏拙。这刹那,他的气势可谓是全部释放出来。

离得他近些的那些火把纷纷向后倾倒,然后熄灭。

有人衣袍都随之摆动。

而洛陀自己的僧袍,更是瞬间鼓舞起来。

论内气、意境,或许洛陀都已经达到真武境的极致了。距离极境,只是差些玄而又玄的领悟。

但是,空千古这样强横的意境中,却是如同磐石般,步步上前,连衣袂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虽然没有释放意境,但空千古的意境却是不能影响到他。

这让得洛陀的眼中露出极为凝重之色来。

他……已经领悟到那个境界了?

就在洛陀心中凝重之时,空千古身周出现异相。

有青色巨剑忽然在他头顶出现,剑柄在下,剑尖在上,将他笼罩在内。

“极境!”

有人低呼。

眼中有着极为艳羡、惊诧之色。

洛陀的心沉到谷底。

这刻他甚至不敢再等空千古先手,见得异相,便毫不犹豫地对空千古出招。

涅盘印。

他脸色泛出些许潮红,双手缓缓向前推去。

这招,较之开碑手更为厉害,乃是黄教中镇教绝学。

他施展得如此缓慢,显然是要将这招的威力凝聚到极致。

而空千古见得此状,竟然只是微笑。青色巨剑飞到他的头顶盘旋起来,含而不发。

直到洛陀面前忽的风起云涌。

意境和内气同时向着空千古汹涌而来。

这招之磅礴,难以估量。

洛陀似是大半精力都被这掌抽去,在内气离掌的瞬间,神色霎时有几分萎靡。

这招,怕是有翻江倒海之威。

而这刹那,空千古嘴角笑容也是忽然抿住。而后,头顶青色巨剑呼啸间怒斩而下。

他就是在等着洛陀施展绝招,这是要以力破力。

整个广场上除去宫外的鞭炮、烟火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赵洞庭不自禁从龙椅上站起。

排在后头的飞龙军士卒们翘首以望。

青色巨剑。

他们可还从没见过竟然有人能够凝聚这般异相呢!

气劲四射。

霎时间,让得广场上无数人不自禁的眯起眼睛。也有的强撑着,不愿错过这刹那精彩,却是止不住的泪水横流。

赵洞庭等人实力不低,可饶是运转内气于双眼之中,也仍旧是觉得眼睛有些酸痛。

青色巨剑斩到那无形的掌劲之中。

除去内气溢散,并无什么声响。

除去广场地面白玉瞬间密密麻麻皲裂以外,也没有其他惊天动地的场面。

只见得青色巨剑眨眼间就斩到洛陀面前,然后忽然顿住。便好似穿透飓风的炮弹。

再之后,青色巨剑顿消。

空千古负手而立。

雷声大,雨点小。

大概谁也没有预料到这场巅峰高手的对决竟会就这般结束。

直到洛陀忽的面如金纸,接连几口血喷吐出来,神色瞬间萎靡下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元朝法王竟是已经败了。

怎么败的,鲜少有人看出来端倪。

剑神的青色巨剑可明明没有斩到他的身上。

难道是被气机牵引?

如果仅是因为这样,伪极境的法王就受重创,那简直难以想象,剑神到底有多么强悍。

那巨剑若是斩到这劳什子法王身上,这法王还不得立刻陨落?

有人暗暗咽下唾沫。

剑神前辈打败这元朝法王,可比元朝法王之前打败武鼎堂诸位前辈高手还要轻松得多。

但作为主角的空千古却浑然不觉得有什么。

隐去异相以后,他只是负手而立,淡淡道:“法王,承让了。”

洛陀微微踉跄了两步。

“法王!”

“师尊!”

元朝使臣团中的官吏和黄教和尚俱是大急,脸上露出极为惊慌之色来。有人连忙跑向洛陀。

洛陀抬手,将他们止住。

他面色缓缓转向苍白,胸前被鲜血浸染,声音变得有些嘶哑起来,道:“原来剑神已到极境,今日之战,贫僧记住了。”

输人不输阵。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等他以后到极境,还要回来找回场子。

空千古对此却只是淡笑,轻轻点头,“好。若法王破极境,空千古自不介意再和法王较个高下。”

飞龙军士卒们这时反应过来,发出潮水般的喝彩声。

“剑神无敌!”

“剑神无敌!”

饶是洪无天、赵大、赵虎等人,也是有些激动。两个莽夫脸色都是通红。

而更多人,则是对空千古投来崇拜之色。纵是上元境巅峰的高瘦子、矮胖子,也是如此。

极境啊!

这就是江湖中的无冕之王。

甚至,极境高手在这些江湖人眼中,比之皇上还要更为值得敬畏。

这就是极境的威望。

“好!”

赵洞庭也是大喊出声,然后用力鼓起掌来。

这刻,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空千古打败洛陀,为大宋找回颜面,这让他认识到,空千古十有**是为投效朝廷而来。

这是惊喜。

至于空千古暴露了极境的实力将会引起什么后果,他现在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反正这事估计也瞒不住多长时间。再者以大宋现在国力,其实藏不藏着空千古,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第1053章 不同年夜

元朝使臣团众人听着这如潮的欢呼声,个个脸色难看,如丧考妣。

罗宗武巴被宋皇打败,本就有些丢脸了,但好歹法王横扫无敌。可现在倒好,连法王都被碾压了。

本来是来打宋朝廷的脸,现在,反被打脸,而且是翻来覆去地打,打得啪啪作响。

王恽等人只恨不得将头塞到地缝里去就好。

可显然,这白玉广场上没那么大的地缝。

洛陀神色复杂,勉强保持风范,缓缓向着元朝使臣团众人走去。而后头也不回,直接走向宫门。

元朝使臣团众人也没脸再呆,连忙跟上。

飞龙军士卒中不乏有议论之声,大抵都在说元朝法王原来不过如此之类。

这些话,当然也落到这些元朝使臣团众人耳朵里。这让得他们脸色更是又羞又气,步伐再快数分。

很快,一行人便出了宫门去。

广场上爆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空千古带着藏剑阁仅剩的八位黑袍剑奴走到龙壁之下。

乐舞从乐无偿的怀中出来,也跟在后头。

“雁羽堂旧人空千古叩见皇上!”

“雁羽堂旧人剑十四叩见皇上!”

“雁羽堂旧人红鬼叩见皇上!”

“民女乐舞叩见皇上……”

“……”

一声声雁羽堂旧人,让得武鼎堂众人都是露出讶异之色。

寻常人或许没听说过雁羽堂,但他们这些江湖人,却是至今都还不敢忘雁羽堂当年之威。

这大宋前朝的武学机构,当初可是压得整个江湖无人敢兴风作浪啊!

铁离断早就在浑身簌簌发抖。

自从看着空千古、红鬼这些老兄弟到来以后,他的心情就始终没有平静过。

副堂主金刚陨落嘉定,这让他心伤。堂主和众兄弟赶到,则让他激动,让他振奋。

而现在空千古等人效忠,更是让他振奋激动到极致。

雁羽堂还在!

雁羽堂不仅仅只有他和无名还在继续为大宋效力。

当初的誓言,好似在耳畔回响。

今日入雁羽堂,便终生是雁羽堂之人。我等必匡扶社稷,捍卫皇室,至死不渝。

这刹那,铁离断老泪纵横。

“好,好!”

赵洞庭大笑出声,快步下龙壁,走到空千古面前,扶起空千古,“诸位前辈快快免礼!”

紧接着又道:“诸位重归朝廷,是朕之福,是整个大宋之福!”

空千古欲言又止,“皇上,之前千古滞留蜀中……”

“前辈不必多说。”

赵洞庭直接抬手打断他的话,笑道:“前辈之心,朕都理解。朕也认为,这天下,不是朕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

空千古留在蜀中的缘由,他已经听君天放说及过。

闻言,空千古动容。

赵洞庭又道:“朕以后若是有何愧于百姓之处,还请前辈及时提醒于朕。”

说着又看向洪无天等武鼎堂众人,道:“诸位前辈,都随朕到寝宫,共度这大年夜!哈哈!”

他现在心里无疑是舒爽到极点了。

金刚陨落的悲痛,也在这刻悉数被冲去。

空千古的到来,总算是将武鼎堂缺乏江湖最顶尖高手的短板给补上。

极境强者,还不算最顶尖高手?

这诺大天下,还能有人是空千古的对手么?

而众剑奴后头,乐舞瞧着赵洞庭的眼神始终没有看向自己,则是悄然又咬住了红唇。

她只以为,赵洞庭这是在生她的气。

就在这时,赵洞庭却是忽然向着她走去。

到她面前,不由分说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要是再敢偷出宫去,朕就将你送去飞龙军营和他们共同训练。”

乐舞吐吐舌头,笑靥如花。

赵洞庭带着一众人前往寝宫。同时,吩咐刘公公去武鼎堂邀请乐婵等人。

因为乐无偿和洛陀比斗是极危险的事,他便没允许乐舞过来观望。而乐舞的到来,对乐婵而言无疑将会是莫大惊喜。

等众人到得寝宫,寝宫院落内很快极为热闹起来。

有太监、宫女匆匆端着酒菜上来。

院内共摆着六张桌子,座无虚席。除去武鼎堂众人以及刚到的空千古等人外,其余人都是大宋孤苦伶仃的那些大臣。

他们为大宋奉献大半辈子,有许多人的家人就是在之前逃亡时死在途中。有很多人,遭遇较之文天祥都还要更惨。

赵洞庭自是不愿让这些为大宋呕心沥血的老人在府邸中孤零零的渡过年关。

他刚到,便举杯和众人同饮。而后便是推杯换盏,欢笑声不绝于耳。

亥时刚到,皇宫内有无数烟火冲天而起。

这让得漆黑如墨的皇宫上头瞬间如同点缀着无数的繁星。不知多少正在巡逻的禁卫驻足观望。

皇宫的年夜,越来越热闹了。

大宋,也越来越繁华了。

乐婵从武鼎堂被请来以后,见到乐舞,先是呵斥了几句,随即姐妹两却是忍不住抱头痛哭。

赵洞庭心中趋近于满足,只可惜的是,吴阿淼和白玉蟾那两个家伙不在这里。

吴阿淼不知道和泷欲躲在哪个疙瘩角落。

白玉蟾已经前往福建闽清,在那里经营他的道观。据说,金丹之道在闽清已经初露苗头。

这两个家伙,他是真正当成兄弟在看待。

酒过三巡。

张茹抚琴,韵景剑舞。

这是韵景首次在众人面前舞剑。

即便是空千古和藏剑阁诸位剑奴,也为她的舞姿所动。

原来剑舞真正有这样的魅力,能将红妆和英气如此融洽的融合起来。

韵景的剑舞极尽柔弱之美,但这柔弱中,又好似带着凌厉杀机。

等到夜色极深时,众人才陆续散去。

赵洞庭问空千古,“前辈既到长沙,以后便不再离开了吧?”

空千古只拱手道:“空千古和诸位兄弟,愿为大宋效力。”

赵洞庭得到这般肯定的答复,不禁哈哈大笑。

空千古和诸位剑奴都入武鼎堂荣耀殿。

他们中间最差的都是上元境巅峰,真武可期,有入荣耀殿的资格。

第1054章 宁入空门(1)

其后,赵洞庭免不得要问空千古,“空前辈,金刚前辈为何要入嘉定?”

空千古叹息道:“他在重庆强入极境挡洪峰,已经伤到根基,纵是不去嘉定,也没有多少寿元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恍然所悟,“原来如此……”

紧接着他便对旁侧侍候着的李公公道:“拟旨,于岳麓山上建活佛庙。”

“奴婢遵旨。”

李公公忙是答应。

他只以为,这活佛庙只是为金刚而立。

空千古、铁离断和原雁羽堂众人都是动容,有些感动道:“我等多谢皇上了。”

乐舞眼眶又红。

赵洞庭微微摇头,“金刚前辈为我朝舍身拼死蜀中绝世高手,朕为他做这点,又算得什么。”

纵是建再多的庙,金刚也无法死而复生了。

元南京路和宋荆湖北路交界处。

这里有大山横亘,没有什么重城。可以说,是个两不管地带。

群山之中,只偶有古色古香的村落。

村落中多是茅草屋,就点缀在群山之中。这种节气,群山银装素裹,尽是冰凌,充斥着冰天雪地的美感。

要从南京路入荆湖北路,只有从群山之中过。途中,不过数个集镇而已。

这些集镇较之山村自是要繁荣些,但也有限。不过楼宇数十座,且其中还很难见到黑瓦白墙的房子,多是木制。

镇内客栈也不过寥寥数个而已。

而此时,穿着灰袍的泷欲和吴阿淼师徒两,便就坐在这大山之中某集镇的某个客栈里。

哪怕是年关夜,小镇也不热闹。

没有鞭炮、没有焰火,只是熄灯的时间要比寻常晚些而已。

隐隐有香味飘逸出来的家庭,都已经算是不错的家庭。

泷欲和吴阿淼两人在这样的镇子里过年,自也冷清。两人面前都不过是碗清水面而已,上面连棵青菜都没有。

这样季节,想吃青菜都是种奢望。

不过吴阿淼却仍旧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家伙以前连野菜都嚼惯了,大概只要是煮熟的东西,便都会觉得不错。毕竟在他心中,能有牛肉下酒,便已是世间最美的美味。

泷欲却是无心去动筷子。

他面前除去清水面外,还摆着两个杯子。杯子里,都是这里特有的竹筒酒,颜色碧绿如洗。

泷欲盯着酒杯发呆。

吴阿淼时不时抬起头张望,再不靠谱,这时候自也不会去打扰泷欲发呆。

直等到他将碗里的面全部吃完,眼巴巴瞧着泷欲,泷欲才将自己的面推过去,开口道:“吃吧!”

说完眼神便又落回到桌上的两个酒杯上。

他端起杯酒,洒在地上。

然后端起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让得吴阿淼诧异,都忘记低头去吃面。

泷欲说过,他不沾酒已经有些许年了。

似是感应到吴阿淼的目光,泷欲轻声道:“他是我的师父,是我的兄弟,这辈子都是。海门寨三剑,名为断义,却是让我欠他更多。这个老和尚,前半辈子,都只负天下人,入武鼎堂以后,却是天下人都欠他的。我……欠他最深。”

他说的是谁,吴阿淼自是清楚。

他脸上吊儿郎当的意味悄然收敛许多,低声道:“既然如此,师父为何还为破军学宫卖命?”

破军学宫的人知道泷欲的底细。金刚拼死老宫主,让得他这位学宫首席供奉的处境也是尴尬。

泷欲又给自己倒酒,道:“当年若不是大宋皇室昏庸,对襄阳战事不管不顾,她不会死。这个仇,我必让大宋皇室血尝。”

吴阿淼挑挑眉毛,眼神中有些憧憬。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遇到可以让自己这般执着的女人。

然后他便也不再多说。

泷欲为何带他到这里来,泷欲没说,他也不问。

他只是跟着泷欲修行而已,就这么简单。

这家国事、江湖事,现在还不关他吴阿淼的事。

泷欲自饮自酌,过不多时,便又独自上楼。

吴阿淼仍旧坐在下面,将两碗面都吃得精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后面的剑,低声道:“老兄弟,你到现在还没有出过鞘呢!也不知道首次出鞘,将是为谁。”

而此时,同样是在这座镇子里,只是另外的客栈。

同样有几个灰袍人坐在桌旁自饮自酌。

他们个个都是神色清冷。

不知何时有人开口,“首席供奉此番可会真正为我们破军学宫出手?”

有人点头。

也有人冷哼:“金刚拼死了老宫主,他也是雁羽堂旧人。若我是宫主,定杀他而后快。”

紧接着有人反驳,“可他也是我们破军学宫老人。这些年,首席供奉为我们破军学宫做的事也不少。”

忽然有人声音变得极为凝重,“你们说,若是首席供奉向宋,此番,会不会阻止我等……”

这话说出口,整桌人瞬间安静下来,气氛突显得凝重。

过数秒,才有个看上去最老的剑客开口,“若是他敢阻拦,便将他斩杀于此。”

其余灰袍剑客俱是点头,“谨遵长老之命!”

客栈内杀机森然。

年初一。

整个长沙城自然仍旧处在热闹之中。

纵是白天,鞭炮声和烟火声也几乎没有断绝过。

赵洞庭设立国营企业,带动民间企业发展,虽然时间还不是很长,但也已经让得长沙有首批人先富裕起来。

被白雪覆盖的长沙城内街道上,茫茫的白雪上披上了鲜红的衣裳。这些,都是鞭炮bào zhà后留下的红衣。

有许多稚童成群结队在街道上跑过。

天真浪漫的笑声不断。

皇宫内内侍府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年关未过,皇上和乐婵姑娘的大婚之日却也临近。在这样的季节里,想要采买物资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乐婵姑娘乃是皇后,她和皇上的婚礼乃是国婚,却也不能降低半点规格。

于是年初的长沙城内,总是可以看到有内侍府的公公们在到处蹿动。

第1055章 宁入空门(2)

而元朝使臣团,却是在这时静悄悄离开长沙城。离去前,都未进宫向赵洞庭辞行。

赵洞庭很快便得到消息,同样也懒得去理会。

原本空千古未到,他还真对这个元朝法王有些忌惮。但现在,显然不再将洛陀给放在眼中。

年关,诸府衙都已放假,他也不用去御书房,难得享受这悠闲时光。

有张茹、颖儿和韵景在寝宫内陪着,姹紫嫣红,端得是美艳不可方物。

她们都是美人榜上最顶尖的美人儿。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前者,赵洞庭还不敢说已经做到。但后者,却马上就可以做到了。

只待得迎娶乐婵为后,他便真正可以和自己最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

乐舞丫头老老实实在武鼎堂内陪着乐无偿和乐婵。

昨夜是年关,乐无偿和乐婵两人没好怎么训斥她,但今日,这玲珑的丫头怕是少不得要挨些责骂。

为避婚而出宫,跟着金刚在外头流浪这么长的时间,这丫头的胆子也真是忒大了。

武鼎堂内某院落。

饶是乐无偿性子温和,这时候也是怒容满面,看着跪在面前的乐舞,道:“你要再敢轻易出宫,为父便打断你的腿。”

这当然只是气话。

但以乐无偿性子,都说出这种话来,自也是气得不轻了。

这让得旁边准备也训斥自家这任性妹妹几句的乐婵,都没好意思再开口训斥。

乐舞微红着眼眶,很是委屈地抬头,“女儿不想嫁那肖玉林!”

“你!”

乐无偿更是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着,“肖侄儿现在乃是天捷军军长,是我们大宋禁军不遑多让的青年将领,以后前途无量。他长得又那般俊俏,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嫁给他都得不到,你连他都不愿嫁,还想嫁怎样的男子?”

他嘴里在呵斥,眼中,却是有些些微异色划过。

知女莫若父,其实乐舞丫头的那点心事,他这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真没点察觉?

只是……

乐舞只是梗着脖子,“反正女儿就是不想嫁他。那些女子要嫁,便让他们去嫁就是了。”

乐无偿更是气得不行,“你这是让父亲失信于人?”

却没想,乐舞竟是道:“女儿以拜无得在世佛为师,遁入空门,以后只想成就菩萨尊位。反正不能嫁人便是了。”

这让得乐无偿登时是脸红脖子粗起来,“你、你竟要入佛门?”

因和洛陀比斗而受创的他重重咳嗽几声,捂着自己的胸口,“你这是要气死为父啊!”

乐婵在旁侧也是眉头紧皱,忍不住出声道:“妹妹,你不要太过任性。”

但嘴里这么说,她却是走到乐舞面前将乐舞给扶了起来。

“姐。”

乐舞红着眼睛委屈道:“可我就是想做菩萨,做普渡众生的菩萨。”

乐婵叹息,“你不懂佛。”

“我懂!”

乐舞却道:“师傅说,为佛,既是有割肉喂鹰之悟,甘为天下苍生而奉献自己。有这样的明悟,便是佛。”

乐婵哭笑不得,“纵是为度天下苍生,也未必就要身入佛门吗?”

说着声音变得轻了些,“父亲还等着抱外孙女呢!”

乐无偿适时发出轻轻哼声。

乐舞嘟着嘴不说话。

乐婵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叹息,又问道:“妹妹,你说实话。你入佛门,是要为普渡众生,而是更想逃避和肖玉林的婚事?”

“我……”

乐舞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她自己心中自然是有答案的。

这些时日来,其实金刚从未真正答应过收她为徒。她说要入佛门,要成菩萨,金刚也始终只是淡然笑之。

她心中忘不掉那个人,便难以成佛。正如金刚说自己其实并非佛,因为,他心中永远忘不掉雁羽堂众兄弟。

乐婵一双秋水眸子好似能直透乐舞的心灵,低声道:“其实……你也是爱慕皇上的,对吧?”

乐舞面色瞬间有些惊慌起来,连连道:“没,没有。”

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太过惊慌,便又偏过头去,不满道:“姐姐你乱说什么,皇上可是你的夫君。”

乐婵却是摇头,对着乐无偿施了个眼色,往房间里面走去。

“你老实在这里跪着。”

乐无偿对乐舞又呵斥了句,跟着乐婵进房。

两人在房间内坐下。

乐无偿轻轻叹息了声。

虽然这年代三妻四妾极是正常,赵洞庭更是九五之尊,后宫再多都不奇怪。只是两姐妹同时喜欢上他,这……

乐婵脸上挂着笑容,却也是有些勉强,只道:“爹,妹妹跟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比我还多,喜欢皇上,这并不奇怪。”

“可你!”

乐无偿皱眉低声道:“可你即将要成为皇后。难道还要皇上将她也纳进宫去不成?”

他微微闭上眼睛,又是叹息,“纵是你愿意,可皇上的为人你却是清楚的,他怕是不会让二丫头进宫的。而且……二丫头她和肖侄儿之间有着婚约,要是皇上让她进宫,这让肖将军如何想?纵是肖将军愿意退婚,只怕心中也会对皇上有些想法的。这将是影响大宋禁军的大事。”

君王与臣子争妻,这本来就是个笑话。

乐婵也是皱眉,“可妹妹她……她的性子倔强。若是真让她嫁给肖将军,这丫头真是会要遁入佛门的。”

乐无偿摇头不语。

对于这件事情,他显然并没有什么办法。

这年代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对乐婵、乐舞姐妹两向来溺爱得很。现在,怕是难以让乐舞回心转意了。

屋内悄然沉寂下来。

屋外,乐舞跪在地上,嘴巴高高嘟起,嘴里还在嘀咕,“反正我是不嫁那肖玉林的。”

爱情这种事情,总是难以迁就。若她心中之前没有赵洞庭,她兴许真会从了乐无偿的意思,但现在,却是如同钻了牛角尖。

直过去许长时间,屋内才又有动静。

乐婵对乐无偿说道:“爹,要不您去和肖将军说说,悔了这门婚事?”

第1056章 准备迎驾

“这……”

乐无偿显然有些犹豫,“纵是肖将军愿意,难道二丫头以后便不嫁人了?”

乐婵眼帘微垂,道:“我进宫去和皇上说。”

乐无偿摇头,“不可。皇上深爱着你,或许会答应你的请求,但你这样,却要让皇上如何自处?”

皇家,都必须是要珍惜羽翼的。

乐婵却道:“女儿不会让皇上难堪的。”

说着俏脸有些微红,“女儿也舍不得。”

在她心中,妹妹固然重要,但赵洞庭这个深植在她心中的男子,她却也绝不愿意让他难堪。

乐无偿神色微动,“那你打算如何做?”

乐婵微笑,“父亲的意思,只要女儿有办法,便愿意为妹妹和肖将军退婚了?”

乐无偿哭笑不得地摇头,“这丫头宁愿遁入空门都不嫁肖侄儿,难道为父还真看着她遁入空门不成?”

乐婵捂嘴,眼中有些些许笑意,“那女儿这便去见皇上。”

只不多时,乐婵便离开武鼎堂,向着赵洞庭的寝宫而去。

到底打算怎么和赵洞庭说,她没有告诉乐无偿。

乐婵到赵洞庭寝宫的时候,赵洞庭正在寝宫内布置新房。

他自己亲自在指挥着人布置。

便是当初迎娶颖儿、张茹进宫时,他也没这么上心过。

颖儿、张茹两女在旁看着,眼中也没什么吃味神色。皇上心中最爱的始终是乐婵,这点,她们心中都是知晓。

“皇上。”

门外有禁卫匆匆跑进来禀报:“乐婵姑娘到了。”

皇上要纳乐婵姑娘为后,这是整个皇宫上下都已知道的事。乐婵到来,这些禁卫自是不敢怠慢。

赵洞庭倒是些微吃惊,露出诧异之色,然后连道:“快些请进来。”

两人婚礼仅剩数天,按理说,这个时候乐婵不应该来见他才是。

禁卫领命,连忙又跑出去,很快便带着乐婵走进。

赵洞庭走到乐婵面前,问道:“婵儿,有事?”

乐婵瞧着满院子的人在忙活,欲言又止,“皇上,咱们能不能借步说话?”

赵洞庭便更疑惑,拽着乐婵的手便往院外走去。

直到离着禁卫都有些许距离,他才又问:“你要说什么事?”

乐婵羞红着脸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吟,“乐婵想在出嫁之日带着妹妹进宫,让她做陪嫁丫鬟。”

这年代豪门贵族若是有女子被纳入皇宫之中,带陪嫁丫鬟乃是常事。说是陪嫁丫鬟,其实也就是暖床丫头。

以往时候,陪嫁丫鬟被皇上宠幸,然后怀上龙胎也得封贵妃的,并不在少数。

赵洞庭满脸愕然,“这……这怎么行?”

乐婵道:“可是乐舞丫头她不愿嫁给肖将军,为此宁愿遁入空门。皇上,难道你真正不明白乐舞的心么?”

赵洞庭默然。

乐舞对他有意思,他自是感受得到。只是从始至终,他都在逃避而已。

好几秒,他才对乐婵说道:“可你是朕的皇后。”

乐婵轻轻咬着唇,也是沉默,然后道:“可我总不能看着她真正遁入空门的。若是她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入宫,如此也能避免皇上你和肖将军之间的尴尬。至于皇上你会不会真正和她……咱们可以以后再说,不是么?”

赵洞庭眉头紧皱,还是难以做出抉择。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将乐舞也给采摘了,而是,若是乐舞进得后宫,自己若是始终不管她,貌似也不妥。

难道让乐舞如那些老嬷嬷们那般,在皇宫之内孤独终老?

可要是自己将她采摘。想到这里,赵洞庭便觉得有种深深的罪恶感自心头泛起。

他最终还是回绝道:“朕觉得不太妥当。要是乐舞丫头进宫,朕……朕以后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才好。”

乐婵却是盈盈跪倒了下去,“算乐婵求皇上了。乐婵……并不介意和妹妹共同伺候皇上。”

赵洞庭满脸苦色。

时间转眼便到正月初七。

长沙城内新年的热闹氛围才刚刚淡去,皇上大婚的喜庆便又蔓延整个城池。

这是普天同庆的事情。

后宫终要有主。

整个长沙城内都是张灯结彩,百姓们感激赵洞庭对大宋的改变,个个都在自家窗户上贴着大大的喜字窗花。

这些窗花和还没撕扯下去的红色对联相互映衬着,便更是显得要喜庆数分。

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皇宫内更是到处都挂着红灯笼。

酒宴早就在大殿前广场上摆开。皇上虽然说过不要铺张浪费,但纳后是大事,再如何从简,也绝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更何况还有个太后娘娘呢,太后娘娘可是说了,皇上和皇后的婚事要隆重操办。

这长沙城作为大宋国都,皇城之内上得品阶的官吏总是不少,这些人,可都是要赴宴的。

前两日,皇上便和太后以及诸多大臣已经到太庙祭拜过。纳后,只差行礼。

而在南京路和荆湖北路交界处的大山之中,那些镇子原本就淡薄的过年氛围,这时候已经是全然消去。

有信阳城。

这座城池是大宋和元朝接壤最近的城池,以前设有信阳军。现在,由苏泉荡苏元帅麾下的天立军在驻扎。

天立军军长刘再远虽不是信阳城内安抚使,但却是信阳城内最具实权的人物。

区区信阳军守军,论威势,自是和天立军这等禁军相去甚远。

而这日,刘将军却是身披甲胄,带着众多将官士卒早早就亲自在城头候着,好似在等某个人。

这让得信阳城内不少人都感到奇怪。

整个荆湖北路,除去节度使等人之外,貌似没谁能让得刘将军摆出这般低的姿态。

直到有数百骑在尘土飞扬间匆匆到得信阳城外,那些疑惑的人才总算了然。

原来是在等候镇北军区的代理元帅苏泉荡苏元帅。

苏泉荡穿着银甲,背后系着红色披风,威武不凡。在荆湖北路,他应该是当之无愧的最具备实权的人。

眼下大宋共有七路,军区却只有四个。哪怕是这荆湖北路的节度使大人,地位较之苏元帅也应该是要差些。

第1057章 谢后之心

至于苏元帅前头挂着的那代理两字,已经被人下意识的抹去。

苏元帅可是大宋禁军中能和岳元帅齐名的年轻将领,只待立些军功,这前面代理二字,铁定得被皇上顺理成章的摘去啊!

正当观望的人群准备迎接苏泉荡入城时,这时,却只见得苏泉荡和刘再远匆匆说了几句,大军竟是就此沿官道远去。

足足千余骑,个个披着银甲,很快就消失在官道尽头。

这让得那些观望的人俱是懵了,疑惑得很。

苏元帅怎的这般来去匆匆?

甚至有人想,莫不是要和元朝发生战事?

可两朝已经签订议和协议,要是打仗,除非是哪方先出尔反尔,不顾协议还差不多。

在信阳这种偏远之地,这些百姓和小吏们自是不知道,恭帝赵显和谢太皇太后等人已经被元朝给送回来了。

两国准备在信阳城往北百里处进行交接。

这里是两国接壤之地,稍微偏向大宋。从国界上说,是属于大宋之地,但实际情况只是两不管。

骑兵队伍中,苏泉荡和刘再远两人俱是神色严肃。

迎回恭帝和谢太皇太后等人,这于整个朝廷而言都是大事,容不得有半点疏漏。

在信阳北百里处,直到这信阳城,刘再远都按照苏泉荡的安排,早就在沿途布置有诸多暗哨。

而与此同时,在那茫茫大山之中,也有千余元军士卒在蜿蜒前行。

他们的军服样式和大宋禁军有很大的区别。

头顶上缨盔多数插有羽毛。不是如同大宋禁军这样的红色,而是黄色。

军伍中,有数十衣衫褴褛的人。其中有青年,有老妪,甚至还有孩童。

他们,自然都是这大宋的皇亲国戚。

当初谢太皇太后向元朝乞降,整个大宋皇室除去赵昺、赵昰两人,几乎被元朝给一网打尽了。

此刻,他们这些人脸上都有着深深的疲态。

纵是到了蒙古高原以后,他们生活算不得好,但也没怎么吃过这种跋山涉水的苦头。

只是看着周遭凶神恶煞的元军士卒们,却是又没敢说什么。

在蒙古高原数年,已经让他们学会了逆来顺受。

在大宋,他们是皇亲国戚,赵显更是皇帝。但在元朝,他们却是连屁都算不上。

虽然个个都被封有爵位,但说白了,就是奴隶。

谢太皇太后老态龙钟,被两个人搀扶些,脚下已经隐隐见得血迹。

可这刻,看到眼前的青山绿水,这位老妪,眼睛里却是充满激动,甚至有要流泪的迹象。

终于……

终于回来了。

其实她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够再回到大宋,却没想,赵昰那个之前并不被她放在心上的后代,竟是有这般大的能力。

想到此处,她不禁扭头向着后头的赵显看去。

论年纪,赵显其实较之赵洞庭还要小上两岁。他长得颇为英俊,只是脸上却仍旧有着些许稚气。

他和赵昺、赵昰,都是宋度宗赵禥的儿子。

而宋度宗赵禥据说先天智商就有缺陷。

这个人原本是荣王赵与芮与其正室李氏的陪嫁侍女黄氏所生,黄氏因担心自己身份低贱,生出来的儿子没有出息,便偷偷服用过堕胎药,只是没有成功。赵禥终究还是出生,但可能是受到药物影响,这让得他到七岁才学会开口说话。

或许,赵禥是真正的受命于天。

不仅仅堕胎药没能阻止他降临这个世间,其后,他还被没有子嗣的宋理宗给收为养子。

虽是智商有缺陷,却仍旧止不住他先建安王,其后永嘉王、忠王,最后更是被立为太子。

没几年,宋理宗驾崩,更是得登大宝,改年咸淳。

大宋有了弱智天子,其后被元朝灭亡,似乎也就是顺理成章的实权。

赵禥极是信任佞臣贾似道,让得山河飘零。襄阳,就是在他手里头失去的。

然后不长时间,他便撒手而去。仅仅留下赵昰、赵显、赵昺三子。

其中赵昰,也就是现在的赵洞庭年纪最长,乃是杨淑妃所生。

赵显更要根正苗红,乃是赵禥的全皇后所生。

赵昺则是俞修容所生,论年纪,最小。论出生,连赵昰都不如。修容,不过是贵妃始终最低级的而已。

本来,当时大宋众臣对立谁为皇位继承人还是有些争论的。其后,是谢太皇太后说按先嫡后庶、先长后幼的宗法制度,又得到贾似道的支持,便让得赵显成为了大宋的皇帝。毕竟,先嫡后庶在前,而先长后幼在后。

赵显虽然年纪较之赵昰要小,但成为皇帝似也说得过去。

他登基后,是由谢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这时,南宋其实已经处于危亡之际。

而在这种情况下,是文天祥为南宋留下两个火种,既是赵昰和赵昺。

他请求谢太皇太后任命赵昰和赵昺分别为吉王、信王,镇守福州、广州。

谢太皇太后答应了,封赵昰为益王,任福州通判。赵昺为广王,任泉州通判。

她之所以答应,可能也是瞧着赵昺和赵昰两人不顺眼而已。特别是赵昰,他还是有着支持他为帝的老臣拥护的。

却没想,赵显登基不到两年,临安就被元军主帅伯颜攻破。谢太皇太后和皇帝赵显、全太后等人都被一股脑掳到了元朝去。

赵昰还是成了皇帝。

然后,便有了流连海外,有了赵洞庭重生硇洲岛,再为这大宋打下浩瀚疆土。

这,便是赵洞庭附身到赵昰身上以前,赵昰所经历过的事情。

这刻,谢太皇太后心中无疑是有些复杂的。

在她想来,赵昰既然能够于垂危之际再度带着大宋走向兴盛,那定然是个极有才能的人。而这样的人,会不记恨她当初立嫡不立长么?

现在已为太后的杨淑妃心中又是如何想?

不仅仅是赵洞庭、陆秀夫等人觉得赵显等人回朝以后会很尴尬,谢太皇太后这些人,心中其实也是这般觉得。

一个国家,总不可能有两个皇帝的。

第1058章 小镇杀戮(1)

谢太皇太后深深看着赵显,这位自己最为钟爱的孙儿。

心里,在犹豫着。

她在想,是认命由赵昰继续做皇帝,还是回到朝中以后拉拢旧臣逼赵昰退位,再让自己这位最钟爱的孙儿称帝。

赵显性子软弱,她是知晓的。若他称帝,她仍旧可以垂帘听政。

而赵昰继续为皇,怕就根本轮不到她指手划脚了。

深深瞧了赵显两眼以后,谢太皇太后的眼神又不着痕迹向着旁边扶着自己的全太后看去。

全太后年纪较之杨淑妃还要稍稍小些,也是个美人。只是风餐露宿,此时难免要失去几分颜色。

她,定然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继续做皇帝的。

谢太皇太后收回目光以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中似有定论。

真尝试过垂帘听政,大权在握的滋味,便难以忘怀了。

这位在南宋末年大权在握的女人,终究还是决定棋行险招。她觉得,以自己在朝中威望,只要拉拢旧臣,应该还是有很大希望。

且不说其他官员,就说现在大宋分别执掌文武quán bing的文天祥、陆秀夫两人,曾经哪个不是对她言听计从?

想到此处,谢太皇太后心中便更觉得多了几分底气。对赶到长沙,也就更有几分浓浓期盼。

众人随着元军军伍,继续在山道上前行着。

谢太皇太后似是多了几分力气,也不再让全太后搀扶,甩开她,走得意气风发。

黄昏至。

他们终于是到得一镇子里。

虽然军中带有干粮,但难得遇到这样的镇子,军伍少不得要在这里过夜。待明日再继续赶往信阳。

元军士卒领头的统领带着众人进镇子以后,登时让得镇子里面鸡飞狗跳。

强抢民女,纵火烧屋,这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虽然现在两国议和,他们没有屠镇的胆量,但抢几个民女泄泻火,总不至于让两国大动干戈吧?

这将领就是南京路内将领,知道这地方其实还是属于两不管地带。

镇子里,有女人的惨叫声响起来。

元军士卒们就在街道上四仰八叉坐着,啃着干粮,听到这些声音,却只是笑得更为开心。

谢太皇太后等数十大宋皇室中人蜷缩在角落里,也是啃着干粮,不敢说话。

全太后几次看向谢太皇太后,却都是欲言又止。

赵显是她的孩子,她当然想赵显继续做皇帝。只是,这必须要得到太皇太后支持才行,光是她,还没有这样的能量。

谢太皇太后很是精明,似是感应到她目光,轻轻开口道:“放心,显儿才是顺应天命的皇帝。”

全太后听得这话,悄然舒口气,便是真正放心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些许笑容。

可就在这个时候,自镇子深处,却是有两人缓缓走来。

两人都穿着灰袍,前面那人脸色冰冷,两鬓些许斑驳,稍后那人则是个青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而两人背后露出的剑柄,足以显露他们剑客的身份。

这让得元军士卒也不禁是有些忌惮起来,许多人都悄然握住了旁边的兵刃,站起了身。

但他们,却好似并未被两个灰袍人放在眼中。

脸色冰冷那人,仍旧脸色冰冷。玩世不恭那人,脸色仍旧挂着让人讨厌的笑容。

直到距离元军士卒不过数米。

就在那元军将领要开口喝止之际,两人才算止步。

前头那人自是泷欲,他眼神看向蜷缩在角落的皇室众人,清冷开口道:“前来迎接恭帝回朝。”

元将皱眉,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语,“你是何人?这里可不是说好的交接地点。”

泷欲却只道:“这你休管,只将恭帝交与我便是。”

这自是让得元将大怒。

他接到的命令,可是在信阳城北数十里处的黄峰岭和宋军交接。

这两人只怕是来劫持这些宋朝皇室的。

立时,他便将腰间弯刀给抽了出来,喝道:“弟兄们,杀!”

泷欲背后承影剑豁然出鞘,他冷哼,身后浮现残影,眨眼间便杀到元军群中。

剑过无痕。

并没有想象中大肆搏杀的混乱场面发生。

泷欲的身形动若脱兔,剑芒忽闪忽显,只杀眨眼便掠到元军群中深处,直直掠向谢太皇太后等人。

那元将仍然举着弯刀,嘴巴张合,但是却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脖颈上有血痕出现。

刚刚这刹那,他已然被泷欲用承影剑给割破了喉管。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再活下去。

而如他这般的元军士卒,还有十余人。

不成军阵,他们这些寻常将士中,没有谁能挡住泷欲的步伐。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极强意境自泷欲体内弥漫而出。

这便好似是种浓浓的威压。

在他旁侧十余米范围内,元军士卒尽皆露出失神之色。但脸上,却自然而然浮现出惊骇之色。

只有吴阿淼那家伙,虽也处在意境笼罩范围之内,却仍旧是吊儿郎当。

这家伙竟似不受泷欲的意境影响。

他的剑意已经到得何种境界,让人难以估量。

雪屑纷飞。

随着泷欲的移动,街道上覆盖的白雪纷纷扬起,随他而动。肆意磅礴,将他周遭许多元军士卒都笼罩在内。

稍远处的元军士卒尚且还在冲杀,但在他周围,这些元军士卒却是静若木雕。

大宋众皇室早已是吓得面无颜色。

他们蜷缩在角落里,身前虽有元军士卒护卫,却没能让他们感觉到有任何安全感。

众人相互依偎,簌簌发抖。赵显紧紧躲在全太后的旁边,还有襁褓中的孩子在哭泣。

堂堂皇室中人,沦落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可悲可叹了。

但他们再害怕,再狼狈,却也没能让得泷欲的杀气减免半分。

他身若游龙般穿过元军士卒人群,手中承影剑不知斩杀多少人,随着数个元军士卒倒地,他的身影彻底出现在谢太皇太后等人面前。

有皇室中人止不住嘤嘤哭泣。

第1059章 小镇杀戮(2)

谢太皇太后到底是执掌过大权的,这时候勉强稳住心神,眼中带着复杂之色,问道:“是赵昰让你来杀我等?”

泷欲却并未答她。

如同透明玻璃,只能见到些许寒芒荡漾的承影剑贴着谢太皇太后的脸庞掠过。

森然的杀气将这位曾经掌握着大宋最高权力的女人吓得差点尖叫。

地面上。

白雪上呈现出承影剑的影子。

剑影在地面上掠过数十功夫距离,便忽然顿住。

有闷哼声。

随即,剑影撤离。

恍若有许多水滴从空中低落,在白雪地上浮现影子不过瞬息,便掉落在地上。

是一滴滴的鲜血。

雪花在蓬松的雪地上很快绽开。

有尸体颓然栽倒。

是赵显。

“走。”

泷欲冰冷的身影紧接着响起,整个人瞬间蹿起,向着旁侧屋顶掠去。

无数元军士卒傻眼。

“啊……”

直到这时,众大宋皇室这才惊醒,惊叫连连,脸色惨白。

皇上……

皇上竟就这般死了。

全太后面无血色,瘫坐在地。

笑眯眯的吴阿淼也掠上屋顶,然后跟着泷欲的身影迅速远去。

元军有士卒在街道上追击,但不过数十米,便只能认命地停下脚步。他们根本追不上身形飘忽的两人。

纷乱过去。

原地仅留下上百具尸首。

“显儿啊……我的显儿啊……”

过数十秒,全太后忽的嚎啕大哭。

得到谢太皇太后的认可以后,她已经在坐着重登太后宝座的梦,却没想,自己的儿子竟会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随即她好像想起什么,囫囵爬到谢太皇太后面前,哭道:“太皇太后,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谢太皇太后处于失神之中,没有说话。

做主?

她如何做主?

刚刚泷欲的剑已经将她的胆子都吓破,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满脑子如同浆糊。

能留下这条命,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不知道,这刺客到底是赵昰所派,还是另有他人。但即便是赵昰,她也不敢如何。

赵显已死,她已经没有再和赵昰争权的本钱。因为,她只是太皇太后,最多也只能垂帘听政。

而赵昰英明神武,会让她垂帘听政么?

元军士卒们终于勉强稳住,但看着栽倒在地上,脖子还在淌血的赵显,却也是束手无策。

而这时,又忽有数个灰袍剑客到。

这数个灰袍剑客来势极快,没有任何多话,刚掠到人群前面,便直接展开了杀戮。

他们个个都实力强横,不在真武境之下。

元军士卒尽不能倒,只是短短时间内便是血流成河。

索性有将领还记得自己等人此行的任务是什么,连忙呼喝士卒,拱卫着失神的大宋皇室众人匆匆逃离。

远处。

泷欲和吴阿淼两人已然掠到镇子外头,见后头没有追兵追击上来,便不再继续飞掠。

吴阿淼有些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泷欲,头句话便问道:“师父,你怎的不将他们都杀了?”

泷欲道:“不需我杀,自然会有人动手。”

“哦。”

吴阿淼点点头,便也不再追问这事,只是又道:“那咱们接下来去哪?”

泷欲淡淡吐出两个字:“常德。”

这让得吴阿淼不禁有些疑惑,“常德?咱们不回去破军学宫了?”

泷欲道:“当初襄阳之失,全是因为赵禥无能。现在我已斩杀赵显,这仇,也算是报了。我和破军学宫也不会再有干系。”

“可他不是还有两个儿……”

吴阿淼嘴里嘟囔,却是忽的想起什么,连忙住嘴,只笑嘻嘻,“呵呵,那咱们就去常德。只是师父,你为何会要去常德?咱们又去常德做什么呢?”

泷欲看向远方,目光深邃,“开个粉馆。”

吴阿淼有些发懵,“师父……您会下米粉嘛……”

泷欲只淡淡道:“你的手艺不是不错吗?”

吴阿淼神色僵硬。

夜色悄然降临。

镇子里安静下来。

在之前众人驻足的镇子街道处,白雪地面尽被鲜血染红。

尸体横陈,到处散落着兵刃。

几个灰袍剑客这时已然不见踪影。

元军上千士卒,有数百个死在这里。躺在皑皑的雪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镇子里的百姓终于敢走出来,看着这幕,个个眼中都是浓浓惊惧。

谢太皇太后不在这。

他们被元军士卒拱卫着,跑出镇去以后,现在已不知道在哪里。

寒风簌簌,但想必,他们此时的心比这寒风还要更冷。

赵显死了。

他们的希望,没了。

终到天亮。

仅剩的零零散散的元军士卒不知道又从群山之中哪里冒出来,出现在荒芜山道上,披荆斩棘,带着谢太皇太后等人继续向信阳城方向行。

赵显的尸体,没人去管。

他们都不敢再回去那个镇子,怕那几个灰袍剑客还在那里徘徊。

大宋前任皇帝怕是最终要落得个被抛尸荒野的下场。那么多死人,镇子里的百姓未必会肯费力气全部将他们埋葬。

全太后已经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嗓子,这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显得异常沉寂。

谢太皇太后也是始终闭口不言。

而其余皇室中人,连个亲王都没有,自是也不敢开口。这刻,能够活着都已经觉得侥幸。

到得接近正午时,他们终于赶到离信阳城近百里远处的黄毛荡。

黄毛荡是座山,山上遍布及腰高的黄草。

只是这时,整座山也都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

山脚处,可以见得大军林立,旌旗招摇。其后,是连串的密密麻麻脚印。

宋字军旗。

元军士卒在看到这大宋禁军以后,尽皆驻足。

谢太皇太后等人眼中终于爆发出光彩,但随即,又悄然隐去。

赵显的死,让得他们对回到大宋,已经再没有最初的惊喜。

苏泉荡、刘再远两人身披银色甲胄立在军前,威风凛凛,在元军士卒从山后出现的瞬间,眼神便落在他们身上。

第1060章 乐婵为后

不出意外,瞧见那被零零散散元军拱卫的谢太皇太后等人。

苏泉荡并未下马,也并未出声大喊。

大宋尚且是谢太皇太后当权事,他年岁还不大。那时候也远远说不上位高权重,便也不觉得如何黄恩浩荡。

他苏泉荡,是在新皇执政以后才直步青云的。不出声大喊,是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恭帝。

难道又叫恭帝皇上?

那样,在长沙的皇上该会如何想?

而此时,在长沙城内,自然是热闹非凡的场面。

这热闹从天色未明时就开始,持续到现在,还没有丝毫要淡去的迹象。

大宋终于出现皇后了。

赵洞庭几乎整夜未眠,天色刚刚亮的时候就带着数百甲胄鲜亮的飞龙军士卒从寝宫赶往武鼎堂。

在武鼎堂内经过诸多礼节以后,终于带着大红花轿往大殿行。

乐婵蒙着大红盖头,坐在轿子里面。前头是数百宫女撒花,还有数个两腮沱红的媒婆在大红花轿旁搔首弄姿,扭动腰肢。

乐舞丫头也跟在旁边,娇俏玲珑。脸上挂着笑容,但细细瞧去,眼神中又好似有几分幽色。

武鼎堂等众人跟在后头,乐无偿春风满脸。听着旁边众人的恭贺,连连拱手还礼。

他这辈子之前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竟然能够成为皇后。

再看在人群最前头的赵洞庭,眼神便少不得要更为亲切几分。

对这个亦徒亦友,同时又是这大宋皇帝的青年,他心中自是万分满意的。

赵洞庭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行在最前面,甚是风流倜傥。

终于娶得自己最心爱的姑娘进宫,虽然这只是个仪式而已,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如何都止不住。

连连回头看向大红花轿,每瞧一眼,脸上笑容便又要更为浓郁几分。

围墙之侧,尽是举着旗帜的禁卫。

这些旗帜都充满着喜庆。

赵洞庭所到之处,便有禁卫连忙点燃鞭炮。

鞭炮声不绝于耳。

烟雾中,红色的鞭炮衣洒落在地上。让得这被白雪覆盖的皇宫充满喜庆氛围。

随着太监的一声声喊,不知不觉,便到皇宫大殿前面。

在长沙城内的大宋文武百官这时候自是都已经汇聚到大殿前面,见赵洞庭到,尽皆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洞庭下马。

等后头乐婵的大花轿到,他走到大花轿前。

乐舞轻咬着唇,轻轻拉开花轿红色的门帘。里面,乐婵端坐,双手轻轻搭在腰间,红唇微微抿着,体态婀娜。

看得出来,她现在是很有些紧张的。

“婵儿……”

赵洞庭轻轻喊了声。

乐婵从花轿中伸出了手,玉指修长而纤细。

若说容貌、气质,乐婵或许较之张茹稍有不如,但论手,她的手却是赵洞庭所见过女人之中最漂亮的。

赵洞庭伸手将乐婵的手握住,有些冰凉。

虽然以乐婵的修为,已经可以寒暑不侵,但赵洞庭还是很自然地将她的手放到嘴前,呵了呵气,又用双手搓了搓。

“皇上。”

乐婵娇滴滴喊了声,差点忍不住将红盖头掀了起来。

赵洞庭乐呵呵地答应,握着她的手,将她从花轿内扶出来。

“叩见皇后娘娘!”

群臣再喊。

从赵洞庭前往太庙祷告祖宗的那时候起,其实乐婵就已经是这大宋的皇后娘娘。

“朕!”

赵洞庭牵着乐婵,放眼扫过众人,意气风发大喊:“有皇后了!”

这刻,他的心境是圆满的。

体内内气似是受到心境牵引,自然而动。又是一颗窍穴亮起。

这恰恰是上元境初期的最后一颗窍穴。

赵洞庭微怔。

没想过,自己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的升入上元境中期。

然后,他就这般牵着乐婵的手,向大殿行去。

龙壁之上,杨淑妃、颖儿、张茹几女巧笑嫣然。

大宋皇宫一片喜庆。

烟花漫空。

鞭炮不绝。

宫外鸣炮九十九响,声声震耳,响彻整个长沙城内外。

大宋景炎十年,皇上纳民女乐婵为后。

画面再回到黄毛荡。

元军士卒瞧着天立军军阵严谨,杀气森森,不敢靠近。

以前有民谚云,元军铁骑不过万,过万便无敌。但这句话在大宋以天罡为号的禁军出现以后,已然被打破。

现在天下公认最强的军队乃是战无不胜的大宋禁军。

更何况这些元军不过是南京路守军,还远远比不得元朝真正的精锐。他们会对宋军忌惮,也就理所当然。

用些微紧张的目光看着宋军许久,元军中将领挥挥手,士卒们便让开道路去。

谢太皇太后等数十衣衫褴褛的大宋皇族向着天立军军阵亦步亦趋。

终到阵前。

元军仅剩的百余士卒便立刻折返离去。

在苏泉荡令下,终有大宋禁军冲上去,迎接谢太皇太后等人。

苏泉荡也终于下马,跪倒在地。但始终,没有呼喊。

后头刘再远以及天立军士卒们纷纷跟着下马跪倒。

谢太皇太后看着这支军容齐整的大宋禁军,眼神有些出神。

她曾掌控大权之事,国内根本没有这样精锐的军队。很难想象,短短数年,大宋禁军竟然能够有如此气象。

而苏泉荡,她以前也是见过的。

之前尚且只是个毛头小子,因其叔父苏刘义的关系,才在殿前司担任职司。现在,竟也已经成长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八年了,足足八年了……

谢太皇太后油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任由军士搀扶着,带着众大宋皇室走到苏泉荡面前。

在面对这以前并未太被她放在眼中的毛头小子,纵是她,也不便显得太过傲慢,牵强扯出些许笑容,道:“苏元帅请起罢!”

这句话里,好似含着太多太多的感慨。

苏泉荡抬头,人群在大宋众皇室中人身上飞快掠去,然后起身。

他脸上带着些许疑惑,问道:“敢问太皇太后,恭帝……何在?”

第1061章 红被醉人

他没有直接称赵显为皇上,而是称恭帝。这足以表明,若是两皇争位,他大概还是会要站在赵洞庭那边的。

大宋,没有赵洞庭不行。

这点或许文官们的体会不是太深,但他们这些被赵洞庭提拔起来的将军,却是个个都心知肚明。

没有皇上研发的新式武器和甲胄,没有皇上的治军、练兵之法,大宋禁军绝对不会有现在的气象。

叔叔苏刘义会如何想,苏泉荡不知道。但他扪心自问,自己定然会拱卫新帝。

谢太皇太后心中轻轻叹息了声。

她又岂能从苏泉荡的称呼中听不出来些许端倪?

这刹那,她仿佛觉得自己是有些小瞧赵昰,也有些高估以前自己在朝中的威望了。

不过现在再计较这些,显然也已经没有任何必要。

在全太后低声的哭泣声中,她开口道:“恭帝已经于昨日傍晚遇刺身亡了。”

苏泉荡怔神,脸上霎时浮现极为震惊之色。

这震惊之色自是没有半点虚假。

旁侧,刘再远等人亦是如此。

紧随其后,苏泉荡惊声问道:“恭帝怎会遇刺身亡?谁出的手?”

