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秦做皇帝 - xp1024.com
《回到大秦做皇帝》


第一章 扶苏

朝阳升起,将弥漫在大地上的黑暗驱散。

一名身着黑色袍服的男子负手而立,眺望不远处庄严肃穆的秦王宫,男子苦涩之中夹杂着些许激动。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公子扶苏,而现在是秦始皇三十五年,就是在这一年,扶苏被贬上郡,不过庆幸的是,这件事还没有发生,还有改变的机会。

来到大秦以前,他是一名古代工艺的复原者,自然少不了接触古代的器物,而其中最令他惊叹的便是秦朝。

从出土的兵器来看,秦王朝生产兵器已经初步形成规模和流水线,看似简单,而做到这一点,是直到近代才形成。

“简叔,备车。”扶苏整理了一下衣衫,对外面吩咐道。

简叔,从原本扶苏记忆中得知,是一位极为可靠的老臣子,扶苏自然不会弃之不用。

马车缓缓行驶,扶苏将一旁的车帘拉起,道路上行人井然有序,可是,大多穿着草鞋,粗麻衣,面黄肌瘦。

很显然,咸阳的百姓并不富裕,虽然没有落魄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但同样也没有太多余粮。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那些生活在各地的平民想必更加困顿。

绵延了数百年的战争,终于在他的父亲秦始皇嬴政手中终结,十几年了,老百姓没有受到战乱的袭扰,可老百姓的生活依旧困苦。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陈胜吴广大泽乡一声怒吼,天下到处都是起义军的原因!

尽管扶苏认为嬴政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来说,那些是他作为第一代封建王朝开创者,必须要去做的,可终究是步子太大,反而葬送了大秦的江山社稷。

十年就横扫六国,紧随其后,南征百越,北伐匈奴,修筑长城,驰道,开凿灵渠,车同轨,书同文。一桩桩丰功伟绩,足以彪炳史册,可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大秦的百姓没有一刻休养生息,都在为了他的父皇流血流汗。

“公子,少府到了。”一声呼喊让扶苏的思绪拉了回来。

秦朝的建筑,没有唐代的金碧辉煌,更没有明清紫禁城的奢侈铺张,朴素之中带着庄严厚重。

少府的府衙,以扶苏的眼光观之,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而少府,是秦九卿之一。

看似朴素,甚至来说有些简陋,可少府是九卿之中,却是当之无愧最为恐怖的机构。

大部分秦军的军械制作,更新换代都是在少府的主持下进行,国家各项工程的参与同样少不了少府的身影。

在秦末那场大乱之中,时任少府令的章邯,就凭着少府以及少府名下的囚徒军,将那场起义近乎扑灭,如果不是项羽这个开挂的,破釜沉舟,结局怎样还未可知。

少府的名单上,奴隶就有百万,单单这样一个数据,就足以让人侧目。

而少府所拥有的技术更是天下绝无仅有,凭借着少府制作出来一件件精良的兵器,大秦的将士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少府内部,章邯正在伏案处理公文,此时的他还没有担任少府令,而是少府少监。

章邯正在思考如何处理眼前的公文,突然他的一名亲信轻轻地走到他的面前,道:“主公,公子扶苏在门口请见。”

“公子扶苏?”

章邯眼角闪过惊诧,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章邯反应极为迅速,立即吩咐道:“召集衙署,快,随我出迎!”

如今,章邯距离九卿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抓住机会,那么九卿几乎是板上钉钉了,甚至来说,三公也未免不可以想一想。

而公子扶苏,在陛下诸多皇子之中,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与公子扶苏交好,等于在未来某一刻,为自己买了一张通往九卿的门票。

章邯急急忙忙地将衙署的人集结起来,看到扶苏朝自己走来,拱手行礼道:“臣少府少监章邯拜见公子扶苏。”

扶苏面色平静,但心中已是波澜起伏,章邯,这可是秦末的擎天支柱,如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对自己的益处无疑是巨大的。

“章少监请起,诸位请起……”将章邯扶起来,扶苏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历史名人。

身材高大,胡须浓密,给人的感觉十分精神干练。扶苏知道,章邯可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没有军功,想在这个功至为上的秦朝做到少府少监的位置,无疑是痴人说梦。

此刻,章邯却没有散发出丝毫威势,这说明有意与自己交好。

接下来自己想办的事,或许会轻松很多。

“公子,请上座。”章邯毕恭毕敬的将扶苏迎到主座,然后自己坐在下首,问道:“公子今日屈尊降贵,来到少府,不知有何吩咐?”

扶苏看着周围不少官吏,道:“少监,孤此来不过是随意看看,诸位还请自在些。”

说着,眼睛已经瞥向了那些在场的官吏,章邯立即会意,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看着官吏散尽,扶苏道:“少监,实不相瞒,孤昨日梦遇仙人。”

“在梦里,孤见到一白发童颜的老者,向孤授予了一些法门、技巧。”

“本来此事应该立即禀告父皇,可孤左思右想,如此禀报,未免显得有些孟浪!孤知道少府中有不少匠人,不妨借孤几个,让孤先实验一番,如若成功,到时再向父皇禀报。”

章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扶苏,想从扶苏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可是,扶苏显得十分坦然。

这两日,章邯也不是没有关注咸阳城中的消息,卢生这些方士私下诽谤陛下,惹得陛下大怒,派遣御史诘问,这个时候,扶苏居然说自己梦遇仙人,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扶苏是不敢这么说的。

章邯见扶苏如此有底气,笑道:“既然公子有所请,臣自然不敢有所推脱,少顷,我就派些匠人到公子府中。”

“如此就多谢了,此事若成,自当有少监一份功劳,届时还望勿要推辞。”扶苏笑吟吟的就准备将功劳分润出去一部分。

吃独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只有大家雨露均沾,才能长久,也只有如此,才不会让人心生嫌恶。

更何况,扶苏在心里已经将章邯列入了可拉拢的名单,自然不会小气。

第二章 大杀器

少府门前,马车缓缓前行。

看到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章邯立即对身边亲信道:“立马调拨二十人到公子府中,越快越好。”

梦遇仙人?!!

章邯无奈的摇了摇头,扶苏说的这些,章邯是一个字都不相信,陛下在寻仙问道过程中前前后后花费了数十万金,可有什么收获?

现在这个素来厌恶方士的公子扶苏居然也打出了梦遇仙人的旗号,章邯搞不明白扶苏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这并不妨碍章邯调拨人手给扶苏,毕竟此事还未禀明陛下,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失败了也是无妨,就当和扶苏结个善缘。而成功了,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扶苏一回到府中,简叔立即道:“公子,所要之物已经准备妥当。”说着,便带着扶苏走到一处庭院。

庭院正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大釜,而大釜之下,一个灶台已经搭建起来,只等扶苏的命令。

在庭院一侧,还摆放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木桶,木桶之中装的是石灰水。

扶苏看着院中的一切,都颇为符合心意,简叔做事的确很是让人放心。等待了不过一会儿,少府中一名小吏押着二十人来到庭院之中。

交接完毕,扶苏立即指派一些匠人去拉木柴,大釜在木柴燃烧下,釜中的水随着时间的流逝,温度逐渐升高,最后沸腾起来。

扶苏想做的,自然便是造纸。在这个时代,纸虽然已经存在,但却十分珍贵。假托仙人的名义,拿出这样一件大杀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而对于造纸整个流程,扶苏并不陌生,因为作为一名古代工艺复原者,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实验过?

而那些剩下的匠人,则在扶苏的指派下,将麦秸秆放在石灰水中反复浆洗,最后投入到沸腾的大釜之中。扶苏道:“继续去砍柴,大釜中之物要蒸煮三天三夜方可。”

原本扶苏打算用竹子作为原料,生产纸浆。可一想到竹子的纤维硬、脆、易断、处理困难等难题,便果断放弃了,转而选用麦秸秆,相比于竹子,用麦秸秆造纸,显然更加可靠。

现在是秦始皇三十五年,如果最后的结局仍是自己被贬上郡,那么历史发生的一切都会延续下去,自己的下场最终仍是一死。

蝼蚁尚且偷生,还没有到绝境,扶苏又怎么会放弃生的希望?

有了白纸这件大杀器傍身,自保肯定绰绰有余!!!

一连十日,扶苏就待在这座小小的庭院之中,每一步工序扶苏都亲自监督执行,对于这件事,扶苏不敢不重视。

与此同时,扶苏又指挥着几个人搬来了一个石磨,道:“简叔,日前我让你买的小麦在哪里?”

简叔闻言,立即让两人抬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公子,这小麦民间百姓很少耕种,为何要买此物?”

的确,当此之时,关中之地的主食是粟米,田地主要耕种的也是粟米,而小麦,可以说很少种植,价钱也比粟米便宜许多。

扶苏嘴角微微上扬,道:“山人自有妙用,简叔,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看着公子自信的神情,简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公子变的越发古怪,先是大火蒸煮麦秸秆,现在又是买这些没人要的小麦。

简叔在心中默默叹气,跟随了公子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不懂公子的行事作风了!

没有理会简叔,扶苏忙着让人将小麦倒入石磨之中,石磨在人力的推动下,缓缓旋转,雪白的面粉渐渐出现在眼前。

“简叔,去拿一块白布来。”扶苏摩挲了手中的面粉,质粒粗糙,这样的面粉是完全不符合扶苏的心意,用白布筛一下,可能会好一点。

当简叔将一匹白布拿来,扶苏毫不犹豫的就撕下一块白布。

而周围人都震惊的看着扶苏,此时,布匹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货币,是被官府承认在市场上流通的硬通货。

不过想起面前这位贵人的身份,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了!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扶苏立即做出安排,这一匹布被撕成三大块,各自开始筛选面粉。

摸着筛选下来的面粉,扶苏眉头微皱,觉得还是有些粗糙。道:“你们两个,将白布叠在一起,再筛一遍。”

“诺。”

又过了两日,扶苏站在庭院中央,痴迷的看着手里这张白纸,与此同时,已经有几百张白纸陆续从篾席上被揭了下来,有了这个,扶苏对于如何忽悠自己老爹已经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了!

正当扶苏为此欢欣鼓舞之时,简叔疾步走到扶苏跟前,道:“公子,淳于越先生来了。”

扶苏撇过头来,“淳于越?”

简叔眼睛瞪大的看着扶苏,一直以来,扶苏对于自己的这位老师都是极为尊敬,像这种直呼其名的状况,在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扶苏看到简叔的脸色,立即便明白过来,道:“简叔,你在这里仔细盯着,让这些人小心些,别把纸给我弄破了,我去见老师。”

说着,扶苏抬腿便走。

走的路上,扶苏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虽然是魂穿到扶苏身上,但对于熟悉扶苏的人来说,很容易就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同。

所幸,自己已经对此有所预料,只要再过两日,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告诉所有人,是因为梦遇仙人,得到仙人点化才会如此。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简叔心中虽然有疑,但还是照着扶苏的吩咐,当看到那张洁白无瑕的白纸之时,两颗眼珠子就再也挪不开了!

摸着那张光滑洁白的纸,简叔这么些天来的不解和困惑立即都化作无限的崇拜和佩服。这眼前的白纸,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简叔立即断定,如果公子将此物上献给陛下,那么,陛下心中一定会十分欢喜。对于公子,恐怕也会另眼相看。

第三章 淳于越求情

淳于越老神的站在厅堂上,面无波澜,耐心的等待。当听到一阵脚步,淳于越连忙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扶苏迎面走来,见到淳于越,立即执弟子礼。

毕竟淳于越目前的身份还是他的老师,尽管内心对儒家不喜,但扶苏知道,现在还没到和儒家彻底翻脸的时候。

况且,淳于越有着老师这层名头顶着,一旦自己这不敬师长的名声传扬出去,被编造成无数个笑话,日后,这皇位,是想都不要想了!

影响实在是太恶劣,百姓一听说新君居然不敬师长,只怕心中已产生了几分轻视之意。

诸子百家之中,有一家就是小说家,这什么事到这些人手里,不能被说出一朵花来

扶苏还未说话,淳于越已经焦急的拉着扶苏的手,说道:“公子,还请救救儒门!”

“???”

淳于越道:“那些方士攀咬儒生,说我等背后诽谤陛下,陛下大怒,让御史诘问我等,如今咸阳众多儒生已经被御史锁拿下狱,还请公子救救儒门。”

焚书坑儒?!!

咔咔咔!

历史的齿轮终于在这一刻咬合上了!

此刻,扶苏心中也难忍激动,这样的一个历史事件,自己将要变为一个亲历者,只不过,一切都将变的不一样。

在历史上,就是因为在这次事件中,扶苏出言为儒生说情,最终触怒了始皇帝,被贬上郡。

将扶苏贬到上郡,嬴政做出这样的决定,既可以说是对扶苏的打压,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

只是,嬴政没想到自己会死的那么突然,更没有想到赵高和李斯会联合起来。正是种种原因,最终导致扶苏自杀身亡,大秦的覆灭。

这次事件毫不客气来说,是一次危机。处理不慎,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因为嬴政对他的不满已经压抑很久了!

危机,既是危险,可同样也蕴藏着机遇。能不能趁着这次机会,捞取一些政治资本,就全看自己本事了!

扶苏立刻正色说道:“老师,还请放心,明日廷议,孤定会向父皇进言。”

扶苏与淳于越又交谈了些许时间,淳于越满心欢喜的带着扶苏的保证离开了这里。

看到淳于越乘坐的车辆缓缓离开,扶苏的眼睛变的深邃,喃喃道:“老师,这回你恐怕要失望了!”

“简叔,你立即去派人打听消息,我要了解整个事情的始末。”

留下了这样一个吩咐,扶苏便带着几张白纸一头扎进了书房。等再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而简叔在外面已经等候了多时……

简叔将整个事情完完整整讲述了一遍,扶苏听完,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诸子百家当中,儒家简直就像是开了嘲讽一样,只要和自己理念不合的,都要喷。尤其是儒家的孟老夫子,更是头一号大喷子。

墨家兼爱,那就是无父,无父就是禽兽!

道家无为,那就是放任自流!

法家执政,那就是苛政!

而人畜无害的农家徐行,直接被开除了人籍!

现在,更是作死了,嘲讽其他学派无非是理念之争,可居然话里话外嘲讽起了始皇帝,要知道,现在嬴政可还活着呢!

在后世,这位千古一帝也不知道被泼了多少脏水,起码有大半都是儒家的功劳,可那起码秦已经亡了,始皇帝早死了!

现在六国嬴政都挨个给灭了,你丫的有几个脑袋,话里话外编排嬴政?真以为嬴政手里的刀不够狠

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扶苏坚定了要和儒家做切割的决心,有这么一群猪队友在身边,保不齐哪天自己就被这群人给坑了!

扶苏再度审视了一下手中的除诽谤论。

汉承秦制,汉代最初的法律可以说和秦代的没什么两样,而除诽谤令就是汉文帝针对秦朝的法令做的一次修改,而效果也是惊人的,收获了一大波民心。

而除诽谤论,就是翻版的除诽谤令,在其中,扶苏融合了自己的风格,并且结合此次所了解的实际情况,再加上后世的经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扶苏知道,在这样一个事情上,自己不发声是不行的,不光是儒家对自己的恳求,即便是赵高这些人,也会逼着自己表态,因为只有如此,才有机会打压自己。

坑儒,扶苏原本以为只是始皇帝针对术士的一次行动。但在《史记》中,扶苏被太史公明确记载为是替儒生说话,才导致被贬上郡。而从简叔的口中,扶苏听到了不一样的版本,也终于解答了扶苏心中的疑惑。

御史已经缉拿了四百多人,其中大半都是术士,然而其中也有不少儒生。这些儒生已经包括了咸阳城中大半。

儒,柔也,术士也。

最早的儒因为从事丧葬行业,也被称为巫师,术士。故而,儒家称赞厚葬。甚至导致了另一个学派的诞生--墨家。

墨家的创始人墨翟正是看不惯儒生在丧礼上骗吃骗喝的行为,才愤而出走,走上了和儒家完全相反的道路。

你儒家仁爱,那我墨家便是兼爱。你儒家敬鬼神而远之,那我墨家便天志,明鬼。你儒家称赞厚葬,那我墨家便主张薄葬。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迟,儒生、术士二者逐渐分离,但此时彼此之间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是这些联系,被御史顺藤摸瓜,才最终出现了这样一个结果。也因此,在咸阳的儒生近乎被一网打尽。

淳于越十分清楚,如果这些儒生最终按照秦律处置,必定难逃一死。

在去年,他就因为反对郡县制,重提了分封制,惹得始皇帝不喜,最终在李斯的进言下,发生了焚书事件,儒家因此元气大伤。

并且,那一次始皇帝就下令严禁儒生议政,可是,儒生又怎么会不犯禁?韩非子就说过“儒以文犯法”,被剥夺了参政议政权力的儒生,又怎么甘心?

一直对政治官场孜孜以求的儒生,又怎么忍得住?

第四章,始皇帝嬴政

而这一次,儒生可以说,直接撞到了嬴政的手里,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这对于儒家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淳于越最终不得不求助到扶苏头上。

扶苏是嬴政极为看重的皇位继承人,如果扶苏进言,那么嬴政就很有可能高抬一手,放过儒生。

淳于越这样的想法,扶苏在他一开口便已经知晓,但扶苏知道,嬴政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说动的人,如果进言,那么最终的结果一定会和史书上写的一样。

扶苏登上马车,马车缓缓朝着咸阳宫驶去,今日,正是廷议的日子。廷议,是由皇帝牵头引起话题,然后交由群臣讨论,最后皇帝裁定的制度。

作为始皇帝的长子,扶苏自然有着从旁听政和发表意见的权利。

钟鼓声中,秦王宫的宫门缓缓敞开。

百官跟随李斯走进了咸阳宫,扶苏亦夹杂在其中,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李斯,扶苏心中不免感慨。

如果李斯没有参与谋反,那李斯一生的功绩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会是一个完美的政治家。

兼并六国,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始皇帝做下的这些丰功伟绩,有很多都是李斯提出,最后在李斯主导下完成的。

可最后,李斯却在赵高的陷害之下,腰斩灭族,这个结局不可谓不凄惨!

扶苏拾阶而上,站在台阶两侧的大秦锐士,每个人手中的兵器锋锐,他们一身黑衣黑甲,眼神冷漠。

扶苏知道,这些军士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每一个人身上的伤疤都是密密麻麻,因此,他们才能最终被选拔宿卫王宫。

这是始皇帝赐予他们的荣耀!

“六国皆称秦军为虎狼之师,真是壮哉我大秦锐士!”

……

嬴政尚未临朝,大殿之中,文武官员正在小声议论。

此时的朝堂制度和后世不同,文武百官入朝之后,会各自入座。

而扶苏的位置,在李斯旁边。扶苏看到李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想去打个招呼,但旋即这个念头被按下。

现在他和李斯的关系还是太尴尬了,贸然示好,只怕会碰一鼻子灰。

当当当--

编钟再次敲响。

大殿之上瞬间安静下来,气势雄壮的秦军卫队走在前面,始皇帝在秦军的护卫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身华贵的黑龙袍,腰寄秦帝剑,足蹬金丝方履,头戴十二冕旒帝冠。

始皇帝嬴政!

文武百官立即拜道:“参见始皇帝。”

嬴政走到主座落座后,道:“诸位爱卿,平身!”

从嬴政步入大殿,扶苏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了嬴政的身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千古一帝。

尽管在记忆中,无数次见到嬴政,但是,当嬴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扶苏心中依旧难免激动。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浓密的胡须垂在胸前,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无尽的威势,令人折服。

扶苏还记得秦末两位领袖人物刘邦和项羽,见到始皇帝之后,都各自发出了感叹,一个说“大丈夫当如是”,另一个说“彼可取而代之”。

只不过,扶苏却知道这样一个事实,始皇帝看似壮年,身体健硕,可是两年后,将会突发急病而死,这场急病,恐怕嬴政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由此给了赵高可乘之机,与李斯合谋,推动胡亥登上了皇位,并最终导致了秦王朝的灭亡。

一道声音将扶苏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启奏陛下,臣已查明,共计四百六十人以妖言惑乱黔首,背后诽谤陛下,其中三百三十为方生术士,另有一百三十人为儒生,按秦律,当治死罪。”

扶苏目光看去,一位头戴獬豸冠的官吏在大殿上慷慨陈词,言语不卑不亢。对于他们这些执法官吏来说,法律能够得到公正的执行,便是最大的仁义。

御史陈述完毕,便站立在朝堂中央,眼睛朝扶苏瞥过去。

扶苏悄悄回头,四目相对,扶苏从御史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冷漠和不喜。若不是自己是公子的身份,只怕这位御史就已经是厌恶了!

扶苏脑海中略微整理了一下言辞,便出列道:“父皇,那些儒生触犯国法,理应按照国法处置。”

“但儿臣细细思索,觉得此事仅靠刑罚处置乃是下策,国法只不过将显露在外面的毛病处理了,却并未触及根本。长此以往,必定仍有人知法犯法,惑乱黔首,危害我大秦社稷。”

嬴政低头正在看御史呈揍上来的简牍,但扶苏说到后面,嬴政微微抬头。久居在皇位上,嬴政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此刻抬头,足以证明嬴政的内心有多震惊。

嬴政微微颔首,没有言语。御史拜道:“公子,臣以为,若日后有人再犯,则继续按照国法处置便是,不必因此而感到烦恼。”

扶苏微微一笑,道:“御史,还记得我大秦立法的初衷吗?”

未等御史答话,扶苏继续说道:“《商君书》靳令篇言:行罚,重其轻者,轻者不来,轻者不至,重者不来。此谓以刑去刑,刑去事成。”

“以此观之,我大秦立法其目的是以刑去刑,如今法度虽立,但惑乱黔首这种乱象却并未改变,与我大秦立法之初衷背道而驰,此其一也。”

“其二,我大秦疆土如今东起辽东,西抵高原,南据岭南,北达阴山。普天之下,共设三十六郡,敢问御史,凭御史及其同僚之力能将我大秦境内所有妖言惑乱黔首的奸人绳之以法么?若有一些漏网之鱼,暗中兴风作浪,岂不是会危害我大秦社稷安危?”

淳于越脸色极为难看,他感觉扶苏在离他越来越远。

《商君书》,公子怎么会看这种书?

相比于那些儒生的死活,淳于越这一瞬间都觉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子扶苏的态度。

一瞬间,淳于越似乎感受到了背叛。自己等人费尽心机才将扶苏拉到儒家的身边,可如今……

嬴政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耐心的等待着扶苏的下文。

或许,嬴政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仔细倾听过扶苏的意见了!过往,往往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扶苏话未说完,便已经被嬴政粗暴地打断了!

看着侃侃而谈的扶苏,李斯在心中暗暗想道:“难不成过往这位扶苏公子一直在藏拙?今日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以后要小心留意才是!”

第五章 神物白纸(求推荐票)

李斯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而蒙毅则是略微松了一口气儿,当知道御史缉拿儒生的时候,蒙毅几乎第一时间猜到扶苏会插手此事。

可是兄长蒙恬不在,蒙毅知道,如果扶苏在朝堂上为儒生进言,少了兄长的助力,必定会吃大亏,昨日蒙毅派人去见扶苏,却不想,扶苏直接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因此,蒙毅内心焦急无比,可是,当看到此时扶苏的发挥,蒙毅觉得至少现在还没有什么危险。

“这……”御史呐呐不言。

如果说御史衙门里的官吏最崇拜谁?那么,毫无疑问,就是商鞅。而《商君书》更是他们的必读和学习之物,对于扶苏问到的国法设立初衷这一问题,《商君书》中给予了明确的解答。

李斯微微一拜,拱手道:“扶苏公子对此事的见解甚为精细周到,那请问扶苏公子有何妙法可以破解这个问题?”

李斯这一问,瞬间又让刚才好似被霜打了茄子一般的御史衙门精神了起来,既然你扶苏提出了这个问题,就要拿出相应的解决方案,不然,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扶苏道:“父皇,儿臣曾听说上古尧舜时期,大水泛滥,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饱受洪水之苦。尧命令大禹之父鲧治理洪水,鲧以堵法治理,最终徒劳无功,而大禹治水,以疏法治理,将洪水归入河流,导入大海,最终百姓皆铭记大禹恩德。”

“儿臣以为民间百姓议论就如同水流一般,以刑罚威慑,就如同以堵法治水,长此以往,国家社稷必定反受其害。然而,水可夺人性命,亦可滋润万物,如能善加引导,则可以利国利民。”

“儿臣以为,如今堵法不能,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各级地方官吏对民间声音善加引导,使百姓明知朝廷政令,不被奸人惑乱。”

李斯微微摇头,显然不置可否,道:“扶苏公子,如何让地方官吏善加引导?”

扶苏继续说道:“以往朝廷法令发至地方,地方上多有儒生利用断句,曲解等手段,惑乱百姓,使得百姓不知朝廷和父皇的良苦用心,故而与官府离心离德。”

扶苏抬头看向嬴政,道:“父皇,儿臣以为,只要百姓明知朝廷法令之必要性和重要性,自然不会被那些儒生所蛊惑。”

满朝大臣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内心对扶苏已是轻视了几分。这种话谁都可以说,但如何落实才是最大的问题。

御史衙门的内心已经欢喜到不能自持,扶苏这次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他如何下台?

对于丞相李斯,御史们内心更是无限崇敬。若不是丞相出手相助,今日,御史衙门可真就栽了!

想一想,以后同僚之间打招呼,都知道御史衙门被公子扶苏在朝堂之上被问的下不来台,然后同僚以此打趣,御史们就感到不寒而栗,这脸面可是丢光了!

蒙毅微微叹息,显然也不看好扶苏接下来的应对,扶苏现在能发挥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大大出乎蒙毅的预料了。

“父皇,儿臣半月以前,在梦中,蒙仙人指点,受此启发,想出三策,请父皇御览。”

“???”

扶苏没有理会众人吃惊的神情,整理了一下衣冠,从怀中拿出一沓白纸,捧在手中,拜道:“启禀父皇,儿臣半月以前,梦遇一鹤发童颜的老人,自称仙人,传授儿臣一些仙法,儿臣蒙少府少监章邯相助,按图索骥,最终造出神物白纸,请父皇过目。”

嬴政略微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宦官,当即那名宦官走到台阶下,将白纸小心翼翼的捧到嬴政面前。

一入手,嬴政便为那白纸的洁白和光滑的质感所痴迷,甚至来说,这白纸已经不逊色于羊皮纸!

旋即,嬴政便将白纸分发给朝臣,当朝臣触碰到了那张白纸,也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御史衙门此刻浑然忘了先前丢脸的事情,满眼都是白纸。

白纸一旦能得到推广,最先受益的将是他们御史衙门,御史与生俱来的责任就是将罪犯绳之以法,还有就是法律的普及。

有了此物,真乃是神助!

扶苏看到众人的神情,从怀中再度拿出一张白纸,不过这张白纸上面画满了图画,说道:“父皇,这便是白纸制作的整个工艺流程。当日在梦中,仙人说,父皇于我诸夏有大功,然每日处理朝政,累于简牍。”

“故传授儿臣造纸术,以减父皇负担,使父皇龙体安康,我大秦国祚绵延万世。”

嬴政在见到白纸之时,心中对扶苏梦遇仙人,已是相信了大半,如今,听到扶苏这么说,心里更是暖洋洋的--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不,就托梦给扶苏,给自己带来了白纸这样的神物。

看到扶苏呈递上来白纸制作的工艺流程,嬴政脸上的喜意已经溢于言表。

以往,每天要处理的公文,最少也是一大箱子的竹简,看到最后,是腰酸背痛,身体也感到格外的劳累。

可现在,这白纸摸在手里,宛若无物,更为关键是,貌似字还能多写一点,“神物”二字当之无愧。

李斯作为大秦的丞相,在白纸一入手的那一刹那,就意识到白纸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

简直就是划时代的产物,更是天命在秦的明证!!!

以往让百姓明知朝廷政令,是将政令写在一块布匹上,然后钉在一块木板上,挂在外面,称为露布,最后再派两个官吏站在一旁反复宣讲。

可是,朝廷不可能每件事都这么做,此时的布匹某种程度上相当于货币的存在,事事都这么干,哪来那么多布匹?财政开支又要增加多少?

因此,只有一些特别重大的事件或者颁布重大的法令才会采用此项制度。

而白纸一旦得到大规模的生产应用,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且保存和传递都要比以往快的多。

所带来的影响将是无法估量的!

第六章 除诽谤令

嬴政端坐上方,摸着光滑的白纸,心中越发欣喜,扶苏所言得到仙人指点,更是相信大半。

长生之术有望!

当这个念头从嬴政脑海里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原本卢生的逃亡,已经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但现在,扶苏又让他重燃起了希望。

既然仙人真的存在,那么长生不老未必不可以。

眼前的白纸,就是仙人存在的明证,没有仙人指点,嬴政怎么都不相信扶苏能造出此等奇物。

“扶苏,说说你的第二条计策。”

“父皇,这是儿臣的第二条计策,请父皇御览。”说着,扶苏从怀中拿出一张白纸,恭敬地转呈给宦官。

嬴政略微细看,只见白纸上的一篇文章之中,花满了句逗,便立即领会了扶苏的意思。

过往公文发至地方,往往是连成一片,如何断句,如何解释,全看地方官吏,倘若其中有奸人作梗,自然,百姓不能明知朝廷政令,更会对朝廷生出诸多嫌隙。

若是过往,扶苏拿出这么一个办法,那是毫无作用。

因为竹简又笨又重,为了简便和节省,只能继续保持原来的样子。

但如今,白纸的推行势在必行,这句逗便有了用武之地。

有了此法,那些奸人想要妖言惑众,便是难上加难!

当那张写满句逗的白纸在朝臣手中转了一圈,大臣也在底下议论纷纷。

朝堂正中,扶苏侃侃而谈,蒙毅发觉,今日的扶苏与往日形同两人。

李斯也在暗暗打量,扶苏今日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本以为扶苏会为儒生出头,却没想到,这道茬扶苏根本没有理会。

以致于所谋划的一切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毫无用武之地。

难道自己的选择真的错了?

想起贪玩成性的胡亥,看到朝堂之上谈笑自若的扶苏,李斯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做错了?!!

嬴政双手放在袖间,问道:“丞相,你认为扶苏此策如何呀?”

李斯心头一震,当即道:“臣以为,扶苏公子此策甚好,如能推行,当能大大减少奸人曲解朝廷政令,惑乱黔首。”

扶苏看到李斯表示赞同,立即拜道:“启禀父皇,儿臣虽蒙仙人指点,但才疏学浅,所提意见多有不足缺漏之处,儿臣听说,丞相乃是当代的书法文学大家,依儿臣之见,此事若是交由丞相处置,定能尽善尽美。”

嬴政惊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扶苏。这什么时候扶苏和李斯搅在一起了?

不过看到李斯的神情,嬴政也立即明白,这只不过是扶苏一次单方面的示好。

扶苏说的没错,李斯的确是秦代的书法大家,写的一手漂亮的小篆,这也是为什么小篆迅速取代大篆的原因。

嬴政微微点头,对扶苏的做法很是满意。道:“丞相,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扶苏,你还有什么计策?”

“父皇,这第三策,儿臣请父皇体恤黎民,嘉恩百姓,请除诽谤令。”扶苏说完,立即跪拜在地,头也不敢抬。

扶苏话音刚落,廷尉最先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嬴政看着扶苏的眼神也有些变了,猛然醒悟,之前扶苏所做的只怕是都为了此事做铺垫。

除诽谤令,那那些犯事的儒生术士如何处置?难不成统统都放了?

倘若如此,廷尉第一个不答应,身为主管刑狱的九卿之一,在这种事情上都要让步,那他这个廷尉还是趁早回家自尽吧!

而淳于越则是面露喜意,觉着扶苏还是向着儒家的,除诽谤令真的下达,那么儒生不仅不会死,反而会让儒门更加壮大。

扶苏察觉到朝堂上似乎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立即道:“廷尉,请听我一言。”

廷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扶苏不以为意,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博得这些人的好感,不是那么容易的。继续说道:“儿臣所言除诽谤令,仅针对乡野之间不识一字的农夫,那乡野农夫不识一字,对于朝廷法令不明就里,再被一些用心险恶的奸人引导,故而容易对朝廷产生怨恨。”

“其根源不在农夫,儿臣以为,应让这些农夫畅所欲言,然后由地方官吏进行解答阐述,倘若不让这些农夫议论,又如何疏导这些被蛊惑百姓心中的议论?儿臣以为只有在不断解答百姓内心的疑惑,才能让法令深入人心。”

“其二,儿臣认为,朝廷法令传至地方,必然有所缺漏,百姓议论,地方官吏呈报上来,亦可拾遗补缺。”

“而那些明知故犯的奸人,儿臣以为,当严惩。”

嬴政端坐上方,轻捋胡须,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扶苏,今日扶苏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对于自己这位继承人,嬴政是恨铁不成钢,嬴政始终觉得扶苏性子太过仁厚,对待下属太过宽仁,这样的扶苏,自己又怎么放心将大秦社稷交付给他?

性格宽仁的扶苏岂不是要被那些官场老油条耍的团团转?万一再被那些六国余孽暗中蛊惑,这大秦的社稷岂不是顷刻间分崩离析?

嬴政本来已经打算将扶苏踢到驻守边塞的长城军团去磨炼一番,可看今日扶苏的表现,又让他变的有些犹豫。

除诽谤令,看似仁义,但这不过是对那些终日劳作的黔首而言,而对那些奸人,可就是绝户计。

廷尉正欲开口,丞相李斯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扶苏公子所言甚是,臣以为甚好。”

李斯这么一说话,廷尉出言反对的心思因此生生的被打断了!

丞相乃百官之首,尤其是李斯在此时,是一位实权丞相,嬴政对于李斯也是格外的信任。

廷尉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和丞相顶牛,而且,刚才扶苏所言,似乎也是不错的嘛!

“众位爱卿,以为扶苏所献三策如何?”

蒙毅最先拜道:“臣以为公子扶苏所言三策,利我大秦千秋万代,恳请陛下恩准。”

所有朝臣立即跟进,拜道:“臣等也请陛下恩准。”

嬴政站起身来,道:“既然众位爱卿都认为妥当,就照令颁布吧!不过,这除诽谤令于我大秦社稷稳固密切相关,汝等以为可由何人来主持?”

第七章 赏赐(求推荐,求收藏)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扶苏,问道:“扶苏,你以为呢?”

廷尉、御史内心震动,“陛下居然让扶苏推荐人选?”

一瞬间,廷尉、御史就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出局的边缘,素来与扶苏交恶,扶苏又怎么会摒弃前嫌,推选自己等人?

而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己等人素来主持大秦的法律工作,陛下一直都十分信任,这么重大的事情,陛下应该不会忘了自己。

扶苏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这种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像这种主持工作人选的事情本应该是嬴政乾坤独断的决策,却万万没想到嬴政居然让自己推荐人选。

微微抬头,扶苏小心翼翼看了嬴政一眼,嬴政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扶苏有些琢磨不定。

莫非这是一次考验?

短暂的思考,扶苏立即产生了这样一个判断。

扶苏恭恭敬敬的拱手说道:“儿臣以为,除诽谤令关乎天下百姓,对我大秦社稷亦是重中之重,为彰显厚重,当令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挂名联署。”

“御史、廷尉具体主持。”

说完,扶苏悄悄看了一眼嬴政,嬴政则是对扶苏的表现稍稍有些不满意。

在嬴政的心中,还应该加上蒙恬和蒙毅这两兄弟,但倘若扶苏说出来了,嬴政或许就有些不开心了,什么事都让你说完了,还要我这个皇帝干嘛?

皇帝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作为继承人,表现太好,锋芒毕露,在皇帝眼中就有些刺眼了,可若是表现不好,皇帝又会认为继承人是个废物,欠缺能力。

这其中的分寸把握难度当真是难以预料,而这次扶苏歪打正着。

御史、廷尉有些惊讶的看着扶苏,没想到扶苏真的不计前嫌,推荐了自己等人。

扶苏也是暗叹没有办法,看似自己风光无限,然而真到做事,几乎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人选。

况且,现在要做的是要将自己的一些锋芒暂时遮蔽起来,顶着“素有贤名”这样一顶帽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即使嬴政现在不在意,早晚有一天也会感受到危险,到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现在,自己下手,精简势力。

这样,既能掩人耳目,让嬴政感觉不那么如芒在背,又可以最大程度保留自己的实力。

同时,扶苏也深切的明白,现在自己的力量在嬴政面前,就好似一个孩童,根本没有资格和嬴政耍弄什么政治手段,哪怕就是面对丞相李斯,自己要学的东西也很多。

如果此时还在这些玩弄天下于鼓掌之间的人面前咋咋呼呼,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嬴政咳嗽了一声,道:“录诏。”

当即群臣跪伏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嬴政的下文。

“除诽谤令,由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蒙恬共同联署,御史大夫、廷尉、上卿蒙毅具体主持。”

“臣等领命。”

诏书的格式自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一般来说,都是皇帝表达意思,然后让人润色,最后下发群臣。

不然你以为一个皇帝记得住那么多典故事迹?

不过仅从诏书上的人名,就足以看出始皇帝的重视,左右丞相,外加手握三十万秦军精锐的蒙恬,这股力量到哪儿都可以让当地抖三抖的存在,普天之下,也唯有嬴政拥有这样的权势。

李斯上前一步,道:“陛下,我大秦的原则是功至为上,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今长公子扶苏所献三策利我大秦社稷,请陛下予以厚赏。”

嬴政点了点头,道:“丞相说的不错,扶苏,你想要什么赏赐?”

扶苏立即跪拜在地上,道:“启禀父皇,儿臣今日所献三策,皆是因为父皇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使天下百姓免受刀兵之苦,故仙人梦中授予儿臣仙术,此非儿臣之功,实乃是父皇之功。”

“???”

所有大臣极度震惊的看着扶苏,原本以为扶苏建言三策就已经是让人刮目相看了,可看现在的扶苏,已经不仅仅是让人刮目相看了,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

看陛下的神情,扶苏说的话是挠到陛下的痒痒处了!嬴政这一生最得意的是啥?就是在他的手中,完成了秦国历代君王一直想做但一直没能做成的事情--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现在的扶苏与往日的扶苏,完全是判若两人!

“儿臣以为,少府少监章邯在儿臣制造白纸过程中,为儿臣提供了诸多助力,请父皇嘉恩,给予赏赐。”

“章邯何在?”

“臣少府少监章邯。”章邯小心出列,脸上尽管保持平静的神色,但眼角的激动仍然无法掩饰。

“少府少监章邯,为长公子扶苏制作白纸提供诸多助力,有功,赐爵一级,加封食邑一千户。”

有功必赏,对于有功之臣,嬴政一向是大方的很。

“谢陛下。”章邯立即拜谢,对扶苏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激。

大秦的爵位,越往上,是越难升,自从平定六国之后,朝中的爵位越往上是越来越难得,而在这个时候,仅仅是给扶苏一点芝麻粒儿都算不上的帮助,就换回了如此丰厚的报酬。

跟着公子扶苏有肉吃!!!

一瞬间,章邯的心里头就树立起这样的一个念头。之前扶苏就说过倘若事成,会有自己一份功劳。

果然不是虚言!

在此刻,章邯就已经决定跟定扶苏了,不仅仅是因为今日受到这样厚赏的缘故,也是因为从此以后,自己身上已经深深打下了公子扶苏的标签。

所有人都知道扶苏分润了功劳给他章邯,他章邯就必须为扶苏肝脑涂地。否则,必然是自绝于天下。

这个时代,人们信奉的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君。倘若日后章邯若是想做一些不利于扶苏的事情,只怕是天下人的口水都足以让他半身不遂。

公子扶苏对你那么好,你丫的不思报恩,居然还想反水,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嬴政继续说道:“公子扶苏,献策有功,赏千金,宅院一座,另赐《商君书》一部。”

“儿臣谢父皇。”

第八章 召见

淳于越闷闷不乐,走出宫门之后,一言不发。

今日朝堂之上儒门损失惨重,公子扶苏的态度居然也变的模棱两可,对儒家的信任全然不似以前。

淳于越的这些想法扶苏一点都不关心,反倒是嬴政的赏赐有点意思。

“《商君书》?!!”扶苏口中喃喃细语。

回想起刚才在朝堂上嬴政对自己的封赏,扶苏敏锐的察觉到嬴政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这样的赏赐,对比章邯无疑是寒酸许多,但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却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秦因耕战制度无敌于天下,《商君书》正是昔年商鞅变法的总要汇编,具有着极为特殊的含义。

正思索间,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在扶苏耳边响起,“殿下,请留步。”

扶苏回头微微一瞥,一名宦官朝着自己小步跑来。

“殿下,陛下有令,召你前去见驾。”宦官说完,便领着扶苏朝宫门走去。

扶苏紧随其后,嬴政这样的反应,扶苏自然早有预料。

想长生不老都快要想疯了的嬴政,听到自己梦遇仙人,这心里只怕是早就急不可耐。

“敢问公公名讳?”扶苏柔声问道。

宦官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他听宫中不少老人说,公子扶苏素来是瞧不起他们这些阉人的。

可看现在扶苏的所做所为,哪有半分轻视?

宦官立即道:“贱名不敢污公子耳,奴婢未入宫以前姓韩。”

“韩公公,父皇这两日食欲如何?”扶苏环顾四周,小心的将一枚金子塞进了韩长的衣袖中。

以金钱开道,收拢嬴政身边的人,扶苏早有这样的想法。

并不需要太多,只要一名即可,关键时刻可以递过来一些信息,这钱就花的不亏。

韩长看了一下四周,方才收下那枚金子,低声说道:“殿下,这两日陛下心中不快,已经几日没有用膳了!”

扶苏嘴角微微勾起,还真是不出所料!

侯生、卢生的逃亡,对于嬴政的打击着实是有些大了!原本嬴政就指着这两个人可以为他弄来长生不死药,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公公,你先去禀报陛下,我到御膳房走一遭。”

韩长道:“殿下,不急,陛下刚刚召见了少府少监章邯,还需要一会儿。不过殿下,动作还是快点。”

“多谢公公提醒。”扶苏微微拱手,便立即赶往御膳房的方向。

……

嬴政一双眼睛盯着章邯,问道:“爱卿,扶苏当初找你是怎么说的?”

章邯不敢犹豫,立即道:“启奏陛下,当日,公子扶苏对臣说,他梦遇仙人,本想立即启禀陛下,可又觉得有些孟浪,故而问臣借一些人手,等造出神物,再禀报陛下。”

“真的?”

章邯立即跪伏在地,道:“臣不敢隐瞒陛下,当日公子扶苏的确是这么说。”

嬴政轻捋胡须,道:“既然如此,你调拨的那些工匠造纸的流程已经熟悉,那造纸这件事就全权委托给你。”

“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章邯走出宫殿,望着手中那张洁白晶莹的白纸,脸上的笑容久久不能消散。

造纸这份肥差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章邯头上,从白纸的作用初显那一刻,章邯就明白,如果最终由自己来主持这份差事,那么足以让少府的账面上每年多入一万万钱。

仅凭这份政绩,他在少府内部,几乎可以横着走,除了少府令,谁都不怵。

和章邯交代完事情,嬴政发觉扶苏还没有来,禁不住问道:“韩长,我让你去召扶苏,扶苏人呢?”

韩长道:“本来殿下是到这儿来的,可半路听说陛下这两日食欲不佳,便跑到了御膳房去了。”

“岂有此理?!!”嬴政恼怒的将手中的竹简扔了出去。

堂堂一个大秦公子,居然跑去做庖厨之事,难怪嬴政会发这么大火……

嬴政正欲发作,猛然间闻到一股香气袭来,直入鼻孔,这种味道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瞬间,嬴政的怒火便降下去一半。

嬴政对着身边人问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说着,便已经起身,朝着味道的源头搜寻过去。

还未走到门口,只见扶苏命令两个人抱着一个小小的方鼎走了进来,味道的源头正是从方鼎之中散发出来的。

“扶苏,这方鼎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嬴政满腔的怒火此刻化为浓浓的疑问。

扶苏揭开盖子,瞬间清香四溢,鼎中热气翻腾,扶苏道:“父皇,方鼎中所盛名为驱寒娇耳汤。儿臣听闻父皇食欲不振,想起梦中仙人所授一些养生之法,故做此汤,想孝敬一下父皇。”

“哦?”

嬴政听完,立即将方鼎摆到自己面前,开始食用。

当喝完方鼎之中最后一滴羊汤,嬴政畅快的抚摸了一下肚皮,浑身大汗津津。那方鼎之中娇耳的余味至今仍在嬴政的口腔中回味。

“扶苏,这驱寒娇耳汤怎么做的?”

扶苏恭敬答道:“父皇,此物制作并不复杂,刚才儿臣制作过程中,已让御厨从旁细心观察,即便以后儿臣不在宫中,父皇想吃,让御厨做便是。所需要的不过是些羊肉,小麦磨成的面粉。”

嬴政轻“嗯”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问道:“扶苏,你说你梦遇仙人,那仙人是何样貌?”

扶苏当即跪拜在地,道:“请恕儿臣先前在朝堂之上欺君之罪,儿臣的确梦遇仙人,但仙人样貌并非鹤发童颜,实乃是与我等诸夏子民极为相似,而且儿臣并非梦遇一位仙人。”

“赦你无罪,扶苏,你快仔细说说。”嬴政一脸期待的看向扶苏。

果然,一涉及到仙人之事,嬴政的智商直接降为负数,要不然,那些方士神棍也不会前前后后骗了始皇帝几十万金,嬴政依旧坚信不移。

从后世魂穿过来的扶苏,忽悠此时已经入坑的嬴政,这还不简单!

“启禀父皇,儿臣梦见有一仙人,号神农氏,田间种植水稻,可亩产万斤。有一神物,名曰‘高铁’,从咸阳出发,两个时辰,便可至岭南。有一神兵利器,顷刻间便可将整座城池化作飞灰……”

第九章 养生

反正吹牛皮又不上税,扶苏毫不犹豫的就将后世的一些东西再度进行加工,然后描述出来。

“仙人的世界真是如此奇妙!”

扶苏的描述听得嬴政目眩神驰,使得嬴政心痒难耐。

亩产万斤的水稻,一日千里的神物,可使一座城池化作飞灰的神兵……

扶苏每说一样,都如同一把锤子重重的锤在嬴政的胸口,给他以心灵的震撼。

“扶苏,仙人可曾传授你长生不死之术?”听了许久,嬴政忍不住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扶苏的叙述固然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对于这些,嬴政更为关切的是长生之术。

终于还是来了!!!

从朝堂开口说梦遇仙人那一刻,扶苏就知道会发现现在这种情况。

扶苏整理了一下衣衫,跪拜在地上,俯首道:“启禀父皇,儿臣虽梦遇仙人,但仙人并未传授儿臣长生不死之术。”

说完,扶苏扬起头颅,眼睛直面嬴政。

如果这件事处理的拖拖拉拉,早晚会成为横在嬴政心中一根刺。

嬴政一双锐利的鹰眼直直的盯着扶苏,宛如要将扶苏心底的一切秘密看穿。

可面对的是扶苏坦荡清澈的眼神,眼光之中,没有丝毫犹疑。

难道这世间真的没有长生之术么?

这一刻,嬴政眼神之中浮现出了落寞……

这一生,倒在他脚下的敌人皆是无数,累累的尸骸,为他的丰功伟绩奠基铺路。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一个又一个敌人倒下,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如今,这最后一个敌人--死亡,真的无法战胜么?

“父皇,仙人虽未传儿臣长生之术,却有一言要儿臣转告父皇。”

“父皇横扫六国,天下归一。北击匈奴,筑长城以卫我华夏,又为我大秦开万世之基。此等功勋,前无古人,后亦无人可与之匹敌。”

“父皇立下如此卓著功勋,皆是因为父皇乃是上天之子,天选之人。”

“父皇之所以一直求遇仙人却不能遇,是因为父皇有华夏万千气运加身,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动合阴阳,履则乾坤。仙魔鬼神,遇见父皇,数丈之外,就已经瑟瑟发抖,如何敢冒犯天颜,冲撞父皇?”

“长生之术,儿臣知道父皇心中一直挂念,也曾询问,仙人却告知儿臣,凡夫俗子死,则尘归尘,土归土。”

“父皇不同,父皇在,守土开疆,扫平四夷,为大秦开创万世基业。亡,则化身祖龙,掌管日月星辰,万物草木,佑我华夏千秋不衰,万世昌盛。”

说完,扶苏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而扶苏的话语,却让嬴政浮想联翩……

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仙人却不来见朕?

这个问题嬴政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是朕太牛逼了!仙魔鬼神,遇见了朕,都要远远避开,生怕冲撞了朕。

这也就合理解释了为什么徐福,扶苏这些人可以遇到仙人,可朕却一直没法遇到仙人。

朕乃是天子,集华夏万千气运于一身,即便身死,也会化身祖龙,天地的日月星辰,草木生长都要围绕着朕的意志来旋转。

想通了这一点,嬴政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着扶苏仍旧趴在地上,嬴政道:“扶苏,起来吧!”

“谢父皇。”

看到嬴政脸上的笑容,扶苏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旋即道:“父皇,仙人传授儿臣养生长寿之法,同时仙人祈求父皇在世间多留一些时日,这样,大秦的百姓更能受到父皇的恩泽。”

“养生长寿之法?”嬴政眼前一亮。

虽然之前扶苏的一席话消解了嬴政对于死亡的恐惧,但终归如水中月,镜中花。是不是真的还在两可之间。

多活些岁月,也算是不亏吧!

于是道:“扶苏,快来教朕……”

“父皇,养生之道,贵在调和阴阳五气,以延年益寿,祛病除灾……”

“古之彭祖以养生,寿八百载而终,昔年,姜太公八十依旧可以出山,辅佐周文王建功立业。父皇如能依儿臣之言,百岁可期……”

嬴政一听,眼睛已经发光。彭祖的故事已经太过久远,但姜太公的故事却是耳熟能详,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

能活一百岁,也算是不错了!

他今年才四十八,可他已经感到身体大不如从前。

繁忙的政事让他心神疲惫,前几年的时候,即便是冬天,他的手脚也是火热,可现在开春之后,屋内添了火炭,但手脚依旧冰凉。

养生之术,对于扶苏来说,不要太简单。

在后世,他就有一位熟读古代医书的朋友,时不时的向他传授一点养生的东西。

各种养生之法,更是烂大街了!

只要稍微一接触,太极拳、五禽戏之类的,数不胜数。

各种养生之物,根据时节如何进补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些在后世都是经过科学验证,并且切实可行的。

于是,面对嬴政,扶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解这些东西。

“扶苏,这山参、鲍鱼、虫草为何物哪里又可寻得”嬴政不禁发问。

心中也更是确定扶苏梦遇仙人是真的,不然,这些奇异之物扶苏怎么会知道

“父皇,仙人言,山参得天地造化,吸日月精华,人食之,可养人心神,在辽东深山可以寻得,形似人形多须之物。”

“鲍鱼,是深海贝类一种,生长需要在至纯至净礁石之上,其以海中精华为生,若食之,可明目补虚,清热滋阴,养气益胃。”

“父皇可下一道诏令,让徐福率领楼船,从深海捕捞,便可得之。”

“虫草,乃是世间奇草也……”扶苏继续说道:“仙人言,虫草,冬为虫,夏为草,故又名曰:冬虫夏草。在河套,河西,天山之中可以寻得。”

“此物,可为药引,治百病,消百疾……”

“……”

这些奇异之物从扶苏口中蹦出,听的始皇帝也是心花怒放。

旋即道:“扶苏,进献养生之法有功,朕不吝赏之……”

“赐锦缎百匹,良田千亩,宫门出入令符……”

扶苏立即拜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第十章 章邯效命

扶苏走出宫门,轻舒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闯过去了!

短时间之内,嬴政当不会有一脚将自己踢开的心思。

看到手中那一枚令符,扶苏难忍激动的心情。那些锦缎、良田不算什么,真正值得宝贝的就是这枚令符。

有了这块令符,无需传召,就可以随时随地入宫面圣。

而且这也证明嬴政对自己的观感已经改变,一方面是自己今日朝堂上的表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养生之法彻底让嬴政心动。

扶苏坐在马车中复盘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便知梦遇仙人这也是极为凶险的一步棋。

不过,相比起历史上被贬上郡,还能有比这更为恶劣的结果么?

养生之法进献给嬴政,亦是扶苏早就计划好的。现如今,他的实力十分弱小,还需要嬴政这棵参天大树为他遮风挡雨。

隐藏在民间的六国势力蠢蠢欲动,扶苏那些兄弟子侄一个个也跃跃欲试,朝廷之中,以丞相李斯为首的官僚对扶苏也并无好感。

唯一能称得上助力也就只有靠向扶苏的蒙氏兄弟,至于扶苏的老师淳于越,一个整天想着分封制的迂腐儒生,不扯后腿就不错了!

扶苏看上去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实力单薄的可怜,真正拉出来独当一面的人才屈指可数。

倘若真的按照历史的轨迹走下去,两年后,始皇帝暴毙,到时候扶苏即便得到皇位,也是无用。

大秦,现如今只有他的父亲嬴政扛的起来。只有嬴政多撑一会儿,扶苏才有让自己羽翼渐丰的机会。

下了马车,简叔立即迎了上来,道:“公子,少府少监章邯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

扶苏轻“嗯”了一声,道:“带我去见他。”

一见到扶苏,章邯立即单膝跪地,拜道:“章邯此生愿受公子驱遣,为公子牛马走,凡公子所命,章邯定竭尽所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章少监请起。”扶苏连忙将章邯扶起。

章邯这样的姿态已经表示他愿意向扶苏效忠。

这样的表示大大鼓舞了扶苏,这并非是征服历史名人的恶趣味,而是他手中又多了一张王牌,扶苏对未来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公子,这是陛下赏赐给你的一千斤黄金。”说着,章邯打开箱子,在箱中,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千块金饼。

此时的金,指代的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黄金,而是黄铜。

“陛下赏赐给公子那座宅院乃是商君旧宅,这是陛下特意交待的。”章邯在扶苏耳边细语。

也正是因为这个,章邯才彻底下定决心,和扶苏绑在一起。之前,从扶苏这儿获得的利益,的确可以让他为扶苏做事。

但远远没达到可以让他章邯为扶苏流血流汗,效忠死命的地步。

章邯深知扶苏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可以说十分尴尬,贤名在外,但真正拿的出手政绩策略却是一样也没有,手底下占据朝中要职更是一个都没有,和蒙氏兄弟只能算是合作。

朝中看似支持扶苏的声音极多,但大多都是貌合神离,只要扶苏稍显颓势,这些人立刻就会跳出来落井下石。

可从这两日的接触来看,扶苏并不失为贤君,起码懂得分享利益,这也是最终促使章邯投效的重要因素。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若一切都尘埃落定,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是连汤汤水水都没得喝……

押注储君,这是天下风险最大的买卖,但也是利益最大的交易。

成功的,就如同吕不韦,出身不过区区一介商贾,却因为让嬴异人登上了王位,一朝封侯拜相,出入宫廷,如若无人。

如果扶苏真的继承大统,那么他章邯就是从龙功臣,九卿是板上钉钉的,三公也在向他招手……

而失败,自然下场也是极为凄惨。很少有能像管仲那样,登上王位的新君不计前嫌,委以重任,最后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陛下已将白纸制造的重任托付微臣,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善。”扶苏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没想到这白纸的买卖还是落到了自己口袋里,章邯掌控着白纸的制作过程,现在和他扶苏本人亲自掌控并没有什么区别。

“章少监,孤以为,父皇明见万里,深谋远虑,既然让你主持制造白纸事项,那少监就一定能胜任,不过,孤以为,此事暂时还需保密。”

“如若对民间开放,一些商贾趁机囤积居奇,反倒悖逆仙人初衷。”

章邯也是暗暗点头,即便扶苏不说,章邯也是准备这么做的,章邯亲眼见识过那些商贾有多么贪婪……

每到粟米成熟的季节,便趁机压价,大肆购进,然后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又高价卖出,这左右一倒手,吃的是脑满肠肥,暴利十倍都不止。

而那些辛苦耕作一年的农民,到头来,不过是为这些人做嫁衣。

所幸还有少府调节,秦廷对待这些商贾态度一直不是很友善,这些商贾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不敢太过放肆。

还有那些放子钱的高利贷商人,九借十三归,说明这个子钱商人还算是有良心的,没良心的,只怕是利滚利,就可以让你这辈子都还不起,最终只能卖儿卖女卖自己。

秦廷对这种人是最为痛恨,隔三差五的就来一次抓捕,抓到之后,直接贬为奴隶,送到边塞修筑长城。当然,很多子钱商人的背后就是朝廷中的一些贵人。

有着这些人的保护,抓捕的时候,自然不会动到这些人头上。而那些毫无背景的小鱼小虾,自然就惨了!

“公子说的是,回去之后我就着手办理此事。”章邯连声应诺。

送走章邯,扶苏步入书房,道:“简叔,给我将这些竹简统统搬走,一个也不许剩下。”

“公子,这些可都是你平日心爱之物……”简叔手中捧着的正是平日扶苏手不释卷的诗书。

“简叔,自梦遇仙人之后,孤幡然悔悟,诗词歌赋做的再好,内不能理政安民,外不能抵御蛮夷抢掠……”

“从今日起,孤要重新读书。”

第十一章 巡游乡野

“圣人之为国也,壹赏,壹刑,壹教……”

扶苏蓦然停下,放下手中竹简。

目光仿佛穿越时空,看向自己刚才所坐的位置,百十年前,商君就是坐在这里,在秦国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

秦国从此摆脱了旧日的贫困,洗刷了先祖的屈辱,一举变成了令六国侧目的华夏大国,历经六代,终于在嬴政手中,天下归一。

“大一统,这是…华夏正确且唯一的道路。”扶苏喃喃自语,目光扫向山东六国故地,目光变的坚定。

他知道,在那片土地上,那些被打翻在地的六国贵族一个个心怀怨恨,蛰伏在黑暗之中,只为等待一个时机。

天下四分五裂,这样的事情我决不允许它发生!

扶苏怔怔出神,未曾注意到一人已经走到自己身边,那人道:“臣章邯拜见公子。”

“邯公,白纸事项进展如何?”扶苏单刀直入。

这些日子与章邯的交往,扶苏知道,这样的交流方式才是和章邯交流最有效且最正确的方式。

自搬到商君旧宅之后,唯有章邯,无需通传,便可直面扶苏,这亦是扶苏对章邯表达的信任。

“白纸事项进展顺利,再过一月,少府可月产万张白纸……”章邯一丝不苟说道。

扶苏微微点头,章邯办事果然牢靠。嬴政交待下来不过些许时日,如今这幅局面俨然已经步入正轨。

“邯公,可随我到乡野田间走一走?”扶苏看向章邯,面露询问之色。

“公子有令,臣自当随从。”章邯毫不推辞,越发觉得扶苏有明君之姿。

……

“公子,这就是陛下所赐的千亩良田。”章邯手臂摇摇一指。

秦田亩制度二百四十步为一亩,千亩田地,如今出现在扶苏眼前,也是一眼看不到边。

扶苏朝田野扫去,蓦然发现,还有一些身披褐衣,光着脚板在田间劳作的人。不禁问道:“那些是?”

章邯不自觉的面生敬佩之色,道:“是少府中的墨者,今日是他们的休沐日,往常,他们也是带着财帛,在关中各处扶助百姓。”

墨家?

扶苏心中震动,在后世,他便是一个古代工艺的复原者,古代匠人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奇妙的构思,不禁让扶苏对这些匠人由衷的生出敬佩之情。

而在春秋战国时代,墨家,是其中的佼佼者。随着时间的流逝,战乱的波及,学派的争斗,导致墨家逐渐没落,后世所见之墨家不过管中窥豹,墨家的著作《墨子》还是在《道藏》中找到。其余的,也只是在庄子、孟子、吕不韦的著作中留下只言片语。

这对于中国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可现在是秦朝,墨家在关中的传播依旧广泛,墨家的传承依旧完整,墨家思想不应该被埋没,那些能工巧匠的独特技艺不应该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以百工之力兴天下之大利,用百工之器以作四海之王器正是墨家弟子毕生追求的理想世界。

为了这个理想世界,墨家弟子可以赤脚蓑衣,吃尽苦头,奔走于列国之间。为了大义,可以赴汤蹈火,无怨无悔。为了天下大利,可以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无数墨家弟子,身死于荒郊野外,尸体与草木同朽,甚至于连名字都不曾留下。可就算是这样,口诺之,而身必行之,墨家弟子眼睛眨都不眨就去做了。

一位老丈见二人身穿华丽的衣衫站在地头有些时辰,不禁壮着胆子问道:“公子是哪里人?”

扶苏手微微一摆,拦住章邯的话头,道:“老丈,我二人是咸阳城中的士子,到乡野来看看风土人情。”

“原来是城中的贵人,恕老丈失礼了!”

见老丈正欲赔罪,扶苏一把扶住老丈,“长者怎可赔罪?是小子冒昧了,来此未曾先向老丈说明缘由。”

略微寒暄了一会儿,扶苏问道:“老丈,如今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

“去年年成好,旁的人家一亩地收了有五石,我家有五石半。”说起这些,老丈也是充满了自豪。

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农,在种田这上面颇有心得,更有着自己总结的独特技巧。

“那又要缴纳多少赋税?”

问到这个,老丈眼中闪过一抹苦涩,道:“去年缴纳租税两石,饲草三石,禾杆……”

只听了开头,扶苏便知道面前这位老者为何如此神情,一亩地不过产出了五石半的粮食,就要缴纳二石的租税,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赋税,这能维持勉强一家人的生计已经算得上不易了。

扶苏总算明白,为何六国复辟之后,进兵咸阳,关中的百姓袖手旁观,为何刘邦大军一到咸阳城,秦王子婴就开城投降。

并非自愿投降,而是不能不降!

天下百姓苦秦久矣,都在盼望着有人可以推翻秦廷,此时有人站出来,自然一呼百应。

只是扶苏同样明白,这样的事不能对嬴政说。

因为嬴政并非不知,玩弄天下于鼓掌之间的帝王又怎么不知百姓的痛苦和悲哀。可是,他还会继续做下去。

为了他心中那个强盛而统一的帝国梦想,这天下嬴政认为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包括他公子扶苏。

谁敢挡他的路,谁就要承受他万丈的怒火。而到现在为止,敢挡他路的人,都已经化作枯骨。

秦王二十年,荆轲刺秦,嬴政大怒,命令大将王翦率兵攻燕,即便燕国的都城蓟城被攻陷,嬴政也不罢休,非要擒拿燕太子丹,直到燕王将太子丹的人头送到了咸阳,秦军才停止了追击。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可就是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扶苏知道,若是贸然进言,极有可能弄巧成拙,反而葬送了目前自己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局势。

“老丈,你在一旁休息一会儿,我帮你干上一些时辰。”扶苏不由分说,从老丈手中抢过耒耜,走下田地。

“这……”老丈疑惑的看向章邯,章邯打了个哈哈,道:“老丈,你也为我寻一农具,今日我和他就算是给你帮工了。”

第十二章 墨楚(求推荐,求收藏)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灼热的阳光照射在扶苏的背脊上,让扶苏周身有些发痒,扶苏感到手中的耒耜也变的越发沉重,用耒耜翻土变的越发艰难。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进了眼睛,配合刺眼的阳光,让扶苏觉得眼前的事物越发模糊。

扶苏过去的锻炼,最多也就是练练剑法,其余的,也就是读书做赋,此等粗活重活,从未做过。

只不过劳作了这一小会儿,扶苏便觉得痛苦难耐。

而章邯却比扶苏好上一些,以往章邯在军中待过不少时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军事训练让章邯的体魄和耐力都比扶苏强上不少。

正当扶苏准备歇息一会儿,一道声音跃入扶苏耳中,“游学的士子,此等粗重活计,若是干不来还是交还给老丈吧,何必自讨苦吃?”

扶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便看到一位墨者光着脚站在一旁,瞧着自己干活。扶苏清楚的记得,原本这位墨者干活的位置距离自己甚远,却没想到此刻就赶上来。

扶苏眉头微皱,不过旋即眉头舒展开来。眼前的墨者说话的确不中听,但并没有说错。

自己不过干了这么一小会儿,又有什么资格喊累?又有什么资格叫苦?需知中国的农民两千年来就是以这样的生活方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的一生都拴在了土地上,岂不是更应该叫苦?可谁又看到了?谁又对他们心生同情?

今时今日,自己所做的这些,也只能算是偿还一点嬴政所做下的罪孽。

章邯正想说两句,却被扶苏制止。

扶苏忍下心中的不耐和烦躁,用力将耒耜的尖头插入土壤,然后用脚踩在耒耜的横梁上,使耒耜深入土壤,最后双手用力,将土块翻出。

一遍又一遍的动作,近乎让扶苏麻木,可扶苏依旧执着的在田野上劳作。

过了一会儿,扶苏旁边的墨者道:“游学士子,我劝你还是放下手中的耒耜,你看看我们和这些在田地耕作的农夫,可有一个身穿你身上华贵的衣衫?穿着这样的衣裳,怎么能干农活呢?”

“你……”章邯在一旁听到墨者的挖苦,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怒气,正欲亮明身份,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在一旁的扶苏却将他拦了下来。

扶苏回头问道:“老丈,家中可有做农活的衣裳,我与你换换。”

那位墨者老丈也是认识,是墨家巨子的徒弟墨楚,平日来,也帮过他不少忙,给人的感觉虽然很自傲,却从来没有今日这么咄咄逼人。

老丈本以为扶苏会禁不住墨楚的挖苦,直接撂挑子不干,却没想到扶苏依旧执意干下去。忙道:“我家中还有我儿子的两套衣服,两位若是不嫌弃,到家中一换。”

“多谢老丈。”

扶苏道:“我叫苏腹,他叫甘耳,还未问过老丈名讳?”

老丈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客人问,我叫阳。”

扶苏知道,这个时代只有一些贵族才有姓氏,平民百姓名字往往只是一个字而已。

扶苏和章邯跟随老丈走进了一座茅草屋,老丈有些不好意思,道:“贵客,家中寒酸,请勿见怪。”

“老丈,你儿子呢?”扶苏不禁疑惑问道。

老丈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贵客,我膝下总共三子,大儿子死在了灭楚之战中,二儿子死在了伐燕战役中,他们俩到也是争气,给家里挣下了五百亩的田产。而我那小儿子季婴,前些日子被征召去皇陵服徭役,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说到最后,老人变的越发伤感。

扶苏沉默不语,抬头仰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扶苏看到屋顶上的茅草也有些破漏,若是他的儿子在,哪怕只是一个,又怎会如此?

春耕对于百姓一年的生计何其重要,可是,他的儿子却要去服徭役,甚至能不能回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第一次,他觉得他的父皇嬴政做的有些过分了,立下了万万世,后后人都无法企及的功绩是不假,可同样,透支的却是大秦的百姓,百姓为此流下了无尽的血与泪。

老丈说着,便从里屋拿出两套衣裳,章邯仅从表面看去,那衣服上就足足有三个补丁。

章邯正想说些什么,扶苏微微摇头。旋即便从老丈手中接过衣服。

扶苏知道,这怕是老丈能拿出最好的两件衣裳,既然自己要来换,无论如何,都不能驳了老丈的面子。

让老丈难堪,一则老丈以后无面目见人,二则自己,在这些百姓口中,只怕也会沦为笑柄。

扶苏褪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那一套质地粗糙,做工简易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章邯入手,便知道扶苏从未穿过如此粗衣布衫,那皮肤对此等布料想必也是极为不适应,可章邯却发觉扶苏脸上没有丝毫异样。

见扶苏如此,章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自己在军旅时间并不短暂,这些苦头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只是扶苏……

扶苏穿着这身衣服,嬉笑着对章邯说道:“甘耳,我干活的时候穿那衣衫倒是颇为不便,倒是这身衣服,颇为合身,又极为便捷。”

见到扶苏如此,章邯也老老实实将衣服套上。

“老丈,这两件衣服就送你了,权当我与你换的。”扶苏知道老丈家中并不富裕,此时的布料,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也是格外的金贵,甚至浆洗的时候,敲打都是格外的小心,生怕打坏了衣服。

扶苏再次走下农田,准备拿起耒耜,却被墨楚拦住,墨楚道:“游学士子,我劝你还是将耒耜交还给老丈,似你这般速度,何时能将这块地翻完?误了农时,到时候官府怪罪下来,追责的可是老丈,而不是你。”

四目相对,扶苏从墨楚眼中察觉出了他对自己的不屑与讥诮,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就算是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

“欺人太甚,……”章邯正欲暴走,又再一次被扶苏拦了下来。

扶苏眼睛微眯,郑重道:“阁下究意欲何为?”

第十三章 契劵

扶苏凌厉的目光刺向墨楚,墨楚毫不畏惧,回应道:“无他,只是你这样的游学士子,还是饮酒作乐,玩弄些诗词歌赋来得好,像这种农活……”

墨楚话语并没有说完,但那眼神中的讥诮与奚落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扶苏他后面会说些什么。

扶苏深知此时士子风骨之刚烈,倘若真的在此做了缩头乌龟,这日后怕是连带着章邯都会成为笑料。

面对始皇帝,他可以忍,可是,墨楚又有何资格让他忍?尽管对墨家心怀敬意,但这不是他扶苏被墨楚肆意践踏的理由。

尊严大于生死,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悍然拔剑指向自己的敌人,在这个时代,是一件格外稀松平常的事情。

“你与我比试一场如何?三日后,就在此地,以一时辰为限,谁翻耕的土地多,谁便获胜。”

扶苏和墨楚四目相对,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墨楚一改之前的姿态,面色变的有些严肃:“既是比试,应当有些赌注,你若输,输我十金如何?”

“那若你输呢?”扶苏针锋相对。

“那我这条命就赔给你。”身为墨家弟子,墨楚有这样的自信不会输。这是独属于他的傲气。

章邯在一旁提醒道:“公子,此事不妥,秦律有言,士民赌博,罚二甲。他是墨家弟子,不受秦法约束,却要受更为严苛的墨法约束。这样的赌注根本无效。”

章邯也不知道扶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居然想和墨家弟子比试翻耕农田,看看人家脚上那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劳作惯了。

更为重要的是,墨家弟子研发的工具巧夺天工,改良的兵器可以让大秦的将士锐不可当,而农具的研制亦是墨家的重中之重。

故而,章邯此刻出声提醒,就是想这场扶苏完全没有胜算的比试免了。

扶苏挠了挠头,穿越到大秦,养尊处优惯了,扶苏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律令。

墨者不受秦法约束这是真的,不过却要接受更为苛刻的墨法。

在秦惠文王时期,墨家巨子腹朜的儿子杀人,秦惠文王念腹朜已经年长,想要赦免腹朜的儿子,腹朜却告诉秦惠文王,墨家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于是便以墨法处死了自己的儿子。

“这并不是赌博。”

墨楚解释道:“你与我之间又不是投壶、对弈下注赌金。而是以此作为奖赏,勉力对方开垦农田,这是好事,秦廷岂有不允之理?”

“你若不信,待我让人去将官府的文吏请来,写个契劵。”

契劵,就是此刻秦代的契约,亦是凭证。比如说在街上买一样东西,超过了一百钱,商家就要在木板上写下交易物品和价钱,然后锯成两半,买卖双方各执一半。

像扶苏和墨楚之间的比试,同样可以写一张契劵为证。

过了没多久,墨楚便请来了一名文吏,小吏和墨楚是老相识了,过往墨楚时不时就会带着金银财帛来此帮助穷困百姓,这里的小吏又岂会不认识?

“你二人可有验传?”小吏显得极为精明。

验传就是秦代的身份证明,商鞅变法之后,编户齐民之下,完整的将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纳入了秦廷的管辖之内,此项举措,即便在后世的现代社会,依旧沿用,可谓是影响深远。

章邯立即从怀中掏出了杨木板制成的“验”和柳木条制成的“传”,递到小吏手上。

这也是为什么扶苏要带着章邯的原因,在后世,扶苏便知道秦朝法律严苛细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犯秦律。

自己虽然是大秦的公子,但依旧不能豁免。当初秦惠文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不就因为犯法,导致了老师赢虔被处以劓刑,割去了鼻子。

更为重要的是,他要便服在民间行走,就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证明,而能帮他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章邯。

小吏拿着验传反复看了看,又朝着扶苏和章邯二人仔细瞅了瞅,最终才确定无误。

身份查验明白,小吏立即从怀中掏出木板,提笔将二人的赌约写在上面,然后让二人签字,最后将木板锯为两半。

一半的契劵交到扶苏手中,只见上面写道:

“三十五年三月甲子,县文吏勋爰书:咸阳士子苏腹言谒曰:三日后于长安乡,云阳里田间比试,一时辰为限,耕田多者为胜,墨楚胜,愿以钱十金予墨楚,苏腹胜,墨楚愿以命偿之。”

至此,这件事情已经闹到附近所有在此耕作的百姓尽皆知晓,如今更有小吏亲自撰写的契劵,有了法律的保障,若是事后有人反悔,另一方完全可以上告,让官吏强制执行。

所有人都有些不看好扶苏,墨楚他们是知道些许底细的,为人虽然倨傲,但那也是有着真材实料的倨傲。对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素来帮助也是不小。而那扶苏,两人半日之内不过才翻耕了七分地,又如何比得上墨楚?

黄昏时分,扶苏带着这张契劵,顶着一身臭汗走在乡间小道上。走了没多远,一辆马车出现在扶苏和章邯面前。

这是章邯早就准备好了的。

马车内,章邯问道:“公子,你真的有把握赢那墨楚么?”

章邯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十金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丢失的脸面,就算花上千金也是买不来的。

“邯公,你忘了之前我梦遇仙人?仙人曾教我做一利器,一日之内,翻耕百亩农田不再话下。”

扶苏的话让章邯眼前一亮,对此次比试信心十足。

是啊,墨楚的确是墨家弟子,善于制作工具器械,可那终究只是凡夫所作之物,又怎么比得上仙人所传授的器械呢?

先前洁白光滑,薄如蝉翼的白纸这等惊世骇俗之物,已经证明扶苏真的梦遇仙人。故而,此刻扶苏所说,章邯毫不犹豫就选择相信扶苏。

夜幕渐渐降临,章邯带着一张图纸步出了商君旧宅,内心充满了喜悦。从先前扶苏下笔,章邯就觉得纸上所花之物精妙绝伦,巧夺天工。

由此,对三日后的比试,信心更甚。

第十四章 赵高(求收藏,求推荐)

斜倚在木桶中,泡着热水澡,扶苏看了看双手和双脚上的血泡,不禁双眼有些朦胧,在雾气的蒸腾下,让人有些看不清楚。

和墨楚的比斗,扶苏并没有在意多少,曲辕犁这样的农耕利器,扶苏迟早都准备拿出来,只是,这一次,在墨楚的刺激下,拿出来的有些早罢了。

扶苏深知,自己若不是好运气,魂穿到了这具身体之中,就和今日那老丈的儿子们一样,要么死在历次战争中,要么就是被拉去服徭役,生死不知。

小民百姓的悲哀,今日扶苏深切的感受到了,也明白生活在这个时代平民的不易。

扶苏清楚的记得,胡亥登上皇位之后,伙同赵高,其暴虐行径对比始皇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下百姓本就怨声载道,胡亥的所作所为更是火上浇油,最终,大秦终于在百姓的怒火中燃烧成了灰烬。

如果自己能够登上皇位,一定会轻徭薄赋,让天下百姓都过上有衣可穿,有饭可食,老人不必担忧子女的生死的日子。

不自觉间,扶苏找到了一样名为大义的东西,名正言顺的准备对皇储发起冲击。

简叔看到扶苏的样子,一双老眼不禁簌簌流下泪水。

扶苏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如同他自己的孩子一般,以往扶苏哪里受过这般苦楚,莫说是这等粗重农活,就算是练剑练的累了,也是上好的茶水立即奉上解乏。而那些粗布烂衣,更是见都没见过。

“简叔,将我今日脱下来的那套衣裳浆洗干净,孤要保存起来,记住今日。”

…………

咸阳宫中,一座宫殿内闪烁着灯光,一个宦官小心翼翼的为中年男子掌灯。

嬴政专心致志的在竹简上批阅大臣送来的奏疏,当最后一卷竹简批阅完毕,嬴政瞧见外面天色已黑,放下毛笔,伸了一个懒腰。

这些日子,按照扶苏的方法去调理身体,身体果然比以前精神不少。以往夜里常常失眠,那么多奏章的批阅很多时候都是在勉力坚持,

可今天,一直到现在,嬴政仍然觉得神采奕奕。根据扶苏的进言,嬴政也改变了饮食习惯,按照扶苏的嘱咐,一日三餐。在此之前,嬴政都是和大众一样,一日两餐,不得不说,这样的饮食习惯对肠胃负担极大。

而所吃的食物,嬴政隔三差五的就要求御膳房做一次驱寒娇耳汤,可不管怎么做,嬴政总觉得差了那么一些滋味,不如扶苏做的好吃。

至于扶苏所说的那些山参、虫草、鲍鱼,嬴政已经四处派人去寻找了,相信不日就会有所收获。

嬴政很期待扶苏所说的这些珍馐美味有什么样的奇异作用。

想起扶苏,嬴政突然朝旁边宦官问道:“赵高,这两日扶苏都在干什么?”

宦官将灯放下,拱手拜道:“启禀陛下,公子扶苏前些时日一直在商君旧宅读书,听说公子扶苏已经将以前所读的诗书都搬走了,一心研读陛下所赐的《商君书》。”

面对嬴政,赵高不敢有丝毫隐瞒和欺骗。如果被嬴政发现了,那么迎接而来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到时候就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高丝毫不考虑自己会不会被发现,在嬴政身边这么多年,赵高知道,自作聪明,就是自寻死路。

要想活得长久,就要收起他那一副小聪明,恭恭敬敬地趴在嬴政面前,只有这样,嬴政才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对他更加信任。

果然受过仙人指点就是不一样啊!

嬴政在心中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嬴政发觉受过仙人指点的扶苏果然比以前顺眼了许多,不再是以前满脑子的仁义道德,以为施仁义就能天下太平的样子。

“还有呢?”

“奴婢不敢隐瞒陛下,刚刚接到线报,公子扶苏今日和少府少监章邯去了长安乡,并且二人还亲自在田间劳作。”

章邯?提起这个名字,嬴政倒是有了些印象。皇帝每天接见那么多人,哪能各个都记住?只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人,或者说时不时就在皇帝面前刷刷脸的人才能被记住。

赵高这么一说,嬴政立即想了起来,章邯还是他亲手送给扶苏一名贤才,没有嬴政的暗示,章邯哪有那么快就投效扶苏,现在看来,这个章邯真的是甚得朕心,而且从奏章中来看,白纸事项进展一切顺利,办事也很牢靠。

“以往扶苏老是说朕不知民间疾苦,现在倒好,他自己反倒跑到民间去体验疾苦了!”嬴政嘴角不经意翘起。

赵高不敢接话,现在嬴政对扶苏印象大大改观,贸然出言,很容易引火烧身。过往,嬴政不喜扶苏,自己往扶苏身上泼些脏水倒是没什么,反正嬴政也不会给扶苏辩解的机会。

嬴政只会粗暴的认为扶苏是在顶撞自己,是在挑衅他帝王的威严。可如今,扶苏的一系列表现,是给足了嬴政面子,极大满足嬴政的内心。

这个时候,再说那些话,只会适得其反。

赵高明白,自己不是扶苏,扶苏再怎么说,也是嬴政的儿子,父子之中始终有缓和的机会,可自己和嬴政就不一样了,一旦失去嬴政的荣宠,瞬间,自己就会被打翻在地。

宫中宦官盯着他这个位置的不知凡几,而一旦被贬,就意味着永无翻身之日,谁会记得一个被责罚的阉人?谁又会为了一个阉人,去触犯始皇帝?

对于赵高来说,机会始终只有一次。

可同样,既然嬴政父子之间有缓和的机会,也同样会有决裂的一天,只要看准机会,胜利的天平最终会朝着自己倾斜。

眼下之际,自然是潜身缩首,等待时机。

“启奏陛下,还有一件事,今日扶苏公子与墨家墨楚在田间立下契约,三日之后比试,以一时辰为限,谁翻耕的土地多谁便获胜,墨楚以命做赌,扶苏若败,需要赔偿十金。”

“哦?”嬴政偏过头,看向赵高。

“有点意思,到了时间,记得提醒朕,朕也要去看看。”

第十五章 墨楚认输

少府考工室内一座屋子,里面随处摆放了不少器械零件,在屋子的里面,墨楚面对眼前的犁具,眼中闪烁着笑意。

眼前的犁具,墨楚已经改进了三四次,堪称巧夺天工,墨楚自己也觉得这件器械已经极其完美,无法再进一步改进。

依仗这件犁具,三日之后获胜不再话下。

墨楚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九十个金饼,只要再赢得那十金,就正好凑齐百金。

墨家弟子,平日身无余财,这九十金,墨楚凑的颇为不易,甚至自己平日里的一些得意之作都不能不变卖了,以此充数。

若不是今日下午遇到那两个游学士子,这百金还真是难以凑齐。

…………

比试当天,不少平头百姓都聚集到长安乡云阳里的地头,想瞧一瞧热闹。

艳阳高照,人们在树下已经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听说了吗?今天是咸阳城中的两个士子和墨家弟子墨楚在此比试……”

开头那人,在众人的询问之下,将当日扶苏和墨楚约定的过程眉飞色舞的讲解出来。

“……那城中士子半日功夫只不过翻耕七分地,如何能与墨楚想比?”

“我前两日听说墨楚改良了一件新式农具,莫非今日就会以此获胜?”

正说话间,墨楚带着自己改进的犁具走了过来,这让人群的议论再次达到一个新的高潮。

看到墨楚身后的犁具,人群对墨楚获胜的信心更加膨胀。

老丈阳看到这副情景微微摇头,嘴里嘟囔道:“年轻人终究是莽撞,受不得委屈,如此平白无故输了十金。”

对于扶苏,阳还是十分有好感的,那个年轻人虽说干活不怎么行,但终归还算是谦逊有礼。

损失了十金,反倒让阳心生愧疚。

墨楚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树下等待,而人群经过短暂的等待之后,也渐渐变的有些不耐。

一场好戏就在眼前,可是其中的另一个主角迟迟未到,难免让人心生遐想。

“那年轻人莫非是知道必输无疑,故此不来?”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若是输了,十金是小,要是丢失了颜面,怎么做也是挽回不来的。”

猛然间,人群安静下来,扶苏走到人前,身后同样也是一具犁杖。

看到扶苏身后的犁杖,墨楚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拨开人群,走到犁具面前,仔细地抚摸观察。

犁辕优美的曲线,犁铧呈现菱形,前后左右均衡,给人以安定、平稳的感觉,下面铁制的犁铧,墨楚以自己的直觉判断,可以轻而易举的翻开土块,在一旁的犁壁,可以将翻开的土块推到一侧……

一瞬间,墨楚就明白,这场比试,自己输了!

连比试的必要都没有,扶苏的这件曲辕犁,才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巧夺天工,自己费尽心机所做的犁具,和这具曲辕犁相比,不过是一件可以淘汰的垃圾。

人群察觉到墨楚的异样,纷纷闭紧了嘴巴,阳光持续照射,人们感到这块土地上的空气格外的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墨楚站起身来,面对人群,郑重说道:“这场比试,我认输。”

人群一片哗然,任谁也没有想到,墨楚只不过在看到对方犁具之后,居然就直接认输。

人群中,一黑衣男子静静地注视着整件事的发展,这样的结果,也让他始料未及。本以为双方比试之后,才会产生结果,却没想到……

不过,这才符合仙人传授的法门。

一刹那,嬴政就猜到这样的犁具扶苏也是根据仙人的指点,最终做出来的。

不过接下来扶苏如何收场,嬴政倒是更为关心。

墨楚看向扶苏,拔出配在腰间的短剑,道:“墨家口诺之,而身必行之。既然与你有约,墨楚绝不苟活世间。”

说完,墨楚闭上双眼,短剑朝自己腹部刺去。

人群大惊失色,不少人甚至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蓦然间,墨楚感到一道大力阻止短剑刺向自己的腹部,急忙睁眼来看,只见扶苏左手死死的握住短剑的前端,利刃划破扶苏的手掌,鲜血顺着短剑滑下来,滴落在地上。

“墨家弟子,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危。你就这样死去了么?”

“吾闻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公有大贤,有大能,假以时日,上定能匡君辅国,下亦可利天下百姓。”

“墨子言曰: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今日天下百姓虽已免受刀兵之苦,可生活依旧困顿,黎民漂离不定,公难道就想一死了之么?”

看到墨楚眼中挣扎之色,扶苏走上前去,盯着墨楚的眼睛,说道:“昔年天下战乱不止,兵祸连连,墨家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虽死不悔。今日公为了区区小事,一心求死,是忘了墨子和先师的教诲了么?”

墨楚想起历代墨家的先贤,不禁簌然流泪。他们身死荒郊野外,死不旋踵,可却甘之如饴。只因为,他们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大义,为了天下百姓。

而自己呢?不过为了区区一小事,居然以命做赌,有何面目见待自己如亲子的师父?又有何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墨家先贤?

“墨楚,看看这些人,看看他们的眼睛,你若死了,他们当如何?”墨楚的眼光顺着扶苏的手指,看向衣衫褴褛的人群,这些人,每个人都满怀希冀的看着墨楚。

“契劵我已经焚毁,你若执意自尽,我拦不住你。可是,你想一想历代的墨家先贤,想一想你师父的教诲,想一想这些百姓。”

“你若想通了,可到商君旧宅来找我。”

“言尽于此,告辞。”

墨楚失魂落魄的看向扶苏,扶苏留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背影。

可在墨楚心中,却不可磨灭!

墨家之中,他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师父待他如亲子,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而他也不负所望,表现出出类拔萃的能力。

可由此也养成了一些倨傲的性子。

而今日发生的一切,犹如当头棒喝……

第十六章 墨家巨子

“哎,我听说墨楚师兄今天要和人比试,你们说,能不能赢?”墨家分院内,一名不过十多岁的少年悄悄地对着年长的师兄问道。

略微年长的师兄轻笑一声,道:“墨楚师兄你还不了解,他所做之物即便是巨子有时也是赞叹有加。胜过那游学士子,又有何难?”

二人正说话间,墨楚推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进屋子。

“墨楚师兄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输给了那游学士子?”看着墨楚魂不守舍的样子,少年挠着头对年长的人问道。

“休要胡言,那契劵上明明白白写着墨楚师兄若输,可是需要以命偿之,现在墨楚师兄安然无恙,说明定是赢了。”

“可墨楚师兄他……”

夜幕徐徐降临,一名身形削瘦,约莫有五六十岁的男子步入墨家分院,分院中的人一看到来人,立即道:“拜见巨子。”

巨子灵焚手微微一摆,问道:“墨楚呢?”

少年道:“墨楚师兄自回来后在屋中已经一整天了,我等送去的饭食一口也没动。”

听到少年的答复,灵焚径直走向里屋。

…………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

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

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危。

那个游学士子的声音在墨楚的脑海中萦绕不断,勾连起师父平日里对他讲述墨家历代先贤的故事。

墨家先贤们一个又一个,为了天下大义,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以往,墨楚也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可今日,那个游学士子的话语却让他明白,他不配!

为了区区小利,以命做赌。为了区区小事,以命偿之。所作所为,都不是墨家先贤的风范……

头一次,他认为自己错了,错的何其离谱!

屋门被推开,墨楚抬头便看见灵焚走了进来,慌忙跪在地上。

灵焚久久不语,站在了一张画像面前,在香炉里面插了三支香,香火冉冉升起,那些亡故的墨家先贤似乎一个个顺着香火,再度回到了阳世。

灵焚凝视着那张墨子的画像,久久才道:“墨楚,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将巨子之位传给你么?”

“论技艺,墨家之中无人可以压你一筹,论学识,你未逢敌手。剑法格斗,亦是我墨家中的佼佼者。”

“十年前,你不过十二岁,我将你从楚国故地捡回来,指墨为姓,以楚为名,授你技艺,传你学识,教你练剑,从教你第一课起,我便知道你天资聪颖,未来定是我墨家传承的希望。”

“十年来,你亦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勤学苦练,墨家之中众多墨者,无不对你心服口服。”

“我不传你巨子之位,就是想磨一磨你那倨傲的性子,需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些谈论诗词歌赋的游学士子,我知道你素来瞧不上。可是,今日与你比试的游学士子是此类人么?”

“他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农活,可他却甘愿亲下农田劳作,如此士子,当与我墨家志同道合。而你,却设计引他入局。”

“我知道,你是想凑足百金赎买那女子,可财帛,亦要取之有道。诓骗此等士子,你不觉得愧对墨家历代先贤?”

“师父,徒儿知错了。”

“那人现住在何处?你可知晓?”

“他走前,说要找他,可到商君旧宅。”

“商君旧宅?”灵焚眼中闪过一抹惊诧,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少府的考工室内,潜心研究白纸的工艺,那白纸制造的精妙绝伦,令他心中叹服。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公子扶苏梦遇仙人,得仙人传授。

对于墨家门徒来说,相信仙人鬼神的存在,就和坚信墨翟先生的思想一样,属于与生俱来的本能。

而仙人传授的白纸工艺,更是与墨家思想颇为吻合,使灵焚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莫非此人是扶苏公子府上的贵宾?”始皇帝将商君旧宅赐予扶苏,此事咸阳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故而,此刻灵焚在心中暗自猜测。

“墨楚,随我去商君旧宅。”灵焚没有丝毫犹疑,尽管平日里与这位大秦公子并没有什么交集,可今日,接连两样事物都与商君旧宅有关,他倒是不能不去了。

…………

灵焚和墨楚走到商君旧宅,见这里朴素依旧,不禁对扶苏生出几分好感。量腹而食,度身而衣是墨家一直坚持的理念。

节用是墨家的思想主张之一,一直以来,墨家都坚持反对铺张浪费,扶苏门前的这副景象,与墨家不谋而合。

墨楚走到门前,手指轻扣门扉,少顷,简叔走了出来,道:“两位何事?我家公子闭门谢客,在府中读书,不见外人。”

墨楚恭敬问道:“敢问府上可有一名叫苏腹的客人?”

“两位是?”

灵焚走上前去,拜道:“墨家巨子灵焚携弟子墨楚,特来拜谒,还望公通传一声。”

墨家巨子?这在秦廷可是有着超然的地位。面见君王,无需通禀。甚至于君王在睡觉的时候,巨子若是要求面君,亦可将皇帝叫醒。

简叔不敢怠慢,急忙去禀报扶苏。

没过一会儿,府门便被打开,扶苏从里面疾步走出,刚一见到扶苏,墨楚大惊失色,手微微指着扶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位贵客迎门,扶苏有失远迎。”

“楚兄,上午你我刚刚见过,难道此时就忘了吗?”扶苏看到墨楚的样子,不禁打趣道。

“这是怎么回事?”灵焚见到扶苏和墨楚二人的神情,一头雾水。

墨楚立即解释道:“巨子,这就是那位游学士子。”

灵焚听完此话,立即拜道:“弟子墨楚莽撞,冲撞公子,还望勿怪。”

“巨子此言差矣,我与墨楚之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何谈冲撞?若无此事,怎能结识到墨家的英俊豪杰?”

“两位,夜晚天气寒冷,还请到屋中一叙。”说着,扶苏便将二人请进屋中。

扶苏本以为此番也就是墨楚来访,却没想到,连墨家的巨子也来了,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第十七章 相赠百金

“此时还是初春,夜晚寒冷,先喝两杯热茶暖暖身子。”扶苏手中拎着水壶和茶具,沏了两杯茶放到灵焚和墨楚面前。

扶苏谦逊的姿态,更是博得了灵焚的好感。身为大秦的公子,却没有丝毫的倨傲,这一点,在灵焚看来,是难能可贵的。

扶苏一番动作并非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的。

秦国能最终一统天下,扫平六国,墨家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墨家在少府中改良制造军械,改进农具,秦国的耕战体系发挥不出最大的效力。

当初,墨翟先生在世的时候,墨家团结一心,拥有强大的向心力和战斗力,可是,墨翟先生去世后,墨家却陷入了分裂。

因为理念、追求的侧重不同,墨翟先生之后的墨家分为了三个流派,邓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相里氏之墨。

其中的相里氏之墨西入秦国,彼时的秦国变法大成,让墨家看到了终结战乱的希望,看到了心中那个无限接近于自己理想的世界。

最终,相里氏之墨完全融入了秦国这架战争机器中,为天下一统,奠基铺路。

故而,墨家在秦国始终拥有着超然的地位。

“今夜灵焚冒昧来访,是携徒儿来赔罪道歉,望扶苏公子……”

灵焚话未说完,扶苏便强行打断,笑道:“巨子,刚才在门前不说了么?这叫不打不相识,此等小事,以后休要再提,先生若是再提,那扶苏可真就成了那气量狭小之人。”

“不知公子上午所做犁具,能否指教?”

这才是灵焚来此的主要目的,对于技术,墨家天然的就有着狂热的痴迷和爱好,为了学他人一技之长,墨家弟子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扶苏展现的更是神乎其技,先是白纸,再是曲辕犁。

随便一样,都可以让墨家弟子陷入狂热之中。

扶苏微微一笑,道:“白纸以及曲辕犁图纸,皆在少府,扶苏蒙仙人不弃,梦中点化,怎敢藏私?两位若是想要,去少府察看便是。”

假托仙人的名义,这样的名头扶苏是用的越来越顺手了,而且,这同样也是一个极好的噱头。

想一想,一件事物若是蒙上仙人的神秘面纱会怎样?只是使用了这样一个名头,推行的阻力就会大大减小。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可以不相信他扶苏,可不能不相信仙人。

在后世,扶苏便是一个古代工艺的复原者,标标准准的技术宅,如今三个技术宅坐在一起,扶苏在一些技术问题上和灵焚墨楚进行了探讨,越是讨论,扶苏心中震撼越大。

墨家对于技术的钻研,对于理论的总结,简直就是跨越时代的异类,在力学、光学、声学诸多领域,都有着不俗的造诣。

很难想象,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人,穿越到两千年前的秦朝,在谈论技术的时候,古人丝毫不落下风。更难能可贵的是,灵焚和墨楚举一反三的能力让扶苏感到咋舌。

如果墨家能一直传承下去,只怕两千年以后,人类都可以飞出太阳系了。

而灵焚和墨楚,也是惊讶于扶苏渊博的知识,其中许多新的观点,都给他们以很大的启发。

交谈了许久,扶苏问出了隐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道:“楚兄,以我今日对你的了解,你并不是贪财之人,何以因为十金以命相赌?”

墨楚略显尴尬,道:“实不相瞒,公子,我也是被逼无奈。”

“愿闻其详。”

“此事还是源于半月之前,云阳里士伍陶三年前欠商人王利五百钱,到今日,已经利滚利滚到五金,王利逼陶以女还债,陶求助于我,我见陶平日还算是勤恳劳作,只是三年前一场大灾使其家破产,所以答应帮他。”

“我去见王利,没想到那厮竟然要价百金。我想方设法,才勉强凑足九十金,还差这最后十金,那日,我见你衣衫华贵,定不是一般游学士子,所以设局诓你,惭愧,惭愧。”

“那现在那女子?”

“今夜乃是最后期限,王利说,若是今夜拿不出百金,以后就休想再赎买此女。唉,可惜那女子……”

“?”扶苏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墨楚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那王利与少府令走的甚是接近,我听说那少府令平生最是喜好幼龄女子,那王利每每放贷,最终搜罗的女子都送到了少府令手上。”

“少府令和王利做事都极为干净,并无遗留下什么证据。秦法亦对他们无可奈何。”

墨楚脸上露出深深的悔恨之色,只差十金,就可以救得那女子,倒真是让人颇为不甘呐!

“简叔,去取百金。”扶苏朝门外吩咐了一声。

“公子,这……”灵焚和墨楚大惊失色,他们没想到扶苏听说此事后,出手如此大方,直接就拿出了百金,甚至连事情求证都不求证。

这番对他二人的信任,让灵焚和墨楚再度刷新了认知,心中,更是对扶苏这一份信任充满了感激。

“二位无需多言,还请带上百金,速速前去救人。”扶苏从简叔手中接过箱子,郑重交到墨楚手中。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墨楚躬身一拜。

看着灵焚和墨楚消失在街口,扶苏站在府门前,久久不语。

子钱商人,少府令,两个词语不断在扶苏嘴里念叨。官商勾结,还真是屡见不鲜,而且手段还是如此恶劣。

只是,扶苏知道,这子钱商人和少府令,并没有违反秦法,不过,却是利用了秦法的漏洞,以此达到自己肮脏的目的。

不过,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然无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呵呵!”扶苏嘴角露出了冷笑,旋即对里面吩咐道:“简叔,备车,我要夜见父皇。”

马车朝着咸阳宫徐徐驶去,扶苏坐在马车中,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信息,同时,也已经想好了面对嬴政的说辞。

“孤的一百金,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想拿,先看看脖子够不够硬!!”

第十八章 夜见秦皇

马车行驶到宫门前,守门的士卒立即拦住,面对这俩突然出现的马车,所有士卒都充满了戒备,眼神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雪一样,令人胆寒。

“来者何人?宫城重地,不可擅闯。”

扶苏掀开车帘,从怀中掏出令符,交到一名士卒手中,士卒反复观看扶苏的容貌和递过来的令符,确保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放行。

嬴政刚刚躺下,还没有多久,便听见一名宦官在帷幔外轻声呼唤:“陛下,扶苏公子求见陛下。”

自从听从扶苏的养生之法后,嬴政的饮食睡眠等等都极为规律,身体的状况也是已经有了些起色。

若是以往,有人在他刚刚睡下没多久,就来惊扰,只怕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扶苏?”嬴政略显惊疑,旋即道:“让他过来。”

今日上午,扶苏在云阳里的表现完全落入了嬴政的眼中,本以为扶苏无法收拾那样的局面,却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让墨楚改变主意。

深夜来访,想必有什么事情?

正在暗自揣测之时,扶苏一进门,便立即跪地,拜道:“儿臣深夜拜见,惊扰父皇,还请恕罪。”

“扶苏,有何事?”

扶苏当即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嬴政听完,触动却不是很大,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像这种事情,嬴政并不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

“扶苏,就为了此事,你深夜前来见朕?”嬴政的话语之中已经略带些许不满。

扶苏对此早有预料,道:“父皇,儿臣本以为此等小事不应该向父皇汇报,只是,近日以来,儿臣常读《商君书》,听闻此事,儿臣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发觉此事并非小事,故深夜冒昧。”

“孝公之时,商鞅变法,举国一体,塑造了耕战体系,耕战,乃是我大秦强盛之根本。今有商贾,设计害我大秦躬耕良民,若人人效仿商贾,我大秦之地岂不是无人耕种,儿臣以为,此等商贾,误国害民,当予以严惩,以警示世人。”

扶苏说完,便默不作声。此事,不必说全,剩下的一些,嬴政自己会去联想,对于大秦的社稷,天底下还没有那个人比嬴政更为看重。

如果说有人想要危害大秦,那么,在这个人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嬴政就会将这个人脑袋割下来。对于这类人,嬴政从不会心慈手软。

“少府令也纠缠其中……”嬴政话语平静,但话语中的那份杀气,却是让人如坠冰窟。

长久以来,能担任少府令的都是皇帝的亲信之臣,故而,先前扶苏说到此事涉及到少府令的时候,嬴政本能的就不想管。

可是,在扶苏的提点下,嬴政本能的就想到:少府令是朕亲信之臣,可居然依仗朕的信任,在暗地里却勾结商贾,坏朕大秦社稷。

嬴政这一生,最为厌恶的就是背叛,在刚刚执政不久的时候,赵姬和嫪毐鬼混在一起,还生下了两个私生子,让他这个秦王颜面尽失。

而之后伐楚的战争中,昌平君熊启的反叛,一度让伐楚受挫。而少府令的所作所为,在嬴政看来,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背叛。

原本对少府令有多宠幸,现在就有多厌恶。

“韩长,去把丞相、御史大夫、廷尉,内史都给朕叫来。”

“敢问陛下,是叫右丞相冯去疾,还是左丞相李斯?”韩长小心谨慎的问道。

“两个都叫过来。”这一次,嬴政想要好好整治一下朝纲。

承平日久,帝国看似祥和安宁,可是,嬴政却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危机在靠近自己,这是他的直觉。

而他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

当左右丞相李斯、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内史来到宫门前,看到彼此之后,心中都是惴惴不安,始皇帝一口气召见他们,已经足以证明有什么事情触怒了他。

李斯、冯去疾他们拜见始皇帝,而扶苏却是已经跑到了御膳房。

看到御膳房中鲜活的鲍鱼,扶苏二话没说,就立即挑出了几个大个的,开始处理。如此大个的鲍鱼,扶苏心中暗叹,这要是放到后世,哪怕里面最小的鲍鱼也能卖几千块,甚至于上万块,也是十分轻松的事。

可此时,鲍鱼还没有被大肆捕捞,这种鲍鱼,倒是连被看上的资格都没有。

去除掉鲍鱼的内脏,清洗干净,扶苏将鲍鱼摆放到盐上微烤,盐焗鲍鱼,可以很大限度上的保持鲍鱼的原汁原味。

而扶苏又看到一旁还有些面粉,立即就动手做起了手擀面。

而宫室内,冯去疾、李斯,御史大夫冯劫,廷尉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首,冯劫勉强硬着头皮问道:“陛下,少府令平日里也算是尽忠王事,是不是……”

冯劫话刚说了一半,便感受到嬴政那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顿时,后半句话都就噎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

出了宫门,廷尉站在李斯身后,悄悄问道:“丞相,此事是否依旧按以前方式处置?”

李斯微微摇头,道:“你手中握着的那些名单,现在也应该用起来了。”

廷尉听完,心中一颤。那些名单上面可是涉及到不少权贵,以往,廷尉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闹的不太过分,廷尉也不会撕破脸皮。

不过看到今夜这副架势,廷尉还是觉得丞相说得对。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死了总好过自己死了,触怒了陛下,那真的叫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父皇,还请息怒。”扶苏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宦官紧随其后。

嬴政本以为先前扶苏退下去就已经走了,没想到现在还在这里。看到两个宦官将两个小方鼎摆到自己面前,揭开一看,扑鼻的香气袭来。

顿时,嬴政对扶苏的好感更甚,原来扶苏先前是给朕做吃的去了。因为少府令的事情产生的不快,此刻,在美食面前,通通化为乌有。

扶苏走上前去,从鼎中拿出一只鲍鱼,递到嬴政嘴边。

鲍鱼鲜嫩的口感,饱满的肉质带给嬴政的味蕾极大的舒适,而扶苏展现出来的孝心,更是让嬴政感到欣慰。

第十九章 不眠之夜

待嬴政睡下,扶苏蹑手蹑脚的走出宫门,乘上马车。

而咸阳城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墨楚看着眼前穿着锦缎,身体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强忍心中的厌恶,道:“王利,我已经凑足百金,人呢?”

“墨楚,你来晚一步,此女已被其他人买下,恕在下不能将人交给你。”

“你言而无信?”墨楚目眦欲裂,不觉有些气急。

王利瞪大眼睛,反驳道:“我如何言而无信?我乃是一商贾,旁人要买,我自然要卖,那人出价五百金,并且先付下一百金作为定金,明日就来要人,你若是执意要买,我给你一个面子,拿出五百金,你现在就可以将人带走。”

“你……”

“若是拿不出钱,还是哪来回哪儿去吧!”说完,王利袍袖一挥,转过身去。

这个女子王利是准备送给少府令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墨家居然也插手其中,这倒是让王利颇为难办。

墨家在秦廷超然的地位,以及墨家恐怖的组织能力,让王利对墨楚不敢轻举妄动。

索性,王利就开出了百金价格,想让墨楚知难而退,却不料想,这墨楚还真的携带百金上门。

于是王利一计不成,又生出一计。知道墨楚此刻拿不出五百金,以此刁难。

正当二人僵持之时,一阵阵车马喧哗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王利还未派人出去察看,大门便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顿时,涌进来无数官兵,将整个府邸包围的严严实实。

廷尉、咸阳内史二人在官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见到廷尉和内史,王利立即哭诉道:“求上官为小民做主,墨楚他要强买……”

廷尉却是一把将王利踢开,眼神微微一瞥,对于这些商人,廷尉素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平日里,若不是看在少府令的面子上,早就一锅把这些人给端了。如今,陛下雷霆大怒,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麻烦你们这些渣渣去死。

内史锐利的目光直刺王利心底,斥道:“王利,你的事已经发了,还敢随意攀咬?”

“这些年你所做的事,本官无一不晓,无一不知。前年三月,你以索债为名,逼的那一家人卖身为奴,你贪图女子美色,最终逼的那女子自尽,可本官查验过后,发现并非自尽,而是被人蓄意杀害。王利,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么?”

王利见内史将他过往做的一件件罪行抖落出来,急忙道:“内史大人,那些不是我做的,是家中下人不懂事,还请看在少府令的面子……”

王利知道,此刻万万不能承认罪行,于是一股脑的想将罪行撇开。

话未说完,廷尉冰冷的说道:“今日不管是谁的面子,本官都会秉公办理,依法办案,指望有人替你顶罪说情,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

“少府令也靠不住了么?”王利到现在为止,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往,少府令就是他的护身符。

可如今,廷尉和内史没有留给他一点转圜的余地。

“带走。”当即两名士卒按照内史的命令给王利戴好枷锁,内史看到一旁的墨楚,脸色变的柔和下来,道:“墨楚,此案还需要你随我回去做个笔录。”

眼前发生的一切对墨楚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尤其是他与内史并无多少交情,可内史对他的态度,却是格外的友善。

“是扶苏公子么?”墨楚心中已经笃定,心中对扶苏更加感激。

“内史需要,墨楚自应该前往,协助内史理定事实脉络,勘定案情。”

与此同时,咸阳内多处宅院内的富商巨贾都被廷尉、内史缉拿,而廷尉、内史、左右丞相、御史大夫的衙门灯火通明,连夜审理案件。

咸阳城中,人心惶惶,百姓只听见外面时不时有官兵疾驰而过,间或夹杂着一些人的哀嚎,却丝毫不敢朝外面探视。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而少府令刚搂着一个幼龄女子睡下,还没有多久,就有人将他叫醒,等他听完来人说完事情全部,脸上睡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胆怯更甚。

心中惊疑的他,立即洗漱更衣,想要面见始皇帝,只是,在门口被兵士拦下,被告知他现在只能在宅院内活动,哪儿也不能去。

这副架势,已经让他魂不附体,每过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当天蒙蒙亮,无数百姓站在窗口,从窗口的缝隙窥探着外面发生了什么,没过多久,就有官吏巡视,安抚百姓。

与此同时,廷尉也已经携带着厚厚的一沓纸面见始皇帝,上面所写,皆是少府令这么些年来的罪状。

墙倒众人推,没有人会为一个即将去死的少府令说情。以往,少府令颇得始皇帝信任,自然,做下的一些事情,被人无视,可现在,都一股脑地都被翻出来,进行清算。

不得不说,在白纸替换竹简之后,审讯的过程变的轻松和加快不少。嬴政看着白纸上所写的一桩桩案件,脉络清楚,事实详细。越看心中怒意越甚。

“好胆,真是好胆。”嬴政袖子一挥,将案几上的竹简扫落在地。

“少府令,朕的肱股之臣,平日里朕对他宠信有加,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依仗朕给他的宠信,横行不法……”咸阳宫中,嬴政的咆哮不绝于耳。

“陛下,请息怒。扶苏公子说了,怒易伤肝,为了此等贼子,不值得如此。”韩长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嬴政瞥了一眼韩长,旋即点了点头,道:“廷尉,此事你们依照国法处置,不必再来禀报给朕。”

“诺。”

“陛下,那少府令今后由谁来接任?”廷尉问出了一个此时无数人关心的问题。

朝廷三公九卿,一个萝卜一个坑,九卿之位,多的再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产生了一个空缺,自然无数人都想纳入囊中。

尤其是,担任了少府令,与陛下接触的机会就大大增加,而且油水还不少,这等肥缺,任谁也不想错过。

“此事再议。”

第二十章 花落谁家(求收藏,求推荐)

连续十几天,左右丞相、、御史大夫、廷尉、内史衙门都忙个不停,终于将案件审理完毕。

皇帝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对于始皇帝,他们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所有的怨气都积攒到了扶苏身上。不过,当丞相府看到抄没訾产的报表,所有的怨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个时辰之后,这份报表又被抄录了一份,放在始皇帝的案几上。

“真乃是国之蠹虫。”看到报表上面一连串的数字,嬴政牙根恨得都有些痒痒。随便一个商贾,家中就抄没出了数千万钱的訾产。

而这些人背后还有不少权贵,部分已经被关在了廷尉大牢里,等候处置。

嬴政看着报表上罗列的訾产,良久,看着下方的李斯,道:“丞相,朕想免天下百姓一年赋税,丞相以为如何?”

上次嬴政微服去看扶苏和墨楚的比试,百姓的困顿,嬴政都看在眼里。

若是平常,嬴政也不会起这样的心思。只不过,忽然看到抄没如此多的资财,少府再补贴部分,那么,朝廷依旧可以正常运作,而他,则会获取民望。

谁不想做一个百姓心中的仁义之君,只是,有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在,嬴政有了鱼和熊掌兼得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李斯略微盘算,道:“臣以为可行。”如果不是抄没了这么多訾产,李斯还真不敢说这话,不过,如今,抄没了这么多,那真的是财大气粗。

“陛下想以此收拢民心……”李斯在始皇帝说完之后,就立刻猜出了嬴政的意图。自然,李斯不会扰了皇帝的兴致。

“陛下,少府那边,由何人主事?”这个问题李斯是这些天来第三次询问,不仅他关心这个问题,满朝的大臣都在琢磨这个肥差会花落谁家,只是,嬴政一直没有松口。

嬴政略微沉吟,道:“此事还是容朕考虑考虑。”

对于朝臣们的心思,嬴政自然一清二楚,只是,嬴政并不想这么快就决断。其一,少府的存在极大程度上保证了皇权的稳固。其二,嬴政并没有想到有什么好的人选。

少府,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个小型王国,更是皇帝的钱袋子。只有亲信之人,才可以担任。而少府的作用又不同一般,坐在少府令这个位置上的,断断不能是一个废物,必须要有真才实能。

故而,少府令的继任人选,嬴政考虑了许久,也没有下决断。

李斯走后没多久,嬴政对身旁的宦官问道:“现在少府的事宜是谁在处置?”

“禀陛下,是少府少监章邯。”

听到这个人名,嬴政若有所思。

这是,另一名宦官小跑着进来,道:“陛下,少府少监章邯求见。”

章邯步入宫殿,道:“陛下,曲辕犁的效果已经得到验证,若用牛耕,一日之内,可开良田百亩……”

说着,章邯已将一张白纸转交到宦官手上。白纸上所写,均是章邯派人亲自测量的数据。

嬴政微微点头,上次亲眼见到墨楚认输,嬴政就知道曲辕犁不同凡响,今日从测量得到的数据,更是得到了验证。

嬴政将白纸放下,目光注视着章邯。缓缓道:“卿这些天以来,夙兴夜寐,主持少府事务,委实不易。卿可愿担任少府令一职?”

少府令?章邯激动地心都快要抖出来,九卿之一,陛下居然属意自己?

章邯立即趴在地上,道:“臣愿誓死效忠陛下,以报陛下隆恩。”

……

走出咸阳宫,章邯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欢愉。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要成为大秦的九卿之一。

章邯知道,若是要按照正常升迁惯例,再等上五年,少府令这个位置也未必是自己的。

而一切都是因为公子扶苏。

先是扶苏将白纸的功劳分润给了他,接着如果不是扶苏夜见始皇帝,少府令根本不会倒台,最后章邯自己适逢其会,利用曲辕犁,为自己担任少府令谋求到了最后一笔政治资本,而曲辕犁的图纸是公子扶苏提供的。

可以说,章邯能担任少府令,完全是扶苏一手促成的。

当日的下注果然没有选错。章邯暗暗感叹当日自己决断的果决。同时,也明白,自己已经和扶苏深深的捆绑在了一起。

……

商君旧宅内,自那日夜见始皇帝之后,扶苏便一直闭门不出,对于外面的消息,也从不过问。

淳于越几次来访,扶苏都让简叔以自己读书为名给挡了回去。

和淳于越这样的儒生交谈,实在是一点乐趣都没有,诗词歌赋这些东西,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扶苏,是一窍不通,更别说鉴赏能力了。要是治国理政,换李斯来,扶苏肯定是扫榻相迎。

倒是墨楚几次来访,让扶苏颇为开心。两个技术宅之间的交谈,颇为投契。墨楚脑海中有时迸发的一些大胆想法,即便是扶苏,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也是惊叹不已。

“公子,承蒙多日教诲,墨楚感激不尽。”

“墨楚,我听说你在墨家之中,剑术第一?”扶苏撇着头问道。

墨楚嘴角微微一抿,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扶苏笑道:“我想学剑术,你肯不肯教我?”话语轻松写意,似不经意间询问,但实则扶苏内心极为紧张。

墨家自墨子死后一分为三,其中一支是在楚国活动的邓陵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乃是真正的侠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后世演化过来的游侠,和邓陵氏之墨想比,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不够。在邓陵氏弟子遍布天下的时候,所有的列国公卿都战战兢兢,对待百姓不敢苛待过甚。

不然,鬼知不知道会不会成为邓陵氏墨者必杀名单上的一员。

能有如此威名,自然不仅仅是因为那兼济天下的情怀,而是,说到,就真的可以做到。

墨家剑术,当世无双。

见墨楚脸上有难为之色,扶苏心中暗叹一口气,的确,此乃是他人学派之中的秘传之术,岂会轻易教授他人?只是,扶苏仍有些不死心。

“我并非是以大秦公子之名求教,而是墨楚之友。墨楚,你若心中感到为难,扶苏亦不会强人所难,权当今日扶苏没有提过。”

墨楚解释道:“公子,并非是我不愿意教,而是练剑极为辛苦,且需要坚持不懈,日积月累方才有效。”

“公子若真的想学,楚愿意倾囊相授。”

第二十一章 皇陵

商君旧宅中,两人手执木剑,你来我往。交手了数十回合,便各自停下。而一旁已有侍者准备就绪,端上了解渴的茶水,递上了毛巾等物。

穷文富武,当真不是说说的。激烈运动之后,需要大量的肉蛋奶等蛋白质高热量的食物补充,如果穿越的不是大秦的公子,而是一户平民百姓家中,那练武,只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苏兄,明日起墨楚恐怕不能教苏兄了。”墨楚对此也很是遗憾,扶苏的天赋当真是极好,和自己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加上扶苏有着如此优渥的资源,假以时日,成为一名剑道高手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到扶苏疑惑的神情,墨楚立即解释道:“前两日蒙苏兄提点,我与其他墨者改进了滑轮组,可以更加轻便、快捷提起重物。”

“陛下要我前去骊山皇陵,教导工匠们熟悉和制作此物。所以有时日子不能教公子了。”

“秦始皇陵?”扶苏心中惊诧。

在后世,从秦始皇陵挖掘出的兵马俑可是世界八大奇迹之一,据说,在兵马俑刚出土的时候还是彩色的,可随着与空气接触,发生剧烈的氧化反应,倒是褪色成了一般的泥俑。

可即便这些泥俑,每个人都神态各异,就好似活着一样。

后世霓虹鼓吹什么工匠精神,呸,无非是看着隔壁工业化生产,自己又办不到,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谁说华夏无工匠精神?看看这些大秦工匠的杰作,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就算是后世,那些搞尖端科技的人才,又哪一个没有工匠精神?

可遗憾的是,随着胡亥继位,大批的工匠被杀死在皇陵之中,这同样也是嬴政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保守住皇陵的秘密。

能工巧匠,为此而死,实在是太过冤枉!

而今世,扶苏绝不允许不会发生这种状况。

“墨楚,这似乎并不符合墨家的精义啊!”相处了这么多天,对于墨家的了解,扶苏越发的深入。

对于纸醉金迷的享受,墨家素来是厌弃的。比如说,扶苏要是现在让墨楚给他弄个冰箱空调之类的,墨楚二话不说,就会拂袖而去,与扶苏绝交。

而对待生死这件事情上,墨家素来主张薄葬,嬴政动用几十万民夫修建皇陵,自然得不到墨家的支持,可墨家同样阻止不了。

墨楚叹了一口气,道:“滑轮如能发挥作用,骊山皇陵便会少一些枯骨,世间一些家庭不会因此被拆散,献滑轮同样有功,可得赏金,又可接济一些人。时局如此,人又能奈何?”

素来不信天命,坚信人定胜天的墨家弟子墨楚眼中充满了无奈和失落。

当初,墨家西入秦国,便是认为秦国可以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使天下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为此前赴后继,甘愿沦为秦国这架战争机器上的零件。

可真当嬴政一统天下之后,墨家反倒发现,自己期盼的那个盛世越来越远。

嬴政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墨家失望不已。

“若有一日,我为帝王,我会与民休息,天下百姓,绝不会再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扶苏喃喃自语,似是吐露心声。

从云阳里回来之后,扶苏看到那些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百姓,心中同样备受煎熬,可他无法吐露,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能说。

今日,见墨楚如此,不由地脱口而出。

扶苏知道,这样的话,有些犯忌讳。只是,不吐不快。也幸亏周围只有墨楚和简叔这类的亲信之人,不会出卖他。

墨楚眼前一亮,凝视着扶苏。与扶苏交往这些天,对于扶苏的为人秉性,墨楚了解一二,知道扶苏此时所说乃是真心话。

扶苏若为帝王,那天下百姓,真是有望!在墨楚心中,已然决定,支持扶苏。即便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墨楚又道:“第二,便是因为云阳里的老丈阳思子成疾,病倒了。我答应帮他找到他儿子季婴。”

云阳里的老丈阳?扶苏记了起来,就是那日自己帮忙劳作的那一户人家。

“简叔,带些铜钱,找个好大夫,帮老人家治病。告诉老丈,他儿子一定会回来。”

……

墨楚走后没有多久,章邯来访,这些日子,章邯可谓是意气风发,只是,今日有些愁眉不展。

“邯公,何事如此?”

“这两日臣清查皇陵的账目,感觉其中似乎有些猫腻,只是,账目上,却无异常。”

章邯担任了少府令,自然要拿出一份耀眼的政绩给别人看看。这份肥差最后落到章邯手里,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故而,难免有一些非议。

而面对这些人非议的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自然是拿出一份金光闪闪,闪的你眼睛都睁不开的政绩。

所以,一上任,章邯就开始彻查少府账目,而皇陵,是少府的重中之重,每岁,少府足足有半数的开支投在了皇陵上面,各项人力,物力资源的倾斜不计其数。

自然,想从中牟利,大有人在。

“邯公,你有什么想法?”扶苏知道章邯做事极有章法,既然心中有了这样的疑惑,不弄明白是不可能的。

“臣想派长史司马欣去皇陵一趟,司马欣乃是一名干吏。他若去,必可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司马欣?”

想不到此时司马欣就已经投效了章邯,扶苏心中也是微微惊诧。

司马欣这个人可以说是反复无常,在秦末那场大乱中,以县吏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秦朝的将领,最后又被项羽封王,不过倒是可以称为识时务的俊杰。

“邯公,我也想去皇陵看看,此事,你有没有禀报父皇?”

“此事还未禀报陛下。”章邯不禁内心无语,这公子扶苏安安静静地在府中读书还好,可要是动起来,哪次能安生?

“公子,你乃是大秦的公子……”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孤若不出去走一走,与鲁哀公何异?”

“邯公,随我去见父皇,陈说此事。”

第二十二章 三不准

“你想去皇陵?”始皇帝嬴政听了扶苏的想法之后,并不意外。他自己不也是闲不住,喜欢到处乱跑么?

历次出巡,声势浩大,甲兵绵延不绝。这且不说,在秦始皇三十一年的时候,嬴政也干过微服出巡的事儿,只带了四名武士,在兰池遇到盗贼,情况一度危急,幸好武士勇猛,击杀盗贼。

而那一次,始皇帝震怒,大索关中,任何人不能随意出入,导致关中的米价飞涨,平常米价每石不过四十钱到一百二十钱左右,而那一次,飞涨到一千六百钱。

无数富商吃的是满嘴流油,只可惜,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一次,在扶苏的干预下,都吐出来了,而且性命还能不能保得住,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是的。”扶苏跪在地上道:“请父皇恩准。”

嬴政若有所思,看着下首的扶苏和章邯,司马欣要去皇陵嬴政已经知道。

不过既然是章邯派过去的,自然要光明正大。如果扶苏也光明正大以公子的身份去,与司马欣何异?

嬴政微微一笑,道:“答应朕三个要求,朕就准了。”

扶苏立即回道:“请父皇示下。”

“不准以皇子身份招摇过市,不准依仗自己皇子的身份,欺压凌辱官吏,不可插手皇陵事务。”嬴政严肃道。

皇陵素来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如果扶苏真的闹出什么乱子,他这个皇帝兜底是兜得住,只是,面子上太过难看。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不让天下人耻笑?

更何况,朝廷自有法度,他这个皇子,随意插手,像什么话?

扶苏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回禀道:“启禀父皇,儿臣知道朝廷自有法度威严。只是,儿臣若见到贪官恶吏,依仗手中权柄,横行不法,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吗?”

嬴政想了想,对旁边的宦官道:“虎符。”

大秦,对于兵马的管理最为严格,调动五十人以上的兵马,就需要虎符,而且,军队可以说只认虎符不认人。当初吕不韦不也手握大量的军队,嬴政不还是凭着虎符,收编了军队,让吕不韦成为了空相,没有还手之力。

将虎符交给扶苏,嬴政道:“朕会命都尉董翳随你前去,真要遇到这种事情,你交给董翳处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可命令董翳插手皇陵事务。”

皇子出行,不是一件小事!

在关中地带,民风彪悍,家家户户都受过军事训练,拉出来,配发兵器甲胄,稍微一集训,几乎不逊色于主力部队。而秦始皇三十一年那一次事件,更是让嬴政吸取了教训。

皇子鱼龙白服,微服出巡,要是被人半道上给弄死了,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所以,严格的保护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了,既然是微服私访,自然是不能学习康麻子的,差不多就在脑门上写着“我就是皇帝”,但即便如此,在扶苏的后面没多远,也会吊着一支骑兵部队,只要警笛响起,须臾功夫就能赶来增援。

“诺。”扶苏心中大喜,要是没点特权,微服出巡有什么意思?

得到嬴政的许诺之后,扶苏略微思索,道:“父皇,儿臣想,能否特赦牢中死囚,让长史司马欣带他们去修建皇陵,以赎其罪。让那些服徭役的民夫,回乡耕种土地。”

“嗯?”扶苏此话,倒是提点了嬴政。前些时日破家灭门,抄没訾产爽是爽了,可廷尉大牢里也是人满为患。

若是都拉出来处决了,那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可要是送去修建皇陵,倒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况且,眼下正是春耕的要紧时刻,不少民夫却还在骊山服徭役,以刑徒罪犯冲抵,这样既不会误了皇陵的工期,同样也能让那些黔首回乡耕种土地,不误农时。

再者,这也是一个让自己恩德广为传播的途径。

嬴政毫不自恋的可以说,他的威名现在是四海皆知,提到他的名字,那些塞外蛮夷,流落民间的六国权贵,无不肝胆俱裂。

而播撒恩德,嬴政不是不想过,可条件不允许,所以,只能作罢。

要是有这样的机会,嬴政又怎么会放弃?小孩子才做选择,作为帝王,他全都要。

不过若是只有牢中死囚,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旋即,嬴政写下了一条手令,递到一名宦官手上,道:“送交廷尉。”

“章邯,牢中所有囚犯,少顷,廷尉会全部交接给你。照扶苏所言,替换所有服徭役的民夫。”

“诺。”

傍晚,淳于越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这样的消息,知道扶苏将会出行,特地前来。只是,又被简叔挡在了门外。

“简,我乃是公子太傅,你真欲阻我?”淳于越不禁有些焦急。

看到墨家弟子进进出出的,淳于越心里很不是滋味。儒墨势同水火,如今,扶苏的作为完全是倒向了墨家那一边,对于自己这个老师,却是百般疏远。

自上次朝堂会议之后,扶苏就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不接见自己。

简叔看到淳于越的样子,道:“先生,并非是我阻你,是公子真不想见你。”

“公子上次让我将诗书搬走,曾言:诗词歌赋做的再好,内不能理政安民,外不能抵御蛮夷抢掠……”

“先生,你当知公子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公子了!”

简叔说完,叹了一口气,离开此地。留下落寞的淳于越站在门口……

翌日清晨,墨楚早早地踏上了前往骊山皇陵的路途。而在咸阳城外不远处,扶苏早已在那里恭候。

见到扶苏,墨楚也是颇为惊喜,问道:“公子,你可是来为我践行?”

见到四下无人,扶苏早已恭候此地,墨楚下意识的就以为扶苏来为自己送行,并未想到其他。

扶苏摇了摇头,道:“楚兄,今日此来并非是为你践行,而是与你同行。”

看到墨楚疑惑地神情,扶苏解释道:“我已得父皇恩准,前去皇陵。你可愿意?”

第二十三章 秦兵马俑

骊山距离咸阳不过一百六十余里,扶苏一行人并不着急,走了四五日才到。

“这里就是骊山么?”扶苏眺望远方,便看到前方山体隆起,断层错落,山峦与沟壑相间构成了一条条南北走向的山谷,并由此发育出了一条条河流,而皇陵就坐落在骊山北麓河流冲击成的平原上。

前方道路一侧,一块石碑矗立,石碑之上,镌刻“骊山”二字。

“是的,苏兄,这里就已经到骊山的地界了。”墨楚看着远处林木葱茏的骊山,不禁有些感慨。

“传说骊山山体形似一匹骊色(黑色)的骏马,因此得名。皇陵就在骊山峰峦环抱之中,与整个骊山浑然一体,犹如莲蕊居于正中。”对于皇陵的情况,墨楚知道的远远比扶苏详细的多。

扶苏微微点头,即使以后世的风水概念来看,皇陵的选址也是上佳之地,南依骊山,北临渭水。

“长史,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文吏了,现在就由你,发号施令。”看到司马欣走到自己身后,扶苏道。

司马欣拜道:“不敢。”

车队休息片刻,司马欣见扶苏将指挥权交托给自己,旋即便道:“车队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皇陵前进。

扶苏一行人的踪迹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进入骊山,皇陵重地,有重兵把守,更何况,此处还是几十万的刑徒在此劳作,任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放任无关人等自由进出。

为了建造皇陵,嬴政还特地在皇陵的北边修建了一座城市,供修造者、管理者、设计者、运料者活动办公所用,名为骊邑,位于皇陵最边缘的地区。

在一层层通禀之后,扶苏一行人最终落脚在骊邑的一户驿站之中,在驿站一旁,不多远便是为督造官员修建的官署。

驿站自然不比扶苏在咸阳城中的宅院,不过也算是干净整洁,扶苏并没有过多挑剔。

少顷,司马欣便带着扶苏来到了官署。

在官署大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模型,所显示的正是秦始皇陵的内部结构,扶苏略微细看,便发现整个皇陵的布局极为类似秦国的都城咸阳,大体呈回字形。

当下便明白,秦始皇陵是按照“事死如事生”的原则修建,作为华夏三皇五帝以来第一人,嬴政什么都想要最好的,生时他拥有什么样的权柄,死后,依旧要如此。

不得不说,他的父皇嬴政,是对权力很迷恋的一个男人。

整个陵园分为四个层次,底下宫城为核心部位,其他依次为内城,外城和外城以外,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即使看到这个模型,扶苏都觉得整个皇陵庞大无比。

清楚的看到两千年前秦始皇陵的原貌,扶苏的内心,除了震撼,便还是震撼。

自秦始皇开始,后世历代帝王继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自己的皇陵,而皇陵工程什么时候结束,完全取决于皇帝能活多久。

从嬴政十三岁登上皇位开始,陵园工程营建就开始动工,扶苏清楚的记得,秦二世胡亥继位,修建了一年多,秦始皇陵的工程才基本完工。

倘若不是陈胜的大军近在咫尺,只怕工期还要延后。前后历时三十九年,投入进去的人力,物力和各项资源,实在是海里去了。

这样庞大资源的投入,自然让扶苏有些心疼。只是,扶苏知道,自己不能出言反对,相反,还要大力支持,这叫政治正确。皇陵就是在位的皇帝向世人宣布自己王朝的正统性和合法性,任何人敢于挑战,都会遭受到最残酷的镇压和毁灭。

离开官署,扶苏便发现有一片巨大的砖瓦窑,这样的砖瓦窑想不引起人注目都难。整个皇陵所需要的砖瓦就是由这片砖瓦窑提供,包括后世举世闻名的秦兵马俑,也是在这片砖瓦窑中烧制完成。

故而,这片砖瓦窑占地面积十分庞大。

走进砖瓦窑之中,便看见无数陶工在里面忙碌,每个人各司其职,如同蜂巢中的工蜂一般,忙碌不停。

将就地挖掘出的黄土与石英砂混合,制成粗胚,之后将单独制作的头、手和躯干组合套装在一起,完成陶俑的初步制作,陶俑阴干之后放进窑内焙烧,最后,再一件件将色彩绘在上面,完成陶俑的制作。

虽然这些都是以流水线形式生产,然而,在制作佣头的时候,对于头部五官以及胡须和头发的雕刻,刻划手法变化多样,以此表现出不同的人物性格,经过这样细致的雕琢,已经近乎看不出模制的味道,找出两个完全相同的面容,更是近乎不可能。

每一步都井然有序,十分有条理,制作完成之后,制作的工匠还要在陶俑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

这种手段叫“物勒工名”,起初是运用在军械的制作上,随着时间的推迟,逐渐运用到了各个方面,以此保证工匠生产物品的质量。

扶苏本就是从后世而来的一个技术宅,本来,在他的心中,已经尽可能高估两千年前的这些能工巧匠,可真当见到这些的时候,扶苏发现,自己的预估简直可笑。

出现在他面前的,无一不对他的眼球造成巨大的冲击,在他的脑海中掀起一阵阵风暴。

只是彩绘,摆放在那里的矿物颜料就多达十几种。要知道,这可是公元前的古中国,而且在为陶俑上色的过程中,其手法之多样,着色之讲究,让扶苏眼花缭乱。

只可惜,在后世兵马俑出土后,由于被氧气氧化,不到十秒钟,这些色彩斑斓的颜色就消失殆尽,化作白灰,令人遗憾不已。

这些陶俑,或立或跪,每个人神态各异,然而组合到军阵之中,却又是那么圆润自然,和谐统一。

由这些陶俑和陶马组成的军阵,磅礴大气,不由地令人折服,想起那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今日扶苏所见识到的不过秦始皇陵的冰山一角,然而,却是数次刷新着扶苏的认知。

第二十四章 商议

“长史,皇陵账目清查多少了?”

这几日,扶苏完全没有插手皇陵事务,一切都是司马欣在处理,而墨楚自从到了皇陵之后,也是天蒙蒙亮就已经在工地上,到了傍晚漆黑才回来。

“启禀公子,已经清查了半数左右,再有几日应该可以清查完毕。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问题。”

难不成章邯的直觉不对?

扶苏在心中暗自揣度,按照道理来说,司马欣没有查出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章邯的判断,却让扶苏有些拿捏不定。

司马欣告退一声,留下原地思索的扶苏。

扶苏漫无目的四下走着,骊邑虽说没有多大,但若是仅凭双脚,也要走上些许时辰。

突然,前方数十兵卒开道,将人群拨开,扶苏也悄悄闪到一边,观察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一名屯长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其后,跟着数十兵丁,在数十兵丁中央,一个人头上带着枷锁,双脚也被铁链锁起来,艰难前行,脸上还被刺了一个字。

那人虽已经到了如此狼狈的处境,可眼神中,充满了桀骜不训。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放在眼里的。

扶苏心中诧异,悄悄对一旁的人问道:“这是何人?”

当即有知道根底的人小声回道:“此人名叫英布,曾经犯法受黥面,后来被带到皇陵做了役徒。”

“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与人争起长短。不过平日里,为人也很是仗义,很多人,都与他交情不浅,只可惜得罪了屯长……”

后面的话那人没有再说,扶苏猜也猜得到这会是什么下场。

秦国军制,五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屯。屯长虽只是一名低级军官,却掌管五十名士卒,也足以让人重视。

和屯长作对,在这皇陵之中,有的是办法让你永远的闭上那张嘴巴。不过看那英布的神情,倒是对此并不在意。

等士卒走后,街道又恢复了正常,扶苏走进一间酒肆之中,看到扶苏头上的冠冕,知道来人乃是官署的文吏,老板立即将扶苏迎到一间独立的客房,同时,酒肆之中,最好的陈酿也摆了上来。

一入口,辛酸浓辣,扶苏勉强咽下。这骊邑不比咸阳,若是想喝上等的酒水,扶苏又何必来这皇陵?

而且,这酒专门是为了那些底层的民夫所服务,劳累了一天,哪有比喝上这辛辣刺鼻的一口酒水更能麻木自己,去除疲劳?

扶苏轻呷了一口,没有再喝。手中把玩着酒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英布,只要稍微了解一点秦末汉初的那场战争,就不能不注意到这个人。巨鹿一战,项羽之所以能大胜,击败大秦的精锐,就是以英布作为先头部队,断绝了王离所部和章邯的联系。

章邯几次组织进攻,都没能击败英布,和王离再次取得联系。

而之后的楚汉争霸,英布几乎又是作为胜负左右手的存在,没有英布叛楚归汉,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样的一个人,扶苏很想收归麾下,只是,扶苏同样明白,天不一定遂人愿。若是最后无法做到,那只能杀了他,以绝后患。

起码,现在英布的生死,扶苏很大程度上可以掌控。在这骊邑之中,自己不可以干预皇陵事务,司马欣却是可以。

而且是天子特许,还有着少府令章邯的背书,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背景比司马欣还大了!

蓦然间,隔壁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这家酒肆只不过是一家低等的酒肆,所以隔音效果难免差了些。

扶苏正欲离开,不过当听到隔壁的谈话,扶苏又悄悄的坐了下来。

“牡,大哥被那屯长设计陷害,抓到牢狱之中,我们该当如何?”

“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要救出大哥。”

“各位兄弟切莫激动,英布大哥平日交友广泛,结识了不少豪杰,我们几人各自去寻找,相约今日晚上,劫了那牢狱,救出大哥。只要大哥在,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狱掾平日里与我也有几分交情,今夜我设计将他框来,有他在,我们救出大哥又可以多出几分胜算。”这时,一人急忙补充道。

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人的布置太过粗糙,纯粹是靠血气之勇。更令人咋舌的居然是,交谈的声音如此之大,难道不知隔墙有耳么?

不过这也难怪,陈胜吴广还未起义,各种谋反还没有出现,能为他们提供经验或者说借鉴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不过,如果按照历史发展,这些人应该是成功的,后来,英布带人遁入山泽,做起了群盗,想必也是因为如此。

只是,扶苏来到了这里,扶苏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然,回到咸阳,他如何向嬴政交待?

要知道,已经有一支精锐就驻扎在距离皇陵没多远的地方,随时候命。要是这样,还让这群人给翻天了,岂不是赤果果的告诉嬴政,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扶苏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可当隔壁走进来一个人时,提起的一个人名却让扶苏又坐了下来。

“季婴,我们都以商议的差不多了,你为何才来?若不是英布大哥,你小命早就交待在这皇陵里了。”

“几位莫怪,季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来时路上,我碰到了墨家弟子墨楚……”季婴当即给几个人说起了墨楚的事情。

“……几位主意虽好,只是,如若成功,我们只能遁入山泽,苟且活命,如若不能,那性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在云阳里,墨楚大哥便经常为我等百姓仗义直言,我们不如求到他头上,据说,陛下已经派遣了一名官吏来到了皇陵,皇陵已不是那些人一手遮天的地方。墨楚若是愿意引见,救英布大哥,不必行如此冒险之事。”

季婴此番话语,引起了多数人的赞同,而季婴,也是有些私心存在的,墨楚已经告诉他,他爹病重,若是遁入山泽,做起盗贼,何年何月才能归乡见到父亲?需知秦法严酷,一人犯法,全家连累,甚至左右四邻也会受到牵连。

第二十五章 桀骜难驯

一位年轻男子提着食盒步入有些阴暗的牢房,牢狱之中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但并不污秽。

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扶苏对狱吏道:“打开牢门。”

扶苏便看见,一个有些削瘦的人独自依偎在角落里,头上虽然带着枷锁,但那一双目光却如同野兽一般,冰冷的令人害怕。

手脚都被铁链磨出鲜血,可那人却并不在意。在角落中,一言不发,似是在暗中舔舐伤口。

扶苏对一旁狱吏吩咐道:“解开他身上的枷锁和锁链。”

狱吏有些迟疑,道:“文书,此贼力大无穷,平常数十人也拿他无可奈何,若非屯长使了一个计策,用渔网困住这厮,还擒不住他……”

扶苏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狱吏,无奈道:“把钥匙给我,你可以出去了。”

狱吏如蒙大赦,将钥匙交给扶苏后,迅速的离开了这间牢房。

扶苏放下食盒,走到英布面前,用钥匙打开他手脚上的锁链以及头上的枷锁。

“咣当!”沉重的枷锁和锁链砸在牢房的地板上,英布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这个身形并不瘦弱的文吏。

突然,英布一只手掌朝着扶苏的胸口抓去。英布的暴起发难,扶苏虽然早已有了防备,只是,正当交手的时候,才发觉英布选择的时机多么恰当。

自己只能身子一侧,看到英布那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左手,扶苏毫不犹豫的选择抓了上去。

“好大的力气。”扶苏和英布各自在心中叹了一声,旋即双方便在手臂上较力。

扶苏虽然养尊处优,但在身体上的锻炼从未松懈,穿越之后的扶苏,也并未废弛。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写道:公子扶苏,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为人宽仁,素有贤名。

不光是扶苏,先秦的士子哪一个不是能文能武?上马治军,下马治国是士子追求的理想目标,和后世那些酸腐儒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昔年主持秦国变法的商鞅,是一文臣,可最终获封地商地,却是因为军功。合纵六国的苏秦,获封武安君。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文武界限并没有那么明显,甚至来说,武力值高,还会引来无数人的崇拜。

就比如在秦末乱世中的项羽,当世无双。带着八千江东子弟兵,纵横天下,无人与之争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扶苏额头渗出汗水,感觉到手臂上的力气迅速流失,扶苏当即不再与英布较力,身子猛的朝英布撞去。

英布没想到扶苏突然撤力,一个没有防备,被扶苏撞出了三尺之外。但旋即又再度扑上,丝毫不管不顾。

扶苏暗叹一声“难缠”,却不得不和他继续较量下去。

牢房的打斗的声音传到了外面,狱吏过来查探情况,看到这幅情形,正欲叫人,扶苏却是直接喝道:“滚出去。”

生生的让狱吏将喊声憋回到喉咙里。

少顷,英布的手臂抵在扶苏的喉咙上,而扶苏一只脚也蹬在英布的小腹上。

“还要打下去么?”听到英布肚子里咕咕的叫声,扶苏笑着问道。

被扶苏发现自己的尴尬,英布将力卸了下来,依旧不认输说道:“若不是今日我一天肚内无食,早就将你摔趴下……”

“还真是桀骜难驯。”

扶苏将食盒打开,拉过一张桌子,先是摆上了一鼎炖羊肉,又接着端出一大碗酱牛肉,最后还有一大碗面条。

精细倒是谈不上什么精细,不过英布这种役徒,还要啥精细?仅是这些肉食,都是他平常不怎么能接触到的。

而扶苏若不是依仗着自己身份的方便,随身又带了些许财物,也弄不来这些吃的。

诱人的味道直直的钻入英布的鼻孔,尤其是那炖羊肉的香味,只是英布依旧强忍着腹中的饥饿。

“莫非是怕我在这些肉食中下毒?”扶苏似笑非笑地看着英布。

被扶苏这么一激,英布当即坐下,抱着那方鼎之中一大块羊棒骨啃了起来,一顿饭吃的风卷残云,一片狼藉。

吃到最后,英布直接将碗中的酱牛肉倒入面碗之中,一双筷子搅拌均匀,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见英布快要吃了差不多,扶苏朗声道:“英布,皋陶五十九世孙,六(今安徽省六安市)人,少时,有人为你看相,说你当在受刑之后称王。后来,你犯法被判处黥面,告诉别人说你在受刑之后会称王,所以,时人又唤你做黥布。”

从扶苏开口没多久,英布便没有再吃东西,最后更是惊愕的看着扶苏。

扶苏没有等待英布回话,接着说道:“后来你被发配到骊山充当役徒,修建秦始皇陵,你与那些罪犯头目,英雄豪杰交往不断,我可有说错?”

“今日上午你被押送牢狱的过程中,我在一家酒肆,正好听到你那些兄弟商议如何营救你,你觉得他们会成功吗?”

英布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一双拳头紧握,扶苏仿若没有看见,说道:

“即便成功了,之后你又如何打算?难道遁入山泽,过上打家劫舍的营生,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你打算过一辈子?”

“你到底想怎样?”英布冰冷的目光盯着扶苏,一字一顿问道。

“你要知道我是跟随长史来到皇陵清查账目,和抓你的屯长不是一派的,你在骊山中交游广阔,而我不过是初来乍到,这骊山的情况你比我清楚的很,难道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么?”

从英布这里了解骊山皇陵的底层状况,也是扶苏的打算之一。

从不断与英布的接触和交流之中,扶苏发现,英布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折服的人,桀骜难驯这四个字对英布,就是最恰当的形容词。不过,来日方长,自己有的是时间。

当下,不如了解一下皇陵的情况,从上往下查,没有什么收获,可从下往上查,那可就未必了。

官僚们,历来都是瞒上压下。许多事情,下面的人比上面的人要清楚的多。

第二十六章 硕鼠(求推荐,求收藏)

走出牢狱,扶苏抬头望了望蓝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旋即朝着驿站走去。

刚步入驿站大门,扶苏便见到焦急等待自己的墨楚,扶苏问道:“可是为英布之事?”

见到扶苏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墨楚不禁“嗯”了一声。

走进房间,墨楚急忙从怀中拿出一张白纸,交到扶苏手上,墨楚道:“信上内容,乃是由季婴他们口述,我亲自书写。”

扶苏微微点头,纸上的内容和英布在牢狱之中所说相差无几。

扶苏不禁在心中暗暗感佩,墨家在民间的影响力。

在战国时代,儒墨并为两大显学。一直以来,墨家走的都是平民路线,上层的达官显贵,没有一个支持墨家。

墨家成于此,却也败于此。

比如儒家,在春秋战国时代,始终有着贵族在背后支持他们,后来,六国贵族被扫落到历史的尘埃里,紧接着,儒家就和地主一起手拉手,展开了合作,最终在董仲舒手里开花结果。

而法家,在下层,自耕农和小地主阶级,就是法家的基本盘,在上层,有着国君的支持和背书。不过,这也导致了变法强臣往往没有什么好的结果,难以善终。国君一旦不支持或者离世,那么变法的激烈反弹随之而来。

商鞅、吴起,最后下场都颇为凄惨,都是由于旧利益阶层的反扑。

而墨家,在上层权贵中,真真正正的没有一个支持者,墨家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上层经营自己的势力。

所以,诸子百家之中最为亲民的就是墨家以及从墨家之中分化出去的农家,墨家也因此得到底层平民的支持,成为当世显学。

可随着天下的统一,人心思定,再加上墨家为了天下大义,奋不顾身的传统,导致了墨家难以为继,最终墨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不曾出现。

秦末的那场战乱,真正断绝了墨家的根本。墨家的传承又不像儒家那么容易,甚至来说,儒家没了还可以搞一个今文学派作为传承。墨家不行,那些技术,断绝了就是断绝了,想要让这些技术器物重现,所要花费的时间,完全不可估量。

不过,此时,墨家还未遭受到重创,加上墨家广泛的影响力,很容易就让季婴这样受过墨家恩惠的百姓对墨楚产生一种信任感。

有了季婴的背书,再得到英布那些兄弟信任并不难。

扶苏正看的入迷,司马欣却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到扶苏,立即说道:“刚刚一名小吏前来禀报,存放账目的地方失火了。”

扶苏噌的一声就站起身来。

如果说之前扶苏还不确定墨楚写在这张白纸上的真假,还不能肯定英布有没有对他坦诚相告,那么这一把火就照明了一切。

“失火,呵呵!”扶苏冷笑了两声。

“两千年来,官僚的手段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如果没有这把火,仅凭英布他们的一面之词,扶苏还真不敢相信营建皇陵的这些官吏有问题。

毕竟皇陵的修建,谁都知道一旦出了问题,始皇帝震怒下来,涉事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扶苏依旧高估了官僚的尿性,这天下就没有他们不敢贪的钱,就没他们不敢伸的手。

在后世,发生了自然灾害,朝廷赈灾,发放的赈灾银子,大半都被官员中途截留,最后能留个一两成给老百姓都不错了。

即便他们明知道此事一旦被捅破,嬴政会雷霆大怒,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在这场风暴中,莫说在风暴中央,哪怕就是碰个边,最后的结果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可这些官僚抑制不住内心的贪婪,依旧做了。

而这把火的出现,无疑是告诉扶苏此处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

倒卖材料,贩卖皇陵内的器物,挪用修建皇陵资金等等只要被查出一桩,那么,就足以咸阳发生地震了。

而这些,修建皇陵的官僚们全都干过,而且,整个皇陵都由他们一手把控,旁人要么与他同流合污,要么就永远的闭上了嘴巴。

在这里面的最大受益者,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待在廷尉大牢的少府令,没有他的默许,想要在皇陵内做到一手遮天,无疑是痴人说梦。所获取的利益,自然也少不了他的一份……

如果不是章邯上任,换做别人,恐怕还真就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即便是章邯,也只是怀疑,而无半分证据。

少府是皇帝专门的理财机构,如果不是对账目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想要发现,难如登天。

普天之下,要能从账目中看出问题的,恐怕也只有掌管天下钱粮的治粟内史了。

骊山皇陵根据嬴政的意志,采用“事死如事生”的原则,皇陵内的一应物品,都和咸阳宫中的一般无二,甚至宫殿都是仿照咸阳的建造,这么庞大资源投入,哪怕只是漏出一点,就足以让那些官僚兴奋不已了!

而这些资源,养出的是一只又一只硕鼠。扶苏在第一时间就动了杀心。清理了这些混账,少府账面上会充盈不少。

到那时,嬴政若是想起来,再免税两年,这天下百姓的日子说不定又会好过上不少。

本来如此大批的资源投入到皇陵,扶苏就很不乐意,不过嘴上却一个字都不能透露。而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机会,让这些被侵吞的资产再度回流到少府的手中。

反正嬴政也活不了多少年,就算嬴政使劲花,还能全都扔到皇陵中不成?只要能剩下的,就是赚的。

更何况,扶苏可没忘记,自己还有着仙人指点这一层光环加身……

扶苏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假借仙人的名义,献出白纸,这步棋走的格外正确,为之后自己的道路铺平了不少……

而现在,自然要保护好证据,账目自然是不可能了,一把大火,除了灰烬,什么都没剩下。

而能称为证据的,自然就是被关押在牢狱之中的英布。

第二十七章 骁勇的英布

扶苏猛然间意识到事情的紧迫。

之前去见英布,想必已经打草惊蛇,所以,这些硕鼠才会放火焚毁账簿。那么,现在,只要英布死了,就是死无对证。

自己这些知情人,将会遭到这些官僚的严重反扑。

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就算自己亮出扶苏公子的身份,也毫无作用,反倒更加坚定他们杀掉自己的决心。

扶苏从怀中掏出虎符以及自己的印信,对墨楚道:“都尉董翳就驻扎在骊山之外,你立即带着虎符以及印信,命令董翳率军来此。”

司马欣知道必须有人留在此地,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但扶苏是大秦的公子,岂能亲涉险地?

“公子,还是由你去搬救兵,让我和墨楚在此……”

墨楚正欲表示赞同,却被扶苏挥手阻止。

扶苏看着二人的神情,道:“我的身份是司马长史的文吏,若我去搬救兵,必让那些混账警觉,墨楚,你的身份是来皇陵协助的墨家弟子,由你去搬救兵,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必多言,墨楚,你现在立即乘快马出发。”扶苏当机立断。

“长史,你去将东西园令以及把守皇陵的将官校尉请来,稳住他们。”扶苏站在中央,发号施令。

墨楚领到命令,正欲离开,却被扶苏叫住,“墨楚,我要去找季婴他们,要你的佩剑,做个信物。”

墨楚毫不犹豫解下自己的佩剑,交到扶苏手上。

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浪费一秒钟,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司马长史,将那些人请来之后,你立即到县狱东南方向的酒肆之中等候,我找到季婴之后自会前去寻你。”

“诺。”

……

阴暗的牢房之中,英布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从一个小窗中透进来的阳光怔怔出神。

刚刚和自己交谈的那人,英布凭借自己的直觉判断,那人绝不仅仅是一个文吏那么简单。

普通人与自己哪能交手数十回合,依旧不落下风?

对于自己的武力,英布极为自负。

猛然间,牢房外面一阵骚动。英布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钥匙,悄悄将自己身上的枷锁打开。

这把钥匙,是扶苏走之前,悄悄地塞在英布手里的。就是怕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发生。

牢门被打开,两名牢卒道:“英布,狱掾要我二人带你去问话。”

说着,便已经走到英布身边。猛然间,其中一人抽出短刀,朝英布的腰间刺去。

看着二人脸生,英布早有防备,朝着另一人撞去,枷锁重重的砸向那人的脑袋。而另一人,看到眼前这副情景,竟是失了神,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当醒悟过来的时候,英布手上那一条铁链已经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扯,那名狱卒立即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捡起地上那柄短刀,英布守在牢门一侧。只要守住这里,那么,自己就有活命的机会。

现在若是贸然往牢狱外面跑,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外面的狱卒听见里面的动静,以为英布必死无疑,可是,许久都没见两名狱卒出来,当即心中生出疑窦,进去查看。

推开牢门,两具尸体整整齐齐地躺在自己的脚下,那名狱卒不由地心生慌乱。只是还未叫出声,一柄短剑已经刺入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

英布浑身浴血,从狱卒那里夺来的那柄短刀,也早已被砍的卷了刃。

这牢房小小的一块地方,竟然到处都是尸体,有些地方甚至尸体已经摞了起来……

而外面仍有人不断冲了进来,想取英布的性命。看到面前一人朝自己扑上来,英布下意识地一剑朝着那人刺过去。

握剑的那只手腕被人紧紧抓住,一道粗壮的声音在英布的耳边炸响:“大哥,我们来救你了。“

听到这道粗壮的声音,英布猛然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面前那人是自己的兄弟牡。

扶苏松开英布的手腕,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道:“有什么废话,还是等这次活下来再说吧!”

“英布,你还能接着杀下去么?”扶苏紧紧地盯着英布的眼睛。

英布嘴角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再加上那一身的鲜血,令人感到格外的可怖。

“当然。”

听到英布肯定的回答,一柄宝剑送到英布手中。

拔出利剑,寒光闪烁,透着一股森森的凉意。英布不由地心中大喜。

这柄剑是墨楚的佩剑,经过墨家巨子精心打造,是灵焚送给磨墨楚的礼物。数十次淬火,使得这柄剑削铁如泥。

以扶苏眼光来看,这柄剑上还镀上了一层铬,使得这柄剑轻易不会生锈,同时也使得剑刃更加锋锐。

在金属表面镀上铬这等重金属,以后世发达的工业技术,并不难完成。但此时尚是公元前的世界,那就显得有些格外的逆天了……

扶苏估算着时间,知道校尉已经得到消息,此刻应该已经率兵赶来此地。便立即带领英布他们撤退。

走出牢狱没有多远,一名屯长已经率领手下的士卒来到了此处。

看到那名屯长,英布眼中闪烁出浓浓的恨意,若非被这厮算计,上次哪有那么容易被他擒获?

“此人交给我。”英布怒吼一声,便朝着屯长杀去。

而其余人虽是初次合作,但彼此之间,配合并不显生疏。屯长见英布来势汹汹,也不甘示弱。手提着一柄利剑朝着英布走去。

二人交手,英布一剑挥下,直接将屯长手中的利剑斩断,剑刃顺势滑落,屯长脖子上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这一幕,恰恰被扶苏瞥见,心中不禁暗道:“当世之中,骁勇能胜过英布者,只怕唯有项羽一人。”

将一人杀退,扶苏立即高声:“我们不可恋战,快走。”

扶苏知道,目前这些人不过是要纠缠住自己等人,如果时间再拖下去,一旦守卫皇陵的军队一到,只怕是等不到墨楚搬来救兵了。

第二十八章 退入皇陵

扶苏单手撑在地上,大口的喘气。与扶苏同行的只剩下八九人,有一些,在和官军的搏杀中,没能再度站起来。

眼下面临生死危机,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扶苏捡了两个小石子,摆在地上,指着其中一颗小石子道:“我看过皇陵的模型,这里就是皇陵的入口。”

扶苏手指着另外一颗小石子,说道:“而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如果我们退入皇陵,那么就还有一线生机。”

“两地之间,相距不过五百来丈,如果我们够快,就一定能退入皇陵,只要再争取一个时辰,就会有援兵赶来。”

扶苏的话语并没有得到众人的应和,见众人没有说话,司马欣知道他们心中的顾忌,对扶苏提醒道:“擅入皇陵,可是死罪。”

扶苏心中当即恍然,怪不得没人说话,现在和官军拼死一搏,是死,退入皇陵,也是死罪,扶苏所提到的援兵,在时间上,根本就赶不上。

就算退入皇陵,等来援兵,最后按照秦律,依然是死罪。与其这样憋屈的死去,倒还真不如和官军拼上一场,横竖是死,这样倒也算得上死的轰轰烈烈,这是牡这些人最为真实的想法。

秦律的威严,当真是刻到了百姓的骨子里。

即便面临生死的危机,这些人下意识里仍有对秦律的害怕和敬畏,更遑论,那些老老实实在土地上躬耕的黔首了。

只可惜,他的父皇嬴政,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带头破坏秦法了。

在帝王权柄面前,秦律几乎沦为了橡皮擦的存在,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完全当成了擦屁股纸。

就比如秦律规定,同一户不应同时有两人服戍役。这条律法,几乎沦为一纸空文。还有律法当中,服役时间多长写的明白无误,可真到执行的时候,却一次次食言而肥。

法律的尊严,一次次被践踏到泥浆里。所带来的的恶果,最终也要由秦廷自己吞下。秦始皇死后,集中爆发,最终大秦两三年内分崩离析。

扶苏没有想太多,此刻时不我与,多耽误一秒钟,结果可能都不一样。

看着众人的脸色,扶苏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道:“诸位,我乃是大秦始皇帝陛下长公子扶苏,若有官吏治尔等罪过,我扶苏愿代诸位受秦法处置。”

扶苏说完,司马欣立即拿出怀中自己的印信:“我可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我乃是少府长史,此番奉陛下之命,陪同扶苏公子巡察皇陵。”

众人脸上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尤其是季婴和牡。而英布,虽比其他人好些,心中仍是震惊无比。

他预料到了扶苏不是一般人,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高高在上的大秦公子。

“现在,诸位随我退入皇陵,凡随我退入皇陵者,不过结果如何,我扶苏与他同生共死,若是不愿,悉听尊便。”说完,扶苏拔起插在地上的剑,朝着皇陵入口走去。

司马欣紧随其后,英布略微犹豫,旋即也跟在了扶苏的后面。众人见英布已经跟上,也不再犹豫。

五百多丈的距离,须臾之间,扶苏等人便已经赶到。

扶苏瞥了一眼身后,尘土飞扬,马蹄阵阵,为了追杀自己等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连骑兵都动用了……

骑兵在平原上纵横驰骋,谁也无法抵挡。不过皇陵之中,纵横错杂,多少骑兵进去也是枉然。

一头扎进皇陵,皇陵入口十分宽敞,这里是秦始皇灵枢的入口。

按照古礼,棺木用材,天子用柏木,诸侯用松木,士与寻常官吏用杂木。“棺”是直接装尸体的木器,“椁”则是棺外的套层,按礼仪,天子四重,诸侯三重,大夫二重。

扶苏现在没心思思考这些,因为身后的追兵已经离自己不远。

……

“小心。”

猛然间,季婴尖叫一声,将牡抱住,众人皆疑惑地看向二人。

“前方是机关连弩,再往前一步,便会触动机关。”顺着季婴的手指方向,扶苏等人便发现在上方真的隐藏着机关连弩。不过藏的极为隐秘,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从发现。

牡也是被吓的不轻,刚才如果不是季婴拉住自己,那么顷刻间,自己恐怕就要变成一只刺猬了。

“大家跟着我的脚印走。”说着,季婴便小心翼翼的朝前方探索过去。

当众人越过机关连弩,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扶苏也是暗叹,这皇陵之中步步杀机,走错一步,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冒出些箭矢之类的东西,让人顷刻间丧命。

司马欣看着季婴,问道:“你怎么知道此处有机关的?”

季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跟墨楚大哥学过一段时间机关术,几月前我前来服徭役,当时布置机关的缺了一人,我便顶替了那人。这里的机关就是我和一位匠师一起布置的。”

“那其他地方的机关你知道吗?”

季婴摇了摇头,他只不过是来服徭役的民夫。皇陵这等机密之事,大部分参与的人群,都只知道一小部分。

想知道全部的秘密,就算是此刻担任少府令的章邯,也需要拿出堆满一屋子的图纸,才能了解到大概,而皇陵建成之后,这些图纸会全部焚毁。

看着那些充满充满杀伤力的连弩,扶苏眼前一亮,道:“我们不走了,就在此地坚守。”

这一句话宛如石破天惊,先前领着众人进皇陵的是这位扶苏公子,现在要留下来不走的也是这位扶苏公子,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道扶苏究竟想做什么。

英布看着那些箭箭连发的机关连弩,心中有了一些猜测,道:“你是想利用这里的机关,诱杀追兵?”

扶苏点了点头,向众人解释道:“皇陵深处还有什么危险,我们并不清楚。如果我们继续深入皇陵,反倒会有危险,而依靠这里的机关连弩,坚守过一个时辰,我们便会有援兵。”

第二十九章 厮杀(求推荐,求收藏)

在骊山外的一座军营,原本这里荒无人烟,逐渐废弛,然而随着都尉董翳率军驻扎,这里有了生气。

军营之中,喝声不断,士兵们正在操练。

突然,一匹快马载着一青年人疾驰到营帐外围。见到营帐,墨楚立即高声道:“墨楚奉公子扶苏之命,携虎符特来调兵平叛。”

门外士兵不敢怠慢,立即将墨楚带进中军账中。

墨楚粗略的将事情讲了一下,从怀中掏出虎符和公子扶苏的印信,放在董翳的案几上。

董翳立即从怀中掏出另一半虎符,两块虎符放在一起,严丝合缝。

事关调兵之事,董翳不敢不小心。调兵超过五十人就需要虎符,如果没有相关的证明,私自调动兵马,便是矫诏。

这等罪名,可不是一般人能背得起的。

董翳正欲升起军帐,命令所有将官前来。墨楚急道:“都尉,可否调三百骑兵给我,我先去驰援公子,你随后赶来。”

董翳有些犹豫不定,墨楚在一旁催促道:“扶苏公子危在旦夕,已经没有时间了。还请都尉速做决断。”

董翳猛然醒悟,这一次,陛下就是让他保护公子扶苏,如果扶苏公子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依照陛下的脾气秉性,只怕也会让他为扶苏公子陪葬。

董翳立即走出账外,对账外一名士卒道:“立即集结三百骑兵,随墨楚出发,救援扶苏公子。”

……

皇陵外,东园令看到士卒从皇陵之中退了出来,不禁眉头紧锁。机关连弩的威力他虽然不是知之甚详,但能安置在皇陵的机关,又岂是等闲可比?