他们的表情,自是都落在谢太皇太后等人的眼中。

谢太皇太后深深瞧着苏泉荡,最终还是摇头,“不知其身份,是一个灰袍剑客。”

苏泉荡紧皱着眉,自也不会因此而联想到泷欲身上。

恭帝竟然死了。

他心中没有来悄然松口气,但又凝重,不知这将会给大宋带来何等的影响。

然后他又问道:“恭帝是在哪遇刺的?”

谢太皇太后指向后头,“从这里往北约莫二十余里的一个小镇上。”

“上马!”

苏泉荡挥qiāng上马,大声下令,然后看向旁边刘再远,“刘军长,你带领五百亲卫护送太皇太后、太后回城!”

再看向后头大军,又是大喝:“留刘军长五百亲卫,其余人跟随本帅!”

说罢,便拍马,向着前面而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上从长沙传来圣旨,让他迎接谢太皇太后、恭帝等人回朝,他却没想,还没接到恭帝,恭帝就已经遇刺。

这可以避免两皇争位不假,但他苏泉荡,却也是妥妥的失职。

数千骑兵浩浩荡荡远去。

雪地上,留下密集的马蹄印。

谢太皇太后回头,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眼神更是深邃。

然后,他们一行人便在刘再远及五百亲卫的护卫下,上得马车,向信阳城方向而去。

马车颠簸。

马车内皇亲国戚们心中麻木。

苏泉荡带着数千骑兵如风卷长龙般,在多不时后便到得那泷欲以及破军学宫数名长老大开杀戒的小镇。

元军士卒的甲胄和兵刃都已经被镇内的百姓们给扒走了,并且有百姓已经在开始将这些尸体抛到荒山野岭中去。

已经等过半日的时间,看来元军也不会再过来给他们这些袍泽收尸了。

而就在这时,苏泉荡带着数千铁骑赶到。

他们直冲冲席卷到镇内街道上,看到前面遍地的尸首和正在忙活的百姓,齐刷刷的都勒住了马。

苏泉荡眼神冰冷。

镇内百姓们忙不迭都扔下手中的尸体,跑到街道旁边去。看着这支如洪流般的铁骑,脸上尽皆露出敬畏之色。

赵洞庭在国内施仁政,善待百姓,但在这种年代下,再好的政策,也难以蔓延到这种偏远之地。

苏泉荡也不理会这些百姓,翻身下马,向着那些尸首走去。

其后有天立军士卒跟着下马,跟随在他后头。

苏泉荡一双靴子很快便被血水浸染,但他好似并无察觉,眼神只是在地上一具具尸体上扫过。

终于,见到躺在角落里的赵显。

赵显是头朝地栽倒的,只是他的服饰还是和元军士卒不同。

苏泉荡瞧见他以后,快步走过去。但看着赵显脑袋下面那滩血液,却也明白,恭帝已经不可能还活着了。

他走到赵显尸身旁侧,掰过赵显的脸。

此时,这位大宋前皇帝的脸上自是已经没有任何的血色,苍白无比。因埋在雪地中时间过程,还隐隐有些发紫,眉毛上结着冰凌。

苏泉荡当然见过他,这刻,心中矛盾得很,也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他淡漠开口:“护送恭帝遗体回朝。”

跟在他后头的士卒们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

他们都没见过赵显,且大多都是在赵洞庭光复大宋以后才入伍的。对赵显,并没有太多概念。

有个魁梧走上前,将赵显的尸身背在背上。

苏泉荡眼神扫过众镇内百姓,也不说什么,走回到战马旁,翻身上马,“走!”

然后,便就又带着大军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他们赶上刘再远那帮人时,刘再远等人还未回到信阳城内。

因有数十里远距离,少不得又要在途中小镇过夜。

只是这夜,并没有再发生刺杀事件。

苏泉荡没有去殷勤伺候谢太皇太后等人,谢太皇太后等人也老老实实,竟是没有摆皇亲国戚的谱。

长沙城内依旧热闹。

哪怕是到这夜里,宫中的鞭炮声和烟火也仍旧没有断绝。

虽然现在大宋国库并算不得富裕,但赵洞庭自也不会迂腐到连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成婚都去节省。

再者,太过节省,说不得反而会在民间引起什么舆论。

现在大宋可正是欣欣向荣,迈向盛世的时候。皇上大婚都寒酸,百姓们心中会如何想?

寝宫内,张茹和颖儿两女都已经各自回了房间。

乐婵的新房内,乐婵端坐在床榻上。

乐舞丫头俏生生站在旁边。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乐婵几次都想要揭开红盖头,却被乐舞止住。她说,这红盖头得由新郎官揭开,若不然不吉利。

赵洞庭在大殿内陪着陆秀夫、苏刘义等文武大臣、武鼎堂众人,以及从靖州赶过来的百草谷老谷主覃香等人喝得有些微醺,终于散了酒席,带着几个太监前往寝宫。

第1062章 江湖动荡

他是真高兴。

经历过上辈子被女人背叛的事,便更加觉得真情难能可贵。

寒风吹过,让得行走在回廊之中的他酒意飒然清醒些许。

赵洞庭偏头看着夜空中绽开的灿烂焰火,嘴角勾勒出些许笑容。笑容很浅,笑意很浓。

原来这个年代的夜,这般美丽。

皇宫大殿内欢笑声、推杯换盏声还隐隐约约再传过来。

“盛世,盛世。若要齐家,且要安国。”

赵洞庭嘴里喃喃几句,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继续向着寝宫走去。

旁侧,刘公公眼中隐约露出笑意。

皇上刚刚说的话,他却是都听清楚了。

大宋能有这样的皇上,是大宋的福气,是黎民的福气。

这个为大宋皇庭操劳数十年,也瞧尽了大宋兴衰起落的老奴,也偏头瞧了瞧夜空。这刻,油然对上苍生出几分感激。

没谁想过,大宋在被元朝逼迫到硇洲那样的荒岛上之后,竟然还能够起死回生的。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现能和元朝分庭抗礼的局面。

落在赵洞庭身后数步的老太监心里低语,“恭帝,您回来,还不如回不来啊……”

赵洞庭到寝宫以后,刘公公等人在院外驻足。

赵洞庭径直走到乐婵的房间门口,脚步仍是有些晃悠,脸色通红,推门而入。

床榻上的乐婵似是感应到什么,轻轻发抖。

乐舞双眸看向赵洞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若是此时成为赵洞庭皇后的是其他女子,她定然是艳羡嫉妒的。但此时坐在床上的,却是她的姐姐。

这便注定,有些话她不能说出口。

姐姐让她陪嫁丫鬟进宫,意思,她明白。但是,她却是不太愿意接受。

“皇上。”

对着赵洞庭盈盈施礼以后,乐舞便不打算在房间内多呆,向着门外走去。

赵洞庭看她的眸子亦是有些复杂,但终究没有出声将她叫住。

他现在也有些不清楚,自己心中对乐舞这丫头到底是含着怎样的感情。以前只是当成妹妹看待的,但现在,仍是如此么?

乐舞将门掩上了,花容消失在门后。

赵洞庭心中轻轻叹息,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瞧向乐婵,向着乐婵走去。

到得床榻前,又是轻轻喊了声,“婵儿。”

这声喊,带着深深的爱怜。

乐婵轻轻低下头去。

这日,她也期盼许长时间了。但真到这刻,却也难免很是害羞。

赵洞庭拿起床边上摆着着金称杆。

便是他,此刻也是有些小心肝怦怦乱跳。

浑身内气,也压不住他现在微微发抖的双手。

轻轻挑起红盖头,有绝世容颜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夜的乐婵,真是美艳到了极致。

那艳红如火的唇,清澈如水却又含情脉脉的双眸,以及因为些许紧张而微微蹙起的眉。

赵洞庭不出意外瞧得傻了。

乐婵瞧了眼赵洞庭,见他火辣辣的眼神,忍不住害羞,又低下头去。

赵洞庭总算是回过神,轻声道:“婵儿,以后你便是朕的女人了。”

佳人轻咬唇,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赵洞庭弯腰,向着美人红唇吻去。

有些温热,还有着淡淡的芬芳。

乐婵嘤咛。

这夜其后发生的事情,自是不必多提。

乐婵显然没可能在这夜来例假。如果是这样,卿天监那些算命的估计都得被赵洞庭骂得狗血淋头。

那也太煞风景了。

红被醉人。

整个卧室内都弥漫着浓浓的爱意,和某种异样的味道。

乐婵在这夜,蜕变成了女人。

而乐舞,在离开房间以后,离开寝宫院子,却是径直向着宫外走去。

有禁卫拦住她,她只是说:“皇上让我出宫去做些事。”

禁卫们便不敢拦。

这几日,他们大多都已经见过这位乐舞姑娘,也知道这位乐舞姑娘的身份。这是每个禁卫的本分。

在皇宫当差,若是连朝廷内这些重要人物都认不出来,那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乐舞出宫。

一串孤单的脚印渐行渐远。

翌日,赵洞庭等人自是得知乐舞离宫的消息。但要再派人去寻,已然是为时已晚。

乐无偿哀叹连连,乐婵焦虑,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乐舞既然偷偷溜走,那纵是找她回来,她也还是会想办法离去。更何况,要找到这机灵丫头,也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苏泉荡和刘再远带着谢太皇太后等人回到信阳城。

在信阳城内并未多呆,有信鸽飞出城后,苏泉荡便又带着众皇亲国戚赶往鄂州。

不出意外,到鄂州后也不会多呆,因为他还要赶到长沙述职。

这时,在重庆的岳鹏、靖州的张珏,以及坐镇隆兴府的文天祥也都已经启程。

除去他们之外,大宋夔州、荆湖北、荆湖南、江南西、福建、广南东、广南西共七路的节度兼转运使,以及各路安抚使也都相继启程前往长沙。各路主官年初回京述职,这是赵洞庭到得长沙行宫以后定下的规矩。

去年这个时候,长沙城内百姓们总是翘首以盼的。但今年,却是带着些许异样。

江湖上争斗不休,常常有血案发生,这让得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安。

六指儿始终未曾被找出来,这江湖,到似乎要闹个底朝天了。

哪怕是武鼎堂雷霆殿中已经有高手出宫,但是,却也没法止住江湖上的厮杀。

甚至有供奉出宫以后便再无踪迹。

这让得赵洞庭隐隐嗅出不对劲的味道。只是因为时间还不长,又加之毫无踪迹可查,便也没有任何办法。

此时的赵洞庭,正坐在御书房内沉思。旁侧,是刚刚封为皇后的乐婵陪着。

短短数日,雷霆殿供奉竟然折损六人之多。赵洞庭看着手里黄六甲呈上的奏折,眉头渐渐皱起。

窗外亮光透过窗户纸瀑洒进来,隐约还可见得外头并未融化的白雪,更显得明亮数分。

“河琮。”

赵洞庭忽的出了声,“宣雷霆殿黄殿主来见。”

第1063章 有意立威(1)

“是。”

朱河琮躬身接令,走向屋外。

乐婵在旁边轻声开口,“皇上,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咱们武鼎堂?”

武鼎堂雷霆殿被派出宫去肃清江湖乱贼的供奉总共不过十余人,竟有六个死得不明不白,这本就不是正常的事。

赵洞庭揉了揉眉心,答道:“朕也是这样的想的。只是,是谁要这么做呢?”

现在大宋江山社稷算得上是稳定,境内各门各派都早就臣服于朝廷,不敢兴风作浪。他想不到是谁这么大胆。

毕竟,暗杀武鼎堂供奉,也就等于是和朝廷为敌。

乐婵稍微想了想,道:“江湖之乱皆因紫荆山庄紫气功失窃而起,会不会……就是紫荆山庄?”

紫荆山庄作为中原最具实力和威望的武林圣地,无疑有斩杀武鼎堂供奉的实力。

“这……”

赵洞庭沉吟,最终却是摇头,“应该不太可能。此行出宫的供奉中便有紫荆山庄的弟子,两个人都死在江湖上,而且,紫荆山庄这些年来也并未有丝毫出格之举。”

说着,忽又叹息,“不过还是查查吧!江湖这么乱下去,各城社安局的压力都太大了。”

乐婵轻轻点头。

朱河琮很快走进屋来。

而后不多时,黄六甲在外头求见。

“进来。”

赵洞庭对着门外喊道。

头发已然有些灰白的黄六甲走进屋来,迎头跪倒,“武鼎堂黄六甲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殿主请起吧!”

赵洞庭轻轻抬手,“因紫荆山庄紫气功被窃而引起的风波现时如何了?”

黄六甲缓缓站起身子,拱手答道:“回皇上,微臣已经派人前去紫荆山庄询问过,现在仍未找到六指儿其人。”

赵洞庭不禁皱眉,“难道就这么让江湖乱下去?”

黄六甲又道:“微臣已经打算加派人手出宫,清缴江湖为乱武夫的同时也寻找六指儿的踪迹。紫荆山庄也已经答应微臣,会派遣弟子出庄寻找六指儿。”

赵洞庭自然还是有些不满。

整个江湖耗时将近半月都没能找到那个传闻精通易容术的六指儿,光凭武鼎堂和紫荆山庄多派些人,就能找到?

他稍作沉吟,又道:“难道紫荆山庄就不能这般息事宁人?”

黄六甲脸上泛出微微苦笑之色,“皇上,紫气功乃是紫荆山庄镇宫心法。他们怕是……”

赵洞庭也是有些无奈,轻轻摇头,“那就这样吧!”

紫荆山庄有十余名弟子在武鼎堂当差,且又是中原江湖之魁首,丢了镇宫心法,他纵是皇上,却也不好让紫荆山庄就此作罢。

不过他紧接着还是道:“武鼎堂数名供奉在宫外遇刺,说不定是有心之人在刻意针对我武鼎堂。此番再派人出宫,便不要让其独行了,且多派些高手。”

黄六甲有些动容,“皇上,那……能不能派遣荣耀殿的前辈们出宫暗查?”

赵洞庭想了想,答道:“此事你去询问诸位前辈的意思吧,他们若是愿意出宫,便出宫去。不愿出宫,也不可强求。”

“微臣领命。”

黄六甲脸上止不住露出喜色,告退下去。

对于江湖事,他这个雷霆殿殿主比之赵洞庭要更为清楚许多。

现在许多江湖人为成为紫荆山庄供奉,几乎是疯了。单凭雷霆殿的供奉们,俨然已经镇不住这场江湖风波。

毕竟,雷霆殿最强者也不过是高瘦子和矮胖子两人而已,其余除去他黄六甲,再无上元境者。

而这两个人,却也不是他能够轻易调动的。

现在有赵洞庭的口谕,说不得高瘦子和矮胖子要卖几分面子。而且纵是他们不愿出宫,荣耀殿中也总有高手会愿意出宫。

他们可是比之高瘦子和矮胖子更强的战力。

“唉……”

黄六甲走后,赵洞庭有些疲惫了揉了揉太阳穴,“事情真多。”

年关刚过,是他这做皇上的最繁忙的时候。

各部账务要由他过目,各路的大小事务册子他要重新翻对,各军呈上的报表他也要亲自核对。而且,宫中还有很对琐碎事物。

以前打仗的时候,能做个甩手掌柜。现在各国生息,他反倒是没法再做个甩手掌柜了。

乐婵跪坐在旁边,脸上带着浅浅笑容,秋水双眸中却是掠过些许心痛,双手攀上了赵洞庭的肩膀,轻轻揉捏起来。

这日,武鼎堂内铁离断、高瘦子、矮胖子三位绝顶高手以及数十供奉出宫而去。

江湖不出意外怕是要经历般腥风血雨。

有这几人出宫,再有军情处、天网的探目策应,那些在江湖上趁机为祸的高手,十有**难逃死劫。

只是铁离断等人怕也是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出宫之际,有许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然后悄然隐去。

长沙城内某青楼。

酒香四溢。

灯红酒绿,座无虚席。

自从大宋渐渐繁荣以后,这些场所便也死而复生,日渐热闹起来。

在楼下大堂最右边里头的偏僻角落里,有翩翩公子独坐,看起来极是英俊潇洒。锦衣玉带,神容俊朗。

便是连在台上抚琴做舞的青倌人中,也偶有妙目隐隐向他瞧去。

也就这公子哥是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若是坐在人群之中,周遭那些富商、公子,怕是都得被他弄得毫无颜色。

只是在书案下别人瞧不见的角度中,这位公子哥却是很没形象的已经脱掉长靴,在抠着自己的脚丫子。

他脸上的淡笑在别人眼中或许是神采飞扬,但其实,只是他自己觉得抠脚丫十分惬意而已。

自然整个客栈都没有人会想得到,这位偏偏公子哥就是现在整个江湖都在寻找的六指儿。

他独坐、自饮。嘴里低声嘀咕,说的什么,谁也听不清。

作为此次江湖风波的关键人物,他明明没有偷盗紫气功,却被紫荆山庄如此栽赃,自是能嗅出来常人嗅不出的味道。

心里,对紫荆山庄怕也是恨得不轻。

第1064章 有意立威(2)

做贼的,更为深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感受。

六指儿虽扪心自问江湖中无人能看穿他的易容伪装,但想想自己被那么多江湖人惦记,心里也总是有点儿不得劲。

便是喝酒,也感觉没有以前那般畅意的味道。

台上那些妙龄的青倌人们,看起来也同样要少几分婀娜滋味。

只不多时,他大概是觉得脚丫子也过瘾了,自己便有些索然无味。扔了些银钞在桌上,便起身离去。

离去时,嘴里都仍在嘀嘀咕咕,“草你大爷的紫荆山庄。害得老子什么心情都没了。”

刚出门,却就撞得有数十江湖打扮的人恰恰从这青楼门前大街走过。

六指儿眼神很是毒辣,自这些人身上扫过以后,眼睛很快落在他们些许鼓囊的腰间。

而后,这家伙脸上竟是立刻出现醉意来。俊俏的脸上带着酒红,踉踉跄跄。

“哎哟。”

待得数十人到近前时,低着头的他好似不经意地撞上某人,发出哎哟声,然后,跌倒在地。

数十人都驻足,看向他。

这数十人,自是铁离断、高瘦子、矮胖子和那数十雷霆殿供奉。

铁离断背负着门板似的万钧剑走在最前头,回首看到只是个醉汉,便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走。”

他清冷开口,继续前行。

数十供奉自也同样不会往心里去,跟着铁离断继续前行。走向城外。

而他们自是不知道,就在他们消失在街道拐角时,六指儿便很是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丝毫醉意都没有。

他将藏在腰后的手拿出来,掌心中有枚铜制令牌。

令牌上,写着雷霆两字。

六指儿嘴角微微勾起,嘴里嘀咕:“武鼎堂雷霆殿?”

然后将令牌翻过。

在背面,有兆丰两字。

这两个字,就是被他盗取令牌的那供奉的字。而这令牌,无疑是武鼎堂内代表身份的令牌。

六指儿瞧向铁离断等人消失的方向,眼中露出些许玩味之色,“死了几个供奉,武鼎堂这也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后,他竟然又是向着身后青楼里走去。

再出来时,便是个江湖打扮的精干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硬是让得他显得有些蛮横。

怕是谁也没法将这张脸和之前那俊俏公子哥重合起来。

易过容的六指儿没有再在青楼门前多呆,毫不迟疑,快步就向着铁离断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等他好不容易追到城门口,只见得数十骑匆匆出城。

铁离断等人已经在驿站领取快马。

六指儿轻笑,优哉游哉走到门口。不出意外,被守门的士卒拦住。

自从江湖中生出乱子以后,长沙城虽然没有宵禁,但也禁绝闲杂人等夜里出城。

六指儿从他的袖袍中掏出那枚令牌,脸上显得甚是有威严,“本供奉要出城。”

守城士卒微微露出诧异之色,百夫长接过令牌,询问道:“供奉大人怎的独自出城?”

刚刚出去的数十个人都是武鼎堂供奉,他自是有些疑惑。这位供奉怎么没和那些同僚同行。

六指儿连声色都是变了,显得粗狂,和他此时的容貌很是搭配,“本供奉另有职差,这,难道需要向你汇报不成?”

武鼎堂内供奉,纵然不是荣耀殿的,也不是寻常守城士卒可比。

这百夫长听得六指儿这么说,便不敢怠慢,连忙将令牌还给六指儿,道:“属下无礼,请大人见谅。”

“嗯。”

六指儿从鼻孔中发出声应答声,翩翩然向着城外走去。

守城士卒们并未将这往心里去。

到得城外火把找不到的漆黑之处,六指儿的身形便陡然快起来。在这夜色里,仍是健步如飞。

如他这般的江湖大盗,自是有着常人没有的本事。虽不敢说视夜如白昼,但也可以说相去不远了。

而他的内气修为、轻功竟然也是极强,始终都追在铁离断等数十骑后头,没有被甩开。

夜色愈发深沉。

数十骑在半个时辰后已离长沙城三十余里。

在这个年代,夜色是真正漆黑的。不像后世的城市,纵是夜里,霓虹灯的光芒也能闪耀半边天空。

官道右侧不远处,隐约可以见得有些许亮光,似就点缀在群山之中。

数十骑在小道上不能再疾驰,纷纷下马,牵马往那亮光中走去。

六指儿跟在后头数百米远处,始终都没有被人发现。

如此,又过数十分钟。数十人便到那有着亮光的村庄前面。

有供奉走到铁离断身旁,低声道:“大人,据军情处的消息,那穆武僚便是躲在这兴庆庄内。”

铁离断轻轻点头,道:“进村以后不要滥杀无辜,只要擒出穆武僚,立刻斩杀便是。”

向他禀报的供奉却是有些迟疑,道:“大人,想要斩杀穆武僚怕不是那么简单。”

“为何?”

铁离断有些诧异。旁侧高瘦子、矮胖子也是露出这般神色。

供奉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兴庆庄庄主段九刀也是江湖中人,在数年前就曾斩杀江湖中接近上元境的某位魔头,其后兴庆庄便逐渐在这长沙城内外声名鹊起。其人仗义,这些年来有不少江湖人都投到他的门下。穆武僚既然躲到这村子里,怕是也和这段九刀有些关系,段九刀未必会坐视我等斩杀穆武僚。”

“哼!”

铁离断轻轻冷哼,“穆武僚滥杀无辜,要是段九刀敢包庇于他,便也斩了便是。”

作为曾经的雁羽堂中人,他自是有着他的傲气和底气。

以前雁羽堂能够压得整个江湖都不敢抬头,可不仅仅只是因为武力超群,其铁血手腕也是根本。

在铁离断这些雁羽堂老人心中,江湖人只有两种,老实的和不老实的。而那些不老实的,斩杀便是。

侠以武乱禁,也只有强硬的手段,才能让得这些桀骜不驯的武夫变得老实。

旁边供奉听得这话,便不再多言,走到前面带路,向着村内有着亮光的那处走去。

第1065章 杀人立威

虽然兴庆庄内有不少江湖人,但也只能说是龙蛇混杂。有铁供奉这位真武境带队,他不觉得会出现什么意外。

纵是整个兴庆庄内的人全部加起来,也不会是铁供奉的对手吧?

甚至,这供奉心中都觉得,铁供奉亲自来找这穆武僚实在是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穆武僚虽然在此次江湖风波中杀了两人,但其实力,也不过是中元境而已。在铁供奉面前,只是小蚂蚁。

却不知,铁离断此举未免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寻找六指儿,寻找紫气功,那和武鼎堂并没有太大的干系。武鼎堂,只是要压得这个江湖重新变得平静而已。

很快,数十人便到得村内那仅有的还亮着灯火的段府门外。

段府大门紧闭。

领路的供奉上前叩响铜环。

足足过去两分钟之久,才有年轻仆人打着哈欠打开门,瞧见数十人牵马,疑惑问道:“你们是何人?”

看他神色,也没有太将铁离断这数十人放在眼里。

段庄主仗义疏财,在江湖上名头不小。以往,可没怎么出现过有人敢到庄子里找麻烦的事。

铁离断冷冷开口,“我等是武鼎堂众人,你家庄主何在,叫他出来见我。”

领路的供奉掏出自己的令牌。

开门的年轻仆人无疑也是知道武鼎堂的,瞧见令牌,神色微凛,也不敢再怠慢,连道:“诸位稍待,我这就去通报庄主。”

然后忙不迭向着府内跑去,也顾不得这时是夜深,段九刀应该已经睡下。

铁离断看着他跑开,又道:“你们速速将整个段府都包围起来,有人出府,即刻擒住。”

说罢,他抬头看向了夜空。

武鼎堂的威名,便从这里开始,在江湖上打响吧!

当初雁羽堂能震慑整个江湖,现在武鼎堂,同样可以做到。

数十供奉很快分散,沿着段府围墙走去。

而这些,自是都落在就跟在不远后头的六指儿眼中。

他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武鼎堂供奉出宫是为这个。只是随即想起近来江湖中有武鼎堂供奉被杀,眼神便又更是深邃起来。

只不多时,之前那进去禀报的年轻仆人带着一中年壮汉走出门来。

中年壮汉应该是已经睡下的,这个时候仅仅是披着大氅。

这样的寒夜,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修为不错。和旁边穿着大褥子的年轻仆人形成鲜明对比。

“段九刀见过诸位大人。”

刚出府门,这中年壮汉便笑眯眯对着铁离断等人拱手,“敢问诸位大人深夜赶到我兴庆庄有何公干?”

铁离断眼神从段九刀的脑袋扫到脚面,直接问道:“穆武僚何在?”

段九段露出诧异之色,“敢问大人问的是谁?鄙人并未听说过穆武僚这个名号啊!”

他们这些江湖人,实在不像寻常百姓那般对着朝廷有深深敬畏。起码,现在没有。

赵洞庭虽然光复荆湖南路等地,但始终,大宋禁军都不曾在江湖上立威。

“哼!”

铁离断轻轻哼了声,“据我殿线报,贼人穆武僚就藏匿在你兴庆庄中。段庄主,私藏罪犯可是罪同连坐,你可要想清楚了。”

段九段眼眸深处些微变幻。

对武鼎堂打打马虎眼,他有这个胆子。但真要他光明正大和武鼎堂为敌,他自是不得不掂量自己的分量。

只是,最后他还是带着赔笑说道:“大人见谅,鄙人真未听说过这穆武僚名讳。”

铁离断偏头看向旁边某位供奉。

这供奉便从背后背着的竹筒中抽出沓纸来,然后从中抽出一张,甩开,“就是这人,你可曾见过?”

浓眉大眼的段九刀瞧瞧通缉令,摇头,“并未见过。”

铁离断见他这般,脸上露出些微不耐之色,不欲多说,直接挥手,“进府,搜!”

“大人!”

段九刀横移两步,拦在门口,“这时候我府中之人尽皆已经安睡,这般搜府,是否有些不妥?”

铁离断眼睛微微眯起,“你不过区区庄主,胆敢阻挡我等公干不成?”

有意境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极为凌厉的剑意瞬间将段九刀和他旁侧的年轻仆人都笼罩在内。

段九刀脸色剧变。

年轻仆人经不过这般威压,瘫坐在地。

铁离断身后数名雷霆殿供奉向着府内走去。

段九刀极为惊诧的看着铁离断,自是不敢再拦。

他显然没有想到,此番武鼎堂内竟是派出来这般极强的高手。

这股意境,纵是不到真武境,也绝对是上元境中难遇的高手才能够拥有了。

他段九刀在这人面前,真的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这刻,他心里难免泛起深深的悔意。不自禁回头向着府内看去,眸光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哪里走!”

而就在这时,就在距离着段府正门不过百米远处,忽有惊叫声乍起。

铁离断神色微凛,旁侧高瘦子和矮胖子两人已经是向着声音响处极速掠去。

段九刀脸色微微苍白。

但他好歹也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物,这刻强行按捺住心中惶恐,笑着对铁离断道:“大人入内喝茶?”

铁离断双眸似乎能看穿他心中在想什么,冷笑,“茶便不喝了,在这里等着便是。”

段九刀眼中露出慌乱,迟疑又道:“我庄内有些瑰宝,大人可帮我过目?”

这是chi luo裸要行贿了。

铁离断又只是冷笑,不为所动。

他居在宫中,吃穿用度都有朝廷供养,又是雁羽堂老人、真武境高手,这点儿诱惑于他而言自是小儿科。

如果他是那般爱财的人,也就不可能在龙虎山隐居度日那么长的时间了。以他修为,到哪里都能够家财万贯。

段九刀拳头稍稍握紧,眼眸深处有极为凶戾的光芒划过。

穆武僚当然就在府内,而他和穆武僚,也是旧识。要不然,穆武僚也不会在杀人以后逃到他这里来。

他得知武鼎堂中有人到以后便安排穆武僚离开段府,却没想,这些武鼎堂中人竟是已经在段府周围埋伏起来。

第1066章 心烦意乱

穆武僚若是被擒,他只会真如铁离断所说这般,罪同连坐。以铁离断的实力,不会用这样的话唬人。

他现在只期望着穆武僚能够逃出生天,这样,他或许也能够幸免于难。

只可惜,让他失望的时,才不到两分钟时间,那边的喊叫声便噶然而止了。

刚刚掠身而去的高瘦子和矮胖子两人身形如鬼魅般,又在夜色中掠了回来。

段九刀瞧见他们手中提着的那个人的瞬间神色大变,毫不犹豫便向着府内跑去。

是穆武僚。

这位和他相较数年的兄弟,他自是认得出来。

只是现在的穆武僚,已经形同死狗了。整个身子被高瘦子提在手里,无力的耷拉着,怕是已经死了。

段九刀没法再抵赖,又不愿意被武鼎堂的人捉去,自然只有逃这条路。

“哼!”

铁离断轻轻冷哼。

他豁然拔出后面的万钧剑,用力地投掷出去。

如门板般巨大的万钧剑从门前那年轻仆人的旁侧擦身而过,只吓得这本就发愣的仆人立时尿了裤子。

有尿液浸湿他的棉裤,然后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啊!”

有惨叫声响。

穿着大氅才刚刚掠到府邸内的段九刀被万钧剑正中后心。

万钧剑穿透他的身子,带着他的尸体尚且还向前射了十余米,剑尖才铿锵刺进青石地板内。

段九刀自是不会再有什么声息。

他整个人几乎被劈成两半,就这么挂在万钧剑上,可谓是极其凄惨了。

铁离断冷着脸下令道:“将府内的人全部叫出来,按社安部通缉令一一搜寻!”

他带着人出宫之后就去了社安部,将社安部觉得棘手的江湖疑犯通缉令全部都要了一份。这就是冲着立威来的。

在他身后的十余名供奉都向着府内跑去。

之前包围段府的供奉有人跑回来,铁离断只道:“你们仍旧包围府邸,不许任何人逃离。”

不远处阴暗处,六指儿悄悄缩了缩脖子,“娘咧,这个武鼎堂的家伙好凶啊……老子喜欢。”

段府很快喧闹起来。

府内不论是门客还是段府之人都被从被窝中给拽了出来,男女老少都被武鼎堂众人押到大门之内的大院里。

有人瞧见段九刀的尸体,自是嚎啕大哭。

也有人选择和武鼎堂供奉们拼命。

铁离断没有再出手。

光是上元境巅峰的高瘦子、矮胖子两人就足以对付这些人。

府内、府外,都在厮杀。

等不多时,喊叫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才总算是淡去。

段府这样的地方,果真是藏着几个社安部通缉的要犯。这些家伙个个都有过人本领,也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了,虽不敢明目张胆在长沙城内游荡,但却躲在这离长沙城不过三十余力的兴庆庄内。而社安部官员怕是碍着段九刀的威名,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如今,总算是被铁离断用来开刀了。

通缉犯中,光是中元境高手就有两个,都被当场格杀。

段府内众人抱团而泣,显得甚是无助。

但铁离断并未多管他们,待得查清兴庆庄内再无通缉犯藏身以后,便就在这样夜色中又带着武鼎堂众人匆匆离去。

区区段九刀、穆武僚等人,虽是中元境高手,但在他的心里自是兴不起丝毫波澜。

这样的高手对于社安部而言是大害,于他而言,只是小蚂蚁。

数十人牵马离开兴庆庄,回到官道上,又是纵马疾驰。

六指儿仍旧悄然跟在后头。

这夜,铁离断带着武鼎堂众供奉彻夜未眠,连奔数村镇,斩杀通缉犯十余。

他这怕是要肃清整个潭州江湖。

而区区潭州,自是也难以出现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高手。

真武境,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长沙皇宫之内。

军情处太监易诗雨连夜再度匆匆沿着长廊向赵洞庭的寝宫跑来。

路上所过之处的禁卫们已经是见怪不怪,还有不少人主动给这位常常能见得圣颜的太监打招呼,亲热地喊易公公。

只是易诗雨的胆色似乎也没有因为受赵洞庭“青睐……”而变得有多大,有人给他打招呼,他便总会带着些许腼腆的点头还礼。

等他到得赵洞庭寝宫外头,正搂着乐婵在熟睡中的赵洞庭自然又是被叫醒。

对此,赵洞庭已然无可奈何的认命了。

披着大氅走出房间以后,他见到在外等候的易诗雨,问道:“哪里又有急报?”

易诗雨回禀道:“信阳。”

然后将手中密信递给赵洞庭。

“信阳?”

赵洞庭脸上露出些微疑惑之色,因为想不到信阳会有什么军情急报。

他接过密信,挥挥手让易诗雨退下,便又往房间内走去。

虽是蹑手蹑脚,但兴许是刚刚和易诗雨的谈话,还是让得睡眠极浅的乐婵苏醒过来。

她脸上还遗留着些许红润,单手撑着身子,分外诱人,轻声问道:“皇上,又有急报?”

赵洞庭只点点头,走到书案前坐下。

油灯些微昏黄。

他将密信从竹筒内抽出来,打开,止不住的面色大变。

恭帝于信阳城外百里三觉镇遇刺身亡。

末将已带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回信阳,即日前往长沙。

苏泉荡遥禀。

“啊!”

赵洞庭甚至因此发出低呼声。

赵显竟会遇刺身亡,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乐婵听得这声低呼,忍不住问道:“皇上,发生了何事?”

本来后宫不可干政,但她和赵洞庭感情甚笃,自是没有这些计较。

赵洞庭也不可能瞒她,皱着眉头低语道:“恭帝在信阳城外百里遇刺身亡了……”

这下,乐婵也是惊呼。

恭帝等人回朝的事情,她现在自然也是知道的。

然后她走下床,问道:“怎会如此?”

即便是她,此刻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也是有些异样。

赵洞庭回头瞧她,分明将她眼神内神采看得清楚,心里微动,忽的想到什么,然后止不住苦笑,“你以为是朕动的手?”

第1067章 群臣生隙(1)

乐婵轻咬着唇,没有说话。

赵洞庭喃喃摇头道:“不是朕动的手。虽然恭帝回朝可能会引起朝内生乱,但朕,却也不至于让人去刺杀于他。”

听得这话,乐婵眼中的疑虑便消散了。

她对赵洞庭自是万分相信的。

随即,她也不禁蹙起柳眉,道:“皇上,那你觉得会是谁人动的手?”

赵洞庭叹息摇头,“不知道。元朝既然送恭帝回朝,应没理由害他。而大理那些人,他们应该也都预料得到恭帝、太皇太后等人回朝以后会让得我大宋朝廷人心生乱,按理说,他们也没理由刺杀恭帝才是。”

随即又道:“不过你刚刚的眼神却是点醒了朕,这件事情,也未免没有可能就是他们动的手。”

“为何?”

乐婵有些疑惑。

赵洞庭苦笑道:“你想想,连你都在刹那间认为是朕命人动的手,这天下其余人会如何想?”

乐婵脸上神情渐渐僵住,眼神中浮现深深担忧。

赵洞庭又道:“朕这回只怕是跳进黄河都难以洗清了。”

这刹那,他很是有些心烦意乱。

杀害赵显,这对于整个大宋朝廷而言绝对不是小事。只待这个消息传出去,朝中人会如何看待他赵洞庭?

谁都会如乐婵这般相信他吗?

赵洞庭心知陆秀夫等人对赵显还是很在乎的。他们会不会由此做什么过激举动,现在还很难说,但肯定难免和自己生出间隙。

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大宋可是因为君臣同心,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展到这般地步的啊!

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点燃,看着信纸缓缓燃烧,放着黄绿交加的火焰,赵洞庭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现在要去追查到底是谁杀的赵显,他人在长沙,很难做到。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才是。

弑弟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即便他是皇帝,也难以承担。

他可不想像李世民那般,创下盛世,却到死都还背负着弑兄杀弟的罪名。

这对整个天下的影响都太大了,甚至可能引起天下动荡都说不定。

但是,短短一夜时间内,赵洞庭显然也想不出什么自证清白的法子来。这件事,几乎是个死结。

谁都没法证明赵显到底是谁杀的,只是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他赵洞庭杀的。因为他的动机最大。

赵显死,他的皇位才能够不受任何威胁。

翌日尚且才是大黑早,赵洞庭就吩咐刘公公,去将朝内几位肱骨大臣都宣到了御书房中。

国务省、军机省、律法省、监察省的陆秀夫、王文富、张世杰、苏刘义等正副主官悉数到齐。

他们到时,赵洞庭已经在御书房内,神情疲惫,却也掩不住深深的凝重。

这让得刚刚进屋的陆秀夫等人都不自禁的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们可是很少见得皇上这般愁眉不解的样子,特别是最近皇上迎娶乐婵姑娘以后,更是天天都喜笑颜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给赵洞庭行过礼,刚站起来,陆秀夫便忍不住问道:“皇上,发生了何事?”

没有大事,赵洞庭也不会将他们全部都宣到御书房来。在来的路上,他们其实就已经预料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赵洞庭抬头,眼神落在众人身上,只道:“你们可相信朕的为人?”

陆秀夫等人都是露出些微不解之色。

王文富道:“臣等自是相信皇上。只是皇上为何突出此言?”

赵洞庭手指无节奏扣着案桌,到此时都仍是有些心烦意乱,道:“恭帝在回朝途中,被人刺杀了。”

“这……”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悉数色变。

他们可都是见过赵显的人。

这于他们而言,虽然算不上晴天霹雳,但也无疑是能震得他们魂飞天外的大事。

堂堂宋帝,竟然被人暗杀了。

众人都是呆愣在原地,满脸的惊色。

如此,直过去足足数十秒,他们才总算是好不容易缓过些许劲来。

可即便是连刚刚说信任赵洞庭的王文富,此时看赵洞庭的眼神都有了些微变化。

刺杀赵显这件事情,赵洞庭真正是有最大嫌疑。只要听闻这事,谁都会下意识的最先联想到他身上。

但也没谁敢直接质问赵洞庭。

陆秀夫咽了口唾沫,眼神还是有些呆滞,只问道:“那敢问皇上,太皇太后他们……”

赵洞庭皱着眉道:“他们无碍,贼人只是刺杀了恭帝。”

然后抬手揉捏起了眉心。

陆秀夫等人又是无言。

贼人竟然只刺杀了恭帝,这中间,似乎又有些耐人寻味。

赵洞庭低沉着声音又道:“朕知道你们都会怀疑此事是朕所为,但朕可以对天发誓,此事和朕并无关系。武鼎堂高手这些天来都在宫内,你们也都知晓。”

但这句解释,无疑是苍白的。

他作为大宋皇帝,谁又知道他除去武鼎堂众高手外,江湖中还有没有高手为他卖命呢?

陆秀夫等人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也不会因为赵洞庭这句话就取消对他的怀疑。

他们现在,心绪都是乱纷纷的。

御书房内又悄然沉寂下来。

赵洞庭苦恼地揉着眉心,过许久,才又道:“朕宣你们来,也并不奢望你们就相信朕的话,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朕现在无法自证清白,但朝廷不能乱。你们心中可有什么良策,将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影响压制在最小?”

陆秀夫等人仍是沉默不言。

等终于开口,陆秀夫却只是拱手道:“皇上,老臣请求先行告退。”

在谢太皇太后当权的时候,他便是朝中肱骨,此刻,赵洞庭的嫌疑最大。他怕也是众人之中对赵洞庭最是怀疑的。

而怀疑,也就相应会生出不满。

这位对大宋皇室忠心耿耿的老臣,这是在用先行告退来宣泄他对赵洞庭的不满。

“好。”

赵洞庭轻轻叹息,也是无可奈何。

第1068章 群臣生隙(2)

陆秀夫深深瞧了赵洞庭两眼,缓缓向着门外走去。

而他的离开,也让得监察令张世杰、副监察令孙石川、副军机令等人纷纷效仿,俱是请求先行告退。

“都走吧!”

赵洞庭有些无力地摆手。

他这些年来为大宋社稷做这么多的事情,但终究,还是没法让得陆秀夫等人对他完全的信任。

皇权。

呵。

这至高无上的权利,难免会让得陆秀夫等人将他往阴暗面想。

张世杰等人俱是离开御书房而去。

但最终,提刑令王文富倒是留了下来。

这让得赵洞庭颇有些诧异,问道:“王大人怎的不走?”

王文富拱手道:“臣相信皇上。”

赵洞庭苦笑,“没有必要的。朕也知道这回朕很难以证明清白。”

王文富道:“臣是真正相信皇上。原本,臣也的确很是怀疑此事是皇上所为,但现在皇上询问我等有何应对良策,这让臣觉得皇上应当真和此事无关。”

他抬头瞧着赵洞庭,“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以皇上您的谋略,要真是您下手,应该早会想好万全之策吧?”

赵洞庭微怔。

然后他若有所思道:“那王大人又怎的知晓朕不是刻意如此呢?”

王文富只答道:“皇上是最怕麻烦的人。”

赵洞庭忍不住露出些微笑容,叹道:“可惜宫中不是人人都能如王大人您这般看得透彻啊……”

王文富轻轻叹息,“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像老臣这般,曾经对大宋朝廷心灰意懒过。”

当初如果不是对谢太皇太后等人彻底失望,他这位国子监祭酒,也不会辞官隐退。

说着,王文富突然又拱手,道:“臣请求前往信阳,调查恭帝遇刺之事!”

“好!”

赵洞庭沉吟过后重重点头,“朕派遣洪供奉夫妇随你前往。”

“老臣谢过皇上!”王文富叩首。

赵洞庭看向朱海望,道:“海望,你去将洪供奉夫妇宣来。”

朱海望领命离去。

赵洞庭起身将王文富扶起,又凝重道:“王大人,此时宜早不宜迟。恭帝遇刺的消息怕是瞒不住多长时间,朕只能竭力先将朝内稳住。此事,便都拜托你了,这朝中文武,现在怕也只有你才这般信任朕了……”

话到末尾,他仍是忍不住叹息。

为大宋做这么多事情,却还是让得陆秀夫等人怀疑。他心里,又何尝不觉得苦涩?

若不是为这社稷苍生,为那还在硇洲岛殷殷期盼的老卒们,他赵洞庭其实又何尝愿意坐在这皇位上。

带着乐婵、张茹、颖儿他们云游四方,岂不更要潇洒得多?

只不多时,洪无天和许夫人便赶到御书房。

赵洞庭和他们说过几句之后,两人便跟着王文富离开皇宫。而后不多时,就出发往信阳方向去了。

又过数日。

赵显遇刺的消息应该是在信阳那边就被禁口,是以倒也没有在长沙城内流传开来。

但赵洞庭却也明白,只要等到谢太皇太后等人随着苏泉荡回宫,这件事情便不可能再瞒得住。

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等人这两日都不曾进宫求见赵洞庭,但还在府衙中办差。他们心中到底如何想,赵洞庭也不知道。

兴许他们也在观望,也在等候谢太皇太后等人回宫,还这件事情一个水落石出。

对赵洞庭,他们当然也不是全然不信的。毕竟没有赵洞庭,大宋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这些年来赵洞庭为大宋江山所做的事,他们这些人都看在眼中。

其实就算是赵显回朝,他们也十有**是继续支持赵洞庭的。只是杀赵显的若真是赵洞庭,还是会让得他们心中不舒服而已。

这年头是很讲究仁义礼智信的,弑弟之举,会为万民所不齿。

武鼎堂肃清通缉犯的事情在江湖上逐渐传开。

长沙城内民坊间,也有许多人在议论这事。

原本显得很是低调的武鼎堂好似突然被搬到台面上。

有不少通缉犯匆匆跑出潭州境内。

因紫荆山庄紫气功被窃而引起的风波,别的地方尚且不说,在这潭州境内反正被压得悄然平静下去。

铁离断连杀数十通缉犯立威,这让得还留在潭州境内的江湖武夫也不敢再肆意为祸。

或许社安部的捕快们在他眼中不算什么,甚至连雷霆殿的寻常供奉也不会让他们怎么忌惮。但铁离断可是堂堂荣耀殿供奉,真武境修为强者,他对于这些江湖人的威慑力,可就大得很了。

而除去武鼎堂有高手出宫这件事以外,同样在民坊间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西夏女帝到访大宋的事。

这件事情,从两日前起便开始在长沙城内流传起来。

女帝是大张旗鼓来的。

据传,女帝身侧所带禁卫就有足足上千之众。

这支队伍处中兴府,经凤翔路,再到利州东路,从利州东路出西夏国境,到大宋夔州路境内。

一路上,都未曾有半点要隐藏行踪的意思。

而堂堂西夏女帝到大宋境内,大宋各路、各州主官在赵洞庭令下,自也是不敢怠慢。

于是乎,西夏女帝几乎是走到哪都会引起轰动,她的行踪也就自然说不上是什么秘密。

不过也没什么江湖人敢去触女帝的眉头,毕竟谁都想得到,女帝这般大张旗鼓,身侧肯定带有高手。

如今,女帝据传已经到得夔州路的夔州都督府,再有些时间,便能到得长沙。

又是夜里。

长沙城外宁乡县境内关山村。

关山村是三国旧地,据传三国时期,蜀大将关羽曾经在此屯兵。于是让得这并不起眼的村落,也硬是添得几分厚重色彩。

这是历史的沉淀。

铁离断这数日之间连扫潭州境内长沙、善化、浏阳等县,如今带人杀到这关山村外。

有军情处的探宝源源不断的呈报信息,这让得他们这些时日来可谓收获颇丰。原本所带的那厚厚的通缉令,如今所剩不多。

第1069章 离断遇险

尚且还活着的那些通缉犯要么是已经逃离潭州范围,要么,则是已经被杀。

再肃清这宁乡县内的通缉犯,铁离断等人便应该可以回宫。

细雨蒙蒙。

数十人带着斗笠,快马驰进关山村以后,直奔某处民宅而去。

火把在细雨中飘扬。

马蹄将泥水溅得四起。

肃杀意味很浓。

而在他们就在距离目标民宅还有数十米远时,从那篱笆院墙之内,便忽有身影在夜色中急掠出来。

“哪里走!”

铁离断出声低喝。

在这样的夜色中,他或许也并看不清这数十米外的人影,但光凭耳力,也能察觉到些微风吹草动。

在他旁侧的高瘦子、矮胖子两人猛地飘身而起,双足踏在马背上,向着那人急掠而去。

两人猛然爆发起来,速度竟是比这快马还要快上几分。

这几天时间里,遇到稍微棘手的点子,多数是他们兄弟两出手。

当然,说是棘手,其实也不过是中元境修为的通缉犯而已。整个潭州境内,几乎没有上元境修为通缉犯。

似有刀芒在这雨夜闪烁。

偶听得几声金铁相交的声音。

没有惊起太大的波澜,亦没有想象中浴血搏杀的惨烈场面。

高瘦子、矮胖子两人擒这区区中元境通缉犯只是手到擒来,前后不到两分钟时间,两人便再度折掠回来。

矮胖子手中提着具尸体,满不在乎地将其直接扔在地上。

铁离断旁侧有供奉掏出通缉令,又借着火把光芒瞧瞧地上那尸体的脸,道:“大人,是邢光远无误。”

“嗯。”

铁离断轻轻点头,“至此,潭州境内便再没有什么棘手的通缉犯了吧?”

旁侧供奉答道:“是的,现在尚且还隐匿在潭州境内的,都不过是不到中元境的武夫。”

“留给社安部的人去办。”

铁离断果断说道。下元境的那些通缉犯,显然没法让他提起兴趣。

而且,斩杀下元境的通缉犯,也没法彰显武鼎堂的威风。

他抬头瞧瞧夜色,“这数日来诸位供奉们也都累了,今日便在这村长借宿,明日咱们再回往皇宫。”

“是。”

众供奉都是领命。

虽然以他们的修为,倒也不惧这样寒夜的细雨。只是在这样的雨夜疾驰,显然还是不如在被窝里来得舒服。

众人这便打算分散,去敲开居民们的门借宿。

“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铁离断却又是忽的低呼。

有人在蒙蒙细雨中向着他们急掠而来。

他可以感应到气机。

随着他话音落下,站在马前的高瘦子、矮胖子两人紧跟着微微变色,高瘦子道:“是高手。”

“戒备!”

铁离断再低喝,豁然将背后万钧剑握在手中。身形突然疾射而出,向着夜色中蹿去。

雷霆殿内诸位供奉都是色变。

因为,他们现在也已然感受到有意境威压笼罩在自己等人的身上。

能领悟意境,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经代表着不凡。没想到,这区区关山村内竟然还有这等高手。

夜色里,金铁相交的声音叮叮当当响起。

又有意境冲天而起。

铁离断已经和那人交手。

然后便听得那人冷喝,“你们竟敢斩杀我弟,今日我便叫你们血债血偿!”

手中握着通缉令的那名供奉惶惶色变。

因铁离断的意境将那人意境挡住,他们此时倒也再没有那种心脏随时要被捏破的感觉。

这供奉匆匆翻阅手中的通缉令,脸上露出些微茫然之色。

通缉令上并没有说那邢光远还有兄弟,而且,还是实力这般强悍的兄弟。

夜色中,叮当声响在各处响起。

神秘人竟是能和铁离断杀得难解难分,两人不断在空旷之处腾挪闪动。

高瘦子和矮胖子兄弟两人对视,同时向着搏杀中的两人冲去。

这来人虽然实力极强,但有铁离断充当主力,他们两人倒也不至于怯战。

杀机起伏。

两道冲天的意境和那不断溢散的气劲,总是能让得人心中不自禁的发怵。

来人是个剑客,手持三尺青锋,速度快到极致。

长剑在他手中被舞得密不透风,甚至将空中的细雨都斩碎,让得他周围如同被雾气弥漫。

铁离断大开大合,万钧剑呼啸有声,气势无量,但看起来,竟似乎是微微处于劣势。

这绝对是让人心惊的事情。

有真武境高手突然出现在潭州境内,而且恰恰是这邢光远的什么兄弟,这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但现在除去搏杀,也显然是多说无益。

高瘦子和矮胖子两人持剑加入战圈以后,不断在那真武境剑客身侧游走。

可不多时,两人嘴里便是拐角连连。

这真武境剑客剑法极是精湛,竟是有那么数次都差点戳中他们兄弟两,着实将他们给吓得不轻。

不远处,六指儿优哉游哉趴在草丛里。现在整个人已经是邋遢如乞丐。

只看似悠哉,他的脸上却是难得的有着些凝重之色,听着夜色中密集如雨的剑响,心道:“莫非是针对武鼎堂?”

忽然有真武境高手出现在这里,而且这般决绝地对铁离断等人动手,便是连他,也感觉到古怪。

而这件事情,整个江湖中,兴许也就他六指儿看得最透彻了。

之前武鼎堂有供奉出宫被杀。现在武鼎堂有真武境高手出,江湖中也出现真武境高手出来阻拦,难道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可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区区邢光远会有真武境的兄弟。

而且,邢光远若真是这人兄弟,这人刚刚为何不救邢光远?

浓浓夜色中,六指儿的脸色悄然变化着,不复之前吊儿郎当之色,越来越显得凝重。

这似乎是个阴谋。

紫荆山庄栽赃他偷盗紫气功,江湖生乱,武鼎堂供奉遇刺,武鼎堂遣真武高手肃清江湖……

这一连串的事情,细细想起来,只怕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第1070章 雷霆之殇

六指儿眼中神采忽然凝聚,嘴里低呼,“他们该不会是有意在吸引武鼎堂高手出宫?”

而幕后主使是谁,似乎也呼之欲出。

此事皆因紫荆山庄栽赃他六指儿而起。那这件事情,便和紫荆山庄少不得干系。

哪怕是六指儿,在这刹那间也是感觉到心中有些发麻。

如果是武林圣地紫荆山庄欲要对武鼎堂出手,那这怕还只是暴风雨前的和风细雨而已。

若是这位武鼎堂真武境强者被杀,武鼎堂又会派出怎样的高手?

江湖将会生出何等的动荡?

“他娘的。”

六指儿咬咬牙,嘴里发出低骂,“你gou ri de紫荆山庄好生卑鄙无耻,要暗算武鼎堂,还要把老子拽下水。”

然后便再没什么动静,趴在草丛内静静听着前面的响动。

众供奉座下快马有些不安的刨着地面,火把在飘摇。

前面可以听得嗒嗒嗒的声音,那是铁离断几人的双腿不断重重踩在泥地上。

“啊!”

忽的,只听得声惨叫起。

有股意境忽的再为拔高数分。

众供奉座下快马不安退却,这刹那,众人又有被人捏住心脏的感觉。

铁供奉的意境竟然便压制了。

“撤!”

众人心中才泛出这个想法,就听得铁离断忽然暴喝。

那神秘剑客竟然不仅仅只是真武境初期而已,他极可能是已经破入真武境中期的绝世强者。

刚刚发出惨叫的是矮胖子。

他中了剑。

那长剑在刺入他胸膛的刹那,就将他的胸膛绞得稀烂。

神秘剑客意境拔升的瞬间,便让得铁离断意识到,自己和高瘦子联手也不会再是这家伙对手。

众供奉听得铁离断的暴喝,不敢再做滞留,慌忙勒马转身,往村外跑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又有数人忽的从黑暗中蹿了出来。

这真是个圈套。

是个针对武鼎堂众人的圈套。

这数人虽然并没有真武境的威压,但也实力不低。他们个个速度极快地蹿到武鼎堂供奉群中,立时展开了厮杀。

火把光芒中,刀光剑影在闪烁。

他们这是要不留活口。

草丛内,六指儿稍微往前挪了挪,但眼中终究还是闪过挣扎,又重新沉寂下去。

惨叫迭起。

正在和神秘剑客交手的铁离断听得这些惨叫,脸色再变,对着高瘦子低喝:“走!”

可高瘦子却是置若罔闻。

他已然疯了。

剑不断地向着神秘剑客递去。

他或许算不得什么江湖侠客,但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仍是出离了愤怒。

数十年。

这是和他数十年形影不离,不知共度过多少患难的同胞弟弟啊!

“啊……”

高瘦子嘴里不断地发出低吼。

铁离断万钧剑不断在身前挥舞着,眉头紧皱。面对爆发全部实力的神秘剑客,他现在感觉到十分吃力。

可若是再不走,他们便可能真的所有人都得被覆灭于此。

“走啊!”

铁离断奋力劈剑,再度暴喝。

神秘剑客身形闪烁,避开万钧剑锋芒,嘴角隐露狞笑,长剑带着凌厉锋芒刺向高瘦子。

高瘦子状若癫狂,竟是不闪不避。

“嗤……”

有轻微的响声。

长剑直接穿透了高瘦子的胸膛。

“啊!”

高瘦子痛叫,双眼通红,怒目圆瞪,手中剑斩向神秘剑客的脑袋。

他这是要以命换命。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小觑这神秘剑客了。

以他修为,想要以命换命都是种奢望。

见他长剑斩来,浑身衣袍鼓动,内气汹涌的神秘剑客只是豁然挥手。而这挥手间,便将高瘦子的剑给拂了开去。

同时,神秘剑客抽剑。

高瘦子再闷哼,胸膛有血液喷溅而出。

说起来长,这连串动作,其实只是发生在瞬间。

高瘦子踉跄倒地,至死仍不瞑目。

铁离断连出数招,都被神秘剑客避过或是以长剑挡住。在高瘦子倒地这刹那再也不抱希望,抽身退去。

“走!”

他再度暴喝。

只是,看起来那些武鼎堂供奉们想要脱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从黑暗中杀出来的几个剑客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只如虎入羊群,不断收割着雷霆殿寻常供奉们的性命。

这些供奉们便是连逃跑,此时也好似是种奢望。

铁离断心中又悲又怒,却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在泥泞地面上极速掠动。

他不是神秘剑客的对手,没法救这些供奉们出困境。可以拼死,却又不能死在这里。

这定然是个阴谋。

忽然有这么多高手杀出来,这自是让得铁离断嗅出来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需要活着,将这件事情禀明皇上。

可是,见他逃窜,那神秘剑客却也是紧随而上。始终如附骨之蛆,不愿就这般放任铁离断离去。

他们已经出手,这势必是要斩尽杀绝。

铁离断轻功本是短板,只不过蹿出十余米,便感觉到如芒在背。

是那神秘剑客追上来了。

他豁然回首,万钧剑横扫而过。

但神秘剑客却是预料到他会如此,在他回首瞬间,身形便陡然拔升,跃到了空中去。

万钧剑扫空。

神秘剑客翩然落地,挡在铁离断的前面。

铁离断又回首,万钧剑借势再扫。

神秘剑客持剑格挡。

叮当声响。

万钧剑被荡开去。

神秘剑客手中长剑嗡嗡震颤不停。

他这柄剑质地显然不凡,和万钧剑多次碰撞,竟是没有要折断的迹象。

要知道,万钧剑可是铁离断精心锻造而成。而铁离断,是以前雁羽堂内最擅长锻造的兵器工匠。

他的锻造技术,在整个大宋都是最为顶尖的。

“啊!”

铁离断低吼,额头青筋隐现。气势汹涌间,双手持剑向前直劈。

神秘剑客微微错开身子避让开去。

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铁离断微微迫开神秘剑客,风驰电掣般再往前蹿。

第1071章 逃出生天(1)

因双脚下的巨大力道,地面上泥泞被溅得四起,出现深深的脚印。

可就在他往前蹿时,神秘剑客又悄无声息出剑了。

长剑带着极为浓烈的杀气。

他的剑招快到让人咋舌。

这定然是个曾苦心锤炼过剑术的剑客。他的剑意或许算不得出类拔萃,但剑术却绝对能让人觉得惊艳。

铁离断心中再惊。

这种剑术,似乎不是野路子高手所有。

但此刻他自也顾不得去深思太多。

急掠间,他只得将万钧剑横移到腰间左侧,将神秘剑客这剑挡住。

又是叮当响。

从长剑剑尖处有巨大力道涌到万钧剑剑身上。

铁离断身形不自禁向着右边踉跄两步。

修为被压制,便免不得要处于劣势。

神秘剑客嘴角狞笑更为深沉几分,脚尖轻轻点地,身轻如燕再掠向铁离断。

眨眼间两人又是交手数招。

铁离断心急如焚,时刻都想着要摆脱这神秘剑客的纠缠,但越是心急,却越是被这神秘剑客纠缠得更紧。

这般下去,他怕是支撑不住多长的时间。

而在前头,雷霆殿供奉们更是死伤惨重。这些供奉最强也不过中元境,根本不是那些上元境剑客的对手。

“唔!”

忽的,铁离断闷哼。

他心神不定,终究是露出破绽。虽未中剑,却也是被神秘剑客一掌正正拍在胸口之上。

有鲜血从嘴里汩出。

铁离断连带着万钧剑被拍得向后抛飞开去。

这让得前面有些瞧见这幕的雷霆殿供奉脸色变得更是苍白无助起来。

竟然连真武境的铁供奉都被打败了,似乎众兄弟真的难有再逃出生天的机会。

是谁!

到底是谁!

有人心中在怒吼。

此时此刻自是谁都已经明白,这是有人刻意针对武鼎堂而设置的圈套。之前出宫被杀的那几位兄弟,只是诱饵。

而他们,也未必就是最后一拨人。

神秘剑客首次出现在火把光芒之中。

他也如同那些剑客那般,脸上带着铜制面具,仅仅露出双眼和嘴唇。

双眼狭长,里面有着寒光在闪烁。

他的身形快速接近尚且还在空中的铁离断,剑尖剑气环绕。这剑,是要冲着斩杀铁离断而去。

而铁离断人在空中,怕是难以抵挡。

有雷霆殿供奉嘶声高喊:“铁大人!”

嗖!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数道银芒在空中掠过,带着破空之声,稍纵即逝。

神秘剑客微微变色,长剑在胸前飞快舞动。

有叮叮当当的响声。

数枚银针落地。

铁离断危机得以稍微缓解,落在地上。

但他受创却是颇重,落地之后虽很快爬起来再度往前掠去,脚步却是有些踉跄。

神秘剑客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银针射来的方向,欲要再度纵身去追。

可这时,又是数道银芒在火光中划过。

不远处草丛上,似有个人影。

是六指儿。

“拦住他!”

神秘剑客不得不挥剑挡住这些银针,却也同时出声提醒那些正在虐杀雷霆殿供奉的高手们。

有两人撇开雷霆殿众供奉,杀向铁离断。

“啊……”

铁离断低声嘶吼,和两人近面相交时,万钧剑愤然向着前面怒扫而去。

他终究是真武境,纵是受创,也不是这些上元境剑客轻易拦得住的。

两个剑客眼中露出些微慌乱,不得不抽身退却。

但铁离断嘴里却是又汩出鲜血来。

胸膛中掌处麻痹的感觉已经过去,此时正泛着火辣辣的疼痛。

他两道浓眉深深皱着,勉力再向前冲。

两个上元境剑客自是不会这般作罢,极快对视过眼神,再度欺身而上。

谁也不能走!

而六指儿,却也无力再帮助铁离断对付这些上元境剑客。他银针技巧虽强,能勉力阻碍神秘剑客也已是不易。

“杀!”

雷霆殿供奉中忽有人暴喝,“为铁大人开路!”

有人奋力扑向两个欲要阻拦铁离断的上元境剑客。

他们自知难逃死劫,这竟是要用自己的性命为铁离断搏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位供奉的血性,也只是让他慷慨赴死。

实力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乱哄哄的现场,他才刚刚冲到其中一上元境剑客面前,便只见得有剑芒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这位供奉的嘶吼声噶然而止。

有头颅伴随着一腔热血冲天而起,而后囫囵落地。滚落在满是泥泞的地面上,至死双目仍旧圆瞪。

那还未消散的眼神中,充满悲愤和不甘。

“啊!”

铁离断看着这位供奉为自己赴死,眼睛更是通红。

然后更是奋力向着村外冲去。

“杀!”

“杀!”

“杀!”

这时,喊杀声突然间密集、昂扬起来。

剩余的雷霆殿供奉们个个脸上都有着悲愤之色,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旁边的上元境剑客扑去。

银芒,仍不断在空中掠过。

嗖嗖声不绝于耳。

有小溪自不远处流淌而过。

溪水潺潺。

只是这时,原本清澈的溪水中却也是已经弥漫出血色。

泥泞地面上的血水还在不断向着小溪中汇聚。

众雷霆殿供奉的拼死还是有用的。

他们虽不是这些上元境剑客的对手,但在不计性命的情况下,还是将这些上元境剑客拦住。

这只让得有上元境剑客怒哼连连,却是无可奈何。

斩杀这个,后面总是又有人接着扑上来。

实力最为强横的神秘剑客神色亦是难看,却也不敢再轻易掠动身形。

这些银针防不胜防,他若是掠动起来难免露出空门。而这银针威力,便是他,也未免吃架得住。

铁离断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冲到小溪前,掠过小溪。颓然单膝跪倒在地。

六指儿的身影在黑暗中如鬼魅般飘忽掠向铁离断。而后,掺起铁离断便向着村外跑去。

他的具体实力到底如何,现在尤未可知,但这轻功却着实称得上登峰造极。

第1072章 逃出生天(2)

江湖大盗、梁上君子。在轻功方面造诣极深,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神秘剑客气煞了。

将射到近前的银针悉数拨落在地以后,他顾不得丝毫停留,连忙拔腿便向着六指儿追去。

很显然,如果留下活口,极可能将对他和他身后的势力造成威胁。

而作为真武境强者,他的轻功造诣自也是非同小可的。

他速度亦是极快,穿过混乱厮杀的人群,眨眼便掠过小溪,消失在黑暗之中。

雨仍在下。

雷霆殿数十供奉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所剩无几。

只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过去,这小溪旁侧,便再无打斗的声音。只有溪水仍旧潺潺。

雷霆殿供奉悉数阵亡。

有上元境蒙面剑客愤愤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捂着了自己的左臂。

刚刚雷霆殿众供奉拼死,竟是让得他这位上元境剑客也是受了伤。

再瞧向六指儿和神秘剑客消失的方向,他们也没打算去追。

只是稍作检查以后,这几个上元境剑客便也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不知道向哪里去了。

而那邢光远的尸体,自是没有人去会理会的。

关山村外远处。

神秘剑客皱眉立在空旷地面上,风雨声飘摇,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因为他跟丢了。

在他面前,莫说再看见六指儿的身影,便是连些微响动都听不着了。

六指儿的轻功造诣竟似较之他都还要稍强些许,这简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可事实,却又这般摆在眼前。

这位真武境的大高手,此时心中怕是充满挫败感觉的。说不定这番回去以后,会在轻功上下苦功夫。

他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扫过四周,在真听不到任何动静以后,便往村内折返而去。

夜色中。

六指儿背着铁离断仍在急奔。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古怪。

因为六指儿此时易容过的容貌虽然粗狂,但身形却并不如何高大。他背着身形魁梧的铁离断,便好似是野鸡驮着鸵鸟似的。

而这“野鸡……”,竟是仍旧能够健步如飞。

旁侧草丛随着他的掠动唰唰而动,尽皆折倒。有雨水飞溅。

就这般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前面才有村庄出现。

六指儿也是累了,气喘吁吁,冲到这村庄里,跑到一民宅前,敲响了院门。

咚咚咚的声音在雨夜中响起。

“谁啊?”

屋里头过那么数十秒才有声音传出来。

然后便有哒哒哒的声音接近这院门。

门被打开。

有个左手持着火折子,右手撑油纸伞的身影露出来。火折子些微照亮他的面庞,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农。

看到六指儿背上的铁离断,还有六指儿手中握着的万钧剑,这老农眼中不自禁的露出些微惊慌。

“老乡,能不能容我们两人借宿一宿?”六指儿诚恳对着老农说道。

然后想想,从腰间又拿出那枚武鼎堂令牌,道:“我们是朝廷官差,被贼人暗算了。”

老农伸出火折子,瞧瞧令牌,神色立时便变得有些恭敬和热情来,又看看外头,连道:“快些请进,快些请进。”

六指儿背着铁离断进屋。

而这时候的铁离断,已是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任是谁硬挨真武境中期强者一掌,只怕都不会好受。他的胸膛骨骼应该是已经断裂了。

老农忙不迭将门掩上,跟在后头。

院内,是联排的茅草屋。

老农带着六指儿径直走进中间那正堂,道:“小舍简陋,怕是要怠慢两位官差了。”

“不打紧。”

六指儿摇头,将铁离断放在地上,瞧瞧铁离断的神色,脸色有些难看。

解开铁离断胸前衣襟,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已经微微塌陷下去。

老农发出轻微的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位大人……”

他带着询问之色问六指儿,“要不要小的去喊村内的郎中?”

六指儿稍作犹豫,摇头:“多谢老丈,咱们明日就走,便不麻烦了。”

老农有些迟疑,“可这位大人伤势……”

“死不了。”

六指儿摇头,只是又道:“能不能麻烦老丈您帮我们弄两身干衣裳来?”

老农连连点头,便向着屋外走去。

六指儿伸手入怀,抽出几根银针插在铁离断的胸膛上,为铁离断运气疗伤。

旁侧茅屋内隐隐响起对话的声音。

而后很快,老农便捧着两身干衣裳进来。只是旁边,还跟着为老妪。

这自然是他妻子。

瞧见身受重创的铁离断,这老妪眼神中隐隐有着担忧之色。

作为平民百姓,他们显然还是有些担心会引火烧身的。

不过不得不说赵洞庭这两年来的新政的确极得民心,虽是担忧,这对夫妇也没有让六指儿他们离开的意思。

若是以往,百姓们可未必就会接纳朝廷官差。

六指儿给铁离断运气半晌,便收了手,给老农道过谢。

老农带着妻子回房。

六指儿给自己和铁离断换过干衣裳,便就在这茅屋内呆了一夜。整夜,六指儿都没合眼,嘴里嘀嘀咕咕个没停。

天色放明。

老农和其妻子,还有儿子、儿媳便都早早起了床。头件事情,便是到这正堂内看六指儿和铁离断。

铁离断受创,还处在半睡半昏迷状态。六指儿靠着桌子打盹,听得响动,便立时睁开了眼睛。

“大人……”

老农一家人对他显然是有些敬畏的。

六指儿瞧瞧铁离断,对老农道:“敢问老丈家中可有车马?”

老农露出些微尴尬之色,“只有一辆拉茅草的板车。”

六指儿又道:“那能不能劳烦老丈送我们二人前往长沙城?”

说着,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些银钞来,嘴里嘀咕,“这回真是做好事了。”

“好,好。”

老农连连点头,却也不伸手去接银钞。

他偏头看向自家儿子,道:“你去将板车牵过来,送两位大人去长沙城。”

第1073章 兵发紫荆

他儿子应也是老实人,只是点头,便往屋外走去。

六指儿站起身,将银钞塞到老农手中,对着屋外喊:“还劳烦在板车上多铺些粮草。”

只不多时,便有老马拉着板车,从这民宅内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六指儿坐在马车边沿,铁离断,被盖在了茅草下。

天高路远。

雨后的空气极是清新。

六指儿的双腿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一下一下晃悠着。

等出了村子,他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儿,忽的唱起歌来。

“春水院的姑娘俏又俏咯……”

“老子的腰包鼓囊囊哟……”

“三两黄金抛落地,让得姑娘喊干爷咯……”

前头驾车的青年汉子大概没听得过这样的荤话,想笑,又不敢,脸色憋得有些红。

到傍晚时分。

老马拉着板车终于到得长沙城西门外。

长沙城外护城河绕城而过。

河水浑浊。

有挑着担的百姓正从吊桥上走过。

城墙旁侧,还是贴着不少通缉令。这些面孔,其实有许多都已经被铁离断等人斩杀。

马车车轮压在吊桥上咕咚咕咚作响。

年轻汉子大概是很少来过长沙城的,才到这城门外,便忍不住四处张望。

守城士卒穿着甲胄站在甬道内外。

到得城内,年轻汉子便不再驱马,回头看向六指儿。

六指儿瞧瞧周围,又瞧瞧还在茅草上躺着没缓过劲来的铁离断,道:“还得劳烦小哥儿送我们去皇宫。”

年轻汉子大概是不知道拒绝的那种人,只点头,便又拍马。

老马优哉游哉继续前行。

它自是不懂人的忧愁。

途中经过城内的烟花之地,有身段或是婀娜或是丰腴的女子在楼下搔首弄姿。

六指儿眼中不自禁的放出光芒,眼神极是精准毒辣地从这些女子的胸脯、腰间、腿上扫过。偶尔摇头叹息,偶尔又舔舔嘴唇。

如果不是还带着铁离断,这常常流连烟花之地的江湖大盗怕是少不得又要进去好生享受享受。

年轻汉子却是不敢多瞧,偶尔瞧两眼,便是脸色泛红,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终于到皇宫门外。

这里自是空荡荡的,百姓们寻常不敢接近。

年轻汉子不敢再向前走。

“多谢小哥了。”

六指儿将铁离断从板车上背下来,对着年轻汉子道过谢,倒是不怕,直接向着门口走去。

在宫门守卫的禁卫们微微皱眉。

待得看清六指儿背上的铁离断时,便又是忽的脸色大变。

铁离断乃是荣耀殿中供奉,官衔相等二品。他们这些禁卫,也都是认得出他来的。

为首统领连忙跑上来,喊了声,“铁供奉。”

铁离断仍旧虚弱得很,却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苍白着脸道:“快些……快些带我去见皇上。”

江湖中有人针对武鼎堂,这是大事。而此行他带数十人离宫,仅仅剩他活着回来,他觉得有必要立刻向赵洞庭禀报。

禁卫见铁离断这般,不敢怠慢,连忙从六指儿背上背过铁离断,往宫内走去。

六指儿挠挠脑袋,转身准备离开。

他虽然救下铁离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想和朝廷有太多牵扯。救人,只是因为他是大宋百姓而已。

“恩公。”

这时,铁离断却是回头,“恩公不打算和铁某进去面见皇上么?”

六指儿道:“我不过是江湖闲散而已,就不去面见圣上了吧!”

铁离断眼眸微垂,“恩公身手不凡,又一路跟着我们,难道打算这时候置身事外?”

六指儿微愣,“你知道我跟着你们?”

铁离断嘴角露出些微笑意,“要是被人连着跟了数天都不知道,那铁某这辈子也就算是白活了。”

六指儿似是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膀,“行,那我就跟你进去。”

他迈步走到铁离断身后,跟着禁卫进宫。

在宫内经过数道宫门和重重哨卡之后,便到得赵洞庭的寝宫外。

赵洞庭这时和颖儿等女正在寝宫内用膳。

门外侍卫跑到里头禀报,“皇上,铁供奉回来了,受了重伤。”

赵洞庭夹菜的筷子不禁顿住。

铁离断受伤了?

这当然出乎他的意料。

铁离断可是真武境修为,而最近在宫外为祸的江湖人中,可没有这样的高手。

他放下碗筷跟着侍卫走了出去。

然后,便看到了被禁卫背在背上的铁离断,还有跟在后头的六指儿。

“去宣百草殿殿主过来。”

赵洞庭对着侍卫吩咐,随即匆匆走到铁离断面前,“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铁离断拍拍禁卫的肩膀,让他将自己放在地上,就依靠在墙边,道:“皇上,我们遭到埋伏了。铁某无能,带数十人出宫,那数十位兄弟,怕是都……”

赵洞庭皱眉,心中怒火砰然而起,“谁敢对咱们武鼎堂的人出手?”

铁离断摇头,“铁某不知他们的身份,有一个真武境中期高手,还有数位上元境高手。”

说着却是看向六指儿而去,“是这位恩公于危难时救下了铁某的命。恩公……应该知道些内情吧?”

赵洞庭的眼神便在落在六指儿的身上,“这位是?”

六指儿伸手在脸上揉捏了好阵子。

然后,竟是便了副模样。

贼眉鼠眼,看起来很是有些猥琐的面容。

这让得赵洞庭和铁离断以及旁边的侍卫们都是有些傻眼。

六指儿跪倒在地上,对着赵洞庭道:“草民六指儿,叩见皇上。”

赵洞庭惊讶,“你便是那偷了紫气功的六指儿?”

“草民没有偷过紫气功,那都是紫荆山庄嫁祸。”六指儿脸上浮现些许怒色。

赵洞庭闻言陡然沉寂下去,眼神中有深邃光芒划过。以他城府,听得六指儿这话,自是也能意识到些许端倪。

紫荆山庄为何刻意嫁祸六指儿,引得江湖动荡?

随即他低沉着声音开口,“那此番针对我武鼎堂众供奉的人,只怕也就是这紫荆山庄之人吧?”

第1074章 暗中筹谋

六指儿吸了吸鼻子,“草民不敢断言。不过……大概是紫荆山庄吧!这潭州境内,也没别的地方有这么多高手。”

赵洞庭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又瞧了瞧铁离断,然后对着旁侧侍卫吩咐道:“立刻宣赵大、赵虎两位将军前来见朕。”

不管这事到底是不是紫荆山庄所为,紫荆山庄的嫌疑无疑都是最大的。

铁离断重创,数十供奉折损,连高瘦子、矮胖子那样的高手都在宫外饮恨。这个仇,自是不可能不报。

如果这件事情不查出个水落石出,对武鼎堂的声威都将有极大的影响。

数十供奉折损,却没个后文。以后江湖中谁还会忌惮武鼎堂?

而对于六指儿的话,赵洞庭自是也不会去怀疑。因为六指儿救下铁离断,足以能表明他的立场。

只不多时,百草谷谷主茴香就被侍卫带了过来。

赵洞庭就让她在寝宫内为铁离断疗伤。

他自己带着六指儿在院内坐下,赞叹道:“听闻六指儿前辈易容之术天下无双,刚刚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了。”

六指儿却只是笑笑,“皇上过誉了。”

如他这般在江湖上潇洒数十年的高手,心性也是非同寻常,和赵洞庭这皇上面对面说话,也并不显得紧张。

赵洞庭又道:“不知六指儿前辈可愿意留在武鼎堂内当差?”

对于这样有特殊才能的江湖人,他自也是有招揽之心。

只可惜的是,六指儿却是摇头,“草民在江湖中闲散惯了,过不得宫廷内的生活。”

赵洞庭心里有些惋惜,但也不便强求,只能叹息,然后道:“那前辈想要什么赏赐?”

六指儿也不客气,露出很真诚的笑脸来,笑嘻嘻道:“若是皇上真要赏赐草民,赏个千儿八百两黄金便足矣。草民很容易知足的。”

赵洞庭有点儿发懵。

这六指儿不修边幅,开口倒是真不客气。

千儿八百两黄金,这对于他而言,都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了。

其后,赵洞庭自是没有真正赏赐给六指儿这么多黄金。只是让刘公公拿给他千两白银银钞,便就作罢。

六指儿也知足,道过谢,就跟着侍卫离开宫去。

赵洞庭看着他离开,心中还是有些惋惜。但却也明白,这般江湖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以后这六指儿到底能否为朝廷效命,真的只能看缘分。

再不多时,赵大、赵虎也从宫外赶来。

“叩见皇上!”

两人走进寝宫以后便在赵洞庭面前跪下。

赵洞庭脸色清冷,道:“朕命你们二人率领精兵五千,即刻前往紫荆山庄!庄内任何人不得离开!”

赵大、赵虎两人领命。

而不等他们两人离开,赵洞庭又吩咐旁侧刘公公,“拟旨,让常德守军立刻封禁紫荆山庄!”

紫荆山庄是武林圣地不假,但再是武林圣地,也决不能任由其为虎作伥。

赵洞庭也有怒火。

这夜,长沙皇宫之内有信鸽向着荆湖北路常德府内飞去。

茴香作为前任百草谷长老,现在的百草谷谷主,医术自是不俗。

只约莫半个时辰,铁离断竟然就自行从房间内走了出来,而且看起来脸色要好了不少。

他刚刚在屋内无疑是听到了赵洞庭发号施令的,刚走到赵洞庭面前便问道:“皇上要兵围紫荆山庄?”

赵洞庭轻轻点头,“嗯。”

铁离断微微皱眉,“可眼下也只是我等臆测,还无法拿出实据证明就是紫荆山庄所为。紫荆山庄……会俯首认罪么?”

“自是不会。”

赵洞庭淡淡道:“不过朕此举兵发紫荆山庄,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山庄内那些人。”

“那皇上是?”

铁离断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赵洞庭眼睛微微眯起,“咱们先设想那些对你们出手的人乃是紫荆山庄之内高手,铁前辈你被六指儿救走,若你是那些人,你觉得现在自己会如何应对?”

铁离断不禁沉吟,然后道:“我被救走,他们怕是也担心会暴露身份。现在要么是仓促回往紫荆山庄,要么,则是令寻他处隐蔽作为稳妥。”

赵洞庭点头,“朕急令常德军围困紫荆山庄,就是要断他们回紫荆山庄的念想。假若他们回到紫荆山庄之内,以紫荆山庄之势力,纵是咱们朝廷大军围困,想要进去搜寻到他们也殊为不易。而且以紫荆山庄在江湖上的威望,朝廷大军若是和紫荆山庄开战,也必然在江湖上掀起波澜。而现在,国内实在是不宜再起波澜啊……”

他喃喃叹息着。因为,赵显之死只要传开,也将可能会引起社稷动荡。

如果朝中、江湖都生出乱子,那,将会是很棘手。

紧接着,赵洞庭又说道:“而只要那些人不回到紫荆山庄,以军情处遍布天下的耳目,想要擒住他们,则要容易得多了。”

铁离断闻言却还是有些顾虑,“只纵是擒住他们,他们就会供出紫荆山庄么?”

赵洞庭无奈叹息,“那也只能到时候看了。朕倒是希望他们不是紫荆山庄之人,那样,能免去不少麻烦。”

铁离断也是不禁跟着叹息,“真要是紫荆山庄对咱们武鼎堂出手,那要剿灭紫荆山庄,怕也是场苦战。”

然后又问:“皇上派遣赵大、赵虎两位将军率五千精卒往紫荆山庄,是防范紫荆山庄dong luàn?”

“嗯。”

赵洞庭有些凝重点头,“如果紫荆山庄铤而走险,单凭常德守军,未必镇得住他们。”

且不说紫荆山庄内其余人,光是那高挂江湖高手榜前列的庄主,就是个极为难啃的硬骨头。

铁离断瞧向夜空,忽的没来由感叹,“六指儿是个奇人,可惜了,不愿为朝廷效命。”

赵洞庭只道:“他既然救下前辈你,那就证明心中还是有良知的,以后还有机会。”

等得铁离断、茴香离去以后,赵洞庭又将萱雪给宣到了寝宫内来。

萱雪的确算得上是位奇女子。

第1075章 兵到紫荆(1)

当初福建之战,文天祥率军攻打永福,任伟率领飞天军直落城中,打算来个中心开花。元将立兀合却是早就做好准备,是化名绿柳的萱雪及时暗杀立兀合,让元军军中无首,才让宋军得以轻易拿下整个永福县。从那件事,就可以看出她不是寻常女子。

而自从接掌军情处以后,她也的确没有让赵洞庭失望。不过短短两个半月时间,她便将军情处打理得紧紧有条。

那么大的摊子,在吴连英死后,军情处几乎崩盘。能这么短时间重新让其运转,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的。

“萱雪叩见皇上。”

到得寝宫院内以后,见到坐在石桌旁的赵洞庭,萱雪盈盈施礼。

她红唇仍是艳红。只是自从跟着李阿四以后,气质难免有些变化,看起来要柔和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妖艳冰冷。

“起来吧!”

赵洞庭带着微笑抬手,“最近打理军情处可还顺利?”

萱雪答道:“回皇上,都还顺利。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情。”

赵洞庭忍不住笑,“那是因为现在国内国外看起来还算太平,呵呵,你等着看吧,过不多时,便有你忙的。”

萱雪微微动容,“皇上的意思……又要开战?”

赵洞庭摇头,“不是要开战。而是国内可能会生乱。”

说着,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又道:“朕宣你来,便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他身子微微前倾,对着院内的禁卫、太监们挥了挥手。

院内的人都向着外面走去。

这让得萱雪的神情也是有些凝重起来。

皇上竟然连院内的亲卫、太监都赶出去,要说的显然会是极大的秘密。

赵洞庭语出惊人,“恭帝赵显在信阳城外遇刺身亡了。”

“啊……”

纵是萱雪,乍听得这件事情,也不禁是倒吸凉气。

赵洞庭又接着道:“恭帝乃是朕的弟弟,这大宋的前任皇帝。他回来大宋,可能会和朕争皇权,谁都会心想朕不愿意他回来,现在他遇刺身亡了,只怕天下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是朕动的手。而朝中还有不少老臣都曾在恭帝手下为官,他们会不会由此而对朕生出不满,或是被推波助澜,就很难说了。”

他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清浅饮了口,“朕暂时背负这罪名倒是无妨,相信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但朝中决不能因此而生乱,必须杜绝有大理或是元朝的探目借着这个机会祸乱我大宋朝廷。你从现在便要着手准备,让军情处探目们开始注意各地官员们的动向。等到苏泉荡带着谢太皇太后等人回朝,恭帝遇刺的事情朕便再也瞒不住,到时候,连监察省都有可能出问题……”

说到这里,赵洞庭眼中露出些许决绝之色,“朕现在只能依靠你们军情处了,哪怕是免掉些许老臣,也决不能让朝廷生乱。”

“萱雪领命。”

萱雪很是郑重地答应。

赵洞庭轻轻点头,“还有件事情。此次铁供奉带武鼎堂数十位供奉出宫肃清江湖贼寇,在宁乡县关山村被高手埋伏了,仅剩下铁供奉被人搭救回来,这件事极可能是紫荆山庄所为。你要安排人紧紧盯住紫荆山庄的任何风吹草动,收集紫荆山庄的情报,另外,要将那些个出手残杀武鼎堂同仁的高手找出来。他们有一个真武境强者及数个上元境强者,现在应该还在潭州境内。”

“是。”

萱雪又是点头。

赵洞庭露出些微笑容,“最近肯定是得让你受累了,等此事过去,朕给你放假。你和阿四,也该要个孩子了。”

饶是萱雪,听到这样的话也不见是有些脸红,低声道:“萱雪多谢皇上。”

之后又闲聊几句,萱雪便就离开了赵洞庭寝宫。

赵洞庭独自坐在院内,夜风将院内楠竹刮得唰唰作响。

赵洞庭听着夜风声,嘴里喃喃自语,“江湖乱,朝廷乱……你们,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出兵呢?”

赵显的事以及紫荆山庄的事,无疑能让他嗅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又过两日。

大理皇城甚是热闹。

太子段麒麟在先皇驾崩以后,代理朝政,为先皇守陵七七四十九日,如今终于顺应天命登基。

这场大理的皇权交接过程中,也并未兴起什么波澜。

段麒麟有传国玉玺在手,兼之在朝中又有老臣拥护,在军中更是拥护者众多,足以让得原本那些觊觎皇位的人淡去心思。

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段麒麟一席黄袍加身。

大宋景炎十年正月十九,大理新皇登基。

洞庭湖畔。

湖面上烟波淼淼,白雾蒙蒙。

龙盘虎踞,气象万千的紫荆山庄内宫殿连绵,同样被白雾笼罩在内。

这紫荆山庄的规模这,怕是较之赵洞庭在长沙的皇宫都不遑多让了。

只是此时,紫荆山庄原本的平静被白雾中缓缓行来的一队骑兵给打破。

这队骑兵大概千人,青紫色的军旗在蒙蒙白雾中若隐若现。定睛去瞧,旗上绣着“常德……”字号。

这自是常德守军。

常德作为荆湖北路仅次于江陵府的节度府,以前便是大宋主要的屯兵之所。后来荆湖北路沦陷,元军也同样在这里设有重兵。再到赵洞庭夺回荆湖北路,实施军改以后,禁军虽然属四大军区统辖,但也在这常德府内设有守备军区。

于是乎常德府内兵力较之寻常郡县便也要多上不少,上万士卒总是有的。

千余骑兵到得紫荆山庄门外以后,齐齐勒马。

后头官道上,还有不见尽头的步卒在向这边前行。

赵洞庭命常德守备军兵围紫荆山庄,数千士卒总是有的。

紫荆山庄自是早早就知道消息,这时候已经有守卫跑到庄内去禀报。

常德守备军士卒们也不管这些,等步卒们也都到紫荆山庄门外以后,在将领们令下,便向着紫荆山庄四周围去。

军中qiāng矛林立,肃杀意味很是浓郁。

第1076章 兵到紫荆(2)

有着银甲的年轻将领立马于军前,手中持长qiāng,正面对着紫荆山庄大门。

不是别人,正是文天祥的儿子文起。

他在兵部担任侍郎数年,能力可圈可点。赵洞庭将他下放到常德守备军区任军长,怕是有些深意。

如今的兵部尚书张希在恰满六十,又因在梧州城下落下残疾,等到赵洞庭说的两年期过,怕是要退居二线。而他向赵洞庭举荐的可以接任兵部尚书之职的人正是文起。在举荐书上他写到,文起虽年幼,但作风稳重大气,又兼之常有奇思妙法,可当大任。

赵洞庭本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让文起到常德守备军区,就是让他再做最后的锤炼。

常德守备军区本就是为禁军输送人才的,而募兵、训兵,往禁军中推荐人才,这本就是兵部的职司。

常德守备军军长,可以说是相当于小兵部尚书了。

而现在看这些常德守备军军卒们的军容,文起将他们训练得也应该是相当不错。

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能够有这样的杀气,已经殊为不易。

很快,从紫荆山庄内有数人匆匆行来。走在最前头那人,正是紫荆山庄的中年少庄主。

他形色颇有些慌急,但是真急,还是佯装,就难能可知了。

这少庄主带着几人走到门口,瞧着外头大军森然,眼神很快便落在军前的文起身上。

然后,他带着些微笑容拱手道:“敢问可是文起文将军?”

文起持qiāng拱手,“正是文某,你是?”

少庄主道:“在下紫荆山庄少庄主齐悦。”

“原来是少庄主。”

文起这回却只是淡淡点头,便不再多说。他可是带着大军前来的,自是不会和这齐悦怎么热络。

虽然紫荆山庄乃是武林圣地,但文起却是将相之后,在心里未必会将紫荆山庄看得太高。

很是有些话痨的齐悦眼神又扫过大军,连连拱手,“敢问文将军这是?”

文起对着西面拱手,“奉圣谕,即日起紫荆山庄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这是为何呀?”

齐悦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解和慌急之色来。

文起却只道:“这是为何,难道少庄主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齐悦满脸苦涩,“还请文将军明示,这、这……在下真不知紫荆山庄有何逾越之处啊!”

“那就抱歉了,本将军也不知道。”

文起轻轻哼了声,“不过齐少庄主也不必心急,文某只是奉命围住紫荆山庄而已。你们在庄内该吃吃,该喝喝,文某不会过问。”

齐悦吃了这颗软钉子,眼眸深处闪过些许异色。

然后他深深叹息,“既如此,那便任由文将军吧!”

说罢,他便也不再继续和文起套近乎,淡淡说了声告辞以后,便向着紫荆山庄内走去。

文起旁侧有将领轻笑道:“军长,这齐少庄主倒是真没什么傲慢之气。”

文起微微眯起眼睛,“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底是哪种人,谁又说得准呢!但皇上既让我们围住紫荆山庄,那这紫荆山庄多少有些问题,传令下去,军中士卒不得有任何懈怠。在飞龙军赶来以前,紫荆山庄不许任何人进出,纵是鸽子,也要射下来。”

“是!”

刚刚说话的将领领命,驰马而去。

因赵洞庭手中并没有真凭实据,于是乎有高手埋伏武鼎堂的事情,便是连文起他们这些常德守备军中的将领也都并不知情。

很快,常德守备军士卒们便开始在紫荆山庄之外扎起了帐篷。

洞庭湖深处,有老龟起起伏伏。

少庄主齐悦回到紫荆山庄内以后,便径直去了庄内后面深处。

那里有意境幽雅的小院。

院内有荷花池。

只是在这季节,池内自也见不到荷花开放,却也有许多尾锦鲤在湖中摇曳着尾巴。

有穿着麻袍的老者端坐在荷花池畔。

他似与这院落融为一体,看起来极是融洽。

“父亲。”

齐悦到得院内以后,神色便显得极是尊敬,竟是给这老者跪下。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何事?”

声音有些嘶哑。

齐悦没有起身,只道:“常德守备军文起率数千士卒将我紫荆山庄团团包围起来了。”

“哦?”

老者眼中似有精芒闪过,“为何?”

齐悦道:“他说孩儿心中自是有数。孩儿以为,该不会是祁长老他们……露馅了?”

不出意外就是这紫荆山庄庄主的老者缓缓起身,淡淡道:“祁长老?我们紫荆山庄哪里来的祁长老?”

齐悦纳闷抬头,“父亲,祁长老不是……”

随即看到紫荆山庄庄主的冷厉的神色,忽的意会到什么,连道:“父亲所言甚是,我们紫荆山庄并无什么祁长老。”

庄主起身的地方,青石上有个深深的痕迹。

这怕是他已经在这湖畔坐过许多年了。

听着齐悦的话,他本是皱眉,其后见齐悦反应过来才稍稍舒缓,道:“不管他们是否露馅,咱们,都要抵死不认。”

这儿子还不算是太笨,但事关重大,素来少言寡语的庄主还是多提点了句。

齐悦深深将头低下去,“孩儿知道了。”

其后,见自己父亲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便就这般缓缓退出了小院去。

紫荆山庄身上的威压很强,纵是他这做儿子的,在其面前也感受到很大压力,似是连气都喘不过来。

而在他走后,名为齐武的紫荆山庄庄主又坐回到了荷花池畔,还是那青石上。

“兵围紫荆山庄……单凭些许蛛丝马迹,难道还敢对我紫荆山庄出手不成?”

轻声喃喃自语完这句话,他便又重新闭上了双眼,继续修行。

荷花池内的锦鲤似的感应到什么杀机似的,忽的乱窜开去。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赵洞庭所预料的那个方向发展。

常德府内。

有一家粉馆新开了张。

名字很是标新立异,叫什么小雪粉馆。而之所以标新立异,是因为开粉馆的是两个男人。

第1077章 女帝驾临

按理说,这样的名字,应该是女人才会取的才是。

有一两鬓斑白,但仍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倜傥公子的冷清老人坐在粉馆深处,自饮自酌。

自金刚在嘉定府和老破军宫主拼死以后,泷欲似又有了酒欲。

另外那个说好听些是眼睛灵动,说不好听些便是双眼泛贼光的年轻人则是站在门口吆喝,“吃粉了,客官,要不要吃碗粉?”

他嘴里喊着,眼神却是盯着对面卖葱油饼的小摊。

卖葱油饼的是位老丈,还有个妙龄女子。

这妙龄女子脸蛋只能说是寻常,但身段却是异常婀娜。

偶尔当她走出葱油饼摊,弯着腰劳作之时,吴阿淼的眼中便会放出精光来。

他曾经问过赵洞庭,“你觉得女人的脸重要,还是身材重要?”

赵洞庭犹豫过许久选了个颇为中庸的答案:“都重要吧!”

这个答案引起了吴阿淼的鄙视。

吴阿淼说:“肤浅,当然是身材重要。熄灯以后,脸形摸不出来,但身材……嘿嘿嘿嘿……”

以这妙龄女子堪称绝美的臀部和腰身,无疑是极对吴阿淼这货的眼球。

若不是泷欲看着,这货怕是早忍不住上去搭讪。

又是一日。

赵大、赵虎率着飞龙军也从长沙经益阳,到得洞庭湖畔紫荆山庄之外。

飞龙军的气势较之常德守备军自是又要胜过许多。

他们到时,那光鲜的甲胄,整齐的军容登时让得常德守备军内瞧见的士卒鸦雀无声。

再看到飞龙军士卒们背上背着的神龙铳,眼中便又放出些许艳羡之色来。

神龙铳这种利器,大宋几乎只有禁军中才有。他们这些守备军寻常训练时偶尔会用,但却也别想拥有。

守备军中将领们个个都将那些神龙铳看得是宝贝疙瘩似的。

文起和赵大、赵虎两人是熟识。见得飞龙军到,便带着几个守备军中将领迎了上去。

“赵大兄、赵虎兄。”

刚碰面,文起便对着赵大、赵虎兄弟两个拱手。

赵大、赵虎也是满脸笑容,连连道:“文起兄弟。”

且不说文起在朝中本就和他们关系极为不错,光是看在文天祥的面上,这两憨货怕也不敢对文起太不客气。

他们两在朝中最怕赵洞庭,其次就是官居军机令的文天祥了。

稍作寒暄以后,赵大、赵虎两人便也吩咐士卒将紫荆山庄给团团围困了起来。

这让得原本的包围圈登时严密了不少。

飞龙军士卒们个个都是大宋的特种兵,各种明少暗哨的布置,直让得守备军中的将领和士卒们都是大开眼界。

有人窃窃私语,以后要好生努力,也争取加入这飞龙军才好。

飞龙军可以说是大宋禁军之中的标榜了,同时也是大宋军中最为出名的能征善战的部队。

而飞龙军这般在紫荆山庄之外安营扎寨,自也是让得紫荆山庄内又不平静起来。

少庄主齐悦再度跑去那山庄最深处的小院里。

庄主齐武一如既往地盘坐在他那荷花池畔。

“父亲。”

齐悦进院以后又跪在地上,这回顾不得等齐武睁开眼睛便道:“有许多飞龙军到了我们紫荆山庄之外,展开合围。”

“飞龙军?”

这下,便是连齐武这位深不可测的江湖高手也是悚然动容起来。

飞龙军可是大宋禁军中的禁军,他们出动,和常德守备军出动,可以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常德守备军出动,只能算是威慑。飞龙军出动,可能就真正是要开打了。

哪怕是齐武,心中怕莫也是有些发麻。

紫荆山庄再强,也难以是万余大宋士卒的对手。自从大宋研制出火器以后,军队的威力可不是以往能够相比的。

齐武深深皱起了眉头,问道:“他们除去包围我庄以外,可还有什么动静?”

“没有。”

齐悦有些纳闷地摇头,“这些飞龙军到庄外布置开包围以后,连叫孩儿出去谈话的迹象都没有。”

齐武沉吟。

过许久才摆手,“那便不管他。只要你咬死咱们紫荆山庄和那件事情没有关系就行。”

齐悦有些迟疑道:“可若是这些士卒强攻我们山庄,如何是好?”

“愚蠢!”

齐武冷冷呵斥,“要是他们有真凭实据,早就打进来了,还围着我们作甚?”

齐悦竟是吓得缩起了脖子。

看得出来,齐武这个做父亲的在他心中实在是积威尤深。

而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似乎谁也没法下定论。

齐武背负双手,面向荷花池,池内忽有涟漪荡漾。

齐悦沉吟了会儿,忽的抬头,“父亲,您说常德守备军和飞龙军这般围而不攻,会不会是……”

齐武这时自已是冷静下来,道:“无妨,他们纵是落到朝廷手中,也断不会供出我等。这些年来他们又没有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过,朝廷就算是猜想是我等所为,也绝对拿不出任何证据。”

说着忽的轻哼,“哼,而且再过段时间,这大宋皇帝怕也无心再来顾我紫荆山庄了。”

齐悦疑惑,“为何?”

齐武却只是摆手,“这些你便不用管了,只交代下去庄内弟子们无需慌乱即可。”

齐悦连不满之色都没敢露出来,显得很是有些唯唯诺诺,连连答应着,便起身退出了小院去。

于是,紫荆山庄在大军包围之下,仍旧保持着低调却又超然的姿态。

而庄外大宋军卒们,也只是正常生火zào fǎn,除去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山庄以外,再无任何动作。

江湖上倒是流言四起。

但大宋军卒不攻山庄,朝廷又没有给个说法,这些流言自是五花八门,只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时间悄然流逝着。

又过两日。

这日的长沙城又显热闹。

西夏女帝总算是到得长沙城外了。

对此,长沙城内百姓们还是有些期待的。

大宋、西夏交好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期望皇上见过西夏女帝以后,两国能够结成更深层次的联盟。毕竟现在大宋还有大理、元朝这两个强敌,只要稍微有些大局观的人都明白,大宋也需要西夏这个盟友。

第1078章 公布消息

尚且才是上午时分,从宫内就有穿着鲜亮的禁卫结队而出,从皇宫大门直蔓延到皇城北门。

有他们站岗的街道都被肃清,寻常人等不得接近。

每个禁卫缨盔上的那红色羽毛,是那般的光鲜动人。个个禁卫看起来也都是威风凛凛。

百姓们簇拥在禁卫的后头,几近围得水泄不通,都想瞧瞧西夏女帝的真容。

这可是女皇帝,在这个年代是极其罕见的。近年来流传的关于女帝的故事,也让得大宋百姓们都对她颇为好奇。

有人说这位女帝有三头六臂,是以这才能够以女子之身成为西夏帝君。也有人说,这位女帝是靠床帏本事才成功登基。

总之是众说纷纭。

而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越多,也就越是让人对她感到好奇。

“来了,来了!”

随着城门处汇聚的百姓忽然嘈杂起来,李秀淑的队伍终于是出现在城门甬道之外。

西夏旗帜迎风飘扬。

前头是数十魁梧士卒,个个都持着旗帜,便好似是唱大戏的似的。

其后绵延的西夏禁卫也是个个精神抖擞,看起来颇为不俗。

这让得有些见地的人都眼中浮现些许惊讶之色。

西夏禁卫竟然能有这般阵仗,看来西夏女帝并不仅仅只在治政方面有手段,这治军也同样不差。

女帝的车辇就在军中。

前后左右拱卫车辇的个个都是魁梧大汉,而且有数个灰袍剑客相随,看起来便是不同凡响。

人声鼎沸。

百姓们个个踮着脚,扬着脖,眼神都落在李秀淑的车辇上。

这车辇和赵洞庭的又是有些不同,大概是因为李秀淑是女人的原因,辇上不仅仅有龙,还雕刻着不少凤凰。

龙凤呈祥。

忽的,车辇的窗帘被打开。

李秀淑面带浅笑,对着被大宋禁卫们拦在后头的百姓们点头示意。

这抹笑容可看不到丝毫冷傲之色,只让人如沐春风。

这让得不少百姓都是懵了。

有人道:“怎么女帝不是三头六臂?”

也不知道,李秀淑要是听到这些议论声,心中会作何感想。

大宋朝中,国务令陆秀夫作为代表在城门口亲迎李秀淑。

这自然算是极高规格。

陆秀夫穿着朝服,官帽两侧长翅膀摇摇晃晃。

在他后头,还有数位国务省官员。当然,西夏驻大宋特使仲孙古格也在其中。

见得大宋这些官员,李秀淑的仪仗队缓缓止步,给陆秀夫等人让开道路。

陆秀夫等人直接走到李秀淑车辇前面。

仲孙古格立刻跪倒在地,“臣仲孙古格恭迎圣上。”

陆秀夫则只是拱手,“大宋国务令陆秀夫,欢迎西夏皇帝驾临。”

车辇门帘被从里面拉开。

有两个侍女先是露出脸来,然后李秀淑也露出脸来。

她原本作为元朝贵妃,身上就自然而然带着贵气。如今作为西夏女帝,又有威严加身,便更是显得贵气逼人。

现今神态,自是和当初被作为人质带往长沙的时候截然不同。

高贵、雅致、淡然。这是此时李秀淑脸上可以看得出来的气质。

她脸上含着浅笑,对着陆秀夫轻轻点头,“辛苦国务令了。”

眼神自始自终都没落在仲孙古格身上过。

但仲孙古格却也不敢觉得有半点不妥,只是缓缓站起身来。

陆秀夫瞧着与以前有莫大变化的李秀淑,心中怕莫也是有些感叹的。

过数秒,才道:“我朝皇上已经在大殿设宴,请西夏皇帝入宫赴宴。”

说着又瞧瞧车辇后头那仿佛见不到尽头的西夏士卒,又道:“至于西夏勇士们,我朝也已在军营备好酒宴。”

“嗯……”

李秀淑轻轻点头,又拉开车辇右侧窗帘,对着窗外立马的将军道:“连城,你便带着将士们前往军营。朕带诸供奉进宫即可。”

“皇上……”

赫连城有些迟疑。

李秀淑微微皱眉,“朕的话,你听不懂么?”

只这刹那,她身上的威严便是尽显。

“末将领命。”

赫连城竟是再也不敢多言,连忙拱手领命。

可想而知,在李秀淑登基后这些时间,已经在他心中留下多深的威严。

李秀淑脸上又挂着浅笑,重新看向陆秀夫,“那这便请国务令带朕入宫吧!”

说着有些喃喃,“朕也有段时间为见过你们大宋皇上了。”

再回到长沙旧地,她心中应该也是有些复杂的。只是,到底是何种感受,旁人却也无法臆测出来。

陆秀夫又拱手,“请!”

他带着众官重新穿过西夏的仪仗队,到前头上马,带着李秀淑的车辇往皇宫缓缓而去。

率着天伤军镇卫皇都的苗右里走向赫连城,“赫将军,请随我前往军营赴宴。”

时下各国除去元朝以外,将领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对于赫连城这位虽然年轻,却位高权重的西夏将领,苗右里纵是老将,无疑也是听闻过的。是以,倒也显得颇为客气。

赫连城也不敢怠慢,“多谢将军了。”

上千西夏将士跟着苗右里向军营。

而此时,赵洞庭和张茹、乐婵以及大宋诸多文武百官则正坐在大殿之内。

赵洞庭和乐婵两人窃窃私语。

头戴金钗的乐婵身上也是显出几分贵气。

赵洞庭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李秀淑突然到访大宋到底是为什么。按理说,现在西夏的情况应该还要比大宋稍好,因为元朝和大理都是将大宋当成头号敌人,而西夏国力微弱,这时候是无人问津的。

只不多时,便有太监匆匆跑到宫殿里来,跪倒在地上禀道:“皇上,西夏皇帝进宫了。”

然后再等到李秀淑等人到得离大殿最近的正德门时,便又有太监前来禀报。

赵洞庭带着乐婵、张茹及文武百官离座,到宫殿门口相迎。

其实本没必要如此,但大宋、西夏乃是盟友,所以赵洞庭自然要做得稍微客气些。

等李秀淑走到龙壁之下,眼神自然而言和赵洞庭对视起来。

第1079章 安抚群臣

然后,是李秀淑带着微笑率先开口,“宋帝。”

赵洞庭脸上也带着笑,“女帝。”

真正是物是人非了。

赵洞庭也从未想过,李秀淑回到西夏以后,竟然能够成为西夏女帝,而且让得西夏国力越来越强盛。

“久违了。”

两人又同时说。

赵洞庭忍不住笑,伸手引向大殿里头,“女帝请!”

李秀淑带着几位一品堂供奉,随着陆秀夫等人一起走上龙壁。

此行,除去这数位供奉,还有赫连城带领千余士卒相随以外,她没有带其余任何西夏的文武大臣。为何,暂且还不知晓。

到得殿内,李秀淑的案几就摆在赵洞庭案几的旁侧。

各自坐下,赵洞庭耸了耸鼻子,似乎隐约闻到李秀淑身上那股正是浓淡恰好的花香味。

这女人成为女帝以后的确不同,较之以往更具魅力。难怪在去年的江湖美人榜上,她的排名又有提升。

在李公公尖锐的嗓音中,宴席正式开始。

经过最初的寒暄以后,赵洞庭便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正题上,问道:“不知女帝到访大宋所为何事?”

李秀淑却只是浅笑,“宋帝多施新政,成果硕硕,朕是来学习的。还请宋帝教导。”

“教导……”这两个字,可是很少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

哪怕是赵洞庭,也是为李秀淑这般折节而些微感觉到惊讶。

他只想着,莫不是西夏的发展遭遇到什么难题了?

但李秀淑这般说,他自也不会拒绝,点头道:“朕定当无所保留。”

赵洞庭也希望西夏变得更强,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和大宋互相援助。

至于最后天下到底属于谁家,却也不是现在就能考虑到的事情。

李秀淑举杯,“多谢了。”

其后,整个宴席可以说是宾客尽欢。

席散,赵洞庭打算安排李秀淑到皇家客栈入住。

但李秀淑却说:“朕还有许多事想要请教宋帝,为免麻烦,能不能就在宫中住下?”

赵洞庭也没多想,只是答应。

哪怕是张茹和乐婵两女,也同样没有多想。

虽然韵景曾说现今天下男儿,兴许只有赵洞庭才能入李秀淑的眼。但这话,自也不会真正被赵洞庭放在心上。

李秀淑作为西夏女帝,要是成为他赵洞庭的女人,那算什么?

以后西夏还不得跟着姓赵?

纵是李秀淑愿意,西夏国内那些群臣怕也是会拼命阻止的。

其后,李秀淑就被安排在后宫某殿住下。

赵洞庭嫔妃很少,又都住在他的寝宫里面。皇宫后宫之中,实有太多的宫殿还空缺着。

等李秀淑离开,赵洞庭却并没有回往寝宫,而是到了御书房。

到今日,从各地赶往长沙述职的官员们已经有不少人赶到。

文天祥、张珏、董震、王应麟等等,这些都是大宋肱骨之臣、封疆大吏。

赵洞庭将他们全部都带到了御书房内。

于是原本总是冷清的御书房便是显得颇为热闹起来。

赵洞庭斜卧于龙榻之上,文天祥等人则是各自垂首立着。赵洞庭为何叫他们来,他们心中尚且没数。

赵洞庭眼神自众人面上扫过,开口便惊人,“诸位可已经知道恭帝遇刺之事?”