看到坐在马匹上的校尉,东园令走到跟前,道:“校尉,还请加派人手,快些攻入皇陵,将那些作乱的罪犯拿下。”

校尉瞥了一眼东园令,道:“若不是你们在皇陵设置的机关,我的麾下士卒早就将那些人擒拿下了。”

“你……”见校尉将锅甩给自己,东园令不禁一阵气急。只是,他知道,眼下还要依靠校尉的兵马,才能将皇陵内的那些人杀死,所以,对校尉所说,并没有反驳。

“校尉,你要知道,如果让那些人活着,不管是你,还是我,陛下震怒,最终你和我都难逃一死。眼下,唯有彻底让这些人永远闭上嘴巴,我们才能捡回一条性命。”

东园令此言,提醒了校尉,校尉立即对身旁一人吗,命令道:“告诉将士们,只要杀掉皇陵内罪犯一人,我就赏他十金。”

皇陵内,扶苏、英布等人衣衫上布满了血迹,在他们面前,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百多具尸体。这些尸体上,大半身上都钉着弩箭。

机关连弩,拥有强大的穿透力,杀伤力十足。只要被一支弩箭射中,紧随而来,就是另外几支弩箭同时射在身上,绝无活命的可能。

“公子,我们没有弩箭了!”季婴看着空空如也的弩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什么?”牡最先叫了出来。

扶苏暗叹一口气,先前为了给季婴他们挣取重新再弩匣中填充弩箭的时间,自己等人奋力拼杀,然后,这样的局面随着弩箭耗尽,已经完全被打破。

机关连弩,失去了弩箭,不过是废物一件,再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接下来如何抵御皇陵守军的进攻,扶苏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局势恶劣到如此局面,是扶苏所没有料到的。

“公子,你贵为大秦的公子,若是亮明身份,也许……”季婴在一旁提出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扶苏摇了摇头,若是亮明身份有用,扶苏早就这么干了。

可是,在皇陵外的那些硕鼠,罪行他已经清楚的知道,扶苏若是亮明身份,只会招来这些人更加凶狠的进攻。

他们知道,扶苏一旦能够脱离险境,那时候,局势就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了,与其将性命交托在别人手中,倒不如紧紧把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道理扶苏懂,外面那些官场老油条也懂,可季婴他们不会懂,朝廷之中的勾心斗角远远比民间残酷的多。

尤其是这种危害他们的性命的情况下,这些人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除掉扶苏,然后遮掩形迹。

只有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扶苏站起身来,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这些人逼近的士卒。

“公子,你先撤吧,我们在这里顶住,为你多争取一些时间。”司马欣吞咽了一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向了公子扶苏。

得到却是扶苏一张冰冷的面孔,扶苏看着满身都是鲜血的英布,已经他的那些兄弟,道:“我说过,只要他们随我进入皇陵,我就和他们生死与共。”

“扶苏绝不是食言而肥之人,今日扶苏若是死在此地,那只能是天意如此了!”

“公子,若是我英布此番能活下来,愿听公子调遣。”英布凝视着扶苏的眼睛,郑重说道。

“只是有一条,这些兄弟要是能活下来,有一个算一个,你也必须全部收下。”说完,英布伸出了他那只粗壮有力的手臂。

扶苏不禁愕然,没想到这个时候,英布居然选择了投效自己。

“好!”

“英布,当年有方士曾言,说你受刑之后,定会称王。若我们此番大难不死,来日,我一定封你一个王位。”

到了此时此地,扶苏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了,此战,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英布铭记今日公子之言。”

说完,英布已经率先向前杀去。众人随即跟上,与皇陵守卫展开厮杀。

不知杀了多长时间,敌人留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可身边留下来的兄弟,也是越来越少。

扶苏已经近乎麻木的向前挥剑,敌人的鲜血溅在脸上也来不及擦拭,只是,近乎本能的在战斗。

身上也留下了一道又一道伤口,敌人的血液和自己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将衣衫完全染红。

猛然间,那些向自己进攻的士卒一个个放下武器。扶苏极力睁开眼睛,模糊地看到,墨楚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三十章 阔绰的嬴政

咸阳宫中,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恭恭敬敬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上方,嬴政看着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咸阳宫中沉闷的气氛几乎压得他二人喘不过气来。

“御史大夫,汝可还记得汝的职责是什么?”

嬴政这一句问话让御史大夫如坠冰窟,这已经近乎是最严厉的指责了。

“臣昧死以言,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弹劾不法……”无奈,冯劫只能硬着头皮回禀道。

“廷尉,汝呢?”

“臣昧死以言,廷尉,掌天下刑狱,汇总天下之案,决疑难案件……”

嬴政站在上方,将一本竹简扔到他们面前,冷声道:“天下承平日久,汝等是忘了自己的职责么?”

“皇陵重地,养出的如此多的硕鼠,汝等居然不知?”

御史大夫、廷尉慌忙捡起竹简,看到竹简中所记载的内容,背后寒气直冒。倒卖材料,贩卖皇陵器物,收买军伍……一桩桩,一件件,看的二人头上冷汗都掉下来。

“臣死罪。”二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对于那些硕鼠,御史大夫和廷尉现在可是恨之入骨,当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钱都敢拿。现在,还要连累到他们二人,在此受陛下的诘难。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居然派遣士卒,杀人灭口,试图抹去罪证。

而要杀的人里面居然有公子扶苏,廷尉和御史大夫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便当时扶苏没有亮明身份,可长史分明也在其中。居然毫不留情的就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这简直就是意图对抗中央,更是在啪啪打廷尉和御史大夫的脸。

而嬴政这个皇帝,尊严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这是他的陵寝,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不过幸好,陛下还愿意把他们叫过来责骂一番,这说明在陛下心目中,自己还是很有用的。

要是这件事嬴政一言不发,不将他二人叫到这咸阳宫中,那么他们二人就可以干净利落的在家自杀了。

如果不想自杀,那么请放心,一定会有人帮你自杀。

届时,就是两个官吏,端着一杯毒酒,或是拿着三尺白绫,送他们上路了。

“记住,权柄,乃是国家公器,非汝等私人之玩物。”

“汝等爵位各降三级,罚五百金,以示惩戒。”

“现在,汝等即刻前去皇陵,理清事情来龙去脉,勘定案情。”

等御史大夫和廷尉离开咸阳宫后,嬴政一改脸上严肃的表情,笑容满面,如同早上的朝阳一般。

接到扶苏的奏报,嬴政起初是勃然大怒。可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嬴政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可得十万金左右,另外还有房屋,宅子,田契等等还没有计算。这一下子就让嬴政咧开了嘴。

上次抄没那些子钱商人,实在是爽,太爽了!

执政这么多年以来,嬴政从来没发现自己腰包如此阔绰过。有了这些钱,再封禅几次泰山都够了,或是拿去给蒙恬,打个几次战争,从匈奴那边弄来一些马匹,牛羊都有所富余。

搁在以前,嬴政可能还想着寻仙问道,然后这钱不知道又被从哪儿冒出来的方士给骗了。

现在,嬴政再也不相信这些玩意儿了!

扶苏之前可是说的明明白白,仙魔鬼神,在朕周身数丈之外,就已经被吓的瑟瑟发抖,如何敢跳出来,冲撞天颜?

而且之前吃的那些丹药,难吃就算了,更关键的是,吃了之后一点作用都没有,自己的身体反倒是越发虚弱了。

哪像扶苏弄来的吃的,鲜美无比,吃一次都让人回味无穷。对自己的身体,还大有裨益。

按照扶苏的方法调养,自己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嬴政现在每天都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不似以前那般,萎靡不振。

御史大夫,廷尉走出宫门,各自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看向骊山方向,心里已经不知道诅咒扶苏多少遍了。

对于御史大夫和廷尉来说,嗅出奸逆,纠察不法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每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是可以让他们神经兴奋上好久。将案件深挖,办成大案要案,更是他们的特色。

只是,这未免也太频繁了!

抄没子钱商人那件大案,才刚刚处理完没多久,没想到,扶苏跑到皇陵,掀起了另一场大案,而且,这次的事情比上次严重了十倍都不止。

即便是他们二人,也差点位置不保。幸好陛下只是对他们降爵罚金。

……

“谁在背后骂我?”扶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公子,伤势如何?”墨楚走了进来,看到扶苏下地,关心问道。

“无妨,不是什么要紧的伤,那日就是有些脱力了,休养了这四五天,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扶苏受伤,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当即是董翳军中最好的军医给扶苏上药包扎。

那日,扶苏见到墨楚之后昏了过去,董翳、墨楚这些人都吓得不行。所幸,后来军医说没什么大碍,墨楚心中那块大石才总算落地。

“英布他们呢?”扶苏今日才算是有了一些活动能力,当日皇陵血战,扶苏昏过去之后也不知道英布那些人究竟怎么样了,故而此刻只有询问墨楚。

“死去的那些兄弟都已经葬了,在东边的林子里,依山傍水,是块好地方。英布也在那边。”

扶苏在墨楚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外面。

一块块墓碑树立在那里,他们当中有些人,扶苏甚至都没有认全。可那日,也随他一起拼杀,最后,只能长眠于此。

“诸君,你们的家人,我会替你们照料好。每年的血食祭祀,只要我英布活一天,绝对少不了你们的。”

“还有我。”扶苏上前一步,庄重承诺道。

离开这片林子,扶苏看向英布,道:“我说过,若是大难不死,日后会许你一个王位。这个诺言,我一定会做到。”

“英布当日也在皇陵说过,若英布能活下来,愿听公子调遣。英布虽只是骊山役徒,却也不是反悔之人,从今日起,英布愿为公子效命。”

第三十一章 兄友弟恭

御史大夫冯劫和廷尉第二天就赶到了皇陵,近两百里的路程,一日的功夫就赶到了,动作不可谓不迅速。

始皇帝震怒,给他们的压力不可谓不大。虽说始皇帝已经对他们进行了罚金降爵,但此事并没有代表就此结束。

如果后续事宜再出现什么问题,可就不仅仅是罚金降爵这么简单了。

皇陵的事务扶苏完全交托给了司马欣,而那些囚徒,这些天总算是被送到了骊山皇陵,与此同时,司马欣也在主持囚徒替换民夫事宜。

看到御史大夫冯劫和廷尉那两张幽怨的脸,扶苏在心中禁不住暗乐。

不过,这二人决断起事务来倒是颇为迅速,在董翳的帮助下,那些皇陵的官僚被扒了个底朝天。

御史大夫和廷尉真的动起真格的,任何人在他们面前,可以说,没有丝毫秘密可言,都是清洁溜溜的。

看到那些皇陵官吏做下的这些事情,御史大夫冯劫和廷尉怒不可遏,也为自己曾经和少府令交情过深感到了一阵后怕。

贪财,也要有个底线,知道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能拿。不然就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对于扶苏,只不过几天,冯劫和廷尉心中的怨气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本职所在。

所有案件皆有据可循,有证可查。案子无疑被二人办成了铁案。

扶苏见事情一切发展顺利,便动身赶回咸阳。

虽说偶尔离开嬴政几天视线,对于自己有好处,毕竟距离产生美。可也不能时间太长,嬴政除了自己,还有着二十二个儿子,尤其是里面还有个胡亥。

胡亥扶苏并不担心,之所以受到嬴政的喜爱,无非便是由于其天真烂漫的性格,不经世事,与朝局没有那么多的瓜葛,嬴政可以放心的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出现,而不会作为一个君主,心生防范。

这一点,扶苏深知,自己是怎么也比不了的。

扶苏更为担心的是赵高,作为胡亥的老师,天知道这家伙给会胡亥出什么样的主意。

要是论及对始皇帝的了解,满朝上下,不是他这个长公子扶苏,也不是嬴政的心腹丞相李斯,而就是他这个中车府令赵高。

在始皇帝身边二十多年,几乎从不犯错。唯一一次犯错,被上卿蒙毅沦为死罪,还被嬴政给赦免了,赵高所展现出来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商鞅设计的制度,硬生生的让他给找到了破绽,然后瞒天过海,辅助胡亥登上皇位。

赵高所体现出来的才干智谋,让扶苏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而英布他们,由于此番保护公子扶苏有功,不仅罪责全消,还获得了一笔价值不菲的赏金,跟随扶苏回到咸阳。

两日后,扶苏风尘仆仆回到咸阳,当即沐浴更衣,然后觐见嬴政。

扶苏刚进大殿,便听见里面啪啪的响声,一进去便看见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人在被嬴政责罚。

“让你贪玩,教你背诵的段落也不好好背诵……”嬴政一边责骂,手中竹简一下下敲在青年手掌上。

扶苏略微搜索以前的记忆,便知这人是胡亥,当即走上前去,道:“父皇,小弟还年少不懂事,不必因此动怒。”

作为皇长子,无论如何,兄友弟恭是需要表现出来的,哪怕在皇位争夺中,杀的血流成河,在表面上,也要让别人看到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否则,影响太过恶劣,不仅仅是对百姓,对以后的皇位继承人,也树立了坏榜样,就比如李唐的江山,李世民弑兄杀弟,逼父退位,整个唐朝,没有哪一次权力是顺利交接的,充满了阴谋诡谲。

对于百姓而言,家庭和睦更是一个重要标准,汉文帝,弄死了淮南厉王,民间没多久就出现了歌谣:一尺布,尚可缝。兄弟二人,不相容。汉文帝没办法,立即就封了淮南厉王几个儿子为王。

连汉文帝这样遗泽遍布天下,在世之时,百姓即视为圣人的圣明君主,这样的锅都接不住,更别说他扶苏了。

看到扶苏来了,嬴政脸色一板,道:“你也好意思为他求情?身为大秦的公子,做事居然如此不计后果……”

说着,嬴政一竹简打在了扶苏的身上。

扶苏倒是对此不以为意,看得出来,嬴政并非真的想责罚自己,挨一两下打,没什么。

“父皇,儿臣告退了。”看到嬴政正在训斥扶苏,胡亥立马想找个机会开溜。

“你给朕回来……”嬴政一声,直接将胡亥给吼了回来,看到胡亥那瘪了瘪的脸,扶苏禁不住也被这小子的天真给逗乐了。

……

见嬴政略微消气,扶苏立即让门外宦官进来,宦官手里端着的,正是牛肉面,在嬴政的碗里,还放了几只鲍鱼。

看到宦官恭恭敬敬将面碗放到嬴政面前,扶苏道:“父皇,时至中午,想必也是饿了,这是儿臣特意所做……”

又转过头看见胡亥那抿了抿的嘴唇,道:“小弟,今日大哥不知你在宫中,这一碗面,就给你吃了。”

说着,扶苏将自己那碗面放到胡亥面前。

胡亥当即拿起筷子,呼溜溜的吃了起来,嘴里含糊道:“早就听说大哥蒙仙人指点,学得了养生之术,能做出极为精美的食物,今日一试,果然不同凡响,比我府里的厨子好多了。”

扶苏笑道:“小弟若是喜欢,以后常往大哥的宅子走动便是,你我是兄弟,大哥有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看到阶下这幅兄友弟恭的场景,嬴政颇感欣慰,统治如此庞大的帝国,治理如此庞大的疆域,在平日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始皇帝,没有人可以和他说话,即便所谓的亲人,也都是充满了勾心斗角。

只有此刻,嬴政感受到了作为父亲的美好,感受到亲情给他带来的温暖。

“扶苏,听说你在皇陵受伤了,伤势怎么样了?”嬴政关心的问道。

“儿臣谢父皇关心,儿臣身上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第三十二章 阎乐(求推荐,求收藏)

翌日,朝堂之上举行廷议。

秦汉的朝堂会议,基本是每隔半个月才召开一次,商量一下要处置重要事务,平日里,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皇帝牵头,然后召集丞相等有关官员商议。

这里不得不说的就是劳模朱元璋,就是这位,乞丐出身的皇帝,简直就是一生劳碌命。年轻时候讨饭,然后投军出生入死,最后当皇帝了,也没享福,全都给后世子孙铺排道路了。

真的如同一个老农般,勤勤恳恳的治理国家,不放过一丁点时间。大明王朝在朱元璋统治下,虽然朝堂上血流成河,百姓的日子却是蒸蒸日上。

也是这位,将朝堂会议改为了一天一次,开旷古先河。

扶苏天蒙蒙亮,驱车赶往咸阳宫。

扶苏这么快回到咸阳,也是因为廷议,天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在朝堂上,会通过什么决议,等自己知道之后,只怕都晚了。

编钟响后,扶苏随着朝臣步入大殿。不少人看到扶苏,都自觉地与扶苏保持距离。

扶苏哑然,旋即恍然大悟。

先是夜见嬴政,导致满咸阳的子钱商人都被一锅端,背后支持的大批的勋贵也落网,紧接着,去了皇陵一趟,皇陵整个官僚系统又被一锅端了。

这战斗力,不得不让朝臣对扶苏是又敬又畏。万一扶苏盯上了自己咋办?还是保持一点距离为好,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嬴政先是和朝臣商议了一些事情,扶苏并没有发言,只是耐心地观察嬴政和朝臣们的反应,以及仔细倾听他们的发言和处理决断。

这是不可多得的政治课,其中蕴藏着太多的博弈和较量,他的父皇嬴政,处理这些的时候,显得游刃有余。对于朝臣的把控,也几乎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原来这件事还可以这么做……”扶苏若有所悟。

“陛下,如今咸阳人口日渐增多,渭水以北地区已是人满为患,咸阳宫外鱼龙混杂,此事该当如何解决?”一道声音突然出现,令扶苏精神一振,不再去思考别的。

咸阳令阎乐?

看到站出来这个人,扶苏脑海中飞快搜索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阎乐,此时担任咸阳令的职务,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赵高的女婿。

赵高本来是秦国宗室远亲,出生于隐宫之中,是车武士出身,后来平步青云,担任中车府令,掌管车舆,兼行符玺令事。简单来说,就是秦始皇的机要秘书,虽是宦官,却并没有被阉。

所以,才有了一名女儿,又有了阎乐这样一名女婿。

扶苏之所以不去想别的,就是因为阎乐这样一层身份。这究竟是赵高的意思,还是嬴政的意思?

赵高,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始皇帝的影子。对于嬴政心思揣测之深,令扶苏望尘莫及。

扶苏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嬴政,发现嬴政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看不出什么东西。

嬴政淡淡道:“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阎乐立即道:“启禀陛下,微臣愚笨,只想出一策,咸阳城人满为患,不如在渭水以南新建一宫,以此分担咸阳的人口压力。”

阿旁宫?!!

一瞬间,扶苏就想到了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宫”的阿房宫,这座宫殿与万里长城、秦始皇陵、秦直道并称为“秦始皇的四大工程”。后世专家根据遗址考证,这座宫殿的总面积达到了十五平方千米。

虽说到了秦朝灭亡,也只是建了一个地基,但同样,可以想见,在公元前建造如此宏伟的宫殿,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子钱商人和皇陵那些官僚手中敲出了民脂民膏,眼下,就被人盯上了?

一旦建造新宫的决议通过,那么自己先前所做的,岂不是打了水漂?

扶苏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出言阻止,可猛然发现,这似乎不仅仅是赵高的意思,更有可能嬴政也是这么想的。

在原本那个时空里,没有自己干预,阿房宫不也开工动土了么?

先观察观察再说,现在贸然出手,反倒有可能吃大亏。

想清楚了这一点,扶苏立即收起了干预的心思,开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冷眼旁观整个朝局的发展。

此时,一名官员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新建一宫,耗费钱粮无算,征调民夫无数,长此以往下去,臣恐国库难以为继。”

咸阳令当即反驳道:“陛下,前些时日,廷尉和内史抄没了许多子钱商人的訾产,那些,就可以作为新宫营建之费用。”

扶苏惊诧的看着阎乐,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自己虽说已经猜测到赵高和阎乐打起了那些訾产的主意,却没想到阎乐就直接赤果果的说出来。

这是想让我为你徒做嫁衣!

一想起这个,扶苏心里就有些不痛快。皇陵那里,自己险些就死在那里,好不容易从官僚手里抠出来的,却要让你给作没了?

看向阎乐,扶苏的脸色渐渐变的不善。只是,扶苏知道,现在还不到自己下场的时候,一个小鱼小虾有什么资格值得自己动手?

后面赵高这种级别的,才有让自己动手的资格。

这时,上卿蒙毅出列道:“臣也以为不可。”

“自陛下登临王位时起,先是扫灭六国,之后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修筑长城直道,开凿灵渠。连年徭役,那些黔首已经苦不堪言,此时,如何能再修新宫?”

“臣恳请陛下体恤百姓,不要再征发徭役修建新宫。”

蒙毅一席话,说的感人肺腑。自那日朝堂献纸之后,扶苏便刻意减少和蒙毅接触的机会。毕竟,蒙家手里握着三十万精锐军团,走的太近,影响不是很好,嬴政看在眼里,只怕也有些不舒服。

“此事暂且搁置,明日再议。”

看着嬴政离去的背影,扶苏若有所思,只是仍旧有些不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第三十三章 阳滋

连续二十余天,朝堂之上火药味越发浓烈,李斯旗帜鲜明的站到了赵高这一边儿,作为大秦的丞相,出手之后,蒙毅在朝堂上的局面并不是十分乐观。

不过,幸好朝中的武官勋贵,大多站在了蒙毅这一边。所以,一时半会,局面就僵持在了这里。

扶苏也算是看出嬴政的心思了,建新宫只怕是嬴政的主意,每一次蒙毅在朝堂辩论中略占上风,嬴政就以各种手段进行打压,让蒙毅难以为继。

比如说推迟廷议,看似叫停,实际上,无疑是偏袒了赵高那一方。

这样的手段,既满足了自己的心思,但又没有独断之嫌。起码,目前为止,嬴政都未亲自下场,为赵高站台。

猜到了嬴政的心思,扶苏自然不会莽撞出手。自己再次陷入困局,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扶苏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自己所献养生之法虽然一定程度上可以延长始皇帝的寿命,但终归,之前嬴政服用了太多的丹药,那些丹药之中,含有大量的汞和铅这样的重金属,对他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扶苏,此事你以为呢?”嬴政端坐在上首,目光瞥向扶苏,问道。

,建新宫这件事朝堂之上都争论了二十多天,可是,扶苏却一个字都没有说。这与往日的扶苏相比较,实在是显得太过不同寻常。

要是换做以前,只怕在第一天,扶苏就会出言阻止,哪还会按捺十几天,连一点点意见都不发表。

扶苏这般沉默,引起了嬴政的好奇。索性,嬴政就直接征求起扶苏的意见,看看扶苏究竟会表露出什么样的态度。

扶苏见自己躲不过去了,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上卿蒙毅说的有些道理,但丞相李斯,考虑的也很周全,一时半会,儿臣难以分辨,谁优谁劣。”

这样万精油的话,自然不能让嬴政和朝臣满意。不过,似乎也传达出这样的一个态度:扶苏身为大秦的公子,看样子并不想掺和这件事。

嬴政要的就是这一点,要是扶苏站出来和自己顶牛,那他这个皇帝的尊严可就受到严重的挑衅,建新宫这件事只怕又要多费周折。

现在扶苏表露出两不相帮的态度,无疑是最好的。

朝堂结束之后,扶苏正欲乘车回家,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站在自己马车旁边,惊奇地看向四周。

看到扶苏向自己走来,少女张嘴问道:“扶苏哥哥,今日又给小妹准备了什么新鲜花样?”

扶苏无奈的笑了笑,皇室女子能保持这份天真烂漫殊为不易。

她叫阳滋,今年十六岁。生于皇室的好处,自然就是她们不必像寻常百姓中的儿女,七八岁就要开始帮家里干活,成年之后,又要为了生计,陷入劳作之中。

这是她们的幸运,而不幸的是,作为皇室女子,她们的婚姻往往是政治联姻,不由她们自己掌控。

就比如,王翦率兵六十万伐楚,嬴政就将一个公主嫁给了王翦,而那时王翦连孙子都有了。

再比如,李斯丞相的儿子李由,也娶了一位秦国的公主。这些,都是皇帝为了笼络人心,结成的政治联姻。

“小妹,随我回去。”扶苏拉着少女的手登上马车。

扶苏记得,在原本那个时空,胡亥登基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就将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全都以格外残忍的方式杀害,对十位公主,施以矺刑。

扶苏实在是难以想象,居然要将一个如此美貌,天真烂漫的少女分裂肢体,也不知道嬴政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少女乖巧的跟随扶苏回到商君旧宅,扶苏立即从里屋拿出了一个风筝。

对扶苏来说,做一个风筝并不是很难,风筝所蕴含的技术含量,实在是太低,扶苏只不过花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就给做出来了。

而且,扶苏制作的这只风筝,是改良版本的。在春秋时期,风筝其实就已经出现,相传墨家祖师墨子以木头制成飞鸟,研制三年而成,是人类最早地风筝起源。之后,鲁班有用竹子改进了墨子的风筝材质。

而扶苏制作的这只风筝,外表是用纸来裱糊的,也就是扶苏能用白纸来做这种事情,换做别人试试?

少府产出的白纸,对外的售价,可是和黄金等重。哪个舍得用这么金贵的白纸来制作风筝?

将手中的线锤交给阳滋,扶苏就随便找了一个树荫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建阿旁宫之事,如果自己就此了结,不再参与,那对自己倒是并不会有什么坏处,所谓不做不错,自己什么都不干,赵高这些人是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的。

可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去修建这座新宫,扶苏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到阎乐那副样子,扶苏念头就有些不通达。

而参与,阎乐背后站着的是赵高,赵高背后站着的是嬴政,自己站出来,无疑是在和嬴政对着干,这好不容易在嬴政面前挽回的好感,只怕顷刻间又败的干干净净。

一时间,扶苏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当扶苏凝神思索的时候,阳滋哭着鼻子走到扶苏面前,拿着一只断了线的线锤。

扶苏只能安慰道:“小妹,别哭了,过两日,扶苏哥哥再给你做一个便是。”

只是,这样的安慰貌似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时,英布拎着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走了过来,摆到阳滋面前。

阳滋欣喜的接过风筝,抬头看了看谁给自己送来了风筝,看到英布脸上被刺了的字,以及那一双冰冷的面孔,不由地吓的躲到扶苏背后。

英布见到这个局面,颇有些手足无措。扶苏看到这一幕,哑然失笑。

英布气宇轩昂,骨子里就蕴藏着一份桀骜不驯,常人见了,难免会生出几分敬畏。阳滋如此表现,倒也不能怪她。

等英布走后,阳滋从扶苏背后走出,充满好奇问道:“扶苏哥哥,那人是谁啊?”

第三十四章 蒙氏兵法

“那日,在皇陵之中,英布以一敌百,悍然不惧……若非得他相助,我能否活着回来,还真是熟难预料。”

扶苏当即将皇陵内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跟随着扶苏的思路,阳滋眼中充满了惊奇。

阳滋问道:“扶苏哥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么?”显然认为扶苏有些夸大。

扶苏没有正面回答,呵呵笑道:“当世,应该是有的。”

扶苏目光瞥向东方,扶苏知道,在那里,有一个比英布还要骁勇善战的人,千古以来,都无人可以与他匹敌。

“小妹,话说你今年也已经十六,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扶苏打趣的问道。

被扶苏这么一问,阳滋当即脸颊涨红,然后飞快的离开了此地。

扶苏心中叹了一口气,若是阳滋心有所属,扶苏定当竭力玉成此事。作为阳滋的哥哥,他不希望看到阳滋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然后嫁过去之后,整日以泪洗面。

“公子,上卿蒙毅来了,见还是不见?”简叔走到扶苏面前,问道。

“带他来此处吧。”扶苏知道蒙毅此刻来想干什么,修建阿房宫一事争执二十多天,自己的态度又有些想置身之外,蒙毅想是有些坐不住了。

扶苏判断,就在这三两日的功夫,嬴政会亲自下场,决断此事,到那时,不管蒙毅耍多少嘴皮子,都是徒劳无功,除非在此之前,蒙毅可以整合朝野舆论,才有可能逼的嬴政放弃此事。

只是,可能么?

“臣毅拜见公子。”

扶苏扶起蒙毅,道:“蒙卿,你是父皇的肱股之臣,不必多礼。”

二人皆是随地坐下,看到地方那只断了线的风筝,蒙毅捡了起来细看,旋即疑问的目光看向扶苏。

扶苏笑道:“这两日,小妹时常在我这里游玩,我索性就做了一只风筝给她,可未曾想到,还未到半日,这风筝线就断了。”

蒙毅有些哭笑不得,朝堂之上,面对丞相李斯,他都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扶苏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做这些东西?

只不过,这风筝看上去,设计独具匠心,是一个菱形,整体结构看上去也很美观合理。

扶苏问道:“蒙卿,你家中可有兵书?能否借孤几本,让孤研读一番?”

蒙家是军武世家,三代都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有着独属于他们的用兵之法,扶苏早就对此垂涎已久。

在这种时代,这种知识其实是极为宝贵的,甚至来说,一些珍贵的兵书,花费千金,也只是让你一观,连抄录都不许抄录。

各家之间,对于此等兵书都视为传家之宝,严防死守,甚至教授自己的儿女,条件都十分苛刻。

这怎么行?扶苏前世之时,就是一个搞技术的,深知唯有彼此之间交流,才能促进彼此之间的进步。

而战争是同样的道理,千年以来,矛和盾都是在逐渐升级,从来没有哪一个时代停滞不前,如果停滞不前了,那么就是血的教训,就比如清末的时候,中国沦为列强鱼肉。

在春秋时代,还是战车的时代,如果能拿出万副战车,就是万乘之国,堪称中原第一大国,彼此之间还信奉君子之战,交战之前,还会明确的告诉对方一声,然后约好一个地方,排兵布阵。

有的国家排兵布阵慢一些,但排兵布阵快的一方却不先动手,等双方阵型摆好了,才同时开战。而赢的一方,也不会全力追杀输的一方,对于负伤的敌军,绝不杀戮。

可到了现在,君子之战,那是个什么东东?毁城灭国都是家常便饭,夜袭、火攻、水攻,反间等等战争手段,层出不穷。

至于战车,几乎已经快要沦落到淘汰的边缘,在战国的时候,战场上几乎就不怎么看得见战车的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快捷,杀伤力更大的骑兵。

“陛下那里可是收录了《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司马法》等等兵家大贤的兵书,公子,为何不向陛下去要,反倒向臣讨要?”蒙毅看着扶苏,产生了深深的不解。

扶苏摇了摇头,道:“我所要的,是蒙家独有的,蒙卿,可愿教我?”

蒙毅心里咯噔一下,扶苏所要的算是他蒙家的立身之本,不过,扶苏学了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个知兵的公子,总比对军事方面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强。

“臣家中并无兵书,只是有些祖父和父亲统兵的心得,公子若愿学,臣自当尽力。”

“善,少顷,我就派人前去抄录。”得到蒙毅的肯定,扶苏心中大喜。

“公子,新宫修建一事,难道公子真的想置身事外么?”蒙毅目光紧紧地盯着扶苏。

扶苏看着蒙毅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蒙卿,以你的才智,到现在还看不出父皇心中所想吗?”

“臣自然是知道陛下心中想建新宫,只是,我大秦的百姓,连年徭役,不少人都妻离子散,如若再建新宫,那些黔首又怎么忍受得了?”

“若我相助于你,能否让父皇改变主意?”扶苏看着蒙毅,问道。

“公子若是助我,当有可能让陛下改变主意。”蒙毅说到后面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了。

在始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对于陛下的脾气秉性,蒙毅还是了解一二的。什么时候陛下决定的事情轻易改变过?

南征百越,五十万大军伤亡惨重,可有让陛下回过头?粮草运输、行军作战困难,可有让陛下回过头?

并没有。伤亡惨重,那就再派大军前去,粮草运输困难,那就开凿灵渠,在这位始皇帝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困难,可以动摇他的决心,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蒙卿,这咸阳城中勋贵你估算大概有几人?家赀超过三百万钱的富户又有多少?”扶苏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蒙毅有些不知所以然。

蒙毅只能答道:“陛下扫灭六国,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产生勋贵有千余员,如今留在咸阳城中,人数不会少于八百。”

“至于富户,陛下迁徙六国贵族和天下富户于咸阳,若非如此,咸阳也不会人满为患,这人数当在八万人以上。”

第三十五章 营建新都

扶苏微微点头,似乎在思考蒙毅提供的数据,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想法。

“蒙卿,我心中已有定计,明日朝堂之上,你只需适时声援于我,”看着蒙毅疑惑地神色,扶苏极为坚定的说道。

说完,扶苏便离开了这里。看到扶苏离去的背影,蒙毅不禁心中有些惊疑不定,难道公子真的有什么办法可以令陛下回心转意?

蒙毅有些不相信,但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

当众人皆行礼完毕,李斯率先出首,道:“陛下,营建新宫此事已经商讨二十余天,请陛下速做决断。”

“丞相所言甚是,朕以为……”

嬴政正欲开口敲定此事,扶苏却是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说。”

看着出列的扶苏,嬴政心中产生了些许不快,这昨日还询问过他,表示没有意见,难道今日又想掺和进这件事?

赵高脸色如常,只是扶苏知道,只怕此刻赵高心里都笑的满地打滚了!

不过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而咸阳令阎乐脸上的喜意已经跃然纸上,那副做作的掩饰还不如不掩饰。

嬴政按捺下心中的不快,问道:“扶苏,你想说什么?”

“启禀父皇,咸阳令说如今咸阳城中人满为患,请求另建新宫,儿臣认为此事不可行。”

当扶苏表露出这个态度,在朝堂的大臣一个个窃窃私语,而冕旒虽然遮住了嬴政的脸色额头,但在数丈之外,都可以感觉到嬴政散发出来的寒意。

这是数十年来久居高位,养成了无上威势。

阎乐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欢喜无以复加。自从上次扶苏献白纸之后,他的老丈人赵高就严令不可轻易去招惹扶苏,需要等待时机。

没想到,这次扶苏是自己主动往坑里跳,宅心仁厚的扶苏公子又怎么忍心增加那些黔首的负担呢?

阎乐立即就跳了出来,道:“扶苏公子,昨日你不还说上卿蒙毅和丞相李斯说的都很有道理,怎么过了一夜,就变卦了呢?”

扶苏没有理会阎乐,道:“启禀父皇,儿臣昨日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觉得新建一宫,不可行。”

“儿臣以为,营建新宫,不如新建一座都城。”

满朝上下全都愕然的看着公子扶苏,包括此时的嬴政。扶苏此话,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扶苏看着吃惊的朝臣,心中却是想道: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要来就要来一个大手笔。

蒙毅猛然想起昨日扶苏对自己的嘱咐,让自己适时站出来为他声援,可是,扶苏说出的这一番话,让他怎么声援?

自己前脚刚否定营建新宫的方案,后脚就表示支持扶苏提出来的方案,这让陛下心里怎么想?

李斯一双老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扶苏,想从扶苏身上看出点什么东西,可看了许久,也搞不清楚扶苏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可不管扶苏打的什么算盘,这项决议绝对不能通过。

李斯慌忙站出列道:“陛下,臣以为营建新都之事,万万不可行。”

作为大秦的丞相,李斯有时候会迁就始皇帝,但有些事关国家根本之事,李斯还是拎的十分清楚。

国库中有多少余粮,李斯清楚的很。营建新宫,加上扶苏这两次引起的大案抄没的訾产,国库还可以勉力维持。

可若是营建新的都城,国库只怕顷刻间就会入不敷出。一旦有什么变故,要国库拿钱,李斯已经不敢想象国库拿不出钱的场面了。

前者,李斯还可以由着皇帝的性子来,可后者,万万不能。

嬴政惊讶过后,道:“扶苏,朝堂之上,可容不得你信口开河。”

不过对于扶苏的提议,嬴政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自从扫灭了六国,嬴政就将自己视为了千古第一人,干的哪件事情不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在嬴政看来,三皇五帝也应该拜服在自己的脚下,后世千秋万载都应该为自己的功绩叹服,所以,自始至终,嬴政要么不做,要么就做这天地第一人。

营建新都,嬴政回过神来就知道不可行,国库里还有多少余粮,不单单李斯清楚,嬴政也是门儿清。

在长生修仙这件事情上,嬴政的智商是负数,可在处理这些国事上,嬴政的精明可并不逊色于任何人,别人想忽悠他,只怕是还没睡醒。

也就是扶苏说出这种话,嬴政还能听下去,换做别人,嬴政早就让门外的卫士将此人拉出去了。

扶苏当即跪拜在地,道:“启禀父皇,儿臣并未信口开河,昨日,儿臣回去翻阅《商君书》,忆及先祖孝公一些往事,得到一些灵感,故今日才在朝堂上提出此策。”

听到扶苏这么说,嬴政脸色稍缓,起码扶苏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仁义的扶苏了不是?能时常翻阅《商君书》,也应当知道治国依靠仁义,是行不通的。

李斯站在一侧,问道:“请问扶苏公子,你在《商君书》中都得到哪些灵感?”

扶苏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请问丞相,咸阳何时作为我大秦的都城?距今又有多少年了?”

李斯被扶苏突然起来这样一个问题搞的有些迷茫,不知道扶苏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咸阳城于孝公十二年开始营建,十三年自栎阳迁都于此,距今已有百十余年了。”

“丞相可知百十余年前,孝公为何要建新都咸阳?”

“臣不知,还请公子赐教。”李斯躬身一拜。

扶苏同样也是躬身一拜,回礼道:“小子才疏学浅,赐教不敢当,丞相为国事筹谋,自当没有闲暇时间,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扶苏愚昧,私下揣测,孝公建新都咸阳有五点原因,其中说的若有不对,还请父皇和诸位朝臣指正。”说着,对嬴政和众位朝臣再度一拜。

扶苏这样的态度,赢得了李斯不少好感。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扶苏是给了李斯台阶下的,没有一上来就指点江山。

第三十六章 五点原因

“其一,当时山东六国尚在,尽皆卑秦,不与会盟,且欲分我秦国而后快。咸阳位于关中平原腹地,南临渭水,北依高原,东有泾河,北有洛河,黄河,三河可以组成防线,我秦国可以据险防守。”

众多朝臣皆是点了点头,其中,诸多武将看向扶苏,也是觉得扶苏不愧是大秦的长公子,这副言论,起码对于兵事有一定的了解。

虽然山东六国从来没有哪一次,真的打的咸阳城下,一般来说,攻到函谷关之后,就后劲不足,开始起内讧。但即便打到咸阳城下,秦国也是怡然不惧。

想攻下咸阳这样的坚城,不付出惨痛的代价是不可能的,而在那之前,山东六国只怕就因为损失太大,早早撤退了。

“其二,咸阳地处渭水,我秦国如欲大出天下,东进攻伐中原,咸阳正是不二之选。有渭水之便,我大秦士卒循河而下,不过数日,即可到达齐国。”

这番言论的抛出,再度赢得了武将勋官们的赞同,战国之时,战争不断,烽火连天,就没有哪一天不打仗,建城,首要考虑的自然是军事价值。

作为都城,要有坚固的屏障,其本身更是要经得起战火的考验。同时,也要便于调动军队,不然之前为何秦献公要将都城东迁到栎阳,就是为了方便和魏国争夺河西之地。

“其三,迁都咸阳,有渔盐之利,居于关中腹地,可及时征收赋税。”

“其四,五德说以为,秦为水德,背依高原,滔滔渭水,乃是龙行于前,咸阳之地,正是被山带河,南面而坐,此乃是王天下之气象。此处正应彰显水德之兆,故咸阳,乃兴秦圣地。”

李斯道:“扶苏公子,咸阳既为兴秦圣地,今番为何又要营建新都?”

扶苏笑道:“丞相莫急,等小子说完,再行定夺可好?”

“其五,孝公建新都咸阳,是为昭告天下,秦国变法大成,不再是过去穷困之国,新都咸阳是秦国崛起的开端,历经六代,时至今日,方才天下混一,六国尽皆化作飞灰,尘归尘,土归土。”

“此五点,诸位以为如何?”扶苏看向朝臣,带着笑意问道。

嬴政微微颔首,扶苏说的这些,以前嬴政并不曾细细想过,今番,扶苏只是略微说了一点,嬴政就立即全明白过来。

嬴政不仅在政治上游刃有余,在军事上,同样有着不俗的造诣。作为帝王,能配的上千古一帝的称号的,只有嬴政。

后世什么康麻子也想染指千古一帝称号的,扶苏只想说一声:呸!还有乾隆,自号什么十全老人,一生写诗四万多首,数量超过了整个唐代,可让人记住的,却是一首也无。

想着这两货,扶苏都有点觉得这二人着实有些太不要脸了,贴金贴成这样……

只能说只要抓好文人的笔杆子,什么不能给你吹出一朵花来?

看着朝臣表示同意,扶苏继续说道:“然而,时至今日,咸阳不过勉勉强强一用。”

“今扶苏亦有五点原因,说明营建新都之必要。”

“愿闻其详。“众多朝臣皆是静静地等待着扶苏的下文。

“其一,正如咸阳令阎乐所言,咸阳如今人口众多,咸阳宫外鱼龙混杂。扶苏以为,营建新宫,不如营建一座新的都城。”

“其二,百十年前,孝公迁都咸阳,未曾想过,我大秦不过六代,便鲸吞天下,扫灭六国。咸阳,昔年不过只掌雍州之地,而今日,我大秦疆域为三皇五帝以来之最,九州之地,皆在我大秦掌控范围之中,咸阳弹丸之地,已然不堪一用,自当建新都,以全国都之职能。”

“其三,我大秦今非昔比,区区咸阳宫,又如何能展现父皇帝王之风采?又如何配得上父皇彪炳千秋的功绩?建一新都,既可彰显我大秦国力之强盛,又可让万万世,后后人铭记父皇所立下的功勋,诸位大臣亦可随父皇名列史册,功盖千秋。”

这一点,真是说到了嬴政的心坎上去了,自从扫灭六国之后,嬴政便格外的膨胀,什么都要做的最好,做到极致。

现在貌似建一新都,来体现自己的功绩,岂不是正当其时?

而许多大臣,也被扶苏说的有点心动。人生在世,不过刹那,谁不想扬名于当世,又被后人所铭记?现在,有这么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没理由错过啊!

“其四,自三皇五帝始,随后夏商周三代,及至我大秦,方才有今日天下之一统,此乃开我诸夏之旷古先河,建一新都,实为见证我诸夏之开端。”

“且儿臣曾听仙人说过,在我大秦之外,仍有无数国度,日后那些番邦蛮夷,来我大秦,建一新都,正为宾服四夷,使蛮夷不敢小视中国。”

扶苏话语的真实性丝毫没有引起别人怀疑,仙人确实存在,而且,扶苏又用自己的行动切实证明过。

况且扶苏还真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说错,不说那身毒,就单单是那西域,就已是小国林立。

“其五,天下已定,故可遂就宫室,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又以加也。”

扶苏果断将汉初丞相萧何这句话抄袭过来,既是为了满足始皇帝那颗虚荣心,同时也是彻底绝了后世皇帝再建新宫的心思。

像这种大工程,干一次,就好了,最好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类似的问题。

后世那些皇帝,要是还想修建新宫,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功绩有没有超过始皇帝,要是超过了,无话可说。没超过,呵呵,下一位。

可功绩要想超过始皇帝,这样的难度,说比登天还难,并不为过。

“以上五点,是儿臣认为当建新都的原因,请父皇裁夺。”扶苏说完,就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阎乐看着侃侃而谈的扶苏,心中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扶苏说的其中有些话语,甚至来说,就是将他说的一些进行了润色修改,然后就变成扶苏自己的了。

第三十七章 不费一钱

“陛下,万万不可,国库之中,已经支撑不起营建新都的耗费了。”李斯跪在地上,重重的顿首说道。

看着李斯这副的样子,扶苏心中叹了一口气。对于大秦,李斯用赤胆忠心这四个字形容并不过分。

从上蔡布衣,被始皇帝看中,一步步坐到今日的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无上的尊荣。

秦成就了李斯,李斯也让秦鲸吞四海,统一天下。

只可惜,沙丘宫变中,为了保住自己手中的权柄,听信了赵高的蛊惑,反而葬送了大秦的社稷。如果没有这件事的发生,李斯的一生堪称完美,亦是千秋万代追求的楷模。

嬴政沉默不语,旒珠微微摇晃,让人看不清楚始皇帝的脸色,没有人能猜到嬴政的心思。

李斯所说,嬴政自然考虑到了,只是,再听了扶苏说的之后,嬴政内心对于营建新都的渴望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正当嬴政陷入百般纠结之中时,一道声音让他转忧为喜。

扶苏笑道:“丞相勿忧,扶苏有一策,可使国库不费一钱,即可建一新都。”

不费一钱?

李斯呆滞的看向扶苏,自三皇五帝始,从来就没听说过,开动如此庞大的工程是不需要国库花钱的。

无数朝臣也是震惊的看着扶苏,知道扶苏你梦遇仙人,但这种事也能改变?

阎乐这时更是完全插不上话儿了,只能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扶苏表演。

上方的嬴政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问道:“扶苏,你有何良策?”

“儿臣粗略计算过,营建新都,初步规划在五十万万钱……”

阎乐听到这里,立即出列道:“启禀陛下,臣刚刚也在心中盘算过,营建新都,最多不过十五万万钱,扶苏公子所言五十万万钱,实属欺君。”

扣帽子?

看着阎乐这么熟练就给自己扣了一顶欺君的帽子,扶苏在心中冷笑。还以为是从前么?以前嬴政几乎就没有完整听过扶苏的辩解,可现在,嬴政对扶苏印象大改,还用这招,那真的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既然你跳出来,待会儿不把你拍回去,我颜面何存?

扶苏表面上仍保持如常,嬴政瞥了一眼阎乐,道:“咸阳令,莫急,让扶苏说完,再行定夺。”

“的确,营建新都所花费的石料,木料等等以及各项开支加起来,最多不过十五万万钱,可儿臣所列五十万万钱,亦不是没有出处。”

“儿臣想,营建新都所用民工,皆按日记工给钱,一日十钱,且提供饭食。所花费最后不过才五十万万钱,并不算多。”

一日十钱?

如果真按照扶苏这么做的话,那最后花费五十万万钱,还真是差不多。不过,这有必要吗?

自古以来,营建大工程都是征发徭役,不光不给钱,还要民夫自带饭食,况且就算真的按日记工给钱,民间做一日工,不过才给六钱,扶苏张张嘴就将工钱快要翻了一倍。

看着嬴政和朝臣们的脸色,扶苏就知道这些人还不能理解此举的涵义,便立即解释道:“父皇,不征发徭役,改为雇佣民夫修建,看似耗费颇多,实为利在千秋。”

“其一,雇佣民夫,与征发徭役所得民夫,两者之间,积极性不可同日而语,以往民夫皆苦于徭役,谈徭役色变,故前来服徭役,心中多有不愿。而雇佣民夫,皆是自愿前来,且有金钱奖励,自当甘之如饴,工期进程定能大大加快。”

“其二,民夫按日记工给钱,来营建的民夫来自各个郡县,此亦是将父皇的恩德广播天下,使天下黔首皆知父皇体恤百姓之心。”

“……”

李斯没有继续听下去,打断道:“公子所列种种好处,臣亦略知一二。只是,如此庞大数额,钱从何来?”

之前扶苏说营建新都不费一钱,彻彻底底的将李斯给拴住了,故而,李斯没有让扶苏再说别的,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

扶苏微微一笑,从有了这个想法开始,扶苏也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回过神儿来的扶苏,就开始仔细思考其中的缺漏,以及预判其中可能会发生的问题。

李斯提出的这个问题,扶苏早有所料。扶苏没有回答李斯的问题,反而问道:“丞相,可知如今咸阳城中家赀超过三百万钱的富户几何?”

听到这个问题,蒙毅猛然睁大了眼睛,这个问题,昨日扶苏公子不也向自己询问过吗?只不过略做修改而已。

公子让自己适时声援于他,莫非就在此处?

李斯听到这个问题,想法却是有些不一样,难道扶苏公子想把这些人一锅端?真这么干的话,那和自寻死路有何分别?

咸阳人口超过百万以上,其中有不少都是原来的山东六国的富豪,这么些年过去了,尽管有些世家富豪衰落下去了,有些富豪因为触犯律法,家赀被全数抄没。

可即便如此,家赀在三百万钱以上的富户,起码也有十万多户,这一点,身为丞相的李斯远远要比蒙毅要清楚的多。

编户齐民之下,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到死亡,官府都有记载,而李斯所获取的数据,恰恰是从这些人口变更中所得,这一点产生的优势,是蒙毅远远不能比拟的。

后世刘邦入关中,所有将领都在搜罗金银财宝,唯有萧何,将那些名册钱粮账簿收集起来带走,这恰恰就成为刘邦了解天下的根本。

天下哪一处能征集多少钱粮,刘邦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还没打,项羽大概有多少家底,刘邦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孙子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碰上对面这个简直就像开了透视一样的刘邦,项羽怎么可能不输?

秦廷六代建立的户籍制度,就这样为刘邦做了嫁衣。所谓的楚汉争霸,不过是一次翻版的秦灭六国的战争。

李斯拱手回道:“咸阳家赀三百万钱以上人数当在十万户左右。”

第三十八章 良策

十万户?

朝臣们窃窃私语,平日里,这样的数据谁也不关心,谁也看不到,不过当真把这个数据亮出来的时候,无数人心都是砰砰跳。

因为,这其中,这些朝臣的身家也在里面。

他们每年从食邑获得财富,几乎都带到了咸阳,无他,身在国都,消费价格太高,或者说诱惑太多,不从食邑拿钱过来,怎么过得下去?

斗鸡走狗,为了购买一只优良的斗鸡,一掷千金也是常事,或者说看重一个歌姬,不花个几百金,还想带回家?

嬴政眼睛瞬间满眼放光,这一个个就好似行走的小金库,上一次干掉了咸阳十之八九的子钱商人,那一下子吃的真是太爽太刺激了!

要是这些人的钱也划到自己口袋里,嬴政已经不敢想象那是什么美妙的场景。

不过,嬴政也知道,不能这么干,真要是将这些人统统一网打尽,对自己的统治威胁太大,单单是朝臣也不能答应,所以,嬴政耐心的等待扶苏的下文。

扶苏也是暗自咋舌,这公元前,拥有这么多财富的城市,恐怕也只有咸阳这一座了!

这是始皇帝强行用政治军事力量整合的财富。如果在此之前,嬴政没有将天下富户都迁徙到咸阳来,单凭咸阳,哪来这么多狗大户。

对于这些富户,嬴政又没有怎么动手,基本上这些富户还可以保持他们原来的财富。哪像西汉制定的陵邑制度,迁徙过来的富户,财富起码也要缩水一半以上,最后能保留个两成就算不错了。

这一点,可就要好好学学了!

扶苏于是拜道:“父皇,儿臣以为,新都一户宅院最低售价五万钱,且大夫以上爵位者方可入住新都。”

五万钱?还不到百金,嬴政和朝臣心里都各自换算了一下。

不过,寻常人家莫说五万钱,就是千钱也拿不出来,能眼睛眨都不眨的拿出五万钱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起码也和一般的平民区分开来了。

扶苏继续说道:“所得钱数,既可用于新都营建,同时又可对入住新都的户数进行甄别。”

“且儿臣再请父皇开恩,准许百姓以钱换官大夫以下爵位。”这个意见就是对上面那个策略打补丁了。

一些商贾,空有千万家赀,但独独缺少爵位,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渠道,只怕是疯了似的拿着钱来换取爵位。

皆因为,商君设置的军功名田勋爵制,无限拔高了爵位。爵位,在大秦,意味着的就是特权,就是身份,就是地位。

而商贾空有千万身家,但衣食住行,也必须按照律法,想一想,一个富人,有着无数钱财,但只能过普通黔首一样的日子,这钱留着干什么?

而且,这些人一直是秦廷重点关注的对象,一旦犯法,破家灭门近在眼前,就比如之前的那些子钱商人,坐拥无数财富,可真当大难来临之时,这些财富只会证明他们犯下了多少罪恶,而保不住他们的命。

而大秦的爵位,是可以以爵抵罪的,一个有爵和无爵的人,犯下相同的案子,处置下来完全就是两个结果。

但想要获得爵位,却是千难万难。就比如,获得最低级的公士爵位,就需要斩首一人。听上去并不难,但在战场上,斩首一级,真正亲历过战场的,当知做到这一步有多难。

有些人从军数十年,历经无数战阵,最后也不过以公士的身份回家。

“陛下,臣以为不可,自商鞅变法以来,只有过以粮换爵,未曾有过以钱换爵,我大秦以耕战为本,此端一开,坏我大秦社稷。”

嗯?又是扣帽子?

扶苏眼睛朝后面瞥去,正好看见阎乐在那里慷慨激昂的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冒出来一个大忠臣来了。

先前没动他,是因为营建新都是大事,哪有功夫搭理他?没想到,又跳出来了。不拍他天理不容。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后面有的是功夫收拾他。

不过阎乐有一点说的没错,像这种以钱换取爵位的做法,秦廷自商鞅变法以来,从未有过。有的只是以粮换爵,而且口子开的极小,往往只存在一段时间。

就比如秦昭襄王时期的长平之战,前线军粮不足,当时为了补充前线军粮,就开启了一段时间以粮换爵。

等战事结束,这道口子也立即关了起来。

“扶苏,你对此有何解释?”嬴政坐在上方,不冷不淡问道。

扶苏直接走到阎乐面前,问道:“咸阳令,请问那些以粮换爵的有多少人家中囤有粮食?”

不待阎乐答话,扶苏已经答道:“那些以粮换爵的多是商贾,不过是以金钱购买,然后送交官府罢了。其本质和以钱换爵有何异?”

“且本公子也说了,以钱换爵,只限官大夫以下。我大秦耕战为本,还需要咸阳令来教孤吗?”

“扶苏,赢姓宗族之子弟,大秦始皇帝之长子,难道你咸阳令比孤还要看重大秦的天下么?”

扶苏这最后一句话堪称是诛心了,你要敢回答是,嬴政就在上面,他会不会想咸阳令是不是对大秦的天下起了觊觎之心?要是回答不是,那就是啪啪抽自己的脸。

一时间,阎乐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嬴政瞥了一眼阎乐,道:“咸阳令,你暂且退下吧。”

虽说话语之中,嬴政已经略微显现出有些不喜,但终归,并没有把阎乐怎么样,毕竟,对于赵高,嬴政还是十分信任的。

“丞相,以为小子此策如何?”扶苏看向李斯,笑着问道。

李斯注视着扶苏,自然不能说扶苏此策不好,因为他李斯拿不出一个比这个更为合理的方案。

原本李斯出言阻止,就是因为营建新都会让国库入不敷出,眼下,扶苏解决了这个问题,李斯自然没有阻止的理由。

蒙毅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站出来了,立即出列道:“启禀陛下,扶苏公子所献之策使我大秦新建一城,不费一钱,又可让陛下施恩百姓,实乃良策,臣毅恳请陛下恩准。”

第三十九章 睚眦必报

嬴政正欲一口答应下来,忽然,右丞相冯去疾道:“请问扶苏公子,请问此策推行之后,有多少人愿意搬进新都呢?”

扶苏早就猜到有人会对这项计策的推行提出疑问,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右丞相冯去疾。

冯去疾也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能做到右丞相这个比李斯左丞相还要尊崇一些的位置,其所蕴含的能量,容不得扶苏忽视。

只可惜,在原本那个时空,始皇帝驾崩之后,胡亥继位,冯去疾和他的儿子冯劫以及李斯,都因为劝谏胡亥暂停阿房宫工程先后被赵高害死。

“右丞相,据小子估测,第一批愿搬入新都者,当不会少于五万户。后面,还会有所增加。”

“扶苏公子,仅仅五万户,想是凑不齐五十万万钱。”

扶苏知道是时候放出自己的大招了,于是回道:“诸位大臣有所不知,孤曾梦遇仙人,这一点诸位已经知晓,仙人不仅授孤白纸仙术,亦曾对孤说过:父皇乃是上天之子,有我华夏万千气运加身,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动合阴阳,履则乾坤。仙魔鬼神,遇见父皇,数丈之外,就已经瑟瑟发抖。”

“仙人还说,父皇拥有无上伟力,在父皇周围,亦可受到父皇恩泽,延年益寿……”

扶苏毫不犹豫就把仙人这块招牌再次挂起来,要是在后世,扶苏这么说,估摸着人人都把这厮当成个傻子。可是,这是公元前的世界,绝大多数人都坚信仙人的存在。

这一点,也多亏了嬴政孜孜不倦的投入金钱时间寻找仙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都说有仙人存在了,你还敢说没有?

忽悠的一大通,不少朝臣看着嬴政的目光都面带崇敬之色。甚至连嬴政,被扶苏说的也有些飘飘然了。

朕,真的有这么厉害么?

当看到下面朝臣们的目光,嬴政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没说一个字,扶苏一下子就帮他在朝臣面前树立起了伟岸的形象。

看着在朝臣面前侃侃而谈的扶苏,嬴政心中颇感欣慰,又再一次感谢了仙人。

“……只是我等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不能看见父皇之无穷伟力,故最靠近父皇的住宅区域,每户宅院售价当在千金。”

一金是五百七十六钱,千金价格可就是接近六十万钱了!

扶苏动动嘴皮子,就将价格翻了十倍还要多,诸多大臣皆是在内心深吸了一口气儿。

不过,要是真的可以延年益寿,千金也不算多啊!那些个狗大户,钱放在家里都快发霉了,斗鸡走狗再好玩,邯郸歌姬再漂亮,都快玩腻了。要是现在能用钱换些许寿命,别说千金,就算是万金,也有人舍得给。

扶苏觉得,其实就算自己不祭出仙人这个大招,一样有人会抢着买新都的住宅。

君不见后世帝都魔都的户口有多难得?现在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还叫事儿?

身处都城,获得消息来源比其他地方要快得多,一些商贾,如要做大做强,及时了解时事动向,官府的一些政策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一些武将勋贵,朝廷有什么大动作,比如对哪儿用兵,不加紧把自己运作进去,哪有立功授爵的机会?要是对此一无所知,朝廷凭什么让你带兵出征?

被别人捷足先登,连汤汤水水都没得喝。

军功名田勋爵制度下,注定了大秦整个国家都是好战的,每一次战争,都意味着有人获爵,得到丰厚的赏赐,而那些得不到赏赐的人,也会争取在下一次战争中,取得战果。

避战,在这个时代,在大秦,是不存在的。

现在扶苏又加上了仙人这块金字招牌,更是为此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至于延年益寿等等,要是命长了,活得久了,自然是嬴政的功劳,可要是活不太久,那只能说,你命该如此,反正怎么怪,是怪不到扶苏头上的。

嬴政也是觉得应当如此,自己这么牛逼,离自己这么近的宅子,售价千金,贵嘛?

扶苏看了嬴政一眼,旋即道:“启禀父皇,儿臣作为大秦公子,愿为天下表率,捐五百金。”

“善。”嬴政笑逐颜开。

瞥着众多朝臣,心中充满了得意。看看,这就是朕的儿子,新都之事还没有什么着落,就拿出了五百金作为捐赠。

扶苏却蓦然走向了阎乐,脸上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在阎乐看来格外的冰冷。扶苏躬身一拜,道:“咸阳令,营建新宫之事是你所提,今番虽不建新宫,改建新都,咸阳令亦当为天下表率,敢问咸阳令,愿捐多少金?”

“臣…臣愿捐五…五百金。”阎乐知道扶苏走到自己面前就没什么好事,只是扶苏在此之前,已经开口说出了五百金的数字,要是自己说的比这个少了,只怕陛下会不高兴。

扶苏嘴角微微勾起,要是只让你阎乐出这么点血,我扶苏拿出五百金有何意义?

虽说扶苏并不看重钱财,但仅仅是这样的战果,扶苏自然是不能满意的。

扶苏笑道:“咸阳令,孤可是听说前不久你刚刚一掷千金,买了一个歌姬。难不成目前手中不宽裕?故只捐五百金,若是如此的话,扶苏愿做一个人情,再借咸阳令五百金,以凑足千金之数。”

阎乐听完扶苏说的这句话,脸色都变了。看了看上首的嬴政,阎乐被吓的快要趴在地上。这让陛下怎么想?

咸阳令愿花千金买一歌姬,却在国事上敷衍了事,当初营建新宫可就是他阎乐挑头的……

想到嬴政脑子里会冒出这些想法,阎乐就头皮发麻。忙道:“臣手中还是有些财帛的,不需公子相借,臣愿为天下表率,献一千金。”

上方的嬴政淡淡道:“咸阳令,不愧是大秦的好臣子啊!”

这句话让阎乐冷汗直冒,搞不清楚嬴政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

看着阎乐吃瘪,扶苏心中暗道:“孤现在可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你要敢惹我,拍你是迟早的事儿。”

第四十章 快马追英布

看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什么异议,嬴政道:“扶苏所献之策,少顷,丞相府就照令颁布吧!”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一起拱手道:“诺。”

嬴政扫视着整个朝堂,道:“新都建造,由丞相府总领事宜,少府具体负责,墨家巨子灵焚总工……”

论起人事负责,嬴政话语不停,片刻就敲定人选。

这其中涉及诸多利益纠葛,但嬴政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扶苏只听了一小会儿,就发现嬴政对于整个朝局的把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扶苏看来,已经没有比嬴政安排的还好的方案了。各方各面都很平衡,考虑的近乎没有瑕疵。

就比如让丞相府总领事宜,实际上,就是让丞相府协调各个机构,发挥整合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营造新都。在这方面,丞相李斯浸染朝局多年,没有比他更合适做这项工作的了。

还有新都的设计等等,也将由李斯完成,秦始皇陵的总设计师就是这位大秦的丞相,新都设计的图纸,李斯当仁不让。

如果按照能力评价千古名相,李斯妥妥的可以排在前五。李斯在诸多方面,都有着相当高的造诣,堪称多面手的存在。

普通人若是一项达到李斯的程度,那么,在这里领域,独当一面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

再比如具体建造上,普天之下,没有哪个比少府更加合适,拥有更多的能工巧匠。看着恣意发挥的嬴政,扶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个程度。

不过,扶苏坚信,如果自己坐在嬴政那个位置上,在同等的条件下,自己可以比嬴政做的更好。

这是独属于他的自信!

下了朝堂,扶苏乘车回到府邸,简叔见扶苏下了马车,立即说道:“公子,英布走了。”

“???”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早公子刚去咸阳宫的时候。”

“简叔,快给我备马。”扶苏留下一句吩咐,立即跑向英布那些人住的宅院。

“牡,究竟何事?快给我说清楚。”扶苏拉着牡走出府门,问道。

“路上再说,现在,你告诉我英布往哪个方向走了?”说着,扶苏翻身上马。

骏马在街道上疾驰,无数行人纷纷避让,心中对这个当街纵马驰骋的青年人多有些不满。不过,也对马上的青年人身份产生了疑惑。

这要没一些身份地位,这么做,只怕是作死了!丞相、御史大夫、廷尉可不是吃素的,就算是一些勋贵家的二世祖,遇到这几位,也好像老鼠遇到猫一般。

“这是何人?”一位避让的行人对旁人问道。

“没看清楚,不过好像是扶苏公子。”一位眼睛比较尖的人答道。

“怎么可能?扶苏公子仁义忠厚,怎么会当街纵马?”

“我看着也好像是扶苏公子,我是长安乡云阳里人,前些时日……”那人当即眉飞色舞的讲起扶苏和墨楚比试的过程。

“……”

只是这些议论,扶苏都没有顾忌,只是一次次抽打者座下的马匹,加快速度。

纵马驰骋了两三个时辰,扶苏猛然看到前方道路上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路边饮水休息。

略微减缓马速,等到了那人近前,扶苏便看到那人正是英布。

看到扶苏纵马而来,英布道:“公子,你这是……”

未等英布说完,扶苏翻身下马,一拳已经砸到英布身上,斥道:“为什么不辞而别?”

“就因为你脸上这块黥面的印记?”

从牡那里得知,英布因为可以随意出入扶苏府邸,自然免不得被一些人嘲弄。因为多数人,想做扶苏府上的宾客,却并不可得。

英布每日光明正大的出入扶苏府邸,自然遭到一些人嫉妒和嘲弄。尤其英布脸上那块黥面更是众人重点嘲讽的对象。

所谓三人成虎,再加上扶苏特意嘱咐过,到了咸阳不可随意争斗,否则就算是他以大秦公子的身份也保不住他们。故而受到别人嘲弄的英布只能忍受。

而扶苏近些时日又被营建新宫的事烦恼,又岂会注意到英布他们?难免对英布有些疏忽。

英布从来就不是一个忍气吞声之人,可若是对那些嘲弄的人拔剑相向,难免会让扶苏公子难做,索性,英布就决定不辞而别。

英布看到扶苏恼怒的神色,不禁自嘲道:“英布不过是骊山一小小役徒,公子又何必为我如此?”

“废话,你的能耐,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么?如果你的能耐真的只有骊山小小役徒那么简单,现在我扶苏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如果你想永远埋没你自己,你就去做一个窝窝囊囊离开咸阳的懦夫吧!”

英布眼中闪过一丝桀骜,瞥了一眼扶苏道:“如果英布在咸阳只能做一个侍卫,那么,英布情愿离开咸阳,做一个懦夫。”

扶苏猛然觉察到,也许英布并不是因为那些人的嘲弄才离开咸阳,牡的判断并不正确。真正的原因是他发现偌大的咸阳,却并没有给他施展抱负的空间。

在咸阳,他只是一个被黥面的罪犯,哪怕被公子扶苏看重,也不会有人瞧的起他。相反,还会因此遭受到别人的讥讽,对他百般打压和欺侮。

即便扶苏贵为大秦的公子,也难以改变别人的偏见。他脸上那块黥面,就是天生最佳别人讥讽的材料。

“你连做一个小小的侍卫都要半途而废,你怎么让别人相信你的才干?你怎么让我向父皇,向大臣举荐你的才华?”

英布侧着的身子转过来,一双眼睛盯着扶苏道:“陛下是不会在意我的,骊山有七十万役徒,少我一个不会怎么样,大秦猛将如云,也不缺我一个。而那些大臣,也许会看在你公子扶苏的面子赏我一官半职,只是那些,皆非英布所愿。”

“公子,你不必费心了,英布谢谢公子这么多天的照顾,亦会记得当日在皇陵中的诺言,我主意已定,请受英布一拜。”

第四十一章 马具

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英布,扶苏知道,他虽然跪在那里,可是在精神上,英布始终是站着的,他从来没有屈从过任何人,包括他公子扶苏。

扶苏缓缓拔出寄在腰间的秦剑,抵在英布的喉头。

感受到剑锋传来的寒意,英布道:“你要杀我?”

那眼神之中,没有一丝丝对死亡的惧意。

“如果你不能为我大秦效力,那么我一定要杀了你。将来,你或许就是我大秦最大的祸患。”

英布直视扶苏的双眼,发出一阵阵笑声:“这世上只有你扶苏公子知道我英布的能耐……”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回去?”

英布眼睛挪开剑锋,看向那片广阔的原野,坐在地上道:“如果回去还是做一个小小的侍卫,公子,你还是杀了我吧!”

“咸阳不能给我一展胸中抱负的机会,那英布,宁死毋生。”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秦剑收回剑鞘之中,道:“我帮你,给我三个月时间。”

……

将英布带进书房,扶苏拿出一卷竹简放在英布眼前。

英布打开细看,却是一卷兵书,上面的文字对英布仿佛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公子,这是?”

“蒙氏兵法,是我让人从上卿蒙毅手中抄录回来的,蒙家在我大秦三世为将,所写兵法,其中诸多都颇有可取之处。”

“三个月内,你好好研习,不可踏出此宅半步。我会寻找机会,将你推荐给父皇,到时你要为我大秦训练出一支精锐新军。”

英布心中震动,什么叫新军?就是以从各个方面完全碾压旧有部队为目标训练的新式军队。

昔年魏国的军队魏武卒就是名将吴起亲自训练的新军,五万魏武卒大破秦军五十万,名动天下。

每一名士兵要披三层重甲,开十二石弓弩,携带五十支弩箭,拿着长戈,腰佩利剑,背负三天粮草,行军百里。如此严格的要求,方才能通过魏武卒严苛的选拔。

而之后秦国商鞅变法,训练的新军名为秦国锐士,荀子曾经赞曰:“齐之技击不可遇魏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

在战国时代,唯一能和大秦锐士较量的恐怕也只有胡服骑射后的赵国,只可惜,长平一战,在人屠白起的指挥下,秦军包围了赵军,赵国精锐全军覆没,从此赵国便一蹶不振。

英布直至此时,方才知扶苏的胃口有多大。

他要一支完全胜过现在秦军的新式军队,而现在的秦军,是横扫了六国的虎狼之师,比现在的秦军还要强,英布实在是不知道这是怎样一支部队。

不过,对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他有信心。

“英布,定不负公子所望。”

将英布扶起来,扶苏便将英布留在书房之中独自钻研兵法。而扶苏自己却走到马厩之中,观看起刚才追英布那匹骏马。

在扶苏想来,未来是骑兵的天下,在冷兵器时代,也只有骑兵,可以作为战略兵种,将军队的战斗力生生的提高一两个档次。

而自己所乘坐的那匹马,马蹄已经因为长时间疾驰,被磨损了,甚至冒出殷殷血迹。

扶苏知道,这是由于没有在马掌上钉马蹄铁的缘故,脆弱的马蹄,根本经受不起长时间的奔驰,在行军途中,莫说骑乘,士兵为了保护马匹,往往只能步行,就算如此,奔走一定距离之后,马匹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减员,不能参加战斗。

扶苏记得,霍去病带着十万匹马远征漠北,最后带回来的马匹却是十不存一,而霍去病的战法是打到哪儿吃到哪儿,就地补充马匹,即便是这样,损耗也十分严重。

这就是没有马蹄铁的弊端。

可马蹄铁的制作并不复杂,其原理不过就是为马匹穿上特制的“鞋子”,这种东西,看一眼就能学会。

扶苏知道这种东西,目前还要处于绝密的阶段,只有在战斗中,一经亮相,便可以重创对手,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而事后再想复制,只怕敌人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战争的双方永远是互相学习的,机会对于双方来说,也是均等的,不存在抄袭这一说,这是战争铁的法则。

既然有了马蹄铁,扶苏要做自然做全套,也将马镫和马鞍制作的图纸绘制出来。

马镫的出现,相当于为骑手在马上提供了支力点,可以进一步解放骑兵的双手。骑手可以仅仅依靠双脚,就可以在马上控制平衡,随心所欲的进行射箭,冲刺,劈砍等等高难度动作。

而扶苏绘制的马鞍图纸直接便是高桥马鞍,因为高桥马鞍两端凸起,它可以限制骑手前后滑动,提供纵向的稳定性。

这是马鞍当中,比较成熟的版本。

今日扶苏骑的那匹骏马,在马背上,扶苏只能抓住缰绳和马鬃,双腿夹紧马腹,才能保持自己不从马背上摔下来。

连续奔驰两三个时辰,扶苏不亚于进行了一场剧烈运动,找到英布的时候,扶苏自己都快虚脱了。

就算到了此时,休息了好一会儿,扶苏也感觉自己的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而这并不是战争形态,如果在战争形态下,骑手就这样骑在马背上,很容易摔下来,而在战斗中,骑手摔下马背,就意味着死亡。

扶苏看着手中三张图纸,露出会心的笑容。他知道,这三样将和白纸一样,成为划时代的产物。

以此为分界点,此前的骑兵和装备了全套马具的骑兵,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将截然不同。

骑兵完全可以作为主力出击,给予敌人重创。

有了这些,英布训练出一支战力完胜目前秦军的新军,将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目标。

扶苏立即驱车前往少府,寻找章邯。章邯看到这几样事物之时,眼睛都瞪直了。虽然还没有做出实物,但章邯丝毫不怀疑这些东西会发挥什么作用。

“邯公,这些请列为少府最高机密,如有泄露者,族。”

第四十二章 匈奴使臣

族,是秦代的一种残酷刑罚,指将犯罪者整个家族杀死,甚至于连犯罪者母亲,妻子的家族都不能幸免。

然而,扶苏却没有丝毫留情,章邯亦是点了点头,显然同意了扶苏的意见。

军国大事,素来是国家重中之重,无论如何重视都不过分。尤其是扶苏公子提供的这三样,足以改变战争的规则,如果泄露,那么造成的严重后果根本就是不可估量的。

“邯公,请挑选亲信之人制造,此物先不要应用军队,先制作三百具,以观看效果。”

扶苏知道,在这个时间点,秦廷并没有太多战事,大规模制造不仅没什么作用,反而有泄密的风险。

只需要制作小部分,作为试验,就可以了。

……

正当二人在一些细节上面进行商议之时,一名宦官已经径直走了进来,禀报道:“公子,天子有诏,请您速去咸阳宫中见驾……”

看到来人是韩长,扶苏方才暗松了一口气儿。

“韩公,发生了何事?”扶苏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一枚玉佩已经塞到韩长手里。显然,和韩长的之间的交情不是一两次了。

“公子,此事奴婢不敢乱说……”韩长捏了一下玉佩,最终将玉佩收了起来,道:“奴婢只知道的此次好像是匈奴使臣已经到了边关,不日就要到咸阳……”

“多谢韩公相告。”

旋即扶苏似乎想起点什么,道:“韩公,这桌上的图纸韩公切勿泄露出去,此乃涉及军国机密之事,你当知父皇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态度的。”

韩长也是暗自后怕,早知道就打个招呼进来了,忙道:“奴婢谢公子提点,不会乱说的。”

跟随韩长来到宫门外,扶苏便看见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的车子停在外面,旁边还有一辆马车,按照扶苏几次上朝的记忆,应该是主管邦国外交典客的马车。

看来,嬴政对于匈奴,并未视若等闲呐!

扶苏以穿越者的身份,自然知道是绝不能小视匈奴这个民族的。在整个东亚地区,如果说华夏民族的韧性是第一,那么匈奴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

接连诞生冒顿单于、老上单于两位雄主,力压汉朝七十年,在被汉武帝重创之后,远遁漠北,也没有屈服。到了五胡乱华时期,还成为了主力军。

从来没有哪一个游牧民族有这么高的韧性,突厥再猛,被李世民教做人之后,没过多少年不就土崩瓦解?契丹人之类的,最终也都融入了华夏的怀抱。而匈奴,扶苏知道马上会迎来他们一个上升期。

现在的匈奴可以说是在夹缝里生存,在南边,是扫灭六国的秦朝,在东边和西边,分别是强盛的东胡和大月氏。

秦始皇三十二年,嬴政派遣大将蒙恬,发兵三十万,对匈奴展开进攻,匈奴活动范围进一步缩小到阴山至河套以北一带。

这样的局势,匈奴的内部多数人都已经对现在的头曼单于产生了不满,认为其太过软弱。而匈奴是绝对不接受一个软弱的人做单于的。流血政变在单于王庭是家常便饭。

华夏内部要是政变造反,还得要一面大义的旗子。匈奴,完全不需要,谁的拳头大,谁说的话就是真理。

等扶苏李斯将边关的奏报看完之后,嬴政道:“汝等以为如何?”

李斯沉吟片刻,道:“奏报上,此次匈奴使者是前来进贡,臣以为不会这么简单,只怕对我大秦别有所图。”

嬴政点了点头,道:“丞相,这段时间你就辛苦些,匈奴那边你派人密切监视。”

“诺。”

随即嬴政又发布了一系列命令,扶苏站在一旁,从头至尾都在旁观这个过程,却并没有插上话的机会。

扶苏也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等李斯走后,嬴政坐在上首,道:“扶苏,可知朕为何将你叫来?”

“儿臣不知。”

“三十二年,朕巡视北疆,卢生和朕说‘亡秦者胡也’,故朕派遣蒙恬,领兵三十万,北伐匈奴……”

扶苏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嬴政是什么意思了!

这应该来说是嬴政心中的恐惧,亡秦者胡也,就像是一道诅咒,时时刻刻环绕着嬴政,令嬴政如芒在背。

不过嬴政貌似搞错了对象,亡秦者胡也,这句话最后不是应在了胡亥身上么?不过,这一世,扶苏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刚才,嬴政让自己站在一旁,估摸着就是在给自己上课。

扶苏也总算明白,嬴政为什么这么重视匈奴?都是因为这句诅咒,扶苏要不是穿越者,还真瞧不上现在的匈奴。

现在的匈奴也就脱离原始社会没多久,还是结绳记事,用的弓箭还是骨头做的箭头,信仰的还是最原始的萨满教。

要等到中原大乱,匈奴才有机会崛起。

在原本那个时空,匈奴就是这么干的,趁着秦末大乱,驻扎在上郡的军团南下扑灭起义之际,悍然入侵空虚的河套平原。

获得了秦廷布置在河套的全套军械作坊和滞留在河套的大量工匠。

匈奴从石器时代一跃到了青铜器的巅峰,又正好诞生了两代雄主,开始了统一草原的征程,最后南打汉室,脚踢西域。若不是汉武大帝,匈奴这个辉煌的时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终结。

扶苏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历来,能正面击败华夏的敌人基本不存在,华夏历次遭受的苦难,都是由内因引起。

如果王朝保持强盛,这种内因并不致命。可一旦到了王朝衰颓之际,这就是致命之处,蒙元入侵中原成功,满清入关,皆是因为如此。

肉食者鄙,整个统治阶级都烂到了根子里,救都没法救。国家明明都快要亡了,却还在内耗……

扶苏将脑海里的这些想法撇开,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拔掉梗在嬴政心中的这根刺,有这么一个想法的嬴政就和定时炸弹差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第四十三章 惜命的商贾

扶苏跪拜在地,道:“父皇,儿臣以为父皇实属杞人忧天。”

嬴政猛然瞥向扶苏,一双鹰眼注视着扶苏,扶苏并无丝毫慌乱,道:“父皇,仙人曾言:父皇集华夏万千气运于一身,父皇乃是天命之子。”

“这天地间的仙人都畏惧父皇的威势不敢相见,世间又有哪一件事物可以威胁到父皇?”

嬴政心中虽有一些喜意,但却仍有些迟疑。

扶苏道:“亡秦者胡也,儿臣以为,这不过是些隐藏在阴暗之中的魑魅魍魉欲乱我大秦社稷,却不可得,故做此说,传于卢生,卢生不辩真假,献予父皇,以乱父皇思绪。”

“卢生亦曾言,可求长生药,今长生药何在?”

扶苏这么一说,嬴政猛然醒悟。卢生前前后后向他索要数十万金,可最后,不仅没拿来长生药,反而最后顶不住压力,逃亡了。

这些话换个人来说,嬴政未必相信,为何?因为不能自证仙人真的与他相见。

而扶苏可以,一个养尊处优的大秦公子,一夕之间,和原来迥然不同,还能制造出白纸、曲辕犁这等神物,这种种离奇怪异之处,除了梦遇仙人,已经没有更好的解释。

况且,扶苏所献养生之法,也是真的有效,所做出来的珍馐美味,也是嬴政从未见识过的。

如果没有梦遇仙人,一直待在咸阳的扶苏怎么会这些东西?