文天祥等人闻言都是露出极为震惊之色来。

因为这个消息从苏泉荡那里就被封锁,所以哪怕是他们,现在也没有得知任何消息。即便是文天祥,也同样如此。

震惊之后,文天祥便惊呼道:“恭帝遇刺了?”

赵洞庭叹息着点头,“元军护送恭帝、太皇太后等人回朝,在信阳城外百里遇刺。恭帝……遇刺身亡了。”

房间内众臣皆是色变。

恭帝遇刺本就让人惊讶,而遇刺身亡,便更是能让他们感到惊骇了。

紧接着,众人看向赵洞庭的眼神便不约而同都有些了变化。

而他们眼神的这些变化,自是没有出乎赵洞庭的意料。

看着眼前这些人带着怀疑的眼神,他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人心如此,无论是谁,大概都会觉得是他赵洞庭动的手。

他手指轻轻在案桌上叩了叩,道:“这件事并非是朕所为。”

文天祥等人谁也没有答话。

此时对于他们而言,沉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赵洞庭似乎也没打算等他们开口,又道:“朕已经派王提刑令前往信阳城调查,这件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之日。今日叫你们来,也并没奢望你们就会这般相信朕,只是你们个个都是这大宋的栋梁,朕也担心你们如此看朕啊……”

他眼中有着深深的诚恳之意,“朕只希望你们能够给朕些时间,在王提刑令回来以前,不要因心中不满而做出任何决定。就在两日前,副国务令陈文龙已经向朕提出要告老还乡了,若是你们纷纷效仿,咱们大宋……发展将会停滞啊……”

赵洞庭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可以说是真正推心置腹了。

纵观宋朝历代,除去被奸臣贾似道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弱智皇帝赵禥这般低姿态求过贾似道以外,怕是再无皇上这般求过臣子。

赵洞庭其实本也没必要如此。

以他现今在朝中的威信,便是赵显真是他杀的,这个大宋朝廷最终也绝不会因此而崩塌。

他这样,是实在不愿和这些旧臣生出间隙。看着这些旧臣个个请求告老还乡。

他们都是从当初临安跟出来的,这些年为大宋付出的太多。黯然告老,不是他们应该拥有的结局。

而听得这话,文天祥等人无不动容。

他们对赵洞庭还是信服的,虽不至于就此相信赵显真不是赵洞庭所杀。但给王文富时间,却是愿意的。

并且,他们个个都还心怀着大宋苍生。

只要不是对赵洞庭全然失望,纵是赵洞庭不这般说,他们怕也不会效仿陈文龙告老。

陆秀夫就没有。

陈文龙告老,是因为他以前是在和谢太皇太后等人关系亲密。当时地位较之陆秀夫等人还要更高。

第1080章 原始征伐(1)

他这是在宣泄他的不满。

短暂的沉默过去后,张珏率先跪倒在地,“臣张珏,遵旨。”

他对赵显等人怕本就没什么好感,再者又是张茹的爷爷,现在的皇亲,有这样的举动实属正常。

纵是真正确定赵显乃是赵洞庭所杀,他怕也是仍旧会选择拥护赵洞庭。

而紧跟着,黄华、柳弘屹、贺东强等人也跟着跪倒在地。

柳弘屹蒙受赵洞庭大恩,乃是赵洞庭死忠,黄华、贺东强两人则是义军出身,对赵显的死,也不是那么在意。

最后,赵与珞、董震、王应麟等人也是跪倒。

他们和谢太皇太后等人关系未必很深。

只有文天祥还在出神。

他对大宋忠心耿耿数十年,也就意味着,他对赵显的死要更为在乎些。

大宋是在赵洞庭手中兴起的不错,但若是他杀害赵显。文天祥最后怕也会做出陈文龙那般的选择。

赵洞庭眼神落在文天祥的身上,不禁叹息,“难道军机令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给朕么?”

这些人中,最为让他上心,也最为让他担心的,便是文天祥了。

文天祥身为大宋武将之首,又是掌控福建军区的大帅。他的任何举动,都将会对大宋军队、社稷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在民间的声望,也远远不是董震、黄华等人可以相比。

甚至可以说,如果文天祥告老,不仅仅福建军区可能生乱,便是民间,也会生起谴责赵洞庭的声音。

庆幸的是,文天祥感受到赵洞庭目光以后,缓缓抬起头,终究跪倒:“臣文天祥领旨。”

赵洞庭总算是重重松口气。

只要这些人不乱,那这大宋江山再乱,也不会乱到哪里去。

至于现在还未赶到长沙的岳鹏和苏泉荡两人,他倒是不担心。这两个大宋最为出名的年轻将领,定是一心向着他的。

苏泉荡且不去说,单说岳鹏。以岳鹏对赵洞庭的信服,便是赵洞庭叫他去杀赵显,他怕也绝不会有任何迟疑。

赵洞庭挥手让众人起来。

而后,他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凝重,“而除去此事外,朕还有件事情想要交代诸位。”

他看向窗外,“潭州江湖近来生乱,极可能和武林圣地紫荆山庄都有极大关系,恭帝又遇刺,朕怀疑是有人在背后谋划,其目的,便是阻碍我大宋社稷的发展,甚至,是想引起我大宋内乱。尔等诸位,尚且都是还信得过朕为人的,但我大宋文武官员数不胜数,等得太皇太后等人回朝,恭帝遇刺之事传开,朕很难预料他们会作出何种选择,到时候,朝廷不出意外也会生出乱子。段麒麟在大理刚刚称帝,赵昰人在蜀中,元朝最近两年似乎也和他们的大本营来往密切,他们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兵发大宋很难说。”

赵洞庭回过头,眼神重新落在众人脸上,“朕,要你们做好大战的准备。”

文天祥等人又是动容。

他们之前,显然并没有想得这么深远。潭州江湖之事他们不甚了解,赵显遇刺,他们也只将重心放在赵洞庭身上,怕也没怎么去联想到大理和元朝身上。此时听得赵洞庭这么说,无疑有种心中一提的感觉。

张珏沉声道:“皇上放心,待臣回到靖州以后,便立刻着手准备。”

文天祥等人也是紧跟着点头。

相较于赵显的事,这可能即将到来的大战无疑更为重要。

赵洞庭却是又说:“切勿大张旗鼓,一切悄悄进行。”

他眼神中有着些许杀意,“若是大理、元朝敢犯我国边境,咱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将他们打退,而是要将他们打痛。”

和元朝议和两年半,现在的大宋虽然尚且还处于飞速发展之际,但积攒的国力,已然能够勉力支撑起大战。

赵洞庭虽原本想求稳,步步为营,但若元朝、大理敢先发动大战,他却也不惧就此开战。

这日在御书房内,赵洞庭和文天祥等人商议良久,文天祥等人才各自离去。

其后不多时,他们就直接各自回往了属地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现在元朝或是大理是不是已经在做着大战准备。若真正等到大宋生乱时再做准备,那很可能让大宋陷入被动。

傍晚时,赵洞庭再设小宴招待李秀淑。赫连城也被邀请入席。

正吃着喝着,殿外却是有太监禀报:“皇上,萱大人求见。”

这让得赵洞庭连宴席都顾不得,在李秀淑稍微疑惑的眼神中歉然点点头,便立刻走出了大殿去。

萱雪已在殿外等候。

赵洞庭带着她走到离大殿约莫数十米处,问道:“已经知道那些人行踪了?”

萱雪点头,“他们此时正在益阳县境内。”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那看样子他们真正是紫荆山庄的人无疑了。”

益阳就处于常德和长沙的中间,他没理由不去想是不是这些人在准备回往紫荆山庄的途中得知紫荆山庄被围,所以在益阳滞留。

这刻的赵洞庭再不犹豫,对着萱雪道:“你即刻前往武鼎堂传朕口谕,让空供奉率人前去将这些人尽数缉拿。”

萱雪微微动容,“皇上要派遣空供奉去?”

赵洞庭道:“那些人个个实力不俗,也只有空供奉出手,才有十成把握了。”

眼下洪无天和许夫人跟着王文富去了信阳城,整个武鼎堂除去空千古外,还真无人能够笃定是那些刺客的对手。

萱雪听得赵洞庭这样说,便不再多言,匆匆向着武鼎堂而去。

只过不多时,空千古便带着数名原雁羽堂旧人离开了皇宫。几人尽着黑袍,在军情处探子的领路下,驱马直往益阳。

赵洞庭又回到大殿之内继续和李秀淑等人饮宴。

只是这夜李秀淑酒性似是很浓,竟是和赵洞庭饮宴到夜色极深,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纵是这个年代的酒不怎么醉人,喝这么长时间,众人也是带着些醉意了。

李秀淑俏脸红润,双目时不时瞥向赵洞庭,竟好似带着秋波。

第1081章 原始征伐(2)

只是众人都带着些醉意,便怕是也没谁察觉到这微妙变化。

直等到赵洞庭都快有些要忍不住主动开口散席,李秀淑才总算是偏头说道:“多谢宋帝款待了。大宋的酒,的确不错。”

赵洞庭连连摇头,“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天色已晚,女帝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却没想,李秀淑却是说道:“朕还有些话想要和宋帝说,不知可否……”

说着,眼神落向同在殿内的其他人去。

赫连城以及那些一品堂供奉很是知趣,忙不迭起身拱手告退。

陆秀夫等人则是等待赵洞庭下令。

赵洞庭心中有些疑惑,只以为李秀淑是有什么秘密事情要说,便对陆秀夫等人道:“诸位大人也先行回去歇息吧!”

陆秀夫等人这便告退。

大殿内仅剩赵洞庭、李秀淑,还有侍候在旁侧的李公公。

李公公寻常时基本上是不离赵洞庭身侧的。

而这时,李秀淑带着些许妩媚醉意的眼神却又是向着李公公瞧去。

李公公瞧见,微微躬身,“皇上,老奴到殿外等候?”

赵洞庭微皱眉头,也只是点头。

这下大殿内便只剩下他和李秀淑两人。

李秀淑双眸直勾勾看着赵洞庭,问道:“不知宋帝如何看待天下大势?”

赵洞庭微微想了想,道:“若论疆土之大,国力之盛,仍当以元朝为最。我大宋次之,大理、蜀中再次。而至于若论兵锋,当以我大宋为最。纵是我大宋只有禁军二十余万,元军百万亦可敌。”

他这句话说得没有任何自谦之意,无疑也有要给李秀淑这位盟友信心的用意。

李秀淑微笑点头,却又问:“那我西夏……”

赵洞庭微愣,“女帝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秀淑道:“自然是真话。”

赵洞庭也不客气,“那便恕朕直言了,现在天下诸国,论国力、论军力,西夏都是最微弱的啊……”

“呵呵。”

李秀淑闻言忽的笑出声,“宋帝这番话的确说得……嗯……很实诚。我西夏,的确是最弱的。”

说着眼眸深处好似有亮晶晶的光芒乍现,“那敢问宋帝可有信心最终得到整个天下?”

“女帝以为如何?”

赵洞庭却是轻笑反问。

李秀淑绣眉轻皱,“以大宋现在发展之快,再过十年,天下当再无国度能出宋朝之右。而现在……”

赵洞庭接口:“便是现在,朕也有信心能够打败元朝和大理。”

对接近现代化武装的大宋禁军,他充斥着自信。

李秀淑听得这话又是轻笑,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只是过十余秒,她忽的又道:“若是宋帝打败元朝、大理,敢问会如何对待我西夏?”

赵洞庭答道:“朕现在只想光复大宋旧土。灭元乃是首要。”

李秀淑笑得意味深长,“那宋帝的意思便是,自己也拿不准以后会不会攻我西夏咯?”

她此刻笑容,竟好似显得有几分俏皮。

赵洞庭心里明白,纵是自己说不会,李秀淑也未必会信。而且他也着实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攻夏,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他赵洞庭就可以完全左右。

试想以往历朝,在周遭尽是弱国的情况下,谁不试图做这天下共主?

赵洞庭没想得太深远,但也想过,自己复宋以后,是不是要将疆土也发展到如同后代那般辽阔。

东方巨龙啊!

于是他索性实诚道:“确实如此。”

然后又道:“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女帝心中怕也明白,西夏未必就能支撑到这天下形成定局吧?”

李秀淑秀眉微挑,“为何?”

赵洞庭道:“若是我大宋被元或理所灭,西夏势弱,定然会步我大宋后尘。甚至,在我大宋和元、理交战期间,只要他们稍有空闲,就会发兵西夏,到时候西夏能否撑得住都很难说。”

李秀淑轻笑,“那宋帝的意思,是唯有大宋得天下,我西夏才可能支撑更长的时间了?”

赵洞庭耸耸肩,“当然,以女帝之能,若是尽快发展西夏国力,以后得天下的或许是西夏也说不定。这谁说得准呢!”

“呵呵。”

李秀淑又笑,似有些醉意,“其实吧,朕对得这天下并无兴趣。朕只是想灭理,为兄长复仇而已。”

“哦?”

这下轮到赵洞庭惊讶,“为何?”

李秀淑自顾自又端起酒杯,眼眸微垂,“朕是女流,又无子嗣。打下这天下,又传给谁去?”

赵洞庭愣住。

他倒是还真没有想过这点。

是啊!

李秀淑在元宫并无后代。她貌似打下这天下,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随即他不禁动容,轻笑道:“那不如朕助西夏灭理,然后女帝将西夏拱手相如,如何?”

这话听着似开玩笑,但赵洞庭的神情,却又不似是开玩笑。

“哈哈!”

李秀淑眸波流转,千娇百媚白了赵洞庭一眼,“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赵洞庭摸摸鼻子,讪讪地笑。

就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然而这时,李秀淑却是忽的又道:“不过宋帝要得西夏,却也不是不可。朕有另外的法子。”

“哦?”

赵洞庭挑眉道:“愿闻其详。”

李秀淑忽的贴近了赵洞庭些,红唇几乎贴上赵洞庭的耳朵,开口间有热气拂过,“宋帝真想听?”

赵洞庭耳朵些微发麻。

在些微醉意之下,他闻着李秀淑身上清香,要说心里没有任何冲动,那自是不可能的。

李秀淑本就长得国色天香,又是西夏女帝,此时穿着龙袍,高贵典雅,贵气万分。怕是天下任何哪个男人都想将她压在下面。

这是最原始的yu wàng。

心猿意马间,赵洞庭道:“真想。”

李秀淑素手更是直接握住了赵洞庭的手,吐气如兰,“只要宋帝和朕生个孩子,以后朕传位于他,西夏不便是你的?”

赵洞庭心头猛跳。

李秀淑这模样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第1082章 剑神之威

以她女帝之尊,要不是真有这样的想法,怎可能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来。

而他不得不承认,他此刻是有些动心的。

且不说在酒意和李秀淑的双重撩拨之下,他现在本就有着最原始的冲动。便是没有,怕也会怦然心动。

首先,这是女帝自行要求的,在这种年代背景之下,他也不至于有什么负罪感。

再者,若是能这样兵不血刃得西夏,可以让大宋不知少折损多少将士。天下也可因此免遭多少涂炭。

而李秀淑的红唇渐渐沾上了赵洞庭的耳垂。

香舌温热。

她的声音仿佛能蛊惑人心,“朕会悄悄将他养大,并告诉他,他是你的孩子。”

“那若是个女的呢?”

赵洞庭鬼使神差地问,已经有些把持不住。

李秀淑猛地伏在赵洞庭怀里,“若是女娃,朕便再次来这长沙皇宫……”

女帝到底是女帝。

自从做了女帝以后,李秀淑便再也不是以前的李秀淑了。

说完这话之后,她竟是将赵洞庭给压在了身下。

殿外,李公公将这些都看在眼中。这老奴连忙将殿门关上,然后亲自守护在了外头。

这夜,赵洞庭没有到寝宫中安睡。

周遭一片狼藉。

许多案桌上的酒杯都被扫落到了地上。

赵洞庭倒是有些神清气爽,只是看着媚眼如丝的李秀淑,这时候却是有些懵了。

酒意早就散了。

当冲动过去之后,冷静重归于脑海。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李秀淑给逆推了。

只是此时回想,自己纵是再经历这样的事情,怕也是同样的选择。

他终究是人,而不是圣人。

这刻他恍惚突然看开了许多事情,又突然想到了在龙虎山石阶上遇到的那位众美环绕的公子哥。

虽心里对乐婵几女有着些许愧疚,但也谈不上为此而后悔。

这时,李秀淑好似恢复了些力气,又攀到仍旧没穿衣服的赵洞庭腿上,吐气如兰道:“宋帝该不会是后悔了?”

赵洞庭摇头,“没有。”

心里却难免有些苦笑。

女帝嘴角勾起浅浅笑容,“既不后悔,不如咱们继续?”

赵洞庭有些懵。

然后,却又被李秀淑给压在了下头。

也幸得是赵洞庭已经取消早朝制度,要不然便真是要应那句诗了。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又过去许长时间。

“皇上,时辰不早了。”

直到李公公在殿外忍不住瞧向殿门,赵洞庭、李秀淑两人才总算是穿戴齐整,走出大殿。

而到外头的两人却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行往后宫走去。

除去李公公之外,再也无人知道两个人这夜到底在大殿内做了什么。

纵是有人会有猜测,但也绝对不敢乱言。

益阳县。

空千古带着数名老兄弟出宫以后,连夜赶到这里。如今出现在益阳县城之内的某家客栈之外。

有小厮忙不迭迎上来,牵过马,“诸位客官里边请呢!”

空千古等人便往客栈内走去,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军情处领路的探目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和市井混混没什么两样,低声道:“几位大人,他们便就在这客栈里。”

空千古轻轻点头,看向旁侧一供奉,道:“红鬼,你去益阳府衙。让县令派士卒将这客栈围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红鬼沉默寡言,只是点点头,就往屋外走去。

“小二,来几碗面。”

空千古又对着小厮喊。

客栈内跑堂的小厮忙不迭答应,然后便往后厨跑去。

面很香,上面放着剁辣椒炒肉炒码。

空千古几人无不辣得额头微微冒汗,但却是吃得十分爽快。

辣椒是当初赵洞庭的官船队从美洲引进的,其后在潭州境内开始试种,然后便很快得到普及。

现在,怕是早都流传到广南东路那边去了。

没有吃过辣椒的大宋人原本对这东西是很不习惯的,但自习惯以后,便是无辣不欢。

或许,湖南人根骨里本就有喜欢吃辣的天性。

仅仅过去不到两刻钟时间,客栈外头便忽的热闹起来。

有许多捕快和士卒跑到客栈外,将客栈给团团包围了起来,并且开始清场。

有人在外头大喊。

客栈上头陆续下来不少租客,忙不迭背着包袱走了出去。

客栈掌柜的心痛不已,也连忙跑出屋去。只是很快,又垂头丧气回来。

他显然没能从官差嘴里得知到什么内情。

空千古几人仍旧坐在桌旁,眼神只是落在那些匆匆出客栈的人身上。

不多时,有数个负剑的江湖人从楼上走下来。

空千古眼底掠过精光,待得这数人走到客栈门口,忽的开口:“几位便不要走了吧?”

以他眼力,这些个紫荆山庄高手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高手和高手之间,总是有着某种感应的。何况空千古还具备已臻至极境的修为。

那姓祁长老怕也是有些感应,听得空千古的话,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偏头,“你们是武鼎堂的人?”

光这一句话,便坦露之前伏击铁离断的人就是他们了。

这兴许是艺高人胆大,也兴许,是自知瞒不过。

空千古缓缓点头,“正是。”

姓祁长老轻笑,“武鼎堂内高手不过数人,你既然来擒我等,那应该是最强的洪无天了?”

第1083章 严刑逼供

“不,不是。”

空千古从桌上竹筒内抽出一根筷子,“我不是洪无天。”

姓祁长老皱眉,“那你是谁?”

他有些意动。

原本打算血拼离开益阳,但要眼前人不是洪无天,便说不定他们还有实力反杀这些武鼎堂高手。

他怎么说也是真武境中期,而据他所知,武鼎堂内能力压真武境中期的,也就只有洪无天而已。

“我名空千古,你也可以叫我……空荡子。”

而空千古一句话,却是让得这姓祁长老脸色勃然大变。

空千古他不知道,空荡子他岂能也不知道?

这可是屹立江湖高手榜魁首十余载的超强存在啊!

莫说他只是真武境中期,就算是真武境后期,真武境巅峰,怕都没有信心能够在空千古手下逃得命去。

“跑!”

姓祁长老一声厉叫。

这声喊里,甚至都带着些微颤音。足以可见他对空千古是多么忌惮。

只是……晚了!

自空千古体内,忽有凝聚到极致的剑意冲天而起。

仅仅在这瞬间,客栈屋顶就竟是微微震颤起来。同时间,屋内桌椅也是摇晃。

有的桌上还摆着碗,碗里的汤水都泼洒出来。

姓祁长老一行人中除去他之外,其余人竟是愣在原地。

他们全部被这股强横到极致的剑意给摄住了心神,这刻心脏仿佛被蛇盘绕,随时都会碎裂似的。

“嗖!”

空千古手中的竹筷电光火石般向着姓祁长老射去。

这姓祁的好歹也是真武境中期,连忙横剑抵挡。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手中那柄能够和铁离断的万钧剑交锋都无损的宝剑,和这根寻常无奇的竹筷碰撞之后,竟是断了。

宝剑断了。

剑尖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声。

竹筷子虽然也爆碎成粉末,可这时,空千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姓祁长老的眼前。

他须发飞舞。

只一掌出,姓祁长老便吐血抛飞,接连撞翻屋内几张桌子,然后颓然瘫倒在地。

脸色瞬息间苍白如纸,血似不要钱似的从嘴中汩出来。

而空千古身形未停。

只见得原地出现几道他的残影,然后当这些残影消散时,原本站在祁姓长老旁边的几个上元境高手便也都抛飞了出去。

倒下,便再也没能够起来。

自始自终,武鼎堂内另外几位高手都没有出手。

屋外捕快们蜂拥上来,将散落在各处的紫荆山庄高手团团围住,很快捆绑了起来。

姓祁长老躺在地上,看着空千古,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大概从未想过,以自己真武境中期的修为,这江湖中竟然有人能够如此击败自己。

他在空千古手中,连一回合都没有走过,可谓毫无招架之力。

而这还是空千古没有动用大招的情况下。

看空千古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就跟踩死几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益阳县的县令亲自赶到了,跟着红鬼走进客栈,瞧瞧被捆绑住的几人,走到空千古面前施礼,“大人。”

哪怕是他都看得出来,空千古这样的身手定然是武鼎堂荣耀殿内的供奉。论品阶,比他区区县令要高得太多了。

“嗯。”

空千古淡淡点头,“还得借你府衙一用。老夫要审讯这些乱贼。”

“使得,使得。”

益阳县县令自是忙不迭答应。

空千古刚刚展露的实力,已然能让他惊为天人。这刻,心里怕是对空千古敬畏得很。

“回去!”

于是,在周遭一众百姓们的疑惑观望之中,益阳县县令挥挥手,带着看空千古等人还有捕快、士卒们浩浩荡荡又往府衙。

包括祁姓长老在内的数个紫荆山庄高手个个都被绑得如同粽子般扎实,不喊不闹,倒似认命。

大概空千古刚刚展露的实力已经让得他们心中再也生不起任何侥幸。

那是种强悍到无法匹敌的实力。

到得府衙内,祁长老等人都被押到社安部的审讯室内。

这屋里头湿漉漉、阴森森,到处摆放着能让人胆颤心惊的刑具。

火盆、铁鞋、夹棍等等。上面俱是刷着红漆,此时已经有些褪色,但看起来,却更似干涸后斑驳的血迹。

没有窗户,墙很厚,屋里面只有两盏昏暗油灯,便更让这审讯室如同人间地狱似的。

饶是祁姓长老及另外几人都是江湖顶尖儿高手,看得这些,也不禁是勃然色变。

刚刚被空千古重创,他们此时体内经脉还如同火烧似的火辣辣的疼,根本就没有运转内气抵挡。这些刑具,能要他们的命。

宋朝刑具虽不及明清时期那般花样百出,也没有那么残忍毒辣,但施刑时杀死人,却也不是很罕见的事情。

赵洞庭在朝中实施诸多新政,其实心中也知道这个年代刑具残忍,但是,却并没有要去改变的意思。

以这年代科技,光要依靠智慧破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时候直接用刑反而能取到极为不错的效果。

祁姓长老众人很快都被绑在椅子上。

有士卒在旁边架火,开始烤洛铁和铁鞋。这种铁质的刑具烤得通红以后,再沾到人身上,瞬间就得皮开肉绽。

县令忙吩咐衙役搬椅子进来给空千古等人坐下。

空千古也不客气,坐下后都没有让县令也坐的意思,只是直接问祁姓长老:“你们是哪家的人?”

他连姓名都懒得问,因为他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姓祁的长老冷笑回答:“江湖游侠。”

“游侠?”

空千古撇撇嘴,“自皇上实施新政以后,江湖游侠尽皆登记在册。这整个荆湖南路,如你们这般修为者可不多啊!”

他身子微微探向前面,“你们……是紫荆山庄的人吧?”

但姓祁长老的眼神并无什么变化,只道:“你要说我们是紫荆山庄的人,那便将我们当成紫荆山庄的人便是。嘿嘿,我等斩杀你们武鼎堂那么多人,你们现在尽可以去将紫荆山庄灭掉啊,以你剑神之能,只身匹马也能覆灭紫荆山庄吧?”

第1084章 终于来了(1)

他越是这样说,倒反而越显得和紫荆山庄没有任何关系。显然,这姓祁的长老在铁离断逃离以后,已经做好被捕的准备。

空千古微微眯起眼睛,“你们到底出自哪里?”

姓祁长老冷笑不答。

其余几个上元境高手虽然眼中有些畏惧之色,但也并没有任何开口。

空千古又道:“你们现在还有咬死不说的必要么?难道,你们还期待有人会前来搭救你们?”

几人却仍旧是不开口。

空千古瞧瞧那放在火炉上烤的洛铁和铁鞋,声音也是逐渐变冷,“看来是真要给你们些苦头吃了。”

只是这紫荆山庄的几人却有着超乎寻常人的意志力,饶是如此,都仍旧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洛铁和铁鞋逐渐变红。

“大人……”

站在空千古后头的益阳县县令轻声开口询问。

空千古摆摆手,“用刑。”

这审讯室内便很快响起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纵是真武境高手,也难以承受这种皮肉被烧灼的痛楚。

祁姓长老最先被用刑。

有士卒扒开他胸口衣襟,持着洛铁直接印在他的胸口上。他胸口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泡、紧皱。

室内渐渐弥漫起有肉香的味道。

祁姓长老双眼通红,牙齿紧咬,剧烈地挣扎着。只不多时便脱力,满头汗水,不断痉挛着。

这让得其余几个高手眼中畏惧之色更浓。

“你们呢?打不打算招供?”

空千古的眼神又落到他们身上。

还是没有人说话。

空千古回首看向后头的益阳县县令。

年岁并不算老的县令有些气恼地摆摆手,“上铁鞋。”

在祁姓长老面前的士卒立刻将他脚上的布鞋给脱了下去。

然后,一双铁鞋被穿在他的脚上。

惨叫声愈发让人心中发麻。

直直过去十余秒。

祁姓长老这时候怕是宁愿自己是个未修过武的人才好。因为没修过武的人承受力不强,这时候可能已经晕厥过去。

而他,是想晕都晕不了。

直到士卒勇铁钳将他双脚上的铁鞋又取下去,带下大块血肉。

姓祁长老一声到极致的痛呼,这才终于得以解脱般的昏迷过去。

空千古又问另外几人,“你们还不说么?”

而结果,竟是仍旧没有人开口。

县令这下不等空千古再示意,就下令士卒对他们也用刑。

审讯室内惨叫迭起。

可这些人的意志力的确出乎意料,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属于紫荆山庄的死士了。

等到所有人都晕厥过去,竟然都仍旧没有人招供。

人人都效仿祁姓长老,只说他们是江湖游侠。

这让得空千古都为之感到惊讶。

县令又让士卒用盐水将这些人都泼醒,然后再用其他刑具。

一轮轮的严刑逼供。

姓祁的长老众人很快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都差不多是奄奄一息了。

空千古眼中有着些许恼怒,也有着些许佩服,最终开口:“带他们回长沙,交给皇上审讯。”

他当然不愿这些人死在这里,若是再这样逼供下去,到最后只能之能死无对证的后果。

县令见得自己的刑具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神色很是有些讪讪。

只不多时,空千古带着红鬼等人以及数十益阳县捕快,用囚车押着姓祁长老几人,往长沙而去。

等他们回到长沙的时候,尚且才是下午时分。

赵洞庭昨夜和李秀淑酣战到天亮,也是疲乏。这个时候并未在御书房,而是在寝宫内睡觉。

这让得颖儿、张茹、乐婵等女面上都是有些古怪,但也不至于因此而生气。

其实谁都能想得到昨夜西夏女帝和皇上留在大殿之内整宿,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谁都不会去说而已。

空千古带着众人到得皇宫之中以后,直接带到了武鼎堂,然后差人向赵洞庭禀报。

赵洞庭在睡梦之中被侍卫叫醒,“皇上,空供奉他们已经将乱贼擒回来了,正在武鼎堂内等候。”

赵洞庭睡意全消,当即就穿戴整齐,离开寝宫往武鼎堂而去。

而在他赶往武鼎堂之时,长沙城北门有大军入城。

是苏泉荡的亲军。

军中有许多辆车辇。

只是民众自是不知道这车辇内便是朝廷的谢太皇太后、全太后等人,便也没引起什么轰动。

大军进城以后,直往皇宫。

赵洞庭到得武鼎堂,很快见到空千古和祁姓长老那些人。

就在武鼎堂演武场上,有很多武鼎堂供奉在观望。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得赵洞庭到,众人都是跪倒在地。

赵洞庭挥手让众人起来,走到空千古旁侧,看到祁姓长老等人都是遍体鳞伤的模样,轻声问道:“空前辈,他们可招供了?”

空千古有些复杂地答道:“没有,各种酷刑都用过了,他们只说他们是江湖游侠。”

赵洞庭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落在祁姓长老等人的身上,缓缓扫过。

着实连他都没有预料到,这些人在经过大刑逼供以后,竟然都仍是守口如瓶。

这似乎让得事情变得有些麻烦起来。

“国丈,给朕安排一间房间。”

赵洞庭对着旁侧不远的乐无偿道,“朕要亲自审讯他们。”

这武鼎堂的寻常事物,都是由乐无偿在负责。

听得赵洞庭的话,乐无偿点点头,“皇上请随我来。”

然后带着赵洞庭往武鼎堂深处走去。

红鬼等人提着被手铐、铰链锁住的祁姓长老等人跟在后头。

路上,赵洞庭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沉思。

既然在益阳通过大刑都没能让得这些人开口,那说明他们已经抱有必死之心。如今即便再用大刑,只怕也没有什么作用。

他不得不想其他的法子。

到得一间房间之内。

赵洞庭径直做到床榻之上。

“哼!”

红鬼等人押着祁姓长老等人走入,轻轻冷哼,抬腿踢在几人的膝后弯处,让得几人都不禁跪倒在地上。

第1085章 终于来了(2)

赵洞庭淡漠开口,“没想到几位竟然能够遭得住大刑,也算得上是好汉了。”

对此,祁姓长老等人自然只是冷哼。

赵洞庭忽露出饶有兴致之色,“朕能不能问问诸位,为何要如此针对朕的武鼎堂?朕自问执政以后诸多新政都是造福于民,未曾有过任何昏庸无道之做法,诸位纵然真是江湖游侠好汉,也没理由如此和朝廷作对才是吧?”

祁姓长老等人仍是不开口。

赵洞庭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忽转移话题,“你们可知道当夜救下咱们武鼎堂铁供奉的人是谁?”

听得这话,饶是祁姓长老等人已经做好必死准备,也是有些动容。

当初都是因为那人救下铁离断,他们才落得现今这个局面。俗话说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他们自是好奇当初那人是谁。

赵洞庭很满意他们的表情,轻轻笑道:“是紫荆山庄正在苦苦寻找的江湖大盗六指儿。”

说这话的瞬间,他的眼神却是紧紧盯着祁姓长老几人的神色。

他自后世穿越而来,后世审讯多以攻心为主,还由此诞生测谎仪等仪器。他知道,只要这些人真正和紫荆山庄有关系,那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的内心防线便不可能不起任何波动。而眼睛,可是心灵的窗户。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祁姓长老等人的瞳孔就骤然收缩起来了。

这让得赵洞庭心中再无任何怀疑。

他们绝对是紫荆山庄的人。

“你们果真是紫荆山庄的人。”

赵洞庭冷冷又开口,“你们招不招供都已经不重要了,刚刚你们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你们。”

祁姓长老几人微微色变。

他们的确没有想过,当初救下铁离断那人竟然就会是六指儿。

只是如今,似乎除去仍旧咬死不说以外,他们也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谁都心知肚明,他们tu shā那么多武鼎堂的供奉,眼前这位大宋天子不可能还会让他们继续活下去。纵是他们个个都是修为顶尖之辈,也没有任何被招安的可能。因为招安他们,赵洞庭没法向武鼎堂其余弟兄交代。

赵洞庭缓缓起身走到祁姓长老面前,“你们不开口,是怕留下实据,导致紫荆山庄覆灭吧?”

他冷笑着,“但你们以为,朕要覆灭紫荆山庄,还需要什么实据不成?朕要营造怎样的证据造不出来?”

此刻,他脸上有着浓浓的皇者威严。

“六指儿精通易容之术,朕只需叫他易容成你们其中任何一人的样子,带去紫荆山庄对峙即可。不,甚至朕都不需要如此,只随便找个人前去,让他招认自己就是紫荆山庄之人即可。你们觉得,这天下百姓会相信你们紫荆山庄,还是会相信朕?”

祁姓长老等人脸色渐渐有些灰白。

赵洞庭又道:“纵是你们紫荆山庄是武林圣地,在江湖能一呼百应。但有确凿证据,那些江湖侠士们,还会为你们抱不平?”

这几句话,算是彻底击溃了祁姓长老几人的心理防线。

是啊,眼前这人就是到大宋天子。他要覆灭紫荆山庄,其实何须那么多的理由?

等到赵洞庭又坐回到椅子上时,祁姓长老终于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严刑逼供我等?”

他这样说,便也等于是承认他是紫荆山庄之人了。

空千古几人都是露出些微笑容来。

赵洞庭则道:“朕审讯你们,只不过是不想滥杀无辜而已。实话实说,朕对紫荆山庄其实还是抱有期望的,紫荆山庄作为这中原武林唯一的圣地,朕实在不希望自己亲手将它覆灭。因为灭了紫荆山庄,是整个中原武林的损失。”

说着又露出些许疑惑之色,“朕想问问,朕到长沙以后,从未对紫荆山庄有任何倾轧之举,你们为何要对抗朝廷?”

这句话是大实话。

念着紫荆山庄是中原武林之魁首,赵洞庭的确算是对紫荆山庄有些照拂了。能让其继续延续下去,本就是种仁慈。

以紫荆山庄的势力,等于是潭州旁侧酣睡的猛虎。而潭州,可是皇城所在。

祁姓长老眼中尽是黯然之色,终究不打算再隐瞒下去,道:“我等只是奉庄主之命行事,为何如此,我等几人并不知情。”

可惜,他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多。

他们这些人都未曾在社安部登记在册,真正是被紫荆山庄当做死士豢养的。

赵洞庭也不觉得有多意外,轻轻点头,只又问:“和紫荆山庄庄主对质,朕给你们个痛快,如何?”

祁姓长老看向旁侧另外几个人。

几个上元境高手眼中都有着些许意动。

祁长老现在已经招供,他们似乎没有再坚持的必要。而那些大刑的痛楚,他们也实在不愿再尝试。

祁姓长老叹息着点头,“好。”

赵洞庭拍拍手起身,向着屋外走去,“让百草殿供奉替他们疗伤,严加看管。”

空千古和乐无偿随他走出屋去。

才走出十余米远,空千古就问道:“皇上,为何不传旨大军直接覆灭了紫荆山庄便是?”

赵洞庭答道:“朕想知道紫荆山庄为何要对抗朝廷。要是仅仅要灭他们,也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这重要吗?”

空千古疑问道。

赵洞庭喃喃道:“应该算是重要吧!如果紫荆山庄情有可原,朕不介意给他们个机会,现在的大宋,危机四伏啊……”

空千古和乐无偿都是皱眉,乐无偿道:“那死去的兄弟们?”

赵洞庭道:“他们这些动过手的人都会死,也算是朕给弟兄们一个交代。那紫荆山庄庄主,朕也不会让他活。”

空千古和乐无偿两人立足原地。

赵洞庭渐行渐远。

走到武鼎堂外,韵景和李公公都在外头等候。

赵洞庭对李公公道:“传旨紫荆山庄庄主,让他即刻进宫见朕,要不然大军便剿灭他紫荆山庄。”

这句话说得杀气凛然。

李公公神情肃然地躬下腰去,“老奴遵旨。”

第1086章 热脸冷脸

而后,他独自离去。赵洞庭带着韵景回往寝宫。

只还在路上,却就见得有太监匆匆跑来,“皇上,苏泉荡苏元帅回朝了。已经到得宫门之外求见。”

赵洞庭神情微愣,然后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很蓝,很高。

“终于来了吗……”

他喃喃自语,随即对着这太监吩咐道:“即刻去请太后、皇后、静妃、德妃前来正德门。”

小太监自然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多问,连忙匆匆跑去。

赵洞庭看向旁侧韵景,“走,随朕去迎接谢太皇太后、全太后等人。”

执掌大宋数年,他本没想过谢太皇太后等人有生之年还能够再回到大宋。却没想,终究还是要人这些人产生交集。

那位曾经大权在握的有血缘关系的亲奶奶,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赵洞庭带着韵景匆匆赶到宫门之外。

因谢太皇太后等人的行踪需要保密,是以朝廷根本没有大张旗鼓到城外迎候。

赵洞庭和韵景到得皇宫门口时,苏泉荡的千余亲卫就在宫门外大街上齐整排列着。

苏泉荡穿银甲,手持长qiāng立于军前。

在他后头,是十余架车辇。

见得赵洞庭带着韵景出现,苏泉荡眼中隐隐露出激动之色,连忙下马单膝跪地道:“末将苏泉荡叩见皇上。”

自从成为镇北军区元帅以后,他和赵洞庭相见的机会便也少了。

两人之间既是君臣,又是朋友,自是难免有些激动。

“快些起来。”

赵洞庭脸上也是有着笑容,“又有一年不见,你这家伙倒是愈发的壮实了。”

苏泉荡讪讪笑,“军中吃得好,穿得好,末将都是托皇上的福。”

他身后的车辇门帘都被拉开。

谢太皇太后、全太后以及一众大宋以前的皇亲国戚都是露出脸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都只是看着赵洞庭。

赵洞庭的眼神也自他们面上扫过。

然后对着谢太皇太后和全太后依次施礼喊道:“太皇太后……太后……”

虽然他没有继承赵昺的技艺,但要认出来年龄最大,同时也是最具威严气度的谢太皇太后并不难。而能够和谢太皇太后同坐一辆车辇的,想来除去全太后以外也不会有其他人。

“嗯。”

谢太皇太后轻轻浅浅地应了声。

而脸色仍是疲惫的全太后则做不到这么淡定,很是有些怨气道:“显儿已逝,本宫再也算不得太后了。”

她心中无疑是最为记恨赵洞庭的。

赵显的死让她失去许多理智,而这,也自然而然让得她根本无心去考虑是不是会是其他人动的手,只认准赵洞庭是始作俑者。

赵洞庭微怔。没想到全太后刚刚说话就这么含qiāng带棒。

那话语中的浓浓怨气,想来周围谁都能够感受得到。

听得显儿已逝,周遭镇卫皇宫的禁卫们都是纷纷变色。

赵洞庭有心反驳,但这里显然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微微皱眉,只道:“请太皇太后、太后入宫吧……”

说罢,他便拽住苏泉荡的手向着皇宫里面走去。

他不会做得太客气。

因为现在他才是这大宋的天子。

赵洞庭很明白,自己越是表现得谦卑,全太后这等人就会愈发的得寸进尺。

而他,实际上是不太在乎他们的。

如果不是顾着血缘关系,又要作为臣民表率,他才根本懒得理会谢太皇太后这些人。

之前赵昺在朝中所受的待遇可不怎么好。

而握住苏泉荡的手,也可以视作是种示威。自是赵洞庭刻意为之。

他这是在告诉谢太皇太后等人,现在的大宋是他的大宋。如苏泉荡这些青年将领,都是他的人。

这,也让得谢太皇太后等人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他们都敏锐感觉得到赵洞庭的用意。

“太皇太后……”

全太后委屈看向谢太皇太后,却在谢太皇太后冰冷的眼神中住了嘴,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谢太皇太后走下车辇,冷冷道:“进宫!”

赵显的死以及赵洞庭的态度,让得他们此番回到长沙根本没有之前预想时的那般激动,更谈不上高兴。

每个人都是心思重重。

而赵洞庭拽着苏泉荡,直直走向正德门,也始终没有再回头的意思。

他不想面对全太后那张怨毒的面孔。

到正德门。

杨淑妃、颖儿、张茹、乐婵几女已经穿着正装在等候。

见得赵洞庭拽着苏泉荡先行赶到,俱是微微愣住,然后眼神才看向落在后头的谢太皇太后那一大帮子人。

赵洞庭淡淡对着杨淑妃道:“母后,太皇太后他们回来了。”

然后就走到杨淑妃旁边站着。

苏泉荡跪倒在地,“末将苏泉荡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静妃娘娘、德妃娘娘。”

他这声叩,喊得极其大声。

喊完,便抬头看向赵洞庭。赵洞庭冲他眨巴眨巴了眼睛。

苏泉荡这家伙果然是机灵。

无疑,苏泉荡也是心领神会到赵洞庭的意思。这是刻意在做样子给谢太皇太后等人看。

他这等于就是在说,只有眼前的太后娘娘,才是他心中真正认可的太后娘娘。

这让得全太后脸色更是难看起来,忍不住轻哼了声。

其余皇亲国戚则是若有所思。

从信阳城赶往长沙途中的这些天,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考虑许多问题。

以前的大宋是谢太皇太后的大宋,但现在看来,大宋早已经变天了。

赵洞庭在朝中的威望,要远远超乎他们的意料。

眼前这个虽然仍旧年轻,却器宇轩昂的年轻皇帝,让得他们始终没法将其和以前那个柔弱的赵昺重合起来。

赵洞庭身上的威严足以表明他已经是个真正的王者。

而这样的王者,还会让太皇太后有机会执政么?

原本对着此事念念不忘,希望仍旧跟在谢太皇太后后头吃香喝辣的皇亲国戚们,其实心中早就没了底。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便也要想想自己以后该如何站队了。

第1087章 当庭力争

杨淑妃以前在谢太皇太后的统治下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哪怕是到现在,谢太皇太后怕都在她心中余威尚存,于是乎她便显得要比赵洞庭谦卑客气许多,甚至眼眶都有些微红,连忙走上前,给谢太皇太后施礼道:“太皇太后吉祥。”

又对全太后喊了声,“姐姐。”

可得到的,只是全太后的冷哼。

这个女人,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现在,大概只想宣泄她心中的愤怒。

张茹几女也走上前去施礼。

谢太皇太后后面那些皇亲国戚仍在观望,既没给赵洞庭施礼,现在也没有给杨淑妃施礼的打算。

“都免礼吧!”

谢太皇太后声音仍旧清冷,眼神只是落在杨淑妃的脸上,意味莫名。

气氛忽然间有些尴尬。

旁侧禁卫、太监们都跪倒在地上,静悄悄得落针可闻。

赵洞庭看着杨淑妃她们热脸贴上冷屁股,也是有些来气,道:“请太皇太后进殿饮宴吧!”

“不必了。”

谢太皇太后却是摆手道:“本宫乏了,想要回寝宫休息。”

赵洞庭挑挑眉毛,也不多言,只吩咐李公公,“李公公,带太皇太后去寝宫休息。”

然后眼神落在其余皇亲国戚身上,“诸位呢?”

他连这些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本宫也去休息。”

全太后冷冰冰地开口。

而后头那些皇亲国戚们就是有些迟疑了,互相观望。

最后,也有人说要下去休息,还有的,则是没有说话。

赵洞庭早给他们安排好住所,当下,只是让李公公安排那些要回去休息的人离开。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往大殿去。

杨淑妃无疑也是感觉到些什么,对着谢太皇太后说道:“臣妾去陪陪太皇太后吧!”

“不必了。”

可谢太皇太后仍只是这样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这让得杨淑妃心中不禁是叹息,只得道:“那随后臣妾和昰儿前去为太皇太后请安。”

话音刚落,赵洞庭已经是拽住她的手,往大殿走去。

两帮人分道扬镳。

杨淑妃屡屡回头,最终忍不住轻声问赵洞庭,“昰儿何苦对太皇太后她们如此冷淡?”

赵洞庭只是摇头,“母后现在不要多问,以后昰儿自会给母后解释。”

有些话,现在纵是说太多也是徒劳。

谢太皇太后等人回宫以后的态度,让得赵洞庭意识到,这些人心中其实并不安分。

既如此,那便少不得要角力一番。

毕竟这大宋只有一个掌权者。

而势必要角力,又何必假惺惺的太过客气呢?

后头,全太后看着有皇亲国戚跟着赵洞庭走向大殿,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

虽然跟着赵洞庭的皇亲国戚只是少数,但这对她而言,无疑仍旧是种深深的刺激。

她的显儿,可是死了啊!

这些人怎的就没有要为她伸张正义的想法呢?

到得大殿中以后,赵洞庭也没有显得多么热情。对待这些在蒙古高原吃尽苦头的皇亲国戚们,也只是客套式的关怀几句。

酒宴的气氛自然也就谈不上多热闹。

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是让得这些皇亲国戚们渐渐对他毕恭毕敬起来。

赵洞庭越是显得傲慢就越发让这些人觉得他有底气。而这些人,其实是根本不在乎赵洞庭对他们的态度如何的。

他们只求自己能够站对队伍就好。

总之不管无论如何,这皇位总难以会落到他们这些人头上。

在蒙古高原吃过这些年苦头,他们只求能够继续受朝廷供养,逍遥快活渡过此生便好。

数年的悲惨遭遇,已经能让得许多人的心境产生极大的变化。

等得酒宴结束,赵洞庭让人撤去酒菜,问道:“诸位可还有继续在朝中为官的打算?”

通过这场宴会,他也大概将在场的这些人都认识了。

不过是些外戚或是当初掌权的皇亲而已,论和赵洞庭的血脉关系,都算不得是真正的皇室嫡系。

因为当初弱智天子赵禥都是领养的,和以前的兄弟便算不得嫡亲兄弟。所以这些人里,其实连个亲王都没有。

而听得赵洞庭的话,最后只有两个人表态仍想为朝廷效力。

赵洞庭没有让他们失望,也没有让他们大喜过望。这两人都没能官复原职,虽官衔不低,但实权却是很小。

其余人,则就都只是挂着皇亲国戚头衔。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握有quán bing。

这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的。赵洞庭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这些人也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怨言。

等得众人告退以后,赵洞庭便跟着杨淑妃、乐婵几女前往后宫。

给谢太皇太后请安是很必要的。

他可以稍微傲慢,但若是连请安都不去,便会在朝中引起流言蜚语。到时候,赵显遇刺的事情只会闹得更大。

不出意外,这个时候赵显遇刺的消息已经传扬开去了。

一路上,杨淑妃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她熟知赵洞庭的性子,也深知谢太皇太后的强势。可以隐约预料得到,两人之间怕是会有争锋。

毕竟现在赵洞庭看起来年岁还颇小,谢太皇太后未必就会心甘做个闲散太皇太后。

当初她自己不也偶然沉迷于权势之间吗?

到祥庆宫。

这座宫殿,是赵洞庭得知谢太皇太后等人即将回朝以后,特意为谢太皇太后的准备的。

表面工作他做得很是周到。

已经有禁卫守在外头。

赵洞庭一行人在宫门驻足,赵洞庭道:“进去跟太皇太后说,朕和太后前来请安。”

禁卫领命,忙不迭向着祥庆宫内跑去。

赵洞庭心里忽有些玩味,也不知道,这谢太皇太后会不会见自己。

不见最好。

若是不见,他便仍旧做他的大宋皇帝。而这谢太皇太后,在这后宫之中弄什么幺蛾子都会在他掌控之内。

只是禁卫很快跑出来,道:“太后娘娘、皇上,太皇太后请你们进去。”

第1088章 社稷为重(1)

赵洞庭瞧瞧杨淑妃,率先走进祥庆宫。

到宫内正殿,谢太皇太后已经换上正装。

这刻再看她,和之前已经有截然不同的味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着太皇太后服饰的谢太皇太后脸上凭添了几分威严。

到底是曾经掌控大宋两朝的女人。

全太后也已经换上正装,就坐在谢太皇太后的旁侧。

她自是认准谢太皇太后这个大腿了。因为她明白,自己就算再怎么搅和,没有谢太皇太后支持也兴不起什么浪花来。

“太皇太后吉祥。”

赵洞庭、杨淑妃几人都给谢太皇太后施礼。

“坐。”

谢太皇太后只是说出这个字。然后,大殿内便是忽的安静下来。

其余皇亲国戚不能进后宫,都已被安排到宫外府邸。

赵洞庭看着全太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隐含恶毒,只是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这个女人怕是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有太监匆匆跑进来禀道:“太皇太后,国务令陆大人和监察令张大人等在外求见。”

“宣。”

谢太皇太后这回倒是回答得极为爽快。

这让得赵洞庭微愣,随即轻笑。

这是才刚刚进宫就要给自己示威?

只是他倒也想看看,陆秀夫等人到底会如何选择。

他之前已经跟陆秀夫等人打过招呼,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陆秀夫等人还是选择支持谢太皇太后,那他便少不得要忍痛割爱。

这个大宋,需要的不是愚忠之臣。赵洞庭心中也实在不喜那些总是将祖宗法度挂在嘴边的迂腐之人。

反正赵显已死,这皇位只能是他继续做下去。谢太皇太后哪怕得到陆秀夫等人的支持,也只是兴起的浪花大小问题而已。

赵洞庭从来都不怕,只是不愿意为此去大费周章的争权夺势。因为,那样总之对大宋社稷是不利的。

很快,陆秀夫等人就走进殿来。依次给谢太皇太后、赵洞庭等人行礼。

之前请求告老的陈文龙尽是也到了。

刚行过礼,这位老臣竟就是双目泛红起来。看着谢太皇太后坐在这里,他显得尤为激动。

“赐座。”

谢太皇太后让人给陆秀夫等人赐座。

然后,双眼中竟是忽的流出泪来,“诸位应该都已经知晓恭帝遇刺之事了吧?”

赵洞庭有些懵。

大宋的这些皇亲大臣们都是戏精么?

而谢太皇太后的几滴泪,还真正让得陆秀夫等人微微动容。

赵显终究是以前的大宋皇帝,他的死,这些老臣们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陆秀夫站起身拱手道:“太皇太后节哀……”

谢太皇太后却是看向赵洞庭,道:“昰儿对此事,可有什么要说的?”

她叫的是昰儿,而不是皇上。

赵洞庭抬眼,道:“朕已经派遣提刑令王大人前往信阳调查,过些时日,自会给逝去的恭帝一个交代。”

全太后却似忽的疯了,“显儿就是你派人行刺的,还能调查出什么?”

她满脸悲戚,“王文富是你的人,他调查出来的结果,还不是你想要什么便是什么?”

“哼!”

赵洞庭变色,倏然站起身来,“还请全太后慎言。”

他的忽然发怒,让得谢太皇太后都是有些愣了。

赵洞庭双眼直勾勾瞪着全太后,“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朕是担心恭帝回来会和朕争抢皇位,所以朕派人将他杀害是吧?哼,大宋当年被逼得在海外流连,几乎走投无路,是朕挽救大宋于崩塌之际。论文才、论武德,恭帝哪点及得上朕?你当真是小瞧了朕。朕,根本就不担心恭帝能够从朕手中再将皇位夺回去。这皇位,也不是朕抢来的,朕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社稷,对得起百姓!你可以去问问这大宋满朝文武,朕和恭帝,谁才更适合执掌这大宋?”

一番话掷地有声。

殿内众人全部都懵了。

大概谁也没料到,赵洞庭的态度竟会这般强硬。

哪怕是刚刚张牙舞爪,好似要不顾一切的全太后,一时间也只是愣愣看着赵洞庭。

等足足过去十余秒,她才道:“现在显儿已死,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

杨淑妃轻轻扯了扯赵洞庭的衣摆。

赵洞庭微微眯起眼睛,说出句石破天惊的话,“若是恭帝有能,当初,大宋就不会向元朝俯首称臣!”

话音落,满殿再色变。

谢太皇太后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交加,差点没气得背过气过。

当初投降,可是她在垂帘听政啊!赵洞庭这话明面是说赵显无能,但实际上,就是在说她谢道清无能。

连陆秀夫等人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当初他们这些人也都是朝廷栋梁,虽然朝廷大权被谢道清和当时的宰相贾似道所掌控,但大宋灭亡,他们也有责任。

赵洞庭这句话将他们全部都说进去了。

“你!”

谢道清怒指赵洞庭,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神色显得疯癫的全太后这时眼眸深处闪过厉色,道:“赵昰,你这是在说太皇太后和众臣都无能吗?”

她这是要逼得赵洞庭和谢道清彻底处于对立面,还想将陆秀夫等人也拖下水。很明显,这个女人的疯癫是装的。

她的心思,其实仍旧细腻得很。

而她的话,也的确让得陆秀夫等人眼神再度产生些微变化。

谁也不愿意被其他人称作无能。

“姐姐,昰儿他……”

杨淑妃急欲为赵洞庭解释。

但是,赵洞庭却没有半点退缩,仍是冷冷看着全太后,说道:“奉劝太后不要耍这些小心思,当初陆大人、文大人等人怕是有连连向朝廷进谏吧,是你们,你们先是轻信奸臣贾似道,其后又重用佞臣陈宜中,这才导致我大宋灭亡。你们,不是无能昏庸,又是什么?”

这个“你们……”,就真正是将谢道清都给囊括进去了。

谢道清脸颊通红,头上都要快冒出烟来。

第1089章 社稷为重(2)

而这时赵洞庭又道:“朕知晓你们始终都瞧不起朕,但朕敢放言在此,若仍旧将大宋交于你们管理,大宋仍旧难逃灭亡!”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唯有朕,才能够灭元匡宋!”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浓烈的自信彰显无疑。

陆秀夫等人再变色。

虽然赵洞庭的话说得极不好听,但在座的却是谁都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是赵洞庭挽救大宋于狂澜。

也同样是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大宋发展成能和元朝分庭抗礼的大势力。

扪心自问,换做在场任何人,谁都做不到这样。

起码,他们就没能力研究出军中的那些新式火器来。

杨淑妃原本不断拉扯着赵洞庭的衣摆,此时,却也是悄然的住了手。

她其实又何尝不知道太皇太后和全太后有和自家孩子争权的想法,只是原本念着旧情,便不想赵洞庭彻底和她们闹僵。但现在,却也不得不考虑若是谢道清等人再夺得权力以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且不说她们执掌大权,就算只是掌握小部分权力,也会对赵洞庭造成极大的掣肘吧?

而到时候,这大宋社稷又会重蹈覆辙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

以当年谢道清等人的表现,若是再掌权,大宋怕真的如赵洞庭所说,仍是难逃灭亡的下场。

陆秀夫等人的眸子变得更是复杂起来。

他们之前,怕是也未想得这么深远。

这大宋,没有赵洞庭是不行的啊……

而谢道清和全太后也是哑口无言。

再大的愤怒,在事实面前,也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赵洞庭眼神终于从气得微微发抖的全太后脸上移开,落在旁边谢道清的脸上,语气也变得柔和些许,道:“太皇太后,你们能够回到朝廷,朕很高兴。这些年来,你们为大宋是吃了苦的,以前的事,朕也不想再多说,但朕绝不愿意看着朕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再度被元朝或是大理给灭掉。所以,哪怕您是太皇太后,朕也不会做任何退让。这大宋,是百姓们的大宋。”

“所以……”

赵洞庭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极为坚定,“请太皇太后以后便安心住在这祥庆宫中吧!”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垂帘听政的事情你谢道清别想了。

谢道清怔怔看着赵洞庭,神色复杂。

“母后,咱们走。”

赵洞庭眼神自陆秀夫等人脸上扫过,对着杨淑妃等人说了声,便往殿外走去。

乐婵、颖儿、张茹自是连忙跟上。

杨淑妃瞧瞧赵洞庭,又瞧瞧谢道清,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起了身,向外走去。

这自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看着杨淑妃等人消失在眼中,大殿内气氛便变得十分尴尬。

陆秀夫等人瞧着谢道清和全太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全太后最先反应过来,对着谢道清哭嚎道:“太皇太后,咱们和他说的可是显儿遇刺的事,他、他怎敢如此说您?”

赵洞庭的确偷偷转换概念了。

大宋的确是除去他之外再无人适合掌权不假,可这,其实和赵显遇刺的事并没有什么关系。

“闭嘴!”

但谢道清却是冷冷呵斥全太后。

这让得全太后立时愣住,脸上表情全然僵住。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引起谢道清的愤怒。

难道是刚刚自己和赵昰争论时的那点小心思引得太皇太后不满了?

可以她对谢道清的了解,谢道清应是不会为这点事便给她这样的脸色看才是。毕竟以往谢道清对她还是极为亲切的。

而这时,谢道清冷冷又说:“以后恭帝之事,谁也不能再轻易提及。且不说他是否真是昰儿所杀,便算就是,那也不许说!”

陆秀夫等人动容。

全太后大惊失色,“太皇太后……”

谢道清的眼神再度冷冰冰落在她的脸上,“一切,都已大宋江山社稷为上。”

这位算不得太过老迈的太皇太后,似乎是在赵洞庭的一席话后开窍了。

她有权欲不假,但这个垂帘听政两朝的女人,也曾为大宋呕心沥血过。在她心中,还是江山社稷为重。

而赵洞庭所说也的确不错。这大宋,只有在他手中才可能光复。

这刻,怕就算是赵显没死。谢道清也会选择支持赵洞庭继续做这大宋皇帝。

她深深明白,自己是小瞧这个当初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孙儿了。赵洞庭刚刚的据理力争,让她看到了赵洞庭的底气和自信。

谢道清心中有种被折服的感觉。

她心中喃喃,或许,自己真是老了,以后做个悠闲的太皇太后似也不错。

她试想过,如果当初是自己带着小朝廷避往硇洲,那怕是再也无法将大宋发展到现今这个地步。

全太后哑口无言。

她也明白,要是自己再继续说下去,便是连太皇太后,也会对自己生出强烈不满。

只是,难道显儿的死便这么算了么?

全太后眼眸深处再度有着极为阴毒的光芒掠过。

陆秀夫等人听得谢道清的话,尽皆跪倒在地,叩首道:“太皇太后圣明……”

这大概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局。

谢道清不争,甚至愿意将赵显之死的事情都就此揭过,这也让得他们能够得以避免左右为难的局面。

是啊。

以江山社稷为重。

连谢道清都不打算再追究赵显遇刺的事,他们这些人,自也不会为此去找赵洞庭的麻烦。

他们还没迂腐到那个地步。

或许曾经这般迂腐过,但这几年跟着赵洞庭,他们的心性也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

而殿内发生的这些事,已经离开祥庆宫的赵洞庭自是不知道的。

或许,他也不是那么在乎。

他已经摊牌了。

如果谢道清等人冥顽不灵,那他便真不会再客气。

传旨的钦差到了紫荆山庄之外。

穿着紫袍的钦差,身后不过十余侍卫相随。

他们的到来自是惊动文起、赵大、赵虎等人。然后一大群人便都簇拥到了紫荆山庄的大门口。

第1090章 宣齐武烈

传旨钦差没有下马,对着看门的守卫道:“紫荆山庄庄主齐武烈接旨。”

守卫有些发懵,然后忙不迭向着山庄里面跑去。

他们可不知道齐武烈暗中做的那些勾当,被大军围住本就提心吊胆,这刻得知圣旨到,自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很快,紫荆山庄之内便是热闹起来。

报信的守卫从庄外跑到庄内,嘴里不断呼喊:“有圣旨到,有圣旨到。”

这不知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然后,得知消息的齐悦便也是忙不迭向着山庄内深处那幽静的院落跑去。

齐武烈仍是穿着麻袍坐在那荷花池畔的青石上。

他这应是在苦修。

齐悦这回跑到这小院中,连给自己父亲下跪都顾不上,脸上有着浓浓焦虑之色,“父亲,皇宫有圣旨到了。”

朝廷大军围庄,现在堂堂大宋皇上又突然有圣旨到,这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祁长老等人已经被朝廷缉拿。

“慌什么?”

齐武烈缓缓睁开眼睛,并不掩饰眼中那些许的不满之意。

现在齐悦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级,却还没有臻至真武境,这种天赋,算不得超然。毕竟,他后头有着整个紫荆山庄作为根基。

而齐武烈自己却是在青壮之时就名扬江湖,在武道上更是势如破竹,如今已是伪极境高手。对这儿子,自是有些看不上眼。

只可惜的是,齐悦已经是他几个儿子中武道修为最强的了。其余几个,更是要不堪些。

轻轻呵斥完这句,齐武烈缓缓站起身,自己眼中,却也是有着些微异色划过。

然后他走向院门,道:“遂我去接旨。”

齐悦眼眸微微低垂下去,跟在齐武烈的后头。

他自是惧怕这位威严极重的父亲的,但至于心中恨不恨,则谁也说不准。

“庄主!”

“庄主!”

到得外头,见到齐武烈的庄众尽皆跪倒在地,脸上有着无比崇敬之色。

齐武烈其实最近这十余年来很少走出这个院子,但他在紫荆山庄弟子们心中的威严,始终是无人能及。

而对此,他只是淡淡点头。

一路到紫荆山庄门口。

除去齐悦以外,其余想要跟着齐武烈前来接旨的紫荆山庄众人都被齐武烈给阻止了。

父子两就这般出现在门口。

齐武烈器宇不凡,云淡风轻。齐悦始终微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脸色。

“庄主!”

看门的守卫见得齐武烈到,也是连忙跪下。

文起等人瞧见齐武烈这番气度,脸上都不禁是有些动容。

这紫荆山庄庄主果真不同凡响,光是从面相上,便能看得出来他绝不是个寻常人。

他比空千古、金刚、泷欲等人看起来都更要像个高手得多。

“齐武烈接旨。”

紫袍钦差打开圣旨,对着齐武烈说道。

齐武烈却是并不跪下,只是拱手。

钦差眼中流露不满之色,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圣旨宣读出来,“宣紫荆山庄庄主齐武烈进宫面圣!”

宣读完,便收起圣旨,然后向着齐武烈递去。

齐武烈招手,圣旨便落到他的手中。

光是这手对内气的精妙操纵,便已又让得周围众人都是面露异色。

在场之人除去齐悦之外,两个上元境高手都没有。齐武烈这手,在他们眼中自然是如同神迹。

“齐武烈接旨。”

齐武烈随手将圣旨递给后头的齐悦,脸上始终看不楚喜怒。

“父亲……”

倒是齐悦脸上有些焦急之色,但也只是轻轻喊了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好好看着庄子。”

齐武烈则只是对齐悦淡淡说出这句话,然后便看向紫袍钦差,“走吧!”

然后他的身影便迅速向着人群外掠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这让得文起、赵大等人不禁对视。

齐武烈不愧是自江湖高手榜上顶尖的人物。这般身手,如果硬要冲出山庄去,大军怕是都未必拦得住他。

“走!”

紫袍钦差微愣以后,对着文起等人拱拱手,然后下令,便带着十余侍卫拍马也往长沙方向而去。

十余骑很快驰骋出大军帐篷范围。

齐悦站在门口还没离开,只又深深瞧了众人消失的方向几眼,这才往山庄之内走去。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皇上为何宣自己父亲入宫,他想不到,但隐约觉得,父亲此去怕是不那么容易回来。

他之前出声,就是想要齐武烈斟酌。可惜,齐武烈并没有听他劝的意思。

对这位威严极重,在山庄内一言九鼎的父亲,齐悦真是又敬又怕的。

他此时心中甚至在想着,若是父亲回不来,其实也不错。没有谁愿意做条任人训斥的狗,哪怕是在自己父亲面前。

可是,若齐武烈回不来,紫荆山庄怕也难逃被剿灭的结局。纵然不是如此,以他齐悦的修为,也压不住山庄内的其余人。

这大概就是齐悦现在神色复杂的原因。

紫荆山庄于他而言就是个困笼,而他,只是这个笼子里的一只小老虎。

他压抑,其实也自闭。要不然,也就不会有话痨的习惯。

而此时正如蜻蜓点水般在草丛上急掠,向着长沙而去的齐武烈神色也是有些复杂的。

他刚刚在众人面前显得那般平静,是因为他是紫荆山庄的庄主,是紫荆山庄最强者。他不能够露出任何慌乱。

但他心里,又怎可能真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赵洞庭为何宣他进宫,他同样琢磨不透。而这种未知的因素,便是他,也会由此而感觉到有些心烦意乱。

他是强,但并不代表他就有实力能够在大宋皇宫之内逞威。伪极境是人,不是神。

如果大宋皇帝真是得到什么确凿证据,那他齐武烈这番进宫,未必还能够再活着出来。

他知道自己勾连大理,犯下的是何等滔天的罪过。

现在,他心里头怕是对行事出了纰漏的祁长老等人恨极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进宫。

第1091章 庄主招供

不接旨也是大不敬之罪,光是这点,就足以让得山庄之外那些宋军有理由对山庄展开清缴。

才是刚刚夜色降临,速度极快的齐武烈就到了长沙城外。

而以他伪极境修为,这般长途奔波,似乎也没有给他造成太大负荷,只是脸色微微红润而已。

在城外,他便放慢步伐,只是慢慢往城里走。

进城,到皇宫门口。

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这位紫荆山庄庄主眼中几度掠过深沉杀意,但最终,还是敛去。

他还抱着希望。

毕竟赵洞庭只是宣他进宫,而不是直接要缉拿他。这让他想着,或许大宋皇帝只是宣他进宫来探他的口风而已。

“紫荆山庄庄主齐武烈,求见圣上。”

微微的沉默过后,齐武烈对着皇宫门口那些个正在打量他的禁卫们说道。

光这个名,便让得禁卫们微微变色了。

紫荆山庄庄主,这个名头在长沙,便和空荡子的名头在蜀中差不多。

“请稍待!”

禁卫首领对着齐武烈拱拱手,便往皇宫内跑去。

没谁怀疑齐武烈的身份会有假,这种气度,不是寻常人能够装得出来的。

如此只不多时,正在寝宫内用膳的赵洞庭便得到了消息。

对于齐武烈的到来,他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露出些微笑脸,然后看向韵景,“走,随朕去会会这位紫荆山庄庄主。”

饭也没继续吃,赵洞庭就这般带着韵景离开寝宫。

到大殿。

赵洞庭让刘公公去宣空千古,然后才让禁卫去将齐武烈请进来。

他可不傻。

齐武烈是仅次于空千古、洛陀的江湖大高手,以赵洞庭现在的修为,自然不会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见他。

这不是给齐武烈行凶的机会么?

很快,空千古就赶到了大殿,“皇上,齐武烈到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得殿外有太监扯着嗓子喊道:“紫荆山庄庄主齐武烈觐见。”

赵洞庭和空千古、韵景眼神同时看向外头。

朦胧夜色中,穿着麻袍的齐武烈离着大殿尚且还有数百米,不急不缓地向着大殿走来。

“空前辈坐吧!”

赵洞庭对着空千古说道。

空千古在大殿内坐下。

看他此时模样,几乎和寻常老人都并没有什么区别,怕是谁也不会认出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剑神。

极境的空千古已然是返璞归真了。

而哪怕是齐武烈,到得大殿内以后,眼神却是也只是淡淡扫过空千古,便落在赵洞庭的脸上。

他没下跪,只是拱手:“齐武烈见过皇上。”

他和空千古显然是没见过面的。这位紫荆山庄庄主,其实这辈子都没进过蜀中。

赵洞庭对他的傲慢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点头,话语清冷,“齐武烈,你可知罪?”

齐武烈心里微提,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只道:“草民不知圣上此言何意。”

“呵呵。”

赵洞庭冷厉笑道:“你栽赃六指儿偷窃你紫荆山庄的紫气功,引得我武鼎堂供奉出手,然后后姓祁的那些人埋伏众供奉。现在姓祁的等人都已经被朕擒拿,就在这皇宫之内关押着,难道你还打算继续装傻不成?”

齐武烈却仍只道:“草民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哼!”

赵洞庭便又轻轻冷哼了声,对殿外喊道:“去将武鼎堂内关押的那些乱贼带来。”

说罢冰冷的眼神又重新落在齐武烈身上,“齐庄主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齐武烈眼中有些微慌色划过。

哪怕是他,此刻心中也是没什么底气了。因为看赵洞庭模样,好似真的已经让得祁长老等人招供了似的。

齐武烈不再向之前那般笃定祁长老等人会宁死也不将他招供出来。

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赵洞庭说得没有错。齐武烈这种人,是不会那么轻易认输的。

他的心性,也让得他不像是寻常人那般会被轻易唬住。

或许不亲眼见到祁长老等人招供,他便仍会装傻。

而赵洞庭对此,自然只是心中冷笑。

从祁长老等人招供的那时候起,他就已经胜券在握。不管齐武烈作出何种选择、举动,都必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极境的空千古岂是摆设?

只不多时,伤势虽然被包扎好,但仍旧显得满脸狼狈的祁长老等人便被武鼎堂许多供奉押到了这大殿内来。

瞧见齐武烈,他们微微色变。

赵洞庭问道:“齐庄主,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齐武烈负手而立,“齐某不认识他们。”

眼眸深处有着厉色划过。

以他的修为和自傲,自是不会俯首认罪,纵是不能再抵赖,他也会选择拼死杀出宫去。

直到此时,他的眼神才隐约从空千古身上掠过。

赵洞庭这般自信从容的模样,总算是让得他意识到,这个看似平凡的老者,或许并非是那么的平凡。

赵洞庭笑着看向祁长老等人,“呵,你们的庄主可是说不认识你们呢!”

这笑容自然很冷。

祁长老几人都是低着头不说话。

赵洞庭声音忽的变冷,“怎么?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

有几人簌簌发抖。

他们的心理防线在武鼎堂内就被攻破,此时再想到在益阳县府衙遭受的那些酷刑,便止不住心中有些发麻。

没谁愿意再遭受那样的痛楚。

不等祁长老开口,就有人说道:“是齐庄主指使我等刺杀武鼎堂的供奉。”

“放肆!”

齐武烈轻喝,“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陷害齐某?”

极为雄浑的剑意自他体内汹涌而出。

就在这刹那,他竟是要斩杀刚刚这说话的上元境高手。

“慢!”

赵洞庭只是低声开口。

而这,自然没法阻止齐武烈。

齐武烈速度极快,眨眼便出现在刚刚开口的高手面前。

一掌落下,直拍在这高手的天灵盖上,让得这人立时便毙了命。

空千古准备动手,却是被赵洞庭用眼神拦住。

第1092章 收服紫荆(1)

“呵呵。”

看着气势雄浑至极的齐武烈,赵洞庭又是笑出声来,道:“齐庄主何必如此心急着杀人灭口?”

正欲要对其他人动手的齐武烈猛然僵住,回首看向赵洞庭。

赵洞庭又道:“他们早就招供了,你纵是将他们全部杀光,就能洗清你们紫荆山庄的罪责么?”

齐武烈自是不会开口。

赵洞庭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朕若想灭你紫荆山庄,根本就无需证据。”

他脸上有着毋庸置疑的自信,“朕只是想知道,朕这两年也未曾将你们紫荆山庄如何,你为何要让他们如此做?”

齐武烈沉思良久。

这刻,他也终于算是明白。赵洞庭要灭他紫荆山庄,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这大宋皇帝就足矣。

齐武烈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打算抵死不认的心思是那般的可笑。

他太高看自己的紫荆山庄了。

紫荆山庄在江湖中是圣地,但对于大宋朝廷而言,根本连什么都算不上。

最后,齐武烈说道:“皇上很在乎这个理由?”

赵洞庭道:“冤有头,债有主。朕当然想知道,你紫荆山庄为何作乱。”

齐武烈却是看向空千古,道:“这位是?”

赵洞庭笑而不语。

空千古淡淡开口道:“空荡子。”

听得这个名字,齐武烈脸上便露出些许苦涩来,瞬间显得黯然不少,“难怪皇上会要宣齐某入宫了……”

有空千古在,这皇宫之内更是没他逞凶的余地。

但齐武烈脸色很快又清冷下来,剑意再度拔高,“那请剑神赐教?”

他还是要试试。

如果能够打败空千古,那纵是他身受重伤,也或许还有和赵洞庭继续周旋下去的可能。

“你不是我的对手。”

只是出乎齐武烈意料的是,面对战意昂扬的他,空千古却是连身都没有站起来,只是淡淡说出这话,“纵入极境,也不是。”

齐武烈面色大变。

在空千古的身后,有巨大的青色剑影浮现。

这剑影才刚刚显露,便将齐武烈那在殿内汹涌肆虐的剑意给全然压制了下去。

极境!

齐武烈面如土色,心如死灰。

他再自信,那也只是面对还没破极境的空千古。眼下看到空千古展露出这般异相,显然再无什么信心。

他被阻在极境之外有许多年了。也知道,伪极境和极境之间会有多大的差距。

紫荆山庄作为江湖传承许久的老宗门,其中有古籍描述过极境。

这回,他齐武烈当真是陷入了绝境。

直勾勾看着空千古身后的那柄青色巨剑,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齐庄主这下可以说了吧?”

赵洞庭脸上又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齐武烈终于从巨剑上收回眼神,看向赵洞庭,“说了,能免紫荆山庄血流成河?”

赵洞庭很是玩味地笑,“你先说。若是朕高兴,说不定会给你们一线生机呢?”

齐武烈轻轻叹息,“是破军学宫让我紫荆山庄搅乱江湖,引杀武鼎堂高手,为老宫主报仇。”

赵洞庭眉头不禁皱起,“你们紫荆山庄乃是中原武林圣地,怎的会和破军学宫有关系?还要听从他们的号令?”

齐武烈道:“我紫荆山庄开派祖师乃是破军学宫之人。”

赵洞庭微怔。

他的确没有想到,紫荆山庄和破军学宫之间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不过也不觉得齐武烈这话会有假。

破军学宫延续这么多年,不知培养出多少高手,其中有人能够创下紫荆山庄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泱泱数百年来,江湖中可是有不少武林圣地曾起起落落过。

只是……

愣神过后,赵洞庭又问道:“纵然你紫荆山庄出自破军学宫,也不该就因这层关系而让你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吧?”

齐武烈深深看着赵洞庭,缓缓道:“若得天下,我紫荆山庄为国宗。我齐武烈,为国师。”

“哈哈!”

赵洞庭朗声大笑。

自古权势动人心。

赵洞庭笑完,眼神渐渐变冷,“你若以为如此,就能让得大理趁乱而入灭我大宋,未免也太小瞧我大宋了!”

他坐回到龙椅上,有挥斥方遒之色,“我大宋禁军纵横无敌,纵是你们在江湖上搅动再大风云又如何?”

随即语气却又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不过……如你紫荆山庄这般出自破军学宫的,我大宋境内应该还有不少吧?”

齐武烈只点了点头。

而后剑意再度汹涌而起。

该说的,他都说完了。如果赵洞庭还要杀他,哪怕空千古是极境高手,他齐武烈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而这时,赵洞庭却是又沉默起来。

直过去许久,他才道:“让你的亲眷都来宫内居住,以后紫荆山庄听朕号令。朕免你紫荆山庄众人不死。”

齐武烈面色忽然顿住,剑意也是如此。

他理所当然的动心了。

以他的修为,纵是拼命,也很难从空千古的手中逃出去。而赵洞庭的话,却无疑不是假话。

因为现在赵洞庭根本就没有骗他的必要。

齐武烈眼神直勾勾看着赵洞庭,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赵洞庭一字一句道:“江湖上谁敢作乱,朕便让你们杀谁。”

“我答应了。”

三秒过后,齐武烈汹涌的剑意忽然消散于无形。

他没得选择。

在死亡面前,什么狗屁师承,什么国师之位都是笑话。他又不是破军学宫的弟子。

而斩杀其余作乱的江湖武夫,也显然不会对他心里造成什么负担。

如果他齐武烈是那般有正义感的人,那他就不会听信段麒麟的话,处心积虑对武鼎堂的供奉们下手了。

大殿内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他的剑意同时消散。

赵洞庭缓缓又道:“空前辈,你随齐庄主去趟紫荆山庄。让赵大、赵虎将他的家人都带回来,让文起撤军。”

“嗯。”

第1093章 收服紫荆(2)

空千古点了点头。

齐武烈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祁长老等人,“那他们……”

他之前顾不得他们的死活,甚至亲手杀死其中一人。但现在赵洞庭已经答应不对紫荆山庄动手,他当然也不希望这些人死。

但赵洞庭却是冷笑,“他们手上已经沾着我们武鼎堂供奉的血,不能活。”

说罢,对着站在祁长老等人后头的那些武鼎堂供奉点了点头。

几道寒光掠过。

几颗人头滚滚落地。

鲜血浸染大殿。

齐武烈深深看了眼赵洞庭,这时候倒是跪了下去,“草民齐武烈告退。”

他这刻,再无之前的傲气了。

因为他知道,赵洞庭杀这些人,未免就没有威慑他的意思。

而他齐武烈,便是被如来佛祖抓在掌心的孙猴子,根本已经再没得任何的选择。

他不能让紫荆山庄灭亡。因为,这是他们齐家十余代心血才打下来的基业。

赵洞庭很满意齐武烈这般识抬举,浑然无视大殿内那些血淋淋死不瞑目的人头,露出些微笑脸,轻轻点头。

见惯太多的杀戮,如今他的神经也已经变得很是大条了。

空千古起身,跟着齐武烈离开大殿。

赵洞庭瞧着他们两人走远,也带着韵景离开大殿,往后宫而去。

有空千古在旁边看着,他不担心齐武烈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是让得赵洞庭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韵景还没有走到后宫,就忽有太监匆匆跑来,“皇上,西夏女帝邀您去她宫主饮宴。”

赵洞庭微愣。

韵景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其后,赵洞庭摇摇头,道:“朕今日有些疲乏,就不去饮宴了。”

没想到小太监竟是说:“女帝还说……她不能在长沙呆多长时日,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赵洞庭差点吐血。

大局为重个屁啊!

她是怕怀不上吧?

不过想到昨夜李秀淑的疯狂,赵洞庭还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儿意动。

李秀淑不是稚嫩的女人了,在床榻之事上,有着和乐婵、张茹等女截然不同的味道。

而且,她穿着龙袍,的确是会让每个男人都觉得刺激。

哪怕是赵洞庭,也有些食髓知味。

他摸摸鼻子,对韵景道:“你先回宫,跟皇后她们说,朕晚些再回去。”

韵景绝美的脸蛋有些羞红,轻轻浅浅说了句,“皇上要保重龙体。”

“咳咳。”

赵洞庭干咳两声,好生尴尬。然后,跟着太监往李秀淑暂居的鸳鸾殿而去。

到鸳鸾殿正殿里时,里面只有李秀淑和两个宫女。

见得赵洞庭到,李秀淑挥挥手,两个宫女给赵洞庭行过礼,便向着殿外走去。离开前,还不忘将殿门关上。

李秀淑带着浅笑看着赵洞庭,笑容玩味,“听说谢太皇太后等人回朝了,真是要恭喜皇上了。”

赵洞庭径自做到案桌后,轻笑:“你觉得这值得恭喜?”

李秀淑好似忽的有些落寞,“是值得恭喜的。有亲人,总比没有亲人要好。”

赵洞庭摇头不语。

说是酒宴,却没喝酒。

李秀淑径直起身走到赵洞庭面前,然后便坐在了赵洞庭的腿上,红唇又沾上了赵洞庭的耳垂。

其后的事情自是不必多说。

李秀淑在这个方面,的确要比乐婵等女开放得多。而兴许是在西夏宫中太过寂寞,也让得她更是狂野万分。

“如果你若不是大宋皇帝,朕真想将你纳入朕的后宫。”

**过后,李秀淑脸上仍是布满潮红,如烂泥般瘫软在赵洞庭的怀里,嘴里却说着这样的话。

赵洞庭有些贱兮兮地笑,“这个天下,也不是找不到像朕这般厉害的人吧?”

李秀淑眼中流过几丝鄙夷之色,“可他们又不是大宋皇帝,朕看不上眼。”

赵洞庭失笑,“你这话前后矛盾。如果朕不是大宋皇帝,你便看不上朕,而朕是大宋皇帝,又怎可能进你的后宫?”

李秀淑眸光变得有些深邃,“所以此番回国以后,朕只能继续独守空闺了……”

说着,眼神中竟是又流露出那种光芒来,抬首向着赵洞庭吻去。

赵洞庭食言了。

他对韵景说等会儿回宫,而实际上等他回到寝宫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

这个时候,连空千古和齐武烈都已经赶到紫荆山庄。

到紫荆山庄以后,空千古径直找到文起等人。然后,齐武烈便进了山庄去。

他的家眷这个时候自是都已经睡下,但是,都被他让人叫醒。

齐武烈坐在庄内大殿后不长时间,便陆陆续续有人走进这大殿里面。

到他这年纪,其实家眷已经不多了。

父母已经逝去,他的妻子也于前些年走了。齐武烈醉心于武学,没有纳妾,也没有续弦。

到大殿里的,都是些中年男女。其中有四个是他儿子,还有几个,都是他的儿媳。

至于女儿,齐武烈确实是有两个女儿的。只是这年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事自然不会牵扯到她们身上。

包括额心有电纹的少庄主齐悦在内,到得大殿内的人都是跪倒在齐武烈面前。

齐武烈淡淡开口,道:“你们都去收拾收拾,准备跟着飞龙军前往长沙皇宫居住。”

齐悦等人都有些发懵。

然后,齐悦问道:“父亲,这是为何?”

齐武烈只道:“你们不进宫,那咱们紫荆山庄便得从此烟消云散。”

大殿内一片凝重和不解。

而在紫荆山庄之外,却是有朗笑声肆无忌惮的响着。

发出这笑声的自是赵大、赵虎两个糙汉。

他们听得空千古说齐武烈在皇宫内的遭遇,这刻自然都是觉得万分解气。

紫荆山庄又如何?

武林圣地又如何?

伪极境强者又如何?

在皇上面前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吃瘪么!

第1094章 政绩考评

天色渐明。寒冬已经过去,天气逐渐不再那么寒冷。

洞庭湖畔葱葱郁郁。

齐悦等人垂头丧气跟着齐武烈走出紫荆山庄。大宋军卒的帐篷消失不见,文起、赵大、赵虎都已经集结军队。

上万士卒齐整站在紫荆山庄之外,这般气象,纵是齐武烈,眼神也是有着些微变化。

这就是军队,实力真不是他们这些武林圣地能够相比。

赵大咧咧嘴,走到见过面的齐悦面前,笑道:“齐少庄主,请吧!”

齐悦瞧向旁侧齐武烈。

齐武烈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没得选择。若是不让齐悦等人进宫为质,且不说这上万朝廷军卒,光是空千古,就有覆灭他紫荆山庄的实力。

齐悦等人向着军中走去。

赵大、赵虎坐在马上,挥手大喝:“走!”

然后两人驰马到军阵后头,带着五千飞龙军向着长沙方向而去。

空千古悠哉悠哉跟在大军后头。看起来走得不快,但速度却是始终都没落下。

文起对着齐武烈道:“齐庄主,得罪了。”

然后,便也带着他的五千常德守备军士卒离开。

紫荆山庄之外很是便空荡起来。

齐武烈瞧着前面不远处波澜壮阔的洞庭湖,怔怔出神。

就在这日,紫荆山庄放出消息,六指儿被擒,紫气功已经被夺回。想来不用多长时间,江湖就会重归于平静。

等得赵大、赵虎带着齐悦等人回到长沙,赵洞庭也总算是舒了口气。

江湖的动荡总算是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他很庆幸六指儿救下铁离断,要不然,要是铁离断身死,自己便可能派遣更多的武鼎堂供奉出宫。这样的话,武鼎堂怕是会折损惨重。紫荆山庄有这样的实力。除非,自己直接派遣空千古出宫。

让乐无偿安排齐悦等人在武鼎堂居住以后,赵洞庭便下旨,宣陆秀夫、陈江涵、苏刘义等国务省、军机省及各部主官进宫。

又快到新的一届科举考试了。这也意味着,赵洞庭对上一届的进士们的考核可以告一段落。

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些人是否有真才实学,是否真的能够适应官场,也可以看得出来许多端倪。

只不多时,陆秀夫等人便出现在大殿之外,向着大殿内鱼贯而入。

原本要告老还乡的陈文龙也在人群之中。

他大概是听到谢道清那番话,便也绝了继续要告老的想法。是啊,什么都应以江山社稷为重。

进殿以后,众臣给赵洞庭施过礼,然后便按着次序站好。

左侧两排,分别以国务令陆秀夫和监察令张世杰为首。其次,是副国务令陈文龙、财务部尚书陈江涵、社安部尚书高满山、副监察令谢枋得、西知礼、孙石川等人。

右侧两排为首者则分别是副军机令苏刘义、副提刑令郝文秀,其次是兵部尚书张希在等人。

四省合治,就这是大宋朝廷的根基。

去年科举共一百四十七人,儒将、猛将以及文举进士都被分别封往四省之内为官。

那些被派往军中的儒将、猛将,赵洞庭已经给与文天祥、张珏等人最大的权利,任由他们提拔取舍。

而留在兵部和监察、律法、国务三省的进士们,赵洞庭少不得要亲自过问。

现在大宋初稳,作为皇上,他的主要任务已经不再是带领军队到前线去打仗,而是如何保持后方安稳。

才待得众人刚刚站好,赵洞庭便看向陆秀夫,问道:“陆大人,去年分往国务省的六十四位进士,表现如何?”

国务省事情最为繁复,官职也最多。去年文举进士其中大多数便都在国务省任职。

如现任邵州农业厅副厅长的钟健、郴州水利厅副厅长的毛崛等人。他们所任职的部门便都属于国务省管辖。

“回皇上。”

听得赵洞庭的话,陆秀夫便立刻走出行列,拱手道:“老臣已让各部主官详细登记诸位进士今年赴任以后的举措、政绩。经过我等商议评定,能评优者有十四人,良者三十二人。另外尚有九人政绩并不突出,并无多少作为。”

说着还从袖袍中掏出奏折来,“这是老臣统计过后的名册,还请皇上过目。”

李公公走下殿,从陆秀夫手中接过名册,递给赵洞庭。

赵洞庭将名册摊在手上,低头看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在细细地看。

这些进士都是他改革教育制度以后选拔出来的人才,以后定然将会是朝中栋梁。这由不得半点疏忽。

而在名册的最上头,出现的就是钟健的名字。

钟健去年在邵州农业厅为官,虽不是主官,但却提出诸多农业政策,大力发展邵州农业,在邵州鼓舞百姓成立诸多合作社,兴种从美洲等地弄回来的那些新型农作物,颇见成效。邵州去年不仅仅只再保持自给自足,尚且还有不少农作物出口卖往周围州、省。甚至最远者已经卖到越李朝去。

他的政绩评定,自然是优。

但赵洞庭脸上并不见得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继续往下看着。

直到十余分钟过去,他才将名册合上,再度抬头看向殿下众臣。

这时候,嘴角也终于是有着些许笑容浮现。

这些经过教育改革,专攻过各专业知识的新型人才们的确表现不错。他们的许多思想,都不是以前那些老臣能够想得到的。

他们的表现,让赵洞庭看到蓬勃的朝气。

只要他们能够如此坚持下去,大宋国力便能继续如此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继续发展下去。

至于中间那些表现平庸的,赵洞庭也并未因此而觉得有什么不满。

当官不仅仅是有才学就够的,还需要胆识,需要社交才能。能够有大多数人表现良好,赵洞庭便已经觉得满意。

只是还有点事情让他疑惑。

他问陆秀夫道:“优、良、差者共五十五人,那还有九人呢?”

陆秀夫面色有些尴尬,“这九人上任后目无法度,贪赃枉法,已经被监察省……拿下了。”

第1095章 秀淑离宫

赵洞庭些微愕然。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点。

然后脸上的笑容便也渐渐散去。

六十四人中有九人因贪赃枉法被缉拿,且说不定其中还有贪赃枉法未被发现的。这个比例,可不算小了。

但又觉得无奈。

有很多人当官本就是冲着捞钱来的。

当时他挫败元军,攻城夺地时,也没少见过那些丧心病狂的贪官。

稍作沉默以后,赵洞庭看向张世杰和郝文秀,道:“贪赃枉法者,从严处置!”

他不希望大宋在还没有完全兴盛的时候就开始从骨子里发烂。那样,大宋日后就算再为强大,也绝对无法持久。

“臣领命!”

张世杰和郝文秀同时拱手。

其后,赵洞庭又看过监察省、律法省以及位置比较特殊的兵部的名册。

自然同样都是有人表现优良,有人表现平庸。

也同样,有以权谋私的人。

官场是个大染缸,总是会有经受不住诱惑的人。赵洞庭给官员的待遇已经是极好,但待遇再好,显然也难以填满这些人的yu wàng。

赵洞庭也没去深究这些事情。如果每个贪赃枉法的官员都是过问,那他这个皇帝便也不用做其他事情了。

等所有的名册都看过以后,他只是说:“表现优者提任正职,良者官居原位继续观察。差者……罢官吧……”

最后这几个字,却是让得陆秀夫等人微微色变。

陆秀夫连忙道:“皇上,直接罢官会不会……处理得有些过重了?”

毕竟这些进士都是各地经过重重选拔才得以考上进士的才子。

赵洞庭却是摇头,“为官中庸者便等于是吃着国家的粮饷不做事,和士卒终日在大营中睡觉有何区别?朕,不需要这样的官员!”

他知道,这时候就需要壮士断腕的决绝。要是太多优柔寡断,以后再想清理这些人出去,只会越来越难。

如果不是以前那些官员多数都是老臣,又对大宋忠心耿耿,且有许多都已接近退休年龄,赵洞庭甚至都有要将他们也都纳入这般严格考核的行列才好。

等得朝散,陆秀夫等人回去以后便是各自忙碌开了。

那些表现优的进士升任何处做正职,良者平调往何地。这些,虽然不是都需要他们亲自去想,但却最后还需他们拍板。

毕竟,这些进士都是大宋的新型人才,分量和以前那些官员是有些不同的。

陆秀夫他们多数都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级,要开始为大宋新生代布局。而这些进士们,必然是其中主力。

如此过去数日。

一月末了。

岳鹏终于从重庆府赶到长沙。轻装从简,除去带着安卫殿派去保卫他的供奉以外,再没带其他人随行。

这实在是因为夔州路拿下才不长时间,作为镇西元帅的岳鹏事物颇为繁忙。

而这个时候,苏泉荡已经赶回鄂州去。没能等到和这个兄弟见面。

他不得不离开,因为赵洞庭也跟他分析过赵昺遇刺、段麒麟登基等事中间的利害关系。

长沙城内热闹非凡。

岳鹏一行人风尘仆仆到得长沙城外时,眼中露出讶然之色。

因为前方城门口处军甲林立,旌旗绵延。

这是赵洞庭在送李秀淑离开长沙。

算算时间,李秀淑在长沙也已经呆过近十日。作为西夏女帝,她在长沙城内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可以说是极限。

她总不能长期丢下西夏国务,到时候,西夏国内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说不清楚。

赫连城带着亲卫也已经在城门口集结。

赵洞庭和李秀淑两人同坐车辇,到得城门口都没有下车。两人在车辇内密谈。

有些事,在分别时说要更为妥当。

面对这个是西夏女帝,却又和自己发生过那种关系的女人,赵洞庭的心思难免是有些复杂的。

在车辇内,他深深看着又复雍容华贵的李秀淑,开口道:“过不长时间,大宋可能会和元朝、大理再起兵锋,你……到时候能否出兵蜀中,牵制蜀中的兵力?”

李秀淑却是清浅地笑,“听天由命。”

“嗯?”

赵洞庭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李秀淑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要是我怀上了你的孩子,什么都好说。而若是没有,那便只能说我之前的选择是错误的。”

赵洞庭愕然,“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唔……太过草率了?”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

感情李秀淑将赌注都押在能否怀孕之上。听这意思,若是她没能怀孕,西夏以后怕都不会再是大宋的盟友。

李秀淑巧笑嫣然,仿佛初融的冰山,“女人有时候……其实是疯子。”

赵洞庭摸摸鼻子,哭笑不得。

李秀淑平常疯不疯,他不知道,但是做那事的时候,的确挺疯的。只是这话显然不可能在李秀淑面前说出来。

就算李秀淑是西夏女帝,就算她的性子和寻常女人截然不同。这个年代的女人,也难以承受这样的玩笑。

随即,赵洞庭轻轻叹道:“那好吧!便听天由命吧!”

他没法逼迫李秀淑。而以李秀淑的性子,也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劝得通的。

“路上小心。”

赵洞庭说完这话,便拉开车帘,向着车下走去。

李秀淑重新变得清冷的声音从车辇内传出来,“出发。”

赫连城挥舞长qiāng,西夏禁军拱卫着龙飞凤舞的车辇向着长沙城外缓缓行去。

赵洞庭看着大军离开的方向,然后不出意外看到岳鹏等人。露出些微喜色,对着岳鹏招了招手。

岳鹏看着西夏大军离开,牵马走到赵洞庭等人面前,跪倒在地,“岳鹏叩见皇上!”

他身旁安卫殿的供奉也是尽皆跪倒。

赵洞庭笑着上前几步将岳鹏扶起来,道:“你竟然这个时候才来,看来你镇西军区的事务的确很繁忙啊!”

岳鹏有些忧心忡忡道:“近来蜀中似乎有些异动,末将不安排妥当,不敢离开。”

第1096章 恍然大悟

“哦?”

赵洞庭微怔,“这就有异动了么?”

岳鹏道:“末将也只是收到些许消息而已,还不敢断言。”

“嗯。”

赵洞庭点点头,“军国大事不可有半点疏忽,你能够安排妥当以后再来长沙,做得很好。”

说着又瞧了眼远去的西夏军队,便拽着岳鹏的手往城内走去,“走,随朕入宫。”

跟着赵洞庭出来给李秀淑送行的陆秀夫、张世杰等人都对岳鹏笑着点点头,然后跟在后头。

岳鹏,现在也是大宋军中扛鼎的人物了。论在朝中地位,几乎不差他们多少。

这便是大宋的新生代。

殊不知,在赵洞庭刚刚转身之际,那渐行渐远的西夏军队中,极具富丽堂皇的车辇将帘子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双美眸眺望着长沙城。

然后过数秒,帘子才有重新拉上。

李秀淑穿着龙袍坐在车里,脸上有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嘴里喃喃:“真是个有趣的小男人呢……”

但她说的是赵洞庭哪里走去,这便无从得知了。

这个女人以前还为做皇帝时显得清冷内向,而这做了皇帝,便显得很是高深莫测了。

她忽的从旁侧拿起面铜镜,照着自己的脸。

铜镜中的脸依旧绝美,甚至比以前更美,总有几分荡漾的秋水,“路上小心……这算是关心我么?”

长沙城内。

赵洞庭没有再坐车辇,就带着岳鹏等人在大街上走着。

旁侧是武鼎堂供奉们团团守护。

街旁,更是有禁卫将道路牢牢封锁。

赵洞庭笑着对岳鹏说道:“听说你的孩子于月前出生了,怎么没有将这个喜讯告诉朕?”

岳鹏有些讪讪,“不过些许小事而已,不敢劳烦皇上。”

赵洞庭摇摇头,“你我是君臣,但也是兄弟。侄儿出生,朕这做叔叔的,怎么能没些表示。朕已经命工匠打造好平安锁,等你回去重庆的时候,给朕的侄儿带回去。这天下,你陪着朕打,朕只希望,咱们的孩子都能够平安无忧的长大。”

岳鹏微微动容,面露感激之色,“岳鹏定竭尽全力,为皇上扫八荒,平**!”

赵洞庭笑着点点头,“也不要跟朕太疏远了。若是你们都和朕太疏远,朕这皇帝,未免太过寂寞。”

这是实话。

他是君,但也不想下面的人全都只是听他号令,却不敢和他亲近的文官武将。那样的日子,真的挺无聊。

陆秀夫等人已经没法再改变,但岳鹏这些人,是他一路提拔上来的。他们,或许能够不同。

岳鹏轻轻点头。

其后,赵洞庭又问了几句陈雨舒的情况,还有镇西军区的情况,才总算是放过岳鹏。

岳鹏腆着脸走到后头,到在人群中亦步亦趋的陈江涵面前,恭恭敬敬喊了声,“岳丈大人。”

陈江涵本来就时不时抬头瞧着和赵洞庭说话的岳鹏,这时候看到岳鹏走到自己面前来给自己行礼,脸上便几乎放出光来。

有面子啊!

这可是乘龙快婿。

他陈江涵虽然只是财务部尚书,不算是大宋最顶尖的官员。但论女婿,谁家的女婿还能比得上岳鹏?

他笑眯眯,眼睛眨个不停,“好,好!”

这两个好字说得极其大声,好似生怕旁边人听不到似的。

这让得陆秀夫等人都是哭笑不得。

陈江涵这老东西,有事没事就喜欢拿着他女婿说事。只是没法啊,人家女婿确实出彩,还真他娘没法比。

且不说陈家这代年轻辈也有人在朝中任职,但就岳鹏这个女婿,只要不出什么事情,便可以保证陈家数十年不倒了。

文天祥、苏刘义等人年岁都不算小,岳鹏又在军中最为受赵洞庭青睐,以后,军机令的位置怕莫都是他的。

众人听着陈江涵和岳鹏有说有笑,心里免不得又是感叹,又是艳羡。

这日,岳鹏跟着赵洞庭到长沙皇宫以后,和赵洞庭密谈许久。

蜀中的异动虽然尚且只是些许风声,但却足以让得赵洞庭变得些微紧张起来。

以蜀中、大理的实力,应该还不足以灭掉大宋。但旁侧,可还有个元朝虎视眈眈。

现在赵显遇刺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大宋朝内又有再起波澜的迹象。只要蜀中发兵,那便真正是内忧外患了。

他必须要做好足够的准备。

等岳鹏离开皇宫之时,已经是深夜。

他仅仅在陈江涵府邸内渡过一夜,于第二日大清早,便又带着人离开长沙,往重庆而去。

而就在这日,前往信阳城调查赵显遇刺之事的王文富、洪无天等人也终于赶回来。

他们回到长沙以后的头件事情便是到宫中求见赵洞庭。

赵洞庭在御书房接见他们。

见到时,几个人都还是风尘仆仆模样。

赵洞庭看着王文富老迈之色,少不得有些愧疚,道:“辛苦王大人了。”

王文富脸上愧疚之色却是更甚,“皇上,老臣……并未查出刺杀恭帝之人是谁。”

“唉……”

赵洞庭不等王文富又开口,便是叹息,“其实朕已经大概知道是谁人动的手了。”

赵显遇刺的事情,他自是问过那些跟着谢道清回朝的皇亲国戚。

两个灰袍人。

一个两鬓斑驳,一个年轻人。

两鬓斑驳之人剑术超神入化,年轻人并未动手。

这样的组合,他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泷欲和吴阿淼身上。

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这到底是泷欲自己要这么做,还是受的破军学宫的命令。

如果是泷欲自己,那可以解释为他只是要杀大宋皇室报仇。可如此的话,他没理由留下谢道清等人的性命才是。

那便更可能是后者。

可是又有点想不明白,破军学宫为何要杀赵显?

让赵显回宫,和自己争抢皇位,岂不是对大宋的影响更大?

而留下谢道清等人的性命又是为何?

王文富见赵洞庭陷入沉默,接着道:“老臣和洪供奉、许供奉到得信阳城以后,便立刻和天立军军长刘再远赶往了恭帝遇刺的那个小镇。只可惜,时间太长,镇上已经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老臣也只是得知,行刺的是两个灰袍人,后面还有数个剑客,将那些元军士卒斩杀。”

第1097章 风云初起(1)

“是了!”

赵洞庭忽的抬头。

数个剑客斩杀那些元军士卒!

这让他认定是破军学宫动的手。

而数个剑客能够斩杀那些元军士卒,却没有斩杀谢道清等人。这显然是刻意为之。

他恍惚间突然明白段麒麟或者破军学宫的意图。

杀赵显,留谢道清等人,是要将谢道清等人彻底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也更能让得谢道清等人怀疑是自己动的手。

而他们真正的意图,怕莫是……

赵洞庭这刻才察觉,自己漏算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便是逃到蜀中的赵昺。

蜀中有异动……

段麒麟已经在大理称帝,便不可能再明面上指挥蜀中白马军。因为那样会让名义上始终还算大宋军队的白马军的伪装被揭露。

以现在大宋的国情,蜀中白马军若投理,光是民间的舆论便会让得段麒麟无比头痛。

而若是由赵昺执掌蜀中,便截然不同了。

他可是大宋亲王。

而且,赵洞庭之前将他逼得逃亡蜀中,现在又有赵显遇刺。这便让得赵昺有足够的理由在蜀中称王。

只需要将行刺赵显的脏水全然泼到赵洞庭身上就行。

甚至,赵昺还可以说当初宋军攻邕州,是赵洞庭故意迫害他。

同时杀害两位兄弟,这更能让人怀疑赵洞庭的秉性。

赵昺在这样的舆论下称王,怕是会得到许多人的拥戴。到时候蜀中,便也能顺理成章的脱离大宋。

准确的说,是赵洞庭执掌的大宋。

恍然大悟的赵洞庭在王文富等人疑惑的眼神中,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事情可能要比想象的还要更为严重。

“皇上……”

王文富轻轻喊了声。

赵洞庭这才回神,却是道:“恭帝遇刺的事情便不要查了。王大人、洪前辈、许前辈,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然后便看向朱河琮,道:“河琮,你即刻去将国务省陆大人、陈大人、陈尚书,以及副军机令苏大人、兵部尚书张大人、社安部尚书高大人、军工部尚书李大人、军科部尚书许大人宣来。”

朱河琮连连答应,向着屋外走去。

王文富看着赵洞庭这样,自是疑惑,“皇上,发生什么大事了?”

赵洞庭凝重道:“大战可能兴起。”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又道:“王大人,你离去以后去和张监察令碰个面。最近朝中可能会起风波,朕已经让军情处暗中查探,若是朝中有人欲要作乱,只要露出苗头,朕着你律法省和监察省可以先斩后奏。此时此刻,朝廷内部绝对不能出现什么乱子。”

王文富动容,不再多问,“老臣领命。”

然后便也立刻和洪无天、许夫人往御书房外走去。

有些事,不需要问赵洞庭。问张世杰等人,也同样可以得到答案。

“海望,拿笔墨和地图来。”

而他们刚刚离开,赵洞庭就让朱海望将笔墨地图拿了过来。

地图,是宋、理、西夏、元朝及周边数国的地图。当然只是份很简略的地图,这年代也没法画出太过详尽的地图。

赵洞庭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

若是赵昺称王,再联合岳鹏所说的蜀中有些异动,可以预想,赵昺称王以后极有可能会攻宋。

而赵昺才刚到蜀中,以他的手段,不太可能夺取段麒麟的权利。也就是说,真正要攻宋的人其实是段麒麟。

如此,蜀中若起大军,大理定然也不会观望。大宋西面将会兴起战火。

至于元朝……

破军学宫应该没理由会那般准确的知道谢道清、赵显等人回宋的路径才是。

可赵显却是十有**死在泷欲的手里。

这便代表有可能这根本就是段麒麟和忽必烈在联手演戏。而这出戏,就是在为攻宋造势。

如此,元朝也可能撕毁协议攻宋。

大宋便真正是四面皆敌。

纵是四大军区禁军二十余万,赵洞庭也仍然感觉到吃力。如果真如他猜想的这般,四大军区未必能够挡得住元、理联军。

更主要的是,大宋现在的国力根本难以支撑同时和大理、蜀中、元朝开战。

压力太大了。

光是粮草,就难以运送得过来。

而且大宋国境线这般漫长,元、理军队极可能从某处趁虚而入。到时候会更乱。

所以,赵洞庭必须先行将其中一方击溃才行。或者是元,或者是大理,或者是蜀中。

元朝实力最为强大,想要击溃,不是那么容易,那便只能在大理或是蜀中之间选择一个。

那么,先集中精力对付蜀中好,还是先对付大理好呢?

赵洞庭在地图上写写画画良久。

最终,在地图上重重写下了四个字,“抗元灭蜀!”

抗元,是先对元朝采取守势。

灭蜀,自是先灭蜀中。

因为,蜀中的地盘最小。实力,也最微弱。

而且在蜀中的北面,还有西夏随时可以出兵相助。虽然,李秀淑那个不着调的女人竟然说要听天由命。

只要灭蜀,大宋的镇西军区和镇南军区便可以合力抵抗大理。甚至仍旧可以让西夏相助。

到时候,说不定都能够灭掉大理。

而在北方那边,镇北军区和福建军区十余万禁军,要挡住元军,应该是做得到的。

赵洞庭看着纸上的四个字,低声自语,“就这个战略方针了……”

他深深嗅了口空气,似乎,有些硝烟味呢!

约莫过数十分钟,陆秀夫、陈江涵等人便在御书房外求见。

然后在赵洞庭首肯下,近十人鱼贯而入。

赵洞庭神色些微凝重,只是让得他们各自坐下,然后便问道:“诸位,战争准备做得如何了?”

众人陆续开口。

陈江涵道:“皇上,臣已经命各地府库集备粮草。待过些时日统计出数目,便可以分批运往各大军区和守备军区。”

张希在则道:“臣也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着各城招募守军。现在已经有不少青壮踊跃报名。”

第1098章 风云初起(2)

军工部李庆云和军科部尚书许月松则是看向苏刘义。

他们同属国务省和军机省,地位和兵部那样同样有些特殊。但在临战状态下,他们由军机省统筹指挥。

苏刘义道:“皇上,现今各地军工集团所造军械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运送往四大军区。”

社安部尚书高满山最后开口,“臣已经签发政令,让各州县招募捕快,以防城中出现乱子。”

他们的办事效率无疑还是算比较快的。毕竟,现在距离赵洞庭让他们做好备战准备其实也没过去多少天时间。

但赵洞庭听完,却仍旧是皱着眉头。

蜀中已有异动,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稍作沉吟,赵洞庭最先看向苏刘义,道:“苏副军机令,朕着你即刻传令,让各地守军配合,将军械送往四大军区。”

然后又看向许月松和李庆云两人,“许大人、李大人,你二人军工部和军科部继续研制新型军械。特别是军工部,最近务必紧赶进度,你们多造出来一辆投炮车,一颗轰天雷,便可能让得我大宋少损失几个将士。”

“臣领命!”