“且仙人曾告言于儿臣,父皇为天选之子,掌天下之权柄,握宗庙之社稷,卢生所献之丹药,俱是有毒之物,幸得蒙祖宗神灵庇佑,父皇方才有惊无险,然若是长期服用,只怕……”

扶苏话未说完,但任谁都能联想到扶苏后面是什么意思。

嬴政猛然站了起来,将案几上的物件一股脑的扫落在地,道:“贼子,贼子果欲害朕……”

……

走出咸阳宫,扶苏感觉浑身一阵轻松。

作为一个技术宅,可不仅仅只学过技术就完事了,对于一些理论更是要深究,许多理论更是要以逻辑进行论证。

为此,扶苏还专门去钻研过逻辑学,而穿越过来之后,和墨家巨子灵焚和墨楚的几次交谈,同样必不可少使用到逻辑论证。

而墨家独有的墨辩,可是世界古代文明三大逻辑体系之一。

刚才扶苏所用的,不过是一种极为简单的逻辑技巧,从事实出发,再进行一定的诱导,那么嬴政自然很容易就会接受自己的观点和意见。

先以卢生逃亡,没有拿出长生药为出发点,得出卢生所遇并非仙人的结论,之后再结合一定的事实依据,就完全可以将卢生定为包藏祸心的贼子,而一个贼子提出的“亡秦者胡也”,还有人奉为真理么?还有人会相信一个包藏祸心的贼子么?

扶苏坐在马车之中,忽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掀开车帘一看,无数人排在治粟内史的府衙外面。

在秦朝,国家财政经济就是由治粟内史和少府共同掌管,但二者的职责和权力也分的十分清楚,并不存在交叉情况。

治粟内史负责主管天下钱粮,供给国家开支,少府则是专门负责皇室的供给开支,顺带着制造兵器。

作为国家的钱袋子,仅仅是这几个字就足以说明这个机构的可怕。大秦历次对外发动的战争,大半都是由治粟内史衙门在负担,秦国这架战争机器的运作,治粟内史衙门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嬴政扫灭六国之后的一系列大动作,哪样不需要花钱?几次出巡和封禅泰山,所花费皆是数以万计。

“去,打听打听这些人围在这里干什么?”扶苏对着车夫吩咐道。

片刻后,车夫回禀道:“禀公子,这些都是咸阳的商贾,听说要营建新都,特来此交钱,以换取新都的居住权。”

看来提议改建新都的策略运行的比想象的还要好。

熟不知皆是由扶苏引起秦廷的动作把这些商贾给吓坏了,让这些拥有无数訾产的商贾感受到了什么叫破家灭门近在眼前,下意识地就觉得秦廷出台这么一个政策,是在给他们一个机会。

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带着大笔的金银来治粟内史衙门,只为了治粟内史衙门开具的那一张凭证,那一张凭证就宛如是一张护身符一般。

而咸阳城中的勋贵们,更是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出的消息,说陛下有无穷伟力,只要在陛下身旁,就可以享受到陛下的恩泽,延年益寿。去面见始皇帝,那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不过,营建新都,瞬间让他们变成好似闻见鲜血的鲨鱼一般。

对于勋贵和商贾来说,钱真的就只是钱,因为秦代的土地是国有,民众只有使用权,而无所有权。

想用钱购买土地,痴心妄想。

看到这些,扶苏嘴角微微勾起,道:“我们走。”

回到府邸,阳滋便跑到了扶苏跟前,道:“扶苏哥哥,你那个护卫还真是个怪人。”

“哪个护卫?”扶苏撇过头问道。

“就是在你书房里的那个,整天就捧着一本书,也不嫌闷得慌,叫他还不理我……”

扶苏恍然,原来说的是英布。看着阳滋道:“小妹,也就是你,在书房里一刻都待不下去,这会儿倒是别人怪了!”

“书有什么好看的?我大秦的男儿当在马上建功立业,又何必困倦于书房?”

扶苏摇了摇头道:“小妹,一个人勇武可敌十人,百人,却难敌千人,万人,而如果熟读兵书,能将兵书上的学识化用,莫说万人,就算临敌十万、百万,亦无所惧,谈笑间,令其飞灰湮灭。”

“若真有这样的人,阳滋愿嫁他为妻。”

扶苏笑道:“小妹是我大秦公主,择一这样的夫婿,倒也不算过分。不过,若世间无这样的男子,小妹难道就不嫁了么?”

“阳滋只瞧得上英雄,若世间无这样的男子,小妹宁愿不嫁,绝不像姐姐们一样,若不能遂心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扶苏不再言语,倒是觉得阳滋性子虽然跳脱,但终归其中还蕴藏着一份刚烈。只是,身为皇室女子,真的可以自己选择么?

扶苏不确定,但扶苏会尽自己所能,让阳滋不会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第四十四章 巴休烈

一晃二十多天,扶苏又过起了宅男的生活。不过扶苏并不觉得无聊,相反,倒是充实的很。

期间,章邯带着墨家巨子灵焚和墨楚来了几次,征求扶苏的意见,对马具进行改良,以更加适应骑手的乘坐。

马具初次出现在墨楚的眼前,墨楚直呼神乎其技,只是当知道是根据扶苏所画图纸制造的时候,脸上已然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了。

思想和技术的火花在扶苏小小的宅院内激烈碰撞,而墨楚每次来,自然必不可少的要教授扶苏剑术。

等这些人走后,扶苏往往待在书房里,和英布一起研讨兵法,或是摆布兵棋,进行较量。

扶苏本以为英布是骊山役徒,能识字就不错了,可是,当和英布交流没几天之后,扶苏就发现这厮才华不凡,对于兵书上讲述的一些东西理解的十分透彻。

如果不是扶苏在后世复原古代军械的时候,顺带恶补过古代一些军事知识,这会儿可就要反过来,让英布教他兵法了,即便如此,英布也能和他谈的有来有往。

商君旧宅内一片祥和安宁,而在商君旧宅外面,可就是热火朝天。渭水河畔,大船在河流之中川流不息。

货船上装运的石料从蓝田开采,运装上船,然后从灞水进入渭水,最后运抵新都选址。

源源不断的木排顺流而下,这是上游砍伐的木材,借用水力,运抵新都。

新都工地上的民夫干劲十足,一日十钱,这样的工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而且还管三顿饭食,须知此时多数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

此时春耕已过,田间虽然需要人照料,但已没有春日时那么繁忙。而此时新都才刚刚开始营建,民夫并没有产生多大的缺口。

而就在这副场景下,一队比较特殊的马车车队出现在咸阳郊外,在车队外面,还有身着黑衣黑甲,腰佩利刃,手持长戈的大秦军队护卫。

一位衣襟左衽,披头散发的男子坐在马车中央,它有着匈奴人最为标志的特征:宽阔的胸膛,矮小的个子,小而凹陷的眼睛,扁平的鼻梁,皮肤黝黑,在他的耳朵上,还穿着一个硕大的铜环。

巴休烈作为头曼单于的亲信,这是他第一次出使大秦,从边关一路走来,给他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在边关,他看到了训练有素的大秦精锐,战阵严密,进退有度。每一名秦军士兵手里握着的兵器在阳光下,散发着寒光。

随着车队的深入,他发现大秦是那么的富庶和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等快要到了咸阳附近,他看到渭水河畔上,无数货船在装卸石料,没多远的地方,数万民夫在那里工作。巴休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大秦准备新建一座都城。

当进了咸阳之后,他看到咸阳的街道一尘不染,房屋鳞次栉比。巴休烈记得,即便是在匈奴王庭,也没有这么整洁。

时至今日,他才清楚的知道匈奴的南方存在着一个多么强大的敌人,又是一个多么强盛的国度。

在三年前,匈奴王庭被迫北迁,就是执掌这个帝国的那个男人派出了一员大将,发兵三十万,打的匈奴节节败退。

匈奴人只能看着阴山簌簌流泪,却无法产生丝毫反攻的念头。

他们见识到了那个和李牧一样的男人有多厉害,所率领的士卒又是多么的骁勇善战,每临战阵,必放箭矢,那遮天蔽日的箭矢一起射过来,不少匈奴人看到之后,这副场景便成为了每夜挥之不去的噩梦。

面对这样的敌人,巴休烈知道,头曼单于做出撤退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这么做的后果却是极大动摇了他在单于王庭内部的威信。

无数人在单于王庭上公开指责头曼单于的软弱。曾经,作为头曼单于的亲信,他同样不理解头曼单于北迁的做法,只是,今时今日他方才明白,匈奴面对的是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

匈奴人只有等待时机,才有机会崛起。

忽然间,巴休烈想到了头曼单于的小儿子,那是头曼单于所爱的阏氏所生,作为头曼单于的亲信,他知道,头曼单于一直想立小儿子为太子。

但巴休烈区却认为,头曼单于的长子冒顿更适合继承匈奴单于之位,单人匹马从大月氏一路逃亡,回到匈奴部族,足以证明冒顿就是匈奴的天选之人。

也只有冒顿,可以带领匈奴走向强盛。

单于王庭中对头曼单于的反对声越来越激烈,巴休烈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想法,为以后的路做打算。

巴休烈想起此次头曼单于临行前对他的吩咐。

要他试探出大秦的实力,如果大秦外强中干,那么,这个夏秋季节,水草丰盛之时,头曼就会率领匈奴的万骑开始反攻。

而如果大秦依旧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那么,届时就会提出,请大秦尚一公主给头曼单于。

以借助大秦的强大实力,稳住他在匈奴单于的位置。

巴休烈摇了摇头,他发觉头曼单于是越来越不适合做匈奴的首领了,什么时候单于可以首鼠两端?甚至要借助外来的力量,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匈奴人崇信的就是力量,一个强大的匈奴单于,不管他如何暴虐,都会受到匈奴人的拥戴和尊敬,因为,匈奴人知道,只有强大的匈奴单于才能带领部族走向强盛,去获取更多丰盛的草场和女人。

只有足够多的草场,匈奴才可有拥有更多的牛羊,只有掠夺别的部族的女人,匈奴部族才会繁衍生息,不断壮大。

而一个弱小的匈奴单于,匈奴人也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因为这代表着匈奴最终走向衰落和灭亡。

巴休烈亲眼见识过,一个部族,因为一场雪灾,牛羊冻死大半,隔了几年,这个部族要么就消失,要么就被别的部族吞并。

大草原上,将弱肉强食演绎的淋漓尽致,优胜劣汰,强者为尊这就是大草原的法则。

第四十五章 匈奴的试探

扶苏跪坐在案几后面,正襟危坐,如同一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宣匈奴使者觐见。”赵高在始皇帝身边高声喊道。旋即,在殿外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壮士将这句话一句句向下传递。

巴休烈在典客令史的引领下,一步步登上台阶,在两侧,是精锐的大秦士卒,手持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长戈。

巴休烈发觉这些人比一路保护顺带监视他们的卫队还要精锐,这是巴休烈的直觉。

本以为大秦的精锐并不是很多,就和他们匈奴的射雕者一样,属于万里挑一的存在,每一个射雕者都是部族的宝贝,会受到全族人的敬仰和尊敬。

可巴休烈发现,大秦不仅在北疆有着三十万精锐,在大秦的很多地方,都充斥着这些优秀的士卒。

走到咸阳宫前,巴休烈猛然看见,在他面前竖立着十二道金人,每个金人高五丈,他们身上的服饰显然和那些秦人不同,浑身雕满了精细的花纹,且个个耀武扬威,英勇无比。

巴休烈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大秦的强盛,这样的一个国度又哪里是外强中干?

令史看到巴休烈的神色,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心中已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意。

“匈奴使臣巴休烈叩见大秦始皇帝陛下。”巴休烈恭敬在大殿之上,朝着始皇帝行礼。

在驿站中的这几日,典客所属的官吏已经派人教导巴休烈礼节,以及一些用语,尽管现在巴休烈运用的还不是十分纯熟。

“外臣使者免礼。贵使远道而来,贵主单于可还安好?”当即有人在一旁将这句翻译给巴休烈听。

“回皇帝的话,吾主一切安好。”

接着巴休烈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大段,然后旁边立即有人翻译道:“吾主此番命臣前来,是来与贵国重修盟好,两国之间,永休兵革,不再刀兵相见。为此,我主特意送上贺礼猎雕一头,牛羊百头,以示诚意。”

始皇帝嬴政听了心里却是冷笑连连,巴休烈说的这些话和放屁没什么两样。

合约之类的,这些夷狄什么时候遵守过?刚刚签完,站在这儿就能把合约撕毁了。

信用,夷狄也知道信用?不通礼节,不通王化之地,也讲这些嘛?

不过,匈奴使臣送来的礼物,嬴政当然是照单全收了!

嬴政站起身来,道:“替朕问候贵主,转达朕的心意,两国盟好,永休兵革,这一点提议,朕觉得很好,也很符合我大秦的利益。”

“愿从皇帝之意。”巴休烈躬身说道。

扶苏目睹着整个过程,到目前为止,整个过程还算是和和气气。

尽管内心对这些蛮夷无比的鄙薄,哪怕心里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骂光了,但面子上的礼节,还是要保持住。这就是外交。

忽然间,巴休烈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些,旁边的侍者翻译道:“尊敬的始皇帝陛下,我部落最近从西域得到一匹良马,此番,我主亦让我带过来,以进献陛下。”

“良马现在何处?”嬴政不由地眼前一亮,一直以来,大秦想要获得优良的马匹,并不容易。这些匈奴部族对此也是严防死守,不准许一匹公马流落到大秦的手中。

巴休烈当即对旁边人说了几句,没过一会儿,一名侍者将一匹骏马牵到大殿中央,引的在场无数的人大为惊叹。

浑身墨黑,四肢修长,头细颈高,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堪称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陛下,此马不仅一日可驰骋千里,更会从肩膀附近位置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液。”

“哦,还有这等奇异之事?”嬴政面露惊讶。

扶苏却是不以为然,从见到这匹马的第一眼起,扶苏就猜到这匹马是汗血宝马,自然知道汗血宝马之所以会出现像血一样的汗液,是因为汗血宝马皮薄毛细,每每奔跑结束之时,大量血液涌动,所以才会给人流血的感觉。

看到嬴政正欲接近,巴休烈慌忙道:“陛下,此马还没有被人驯服。在此之前,我匈奴部族也有不少射雕者试过,只是,最后统统被摔下马背,我主听闻大秦能人颇多,故让臣携此马来大秦,为此马寻找一真正的主人。”

一席话,巴休烈说的不卑不亢,可听在嬴政耳朵里,可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这是摆明了要用此马来试探大秦的实力,如果最后真的无人可以降服这匹烈马,那么届时大秦的名声扫地,也给了匈奴部族嘲笑的勇气。

这是赤果果的阳谋,从巴休烈献出这匹马的开始,就没安好心。对于嬴政来说,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找到一秦人,可以降服这匹烈马。

嬴政保持着脸上的笑意,道:“外使,我大秦贤臣良将无数,自然可以为此宝马寻一真正的主人,外使就放心好了。”

巴休烈道:“陛下,我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贵国的勇士,看看是何人降服了令我匈奴部族射雕者折戟的烈马,以便日后回去也好和我主交待。”

“贼子,真是狼子野心。”嬴政见到巴休烈此刻步步紧逼,就知道此事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嬴政的本意,就是随便找个由头,想将此事糊弄过去,可是,巴休烈并不愿意如此。

他还要以此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看着嬴政和巴休烈的交锋,扶苏眼睛微眯,心中暗道:“看来这匈奴部族之中,也并不都是一些蠢货。”

匈奴部族能从一个小小的部族,成长到一个占据了整个草原的部族,果然不是什么善类。

在扶苏的记忆中,历史上,草原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处于分裂的状态,唯有匈奴和后世的蒙古族统一过草原。

而他们的领袖分别是冒顿和成吉思汗,统一之后的草原,在他们手中,军队能征善战,所向披靡,展现出了巨大的破坏力。

管中窥豹,就知道尽管此刻匈奴部族虽然尚小,但其心志,却是格外的坚韧,为了部族的强大,可以付出一切。

这样的部族,却有头曼那样软弱的单于,看来,头曼的日子并不好过!

第四十六章 驯马

咸阳城外的东郊一处马场上,嬴政已经移驾于此,随嬴政前来的还有诸多官员勋贵。

嬴政面色如常,只是,扶苏知道嬴政绝不是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巴休烈握着手中的青铜爵,享受着其中的美酒,饶有兴致的看着外面的马场。

“嘶--”一道马的嘶叫声想起,汗血宝马前蹄高高跃起,顿时,在其上的骑手身形不稳,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这已经是第十三个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人。

巴休烈见此情景,发出一阵阵笑声。

匈奴素来崇拜强者,眼下,见大秦无一人可以驯服这头汗血宝马,巴休烈自然感到格外的得意,似乎匈奴当年在战场上失去的威风又被找了回来。

巴休烈那畅快的笑声,听到嬴政耳中,无疑是刺耳无比。只是,巴休烈作为匈奴的使节,嬴政绝不能一怒之下就杀了他。

否则,传扬出去,更是会让大秦颜面扫地,亦让别人笑话秦皇没有容人之量。

扶苏看着笑容满面的巴休烈,若有所思。对着身旁的侍者耳语几句,听到扶苏的吩咐之后,那名侍者立即下去。

“扶苏哥哥。”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扶苏身侧。

扶苏回头便看到阳滋,将阳滋拉过来坐下,扶苏笑道:“小妹,怎么有兴致来此?”

“宫里都快闷死了,我听说今日有匈奴使臣来访,还进献了一匹宝马。所以,就跑过来瞧瞧……”

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旋即也表示理解。

在这个时代,的确没什么好玩了,对别人来说,咸阳宫是令人神往的地方,可对阳滋来说,不过是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甚至那高院深墙,会让人感到格外的烦闷。

这个时代又不是后世,有那么多充满诱惑的东西,长时间待下去,除了无聊便还是无聊。

看着这么多人的失败,嬴政让赵高俯首过来,耳语了几句,旋即赵高便走到外面,对宿卫的大秦将士道:“陛下有诏,校尉以下能降服烈马者,赏千金,升爵三级,擢校尉,校尉以上能降服烈马者,赏千金,赐封食邑五百户,擢将军。”

此道诏令以飞快的速度在军队中飞快的传播,无数人眼中升腾起渴望。都希望自己可以是那个降服烈马的人,可以想见,如果有人真的可以降服烈马,那么,嬴政的荣宠也就随之而来。

众多军士之中,许多人跃跃欲试。

随着时间的流逝,看到马场上一个又一个摔下来的军士,军中报名的人数也在飞快的减少。尤其是,其中直接有一人摔下马吐血身亡,让无数人心中惊惧。

知道这赏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倘若没有一些真本事,盲目上去,只会自讨苦吃。

看着一个又一个摔下来的军士,嬴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在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让小小的匈奴讥笑我大秦无人?

“都尉都尉董翳愿意一试,请陛下恩准。”

嬴政见到都尉,当即拎起酒壶,倒了满满一爵,让赵高递给董翳,嬴政笑道:“都尉满饮此杯,此酒,乃是朕为卿壮行,预祝都尉马到功成。”

见到嬴政这副样子,扶苏知道此刻嬴政大概也是急了,不然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董翳一口饮完杯中美酒,直直的朝马场走去。

巴休烈轻轻摩挲下巴,似笑非笑。

这匹汗血宝马哪有那么容易驯服的?当初,驯服这匹烈马,自己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将身上的伤养好。

而这个小小的都尉,也想驯服此马?

少顷,汗血宝马马蹄高高跃起,然后重重往地上一踏,董翳便立即稳不住身形,从汗血宝马上重重摔下来。

看着嬴政的脸色,巴休烈道:“陛下,此马产于西域天山之中,是西域大宛国主进贡给大月氏国主,后来,大月氏又转赠给我匈奴,我草原部族生于马背,长于马背,亦不能降服此马,陛下,倒是无须为此介怀。”

听闻此语,嬴政脸色变的更加难看。捏着青铜爵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心中早已对巴休烈产生了杀意。

“陛下,臣愿意一试。”章邯恭敬出列道。

看着章邯出列,嬴政脸色倒是露出几分喜意,只是,扶苏脸上仍是忧心忡忡。

“英布,你说章邯可以驯服此马么?”见英布站在旁边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扶苏悄声问道。

章邯来扶苏宅院那么多次,对于章邯有几分能耐,英布还是略知一二的。

英布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但那副神情分明已经告诉扶苏,章邯降服汗血宝马的可能性并不大。

“若是换做是你,有把握降服此马吗?”看着英布,扶苏再一次问道。

之前离开宫殿,来到这东郊的马场,一路上扶苏就发觉,这对于英布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故而,之前让侍者回商君旧宅,将英布叫来。

这一段时间,扶苏设想过无数情景,将英布推举给嬴政,只是,都不满意,因为其中充满了太多变数,同时,又无法勾起嬴政的好奇心,充分展示英布的才能。

况且,英布头上那一块黥面,单单是这一点,就会让嬴政生出不喜。毕竟,这个时代,同样也是看脸的时代,即便在后世科举盛行的时候,皇帝钦点头名状元的时候,不也喜欢长的帅的么?

英布没有说话,但扶苏从英布的眼神中读出他的自信。

看着场中那匹性烈的汗血宝马,又回头看了看英布。扶苏发现,这二者脾性还真的十分相近,都是桀骜难驯的主,也不知道他们二者之间,谁最终会败下阵来?

汗血宝马一声嘶鸣,章邯只觉不妙,便立即从马上跳跃下来。这倒是比之前的骑手好上太多,至少没摔个半身不遂不是?

巴休烈见此,适时在旁边道:“久闻大秦猛将如云,故我主想为此等宝马选一真正的主人,看来,此愿是不能达成了。”

察觉到巴休烈话语之中的讥讽之意,嬴政在心中暗怒。

若蒙恬大将军在,安可使你这夷狄如此猖狂?

第四十七章 办法

看着下方一干文武大臣,嬴政内心也是暗恨不已。这么多人,居然一个人都不能驯服烈马,振我大秦声势?

巴休烈那时不时扬起的嘴角,更是让嬴政觉得自己面子都快丢尽了!

巴休烈站了起来,道:“陛下,汗血宝马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良驹,既然贵国找不出一个真正能驯服这匹马的勇士,还是让本使将宝马带回草原,为他寻找一真正主人。”

巴休烈身体微微一侧,行了一个礼节。

无数武将听到巴休烈身旁侍者翻译的话语,黝黑的脸上都被臊的羞红,偏偏还无话可说,这就是技不如人!

倘若之前能有一位大秦的将士将宝马驯服,他们这些大秦的将官何至于受到如此羞辱?

而他们却还反击不得,要是对巴休烈做出一些什么小动作,反而更会被这些蛮夷讥笑大秦心胸狭隘,远不如他们草原汉子胸怀宽广。

李斯那一侧的文官看到巴休烈如此猖狂,眼中已是冒出了一阵阵火花。

这时候士大夫的国家荣辱感还是十分强烈的,六国灭亡才不过十几年,大部分的官员士子身上还保留着浓浓的战国风采。

所谓主辱臣死,面对巴休烈,那些文臣同样感受了屈辱。只是,巴休烈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又作为匈奴的使臣,对巴休烈,他们这些文臣同样无可奈何!

李斯看着上方的嬴政,两个手指不断摩挲着放在一旁的青铜爵,看似平静,只是李斯在嬴政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此刻嬴政的内心想必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早就想要将这个匈奴使臣给弄死了!

看着巴休烈,李斯心中也感觉恶心无比。虽然巴休烈此举对大秦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可是,这样的举措,却是狠狠的给了秦廷一个耳光。

嬴政不禁有些想念镇守北疆的蒙恬,如果蒙恬在这里,这些蛮夷谁还敢如此放肆?

见到气氛已经快要降到冰点,扶苏正欲上前,忽然看到自己身侧气鼓鼓的阳滋,眼前顿时一亮,喃喃自语道:“或许这番话让阳滋来说,效果更好。”

将阳滋唤来,扶苏道:“小妹,那匈奴使臣气焰如此嚣张,你想不想教训一下他?”

阳滋虽然天真烂漫,可同样也十分聪慧,先前巴休烈明着是要带汗血宝马归国,可实际上却是讥笑大秦无人。这一层意思,阳滋自然一看就懂。

一直以来,在阳滋心目当中,大秦一直是无敌的存在,大秦的将士是英勇的代名词,大秦的能人是数之不尽的,可今日区区一匹烈马,居然让大秦颜面尽失,这不禁让阳滋有些气急。

此刻听到扶苏有办法教训匈奴使者,立即问道:“大哥,你有什么法子?”

扶苏见阳滋如此,当即在阳滋耳边耳语了几句。阳滋听完,不禁笑了起来,旋即出列,站在了众多大臣面前。

“阳滋,你有何事?”见到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嬴政尽管此刻心中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启禀父皇,女儿有一法子可以驯服这匹烈马。”

此语一出,宛若石破天惊!

那么多大秦的将士都折在这里,眼下这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竟然放言可以驯服这匹烈马,这样的言语自然纷纷让人心中难以相信!

李斯看着场中的阳滋脸色自信的神色,这份自信似乎与那位扶苏公子是如出一辙啊!

貌似刚才阳滋就是从扶苏那儿走过来的!

莫非真的有什么法子可以驯服烈马?

想起扶苏前两番在朝堂之上堪称奇迹的表现,李斯心中对阳滋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免产生好奇。

巴休烈看到站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居然扬言有法子可以驯服汗血宝马,心中不免嗤笑一声。

若是真的有法子,难道之前大秦的皇帝不会用?这会儿想出来的办法,左右不过是应急之用,强撑颜面而已。

巴休烈对身边的侍者问了两句,方才知道站出来的是大秦的公主阳滋。看到阳滋的姿色,巴休烈不免心中一荡。

旋即,心中也在暗自思忖是否替单于向秦皇求亲,面前这位阳滋公主,似乎就十分合适嘛!

尽管巴休烈认为头曼单于有些软弱,但心中依旧处于摇摆的状态,并没有做出决断。在没有下定决心之前,巴休烈依旧会好好的按照头曼单于的吩咐去做。

“阳滋,你有什么法子?”嬴政漫不经心的问道。显然也不觉得阳滋能真正说出什么好的办法。

“女儿只需要三物便能驯服此马,一是铁鞭,二是铁锤,三是匕首。”阳滋恭敬答道。

听到这样的答案,嬴政心中不免生出疑惑,问道:“你要此三物何用?”

阳滋扫视了群臣一眼,昂首道:“我先用铁鞭击打它,以此作为警告,如果此马还是不服,我就用铁锤砸它的脑袋,如果它还是不服……”

阳滋扫了巴休烈一眼,接着说道:“那女儿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

走到巴休烈面前,阳滋问道:“匈奴使臣,你以为本公主的办法如何?”

感受到阳滋冰冷锐利的眼神直视着自己,巴休烈不禁被吓的退后了两步,任谁都感受的出眼前这位公主话语中的杀伐果断,真是不可思议!

见巴休烈如此窘态,嬴政心中顿时舒服了不少,不过,大国的姿态还是要表露出来的。

嬴政大笑了几声,道:“阳滋,如你所言,这匹良驹不是被你刺死了吗?”

“父皇拥有四海,天下九州之地尽为父皇统属。良驹骏马,本为父皇所有,正可为父皇骑乘,驯服了则罢了,若是不服,留之何用?”

“这说话的风格和扶苏公子如出一辙啊!”李斯在心中暗暗感叹,如果这句话真的是扶苏公子授意阳滋说的,那么……

李斯偷偷瞄了一眼上首的嬴政,那扶苏和当初自己初次见到的嬴政是何其的相似!

性格之刚烈,手腕之狠辣,简直就是惊人的相似!

第四十八章 悍勇

一直以来,李斯都清楚的知道嬴政和扶苏之间的矛盾,扶苏过于仁爱宽厚,这一点,是始皇帝一直以来就不喜欢的,被嬴政批为:不类己。

作为始皇帝的心腹,加之又与蒙家处于对立面,李斯天然的就比较排斥扶苏。而且扶苏所信仰的儒家思想,更与李斯所信奉的法家思想背道而驰。

尽管早年李斯早年曾经拜荀子为师,但对儒家学问并不感冒,真正让他以布衣之身,最后身居丞相这样位高权重的位置,无疑是始皇帝看重他身上的法家学问。

所以,一直以来,儒家那一套仁爱的思想,在他给始皇帝的进言中,早已经一步步的摒弃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注重实效和利益的法家言辞,行事风格李斯最后和商鞅、申不害这些法家先贤一步步吻合。

李斯做出这些改变不是没有原因的,当初见到意气风发的嬴政之后,李斯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位君王对法家学说格外的偏爱,自然,李斯也因此,做出了一些相应的改变。

因为,他入秦,求的就是施展自己的胸中的抱负,为的就是用自己毕生所学,换取功名利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斯并不为自己追逐名利感到羞耻,人生于世,若不能建功立业,岂不是庸碌无为,白来这世上一遭?

如那儒家,虽然羞于言利,可是却奔走列国之间,想要谋取高位,这岂不是更加彰显虚伪?

看着扶苏在那里神色自若的喝着美酒,李斯默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一些看不透这位长公子了!

以往,李斯虽说重视扶苏,但也不过是因为忌惮支持在扶苏背后的蒙氏兄弟,扶苏本人,李斯并未觉得,有什么威胁!

可自从扶苏打出仙人的旗号之后,种种作为,让他收起之前那份轻视之意,扶苏所展现的才能,让他不得不重视,而扶苏所表露出来的态度,却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根据李斯得到的消息,这一段时间,扶苏基本就是宅在商君旧院之中,很少出门,甚至蒙毅去找他,都很少见到扶苏的面。至于淳于越,这位都不知道被多少次拒之门外了。

这一副姿态,完全不像是有意于皇储,可若是无意,偏偏又和章邯这个最近冒出来的皇帝宠臣走的很近,要不就是和墨家弟子接触的频繁了些。

一时间,李斯有些弄不懂这位扶苏公子了!而自己押注胡亥,是否正确?这是这些天来,李斯反反复复都要问自己的问题。

“阳滋,到父皇这里来。”

阳滋的一席话让嬴政很是受用,先前因为巴休烈产生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如果此刻还能有人将那匹汗血宝马驯服,那就简直堪称完美了!

而在下首的扶苏,看着阳滋走到嬴政身边,回头问道:“英布,我要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是否可以降服这匹烈马,如果可以,我现在就可以为你引荐,如果你没有把握,那我再另寻它图。”

看着扶苏盯着自己,英布重重的点了点头。

扶苏轻舒一口气,他要的就是英布一个肯定的回答。扶苏知道,这个机会可以说千载难逢,因为,这个机会完全可以展现英布自身的本事的。

这和自己给他走后门有天壤之别!

“父皇,儿臣有一护卫,想要驯服此马,请父皇应允。”扶苏恭敬出列道。

嬴政瞥了英布一眼,心中也是在暗中思忖,截止到现在为止,阳滋的表现,已经完美的反击了巴休烈,大秦的颜面至少已经一定程度上挽回。

虽说仍有些不好看,无非便是无真正一人驯服汗血宝马,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而如果让扶苏这名护卫试一试,失败了怎么办?

可若是不试,嬴政又有些心忍难耐。阳滋坐在嬴政身边,道:“父皇,女儿既然献了办法,不如就让这名护卫试一试女儿的法子是否奏效!”

嬴政看了一眼阳滋,微微点头,旋即道:“扶苏,就让你那名护卫试试。”

“儿臣谢父皇。”

旋即铁鞭、铁锤、匕首三样东西摆在英布面前,英布却是看都没看一眼,走到了马场之中。

嬴政看到英布离开的背影,不禁有些惊诧。执政数十年,嬴政的一双眼睛不知道看过多少英俊豪杰,扶苏的身边的这名护卫,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啊!

扶苏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这是英布的傲气,铁鞭、铁锤、匕首这样的物件儿,英布根本不屑用。

接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一副极为暴力血腥的一幕。

英布走到汗血宝马面前,看到汗血宝马铜铃大的眼中蕴藏的凶意,不觉舔了舔嘴唇,冰冷的目光中夹杂着兴奋。

汗血宝马本能的也感受到面前这个人的威胁,当即扬起前蹄,想要将眼前这个人踢开。

英布身形一闪,躲开汗血宝马的马蹄,然后五指成拳,重重的砸在汗血宝马的身上,汗血宝马吃痛,不禁嘶鸣了一声。

旋即英布身子朝汗血宝马撞去,将汗血宝马撞翻在地,之后,一拳接着一拳的砸在汗血宝马身上。

看到这一幕,扶苏眼睛不禁跳了跳。这哪是驯马呀?这分明就是和野兽一般,在和汗血宝马搏斗。

巴休烈眉头皱了皱,汗血宝马本就力大无比,这匹汗血宝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这么难以驯服。而场中那名男子,却是悍勇无比,一次又一次将汗血宝马掀翻在地。

中原能人真是层出不穷啊!巴休烈在心中由衷的发出感叹。

看到巴休烈那副吃瘪的神情,嬴政尽管没有说什么,但心中早已是开怀不已,眼下这副情景,就算那名护卫驯服不了汗血宝马,也没什么。

阳滋小口微张,手掌不禁捂在上面。她没有想到,平日里待在哥哥府中,只知道研读兵书,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的怪人,竟是这般悍勇。

第四十九章 敲打

“阳滋,阳滋……”嬴政用手轻推了一下,又一连叫了两声,阳滋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看着阳滋失神,嬴政轻笑道。

“父皇,女儿想,场中那人那般骁勇,我大秦之中恐怕唯有蒙大将军可与其一较高下,也不知他们二人相遇,谁胜谁负?”

嬴政轻捋胡须,看向马场中的英布,微微点头,道:“扶苏这名护卫悍勇不在蒙恬之下,只是,不知道兵法韬略掌握如何?”

阳滋笑道:“父皇,说起来这人倒是一个怪人,旁人做护卫。对主人是寸步不离,保护主人的安全,可这人却整日藏于书院之中,研习兵法,看上去反倒是扶苏哥哥像是这人的护卫……”

“如此说来,扶苏倒是收拢了一名能人。”嬴政微微点头,对于阳滋所说奇异之处,并不在意。

举凡大才,都有自己独特的的性格,癖好。

若真是一名豪杰,那么,大秦又将会多出一名骁勇的战将。

嬴政这般想着,忽然看到身旁阳滋娇小讨人喜欢的样子,性子全然不似之前说出那番话的狠辣果断,疑心问道:“阳滋,先前那番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旁人教你的?”

“是扶苏哥哥教我的。”

“扶苏?”看着下首的扶苏毫无动静,只是一个人在那里自娱自乐,嬴政哑然失笑,对这个长子这段时间来的表现感到甚为欣慰。

要知道在此之前,扶苏满脑子都是一些仁义,道德之类的……,嬴政看到扶苏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秦的社稷最终要托付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嬴政就感到格外的忧心,为此,不知道明里暗里刺激过扶苏多少次,只是,效果不佳。

而现在的扶苏,无疑是稍微表露出了一些继承人的样子。作为君主,当断则断。权力是手中的利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清除一些障碍,没什么了不得的。

只是,想起那些杀气腾腾的话语,嬴政便知道,扶苏还需要磨炼。在政治上,还不够成熟。

即便如此,嬴政也感到十分开心了。政治手腕的提升,日后只需自己多压一些政务给扶苏,多磨炼磨炼,水平自然就上去了。

以往嬴政担心的就是自己开拓出了这么大的基业,一旦自己百年之后,那天下顷刻间分崩离析,那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历代秦国的先祖?自己的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

可到目前为止,扶苏的表现让嬴政彻底改变了不类己的评价。也让嬴政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悄悄放松下来。

感受到上方嬴政时不时投递过来的目光,顿时,扶苏也失去了先前的自在。只能专心对付面前几碟素菜,或是将目光投到场外,缓解自己的窘迫。

马场之中,那匹汗血宝马此刻如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恭恭敬敬的在英布面前,英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翻身跨上马背,骑马绕着马场三圈方才止住马步。

英布不禁也觉得自己座下这匹骏马,真乃是神驹。偌大的马场,须臾之间,便奔跑三周,而那汗血宝马,却宛如无事一般。

英布翻身下马,走到中央,单膝跪拜在地,道:“陛下,英布幸不辱命,降服烈马。”

嬴政将自己面前的青铜爵斟了满满一杯,走到英布面前,看到英布雄壮有力的身躯,以及先前在马场中的骁勇表现,称赞道:“壮士,请满饮此杯。”

“谢陛下。”英布站了起来,接过青铜爵,一饮而尽。

嬴政微微一笑:“能食肉否?”

一旁的侍者立即将一大块烤好的牛肉摆到英布面前。英布没有推辞,当即接过牛肉,放在一张案几上,割肉而食。

看到英布大口吞食,嬴政心里升起浓浓欣赏之意。倒是一旁的几个文臣,见到这副情景,心中暗暗惊呼“天子威仪不存”。

只是摄于始皇帝的威势,不敢言语。

“真壮士矣!”嬴政赞叹一声,旋即看向巴休烈,笑道:“使臣,汝以为我大秦豪杰如何?”

巴休烈呐呐不语,略微一抬头,便看见英布冰冷的目光直视着自己,一股寒意不禁从心底升起。

在匈奴王庭之中,巴休烈什么样的狠角色没有见识过?见过的骁勇之士也是多了去了,包括他本人,其武力在匈奴王庭之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

可当目光一触碰到英布,巴休烈心中就不禁生出了几分怯意。尤其是见识到先前英布在马场上残暴血腥的场景,这份怯意在心中更甚。

巴休烈勉强支撑身体,不至于露怯,脸上做出一个笑容,道:“贵国勇士骁勇无比,巴休烈心中十分钦佩。巴休烈回到部落之后,一定向我王禀告,汗血宝马这样的绝世良驹,已经有了一名真正的主人。”

扶苏走到巴休烈面前,道:“好叫使者知晓,此人不过是我身边一名护卫。我大秦骁勇之人并没有多少,但如他这样的,终归还是有上那么几位的。”

“我大秦愿意与贵国友好相处,然若贵国意欲燃起战火,擅开兵戈,届时,莫怪我大秦军伍不留颜面了。”

“扶苏今日之言,还望使者转告贵国国主,谨记此言。”

一席话,听的巴休烈额头上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先是之前那名公主,这会儿又是面前这位皇子,这大秦中的贵族是不是个个都是如此好战?性格如此刚烈,动不动就是威胁?

扶苏的这些话,在巴休烈的理解之中,无疑就是威胁了!

与此相比,倒是秦皇显得……唔,和蔼可亲的多!

看到巴休烈脸上那副神情,嬴政心里畅快到了极点,对扶苏更是高看了几眼。

扶苏说的这些话,绵里藏针,既彰显了大秦的威仪,同时,也是在借此敲打匈奴。

不要生出什么不臣之心,否则,届时大秦将士一到,那时候,就没这么容易翻过去了!

这同样是对巴休烈这次试探的反击,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个蠢货,也看出来,匈奴进献汗血宝马目的不纯。

第五十章 使臣与间谍

巴休烈回到驿站,并未感到任何不乐。试探大秦的实力,方才是进献汗血宝马的原因,至于说,给秦廷难堪,那只不过是顺带的事情。

能做成自然是最好,不能完成,也无伤大雅。

中原还有多少这样的能人志士?

回想起今天在马场上那个降服汗血宝马的男子,巴休烈不禁忧心忡忡。

蒙恬今年已经四十八了,巴休烈觉得,如果蒙恬后继无人,如果秦廷无法再推出一个和蒙恬一样出色的将领,那么,那一刻,匈奴就有了崛起的希望。

匈奴可以慢慢的等待,等到蒙恬再也攀登不上战马了,等到蒙恬再也拿不起战刀了,匈奴就可以趁势崛起。

可今天,他发现大秦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蒙恬,起码还有一个那个降服汗血宝马的勇士。难道匈奴部族还要等下去吗?

匈奴部族可以接受等待,十年,二十年,匈奴都不在乎,因为是人终归会死。可匈奴绝不接受,一个和蒙恬一样出色的勇士甚至比蒙恬还要勇武的将领镇守北疆。

因为,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因为,那意味着匈奴部族永无翻身之日!

因为,那意味着匈奴永远只能望着阴山簌簌的留下泪水!

匈奴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到达大秦这么些天来,看到大秦的都城是如此的繁华,看的大秦的军队如此强盛,巴休烈辗转反侧,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询问自己这个问题。

每每如此,巴休烈脑海中都不禁浮现出冒顿的影子。冒顿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可展现出来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冒顿担任单于,匈奴与大秦争锋,方才有些许胜算。

只是,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能在布满鲜血和杀戮的匈奴王庭活下来,并且成为单于的心腹,巴休烈虽然只是区区一个蛮夷,没有学过什么文化知识,可他却并不懵懂,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有一些狡猾。

他不是一个脑子一热就准备动手的人,他和匈奴王庭那些利欲熏心,想着杀死单于,自己坐上单于宝座的蠢货不一样。

推动冒顿登上单于之位固然好。可是,前提是,冒顿需要保证他的利益不受到损害。否则,巴休烈相信,如果损害到他部族的利益,那么部族立即就会将他视为叛徒。

一个失去部族依靠的人,想要在匈奴王庭中拥有什么话语权,无疑是痴人说梦。这一点,是巴休烈万万不能接受的。

眼下,应该将单于吩咐的事情办好,只有如此,才能让头曼继续保持对他的信任,凭借这份信任,或许能从冒顿那里换取不少利益。

而和亲的公主,巴休烈蓦然想到白天那个在秦皇手足无措时候,出言解围的公主。

如果这个公主能够嫁到匈奴,那么……

对于头曼单于想要借助和亲,以此获取秦廷的力量,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此刻,已经有了一些反心的巴休烈对这样的举措嗤之以鼻。

须知,匈奴实行的是继婚制度,和大秦这样的国度完全不一样。如果头曼单于死了,这位大秦公主是完全可以再嫁给冒顿。

而且,秦廷虽然军伍强盛,但终归鞭长莫及。真到了匈奴王庭发生叛乱的时候,大秦想要在那个时候插手干预,只怕还未有所动作,匈奴王庭内部便一切底定。

头曼这样的举措无非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病急乱投医的他,已经想不到这一层了,或是说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只是,这样的做法在一些人眼里,将会显得愚蠢至极,就比如冒顿。

“阿巴尔。”巴休烈一声呼喝,当即有一名男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谦卑的趴在地上,用嘴唇吻了一下巴休烈的靴子。

这是匈奴的一种习俗,只有一些主人的心腹奴仆才享有这样的待遇,旁的奴隶,就算偷偷看一眼,也是罪过。

轻则一顿鞭子,重则直接被处死。

奴隶在匈奴部族并不算是人,只是主人的财产。当然,一些奴隶混的比较高级,因为主人是比较大的人物,所以,地位仍旧比一般的人要高上很多。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道理即便是在匈奴也是通用的,就比如巴休烈呼唤的这名阿巴尔,虽然在巴休烈面前无比的谦卑,可那是因为巴休烈是他的主人。

而阿巴尔的生活,即便是在匈奴王庭内部,也只有一些真正的匈奴贵族才过的比他好。对于一些小部落来说,阿巴尔甚至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主人,唤阿巴尔有什么吩咐?”阿巴尔谦卑的匍匐在地上。

“去,将这张门贴递交给上面的人,不要被别人发现。同时,再带一些财帛,探听一下咸阳城中的消息。”

“你的命令,我的使命。”阿巴尔小心翼翼接过巴休烈手中那张门贴,谨慎的放入怀中,退出这间房间。

从匈奴部族来到中原,巴休烈自然不可能只带一些贡品,金银财帛同样必不可少。这些也是为他在咸阳疏通关系之用。

在这样的时代,使者,还有另一种称呼:间谍。

派往各国的使臣,在某种程度上,往往也充当着间谍的角色。

始皇帝扫灭六国,一统天下,最初就是听信了尉缭的建议,派遣使臣携带重金前往各国,大肆贿赂,离间君臣。收到的效果往往也是出奇的。

李牧没有死在秦军手上,最终反倒死在赵王手里,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这种自断臂膀的事情,正是反间计发挥的奇效。也只有反间计,才可以用如此小的代价,获得如此丰硕的战果。

而巴休烈在出发之前,自然得到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面写的都是一直以来,与匈奴比较友好的大秦官员。

头曼单于这次也是下血本了,派出的使臣不仅仅是自己的心腹,甚至给巴休烈在咸阳运作的财帛也是前所未有的庞大。

作为匈奴的单于,头曼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一股危机在靠近他,他的单于位置迫切需要稳固。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头曼自然不会吝啬些许财帛。

第五十一章 密谋

咸阳城中,赵高府中书房内,灯火通明。

身为中车府令,赵高作为始皇帝的心腹,待遇自然不低,在咸阳城中拥有一座宅院,不足为奇。

“阎乐,你来此有何要事?”

身为内臣,与外臣来往密切,是一件十分犯忌讳的事。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一般来说,赵高是不允许阎乐来拜见他的,即便阎乐在名义上是他的女婿。

正是这一份二十多年来的谨小慎微,才保持赵高维持始皇帝二十年荣宠不衰。

赵高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同时也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今日匈奴使臣暗中找我,让我帮他做成一件事,乐心中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外舅赐教。”

“哦?”

阎乐当即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向赵高阐述清楚,阎乐同样也明白自己今日所获得的官职和地位,都是仰仗面前自己这位老丈人所赐,自然不敢私自做主。

“这群夷狄心思倒还是挺大!”赵高冷笑一声。“居然想求娶一位我大秦的公主。”

自春秋时期,管仲九合诸侯,尊王攘夷开始,华夏民族就开始了全程吊打蛮夷的历史进程。而到了战国时期,能在战国有一席之地的哪一个诸侯国不是和夷狄血斗中杀出来的。

秦人的先祖更是从陇西的大山中,一步步踩着尸骸和鲜血,方才在春秋战国时代拥有一席之地,直到最后兼并六国,一统天下。

而在这个过程中,所建立的民族自信自然是无与伦比的,战国时代,各国之间战争流血不断,可是在对付蛮夷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能力都是出奇的一致。

就比如赵国的李牧,即便长平之战之后,赵国元气大伤,可是稍微腾出一只手来,照样可以将那些塞外的胡人蛮夷按在地上摩擦。

夷狄等于禽兽,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观点在人们心中是根深蒂固。

察觉到赵高话语中的轻视之意,阎乐试探道:“要不要我去回绝了他?”

“不。”赵高手微微一摆。

一阵轻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使烛火左右摇曳。阴暗的灯火下,赵高的脸色显得有些阴冷。

“外舅的意思是?”阎乐有些摸不清赵高的意思。

“匈奴使者不是想代他们单于求娶我大秦的公主么?眼下陛下诸多公主之中,唯有阳滋公主的年龄最为适宜!如果阳滋公主嫁到匈奴,那么……”

赵高呵呵笑了起来!

阎乐仍有些惊疑不定,道:“外舅,我听说陛下最喜欢阳滋公主,会不会不愿意将阳滋公主嫁到匈奴?”

“呵呵!”赵高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对阎乐解释道:“咱们这位陛下,在国事上面的处置,素来只会计较利弊得失,是不会因为感情影响判断的。只要我们暗中相助,即便他再喜欢阳滋公主,也会让阳滋远嫁到匈奴的。”

赵高一席话让阎乐恍然大悟,可不是吗?陛下在政事上的处置,所展现出来的手腕和精明,是足以让满朝的大臣都要趴在地上膜拜的。

吕不韦势力够大吧,身为大秦的丞相,手下门客无数,还掌握着大秦半数以上的军队。结果不还是被嬴政瞅准机会,一夕之间,就将偌大的丞相府的势力瓦解的干干净净。

阎乐对自己的老丈人赵高更加佩服,唯有他,才能将这件事情看得如此透彻。

“这件事如果做成,想必扶苏心中会有些不快吧?!!”赵高站在窗口,笑了起来,他在想如果扶苏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处置?

从扶苏朝堂之上献出白纸,赵高就开始逐步重视这位扶苏公子,因为,至少这位扶苏公子不再像过去那样没有脑子,只要自己略施手段,就足以让陛下勃然大怒。

已经变得“聪明”起来的扶苏,自然不能再向以前那么对付他。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会引火烧身。

这些日子,赵高从获得的情报上,知道扶苏和阳滋来往密切。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即便自己抓住了扶苏什么弱点,只怕最终也会被阳滋给破坏掉。

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将一些障碍给清除掉,为将来对付扶苏做一些准备。

阳滋在马场说的那些话,以赵高的身份地位不难得知,就是转述扶苏的意思。能想出那番话,还借阳滋之口说出,赵高内心已对扶苏警惕到了极点。

一个果敢、心狠手辣的扶苏可比一个宅心仁厚的扶苏难对付的多!

而阎乐脸上则是浮现出浓浓的笑意,上次在朝堂之上,被扶苏以胁迫的方式拿出了一千金,到现在都没让他缓过劲儿来。

一千金,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拿出来,不仅钱没了,顺带脸面还被扶苏给撕下来,被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到现在,还有不少同僚见到他,以此打趣,或是在背后议论嘲笑他。

一想起这些,阎乐心中就觉得抑郁无比。

而这次,如能按照岳丈的布置,那么扶苏吃瘪的日子指日可待。一想起扶苏因此咬牙切齿的神情,阎乐心中就暗爽不已。

“阎乐,你转告匈奴使臣,此事他绝不可在朝堂上公开提出,最好是在咸阳宫中进行,不要让旁人知晓。”赵高背负双手,谨慎的吩咐道。

朝中不少大臣的性格,赵高还是略知一二的,此事若是摆在朝堂上议论,极容易陷入争执,如果那时扶苏干预其中,那么,事情就不是那么好办了。

这几次事件,赵高亲眼见识了扶苏搅事的能力,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偏偏最终愣是让扶苏把事情给搅和了,还赢得了始皇帝的欢心。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先说服始皇帝在匈奴使臣面前敲定此事,届时,就算有大臣跳出来反对,始皇帝也会碍于颜面,将此事做成。

对嬴政来说,国家的尊严胜过一切,嬴政绝不愿意在匈奴使臣这样一个蛮夷面前,被戴上“失信”的帽子。

第五十二章 英布面君

咸阳宫中,英布跪拜在地上。

嬴政端坐在上侧,手中握着一卷竹简,上面详细记录着有关于英布的信息。

自从商鞅变法,编户齐民制度下,每一个人都被纳入了官府的掌控,即便是哪家哪户拥有的奴隶,也详细记录在官府的档案内。

嬴政一句交待下,自然下面的官吏,便飞快的在浩如烟海的文档中,将英布的资料给找了出来。

其中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自然不可知,不过既然是皇帝需要,无论如何,也一定会以最短的时间办好。

这也是为什么嬴政隔了一日才召见英布的原因。总要让下面的人将英布的底细给摸清楚,才敢让英布出现在始皇帝面前。

虽然英布是扶苏推荐的,可焉知此人又是不是另一个荆轲?

荆轲刺秦之后,秦廷的保卫工作大大加强。除了少数亲密之人可以出现在嬴政十步之内,其余的,只要稍微一接近,就要被怀疑图谋不轨了!

“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

英布昂起头颅,虽然脸上仍有些激动之色,只不过短暂的时间之后,英布便面色如常。

嬴政心中微微赞叹一声,以嬴政阅人无数的经历,无论是谁,初次在见到他之后,心绪都很难恢复平静,往往很多时候,甚至对方连话都说不出来,而扶苏举荐的这位,能如此快的平复心绪,保持镇定,堪称不易。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这是一个将领最基本的标配,身为主将,要是因为一点事情都心生惶恐,如何能稳定军心,让下面的士卒心甘情愿的冲锋陷阵?

“英布,说说你额头这块黥面是怎么回事?”

英布尽管面色平静,但心中若是说一点不紧张那也是不现实的,自己脸上这块黥面,不单单是别人在意,连英布本人都介意非常。

“陛下,布当年在乡里与人私斗,故受秦法处置。”这个问题英布早已预料过,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其一,便是在嬴政面前说谎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的记录都在档案中,写明了一切。若是要调卷宗,完全可以将事情前后经过完完整整呈现在嬴政面前。

其二,若是嬴政真的因为这块黥面,最终决定不予重用。那么,英布自然会挂印而去。

卑躬屈膝,从来都不是英布的选择,哪怕面前是始皇帝本人,英布也绝不会轻易放下自己心中的骄傲。

如此直白的回答倒是让嬴政始料未及,本以为谈及这件事,英布会稍加润色,或是将事情前因后果叙说明白,可是,这些都不是英布的选择。

对于自己的短处,如此直言不讳,嬴政微微赞许。

心中也是惊喜于扶苏的眼光,起码不是和以前一样了,整日只知道和一群儒生待在一起,吟诗作赋。

“朕先前下诏,校尉以下降服烈马者,赏千金,赐爵三级,擢升校尉。卿可愿意为我大秦效力?”嬴政轻捋胡须,微微笑道。

此时,要想获得一名良才效力,可是需要双方都要同意的。所以,嬴政才会有此一问。

要是开的价格不够高,被征辟的贤才大可一笑置之,或是干的不顺心了,直接挂印而去,都是常有的事儿。

即便始皇帝已经统一天下,扫灭六国十几年了,战国时期的士子遗风,仍然大量充斥着整个朝堂。

可不像是后世,皇帝一道命令,就争先恐后跑来跪舔。这种事情发生在这个时代,是想都不要去想的。

这个时代,人们普遍信奉的观点是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君主和贤才之间,完全是一种等价交换。

“布愿为陛下效命。”

“善。”嬴政心中十分欢喜,道,“卿现在就去卫尉下报到吧,领校尉之职。”

英布跪拜在地,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不想去卫尉那里。”

“哦?”嬴政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等待着英布接下来要说什么。

“臣想要自行招募一支三百人的军队,编练新军。若新军编练有成,再行扩编。求陛下恩准。”

说完,英布便叩拜在地。

嬴政若有所思,对于军伍之事,嬴政素来是慎之又慎。军队,意味着什么,没有什么人比嬴政更清楚了。

当初,对付吕不韦,就是先解除了吕不韦手中的军队,后续,才有了将整个丞相府瓦解殆尽的举动。

掌握了军队,才有掀桌子的本钱。这个道理,作为顶级的政治家,嬴政再清楚不过了,后世的伟人不也有一句“枪杆子里出政权”,阐述的都是一样的道理。

“新军?卿是想训练出一支比我大秦军队还要精良的军伍么?此事不易尔!”

英布抬起头颅,眼中闪烁着浓浓的自信,回答道:“臣就是想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非如此,不足以显英布之才能,不足以报陛下赏赐拔擢之恩。”

看着英布眼中闪烁的光芒,嬴政心中升起浓浓的好奇,问道:“卿可有初步构想?”

嬴政自然不可能听英布许下一个保证,就真的给钱给粮,让他去胡来,起码也要知道英布大体的构思,嬴政才可以判断出英布说的可不可行。

要是后世的圆嘟嘟在嬴政面前吹什么五年平辽,轻的,嬴政直接把这厮扔出去,重的,就直接给砍了脑袋。

这个时代,涉及军队这种事情,说出的话就是军令状,说到可就要做到,做不到,全家死光光都是便宜你了。

“臣的设想是每人最低配备两马,三马最为妥当,所用兵器甲胄俱是精铁打造……”

“嘶……”嬴政倒吸了一口冷气。

即便以嬴政见多识广,也被英布的构想给吓到了,一人三马,意味着英布训练三百人,就要一千匹马,这还仅仅是战马,而不是驽马。

还有兵器,居然是要精铁打造。须知此时大部分秦军仍然装配的是青铜制式兵器。

随着英布的一步步述说,嬴政已经丝毫不怀疑英布这种部队具有的战斗力了,这完全就是用钱生生给砸出来的。

第五十三章 求亲

耗费如此多的资源,培养出来的军队,自然是不同凡响,脚丫子就算跺在地上,地面也要抖上三抖。

“……以臣的测算,如果新军能够按照臣的构想进行装备训练,对付胡人以一敌五,可大获全胜,以一敌十,仍有胜算。”英布眼中闪烁着自信。

这个数据,是他和扶苏在商君旧宅中,站在沙盘面前,计算了无数次,反复模拟得出的最终结果。

“陛下,我大秦面对胡人,战而胜之,多是依仗强弓劲弩之利,然而,胡人生于马背,长于马背,若发觉战事不利,便立即远遁。”

“而我大秦将士却无法追击,扩大战果。臣练此新军,就是为了永灭胡人之祸,使我大秦的百姓不再受到胡人侵扰,求陛下明鉴。”

嬴政微微点头,显然,对于英布的构想表示赞同。

而最后那句则是戳到了嬴政的心窝子里,虽然,面对胡人犯边,每一次蒙恬都可以轻易率军将其击溃,可是,却很难有所斩获。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往往这些胡人就是打个秋风,一击得手之后,立即撤离,秦军拿这些胡人根本毫无办法。

而英布训练这支新军,在战争打击的半径上已经不输胡人,武器甲胄也优良于胡人,可以说,这相当于为秦军配备上了一支锋锐无比的矛,可以给予胡人重创,乃至灭绝。

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要知道此刻匈奴的使臣巴休烈还住在咸阳呢,可在背地里,嬴政依旧算计着怎么彻底解决胡人边患的问题。

可巴休烈又何尝不是?想着匈奴崛起,然后来到这个富庶且繁华的大秦劫掠。

两国之间,表面上看似友好,可实际上,如果有可能的话,绝对不会放过打击另一方的机会。

双方都在暗地里互相试探,较量,都在等待对方犯错。

亡秦者胡也。

尽管之前扶苏一席话已经击碎了嬴政心中的恐惧,可是,若有机会,顺手将胡人灭绝,永绝后患,岂不是更让人放心?

至于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如果承受的起,嬴政并不介意。

“英布,卿回去拟一个章程,朕要细看。”思虑良久,嬴政自然被英布说的有些心动。

可作为大秦的君王,尤其涉及军国大事,嬴政自然还要再谨慎一些。

嬴政不是一个犹豫的人,这件事在嬴政心中已经暗自敲定,可还有一些具体方面的东西,嬴政仍要考虑。

比如这支新军的后勤是由谁来提供?既然是新军,当然要注意保密,如果按照一般军队的后勤进行补给,泄密怎么办?

再比如,这支军队所需要的马匹、甲胄、兵器等等资源,都不是一个小数字,哪个部门具体负责什么,都需要通盘考虑。

“陛下,臣已经准备好了。”说着,英布从怀中拿出一个奏章,小心翼翼转交给一名宦官。

“卿真乃我大秦良将也!”接过宦官递来的奏章,嬴政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同时,在心中,也更加坚定英布的构思可行。

要是不可行,会准备的如此周密?这起码说明英布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对此早有准备,更对自己的构想进行详细的论证过的。

“陛下,匈奴使臣来了。”

嬴政立即将手中奏章收了起来,道:“爱卿,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诺。”

在进门之前,巴休烈与英布擦肩而过,英布投来冰冷的目光,着实令巴休烈打了一个冷颤。

清除了一下脑海的思绪,巴休烈迅速恢复正常,昂首阔步走了进来,道:“外臣使节巴休烈见过皇帝陛下。”

“外臣免礼。”

“外臣今日前来,见朕有何要事?”嬴政不冷不淡问道。

巴休烈恭敬道:“今日巴休烈前来,是想替吾主求亲,外臣想请陛下尚一公主与吾主,敦睦邦谊,以示两国盟好。”

“为此,吾主愿意献上良马千匹,奴隶两千,牛羊万头,作为聘礼,求陛下恩准。”

求亲?

嬴政心中闪过惊讶,想不到在这个关节点匈奴居然要求亲,嬴政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戒备。

如果说巴休烈一开始就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嬴政可能还不会想这么多,可在进献汗血宝马之后,嬴政就不得不多想了,鬼知道匈奴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匈奴开出的聘礼还真是丰厚。单单是马匹,就有一千匹,要知道,寻常时,匈奴是一匹马都不允许流入大秦的,哪怕只是一匹驽马也不可以。

而牛羊,足足有万头。这样的价码,已经颇为让嬴政心痒难耐了!

嬴政正在暗自斟酌,如果是这样的话,嫁一公主到匈奴也是无妨,还能再匈奴内部推行大秦的制度,为匈奴以后臣服埋下伏笔。

巴休烈再度开口:“陛下,昨日外臣见阳滋公主貌若天仙,且天资聪颖。因此,外臣替吾主私做主张,想请陛下将阳滋公主嫁到我匈奴之中,求陛下成全。”

阳滋?

一听到巴休烈求亲的对象居然是阳滋,嬴政刚想要答应下来的心思就消弭了一大半。

这可是朕最喜欢的女儿!

人逐渐到了中年,嬴政虽然仍是那个铁血君王,可心中不免顾念起亲情。

之前,嬴政将自己的大公主华阳公主嫁给了王翦,而那时的王翦连孙子都有了。嬴政身为一个父亲,不免就觉得格外亏欠,因此,这份宠爱大半都转嫁到阳滋身上。

基本上,阳滋想要什么,嬴政都会让人想办法,给阳滋弄过来。

现在,想到阳滋要远嫁到匈奴,嬴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不过,匈奴拿出来的聘礼也是着实的丰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作为大秦的始皇帝,嬴政没有拒绝的理由。

巴休烈再度补充道:“倘若陛下愿意嫁阳滋公主到匈奴,巴休烈愿替吾主再划出一块万亩的草场,作为聘礼,只求陛下能够应允。”

嬴政脸色飘忽不定,良久,方才缓缓道:“外臣使节,你且退下,容朕思虑一番。”

“巴休烈恭候陛下的好消息。”

第五十四章 阎乐进言

走出宫门,巴休烈反复望了望身后的咸阳宫,刚才在大殿之中,他已经将自己最后的底牌给翻了出来。

那一块草场,是头曼单于拥有的诸多草场之中最为肥沃茂盛的草场,每年那块草场的产出,都让各部族眼红,可谁都无可奈何。

因为那时匈奴单于的领地,没有人敢生出觊觎之心。匈奴,素来崇尚强者,头曼作为匈奴的单于,自然在名义上,是整个匈奴最强的人。

而这一次,头曼在巴休烈出发之前,暗自对巴休烈吩咐,如果求亲之事可行的话,那么,这块草场完全可以作为聘礼,送给大秦。

这样的话自然不可能在匈奴王庭上公布,头曼也知道这种做法并不可取。

说实话,若非无奈,巴休烈也不想这么一块肥沃丰盛的草场送给大秦,可作为头曼单于的心腹,巴休烈不得不按照头曼单于的吩咐去做。

“头曼真的是太软弱了!”巴休烈心中暗暗自语。

“匈奴部族在头曼手中,迟早会走向灭亡,看来,这次回去,我要做一些准备了。”

正思索间,巴休烈远远便看见阎乐朝宫门走来,二人没有交流,仅是相视一眼。然而,这一眼当中,蕴含的信息太多太多。

“咸阳令,如果此事能成,事后,巴休烈还有千金奉上。”在与阎乐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巴休烈用中国话小声说道。

千金?

阎乐不禁回头去看巴休烈,碰巧巴休烈也回头看过来,看到巴休烈眼角的笑意,阎乐知道,刚才巴休烈对自己做出了一个全新的承诺。

在此之前,巴休烈已经暗中送给阎乐五百金,并且事后许诺还有五百金奉上。而在这个咸阳宫门面前,巴休烈却是将金额翻倍。

这一句话,真是极大的刺激了阎乐,他没想到,匈奴居然如此舍得下本钱,只为求娶一位大秦的公主。

阎乐心中不禁暗暗得意,之前被扶苏在朝堂上胁迫失去的一千金,这会儿,全在这儿找补回来了。

而且,不仅铲除了阳滋这个绊脚石,还会让扶苏难受无比。

这种感受对阎乐来说已经无法形容了!此刻,阎乐内心欢喜到几乎不能自持。不过,表面上,阎乐仍保持常态,因为,他马上要面见始皇帝了!

看着阎乐步入宫门,巴休烈内心不禁冷笑一声。

如果大秦都是这种爱钱的蠢蛋多好,那么,大秦就将会变成一只待宰的肥羊,任由匈奴予取予夺。而不是如现在这种情况,大秦兵锋正盛,匈奴却是朝不保夕。

对于给予阎乐的财帛,巴休烈并不觉得有什么心疼,反正都是从头曼腰包里掏出来的,就当是自己为他尽忠做最后一件事吧!

“臣咸阳令乐拜见陛下。”

“平身吧!”嬴政不耐烦道。

自巴休烈走后,嬴政心情很不好。在爱女和那么多财产面前,嬴政感到格外的纠结。

如果此事直接否了,想到那么多马匹、牛羊、还有一大片草场被自己拒之门外,嬴政就感到格外的不舒服。可如果答应下来,意味着自己的阳滋就要远嫁到匈奴……

嬴政清楚的明白,自己如果作为一个君王,于情于理,都应该同意这门婚事,可是,作为一个父亲,嬴政委实不愿意。

“陛下,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看到嬴政这幅神情,阎乐明知故问。

嬴政微微挥手,当即一名宦官就将事情前后讲给阎乐听了一遍。

阎乐装作仔细倾听的样子,实际上一双眼珠子不断朝嬴政身旁的赵高偷瞄。看到自己老丈人赵高对自己示意的眼神,阎乐方才按捺下心思。

等宦官叙述完毕,阎乐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拱手拜道:“陛下,臣以为匈奴使臣既然请求我大秦尚一公主给他们国主,且聘礼如此丰厚,我大秦断然没有拒绝之理。”

“且以往匈奴数次扰边,蒙恬将军虽然镇守塞北,然终归是烦不胜烦,嫁一公主到匈奴,可保两国边境永享太平,两国百姓免受刀兵之苦,此乃是千秋功绩。”

嬴政双手插在袖中,纹丝不动,阎乐见始皇帝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昔年宣太后亦委身下嫁给义渠王,保我大秦江山社稷,使我大秦边境不受兵祸袭扰,得以积蓄国力。及后,昭襄王继位,我大秦方才大出于天下,与山东六国争锋。”

“孟子曾说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臣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

一席话,阎乐说的慷慨激昂,这也是当初赵高看重他的地方。倘若没有一些优点,又怎么入得了赵高的法眼?

须知,赵高本身也是一位才华出众的人才,对于大秦的律令,烂熟于心。

不然,何以得到始皇帝的看重?何以二十年荣宠不减?何以被蒙毅沦为死罪,仍能得到始皇帝的赦免,并且恩宠如初?

对于皇子的教育,始皇帝素来都很重视,如果赵高没有展现出充分的才干和能力,又怎么轮得到他赵高来教育皇子?

撇开立场来说,赵高同样是一位极为优秀的人才。若不是如此,在原本那个时空里,也不会前前后后,蒙恬、蒙毅、李斯、冯去疾、冯劫等等大秦一系列元老重臣都栽到赵高手里。

仅从败在赵高手中的这些人就可以看出,赵高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其权术手段并不逊色于屹立在朝堂之上的任何一个老狐狸。

“咸阳令,你且先退下吧,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嬴政不冷不淡回应道。

嬴政看着窗外的景色,思虑良久,朝旁边问道:“赵高,这件事你以为呢?”

赵高拱手道:“陛下,蒙恬将军已在北疆三年,是不是应该召他回京述职或是给他安排一名监军?”

嬴政猛然瞥向赵高,看到的却是赵高一脸温和的笑容。

良久,嬴政方才喃喃自语道:“是啊!蒙恬已经在北疆三年了,时间的确久了一些。”

第五十五章 少女心动!

韩长在一旁看着嬴政和赵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仍然勉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这天下,对陛下的了解,无人能出赵高其右了!”韩长在心中暗自发出感叹。

赵高之语,看似和嬴政所问,南辕北辙,驴唇不对马嘴,可是,说中的正是始皇帝心中的要害。

手握三十万兵马的蒙恬,怎么不令人忌惮?哪怕嬴政对蒙恬再放心,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猜忌。

随着蒙恬待在北疆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军中的威信越来越高,嬴政心中这份猜忌是越发加重了!

如果有可能,嬴政不会拒绝将蒙恬调回咸阳。而这个机会,随着匈奴使臣提出和亲,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如果大秦能够尚一公主到匈奴,那么最起码可以保证边境一年不受侵扰,嬴政替换下蒙恬,之后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构建北疆防线。

本来,嬴政心中的打算是找个理由将扶苏一脚踹到九原军团之中,这样一来,既可以磨炼扶苏一番,同时又可以让扶苏监管军队。

有一位皇子坐镇在军中和没有皇子完全是两回事儿!

可随着这段时间扶苏一系列出色的表现,嬴政变的有些举棋不定,如果扶苏一直展现出符合继承人的资质,那为什么还要送他去边塞磨炼?

可如果随便指派一位皇子或是朝中的大臣,在九原军团之中,谁又可以和蒙恬争锋?须臾之间,不就被架空了!那派送监军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要么不派,要派就只有派出一位分量很重的皇子。

除此之外,便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调蒙恬回到咸阳述职。

嬴政这般心思,赵高琢磨的很是透彻,故而,一出口就击中了要害。

“或许此事应该告知扶苏公子一声。”

等了许久,韩长终于找到一个空子,退到了殿外。将自己身边一名亲信叫来,耳语了几句。

……

“喝!”

商君旧宅中,英布一声怒喝,一个过肩摔,将扶苏摔在地上。

扶苏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屁股,龇牙咧嘴道:“以后,绝不与你这厮交手了,下手太狠了!”

尽管扶苏每次都这样说,但每次,扶苏还是忍不住手痒,和英布较量一番。而今时今日的英布,自然不是当日在牢狱之中饿的浑身无力的英布,战斗力不知道比那时高出了多少。

起码,现在对付起扶苏,并非什么难事!

不过,随着与英布一次次较量,扶苏的格斗技能却是在飞快的提升着。

这些东西,扶苏知道,或许自己一辈子都有可能用不上。大秦公子,这一层身份已经是对他最好的保障,然而,扶苏觉得,多掌握一样东西,总归是有好处的。

也许自己这辈子都用不上这些玩意儿,但一旦能用上了,那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能救自己一条命。

多学一点东西,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扶苏哥哥还有脸说,打不过人家,还嫌别人下手太重……”一道声音传来。

“你这妮子,向着谁呢?”看到阳滋走了过来,扶苏不禁有些气恼。

“谁厉害我就向着谁。”

被阳滋这么一搅和,扶苏倒是有些被气笑了!

以往,和英布交手,就算是输了,也不妨事,起码嘴上扶苏没有输过,如今,阳滋站到了英布那边去,这一下倒是彻底弥补了英布的短板。

阳滋虽不过十六岁,却是伶牙俐齿,即便扶苏这个兄长,有时常常也被辩的哑口无言。

瞥了一眼阳滋和英布,扶苏一脸唏嘘,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扶苏·那浮夸的演技,让阳滋脸颊顿时变得绯红,生出一双小粉拳,锤在扶苏胸口上。

自从马场回来之后,扶苏就敏锐的观察到貌似阳滋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对一些事情以前只是好奇,即便扶苏不说,也没什么。

可现在,却是刨根究底,尤其是关于英布的一些事情。

扶苏虽然没怎么谈过恋爱,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么?阳滋这番姿态,妥妥的春心萌动。

身为大秦的公主,阳滋平日里也算是见过不少世家名门的子弟,眼界自然不是一般的高。

可英布,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英布虽然脸上有块黥面,但却气宇不凡。加之其悍勇无双,又为其增添了一份气场。

这样的伟男子,如何不让诸多少女春心萌动?

扶苏倒是乐见其成,以英布的英勇,阳滋嫁给他,到也不算是委屈阳滋了!

未来,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让英布展示其才能的地方还多着呢!到那时,拜将封侯乃至于封王,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而那时的英布,娶秦皇的公主为妻,也算是门当户对。

只是,英布这厮怎么和木头一样?那古铜色的脸上,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而这样的事,以英布这种惜字如金的人来说,扶苏知道,即便自己去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

“他们二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扶苏在心中暗暗想道,旋即悄悄离开此地。

如果可能,扶苏会尽量玉成此事,但倘若不可为,扶苏也不会强求。牺牲自己的妹妹,以此成就自己的霸业,这种事情,扶苏不想干,不会干,也不屑干。

倘若连这份自信都没有,扶苏还拯救什么大秦,还想着后续什么宏图伟业!趁早自尽了事,免得丢人现眼。

这是扶苏心中的原则和底线,有了这些,扶苏起码变成一个毫无底线的政客,不会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不择手段。

扶苏同样明白,即便利用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坐上了那个位置,只怕也会寝食难安,整天惦记着是不是总有人和自己一样想要谋朝篡位。

原本那个时空的胡亥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么?继位没多长时间,就将自己的兄弟杀的一干二净,连自己的姐妹都不放过。

无他,这就是因为皇位得来不正,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进而做出种种不自信的表现,而赵高,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放大这种情绪罢了!

第五十六章 视你为敌

依照阳滋的年纪,也应该婚嫁了。

扶苏记得,在秦代,十四岁女子就要婚嫁,超过官府规定的年纪,还没有婚嫁,是需要缴纳超额的赋税。

阳滋身为大秦的公主,自然不受这样律法的限制。

身为皇室女子,享受着很多特权,同时,也需要承担很多责任。

这般想着,忽然简叔走到扶苏身边,道:“公子,章邯来访。”

“快请进来,老样子,带他来书房见我。”扶苏吩咐一声,便径直走到书房。

“臣章邯拜见公子……”章邯正欲行礼,便被扶苏拉住。

“章邯,你身上伤势如何?”那日,扶苏见到章邯虽然看似从汗血宝马下摔下来,看似没什么事,可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果然打听之下,章邯受了一些内伤,需要静心调养。

“谢公子关心,臣的身体不妨事……”

“简叔,去将孤的软塌搬过来。”少顷,一张微微倾斜的床榻便被搬了过来,不是很大,恰好可容一人躺下。

以往,扶苏小憩就是睡在这上面的。

也幸亏扶苏魂穿之前是个技术宅,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古代,也可以让自己过的尽量舒适一些。

“邯公,请卧在上面。”

章邯本欲拒绝,毕竟这不符合他与扶苏之间的关系,可看到扶苏的眼神之后,章邯便勉强应下。

仰卧在斜榻上面,章邯将少府当中一些事情的进度对扶苏做了简要的说明。

白纸、曲辕犁的制造已经稳步进行,各项事情的进展都相当顺利。

扶苏暗暗点头,倘若白纸、曲辕犁这样的事物交给别人制造,那真的是需要颇费周折,毕竟,其中人力、物力协调等等方面,都要耗费不少时间,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方才有可能步入正轨。

完全不似少府这般,短时间内,就可以开始大量生产。这也得力于少府本身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王国,不需要求助别人,仅仅是内部协调,就完全可以开动生产机器。

讨论了许久这些事情,章邯忽然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察觉到章邯的异样,扶苏笑道:“邯公,可是有什么难事?若有什么事情要扶苏出面,直言无妨。”

“公子,那日马场之上,阳滋公主说的那番话,可是公子你教的?”章邯面色凝重,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扶苏。

扶苏脸上升起浓浓的疑惑之色,道:“邯公,此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公子还请告诉我,阳滋公主说的那番话是不是公子说的?”

见到扶苏点头,章邯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道:“公子,你可知大多数朝臣暗中已经视你为敌了!”

见到扶苏有些不理解其中的涵义,章邯解释道:“公子,先是子钱商人一事,此事尽管利国利民,对大秦社稷来说,亦多有裨益。可是,许多勋贵、朝臣,宫中宦官内心都已经暗自记恨公子。”

“那些子钱商人被抄没的财产之中,不少人的身家也在其中,你说他们如何不恨你?”

“后来皇陵一事,御史大夫冯劫和廷尉罚金降爵,右相冯去疾此事之后,只怕对公子也没有什么好感了!”

“这两件事后,朝臣们心中已经对公子产生嫉恨,纷纷视你为敌了!”

扶苏面色如常,这一点,扶苏已经预料到了,若非如此,自己如何在朝中选择可靠的盟友?又如何精简自己的势力?

将那些蛀虫清除出去,这既是为百姓做事,同时,也是将自己那顶“素有贤名”的帽子给摘了。

包括自己三番五次将淳于越拒之门外,都是在为此事铺垫。毕竟,儒家对于舆论的掌控,百家之中无人能及。

如果自己仍然和淳于越走的很近,只怕士子文人的文章四处一传,反而会更加成就他的贤名,这样的结局是扶苏完全不愿意见到的。

而淳于越是自己的老师,如果此事挑明了,效果反而不佳。

见到扶苏如此神情,章邯禁不住一愣,扶苏怎么对此并不感到着急?

章邯心中一横,当即决定将事情彻底说破。

“营建新都一事,公子虽然讨了陛下的欢心,可是,咸阳城中势力错综复杂,那些依靠勋贵活命的游侠,心中也是对公子忌恨无比,倘若不是忌惮公子的身份,只怕……”

后面的话章邯没有说出来,但扶苏却已经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游侠,这样的一个群体,从墨家之中分化出来。到了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年墨家邓陵氏一脉的风采,甚至于,不少游侠甘当勋贵豪门的走狗,成为了勋贵们的黑手套。

这些人,许多都是胆大心狠之辈。

喝了几杯马尿,或许仅仅是想起某人多看了他一眼,一怒之下,就会灭人满门,一家上下,老老小小,杀的干干净净。

可这些人之中,同样不乏一些重义重信之辈,仅仅是为了当初对兄弟的诺言,就愿意甘守清贫,哪怕自己饿着,也要照顾好兄弟的妻儿。或是身上有千金,一时兴起,便会散尽财帛,接济穷人。

在这个时代,季布应该就是最有名的游侠,最有名的莫过于那个成语:一诺千金,说的就是季布,这个成语最初的源头就是民间一句谚语:千金易得,不如季布一诺。

总而言之,游侠这个群体,应该来说,是一个比较矛盾的群体,很难用好还是坏来界定,这和后世某种颜色的社团,完全不可相提并论。起码,有些游侠做出的事,是让人心生敬佩的。

而咸阳城建城百十余年,无数勋贵都扎根在咸阳之中,一些不便亲自做的脏事,自然会让游侠代劳。这同样也是游侠生存方式,以此获得生活来源和庇护。

而扶苏建言迁都咸阳,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得利,自然就有人失利,没有哪一项政策可以方方面面照顾到所有人。

营建新都这样的大事更加不可能。

第五十七章 大政在民不在朝

扶苏方才知道自己是干了一件多大的事儿,当初纯粹就是为了让黎民百姓少受一些苦难,却没想到,无意间,竟然将一些人逼入了墙角。

这样的变化,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扶苏的预估。

而那些因此利益蒙受重大的损失的人,会有什么疯狂举动,扶苏已经不难猜测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己这何止是断人财路那么简单?

貌似自己玩的有些过火了!

扶苏心中感叹自己还是太过年轻,做事远远不如嬴政李斯这样的政治家稳妥老辣,如果这些事情,换嬴政或是李斯来做,想必局面不会变的如此糟糕。

不过自己的身份是大秦的长公子,倒也有怡然不惧的资格。

见扶苏脸色有了一些变化,章邯继续说道:“而此番公子借阳滋公主之口说出的这番言语,不知从何处泄露出来。如今,朝堂之中,已经有一些人视公子为敌了。”

泄密?

扶苏面色冷若冰霜,他自然知道这番话朝臣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那日,若不是匈奴使臣气焰太过嚣张,嬴政的脸面几乎丧失殆尽,扶苏根本就不想以那番话来找回场子。

为此,只能借阳滋之口说出来,为的就是让自己不至于太过锋芒毕露,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给泄露出来了!