苏刘义、李庆云和许月松同时答应。

赵洞庭又看向陆秀夫、陈江涵等人,“国务省诸位大人,你们最近全力督办粮草筹集之事。朕要求你们务必在两个月之内将粮草运送到各大军区之内。不,边境各城之内都务必要囤积粮草。只要战事开始,咱们便必须保证前线战士能吃饱!穿暖!”

“皇上……”

陈江涵面有难色。不过看着赵洞庭的脸色,最终还是点头,“臣定当不辱使命。”

赵洞庭轻轻点头,最后看向社安部尚书高满山,“高大人,你社安部众捕快虽不必参战,但最近市井民野之中极可能会生出大乱,所以你的任务还要更为繁重。朕现在临时给予你要求军情处、各地守军协助的权利,民野中有乱民、叛军出现,朕着你即刻将其擒拿的擒拿,覆灭的覆灭。”

说着又想了想,“朕稍后还会吩咐武鼎堂雷霆殿配合你社安部。有棘手的人,你可以让雷霆殿供奉们出手。”

他这些话,没有让得高满山多高兴,而是神色更为凝重起来。

皇上竟然让雷霆殿、军情处、守军这三大机构都配合他社安部行动,他隐约可以想象,可能出现的乱子会有多大。

但是让各地守军配合,就足以说明,单凭他社安部的捕快根本无力镇压那可能出现的乱子。

或许,这都不能够再称作是乱子,而应该说是动荡了。

高满山忍不住问道:“皇上,您能不能告诉老臣,到底可能会出现怎样的乱子……”

乱民都还好说。

叛军……

难道皇上觉得会有人敢兴兵zào fǎn不成?

以现在大宋盛世,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赵洞庭双眼微微眯起,道:“恭帝遇刺之事它国可能会大肆渲染,再有我大宋之前濒临灭国,这数年来,他们到底成功在我们大宋境内安插下多少眼线,以前又留下怎样的势力,谁也说不清楚,但只要这些都集中爆发起来,便有可能是能动摇我大宋根基的大事。民间、朝野、军队可能同时生乱,你说,那会是怎样的乱子?”

“嘶……”

高满山倒吸凉气,“这……若是大理国或元朝再在这个时候向我大宋发动战争……”

他有些不敢想。

赵洞庭却是摇头,“不是若是。朕敢肯定,只要大宋内乱,元朝、大理都必然会借着这个机会发动战争。因为这个机会本就是他们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这也是朕为何说你社安部任务繁重的原因。可以预料,若开战,便定然是大战,而若是在前线大战事,咱们后方出现不稳,那将对前线大军都造成极大的影响,甚至,可能让得我大宋国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

这四个字从赵洞庭的嘴里吐出来,让得陆秀夫、高满山等人的神色不禁是再为凝重几分。

内忧外患,大宋朝好似再遭遇到以前的局面。只是不知道这次结果,会是如何。

很快,众臣离去。

大宋朝廷个个部门都紧锣密鼓的超速度运转起来。

时间很快过去一个多月。

春暖花开。

谢道清和全太后等皇亲国戚这段时间老实得很,都只是呆在宫中和各地府邸。为官的为官,清闲的清闲。

只是民间关于赵显之死的议论却是逐渐汹涌起来。

各种说法都有,但其中最为主流的还是赵显乃是当今皇上派人所杀。虽然这些话大家都不敢在明面上说,但暗地里却是议论不停。

这或多或少让得民心有些变化。

赵洞庭以前在百姓们兴中是完美的,治军、理政,他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现在,怕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

杀害兄弟,这是许多人都不能接受的,哪怕赵洞庭是皇帝。

皇室相争固然残酷,但在这个孔圣人之道盛行的时代,还是绝大多数人都唾弃这种行为。

有股消息如风般忽然涌进大宋国内。

曾经的广王赵昺,在蜀中登基。依仗成都府、潼川府两路自立为帝,国号--新宋。

据传,赵昺在登基之时就放话,赵昰杀害恭帝赵显,诬蔑他赵昺zào fǎn,他赵昺有生之年,定要取赵昰头颅以祭先帝,以肃皇室。

紧随其后,蜀中白马军各地纷纷向赵昺表示臣服。同时喊出要破长沙、擒赵昰的口号。

这自是在大宋国内引起更大的浩荡。

民野间日日都是议论的这事。

开始有读书人在民间做反诗,大肆抨击赵洞庭。

而这些“傲骨铮铮……”的读书人的言行,自是更容易让人信服。越来越多的百姓被舆论带动。

军情处、社安部也在同时间开始露出獠牙,大肆抓捕造谣之人。

整个大宋风云涌动。

而这时,作为舆论中心的赵洞庭,则是在寝宫之内坐立难安。

当然,他坐立难安不是因为这些舆论,也不是因为大宋的暗流涌动。而是因为颖儿要生了。

第1099章 又一年榜

自赵如之后,他赵洞庭将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从昨夜时候起,颖儿开始发作,接生婆和宫女们便到她的房间内去待产,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出来。

房间里只是不断响起颖儿的痛呼声。

院子里,宫主御医署医术最为精湛的安太医以及百草殿茴香殿主等人都在待命。

杨淑妃、赵洞庭、张茹、乐婵也都在院子里,眼睛紧紧地看着屋内。

连谢道清也在此。

她当初说以社稷为重的言论这时候自然早已经传到赵洞庭的耳朵里,这自是让得两人的关系陡然缓和不少。

而那全太后,则没有在此处。

她已是钻入牛角尖,认定赵显是赵洞庭所杀,怕是很难再从仇恨中自拔出来了。

“啊……”

伴随着一声高昂至极的痛叫,院内的人尽皆屏息。

“呜哇……”

紧接着便有婴儿的哭泣声响。

赵洞庭的第二个孩子呱呱坠地。

赵洞庭、杨淑妃等人脸上都是露出狂喜之色来。

安太医等人立时跪倒在地,“恭贺太皇太后、太后娘娘、皇上!”

“赏!”

赵洞庭哈哈大笑着,“都赏!”

然后便快步向着颖儿的房间门口走去。

虽然这是他的第二个孩子,但他还是为此感到无比的高兴。这种感觉,只有生为人父的人才能够体会得到。

颖儿生的,又是个男孩。

不多时后,赵洞庭手里抱着孩子,不等前往太庙祭告祖宗,就直接道:“德妃所生皇子,朕为其取名为赵安。此时正值我大宋又面临险境之际,朕希望这个孩子,能为我大宋带来太平、安康!”

院内众人再度跪倒。

赵安、赵安,国泰民安。

同是在这日,国务省也终于在皇宫之外张贴此届科举的进士榜单。

科举考试已经于十余日前就结束了。

今年放榜要比去年稍晚几天,这却是因为审核考卷的时间较之去年要长些。

去年的那些进士们虽然没有谁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仍旧让寒窗学子们看到希望。这让得今年殿试举生数量较之去年要多得多。

而赵洞庭于月前签署的钟健等人的擢升调令,也让得这届科举同样受人重视。

虽然刚刚考取进士可能难以得封太高的官职,但只要表现良好,他们却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啊!

要知道,钟健去年尚且还只是邵州农业厅副厅长。而今年,可就直接提拔为邵州农业厅正厅长了。

还有那毛崛等人,也都是提拔为了正官。

别看只是正副一字之差,这中间的差别却是大了去了。

以往的官员想要由副变正,谁不得矜矜业业数年努力。根本就没有谁能够像上届进士们那般擢升得这么快的。

皇上不是舍不得封官,而是要考究,给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封官。

这点,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看得出来。

于是乎,放榜处又是人山人海的壮阔景象。

许多学子,以及学子的家人们都在人群中摩肩擦踵,这让得维护秩序的禁卫们个个都是满头大汗,不得不时不时吆喝几句。

“中了!我中了!”

“祖宗保佑啊!”

“我家孩子高中了!”

“我老李家终于要光宗耀祖了啊!”

“我……我落榜了……”

皇榜贴出来的刹那,人群几乎将禁卫们都冲散。无数人的眼界都直勾勾地看向那十余张皇榜。

此次皇榜较之去年有些不同,已经分门别类。如农业部、水利部、建设部、儒将榜、猛将榜等等……

赵洞庭这是真正要做到人尽其才。

中榜者,总共有二百九十八人,是去年的两倍还多。

只是,再没有赵洞庭的御笔亲提。

各部进士都以名次由高到低排列,为首者自是此次殿试成绩最好的。但终究,还是不如去年钟健那般被万人瞩目。

直到过去许长时间,皇榜前面都还聚集着不少人。

有人实在舍不得离去,看着这些皇榜黯然失神。

还有的进士倒是想走没法走,因为已经有着长沙的官宦富豪,甚至是来自其余地方大家族的人物在和他们交谈。

最为普遍的法子当然还是结亲。

当然,还有诸如拜师等等。

这年头拜师是很慎重的事情,门徒便相当于半个儿子。

出自哪家,师父是谁,这对以后这些进士们在朝中的升迁起落都将会有不小的影响。

至于那些猛将、儒将们,则是还没等到这些大人物或是代表们和他们亲近,便被军机省或并不、军工部、军科部的官员带走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而他们的命运,也将和去年的那些进士不同。

特别是猛将,怕是过不得多长时间就要前往军中去任职。

而赵安出生和放榜的事,也终于是短暂将恭帝遇刺之事的风头给压制下去。起码在这长沙城内是如此。

又过两日。

忽有信鸽到长沙皇宫之内。

小太监易诗雨再度匆匆跑向御书房。

赵洞庭在御书房见过易诗雨,看过密信以后神色瞬间凝重,嘴里喃喃,“终究还是要开战么……”

这密信乃是经过潜藏在蜀中的军情处探子传回来的。

上面说,蜀中龙游、虎贲、熊嚎、鹿角、鹰啼、铁马,以及震天军同时从各地离开军营向东行。

人数不详。

蜀中的东边,可不就是夔州路么?

岳鹏镇守的重庆府怕是要首当其冲。

让易诗雨退下去以后,赵洞庭手中拽着密信,当即吩咐朱河琮,“河琮,去宣赵大、赵虎两位将军来!还有苗右里将军!”

朱河琮当即向着御书房外跑去。

只不多时,赵大、赵虎和苗右里就赶到御书房。三人竟然不约而同的都是穿着甲胄。

见得他们这样,赵洞庭脸上不禁露出些微笑容:“看来你们都知道朕宣你们来是做什么了?”

赵大咧咧嘴,道:“皇上,我这些时日早就让弟兄们做好准备了。您就说,让咱们去打哪里。”

第1100章 又有噩耗

苗右里也道:“末将天伤军也已经做好迎战准备。”

赵虎听得这话,在旁边笑眯眯,“苗伯伯,您就别跟我们来抢这次机会了。”

苗右里登时脸红脖子粗,“你这莽货,想要说我老便直说便是。以前怎么不见得你这么客气的叫我苗伯伯?”

赵虎却只是呵呵笑。

他和赵大、苗右里都是军机省镇守长沙的将军,难免要经常亲近,所以说话也颇为随便。

赵大却还嫌将苗右里刺激得不够,在旁边道:“苗伯伯,您不会觉得您的天伤军是俺们飞龙军的对手吧?”

苗右里眼睛都瞪圆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气呼呼道:“你们两个混球!”

天伤军虽是禁军,却还真不是飞龙军这特种部队的对手。

这几年,赵洞庭将最好的军械、最精良的士卒都填补到飞龙军里,光是,飞龙军就要比其余军队高得多了。

哪怕是其余禁军中的那些特种部队,若论单兵作战能力,现在怕也没法拉出来和飞龙军士卒过招。

赵洞庭听着只哭笑不得。

这些家伙怕是在长沙闲的时间太长,自己这都还没有说什么,他们倒是先争起来了。

不过也是,算算时间,除去那次张珏征邕州的内战不算的话,大宋已经两年半有余大规模作战过了。

赵大、赵虎这些人都是在雷州时跟着自己杀出来的,怕是早就心痒难耐。

武将不是文臣,没有仗打,他们心中难免觉得空虚。

“都住嘴。”

赵洞庭没好气瞪着赵大、赵虎两人,“你们两个莽货,苗将军怎么说也是你们长辈,再这么言行无忌,就给朕滚出去。”

赵大、赵虎两人明明知道赵洞庭只是半开玩笑,却也不禁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苗右里则是有些得意地冲着这哥儿两眨了眨眼睛。

论年纪,论资历,他的确是比赵大、赵虎两人要深得多。甚至在各大禁军之中,也就只有文天祥、张珏等少许人能和他拼资历。南宋还未灭时,他可就已经是殿前司的万夫长了。

赵洞庭眼神落到苗右里身上,又道:“苗将军,朕着你即刻点将整军,两日之内出发前往重庆府。你是朝中老将,朕封你为镇西副帅,大宋国土西面之战,由你和岳元帅统筹。岳鹏年纪尚幼,难免冲动,你要在旁侧好生看着他,若是劝不住他,便传信给朕,让朕定夺。”

“末将领命!”

苗右里眼中登时放出光来。

上回去夺重庆府被岳鹏抢先,他没能前往。这回,他总算是不用再呆在长沙城内了。

“皇上,那咱们飞龙军……”

赵大、赵虎两人却是有些急了。

他们是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可看这情形,皇上似乎要让他们镇守长沙城啊!

而这时,赵洞庭的眼神便落到他们身上,道:“赵大、赵虎,你们二人率领飞龙军稍等十日,等这潭州的粮草齐聚,你们再运送粮草前往重庆府。到得重庆府以后,便听从岳元帅和苗副帅的指挥。不灭蜀中白马军,不必回来见朕。”

“运送粮草?”

赵虎瞪大了眼睛,“皇上,你让咱们飞龙军押运粮草?”

他无疑觉得赵洞庭这太过大材小用。

赵大也是满脸心不甘情不愿。

运送粮草那是各地守军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们飞龙军了?

苗右里自是比他们两看得要深远些,微皱眉头,道:“皇上,您这是要让飞龙军伪装前往重庆府?”

赵洞庭瞪了赵大、赵虎兄弟一眼,点头道:“正是,飞龙军名声在外,是我朝最为能征善战的军队。若是大张旗鼓往重庆府,便会让得蜀中白马军格外小心谨慎,到时候想要打败他们也就不再那么容易。而由飞龙军运送粮草过去,一来可以将军中qiāng械尽皆隐藏起来,其二,也可以混淆视听。朕会抽调潭州守军到飞龙军军营中操练,营造飞龙军镇守长沙的假象。”

大宋在蜀中、大理等都有探目,可以想象,他们在大宋国内也定然有耳目。

赵洞庭不想让得飞龙军这大杀器太早就露出意图。只有如此,才可能打蜀中白马军个出其不意。

赵大、赵虎听得这话,便又是喜滋滋起来。挠挠头,也不觉得自己没想到这点有什么不妥。

他们两个本来就不属于那种运筹帷幄的儒将。

而苗右里眉头却是皱得更深,“皇上,若是天伤、飞龙两军都往重庆,那这长沙……”

长沙乃是皇城,但没了天伤军、飞龙军,便只剩下守军和皇宫禁卫。这由不得他不担心皇城的安危。

赵洞庭轻笑,“苗将军难道还担心蜀中或是大理的军队能够长驱直入,奇袭长沙不成?”

“可……”

苗右里迟疑道:“若是他们冲破前线大军,以国内各地守军怕是挡不住他们。到时候皇上……”

赵洞庭摆摆手,“纵是他们得以侵入我大宋疆土,想要打到这长沙来总是要些时间的,朕还有足够时间可以应对。”

苗右里瞧赵洞庭神色便知道他是主意已定,便不再说什么。

想想,那些敌军想要长驱直入到大宋腹地长沙也的确不是容易的事。长沙可不像临安那般,离着国境线不远,且还沿海。

又过两日。

苗右里率着天伤军离开长沙,径直向着重庆府而去。

大军浩浩荡荡。

长沙城外不知道多少百姓挥泪相送。这些人多数是那些禁军士卒们的亲人朋友,而此别,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再重逢。

军人是种荣耀,但这种荣耀,却是通过付出才能换回来的。

他们在享受这朝廷给与他们的荣耀、地位的同时,也必然要承担着相应的责任。

年近六十的老将军苗右里,出征!

而也是在这日,从宫外又有密信传到皇宫之内。

赵洞庭在御书房看过密信以后,拍案而起,“果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大理也有异动。

大理皇城禁军和各府各镇守军兵分三路,向大宋进军。

第1101章 一门忠义(1)

看来,新皇的登基,已然让得他们忘却上次被镇南军区打得溃不成军的痛苦了。

从眼下情形来看,蜀中和大理都已经是打算倾全国之力而战。

拍案而起后,赵洞庭又缓缓坐下,喃喃自语,“看来元朝也必然不会坐山观虎斗了……”

他没见过段麒麟,但是,却对段麒麟这人的性格已经有些了解。

以前,段麒麟最喜欢做的就是引鹬蚌相争的事。这回,他总不可能让自己做鹬或者蚌。

他敢这么倾尽蜀中、大理兵力攻宋,肯定是已经和元朝达成什么协议。

局势终究还是在按着赵洞庭最坏的打算在走。

蜀、理、元同时攻宋。这种压力,纵是以大宋现在的国力,也难说能不能够挡得住。

可惜,现在还并不知道蜀中、大理具体有多少士卒出征。而元朝会派遣多少兵力,也同样无从得知。

赵洞庭只能寄希望自己苦心打造出来的禁军能够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战斗力。

因为,他们将要面对的,只怕都是数倍于己的兵力。

然而就在不多时后,却还有不利的消息传来。

是从越李朝境内传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得赵洞庭都差点忍不住暴跳如雷。

区区越李朝,竟然也敢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密信上说,越李朝君主于升龙府齐集五万大军,已经出府过湳定江,向广南西路方向进军。

五万大军,以越李朝的狭隘国土,这大概是越李朝能够尽全力聚集出来的兵力了。

只不知道段麒麟到底给了越李朝什么许诺,竟然让得那样的小国也敢孤注一掷来参与到和大宋的征战之中。

但赵洞庭却不得不为此而苦恼。

因为越李朝虽只有大军五万,但大宋现在却已经没法再抽调出禁军来。

大理军兵分三路攻宋,这将对大宋西南方向的边境都造成极大威胁。张珏镇南军区的六万大军必然吃紧。

毕竟,这不是大军长驱直入到大理境内去打秋风。张珏要做的,是将大理军挡在国境线之外。

而至于岳鹏的镇西军区,以及岳鹏和文天祥两人的军区,想要援助广南西路就更是鞭长莫及。

而且,他们的军区也根本抽调不出兵力来。

赵洞庭坐在御书房内,看着迷信沉默许久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段麒麟此次苦心孤诣造出来的势,的确极为惊人。让得大宋举目皆敌。

“宣!”

忽的,赵洞庭出声道:“让武鼎堂荣耀殿众供奉来见朕!”

朱河琮匆忙跑出去。

然后,空千古等人便到了御书房内。

赵洞庭直接开口道:“空前辈、乐前辈,你们二人坐镇长沙,和黄供奉、朱供奉统管安卫殿、雷霆殿事宜,看住紫荆山庄,若是江湖生乱,胁迫他们出力对付那些高手。洪前辈、许前辈、铁前辈、熊供奉、岳殿主,你们明日随朕启程,前往邕州!”

他这话才刚说出来,乐无偿等人便是有些懵了。

乐无偿自是最关系赵洞庭的,问道:“皇上,您前往邕州做什么?莫非又要御驾亲征,去和大理军队厮杀?”

以大宋现在的国力,他不愿再看到赵洞庭御驾亲征。因为已经没有这种必要。

现在纵是没有赵洞庭,各军统帅也已经能够娴熟的运用火器。

“不。”

赵洞庭摇摇头,将密信递给乐无偿,道:“朕要去挡的,是越李朝的五万大军。”

乐无偿看过信,面色微变,“越李朝竟然也掺和进来了。”

空千古等人都向着他手中密信看去。

而后,岳月道:“皇上,皇城之内已无禁军,难道就咱们这些人前去抵挡越李朝的军队?”

这自是不现实的事情。

她暗影殿的供奉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余人而已。

而邕州境内有刚刚经历战火不过半年,原守军损失惨重,这时候怕是也抽调不出什么守军来。

赵洞庭却道:“就咱们这些人去,朕广南西路安抚使出兵相助。”

岳月还是有些迟疑,“可广南西路怕是也抽调不出多少兵力吧?而且……都只是守军……”

守军的作战力是没法和禁军相比的。

赵洞庭眼中有着熊熊火焰,“朕当初在硇洲尚且都能挫败元军,现在有守军,何尝不能再败区区越李朝的军队?”

越李朝国力孱弱,想来军队作战能力也是远远没法和元朝铁骑相比的。

而紧接着,赵洞庭又道:“而且,朕能调动的,也不仅仅只是广南西路守军而已。”

在广南西路南侧,可还有琼州。

现在琼州乱民已经平定,而琼州原本的那些士卒,赵洞庭为防止乱民再作乱,可始终都没有将其遣散。

但是,岳月还是说:“可皇上,纵是如此……岳月也劝您留在长沙。毕竟这全国大局还得由您统筹。”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说这话时,俏脸却是忽的生出些红晕来。

赵洞庭眉头紧皱。

这点,他何尝又不知道。

现在不仅仅是蜀中、大理、越李朝要攻宋,国内的舆论还在发酵,也可能生乱。他当然不适宜离开长沙。

可他若是不离开长沙,又有谁能去阻挡那五万越李朝的大军?

哪怕是到现在,赵洞庭也觉得,整个大宋境内,只有自己才能够将火器的优势最大可能的发挥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是小黄门的朱河琮忽然跪倒在地上,道:“皇上,微臣请求前往广南西路。”

赵洞庭微愣。

紧跟着,朱海望竟也跪倒,“皇上,微臣也请求同去。”

赵洞庭低声呵斥,“这乃是军国大事,你们两人不要意气用事。”

他们两个人,赵洞庭都只是当成文官培养的。也打算过些时间,便将他们下放到地方去为官。

这朱家两兄弟饱读诗书,现在治理政务已经有些本事。但打仗,可和治理政务截然不同。

“皇上!”

朱河琮的声音却是变得更为坚定,“微臣兄弟两在这御书房侍奉皇上已经两年有余,这些时间里,我们兄弟承蒙皇上看重,耳濡目染之下自问对皇上所创的各种兵法已经烂熟于心。且又常常和皇上沙盘演绎,微臣有信心能够击溃越李朝五万大军!”

第1102章 一门忠义(2)

朱海望脑袋重重叩在地上,“国难当头,我等理应为国抛头颅,洒热血。若不退越李朝军,我和大哥愿任由皇上处置!”

赵洞庭再度怔住。

国难当头……

是啊,现在是国难当头。

他看着满脸坚定的朱河琮兄弟两,轻轻叹息,“可沙场作战,和沙盘演绎,又有太大不同啊……真正是沙场变化莫测,而且,也是真正会死人的。”

朱河琮道:“可不是还有柳安抚使等人也会前去抵挡越李朝大军么?”

岳月也忽然跪倒在地上,“请皇上三思!”

乐无偿等人也是跟着跪倒:“请皇上三思!”

现在的大宋,不是以前的大宋了。

以前的大宋濒临灭亡,赵洞庭御驾亲征是没有办法。现在,他们都不愿意再看到赵洞庭去以身犯险。

赵洞庭有些动容,看向朱宗耀去。

他的确被朱河琮、朱海望兄弟两说动了,也不愿辜负他们兄弟两个的这番热血。

只是,却也不得不顾及朱宗耀的感受。毕竟,朱家可就这两个男儿。

而且,连朱宗耀自己,也是希望两个孩子在朝中为官的。

朱宗耀感受到赵洞庭目光,心中轻轻叹息,却是道:“皇上,臣也请求前往广南西路。”

“朱殿主,这……”

赵洞庭震惊。

朱宗耀缓缓摇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朱家若非蒙受皇上大恩,早已经分崩离析。如今国难当头,我朱家不应再留在这长沙城内。臣很自豪,我朱家两个孩儿都是响当当的热血男儿,臣恳求,皇上给他们这次机会!纵是我们父子三人全部染血沙场,臣也不悔。臣只求……皇上能够帮臣照料家中妻女。”

连空千古等人都是动容。

一家父子三人都上战场,这份忠义,足以感染任何人。

特别是,朱海望他们还是主动请缨。

朱宗耀是安卫殿殿主,本应在长沙训练安卫殿供奉。朱河琮、朱海望兄弟两更是能指日平步青云的小黄门,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前往广南西路去以身犯险的。

他们能够说出这等话来,是何等的忠义,是何等的勇气!

“好!”

赵洞庭重重点头,“朕便封朱海望、朱河琮你二人分别是讨逆左右副帅,你二人和朱前辈、岳殿主以及洪前辈、许前辈等人明日便前往邕州。朕会飞鸽传旨柳安抚使,让他率军往邕州和你们汇合。同时,朕还在荣耀殿中再抽调红鬼、剑十四等四位真武境供奉随你们前往邕州。你们务必协助柳安抚使以最快的速度击溃越李朝大军!”

“朱海望领命!”

“朱河琮领命!”

朱海望、朱河琮兄弟两脸上都是露出些许激动之色。

谁说书生无热血?

赵洞庭当即就在御书房内写下任命书,并给朱海望、朱河琮兄弟两发放了令牌,“你们,这便回去和家人辞别吧……”

朱宗耀、朱海望、朱河琮等人离开御书房而去。

但熊野却是没走。

赵洞庭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神落到他身上,道:“待大宋再度安定,朕便封你往横山寨任苗王。”

这些年来,熊野也的确为大宋做了不少贡献。赵洞庭虽然仍旧不喜他,但当初的仇恨也淡淡的忘却了。

眼下邕州无主,苗地纷乱。让熊野这位出于苗族的真武境强者往苗疆任苗王,或许不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假若熊野没有治理苗疆的才能,便再派他人往苗疆任职,架空他的权利也不迟。

熊野听得赵洞庭的许诺,些微动容,拱手之后也是离去。

赵洞庭看着空千古、乐无偿、黄六甲等人,轻轻叹息道:“咱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大宋境内不再出现任何乱子了。”

大战当头,大宋国内也经不得再起什么乱子。

蜀中嘉定府。

嘉定府内有新建的皇宫。

夜微凉。

大殿外显得颇为冷清,不过数十禁卫站岗。在离着大殿数十米范围内,都看不到人影。

大殿内有光。

此时,新宋皇帝赵昺就穿着龙袍站在大殿之内。不过他却是满脸通红,额头冒汗,正在咬牙切齿。

“贱货!”

“竟敢欺骗朕!”

他神色狰狞,嘴里正不断在骂骂咧咧着。

而在他的身下,有美人在痛呼。

是红袖。

红袖穿着极薄的红纱,几若片缕,浑身大多数美好的风光都露在外头。

她满脸痛楚,正在忍受着赵昺的鞭笞。但是,却什么都不敢说。

赵昺的残暴变态,早已经让她畏惧到骨子里。她无力反抗,只能颤颤巍巍的承受。

她怕是新宋皇宫之内最凄惨的女人了。

她没有栾诗双那样的好运。

栾诗双不仅仅给赵昺生了子嗣,而且,现在成了新宋的皇后。赵昺就算再不怜惜她,也不会将她折磨得如红袖这般遍体鳞伤。

而红袖,也自是清楚赵昺此时嘴里在骂的是谁,心中在恨的是谁。

是那个叫玉玲珑的姑娘。

那个神秘莫测,原本应该成为赵昺皇后的姑娘。

在赵昺登基的前夜,那个姑娘竟是偷偷离开了皇宫。放下了她在新宋的地位,放下了她在新宋的富贵荣华。

其实即便她不离开,以她在那个真正的新宋之主心中的地位,赵昺其实也不敢拿她怎么样的。

红袖眼中含泪,浑身麻木,这刻,只满脑子都在想着玉玲珑。

她真的很佩服玉玲珑的勇气。

可惜,她自己却是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没有那样的实力。她逃离不开赵昺的魔爪。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昺忽的抽搐,然后便骂骂咧咧的抽身回到了龙椅上。

红袖瘫软在地。

看着眼前摇曳的灯火,她渐渐出神。

她便似这灯火,被禁锢在这大殿之内。但若是灯火倾倒……

赵昺坐回到龙椅以后,不再看红袖半眼,仍是满脸狰狞,“待朕灭宋,看你能跑到何处去!朕定然叫你生不如死!”

他是真正想得到玉玲珑的,因为他这个人的yu wàng极强。不论对权势、金钱、女人,都是如此,已经到病态的地步。

第1103章 活着回来

而玉玲珑的悄然离开,无疑让他感觉到自己被玩弄了。这让得赵昺有种深深的屈辱感。

越是自卑,就越是受不得半点屈辱。

赵洞庭带着些许疲惫从御书房回到寝宫。

自从朱河琮等人离开御书房以后,他都呆在御书房内没有出来,甚至连晚膳都没有用。

李公公在旁侧已经旁敲侧击过许多次,委婉劝赵洞庭要爱惜龙体。

但赵洞庭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有些东西他必须在朱河琮、朱海望离开长沙之前赶写出来。因为,越南这看似弹丸之地的小国,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穿越过来的人可是知道。历史上元朝在覆灭大宋以后,南征越南可是遭遇到失败了的。

大宋守军可见不得就比元朝铁骑要强,所以便也容不得掉以轻心。

“皇上。”

在赵洞庭和李公公等人走到寝宫之外时,忽有个人从昏暗的角落中走出来。

“岳殿主?”

赵洞庭颇有些诧异,“这是在等朕?”

然后脸上便浮现更为诧异之色。

因为她发现以往总是穿着黑色或是紫色紧身服的岳月,现在竟是穿着红裙。

这让得原本浑身冰冷气息的她忽然间变得妩媚起来,妖娆似火。

赵洞庭有瞬间失神,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可能是鲜少看到过岳月这般穿着,便难免愈发觉得此时的她很是娇艳。便好比那些刚刚进入大学的女学生开始学会打扮。

岳月瞧了瞧李公公等人,道:“明日便要启程往邕州了,岳月还想再请皇上赐教。”

她手中持着宝剑宵练。

赵洞庭微微愕然,道:“现在朕可也已经是上元境中期修为,你真的还要和朕讨教?”

他不是瞧不起岳月,而是他的武道进境速度实在不是寻常人可比。且在初期时他就剩过岳月,现在岳月应该更没有胜算才是。

岳月抿了抿嘴唇,“岳月这些时日来也有精进。”

赵洞庭便笑了,“那好。那就请岳殿主赐教。”

他从旁边韵景的手中拿过湛卢剑,“就在这?”

岳月轻轻点头。

“皇上可要小心些。”

李公公连忙在旁侧嘱咐,并不忘稍有不满地瞪了岳月一眼。

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和她交手,岂不是胡闹?

只是岳月自是不会将他的眼神放在心上。

她持着宵练自顾自向寝宫前面的广场上走去。

赵洞庭握着湛卢剑也跟了上去。

武道说到底是技击之道,需要磨砺。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人交手,也想看看,现在自己到底已经拥有何等实力。

自从在这长沙安居下来,并且将乐婵从百草谷带回来以后,其实赵洞庭也有发觉,自己的武道进境速度已经不如从前。不管是在剑术、剑意上都是如此。唯有内气,因为有张天洞传承的内气,所以仍旧保持着飞速进境的趋势。

他有武道梦,当然不愿意如此。但是他作为皇帝,却也有诸多无奈。

现在的他总不能再随便出宫去和人厮杀。而且,想要再找到能压榨自己潜力的对手也已经不是那么容易。

江湖中总共才多少上元境高手?

两人到广场上,缓缓拔剑出鞘时,便各自有剑意从体内弥漫而出。

岳月剑意一如既往的凌厉,较之以前还要更甚许多。她的剑意,便就是出鞘的利剑,释放着惊人的锋芒。

而赵洞庭的剑意则胜在源远流长,生生不息。不及岳月的那般凌厉,却更是势大磅礴。

他的剑意,便好似疯狂滋长的草丛,不论遭受怎样的挫折,都能百折不挠。春风吹又生。

而这春风,便是赵洞庭自己。

岳月的红裙微微摇曳,好似风中摇曳的花儿。

她知道自己的剑意不是赵洞庭的对手,便没有比拼剑意的打算。在短暂的蓄势以后,整个身影便向着赵洞庭掠去。

就是在她宵练剑完全出鞘的那个瞬间。

有剑芒乍现。

这道剑芒只好似天地初明之时的那道曙光。

饶是在这黑夜中,都好似有能刺人眼睛的光芒。让得李公公、韵景等人眼神都是瞬间变化,然后不自禁提起气来。

赵洞庭也惊讶。因为他看出来,岳月较之以前的确又有精进。

这一剑,再度让他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威胁。

只是这回,他并没有再选择上次和岳月比斗时用的的那招推窗望月。

故技重施有时候能出其不意,但也很有可能被岳月料中先机。

岳月上回败,是败在赵洞庭的“诡计……”之下。这回谁也说不准这姑娘会不会也抱着什么小心思。

既然比斗,那赵洞庭便不打算留手,要竭尽全力。因为这是对岳月的尊重。

一剑如惊鸿。

赵洞庭的身影也在湛卢出鞘的瞬间向着岳月冲去。

同样好似有刺眼的剑芒乍现。

韵景嘴里呢喃:“归元……”

这是归元剑法中的最强剑法,她曾见君天放施展过。

当然,现在赵洞庭施展这招的声势气息较之君天放自是要相去甚远。但是,也可以说已经得到几分精髓了。

有轻微的叮当响声。

赵洞庭和岳月两人的身影在朦胧夜色中交错而过。

李公公、韵景等人的眼神都紧紧凝固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正面对着他们的岳月忽的将宵练剑收回剑鞘,神色似是有些复杂,“我又输了……”

她身上并无创伤,但是,在她身后尚且还有缕黑发在缓缓飘落。

“平局。”

赵洞庭回过神,脸上带着笑。肩膀处却是有些血迹。

刚刚两人发生碰撞的瞬间,他斩断岳月的发丝,而岳月的剑气也同样刺伤他的肩膀。

这当然是两人都有留手。

要不然,岳月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而赵洞庭,只怕心脏也会被洞穿。

赵洞庭虽在笑,但眸子里却是有些复杂。

他现在内气较之岳月不差多少,剑意更是强过岳月。而论剑招,归元剑法也是江湖中最顶尖的绝学。

第1104章 扩充兵员

若是真正算起来,应该是他输了才是。

果真是有些松懈了。

如此下去,赵洞庭觉得自己根本无望那至高的极境。

“皇上。”

李公公忙跑到赵洞庭面前,看到他肩膀上那丝丝血痕,忙不迭地喊:“快宣御医!快宣御医!”

赵洞庭哭笑不得地摆手,“不过是划破些表皮而已,不必了。”

然后将湛卢剑收回剑鞘,走到岳月身边,道:“等你从邕州回来,朕再和你打。到时候,朕不会被你所伤。”

岳月嘴角竟是勾起些微笑容,“那皇上可得好好努力了。岳月这可是要到战场上去厮杀。”

赵洞庭有些不爽地抽抽鼻子,“要不是你们拦着,朕不也去了?”

说着,将湛卢剑抛给了韵景。

韵景接过剑,忽有些出神。

赵洞庭轻轻地叹息了声,从袖袍中掏出他在御书房内写的密信,递给岳月,“这封信你明日交给朱海望、朱河琮。朕就不去给你们送行了,只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便好。朱家三父子,还有你和你哥哥岳元帅,都在为我大宋奋战。朕,已经欠你们许多了。”

岳月接过信,轻轻点头。

然后,却也是从腰间摘下两个香囊,递给赵洞庭道:“皇上,若是岳月回不来,便请您将其中一个香囊交给我哥哥。”

赵洞庭有些疑惑地接过香囊,“那这另外一个了?”

岳月却是已经转身离开,直到走出十余米远,才有着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那个皇上若是不嫌弃,便留着吧!”

赵洞庭低头看香囊,讪讪地摸摸鼻子,神情些微古怪。

这年头女子赠香囊,意义可不简单。

他倒是真没想过岳月这个香囊竟是留给自己的。

这个杀手出身的女孩,怕是已经再尽她最大努力的表明自己的心迹了吧……

赵洞庭将香囊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不弄,如暗香。便好似岳月的性子。

他低声喃喃自语,“活着回来……”

翌日,赵洞庭真的没有出宫去给朱宗耀、岳月等人送行。

不去送,是怕送走的这些人此去再难回。

不论是洪无天、许夫人,还是朱宗耀、岳月,乃至朱河琮、朱海望等人,赵洞庭和他们之间都不仅仅只是君臣关系,还是朋友。

这可以说是赵洞庭作为君主最为失败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他人格魅力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的地方。

寝宫内热闹哄哄。

大皇子赵如和静妃张茹昨夜陪着皇上睡,醒来时才发现,大皇子竟然又尿床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寝宫内伺候的宫女们还是忙不迭给赵洞庭换过被褥等等。

皇上的确和以往的皇上们不同,以往的皇上们,便没有过和皇子同睡的先例。

长沙城内某个僻静之处,有宅院。宅院外挂着的牌匾是朱府。

此时朱府内有小孩在哭。

朱宗耀、朱河琮、朱海望父子三人都是戎装打扮,各自背着包袱,在院中和家人辞行。

朱河琮、朱海望作为小黄门,虽是小吏,但可以预料得到以后成就不会太低。两人到长沙以后都已娶亲,且都是官家之后。

他们两人的妻子此时便都抱着孩子,看着他们,眼中有着些许泪花。

“老爷……”

朱夫人无疑是最为不舍的,但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朱家的确是承蒙皇上的大恩,现在又是国难当头,她没理由阻止夫君和孩子为国效力。

最后千言万语也都只化为几个字,“你们都要活着回来。”

说完,朱夫人便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朱青蚨和朱青瓷姐妹两扶着朱夫人,眼中也都满是不舍和担忧。

虽然说朱宗耀有上元境修为,朱河琮、朱海望兄弟两又是作为副帅出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便是绝对安全的。

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变幻莫测,莫说是上元境,便是真武境,甚至是极境,也极可能在战场上陨落。

“夫人放心。”

朱宗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们定会平安归来。”

眼中却也同样有着不舍之色。

其实他又何尝能保证自己和两个孩子就能够安然回来?

现在,他只觉得眼前的妻子和女儿还有孙子孙女,是那么的看不够。只恨不得将她们永远镌刻在自己眼中才好。

但总有要分别的时候。

稍作沉默以后,朱宗耀道:“咱们走吧!”

然后又捏了捏尚且在襁褓中的孙子和孙女的小脸蛋,便向着院外走去。

朱河琮、朱海望兄弟两跪在朱夫人面前叩首,而后跟着离开。

“老爷……”

屋内几女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哭成一团。

而这样的情形,此时在长沙城内,还有另外几个宅院中也同样在上演着。

有些武鼎堂供奉已经在长沙城安家,但是此时他们却也没得选择。他们享受着供奉待遇,就必然要为朝廷付出。

约莫到得辰时,众人在皇宫外前大街聚集。

岳月和两百余暗影殿供奉尽着黑袍,另外还有洪无天、铁离断、熊野、许夫人四个荣耀殿老牌供奉以及原雁羽堂旧人红鬼、剑十四、铁虎、孤狼四个真武境强者,都在这里。

这已经可以说是汇聚半数武鼎堂顶尖高手了。

他们个个都带着武器,江湖人打扮。

旁侧有禁卫牵着快马。战马似是也感应到要出征似的,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

等朱宗耀、朱河琮、朱海望父子三人到,一行人便没有再做耽搁,纷纷上马,向着长沙城外而去。

也不知道广南西路守军中能够抽调出多少人手来,而他们将要抵挡的却是五万越李朝大军。这无疑是个艰巨的任务。

转眼便又过去数日时间。

民间关于赵显遇刺的事情还在持续发酵。

朝中虽然未起什么乱子,但好似始终被乌云笼罩着。

赵洞庭没有想方设法去化解这些舆论,因为没用,而且他也没这个心思。他要做的,只是让军情处盯紧朝中官吏就好。

第1105章 太平战火

只要朝中不生乱,等此战过去,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到时候舆论自会不攻自破。

现在去化解这些舆论,说不定反而会火上浇油,乃至让得朝中群臣都认为此事是他所为。

又是离别。

这日长沙城内又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在经历着离别的悲哀。

飞龙军押送粮车数千辆出长沙。

赵大、赵虎两人领头,大军从军营中出来以后便没有任何停歇。街道两旁不知道多少百姓夹道相送。

但赵洞庭仍是没有出来相送。

他不喜欢这样离别的场景。另外,也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飞龙军离开长沙的时候,赵洞庭正在御书房内提笔疾书。

以前他还未回到长沙时实施军改,大宋境内除去禁军以外,各州下、中下县守军编制不过五百、中县七百,上、紧、望县千人。次畿县和次赤县一千五,畿县和赤县两千。而各州州府则也是一千五,只有各路都督府、节度府才同样有两千编制。

相对于动辄数万乃至上十万的城市来说,这点守军自然不算什么。

只是那时候赵洞庭也是没有办法,因为他给与官吏军卒的待遇极好。以当时大宋国力,根本撑不住培养太多士卒。

等得后来大宋国力日渐增长,他才再度施行军改。

下、中下、下县,守军编制千人。

上、紧、望县一千五百人。

次畿县和次赤县两千人,畿县和赤县三千人。

各郡城同样提升到三千人。

改变最大的是各路节度府,守军编制虽然也仅仅只是提升到三千。但是又特设守备军区,各有万人编制,如文起的常德守备军区。

此次赵洞庭并不打算再提升各县、州的守军编制,毕竟,这个年代人口就这么多。他不希望大宋全民皆兵。

全民皆兵的国度再能征善战,民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他却打算再提升各守备军区的编制。

广南西路静江府、广南东路翔龙府、夔州路夔州府、福建路福安府、荆湖北路江陵府、江南西路隆兴府,以及驻军在常德,实际上编制却是属于荆湖南路潭州府的常德守备军区。这总共七府守备军区,他都要将其编制扩张到两万人。

这当然会让得大宋朝廷负担更重,但是却又不得不为。

蜀中、大理、越李朝同时攻宋,就算镇西军区和镇南军区能胜,想必也会有不少折损。而到时,就必须从各守备军区补充。

而且,赵洞庭要做的也不仅仅只是打退蜀中,不,应该说新宋。他不仅仅只是想打退新宋和大理的军队而已。

段麒麟始终对大宋虎视眈眈,连施诡计,这已经让得他的耐心接近于极限。

要拼,便拼就是了。

赵洞庭现在也想明白了。

最多拼过以后大宋国力再倒退个数年甚至十余年,而以他的治国方略,却完全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让得大宋重复繁华。

他有这样的底气。

若要比如何发展、兴盛国家,他自问这个年代无人要比他更为精通。毕竟他脑海里有着现代化的知识。

“河琮……”

赵洞庭停笔以后,习惯性喊出朱河琮的名字。

但没人应答。

他抬头,这才想起朱河琮和朱海望已经往邕州去了。轻轻叹息,对旁侧李公公道:“将这封政令签发下去。”

李公公躬身接过圣旨,走出御书房。

赵洞庭挠着自己的脑袋,低声自语,“七大守备军区共补充七万人,也不知道够不够……”

但这,该已经是大宋国力现在能够承受的极限。再扩充兵员,便会对民生都造成不小的影响。

又过十余天,到三月末。

春风和煦。

在新宋军队和大理军队还没有赶到大宋边疆之时,越李朝这只扮演打秋风角色的五万大军倒是已经到得广南西路境内。

他们果真没有出乎赵洞庭的意料,没有往西北方向进宫特磨道,而是直接向邕州境内进军。

而这个时候,在静江府收到赵洞庭飞鸽传信的柳弘屹率领大军还并未赶到邕州境内。才到宜州。

朱河琮、朱海望等人倒是已经到得邕州城内。

可邕州城,此时却仅仅只有守军两千人。

论大宋国境线,横山寨、邕州乃至特磨道、自杞沿线这和越李朝、大理接壤的几处,无疑是防御最为薄弱的。

皆是因为,这里盘踞着太多的少数民族。而这些民族,始终都没有真正投靠大宋朝廷。

这从上次赵昺zào fǎn时,能够拉拢那么多首领就看得出来。

虽然那次张珏兵锋披靡,打得诸多部族都不敢抬头。但在他撤军以后,这些部族仍是我行我素。

他们过惯这种天高皇帝远的日子了,赵洞庭的很多种政策都根本没能在这里得以实施,也就没法取得太多百姓的支持。

现在的邕州境内还可以说是满目疮痍。

大宋新派的邕州知州能够在邕州之乱过去之后仅仅半年有余的时间里让得守军数量达到两千,没有被那些部族首领想方设法的吞并,都已经算是不错。当然,这也是多亏得邕州旁侧的宜州、宾州等州府支援,要不然,以邕州现在的情况,怕是连两千守卒都难以养得活。

这地方穷,和长沙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城内清冷,根本看不到多少百姓。放眼望去,也没有几座能吸引人眼球的宅院。

此时,朱海望、朱河琮等人就都在邕州府衙大堂之内。

邕州知州茅兴言和几位邕州主要官员在旁作陪。虽然朱海望、朱河琮年岁不大,但副帅之位,便让得茅兴言他们不敢怠慢。

询问过邕州现在的情形以后,朱海望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上回广王赵昺在邕州作乱,真是阻碍邕州的发展了。让得邕州现在都是形同散沙。

整个邕州,这么大的地盘。除去邕州城以及太平寨、永平寨、古万寨以外,竟然都不在大宋朝廷的掌控之内。

也就是说,茅兴言虽是知州,但他治理的地盘,掌握的军队,其实和区区县令都差不多。

第1106章 太平寨殁(1)

总共两千守军,邕州和太平、永平、古万三寨各不过五百。这点兵力,光是应对那些时不时就zào fǎn打秋风的部族就很吃紧了。

这让得朱海望等人只能寄希望于柳弘屹能够带足够的兵员前来。这邕州守军,显然是靠不上了。

而就在这时,却是忽的有士卒匆匆忙忙跑到这知州府衙正堂内。

刚跑进大堂,他都顾不得下跪便喊道:“知州大人,祸事了,祸事了。”

“嗯?”

茅兴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喝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他身上还是有些官威的,还有着淡淡杀气。在调到这邕州任知州之前,他就是静江府内的守军副将。

广南西路转运使董震派他这个武将来做邕州知州,未免没有希望他能以强硬手段打压那些部族的心思,便如同琼州那样。

只可惜,茅兴言在这邕州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甚至连烂摊子都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在就又起战事。

跑进堂的士卒重重咽了口唾沫,道:“有飞鸽传报,越李朝五万大军已经距离我太平寨不到五十里了!”

茅兴言脸色大变,“不到五十里了?”

士卒喘着气道:“这……这个时候怕都是已经打起来了。”

这年头通讯不便,大军在行径途中,行踪便不是那么容易捕捉。

就拿这邕州来说,太平寨是和越李朝接壤最近的寨子。但是,寨内守军总不可能放哨到百里开外去。

能够在五十里外设置烽火台都已经是殊为不易,毕竟,出太平寨就是那些部族的地盘。

他们未必会任由大宋士卒在他们的地盘里安扎营盘。

茅兴言脸色一变再变,作为武将的莽气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喝道:“集结兵马!准备随本府出征!”

“慢!”

朱海望在旁边及时止住,“邕州城内兵卒不过五百,怕是无济于事。”

茅兴言急道:“可就任由太平寨那五百弟兄被越李朝猴子给杀了?”

他也顾不得朱海望是副帅了。

朱海望眼神扫过茅兴言,有些冰冷,“纵是让你率领五百守卒前去,你就能救得下他们?就能赶得及?”

茅兴言脸色涨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五百守军又能做什么呢?

而且说不定现在太平寨已经被破了。

从太平寨到邕州约莫两百里,算上太平寨往邕州传信的时间。越李朝大军怎么着也已经到太平寨了。

茅兴言沉闷了几秒,又急又气道:“那副帅您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朱海望瞧了瞧朱河琮,道:“大哥,咱们现在率军赶往古万寨,应当还来得及吧?”

朱河琮道:“邕州离古万寨比太平寨离古万寨更近,应当来得及。”

朱海望便又看向茅兴言,“茅知州,董大人既然让你来镇这邕州,军械可给你派发充足?”

茅兴言微微一愣,然后连忙答道:“这邕州乱民众多,我来这以后,董大人和柳将军的确有给我不少军械。轰天雷、神龙铳都有。”

说着忽的露出些讪讪之色,“只是这些时日我连守军都未招满,这些火器现在都还堆放在军火库中。”

“嗯!”

朱海望重重点头,“那你即刻召集士卒,将这些火器都拿出来。然后随本帅前往古万寨。”

茅兴言瞧瞧朱海望,有些狐疑,“副帅莫非是打算死守古万寨?”

他知道朱海望的出身,难免对朱海望有些小瞧。

朱海望只是轻轻点头。

茅兴言便不客气了,“副帅怕是想得太简单了。且不说我军能否守住古万寨,若是那越李朝猴子绕过古万寨直奔邕州又如何是好?”

那些部族他尚且可以不太在乎,但这邕州城内的,可都是心向大宋的百姓。

朱海望也瞧出来茅兴言对自己的轻视,却也不怒,只道:“若是古万寨是座空寨子,你觉得他们会绕过去吗?”

说着又道:“不仅仅这邕州城内的五百守卒以及一应火器,另外你立刻飞鸽传令永平寨,让永平寨内守卒带着火器也即刻赶往古万寨和我等汇聚!”

茅兴言却是梗着脖子,“在下想知道副帅到底是何打算。”

朱海望幽幽道:“效仿皇上,摆地雷阵。”

茅兴言微愣,便不再多言,连忙向着外头跑去。轰天雷的威力,他知道。

地雷阵他虽然不是太懂,但却也听说过赵洞庭在硇洲岛时的战绩。

那些越李朝猴子,总不会知晓地雷阵的厉害吧?

朱海望想着赵洞庭让岳月交给他们兄弟两的那封密信,心中呢喃:“越李朝军卒果真有些本事。”

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穿过那些部族地盘,直袭太平寨。越李朝的大军无疑极为强硬,有让那些部族不敢抬头的本钱。

邕州城内的军营很快就闹哄哄起来。

而远在两百里外的太平寨,这时候也的确已经是喊杀连天。

越李朝五万大军在寨外绵延不见尽头。

人数只要过万,便真的是人山人海了。

太平寨的木制寨门这个时候已经被越李朝军卒攻破。攻寨士卒,仅仅不过两千人。

但这两千人所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却是不容小觑。

纵是茅兴言调来邕州以后受到董震和柳弘屹特殊关照,这太平寨内也拥有神龙铳、轰天雷等武器,但寨内的五百守军却仍是抵挡不住这两千越李朝士卒。眼下已经有不少人在近战搏杀,怕是过不多时,五百守军便难逃被越李朝士卒湮灭的下场。

而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论综合战斗力,越李朝大军当然不如元朝铁骑,甚至连大理军队都颇为不如。但论小股作战,他们却是极强。

因为越李朝境内始终并不太平,内外纷争不断,狼烟四起,是以民风极为彪悍。而且,其国内极度崇拜英雄主义,全民皆兵,尚武成风。

可以说,此行出越李朝来攻宋的五万大军,几乎就没有新兵。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在越李朝境内和国内乱军厮杀过的。

第1107章 太平寨殁(2)

这都是上过战场,在死人堆里磨砺出来的老卒。

面对太平寨守军威力莫测的神龙铳以及更为惊人的轰天雷,这些越李朝老卒竟始终是悍不畏死地在向前冲杀。

不知道多少人倒在冲向太平寨内的道路上。

越李朝贫穷困苦,这些士卒越李朝士卒多数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袍。但哪怕至死,眼中都好似仍旧还有着坚定的光芒。

这是种信仰的光辉。

景炎三年,也既是赵洞庭穿越到南宋的哪年,越李朝太上皇陈晃将皇位让给现今的君主陈昑。其后,越李朝境内便各处都有出现陈昑的庙宇,受无数香火供奉。在这些越李朝士卒的心中,陈昑怕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

似乎,为君主效死,是他们无上的光荣。

这种凝聚力,纵是现在的大宋军队,怕也要稍差数筹。

太平寨内,大宋守军们看着这些越李朝士卒们顶着炮火和散乱的血肉冲杀上来,眸光也不禁有些复杂。

英雄惜英雄,他们个个都是在战场上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有谁不佩服那些悍不畏死的勇士。

当然,没有谁就会因此而手下留情。

镇守太平寨的宋将应振国躲在掩体后,手中端着神龙铳向前射击,嘴里不断在呼喊着:“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谁都知道太平寨不可能再守得住,也知道,越李朝五万大军定然已经截断他们所有退路。此刻,唯有拼死。

哪怕是主将应振国,也从未有过要让部下拱卫他冲出太平寨的意思。

没当过兵的人很难意会到这种精神。

有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守护。

一颗颗轰天雷从守军们的手中被投掷出去。

但这些往外抛雷的守军也有不少刚刚露头就被越李朝军中激射而出的箭矢给射中。

应振国时不时地向着四周张望,还凝聚在他身边的弟兄已经越来越少。

前面被越李朝士卒欺近的弟兄们不断被斩杀,越李朝士卒距离他们最后这道防线越来越近。

他原来也是静江府军中将领,还有家眷住在静江府内。但这刻,他仍是没有退却。

终于,越李朝的士卒还是冲到他们近前。

轰天雷,抛光了。

应振国忽的拔出腰间佩刀,重重将神龙铳斩断,大声喝道:“弟兄们,和他们拼了!大宋万岁!”

“大宋万岁!”

太平寨守军在这刻同时爆发出大吼声。仅剩的数十人齐齐越出掩体,向着前面的越李朝士卒冲去。

有人在冲锋的途中就被蹿过的流矢给射杀。

主将应振国穿着甲胄,有数支箭矢射在他的身上,只是发出叮当响声,然后坠落在地。

但也有支箭矢射在他的左臂上,瞬间让他也不禁痛得龇牙咧嘴。

“杀啊!”

他还是在大吼,步伐坚定地向着前面冲去。

守军中那两个扛着号角的兄弟用力吹着冲锋号。

号声昂扬。

直到两人都中箭,这苍凉却振奋人心的号角声都好似仍旧不绝,在耳畔回响着。

刀光剑影间,不断有生命在陨落着。

越李朝士卒悍不畏死,大宋守卒也同样如此。直到最后一人倒在血泊之中,都没有人跪伏乞降。

在后头大宋的疆域之内,生活着他们的家人。他们宁死,也不愿让这些越李朝士卒破坏他们的安宁。

这一日,太平寨内五百守军悉数阵亡。

这支编号为邕州守备军太平团的军团名存实亡,军旗在火焰中缓缓燃烧殆尽,但他们,虽败犹荣。

五百守军斩杀越李朝士卒共计一千二百有余。

当然,战争就是战争。他们虽然打出大宋军队的士气,但终究还是没能挡住越李朝大军继续入侵的步伐。

越李军主帅陈国峻仅留两千人守太平寨,兵分两路,沿着左江河岸两侧,同时向着古万寨进军。

途中他们并未去骚然那些部族的村镇,显然,已经是和那些部族达成什么协议。

但留守太平寨内的两千越李朝士卒却并不客气,大军刚刚离开以后,便有数十股轻骑出寨,向着太平寨四周而去。

周遭村寨大火弥天,生灵涂炭。

而在这个时候,朱海望、朱河琮等人也率着邕州五百守卒出城,赶往古万寨。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五万越李朝大军,似乎谁都没有想过要退却。

同时,柳弘屹率着大军火速赶路,也终于是穿着宜州边界,到得邕州境内。当然,距离邕州城还有距离。

翌日刚刚破晓时分,朱海望、朱河琮、茅兴言率领邕州五百守军赶到古万寨,和古万寨内五百守军汇合。

古万寨内守军达到千人。

众人才刚刚到寨内大厅坐下,古万寨守军团长范鹏云就禀道:“禀两位副帅、茅大人,越李朝大军兵分两路沿左江而上,此时距离古万寨已经不过六十里!估计今日傍晚时分便可到得我古万寨前。”

“六十里……”

朱海望低声呢喃,然后沉声道:“这越李朝军队行军倒是挺快。不过,他们昨夜里没有行军,总算是给咱们留了些许时间。”

这时候,自然谁都知道太平寨定然已经被攻占了。但是,此刻却也谁都无法去顾及那么多。

说着,朱海望又对范鹏云道:“范团长,你即刻将这古万寨地图拿给本帅!”

“末将得令!”

身材并不魁梧,但胡子却很密集的范鹏云连忙向着外头跑去。

很快他便拿着古万寨的地图又跑进来。

朱海望将地图摊在厅内的沙盘上,和朱河琮两人时不时看看地图,又时不时看看沙盘上勾勒出的地形。

以古万寨内此时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越李朝的大军,所以,在这里死守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拿笔来!”

过数十分钟,和朱河琮议论结束的朱海望忽然开口。

然后,他便在古万寨地形图上写写画画起来。

“茅大人、范团长,你二人即刻率领士卒,在本帅所画之处埋下雷阵。如何埋、埋何种雷,本帅都已写明,切勿出错。”

第1108章 兴道大王

写完,朱海望将地图递给茅兴言,嘴里说道。

茅兴言接过地图,低头看两眼,只是眉头微皱。因为这雷阵他不是很看得懂。

他到底只是守军将领,且又没有经历过专业学府的培养,对这些新兴战术实在不是很了解。

但他也只需要办事就行了。

很快他就和范云鹏往外面跑去。

邕州城五百士卒昨夜连夜从邕州赶到这古万寨,个个疲惫不堪,但此刻,却是没有选择。

越李朝五万大军杀到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谁的心里都好似压着块大石头。

只不多时,古万寨寨内寨外便是尘土飞扬的景象。

许多士卒们都挥舞着锄头在埋雷。

而朱海望又接连派遣十余拨斥候出寨,前往打探越李朝大军的动向。

时间,其实仍旧很是紧凑。

朱海望和朱河琮兄弟两很是明白,以邕州兵力不可能将越李朝大军驱逐出去。他们要做的,是拖延时间。

等到柳弘屹率领大军赶到,事情便极可能出现转机。

而且,琼州安抚使的援军这时候也已经在赶往邕州的途中。

时间匆匆流逝着。

不断有斥候跑到这看起来和水浒传中聚义堂差不多样式的大厅内来禀报。

越李朝大军离着这古万寨越来越近。他们看似是要火速夺下邕州。

因为,只要拿下邕州,越李朝军队便能够在这邕州境内彻底立足。再有足够的后勤补给,他们可觊觎更多的大宋土地。

接近正午时分,永平寨守军团长朱茗鍇也率领五百守军带着所有的火器装备赶到这古万寨内。

这朱茗鍇和茅兴言、应振国还有范云鹏有些不同。

他年纪极轻,到现在都还不过二十三岁年纪。并非老卒,而是去年武举时得中儒将的进士。

原本他完全可以到兵部甚至各大军区任职,但他出自邕州,被封往静江府守备军区任职不长,便主动请求调来了这并不太平的邕州。

论资历,他自是远远不如茅兴言等人。但若论对新型战术的了解,他无疑要远胜茅兴言等人。

他到得大厅内以后,单膝跪倒在朱海望等人面前,“末将永平寨守军团长朱茗鍇叩见两位副帅!”

“哈哈!”

朱海望对他显得要格外热情些,亲自站起身将朱茗鍇扶起来道:“朱团长你可总算是来了。”

他和朱河琮都是在御书房伺候赵洞庭的小黄门,自是看过去年科举进士的名单。虽没见过这朱茗鍇,但也知道有这么个人。

有些事情,茅兴言他们或许无法办到。但这朱茗鍇受过专业的军事知识培训,却是可以办得到。

在朱茗鍇还觉得诧异的时候,朱海望又道:“本帅知道朱团长你乃是去年进士出身,正有任务等着你去办。”

朱茗鍇拱手道:“请副帅吩咐。”

朱海望便将他拉到沙盘旁,指着沙盘某处,道:“现在越李朝大军兵分两路,沿着左江进犯我军古万寨,现在距离这寨子怕莫只有三十里左右距离。以此时咱们兵力,要击溃他们怕是不易,唯有等到柳安抚使率援军赶到才能和他们正面交锋。本帅打算先在这古万寨埋下雷阵,让这些越李朝猴子见识见识咱们大宋轰天雷的厉害,兴许也能让得他们不敢再这般火速进军。”

“副帅明智。”

朱茗鍇不着痕迹的轻轻捧了句。

朱海望只是轻笑,“但埋下雷阵需要时间,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越李朝大军赶来之前将雷阵完成。所以,本帅需要员猛将前去拖延他们进军的步伐,在雷阵完成之前,务必不能让越李朝大军到这古万寨外。”

“末将愿意前往!”

朱茗鍇并不犹豫,当即就表态道。

朱海望却又摇头,“你先别急,还不止如此。在雷阵完成以后,本帅还需要这员猛将将他们引入到这古万寨内,如此,雷阵的威力才可能全部发挥出来。”

说着脸色也是变得有些凝重,“这个任务危险极高,很可能全军覆没。本帅,可以让朱团长你自行选择。”

朱茗鍇眉头微皱。

他当然也想得到这个任务很是凶险。

以他的兵力,想要阻碍越李朝大军步伐都不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将越李朝大军引入到这古万寨内。

引进来不难,难的,是将越李朝大军引进来以后,他们这些人如何脱身。

朱海望既然在这里埋下雷阵,显然是打算弃整个古万寨不要了。

但他很快又是拱手,掷地有声道:“末将乃是大宋军人,纵是为大宋赴死,也是理所应当!请副帅下令吧!”

“好!”

朱海望拍着朱茗鍇肩膀道:“那你便将军中轰天雷留下,轻装出寨,前去阻挡越李朝大军!在夜色降临之前,本帅定可以在这古万寨内布置好雷阵。届时你便可以将越李朝大军引入寨内,只是,如何脱身,却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说着贴近朱茗鍇耳侧,轻声又道:“若是能够脱身,本帅会在北面二十里处等你。”

朱茗鍇惊讶,“副帅不打算率军回守邕州?”

“不。”

朱海望摇头叹息道:“纵是我等尽皆赴死,也不能让越李朝大军到邕州啊……”

朱茗鍇听到这话,没有再多说。

朱海望又对他轻语几句,将他留有的生门告诉朱茗鍇,便让这位和他同姓的年轻将军下去了。

朱茗鍇步步走出大厅。

甲胄叮当作响。

他还正值壮年,还有着很长的未来。但是,此行出寨,却是谁也没法断定,他还能否活着回来。

很快,朱茗鍇就率着麾下五百守军俱是骑马,出了古万寨而去。

时间每分每秒都仍在流逝着。

越来越多的轰天雷被埋置在这古万寨内外。

到申时。

越李朝大军距离古万寨不过十五里。

主帅陈国峻率领右路大军甚至距离古万寨还要近些。

这个人,在越李朝内也算是个人物。虽然,他现在还远远没有达到最鼎盛的时候。

第1109章 山道埋伏

如果不是赵洞庭突然穿越到这个年代,改变历史走向。宋被元灭,其后元攻越李朝,便是被这个陈国峻所挫败。

兴道大王陈国峻。

这可是位在败元以后被越李朝境内无数百姓顶礼膜拜的人物,越李朝境内处处都有他的庙宇。

虽然说元军攻越失败和其不适应越李朝环境,军中瘟疫横行有极大关系。但能打退元军,也足以说明这个陈国峻的不简单。

他是在升龙府被元军占据以后,硬生生再将其夺回来的。他在越李朝所做的事情,便和赵洞庭在大宋做的事情差不多。

当然,现在历史走向已经彻底改变。陈国峻大概也难以再现历史上的那般辉煌。

他长得牛高马大,手中持着长槊,在行军之时还不断在催促着士卒们加快步伐。无疑,他很是知道邕州城的战略意义。

而就在这个时候,奉命阻碍越李朝大军步伐的朱茗鍇率军也离着越李朝大军不远,仅仅那么两里路左右。

途中,已经斩杀数拨越李朝的斥候。但可想而知,越李大军定然已经知道他们的动向。

朱茗鍇仍是率着五百守卒沿江而下。

左江左侧的越李朝大军行进速度要慢些,他暂且懒得去顾。当务之急是要拖延这右侧越李大军的步伐。

陈国峻的行军速度超乎他的意料,也同样超乎朱海望等人的意料。这样下去,根本无需要傍晚,这股越李朝大军就会到的古万寨外。而且,这还是按着越李朝大军正常的行军速度。如果陈国峻派遣轻骑火速去夺古万寨,还会要更快许多。

轻骑驰骋在江畔,朱茗鍇的眉头始终紧皱着。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越李大军会火速奇袭古万寨。这样的话,古万寨内布置的雷阵将会发挥不出其本应该有的效用。

但如何让陈国峻不生出奇袭夺寨,且阻碍其大军行进速度,无疑是个难题。

朱茗鍇五百守军轻骑出城,除去神龙铳和兵刃以外,每个人身上也就挂着水囊、干粮,和那么区区两颗轰天雷而已。

“止!”

到距离陈国峻大军约莫只有一里多远时,在大山旁侧拐角处,朱茗鍇忽然下令大军止步。

他心中想着,“若是阻碍意图太过明显,会不会反而让得这越李朝猴子的主将意识到什么?”

然后,他忽然抬头向着旁侧的山上看去。

山很陡峭,和广南西路大多数山峰差不多。面对着道路的这面更是光秃秃尽是岩石的绝壁。

“随本将来!”

朱茗鍇盯着山峰看了数秒,勒转马头,忽的又向后跑去。

五百轻骑紧紧跟上。

往后约莫数百米,山上终于可以看得见植被。山势也不像刚刚拐弯处的那般陡峭。

“弃马上山!”

朱茗鍇挥qiāng喊了声,翻身下马。

旁侧副团长不禁皱眉,“团长,你确定咱们弃马?弃马了,岂不是会被越李朝的猴子们追上?”

朱茗鍇眼神向着北面望去,荒野草原中处处可见连绵或是独立的大山。

他道:“我们在山上没法骑马,越李朝猴子也同样不行。拼比脚力,难道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说罢,便在自己战马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记。

战马似是会意,沿着官道向北方跑去。

副团长仍是皱着眉头,“可若是没有战马,咱们就不好和这些越李朝猴子周旋了。”

朱茗鍇深深道:“若是被他们追上,便和他们拼死是了……哪怕只有十个兄弟回到古万寨,咱们……也完成了任务。”

然后他便不再多说,便向着山上爬去。

副团长瞧着他,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也翻身下马,将战马拍走,喝道:“全部弟兄,弃马上山!”

永平寨五百守卒就此弃马,纷纷向着山上爬去。

而这个消息,自是很快传到陈国峻的耳朵里。

这位越李朝皇室中人听斥候说及前面的数百宋军忽然间消失不见之后,只是轻笑,向着旁侧绵延的大山看去。

宋军既然跑到这里,便不可能就这般撤军。没道理,所以他猜得到宋军定然是躲起来了。

陈国峻低笑着自语,“想要以区区数百士卒就挡住我两万大军么?”

或许是出于极强的自信,他现在所率的右路军,军卒数量反而不如由他副帅所率的左路军多。

“传令虎字军吴步烈、齐阿农两位将军,让他们率麾下进山扫荡。遇宋军,便即刻覆灭之!”陈国峻对着旁侧传令兵道。

然后,便就挥鞭,继续向着古万寨方向驰骋而去。

区区一里路远的距离,他甚至都能想得到宋军是在哪里登的山。

有两股越李朝军卒离开大军行列。

到得官道旁那山脉拐角处,陈国峻抬头瞧了瞧上头,“止!”

他拉住缰绳,战马嘶鸣止步。

后头大军紧跟着缓缓停止前进。

陈国峻在越李朝境内是能征善战的猛将,也是名将。什么地方最适合埋伏,他自是看得出来。

他眼下,就是停在那最适宜埋伏的地方的前面。

吴步烈、齐阿农两人各自带着千人走到前头,然后驱马到陈国峻面前。

陈国峻用马鞭指着山上,道:“宋军在这里消失,看地形,过这拐角,便是最适宜宋军埋伏之处。他们虽然只有数百人,但宋军中有轰天雷那等异物,咱们不可大意。你二人率军弃马,绕过这拐角,见地上有纷乱马蹄印处不要停留,再往前数百米登山。如果不出本帅所料,那数百宋军此时就在山上看着咱们,你们务必将他们合围歼灭。”

“是!”

两个越李军将领连忙拱手领命。然后,便各自带着麾下沿官道继续往前而去。

陈国峻率着大军滞留在原地。眼神看向那山上,嘴角勾起些微冷笑。

他确实是将才。朱茗鍇的动向,并未能逃出他的推测。

而此时此刻,在山上,朱茗鍇率着五百宋军藏在植被中,也的确正在偷偷看着这下面连绵的越李朝大军。

第1110章 主帅惊魂(1)

看着越李朝大军忽然止步不前,朱茗鍇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他旁边副将更是有着焦虑之色,“团长,这些越李朝猴子应该是义军发现咱们的意图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登山以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埋下许多轰天雷,的确是有炸绝壁挡越李大军的想法。

可现在越李朝大军止步,这些雷显然不再可能对越李大军造成多少损失。

朱茗鍇眼神落到越李朝大军前面的那两股军队上,看着他们缓缓接近山脚拐角处。

只要引爆轰天雷,这山脚下便立刻会被乱石覆盖。

但若是只炸这两股千人的军队,多少有点觉得可惜。

朱茗鍇双眸紧紧盯着山下的越李军队,并不说话。

副团长在旁侧不禁愈发焦急。

眼瞧着吴步烈、齐阿农两人所率军队的前头都已经有不少人绕过拐角,他忍不住又道:“团长,咱们这便引爆吧!”

“等等!”

朱茗鍇道:“再等等!咱们要做的,是拖延他们!”

现在引爆,纵是可以杀死吴步烈、齐阿农军中不少士卒,但却不可能阻拦陈国峻大军多长时间。

而若不引爆,不露出底牌,却能让得陈国峻不敢轻易率领大军上前。

朱茗鍇每分每秒都想争取。他也已经隐约猜测得到,陈国峻应该是料到自己的意图了。

大宋有轰天雷,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之前大宋广修道路,到处都用轰天雷开过山,越李朝主帅会听闻过轰天雷威力也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此时引爆,反倒不如不爆。

眼瞧着,吴步烈、齐阿农两人率领的士卒都快要全部绕过拐角。

前头军卒已经到得之前朱茗鍇他们登山的地方。

地上有杂乱的马蹄印。

吴步烈、齐阿农两人却都只是佯装不见,继续带领军卒向前行去。

越李朝军队中,陈国峻瞧着己方军队消失在拐角处,嘴里勾笑,“这支大宋军队的将领倒是好耐性,只是,又能如何呢?”

他仅仅派遣两千人前去开路。

宋军纵是有埋伏,想来最多也就不过折损他们数百人吧!而且这还已经是最大预估。

而只等到吴步烈、齐阿农两人率军登山,陈国峻觉得,躲藏在山上的宋军便再无路可退。

“团长!”

山上,瞧着朱茗鍇还不下令。副团长已经是急得不行,再度出声提醒。

再不炸,便是连根毛都炸不着了。

朱茗鍇微微眯起了眼睛,将左侧两条线的雷引爆。

立刻有传令兵跑开。

然后有轰隆巨响。

绝壁上烟尘弥漫如雾。

整个山都好似在微微摇晃。

许多灰褐色的大石头被炸裂,向着下头官道上滚滚落下。

下头的越李军卒大惊失色,霎时间便是呼喊连天,忙不迭向着前面匆匆跑去。

但仍是有人被压在巨石之下,或是被碎石砸中,好生惨烈。

只是,被砸中的人不多而已。

副团长眼睛盯着下头,一拳愤愤的砸在地面上,低喝道:“太迟了!”

他无疑对朱茗鍇很是不满。

如果不是朱茗鍇迟疑不绝,在这两股越李军卒大部过拐角的时候引爆,绝对不可能只杀死这么点人。

就炸死后面这大鸟小鸟三两只,怎么看,都是失策。

不远处,陈国峻看着山上终于落下巨石,嘴角轻笑不减,“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眼中有着些轻视之色。

朱茗鍇等到这个时候才引爆,错过最佳时机,无疑很是显得优柔寡断。

这是为将者的大忌。

而在山上,朱茗鍇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懊恼之色,只道:“本将需要留下十名死士,谁愿意留下?”

在他后头些许立刻有亲卫接口道:“团长,我愿留下!”

“团长,我愿留!”

他们不是禁军,没有上过沙场。这时候有很多人都是脸色苍白,但是,这样的声音却是此起彼伏。

在出寨以后,知道要面对五万越李朝大军,有很多人就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

这个年代不缺英杰。

朱茗鍇回头,点了十个人的名字。这十个人,都是他的亲卫,个个都和他熟悉。

然后,他说道:“你们留在此处继续埋伏,等到越李军卒搬开官道石块,再度前进时,引爆剩下的轰天雷。”

“其余人,准备随本将撤退!”

数百士卒跟着朱茗鍇当即离开这藏身之地,向着北边跑去。

留在原地的十个亲卫看着他们离开,眼中有着极为坚定之色。留在这里引爆,他们几乎是必死。

但,虽死不惧。

“他们在那!”

山脚下有越李朝士卒呼喊。

在并不茂密的植被间蹿动的大宋士卒自是没法避过他们的眼睛。

“杀!”

“杀死他们!”

军中,吴步烈、齐阿农等将向着山上张望,然后便也是立刻呼喊起来。匆匆向着山上跑去。

十个亲卫躲在暗处动也不懂。

“射击!”

朱茗鍇从背后将神龙铳摘下,下令道。

他麾下的士卒们都纷纷取下神龙铳,向着下面往山上窜来的越李朝军卒射击。

有惨叫声在密集的qiāng声中响起。

而后,有大宋士卒解下轰天雷向着下面抛去。

他们边打边走,跟着朱茗鍇不断向着北面跑去。

而在这样的山林之中,神龙铳和轰天雷自是没能发挥出太大的威力。

山下的越李朝士卒仍旧向着山上蔓延而来。

他们五万大军攻邕州,从没想过会败,此时看到朱茗鍇这支军队,便如同看到羊群的猛虎,个个都想将这支宋军覆灭。

这是军功。

近两千人俱是盯着大宋士卒们,争先恐后向着山上冲锋。

仍在弯道之外的越李朝军中,陈国峻面含冷笑,嗤笑道:“大宋军队不过如此。”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时候大宋军队已经在撤退。如此说来,这场埋伏战无疑是失败的。

若是他,便绝不会等到现在。在己方两千军卒刚刚过弯道的时候就即刻引爆轰天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1111章 主帅惊魂(2)

“这大宋将领太过有优柔寡断了。”

“率领这支军队的将领怕莫是个娘们?”

陈国峻身旁还簇拥着几个越李朝的将领,此时都附和着陈国峻,嘲笑领军的朱茗鍇。

当然,他们也并不知道宋军将领是朱茗鍇。毕竟朱茗鍇刚刚从军不久,还只是个无名小将而已。

听着qiāng炮声越来越远,陈国峻下令道:“将前面挡道的石头搬开,咱们继续前进。”

吴步烈、齐阿农率领的两千人他并不担心。两千对五百,怎么着也是胜券在握。

很快,越李朝大军中就有士卒向着前头跑去。他们将滚落到官道上的石头悉数搬到了旁边去,清理出道路。

谁也不知道,此刻在山上还隐藏着十个大宋士卒。

这些越李朝将士,包括陈国峻在内,到底对轰天雷不太了解。对雷阵,更是不了解。

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宋军引爆轰天雷之后就是底牌尽出了,要不然,宋军不会撤退。

仅仅过十余分钟,道路就被清理出来。越李朝大军在陈国峻的令下继续前行。

大军浩浩荡荡近五万人,真正是看不到其尽头。但飘摇的旗帜中,那帅旗却是颇为显眼。

这年代行军打仗多靠旗语指挥,帅旗是所有旗帜中最高最大的。

看着越李朝大军继续向前行进,躲在山上的十个亲卫并未急着拉动引线。有人用望远镜紧紧盯着帅旗,细声交流。

虽然帅旗所在离着他们尚且还有近千米距离,等帅旗到得这山脚下再引爆极可能让得他们真正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若是能够将越李朝主帅掩埋在乱石之下,那将会是顶天的收获。

只是经过短暂的交流,这十个亲卫便统一了看法。宁愿葬身于此,也要将越李猴子的主帅拉下马。

看着越李朝大军越来越近,有些亲卫手中不禁是冒出细密汗水来。

终于,那杆黄色的帅旗到得山脚下了。

持着望远镜的亲卫低声说道:“引爆!”

轰隆隆的bào zhà声响起。

又是山崩地裂的景象。

山脚下越李朝大军中无数战马受惊,有很长一段都在瞬间陷入慌乱之中。

“啊!”

“小心!”

“保护大帅!”

各种各样的喊声在军中响起。

纵是越李朝的这些军卒多数都悍不畏死,但此刻面临这样如同天怒的场景,却也不禁是惊慌失措。

战马互相冲撞。

许多旗帜在漫天的灰尘中渐渐被掩盖。

山上亲卫们没有丝毫的迟疑,并不多瞧下面的景象,连忙站起身就也向着北方跑去。

这个时候,朱茗鍇所率的军卒和越李将军吴步烈、齐阿农的追兵都已经是跑得极远,只听得到隐约的qiāng声了。

根本没谁顾得上这山上隐藏的十个亲卫。

那些已经走过弯道的越李朝前军虽然没有被bào zhà波及到,此刻也是慌乱,向着后头张望。

直到过去好阵子,才有将领反应过来,连忙令人到山上去搜寻。

但显然已经不可能再找得到朱茗鍇那十个亲卫的身影。

当然,这十个亲卫真正的危险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如何避过吴步烈、齐阿农的追兵,和朱茗鍇汇合。

尘烟终于消散了。

山脚下躺着两百余越李朝将士的尸体。

这点儿折损相对于越李朝大军来说自是不算什么,但是,个个将领却都是脸色难看得很。

刚刚可真是将他们吓坏了。

不知道多少后军、前军中的将领都跑过来,生怕主帅陈国峻发生什么意外。

庆幸的是,陈国峻并未就这样阵亡。

这位越李朝内颇具名气的将领无疑运气还算不错,虽然狼狈的摔下战马,但总算没有被乱石给砸死。

他此刻满脸尘土,却都掩不住他脸上的青色。

他气懵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过,区区数百大宋士卒竟会让得自己这么灰头土脸。甚至,差点就让自己葬送了性命。

他刚刚真正是吓坏了。

如果不是陈国峻武道修为也算不错,且身旁还有高手守护,他怕是根本难以活命。

“山上还有宋军!”

回过神来以后,陈国峻指着山上气急败坏地大喊:“擒住他们,本帅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有将领过来搀扶他,都被他直接甩开了去。

陈国峻甚至都已经忘记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这般暴怒过了。

直又过去接近两刻钟的时间,慌乱的越李朝军队才总算重新复于平静。

陈国峻又坐在马上,神色比之前更为难看。

他派上山的人没有找到那些宋军。

他真恨不得杀几个人泄愤才好,却也明白,这无济于事。

强忍着怒气让士卒将前头的乱石再度搬开,这位越李朝主帅大声喝道:“全速进军古万寨!本帅要生吞活剥了他们!”

越李朝大军继续向北行进。

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不再跟在帅旗旁侧前行。

山中远处,仍有qiāng响。

朱茗鍇带着士卒们并不和后头追击的越李朝军卒近距离交战,只是边打边跑。

他们在山上穿行,很快便穿过这座山。前面是长着荒草的荒野,他们便又在荒野中快速前进,不断向北撤退。

越李将领吴步烈和齐阿农两人都是怒不可遏。

因为他们的弓箭根本射不到这些宋军,而这些宋军的神龙铳却是让得他们麾下不断有将士阵亡。

这是让人极为憋屈的事情。

两人只是不断催促士卒们跑快些,再跑快些。可追击这么长时间,自也发现,他们根本追不上这些宋军。

这些宋军太他娘的能跑了。

他们自是不知道,在大宋国内,哪怕只是守备军,负重越野那也是必训的常备科目。

论悍勇,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守备军或许没法和越李朝士卒相比,但比身体素质,却绝对要胜过许多。

现今这个年代,哪个国家给士卒的待遇能有宋朝的这般好?

哪个国家能像大宋这样将将士们都给养得精壮精壮的?

第1112章 奇袭后军

如果连跑都跑不过这些瘦骨嶙峋的越李朝士卒,那只能说,大宋军中那些被吃掉的鸡鸭鱼肉都白瞎了。

跑着跑着,越李朝士卒掉队的越来越多,实在再喘不过气。躺在地上翻着白眼,任由监军用鞭子抽,都不愿意再爬起来。

而前头,似乎还隐约听得到那些可恶的大宋士卒的笑声。

吴步烈、齐阿农两个人也是面红气喘,满头大汗。眼瞧着前头宋军又蹿到山里去,终究是停下来,不再向前追击。

实在他娘的是跑不动了。

“止!”

朱茗鍇带着士卒们跑到山里,也是满头汗水。这刻,回头瞧见越李朝士卒不再追击,便也让士卒们停了下来。

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士卒们,此时个个脸上都有着些许兴奋之色。

这种兴奋,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是跑过越李朝士卒的自豪。

原来这些越李朝猴子不过如此。

但朱茗鍇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兴奋之色。

他知道,光靠之前的那次引爆,挡不住越李朝大军多长时间。而接下来,想要再故技重施,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越李朝主帅绝对会派遣士卒先行探路,扫过周围的荒野、山林。他们这数百人再想伏击,不太现实。

而他,却又必须将越李朝大军拖延下去。

必须等到天黑。

“大家先行休息。”

沉思良久之后,朱茗鍇对着旁侧士卒吩咐道。

数百士卒就在这山林内各自坐着,静悄悄看着那还在荒野上的越李朝士卒们。

过去又过去两刻钟。

荒野中的山林上,有人影在蹿动。

是那十个亲卫。

他们后头还有追兵。

因为并不熟悉这边的地形,他们逃离时根本不敢离开官道太远,便始终都只是在官道旁侧的山上、荒野中跑动着。

可他们显然也并没有预料到,吴步烈、齐阿农两人会在这里放弃追击。也没有料到,朱茗鍇那群人的逃跑路线会和他们差不多。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将才。他们终究只是寻常的士卒而已。

此刻他们几乎陷入绝境。

有人瞧见下头荒野中四仰八叉的那些越李朝士卒们,脸色大变,“有越李朝猴子在下面!”

这真正是前有猛虎,后有恶狼。

十人顾不得多想,不敢下山,只慌忙折转方向,向着大山西面跑去。

或许会迷路,但哪怕迷路,也总要比被越李朝猴子斩杀的好。

十个人很快在山林中消失不见。

又过去好阵子,后头的越李朝追兵追赶上来。勘察出些蛛丝马迹,仍旧向着他们追去。

又是两刻钟过去。

越李朝大军的旗帜也终于出现在官道之上。

他们终于是赶到这里。

陈国峻终究还是没有发现朱茗鍇的意图,虽下令加速进军,但并没有让骑兵部队先行。

还在荒野上休息的吴步烈、齐阿农两人连忙整军,带着士卒往官道上走去。

到官道上,两人见到陈国峻,“主帅,我们追丢了。”

脸色俱是有些讪讪。

“饭桶!”

本就憋着满肚子气的陈国峻大怒,挥起马鞭在吴步烈、齐阿农两人身上各打了两鞭子,“都是饭桶!那么点人,竟然也被你们追丢了。”

“那些宋军太能跑了。”

吴步烈、齐阿农两人心里嘟哝,但嘴里自是不敢说什么。

好在陈国峻也没有继续再呵斥他们,只冷冷道:“都滚下去,继续进军吧!”

吴步烈、齐阿农两人慌忙向着军前跑去。

陈国峻沉着脸对着旁侧一将领道:“这些宋军果真难以对付,本帅在国内还从未打过这么窝囊的仗。等拿下古万寨以后,查查此次率军的宋将是何许人也,竟然让得本帅吃这么大的亏,想来,不会是大宋军中的寻常人物。”

他心中已然将朱茗鍇预料得极高。只不知道若是知道朱茗鍇不过是区区永平寨守军将领,会不会大为震惊。

前面山林中。

朱茗鍇端着望远镜看着越李朝大军出现在官道上的那刻就已经下令,“随本将走!”

他也带着人向大山的西边跑去。

这自是想避过越李朝军中那些斥候的查探。

军中虽有将领不解,但这时候也无人再询问朱茗鍇是何想法。于他们而言,之前的埋伏战是胜利的,他们有理由相信朱茗鍇。

很快,有越李朝斥候蹿到这山林里。

而他们,自是没法再追到朱茗鍇等人的行踪。

匆匆查探过以后,便回到军中禀报,说大宋军队疑似已经向着西边跑去。

越李朝大军继续向北行进。

他们只需要确定那数百宋军没有埋伏在旁侧的山林中就好。之前的遭遇,他们不想再次尝试。

只是让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就在他们大军向北前进之时。朱茗鍇带着人又绕了回来。

他们有望远镜,在山中始终都对越李朝大军的动向了如指掌。

这刻,他们匆匆下山,数百人出现在越李朝大军的后头。

还有少量的越李朝士卒没有从这山旁走过去。

“杀!”

忽有喊杀声起。

朱茗鍇带着弟兄们冲向山下,向着这些落在最后面的越李朝士卒发起射击。

这自是打了这些越李朝士卒们个措不及防。因为,这个年代后军往往都是安全的。

谁也没想过,大宋区区几百士卒还会敢绕到后头发起攻击。

再者,这些寻常士卒们怕也不会想那么多。跟在大军中,听从将领的指挥已经形成习惯。

不出意外,越李朝大军最后头这部分很快便慌乱起来。

qiāng声中,接连有士卒中qiāng倒地。

那骑着马的将领更是被特殊关照,在喊杀声刚刚响起的那个刹那就被冷qiāng给放倒。

朱茗鍇是儒将专业得中进士,斩首战术他自是醇熟于心。

“杀!”

“杀呀!”

喊杀声不绝于耳。

虽然区区不到五百人,但此刻,朱茗鍇他们却打出如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本是奇袭,再加上又有神龙铳这种利器,他们让得这些越李朝士卒瞬间被打蒙了,如同无头的苍蝇。

第1113章 完成任务

而朱茗鍇带着人冲杀下山以后,还在向着北面更多的越李朝军卒袭杀而去。

或许这些守备军士卒的qiāng法远远不及禁军将士那般精准,但越李朝士卒此刻密密麻麻,便是乱射也射得中。

五百人个个脚步飞快,很快就让得越李朝士卒折损不少。

只是很快,越李朝士卒也反应过来。有轻骑冒着子弹冲向朱茗鍇这群人。

朱茗鍇旁侧的副团长道:“团长,他们冲杀过来了!”

朱茗鍇嘴唇紧抿,匆匆填弹,又放了一qiāng之后只道:“继续向前冲杀!务必拖延他们的步伐!”

说罢,便继续在荒野中向越李军前面追去。

神龙铳填弹大概需要八秒左右的时间,他们在奔跑间仍旧不断向着越李朝士卒射击着。

冲杀过来的轻骑中不少人摔落下马去。

但终究还是有人得以冲杀过来。

朱茗鍇麾下也终究出现伤亡。

新型甲胄可以抵挡箭矢锋芒,但想要抵挡借着马势的轻骑长qiāng,却也有些力有不逮。

“杀!”

朱茗鍇红着眼睛再度暴喝。

有士卒拔出腰间佩刀,腾跃而起,将掠到近前的越李朝轻骑士卒给扑到马下去。

然后,便是最为惨烈的近身搏杀。

越来越多的越李朝士卒被惊动,大军前行的步伐缓缓止住。

有斥候匆匆跑到陈国峻旁侧,禀道:“主帅,那数百宋军向我军后部发起攻击!”

陈国峻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没想到这些宋军尽是如此大胆,这对他而言,简直始终折辱。

“围杀他们!”

陈国峻暴喝道:“给本帅围杀他们!”

他顾不得再率领大军向前行进。现在只想将这支宋军尽皆覆灭,已解心头之恨。

传令兵和斥候都连忙向着后头跑去。

很快,不计其数的越李朝轻骑向着朱茗鍇一群人冲杀而去。

朱茗鍇等人的形势逐渐变得危急。

神龙铳虽利,但他们终将只有五百人。而且始终没有离开荒野,仅仅过十余分钟,便渐渐有被合围的趋势。

副团长满脸慌急,“团长,再不跑便跑不掉了!”

朱茗鍇瞧瞧四周,却只道:“再等等!再等等!”

此刻,他脸上也满是凝重。

他当然也知道形势危急,但是,他却必须要争分夺秒,尽可能将越李朝军队拖延在这里。

如此,直到越李朝轻骑彻底形成合围,朱茗鍇才率着弟兄们冲杀出去。

他们始终紧紧簇拥着,虽人数不多,但却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

在惨烈的突围战之后,他们再度冲到山林里。然后,在山林中急蹿。

荒野中,只留下横陈的尸首。

当然是越李朝士卒居多。

他们被射杀的,被炸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轻骑们追到山脚下,虽然满心不甘,但也只能弃马随着步卒上山。再想追朱茗鍇等人,也是难了。

越李朝大军留在原地打扫战场。

他们或许不在乎那些许甲胄、兵刃,但对宋军的神龙铳、甲胄等却不可能不在乎。

他们越李朝可没多少这些东西。

这或多或少又要耽误他们不少时间。

而追进山的那些士卒,最终也是不出意外的追丢了,同样没能追到朱茗鍇等人。

这只让越李朝军中将士都气得不行。

这些宋贼,简直都他娘是飞毛腿。

陈国峻得知战损以后,脸上就好似抹了锅黑似的,简直黑得不能看。

在越李朝被称为常胜将军的他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足足近五万人啊,竟然被这些宋军当成猴子戏耍。

刚刚这场遭遇战,那数百宋军竟然让得他麾下折损千余人。而他们斩杀的宋军,却仅仅只有百余。

这简直就是他领军史上抹不去的污点。

但却又有什么办法?

陈国峻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总不可能让这近五万大军全部到山里去搜寻那些宋军的踪迹。

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陈国峻不知道在心里多少次这样提醒自己。

他只恨恨地想,等拿下古万寨,查清这领军宋将是何许人,定然要将他挫骨扬灰,以血此耻。

等足足过去数十分钟,越李朝大军才继续向前行军。

算起来,他们被朱茗鍇拖延的时间已经是个极为可观的数字。

但是,朱茗鍇带着人跑到山林深处以后,却仍没有打算直接撤回到古万寨去。

他心里没底。

而且,他还有任务将这些越李朝大军吸引到古万寨去。

朱副帅等人在古万寨内埋下雷阵以后定然会率军离开,如果他们这些人不进去,那古万寨将是空寨。

而面对空荡荡的寨子,越李朝主帅绝不会大举让人进攻,只会被斥候上前查探。到时候,雷阵便难以发挥效用。

他还需要继续惹怒这些越李朝大军。

他需要让这些越李猴子怒不可遏,如此,他们才会失去冷静,在见得自己等人逃回到寨子里以后,立刻挥军攻寨。

其后,在越李朝大军向着古万寨行军的途中,朱茗鍇率着士卒又向他们发起了两次奇袭。

陈国峻虽然气得脑袋发炸,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们的斥候在这山林荒野之中根本难以探查到朱茗鍇等人的所在,纵是探查到,也往往被朱茗鍇等人射杀。

好不容易有斥候查探到朱茗鍇等人所在,再等他们大部队上山,朱茗鍇等人却也早就跑远了。

再不出动大部人马的情况下,想要在这样的荒野中围杀朱茗鍇等人,实在是难如登天。

时间,硬生生被朱茗鍇拖延到近夜时分。

而这个时候,朱海望等人也在古万寨内布下雷阵,率着军卒离开了古万寨而去。

在古万寨内,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都就地焚烧了个干净。

两国之争,没有谁愿意给敌军留下任何物资。

在深山之中,那些追击十个亲卫的越李朝士卒已然早就不知道那十个亲卫此时跑去了哪里。

第1114章 寨内周旋(1)

他们拖延到这个时候,自问也觉得差不多了,便又回到了官道上,追赶前面的大部队。

原本领军的将领还打算受陈国峻的责罚,其后,却是看到官道上有尸首。

一行数百人便又在原地驻足,然后四处查看。

最后看到地上有宋军的尸体。

这位将军也算是个机灵人,竟是命令士卒割下了十余颗头颅。

他这样做,自是想用这十余颗头颅去冒充军功。他知道,他们追击的那股宋军最多也就十多个人而已。

这样的情况,在这个年代并不罕见。甚至,哪怕是在大宋军中,这样的情况也是屡禁不止。

火把渐渐被点亮。

等得夜色些微深沉时,陈国峻率领着越李朝大军终于赶到古万寨外。

他这时候自是还根本没有意料到,朱茗鍇屡次发起奇袭,只是为拖延他们的步伐。

他的确已经被气得有些失去方寸了。

当然,纵然是现在想明白,无疑也是晚了。

他看着前头若隐若现的古万寨,只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即刻就将这寨子血洗才好。

但他还是决定先派遣斥候前去查探。

“主帅!你看!”

可就在这时,在他们大军前头不远处却是忽的出现火光。

火把不过百余,忽然亮起以后,就匆匆向着古万寨跑去。

好似还能听到些许喊声。

“杀!”

陈国峻的眼睛登时鼓了起来。

他知道,这就是那股让他恨之入骨的宋军!

原来他们还没有跑远。

陈国峻此时只觉得这是天意,这些宋军竟然现在还敢跑到古万寨内去,简直就是寻死。

哼!

他的大军,势必要让得这古万寨内鸡犬不留。

军中突兀鼓响。

越李军中的将领们虽然有些惊讶,但听得鼓响如雷,却也只得率领大军向着前头冲杀过去。

至于主帅为何不先让斥候查探,这却也不是他们现在要去考虑的事情。

他们自是不知道,此时古万寨内根本就没有人。

朱茗鍇带着人匆匆跑到寨子里以后,便即刻关上了寨门,却又在寨门后站住脚。

看着前面火把如云,朱茗鍇沉声道:“兄弟们,只等将这些越李猴子攻到寨子里,副帅交给咱们的任务,咱们便算是完成了。但想要逃出去,却得听天由命。你们是我到军中以后,跟着我的首批士卒,五百个兄弟……现在就剩下你们这百余人了,是我朱茗鍇对不住你们。”

“团长!”

“这是我们自愿的!”

“我等誓死追随团长!”

士卒们只是这样说道。

在出发以前,朱茗鍇就已经跟他们说过此行凶险。而他们,也并不责怪朱茗鍇。

参军,是他们自愿的。为大宋捐躯,也同样是他们自愿的。

在他们曾经饿骨嶙峋之时,是大宋的皇帝让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有了口饱饭吃,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国度,值得他们为此付出性命。

他们宁死捍卫国土的宁静。

朱茗鍇深深吸了口气,又道:“等他们冲到寨门口以后,咱们只稍作抵挡,你们便跟着我跑。这寨子里现在到处都埋着雷,纵然咱们最后都被这些越李猴子追上,也定然让他们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我们,纵死尤荣!”

旁侧无人再说话。

寨前,越李朝的骑兵离着寨子越来越近。

有箭矢呼啸射来。

“射击!”

朱茗鍇大喊。

他们不过百余人,可此刻面对着密密麻麻的越李朝士卒,并无人选择逃跑。

这是血与泪的颂唱。

轰隆。

寨门被越李朝轻骑冲溃。

“走!”

朱茗鍇收起神龙铳,率先向着寨内深处跑去。

后头喊杀声震天。

然后,是接连的轰天雷bào zhà声响。

冲进古万寨的越李朝轻骑不知道多少被炸得血肉模糊。

寨外,陈国峻下令,让麾下军队对古万寨展开合围。

他是真正要让这古万寨内鸡犬不留。

越来越多的越李朝士卒冲进到寨子里,然后,在连连炸起的火光中阵亡。

而这个消息,自是很快传到陈国峻的耳朵里,“主帅,宋军在寨内埋下了许多轰天雷,我军伤亡惨重!”

陈国峻只问道:“寨内有多少宋军?”

前来禀报的斥候有些不确定道:“好似就之前那百余宋军。”

陈国峻微微眯起了眼睛。

莫非宋军并没有援军赶来这古万寨?

他不禁联想到之前这股宋军不计代价数次奇袭他的大军。

这股宋军似乎是在孤注一掷。

覆灭前的挣扎?还是疯狂?

此时想来,他忽然觉得朱茗鍇等人之前的攻击到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这也让得他在这刹那不禁生出些佩服之感。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但是……还是要结束了。”

陈国峻嘴里低声呢喃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道:“鸣金撤军,重整进攻。”

他到底不是寻常将领,并没有被仇恨和恼怒彻底冲昏头脑。

古万寨内到处都有轰天雷,他自是不会再让大军这般遑遑而入。毕竟,这些大军都是他的心血。

鸣金声响。

冲到古万寨内被炸得头昏脑胀的越李朝将领们虽然不甘,但也只得率领士卒往寨外退却。

密密麻麻的越李朝士卒如同蝗虫般沿着布满坑洞的道路潮水般退去。

寨子四周,不计其数的越李朝骑兵将古万寨团团合围起来。

夜色中,到处都是火把绵延。

bào zhà声渐渐消弭了。

越李朝将士也不是傻子,没多少人会再去趟那些平整的地方。他们宁愿踏着袍泽的血肉蹿过,因为,这血肉堆积的道路必定是安全的。

“团长,他们退了!”

古万寨大厅外,有宋军士卒看着前面火光退去,连忙对着朱茗鍇说道。

朱茗鍇轻轻叹息,“这个越李朝主将不好对付啊……”

他当然希望越李朝士卒不计代价,最好是全部都红着眼睛涌入到这古万寨内,将寨内埋下的轰天雷全部引爆才好。

第1115章 寨内周旋(2)

但这,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眼神扫过周围仅剩的百余号弟兄,道:“兄弟们,越李朝猴子已经将寨子合围,咱们怕是跑不出去了。你们有没有胆色就在这古万寨内,跟这些越李朝猴子周旋一番?”

“愿听团长号令!”

“团长,您只说咱们该怎么办就好!”

将士们纷纷响应。

朱茗鍇道:“这些越李猴子怕是想要将咱们挫骨扬灰,咱们,就做那钓鱼的鱼饵。他们想不趟雷,咱们就引着他们趟雷!”

古万寨内到处都埋有轰天雷,同时,却也留有数个生门,也就是没有埋雷的路线。

朱茗鍇他们可以通过这些路线在古万寨内不断转移地点,而那些越李朝士卒并不知道这些安全路线,则只能被迫趟雷。

朱海望将这个艰巨的任务独独交给朱茗鍇不是没有理由的。邕州将领中,唯有朱茗鍇才熟悉这样的地雷战。

“好!”

看着眼前弟兄们个个脸上都有着拼死之色,朱茗鍇重重点头,“咱们就先守这聚将厅,然后,再遛这群猴子玩!”

说着,他的眼神再度扫过众人,“今生能与诸位成为兄弟,是我朱茗鍇的荣幸。来世,咱们还做兄弟。”

有士卒暗暗落泪。

但没有任何人,说要离开。

只是很快,寨外便又想去擂鼓之声。声音响彻到古万寨内。

越李朝士卒再度向着寨内发起进攻。不过此时,他们和之前那般蜂拥而入截然不同,只有约莫千骑沿着之前的路向着大厅袭来。

这样能够避免他们的士卒付出更大的代价。

“准备!”

朱茗鍇和百余将士都匍匐在大厅之外,用粮袋堆积的掩体后,大声呼喊。

“射击!”

当越李朝轻骑离着他们大约不到百米时,便有qiāng声响彻起来。

前头火把纷乱。

有越李朝士卒中qiāng摔落马去。

但这,自是不会阻碍住这些轻骑的冲势。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大厅接近着。而且,军中竟然还掺杂有江湖高手。

他们身形飘忽,虽然只有十余人,但速度较之轻骑竟是还要快些。

朱茗鍇的脸色很是凝重,瞧着这些敌人很快就掠到五十米开外,沉声下令道:“准备轰天雷!”

但他们的轰天雷却是不多了。

百余人中,仅仅只有不到半数人从腰间解下轰天雷。而且,这多数只是他们最后一颗轰天雷。

qiāng声不断响着。

可在这样的夜色里,纵是神龙铳,想要打中那些驰骋的骑兵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更莫说那些江湖高手。

越李朝轻骑离着大厅前面越来越近。

到二十米左右,朱茗鍇喊道:“扔!”

数十颗轰天雷从将士们手中齐齐向着前头抛去。

火光将前头十余米方圆的区域尽皆掩盖。

那片区域内的越李朝轻骑怕是鲜少有人幸存,许多火把都在火光中炸得支离破碎。

这支越李朝轻骑终于出现慌乱。

后头的轻骑惶惶不敢再向前继续冲击。

刚刚的bào zhà实在是太吓人了。

“进攻!”

“杀!”

但寨外鼓声还在响,随着将领们的呼喊声,他们很快还是继续向着大厅冲杀而来。

那些个江湖高手已然将兵器都拔将出来。

陈国峻给他们下过死命令,这整个古万寨内鸡犬不留。当然,若是能生擒宋军主将自是更好。

“撤!”

而朱茗鍇看着这些轻骑越来越近,却是带着众弟兄向着旁边跑开去了。

有箭矢射在他们的甲胄上,叮当作响。

也有强弩,却是能射穿他们的钢甲。

着让得朱茗鍇麾下也有士卒阵亡。

只是眼下,却是谁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们这群人,根本没有谁还想着能够活下去。

他们现在还继续奔命的意义,只是为拼死更多的越李猴子。

“杀!杀!”

越李朝轻骑看着朱茗鍇他们匆忙跑开,自是连忙折道去追。

轰隆隆。

却没想,才刚刚偏离道路,脚下面就忽的震动起来。而后,有人在bào zhà中被吞噬。

接连的火光乍现。

越李朝轻骑在这连绵的bào zhà中瞬间纷乱起来。

而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时候,却又发现,那些宋军又已经重新选择好地方,全部躲到掩体后去了。

这也就罢了。

这些宋军不仅仅躲起来,还在好整以暇地对着他们放冷qiāng。

这直让得这支轻骑的主将差点没气炸了肺。

他不知道到底哪些地方有雷,哪些地方没雷。若是率军沿着宋军刚刚逃跑的地方走,又挨不着宋军,只能被动挨qiāng。

“杀过去!”

气急败坏之下,这主将挥qiāng指向朱茗鍇等人,声音中都满含暴躁。

他顾不得许多了。哪怕用士卒的血肉去趟雷,他也要立刻将这些宋军全部斩杀。

一颗一颗埋藏在地面下的轰天雷被引爆。

越李朝这些士卒虽是悍不畏死,但付出的折损也是难以估量。

而等他们好不容易跑到朱茗鍇等人前面数十米,朱茗鍇却又率着人继续跑开了。

这支骑兵的主将懵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区区百余人,竟然会这般难缠。到现在,他麾下士卒都已经阵亡过半了,却仍没摸着这些宋军的边。

这简直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在这样出离愤怒的情况下,他更是顾不得伤亡,举qiāng大喝:“冲!给我冲!”

话音刚落,他的额头正中便是忽的出现个狰狞的血洞来。

这主将中qiāng落马。

在这样的夜色中,竟然被流弹打中额头,也活该是他倒霉。

“将军!”

“将军死了!”

“将军死了!”

而他的阵亡,也让得这些本就心中发寒的越李朝轻骑彻底慌乱起来。

现今这个年代,主将就是军中的魂。

仅剩的数百轻骑不敢再顶着神龙铳硬趟雷阵,向着后头退却而去。

朱茗鍇等人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他们此时其实已经濒临绝境了,连随身携带的神龙铳子弹都所剩五朵,但对视后,却都是哈哈大笑。

第1116章 回援袍泽

仅仅五百人出寨,而现在,他们却是已经造成越李朝士卒数千将士阵亡。纵是死了,也值了。

寨外。

陈国峻看着轻骑队撤出来,勃然大怒。得知主将阵亡以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紧接着,又有一队轻骑驰进古万寨内。

从太平寨到这古万寨,他麾下怕是已有将近三千士卒折损在宋军手中。再多的大军,也经不住这般损耗。

不将这百余宋军挫骨扬灰,他难泄心头之恨。

夜色中,距离这古万寨不过区区数里之外。

有千余宋军在官道上驻足。

后头有斥候驰马到朱海望、朱河琮两人面前禀报:“两位副帅,朱团长已经将敌军引进寨子。不过……”

朱河琮凝眉道:“不过如何?”

斥候道:“越李朝军卒已经将古万寨团团围住,朱团长他们怕是很难再……冲杀出来了。”

徐徐的夜风中,好似还有雷声自古万寨那边传来。

朱河琮看向朱海望,道:“哥,难道咱们真的就这么将朱团长他们抛下?”

“不!”

朱海望摇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抛下他们。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然后便看向古万寨守军团长范云鹏道:“范团长,你即刻率领军中轻骑,前往古万寨助朱团长他们突围。”

那边雷声和qiāng声似乎并没有断绝的迹象,这也就是说,朱茗鍇他们定然还没有全军覆没。

范云鹏拱手:“末将领命!”

再对着军中士卒们大喝:“轻骑士卒,带足dàn yào,跟随本将前去助寨内弟兄们突围!”

无数声音轰然应诺。

约莫五百骑从军伍中分离而出,跟着范云鹏向着古万寨方向又折返而去。

朱海望率领的这支人马中,几乎仅仅只留下步卒还在原地。火把的光芒中,几乎再也看不到战马的身影。

许多人回头,凝望着这些杀回去的弟兄们的背影。

朱海望又偏头看向洪无天等人,道:“哪两位供奉愿意前去协助?”

“我和夫人去吧!”洪无天开口道。

而就在他话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铁虎和孤狼两人已经驰马向着前头轻骑追去,只有些许笑声响着,“区区越李猴子,还是我们两个前去对付吧!”

他们两人都初入真武境初期不长时间,在这群供奉中,算是实力最为低微的。

当然,再低微,也是真武境。要放到江湖中去,那也是能吓死人的存在。

洪无天微愣,然后对朱海望道:“朱副帅,要不要我们也前去?”

朱海望微微摇头,“诸位前辈暂时便不要全都暴露了吧,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古万寨,不是,也不会是终点。他要做的,是在柳弘屹赶到之前,将这五万越李朝大军都挡在邕州城外。

这意味着,之后定然还会有苦战。

洪无天听得朱海望这么说,轻轻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数百人就这般静悄悄地站在官道之上。

他们倒是不担心越李朝会有斥候前来打探,毕竟,现在越李军的精力都集中在古万寨上。

他们必然是要先占据古万寨,才会觊觎邕州。这年头粮道是重中之重,绕城而战,很可能会有断粮之危险。

这种侵略战,往往都会选择稳打稳扎。

古万寨内。

朱茗鍇和仅剩的将士们已经接连转换过近十个地方。

寨内留下的生门几乎没了。

子弹,也几近断绝了。

他们即将退无可退。

而刚刚冲进寨内的这支越李朝轻骑却还剩余数百人。

古万寨到底只有这么大,埋下来的轰天雷接近炸死越李朝两千士卒。这已经是极限。

到最后的生门,朱茗鍇身侧仅于六十四人,连军中那位最为骁勇的副团长都已经身亡。

他是冲出掩体,抱着两个越李军中的江湖高手,踩在雷上,共同赴死的。

在这段时间的糜战中,越李军中出动的高手也是损失殆尽。只不知道,那主帅陈国峻会不会心痛。

朱茗鍇匍匐在掩体后,知道这是最后的生门,忽的朗声大笑,“兄弟们!咱们便在这里共赴黄泉吧!”