那些朝臣知道之后,只怕自己的夺嫡之路,又会变的艰难许多。

毕竟,朝臣们可以接受一个始皇帝,却绝不会接受接下来的皇帝手腕仍然如始皇帝一般,因为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而那番话无疑已经彰显出扶苏心志之果断,手段之毒辣,日后决然不会逊色于嬴政。

朝臣可以支持一个仁爱忠厚的扶苏上位,却绝对不会支持一个精明能干而且心狠手辣的扶苏登上皇位,这就是根源。

扶苏猛然察觉到身边的章邯脸色微微发白,头上细汗密布,慌忙让章邯躺下休息。

尽管章邯的身子并不羸弱,只是受伤在前,之后强撑病体,来到扶苏府中,为了向扶苏讲清事情的严重性,耗费了不少气力,故而,此刻章邯竟有些支撑不住。

“多谢邯公前来相告,扶苏感激不尽。”对着章邯,扶苏发自内心的躬身一拜。

如果章邯不是真心效忠于他,绝不会在自己身上有伤的情况下,来扶苏这里实言相告。

在此之前,扶苏也算是得到大半的朝臣的支持,可是,今日,可有一人来扶苏府中相告这些实情?

全都躲在一旁看热闹,甚至于扶苏若是显出倾頽之势,这些人还会落井下石。

自己当初选择的这条路,看来并没有走错。这同样是一个筛选的过程,将那些依附于自己貌合神离之辈全都甄别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结果,倒是让扶苏感到了一丝凄惨。没想到最后仅仅是一个章邯蹦出来,向自己说明一切。

看来,原本那个时空之中,扶苏输的并不冤枉。身边能依仗信任的人,屈指可数。这样的实力,怎么和李斯、赵高斗?

只怕这二人忌惮的也并非是扶苏,而是扶苏身后的蒙家,蒙家,恐怕是扶苏背后唯一的支柱。

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件件事件逐一复盘,扶苏知道,自己该抽身而退了!

……

英布从咸阳宫中龙行虎步走了出来,这几日,嬴政几次召见他,都相谈甚欢。编练新军的事,嬴政在看过英布递上来的奏章之后,当即拍板,敲定了下来。

所有新军需要的物资都将由少府提供,只不过,英布训练的新军,暂时不编入秦军的战斗序列。

这意味着满朝上下,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支部队的存在,这同样是为了保密的需要。

相信嬴政一旦动用自己手中这张底牌,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如果两支军队交战,陷入胶着,一支三百人的骑兵参与完全可以改变战争的结局。

如果骑兵不能发挥出如此效力,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发展骑兵的,因为培养骑兵的代价实在是太过高昂,一名骑兵的用度,完全抵得上十名步卒。而战马,更是奢侈,这完全是用黄金堆砌出来的。

骑兵的发展,是冷兵器时代最高端的产物。这样的局面,要等到后面火器普及,排队枪毙的时代到来,骑兵才算是完成历史使命,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商君旧宅之中,扶苏和墨楚席地而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墨楚笑道:“公子,以你现在的剑法,胜过多数人已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还欠缺一些历练啊!剑,兵器之首,天生就是为了杀伐存在,若是没有一些历练,这剑,终归是练不好的。”

“那你当初是如何练的?”扶苏脑海中升起浓浓的疑惑,总不能为了练剑,特地去杀人吧!

墨楚道:“当初师父让我去游走关中各地,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盗贼,故而……”

看到墨楚说到最后,嘴角扬起的笑意,扶苏已经猜到是什么结果了。

想必那些盗贼不少人都死在了墨楚的剑下,即便活着,也被墨楚送到官府法办了!

说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民间走走?

到了大秦,扶苏还真的没有到民间去看看。后世,总是说秦亡于暴政,扶苏知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自己或许应该去民间看看,方能找到真正的原因。

小政在朝不在民,大政在民不在朝。

清查贪官,整肃吏治,营建新都等等,这些举措看似有效,而且牵扯极大,实则不过是局限于小小一座朝堂之中。只可以给大秦续命一时,难以真正解决大秦之祸根。

所做一切,不过是治标之举,难以根治。

这也是章邯来找他之后,扶苏几度反思,最后产生的想法。同时,也为他接下来走的道路提供了方向。

“公子……公子。”一名侍女突然闯了进来,急切的叫道。

扶苏当即将那人认了出来,是阳滋身边的侍女,见宫女如此急切,扶苏问道:“何事?”

“公主自尽了!”

扶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阎乐之死(求收藏,求推荐)

看到素来和善的扶苏瞬间变的杀气四溢,那名侍女顿时顿时被吓的面容失色,慌忙解释道:“幸得奴婢们发现的早,公主此时已经无事了!”

扶苏听的此话方才勉强按捺下性子,只是脸色看上去依旧有些渗人。

“到底怎么回事?”

“启禀公子,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公主听宫里的人说陛下要将她远嫁到匈奴去,公主一听,便亲自去找陛下询问,没成想被陛下训斥了一通,公主可能是一时想不开,所以……”

“阳滋要远嫁到匈奴,她是怎么知道的?”

“启禀公子,其中缘由奴婢也知不真切。只是听宫里人说那日匈奴使臣入宫便向陛下提出和亲之事,陛下当时并未答应,后来咸阳令入宫,这才……”

侍女跪在地上,还未说完,看到扶苏冰冷的脸色,当即被吓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阎乐?!!”扶苏脸上布满杀意。

几乎一瞬间扶苏就猜到这是赵高通盘策划的,否则,以一个小小的咸阳令,哪里能说服嬴政?,而且,目标如此明确,就是阳滋。

想到这里,扶苏更是脸色冰寒。赵高是料定自己不能把他怎么样,作为始皇帝的宠臣,赵高一定将这件事情和自己切割的干干净净,只等着自己脑子一热,去找他麻烦。

自己若是盲目去找赵高的麻烦,反倒中了赵高的奸计,到了嬴政面前,赵高完全可以倒打一耙,来一出苦肉计。

赵高给扶苏设计的是赤果果的阳谋,如果扶苏就此隐忍不言,赵高自然拿扶苏毫无办法,可扶苏和阳滋如此亲密的关系,扶苏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而扶苏一旦掺和进这件事,那可以想见,赵高后面的杀招便接踵而来。

扶苏过往所做的一切,改变了在嬴政心中的印象,这些全都化作东流之水,甚至于局势比以往还要恶劣。

“赵高,你这招可真够毒的!”扶苏抬头看向咸阳宫的位置,呢喃自语。

只是,话语之中的杀气,却是让一旁的墨楚都感到有一些心惊胆战。

扶苏也总算是见识到了赵高的手笔,赵高设置的局看上去并不复杂,甚至来说,十分简单。可为扶苏设置的这个局,却是步步杀机,只等着扶苏犯错。

即便扶苏不理会此事,只怕此事也会恶心扶苏很长一段时间。

自来到这个大秦,扶苏因为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自然知道赵高先天上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所以,一直以来,对赵高都是百般提防。

所有策划,扶苏都尽可能考虑全面,为的就是不让赵高抓住自己的软肋。可没想到,赵高一出手,竟是如此狠辣。

能在嬴政身边二十多年荣宠不衰,果然不是什么善类!

扶苏觉得,自己现在就好比和赵高再下一局棋,这局棋接下来扶苏不管走哪一步,都已经在赵高的预料之中,而结局,赵高更是为扶苏安排的明明白白。

“简叔,备马。”

“公子,你要去哪里?”墨楚看着扶苏拿起身边的佩剑,神色似乎有一些不对。

“咸阳官署。”“铿锵”一声,扶苏将佩剑收入剑鞘之中。

……

半晌之后,扶苏牵着身边的马匹,站在了咸阳官署面前。

官署门前的守卫自然不可能熟视无睹,当认出来人是扶苏公子之后,守卫立即变得恭敬无比。

尽管都知道自家的咸阳令和扶苏公子素来不对付,可是,毕竟明面上,扶苏是大秦的长公子,是陛下的长子,应当给予的尊敬还是要的。

“叫咸阳令阎乐滚出来见我。”一声怒喝,在咸阳官署门前炸响。

无数人侧目看向扶苏,心想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咸阳官署面前放肆?需知,咸阳令虽不在九卿之列,可享受也是两千石大臣的待遇。

只是认清来人是扶苏之后,围观的人群瞬间转变成了吃瓜群众。

看这架势,扶苏公子要和咸阳令彻底撕破脸皮啊!自古以来,看热闹都不嫌事大,这样的热点事件,自然以光速在传播着。

而事件的主角,扶苏好整以暇的站在咸阳官署面前,对周围的人群不管不问。

扶苏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咸阳官署面前,小吏自然不敢怠慢。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禀报阎乐。

听了小吏的描述,阎乐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看着架势,扶苏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

阎乐心中暗自冷笑,扶苏要来找茬,已经被他的老丈人赵高预料到了,自然也交给他应付的办法。

而如今,事情闹得是越发大了,阎乐自然不怕,事情越大,扶苏事后吃的挂落才会越狠,因为,这丢的是陛下的脸面。

换句话说,即便扶苏不想将此事扩大,阎乐也会想尽办法,让这件事扩大。

阎乐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官署,拱手道:“不知长公子来访,咸阳令乐有失远迎,还望长公子莫怪。”

“扶苏公子,不如到官署之中歇息一番?”阎乐带着笑容问道。

扶苏面色依旧冰冷,问道:“咸阳令,孤问你,匈奴使臣欲为单于求娶我大秦阳滋公主为妻,此事,汝可知之?”

阎乐见扶苏凌厉的目光自始至终盯着自己,心中不免一慌,回应道:“此事乐知道。当日……”

阎乐正欲阐述事情经过,却被扶苏生生打断。

“孤再问你,匈奴是外邦夷狄否?”

看着扶苏摄人的目光,阎乐感觉似乎事情有些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只能回道:“是。”

“铿锵”一声,扶苏拔出腰间的佩剑,抵在阎乐的脖颈上,问道:“当日父皇问你,你作何回答?是否赞同和亲之事?”

感受到剑锋上冰冷的寒意,阎乐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心中彻底乱了分寸,结结巴巴说道:“臣当日的确赞同和亲之事,可是……”

阎乐话未说完,扶苏手中佩剑一划,一注鲜血从阎乐脖颈喷薄而出。

始皇三十五年六月,公子扶苏戮咸阳令乐于咸阳街市。

第五十九章 暴怒

阎乐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倒在了地上。

他到死都没想到,扶苏真的敢杀他!

而随着这一剑,看着鲜血喷洒在衣衫上却毫无感觉的扶苏,无数人纷纷逃散。官署之中,大批人涌了出来,一脸戒备的看着扶苏。

扶苏虽只是一人,可众人却纷纷吞咽了一口唾沫,不敢上前。

“汝等为赢氏臣乎?”扶苏剑指众人,丝毫不避。

众人猛然惊觉,他们虽然是咸阳令的下属,可是,他们更是大秦的官吏,是赢氏的臣子,而扶苏是始皇帝的长公子。

整个天下,除了始皇帝,没有哪一个人能动得了扶苏公子。

“阎乐不臣,已被孤正法,汝等意欲助纣为虐?”扶苏扫视了众人一眼,再度出口问道。

人群正中,扶苏的喝问,给了周围众多官吏巨大的压力。一时间,众人竟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人群之中,一名官吏问道:“扶苏公子,阎乐乃陛下亲自所任咸阳令,私刑大臣,公子此举视朝廷法度为无物,是何道理?”

扶苏瞥了那人一眼,冷声道:“父皇那里,孤自会分说。”

“现在汝等,给孤让开。”

众人当即让出了一条道路,先前扶苏公子杀阎乐那一番动作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

到了此时,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还挡在扶苏面前,咸阳令的尸体可还没凉透呢!这会儿强出头,扶苏公子不由分说,将自己杀了,又能如何?

扶苏翻身上马,朝着咸阳宫一路疾驰。

奔走在去咸阳宫的路上,扶苏心中想到,若是赵高不是嬴政的内臣,这次死的可就是赵高了。

既然和赵高下棋,注定了会输,那扶苏最好的办法就是掀桌子。解决不了问题,那么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未尝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至于杀了阎乐之后的问题,扶苏相信,嬴政会帮他的。一个咸阳令,死了就死了,又能如何?

嬴政难不成为了一个阎乐,就要逼死自己的儿子吗?

当然,处罚是必不可少,只是,扶苏早已打定主意,想去民间游历一番,这样的处罚,扶苏并不在乎。

这同样,也是扶苏对赵高的回应,你给我下套,那么就别怪我掀桌子!想以阳滋设套,那我就先断你一臂。

“陛下,扶苏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嬴政侧卧在床榻上,按照扶苏的嘱咐,在午后,嬴政往往都会小憩一会儿,也因此,嬴政发觉自己的精神果然比以往旺盛许多。

“父皇,儿臣杀了一个人。”扶苏单膝跪地,十分干脆说道。

“杀了谁?”嬴政正坐起来。

“咸阳令阎乐。”被嬴政盯着,扶苏也感到莫大的压力,滴滴汗水从扶苏额头渗出。

嬴政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扫视了一下四周:“真是太可惜了,咸阳令忠臣也,却没想到,被六国余孽给刺杀了!”

“朕说的是不是啊?”

“陛下说的是…说的是……”韩长等一众宦官知道此刻嬴政是有心维护扶苏,连忙应承。

当看到韩长一身血污走进了宫室,韩长心中也是直打鼓。却没想到,扶苏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就将阎乐给杀了!

韩长自然知晓整件事情的始末,暗中将消息透露给阳滋就是韩长一手设计的巧合,可没想到,阳滋率先去找的居然是陛下,这是韩长没有预料到的,本以为,阳滋公主会去找扶苏公子商量。

当得知阳滋公主自尽的消息,韩长便知道事情已经充满了极大的变数,可却没想到扶苏公子的反应是如此的刚烈。

一个两千石的大臣,说杀就杀了!

听到嬴政言语中的袒护,扶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传朕的诏命,厚殓咸阳令阎乐。”嬴政面色冷峻。

“诺。”所有宦官立即在阎乐的安排下,快速撤离了这座宫殿。

等宫殿中只剩下嬴政和扶苏两人,嬴政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到了扶苏的脸上,旋即又是一脚将扶苏踹翻在地。

“你知不知道阎乐他是朕亲自任命的咸阳令,是朝廷的两千石大臣……,你可真会给朕出难题呀!”嬴政怒目圆睁,一拳拳砸在扶苏身上。

扶苏丝毫没有退避,争辩道:“儿臣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他同意要将小妹嫁到匈奴去,他就该死。”

“小妹乃天家血脉,是父皇最喜爱的公主,嫁于蛮邦外夷,是对父皇的羞辱,亦是对我大秦的藐视。”

“阎乐竟然对此事表示赞同,他就该杀。”扶苏虽然跪在那里,可是却在嬴政面前,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

“你知不知道,私自刑杀朝廷大臣,此事一旦传扬开来,就算是朕,也很难保得下你。”

“和亲,是朝廷大计,在国家面前,个人荣辱算的了什么?”

“你是大秦的长公子,居然如此不知轻重,愚蠢,实在是太愚蠢了!”嬴政再度一脚,将扶苏踢开。

“朕原本指望你做大秦撑天的支柱,跨海的紫金梁,朕对你寄予了厚望,可你呢?心胸狭隘,如此不成器。”

“朕还能指望你干什么?为了一己私情,置国家社稷于不顾,你让朕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秦国历代先君?朕又如何放心得下将国家托付于你?”

“你知罪不知罪?”嬴政恨铁不成钢的又在扶苏身上打了几拳。

面对嬴政的拳打脚踢,扶苏身子一动不动,挺直身躯,跪在原地。昂首道:“父皇要打就打,儿臣顾不了那么多了,可是阎乐,必须死!”

“混账,你个混账,你到现在还不知罪!”嬴政暴跳如雷,一脚将扶苏踢到一丈之外。

扶苏再度跪在原地,可是眼神之中,依旧没有一丝丝服软。

看到那样的眼神,嬴政禁不住有些想起了年轻的自己,自己在邯郸做质子,受尽了别人的眼色,即便自己心中有怨气,也不敢表露出来。

现实遮掩了嬴政的锋芒,可嬴政的内心,做法甚至比扶苏还要酷烈,扶苏只不过将这种心思付诸行动罢了!

“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踏出这道宫门一步,你给朕好好反省反省。”

第六十章 冯去疾

赵高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府邸,一进门,便见到自己的女儿哭哭啼啼。

赵高眉头微皱,问道:“发生了何事?”

赵氏立即跪在赵高面前,哭道:“爹,你可要为夫君报仇啊!”

“阎乐?”

“昨日扶苏当街杀死了夫君,可后来宫中传出消息,说夫君是被六国的刺客给刺死的,求爹给夫君做主。”

“来人,将小姐给我送回咸阳令府邸。夫君死了,跑到婆家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赵氏还欲纠缠,赵高却是瞪了一眼旁边的奴仆,怒喝道:“听不见我说的话么?”

将赵氏送走,赵高的府邸总算清静下来。赵高独自一人走进书房,面色已经彻底变的冰寒。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从昨日开始,陛下就将他一直留在宫中,直到今日清晨方才让他回家。

这完全就是摆明了要偏袒扶苏,而宫中放出消息,咸阳令被六国刺客刺杀身亡,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赵高猛地将案几上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

这次,是他失算了!

他没想到,扶苏居然以杀了阎乐的方式来应对他的这一手,从始至终,赵高都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因为,过往的扶苏,哪怕吃再大的亏,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解决,态度更不会表现的如此刚烈。

赵高不得不承认,他需要对扶苏进行重新认识。

想起了咸阳宫中的嬴政,赵高知道,这一次,是皇帝摆明了要偏私扶苏。所以,之前自己必须将女儿给送回去了,赵高相信,嬴政已经派人盯着自己了。

如果自己一旦表现出忤逆他的意思,自己会立即失去嬴政的恩宠,然后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切,都会土崩瓦解。

这一刻,只有表现出嬴政所说的,所做的绝对正确,自己才不会有事。赵高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自己和李斯他们不同。

李斯作为朝臣,还是握有实权的丞相,的确拥有和嬴政正面顶牛的资本,可即便如此,李斯和嬴政之间产生矛盾,李斯也会以劝谏为主,陈述清楚事情的利弊,并不愿意和嬴政刚正面。

而赵高算什么?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这些都是始皇帝的恩赐,说收也就收了!赵高不过是一个内臣,就算嬴政一时兴起,将赵高杖毙,赵高也唯有乖乖等死。

想到这些,赵高的牙齿近乎咬碎,这一切,都是扶苏造成的。

扶苏看似这任性的一举,给赵高造成的破坏是巨大的。如果真的只是扶苏一时热血上头,那倒没什么可怕的,而如果扶苏只是看似任性,赵高知道,扶苏恐怕会比蒙氏兄弟还要难对付。

因为,蒙氏兄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拥有继承大位的资格,扶苏……不一样。

赵高眼睛微眯,此事绝不会就这样结束了!

或许,扶苏的那一番话,应该让那些个大臣全都知晓了!

……

翌日早朝,嬴政刚刚落座,一人便率先站了出来,道:“启奏陛下,咸阳令阎乐日前被公子扶苏当街刺死在咸阳官署面前,臣请问陛下如何处置?”

嬴政看了那名官员一眼,倒是眼生的很!

“汝是何人?”

“臣御史张德。”

“汝以为,朕应该如何处置扶苏?”嬴政立即将皮球踢了回去。

此刻,嬴政内心已是处于暴怒的边缘,只不过才过了一天,自己封锁的消息居然就泄露了!

而自己放出六国刺客刺杀的烟雾弹,居然对此事没起到一点干扰作用,嬴政立即猜到,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此事。

而现在跳出来这名御史,摆明了就是一个为人冲锋陷阵的炮灰,根本没什么价值。

嬴政瞥了一眼赵高,又看了一眼李斯,最后目光放在了冯去疾身上,究竟是他们中的谁呢?嬴政心中也有些不确定。

正当嬴政在心中暗自猜测之时,冯劫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大秦国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扶苏虽然贵为大秦的公子,亦不能因此免受惩处,请陛下按照国法处置。”

嬴政还未来得及说话,右丞相冯去疾也是站了出来,拱手道:“臣以为国法不可废,请陛下按照国法处置。”

旋即,朝堂之上,哗啦啦站出来一大批人,其中有一些是朝臣,有一些是贵族,对冯去疾父子二人表示支持。

嬴政眼睛微眯,看来这背后之人是冯去疾无疑了,唯有这个老家伙有这样的号召力,可以动员如此多的朝臣和贵族。

相比较于这方面,李斯甚至来说,都比冯去疾差上一些。毕竟冯去疾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在秦国贵族之中,所拥有的的能量,朝中无人能及。而李斯,对这些贵族来说,终究是个外来户,不是自己人。

哪怕李斯协助始皇帝立下这么多丰功伟绩,依旧如此。甚至来说,李斯配合始皇帝做下的这些丰功伟绩,有时候还要牺牲他们这些贵族的利益,自然更加不可能接纳李斯为自己人。

而李斯也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一直以来,李斯背后最坚挺的靠山,就是始皇帝。如果依靠那些贵族,今日可还轮不到他李斯坐在这个左丞相的位置上。

嬴政扫视了一下那些站出来的人,嬴政记得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是支持扶苏的。只是,到了这一刻,无疑,这些人选择了落井下石。

在这些人想来,经此一事,扶苏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为零。既然扶苏这辆船已经破了,自然就要赶紧跳下这只破船,找好下家了!

所以,当接收到右丞相冯去疾的邀请,这些人立马就如同追逐腐肉的苍蝇一般扑了上来,右丞相冯去疾这条大腿可并不逊色于扶苏。

甚至来说,比扶苏要好上很多,毕竟扶苏只是长公子,而不是太子,但冯去疾可是实打实的帝国的右相。

此刻站到冯去疾这边,反而更容易撇开和扶苏的关系,证明自己的清白。

曾经向扶苏表示有多忠诚,那么,这一刻,表现的就有多悖逆。

第六十一章 惊天大逆转

冯去疾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出这个头。只是,形势如此,不得不这么做了!

昨日,当有人明确告知他马场那番话是扶苏让阳滋代为转述之后,冯去疾立即就感到心底一阵发凉。

这番话,阳滋说不要紧,因为阳滋终究只是始皇帝的女儿,未来,是不可能沾染皇位的。

可是,如果这番话是扶苏的意思,那么就很值得斟酌了!

在此之前,扶苏所表露的政治态度都是在反对始皇帝一系列作为,其本人更是宅心仁厚,对于下属宽仁,即便做错了什么事,扶苏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这一番话让冯去疾感到了一些不寻常,这几乎就是翻版的始皇帝。现在扶苏还仅仅是个公子,就表现的如此果决狠辣,如果扶苏成为太子呢?或者未来继承皇位呢?

这样的思想不仅仅产生在冯去疾这位右相脑海中,无数勋贵在知道这番话最初是扶苏的意思之后,也是辗转反侧。

在这位大秦的始皇帝手中,军功名田勋爵制度发挥到了最大的功效,功至为上,充斥着整个朝野。

整个秦廷,都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只要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出局。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说实话,这些贵族也是过够了!

他们当中多数都是继承父荫或是祖荫,才得到了爵位,拥有了贵族的身份。而在继承爵位之后,他们又是极尽放纵,兵法韬略什么的,其中最好的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根本难堪大任。

也因此,在整个始皇帝执政的生涯,他们背后始终紧紧绷着一根弦儿,尽量在战争中,能混到一些军功,这样就可以保证自己的爵位和优渥的生活。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当中一些人已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爵位被罢夺,或是不能掌握一些关键的职位,渐渐没落。

当然,这其中也未免没有始皇帝刻意打压的意思,就比如王氏一族,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祖孙三人都被封侯,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这样的势力,即便是始皇帝,也要慎重考虑他们的意见和感受。

为此,嬴政灭了六国之后,就将王家一直冷藏,然后大力提拔蒙家,蒙氏兄弟也不负始皇帝之所望,迅速顶替了王家的位置。而嬴政也如愿以偿,将军队掌控到了自己手中。

嬴政将目光投向了蒙毅,蒙毅看到始皇帝的示意,正准备出列,忽然李斯的声音在朝堂之上响起。

“陛下,臣以为扶苏公子年纪尚轻,不知轻重。臣请陛下从轻发落。”

“且臣听闻匈奴使臣欲向我大秦求娶公主,咸阳令阎乐对此表示赞同,臣甚以为不取。”

“扶苏公子曾言,陛下乃是上天之子,集诸夏气运于一身。公主乃是陛下至亲血脉,我大秦之神圣贵胄,而那匈奴是何人?塞外蛮夷,不通礼仪,不通教化,我大秦尚一公主到蛮夷外邦,岂非自讨屈辱?”

“故臣以为,咸阳令其行虽不致死,然其心可诛。扶苏公子爱护皇妹,欲维护陛下之颜面,保我大秦之尊严,所以一时出手不知轻重,才犯下如此大错。臣请陛下从轻发落。”

李斯说完,长跪在地。

在朝堂中的众人,都是眼睛瞪大着看着前方那一道跪在地上的身影,没有一个人预料到会是这般惊天大逆转,包括嬴政在内,也有些没有看懂李斯今番在朝廷上的态度。

混迹于朝堂之上的这些人精,谁不知道李斯和扶苏不对付?现如今,李斯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更是出言袒护扶苏,李斯这一举动让在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下巴都快惊的掉下来。

李斯趴在地上,他知道自己说出这一番话会在朝堂之上产生什么反应,这就是风向标,愿意追随他的朝臣会第一时间跟进,而那些犹疑不决的人,则会停留在原地徘徊。

如果换做以前,李斯绝对不会生出援助之手。皆因为,扶苏身为长公子,可却并没有展现出拥有继承这个帝国的资质和潜力。可这一段时间以来,扶苏的种种作为,让李斯改变原来的印象。

从扶苏第一次拿出白纸开始,就将主导诸多事项的权力让渡给丞相府,就比如除诽谤令一事,扶苏就将这件事的具体负责人选推荐给了御史和廷尉。

这件事,如果没有陛下的安排,身为扶苏最为坚挺的支持者蒙氏兄弟,都不一定能参与其中。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李斯又岂会看不出这是扶苏有意示好?想化干戈为玉帛。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李斯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扶苏公子。

若仅仅如此,远远不足以让李斯伸出援助之手,充其量只能让李斯两不相帮。

而昨日扶苏刑杀阎乐,作为丞相,李斯有着自己独有的情报来源和消息渠道,所以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此同时,也得知宫中放出的消息。

李斯自然猜到始皇帝有维护扶苏的心思,今日朝堂之上的表现更是验证了这一点,既然如此,李斯自然会坚定的追随始皇帝的步伐。

从上蔡布衣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李斯感遇始皇帝的识人之明,知遇之恩。不管始皇帝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李斯都愿意为王前驱,这是李斯对始皇帝的报答。

“丞相,请起。”嬴政走下台阶,将李斯扶了起来。

同时眼睛瞥向了角落的淳于越等人,嬴政本以为淳于越身为扶苏的老师,起码也要出面说两句,却没想到,到现在,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反应。

也幸亏得到了李斯的助力,不然,今天和蒙毅这出双簧就很难唱下去了。嬴政也是觉得时间有些不足,仓促之间,嬴政能在朝中为扶苏找到有分量的盟友,也只有蒙毅这一位了。

至于章邯,目前虽然位列九卿之一,可相比较于左丞相李斯,以及上卿蒙毅,无疑略逊一筹,其实力与冯去疾这些老臣子完全不可比拟。

第六十二章 反扑

“陛下,商君变法,徙木为信,昔年惠文王为太子之时,触犯法令,太子太傅受国法惩处,我大秦才能变法强国,有今日之强盛,今日公子扶苏犯法,亦不能免受处罚,臣等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众多老臣子在冯去疾的支持下,纷纷跪地。

李斯扫了身后一眼,拎着手中玉制的笏板,指斥道:“你等今日是非要逼陛下么?”

“你,昌南侯,膝下一子,借钱予子钱商人放贷,两月之前,陛下盛怒之下,抄没子钱商人訾产之中,应有你一份。可陛下垂怜,不予追究汝子过失。”

“你,武定侯,膝下两子,然你幼子寡人之疾甚矣,先后置千金购买邯郸歌姬两名,不过三月,二人皆死,陛下念你长子早夭,故只对你罚金降爵了事。”

“……”

“还有你,冯劫,汝身为御史大夫,身负监察天下官吏之职责,皇陵之中养出如此多的硕鼠,陛下只是罚金降爵,仍对汝寄予厚望。”

李斯一步步走在在贵族之中,将以往这些人的斑斑劣迹都相继说了出来,厉声陈斥。

满朝上下,能这么做,并且敢这么做的,只有李斯一人。

因为李斯最初担任的是廷尉,其后才升任丞相,只有廷尉才可以掌握如此多的卷宗和犯罪事实。李斯虽然离开了廷尉,可并未人走茶凉,继任者是李斯坚定的支持者。

再加上过往这些贵族犯法,不少也是报到李斯这里,最后转呈到嬴政面前,对此,李斯自然是一清二楚。

最后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李斯丞相的位置,换做他人,谁敢说出这番话,大概率的可能就是躺着回到自己的府中。

最后李斯走到嬴政面前,面朝众人道:“谁无年少犯错时?陛下宽宥,数次赦免尔等,今日尔等逼迫陛下,他日,你等子嗣犯错,有何脸面求陛下宽赦?”

一席话说的众人呐呐不言。

嬴政也猛然意识到,似乎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表面上看起来是扶苏杀了咸阳令,才惹出了如此大的麻烦。

可实际上,看看站出来的这些人,或多或少在以往扶苏的历次谏言中,受到损失。

这是一次反扑,为的就是希望扶苏可以闭上那张嘴巴,意识到这一点的嬴政,嬴政脑海中产生了一些新的办法。

之前,嬴政就一直很是奇怪,为什么冯去疾等等这些人死咬着不放,要说彼此势不两立,李斯和扶苏才是如此。原来根结在这里。

李斯先前的一番陈述,着实给嬴政不小的暗示,甚至来说,说到最后,就是明示了!

这一点,嬴政意识不到,因为他是帝王,而李斯是丞相,二者位置的不同,导致了对这些人心思的把握,李斯比嬴政透彻的多。

“陛下,臣以为丞相言之有理,谁无年少犯错时。惠文王昔年年少,触犯法令,其后更正过失,自省其过,登上王位,吞并巴蜀,连横列国,使我大秦屹立于六国。臣请陛下从轻发落。”

对于局势的观察,蒙毅自然知道此刻该说什么,白脸李斯已经唱完了,这黑脸,可就只能交给他了。

蒙毅再次提起秦惠文王,未尝不是一种对这些贵族的警告,要知道秦惠文王即位之后,便车裂了商鞅。

虽说以秦惠文王这种雄才大略的君主,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处置商鞅更多的是因为商君变法之后,商君作用已经无限趋于零,又恰好朝中老旧族的反扑,迫不得已,只能杀商鞅以维护新法。

可这些事情在这些贵族的脑海之中,可不这么想。他们想到的是万一以后扶苏继承皇位,也学惠文王来这么一出秋后算账怎么办?

以目前扶苏手段展现出的狠辣,心性之刚烈,成了帝王之后的扶苏,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慢慢的算清这笔旧账。

从这个问题放在朝堂上争论开始,他们就知道,扶苏一定不会死,因为嬴政的态度摆在那里。

哪怕在这件事情上,扶苏并不占理,可扶苏终究是嬴政的儿子,他们这些外人想弄死扶苏,无疑是天方夜谭。

之所以一直追着咬着不放,无非便是担心扶苏以后在朝堂之上搞出什么幺蛾子,以致于他们的利益再度受到损失。

要知道扶苏接连几番的动作,已经让他们有些吃不消了!

刑杀咸阳令这件事,几乎就是扶苏亲自将把柄送到他们手上,若是这样,他们都不知道利用这件事打击扶苏,他们干脆也不要在朝堂上混了。

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底线是将扶苏驱逐出朝堂,剥夺扶苏参政议政的权力,也幸亏扶苏这时候不是太子,还只是一个公子。

并没有什么碰不得摸不得的。

见到这副情景,赵高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到了这一步境地,赵高又如何不明白,他的谋划全都失败了!

赵高眼睛微眯,看着那个已经垂垂老朽的李斯,眼中充满了愤恨。

要不是李斯横插一杠子,扶苏今番绝不会好过。

嬴政扫视了朝堂一眼,道:“扶苏犯下如此大错,是朕之过失,朕将斋戒沐浴,携劣子扶苏亲往太庙,向祖宗告罪反省。”

“臣等死罪。”所有大臣全部摘下自己头上的冠冕,跪拜在地。

所谓主辱臣死,皇帝都准备到太庙告罪反省了,作为臣子,你敢说你没有罪?你还是不是赢氏的臣子?

见到这副情景,所有大臣也知道嬴政是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本来这件事,嬴政根本没有必要跑到太庙告罪反省。可是,嬴政决意这么做了,那自然压在扶苏身上的罪责,减轻了许多。

“劣子扶苏,朕决定不以国法处置,待禀告列祖列宗之后,以公室之法惩处。”

这同样也是嬴政传递给那些贵族大臣的一个信号,扶苏未来一段时间铁板钉钉是不可能参与朝堂事务了。

对于公室之法略微有些了解的大臣,一个个都不再说话,目的已经达到,在得寸进尺,就要准备承受始皇帝的怒火了!

第六十三章 父子交心

赵高眼中几欲喷火,内心也是愤恨那些贵族一个个都是一些目光短浅之辈。只是,这样的心思赵高隐藏的十分巧妙。

前面朝堂吵翻了天,扶苏在后面的咸阳宫却是无所事事。当韩长将庙堂之上的形势转述给扶苏听后,扶苏心中也很是惊诧。

扶苏也没有料到李斯会出手相帮自己,甚至于来说,扶苏祈祷李斯不要落井下石,就感到万幸了!

却没想到李斯在朝堂之上,却是有力的支持了扶苏。其中缘由扶苏并不清楚,只是,扶苏知道,自己和李斯之间的矛盾有了化解的可能。

自己之前下的那一番功夫,终归还是有效的。

唯一让扶苏有些失望的就是自己的老师淳于越,虽然自己几次三番将淳于越拒之门外,可是,按照道理来讲,淳于越仍是扶苏的老师,可就是这样一种关系,淳于越连为扶苏说一句话都不肯。

这与李斯伸出了援助之手,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经此一事,扶苏心中,原本对淳于越那一丝师生情谊彻底湮灭。

还有嬴政,在朝堂之上,主动为自己担责,要去太庙告罪反省,让扶苏感动不已。

在这个时代,祖宗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作为帝王,更是天下臣民的标杆。而太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引起一场地震。

哪怕太庙上的一片瓦掉了,或者是旗杆给风刮断了,相关的人等都要吃挂落,如果事情严重了,连皇帝也不能幸免。

所以,宗常在九卿之中,虽然位居首位,地位尊崇无比,掌管着宗庙礼仪,可这同样是一个高危职业。

天知道哪天风大了,掉下来一片瓦,然后宗常就可以回家等死了!

像这种情况,在这个时代,完全会被理解成是先祖的示警,要是发生失火这类事件,坐在王位上的那个王的合法性都会受到极大的质疑,连带着整个政权都会被人非议。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和有什么奇怪的天象出现一样,作为帝王,就要斋戒沐浴,去太庙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做错了?

嬴政能为扶苏做到如此地步,足见嬴政维护偏袒之心。

魂穿到这个大秦,扶苏一直以来,都只是把嬴政当成了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一直以来,扶苏都是将嬴政作为了一个帝王来看待。

彼此之间,父子感情甚是微薄,而这一次,嬴政的作为,让扶苏内心有了一些触动。

嬴政走进宫殿,看见扶苏仍然跪拜在那里,道:“起来。”

扶苏双腿因为长时间跪在地上,血流都有些不畅,过了些许时辰,方才颤颤巍巍站立在原地。

“朝堂上的事都知道了?”

扶苏点了点头,先前,韩长来告诉他这一切,就是嬴政的安排。不然,给韩长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节点,暗中将消息传递给扶苏,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即便扶苏暗中给再多的财帛,韩长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扶苏,刑杀阎乐这件事你知错么?”嬴政一双眼睛盯着扶苏,问道。

扶苏躬身一拜,回禀道:“儿臣这两日在这咸阳宫中,想了许多。儿臣一怒之下,私刑大臣,的确做错了,可儿臣不后悔。”

“即便是儿臣再重新来过一遍,儿臣的答复依旧是父皇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可阎乐,必须死。”

说到最后,扶苏坦然的看向嬴政,眼中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

看着扶苏这幅样子,嬴政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恼怒。在扶苏的身上,他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般执拗倔强,方才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当年伐楚战事因为昌平君反叛一度受挫,为了伐楚战事能够继续下去,自己亲自跑到王翦的老家,请王翦出山,这才最终平定了楚地。

平定百越,战事也是一度不顺利,可最终,这块难啃的骨头还是被自己给拿了下来。

若是一般人,早已是心生退却,可嬴政却仿佛不知道,费尽了心思,最终坚持了下来。

看着扶苏这幅样子,嬴政心中感到甚是欣慰。

尽管扶苏态度依旧强硬,可是,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如果没有魄力,又怎么能担当大任?

嬴政和后世那些君王不一样,他并不畏惧继承人太过强势,因为,再强势,也没有他强势。

连六国都给扫平了,天下间还有谁敢和他叫板?敢叫板的,毫无悬念,都被送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

嬴政唯一怕的就是继承人太过软弱,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一朝丧尽。

这对于嬴政来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扶苏,按照公室成例,你将被剥夺参政议政之权力,幽禁于宅中,不得诏令,不许外出,你可有异议?”

“父皇,儿臣不愿。”

扶苏跪在地上,道:“儿臣知道父皇爱护之心,可儿臣不愿如此。儿臣想以庶民身份,去大秦各地看一看。”

“求父皇成全。”扶苏说完,跪拜在地上。

嬴政眼中闪烁出惊讶之色,问道:“扶苏,此事是汝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兴起?”

“父皇,此事并非儿臣一时兴起。”

“父皇以公室成例处置儿臣,难免有人非议父皇偏私,父皇若将儿臣废为庶民,可堵天下悠悠之口。此其一。”

嬴政微微点头,扶苏表现出来的体恤之情,让嬴政深感自己在朝堂之上花费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

去宗庙告罪反省,可不是什么好事,嬴政这样做也是为了减轻天下的非议。可即便自己做到这个地步,非议也是难免的,因为扶苏毕竟没有受到过重的惩罚。

而如果将扶苏废为庶民,天下谁还有话说?

“其二,儿臣欲走访民间,考察民情,同时,儿臣以为,不少能人名士藏匿民间,不能为朝廷所用,儿臣欲探访贤士,为我大秦效力。”

看着扶苏的样子,嬴政猜到扶苏有这样的心思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扶苏也并未说错,当此之时,诸多名士都藏匿民间,或是隐居山林,甘愿做一名隐士。

如果能让这些人为大秦所用,自然再好不过。

第六十四章 陈县

嬴政有些犹豫不定,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同意扶苏的请求。

扶苏的确说的没错,如果他被贬为庶民,那么,扶苏刑杀阎乐在民间将不会引起任何争议。

如果扶苏在民间,能将一些隐居山林的贤士挖掘出来,为大秦效力,同样也是一件美事。

可是,扶苏是皇子,二十多年来,甚至于都没有走出过咸阳的范围,他能承受的了路途上的艰辛么?

六国平定了连十年都不到,扶苏皇子的身份如果被人发现了,那些六国余孽还不争相杀扶苏而后快,以报嬴政亡国灭家之仇!

即便这些都不考虑,这一路崇山峻岭,毒虫猛兽无数,扶苏能安然的回来么?

“扶苏,你可知道这一路的艰险?”

扶苏目光坚定,道:“父皇,儿臣知道其中的艰险,可正因为如此,儿臣才不愿做不知哀,不知忧,不知劳,不知惧,不知危的鲁哀公,我大秦的皇子也不该如此。”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这样的皇子如何为国家效力?又岂能体会到寻常百姓的不易?”

“儿臣求父皇成全。”扶苏重重顿首。

嬴政看到低头跪拜在地上的扶苏,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欣喜于扶苏的成长,终于有了继承人的模样,可同样,嬴政也有着寻常父亲对儿子的担忧。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蓦然瞥向了角落里的一处,又回头看向扶苏,道:“朕答应了。”

“儿臣谢父皇。”

“先别急着谢,此番你游历民间,去陈县看看吧!”嬴政意味深长吩咐道。

扶苏惊讶的抬起头,罕见的看到嬴政这位铁血君王眼睛中竟隐隐的夹杂着一丝柔情。

“诺。”扶苏心中暗自撇除了这些想法。

刚才也许是自己的错觉,陈县,或许是嬴政也感受到了有些不寻常。

须知,陈县曾经是楚国的都城,昌平君在此反秦,韩王也在陈县待过,这个地方充满了故事,而且都是反秦的故事。

扶苏记得,陈胜在大泽乡起义之后,就选择了攻占陈这个地方,然后将此地作为了都城,随后,就派出各路兵马,前往大秦各地,领导起义。

而这时候陈胜才不过数万的兵马,和大秦几十万虎狼之师比较起来,无疑孱弱了许多,可就是这样,却硬是让陈胜打出了席卷天下之势。

各地的隐藏在民间的贵族豪强纷纷响应,先后都踏入反秦的浪潮当中。

能被陈胜选择定为都城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三日后,去太庙等朕。”嬴政挥了挥手。

“诺。”看到嬴政示意自己离开,扶苏便立即会意,离开咸阳宫。

“你们也都下去吧。”嬴政吩咐了一声。

当即所有宦官离开了这座宫殿,将门窗也关好。

扫视了一下周围,嬴政松出了一口气,这一刻,嬴政似乎变的苍老了许多。

嬴政缓缓移步,走到一处角落,手伸到前面,微微一按。

“咔咔。”一阵齿轮的转动声响起,随后一旁的书架缓缓分开。

这是一道暗藏的机关。

到现在为止,除了嬴政之外,还没有谁知道咸阳宫之中有这样一处的存在,知道的,都已经被嬴政给灭口了。

随着书架的缓缓打开,一道神主牌位出现在嬴政面前。牌位上写着:大秦故夫人芈氏若之灵位。

秦汉时期,后宫爵位有八,故称八品。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排在首位的自然就是皇后,而第二位就是夫人。

在牌位的下方,还摆放着一块圆形的玉璜。其余的便是香烛一类的祭奠之物。

嬴政小心的将那块玉璜捧在手中,依靠着书架,随地坐了下来,眼中布满了柔情。

“阿若,你说朕做的对还是不对?”嬴政轻轻抚摸手中那块玉璜。

“你会不会怪朕以前对扶苏太严苛了?以前这小子可真不像朕的儿子,现在,更不像了,性子却是和你一样刚烈……”

说到这里,嬴政嘴角咧开。

“扶苏,他想去民间游历,朕同意了,你在的话,只怕又会埋怨朕了,可他是大秦的皇子,是朕的儿子,未来这天下,还是要交托给他……”

“……”

扶苏刚一回到自己的宅院,阳滋便立即冲了上去,抱住了扶苏,眼角的泪水不住的留下。

“好了,好了,大哥这不没事了!”扶苏柔声安慰道。

点了点阳滋小小的琼鼻,扶苏郑重说道:“小妹,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大哥说,千万别再去做傻事了!”

“谁要是敢欺负你,告诉大哥,大哥一定为你出头。”

一旁的人丝毫不怀疑扶苏这句话的真实性,阎乐的尸体可还在家里摆着呢,就是因为同意阳滋外嫁匈奴,结果被扶苏一剑刺死。

这件事,现在咸阳城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朝堂上的消息也在民间飞速的传播着,李斯那一番话,更是得到许多百姓的支持。

朴素的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焕发出无限生机,匈奴是个什么玩意儿?在这些百姓的心中,也就是一个不入流的级别。

比起山东六国,那可是差远了!

就这么一个塞外蛮夷小邦,不通礼仪教化之地,还想迎娶大秦的公主,配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在民间,当然有人站到阎乐这一方,结果不可避免被一群人一阵乱喷。

得益于扶苏除诽谤令的进言,关中的地界上,已经开始实施。自然,这道诏命颁布之后,那些不识字的农民伯伯喷起人来也是毫不含糊。

将阳滋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扶苏牵着阳滋软绵绵的小手走进了宅院。

“大哥,我听说父皇要以公室成例处罚你……”阳滋的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无妨,些许惩罚,大哥还是承受的住的。只是,要有些日子不能与小妹相见了,大哥要离开咸阳一段时间。”

“大哥要去哪里?小妹也和大哥一起去。”阳滋倔强道。

“小妹,好好待在咸阳,大哥一定会回来的。”

第六十五章 送别

三日眨眼即过,这三天里面最为忙碌自然就是奉常和宗正了,皇帝要亲临太庙,自然是头等大事,准备之繁琐,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而且还不能有一丝错漏。

这自然给奉常和宗正莫大的压力。

太庙内,香火萦绕,等嬴政行礼完毕,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一旁的宗正庄严肃穆道:“皇子扶苏不肖,国君嬴政以公室之法处置,特以祭告先祖。”旋即,嬴政躬身一拜。

“皇子扶苏,入太庙正殿。”太庙外面,一声唱喏,扶苏从最下面的台阶开始,一步一跪,方才跪进了太庙正殿。

等到扶苏进入太庙正殿之后,嬴政再度跪拜,然后朗声道:“臣嬴政禀报列祖列宗,不孝子扶苏身为皇子,因一己私情,私自刑杀朝廷大臣,视朝廷法度于无物,嬴政决意以公室之法惩处之,以为宗室成员鉴戒。”

“依据公室成例,剥夺皇子扶苏参政议政权力,贬为庶民,扶苏奉通关文书一卷,自决生死沉浮。”

等嬴政说完,扶苏立即俯首,恭恭敬敬在诸多神主牌位面前躬身三拜。

“臣嬴政身为人父,教子不善,在太庙反省己过三日,以为宗室鉴戒。”嬴政说完,也是如此,磕了三个响头。

等一切完毕,当即一名宦官将一卷文书交到扶苏手中,其中还有嬴政特意为扶苏准备的验传等物,自秦孝公商鞅变法之后,秦廷对于户籍的管理十分严格。

没有验传,在秦朝,将是寸步难行。一个比较有名的成语:作法自毙。就是商鞅逃亡的时候,因为没有带验传,结果旅店的老板,拒不接受商鞅入住。

变法的大臣尚且撼动不了法令,又何况是其他人呢?

而扶苏这份验传,既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因为上面的名字根本不是扶苏,但除此以外,所有的信息完全和扶苏吻合,这份验传,是嬴政特地为扶苏伪造的。

若是扶苏光明正大的用自己名字行走民间,只怕是刚出了咸阳,一批批山东六国的死士就前赴后继来向扶苏索命了。嬴政灭了六国,在民间,对赢氏怀着深深怨恨的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看着嬴政的后背,扶苏跪在地上,拱手拜道:“请父皇多多保重。”

旋即便跨上包袱,离开了太庙。

嬴政蓦然回首,只是,扶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嬴政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简叔,我们走。”咸阳城外,扶苏身边的老仆早已恭候在那里。

正欲踏上路途,扶苏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马蹄声响起。回头便看见蒙毅、英布、阳滋章邯、墨楚骑马赶了过来。

“公子。”蒙毅看着扶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公子,英布愿和公子一起出发,求公子成全。”

扶苏笑道:“英布,当日我答应你,会在父皇面前举荐你,如今你已是校尉,如何能随我一起?”

“英布今日的一切都是公子所赐,公子既然要离开咸阳,英布自应该追随。此乃英布胸中之义,求公子成全。”

扶苏叹了一口气,将英布拉到一边,悄声道:“编练新军乃军国大事,岂能为了区区小义,失去国家大义。你若真的想成全心中之义,就请为我大秦编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新军,这亦是扶苏心中之愿。”

“布定不会负公子所望。”

“还有,我不在咸阳,劳烦帮忙照顾好小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阳滋,扶苏郑重说道。

看着英布重重点了点头,扶苏才略微有点放心。

此番杀了阎乐,赵高绝不会就此罢休,若是有什么招数冲着他来,扶苏倒也是怡然不惧。可最怕的就是,赵高对扶苏身边这些人动用一些阴招,那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走到阳滋跟前,扶苏语重心长道:“小妹,不要和父皇置气了,父皇也有父皇的难处。大哥不在的这段日子,好好照顾自己,有空的话,常去父皇那里看看。”

“大哥,不要走。我去找父皇求情。”

阳滋拉着扶苏欲走,却反被扶苏拉住,道:“小妹,这是我和父皇商量好的,不要去求父皇。”

见扶苏坚持,阳滋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章邯将背后的一个包袱交到扶苏手中,道:“公子,这件软甲是少府数位工匠联手打造,寻常兵刃,难伤分毫,这是章邯一点心意。公子在外,多有危险,此甲可稍微护卫公子周全。”

扶苏眼前一亮,少府制作的东西,必为精品。而这件软甲更是经过少府数位工匠一起制造,章邯说,难伤分毫,必然不是虚言。

此番离开咸阳,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有了这件软甲的防护,可以很大程度上保证自己的安全。

扶苏并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他和章邯之间不需要如此,魂穿到这个大秦,章邯或许是扶苏交的最值的一个朋友。

尽管最先开始,二人都是存着利用彼此的心理,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却是越来越投契。诸多事情,没有章邯的相助,扶苏很难展开手脚。

今日,章邯伤势未愈,却仍然前来为扶苏送行,扶苏很是感动。

“苏兄,墨楚无甚相赠,只有这柄墨剑,如今就赠予苏兄。”墨楚解下腰间佩剑,递到扶苏手中。

“多谢。”扶苏知道,这柄墨剑对墨楚意义重大。据说,是墨楚的师父,现在的墨家巨子灵焚亲自赠送给墨楚的。当日,在皇陵之中,英布凭借这柄利剑,杀敌无数。

自己若是推脱,反而辜负了墨楚一片心意。

既然如此,收下方才是对和墨楚之间友谊最大的尊敬。

扶苏和墨楚之间的友谊,应当属于亦师亦友,在一些机械方面,扶苏给墨楚讲解了很多东西,但同样,墨楚也教授了扶苏墨家剑法。正是这种关系,让彼此都受益匪浅。

扶苏最后看了一眼咸阳城,呢喃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老一少,两道背影,在阳光的照射下,被拉扯的极长,却并不显得孤单。

第六十六章 行符玺令事

伴随着嬴政对扶苏的处置,无数朝臣都迅速和扶苏划清了界限。

扶苏被贬到民间,在他们看来,扶苏已经完全失去了皇位继承人的资格。这样的一个公子,不赶紧抛弃,还留着过年么?

须知始皇帝可有着二十多个儿子,扶苏并非独子。

等过上几个月,说不定始皇帝连扶苏这个儿子都会忘了。这样的想法充斥在无数朝臣心中。

而与扶苏敌对的那些大臣,则是弹冠相庆。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胜利。也幸亏扶苏主动将把柄送到了他们手里。

也幸亏扶苏“脑子一热”,就做下了杀阎乐那样的“蠢事”,不然,他们又哪来的机会将扶苏给逐出朝堂?

本以来始皇帝主动担责,以公室成例处罚扶苏,一定会主动偏私袒护扶苏,却让人没想到的是,对扶苏的处置如此沉重。

昔日,这位在帝国如日中天的皇子,如今却被贬为庶民,这不禁让人有些感慨唏嘘。

咸阳城头上,李斯看到蒙毅等人策马回来,不禁有些愣神。

“父亲,我们该回去了。”李瞻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李斯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丞相府中,李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父亲,扶苏一直以来,与您不是很是亲近,父亲为何在朝堂之上鼎力相助?还有,今番扶苏被贬谪离开咸阳,父亲去咸阳城头相送,可又不与扶苏相见,是何道理?”

对于李斯近些来的作为,身为李斯的儿子,李瞻有些看不明白父亲的心思。

李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瞻,却并未作答。

朝中的这些事,还是不要让李瞻明白为好。自己已经是大秦的左丞相,位高权重,而自己的长子李由,又是三川郡守,成为了地方上的封疆大吏。

李氏一门从李斯一介布衣,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殊为不易,已经不奢求什么了,朝中的这些勾心斗角,实在是没必要让李瞻知道的太过详细。

咸阳一处宅院之中,赵高听到扶苏离开咸阳的消息,并未感到丝毫喜悦。赵高右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被捏的有些青白。

赵高目光看向了咸阳宫的方向,头一次,他有些看不懂嬴政的心思了,在朝堂之上,嬴政分明表现出了维护扶苏的心思,可又为什么,对扶苏的处置如此沉重?

这完全就不合情理!

扶苏被贬为庶民,皇位继承人的身份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也被完全剥离,可是,赵高并未感到胜利的喜悦,或许,只有他死了,才能让自己真正放心。

一念至此,赵高当即唤来一人,在他的旁边耳语了几句,现如今,这天下多得是有想要扶苏性命的人,自己只需要将消息泄露出去,有的是人对扶苏出手,就如同之前那般,将消息透露给那些贵族,那些贵族自然知道会怎么办。

只不过,想起咸阳隐藏的那些游侠,赵高微微摇头,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但借他们的手来做这件事,还是有些不保险,或许自己也应该冒一次险了。

旋即,便向黑暗中的一个人影吩咐了几句,听完赵高的吩咐,那道人影立即消失不见。

赵高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若是按照以前谨慎的性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自己花费了二十余年,方才拥有了这一批合格的死士,一下子派出四名,手笔也是够大了,只是这同样也让赵高颇有些心疼。

只是,扶苏不死,终究是让人寝食难安呐!

连过三日,嬴政方才从太庙之中回到咸阳宫中。刚到咸阳宫,嬴政便让所有宦官宫女退下,只留下韩长一人在宫中。

“韩长,查的怎么样?”嬴政扫了一眼韩长,冷漠的问道。

“启禀陛下,这件事似乎是中车府令在背后所为……”韩长谨慎的回禀道。

韩长记得三日之前,嬴政便是将自己一个人留下,要自己去查一查宫廷之中消息泄露之事。在朝堂之上,嬴政敏锐的感觉到了冯去疾那一般贵族的不寻常。

如果不是同时得到某些消息,又怎么可能会如此齐心协力,对扶苏死咬着不放?完全不顾自己放出的迷惑的信号,快准狠的盯着扶苏?

韩长散布假消息那件事,做的怎么样,嬴政心里自然有数,同样,让韩长去查这件事,同样也是对韩长的一次考验,至于结果嘛,嬴政自然会派人去验证。

对于身边的这些人,嬴政从未保持过百分之百的信任,天知道这些人背着自己会做些什么事。

嬴政自然也知道韩长几次收受扶苏的贿赂,不过告诉扶苏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对于一些重要的事情,韩长心中还是有一些分寸的,没有泄露。

嬴政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果韩长真的贪得无厌,办事又是个废物,那么嬴政丝毫不介意将韩长作为一个典型,给那些宫中嘴巴不严实的人一个警告。

片刻之后,当韩长所说的得到验证之后,嬴政手掌“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上,心中十分恼怒。

等过了一会儿,又有些释然,毕竟扶苏杀了赵高的女婿阎乐,赵高这么做,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此事若是不给赵高一些警告,只怕日后这宫闱之中,什么话都敢往外泄露。

“传朕的诏令,行符玺令事就不要让中车府令兼任了。”

嬴政这时蓦然看向韩长,道:“行符玺令事,由韩长担任。”

听到这道任命,韩长心中欣喜若狂,立即跪拜道:“奴婢谢陛下。”

嬴政对韩长的反应也是十分满意,从这两次韩长做的事来看,倒还值得任用,做事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行符玺令事,将其从赵高的职权中剥离出来,是对赵高一次警告,让赵高兼任,曾经这是嬴政对赵高的信任,可现在,嬴政对赵高的信任有了一些动摇,自然要有所表示。

同时,将行符玺令事这个职位给韩长,这也是对韩长这几次办事得力的赏赐。

第六十七章 韩长的投效

当接到嬴政的命令,赵高脸上彻底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知道,嬴政对他的信任已经不再似以前那般稳固,不然,不会将他行符玺令事的职权给剥离开来。

行符玺令事,顾名思义,这个官职就是掌管国玺的,国玺,是皇帝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在得到和氏璧之后,为了证明天命所归,嬴政命令工匠,将和氏璧凿成了玉玺,并在玉玺上面用小篆刻下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而中车府令,是掌管皇帝车舆的,这两个单独拎出一个,都不算可怕。可当两个职位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好像发生了化学反应一样。赵高正是因为同时拥有这两个职位,最终才有机会篡改了始皇帝的遗诏。

之前,赵高同时担任这两个职位,并且还让赵高教导胡亥,无非便是因为赵高本人的才能十分出色,再加上,嬴政又对其十分信任,才会如此。而始皇帝这么做,在赵高看来,无疑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赵高将来传达诏命的那个宦官叫到身边,小声问道:“你可知现在是谁担任行符玺令事?”

“禀中车府令,是陛下身边的韩长韩公公。”

“哦,下去吧。”送走了宦官,赵高眼睛微眯,这个韩长,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是这段时间突然冒起来的,赵高记得这人好像和公子扶苏走的挺近……

想到此处,赵高牙齿近乎咬碎,没想到,扶苏这次的反击,竟然会对他造成如此大的打击。

先是最直接的,扶苏一剑杀了阎乐,犹如断了赵高一条臂膀,而现在,始皇帝将他的行符玺令事给了别人,又是一次巨大的损失,甚至来说,失去了行符玺令事比失去了阎乐,还要让赵高难受。

“韩长,就让我来会会你,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手段?”赵高冷哼了一声,便驱车前往咸阳宫。

韩长看到赵高的车驾,立即跑了出来,恭敬道:“赵府令,韩长正想去找您呢!”

“哦?”赵高脸上适当的表露出惊疑,旋即讥讽道:“我哪敢让韩公来找?韩公现在可是春风得意,颇得陛下信任呐!”

韩长自然听出了赵高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仍旧笑脸道:“赵府令,这就折煞了韩长不是?韩长再得陛下信任,那也比不上赵府令您啊!”

“赵府令在陛下跟前伺候了多少年?韩长才伺候了多少年?比起陛下的宠信,韩长哪里比得过赵府令?”

“今番蒙陛下宠爱,方才做了这行符玺令事,不过赵府令放心,我做这行符玺令事,和赵府令做是一样的。”

“韩长愿意从此以后向侍奉父亲一样侍奉府令大人。”韩长言语恳切,说完便是躬身一拜。

赵高看到如此谦卑的韩长,心中惊疑不定。不过面色上掩饰的极好。

当即笑呵呵说道:“韩公这是说哪里去了?认我做父亲,岂不是折煞我了?不过我可听说,韩公你和扶苏公子的关系不错呢!”

韩长当即表现的十分激动,道:“府令大人,你这是说哪里去了?扶苏公子现在只是一介庶民,以后回不回咸阳还是两说,纵然以前韩长和他关系再好又能如何?”

“韩长懂得进退,知道在这宫中,谁才能真正的帮助韩长,也知道,在陛下心中,实际上真正宠信的只有府令大人一人,韩长如何会抛弃自己的前程不要,去帮助那现在已经贬为庶民的扶苏?”

赵高心中略微有些相信了韩长,长久混迹在宫中,见识了太多太多这样的情景。比如宫中有人从一个位置上被人拽了下来,那么顷刻间,那个被拽下来的人会感受到什么叫凄凉无比。

以往得罪过的宦官都会在此刻进行报复,而那些哪怕受过恩惠的宦官,此刻落井下石也是屡见不鲜。

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不顾一切的往上爬,这是宫中的常态,而失败者,遭到别人的欺辱和奚落,这些在宫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人性的丑恶在这里会得到最充分的体现。

想到这些,又看到韩长如此谦卑的姿态,赵高不得不相信韩长。韩长说的的确不错,如今的扶苏已经不值得韩长再去巴结,一个落魄的皇子,有什么资格能让韩长继续保持亲近?

相反,陛下虽然对自己已经有了一些不信任,可是,自己毕竟伺候他二十多年,这比起扶苏,韩长会选择谁,无疑是一目了然。

而韩长称呼上的变化,赵高在宫中这么多年,是何等的机敏,自然感受到了其中的区别,从最初的“赵府令”,变成“府令大人”,这意味着韩长愿意完全臣服于自己。

赵府令,不过是同僚之间的称谓,而府令大人可就完全不同了,大人,在这个时代,这可就是对父亲的称呼。

这可不是后世的满清,见个芝麻小官都要叫大人,在这个时代,大人是一种敬称,只有在面对父母叔伯长辈之时,才会使用。

平常时候,就算一个小小的庶民,见到丞相这样的大人物,也不会如此称呼。

韩长眼中饱含泪水,说道:“府令大人,韩长对府令大人完全是一片赤诚,求府令大人一定要相信韩长。韩长是真心实意投效府令大人……”

见到韩长如此,赵高当即道:“韩公,你这是做什么?韩公对我赤诚之心,我自然感受到了……”

“我与你虽然相差一些年岁,可我和你毕竟是共同侍奉陛下的奴才,以父子互称委实不合适,这样吧,你我就此结为兄弟,高比你年长几岁,就做你的兄长,韩公意下如何?”

“固所愿尔!”韩长激动着流下了泪水。

韩长这样的姿态,更是博得了赵高一些信任和好感。

行符玺令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自己手里,哪怕此刻韩长只是假意投靠也是无妨,后面,自然会有一些试探等着他。

如果最后韩长真的是在欺骗他,赵高相信,摆平一个小小的韩长,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六十八章 扶苏的觉悟(求收藏,求推荐)

巴休烈面无表情的独自一人坐在驿站之中,咸阳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巴休烈可不是聋子和瞎子。

每天,巴休烈都会派人去打探消息。所以,朝廷之中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巴休烈是了如指掌。

巴休烈自然得知扶苏一剑刺死了咸阳令阎乐,而起因正是因为阎乐赞同和亲。

从这件事情当中,巴休烈嗅到了一丝危险,一丝对匈奴部族的危险。

和亲之事成不成,已经对头曼单于产生了反心的巴休烈现在并不在乎,成了固然可喜可贺,没成,并不会影响什么。

和亲之事,巴休烈看的可比头曼透彻的多。头曼单于这种做法用中国的一个成语就叫掩耳盗铃。

真以为凭借大秦的军伍,就可以保住自己单于的位置,巴休烈真不知道头曼是不是太天真了!

而巴休烈感受到匈奴部族会受到威胁的来源正是扶苏。

这是一个极端危险且不理智的疯子,巴休烈在心中为扶苏写下了这样的评语。

从目前的表现来看,无疑,扶苏对匈奴部族是充满了敌意的,以致于一听到有人赞同要将公主远嫁匈奴,就将同意的那人给杀了……

性格如此刚烈,当真如马场上阳滋说的那一番话,以巴休烈的探听,自然不难得知马场那一番话也是扶苏授意阳滋说的。

当知道这个消息,巴休烈又将扶苏在心中的危险等级提升了两个档次。能说出这番话已经足以表明不是什么善茬。

而且,还真的敢做,咸阳令在大秦是什么地位,巴休烈送了那么多金银财帛,自然是一清二楚,可就是这样一个地位的人,扶苏说杀就给杀了,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足见扶苏说的不是什么虚言。

尽管现在扶苏被贬为庶民了,可谁又能担保继承皇位的一定不是这位皇子呢?如果扶苏继位,那匈奴崛起的希望在哪里?

匈奴最先是被李牧那个男人打的元气大伤,随后,这个大秦的皇帝,更是派出了三十万大军,将匈奴一路驱逐。以致于看着阴山下面肥沃的草场,匈奴人连一支箭矢都不敢射向秦军,生怕惹来秦军的报复。

这样的日子,对匈奴来说已经可怕无比了,如果未来继承皇位的是这位扶苏公子,如果领兵的大将是那个在马场上轻易便降服了汗血宝马的勇士,那么,这就意味着匈奴部族永无翻身之日。

匈奴部族只能如草原上的野狗一样,像祈求牧羊人那样,祈求秦廷的宽恕,怜悯些许残羹剩饭,以此过活。

或许,我匈奴只有在一位有魄力的单于的带领下才能走向强盛,只有如此,才能对抗雄才大略的秦皇,才能对抗如此富庶的秦廷。

想到这里,巴休烈心中那一颗早已生出的反叛之心更加坚定。头曼不足以领导匈奴,巴休烈已经十分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自己也应该动身回草原了。”巴休烈目光放向北方。

和亲之事,经过扶苏这么一闹,肯定是不能成了,继续留在咸阳,也没有什么意义。

而回到草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

而在路途上的扶苏,可不知道巴休烈惦记着他。此时的扶苏,正在慢悠悠的赶路,顺带看看关中的风土人情。

不得不说,关中作为秦国的大本营,终归还是秦国的根本。之前见到的在云阳里见到的阳老丈应该是少数的不幸者。

一路走来,虽说没有见到多少大富大贵之家,可如同阳老丈那般凄惨的也并没有多少。终归,百姓还可以食能果腹。

而阳老丈,因为扶苏的特殊照顾,日子早已过的和以前不一样,季婴因为与英布相熟,也被选进了新军。

当然,季婴本人也非泛泛之辈,在那次皇陵守卫之中,季婴能最终和扶苏一起活下来,也是殊为不易,这般严酷的环境都活了下来,没道理,会在新军的考核中被淘汰。

怪不得刘邦能依靠关中和巴蜀两块宝地能打败项羽,看着关中肥沃的土地,扶苏知道,这是刘邦最终能够胜出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时的关中和后世不一样,后世的关中是一片黄土高原,土壤贫瘠。而这个时候,关中却是沃野千里,植被林密,还有着渭水这条黄河的支流,有着充足的水源灌溉。

自从商君变法之后,秦国耕战体系建立,关中在历代秦廷的经营下,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宝地。

要知道最初的天府之国说的可不是巴蜀那块四川盆地,指的就是关中。

此刻的巴蜀固然也是大秦的粮仓,可是,由于蜀道艰难,巴蜀相对于外界来说,十分闭塞,人们普遍都以为巴蜀仍然是一块蛮荒之地,没有经过充分的开发。

要不然,项羽也不会把刘邦分封到汉中那一块地方去,就是以为刘邦在那一块不毛之地,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蹦跶不出什么花样。

可谁知,在刘邦打下关中之后,萧何获得了秦廷天下各地的田亩粮册,项羽分封给刘邦那块地方,别人不知道,萧何可知道那块地方可是一块风水宝地。本来是怨声载道跑到巴蜀,可到了之后,可就是被一份惊天大礼包给砸中了。

于是,刘邦就在巴蜀耐心的种田发育,屯垦粮食,最后联合各路诸侯,将项羽逼上了绝路。

和项羽打了那么多次,输了那么多回,可刘邦总能快速回血,依靠的就是巴蜀和关中这两个巨型的血袋。两块宝地都能提供粮食,关中还能提供最为优渥的兵员,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就算是项羽这样举世无双的猛将也要跪。

只能说项羽的失败,是时也,命也。

远离了朝堂,扶苏心神彻底平静下来,开始思考历史上各类名人的成败得失,优先考虑的自然就是秦末那场大乱中的种种因素。

磨刀不误砍柴工。

如果不能深入了解大秦的实际情况,妄想逆天改命是不现实的,后世伟人不也有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第六十九章 检阅(求收藏,求订阅)

嬴政站在咸阳宫的高台上,这里是整座咸阳宫最高的地方,从这里,极目望去,可以将整个咸阳城都收入眼底。

今日的咸阳城,人口已经超过百万,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城,即便是当年的魏国的大梁,齐国的都城临淄,这样的商贾云集的地方都有所不如。

故而,这里以往是嬴政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给他带来的是权力的欢愉,是天下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的自信。

可此时此地站在这里,嬴政失去了以往的乐趣。

这个劣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起扶苏坚持要求要去民间,嬴政现在就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答应的有些快了。可想起扶苏那现在变的有些刚烈的性子,嬴政知道,自己是留不下他的。

如果说以往扶苏顶撞嬴政,那么嬴政恼怒,那是因为扶苏没有一个继承人的样子,是不成熟的表现。可现在,扶苏一样顶撞了嬴政,嬴政却并不恼火,那是因为扶苏身上终于有了一丝君主的风范。

以往扶苏的不成熟,只能让嬴政以一个君主的姿态出现在扶苏面前,嬴政认为只有如此,才可以激励扶苏,可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而现在扶苏已经蜕变的和以往不再一样,这时候,嬴政表现出来的往往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忧,尽管以前嬴政私下也是如此,只不过,伴随着君主这层身份的褪却,父亲这层身份凸显出来。

“陛下,少府令章邯求见。”

“让他过来。”嬴政下意识的说道,与此同时,也恢复了一个铁血君王的模样。

“臣章邯拜见陛下。”

“卿来见朕有何事?”

章邯拱手道:“陛下,少府最新制作了一批器具配备了新军,臣想请陛下前去检阅。”

“哦?”嬴政略显惊疑。

新军的训练才刚刚展开,嬴政也很是好奇,少府为新军配备怎样的器具。

不过,自己也应该去新军看看了,新军尽管现在还没有编入大秦军队的战斗序列,可同样也是也是一支部队。

虽说这三百人都是抽调的老兵,人数并没有多少,可同样不可以忽视。到新军检阅,既可以看看英布训练的成果,同时也是让士卒归心的好手段。

“摆驾上林苑。”

上林苑就是嬴政为新军训练选择的地方,上林苑庞大无比,其地有三百多里,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三百人在其中训练,就好似一滴水滴进了汪洋之中,除了相关的人等,其余的,一个也不知道新军的存在。

这同样也是顺应保密的要求。

“踏踏踏……”

当嬴政的车驾到了上林苑之中,距离新军驻扎的地方还有五里远,嬴政就听到了一阵轰鸣,宛如雷霆一般,连绵不绝。

嬴政掀起了车帘,看着外面晴空万里,心中生出疑惑,问道:“爱卿,这是什么声音?”

章邯立即回禀道:“启禀陛下,这是新军训练时的马蹄声。”

马蹄声?

嬴政又不是那种生于深宫之中的皇子,军伍之事,嬴政纵然比不上那些久在军中的将领,可到底来说,也是十分熟悉的。

马蹄声嬴政又不是没听过,依照这样的声势,这股骑兵绝对不会少于三千人,上林苑之中有多少骑兵,嬴政可是一清二楚。

不过章邯显然也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这一点,从章邯接受少府的事务之后,对诸多事项的处置,嬴政都感受的出来。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嬴政立即命人加快速度。

等到了新军的营地之后,嬴政便发现章邯所言果然不虚,的的确确就是马蹄声,不过,看着人数,的的确确也只有三百人。

“臣英布拜见陛下。”英布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拜道。

“爱卿,让朕看看你训练的新军。”嬴政也没有多说什么,军伍之中,手底下见真章,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废话。

“诺。”

英布立即翻身上马,来到军阵一侧。

“列阵。”英布一声呼喝,立即三百人的军阵变的进退有止,一列的排开,没有一丝紊乱。

“检阅开始。”英布再度出声。

立即整个军阵开始缓慢向前移动,三百名士卒都控制着身下马匹的速度,保持队伍的一致。于此也同时,也在缓慢的提升马速。

没过多久,嬴政就再度听到了那如同雷声的马蹄声。而英布在马上一只手微微挥起,立即,军伍之中,什长一个个声嘶力竭的喊道:“游射。”

顿时所有士卒都抽出箭矢,双手张弓,向前方射去,瞬间,在前方的稻草人身上,扎满了箭矢。

英布手臂再度一挥,当即军伍之中,所有什长喊道:“冲锋。”

所有士卒立即拔出坐下的骑剑,整个阵型也变成了一个锥子形,向前疾驰而去。

半晌之后,所有士卒才返回回来。

英布暗叹了一声,显然还有些不满意,毕竟给他的时间太短,如果再给他多一些时间,英布相信,这支骑兵还可以掌握更多的战术,对马的掌控,更加娴熟,战场上也会变的更加灵活多变。

一旦这样的军队投入到战争之中,英布相信以一敌五不再是神话,而是可以切切实实发生的现实,以一敌十,依旧可以有胜算。

这是英布对自己的自信,同样也是对扶苏公子向自己传授那些理念的信心。

蒙氏家族三代为大秦效力,所写下的兵法心得,放到市面上,即便是售价万金,那也会出现有价无市的情景。

可扶苏公子,无私的将这样的兵法分享给了自己,英布知道,扶苏公子对自己寄予了厚望,而自己也绝不会让扶苏公子失望。

嬴政看到这一幕,心中已是满意非常,短短一个月都没到,英布训练下的新军,展现出来的东西,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当看到那些士卒可以双手在马上开弓之时,饶是嬴政,也被着实震惊了一把,实在是这样的动作,嬴政也知道,太过艰难。

据嬴政所知,只有军中一些久经战阵的骑兵或是匈奴这样草原部族的射雕者,才能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不会从马上摔下来。

可看到先前的训练之中,分明没有一个骑兵掉落下来。

第七十章 不吝厚赏(求收藏,求推荐)

嬴政当即向英布询问起此事,英布却是牵过一匹战马,道:“请陛下上马一试。”

嬴政也是哈哈笑了起来,尽管他已经人到中年,不再年轻,可嬴政的雄心可还未老。

当即便接过英布递过来的缰绳,看到马腹旁边有一个环状之物,在英布的指导下,嬴政这才知道这是马镫。

将脚踏入马镫,嬴政骑着马跑了一圈,下了马,嬴政也是有些意犹未尽,刚才在马上,他感受到了什么叫飞驰的感觉。足下的马镫,为他提供了足够的支撑,仅仅依靠两腿,就可以灵活的控制马匹。

还有马鞍,不管在马上如何颠簸,骑手依旧可以牢牢在马上。

嬴政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先前那些骑手可以在马上张弓搭箭,说实话,这一整套马具所发挥的作用,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描述。

简直就是堪称神迹!

在嬴政心目之中,或许只有“神迹”这样的词汇才足以描述他心中的震撼。

“陛下,请看马蹄。”

按照章邯的话语,嬴政俯下身子,便看见马蹄之上镶嵌了一块环形铁,嬴政旋即恍然,这应该就是自己先前听到蹄声如雷的原因了,对于发明此物的人,嬴政也不禁有些惊叹此人的奇思妙想。

在军中,并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只不过不是用铁,而是用布以此来保护马蹄,可结果往往就是连续的奔波之后,套在马蹄上的布匹直接被磨穿,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布匹的耗费直线上升。

没有哪一个府库经得起这么耗费,是故,最后只能放弃。

而用铁代替布匹,铁可比布匹耐磨损的多,但却可以发挥相同的作用,保护马脆弱的马蹄,使马不必因为马蹄的磨损,而出现感染,最后导致非战斗减员。

铁此时虽然并没有大规模普及,不过,承担些许马蹄铁的制造,少府还是负担的起的。

“启禀陛下,刚才向陛下展示的,是新军最基础的战术策略,游射和冲锋。”

“游射可以在两军交战前,极大的消耗敌军。敌军如果追击,而我方士卒皆有战马,可以立即撤退,而敌方撤退,我方又可以立即追击,如此反复多次,即便是再强悍的敌军,也会疲于奔命,”

英布侃侃而谈,从旁边将弓箭拿在手中,说道:“陛下,这是少府最新根据骑兵的作战要求研制的弓箭,小巧,但射程却是很远,如果地方以重甲应对,那么我方士卒可以使用这种箭头。”

“这种箭头重而且狭窄,可以用于远射,即便敌方身披重甲,同样可以造成杀伤。”英布小心翼翼的将一支箭头捧到了嬴政的面前。

“还有这种箭头,头大而且宽,可用于近射,射马效果尤其显著。”

嬴政接过英布递过来的两支弓箭,仔细端详起来。对于英布所说的用途,嬴政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接下来,英布还准备依靠这些进行回马射等等战术训练……”

听着英布的阐述说明,嬴政真觉得这次检阅实在是太值得了,英布给他展示出来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未来,以这支部队为骨架,完全可以进行扩编,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三百人了,三万人都是有可能的。

拥有了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强军,彻底解决北方胡人,将不再是纸面上的设想,而是切切实实可以落地实现的。

嬴政对那日英布在自己面前许下的抱负,已经彻底相信了。对于英布的表现,嬴政更是满意非常。

心中也是暗叹扶苏这小子看人的眼光不差,为大秦寻觅到了如此良将。

也不知道扶苏这次走访民间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章邯在一旁询问道:“陛下,以为新军所用的器具以及战术如何?”

“好,很好!”嬴政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新军一月不到,展现出如此强的战斗力,超越了朕的想象。这些马具,为我大秦的将士助力不少,还有那些战术,攻防兼备,相当实用。”

英布在一旁补充道:“按照这样的战术,一般的胡人根本无法对我军进行有效的打击。”

嬴政微微点头,道:“卿真乃我大秦良将也!”

“朕必将不吝厚赏,爱卿,你想要什么?朕要重重奖赏你。”

英布立即单膝跪地,叩首道:“启禀陛下,这些战法并非是臣独自想出来的,是扶苏公子和臣一起在商君旧宅研讨数日,方才研究出来的,臣不敢独自居功。”

章邯毫不犹豫在一旁补充说道:“那些马具,俱是扶苏在离开咸阳前为新军准备的,弓箭,则是墨家巨子灵焚根据扶苏阐述的一些理念,受启发研制出来的。”

“什么,扶苏?”嬴政面色上充满了震惊。

“只是,没想到扶苏公子……”章邯话语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没想到扶苏离开了咸阳,对朕依旧会有如此巨大的帮助……”嬴政也是略有些感慨。

心中,对于放任扶苏离开咸阳,悔意更甚。

“陛下,扶苏公子虽然顶撞了您,可是,他对陛下您从来都是尽心竭力,对大秦的江山社稷从未有过半分私心,臣等请陛下不要怪罪扶苏公子。”

英布和章邯在地上重重叩首。

对于英布和章邯这样的表态,嬴政心中并未感到如芒在背。

章邯能够投效扶苏,完全是嬴政一手促成的,倘若因为扶苏被贬离开咸阳,章邯就立即和扶苏划清界限,甚至于落井下石,嬴政对这样的人反倒是不喜。

而英布,更是扶苏一手举荐的,对英布,扶苏平日里又多有照顾。若是如此,英布都不站出来为扶苏申辩几句,这样的人还能放心将兵马交托给他?

需知,掌兵的将领首要条件就是和君王一条心,是君王的心腹,只有如此,君王才会放心将军队交托给将领。其次,考虑的才是领兵将领的才能问题。

仅凭今日章邯和英布的表现,嬴政就觉得这二人可以委以重任。

第七十一章 客舍(求收藏,求推荐)

扶苏自咸阳一路出发,一路走来,发现秦能最终扫灭六国不是没有道理的,农夫躬耕田野,妇女采桑织布,各司其职,一切都井井有条。

秦法的细密,真的为大秦的黔首规定好了一切,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都交待的明明白白,哪怕进山捕猎都有时间限制。

春夏季节,万物衍生之际,私入山林打猎,砍伐树木可是触犯秦法的。

祖先们早已知道环境保护的重要性,而秦代更是以法律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

在两千年前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年代,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让人暗自咋舌。

不过,扶苏知道,之所以能做到如此地步,是因为商鞅变法之后,秦廷六代前后勠力的成果,在地方上的啬夫、田典、里正成为了秦廷最基层的官僚系统,秦廷完全可以如臂使指动用这股力量。

如果遇到战事,秦廷开动战争机器,那么,须臾之间,依靠这些基层的官吏,就可以动员到每一户人家。这样的动员能力,是山东六国任何一个诸侯国都不具备的。

扶苏不禁想起了百年前在秦国主持变法的商鞅,究竟是什么样的贤才才能设计出如此缜密并且天才般的制度。

只不过,随着六国的覆灭,秦国耕战制度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因为,此时的秦廷面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已知的国度都已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秦国前方的道路,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征战百越之地,北击匈奴等等,都是嬴政在竭力维持军功勋爵制度,只是,投入的成本和获得的收益却是不成比例。

因为此时的百越,还是一个瘴气遍布、沼泽无数的地方,远不是后世的那个鱼米之乡,甚至于来说,此时这些地方的耕种方式还是最为原始的刀耕火种。

秦廷花费了海量的资源,可是却得到这样一块地方,自然是难以为继。扶苏知道,这是受限于技术以及生产力的发展。仅凭他,也是难以改变。

而随着带来的问题就是对军队的奖赏,士卒们卧冰尝雪,远赴他乡,流血流汗,可不是打白工的。

秦国军功勋爵制度下,大秦士卒所向披靡,就是因为充分的物质奖励,使士卒们相信,只要自己付出,只要自己立下军功,就可以荫及家人,就可以泽被子孙。

而征战百越这些不毛之地,秦廷已经不愿意继续做这种亏本生意了,所以,秦国这架战争机器已经出现了根本性的漏洞。

“公子,后面似乎有人盯着我们。”简向后瞥了几眼,然后谨慎说道。

“哦?”扶苏嘴角微微勾起,这才离开咸阳没几天,没想到就追了上来。

看着后面那几人的装束,也不是什么善类,不过,能如此轻易的被发现,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应该是咸阳一些官宦手底下的游侠,瞥了两眼之后,扶苏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离开咸阳那一刻起,扶苏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一个被贬为庶民的皇子,这些之前利益受到损失的游侠又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

之所以一直不下手,只怕还是顾忌这里仍然是关中。

“简叔,这附近可有什么村庄集镇?”扶苏颇有些不在意的问道。

“再走二十里地,就有一处集镇,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落脚。”简不假思索回道。

扶苏嗯了一声,古人诚不欺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自从咸阳出发,一路上,若没有简叔的几番提点,当真是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尤其是对这关中,简甚为熟悉,要是没有简这样一位“活地图”在身边,扶苏可是会闹出不少笑话。

夜色渐黑,扶苏和简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简叔说的那个集镇。敲响了集镇仅有一处客舍的门。

客舍外面,因为生人的闯入,一条黄犬冲着扶苏和简狂吠,不过,却也并没有扑上去。

“大黄,别叫了。”等了许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方才慢吞吞的将门打开。

扶苏露出一口白牙,做出一个笑容,作揖道:“老丈,天色已晚,我叔侄二人想在客舍住一晚,可乎?”

听到扶苏的要求,老者浑浊的老眼之中露出精光,变的精明起来。目光已经扫向了扶苏和简腰间悬挂的佩剑。

“可有验、传?”

“有。”扶苏当即从背后的包袱之中,将验、传拿了出来,交到老丈手中,同时介绍起自己来。

“老丈,我是咸阳来的士子,名叫苏腹,这位是在下的叔父,苏简。”

“咸阳来的?”老丈看了一下扶苏和简身上的装束,将“验”上面的描述和扶苏反复对比,这认真劲,不禁让扶苏有些汗颜……

这要是没事先准备好这些东西,自己二人岂不是要落得和商君一个下场了么?

想想要在野外过上一夜,扶苏就不寒而栗。这个时代,毒蛇猛兽无数,到了晚上,鬼知道会有什么小动物爬到自己身边来?要是清晨一醒,蓦然发现有条毒蛇就在自己身边,那滋味,真的是难以形容……

查勘了半天,老者方才点了点头,带着扶苏和简二人走进了客舍。客舍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走到房门前,老丈叮嘱道:“客舍私斗,可是重罪。汝明白么?”

说着,老丈又是朝着扶苏和简二人腰间的佩剑瞥了一眼。

“明白。”扶苏连忙应诺,扶苏此刻方才感受到秦律严谨和细密。

老丈让出了半个身子,让扶苏和简走进屋中。一进入屋中,扶苏便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同时,一阵汗味也是扑面而来。

扶苏知道,现在可不是讲究的时候。在咸阳,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秦公子,可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是,又哪有什么挑剔的资格?

进入屋中,便见到几人,其中一人,扶苏倒是甚是熟悉,这不就是这几天一直盯着自己的其中一人么?另外几人倒是没有见到。

第七十二章 刺杀(求收藏,求推荐)

扶苏不动声色,佯装不认识那人。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汝等稍等片刻,我去准备热汤。”老丈扔下来这句话,便离开这里。

屋内众人继续啃着自己手里的干粮,他们手里拿着的干粮是用粟米蒸煮,然后曝晒之后得到的。只不过,这味道嘛,实在是难以恭维。

不过对于这些底层的百姓来说,能有口饭吃,已是不错,又怎会奢求其他?

而扶苏的干粮却与他们不同,而是炒面。此时,在关中一带种植的多是粟米,小麦虽也有种植,可并没有推广。

也就是扶苏从后世魂穿过来,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料理小麦,毕竟此刻并没有什么人想得到将小麦磨成面粉,即便想到的,也没多少人舍得这么做。

扶苏记得,后世抗美援朝的时候,为了补给军粮,天朝就是发动群众将小麦制作成炒面,然后让战士携带出征。

用小麦粉炒制的炒面,要说营养,那肯定是没什么,不过,却可以为人体提供一天活动的热量。

“你们听说了一些传言么?”

一名黑瘦青年故作神秘,然后道:“我听咸阳来的人说,扶苏公子前两日当街杀死了咸阳令阎乐,扶苏公子已经被贬为庶民了。”

“我听说是因为咸阳令阎乐对陛下进言,要将大秦的公主远嫁到匈奴,扶苏公子一时气不过,就当街杀死了咸阳令……”

“杀得好!”旁边一人立即喝彩。

“匈奴不过是一塞外的蛮夷小邦,痴心妄想,竟然想迎娶我大秦的公主,我等士伍尚且明白的道理,却没想到那咸阳令好不晓事!”

“扶苏公子素来仁厚,今番一怒之下杀了咸阳令,想必是动真火了!”

“可不是吗?要是换做是你,将你妹妹远嫁到匈奴,你不生气?扶苏公子这番作为方才不愧是陛下的长子,有我秦人的气魄。”

说到始皇帝嬴政,所有人脸色之中都带着崇敬,看得出来,嬴政在关中百姓心目中,就宛如苍天一般的的存在,极受敬仰。

“只可惜,这样的一位贤公子,居然被贬为庶民,苍天何其不公!”一人一听说扶苏公子被贬为庶民,不禁有些惋惜。

“……”

“貌似自己在民间还有一些声望。”扶苏在心中暗暗想道。旋即哑然失笑,或许,这也是前任给自己留下为数不多的福利。

整个议论的过程,有三人一言不发,一个就是扶苏进入屋子之后,见到的那个跟踪自己的游侠,还有二人,自然就是扶苏和简。

扶苏可是很清楚,当初自己进言的时候,除诽谤令针对的对象就是不识字的黔首,士子要是敢非议,那可是和以前一样的处置。那些黔首说说没什么,自己要是敢胡说八道,说不定那位老丈就将自己抓去见官。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到了民间,自然要受到种种拘束。

“热汤来了。”老丈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汤水走到众人面前,将其放在众人的中央。

在屋中几人,便立即各自舀了一碗热汤,吞食着手中的干粮。

夜色渐深,众人吃过之后,便各自在屋中寻了一个地方安歇。扶苏蜷曲着身体,腰间的佩剑紧紧抱在怀中,扶苏并未入睡,而是假寐。

他倒要看看,那名游侠究竟想做些什么。

跟踪了他和简叔三日,要说没有什么图谋,说给鬼听,鬼都不相信。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名游侠却并未有什么动作。屋中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难道是我猜错了?”扶苏眼睛微微睁开,瞥向那名游侠所在的地方,心中暗自嘀咕。

尽管如此,扶苏却并未放松警惕,又等了些许时辰,扶苏此刻也是倦意涌了上来,只不过,却是强迫自己没有沉沉睡过去。

正当扶苏以为那名游侠不会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忽然屋外传来两声猫叫声,紧接着,那名游侠便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屋门便被打开,刚才出去的那名游侠身后引领着三四人,那名游侠按照记忆的位置,走到扶苏睡卧的跟前,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然后狠狠的扎了下去。

扶苏身子一偏,巧妙的躲过这一刺,顺势翻身,左手紧紧的抓住那名游侠的手腕向下一按,短剑便扎到了扶苏身下的床板上。

看到扶苏眼中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那名游侠心中不免一慌,在他想来,扶苏应该此刻睡的如同死猪一样。

自己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却不想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简叔,动手。”扶苏大喝一声,当即左手用力捏住游侠的手腕,右手一掰扯,游侠手中那柄短剑便落到了扶苏手中。

扶苏反手握着短剑,立即在那名游侠脖子上一抹,顿时,一股鲜血喷涌出来,溅了扶苏一脸。

跟随墨楚练剑已有数月,期间又经常和英布交手,扶苏的反应能力和对敌能力相比起这些游侠,已经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须知,扶苏一直学习的都是杀人技,一击必致人死命。

扶苏并没有停下片刻,旋即杀向了与简叔对敌的那几名游侠。

这一番打斗,即便睡的再死沉的人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到屋中喷洒的鲜血,立即睡意全无,惊慌的向屋外跑去。

而那些游侠也并未阻止,因为,他们此行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扶苏。

杀了扶苏之后,他们便会立即东出函谷关,只要出了函谷关,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

此次来取扶苏性命,他们自然也知道其中凶险,即便杀得了扶苏,逃脱不了,那必定是难逃一死。

不过,倘若真的杀了扶苏,然后逃到山东六国的故地,想必不过数月,他们便会名动天下,私底下的反秦势力都会将他们视为英雄。

随着而来就是,每到一处,就会有人将自己视为上宾,以礼相待,然后自己离去的时候,又会有金银财帛相赠。有些人,甚至会将家中的女子赠送出去。

这就是出名带来的好处。

第七十三章 三川(求收藏,求推荐)

只不过这般想法很好,对敌片刻,他们便发现这次任务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

虽然他们这一行足足来了有六人,减去先前被扶苏反杀掉的那人,只剩下五人。可是,这屋子,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根本容不得众人施展开来。

最多只有两人同时向扶苏发起进攻,而简的身手也并非是泛泛之辈,只不过刹那,竟然让游侠减员一人。

这般情况,扶苏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扶苏也没发现简叔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身手居然这么好。

不过,趁此游侠心慌意乱之际,扶苏手中墨剑重重挥下,当即便将一人砍翻在地。而另一人也被扶苏回身一刺,彻底解决。

等扶苏解决这边的战斗,准备支援简叔之际,却发现简叔那边已经解决了剩余的游侠,正在好整以暇的观望着扶苏这边的战斗。

“打完了不来帮忙?”扶苏眉头挑了挑。

简叔却是道:“这么难得的历练机会,我要是帮你,那还有什么效果?”

扶苏当即不再言语,简叔说的并没有错,当日墨楚就曾经对自己说过,缺乏历练。要想成为一名高手,实战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番打斗之后,客舍的人都已经跑光。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扶苏先是补了一刀,然后再向他们怀里摸去。

扶苏对于这些人丝毫不敢大意,这些游侠长期混迹于底层,什么手段都会用,自己若是不谨慎一点,天知道哪天就中招了。

搜索了半天,扶苏拢共在这些人身上搜索到了五十金,看着手中成色并没有多好的黄金,扶苏暗骂了一声想杀自己的人还真舍得花钱。

后世一斤大约相当于秦代四斤,故而,五十金背在身上,倒是并没有多重。扶苏知道,这以后自己花钱的地方还多着,自然不可能将这些财帛舍弃。

“简叔,将衣服换下。”从怀中拿出一身衣服,扔给简叔,扶苏已经飞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然后将自己脱下来的那层衣服换到其中一名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游侠身上。

最后,扶苏将自身携带的一枚玉佩塞到那名游侠怀中。

看着扶苏做完这一切,简叔眼中露出赞赏的目光。即便扶苏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也一定会这么提醒扶苏。

简叔自然明白扶苏此举的用意:金蝉脱壳。

如果扶苏不这么做,那么后续,扶苏和简将会遭到连绵不绝的追杀,毕竟,这天底下,对于秦心怀怨恨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而扶苏纵然现在被贬为了庶民,可是,他毕竟是嬴政的血脉,那些六国的亡国之人是个个都欲杀扶苏而后快。

如果有机会,甚至于他们会向始皇帝动手,张良不就是一个特别鲜明的例子么?宁可自己弟弟死了无法安葬,也要筹措金银,寻募死士,之后便有了博浪沙惊天一击。

心中积聚如此深的仇恨,扶苏相信,这天底下,可不只有张良一个。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有如此,扶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才不需要每天提防是不是有人想要暗害自己,才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一些事。

天色蒙蒙亮,扶苏看着不远处的客舍,已经燃起了冲天大火,这才略微有些放心。这场大火之下,一切证据都会灰飞烟灭。天下人都会以为扶苏已经葬身火海。

“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简叔在一旁问道。

“三川。”思虑了一会儿,扶苏最后口中吐出两个字。

三川郡,在原本那个时空里,刘邦得了天下之后,就将三川郡改为了河南郡。三川,是天下的战略要地。

三川郡的郡守是李由,如果不重要的话,嬴政是不会将李由放到这个位置的,毕竟李由可是李斯的长子。

而三川郡的治所在洛阳,是天下四通八达之地,此时,是转运天下货物的枢纽所在地,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周平王东迁洛邑,标志着东周的开始。

其后,后世的王朝也有不少在洛阳建都。

不过,李由却并不在洛阳,而是在荥阳,荥阳是比洛阳更为险要之地,楚汉争霸,刘邦就是在荥阳与项羽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对峙,后世李唐的李世民,也是在荥阳范围内的虎牢关,大败了王世充和窦建德。

而此时的虎牢关,名字叫成皋,这一块地方,决定着汉唐两个朝代的开端,堪称是一个传奇之地。

扶苏还知道,此时在荥阳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敖仓,秦廷从山东六国征集来的赋税大都集聚于此,得益于商鞅变法,秦廷对于粮食素来重视无比,因此敖仓之中,足足囤积了数百万石的粮草。

秦朝末年的时候,也就是因为赵高和胡亥这样一个作死祸害二人组,秦才最终走向了末路。

不然,哪怕就是换一个庸君,也能保住秦国的社稷,稍微一个贤明一点的君主,就算达不到始皇帝那样的成就,再度灭一次六国,也起码可以将重新复立起来的六国打成一个残废。

章邯最后不得不投降项羽,不就是因为赵高在后面掣肘,而胡亥久居深宫之中不问事,最终导致粮草难以为继,才被逼无奈嘛!

而那时的敖仓,可还有着不少的粮食,后来刘邦能和项羽对峙一年,也是多有所依赖这个粮仓。

堡垒永远是从内部攻破的,扶苏在心中暗暗对自己提了一个醒。

只要秦廷不乱,隐藏在山东六国那些余孽终究是翻不起什么大浪花的,六国都给扫了,那些苟延残喘的六国贵族难道比没有灭国时候的六国还要强吗?

扶苏在心底也不由得佩服赵高是个人才,硬生生的和胡亥一起,两人三年时间就将强盛一时的大秦给玩没了,想起胡亥那个弟弟,扶苏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历史上最能败家的玩意儿了。

后世就算是再昏庸无度的君主,也没有像胡亥短短三年之内,就输的一无所有的。

第七十四章 遇袭

“公子,小心!”扶苏猛然听见简叔的一声呼喊,紧接着,一股危机感扶苏蓦然感到迫近到身边。

死亡的窒息感瞬间而至。

紧接着,扶苏便感到自己被人推倒在地,等扶苏略微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是简叔将自己扑倒在地。

而简叔,一支弩箭扎在他的右臂上面,鲜血顺着简的胳臂流了下来。

扶苏看到简叔右臂上的箭矢,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秦廷禁用的武器。作为一名古代工艺的复原者,对古代的一些军工兵器自然也有一些研究。

来到大秦之后,在商君旧宅之中,和墨楚灵焚数次的交谈,同样也让扶苏接触到了大秦最为巅峰的军工制作。

韩国自从申不害变法之后,由于境内多铁矿,军工中发展出了强弓劲弩,后来秦最先灭韩,自然,韩国的这些弓弩制作工艺全套都落入了秦军手中,而在秦国流水线的军工兵器生产的制度下,强弓劲弩便顺利了成为了秦军克敌制胜的武器。

秦廷自然知道强弩杀伤力的巨大,所以,一般来说,在关中,强弩是被严格管辖的,寻常的一些兵刃,秦廷不会去管。

因为,民众需要这些,比如,每到秋季到山上打猎,就需要弓箭,而每年的冬季练兵,以及祭祀先祖,弓箭都是必不可少之物。

但弩,绝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弩,因为其杀伤力巨大,同样也是秦军在战场上点杀敌军军事长官的重要武器,所以,弩,一直是禁止在民间使用。

这些念头,仅仅出现在扶苏脑海中一瞬,便瞬间被扶苏给抛到脑后,扶苏一个翻身,将简的包袱放到自己身上,带着简叔立即沿着田间小路跑去。

扶苏此刻竭力保持着自己头脑的冷静,扶苏记得,先前向自己暗中放冷箭的弩是一件单发弩,这并不是一件容易操作的兵器。

装填箭矢,是一件颇为费力的活。除非对方不止一件弓弩,可若是那样的话,先前就不应该是一支箭矢射向自己。

像这种只能射出一支箭矢的单发弩,威力巨大,即使在一百步以外,射中人的要害,也可以致人死命。可是,随着而来的就是每次射出一箭,都会产生巨大的反震力,持弩者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射出下一箭。

现在敌暗我明,扶苏毫无疑问只能先跑了。在这种情况下,和数量不明的敌人正面对抗,无疑是一种不智之举,况且,简叔现在受伤,更加减少了对抗的胜算。

扶苏犹如没头苍蝇一般,看见小路也不顾是哪里,就带着简直接钻了进去,约莫走了一刻钟之后,扶苏便敏锐的注意到简叔的脸色越发苍白。

看着简的右臂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扶苏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如果再不帮简处理伤口,只怕简叔最后会失血过多而亡。

扶苏喘了两口粗气,看了一下简的伤口,拔出手中的墨剑,提醒道:“简叔,忍着点。”

旋即便是拔剑一挥,将箭杆砍下。

也幸得墨剑是墨家巨子耗费心血所造之物,削铁如泥,当剑锋划过箭杆的时候,犹如滚热的刀切入黄油,瞬间便将箭杆砍断。

扶苏撕下自己一片衣衫,对简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整个过程,简叔忍着剧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可是却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

眼下,扶苏能做的也只能帮简叔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至于后续对伤口的处理,还是先活下来再说吧。

“走。”将简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苏有一步没一步向前前行。

大约走了一刻钟,扶苏瞥了一眼简的伤口,虽然比之前已经好上一些,可是,由于剧烈奔波,自己为简叔包扎的布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

“公子,放我下来吧。留我在这里,挡住他们,公子您没有受伤,一定可以跑出去。”简有气无力道。

“简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你觉得我做的出这种事吗?”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还是想办法这次怎么活下去吧。”对于简叔的办法,扶苏压根就从来没有想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以为解决了后面那些跟踪的游侠就万事大吉了,却没想到,后续居然还有杀手。

而且这批人显然比那些游侠精明强悍多了,扶苏数次改变方向,以及留下的一些伪装,居然都被识破了。这些人总能在最快的时间里,重新找到扶苏所在的位置。

“此次我要是活下来,咸阳城里有一个算一个,这笔账我一定和你们算。”不出扶苏的预料,咸阳里面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也就那么几个了。

又走了一会儿,扶苏便霍然发现前方一人将去路堵住,扶苏将简叔放到一边拔出了手中的墨剑。

伴随着后面一连串脚步声,扶苏知道,自己后路也已经被截断了。

“你们是谁派来的?”扶苏眼睛盯着这些人,喘着粗气问道。

可是,这些人却并没有应答,只是缓缓抽剑,扶苏见此,知道自己想要拖延时间的想法失败了。

“一、二、三、四……”

扶苏心里数了一下对面人数,总共是四人,如果简叔没有受伤,还有些胜算,可是,简叔右臂受伤,完全无法使剑,这局势就有些不妙了。

也罢,到了这般境地,只能拼死一搏了!

依仗着墨家的锋锐,再加上平日里墨楚的倾囊相授,扶苏敌上两人,倒也是怡然不惧,可是三人,就有些左右支绌了。

简虽然因为先前替扶苏挨了一箭,可是,此时因为扶苏为他分担了极大的压力,只让他对敌一人,简倒也是不落下风。

看着扶苏百般维护自己,简心急如焚,也知道这样的局面如果继续下去,那么今日二人必定难逃一死。

可是,简同样也明白扶苏性子的倔强,让扶苏就这样离开,扶苏是万万做不到的。

“公子,走。”简猛然将扶苏隔出战圈之外,自己独自一人对上了四人,“活下来,为我报仇。”

第七十五章 墨家子渝

可是那四人又哪里会放任扶苏离开,此行的目的为的就是拿到扶苏的项上人头,故而,简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当简将扶苏隔离战圈之后,其中两人根本就不管了简,而另外两人则已经纠缠上了扶苏。

这四人的盘算很是清楚,只要再拖延片刻,就完全可以将扶苏身边那个仆人杀死,到时候,便可以四人一起围攻扶苏,任凭扶苏有天大的手段,也难逃一死。

唯一出乎他们预料的便是扶苏和简的武力,本以为击杀这二人是手到擒来之事,他们私底下也觉得此事不需要他们四人一起行动。

可是行动之后,心中也是暗叹遵从了赵高的命令,倘若两人或是三人行动,说不定还真就让扶苏给逃出生天了。

正当四人以为扶苏今日必死无疑之时,一道剑鞘蓦然扔向了他们,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划过。

顷刻间,四名死士便有一人脖颈中喷出鲜血,倒地身亡。

这个过程发生之短暂,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扶苏定睛细看,便看到一人身穿褐衣,手持利剑出现在他面前。

“是墨家!!!”

扶苏心中又惊又喜,他并没有预料到在这里居然会有一名墨家弟子出手相助。

“公子,在此歇息片刻,待我解决了这剩余三人,再来细说。”挡在扶苏身前的墨者,话语之中充满了浓浓的自信。

扶苏起先还未这名墨者有些担忧,毕竟以一敌三,可是一交手,扶苏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墨楚教授自己那些剑招,在那名墨者手里,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名墨者已经将两名死士解决,剩余一名死士,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留活口。”扶苏呼喊了一声。

那名墨者立即明白了扶苏的意思,立即将剩余那名死士手筋挑断,拎到了扶苏面前。

“墨者子渝拜见公子。”墨者躬身一拜。

“无需多礼,今日若不是得子渝相救,扶苏就要丧命于此了。”将子渝扶起,扶苏没有再和子渝寒暄。

而是径直走到躺在地上那名死士面前,扶苏眼中泛着冷光,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看到那名死士眼中嘲弄的目光,扶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掰开那名死士的嘴巴,只是,为时已晚,那名死士口中已经吐出黑血。

“还真是视死如归啊!”扶苏眼睛微眯,周身布满了杀气。

“咸阳的诸公,你们给我等着,这笔账我早晚会和你们算清楚。”望着咸阳的方向,扶苏在心中暗暗发誓。

今番如果不是墨家及时到来,他和简叔还真要葬身在这山野之间了。

而咸阳里的能动手,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其中尤以赵高嫌疑最大。没有问出幕后主使,扶苏并不感到懊恼。

反正最后拉清单的时候,一个也别想跑,谁主使的人重要么?

扶苏回头一瞥,蓦然便发现简叔已经倒在了地上,慌忙跑了过去,子渝查看了一下简的伤口,松了一口气道:“幸亏先前公子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眼下,不过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跟我来。”子渝当即走在前面带路。

将简叔背到背上,扶苏紧跟着子渝的步伐。

大约这么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扶苏便看到一处村舍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墨家弟子常驻之地,村民与我墨家弟子都很相熟,在此地,不会有事。”子渝将村庄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杨叔,快去请严伯,这里有人受伤了。”看到村口一人站着的那人,子渝立即呼喊了一声。

看到扶苏背后背着的人,那人也不耽搁,立即朝村里跑去。

将简叔安置在床榻上,看着简叔苍白的脸色,扶苏忧心忡忡。在古代,如此差的医疗条件,简叔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救吗?

严伯查探了一下简的伤势,道:“取出箭头,再休养一段时日,应该就无甚大碍了。”

说着,严伯便从药箱之中掏出了一块小刀片,正欲下刀,便被扶苏叫住。

“严伯,在下以为,这刀片应该放在火上烤上些许时间,而伤口上,也应该用酒水清洗一下,只有如此,方才降低感染的风险。”

扶苏也知道,此时的人们对于这些医疗卫生的知识都很匮乏,因此并不怪严伯。听子渝说,这名严伯也算是一名老军医了。

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不少人,也算是比较有经验的。若是平常,扶苏断然不会出言,只因为,毕竟是严伯在医治伤者,自己多嘴多舌,反倒会惹人不喜。

可是,简叔对于他来说,却是不同,名为主仆,可是扶苏早已将简叔视为了自己的亲人,此番,若没有简叔相救,他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故而,此刻扶苏也顾不得得罪人了。

严伯略微惊奇的看了扶苏一眼,似乎这位年轻人说的有些道理啊!

以往自己救治那些人,最多不过能活下三成,许多都是伤口溃烂,最后自己救治的那些人只能痛苦的死去,这或许就是这位年轻人说的伤口感染。

虽然这位年轻人说的一些东西自己不是很懂,不过,严伯却也是猜出了扶苏话语中的意思。

当即命人搬了一个火盆和拿了一坛酒过来,等刀子烧的微红的时候,又用酒水将剑右臂上的伤口清洗了一番,最后,下刀将深陷在里面的箭头剜去。

最后,才将伤口包扎好。

扶苏知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殊为不易,自己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忙活了大半天,严伯脸上渗出一颗颗细密的汗珠,扶苏见此,准备从包袱掏出些许金银,作为感谢,可却被子渝眼神阻止。

等严伯走后,子渝方才告知扶苏严伯的爵位是不更,已经位于大秦的第四等爵位,虽然谈不上多么富贵,可却也是衣食无忧。故而,严伯回乡之后,平常之时,就教村中幼童识字读书,或是给村里人看病,但并不收受钱财。

第七十六章 扶苏的打算

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简叔,扶苏小心翼翼将门关上。

长舒了一口气,扶苏将受伏的过程前前后后复盘了一边,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如果自己再小心谨慎一些,当不会如此。

墨者子渝走到扶苏面前,躬身一拜,道:“公子,从今以后,我就跟你了。”

“好。”扶苏心中也有些欢喜,有子渝这位高手的加入,一路上,可以省去诸多麻烦。

“子渝,你是怎么会出现在哪里的?”对于这一点,扶苏颇有些疑惑,实在是子渝来的太及时了,晚来一刻,他和简叔都会性命难保。

“是墨楚师兄。”

“几日前,公子和墨楚师兄道别之后,墨楚师兄有些不放心公子,所以让我沿路护卫公子。”

“本来是墨楚师兄要亲自来的,可是,匈奴使臣刚刚离开咸阳,和亲之事未成,陛下担心匈奴会生出一些事端,所以,便让墨楚师兄远赴北疆,去查看一下边境器械等情况。”

扶苏点了点头,嬴政这也是在为自己擦屁股。自己杀了阎乐,和亲之事未成,匈奴侵扰边境,这是极有可能的情况。

父皇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

想到嬴政,扶苏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写了一份书信,交到子渝手中,让子渝将信件发出去。

扶苏又从怀中掏出几块金子,塞到子渝手中,未等子渝推脱,扶苏说道:“这五金不是给你的。”

“简叔流血很多,去买一些鸡回来给他炖汤。剩下的这些钱,你看着买一些猪羊回来,父老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想必是很久没有见荤腥了,买些猪羊,开开荤腥。”

“子渝代父老多谢公子。”说着,子渝便是躬身一拜,脸上夹杂着一些激动之色。

早就听说扶苏公子仁义忠厚,可是,那也只是听说而已,谁见过了?

可是,扶苏现在的作为,则是彻底改变了子渝这种想法。这一幕,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眼前的。

扶苏感觉得出来,此刻子渝方才对自己有了真正一丝情义。在此之前,那不过是遵从墨楚的意思罢了。

当夜,整个村舍家家都飘散出了肉香,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过年,也未必能有一块肉吃,托了扶苏的福,这会总算是食到肉味了。

扶苏看到这些村民脸上洋溢的喜色,眼中夹杂的感激之情,心里也很是舒畅。

此时绝大多数老百姓也并不难伺候么!这些底层躬耕的黔首,无非求的就是有碗饭吃,有一件衣服可穿,逢年过节,能见到荤腥,那真的此生何求?

这样的要求并不算高,可是,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在这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偶尔一次能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长久保持下去。

尤其在面对天灾的时候,能有一些相抗衡的力量,这一点,更是难以做到。

一连十日,扶苏在村社之中也是无所事事,不过村民却是大多数都已经和扶苏相熟,扶苏间或拉起一群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

教了几日,扶苏便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字的结构仍有些繁复。李斯曾经针对这种情况,将字进行了一次简化,这就是小篆。可是,即便如此,在扶苏看来,仍然比较复杂。

若不是继承了原来扶苏的记忆,单单是这些字,扶苏都要认上好久。而教导村中那些幼童之时,扶苏便发现这个问题更显得突出。

汉语,果然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这是扶苏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说说,毕竟此时哪来的汉?都是秦字。

以后,自己也要安排人手,对文字要进行进一步的简化。扶苏知道,只有简化后的文字,才可以大大减小推广的阻力。

后世不也是汉字拉丁语拼音之后,才逐渐铺开全民教育的嘛!

不过此事现在是无法实现了,将这个问题记录下来之后,扶苏谨慎的收到包袱里。

这次离开咸阳,扶苏总共只带了三卷竹简,其余便都是从少府弄来的白纸。

白纸,现在在墨家巨子的改进下,已经可以用竹子来生产,生产纸张的质量比扶苏最先进献的版本要好上许多,当然,这其中扶苏也出力不少,没有扶苏的提点,灵焚哪有那么容易想到?

又在村中待了几日,见简叔身体已经渐渐好转,扶苏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不然的话,两年以后,嬴政驾崩,自己是没有任何办法接手整个大秦的,即便接手了,也难以真正掌控。

坐不上那个皇位,很大的概率就是被继位的新君赐死,坐上那个皇位,时间一到,山东六国纷纷反叛,自己很有可能就是秦二世胡亥的下场,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一万年。

尤其自己还是一个穿越者,要是最后落的这么一个下场,真该在自己额头上贴一个“穿越者之耻”的标签。

自己只有先去了解一下山东六国的一些情况,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一些布局,才有可能真正改写历史。

先前什么献白纸,营建新都,的确改变了历史,可这些,都是无关紧要。

“简叔,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我要走了。”

“老奴连累公子了。”简叔躺在床榻上,显然,对不能和扶苏一起随行,心中有些介怀。

“简叔,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公子,老奴伤愈之后,去哪里寻找公子?”得知子渝会和扶苏一起出发之后,简才略微有些放心。

那日,子渝的身手,简是见识过的。扶苏离开这里是势在必行,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扶苏,因为扶苏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陈县。”扶苏略微思考了一下,吐出这个地名。

既然嬴政让自己去这块地方看看,那么陈县自己是非去不可。简叔的伤,估摸着还需要两三个月,自己到了那个时候,也应该到那里了吧。

“简叔,我们二人不管谁先到陈县,都在那里等对方……”看着简叔有些出神,扶苏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疑惑。

“简叔……简叔,听到了吗?”扶苏一连叫喊了几声,简方才回过神来。

“嗯……嗯,老奴知道了。”

等扶苏走后,简的目光看向了东方,久久不语。

陈县,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第七十七章 转忧为喜

咸阳宫中,嬴政捏着手里廷尉呈上来的那份奏报,牙齿近乎咬碎,以嬴政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的冷意,让所有人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贼子,这天下居然还有贼子敢谋害吾儿,汝等是干什么吃的?扶苏还未走出关中,居然就被人谋害……”

嬴政顺手抄起案几上的竹简,就朝御史大夫冯劫和内史身上扔了过去,“你们给朕说,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那些乱臣贼子的天下?”

“好一个游侠,好一个游侠……”

“扶苏前脚刚被贬为庶民,后脚就被这些乱臣贼子谋害,是不是哪天朕出游的时候,也会冒出这些乱臣贼子?”

“臣等……臣等死罪。”冯劫和内史趴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下来,已经将面前地板打湿成了一片。

当知道整件事的时候,冯劫是一脸懵逼的。将扶苏赶出了朝堂,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这一次,偏偏有那些不知趣的,居然有人派游侠去截杀扶苏。

也许有那么一些游侠不是受人指使,而是自带干粮,想要报复扶苏的,可能不能走远一点?能不能选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下可好,到了嬴政这里,就算没有的事,也要被整出一些事情来了,嬴政可不会将这件事看成一件简简单单的谋杀事件。

嬴政只会认为这完全就是有人对他心存不满,完全就是在向他挑衅,所以,才杀了扶苏,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是死罪,御史大夫,先前皇陵一事,朕宽恕了你,可你呢?就是这么对待朕对你的信任?”

“在你手里,这大秦的乱臣贼子反而是越来越多了!限汝三日之内,找出幕后主使之人,找不出,你冯劫,就给扶苏一起去陪葬。”

“诺。”冯劫知道,嬴政说得出做得到,这件事搞不好,极有可能就变成整个冯家去给扶苏陪葬。

对于那些自作主张的贵族或是游侠,冯劫已经是恨到了骨子里,冯劫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咸阳宫之后,就将这些人通通抓起来。

反正那些叫的最欢的,也就是那么几个,无疑都是因为扶苏,受到了重大的损失。

就比如,有一个,因为将自身的身家全部借给子钱商人放贷,结果,一夜之间,就光溜溜了,怎么不恨扶苏?而且这人手下还有游侠投靠,像这种,说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谁信?

还有一人,和先前的少府令是亲戚,依靠着少府,捞了不少油水,结果少府令被抄家灭族,如果不是有着爵位,只怕也免不了死罪,自然,心中对扶苏也是怀着深深的怨恨。

……

廷尉在一旁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接到这份奏报之后,就立即送到了嬴政的案几面前。

而这件事嬴政没有找廷尉的麻烦,无非便是已经认定这背后一定有幕后主使,而之前在朝堂上,廷尉因为李斯的缘故,站在了扶苏这边,自然,嬴政明白,这件事廷尉不知情。

而冯劫就不一样了,要是没他老子冯去疾的背后支持,那些勋贵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朝堂之上联名要求处置扶苏?

谋害扶苏这件事就算不是冯家背后指使,那冯家也一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嬴政不找他冯劫算账找谁?

“陛下,墨家巨子灵焚说有要事求见。”韩长走到嬴政身边,小声的禀报道。

瞥了下面冯劫和内史一眼,嬴政道:“你们都给朕滚。”

“臣灵焚见过陛下。”

“巨子,有何要事前来见朕?”嬴政此刻心情很差,颇有些不耐的问道。

刚刚听到扶苏被人谋害的嬴政,此刻根本不想见任何人,如果不是墨家超然的身份地位,以及对墨家有所了解,嬴政连搭理都不会搭理。

“陛下,请先将左右摒退。”

嬴政看了一眼灵焚郑重的脸色,挥了挥手,道:“五十步之内,不许有人。”

韩长立即领着一众宦官都走到了殿外,将整个宫殿严密把控起来,本身秦廷的宫殿设计,就有隔音效果,这么做,会更加万无一失。

灵焚走到嬴政近前,道:“这是扶苏公子的亲笔信,请陛下御览。”

嬴政立即接过灵焚手中的书信,急忙拆开来看。

纸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但嬴政认识扶苏的笔迹,知道这是扶苏亲笔所写。

“父皇敬启:

儿臣虽受人刺杀,蒙简叔和墨者子渝相救,已无事。

虽遭逢此事,儿臣游历之心未尝改变,父皇应明知儿臣心中之意。

劳父皇挂念,儿臣死罪。

扶苏。”

看着纸上的内容,嬴政呆在原地,满腔的悲痛化作了欣喜,充斥着嬴政整个身躯。

吾儿乃是仙人钟意之人,岂会被这些贼人轻易所害?

灵焚看着嬴政欣喜的模样,道:“陛下,此事还需要保密,不可让外人知晓。”

灵焚这么一提醒,让嬴政猛然想起之前看到的奏报,便立即明白了扶苏玩的把戏。

金蝉脱壳,这个劣子,还有些小聪明。

“巨子说得对,此事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嬴政在大殿反复踱步,显得有些兴奋。

“巨子,朕可否派一些武功高强的亲信,暗中保护扶苏那个劣子?”

看着嬴政的样子,灵焚知道,嬴政这是被喜悦有些冲昏了头脑,提醒道:“陛下,若是暗中派人,可就有泄密的风险,这天下,想取扶苏公子性命的人可多着呢!”

听到灵焚这么说,嬴政有些怏怏不乐。

灵焚宽慰道:“陛下,毋要担心,子渝是我墨家第二高手,对于民间之事,亦非常熟悉,我已经传书给他,让他好生保护扶苏公子,有他在,可保扶苏公子安全无虞。”

听得此言,嬴政微微点头。墨家的高手,嬴政还是信得过的。

“陛下,以后每月我都会让子渝发一份书信回来,陛下尽管放心。”

扶苏这小子还有些手段么!能让墨家如此效力,整个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不多。

第七十八章 函谷关

烈日炎炎,炽热的高温,将泥土的地面晒得滚热,脚掌踩在坚硬的泥土之上,顿时,一股热浪穿透鞋底,从脚底涌了上来,道路上的行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由地抱怨这样炎热的天气。

关中六月,恰恰是盛夏来临之际,在宽敞的路面上,两位青年人大汗淋漓的行走着。

“苏兄,前面就是崤山了。”看着前方两侧的悬崖峭壁,子渝提醒道。

扶苏点了点头,不用子渝说,扶苏也看见了,在前方三十步的道路一旁,有一块石碑矗立在那里,上面铭刻着“崤山”二字。

道路一进入崤山,立即变得狭窄,崎岖。扶苏抬头,两侧便是悬崖峭壁,生长在悬崖之上的松柏遮天蔽日,茂盛的树叶,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使得这山间道路变得有些阴凉,不复之前道路上的炎热。

“当年穆公的霸业折戟于此啊!”扶苏看着这险峻的地势,不无感慨。

在四百年前,秦穆公在良臣百里奚,蹇叔,由余的辅佐下,顺利的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霸业初成,让秦国威震天下诸侯。

可在周襄王二十五年,穆公欲灭郑国,派遣三大将,三百乘,奔袭郑国,却被郑国的商人铉高用犒军之计吓退,秦军回师途中,晋国在崤山设下埋伏,导致秦军全军覆没,秦穆公的霸业自此折戟沉沙。

其后,穆公死后,实行人殉制度,殉葬一百七十七人,导致秦国失去了一大批贤臣,国人作《黄鸟》哀之,秦国由此衰落。

自此之后,秦国连续四代昏政,几近倾覆,直至秦献公继位,局势才稍有好转,再之后,就是孝公继位,任用商鞅,实行变法,废除人殉制度。

子渝看着两侧的悬崖峭壁,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的确是设伏的好地方,秦军在此败的并不冤。”

扶苏忽然道:“只不过,以后这里恐怕再也无法重演崤山之战的故事了……”

崤山之战,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战车在狭窄的山道之中,行动缓慢。而战车,虽然此时在战争中仍有应用,可是,已经到了被淘汰的边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灵活轻便的骑兵。

四百年前车兵需要花费两三个时辰才能渡过的崤山天险,此刻骑兵只需要一刻钟多一会儿就能通过。想像晋军那样,利用崤山道路崎岖,通过迟滞车兵,然后达到以弱胜强的战争策略已经完全失效。

时代的进步,使得战争的方式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矛和盾都在升级,战争总是在以螺旋的方式进行上升。不可能出现可以戳破一切的矛,也不可能出现可以挡住一切的盾。

在春秋时代,战车,是衡量一个国家战争实力的重要标准,万乘之国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如果一个国家有一万辆战车,那么在春秋那个时代,就是首屈一指的霸主。

所以,崤山崎岖的道路和险峻的地形,天然阻碍着战车的前进,战车反而成为军队的累赘。

可是,现在车兵是个什么东西?

战国时代,列国攻伐频频,战争当中,已经很少使用到战车。就比如,长平之战这样的两国战略级别的战争,双方总参战兵力接近百万人次,可是,有战车出现么?白起用的是五千骑兵切断了赵军和营垒之间的联系。

这支骑兵,将赵军主力分割成两支独立的部队,同时切断了赵军的粮道,最后这场战役,以秦国获胜,作为结果。

骑兵已经成为了战争的主要力量。

“走吧……”扶苏挥了挥手,向前走去,子渝紧跟在扶苏身边。

一个时辰之后,扶苏气喘吁吁的翻出了崤山,函谷关,近在眼前。

看到眼前这道雄关,扶苏也是感慨万千。六国数次合纵,最终,在面对函谷关这道险关面前,都夭折了。

守住了函谷关,就是守住了关中的东大门,秦国,如欲大出天下,必经函谷关,可若是实力不够,那完全可以守住函谷关,然后耐心在关中舔舐伤口,伺机东出。

秦国在战国时代,并非没有遭受过失败,可每次都能快速恢复,其一,依靠的就是商君的耕战制度,其二,就是函谷关这道天险,可以为秦国争取足够的时间。

正是由于这两点原因,秦国不会像山东六国那样,经历了一场惨败,就会一蹶不振,然后跌落霸主的位置。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函谷关发挥的作用正在减小,已经不是当年的那样固若金汤,永不陷落。

如果扶苏来面对这样一座险关,那么扶苏一定会放弃攻打函谷关,挑选轻骑,然后翻越秦岭,直接进入关中,兵逼咸阳。

擒贼先擒王,自古颠簸不破的道理。只要拿下了咸阳,函谷关发挥的阻碍作用,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虽然如此,但这样的办法还是太过胆大,弄不好就是孤军深入,这可是兵家大忌。

所以函谷关此时发挥的作用,虽然被削弱了一些,但仍可以发挥不错的作用。

看到函谷关的守备,扶苏皱了皱眉,这也太松懈了吧!

略微想了想,扶苏就有些恍然,自嬴政登基之后,秦国相比较于山东六国,就已经形成了绝对的优势,山东六国的实力,已经跌落到秦国普通郡县的水平,所以,嬴政才会有扫灭六国的心思。

在秦国这样的优势之下,六国自保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会考虑攻打秦国,去捋秦国的虎须,难道嫌死的不够快吗?

因此,函谷关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了,守备自然而然就松懈下来。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扶苏在心底默默感慨。

难怪秦末的时候,陈胜手下的大将周文没经历什么阻碍,就一路西进,到了关中的腹地戏水,遇到这样的守备,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解决。

在后世的时候,扶苏就很疑惑,周文西进的时候,这函谷关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发挥,让周文顺顺利利的就带着十几万大军进入关中,根结在这里找到了。

第七十九章 好戏

只不过,扶苏现在要是说,两三年后,会有反贼带着十几万大军逼近咸阳,一定会被认为是个疯子。朝中也没有人会采纳他的意见。

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一介庶民的身份,想改变这种现状更难了。

进入了函谷关,扶苏和子渝找了一处地方休息,连续十几天的赶路,说实话,扶苏也是累得不轻。

同时,他们也需要在函谷关内补充食物是淡水,第二天,休整完毕的扶苏和子渝,再度踏上了征程。出关之后,道路重新宽敞了起来。

又是连续赶路十几天,扶苏出了函谷关之后,便发现这关东的治安比起关中,可以说差上许多。

十几天,他们已经遇到了七八股拦路劫财的盗匪,或是在一些偏僻之处,有着一些白骨,这些白骨明显都是被人杀害之后抛尸在这些地方。

这些盗匪,少的只有两三人,最多的有七八人,自然最终都被扶苏给解决了,从上路之后,子渝就说过,扶苏不遇到致命的危险,他不会出手相助。

这同样也是扶苏的要求,为了磨炼自己的剑术,扶苏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大好的机会。

这一次,将四个盗匪押解到当地亭长手中之后,扶苏和子渝稍作休息之后,再度踏上了路途。

到目前为止,扶苏已经完全进入了三川郡的辖区,而扶苏此行在三川郡稍作停留的第一个地方是洛阳。

按照路程还需要再走上两三日,看着天色渐晚,扶苏和子渝二人便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

得益于扶苏之前杀的那些游侠身上的金银,扶苏和子渝二人目前为止,吃穿还不算是太差。

五十金,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是巨款,而一路上扶苏擒杀不少了盗贼,交付当地的政府,也获得了不菲的赏金,不过,这一点多亏了子渝,显然,这种为地方清理盗匪的事情,墨家弟子干起来是相当的有经验。

要过了一些饭食,扶苏正欲休息,便猛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旋即目光投向了外面。

只见来人大约有七八人,赶着两辆大车进了客舍。

“店家,快些端些吃食酒水上来。”领头的人吩咐了一声,便径直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七八人也是坐在了一边,少顷,一位店小二就拎着一坛酒走了过来。

秦代虽然禁酒,不过那是禁止民间私自酿酒,客栈要售卖酒水都需要由官府指定方才可以。显然,扶苏入住的这一家客栈,拥有售卖酒水的资格。

见着店小二有些面生。领头的行商心生疑窦,问道:“小二,这家客栈原来的店主呢?今日我怎么没见到他?往来我也常在这家客栈落脚,小二,你倒是显得面生的很。”

“几位有所不知,我是店主的外甥,半月前,舅舅他老母去世了,故回老家奔丧,我受他之托,在此看店,客官因此瞧我有些面生。”

“哦,原来如此。”领头的行商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旋即喝了一大口酒水,店小二见此,便走到后院,看到店小二的身影消失不见,领头的行商慌忙将嘴中的酒水吐到墙角,敲击了几下桌子,一旁的七八人立即会意。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这一幕情景,完全落入了扶苏的眼中,扶苏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在先前进入客栈的时候,扶苏就发觉这家客栈有着那么一丝丝不对劲,不过,随后,店小二送过来的饭菜检查过后,也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扶苏就没有再去管。

不过在看到这副场景之后,扶苏心中恍然。知道这只不过是这里的店主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行商。所以,才会有了这样的区分对待。

这场戏似乎才刚刚开始。见到行商的动作,扶苏知道,接下来的戏一定会十分精彩。

又过了一会儿,店老板领着店小二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到这些倒在地上的行商,脸上露出喜色。

“快,快……”略有些年长的店老板催促着店小二,将之前行商拉的货车套上马,便准备带着这些货物离开这里。

“师傅,这单生意做成了,老大会赏我们多少银钱?”店小二一边套着马匹,一边好奇的问道。

“多少钱你们也拿不到了。”领头的行商蓦然出现在二人背后。

店小二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行商正一脸笑容的盯着自己,看到那一副冰冷的笑容,着实让店小二心中有些发毛。

二人正欲逃跑,行商身边的七八人已经将二人的去路堵住。

见到这一副情景,店小二心中已是慌乱不堪,而那名年长些的店老板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哭求道:“这位老大,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是他让小人来的。”

旋即指着店小二说道:“他叫梁安,外号小金手,平素偷鸡摸狗,听说你要在这儿歇脚,所以想在你这儿捞一票,我贪财,所以就答应了他。”

店小二看着“店老板”如此说辞,惊的目瞪口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这里的原来的店主呢?”

“这里的店主的确是家里有人去世,所以就直接关门,今日晌午,是他翻门溜了进来……”

听到店老板这样的说辞,梁安不禁有些气急,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商眼中带着不善看着梁安,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犹豫了半天,梁安道:“是……是我……自己……自己要来的。”

行商却是发出了一阵笑声,将那名店家拎在了手里,道:“是不是洛阳云溪客栈老板马元派你们来的?”

看着店家一脸惊慌的脸色,行商觉得此人应该知道一些消息,脸色狰狞,恐吓道:“你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对不对?”

店家立即说道:“老大,如果我说了实话,是不是能放小人一马?”

行商见此,知道自己恐吓的效果已经达成,点了点头道:“你要是说了实话,我可以饶过你这一次。”

店家立即指着梁安,激动道:“他是马元的心腹,就是马元派他来的,只要我们能将你们的货物偷走,马元就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们一万钱赏钱。”

第八十章 多管闲事

扶苏好整以暇的观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子渝却是瞥了一眼,就躺到了床上,这种黑吃黑的事情,对于扶苏来说,可能是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么一回。

可对于子渝这种长时间接触底层的墨者来说,却是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行商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笑了起来,突然接过旁边一人手中的棍子,向店家的手臂砸去。

咔嚓!

一声骨骼的断裂声响起,店老板躺在地上哀嚎了起来。行商脸上带着冷意,蹲了下来,道:“你给我听清楚,以后你再敢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就不仅仅是打断你一条手臂了,滚。”

店老板听闻此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家客栈。

行商冷哼了两声,旋即目光投向了梁安,冰冷的面容带着笑意,在这个骄阳似火的天气之下,梁安感觉背后一股凉意直窜,死亡的冷意笼罩着全身。

“现在该轮到你了。”

“大……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聚满楼,更不认识什么马元,刚才走的那个人是我师父,是他让我来的。”

行商不置可否,不过那神情分明就是一丝一毫都不相信梁安说的这些。

“如果刚才你说这些,那么现在走的就是你,可现在……”行商双手负在身后,连看都不看梁安一眼。

行商身后的两人,立即准备将梁安拎到门外……

“等一等。”扶苏打开窗户,道。

扶苏知道,如果今番他不出手,只怕在那些偏僻之处,又会多出一具枯骨了。尽管魂穿到这个大秦,扶苏杀人也不再少数。

比如在皇陵之中,比如阎乐,可是,扶苏的心肠终究还是硬不下来,即便此次东出函谷关,一路上遇到的盗贼,扶苏都很少杀戮。

那些盗贼,大半都是直接被扶苏给刺伤,失去了行动能力,然后被扶苏移交给当地的亭长等大秦的基础官吏,只有极少部分穷凶极恶之徒,扶苏没有把握生擒,才一剑刺死。

尽管知道店家和梁安这二人设套,有错在先,可若是因此丧命,这着实也有些让扶苏接难以接受。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大都视人命如草芥,比如他的父皇嬴政,比如朝中那些勋贵官僚,再比如那些底层小吏,都是如此。

甚至于底层那些黔首小民也是如此,匹夫一怒,便要拔剑相向,然后血溅五步。当年商鞅变法为何要禁止私斗,便实在是因为秦国朝野私斗成风,无数人因此丧命,残疾。

有些人不仅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甚至于有时候,对于自己的性命也不是很看重。就比如从墨家分化出来的游侠。

扶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梁安,对行商道:“放开他。”

梁安惊诧的看着扶苏,那副眼神,就好似溺水的人骤然间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行商一脸笑意走了上来,拱手道:“这位兄弟,我劝你莫多管闲事。”

子渝朝门外看了一眼,身子却是丝毫未动,显然,对于扶苏的身手,子渝还有有些信心的。

“如果我说我今天一定要管这件闲事,那会怎么样?”

金小手眼睛之中充满了希冀,行商听到扶苏这么说,满是笑容的脸瞬间变的冰冷下来,道:“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行商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朝着扶苏刺去,走南闯北这么一些年,行商自然感觉的出来扶苏不是一个善茬。

因此,只有先下手为强,才会占得先机。

扶苏见到短剑朝自己刺了过来,却是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侧,同时脚下微微一拌,顿时,由于行商先前出尽了全力,此刻被扶苏这么一拌,便重重摔在地上。

而行商身后的七八人也是立即冲了上来,然而,扶苏这么些天来,在路上和盗匪几番搏命,可不是白费的,只不过片刻之间,冲上来的这些人便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

行商挣扎着起身,眼中充满了不甘,不过,也知道自己这些人不是扶苏的对手,只能拱手道:“大哥,我服了,这些货物全都是你的了。”

“兄弟们,我们走。”说着,行商便准备带手下人离开。行商知道,眼下已经和扶苏动手,自己这些人再想善了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为零,只希望扶苏能够收了这些货物,放过自己等人。

“等一等。”

行商见扶苏将自己等人喊住,以为扶苏还不肯罢休,道:“大哥,马元派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些货吗?现在货都已经给你了,难道我们空着身子走,也不行么?”

见行商话语之中充满了怨气,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谁说要你们货了?”

“大哥,您不要我们的货?”行商话语之中带着惊疑,有些不敢相信。

扶苏摇了摇头,道:“我和马元不认识,怎么会帮他抢你们的货?”

听着扶苏的话,行商仍然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敢相信天底下能有这样的好事,突然间,他看到扶苏手中握着的那柄墨剑。

行商看到扶苏剑柄上的记号之后,心中隐隐对事情原委有了些许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试探问道:“敢问大哥可是墨家弟子?”

扶苏眉头微皱,对此他也有些不解行商是怎么知道的,尽管他的猜测并不正确,可是能说出墨家,其中应该是有些门道儿。

于是扶苏便耐着性子回道:“不是,这柄剑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你是怎么知道这柄剑的主人是墨家弟子的?”

行商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只是曾听以前一些运货的老前辈说过,墨家弟子的佩剑上的标记就是你剑上这个符号,可我看您也不是墨者的打扮,所以,心里也不敢确定。”

扶苏恍然大悟,全盛时期的墨家,弟子遍布天下,威名远播,这些行商走南闯北,运送货物,怎么会不知道墨家的一些标志?

尽管墨家已经没有全盛时期的风采,可是,在这些人口中,是辈辈相传,因为墨家终归没有灭绝,依旧存在。

第八十一章 马元(求收藏,求推荐)

行商心里也是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当看到扶苏佩剑上的标志之后,行商心中对扶苏说的,已经是信了三分,其后,得到扶苏的回答,心里更是踏实了一些。

听老一辈的人说,墨家弟子言出必践。面前这位,既然是墨家的朋友,难道还能差了?

而且,墨家弟子会干出劫货这种勾当?仅仅听那些老人的描述,行商就知道不可能。

看着这些人,扶苏的心思却是有些活络了起来,洛阳城里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人走南闯北,信息灵通的很,对于一些消息的获取,也有着独门的渠道,也许能从这些人嘴里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名叫师阜。”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刚刚你说的云溪客栈的马元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些,行商也有些失落,道:“马元和我一样,都是行商,靠着押运一些货物,聊以糊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跟上一个大靠山,就在洛阳的北市,开了一间客栈,名叫云溪客栈,南北客商,有大半都在那里歇息。”

“因此,马元就变的不可一世,出入坐的都是四匹马拉的马车,在车上,也有侍女服侍,周围还有十几名奴仆在左右。”

扶苏挑了挑眉,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意思就是天子出行,驾的是六匹马,诸侯是五匹马,卿是四匹马,大夫是三匹马,士人是两匹马,庶人是一匹马。

这是西周的分封制和宗法制形成的等级制度,尽管经历了春秋战国五百年的动乱,分封制已经被大秦的郡县制取代,可是,在朝野之间,这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秦国因为实行商鞅变法之后的军功勋爵制度,像这种,自然也有着相应的规定。

秦庄襄王元年,当时的秦廷在洛阳设置了三川郡,距今,洛阳成为秦国的土地,连四十年都没有。

军功勋爵制度在洛阳这里推广不是很广泛,扶苏预料到了,衣食住行没有秦国法律规定的那么严苛,扶苏也预料到了,可是,一个商人,出行堪比九卿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也就只有大秦的九卿才有资格出行驾四匹马,洛阳城里一个小小的商人,是谁给他的胆子这么干的?

“他的大靠山是谁?”扶苏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这马元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以让他这么膨胀。

师阜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听到师阜的回答,扶苏没有言语,等待着师阜的下文了,不过同时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半年前,马元派人前来,想将小弟等人收到他麾下,被小弟拒绝了,从那以后,马元就经常派人来捣乱,马元势力大,小弟惹不起,只能押运货物的时候,多加防范,这不,您也看到了。”

“唔。”扶苏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对这个马元也产生了几分鄙夷的心理,按照师阜说的,马元在洛阳的势力应该不会小,想必是价格谈不拢,所以被师阜给拒绝了,然后马元就用了这些手段。

能用上这些手段的,只怕马元这个人连个三流货色都算不上。明明有光明正大的手段可以用,可偏偏只想着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扶苏也知道,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以说是最省钱省力的办法了。

可是,你要是一个小小的行商,用这些那倒也没什么了,可势力扩充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这么干,不怕丢份吗?

扶苏瞥了一眼梁安,道:“梁安,你说说吧。是谁让你来这儿下药偷货的?”

见着梁安仍有些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扶苏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那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听着扶苏这么一说,梁安急忙道:“刚刚那个被放走的,是我师父张季,他接了马元五千钱,带我到这里设套,将他们的货偷走……”

师阜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见此,扶苏道:“你上当了,他才是给你设套的那个人。”

师阜一脸懊悔,自言自语道:“别让我下次碰见他,要不然……”

扶苏蓦然想了起来,问道:“马元这么欺负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去告官?”

听到这句话,师阜一脸的苦涩,道:“大哥有所不知,虽然眼下普天之下,都已经成为了秦地,可是这地方上的官员,多数还是原来六国的那些官员,所以,……”

尽管师阜的话没有说完,但扶苏知道下面师阜会说些什么,大秦虽然在他父皇的手里,已经拥有了碾压六国的实力,可那只是军事实力,短时间内,吞下了六国如此庞大的疆域,秦国的后备干部储备早已不足。

故而,对于地方的掌控,秦廷远远做不到如同关中那般如臂使指。

“看来这趟洛阳之行收获会不小啊!”扶苏若有所思,大致做了这么一个判断。

同时也确信自己先前想从师阜嘴里套出一些关于洛阳城中有用的信息这条路是正确的。

管中窥豹,虽然不能窥见全貌,但也可见一斑。

洛阳是天下四通八达之地,而三川,更是作为秦国东出六国的尖刀部位,如此核心的位置,似乎治下的情况,并不如朝廷看到的那般美妙祥和。

“那你们就打算这么忍着?”

“马元现在是家大业大,手底下还养着不少人,就我们这几个人,怎么斗的过他?除了忍,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

“我现在倒是有兴趣想见识一下这个马元,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扶苏眼睛微眯,看向了洛阳的方向。

听到扶苏口中脱出这么一句话,师阜等人立即跪在地上,道:“大哥,从今以后,我们愿意追随于你。”

师阜明白,这摆在眼前的或许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和自己这些兄弟不再受别人欺负的机会。

第八十二章 夜探云溪客栈(求收藏,求推荐)

师阜的这般举动让扶苏有些措手不及,对付马元,扶苏的确有这么一个打算,可是,扶苏从来没想过带上师阜这些人。

扶苏本欲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深深咽下,反而将师阜这些人扶了起来,道:“既然诸位决定以后追随于我,那苏某也不好驳了众位的面子,苏某愿意接纳众位。”

师阜闻言,脸上露出喜意,便立即跪拜在地,紧随其后,师阜身后的七八人也是如此,齐声道:“拜见大哥。”

“师阜,收拾一下,明日清晨我们赶往洛阳。”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扶苏便回到房间。

扶苏很清楚,洛阳,他不熟悉,自己还需要师阜这种地头蛇的帮助,才能真正了解洛阳这摊浑水究竟有多深。

见到梁安跟在自己身后,扶苏道:“现在你已经没事了,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您救了我的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扶苏突然想起师阜,尽管师阜已经对自己投效,可是,人心是很复杂的,尤其是这种走南闯北的角色,可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自己对梁安有救命之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梁安会比师阜这些人可靠。旋即,扶苏便决定将梁安留在身边。

翌日清晨,扶苏坐上了师阜的马车,朝着洛阳城进发,当师阜看到子渝和扶苏一起走出房门之后,师阜心中暗自惊叹昨天自己的决定果然没有做错,也许,自己的机遇是真的来了。

在马车上,扶苏回想起昨晚和梁安的一些谈话。

原来马元做行商之前,也就是洛阳北市里的一个无赖,后来便利用自己手里的一些本钱,做起了行商,而在两三年前,马元又在洛阳北市开起了一家客栈,这就是云溪客栈。

对此,扶苏也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代,官府都不约而同的对商人有着这么大的敌意。实在是商人这个组成成分,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而且,在这个时代,商人还大多兼职做盗匪的营生,比如想吞并同行的货物,说不定就会半路杀人越货。

而且商人这个群体极其不稳定,有时候长途贩运,离开家乡就是两三年见不到一个人影,走的时候还是身无分文,回来的时候就是穿金戴银,这就不得不让人遐想这两三年这个人究竟干什么了?

当然,有些人有了一些身家之后,就会渐渐洗白,做一些正经生意,同时也开始在乡里铺桥修路,接济百姓,以此博得一个好名声。而有一些就不知进退,反而因为获得了先前获得了不小的利益,变的更加贪得无厌。

这样的人,最后自然难逃官府的清算。

而马元,自然就是后面一种,已经有了一些身家资本,可是做事的时候,仍然用的是最底层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种货色,放到关中,早不知道多少年就被一个小吏破家灭门,送到边境长城那里去修地球了,还能蹦跶到今天?

而由于秦廷在山东六国这些地方,使用了大量的原来六国的基层官吏,导致了马元到现在依旧可以活的有滋有味的。

傍晚,扶苏一行人便赶到了洛阳,本来两三日的路程,由于搭了师阜这个顺风车,只不过一日就到了。

“子渝,随我去云溪客栈探探底?”扶苏带着征询的意味问道。子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当即,师阜便领着二人来到了云溪客栈的外围。

聚满楼灯火通明,与此同时,还有着不少的车辆被赶了进去,来洛阳的行商,但凡稍微有点财力的,似乎都落脚在了这里。

扶苏在外面等待了片刻,便看到一辆马车驶来,马车的前方,套着四匹马,扶苏不用猜也知道了,这就是马元的马车。

马元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看到马元身上穿着的蜀锦,扶苏眼睛微眯,蜀锦即便在咸阳宫之中也不多见。

这可是和黄金等值,甚至于比黄金还贵重的布匹,一般来说,皇帝如果赏赐蜀锦,都会特地注明。

扶苏对师阜的最后一丝怀疑打消了,在此之前,扶苏不是没有过猜测,师阜是想借自己的手去铲除马元,为此,甚至有可能罔顾事实,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放到马元的头上。

可是,从目前自己接触到的来看,师阜并没有对自己说谎。

“师阜,你在此等着。”扶苏吩咐了一声,便和子渝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之中。

……

于此同时,马元则是趾高气扬的步入了聚满楼,可是,当马元身边的一名手下在马元的耳边细语了几句,马元便立即惊慌失色,急忙向里面走去。

扫视了一下四周,马元对先前来通报的一人问道:“李公在哪里?”

“后面的小院之中。”听到这个回答,马元疾步跑到聚满楼的后院。

这个地方远远不如前面的喧嚣热闹,相反,倒是和前面的喧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加显得偏僻幽静。

走进了房间,见到一位身形削瘦的人站在那里,马元急忙将手下人摒退,同时,将屋门拴好。

小心的走到那人面前,面色恭敬,躬身拜道:“元拜见李公。”

那人却是瞥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听起来有些冰冷,那人道:“马老大,汝可真是了不得啊!”

听闻此言,马元心中更是惊慌,急忙道:“李公,是元来晚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左车只是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而已。”话语之中冰冷之意越发明显。

“李公,元实在是有事耽搁了,还请李公莫要介怀。”马元此时已经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也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刻,已经攀爬到屋顶上的扶苏却是眉头微皱,看着下方的情景,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看来,这云溪客栈的真正的主子并非是马元,马元只是摆在了台面上的一个傀儡,云溪客栈真正的主子,只怕是另有其人。

第八十三章 李左车(求收藏,求推荐)

下方那个人影,扶苏看他的穿着,是文士的打扮,身形削瘦,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即便此刻这个文士,拿起一把剑杀人,扶苏都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文士道:“左车岂敢怪罪马老大,再过几天,只怕某也要给马老大效力了。”

马元连忙道:“不敢……不敢,元就算是浑身是胆,也绝不敢有轻慢李公之心,还望李公明鉴。”

“哼。”李左车瞥了一眼马元,将马元拉了起来,道:“汝的架子可真不小,汝给我听好了,即便是当年那些王孙贵胄,与我相见,也绝不会让我等上一个多时辰。”

见李左车将自己拉起来,马元知道李左车不再计较此事,小心回禀道:“是元办事不周,请李公原谅。”

“汝瞧瞧汝现在这副样子,穿着蜀锦,腰间挂着玉环,若不是某为你打通了关节,只怕汝此刻已经死在了秦吏的手中。”

“某三番五次告诫,现在是秦人的天下,世道已经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不能再向以前那么张扬,做事要低调。”

“这座云溪客栈我们筹划了十几年,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将它交给汝管理,是为了以此为掩护,进行一些机密之事。”

“此处一旦引起秦廷的注意,汝虽万死,亦难赎其罪。”

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的马元,面对文士的斥责,此刻只能站在那里,躬身应诺,连一句反驳都不敢发出。

“某说的这些,汝可明白?”

“元明白,以后一定低调行事,绝不会辜负李公的期望。”

看着马元连连应承,李左车也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毕竟今日来云溪客栈可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是看到马元的行事风格,李左车才有感而发。

“这些日子,云溪客栈交易得到了多少黄金?”

马元连忙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将箱子打开,躬身道:“这些日子一共交易得到了一百三十金。”

李左车微微点头,显然这个数目和他心中的数字甚为符合,旋即便命人将箱子中的一百三十金全都放到了马车上。

看着李左车乘着马车消失在黑暗之中,马元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总算是走了。”

一旁马元的心腹宋兴也是道:“每次李公来,我都吓的浑身直冒冷汗……”

“谁说不是呢?”对于心腹宋兴说的话,马元深以为然。

随后,马元便步入了先前那座小院,这是他的休息之所,可没过多久,一人疾步走到马元跟前,道:“大哥,张季回来了,被师阜那帮人打断了手臂。”

马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人呢?”

那人立即将张季从屋外带了进来,张季此时捂着手臂,虽然已经处理了伤势,可是,任谁都觉得张季有些狼狈不堪。

马元看到张季这副样子,眉头微皱,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季立即声泪俱下,哭诉道:“大哥,我和梁安奉您之命给师阜下药,然后将他们的货物运走,想不到师阜是个奸猾之辈,我们……我们被他识破了。”

马元摆了摆手,显然对张季说的这些,并不在意。问道:“我让你向师阜转达的话,你说了没有?”

张季略微一愣,在之前那般的情况下,张季哪还有胆子向师阜说这些,不过,张季反应却十分机敏,道:“说……说了,可是人家师阜压根就没看上你马老大,还说您要是再敢找他的麻烦,他早晚有一天就夺了您的云溪客栈,将您赶出洛阳。”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马元脸上尽是愠怒之色。

“千真万确,就是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大哥您啊!”张季此刻摆出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宛如自己真的没有对马元撒谎一般。

看着下面张季的表演,扶苏心里暗叹这货不去演戏真的是可惜了,客栈那一出戏,扶苏从头看到尾,自然知道张季说的纯属于自己瞎编乱造,不过就是这般,却也被他说的如同真的一般。

看着马元信以为真的样子,扶苏心中对马元的评价再度降低了一个档次,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连张季这种人说的话,也深信不疑。

“好一个师阜,我好心收他的运货行,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如此不识抬举,还说出这种话来……”

“宋兴,你安排两个手脚利落的兄弟,明天到运货行,看到师阜,直接杀了他。”马元眼中闪过阴狠之色。

宋兴见此,试探问道:“大哥,你看陈三和朱五如何?这两个人人很机灵,身手在兄弟们里面也算是不错的。”

宋兴一招手,两人走了进来。马元瞥了一眼,见到二人,微微点头,道:“我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能够杀了师阜,我重重有赏。”

“多谢大哥。”

等张季、陈三、朱五离开,马元有心在宋兴面前卖弄,道:“只要宋兴一死,我们就立即派人去接管他的运货行,这样一来,整个北市货物的运送,可都是由我马元控制了。”

宋兴跟在马元身边时间并不短暂,对马元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马元说的时候,宋兴连声应和。

“也可以让李公看看咱们的能耐。”马元话语之中充满了自得,浑然忘记了先前李左车才刚刚对他说过,做事要低调。

见此,扶苏也没有耐心再看下去,这样一个不入流货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扶苏估摸着也正是因为马元是一个不入流的货色,才被人看上,毕竟,这样的人比起那些有真材实料的人来说很容易控制,只需要稍微一点利益,就足以让这种人失去头脑了。

而经营云溪客栈的人,并不需要才干,需要就是听话。

只是,马元这样的人,一旦得势,就会目空一切,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然后就会向作死的边缘疯狂靠近。

任用这样的人,反而是与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第八十四章 官府不管

云溪客栈外面,师阜四处张望,许久都没有见到扶苏的身影,内心不免有些焦躁。

大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师阜在心中暗暗揣测。

猛然间,师阜感到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连忙回头去看,正好看见扶苏在自己身后,不禁有些激动。

“回去再说。”

……

“什么?马元要对我下手?”听了扶苏探察的结果,师阜立即就站了起来,那神色之中,并没有畏惧之色,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恼恨。

扶苏并没有将事情全部说出来,马元与李左车相见的那一段就直接被扶苏给隐去了,现在告诉师阜,时机还不成熟。

将师阜按到座位上,扶苏问道:“像这种涉及人命的争斗,官府不管吗?”

扶苏记得很清楚,在关中,很少有这种因为利益之争杀人的做法,究其原因便是被秦廷给整怕了。

秦孝公时期,商鞅变法,处置私斗的人不知凡几,最多的时候,一次性处决了七百多人,杀的渭水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正是这一次事件,极大的震慑了秦国的朝野,使得秦国的百姓人人怯于私斗,但却勇于公战。

而他公子扶苏,不也是因为刑杀了咸阳令,才会被贬黜了庶民,如果他不是始皇帝的儿子,只怕难免一死。饶是如此,对他的处置可是一点也不轻,不然可堵不住朝野上下的嘴。

师阜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大哥,师阜以前不过是洛阳街边的混混,后来才改做了行商,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扶苏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这个时代,商人其实也是一条上升的途径,就比如孔子的弟子端木赐,就是一个大商人,孔子能够周游列国,多半也是因为端木赐的资助。

而端木赐,在春秋那个时代,完全做到了和国君平起平坐,端木赐若来,国君也是要郑重对待的。

还有魏国的白圭,吴越的范蠡,都是极为成功的商人,当然,要说最成功的商人自然是非吕不韦莫属了。

奇货可居,生生的让一个在异国他乡为质子的王子坐上了秦国的王位,而当今的始皇帝即位,也是多有所依赖吕不韦,更被嬴政称之为“仲父”。

而吕不韦也由一介商贾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这段故事在民间是广为流传,堪称传奇的模板。

在听说吕不韦的事迹之后,无数人心中那一颗种子悄悄发芽,不少人以此激励自己,纷纷踏上了经商的道路。

而商人从诞生之初,可以说就和一些特殊颜色的团体是分不开的,就比如眼前的师阜,像这种走南闯北贩运货物,如果不是一些胆大心狠之辈,如何能安全的将货物带到目的地?

而往往这些人也是三五成群在一起,这就是帮客,还有一个名字:帮会。他们有的以同乡关系结成帮会,有的以运输货物的种类,还有的因为运输工具。帮会内部,还有着诸多的规矩和忌讳。

看着扶苏神色如常,没有表现出不喜的意思,师阜方才继续道:“眼下虽然是大秦的天下,可是,这些官府的官吏大半还是原本六国的那些人。”

“在此之前,因为一些利益,彼此之间动刀动剑都是稀松平常之事。秦法实行以后,大的争斗没有了,可是彼此之间,一些小的争斗也是常有的事,那些官吏对这种事从来不管。”

怪不得出了函谷关之后,这道路上的秩序就比关中差上了许多。那些山东六国的官吏尽管被秦国吸纳进了统治体系,可是,这些人身上留存着的山东六国恶习可还没有被剔除干净。

这些人,与关中的秦吏相比,相差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扶苏知道,关中的那些基层官吏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秦国商鞅变法之后,一代又一代的秦君前后勠力的成果。骤然间,想要改变山东六国的官僚体系,无疑是痴人说梦。

猛然间,扶苏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师阜问道:“如果我们与云溪客栈开战,官府是不是也不会管?”

“只要动静不是太大,官府应该不会过问。”师阜下意识的回道,当回答完了之后,师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师阜脸色变的有些焦急,道:“大哥,你不会是想和马元开战吧?就我们这几个人,哪里是马元的对手?”

“你们肯定不是马元的对手,可是,如果加上我和子渝呢?”

看到扶苏手中的墨剑以及在一旁的穿着褐衣的子渝,师阜有些迟疑。

本来,在师阜的打算之中,就是依靠着扶苏这棵大树,这样以后就不会被马元欺负,至于说和马元开战,那真是想都没想过。

见到师阜如此模样,扶苏展现的颇为自信,道:“墨家弟子锄强扶弱,兄弟们,苏某在此给诸位一个保证,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搬进云溪客栈。”

“从今以后,你们以后再也不会受到马元的欺负。”

“好,好,好!”传来了一连串的喝彩声,扶苏话语十分简单,但却振奋人心。

“除了因为地盘上的利益,彼此开战还有其他原因吗?”等众人停下来之后,扶苏问道。

“那大概就只有女人了。”师阜挠了挠头,最终嘴里吐出了这句话。

“马元喜欢的女人是谁?”

看着扶苏的样子,师阜知道扶苏肯定再打这方面的主意,这既抢地盘,又抢女人,这是要把狗脑子都给打出来啊!

在世间,有人可以在面对金银财帛的时候不动摇,也有人可以在面对美色的时候不动心,可是,能同时抗住美色和财帛的诱惑,这世间恐怕就不多了。

“洛阳城里有一座万花楼,那里所有的姑娘真名不知,都是以花为名,其中有一个叫幽兰,马元这段日子经常往万花楼跑。”最后,师阜还是如实的告诉扶苏。

“喔!”扶苏嘴角微微勾起,凑到了师阜的耳边,道:“明日马元派人来刺杀你,你这么干……”

第八十五章 重出天下(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交待了一番,然后师阜便立即遵循扶苏的命令下去准备。

扶苏打开窗户,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明。

“李左车,李左车啊……”扶苏想起了今晚在云溪客栈后面的那个文士,当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扶苏险些喊了出来。

但愿只是重名……

秦末的这场战争之中,涌现出了无数的良臣谋士,相比起张良、范增、陈平这些谋士来说,李左车名声的确略有些逊色。

但李左车却实实在在是一位兵家怪杰和军事奇才,韩信最为出名的一场战役就是井陉之战中以微弱的兵力,击溃了陈余二十万大军。这场战役诞生了一个成语:背水一战。

而陈余之所以失败,很大的原因就是没有听从李左车的建议,如果听从李左车的建议,韩信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此战之后,韩信悬赏千金捉拿李左车,而抓到李左车之后,韩信却是让他面朝东而坐,以师礼待之,向他请教灭齐燕之攻略。

能让兵仙韩信这么做的人,整个天下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李左车名声不显,可是他的祖父李牧却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昔年秦国攻伐赵国,几次被李牧挫败,王翦知道李牧不除,秦军不能速胜,便上奏嬴政,要求派人携带重金到邯郸行反间计。

倘若不是赵王听信谗言,冤杀李牧,只怕秦国还没有那么快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而作为李牧孙子的李左车,从幼年开始,就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稚童,旁人能有李牧这么牛逼的祖父吗?旁人能学习的到李牧用兵独特的方法吗?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普通的一卷竹简,售卖千金,也有人趋之若鹜,而李牧这等名将的兵法,兵法一字千金并不为过。

李左车从出生开始,就站在大部分人的终点上,甚至来说,大部分人一生也到不了李左车的起点。

故而,扶苏并不希望今天晚上见到的就是历史上记载的李左车,面对这样一个谋士,扶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战而胜之。

扶苏知道,事情有很大的概率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前进,如果真的是,那么,扶苏说什么也要和他较量一番了。

李牧的死,很大的程度上就是因为秦国用了反间计,李牧并不是在战场上输给了秦军,扶苏相信,李左车对秦会怀有着深深的怨恨。

扶苏摇了摇头,清除了脑海中的思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扶苏没有十足的胜算,可是,扶苏却有着与之一战的勇气。

你祖父是李牧,我爹可是嬴政,难道我就一定会输给你李左车?

扶苏在夜探云溪客栈之后,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这是一个山东六国遗族反秦的联络点,云溪客栈,钉在了洛阳,就像是一根楔子钉在了秦国的要害之处。

所以,云溪客栈必须拔除。

从晚上的和师阜的交谈之中,扶苏脑海中渐渐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将此事直接告诉嬴政,那么,届时一定是大军将其团团围住,一大批人被抓。

可这样做却没有丝毫效果,反而会打草惊蛇。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山东六国秘密组织反秦的线索,恐怕会再度中断。

鱼儿一旦潜伏进了深潭之中,想要将其钓出来,可不容易。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行商争斗为掩护,将云溪客栈夺过来。

扶苏相信,云溪客栈背后的反秦势力为了经营云溪客栈花费了这么长的精力,一定不会轻易放手,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云溪客栈夺回去。而到了那个节点,这隐藏在水下的鱼儿也应该浮出水面了。

所以,这才是扶苏要和马元开战的真正原因。

不过凡事都要师出有名,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帮助师阜,难免不会引起云溪客栈背后六国遗族的怀疑。

扶苏将脑海中的思绪整理了一遍,旋即便看向了子渝。

或许墨家邓陵氏应该重出天下了!

墨家邓陵氏全盛之时,那些贵族即便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惊惧三分,故而,对于百姓,这些贵族往往也不敢盘剥过甚。

而墨家邓陵氏,可以说真正诠释了这一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如果自己能够以墨家邓陵氏出现,那么,一切都是名正言顺,只不过,此事还需要征求墨家的意见,毕竟借用的是墨家的名头。

扶苏当即就将这个想法和子渝说了一遍,子渝感受到扶苏的目的之后,立刻正襟危坐,仔细倾听,确保不会漏掉扶苏所说的一个字。

“……子渝,我欲以墨家邓陵氏行事,不知可否?”扶苏此刻也是紧张到了极点,可最终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子渝深吸了一口气,道:“公子,此事子渝不能做主,我立即去信巨子,请他定夺,最多半月,必有结果。”

半月,这时间可是有点长了!

可扶苏知道,从这里赶往咸阳,半月能有结果,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不过我相信,巨子一定会答应这件事,公子但用无妨。”子渝看了一眼扶苏,缓缓道。

“为何?”

“其实公子已经算是半个墨家邓陵氏弟子了。”

“???”

见到扶苏疑惑不解的神色,子渝道:“墨楚师兄其实就是一名邓陵氏墨者的血脉,他那一身超凡脱俗的剑术,就是源自邓陵氏墨者。而墨楚师兄教公子的剑术,也是邓陵氏墨者的绝学。”

“所以,我说公子已经算是半个墨家邓陵氏的弟子。”

扶苏恍然大悟,他到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墨楚和邓陵氏墨者有着这样一段渊源,怪不得墨楚的剑法在墨家之中排到了首位。而自己当初纯粹为了讨教剑术,没想到墨楚却是没有一丝保留,就全都教给了自己。

看着手中那柄墨家赠送的佩剑,扶苏心中充满了感激,同时也庆幸自己能有墨楚这样一个知己好友。

想起和墨楚的种种往事,扶苏心中不免感慨。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第八十六章 偷窃(求收藏,求推荐)

翌日,师阜的运货行正常开张,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师阜在这洛阳北市,倒也不算是一个无名之辈,不然马元也不会想着吞并师阜的运货行了。

只不过,现在的师阜和马元比起来,的确相差悬殊。

扶苏站在二楼的窗口,目光始终放在运货行的门口,这般等待了约有半个时辰,扶苏突然看见了两道人影,瞥了身后师阜一眼,道:“到你了。”

师阜脸上洋溢着笑容,瞥了那两人一眼,旋即便走到楼下。

陈三和朱五二人一进入运货行便开始搜寻师阜,可是,扫了一圈,愣是连师阜的人影都没见到。

陈三悄声道:“朱五,你说这师阜到这个时辰,怎么还没有出现?”