有人哭,有人笑。

这些士卒中还有很多都未娶妻,死在这里,人生是遗憾的。但是,纵死不降。

他们都是在军中经过爱国情怀灌输的,觉悟不是寻常百姓可比,更远非这些越李朝军卒可比。

这年头许多军卒参军打仗只为活命,越李朝军卒也是如此。但大宋军人,却并非这样。

他们若是想过安生日子,完全可以不参军。参军,是为守护国土,是为守护国家这个大家庭的安宁。

那血色的旗帜,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射击!”

眼瞧着前头的轻骑淌过雷阵,离得又近了,朱茗鍇大声呼喊。

又是qiāng响。

bào zhà中,有越李朝轻骑中qiāng落马。

但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qiāng响声终究还是渐渐悉数起来。

雷声也没了。

有人喊道:“团长,我没有子弹了!”

“团长,我也没有子弹了!”

而面前的越李朝轻骑却怕还有两三百之数。

寨外,更是有数不清的越李朝军卒。

朱茗鍇闭上眼睛,沉吟两秒,胸膛猛地鼓起,豁然抽出了佩刀:“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他将神龙铳重重掷到了地上。

他也没有子弹了。

其实,儒将出身的朱茗鍇并不通武艺,但这刻,他还是身先士卒越出掩体,向着前面扑杀过去。

虽面对数倍于己方且厮杀骁勇的越李轻骑,但他嘴里的喊声却仍旧是惊天动地,“杀啊!”

“杀啊!”

数十士卒仅仅跟着他们的将军跃出掩体。

有这样的国,有这样的将军。死亡,有何惧?

数十人很快和那两三百轻骑厮杀起来。

有人将那些轻骑扑到地上扭打。

还有的,却是还没来得及将敌人扑下马,就被长qiāng刺穿了头颅。

大宋甲胄虽强,但他们不是重骑兵,并非全副武装。

第1117章 将军之泪

血液飞溅。

依稀的火把光芒中,每个士卒的阵亡,都是那般的震撼人心,可歌可泣。

这些永平寨的守军们或许并未上过沙场,但他们久经训练,又兼之兵刃锋利,甲胄坚固。愣是没在这些越李轻骑面前露出下风。

寨外陈国峻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并没有再派遣将士进寨。

大概是他也为这些宋军而动容吧!

只可惜,这些都不是他的麾下。

“杀啊!”

“杀!”

而就在数分钟后,古万寨北门处忽然响起如潮的喊杀声。

范云鹏带着五百轻骑冲杀过来了。

他们在夜色中急行军,越李朝的斥候根本就来不及打探消息。

到得寨外以后,他们没有做丝毫的迟疑,五百轻骑如同尖刀般直直插入了围在寨外的那越李朝军阵中。

铁虎、孤狼两位真武境高手身先士卒。

铁虎用锤、孤狼用剑,两人都是将武器挥舞得连影子都瞧不清楚。

只是短短瞬间,两人就竟是杀到军阵中间去。沿途过处,那些越李朝士卒尽是死在他们手中。

真武境强者在这样的环境里,当真是如同虎入羊群。

而范云鹏在后头率着五百轻骑,则是仅仅跟着铁虎、孤狼两人的步伐。

边缘的轻骑用力挥动着马刀,斩杀掠过之处的越李军士卒,中间的轻骑则是向外放qiāng,或是投掷轰天雷。

范云鹏并非是儒将出身,对火器战或许也不是很了解。但这样的冲击阵型,他们在军营中已经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

因为,赵洞庭发往各军之中的训练手册中,就有详细讲述这样的冲击阵型。

效果,自然是显著的。

越李朝围在这北门外的士卒直接被打懵了。

首先是猝不及防,再者,他们也发现他们的弓箭竟是难以穿透这些宋军的甲胄。

他们没法斩杀宋军军阵中间的那些士卒,只能被动挨qiāng、挨炮。

而在宋军最前头的孤狼、铁虎两人,就更不是这些常规冷兵器可以威胁到的了。

原本严整的越李军军阵,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被这数百宋军轻骑硬生生地冲出条道路来。

寨内,朱茗鍇等人还在和越李朝轻骑浴血厮杀。在他旁侧,已经仅仅只剩下三十余人。

而周围躺着的越李士卒,怕是多达百具。

“团长!”

有人听到寨北门外的喊声,露出狂喜之色,“咱们的援军来了!”

他们此时离着寨北门并不远,大概也就两百余米距离。虽寨门外的情景被房屋挡住,但声音却可以听得真真切切。

朱茗鍇其实也听到了,这时候眼中正掠过思虑之色,忽的开口:“弟兄们,随我杀出寨去!”

他知道,朱海望仅仅千余人,不可能是来和这些越李朝猴子决战的。这定然是为营救他们而来。

数十人不再和越李朝轻骑缠斗,向着北门外冲杀。

只是,在冲杀途中却又免不得要折损些人。光靠双腿,他们跑不过这些骑着战马的轻骑。

等得绕过房屋,终于看到北门时,朱茗鍇身侧已经只仅仅剩下不到二十人。

个个满脸血污。

而在他们的旁侧和后面,还有上百的越李轻骑。

寨门外,孤狼和铁虎两人率先冲杀进来。其后,是势如破竹的大宋轻骑。

刚进寨门,他们两人的眼神便落到匆忙跑到这里的朱茗鍇等人身上。

大宋将士的甲胄在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越李朝士卒中间是那般的显眼。

孤狼、铁虎两人眼神和朱茗鍇对视以后,便直接驱马驰向朱茗鍇等人而来。

而那百余越李朝轻骑却是懵了。

看着这般气势汹汹的大宋轻骑,看着那漆黑如墨的甲胄,他们心底不禁升起浓浓寒意。

这是种势,所向披靡之势。便如同那些百战老卒身上浓郁的杀气。

百余骑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是顾不得再斩杀朱茗鍇等人,连忙勒马,惶惶向着后头跑去。

“上马!”

“上马!”

孤狼、铁虎等人冲到朱茗鍇等人近前,连忙呼喊。有士卒将朱茗鍇他们拽到马上去。

然后,这五百轻骑组成的锥形阵便就在这寨门内的空地上绕了个圈,又向着寨外杀去。

他们当然不会冲到寨内深处去。因为冲进去定然就很难再出来了。

他们现在只是打越李军个出其不意,等到越李军反应过来,莫说五百,纵是五千人,也未必能冲杀得出去。

又是密集的qiāng炮声响。

五百轻骑冲到寨门外以后,周遭火光接连乍现。

好不容易稍微回过些神的越李朝军卒根本没能阻止起有效的抵抗,便又被这五百轻骑冲杀了出去。

他们实在是来不及反应。

而神龙铳和轰天雷之利,也不是他们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

只是短短那么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五百轻骑就冲人群中彻底冲杀出去,在夜色中越行越远了。

有越李朝轻骑纵马去追,追着追着,发现旁侧根本没有多少袍泽,便又连连勒马。

“奶奶的!”

“他娘的!”

越李军中的将领们大概这时候才彻底从震惊重回过神来,止不住地破口大骂。

但是,骂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这支宋军骑兵远去,他们甚至连组织兵力去追的胆量都没有。

刚刚这些宋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北寨门外,诡异般的沉寂下去。

等过些时候,便见得陈国峻率着些人马气急败坏的驰马而来。

他刚刚到的北门外,见到领军的那些将领们,就喝问道:“宋军呢?宋军呢?”

饶是他心性极好,这时候也是气得发毛了。

将领们嗫嗫嚅嚅道:“杀……杀出去了。”

陈国峻竟是忽的抽刀,当即就斩杀了他近前的一个将领,“这么多人,竟是被宋军救走了人去!本帅要你们这些饭桶何用?”

然后看着这些将领还颤颤惊惊站在原地,他更是怒从心起,“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本帅去追?”

第1118章 镇守重庆

将领们连忙跑开,聚拢骑兵向着北方追去。

“回来!”

可还没来得及跑远,却又听得陈国峻大喝。

他们带着些许疑惑驰马而回。

陈国峻这人当真不得了,在这短短时间内,脸色竟是又平静许多,他强行压抑着怒气,道:“罢了,别去追了!”

他并不知道此时到底有多少宋军就在这古万寨附近,怕追出去的这些骑兵也只会白白葬送性命。

瞧向火光蔓延的古万寨里,陈国峻低沉着声音道:“先让将士们扎营休息吧!”

这连日的奔波,且接连被那数百宋军奇袭突扰,连他,也是觉得累了。

“领命!”

将领们都看得出来此时陈国峻仍旧有着很大火气,不敢多言,领命之后便又连忙跑开去。

这时候谁都不敢再陈国峻面前多呆,怕落得和他之前斩杀的那个倒霉将领同样的下场。

其后,越李大军有人走进军寨,有人就在寨外扎营。

这年头军寨并不大,区区古万寨自是不可能容得下五万人。

只是,忽然间又有雷响。

是到寨子里的越李军中有倒霉蛋踩到之前没被引爆的轰天雷。

这只让陈国峻差点没气得吐血,牙齿都差点给咬碎了,“饭桶!都是饭桶!”

但嘴里虽这般骂,他心中却是明白。不是他麾下太弱,而是这些宋军太强了。

论身体素质,论战术,论装备,再论勇气,这些宋军都要胜过他的麾下太多。而这,仅仅只是宋军中的守军而已。

他知道宋国中最强的军队乃是宋军,这刻,他忽的有些好奇,宋国的禁军到底会强到什么地步。

难道这世间还真有比这些宋军更强的军队?

大宋皇帝又是如何将他们训练出来的?

同时间,他心里也生起些许后悔之意。或许,当初让皇上答应大理皇帝出兵攻宋,并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原本他以为五万大军拿下没有大宋禁军驻扎的广南西路乃至东路只是轻而易举,现在,却完全没有当初的底气。

光是区区千余守军这让得他折损如此之重,而广南西路和东路之内,还有多少大宋守军?

这样的守军,在大宋好似是每个城池都有吧?

陈国峻带着将领们走到古万寨内的大厅以后,怔怔出神,久久没有言语。

古万寨北面数里之外的官道上。

范鹏飞带着五百轻骑很快就再度和朱海望等人汇合。

瞧着他们到来,朱海望等人脸上俱是露出喜色来,然后连连迎上去,问道:“如何?”

刚问出这话,便看到同样坐在马上的朱茗鍇等人,朱海望欣喜道:“朱团长你们回来便好!”

朱茗鍇翻身下马,单膝跪到在地,“禀副帅,您交代的任务末将已经完成!寨内雷阵,炸死越李朝士卒接近两千之数。”

“好!”

朱海望喜出望外道:“等此役结束,本帅必到皇上面前为你请功!”

朱茗鍇瞧瞧后头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落寞的弟兄们,只道:“末将不求功,只求……朝廷能够抚恤此役阵亡的兄弟们。”

他的永平寨守卫军团足足五百人,现在就剩下他们这十余人了。

朱海望听得这话,脸上的笑容也不禁隐去,拍着朱茗鍇的肩膀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你放心,朝廷不会忘记对阵亡将士们的抚恤。皇上虽在宫中,但也会瞧见你们在沙场上浴血厮杀。”

这刻,朱茗鍇这个年轻将领竟是忽的哽咽起来,“我……我的弟兄们……几乎死光了……”

在埋伏越李军的时候,他没有哭;在突袭越李军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冲出掩体欲要拼死的时候,他没有哭。

但现在,他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任务完成了,但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却几近死绝了。

得以幸存的十余个永平寨守军士卒,这时候也是个个落泪。

朱海望等人看着,只是叹息,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正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只要是在前线厮杀的,谁,都可能就此永远沉眠。

等过好阵子,朱海望、朱河琮两人才率着将士继续向北而去。然后,在距离古万寨约莫十里处停下。

没有扎营,将士们只是在荒野中用过干粮,连篝火都没生,就这样睡下。

几近两日两夜没有休息,每个人都很疲惫。

没有谁打算回邕州去。

朱海望在行军途中对茅兴言他们说过,在柳安抚使没有率军赶到邕州城以前,纵是他们全部葬身城外,也绝不回城。因为,以他们军中的军械,区区千人不可能挡得住越李朝的大军。而越李朝大军若是攻陷邕州,城内百姓必然生灵涂炭。他们需要在野外和越李军周旋,正如之前朱茗鍇率军前去拖延越李军进攻古万寨那般。

邕州城是他们的家,他们不能将这些贼人、这些强盗带到家里去。

夜色深沉。

夔州路重庆府刚是雨后。

岳鹏作为镇西军区元帅,率着天魁军坐镇重庆府内。

军营大殿内灯火通明。

城内岳元帅府却是显得冷清,雨后的芭蕉**。

自得知蜀中进犯以后,岳鹏便住在军营中,再没有回过家。哪怕家中有幼子,他也没有回去探望过。

重庆府坐落在潼川府路、夔州路交界处,蜀中白马军攻宋,重庆府首当其冲。这,也是白马军攻宋必然要破的雄关。

这时候岳鹏也已经得到消息,蜀中白马军兵分两路,分攻夔州路境内达州和重庆两城。

达州位于夔州北路北面,夔州府西,又同时接壤新宋潼川府路和西夏利州东路。白马军要攻达州,意图很明显。

只要攻下达州,便能取夔州,等于是打开大宋西面门户。同时,还能震慑在北面的大宋盟友西夏。

而攻重庆府的意图,自然就更是明显了。

重庆府乃是大宋西面最大门户,当初岳鹏要命拼回来的。若白马军攻破这里,便能长驱直入,直往长沙。

第1119章 城外阻击(上)(1)

不管是重庆府还是达州城,大宋都不能丢。

此时,军营内灯火通明的大殿内,岳鹏坐在主位上。下面,是数个将领。

左首最上位者,乃是天猛军军长郑益杭。

郑益杭在大宋禁军之中或许并没有太大的名头,但他的资历却并不浅。调任天猛军军长以前,不仅仅在殿前司做过将领,还在兵部任过职,最后调任来天猛军中之时,他是天雄军的副军长,刘子俊作为依仗的左膀右臂。

可以说,他在大宋军中任职的经历较之岳鹏等人都要丰富得多。

而在他下面坐着的,则是天猛军中的两位副军长,还有主管军械、粮草等的将领。

右首位置,是天魁军中的诸位将领,还有这重庆府的守军军长等人。

这便是此时重庆府内所有上得台面的将领了。

岳鹏麾下共天勇、天雄、天魁、天猛、天捷五军,除去天魁、天猛两军,其余三军都已经被他调往达州城镇守。

在岳鹏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张地图。

他已经盯着这地图发呆良久。

而在这些将军们身前的桌案上,也同样有这样的地图。

经过好阵子的沉默之后,岳鹏才忽的抬头,揉了揉脑袋,问道:“诸位将军,现在新宋麒麟、熊嚎、鹿角、鹰啼四军已经兵到昌州。诸位可有对敌良策?”

昌州在潼川府境内,但却已经接壤夔州路,距离重庆府不过两百里距离。

两城之间,仅仅隔着个璧山县。

璧山县不过是下级县,在这样阵仗的大战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殿下众将俱是抬头,将眼神从地图上移到岳鹏的脸上。

根据线报,新宋麒麟、熊嚎、鹿角、鹰啼四军共计十余万人。哪怕是他们,此刻也感觉有很大的压力。

重庆府内,纵是加上那三千守军,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万多士卒而已。

守备军军长姓庞,名文波。他如同朱茗鍇那般,年岁不大,也同样是儒将进士出身。

只是他在去年的儒将殿试之中拔得头筹,直接被派往衡州任守备军军长。今年赵洞庭大封表现出现的进士,他更是以出彩表现,被苏刘义派往这重庆府任守军军长。虽然还是守备军军长,但重庆府的分量自远远不是区区衡州可比。

他脸庞甚至显得有些稚嫩,嘴角好似都还有些绒毛,但眼神却很亮。穿着甲胄,也仍遮不住他身上的儒雅之气。

瞧着没有人开口,庞文波对着岳鹏拱手,说道:“主帅,依末将看。新宋白马势大,咱们应占据重庆而守。”

这是最正常的打法。

因为重庆府龙盘虎踞,是为雄城。光以这座城,便能让大宋如同神兵天降。

但岳鹏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那璧山县该如何是好?”

璧山县尚且还在重庆府西侧,若是他们据守重庆,璧山县势必会被新宋白马军攻破。

庞文波道:“璧山县城墙低矮,又无险地可据。依末将看……唯有弃守璧山县才是此时最正确的选择。”

他也知道璧山县还有百姓,但是,这是打仗。总不能因为璧山县就不顾大局。

岳鹏又揉了揉额头,“可璧山县内还有那么多不愿离开家乡的百姓啊……”

殿下有几个将领都是皱眉。

这些时日来,已经有不少官员到璧山县去做过工作,甚至连这重庆府的知州都去了,但总有些人顽固不愿离开故土。

为这件事,他们着实已经伤神数天。

原本不顾便不顾了,但当今圣上却对百姓无比看重。这也让得他们没法置璧山县那些百姓于不顾。

这时,庞文波沉声又道:“主帅,这天下总有顽固不化之辈!我们替他们着想,他们却未必替整个大宋着想,末将以为,为区区璧山县所留的那些顽民而置全局于不顾实属不智。末将请命,率军前往璧山县,那些顽民既不愿来重庆,末将绑着他们来便是。日后皇上若是责罚,末将愿一力承当。”

岳鹏闻言,眼中忽的放出亮光来。

他倒是没有想过用绑的。

然后深深看了庞文波两眼,道:“皇上若是盛怒,可能会赐死于你?你当真敢冒这凶险?”

庞文波拱手道:“只要能打败新宋之贼,末将这区区性命又算什么!”

他原本是荆湖北路人,深知国土沦陷是何等的悲惨。

岳鹏微微动容,“好,那你明日便率军前往璧山。此役过后,若皇上追究,本帅用性命替你担保。”

他何尝又不知道大局为重。之前,只是心中始终不能下定决心而已。

“谢主帅!”

庞文波重重道。

殿内众将神情忽的轻松不少。

只要能解璧山之难,那他们便可心无旁骛的驻守这重庆府。

岳鹏轻轻点了点头,又道:“那诸位,咱们便商议商议该如何镇守这重庆府吧!”

打仗从来都不是开玩笑,轻敌、掉以轻心,这极可能导致灭亡。

殿内众将听得岳鹏这么问,便瞬间说开了。

璧山县是难题,但镇守重庆府,他们这些将领,各都有各的主意。

而这些将领们怕是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议论如何镇守重庆府的时候,盯着地图的岳鹏其实已经想得更远了。

皇上给他的任务可不仅仅只是将新宋大军挡在国门之外,而是彻底覆灭新宋军队,将新宋潼川府、成都府两路纳入大宋版图之内。

守重庆府,只是短暂之计。等苗右里、赵大、赵虎三位将军率军赶到,便是他要挥兵攻新宋的时刻。

这夜,大殿内的灯火到夜色极深时才熄去。

重庆府也大战在即。

而在达州城军营内,同样是灯火通明。

新宋龙游、虎贲、铁马三军以及诸多新宋守军已经汇聚于潼川府路渠州城,随时可能沿下浦江而下,对达州虎视眈眈。

此时,大理国会在此役中投入多少兵力尚且尤未可知,但新宋却已经是有倾尽全国之力的架势。

要知道,新宋总共不过潼川府、成都府两路而已。在他们全国境内,兵员总数怕也绝不会超过三十万。

第1120章 城外阻击(上)(2)

这还是包括各城守军在内。白马军总数,怕是至多不过十五万人。毕竟,之前和西夏、大宋血战,白马军损失并不小。

而在此役中,蜀中可见的已经投入的兵力就已然不下于二十万。

这当然会给岳鹏的镇西军区造成不小压力。虽然,从战斗力上来说,五万禁军丝毫不会弱于二十万白马军。

打仗总有意外的,古往今来,以弱胜强的例子可是不胜枚举。

杜浒、刘子俊、肖玉林等人汇聚在大厅之内,商议应战方针,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没谁知道新宋军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攻打达州城。甚至,会不会打达州城现在都还是个未知数。

只是岳鹏有严令在先,在重庆府未主动出击时,达州三军不得轻举妄动。

一夜过去。

代表着三月的结束。

夔州路重庆府。

天才刚刚蒙蒙亮,便就有禁军出城而去。共计千人,乃是郑益杭天猛军麾下第八团。

团长魏飞英在行军途中还不忘总是提起,“弟兄们,此次出城咱们虽是押解璧山县百姓离开,但切记,不可伤害百姓!”

他们的任务,便是前往璧山县去将县内那些不愿离开的百姓带往重庆城。

团内将士们轰然应诺。

大军全速前进,才到近午时分,便赶到璧山县。

璧山县已经有不少百姓前往重庆府或是其余地方避难,这时候自是显得有些冷清。

低矮的泥土城墙上竖着大宋国旗。

越过城墙,可以看得到璧山县内仍是显得有些荒凉。

夔州路归于大宋的时间并不长,这璧山县有地处极为偏远。赵洞庭虽有诸多新政针对夔州民生,但显然并没有能在这璧山县立竿见影。

魏飞英带着军卒到得城门口以后,亮出令牌便直接率军驰骋而入。

到得城内,就有士卒喊道:“奉知州之命,请诸位百姓前往重庆避免战火,劳烦各位速速准备!”

数百士卒驰马向着城内各处跑去。

魏飞英带着剩余的人在璧山县百姓们的诧异中直接前往府衙。

璧山县境内除去这县城以外,还有十余村落。他并不熟悉,要想去将那些村民们带往重庆,必须让璧山县令派人前往。

得知魏飞英到,璧山县的县令匡旭尧很快就赶到府衙门口相迎。

匡旭尧年约五旬,到这年纪,大概已经没有再晋升的可能性。他这个品阶的官员,年满五十就得退居二线。

这是赵洞庭考虑过这个年代人均寿命以后作出的决定。

“将军!”

在府衙门口,匡旭尧给魏飞英拱手。但是看魏飞英甲胄上佩戴的胸章,就能知道魏飞英是团级将领。

现在大宋军队之中尚且只有军区、集团军、团、营这几个建制,论品阶,魏飞英自是要超过区区下级县县令不少。

“匡县令。”

魏飞英也给匡旭尧回礼,翻身下马很是直接道:“本将天猛军第八团团长魏飞英。此来璧山,是要将百姓们都带往重庆去。”

匡旭尧微微怔住,“敢问魏团长此话是何意?”

魏飞英道:“眼下和新宋军开战已是迫在眉睫,岳元帅打算驻守重庆府,无力派兵援守这璧山县。但不忍县内百姓被新宋士卒屠戮,是以特意派遣本将前来。此番,我军郑军长有严令,纵是押,也要将县内滞留的百姓押到重庆府去。匡县令,这还得劳烦你和城内守军团长配合本将了。”

“押?”

匡旭尧脸色微变,“如此,岂不会让得百姓们对朝廷生出不满?”

魏飞英只淡漠道:“不满也总比被新宋军屠戮要好。等得璧山县被新宋军占领以后,他们自是会知道感激朝廷。”

匡旭尧却是沉吟过来。

过数十秒,他忽的叹息,“不瞒魏团长,其实下官在您赶到之前已经尽力劝解百姓们了。可此时还留在城内的百姓却是甘愿和这璧山县共存亡啊,甚至……有人被我等劝得烦了,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下官实在是……”

魏飞英不禁皱眉。

他倒是没有想过璧山县内的百姓竟然会如此顽固。

若是因为强行押解而导致不少百姓身死,这个罪责,他也担待不起。

咬了咬牙,魏飞英道:“既如此,那便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便任由他们留在这璧山县便是。”

他此刻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们已经为这璧山县的百姓作出最大的努力,那些不愿离开的人以后死在新宋士卒手中,也怨不得他们。

很快,这璧山县内的守军和小吏们就都被召集,然后匆匆在城内各处蹿动起来。

只是璧山县小,城内原本就不过数千人。这些守军加上小吏,其实也不过只有区区数百人而已。

魏飞英让麾下士卒跟着这些守军和小吏在城内劝解百姓,自己则跟着魏飞英到府衙内坐着。

璧山县内几乎鸡飞狗跳。

广南西路邕州境内荒野。

越李大军在经过整夜的休整以后,此时又已经在行军途中。

陈国峻不再兵分两路,也没有留守卒在古万寨,率着四万多将士直向邕州城。

古万寨离邕州城不过区区数十里,且又被炸得支离破碎,显然并没有必要再浪费兵力驻扎。

朱海望等人则率着守备军向北而退。此时,距离邕州城仅剩约莫二十里。

军中不生火,不造饭,都是以干粮充饥。

此刻,近千人便散落坐在荒野之内。那或黄或绿的荒草,都能及到人的半腰处。

茅兴言、范鹏云、朱茗鍇等人簇拥在朱海望和朱河琮的旁边。

再退,就是邕州城了。

而现在却还并没有得到柳安抚使率军到得邕州城的消息。

是以,他们不能够再继续退却。

但如何阻碍越李朝大军的步伐,却又是个难题。

朱茗鍇提议仍用奇袭骚扰战术,可朱海望等人对此却是有些迟疑。昨日越李朝大军被朱茗鍇袭扰成那样,今日定然会有所防备。

第1121章 城外阻击(中)

他们这支守备军中已无多少轰天雷,且又仅仅只有半数轻骑。若是被越李朝轻骑围追堵截,怕是会伤亡惨重。

而若是蹿进山林之中,越李朝大军又未必会大张旗鼓地去搜捕他们。

毕竟邕州城不是古万寨。古万寨对于越李朝大军而言只是可有可无,邕州城却是其势在必得。

朱海望等人捧着地图,俱是眉头深锁。

直过去好阵子,朱海望才似打定主意,道:“依本帅看,咱们还是据险地阻击越李朝大军吧!”

茅兴言等人闻言俱是动容。

茅兴言道:“副帅,越李朝可有足足五万大军。咱们据险地而守,是不是就意味着……拼到最后一兵一卒?”

朱海望深沉点头,“唯有如此,才可能最长时间的将这些猴子拖延在邕州城外了。”

茅兴言向着范鹏云、朱茗鍇两人看去。

这是几乎必死的阻击战。

范鹏云只是轻轻点头,朱茗鍇却是看向朱海望,道:“既如此,末将请求两位副帅先行回城。”

他眼神又扫过散落在周围的士卒们,“这阻击越李猴子的任务,交与我们便是。”

朱海望、朱河琮两人是此行讨越的副帅,地位弥足轻重。

如果他们两人死在这里,将会对整个大宋军队都造成影响。

但朱海望只道:“你们是本帅率领出城的,此刻,本帅怎能独自避回城中?”

朱河琮也道:“出城阻击是我们的决定,据险地而守也是我们的决定。我们理应和你们一同奋战。”

他远眺北方,“既然打算在这里做最后的抵抗,那咱们出城的所有人,都应该留下。”

“可你们是征越副帅!”

朱茗鍇露出些许焦急之色,然后竟是喊道:“来人!”

他军中仅剩的十余个士卒都离他不远,听得他的喊声便连忙跑将过来。

朱海望意识到什么,瞪眼道:“朱茗鍇,你想做什么?”

朱茗鍇却是站起身,对着麾下士卒吩咐道:“将两位副帅带回邕州城去!决不能让两位副帅出现任何意外!”

十余个士卒竟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当即就向着朱海望、朱河琮两人走去。

而旁侧,茅兴言、范鹏云、洪无天等人并没有要帮忙的打算,连朱宗耀都只是叹息着坐在原地。

朱海望、朱河琮两人不过是寻常书生,不通武艺,霎时就被十余个士卒给强行拽走。

两人不断挣扎。

朱海望嘴里骂道:“朱茗鍇你们大胆!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但却并没有人再去理会他。

朱海望接着喊道:“本帅要军法处置你!要军法处置你!”

朱茗鍇对着朱海望拱手,声音很低,“若是末将还能活着见到副帅,任凭副帅责罚!”

然后便不再看朱海望,对茅兴言道:“大人,去叫几个熟悉地形的弟兄来。咱们准备布防吧!”

茅兴言点点头,站起身向着旁边走去。

朱茗鍇又看向洪无天、朱宗耀等人,“还需劳烦两位前辈去保护两位副帅的周全。”

朱宗耀等人对视。

洪无天开口道:“朱殿主、夫人,你们前去护卫海望和河琮的周全吧!”

朱宗耀却是摇头,“我朱家总得有个人留在这里。”

说着看向铁离断道:“铁兄,还是你去吧!”

铁离断咧嘴笑,“我在雁羽堂和江湖武夫厮杀多年,你问问红鬼、剑十四他们,我何曾退却过?”

红鬼、剑十四几人都是笑。

竟是没谁打算离开。

熊野倒是未必想留在这里,可惜,并没有谁有让他离开的意思。

朱茗鍇有些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对许夫人拱手:“两位副帅的安危便劳烦前辈了。”

他麾下那十余士卒押着朱海望、朱河琮两人往邕州城方向而去。许夫人点点头,瞧瞧洪无天,便跟了过去。

周遭不少士卒看着朱海望、朱河琮两人被押走,但并未有任何的骚动。

哪怕知道朱海望、朱河琮两人是副帅,他们此时无疑也更愿意听从军中将领的号令。

很快,茅兴言便找了几个当地入伍的士卒过来。

这几个士卒都是邕州城境内的人,对这片地形颇为熟悉。

只是询问过后,结果却是让得朱茗鍇等人都不禁很是凝重起来。

从古万寨到邕州城有两条官道,一条沿江,还有一条旱路。这意味着,他们这区区千人,还要兵分两路才行。

因为他们必须断绝越李朝军队任何进攻邕州城的路线。

只不多时,茅兴言和范云鹏两人便各自领军离去,连武鼎堂的两百余供奉们都是分成两批。

茅兴言镇守水路。

范云鹏、朱茗鍇镇守旱路。当然,朱茗鍇现在只是个光头团长。

而此时,越李朝大军离着他们已经不过只有那么数里距离。

又往北匆匆行五里,茅兴言带着数百人率先停下脚步。

左江在山脚下川流不息。

山中有官道蜿蜒。

这里是通往邕州城官道中地形最为险峻的地方。

数百人在山中搬来许多石头,就在官道拐角处开始堆砌掩体,连跟在军中的洪无天、朱宗耀、熊野、铁离断四人都没有闲着。

就更不用说那百余暗影殿的寻常供奉。

“殿主,越李朝军队就要到了!”

在他们的掩体还未完全堆砌完善的时候,就有暗影殿供奉匆匆跑过来向岳月禀报。

他们在暗影殿久经训练,脚步便像是夜猫般那么悄无声息。

论探查,哪怕是大宋禁军中的那些斥候,无疑也较之暗影殿供奉们要相去甚远。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刺客。

岳月点头,看向茅兴言,“茅大人,他们到了!”

茅兴言有些气恼地在前面掩体上拍了一巴掌,却是没有办法,只得低声喊道:“弟兄们,备战!”

守备军士卒和暗影殿供奉们都不再到处去搬石头,纷纷汇聚到掩体后,藏身起来。

这由石头堆砌的掩体上,只有黑黝黝的qiāng管露在外头。

第1122章 城外阻击(下)

只过仅仅数分钟的时间,下面官道上,就有越李朝的军卒出现。

因为官道并不宽,他们只是四人并行,军伍绵延不知道到多远的后面去。

茅兴言的手虚抬着,透过掩体的缝隙紧紧盯着下头越李军士卒,随时准备发号施令。

而在下方数十米的越李朝军卒,并没有将山上那堆砌的石头放在心上。

因为这山中也有很小的村落,有不少在山中种植农作物的农民就是用这样的石头围着自己的菜园。

甚至,越李军中连斥候都没有派到这山中查看。

只是有人沿着官道前去打探。

这大山颇为荒芜,植被很少。没谁会觉得宋军会在这里奇袭,因为在这里奇袭,宋军根本没地方可跑。

“打!”

等越李朝绕过弯道的士卒有约莫百余人,茅兴言猛地将手压下,大声喊道。

这声吼顿时将山中的平静打破。

qiāng响声起。

藏在掩体后的守备军士卒们纷纷扣动了扳机。

“啊!”

“有宋军!”

“有埋伏!”

下头的百余越李朝士卒中登时有不少人被子弹打中,或是倒在山道上,或是向着山坡下滚滚而去。

连带着后头的士卒都是有些慌乱起来。

他们的确没有想到宋军竟然会在这里设伏。

宋军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是来送死的吗?

有聪明的越李朝士卒连忙跑到官道旁的山坡下躲着。这样,的确可以有效的避过守备军的射击。

有人匆匆向着后头跑去,边跑边喊:“有宋军!有宋军!”

然后很快,就有许多的越李朝士卒向着山坡上跑去。

他们军中的将领也不是傻的,光是听qiāng响也能大概猜测到宋军有多少人。当然不会选择这般强行冲过官道去。

在他们想来,消灭这股埋伏的宋军也只会耗费些许时间而已。

qiāng声连绵不绝。

但向掩体处跑去的越李士卒更是漫山遍野。

岳月和暗影殿供奉们虽没有神龙铳,却也没有闲着。不断往下面投掷着石头。

他们个个都是不下于下元境的高手,哪怕是石头,在他们手中也能发挥出不俗的威力。

不少越李朝士卒被神龙铳打中,或是被石头砸中,滚落到山下去。

或许有人直接滚到山下的左江去了也说不定,但水花,在这里自然是看不到的。

清澈的左江今日怕是要被鲜血侵染。

“该死!”

在越李军军伍后头的陈国峻很快得知有宋军埋伏的消息,也不禁低骂。

但其后他很快便沉吟起来。

这邕州境内大概有多少宋军,他还是知道的。宋军不据城而守,反而接连跑到这野外来伏击,让他也是有些疑惑。

据城而守的话,以宋军的作战能力,无疑能够让得他的军队付出更大的伤亡。

只是稍做沉吟,这越李朝主帅便意会到什么。

他沉声下令道:“传令军中骑兵,即刻改道,沿左江进攻邕州城!”

他总算是推测出来,宋军这根本就是在故意拖延他大军行进的步伐。

越李军中约莫两万骑兵改道,向着山下而去。陈国峻也跟在军中。

这里,他交给他军中副帅罩子实督战。

罩子实此人在越李朝内也是名将。纵观越李朝历年以来的内战,以他和陈国峻的军功最为卓著。

在得到指挥权以后,罩子实立刻驱马到了军前。距离茅兴言等人所驻掩体都不远。

只几道指令下去,越李朝士卒便不再像之前那般只是如无头苍蝇般进攻。

罩子实很是敏锐的找到山势最为缓和的地带,命重兵沿着这条地带向宋军阵地发起进攻。

这的确给茅兴言他们造成不小压力。

他们终究只有六百余人。而此时投入进攻的越李朝军卒,怕是有数千之众。

终究还是有人杀入到阵地之内。

只是显然让得罩子实没有想到的是,宋军内竟会有如此多的高手。

那些杀到阵地内的越李朝士卒还没有来得及欣喜,就被暗影殿的供奉们砍瓜切菜般的斩杀在地。

以暗影殿供奉身手,对付这些寻常士卒,实在是轻松得很。

原本冲到阵地内的越李朝士卒竟是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打得纷纷向着山下蹿去。

越李朝数千士卒的攻势好似都由此而被迫凝滞。

得知消息的罩子实惊讶之余,亦是气得不行。

而后,有越李朝江湖高手也加入到了进攻的行列之中。

这终是让得战斗很快陷入到白热化。

越李朝士卒在付出不小的折损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杀到守备军的阵地之内。

茅兴言麾下守备军仍旧举着神龙铳进行射击。岳月、洪无天等人率着暗影殿供奉和杀到阵内的士卒、江湖高手厮杀。

偶有龙吟。

洪无天作为真武后期高手,不出意外的所向披靡。

铁离断、熊野、朱宗耀、岳月等人也俱是大显身手。

只不多时候,阵地之内就已是尸横累累。

但是仍旧有越来越多的越李朝士卒冲杀到这阵地之内来。

虽然守备军中人人配qiāng,但他们终究只有五百人,而且现在也已经有折损。面对如潮的越李朝军卒,越来越显得薄弱。

如果不是有洪无天等人在这里,怕是这阵地已然被越李军给拿下。

随着越李朝军中的江湖高手也加入厮杀,连暗影殿供奉中也开始出现伤亡。

他们不配甲胄,有的人甚至是被越李朝士卒给活活堆死的。

下元境毕竟做不到如洪无天等人那般横扫无敌。

只是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流逝,罩子实竟然始终没有派遣军中的绝世高手加入战斗。

或许,他是觉得此役已经胜券在握,没必要出动这些高手。

又或许,是知道洪无天等人厉害,怕这些绝世高手陨落。

毕竟区区越李朝中,可没几个绝世高手。论底蕴,越李朝较之大宋相差得太远了。

杀着杀着,阵地内石缝中都有鲜血流淌出来。

在阵地内的双方士卒都是踩踏在尸体上进行着拼杀。

第1123章 夕阳曙光(上)(1)

许多守备军士卒将子弹打光了,便就拔出佩刀,也加入厮杀的行列。

但越李朝的士卒只好似如杀不尽一般。

洪无天等人虽然能守住这阵地,但想要护住守备军士卒们的安危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守备军士卒阵亡的越来越多。

阵地内宋军形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显得危急。

不多时,便连茅兴言都负了伤。

洪无天等人瞧着己方的人越来越少,脸色都是显得有些凝重。

他们虽强,但也有极限。再这样厮杀下去,他们也迟早会被越李朝如潮的士卒湮灭。

“我去那越李军中瞧瞧!”

洪无天大开大合,内气呼啸,击毙身前数个越李高手,忽的喊道。

然后便向着山下掠去。

铁离断瞧见,连忙拔腿就追。

谁都想得到越李军中定然还有高手,他也担心洪无天会出现什么意外。

洪无天却好似感应到他追来,头也不回地喝道:“你们不必随我前往!杀这些越李猴子,轻而易举!”

铁离断听到这话,立时便停下了脚步,而后忽的哈哈大笑两声,又持着他的万钧剑在人群中厮杀起来。

他在洪无天的话语中感觉到浓浓的豪迈之气。

很快,洪无天便掠到了官道上。

沿途的越李朝士卒无人能挡住他的脚步。

龙吟声现。

洪无天刚刚落足在官道上,双掌便齐齐向着前面拍去。

两道龙形在内在官道上呼啸而过。

这股内气或许算不得多么雄浑,但波及的范围却是极广。几乎将官道都覆盖在内。

持着刀qiāng正欲要向他冲杀的越李朝士卒被这股内气掀得往后飞跌而去。

前面的那些人更是直接被震得吐血。

在内气没有耗尽之前,洪无天当真是无敌的。

他刚刚在山坡上并没有看到越李军的帅旗所在,便只是沿着官道向前冲杀。

接连有越李军旗帜折落下去。

只是短短时间,死在他手中的将领怕都是有不少。

得知这种情况的罩子实没有办法,只得让他身侧的江湖高手前去抵挡洪无天。

毕竟士卒的命也是命,现在付出这么大的折损,已经让他很是心疼了。

自他周围,有数十人向着洪无天杀去。

此刻在官道上横扫无敌的洪无天是那般的显眼。

这数十人脚步有快有慢,也有人是直接他在士卒们的头顶上飞掠。显然,这些家伙实力并不低微。

“哈哈!”

洪无天瞧见这幕,却只是长笑两声,“来吧,让老夫看看你们越李的高手有多少斤两!”

光轮武学,连元朝、吐蕃等国都远远没法和中原相比。洪无天可没太把这些越李朝高手放在眼中。

他不退反进,又掌杀不少越李朝士卒以后,便和这数十高手交锋起来。

而这些人中,也的确有高手。

甚至,其中还有个真武境的强者。

这让得洪无天都微微惊讶,但也没太把他们放在心上。

同是真武境,差距也是很大的。

他只是没有多少余力再去袭杀那些越李朝惊慌失措的士卒了而已。

这时候,有很多被洪无天威势摄住的越李朝士卒都已经跑到山坡下头去了。

罩子实瞧着前头人影起起落落,数十高手尽是没能拿下洪无天,气得脸色都有些发青。

他原本以为只出动数千兵力就能够将这股宋军覆灭,而现在,战况显然并没有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擂鼓!”

因洪无天等人武力而觉得心中有些发寒的罩子实忽的喊道:“命令全军发起冲击!”

他顾不得再去计较会有多少将士阵亡了。

不破此地,他们没法到邕州去。而且,纵是这样有序进攻,显然也没法拿下这些大宋高手。

面对这样的高手,唯有用人海战术才行。

军中鼓响。

越李朝大军中瞬间喊杀声震天。

士卒们在这大山之中便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向着宋军阵地涌去。

真正的白热化。

以双方力量对比来看,纵是宋军中有洪无天等人在,但最后怕也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眼下,只看他们能够撑住多久。

当然,越李朝大军纵是能覆灭他们,也势必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真武境在中原都是凤毛麟角,想要他们陨落,不是那般容易的。

此时,在离着左江约莫数里处的东面,范鹏云、朱茗鍇带着数百守备军也到得他们打算埋伏的险地。

只是这旱道并没有如茅兴言他们那样的绝佳险地可守。这里只是个峡谷而已。

朱茗鍇大致看过地形以后,虽不满意,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而后,便和范鹏云率着士卒在峡谷右侧的山坡上隐藏了起来。

他们总共只有六百余人,分到两侧埋伏显然并不是合适的选择。

军中战马都被士卒们放走。

老马识途,被主人赶走以后,向着邕州城跑去。

只是,在水路旁遭遇伏击的陈国峻这回自是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率着两万余骑兵赶路,在前面足足有百余斥候探路。有人弃马上山,在山中发现朱茗鍇等人藏身所在。

大宋守备军虽然射杀几个斥候,但终究还是暴露了行迹。

两万余大军在峡谷外止步,人山人海。看上去成片成片,黑压压的。

旗帜迎风招展。

大军前面是全身笼罩在甲胄之内的重骑兵,lián zhàn马都罩着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备战!”

朱茗鍇和范鹏云两人举着望远镜看着越李朝大军止步,知道大战即将来临,俱是举起神龙铳大喝出声。

守备军士卒们趴在地上严阵以待。

虽然被越李朝大军发现藏身所在不如人意,但他们要做的,本就只是依仗这险地将越李朝大军阻挡在这里。

“神矛军!下马!进攻!”

越李朝军中,陈国峻满脸冷峻,举qiāng喝令。

“下马!进攻!”

旁侧不远军中有将领看到帅旗舞动,亦是举起兵刃,骑着战马在军前驰骋。

第1124章 夕阳曙光(上)(2)

其后,尽是足足有上万骑兵下马,严阵以待。

陈国峻对着旁边几人挥挥手,“诸位供奉,宋军中高手便交给你们对付了。”

旁边数十人驰马向着神矛军中而去。

到军前,他们下马。

“杀!”

随着军中鼓声擂响,喊杀声瞬间沸天。上万人如同掠过麦田的蝗虫般向着峡谷上头杀去。

山坡上碎石滚滚而落。

军中高手形同鬼魅。

“射击!”

范云鹏双目圆瞪,站起身嘶声力竭地举qiāng大吼。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身上银白色的甲胄放着光芒,将他衬托得如同神祗。但背后披风,却是那般的鲜红如血。

“嗖!”

有箭矢破空而过,射在范云鹏的胸膛上。

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箭矢并没有将他穿胸而过。箭头只是卡在他的甲胄之上。

范云鹏脚步没有丝毫的退却,恍若未觉,只是不断大喊:“杀!杀!杀!”

密集的qiāng声响起。

一颗颗子弹贴着山坡划过。

冲在最前头的越李军士卒起前仆后继地倒在地上,然后向着山下滚落而去。

但这,却并未能阻挡住大军的冲势。

上万人的军阵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退的,哪怕,这些越李朝士卒的血肉之躯根本挡不住神龙铳的威力。

而山下,也有qiāng声响起。

陈国峻虽然没理会那些宋军尸首,但在永平寨和古万寨外却是将宋军的甲胄和神龙铳都收缴了起来。

对于越李朝而言,这些都是难得的宝贝。

而这些神龙铳、甲胄,都被他派发给了军中勇猛的士卒。

神龙铳操作并不难,这些士卒都已经学会如何使用。虽然,准头有些惨不忍睹。

从qiāng声的密集程度来推算,越李军中的神龙铳数量怕是也有足足两三百。

渐渐偏西的太阳在这刻似乎都染上了血色。

有越李朝士卒冲杀到范鹏云他们的阵地之内。

红鬼、剑十四、孤狼、铁虎和暗影殿的供奉们霎时间向着这些越李朝士卒扑去。

这让得冲进阵地的越李朝士卒便好似被洪流冲过的草地般,成片成片地倒地。

只是很快有军中高手也杀到阵地之内。

他们到底不是寻常士卒能够相比,和暗影殿的供奉们纠缠,竟是勉强在阵地内站稳脚跟。

剑十四等人虽个个都是真武境强者,但此时面对着如潮的敌军,却也是杀不过来。

这边的情形很快便也如同水路那边同样惨烈。

而陈国峻在瞧着麾下将士们冲到峡谷上头以后,竟是挥qiāng道:“全军!随本帅赶往邕州!今日必将邕州城拿下!”

“拿下邕州!”

“拿下邕州!”

留在山下的越李朝骑兵举qiāng大喊。这喊声,如同雨夜阵阵雷响。

“出发!”

陈国峻挥qiāng直指于前。

旁侧帅旗向前连点数下。

大军继续前进。

咚咚咚的马蹄声整齐响着,声声震颤人心,好似能让得地动山摇。

军前重骑兵举着长长的骑qiāng,根根锋利,寒芒隐现。

陈国峻显然已经推断出来,邕州城内应该并无多少宋军镇守。

“坏了!”

山上阵地中,朱茗鍇在几个暗影殿供奉的保护下,不断向着山下放qiāng。同时发现峡谷外的这幕,心跳顿时停了半拍。

此时邕州城内并无守军,山脚下这些越李骑兵必定势如破竹。

但他此时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光是抵御越李军对阵地发起的冲击都已经颇为艰难,他们不过区区数百人,不可能冲到山下去阻挡那些越李骑兵。

纵是能够冲下去,步卒也不可能挡得住骑兵的冲锋。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身影忽的掠出阵地,向着山脚下极速掠了去。

是红鬼和剑十四两人。

红鬼是因功法诡异,头发、眉毛俱是通红如凝固的血液。穿着红袍的他便如同刚刚从血池中钻出来似的,杀气惊人。

剑十四神色清冷,穿着青袍,倒似大侠。

一邪一正,两人的风格是如此的迥异,但此刻,却都是在哈哈大笑着。

老夫聊发少年狂。

雁羽堂旧人如今都已经不再年轻,但却个个都还着以往的血气和豪放。

两人意境气息冲天,兔起鹘落般只是十余个纵跃便到得下面的峡谷之内。

红鬼朗声长啸,“十四,看看你和我谁杀得多。”

剑十四嘴角扯起些微弧度,“我从来不计数。因为我杀的人,往往数都数不清。”

“冲锋!”

在军中的陈国峻听到红鬼的长啸声,只觉得怒从心来。不禁举qiāng大喝。

纵观他领军以来,曾几何时被人这般轻视过?

在他旁边有士卒吹响号角。

呜呜呜的声音苍凉缭绕。

越李骑兵俱是双腿猛夹马腹,战马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提升起来。

峡谷内灰尘弥天。

地面碎石微微震颤。

两万余骑兵在峡谷内冲锋,真如洪流,好似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但红鬼和剑十四两人却只是持剑,剑尖斜指着地面,岿然不动。

从在峡谷上方埋伏的那刻起,他们便将性命交给了命运。

以他们的修为,要走,越李军拦不住。但邕州城内的数万百姓,却让他们的脚在这里生根。

“杀!”

喊杀声中,两人的身影很快被尘土覆盖。而后,被淹没在骑兵洪流中。

灰尘更是汹涌如龙。

两人的身影在喧嚣的尘土中若隐若现。

时间,逐渐流逝着。

近黄昏。

夕阳散发着橙黄的光芒。

在这峡谷的上头,厮杀还在持续。

但是,阵地内却已经看不到多少守备军的身影。

尸体早已是堆积如山。

孤狼、铁虎等人还在糜战,但此刻,连孤狼、铁虎身上也显得狼狈。血迹斑驳,衣衫褴褛。

暗影殿供奉仅剩二十余人。

而在峡谷内,红鬼和剑十四两人更已是气喘吁吁,红鬼的衣袍上在滴血,剑十四身上有肉眼可见的创伤,皮肉翻滚。

第1125章 夕阳曙光(下)

白雾在头顶上升腾。

厮杀到现在,哪怕他们是真武境强者,也已经接近极限。

再杀下去,终究会被这些越李骑兵湮灭。

但两人仍是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水路旁山上。

洪无天终究还是没能斩杀藏在军中的罩子实,这时候又早已经掠回到阵地之内。

因为阵地撑不住了。

守备军和暗影殿供奉俱是损失惨重。

朱宗耀重伤垂死。

铁离断、熊野等人也是接近极限。

如果不是洪无天已是真武境后期修为,有他撑着,这里的人怕是已经全部被覆灭。

阵地内堆积的尸体比掩体还要高,鲜血,将石头浸染得通红。

在夕阳的光芒中,这血色是那般的妖冶。

挥剑的手已经麻木。

心,也麻木。

没有谁知道还能撑多长的时间,但越李军想要过去,唯有踏着他们的尸体才行。

声声嘶吼、痛呼,似是带着强烈的不甘。

这场战役正如想象中的那般惨烈。

“唔……”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前面蜿蜒山道的尽头,有苍凉雄浑的号角声响。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那山头。

有支浑身着银甲的重骑兵随着号角声在那山道上露出行迹。

此刻,夕阳昏黄的光芒照在他们的甲胄上,却是折射出如同曙光般的色彩。

这支铁甲重骑只好似是从那天界之门穿越而来。

长条形如蛇的旗帜硬着晚风飘摇着。

苍凉的号角声很快变得昂扬。

这是大宋的冲锋号!

重骑兵在号角声中向着这边发起冲锋。

“杀!”

喊声震彻天地。

山道虽然狭隘,但重骑兵却在这官道上显现出滚滚如龙的气势。

仍然留在山道上的越李军士卒懵了。

看着那山道尽头大宋重骑兵好似没有尽头,他们心中不禁发寒。

有将领瞧见,神色大变。

然后越李军中便接连响起这样的呼喊声,“快让开!快让开!”

在这样的山道上,没有人能阻挡重甲铁骑的冲锋。这是支钢铁洪流,且是大宋新型钢铁组成的洪流。

越李军很快慌乱起来。

有的人跑向山上,有的人跑向山下。没有人愿意再留在这山道之上。

但是,打着大宋旗号的重甲铁骑却以更快的速度接近着。

阵地内,有人举着兵刃看向山道,然后热泪盈眶,“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仅剩的人在这刻好似体内又涌现出无穷的力量,继续和越李军士卒、高手厮杀起来。

数十人如同扎根在这阵地内的磐石,任凭风吹雨打,始终没有消亡。

重甲铁骑冲到下面山道。

“杀!”

“杀!”

喊杀声不断响着。

在最前头的,是朱海望和独臂的柳弘屹。

有没来得及避开的越李军士卒被这支钢铁洪流吞没。

重甲骑兵沿着官道响着越李军后阵冲击,所过之处,再也看不到还站着的越李军士卒。

不知道多少人响着山脚下左江中滚落而去。

无人能挡他们的锋芒。

直到他们杀到越李军阵尽头,前方再也看不到有越李士卒。这支钢铁洪流才缓缓停下来。

然后有大吼声起,“后阵变前阵!冲锋!”

约莫千余重骑、千余轻骑同时勒转马头,再度在山道上发起冲锋。

虽然,他们眼前已经并无什么越李军士卒。

越李军士卒或是躲在山道下方,或是躲在山道上方,这刻,没人敢跑到山道中间来送死。

“杀下去!”

洪无天和铁离断等人同时暴喝。

铁离断扛起朱宗耀,然后数十人同时掠向山下。

援军已到,他们自无必要继续在这里死战。

越李军中那位真武境强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刻也欲要杀到山下去,阻挡宋军铁骑冲势。

以他的修为,兴许能够做到这点。

这股铁骑到底不过只有两千余人,若是被挡住,极可能被散落在周围的越李军士卒给湮灭。

毕竟,越李军士卒的数量远远不止这点人。

“老实呆着吧!”

可这时,就在这真武境强者的后头,却是有冷哼声响。

洪无天右掌向着前面拍击而去。

有龙吟声。

亢龙有悔。

之前他无暇来对付这越李朝的真武境强者,但现在,他自是不会再客气。

越李朝真武强者带着微微骇然之色回头,连忙挥出剑气抵挡那无形却又极为震慑人心的掌劲。

结果,吐血抛飞。

他的实力较之洪无天要差得太多了。

再无人能对洪无天他们造成半点阻碍。

只是十余息的时间,数十人便都掠到山道上。

而这时,铁甲洪流也是驰骋到这。

“上马!”

“上马!”

这样的声音响起。

洪无天等人俱是伸手不俗,纵跃间掠上马背。

钢铁洪流带着他们很快远去,来也匆匆,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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