“耐心点,我们再等等。”朱五说着,眼睛又四下瞟了几眼。

二人正在窃窃私语之时,师阜掀开门帘,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运货行里的众多客商,抱拳高声道:“诸位朋友,多谢诸位能来运货行。”

一句话,顿时引起了无数人的附和。陈三见此,连忙低声道:“这就是师阜,我们动手吧。”

朱五悄悄瞥了一眼师阜,道:“再等等,我们靠近一点下手。”

二人窃窃私语之际,殊不知身后已经有四五人站在了他们身后,只不过个个都佯装做着自己的事情。

正当陈三和朱五准备靠近师阜之时,梁安却是直接和朱五撞了一下,朱五虽然被撞了一下,可是此刻心思全都放在了师阜身上,哪有心思去管梁安。

梁安和一人相视一眼,旋即悄悄做了一个手势,那人立即明白。

瞬间,陈三和朱五便各自被两人控制住。众多客商小贩见到这副情景,皆是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明白这二人为什么被抓起来?

所谓和气生财,这运货行要是随随便便就把人抓起来,谁敢来这儿做生意?

未等朱五出声,师阜的心腹成彪就抢先一步,道:“你们二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在这里行窃。”

“我们没有。”陈三和朱五自然激烈反驳。

成彪却是笑了起来,手便伸进了朱五的怀里,旋即便取出了一个钱袋,问道:“这是什么?你还敢说你没有行窃?”

“这……这……”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怀中的钱袋,朱五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想不出这个钱袋怎么就到他怀里了。

这时,有一位常在运货行进货的老主顾看到那个钱袋,连忙搜寻起自己的身上,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钱袋,连忙道:“那是我的钱袋……我的钱袋。”

众多客商见有人认领,心中都以为朱五干出了行窃之事,不管此刻朱五如何辩解,从他身上搜出了别人的钱袋,这是事实。

成彪却并没有直接将钱袋交给那人,反而是询问了那人钱袋中有多少银钱,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钱袋打开,钱袋中的数目果然和那人说的分毫不差。

这下更是彻底坐实了!

无数人纷纷痛斥二人,毕竟,谁也难保证下一个丢失钱物的不是自己。

陈三和朱五却并没有放弃,反而极力争辩,说这是运货行故意陷害他二人,只不过,这在众人听来,实在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不说别的,单单是那位丢失钱物的那人,也是运货行老主顾了,迎来送往,不知道有多少客商认识,对那人都是熟悉无比,没有一个认为那个主顾会和运货行一起坑骗这二人。

成彪见此,连忙拱手道:“诸位,不好意思,因为这两个臭虫搅扰了诸位,实在是对不起了。”

当下却是立即有人喝彩,道:“运货行这件事干漂亮。”

一旁立即有人附和,“这位老兄说的对,运货行将这二人抓起来,是为了咱们大家。不然被这二人将银钱偷去了,诸位如何过活?”

无数客商小贩对此深以为然,这些人有很多都是洛阳城里的小贩或是一些极小的客商,经商,也不过温饱而已,每次来进货的钱,对于养活一家生计都至关重要。

故而,对陈三和朱五二人是痛恨不已。

成彪立即将陈三和朱五二人带到了运货行后面,梁安站在扶苏的身后,道:“这件事我干的还不错吧?”

扶苏看了梁安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对梁安来说,偷人钱袋,不过是极为低劣的把戏,这种把戏他跟着张季后面早就练的纯熟无比。

至于后面将钱袋塞到朱五的怀里,那手法自然和偷钱袋是相同的,只不过一个是将钱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而另一个则是放回去。

师阜走了进来,道:“大哥,这二人怎么处置?”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师阜见此,朝后面两名手下点了点头,旋即陈三和朱五的脖子上便被套上了绳索,然后绳索被用力一拉,当即陈三和朱五被勒断了脖子。

“照计划行事,师阜,晚上到云溪客栈,在那等我。”扶苏吩咐了一声,便拿起了身边的墨剑,和子渝向门外走去。

扶苏和子渝此去的目标自然是万花楼,而目标么,自然就是被马元视为了禁裔的幽兰。

到了万花楼的周边,扶苏和子渝并不着急进去,反倒是先到了万花楼斜对面的一家茶馆之中。

坐在茶馆之中,扶苏和子渝只是要了一杯茶,便静静坐在茶馆之中倾听,因为茶馆斜对面是万花楼,自然给茶馆提供了无数谈资。

扶苏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相当多的关于万花楼的信息。这些信息有真有假,还有些因此衍生出来的荤段子,扶苏脸色如常,这些在市井小民之中,能引起莫大的兴趣,实在是在正常不过。

后世这种,不也是让一些人趋之若鹜么?就比如娱乐圈天天谁和谁闹绯闻,而这里,无非便是谁和谁因为哪个姑娘展开了争斗。

而对于那些真假不明的信息,扶苏也并没有去求证真假,实在是没必要,在这间茶馆之中,他只需要了解一下万花楼大概的情况便足够了。

第八十七章 万花楼

洛阳处于天下四通之地,自然是繁华无比,也是可以和大梁、临淄、咸阳这些都城媲美的地方。而因此,在洛阳停留的客商不知凡几。

这些人,不少身家都是极为富庶,而洛阳,自然也因此衍生出了无数为这些狗大户服务的产业。

万花楼恰恰是这些产业的其中之一,在这洛阳城中,万花楼也是极为有名的地方,万花楼的老板也是极有手段,从天下各处都搜寻美女,因此,吸引了不少客商。

而幽兰,应该说是花满楼新近崛起的一位女子,为花满楼吸引了不少富户,只不过,随着马元的加入,这种情况逐渐就变了。

坐拥洛阳北市的马元,自然是财大气粗,在万花楼没有哪位可以竞争的过他,而随后,马元还在幽兰身边派了两名手下,谁要是想打幽兰的主意,就要先考虑考虑马元随后的疯狂报复。

在马元成功的将一位想打幽兰主意的富商弄成残疾之后,已经没有人敢打幽兰的主意了。

扶苏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摇了摇头,这马元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一成不变,哪怕就是在争女人上面,也喜欢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子渝起身,便和扶苏向万花楼走去,不过今日子渝并没有穿着那一身褐衣,以自苦为乐的墨家弟子又岂会在万花楼这种地方找乐子?

而扶苏觉得,对付马元这么一个小角色,还要摆出墨家的身份,那未免也太过高看马元了。

墨家的威名是留着震慑云溪客栈背后那一股反秦的势力的,用在马元身上,实属大材小用。

而且这也有损墨家的名声,扶苏自然是不会干出这种打墨家脸的事。

而万花楼这种地方,老板自然还有些眼光的,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去搜寻天下间的美女了,故而,在门口,并没有人狗眼看人低,刁难扶苏和子渝。

“二位,里面请。”刚进入万花楼,立即有人站到扶苏身侧,开始介绍。

“我们万花楼,每一位姑娘都有一个花名,对于各种乐器都十分精通,两位若是钟意谁,只需将挂在这里的牌子取下便可。”那人说着,便将扶苏和子渝领到了一个架子面前。

看着这里林林总总挂着三四十个牌子,扶苏也是点了点头,这万花楼的实力也是不俗,能搜罗到这么多人。

不过,将所有牌子扫了一眼。并没有幽兰的名字,扶苏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那名万花楼的仆役打量了扶苏和子渝一番,旋即笑道:“自然是有的,那些都是我花满楼的绝色,是在楼上,不过这价格……”

说到最后,仆役话语之中带着迟疑,看着扶苏和子渝的装束,并不像太有钱的样子。

只不过,扶苏却是直接朝着楼上走去,连看都没看仆役一眼,而子渝也是紧跟在扶苏后面。

刚走到二层小楼上,便看到一个架子上,这里摆着的牌子只有四五块,与下面想比,实在是少的可怜。

不过,能摆在这上面的,相比较来说,要比下面那些庸脂俗粉好上不少。

扶苏一瞥,幽兰的名字赫然在第一块牌子上。扶苏直接将这块牌子取了下来,然后便欲走进了二楼的一间房。

仆役看到这一幕,慌忙将扶苏拦下,面有难色说道:“公子,你若挑选别的牌子,小人我毫无二话,而这块牌子,小人奉劝您,最好还是将其放回去。”

见仆役如此,扶苏佯装不知,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幽兰是云溪客栈老板马元的人,客人若是选了她,只怕会惹上祸事了……”仆役当即向扶苏解释了一通。

来到万花楼的都是客,一旦生出一些不好的争端,也会极大的影响万花楼的生意,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一个没有安全保障的地方寻欢作乐。

只不过,随着马元成为了云溪客栈的老板之后,万花楼只能有苦往肚里咽。对于马元独占幽兰的流氓做法,万花楼早已是颇有微词,只不过,奈何马元势力庞大,只能任由马元如此。

而之前一位富商因为与马元争夺幽兰,最后被打成残疾,这件事对于万花楼影响也是极大,在那段日子里,万花楼的生意是一落千丈。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万花楼的老板便吩咐仆役,若是再有人选中了幽兰这块牌子,便实言相告,这样便最大的程度上撇清万花楼的责任。

听了仆役的劝说,扶苏淡淡一笑,然后信步挑选了一间房。

仆役见此,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没有听自己的劝,便只能去请幽兰,这是万花楼的规矩,最后若是这位公子挨了打,也不能怪到万花楼的头上。

万花楼的位置选址也是极为巧妙,正对面的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而背面,则是一条不大的河流。

扶苏打开窗户,看向河边的景色,倒也算是别有一般风味。

少顷,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秀丽的青丝被丝绸束在身后,头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支洁白的玉簪。

一双眼睛,宛若星辰,脸上只是略微施了一些粉黛,并没有如其他女子一般浓妆艳抹。

见到佳人,倒还和幽兰这个名字相得益彰,姿色也算得上是上等,扶苏的审美并不差,在咸阳城中,扶苏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比起那些,眼前这位女子却是不落下风。

不过,尽管幽兰掩饰的极好,那有意无意看向自己眼睛中藏着的不屑还是被扶苏给发现了。

“小女子拜见客人。”幽兰微微躬身施礼,倒是展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姑娘请起。”扶苏从始至终却表现的十分自在。

扶苏心中尽管惊艳,只不过,对扶苏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对于扶苏来说,想让他见到美女走不动道,还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看着扶苏泰然自若的样子,幽兰心中略微有些惊讶,能在她面前保持如此姿态可是不多,甚至来说,在她面前,因为惊艳于她的美色,露出窘态的客人那也是比比皆是。

第八十八章 不属于他了

而马元这种在北市拥有庞大的势力也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知姑娘精通什么?”

扶苏话音刚落,便有四人冲进了房间,满脸恶意的盯着扶苏。为首的那人道:“你知不知道幽兰姑娘是我们老大的女人?”

“喔。”扶苏尽管对此已经心知肚明,可仍然道:“你们老大是谁?”

一边说着,扶苏还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摆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姿态。

为首那人再度开口:“我们的大哥是云溪客栈的老板马元。”

话语之中,充满了傲慢和自得,显然,在他们想来,一旦报出马元的名号,来人都应该立即趴在地上跪伏。

可扶苏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们说的这个人并不值得多么重视一般。见此,四人脸上纷纷露出凶狠之色。

“客人,我劝你趁早离开,幽兰姑娘不是你能碰的。”为首那人出言威胁。

扶苏却是冷笑了几声,道:“据我所知,这家万花楼并非是云溪客栈的老板马元所有。”

“你什么意思?”

“若是万花楼是马元所有,诸位要某离开,某无不应允之理,万花楼的主人尚且没有赶在下离开,诸位,又有何资格?”

四人正欲动手,给扶苏一点颜色瞧瞧,此时,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走了进来,看着进来这位有些走形的身材,扶苏猜测这大概就是万花楼的老板娘了。

“这位公子,你是来这里寻乐子的,不是来滋事的,还是另选一位姑娘吧,今日公子在万花楼的消费,就全免了。”见到双方剑拔弩张,老板娘走了出来打圆场。

扶苏却是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并未说话。

扶苏这般沉默的态度,让老板娘知道自己从中说和失败了。

子渝在四人刚刚步入这间房间之后,就知道,这四人就算是加起来也不会是扶苏的对手,因此,此刻,他一点也不担心扶苏会有什么不测。

而那四人再也按捺不住,原本只是出言威胁,而此刻,却是走到了扶苏面前,将扶苏手中的茶杯夺下,杯中的茶水尽数泼到了扶苏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那人脸上充斥着笑意,道:“我这是让你清醒清醒,在这洛阳,我们马老大是你得罪不起的人。你若是识趣,现在就滚出万花楼,不然的话……”

幽兰旁观着整个过程的发展,在她想来,不管任何人,在面对这种局面,要么忍气吞声,离开万花楼。再或是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为了洗刷自己的耻辱,放手一搏。

可是,她却见到面前这个青年,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将自己脸上的茶水擦拭干净,然后走到老板娘面前,从怀中掏出两块金子交到老板娘手中。

见到扶苏将两块金子放到自己手上,老板娘连忙小声说道:“客人,账你不用付了,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老板娘知道,如果扶苏再不离开这里,只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若非扶苏从头至尾都表现的有礼有节,老板娘也不会如此。

“收下吧,待会儿你要重新去买一些家具。”扶苏将手帕收进了自己怀里,却并没有去拿放在那里的佩剑。

众人都有些不理解扶苏这样的动作,扶苏却是直接走到一人面前,一把抓住,朝窗口扔了出去。任凭那人如何反抗,在扶苏手中,都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扶苏的气力与英布相比,的确略有些逊色,可是要对付这种小角色,却是绰绰有余,此刻,扶苏全靠蛮力为之。

其余三人见同伴被扶苏从窗口扔到河里,也是“唰”的一声就冲了上来,旋即又是一人被扶苏抓住,扔到了河里,而一人则是被扶苏一脚踹出了房间,顺着栏杆直接滚落到了一楼。

这般打斗,时间很是短暂,可是,却让在万花楼的众多宾客侧目。

最后站在扶苏面前一人,见到电光火石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人,不由地吞咽了几口唾沫,勉强保持镇定的看着扶苏。

扶苏却是一步步逼向了那人,那人却是抽出了一柄利剑对着扶苏的胸口。

扶苏见此,却是微微摇头,空手便将那柄剑夺了过来,将其手指掰断,一脚踹了过去。

那人便立即撞断了栏杆,摔了下去。

走到门口的栏杆面前,扶苏“唰”的一声便将手中夺过来的剑掷了下去,插在了那人的头颅旁边,如果扶苏在扔的偏一点点,那么,可以想见,那人是必死无疑。

“回去转告马元,幽兰姑娘从今天开始,已经不属于他了。”说完,扶苏便挥了挥衣袖,步入了房间。

扶苏一句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万花楼的幽兰姑娘谁不知道?可谁也不敢对幽兰动什么心思,关键便是马元,此人势力庞大,但却从来不讲规矩,总是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因此,谁也奈何不了马元。可今天有个人却是将马元派到万花楼的四个手下,狠狠修理了一顿,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幽兰姑娘已经不属于他了。

可以想见,这必然是万花楼最新的热点事件,而在扶苏消失在众人眼前,无数人开始纷纷猜测扶苏的身份。

可是询问了大半天,却都没有人知道扶苏的来路,于是,一则神秘公子与马元争夺幽兰姑娘的消息不胫而走,以万花楼为中心,飞快的向周围扩散。

幽兰脸色有些发白,在进门的刹那,扶苏给他的感觉不过是一个温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可是,动起手来,却是干脆果断,着实有些让人心生畏惧。

轻而易举的将四人击溃,而他的同伴对此甚至连惊讶之色都没有表露出来丝毫,这证明在他这位朋友的认知当中,能做到这一点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并不值得人惊讶。

久在万花楼,幽兰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幽兰,这……”看到扶苏走了进来,老板娘不禁有些慌乱。

幽兰悄悄看了一眼扶苏和子渝,将老板娘推到门外,见到幽兰如此,老板娘旋即叹了一口气离开。

第八十九章 幽兰琴音

“幽兰姑娘,可以开始了么?”扶苏坐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到万花楼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而扶苏之所以依旧坐在这里,无非便是做戏要做全套,不然打了马元的手下,是说不过去的。

眼前这位女子,虽然美色的确很让人惊艳,但并没有到让扶苏动心的地步,扶苏现在也没有这些心思。

需知现在已经是秦始皇帝三十五年七月了,满打满算留给他的时间不过只剩下两年,现在要是整天脑子还想着女人,那两年之后,真是死有余辜。

幽兰从房中拿出了一架古琴,道:“公子,妾为公子弹奏一曲如何?”

扶苏点了点头,只不过,当幽兰开始之后,扶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咸阳之中,扶苏自然听过那些乐师弹奏的曲子。

而扶苏最开始在淳于越的教导之下,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儒家弟子,儒家六艺自然是精通的,而魂穿之后,因为继承了原来扶苏的记忆,扶苏自然没有忘记这些。

故而,扶苏在音乐鉴赏上的造诣,或许比不上那些长久浸淫此道的大家,却仍属于佼佼者的行列。

在扶苏听来,幽兰弹奏的琴音,悠扬悦耳,如同珠落玉盘,但同时却又不同于世俗,反倒有一股深谷幽兰的境地,给人听觉上带来一种极大的享受。如此功底,即便放在咸阳之中,也会有一席之地。

扶苏睁开了眼,朝旁边看去,子渝却是怀中抱剑,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见到这一幕,扶苏不禁苦笑了一声,旋即表示了理解。

倘若子渝不是被墨家巨子灵焚交待,要严格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今日这万花楼,子渝根本不会踏进来一步。

对于这种奢靡的享受,墨家自墨子开始,就是旗帜鲜明的反对,并且墨者往往是以身作则,言出必践。

音乐这些东西,在墨家看来,就是享受之物,对那些底层百姓来说,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远不如一些器械,节省人力物力来的有用。

故而,子渝对于音乐,实属无感。

一曲奏毕,扶苏轻轻抚掌,表示赞赏,幽兰起身,走到扶苏面前躬身拜道:“幽兰多谢公子。”

“幽兰姑娘这是何故?”

“马元以往在此,妾烦不胜烦,今日多蒙公子相助,只是,公子还请小心,今日公子打了他的属下,马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无妨,一个小角色而已。”扶苏话语之中充满了自信。

幽兰见此,便不再相劝,自己刚刚所说,不过是出于好意,给他一点提醒罢了。旋即道:“听公子口音,是关中人氏?”

对于扶苏的身份,幽兰也是有些好奇,洛阳之中,可是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扶苏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生长在一片地域,一个人的口音是很难改变的,即便是远离故土数十年,话音之中依旧会夹杂着一些乡音。

“关中士子苏腹。”扶苏拱手回道,旋即拉着子渝起身,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再叨扰姑娘了。”

旋即便步出门外。

看着扶苏离去,幽兰心中略感这二人奇异,以往来找她的,往往最后都是自己发话,那些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而今日这二人,对这里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留恋之情。甚至一个还在自己弹琴的时候睡着了,这着实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些挫败感。

不过,来日方长,并不急在这一时。

片刻之后,扶苏和子渝出现在了云溪客栈外面,见到师阜在那焦急的四处张望,扶苏走到师阜的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马元在里面吗?”

“在里面,刚刚进去还没多久。”

“还有人进去了吗?”

师阜略微回想了一下,道:“有,今天下午,有四个马元的属下,极为狼狈的跑了回来,人人身上都带着伤,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扶苏笑而不语,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道:“子渝,你在外面守着,师阜,你随我进去会会他。”

见子渝略有些迟疑,没有答应,扶苏补充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倘若真的有事,凭我的身手,应该还能支撑一时半刻,到那时你再来救我。”

略微沉思,子渝方才点了点头。

“成彪他们准备好了么?”扶苏扭头向师阜问道,师阜则是重重点了点头。

见此,扶苏对于师阜的表现,也很是满意,自己布置的每件事,师阜都做的很好,有些哪怕不能理解,也是照做了,这样忠诚的态度,让扶苏很是喜欢。

见扶苏就这么直直的往云溪客栈那边走,师阜一把拉住扶苏,有些迟疑,道:“大哥,我们就这么进去么?”

见扶苏的神情,还真是这个打算,师阜急道:“大哥,那马元手底下有四五十人呢,咱们就算是去,也应该做好准备呀,就这么去,马元肯定不会让咱们轻易走出来的。”

“依我看,大哥,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扶苏看着师阜的神情,却是笑了起来,见扶苏如此,师阜心中更是焦躁,道:“大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笑?”

“师阜,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干过没把握的事情?”扶苏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继续说道:“区区一个马元,还不值得太过重视,你我二人,足矣。”

说完,扶苏便已经朝着云溪客栈走了过去,师阜见此,叹了一口气,也是跟了上去。

既然决定已经跟了扶苏,师阜就绝不会让扶苏一个人独自面对马元,毕竟,在师阜看来,扶苏是因为自己,才管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自己若是就这么让扶苏独自一个人去了,那自己岂不是无情无义?

人生在世,靠的就是信义,倘若为了活命,而失去了信义,这活着又有何意义?对于师阜这样底层的行商来说,这是此刻他内心最为真挚的想法。

这般想着,师阜昂首挺胸的跟在扶苏身后,扶苏见此,走到云溪客栈面前,最后道:“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第九十章 三日

步入云溪客栈,在此吃饭住宿的还真不再少数,颇有些热闹。一位跑堂的店小二走到扶苏和师阜面前,恭声道:“二位客人是想吃饭还是住店?”

扶苏双手负在身后,道:“让你们掌柜马元来见我。”

扔下了这句话扶苏便径直走到楼上,跟在扶苏身后的师阜,倒是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大哥,我们这……,趁马元没来,我们还是赶快走吧。”看到扶苏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师阜心中不免焦急。

“大哥,我们可以回去多叫一些人来,就只有我们两个,未免也太……”说到最后,师阜渐渐没声,显然底气不足。

见到师阜这副模样,扶苏笑道:“师阜,你好好看看这云溪客栈,过不了三天,我们可就要搬进来,到时候你别接管云溪客栈的时候,手忙脚乱。”

对于扶苏的这般说辞,师阜显然不信,三天?这怎么可能?只不过碍于扶苏的面子,自始至终,师阜都没说的出口。

而在云溪客栈后面的小院之中,马元看到四个人身上皆是伤痕,狼狈的站在自己面前,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大,今天有两个人来万花楼,翻了幽兰姑娘的牌子,我们前去教训他,没想到……没想到……”

马元一脸怒容,脸上横肉剧烈的抖动着,道:“那你们有没有报我的名字?”

“报……报了,可是那两个人压根就不知道老大您,那人将我们打了之后,还让我们转告您……”

“说!”马元怒目圆睁,扫视着四人。

“让我们转告您,说幽兰……幽兰姑娘从今天起,不属于您了。”那人总算结结巴巴的将这句话说完。

“什么?”马元的牙齿咯咯作响。

“这两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居然不知道在这洛阳北市,是我说了算么?”

马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一直以来,幽兰都被他视为禁裔,旁人哪怕多看一眼都不行,而今天,却是有人要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

“听他们的口音,好像是关中来的,会不会是从咸阳城来的勋贵士子?”四人之中,一人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马元听到这样的推测,起先是心神一紧,要真是哪个勋贵家的公子,还真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可随后一细想,便将这个推测给否定了。

这咸阳城里勋贵公子吃饱了撑得往洛阳跑,咸阳城的花花世界不好玩么?若是士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自从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从来就只听说过天下的士子往咸阳跑的,就比如在焚书之前,往咸阳跑的儒家士子,那真是如过江之鲫,焚书之后,儒家士子惊惧之下,倒是不敢再往咸阳跑了。

可那也是因为焚书这样的特殊原因,其余的士子,为了施展自己所学,自然明白,整个天下,只有咸阳,才可以为他们提供这样的平台。

若是有机会被哪一位公卿看重,然后引荐到陛下面前,那真的是一步登天了。当今的丞相李斯不就是如此么!

李斯起先就是吕不韦的门客,被吕不韦看重,然后逐步进入了嬴政的视线,最后谏逐客书,则是让李斯彻底受到了嬴政的重视,直到现在,做到了大秦丞相的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成功范例就活生生的在世界上,自然吸引着无数的士子,要说关中的士子往关东跑,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马元相信,这世界上,也没有哪个傻子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马元当即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心腹宋兴也是暗暗点头,认为马元说的很有道理,旋即问道:“可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我管他是什么来路,就算是只老虎,来了这洛阳,也要在我马元面前好好的趴着。”

“那大哥,幽兰姑娘那边怎么办?”宋兴也知道马元被这个娘们迷得神魂颠倒,此刻自然也会贴心的问上一句。

马元正欲说话,一个小伙计冒然的闯了进来,见此,马元眼中表现出不悦:“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老大,前面有个客人指名要见你,看样子,好像是来砸场子的。”

听到这句话,马元和众人却是哈哈笑了起来,道:“有多久了,还有人敢到云溪客栈来砸场子?从来就只有我马元砸别人的场子,还有人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那我真的是要见识见识。”

说着,便领着众人离开了这座小院,而成彪,则是在扶苏的安排下,悄悄潜入了这座小院……

云溪客栈之中,随着时间的推迟,师阜越发是坐立不安,而扶苏却气定神闲,随着一阵脚步声,师阜猛然站到了扶苏的身后,道:“大哥,他们来了。”

扶苏缓缓起身,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马元,还真是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暴发户的气息,好好的一块蜀锦,真是穿在了狗身上。

当看到扶苏正对着马元,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在马元耳边说了几句。

听到身边人说完,马元看向扶苏眼光之中充满了阴狠,道:“今天在万花楼,是你打伤了我的人?”

“你是谁?”所谓做戏要做全套,按照道理来说,扶苏这是第一面和马元相见,自然要装作并不认识他。

“我是这家云溪客栈的掌柜马元,你又是谁?”

“我叫苏腹。”扶苏自然又将自己那个化名给拿了出来。

马元仔细回忆了一下脑海里,似乎并没有这个人,道:“苏腹?没听说过,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哥,没想到是两个无名鼠辈。”

旋即,马元及其身后一众亲信都发出了阵阵哄笑声。

扶苏没有理会,道:“今日苏某来找你,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苏某看上了这家云溪客栈,给你三日时间,你带着你的人离开云溪客栈。”

“你说什么?”马元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说的很清楚,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三日之后,如果我还看到你没有离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九十一章 挑衅

扶苏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了一阵哄笑声,扶苏却丝毫没有在意,道:“我再说一遍,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我们走。”

扶苏当即就转过身去,朝门外走去,而师阜内心则是焦急万分,他没想到扶苏居然就这么赤果果的说了出来。

至于扶苏所言三天让马元离开云溪客栈,师阜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有任何的可行性,甚至于,扶苏这么做,还会极大的激怒马元,然后马元会对他们展开血腥的报复。

“站住,你们两个是疯了吧?”果不其然,马元脸上充斥着怒意。

在马元看来,两个无名鼠辈居然跑到他的地盘上,扬言让他离开,这已经是不留情面的打他的脸了,如果就这么让这二人离开,他马元在这洛阳岂不是沦为笑柄?

扶苏停住脚步,冷冷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两个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想要我的云溪客栈,我马老大就在这里,你们可以随时来拿,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手段?”

马元话语之中充斥着自信,显然,他并不认为扶苏有什么手段可以夺走他的云溪客栈。

“还有一点,我不会让一些阿猫阿狗踩到我的头上,抢我的女人,更不会让想要我客栈的人还活在世上,因此,不管你们想做什么,还是下辈子再说。”

马元话音刚落,瞬间他身后十几人抽出利刃,将扶苏围了起来。

见到这副情形,师阜一咬牙,便站在了扶苏的面前,道:“别动我大哥,有种冲我来。”

师阜这番表现倒是有些在扶苏意料之外的,虽然师阜已经认了他做大哥,可是,生死关头,就算是亲兄弟倒戈相向,也是常有的事,能做到师阜这个地步,这世上绝不多见。

看到有人拦在了扶苏面前,马元讥笑了一声,道:“你又是谁?”

“师阜。”

“你就是运货行的师阜?”马元略微想了一下,才记了起来。

见到师阜点头,马元脸上涌出喜色,笑道:“看来,今晚我们两件事可以一起办,你们不仅客栈没有得到,连自己的运货行也要送给我了,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们了。”

见马元如此得意,扶苏轻轻拍了一下师阜的肩膀,将其拉倒一旁,道:“你是认为我们死定了么?”

马元扫视了一下自己十几名属下,道:“当然,难道你还能从这里逃出去?”

“你错了,我不是逃,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扶苏话音未落,便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马元的面前。

扶苏和马元之间连一丈的距离都不到,只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经将护卫在马元身边的一人打翻在地,同时夺过铜剑,架在了马元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滞,动作行云流水般便将这个过程完成,其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马元的众多属下都呆立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之时,马元的生死早已操控在扶苏手中,使他们不敢动弹丝毫。

师阜看到这一幕则是彻底惊呆,他知道扶苏身手不俗,即便他和他的亲信一起上,也败在扶苏的手中,可他从来没想到扶苏在这么多人护卫马元的情况下,短短瞬间,便擒住了马元。

“别……别,有话好说,你将铜剑收起来,一切都可以商量,你要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感受到兵刃从脖子上传来的寒意,马元知道,只有扶苏稍微一动,那么他今晚必死无疑。

“我不怕死,你怕么?”

扶苏一声冷喝,让马元如坠冰窟。立即慌乱道:“这位大哥,别……别,你要什么,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看着马元身上那套华贵的衣裳,以及现在马元这副求饶的模样,扶苏心中更是瞧不上马元。

“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不会要了你的命,让你的手下都给我让开。”

随着扶苏这句话出口,马元如蒙大赦,而十几人也立即让出了一个缺口,扶苏押着马元走到云溪客栈门口。

“让你的人都退到客栈里面去。”扶苏话音刚落,马元的所有属下,便纷纷跑进了客栈。

扶苏见此,道:“马元,我最后再说一遍,三天之内,你带着你的人离开云溪客栈。”说完,一脚将马元踹进了云溪客栈。

等马元被手下扶起来,回过头来看之时,只剩下远远的两道人影。

“老大,我们追?”

听到这句话,马元心中更是恼火,道:“追个屁,没看见人都跑了么?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腹,马元是一肚子的怒火无法发泄,刚才,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就被扶苏给擒住,这让他觉得他丢尽了颜面。

马元冷哼了一声,便向后面的小院走去,只是刚打开门,眼前这一幕直接吓得他和他的那些属下魂分魄散。

只见两个人高高的悬挂在房梁之上,眼睛突出,舌头也是伸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马元结结巴巴朝旁边问道。

宋兴一看,脸上露出惊慌,道:“这两个人是陈三和朱五,他们不是去杀师阜了吗?怎么会被人挂在这里?”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马元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扶苏的身影。

宋兴立即恍然,道:“大哥,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要不我们告诉上边吧,让他们来处理?”

“不,绝不。”愤怒已经完全让马元失去了理智。

今日这一连串的事件,对马元来说,是一次又一次啪啪打他的脸,打伤他的手下,抢他的女人,他自己还被人给擒住了,而如今,更是将自己派去的人,挂在了他的小院之中,这是对他的蔑视,是对他的挑衅。

而仅有的一丝理智,也是告诉他,如果他告诉上面,他一定会被上面给看扁了,这样的结果他绝不接受。

“我要血洗运货行,我要杀了他。”马元目眦欲裂。

第九十二章 血染运货行

马元在云溪客栈之中疯狂咆哮的空挡,扶苏、子渝和师阜三人却是已经回到了运货行。

“……你们是不知道,大哥一个箭步便出现在马元眼前,然后铜剑架在了马元的脖子上,马元立即就向大哥求了饶。”师阜绘声绘色的将客栈中的情形讲述给众人听,众人皆是面露惊喜的看着扶苏,看的让扶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成彪,你的事办的怎么样?”见成彪回来,扶苏当即询问。

“放心吧,大哥,这回保证不吓死马元那个兔崽子。”

众人皆是疑惑地看向扶苏,扶苏示意了一下,成彪当即将扶苏的安排向众人说了一遍。

“好,好,好!”师阜一连道三个“好”字。

今夜他在扶苏的带领下,是何等的扬眉吐气,又是何等的快意恩仇,以往被马元欺负的憋屈,在今晚一扫而光。

当日在客栈之中,师阜跟着扶苏后面干,事后,师阜未尝没有生出过后悔的心思,只是当时木已成舟,可是,今夜,他是彻彻底底服了扶苏。

蓦然间,师阜想起扶苏今晚说起的话,也会还真的有可能,便试探问道:“大哥,你说三天之后让马元滚出云溪客栈,不会是真的吧?”

“你说呢?”扶苏似笑非笑。

“大哥应该不会骗我们,我相信大哥。”看着扶苏嘴角的笑意,师阜明白过来。

听到从师阜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众人皆是振奋不已。

见到众人如此喜悦,扶苏立即泼了一盆冷水,道:“别高兴的太早,马元一定会来报复,你们准备的怎么样?”

“都按照大哥的吩咐,准备好了。”一人立即信誓旦旦的回道。

扶苏也是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师阜的眼光还算是不错,手下的聚集的人虽说没有什么大才,但团结一心,对于命令,都能很好的执行。

此番洛阳之行,要是没有师阜,虽说依旧可以对付马元,但会困难许多,当初在客栈中的选择,也算是得到了回报。

“众位兄弟都回去养精蓄锐。”

“诺。”所有人带着振奋的神情走了出去。

一连两日,运货行都毫无动静,而云溪客栈之中,马元却是越发的焦虑暴躁。

自从那晚决定要血洗运货行之后,马元便派出了两人道运货行门口盯梢,只要看到了扶苏和师阜出现在运货行,便立即让一个人到云溪客栈之中汇报。

可是,连过两日,是一点影子都没有,更别说人了,也因此,马元脾气越发的急躁,在云溪客栈之中,打碎了不知多少东西。

宋兴在一旁安慰道:“大哥,放心,我让那两个小子扮做摊贩,一定不会被发现的,说不定苏腹和师阜这二人见老大动真格的,已经胆怯了。”

马元喝了一口茶,恶狠狠道:“千万别让这两个人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要活剐了他们,以泄我心头之恨。”

正说话间,一人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大哥,我看到苏腹和师阜两个人走进了运货行。”

“你确定你没看错?”马元眼中带着兴奋。

“绝对没有。”

“好,兄弟们,立即随我出发。”马元一声令下,当即呼啦啦四五十人从云溪客栈涌出,杀向运货行。

等到了运货行门口,一名伙计走到马元面前,这就是另一名被宋兴安插在此处的人。

“苏腹进去之后有没有出来?”

“没有,我一直盯着呢!”那人极为肯定说道。

“好,兄弟们,给我杀,一个不留,谁要杀了苏腹,我重重有赏。”在马元的命令下,头前两人立即踹开运货行的大门,随后四五十人手持利刃,如潮水般向里面涌去,门口只留了两个守卫的。

在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扶苏看着眼前这副情景的发生,朝后面道:“让兄弟们开始吧。”

在马元进入运货行之后,便发现运货行空无一人,更是静的出奇。

马元见四下无人,心中仍有些不甘心,道:“给我搜。”

马元将那名盯梢的拉过来问道:“你不是说苏腹进来了吗?人呢?”

“大……大哥,我是看到苏腹亲自进来了,而后从没离开过。”

“真邪门!”马元瞧着四下无人,呸了一口道。

“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从后门跑了?”宋兴略微思索,在一旁说道。

话音刚落,这名盯梢的立即道:“绝不可能,大哥,这家运货行,根本就没有后门。”

马元怒目圆睁,斥问道:“那人呢?”

话音刚落,众多弓箭手便出现在马元眼前,成彪站在二楼,喝道:“马元,我奉大哥之命,在此已经等你多时了。”

“放箭。”成彪一声令下,当即二十余名弓手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向运货行中间射去。

顷刻间,运货行便是血腥一片。

运货行按照扶苏的吩咐,早已将所有阻碍之物全部撤去,马元在运货行之中找不到任何一个躲避的地方。运货行本就不大,弓箭手距离马元手下不过十多丈距离,这样的距离,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射中马元的人。

“我们上当了,撤。”到了这一刻,马元方才醒悟过来,是中了扶苏的奸计。

看着马元只带着十几人狼狈离开运货行,成彪也不带人阻拦,道:“众位兄弟,地上这些不要留活口。”

随即便带人对躺在地上的人一一补刀,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将这项工作完成,成彪看了一眼运货行,道:“我们去找大哥。”

而马元自知中计之后,连忙带着自己的属下回到云溪客栈,而此时的云溪客栈之中,只见扶苏和子渝二人相对而坐,扶苏倒了一杯清茶,耐心的在此等候。

从马元率领自己的手下踏进运货行的那一刻,扶苏就知道,此事定矣。

为此,扶苏故意拖延了两日,就是为了让马元心中生出焦躁之意,果然,马元一听说自己在运货行,便倾巢而出,而扶苏则是来到了云溪客栈,将留守在云溪客栈的几人解决掉。

第九十三章 夺取云溪客栈(求收藏,求推荐)

回顾整件事,扶苏明白,占领运货行能做到兵不血刃,这多亏了马元。

一个三流都算不上的货色,骤然间成为了洛阳城里说一不二的人物,骄横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

也因此,被扶苏一下就打回了原形。

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扶苏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马元在运货行中被伏击那一幕,着实吓得不轻,此刻骤然踏进了云溪客栈,看到扶苏神情自若的站在自己面前。

心中别提有多慌乱了,连忙四下扫视了一眼。

看着马元的神情,扶苏笑着问道:“你在找什么?”

马元朝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扶苏只有两人,当即胆子又壮了起来。

此刻马元尽管看上去狼狈不堪,毕竟是从运货行仓惶逃窜回来,可是,仍有着十几人跟着马元。

马元脸上充满了怨恨,道:“你杀了我几十个弟兄,我正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呢,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你以为我会死在运货行,你以为这样云溪客栈就是你的了。”

“可你没想到吧,我会从运货行活着回来,今天,我一定要剐了你,泄我心头之恨。”

看着马元色厉内荏的模样,扶苏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扶苏话音刚落,师阜带着四五名弓箭手一阵急射,然后抽出铜剑一阵砍杀,马元十几名属下顷刻殒命,只剩下马元这么一个活口。

马元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瘫坐在地上。扶苏一把将马元从地上拎了起来,道:“你在运货行没有找到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可真是一个十足的蠢货,在运货行,我派人射死你的属下,可却让你逃了出去,不是你有多大的本事,而是我想告诉你,你已经彻底完蛋了,不要回到云溪客栈来送死。”

“可你竟然不明白?”

“三天前,我就说过,让你带着你的人离开云溪客栈,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可你不相信,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今天就是第三天,现在,你相信了吗?”

看着马元惊慌的点了点头,扶苏面色稍缓,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因为你是我见过最自负,最可笑的人。”

“师阜,打断他的一只手和一条腿,然后给我扔出去。”

“诺。”师阜听到扶苏这么吩咐,本想劝扶苏斩草除根,可旋即决定还是听从扶苏的命令,将马元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好,好,好!”成彪也正好带人赶来,看到了眼前这一幕,旋即便发出了令人振奋的声音。

“兄弟们,我说过,我会让你们再也不受马元的欺负,我说过,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搬进云溪客栈,现在,马元滚出去了,云溪客栈也是我们的了。”

一席话,让众人彻底沸腾,忍受了马元多少次欺负,才等来了今天这样扬眉吐气的机会!才有了今天这样的胜利!甚至一些人眼睛中还闪烁着泪花。

“师阜,云溪客栈后日开业,怎么办你心里有数。”

对于师阜来说,成为云溪客栈的主人,或许是他的全部,可对于扶苏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从始至终,马元这样不入流的角色,扶苏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对于马元背后那一股反秦势力,扶苏倒是很有兴趣。

现在云溪客栈被夺,想必那些人也应该动一动了。

“大哥,我们发财了!”扶苏正思索间,梁安跑到扶苏面前,言语之中带着兴奋之意,显而易见。

“哦?”

扶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梁安拉到了先前马元所在的小院。一进去,梁安打开了一个箱子。

箱子倒不是很大,可里面摆放的却都是黄金,在这个箱子旁边,还有一个远远比这个大多的箱子,扶苏打开一看,都是铜钱,以扶苏的估算,这些铜钱的总数恐怕不低于二十万枚。

对于梁安能这么快速的就找到云溪客栈钱财藏匿的位置,扶苏并不感到惊讶,毕竟梁安的老本行就是窃贼,入室行窃之后,最快找到藏匿钱财的位置,这是必修的功课。

将一枚铜钱握在手中,扶苏眉头微皱,旋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钱,两枚铜钱放在一块,进行比对。

看着扶苏双手分别握着两枚铜钱沉思的样子,不禁勾起了梁安的好奇心。

“大哥,这两枚铜钱有什么不同么?”

扶苏将两枚铜钱交到梁安手中,道:“你来看看这两枚铜钱有什么不同?”

梁安疑惑接过铜钱,作为一名小偷,对钱财这样的东西格外敏感。一入手,梁安便发现了有一些不同,似乎从这里搜出来的铜钱要轻一些。

不过,梁安也不敢肯定,毕竟两枚铜钱的重量都很轻,倘若不是他之前做过窃贼,还真的没有这么敏感。

梁安仔细端详了手中的两枚铜钱,似乎扶苏给的那枚铜钱要厚重一些。扶苏却是道:“梁安,去找把称来。”

等梁安将称拿了过来,扶苏早已命人拿来了一千钱,同时,又从这里搜罗出来的铜钱里面数出了一千钱。

一上称,便漏了底。从这里搜出来的一千钱,是扶苏拿来的一千钱重量的一半都不到。

看到这个结果,梁安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对这个结果,尽管扶苏心中已有猜测。只不过真当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之时,扶苏还是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大哥,同样都是一枚铜钱,从这里搜出来的怎么这么轻?”

扶苏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梁安,你说,如果你是一个店家,别人用铜钱来买东西,你更愿意接受哪个铜钱?”

听到这个问题,梁安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重的那个。”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道:“可这两枚铜钱如果不放在一起比较,即便真正的敏锐之人,也难以发现其中重量上的的微末差别。你收到这样的钱币,你会怎么办?”

说着,扶苏将轻的那枚铜钱,举到梁安面前。

梁安道:“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然后想法设法将这枚铜钱花出去。”

第九十四章 劣币驱逐良币

“可如果你收到了大量这样的铜钱,你会怎么办?”扶苏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将梁安给难住了,见梁安不断地挠头,扶苏答道:“那自然是原本只需要花一枚铜钱就可以买到了东西,我会花两枚这样的铜钱,甚至于三枚这样的铜钱将这样东西买回来。”

“啊?”梁安张大了嘴巴,道:“这么干,那还不亏死啊?会有人这么干吗?”

“如果你是一名小小的摊贩,每天要用卖货的钱去养活一家生计,去采购货物,收到这样的铜钱,难道你还留在自己的手里吗?而为了弥补损失,又会怎么做呢?”

梁安脱口而出,道:“那肯定是调高货物的价格。”

“可是,马元这么干,他难道就不会亏吗?”

“他当然不会亏。”扶苏握着那两枚铜钱,继续道:“这个箱子中,不少于二十万枚铜钱,可实际上,马元得到这箱铜钱的花费的可能连五万钱都没有,即便是这二十万枚铜钱当成十万枚铜钱花出去,他都是赚的。”

“而这些钱一旦流入到街市之中,势必会造成物价上涨,即便是那些使用良币的百姓,也必须花费更多的价钱,才能购买到日常所需用品,这样的恶性循环,最后导致的结果,必然是百姓大量的破产。”

“而届时,街市上会大量充斥着这些伪劣的铜钱,那些成色较好的铜钱则会无人使用,而被收集起来,铸造这些伪劣的铜钱,然后再度重复上述的过程,其结果就是市面上再也看不到质地良好的铜钱,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听到扶苏最后推导出来的结论,梁安满脸不敢置信,道:“难道这一箱铜钱,就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扶苏摇了摇头,道:“一箱这样的铜钱当然不可能,可这些人私下不断铸造这种伪劣的铜钱,这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劣币流入到街市上,那么最终就会产生这样的恶果。”

“这马元可真是害人不浅,他穿金戴银,可却让穷人吃不起饭。”梁安咬牙切齿道。

扶苏点了点头,拿下了云溪客栈,对于隐藏在地下的这股反秦势力,扶苏有了全新的认识,自己所见的只怕是冰山一角。

“可这些人怎么把这些钱花出去呢?”扶苏脑海中升起了这样一个疑惑。

二十万钱即便放在云溪客栈,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快速的充入到市场,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快完成越好,那些人绝对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

“哥,这是什么?”梁安手中捧着一卷竹简,走到了扶苏面前。

扶苏连忙接过来看,将竹简摊开,第一行就让扶苏有些坐不住了,上面写着:“洛阳北市粮商名册。”

联想起之前那一箱铜钱,扶苏恍然大悟。

再过一个多月,可就到了秋收的季节。现在还有哪户老百姓家里有余粮?此时,正是高价将粮食卖给百姓的好机会。

而一个多月之后,百姓秋收,届时百姓又需要将粮食卖出,价格自然极低,本来这一出一入之间,粮商就可以收获颇丰。

如果再趁机将这些铜钱交易到那些老百姓手中,可以想见,对于百姓而言,必定是雪上加霜,而对于这些混账而言,可就是一场狂欢的盛宴了。

同时,他们又可以用极低的价格将那些破产的百姓变成自己的奴仆,而一旦到了风云变幻之际,这些成为了他们奴隶的百姓就不得不被他们绑上战车,成为反秦联盟的一份子。

云溪客栈地处洛阳,是天下四通八达之地,一旦这里的经济崩溃,地下蕴藏着的反秦势力走到台前,只怕顷刻间,这个秦国东出之所就要改旗易帜了。

怪不得在原本那个时空,刘邦轻易的就攻克了三川郡,郡守李由稍作抵抗,便直接被人斩杀。

扶苏眼睛微眯,这些念头仅是在他的脑海滑过,就让他背后冒出了阵阵冷汗。

仅是自己从云溪客栈窥见的一貌,就足以让人心中惊惧了!

整个布局,独立而又集中,彼此之间千丝万缕,保持独立,可在每一块布局之中,却又是环环相扣。

设计出这样的计划的人,简直是堪称天才。

扶苏脑海中蓦然浮现李左车的身影,是他么?

扶苏将脑海中这般想法撇清,继续在马元的这座小院之中寻找,看看能不能有一些其他的收获。

蓦然间,扶苏看到一旁的火盆里,有一块只燃烧了一块小小边角的竹简。

看着外面这个炎热的天气,这个时候,点什么火盆?扶苏旋即将那枚竹简小心翼翼的抽出,擦拭干净。

“今夜有货到达,准备接应。”扶苏看着竹简上的小字,轻轻读出。

触摸火盆,还有余温,扶苏猜测,这上面的“今夜”应该指的就是今天晚上了。

扶苏旋即便是一阵懊恼,早知道就不放马元走了,现在倒好,连个知情人都没了。

不过,扶苏也知道,自己之前不杀马元,打的算盘就是让马元去报信,让马元背后的人主动跳出来。

扶苏叹息了一声,也知道世界上不会总有顺意自己心意的事情。

不过看这竹简上的意思,马元应该干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扶苏心中产生了一些猜测。

不过还需要验证,扶苏立即将师阜叫来,吩咐了几句。

马元的绝大部分亲信已经死了,现在留存的唯一突破口,可就只剩下这客栈之中那些仆役了。

这些虽然不是马元的亲信,但终归和马元朝夕相处,现在马元已经完蛋了,自然只能投效他扶苏。

扶苏并没有指望从这些人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这些人现在能发挥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猜想的那样,也许今夜,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而如果不是,那也并没有损失什么。少顷,师阜回到扶苏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师阜,务必要让云溪客栈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今夜,我们守株待兔。”

第九十五章 陈余

洛阳城中,一处宅院,从上方看,蓦然有一点灯火闪亮。

高高的门槛,门楣之中,上面的朱漆已经有些斑驳,充满了历史的沧桑,哪怕仅凭肉眼判断,也知道这所宅院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

宅院之中,李左车屹立在堂屋正中,没过多久一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左车,发生了何事?”见到李左车亲自来到这里,从后面走出来的陈余也有些不淡定。

这个地方,是陈余的秘密落脚点,很少有人知道,陈余更是早已吩咐过,除了发生一些重要之事,不可来此。

“主公,你还是自己看看吧。”李左车叹了一口气。

陈余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正是马元。此时马元身上的伤势已经被处理了一下,只不过,从马元身上,仍是透露出一股狼狈。

“他是谁?”陈余面带不解。

“云溪客栈的马元。”

“是他,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听到云溪客栈的瞬间,陈余脸色彻底变了,连忙询问事情究竟。

“主公,云溪客栈被人抢占,马元的手下全部被杀,只跑出他一个人来。”

陈余连忙问道:“被人抢占,是秦廷么?”

李左车摇了摇头,得到这个答案的陈余,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我记得云溪客栈有着四五十人护卫,除了秦廷,谁有这么大的势力能把他弄成这幅样子?”

李左车道:“我调查过了,是一个叫苏腹的人下的手。”

“苏腹?没听说过,在这洛阳城里,除了我们,怎么还会有这么一股势力,可以灭的了他?”

“主公,这群人势力并不大,不过是洛阳城里开运货行的,充其量也就是街面上的一群无赖,不过带领他们的老大,却并非一个易于之辈。”

“杀了马元手下四五十号人,却几乎没有什么伤亡,这样的手笔,即便是在我们这里,也不多见。”

“他是怎么惹上那群人的?”陈余瞥了一眼马元,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李左车一时语塞,显然之前并没有询问,便立即走到马元跟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元立即道:“是那个叫苏腹的,看上了我们的云溪客栈,让我三天之内带领手下离开那里,我不肯,这就下了毒手。”

陈余看了一眼众人,道:“苏腹无缘无故就要抢你的云溪客栈,这话你骗谁呢?”

“主公,我说的是真的,是那个苏腹……”

马元话未说完,旁边一人已是一棍子挥到了马元被打断的那条手臂上,当即,在这所宅院之中,马元发出了一声声哀嚎。

只不过,这样惨烈的叫声,却始终没有传到宅院以外的地方。

李左车怒意涌上心头,斥道:“某三番五次告诫,做事要低调,可汝就是不听,现在云溪客栈丢了,手下也都死光了,汝身上穿的蜀锦呢?汝腰间挂的玉环呢?汝那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劲到哪儿去了?”

说着,李左车接过棍子,又是一棍朝着马元的手臂砸了过去。

陈余瞥了瞥马元,没有说话,眼中对马元充满了轻蔑。李左车道:“汝以为汝很聪明,可汝不知道,汝就是一个蠢货,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你,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撒谎!”

说着,又是连续几棍挥到了马元身上,马元当即发出了一阵阵哀嚎。

“李公,我……我说。”马元连忙求饶。

李左车将棍子扔下,道:“再敢有一句谎话,就把你扔到大河里喂鱼。”

见着李左车这幅样子,马元也被唬的不轻,结结巴巴道:“是……是小的先看上他们的运货行,就派人去劫掠他们的货物,结果小的派的人却被他们教训了一顿,小的于是便又派人去刺杀他们,然后苏腹就跑到云溪客栈来,让我三日之内搬出去,还抢我的女人。”

说到最后,马元低下了头。

李左车脸是彻底黑了下来,一脚将马元踹翻在地,斥道:“某就知道,你这个混账一沾到女人,就一副下三滥的德行。”

“之后呢?”陈余脸上怒意也是越发明显。

“今天我率人前去血洗运货行,谁知道运货行里早有埋伏,当小的逃回云溪客栈,苏腹就在那里等着我,就这样……”

听到这里,陈余再也忍不住了,也是一脚踢在了马元身上,对着李左车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啊!马元这么干,一定会惊动李由派驻到这里的郡监纪承。”

李左车道:“是的,纪承已经率人包围搜查了运货行。”

“什么?”陈余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李左车看到陈余这幅脸色,道:“不过主公放心,我已经派人做了一些布置,不会有事的。”

听李左车这么一说,陈余才略有些放心,对马元道:“你个蠢货,知不知道云溪客栈对吾等大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知……知道。”

“我三令五申,现在是秦廷的天下,我们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可惹是生非,汝可倒好,居然带人血洗运货行,是谁给汝的胆子?是谁让汝私自与人开战?”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余从一旁抽出利剑,唰的一声便划过了马元的喉咙。

李左车挥了挥手,当即两人便将马元的尸体抬了出去。

“左车,云溪客栈都还有些什么?”

李左车略微想了一下,道:“有一些黄金,铜钱,还有就是一本最重要的写着掌握粮食的那些粮商的名册。”

陈余点了点头,道:“幸好这些东西没有落到纪承手里。”

“左车,这件事要尽快解决,汝亲自前去,一定要办好。”

李左车点了点头,道:“诺。”

陈余提醒道:“云溪客栈对我们来说,仍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因此,此事要秘密进行,绝不可声张。”

“主公,我忽然想起来,今夜好像有一批粮食秘密运达云溪客栈,运送粮食的人还不知道云溪客栈被夺。”

“左车,你赶快派人,拦下这批粮食。”

“诺。”

第九十六章 守株待兔

云溪客栈之中,根据之前那些仆役的描述,扶苏安排师阜尽量保持着云溪客栈原来的模样。

“大哥,你说今晚会不会有人来?”师阜有些不确定。

扶苏摇了摇头,对于这一点,心里也是没有底。

从竹简上得到了只言片语,自己也只能根据这一点点信息看看能不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最终不管有没有收获,都将是天意的安排。

今夜如果有收获,那也只不过是意外之喜,即便没有,也是无伤大雅。云溪客栈在扶苏手中,就将是扶苏手中最诱人的香饵。

见扶苏如此,师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扶苏的安排,师阜一直以来都猜不透,不过,师阜每次都按照扶苏的要求去完成。

而之前马元的覆灭,则是让师阜彻底服了,因此,不管扶苏有什么样的安排,师阜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夜色渐深,寒意渐渐涌上,云溪客栈之中,众人的倦意也是逐渐涌了上来。扶苏却是炯炯有神,盯着云溪客栈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可是,云溪客栈外面始终没什么动静。在这般寂静的等待之中,终于一阵车马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寂静。

扶苏内心狂跳,瞥了身边正在打瞌睡的师阜一眼,将其推醒。

被扶苏这么一推,师阜立即睡意全无,听到外面的车马声,也是立即明白过来,便立即消失在这间房屋之中。

……

“大哥,这云溪客栈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一人走到一名络腮胡子的男子身后,谨慎道。

络腮胡子点点头道:“是啊,要是以前,马元早就来接应我们了,可今天,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大哥,你说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这趟道,我们前前后后都走过几十回了……”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丧葬的乐器声传来。络腮胡子眉头微皱,在这深夜之中,怎么会有人选择这时候出殡?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一人吞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此时的人们,对于鬼神的存在,都是坚信不疑的,即便在后世,相信鬼神,也是非常普遍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无神论的兴起,而面临消失的境地。

此刻在深夜之中,忽然遇到这种情况,络腮胡子的手下脸上皆是露出慌张的神色。

忽然间,络腮胡子便看到一群人身穿着麻衣孝服,打着白幡出现在眼前,这副情景,更是在运货的车队中增添了恐惧的情绪。

络腮胡子见手下皆是这副模样,立即抽出剑鞘之中的利剑,喝道:“兄弟们,不要害怕。”

在络腮胡子的鼓励下,车队中的人马也是纷纷抽出了利刃,只不过,仍是难以掩饰神色之中的慌乱。

扶苏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扶苏知道,云溪客栈的变化,是骗不了这些人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人可以晚一些反应过来。

而随后让师阜他们扮做出殡之人,则是考虑到这些人万一不是庸俗之辈,这样做,也可以起到震慑和扰乱敌人心理的作用,从而减少自身的损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师阜所率领的人和车队相距不过三十步,不等车队的人反应,师阜手一挥,当即箭矢朝车队疾射而去。

车队最前方的数人,在惊惧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便中箭倒地。

随着这些人的倒地,恐慌情绪彻底在车队中蔓延,不过络腮胡子身边三四人,尽管心中惊惧,却比其他人好上太多。

一轮箭矢射出完毕,师阜当即便带着众人冲上去一阵砍杀。

而络腮胡子也心知不妙,车队上运载的货物彻底被他抛弃,带着身边的三四人便朝着师阜他们薄弱的环节突围而去。

跟随着络腮胡子身边的几人身手也是着实的了得,出手即是杀招,师阜见有人正欲追击,连忙道:“不要追击,解决残敌。”

在师阜的命令下,便无人再去管这三四人,开始专心致志对付眼下包围圈中的残敌。

而络腮胡子没跑多远,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眼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何人?”络腮胡子张口问道。

“墨家子渝。”子渝缓缓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然后将剑从剑鞘之中拔出。

看到来人身穿褐衣,脚上穿着的一双草鞋,络腮胡子不疑有他,这是标标准准墨家的装扮。

压下心中的恐惧,络腮胡子吞咽了一口唾沫,旋即就冲了上去。他可不认为一个墨家弟子在这里等自己是闲着无聊。

与此同时,络腮胡子的四名心腹也是冲了上去,五人一同围攻子渝,可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子渝却丝毫不落下风,一身剑术堪称出神入化。

越战络腮胡子越是心惊,看着与自己战斗的墨家弟子,其年龄不过才二十岁出头,可是这一身剑术,却是超凡脱俗。

络腮胡子蓦然想起一百六十多年前的墨家弟子,那时候墨家名满天下,是令诸侯惊惧的存在,时至今日,墨家已经逐渐没落,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之中,只留下一些事迹在人们之中传颂。

可真当墨家弟子出现在他面前,那心中对于墨家畏惧也再度降临人间。

扶苏见到这一幕,也是着实被震惊了一把,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五人各自的身手,并不比自己在关中遇到那些死士的身手差,可就是这般,子渝在五人之中,依旧是游刃有余。

扶苏拔出鞘中的墨剑,冲了上去。这样的战斗,自然是越快解决越好,时间越长,便越容易产生变故,到那时,只怕会令人追悔莫及。

有了扶苏的加入,子渝的压力骤减,旋即便是凶狠的剑招朝剩下的人攻去。须臾之间,一人便死在了子渝的剑下。

而一人见同伴被刺死,一时分神,被扶苏一剑刺进胸口,再无活路。

“留一个活口。”看到只剩下三人,扶苏朝子渝吩咐道。

片刻之后,只剩下络腮胡子一人,身上也被划下了几道细细的口子。

第九十七章 虎符

在扶苏和子渝的合力之下,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络腮胡子像粽子一般被捆了起来。

而师阜的那边的战斗也已经完全结束,扶苏立即让他们打扫战场,将战斗的痕迹抹去。

回到客栈之后,扶苏察看了一下运送的货物,俱是粮食。旋即心中恍然,云溪客栈不过是这些反秦势力的一个中转站。

将粮食押运到这里,然后再通过云溪客栈散发到云溪客栈下属的粮商手中。

这洛阳城中,反秦势力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人?这个疑问,久久的埋在扶苏的心中,不得答案。

“大哥,这是从那个大胡子身手搜出来的,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师阜将一枚铜符交到扶苏手中。

当看到师阜递过来的那样东西,扶苏整个眼睛都挪不开了。在扶苏的手心之中,是一枚形似伏虎的铜符,虎符上面还镶嵌着黄金,显然,极为贵重。

在前去骊山皇陵的时候,嬴政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曾经也将一枚虎符交到扶苏手中,凭借着这枚虎符,扶苏才调动了董翳率领的大军,剿灭那些作乱的骊山官吏。而那枚虎符,在事后,扶苏便十分知趣的上交给了嬴政。

而眼前这枚虎符和之前嬴政给的那枚虎符虽然有些不同,但却十分相似,如果不是那次皇陵的经历,扶苏此刻只怕会和师阜他们一样,对这枚铜符丝毫不在意。

这枚虎符是一枚右符,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由君王执掌,对于这一点,扶苏再清楚不过。也就是说,这一枚虎符绝不是调动秦军的虎符,因为调动秦军的虎符都在咸阳宫嬴政的手中。

而即便这枚虎符是左符,那也绝不可能是秦军的虎符,因为虎符在军中,素来是重中之重,丢失了虎符,作为将领,这可是重罪,没有哪个将领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妻儿老小开玩笑。

按照扶苏的推测,这枚虎符是六国因为战乱,遗失在民间的虎符。天下若是太平,这枚虎符自然是没有丝毫作用,可倘若天下大乱,这枚虎符可就不一样了。

虎符,是权力的象征。持有者完全可以拿着这枚虎符登高一呼,届时,必定是应者云从。

这是哪一国的虎符?

扶苏在心中暗自猜测,以扶苏现在的阅历,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揉了揉脑袋,扶苏发现,洛阳这摊浑水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了,云溪客栈背后的反秦势力还没有彻底摸清楚,这边又冒出一个虎符。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可事关虎符,扶苏不敢不重视。

见到子渝走进房间,扶苏立即将门关好,虎符交到子渝手中,道:“子渝,这枚铜符你认不认识?”

扶苏之所以敢这么做,便是对子渝的绝对信任,同样也是对墨家的信任。

而且,子渝和师阜不同,虎符摆在师阜面前,师阜完全不认识,可子渝作为墨家弟子,见识广博,将虎符拿给他看,说不定会有一些别的收获。

子渝见到扶苏递过来的这枚铜符,神色立即变的凝重,将铜符接过来,反复端详,良久才道:“公子,你从哪来得来的?”

“师阜从那个大胡子身上搜出来的。”扶苏既然决定对子渝保持信任,自然不会有什么保留。

“公子,可知这是一枚虎符?”看着扶苏,子渝神色沉重问道。

扶苏点了点头,原先自己也只是猜测,现在,从子渝这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扶苏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见扶苏点头,子渝继续说道:“以我观之,这枚虎符应该是楚国的虎符。”

“楚国?”

子渝道:“公子想来应该也是知晓,这枚虎符是右符,乃君王持有。”

“秦始皇二十三年,昌平君熊启反叛,被立为楚王,后来,王翦将军率六十万大军,奉命出征,昌平君被杀,楚将项燕自尽。这枚虎符,如果不出预料,应该就是昌平君之乱中遗失的那枚楚国虎符。”

听着子渝娓娓道来,扶苏面色如常,只是,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没想到,这小小的一枚虎符,还会引出这样一段故事。

见扶苏神色之中略带忧虑,子渝安慰道:“公子,不必在意,兴许子渝猜错了。”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子渝递过来的虎符,默默放到了怀中。

在秦末的那场大乱之中,反秦的大旗自始至终都是楚国在扛着,先是陈胜打出的“张楚”的旗号,随后项燕项羽叔侄又是立了一个楚怀王熊心,继续抗秦。

而现在,自己居然阴差阳错的得到了一枚楚国的虎符,这其中种种,都和楚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情形,如何不让扶苏感到忧虑?

将心中这些思绪按下,扶苏收拾了一下心情,便命师阜将那个络腮胡子押了过来。

见眼前这个大胡子一脸倨傲的样子,扶苏眼睛微眯,道:“告诉我,这批粮食从哪儿运来的?”

络腮胡子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扶苏“唰”的一声抽出匕首,朝络腮胡子的大腿扎了过去。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不过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如果你选择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么我就捅到你说为止,如果你将你知道都告诉我,我会选择放了你,怎么选,你自己掂量。”

扶苏面色阴沉,藏在地下千头万绪的反秦势力,让扶苏此刻的心情格外的烦躁,现在还能保持着克制,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再问你一遍,这批粮食从哪儿运来的?”

见扶苏又欲动刀子,络腮胡子额头上渗出了汗水,知道扶苏说的不是虚言,忙道:“荥……荥阳。”

“汝等每月运几批粮草?运到云溪客栈,又如何处置?”

“两批,运到云溪客栈之后交给马元,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那这个是什么?”扶苏从怀中拿出虎符,在大胡子面前晃了晃。

“这个……这个……”见大胡子吞吞吐吐,扶苏拎着那柄短剑朝络腮胡子走了过去。

见扶苏如此,络腮胡子立即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只是来人交托给我的时候,说十分重要,要我亲手交给李公。”

第九十八章 宝藏

扶苏接着盘问了几个问题,可是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扶苏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押运粮食,奉命行事,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知道太多消息的。

见扶苏不再询问,成彪一把将络腮胡子拎起,却被络腮胡子挣脱,络腮胡子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扶苏撇过头来看了一眼,道:“墨家邓陵氏苏腹。”

一瞬间,络腮胡子恍然,为何今夜他们会遭到袭击了,自己干的那些脏事自己清楚,凭墨家的行事风格,知道这样一件事出手,那是再正常不过。

倒卖粮食,将百姓逼迫为奴,这些天怒人怨的做法,络腮胡子也是知道一二的,只不过,在利益面前,哪还有心思考虑他人的死活?

墨家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毕竟墨家自从一百六十年那一次重创之后,就元气大伤,整个天下,只听到各种各样关于墨者的传说,却很少有能够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墨者。

“成彪,给他伤口包扎一下,然后放了他。”扶苏看了一眼络腮胡子的伤口,吩咐道。

看着这个大胡子离开,扶苏明白,即便先前这个大胡子不问,扶苏也会想法设法让他知道这件事是墨家做的,其目的就是借他的口传达给云溪客栈背后的反秦势力。

……

依旧是那处宅院,依旧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李左车叹了一口气道:“主公,粮食没拦住,被苏腹给劫了,运粮的人也只被苏腹放回来一个,其余的都死了。”

陈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这个苏腹究竟是什么来路?”

“据他所说,他是墨家邓陵氏的弟子。”

“墨家?洛阳怎么会冒出一个墨家来?”陈余眉宇之中,充满了浓浓的不解。

“主公,恕我直言,我们做的那些事,即便是没有墨者,也会有其他人出面管的,你看,我们是不是暂停一段时间?”

听到李左车这个建议,陈余立即道:“不行,子车,此事一旦停止,复国大业将变的遥遥无期。”

见到李左车脸上的神色,陈余知道,唯有复国这样的目标才可以激励李左车继续干下去。

不过陈余还是安慰道:“子车,你放心,等我们复国大业完成,我们肯定是要终止这样的计划的。”

“眼下我们这么做,不仅可以为复国筹措金银,同时还可以让百姓依附我们,要不了多久,秦廷的势力就可以滚出去了。”

听陈余这么说,李左车心中虽仍有些后悔参与制定了这些害人的计划,可是,却只得接受,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光复赵国。

“主公,运送的粮食被劫,那枚虎符也被苏腹给搜出来了。”

“什么?”陈余脸上彻底浮现出怒意,“那可是我们花重金才到手的,本想着借这次运粮掩人耳目,却没想到……”

李左车道:“主公,我有一事不解,这枚虎符对我们而言有何用处?我们可皆非楚人,即便拿到了这枚虎符,那些楚人能听我们的号令么?”

见到李左车脸上的困惑之色,陈余略微犹豫,决定还是实言相告:道:“子车,你不知道,此物事关一笔宝藏,如果我们能够得到这批宝藏,对于反秦复国的大业,将会大有裨益,甚至于我魏赵两国扛起反秦的大旗也说不定呢?”

“宝藏?”

陈余见到李左车脸上震惊之色,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初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神情可比李左车还要夸张许多。

陈余道:“这批宝藏据我所知,应该是当年楚考烈王熊完暗中布置的,那时候,熊完已经日渐迟暮,而西方强秦又是虎视眈眈,熊完知道,凭借楚国,难以和强秦抗衡,若是楚国最终被秦覆灭,那一旦时事有变,这批宝藏将会成为光复楚国的财政支撑。”

听陈余这么说,李左车心中也是感叹,熊完应该是楚国最后一代明主了,只可惜独木难支,可即便如此,居然也为楚国布置下了这一道后手。

说到这里,陈余也是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些都是一些传闻,我也从未当过一回事,可是,几月前,却有一人说这枚虎符是宝藏的线索,思来想去,最终我才花费重金买下,然后让人秘密带到洛阳。”

说到这里,陈余脸上闪现出恼恨之色,继续道:“按照我的打算,即便此物和宝藏没有什么关系,日后也可以和楚国用来交换一些东西,甚至于以此获得楚国的好感,得到楚国这样的盟友,这样我们反秦复国的大业,就会更加顺畅,没想到,却被这个苏腹给半道截胡了,真是岂有此理。”

“子车,因此,我们要尽快杀掉苏腹,夺回云溪客栈和虎符,不然的话,一旦事态蔓延下去,那对于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主公,这个苏腹……”李左车略微犹豫,还是说道:“从云溪客栈被夺,运粮车队被劫两件事来看,这个苏腹可不是泛泛之辈,我仔细分析过这两件事,从这两件事情可以看出,此人身手过人,思维敏捷,沉着冷静,即便是我,做的也不会比他更加出色。”

“哦?”陈余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道:“左车,你可从未如此高评价一个人?”

李左车苦笑一声,道:“实话实说而已。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而非对手。”

“只不过,这样做的话,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陈余目不转睛盯着李左车,等待着他的下文。李左车见此,道:“墨者的脾性某还是知道一点的,如果我们停掉铸钱,同时将粮食以平价卖给百姓,这样就可以获得他的好感,届时,只要我们稍微向他陈述秦廷的暴政,我有把握可以说服他倒戈相向。”

“这不可能。”陈余猛地站起身,道:“为了一个苏腹,损失如此多,子车,你是疯了么?”

“此事不要再提了,子车,你尽快杀掉苏腹,夺回云溪客栈和虎符。

第九十九章 别样的心思

连续两日,云溪客栈都不见有什么动静,扶苏对此倒是耐得住心思,他知道,云溪客栈背后的那股反秦势力一定会坐不住,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而在咸阳,扶苏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得人人皆知,而伴随着御史大夫冯劫亲手将几家勋贵送到了黄泉路,冯劫本身也因为这件事,被剥夺了御史大夫的职位,这件事才总算告一段落。

如今,在整个咸阳,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扶苏还活着,除了墨家巨子灵焚,始皇帝嬴政,便只剩下了赵高。

墨家巨子灵焚,始皇帝嬴政自然不会泄密,而赵高损失了四名死士之后,也变的如同惊弓之鸟,幸亏没有从这四名死士身上最终查到他这儿来,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赵高自然也不会在这事情上多说什么。

上次嬴政剥夺他的行符玺令事,是因为他故意泄露消息,而嬴政又考虑到扶苏杀了他的女婿阎乐,所以才从轻发落。

可要是让嬴政知道赵高欲置扶苏于死地,赵高这颗脑袋只怕是要搬家了。

对于这一点,赵高看的非常清楚,同时,自从派出的死士被杀,赵高也断了扶苏的线索,现在,赵高根本不知道扶苏跑到了哪里。正是因为这两点,赵高才决定收起自己的爪牙,蛰伏起来不动弹。

上林苑中,章邯见远远奔腾的骏马,心中也是无限感慨。自从得知扶苏公子去世的消息之后,英布对于新军的训练越发的严苛,而带来的,就是新军战力飞速的增长。

在英布看来,这两月以来,新军总算有了一些样子,而现在他考虑的是准备上奏陛下,预备扩军一事。

三百骑兵,已经无法满足英布,而这一次,英布决定将三百骑兵,扩充到了三千骑兵,数字足足翻了十倍。

少顷,一阵骏马的嘶鸣声响起,英布出现在章邯面前,英布朝身后道:“传令,休息一刻钟,一刻钟之后,继续操练。”

“诺。”那名跟在英布身后的军官立即下去传令。

对于英布这般严苛的态度,起先不是没有人感到不满,只不过,当看到英布以身作则的时候,都将心中的那份牢骚按捺下去。军功勋爵制度下,在军营之中,也有所体现,什么样的级别可以享受什么样的饭食,都规定的清清楚楚。

而英布选择了和士卒一样的待遇,仅是这样的一个举动,就让将士们归心,心甘情愿的接受英布的命令。

将章邯引进一所营帐之中,英布问道:“邯公,我预备将新军扩充到三千人马,不知少府能支持下去否?”

章邯在英布出口的那一刹那,便知道此事绝不可能。三千新军,按照现在的要求,可就是一万匹军马了。

除了太仆有这样的实力,可以提供如此多的军马,秦廷之中还有哪个部门能做到这一点?

现在为三百新军提供军马,少府的压力还不是很大,可一下子足足翻了十倍,这对于少府来说,就完全做不到了,毕竟马匹,和那些军械不一样,军械不够,少府加班加点制造就可以了,而军马,少府则是无能为力。

略微思考了一下,章邯道:“将军,三千新军,少府提供不了如此多的马匹,经费也是难以维持,少府最多只能供给将军八百新军的物资。”

思虑良久,章邯决定还是最大程度上支持英布。

英布走到章邯面前,躬身一拜,道:“多谢邯公。”

他知道,将新军扩充到三千,让少府提供这么多的资源,着实也有些难为章邯了。

章邯将英布扶起,道:“将军,何必如此,你我当初幸得扶苏公子相助,又蒙陛下看重,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么?”

起先,章邯对于英布,仍有一些蔑视,毕竟英布不过骊山役徒出身,脸上还有一块黥面,自然很难让人看得起。

可是,随后,伴随着英布展现出来的才能,章邯也逐渐收起了心中那一份蔑视,而英布对于扶苏的感念,则是让章邯感同身受,这是因为这一点,这让两个曾经地位相差如此悬殊的人,成为了志同道合的好友。

“英布本是骊山一役徒,已是戴死之身,幸得扶苏公子看重,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公子离开咸阳之时,曾对英布说过,为大秦编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新军,是他心中之愿。如今公子虽已不在,可英布一刻未敢忘怀。”

章邯见英布如此,也是拍了拍英布的肩膀,英布所说,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他全力支持英布的原因。

蓦然间,章邯想起这两日冯去疾几次三番派来的人,不由地轻蔑一笑。

随着扶苏公子的“离世”,朝中的一些人都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最典型的莫过于冯去疾这个老家伙了,以往扶苏在的时候,朝中大半都是支持扶苏作为帝国的继承人。

可扶苏公子被人杀害了,冯去疾便开始运作他的孙女婿赢高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倾尽全力为赢高造势。

当日扶苏公子遇刺,未尝没有冯去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即便如今因此他的儿子冯劫御史大夫的职位被免,可如果赢高能成为帝国的继承人,那么,赢高继位之后,启用冯劫,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样算来,这不仅不是一件亏损的买卖,如果处理得好,反而大赚特赚。

而赢高本来并无争夺继承人的心思,可伴随着扶苏的“离世”,再加上冯去疾的鼓动,这样的心思便滋生出来。

如果可能,谁不想成为帝国的主宰?今日的大秦帝国,东起辽东,西抵高原,南据岭南,北达阴山,幅员万里,一旦成为帝国的主宰,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万里的江山将统统属于自己,没有人可以抵制住这样的诱惑。

扶苏的离去,让赢高看到了这样的可能,如今他有着冯去疾这样一位右丞相的支持,暗地里,还有无数朝臣支持他,这样的局势是一片大好。

第一百章 试探

看赢高身后的支持者,即便是过往的扶苏也不过如此,冯去疾等一干老臣子在朝中所蕴藏的能量,可丝毫不逊色于蒙氏兄弟。

尽管冯氏一族没有如同蒙恬那样手握重兵,可是,经营了朝堂这么多年,冯氏一族早已是树大根深,其实力也是非同一般,不然,冯去疾何德何能,位居左丞相李斯之上。

冯去疾几次派人携带重礼见他章邯,章邯自然是心知肚明冯去疾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无非是见扶苏已死,他章邯已经失去了投效的目标,自当应该改换门庭。这些话,章邯甚至不用见冯去疾派来的说客,章邯就猜到了。

而对此,章邯根本就没打算过支持赢高,但如今公子扶苏不在了,章邯同样也不会阻止。

这是为了成就心中的忠义,曾经许诺愿意为扶苏效死,章邯绝不会违背这个诺言,改向为他人效忠。

咸阳的这些事情,扶苏自然不会知道的,此刻他手里捏着这张送来的帖子,若有所思。

这张请帖是万花楼幽兰姑娘送来的,接到这样的帖子,让扶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和这位幽兰姑娘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当初自己前去万花楼,不过也只是为了刺激马元,让马元恼羞成怒,失去方寸,现如今,马元已经完蛋了,却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份帖子。

正思索间,师阜忽然走到身边,道:“大哥,有一个人来了要见你,似乎来者不善呐!”

扶苏旋即便将手中的帖子收好,道:“让他过来。”

没过多久,师阜便领着一个人走到扶苏的面前,扶苏淡淡问道:“你是谁?找我何事?”

“我叫虎云,今日是来告诉你,明早之前,你搬出云溪客栈,将这里完整的交还。”

听到这句话,扶苏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看了一眼来人,扶苏感觉得出来,这应该是一个练家子。

在他身后,还站着三四人,不过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三四人比起虎云差远了。

看来这些人还不想放弃云溪客栈呐!

扶苏心中有了一些猜测,这些人并不想在云溪客栈大动干戈,否则的话,今天来的,可就不只是眼前这几个人了。

看着来人眼中高傲的姿态,倒是和马元极为相似,扶苏笑道:“你是来帮马元出头的?”

虎云点了点头,见此,扶苏道:“就你们几个,未免也太小看我苏腹了吧?”

“就凭我们几个足够了。”虎云显然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

扶苏摇了摇头,道:“这家云溪客栈现在是我的,如果你的主子想要,他尽可以来找我。”

旋即便挥了挥手,让师阜送客。

虎云一把将师阜推开,便要从剑鞘之中拔出利剑,扶苏却是眼疾手快,将剑直接摁回了剑鞘之中,手微微用劲,剑鞘便落入了扶苏的手中。

旋即扶苏将剑鞘扔在地上,右手已经如铁钳一般握住了虎云的喉咙,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旋即便将虎云重重摔在地上。

先前被扶苏锁住喉咙的那一刻,虎云感受到了死亡的冷意。

“今天我放过你,希望下一次你的主子能够派一个聪明一点的人过来商量,滚。”扶苏森冷的话音刚落,虎云便带着手下慌不择路的离开了这里。

“大哥,要不我们云溪客栈不要了,还回运货行吧?”师阜见着虎云离开,试探道。

师阜尽管身手并没有多么厉害,可他同样感受出来,先前如果换做他,根本不会是虎云的对手。

扶苏摇头道:“云溪客栈是众位兄弟拼命才拿下来的,谁想夺走它,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大哥,这……”

见师阜脸上的难为之色,扶苏道:“放心,他们还不想放弃云溪客栈,因此,只要我们守卫好云溪客栈,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告诉兄弟们,严加戒备。”

“诺。”见扶苏坚持,师阜还是决定按照扶苏所说的做。

云溪客栈不远的一处宅院,见虎云狼狈的回来,李左车脸上并未感到奇怪,只是淡淡问道:“失败了?”

虎云道:“那个苏腹实在是太厉害了……”

虎云还欲说些什么,李左车却是挥了挥手,不愿再听。

虎云刚刚退下,一道清丽的声音蓦然出现,“李公,看来你派虎云前去,并没有取得什么好的结果。”

李左车却是毫不在意,道:“意料之中,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

“李公,你打算如何?”清丽的声音再度传出,旋即在黑暗之中走出一名女子,正是幽兰。

“云溪客栈自然不能动手,只有将他诱出来,方才有机会。”李左车说着,便看向了幽兰,道:“你给他的帖子,他可曾应允?”

“苏腹说,今晚会来万花楼。”

听到这里,李左车点了点头,幽兰似乎有些明白过来,道:“李公,你欲半路下手?有把握么?”

听到幽兰问到这个,李左车摇了摇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希望事情能如我们所愿。”

虎云的失败,让李左车有些失去信心,论身手,虎云也已经算得上中等以上了,可是这样的身手,却在云溪客栈,依旧是以失败收场,而且是惨败。

而由于郡监纪承来到了洛阳,注定了不能大动干戈,一旦惊动了纪承,那事情真的很难收场,自己等人在洛阳多年的筹划,只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也因此,这极大限制了李左车,做出任何决定,李左车都感到了束手束脚,生怕因此引来了纪承背后秦廷的调查。

虽然自己等人已经将秦廷在洛阳的官僚系统腐蚀殆尽,可那些人本身就是洛阳的地头蛇,收买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而纪承,则是属于秦廷空降过来的,引来一位郡监的注视,即便最终可以摆平,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听李左车这么说,幽兰心中一动,想起与扶苏初次相见,一个温冠如玉的翩翩公子,居然让李左车如此没有底气,这不禁让她觉得眼前所发生的都是错觉。

第一百零一章 彼此的算计(求收藏,求推荐)

一直以来,在幽兰的眼中,李左车所表现出来的,都是智珠在握的样子,她从未见过李左车为了对付一个人,会表现出如此底气不足的神态。

李左车双手微微合拢,道:“幽兰,你还是尽快从万花楼中撤出来吧。一个女孩,在万花楼这种地方,毕竟有损名声。”

这样的话,自从进入万花楼之后,幽兰已经听李左车说过很多遍了,但每一次,幽兰都没有听从李左车的意思。

见幽兰执意如此,李左车不再相劝,缓缓的闭上双目,幽兰见此,便从这所宅院消失。

如果可以选择,李左车绝不愿意对墨家弟子下手,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作为李牧之孙,李左车根本不屑为之,只是,为了亡秦大计,李左车只能选择帮助陈余,为亡秦复国积蓄力量。

只希望祖父不要怪我玷污了李家世代的英名!

李左车眼角缓缓滑过两行清泪,这些事情并非他心中之愿,他更希望可以和祖父一样,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秦军,而不是用这些阴诡伎俩。

可这一点,即便日后复国,似乎也已是不可能。李左车看的何其深远,祖父李牧被赵王冤杀之后,赵国岂能放心将军伍交托于他?若非如此,他又何必效命陈余?陈余虽是魏国名士,可对于他这个赵国人,又有几分信任呢?

正是因为如此,他李左车,只能做这些令人感到龌龊的事情,只能成为一个谋士,在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

黄昏时分,扶苏步出了云溪客栈,朝着万花楼的方向走去。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扶苏并未回头去看,心中早已明白。

待到了万花楼,早已有人在那里恭候,扶苏便在仆役的引领下,踏上了二楼。扶苏再一次出现在万花楼,自然被无数人看见了,旋即便引发了新一轮的议论。

上一次扶苏在万花楼出现,将马元安排在万花楼的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这一幕,到现在为止,仍是这里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人都以为扶苏做下那样的事之后,下场一定会和那个富商一般。

只是,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在洛阳不可一世的马元,一日之间,轰然倒塌,马元早已是不知去向,而动手的正是今天出现在万花楼的这位公子。

众人看着扶苏温润的脸庞,没有丝毫的戾气,这与那个一日就让马元烟消云散的狠辣人物联想起来,实在是有些考验众人的想象力,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众人不相信。

正因为如此,眼下可没人不识趣去找扶苏的麻烦,尤其是今天不是扶苏主动前来,而是幽兰姑娘主动邀请,这就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

“妾见过公子。”

感受到扶苏盯着自己略带有些侵略性的目光,幽兰感觉到些许不自在,不过很快,幽兰就调整过来,道:“公子,为何盯着妾?”

扶苏收回自己的目光,道:“我在想,幽兰姑娘今日为何邀我前来?早上接到幽兰姑娘的请帖,苏腹真是惶恐。”

“幽兰想问公子一件事,公子可是对妾有意?”

听到这个问题,扶苏不自觉的将目光瞥向别处,道:“幽兰姑娘何有此问?”

只是这般回答等来的却是幽兰的沉默以及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扶苏缓缓道:“幽兰姑娘,你我今日才不过第二次相见,不甚相熟,这个问题恕某无法回答。”

“那当日公子为何出手教训马元的手下,之后,又夺了马元的云溪客栈?”

扶苏楞了一下,起身拱手道:“还望姑娘海涵。”

见幽兰眼中并未有责怪之意,反倒是充斥着浓浓的不解,扶苏缓缓道:“马元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妄自尊大,却毫无城府,只要打到他的痛处,便会不顾一切,这一点,是我所需要的。”

“因为在那个时候,相比起马元,我们人少势弱,想要兵不血刃的将云溪客栈夺到手中,就必须让马元率先出手,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

“而他的痛处,就是你。”说完这些,扶苏整个人都轻松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算是利用了幽兰,在扶苏看来,将幽兰这样一个局外人扯进这件事情当中,扶苏着实感到有些歉疚。

幽兰看着扶苏云淡风轻的叙说着整个过程,心中对于扶苏的认识又是深了一层,同时,也产生了些许埋怨。

一直以来,很多人见到她之后,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为她的琴音所迷惑,从未有人将她视为一颗棋子,在扶苏面前,她感受到了一阵挫败。

而同时,幽兰也明白,为何李公对付眼前这个公子,会如此没有把握,也明白为何马元会败的如此惨烈。

“公子当真是好算计。”

听到幽兰这么说,扶苏也没听出来这是赞美还是讽刺,不过事情自己已经做下来了,现在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幽兰姑娘,若是不弃,苏腹想将云溪客栈分一份给姑娘,以弥补苏腹心中的愧疚,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云溪客栈,本来就是在他的策划下,才落到他的手中,尽管明面上,现在是师阜在经营,可扶苏将云溪客栈分割出去一部分,师阜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况且,待洛阳事情完结之后,扶苏可还要继续东行,云溪客栈注定是不会留在扶苏手中的,扶苏也不看重这样一座客栈。

见幽兰没有拒绝,扶苏道:“明日我会亲自来请姑娘。”

将幽兰请到云溪客栈之中,同样也有着扶苏一点小心思在里面,试想幽兰这样一个美人摆到云溪客栈之中,会有多么强悍的吸金能力?

在四通八达的洛阳城中,云溪客栈本就是一个南北客商的落脚之地,这些人都是一些狗大户,自然不会吝啬金钱。

而同时,产生的这些利益,幽兰自然而然分享其中一份,扶苏自然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愧疚之情,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第一百零二章 刺杀

听完幽兰弹奏完一首曲子之后,扶苏起身欲走,幽兰道:“公子,夜色已深,还望小心。”

扶苏回头看了一眼幽兰,只是微微一笑。

看着扶苏离去的背影,幽兰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什么,她知道李左车已经在路上为他布置好了一切,可她却不希望扶苏就这么死去。

只不过两次相见,扶苏给她的印象却是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与一次不同,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

可幽兰同样明白,苏腹必须死。处在这样两难的境地,让幽兰感到格外的痛苦。当幽兰朝外面看去,扶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扶苏登上马车,掀起马车窗帘,眼睛朝两侧的阁楼瞥去。

马车缓缓行驶在有些昏暗的街道上,大约这样行驶了一刻钟,蓦然间,扶苏感受到了危险的迫近,扶苏身子立即一趴。

噗!

一瞬间,空气仿佛被尖锐的物体的刺破,一记闷响,整个街道都能清晰的听见这一声声响。

啪!

一支锋利无比的箭矢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疾射而来,贯穿车厢的木板,钉在了扶苏原来坐的位置上。

这种危险迫近的感觉,以往扶苏从不会有,可是,跟在子渝身后,搏杀了两月,扶苏竟然也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对危险的感知,扶苏仅是刹那的感觉,可这已经足够了。

扶苏立即将墨剑背到身上,掀开门帘,便是一跃而出,对马夫道:“回云溪客栈,等我。”

不等马夫回答,扶苏身体已经如同离弦的箭射出,朝刚刚弩箭射来的方向疾驰而去,从先前箭矢射过来的声音,扶苏便已经判断出这是一种单发弩。

发射一枚这样的箭矢,耗时极长,而且这种弓弩拆卸组装十分麻烦。百步的距离,扶苏十几秒内,便已经飞奔到了距离这些人仅有十几步的地方。

天色虽黑,可扶苏依旧可以看见一个男子在阁楼上慌慌张张的拆卸弩机,而在阁楼下面,有着三人在一旁警戒。

可扶苏眼中反倒闪现出了兴奋之意,自小优良的成长环境,给予他身体远超一般人的身体素质,故而,他可以与英布较力,不至于短时间内就落入下风。

而在墨楚和子渝的调教下,不单单扶苏的剑术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的力量、耐力和爆发力,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和他匹敌。

除非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力能扛鼎的项羽,是悍勇无双的英布,只有这些已经站在时代顶端的武将,才可以让扶苏退却,其余的,扶苏皆是不惧。

墨剑挥出,以闪电般的速度劈向一人。

噗!

一蓬血雨喷洒在他的身上,扶苏没有去管溅在脸上的鲜血,感受到朝自己刺来的利剑,旋即一个格挡,便将那人手中利剑挑飞,同时墨剑已经朝他的脖子划过。

三人,只不过眨眼之间,就只剩下最后一人。

那人见到自己的同伴,在一瞬间就先后殒命在扶苏手里,心中早已生不起和扶苏战斗的心思,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口中还未来得及发出叫喊,扶苏便已是迎面撞上,瞬间,墨剑便已经刺入他的胸膛,没有丝毫的阻碍。

冷哼了一声,扶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将墨剑背到身后,身子如同猿猴一般朝着阁楼的二层爬去。

一进入二楼,扶苏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是今日刚刚见过的虎云,扶苏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举剑冲了上去。

利剑划过,虎云脖颈中喷出血柱,而他的头颅,因为惯性,滚落到了一旁。

只是一个照面,虎云便死在了扶苏的手中。这样的场面,让剩下的几人惊惧不已。然而,即便是留给他们恐惧的时间也是不多了。

扶苏冲入几人中央,如同虎入羊群,左砍右杀,狂冲猛打,头颅四肢,在这一个小小的阁楼之中,乱飞四掷。

等一切寂静下来,整个阁楼已经如同修罗炼狱,白墙之上,溅满了鲜血,地上处处是残臂断肢。

扶苏坐在这其中,喘着粗气,挑过一片衣衫,将剑刃上的鲜血擦拭干净。

“铿锵”一声,剑收入鞘中,猛然间,扶苏看到远处的街头,一道人影屹立在那里,那道人影,对于扶苏来说,极为熟悉,扶苏突然想起来,这道人影似乎就是当初在云溪客栈和马元见面的那位文士。

一瞬间,扶苏便冲了上去,扶苏知道,如果今番退却了,那么今后将会迎来的就是连绵不绝的刺杀。

同样,对于隐藏在云溪客栈背后的反秦势力,扶苏到目前为止,一丝一毫的了解也无,这股势力主要是由哪些人组成,总共有多少人,这些信息扶苏一点也不知道。

而眼前出现的李左车,则是让扶苏找到了一个缺口,从他这里,或许能有一些新的收获。

扶苏在后面追赶,而李左车同样也在前面狂奔,随着时间的流逝,扶苏发觉自己走过的地方,似乎变的越来越偏僻。

扶苏看着前方那道身影,牙齿一咬,再度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扶苏发现,李左车站在了街道的正中央,在那里等待着自己。

扶苏也是停住了脚步,注视着面前这样一个文士,李左车的身形并不魁梧,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文士。

可这样的人,却并不给人羸弱之感,在扶苏眼中,倘若此刻李左车能够穿上一身战甲,当有其祖父李牧的风范。

“李左车,昔年赵国名将李牧之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左车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扶苏会知道他的根底,道:“汝是怎么知道的?”

扶苏微微一笑,“云溪客栈,马元。”

听到这样的答案,李左车恍然,颇有些惆怅道:“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些的人,已经很少了。”

“真让人感到意外,以汝的身份和才智,马元这样的货色居然会是汝的朋友。”

李左车道:“他不是我的朋友,马元只不过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罢了。”

第一百零三章 围攻

扶苏森冷一笑,道:“看来你的眼光并不好,看重了马元这样的废物。”

对于这一点,李左车并没有反驳,显然,在这一点上,李左车也认为扶苏并没有说错。

“汝为何要与我们为敌?”

“铸造劣币,低买高卖粮食,逼人为奴,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说着,扶苏褪下了最外面的衣裳,露出了裹在里面的褐衣。

李左车神色平淡,可心中却是充满了震惊,没想到仅仅一个云溪客栈落到苏腹的手中,他就从这其中得到了如此多消息,同时,内心也更加坚定了杀死苏腹的决心。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扶苏话语平淡,不经意问道。

李左车笑了两声,道:“为了钱,这个理由足够么?”

扶苏摇了摇头道:“我相信李牧将军的后人不会这么不堪,而你,也绝不会是马元那种人。”

李左车沉默了下来,显然扶苏说到了他心中的痛处,如果不是为了亡秦复国,他又何至于做这些肮脏的事情?

扶苏看着这般僵持的场面,知道自己想从李左车这里套一些信息的话语,已经有些不太可能了。

看到李左车突然盯着自己,眼中杀意凛然,扶苏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道:“你想杀我?”

李左车眼睛微眯,道:“不错,你知道的太多关于我们的事情,所以你必须死。”

“我抢了你们的云溪客栈,即便我不知道这些,难道你就会放过我么?”

扶苏瞥了一下两侧的阁楼,道:“现在,可以让我见一见你带来的杀手么?”

李左车轻笑了两声,手掌轻拍,道:“如你所愿。”

顿时两侧阁楼各是跳出四人,总共是八人,站在了李左车的身后。

扶苏瞳孔一缩,凭他的感觉,自然知道在李左车身后这八人训练有素,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李左车将双手插入袖中,道:“我来给你介绍,他们分别是豹山,狼天,龟海,熊河,豺泽,龙凤,蟒原,獬柱。再加上刚刚被你杀掉的虎云,一共是九人。皆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你们可真是一群禽兽,没想到连名字也逃不了兽性,你们是一拥而上,还是单打独斗?”

李左车看着脸色平淡的扶苏,道:“你太厉害,我手下这些人如果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会是你的对手,而一拥而上,这里又有些狭窄,施展不开。”

李左车略微沉吟,道:“他们两个对你一个,如何?”

“铿锵”一声,扶苏将墨剑拔出了鞘,作为回应,“就让我看看,今天晚上,我能杀死多少你们这些禽兽?”

“豹山,狼天,动手。”李左车一声令下,二人便是朝着扶苏冲了过来。

扶苏墨剑一挥,只照着豹山头顶挥下,同时左腿猛然用力,朝侧后踢去。

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扶苏的剑便直接将豹山的兵器劈作两半,与此同时,剑锋余势不减,向下挥去,顿时,一阵血雨洒在了扶苏身上。

而另一人狼天,则是被扶苏踹在了胸口上,便直接向后腾飞起来,滚了足有五六步远,然后撞在了阁楼的栏杆上,生死不知。

眨眼间,豹山、狼天二人,便已经死在了扶苏的剑下,追随墨家,扶苏所学尽是一些杀人技法,并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招,但凡出手,必要致人死命,以往对付那些盗匪,自然没必要动用这些手段。

李左车手微微一挥,剩下的几人立即一拥而上,显然,李左车见扶苏如此神勇,也顾不得先前自己说的话了。

面对六人的围攻,扶苏却丝毫不落颓势,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落入下风。

可以说,直到这一刻,扶苏才开始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同时依仗手中墨剑削铁如泥,以及身上穿着章邯送的那件软甲,扶苏在这样的战斗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他顾忌的地方。

面对敌方一些不是攻击要害的进攻,扶苏根本不闪不避,而扶苏手中的墨剑,只要擦着一点,必然非死即残。

与此同时,这里的地形正如李左车说的那样,六人围攻,根本施展不开,最多不过有三人同时向扶苏发起进攻,面对三人,扶苏自然怡然不惧。

见到场中这副情景,李左车眉头皱起,深深感到苏腹的难缠。即便自己以身做饵,到了此刻,也没能解决掉他。

正在扶苏与六人苦斗之际,猛然间,一道人影闪出,直接结果了一人。看到来人,扶苏心中大定,正是子渝。

“子渝,不要管我,把他给我抓来。”扶苏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这剩下的五人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自己,只要子渝能够将李左车抓住,那么对于自己来说,这次的冒险就是值得的。

追踪了李左车那么久,扶苏自然发现了这就是个为他设下的圈套,但扶苏还是一头扎进去了,就是明白这其中巨大的收益。

子渝听完,旋即便朝着李左车冲了过去,而李左车,在子渝加入战团的那一刻,便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当子渝加入的那一刻起,李左车就知道,今晚想要杀死苏腹,显然不可能了,一个墨者苏腹已是如此难缠,再加上一个墨者子渝,如何是对手?

与此同时,这也标志着李左车今晚所有的谋划尽皆失败。

李左车的离开,毋庸置疑,对于围攻扶苏的五人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先前子渝的突然出现,斩杀一人,让他们心中皆是胆颤不已,而如今,尽管子渝去追李左车,少了一个这样的强敌,可即便是面前的苏腹,也是十分的难以对付。

扶苏反倒是越发神勇,在五人之中左突右杀,五人相视一眼,便都以决定暗自退下,这样的心思自然逃不过扶苏的眼睛。

噗!

一人,被扶苏砍中后背,旋即又是一人手臂被直接砍下。只不过,这样的结果导致的便是另外三人逃脱。

第一百零四章 和盘托出

扶苏见到三人带着那名失去一臂的男子逃去,也不追赶,将那名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补了一刀。

扶苏知道,追上这些人的价值并不大,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扶苏便回到了云溪客栈。

见扶苏安全回来,师阜等人终于暗松了一口气。先前,听到驾车的马夫回来报信,说扶苏被袭击了,所有人心中皆是焦急无比。

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扶苏也知道现在是时候给他们透一点底了,道:“今天晚上刺杀我的人,是赵国名将李牧之孙李左车。”

所有人脸上皆是露出惊骇之色,尽管这里不是赵地,可是洛阳因为是四通八达之地,自然消息的流通与一般的地方不同,即便是师阜这些底层的小人物,也知道李牧这样的名将。

正如当年的白起,人屠之名,传遍六国,令六国胆战心惊。李牧同为四大名将,当然不会太过逊色于白起。

即便现在要对付扶苏的不是李牧这样的名将,可那也是李牧的孙子,乃是名将之后,扶苏能安全回来,已经足以让人侧目了。

在此时,陈胜还未大泽乡起义,故而,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未根植到百姓的心中,此时,山东六国的大多数的人皆是认为王侯将相是真的有种的,而他们这些身处底层的百姓,也是认为自己天生不如这些权贵的。

见到众人如此神情,扶苏并未感到有什么奇怪,继续道:“我一探云溪客栈的时候,就发现云溪客栈的主子并不是马元,而是另有其人,今晚发生的事情,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从马元的小院中搜出的劣币,还有粮商名册,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个小小的马元可以办到的。云溪客栈背后,应该是由一些六国贵族形成的反秦复国的组织,具体有哪些人,我现在还没查清楚。”

扶苏缓缓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扶苏所说的这些,对于师阜这些人来说,信息量可就有一点庞大了。

等众人略微有些接受之后,梁安一脸担忧的看着扶苏,道:“大哥,我们抢了他们的云溪客栈,这不就是捅了马蜂窝吗?后续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追杀我们的。”

成彪道:“大哥,梁安说的对,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一定还会再派人来的。”

扶苏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已经预料到了。”

师阜也是有些紧张,道:“大哥,我们把云溪客栈还给他们,他们是六国勋贵,势力实在是太大了!”

见众人心中生出退缩之意,扶苏轻蔑一笑,道:“他们那些六国勋贵,不还是秦军的手下败将,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犹如过街老鼠。在洛阳,我只知道,现在还是大秦的天下,秦廷才是洛阳最大的势力。”

梁安道:“可是大哥,我们有什么?不过就这么几个人,兵器也不过就这么一些,凭什么和他们斗?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和他们和谈。”

“是啊,大哥。”在梁安身后,许多人也是纷纷附和。

扶苏看到众人如此,沉默了下来。见到如此僵硬的气氛,师阜道:“大哥,和他们和谈,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扶苏拿出了手中的墨剑,摆到了众人面前,同时露出身上的褐衣,道:“如果我是一个冷漠的人,当初在客栈之中,就不会选择向师阜你动手,同样,也不会救下你梁安,如果我是一个无情的人,我就不会选择帮助你师阜对付马元,夺下云溪客栈。”

“因此,我想告诉诸位,告诉诸位,在马元的房间中搜出了那么多铸造的劣币,得到了他们的粮商名单,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一定要和他们斗到底,我为的是洛阳的百姓,我要为那些被他们害的家破人亡的人讨一个公道,我也一样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扶苏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众人之中,却是显得那么铿锵有力。

“如果我向他们妥协了,我将愧对手中这把剑的主人,我将会让墨家的威名因此蒙尘,诸位,恕苏腹实乃从命。”

扶苏对着众人躬身一拜,道:“向他们开战,我知道会很危险,因此,凡是不愿意留下来的,现在可以到账房上支一些银钱,回家好好的过日子。”

从准备和盘托出的那一刻,扶苏就已经猜到目前的情况,可不管结果如何,哪怕就是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扶苏也决定和这些人斗到底。

“当初如果不是大哥,我也许早就死了,不管大哥决定做什么,梁安愿意永远追随大哥。”梁安站到了扶苏的身边。

“师阜识字不多,可也知道忠义二字,在客栈之中,师阜就说过,愿意追随大哥,大哥若是不弃,师阜愿和大哥一条命。”

“我们也愿意和大哥共担生死。”

“苏腹谢过诸位。”扶苏再度躬身一拜,然后郑重说道:“苏腹在此向诸位兄弟承诺,此战,不论结果如何,苏腹愿和诸位兄弟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瞬间,所有人都焕发出极为高昂的士气,扶苏道:“诸位兄弟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在云溪客栈动手的。”

“他们千辛万苦,才将云溪客栈经营到了现在的样子,是不愿意破坏云溪客栈的。你们可以想一想,如果他们愿意孤注一掷的话,双方势必开战,然后大打出手,这样的动静一定会引起秦廷的注意,云溪客栈便会彻底暴露,这样的结果,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从今晚的袭击也可以看出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向客栈下手,都比选择刺杀我来的容易的多。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就是为了保住云溪客栈,”

扶苏的一番分析,让他们豁然开朗,皆是点了点头。

扶苏继续道:“因此,云溪客栈非但不是他们进攻的目标,而且还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第一百零五章 陈余的决定

说到这里,扶苏吩咐道:“师阜,按照我的吩咐,客栈继续营业,加强戒备,严令兄弟们绝不可外出。”

“诺。”

就在此时,子渝走了进来,看见扶苏,子渝脸色有些不好看,道:“失手了。”

扶苏也是有些惊讶,凭借子渝的身手,能让他失手,可不多见。

不过由此可见,恰恰可以看到,即便是现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李左车,也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果真不愧是李牧之孙!

心中略微有些感叹,扶苏对众人吩咐了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这里,屋中,只剩下扶苏和子渝两人。

……

“什么?苏腹居然逃走了?”陈余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显然有些不相信李左车说的话。

李左车面色难看,道:“不,是我逃走了,他们还有一名墨者,身手甚至来说,比我们现在碰到的苏腹还要厉害。”

“我手下九名高手,如今只剩下四人,其中还有一人重伤,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苏腹。”李左车缓缓将这些事实陈述出来。

看着李左车脸上带着些许惊惧的神色将这些说出来,陈余方才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自从认识李左车以来,不管遇到多么厉害的对手,陈余就从来没有见过李左车是现在这副样子,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对手让李左车吃这么大亏。

“左车,你的意思是连你也对付不了他?”

听到陈余这么说,李左车并未反驳,反而是低下了头道:“我想,在我们之中,应该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这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

“如果可以的话,左车希望主公能够亲自见一见他,和他亲自谈一谈,也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陈余冷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把他说的多厉害,我只希望看到苏腹能够立即被杀掉,同时,云溪客栈和虎符能够完整的回到我的手中,其余的,那都是你的事情。”

陈余展现出这样的态度,无疑让李左车心中多多少少产生了些许不快,只是,李左车也知道,自己这次将事情办砸在先,故而也没有太多计较。

略微沉吟,李左车道:“主公,我需要更多的人手。”

陈余看了一眼李左车,道:“左车,你以前可从没有这么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当看到李左车坚持的神色,陈余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这样吧,我们下属的所有人马都可以听你调用,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主公请讲。”

“第一,你要完整将云溪客栈从苏腹手中夺回来。”

李左车回想起他和扶苏的谈话,道:“苏腹已经从云溪客栈之中掌握了我们一些信息,云溪客栈,我们是否应该放弃了?”

陈余摇了摇头,道:“云溪客栈我们筹划多年,才有了今天这个地位,而且它在洛阳北市,对于我们铸造钱币的流通,粮食的运输以及情报的传递都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因此,云溪客栈必须夺回来。”

“至于苏腹知道的那些,不过是皮毛,他是墨家邓陵氏弟子,秦廷对于游侠这样类似的人物尤其痛恨,就算他将这些告诉给秦廷,秦廷也不一定会相信他。”

李左车点了点头,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此事绝对不能让秦廷知道,一旦引来纪承的注意,我们想要转移纪承的视线,要花费代价太大。”

李左车面露为难之色,道:“想要对付苏腹以及他身边那位墨家弟子,既要收回云溪客栈,还不能惊动秦廷,这样的事情根本无法办到。”

陈余略微思索道:“擒贼先擒王,整件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杀掉苏腹,只要杀掉苏腹,他手下的那些小鱼小虾,自然一哄而散,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夺回云溪客栈。”

“而杀死苏腹,我们完全可以布下圈套,只要我们能够将他引进来,届时,他就必死无疑。”

李左车眉头皱起,道:“可从过往的行动中看出,苏腹他可是一个心思缜密,做事极有章法,目标明确的人,这样的人,想要将他诱入圈套之中,可不是什么易事。”

说到此处,陈余看到李左车面对苏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心中对他已经产生了些许不满,只不过仍是按下心中的不耐,道:“左车,我相信凭你的才智,一定可以想出好办法。”

见陈余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李左车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再指望陈余,有些不现实了,所以,李左车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便应承了下来。

等陈余离开了这所宅院,李左车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回想每一件有关苏腹的事情,猛然间,李左车想到了幽兰。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果将幽兰安插到苏腹身边,说不定就是一手妙棋,只不过,李左车本能的抗拒这种做法。

如果依靠女人,他李左车才能在这场博弈中获胜,那么,他李左车宁愿输掉,也不愿意得到这样令人感到羞耻的战果。

他已经做下了这么多有损李家世代英名的事情,又岂能错上加错?

若是如此,他有何颜面去见李家的先祖,又有何颜面去见他的祖父李牧,李家世代的荣誉将毁在他的手上。

连李左车也未曾发现,自从扶苏夺下云溪客栈之后,对于过往做下的种种事情,李左车时常陷入了自责和愧疚当中。

或许这是因为以往并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李左车也从未仔细想过这些事情,只不过,当扶苏闹出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李左车又如何不能不面对过往做下的种种一切,夜晚扶苏的指责,更是化为一道梦魇,缠绕着他。

他想起他的祖父李牧,一生为国为军为民,为人正直,世人说起赵国李牧将军,谁人心中不生出几分钦佩之情?

可他李左车又干了什么?助纣为虐,残害百姓,迫人为奴,尽管有些事情不是他做下的,可是,却是他在背后主导着这一切的发生。

第一百零六章 改装

可李左车同样明白,自己非这样做不可,为了反秦复国,不管失去了什么,他李左车都心甘情愿。

祖父在上,原谅孙儿的不孝,玷污了李家世代的名声!

望着上方李牧的神主牌位,李左车恭恭敬敬的跪在下首,泪流不止,叙说着自己的罪恶。

伴随着外面的一声呼唤,李左车将眼泪擦干,走到门外,只听到一声:“李公,万花楼有信送来。”

微微挥手,那人便退了下去。

李左车将将信件拆开,看到竹简上书写的内容,长叹一声:“莫非天意如此。”

在竹简上,幽兰已经决定接受苏腹的邀请,前往云溪客栈,成为云溪客栈中的一个眼线,同时伺机窃出虎符。

幽兰的做法,自然与李左车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暗合天意,即便李左车不同意,按照目前这个状况发展下去,也不会产生太大的作用。

翌日,幽兰便应扶苏之邀,到了云溪客栈。

而扶苏却是睁着猩红的双眼,他已经一夜未睡。昨晚尽管和众人说,云溪客栈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受到袭击,可事实谁又一定料的准呢?

敌人可不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出招,如果李左车真的打定主意,拼着云溪客栈不要,也要杀掉他们,扶苏相信,他和子渝或许会没事,可是师阜他们,可就没有自己的身手了。

只怕顷刻间,云溪客栈便会血流成河,这样的结果,是扶苏所不愿意看到的。

将师阜唤来,扶苏问道:“师阜,洛阳附近可有售卖弓弩的地方?”

在洛阳,师阜也算是地头蛇的行列,对这其中,自然也有一定了解,师阜道:“原先秦军没有占领洛阳的时候,这弓弩并未禁止,可秦军来了之后,这弓弩的买卖也不敢明目张胆了,只能私底下交易。”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真的有一些弓弩,只怕也坏的不能用了。”

师阜这话倒是说的实情,弓弩这种兵器,同样要时常保养,如果长时间闲置不用,保养又未妥善,很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拿出来完全不能用了。

“师阜,你去找一家私底下做弓弩买卖的卖主,弓弩要新不要旧,即便是损坏了也是无妨,照价给我买回来,我有大用。”

“诺。”尽管不知道扶苏要买损坏的弓弩要做什么,可扶苏说有大用,那么,师阜自然是坚信不疑。

看着师阜离去的身影,扶苏微微一笑。

还真是多亏了皇陵那一趟游历,自己这个主意就是在那里受到了启发。当初,凭借着皇陵中的连弩,自己和英布硬生生等到了援军。

如果不是因为连弩,只怕那次,就已经葬身在那里了。而事情结束之后,依照扶苏这个古代工艺复原者的性子,自然是想要搞清楚皇陵之中连弩的原理。

凭借着皇子的身份,连弩的秘密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隐瞒,再加上当时墨楚在一旁指导,扶苏自然将连弩的原理搞的一清二楚。

只要给他足够的材料和工具,复制出一架连弩并不是什么难事。而眼下,若是制造连弩,那时间自然是赶不上了。

可如果将一些破损的连弩买回来,扶苏只需要稍加修缮和改装,就足以发挥出皇陵之中连弩的威力。

届时,整个客栈将布满连弩,只要有人妄图进攻云溪客栈,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足以将来犯之敌射成一只刺猬。

傍晚,师阜便按照扶苏的吩咐,将七八十架连弩运到了云溪客栈后面的小院之中,也幸亏云溪客栈是一个行商往来不断地客栈,师阜运送连弩的车队,没有被人发现。

要是换做一个稍小的客栈,骤然间,这么一支车队过来,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看着还有着七八成新的连弩,扶苏点了点头,师阜做事的确让人放心,至少交给他的事情,从来没有办砸过。

看着扶苏脸上满意的神情,师阜挠了挠头问道:“大哥,你买这些连弩干什么?都坏了不能用。”

扶苏顺口回道:“坏的东西,只要修好了就能发挥大的作用,别看这些连弩是坏的,可等一会儿你再看看。”

“别废话了,快动手。”扶苏率先开始将装在车上的连弩卸下来,然后拎到屋中,进行改装。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看着手中这架连弩,扶苏立即让人在三十步外竖了一个稻草人。

笃笃笃--

扶苏按下手中的开关,顿时,连弩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稻草人身上插满了箭矢,如果换成一个人站在这里,那死相,真的是惨不忍睹。

而值得注意的是,并没有人站在连弩那一端操纵连弩,这样的想法同样是源自皇陵,只不过皇陵之中是触动式的开关,而在扶苏的改装下,成为了手动式的开关。

见到这一幕,师阜他们皆是连连称奇,好奇问道:“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扶苏道:“这没什么稀奇的,只要你们愿意,你们也可以做到。”说完,扶苏便开始手把手教师阜他们对连弩进行整修改装。

除去实在无法进行修理改装的连弩,看着面前这崭新的六十架连弩,扶苏心中对此已是十分满意。

“兄弟们,小心一点,一定要安装牢固。”

趁着夜色,扶苏便指导师阜等人将连弩安装到了云溪客栈的各个地方,同时,又学习皇陵之中那些工匠的做法,对连弩进行了隐蔽。

进入云溪客栈之中,倘若不知道连弩的具体位置,还真的很难发现,云溪客栈之中有这样的恐怖杀器。

对于扶苏的吩咐,众人连连应诺,皆是尽心尽力的在完成,因为扶苏本人并未闲在那里,而是身先士卒,成为了众人心中的榜样。

待众人安装完成之后,扶苏站在客栈的二楼一处有些狭窄的地方,对开关进行了最后的调试,扶苏知道,这是关乎跟随自己兄弟的性命的所在,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

第一百零七章 失窃

见着所有的连弩,都在自己的操控下,扶苏心中暗送了一口气,同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也算是自己的杰作了!

看着东方已经泛出了一抹鱼肚白,众人脸上也是浮现出了倦意,扶苏挥了挥手道:“兄弟们,回去休息。”

众人皆是散去,师阜来到扶苏身边,道:“大哥,从前天夜里回来你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里有我盯着,大哥请放心。”

扶苏点了点头,确实,忙活了这么久,现在的他的确很累。可当走进自己的房间之时,扶苏猛然看见窗户开着,一瞬间,扶苏睡意全无,心中警惕到了极点。

拔出墨剑,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扶苏这副样子自然被师阜看到了,师阜当即便跑到了扶苏的身边,道:“大哥,怎么了?”

扶苏没有说话,扫了一眼,自己的卧房之中的确没人,方才将墨剑收了起来,道:“师阜,去将梁安唤来。”

师阜不疑有他,转身便跑去将梁安叫到此处。

看到扶苏一脸凝重的神色,梁安知道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忙问道:“大哥,出了何事?”

“进贼了,我房间的窗户,我记得很清楚,走之前我关的好好的。还有房间里的被褥,柜子,竹简等等都被动过。”

扶苏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自信,即便没有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可是,对于细节的把控,扶苏要求一向是很严格的。

这也算是作为一名技术宅,扶苏培养出来的品质。

“梁安,师阜,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扶苏说着,便已经开始清点房中的物品。

搜索了半天,并未发现遗失什么东西,三人皆是松下了一口气。

只不过,梁安却是挠了挠头道:“这个贼,可真一点不像一个贼。”

扶苏眉头微挑,道:“梁安,何出此言?”

扶苏之所以将梁安唤来,就是考虑到梁安以前做过行窃的勾当,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比一般人清楚的多。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独门秘诀,外行人根本就不了解。眼下,见梁安脸上的神色,想必应该会有些收获。

梁安道:“大哥,一般来说,贼入室行窃,最主要的就是清理出一条道路,为的就是防止屋子的主人突然回来,便于离开,可是,这个人却并没有这么做。”

听着梁安的述说,同时看了看房间,的确如此,如果自己突然回来,那么窃贼想要跑到窗前,的确不能以最快的方式。

“第二,窃贼进屋,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藏匿钱财的位置,可是,大哥,你房间中的财物分毫未少,哪有贼不要钱的?”

这个疑点,扶苏在梁安说之前同样想到了,这也是最大的疑点。

如果真的是一般的窃贼,奔着钱财来的,绝不会放着面前的钱财而不动手,转而去搜寻其他东西。

或许这个窃贼要的并不是钱财,而是一样比较特殊的东西?

扶苏脑海中闪出一个这样的念头,只不过,扶苏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猜测,现在还做不得数。

“梁安,师阜,你们现在去休息吧。”见扶苏眼中的倦意,师阜和梁安也不再打扰。

略微思考之后,扶苏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放下,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抓什么小偷,而是对付隐藏在洛阳地下的反秦势力。

云溪客栈已经固若金汤,扶苏有把握会让来犯之敌,有来无回,可这只是作为自己防守一方做的准备,如果李左车真的决定按兵不动,扶苏知道,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毕竟,现在他在明处,而李左车在暗处,什么时候发起进攻,如何进攻,这些都完全掌握在李左车手中,而不是由他扶苏控制。

这一点,从他将云溪客栈占下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这样的攻守态势。

这样的防守姿态,扶苏很不喜欢,所谓久守必失,总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可不好受,带着这样的心思,扶苏进入了梦乡之中。

……

洛阳东市的一处宅院,在东市的边缘,因此显得有些荒凉偏僻。

“横阳君,听说了么?李左车前几日吃了大亏,手下九大杀手,如今只剩下四个,其中还有一个重伤,被砍去了手臂。”韩信将这几日收集到的情报转述给韩成听。

此处的韩信自然不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兵仙韩信,而是韩王信,只不过,此刻他只不过是韩襄王的庶出孙子,可还没有封王的资格。

真正有资格的是坐在他面前的韩成,受封横阳君。而他韩信,只不过是辅佐韩成。

韩成面露震惊之色,李左车有多厉害他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他们从李左车手中可从未占到半分的便宜。韩成道:“李左车可是名将李牧之孙,谁能让他吃这么大亏?”

“横阳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一个叫苏腹的墨者带着洛阳北市街面上的一群小混混干的,据说,对付李左车手下的杀手,还是苏腹一个人做到的。”

韩成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相信韩王信说的话,韩王信补充道:“这样的消息我已经核实过了,我们安插在陈余身边的人也传来消息,说那天夜里,陈余大发雷霆。”

韩成缓缓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若有所思。道:“想不到时至今日,还有这么厉害的墨者?!!”

韩王信道:“横阳君,这些年来,魏赵两国的势力发展在洛阳始终压我们一头,我们韩国在洛阳根本施展不开,这次,或许我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韩成急忙问道,显然这些年被魏赵两国挤压,韩成心中也有不少怨气。

“据说,就是因为陈余暗中铸造私钱,同时做低买高卖的粮食买卖,被墨者苏腹给盯上了,李左车想要抢回云溪客栈,没想到,反而受到了这么大损失,现在,陈余、李左车他们已经不敢轻易动弹了。”

“所以,这个苏腹一定不好惹。”韩信缓缓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 韩王信

听着韩王信最后下的结论,韩成点了点头,道:“那这些和我们的机会有什么关系?”

韩王信道:“这两三年来,陈余在李左车的辅佐下,在洛阳北市开起了云溪客栈,私铸钱币,买卖粮食,为反秦复国挣下了不少的钱。”

“而整个洛阳的游侠,以及残存的反秦势力都已经逐渐倒向陈余,我们韩国,因此被他压的畏首畏尾,几乎在洛阳没有什么发展的余地。”

“如果在这样下去,我们要么被陈余吞并,要么就只能撤出洛阳。”

韩王信说到此处,韩成却只能冷哼了一声,显然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韩王信道:“横阳君,别丧气,眼下我们的机会来了,苏腹的出现,已经搅乱了整个洛阳,令如今洛阳的局势,变的有些不可捉摸。”

“现在苏腹已经和陈余他们势成水火,双方是随时准备大打出手,如果我们暗中相助苏腹,支持他对付陈余,横阳君,你想一想,他会怎样?”

韩成略微思索,回道:“那么苏腹一定会靠向我们。”

韩王信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完全可以拉拢苏腹,使其对我们死心塌地,横阳君想一想当年孟胜守城的故事,苏腹身为墨者,言出必践,有这么一位墨者相助,对于我们反秦复韩,可是大有裨益。”

韩成听着韩王信一阵分析,神色之中也是有些激动。回想起墨家巨子孟胜守城的故事,那可是一百八十名墨者跟随孟胜赴死,如果可以得到苏腹的承诺,那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承诺更珍贵的了。

而苏腹这样的墨者,能只身令李左车手下九大杀手重创,其身手定是不俗,如果能让他将一身绝技倾囊相授,那么,未来自己的手下即便略有所不如苏腹,也一定会大有进步,成为复韩的有力保障。

韩成露出振奋之色,道:“如果能得到一名墨者相助,那我们复韩的大业可就有望了。”

韩王信道:“横阳君,我们和陈余毕竟同属六国势力,共同的敌人都是秦国,如果我们自相残杀,一定会给其他几国复国的人士以口实,日后,对于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韩成点了点头道:“也正是因为这点原因,陈余、李左车他们几次挤压我们,我们都没有和他们正面开战,同属六国,还是应该以共同对付秦国这样的大局为重。”

韩王信道:“可现在不一样了,苏腹是一个墨家弟子,不属于六国之中的哪一国,而现在苏腹正与陈余他们交恶,即便苏腹不投靠我们,我们也可以借苏腹的手,削弱陈余的势力,我们在洛阳,将会大有可为。”

“而到了那个时候,陈余力量被大大削减,我们再帮上他一把,让他将铸造私钱已经粮食买卖和我们分上一分,还怕他不听从我们么?”

听到此处,韩成拍案而起,神色之中闪烁着兴奋之意,道:“这可真是一条一箭双雕的妙计,韩信,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韩王信道:“目前我们应该立即到云溪客栈,与苏腹见面,博得苏腹的好感。”

韩成立即道:“好,我立即派遣心腹去云溪客栈,向苏腹表明心意。”

韩王信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横阳君,我认为我们二人应该亲自前去,以示郑重。”

韩王信这么一提醒,韩成也是连连点头。

……

经过一天的休息,扶苏的精神状况已经大为好转,而韩成和韩王信的来访,则是令洛阳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变的更加微妙起来。

“两位找苏某有何要事?”

“在下是韩襄王庶孙韩信,此乃韩公子横阳君韩成。”韩王信先是对着扶苏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扶苏面色如常,只是眼神之中,已经有了一些戒备和忌惮之意。这边的李左车还没有解决,又冒出来一个横阳君韩成和韩王信。

山东六国隐藏在地下的余孽果然是棘手无比!

韩成倒是不值得令人太过重视,不过这个韩信可就不一样了,尽管面前此人与兵仙韩信之间有如天地之别,可是,这个韩信也并非易于之辈。

若非兵仙韩信实在是太过耀眼,面前此人倒也值得在史书上大写特写一番,其建立的功勋,丝毫不逊色于刘邦手下的樊哙、周勃之类的大将。

韩王信继续道:“早就听说洛阳近些日子来了一位少年英雄,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苏兄果然是才俊不凡。”

“韩兄言重了!”

韩王信瞥了一眼扶苏身后的师阜,道:“苏兄,我也就和你开门见山了,有几句话想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扶苏微微挥手,师阜见此,立即领着众人离开了此地,见此,韩王信道:“听说苏兄近几日正和陈余他们开战?”

“陈余?”扶苏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见扶苏如此,韩王信道:“怎么,苏兄不知道此人?”

扶苏摇了摇头道:“苏某只听说过此人乃是一魏国名士,具体如何,并不知晓。倒是这两日,苏某和李左车有些纠葛。”

韩王信和韩成脸上皆是露出恍然之色,道:“苏兄有所不知,李左车正是陈余身边的谋士,在他们内部,李左车虽然身份很高,只不过,真正的主人却是陈余。”

“他们?”

见扶苏脸上的困惑之色,韩王信确定眼前这个苏腹是真的不怎么了解他的对手,不过,这也是拉拢苏腹的好机会。

“苏兄,今日你我坦诚相待,也就不瞒你了,我和横阳君皆是韩国的勋贵,自韩国被灭之后,我们一直都希望能够复韩,因此召集了一批力量,而陈余他们,就是由魏国和赵国的势力组成的反秦复国的力量,在洛阳,他们总人数有几千人之多。”

扶苏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一个洛阳,居然藏着一个几千人意欲反秦的势力,这简直不敢想象。

难怪在历史上,刘邦攻略三川,李由稍微抵抗便被斩杀,有这么多人做内鬼,李由就算是天纵奇才,也难逃这最后的下场。

第一百零九章 合作(求收藏,求推荐)

这些思绪在扶苏脑海中略微晃过,便被扶苏压下。

看着扶苏这般沉默的姿态,韩王信继续道:“不瞒苏兄,今日我和横阳君来此,就是为了苏兄和陈余他们开战一事。”

扶苏脸上露出戒备之意,话语之中透着冰冷,道:“两位今日来此,莫非是想为陈余做说客?”

“若是如此,两位还是请回吧,苏某虽然人没有多少,可与陈余拼死一战的勇气还是有的,他陈余若是敢来,那云溪客栈,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听着扶苏这般强硬的态度,韩王信和韩成皆是心中一喜,苏腹对陈余越是仇恨敌视,越有利于他们拉拢。

韩王信微微一笑,道:“苏兄误会了,今夜我二人来此,当然不是为陈余做说客。”

当这句话落到扶苏的耳中,却是让扶苏敏锐的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似乎六国的势力并非是铁板一块啊!

他们也许基于共同反秦的目标走到了一起,可是,当聚合在一起之后,由于所属的各国势力的不同,彼此之间难免有摩擦和争斗,虽然表面上一直保持和平,可私下里,只怕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只不过,这还仅仅是一些猜测,扶苏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那苏某还是想听听两位有何高论?”

“不敢。”韩王信道:“苏兄有所不知,陈余此人,一贯是横行霸道,虽然我们同属反秦的联盟,可是,陈余对我们这些同道中人,一向是蛮不讲理。”

“而且此人素来是有了好处就想独占,对于我们这些人,从来都是当作外人看待。”

“因此,我们对他早有不满,只不过,基于反秦的大局,一直未有所动作。”

扶苏站起身来,道:“不瞒二位,苏腹为一墨者,秉承先师遗志,正是听闻陈余倒卖粮食,迫害百姓,才来到洛阳。”

扶苏猛然间变的慷慨激昂起来,道:“暴秦无道,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值此百姓困顿之际,我等身为士子,理所应当救百姓于水火,使百姓安居乐业,想那陈余,也是魏国一名士,却也做下此等龌龊之事,正是令人齿寒。”

“故苏腹发誓,定要用那陈余的项上人头,祭奠那些被他残害的百姓。”

一席话说的韩成和韩王信他们有些语塞,不过旋即也就明白过来,面前站着的可是一位墨家弟子,有如此悲天悯人的情怀,并不让人奇怪。

在众人的印象当中,墨家也的的确确是在身体力行,践行自己的主张,和百姓同甘共苦,着实令人钦佩。

在韩王信的打算之中,本来还想着分润陈余铸造钱币,买卖粮食一份利润,现在看来,此事若是让苏腹知晓,只怕是自己好不容易营造的好感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还会竖立这样一个敌人。

只不过,幸好苏腹对于秦廷同样没有什么好感,这起码说明,苏腹不会是他们的敌人,还有拉拢的余地。

而扶苏的这一番表态,也给韩王信指明的接下来的道路,韩王信道:“苏兄此话说的不错,我等虽不是士子,对于陈余此种天怒人怨的做法,心中早已有所不齿。”

韩成对于目前的局势也很是了然,道:“枉那陈余还有着魏国名士的名头,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韩王信道:“今日信与横阳君前来,就是想和苏兄结盟,共同对付陈余。”

到了此刻,扶苏终于确定即便是在六国内部,也的的确确不是铁板一块,彼此之间同样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扶苏神色不变,道:“难不成韩兄也要……”

韩王信微微一笑,道:“今日我与横阳君到此,就是想和苏兄商讨一下,我们之间如何共同对付陈余。”

“愿闻其详。”

韩王信站起身来,略微思索道:“苏兄有所不知,虽然我们早已对陈余有所不满,可毕竟我们与他同属于反秦的阵线上,不能与他公然翻脸。因此,我和横阳君决定,倾尽全力,在暗中支持你与陈余开战。”

说完,韩王信便将带来的一个箱子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成色上好的黄金,看数量,不下于百金。

扶苏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韩兄,你这是何意?”

韩成在一旁道:“苏兄,这就算是我们的一点点诚意,请苏兄一定要收下。”

扶苏接过箱子,看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百个金饼,随后便将箱子又放到了韩王信面前,道:“韩兄,你我初次相识,便送下这份重礼,相助苏某,苏腹在此谢过了。”

说完,扶苏便对着韩王信躬身一拜,然后道:“只是,这份礼,苏某不能收下。”

“列子有云: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苏某对二位来说,无尺寸之功,这些钱财,苏某受之有愧。”

“苏兄怎能如此说?苏兄帮我们对付陈余,这些黄金也算是我和横阳君酬谢苏兄了。”

扶苏嘴角微微翘起,道:“看来二位还有些不了解我们墨家弟子,对付陈余,我苏腹不是为了你们哪一个人,而是为了洛阳被陈余残害的百姓,这些财物,两位若是有心,尽可救济那些穷困的百姓,苏腹在此感激不尽了。”

“这……”见扶苏执意不肯收下这笔钱财,韩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两位若是真的有心相助苏腹,只需要提供一些陈余的消息,苏腹就足感盛情了。”

韩王信呵呵一笑,道:“就照苏兄说的办,这些钱财,我们回去之后,就用来救济百姓。”

“至于关于陈余的消息,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后日会从荥阳运来一批粮食以及甲胄,晚上陈余就会派人与他们在洛阳北市的归云旅舍交易。”

“苏兄,韩信在此向你许诺,只要你能劫下这批货物,我愿意照价全收。”

扶苏看着韩王信,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韩王信最后道:“苏兄,今夜你我交谈,皆是属于绝密,还请苏兄不要泄露出去。”

“苏腹明白。”

第一百一十章 劫货

送走了韩成和韩王信,扶苏眼中透着寒意,从未想到,仅仅是一个洛阳,就隐藏着如此多的反秦势力。

韩、赵、魏三晋势力都云集在了洛阳,这洛阳的局势,可是不容乐观啊!

扶苏也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势单力薄,仅仅凭这云溪客栈以及师阜手下的这些人,可远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看着韩王信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扶苏若有所思。

子渝悄悄走到扶苏身边,道:“公子,若有可能,我们是否可以将此事禀报陛下,交由陛下裁夺。”

扶苏摇了摇头,对于嬴政的性子,扶苏虽说不敢说有十全的把握,可嬴政知道此事之后大概的反应,扶苏还是猜得出的。

只怕是洛阳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牵连不少无辜,而这些反秦的势力则会纷纷转入地下,即便损失了一些力量,那也是无伤大雅。

陈余这些人,对于秦廷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敏感,而洛阳的基层又被陈余腐蚀殆尽,想要依靠洛阳的官僚系统将陈余他们擒拿归案,只怕是前脚命令刚刚发下来,后脚就已经摆在了陈余的案头上了。

随后,就是陈余这些人人间蒸发,再也寻觅不到踪影。

如果最后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那么,这场洛阳之行,对于扶苏来说,将是毫无意义。

“子渝,如果依仗墨家的威名,在洛阳可以得到多少游侠的投效?”扶苏蓦然问道。

在扶苏想来,既然韩王信他们可以因为利益,来选择和自己结盟,那么,暗藏在洛阳地下,一定还有不少这样个人,如果妥善利用这股力量,对于打击陈余他们,将是大有可为之事。

以往那些游侠或是摄于陈余他们的名声和势力,或是因为无人来挑这个头,所以,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成为了一盘散沙,对陈余这些人构不成威胁。

而如果以墨家的威名,将这些人整合在一起,那么这些人就不再是一盘散沙,完全可以做到和陈余他们分庭抗礼。

“公子,此事墨家从未做过,因此,子渝也不知道墨家在这洛阳号召力如何?”

扶苏点了点头,尽管不排除有人脑子一热就来投效自己,可同样,也要看到自己等人的实力,才会吸引更多的人来投效自己。

看来,韩王信密报给自己的这批货物不得不劫了!

下定了决心,扶苏当即便带着师阜前往归云旅舍,察看归云旅舍的地理位置,到了傍晚时分,方才回到云溪客栈。

按照扶苏的判断,这个归云旅舍现在的舍人(店老板)应该也是陈余的人,交接货物这样的行动,陈余不可能在一个不由自己掌控的地点交易。

而归云旅舍的所处的位置,可以说正和云溪客栈相反,云溪客栈热闹非凡,而归云旅舍恰恰却是处于荒凉偏僻之所,不过共同的特点是,都是以此掩人耳目。

云溪客栈的热闹繁华,形形色色的商旅在此云集,自然成为了最佳的庇护场所,而归云旅舍,却是荒凉偏僻,同样是一处上好的交易之地。

扶苏旋即便将归云旅舍中的舍人擒拿起来,拷问之下,果然不出扶苏的预料,归云旅舍的确是陈余布置在此处的一处暗点。

随后,在扶苏的一番大棒加胡萝卜之下,扶苏很顺利就让归云旅舍的舍人反水了。

夜色降临,陈余派遣的人率先抵达归云旅舍,当这波人被舍人引到后面的院子之中时,扶苏立即率人出现,除了领头的人,其余的尽数死在扶苏的手下。

对付这波人,扶苏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连李左车手下的杀手都折在了扶苏手里,陈余又怎么会派出比这样还要厉害的阵容来进行这笔交易。

“舍人,你看到了,这些人可都是因为你而死,如果你的主公陈余知道这件事,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扶苏看着一旁满头大汗的舍人,笑着将这段话说了出来。

扶苏继续说道:“如今你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和我们一条道走到黑,你要是还有什么别的心思,这偌大的天地,可就真没你的容身之所了。”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舍人连连应诺。

扶苏知道,到了此刻,他才总算将面前这个舍人绑上了自己的战车,若不是看之前这个舍人有些油滑,扶苏断然不会如此做。

可扶苏同样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可没有时间和这个小小的舍人纠缠,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为自己所用,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为此,扶苏即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扶苏也在所不惜。

将客舍略微收拾了一下,扶苏则是立即安排师阜埋伏起来,而子渝,则是留在云溪客栈,毕竟,云溪客栈之重要性,对于扶苏来说,不言而喻。

当一阵车马声响起,扶苏知道,今晚的目标总算是出现了。将这群人引进自己所设的埋伏圈,扶苏见时机出手,立即出手,刀尖划过为首那人的喉咙,将其毙命。

随后,师阜见扶苏动手,也率领众人杀将出来,将运送货物之人全数干掉。

事情进展的顺利,超乎扶苏的想象,扶苏也知道,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多亏了韩王信那个消息。

正是因为运送粮食之人从未想到消息会泄露,而在扶苏的一番布置之下,戒备之心更是大大降低,才如此轻易的被扶苏得逞。

“清点货物,我们出发。”

“诺。”扶苏一声令下,随行的十几人皆是发出振奋之声。

一次又一次走向胜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以激励士气了。跟着扶苏的这些人,都是从前师阜的手下,在运货行中,朝不保夕。

清晨,扶苏一行人回到了云溪客栈,见云溪客栈无恙,扶苏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毕竟,昨晚的行动,他将云溪客栈的守卫力量抽调了十几人走了,云溪客栈,守卫空虚。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陈余的选择(求收藏,求推荐)

“主公,出事了,粮队再次被劫,百副甲胄以及粮食悉数落入到苏腹之手。”李左车见陈余疾步匆匆走上前,将事情大略说了一下。

陈余脸上浮现一抹慌张之色,急忙道:“地点不是已经更改了么?怎么还会被苏腹所劫?”

李左车摇了摇头,显然对其中细节也不是甚是了解。

“这个苏腹,真是可恶至极。”陈余脸上浮现愠怒之色。

显然,几次三番在苏腹这里蒙受损失,让他心中充满了怒火,而偏偏是,自己现在对他无可奈何。

“左车,现在汝可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李左车道:“主公,我思来想去,目前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就是放弃粮食以及铸钱的买卖,拉拢苏腹,让他加入我们,我相信,只要我们展现足够的诚意,会得到我们与他关系的缓和。”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陈余话语之中显得十分不高兴,显然,并不认可李左车的这个方法。

“还有第二条路,我们可以借横阳君韩成他们铲除苏腹,夺回云溪客栈。如果我们出手,因为云溪客栈的缘故,所以有些投鼠忌器,可是韩成他们并没有这样的顾虑。”

陈余冷哼了一声,道:“那你不妨想一想韩成他们会开出什么样的价钱?”

李左车也是抿了抿嘴唇,他知道这两个办法操作起来最后的结果都必然是让自己一方受到严重的损伤,可是,这的的确确已经是他可以想到最符合实际的做法了。

苏腹超高的个人武力,就已经决定了要解决这件事,不可能不大动干戈。

陈余继续道:“韩成他们素来对我们铸钱的生意和粮食买卖垂涎已久,在洛阳,我们都已经快把他们挤的没有容身之所,现在跑去找他们,他们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就算是杀了苏腹,夺回了云溪客栈,那我们的损失也太过惨重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不如选择招揽苏腹。”

“如果可以的话,左车愿意做这个说客。”

“嗯?”陈余惊讶的看着李左车,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要真正招揽苏腹。”

“主公,还请您体谅一下属下的难处,设身处地的为下属想一想,除了这两条路,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陈余看着李左车的神色,道:“左车,你该不会是怕了苏腹吧?”

李左车并没有急着否认,道:“从我们和苏腹交手的情况来看,苏腹此人,文武双全,心思细致,每一次行动计划详细,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遇事冷静,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这个人可以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选择面对这样的敌人,对于我们来说,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陈余看了一眼李左车,显然对李左车话语之中的赞美之词并不认同。

略微想了想,李左车继续道:“而且,主公,现在我们必须要做决断了,根据探报,几日前,韩成和韩信亲自前往了云溪客栈,和苏腹见面。”

“如果韩成他们和苏腹结盟的话,那情况对我们而言,可就真的不太妙了!”

“主公,……”李左车欲言又止。

陈余瞥了李左车一眼,见李左车的神情,道:“有话直说。”

李左车方才道:“主公,恕左车直言,其实左车更偏向放弃铸钱的生意和粮食买卖,拉拢苏腹。其一,便是因为苏腹此人乃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干才,如果他能加入我们,对我们亡秦的大业,将会多有裨益。”

“而且此人还是一名墨者,墨家在民间有着崇高的声望,苏腹加入我们,我们将会获益良多。并且云溪客栈除了苏腹,还有一名武艺高深的墨者,用铸钱和粮食买卖来换取两名墨者,我们并未吃亏。”

“其二,……”李左车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恕左车直言,说句不好听的,除了秦廷,我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苏腹,而是韩成,因为苏腹只是想逼我们不再干这些天怒人怨的事情,而韩成那些人,则是既想要我们的钱,同时还要我们的命。”

“因此,我想请主公三思。”李左车躬身一拜。

略微思索,陈余道:“不行,苏腹必须死。”

“左车,你好好想一想,如果韩成真的有诚意与苏腹结盟,还会被我们的人看到么?”

李左车经陈余这么一提醒,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韩成他们想要掩人耳目,出入云溪客栈,凭他们的手段,此事并不难,可是,却偏偏被我们的人发现了,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韩成故意为之。”

“韩成他想以此要挟我们,他就是要告诉我们,他韩成要和苏腹结盟了,实际上,不过是想趁机要价。”

“因此,我们不妨借韩成的手,杀了苏腹,夺回云溪客栈。至于韩成他们开出什么样的价码,这一点,我已经猜到了,给他们便是,来日方长,迟早有一天,我们可以连本带利收回来。”

“还有一点,就是韩成已经先我们一步,向苏腹表达了善意,此刻我们选择向苏腹妥协,只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和代价。”

见到陈余眼中的坚定之色,李左车也不再相劝。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相劝不会有任何效果,自己刚才所做的那一番努力根本就没有发挥出任何效果。

骨子里,陈余还是一个儒士,喜好儒家学说,自墨家成立那一天起,儒墨便是死敌,即便没有结下梁子,陈余也绝不会接纳一位墨者。而如今,彼此之间的怨隙越发加重,在这种情况下,陈余又岂会放下自己的颜面,选择招揽苏腹?

虽然陈余说的头头是道,但李左车和陈余相处并不是一两天,陈余的本性,李左车看的十分透彻,那些话,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此刻自己若是出言劝阻,只会让陈余觉得自己是怕了苏腹,然后一意孤行,与其如此,反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来的好。

“左车,你立刻给我约韩成,我亲自与他见面,将此事谈妥。”

“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抓内鬼

扶苏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嘴角微微勾起,自那日将陈余押运的粮食和甲胄截获之后,扶苏将这批粮食和之前夺下云溪客栈那批粮食,二者合一,全数散发给洛阳的百姓,不取分文。

带来的就是人人都知道洛阳云溪客栈有一个叫苏腹的墨者,这般传播速度比起扶苏花费心思去传播要好得多。

而扶苏本人,只不过利用了从陈余那里夺来的粮食。看着百姓眼中感激的神情,扶苏知道,这些人受那些粮商的盘剥太久了,同时内心也更加坚定要彻底铲除陈余在洛阳的势力。

将这些事情撇开,一抹忧色浮上扶苏的心头。

那日扶苏前往归云旅舍劫货之后,回到云溪客栈,发现自己再次被盗了。

这件事情就好似扎在扶苏心中的一根刺,使扶苏片刻都不得安宁。如果说第一次云溪客栈被盗,那么,还可以说是偶然。

可没道理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盗贼再次光顾自己的房间,从未听说过哪个盗贼还会走回头路的。

猛然间,扶苏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也许这个贼所求的并不是钱财之物,而是一样比较特殊的东西,不然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两次进入云溪客栈行窃。

从怀中将那枚虎符掏出来,扶苏仔细回想自己身边的东西,只怕只有这枚虎符才有让人大动干戈的资格。

而当夜,在云溪客栈坐镇的可是子渝,什么样的身手能够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潜入自己的房间?

也许并不是外人,而是客栈中的人。

随着一层层抽丝剥茧,扶苏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个人影,只是还不能确定,不过,对此扶苏早有布置。

猛然间,扶苏感到有一人走到自己的身边,回头去看,正是幽兰。

“公子,你现在放粮赈济百姓,可真是解了不少人的困境呢,不过那些粮商,只怕是要恨死你了!”

扶苏微微一笑,道:“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他们若是心怀怨恨,尽管恨便是,我行事可还用不着看他们脸色。”

“从我和你认识以来,我似乎从没见过你惧怕谁。”

扶苏笑了笑,没有言语,对于幽兰的这句话既没有表示出赞同也没有否认。

突然间,幽兰注意到扶苏手中的那枚虎形铜符,眼睛直直的盯着这枚铜符。

见到幽兰这般神色,扶苏回想起刚才的猜测,试探问道:“这枚铜符你认识?”

“不……”幽兰急忙否认。

“妾只是觉得这枚铜符有些不一般,给人的感觉很奇特。”幽兰急忙找了一个借口辩解道。

“这枚铜符,还是在夺到云溪客栈之后,才落到我的手中……”扶苏当即将那夜埋伏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见幽兰聚精会神,扶苏笑道:“这枚铜符,子渝说这是当年楚国的虎符,不过如今始皇帝平定天下,扫灭六国,这枚虎符倒是已经无用。”

扶苏正欲再说一些,师阜却是已经走到了扶苏的身边,道:“大哥,外面有人要见你。”

见到师阜正好来到自己的身边,扶苏道:“师阜,这枚铜符交由你保管了,不要有任何疏忽。”

师阜接过铜符,随即领着扶苏走了出去。

之前两番潜入苏腹的房中,皆是一无所获,原来是苏腹将虎符带在了身上,不过,现在到了师阜的手中,想要得到虎符可就没那么难了。

看到扶苏离去的身影,幽兰这些心思不断在脑海中划过。

“我们奉横阳君之命,特来告知苏兄,今夜戌时在洛阳东市进行交易,这是横阳君先付的一些订金。”说着,来人打开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摆放着几十个金饼。

“代苏某多谢横阳君,今夜,苏某一定准时赴约。”扶苏接过箱子,没有推脱。

“今夜有事?”幽兰走到扶苏身边问道。

扶苏点了点头,朝师阜说道:“师阜,今夜你随我去,将那枚铜符千万放好。”

“诺。”尽管对扶苏的吩咐有些不解,但师阜还是应承下来,他相信扶苏不会有错。

傍晚,扶苏、师阜带着四五人赶着一辆马车,离开了云溪客栈,消失在黑暗之中。

走了没多远,师阜见道路似乎有些不对,疑惑道:“大哥,我们这好像不是去东市的路,是不是走错了?”

扶苏笑道:“没有走错。”

“知道这些日子子渝去哪儿了么?“扶苏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让师阜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阜道:“不是按照大哥的吩咐,去放粮了么?”

“放粮只是其中之一,你真以为凭我们这些人就能和陈余他们斗?我让子渝前去招揽人手,所以,至今,子渝都未回到云溪客栈,不然,就那几车粮食,就算让你去分发给百姓,有何不妥?为何一定要让子渝前去?其中道理是在这儿。”

师阜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之前师阜就对子渝前去分发粮食有些不解,原来根结就在此处。

“那今日横阳君不是派人前来,要我们今晚戌时前去东市么?”

“那也是假的,今天在云溪客栈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安排的一场戏而已。”

见师阜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扶苏道:“你若不信,开门看看。”说话间,扶苏已经带着师阜来到了一间民居。

师阜按照扶苏的吩咐,将门打开,果不其然,出现的这道身影,正是今日到云溪客栈的那人。

“丁穆,事情经过你向他说说吧。”见师阜一脸疑惑的神情,扶苏决定还是为师阜解答这样的疑惑。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大哥亲自来此,找我为他办一件事,让我假扮横阳君的使者,到云溪客栈邀请你们今晚到洛阳东市,而来,大哥率人带你们来到此处。”

“大哥,你为何要这么做?”

扶苏面色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道:“因为云溪客栈出了内鬼呀!”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诱这个内鬼现身,现在,我们也是时候回云溪客栈,看看这个内鬼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帮我带句话

深夜,云溪客栈一片宁静,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见此,在云溪客栈外不远处的地方,师阜挠了挠头道:“大哥,会不会猜错了?”

“不急。”扶苏眉头微皱,他并不希望结果如自己猜测的一般,可同样,他也必须抓出这个隐藏在自己身边的敌人。

这种矛盾的心理始终环绕着扶苏,等待了许久,蓦然间,扶苏看到师阜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一道削瘦的人影翻进了房间。

“大哥,真的有人!”师阜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扶苏微微点头,只是面部上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愤怒。扶苏道:“我们走。”

房间之中,一个黑衣人仔细的翻找每一寸地方,可始终是一无所获。

“你是在找这个么?”扶苏的话音蓦然出现在这个房间。

与此同时,伴随着扶苏的话音,整个房间顷刻间被照的通亮。众人便看到一人穿着黑衣在房中。

而此刻,正欲从窗户那里逃离,却被人给堵了回来。

扶苏晃了晃手中的铜符,将其放入怀中,道:“现在,是时候让人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

说着,便已经伸手去揭那人的面巾。

猛然间,一道刀光划过,匕首直直的朝扶苏的胸膛刺去,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

对这般情况,扶苏早有预料,手掌抓住黑衣人手腕,微微一扭,顿时匕首便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黑衣人整个人也已经被扶苏擒在怀中,不能动弹。

“事到如今,幽兰姑娘,你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感受到怀中柔软的身躯,扶苏心中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黑衣人脸上的面巾揭下,

在众人灯火的映照下,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衣人的面容果然与幽兰一般无二。

“幽兰姑娘,真的是你,枉我们大哥如此待你。”师阜见到黑衣人是幽兰,心中颇感到气愤。

将幽兰松开,扶苏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大哥,这……”师阜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扶苏道:“放心,如果她能够伤的了我,即便你们在这里,也是无用。”

想起扶苏的身手,师阜这才略有些放心,旋即便领着众人离开了这间房间。

“你似乎早就怀疑过我?”见扶苏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幽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扶苏微微点头,道:“的确,在云溪客栈第二次被盗,我就怀疑过你,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陈余他们的人,对么?”

“李公对你敬佩有加,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的确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李左车?!!”扶苏脸上露出笑意。

“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引起你的怀疑的?”这是让幽兰最为困惑的地方。

“很简单,我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你第二次进入我的房间,走的时候尽量将房中的场景还原,可是,依旧被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然而我并没有伸张。”

“子渝的身手我是了解的,想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进入我的房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客栈当中的自己人。”

“而在我和陈余开战之后,只有你是最新搬入云溪客栈的,因此,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不过,直到此刻,这些都仅仅是猜测。”

“我思来想去,能让你们费尽心机,同时你不惜暴露的风险,两次潜入我的房间,恐怕也只有这枚虎符能解释了。”扶苏从怀中掏出虎符。

捏着手中这枚虎符,扶苏道:“尽管楚国已亡,可这枚虎符依旧有着强大的号召力,这对于你们这些处心积虑要反秦复国的人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诱惑。”

“因此,我便设计用虎符安排今日这一场戏,也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听着扶苏话语之中的分析,联想起李左车对扶苏的评价,幽兰到此刻方才感受到了扶苏这样的对手有多么难缠。

“事到如今,难道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得到这样的回答,扶苏并不意外。扶苏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你放我走?”对于扶苏做出这样的决定,幽兰感到十分费解。

“你现在已经暴露,而我又没打算杀你,不放你走,难道还将你留在云溪客栈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幽兰正欲离开这里,却突然被扶苏叫住。

本以为苏腹反悔,却听到扶苏这样道:“帮我带句话给李左车,这也算是作为我不杀你的回报,李牧将军在世之时,为国为民,如果泉下有知,有他这样的孙子,是何其不幸,他若是有半分羞愧,就不要再助纣为虐。”

扶苏话音刚落,幽兰便已经朝门外走去。

师阜正欲阻拦,却被扶苏拦住,等幽兰走远之后,师阜问道:“大哥,你为什么放她走?”

扶苏却是笑而不答,见扶苏如此,师阜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

“他放了你?”李左车眼神之中带着浓浓的震惊之色。

“幽兰也很是奇怪,他为何要这么做?”

略微思考,李左车缓缓道:“因为不管杀你还是不杀,都没什么区别,放你回来,主公还敢继续重用你么?苏腹并不是嗜杀之人,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杀你。”

“他让我给李公您带句话,说李牧将军在世之时,为国为民,如果泉下有知,有您这样的孙儿,是何其不幸,您若是有半分羞愧,就不要再助纣为虐。”

李左车苦笑一声,苏腹这句话也算点中了他的心思,可是,又能如何?难道真的按照苏腹说的,不再辅佐陈余?

天下虽大,可有他李左车的容身之所么?

当自己的祖父李牧被赵王冤杀之后,赵国之中,不少人就一直提防着他,生怕他李左车记恨当年之事,报复赵国。而在赵国之外,谁又会真正的敬重他李左车?若不是因为魏国信陵君魏无忌这点香火情,即便是陈余,也不会收纳他。

天下虽大,可是明主却是很少,自己几次三番劝谏陈余,陈余可有听从?

第一百一十四章 墨家的号召力

“师阜,这位是丁穆,从今以后,也是我们的兄弟了。”直到此刻,扶苏才抽出时间来,将师阜和丁穆拉到一起。

“大哥,我和他已经认识了。”师阜笑着说道。

“不瞒大哥,我和师阜兄弟也是一见如故。”

见到这副局面,扶苏招了招手,当即,成彪走到扶苏面前,扶苏道:“丁穆,成彪,从现在开始,你们二人负责客栈和永安坊之间的联系。”

“诺。”

“师阜,明日随我去见一见他们。”折腾到现在,见众人脸上都带着倦意,扶苏吩咐了一声,便让众人前去休息。

翌日,当扶苏来到永安坊,便见到十几人在站在堂屋中央。

一见到这些人,扶苏率先躬身一拜,道:“这几日苏腹一直未能来与诸位相见,是苏腹怠慢了,还请诸位见谅。”

见扶苏如此恭敬,众人心中因为扶苏把他们撂这儿的怨气消弭了大半,他们本就是冲着扶苏这两日在洛阳的名声前来投奔的。

若是见面之后,觉得心中不快,大可一走了之,若不是子渝几番安抚,只怕此刻永安坊一个人都不会剩下。

“在下洛阳人氏乐心,闻墨家苏腹侠肝义胆,赈济百姓,特来投拜。”

“在下安邑人氏晏秋,愿效于墨者苏腹,鞍前马后,不避斧钺,生死相随。”

“公羊泽、公羊敬兄弟携壮士百余人,特来投靠苏兄。”

“……”

一道道声音在堂屋之中响起,听的人心中澎湃。扶苏本以来即便自己在这洛阳名声已经传开,满打满算不过招纳百人,可却没想到,只不过这些日子的功夫,居然有如此多的人来投靠。

这些人有的是游侠,有的是客居在洛阳的士子,有的是豪族,其势力,总共加起来,怕不会少于千人。

扶苏也是暗暗感叹墨家的号召力,怪不得历朝历代君王对于墨家都唯恐不及,一方面的确是没的用了,而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对墨家的恐惧了。

错非扶苏是一个穿越者,只怕扶苏心中也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将墨家从精神到肉体彻底消灭了。

诸子百家,没有任何一个学派,在民间有如此恐怖的号召力,短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招揽上千人。

倘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只怕顷刻间拉起一支万人的队伍,也不在话下。

而这股力量,是完全超出朝廷掌控的,同样,也是任何一个君王所不能容忍的。

而这,完全是由于现在墨家在民间崇高的声望造成的,当有人举起了墨家的大旗,自然无数人纷纷前来投效。

本来的打算是借此整合一部分力量对付陈余,其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了扶苏的预料。

扶苏当即便将陈余铸造钱币,买卖粮食等等作为说了一番,话音刚落,便见到众人脸上皆是义愤填膺之色。

若不是如此的话,也不会墨家一召集,就会蜂拥而来,在这个堂屋之中,可都是墨家的崇拜者和信仰者,故而,对于陈余这些残害百姓的做法,自然是痛恨无比。

“陈余也是魏国名士,竟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真是令人不齿。”一名士子脸色涨红,显得格外激动,同为士子,对于陈余的做法,自然是反感异常。

一直以来,他们都希望以自己的所学,匡扶社稷,安邦定国,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这是每一个士子心中的伊甸园,陈余的做法,无疑让同为士子的他难以接受。

“某也曾仰慕陈余的名士风采,却不想陈余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实在令人心寒。”

“……”

此起彼伏的激愤声音让堂屋中的气氛变的越发浓烈,脸上皆是咬牙切齿的神情,其中还有人本就是洛阳人氏,因为过去陈余的种种作为,受到各种各样的损害,此刻眼中更是充满了仇恨的目光。

“我等愿与苏兄一起共举大义,讨灭陈余,还洛阳百姓一个公道。”

扶苏见此,当即躬身一拜,道:“苏腹在此多谢诸位相助。”

……

洛阳一所废弃的宅院之中,四人屹立其中。

陈余见韩成和韩王信已来,道:“两位,今日某邀你们前来,就开门见山了。”

“听说两位已经和苏腹见过面了?”

韩成和韩王信相视一眼,眼中露出得意之色,韩成笑道:“陈兄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陈余呵呵一笑,道:“若不是二位的安排,某还真想不到你们会去见苏腹。”

韩成道:“我们和苏腹不过是随便谈谈,还请陈兄不要多想。”

对这样的说法,陈余心中自然是嗤之以鼻,只是,陈余同样知道现在可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当即道:“横阳君,左车已经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二位了,不知你们有何高见?”

韩王信道:“陈兄,明人不说暗话,凭你们的实力,要解决一个苏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何要我们动手?”

陈余道:“苏腹如今占据了云溪客栈,同时还从我们手里将一块楚国的虎符给抢走了,如果我们来动手,难免有些顾忌。”

“不瞒二位,只要你们能将此事办成,将虎符交还给我们,我愿意将铸造铜钱的买卖分给你们一半。”

当亲口听到陈余这样的许诺,韩成和韩王信二人心头皆是一震,他们本以为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方才会让陈余开出这样的价码,却没想到,陈余并未犹豫,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陈兄何故如此?”韩王信尽管欣喜,但并未因此被陈余开出的价格冲昏头脑,还是颇为谨慎的追根究底。

陈余冷哼了一声,道:“实不相瞒,二位,如果我选择和苏腹合作,也未尝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他手中,我们的人死伤太多太多,就这样,实在是令我心头不忿。”

“况且他的目的是要让我们停止铸钱的生意和粮食的买卖,因此,我陈余绝不会答应。”

得到这样的回答,倒是让韩王信心安不少,韩王信道:“铸钱分我们一半,粮食的买卖我们要分两成,如果陈兄答应,这件事我们就做了。”

“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左车的想法

听到陈余这般爽快的回答,韩王信心头一震,笑道:“陈兄,一直以来你都不愿意将粮食买卖和铸钱的生意与我们分享,这一次,你倒是真大方啊!”

陈余见韩王信话语之中有几分奚落之意,同时还带着一些不信任,道:“其实陈某素来并不小气,只是你们一直不愿意将这些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而是选择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如果二位能够早些提出来,看在一同为反秦复国的大局份上,这些都好商量。二位以为如何?”

听着陈余话语之中绵里藏针,韩成和韩王信皆是有些不好意思。

“好,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约定,只要我们杀了苏腹,夺回虎符,你们就将铸钱的生意分我们一半,粮食买卖分我们两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看到韩成伸出的那只手掌,陈余毫不犹豫拍了上去。

……

“你和主公已经商定联合横阳君他们对付苏腹?”幽兰听李左车讲述了一边事情的经过,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焦急。

“不是我,这件事我从来都不赞同,而主公偏偏要一意孤行。”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左车缓缓道:“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苏腹。”

李左车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彻底让幽兰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直以来,苏腹不都是敌对方么?

“李公,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李左车看着幽兰的神色,道:“幽兰,从我刚才告诉你我们要韩成对付苏腹,你表现出的神情可愿意看出你对苏腹有意,我说的可对?”

“这……”幽兰脸上升起两朵红霞。

李左车见此,呵呵笑道:“所以你并不希望苏腹死,我说的对么?”

“李公,你既然知道如此,难道不怕我去告诉苏腹么?”见李左车点破了自己的心思,幽兰此刻倒显得十分率直。

“因为我也不希望他死在韩成的手中。”李左车抿了抿嘴唇,沉默良久,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见幽兰脸上的疑惑之色,李左车解释道:“道理很简单,你不觉得除了秦廷以外,我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苏腹,而是韩成他们吗?”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能够推翻秦廷,我相信,率先向我们挥刀的就是韩成,即便是现在,在这洛阳,韩成他们不也是屡屡针对我们吗?”

“主公选择和韩成他们一起对付苏腹,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将这次错误的选择修正。”

“选择与韩成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从昨晚的交谈中也可以看出,韩成他们的胃口还真的不小,若是将来,出现什么变故,只怕遭殃的就是我们。”

“主公现在只不过是被苏腹给彻底激怒了,等他冷静下来,他会后悔现在的选择,而我们作为属下,应该为他分忧解难。”

李左车的话语彻底说服幽兰,幽兰眉头微蹙,道:“那我们应该如何相助苏腹?”

听到这个问题,李左车却是笑了起来,道:“凭借苏腹展现出来的实力,我相信我们只需要将消息透露给他,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可苏腹他已经不相信我了。”说到此处,幽兰眼神一暗。显然幽兰并不觉得,苏腹会相信她说的话。

当苏腹知道幽兰是陈余的人之后,天然上来说,她就已经失去了苏腹的信任。

李左车对于这一点却并不在意,道:“苏腹他是一个聪明人,我相信他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尽管到目前为止,李左车和扶苏没有见过几面,可是对于彼此的了解,却远远是一般人不能比拟的,聪明人之间打交道,往往在一次次交锋之中就已经完成,这样的方式也仅限于聪明人。

而现在,李左车自然对扶苏有信心,这同样也是李左车对自己的信心。

……

云溪客栈之中,扶苏接过一人递过来的竹简,将上面的封泥揭下,略微细看了里面的内容,同时瞥了来人一眼,道:“你是横阳君的亲信?”

来人点了点头,道:“小人葛七,奉主公之命来向苏大哥传信,三日后晚上戌时,在洛阳东南郊的乱葬岗进行交易。大哥手中握的,是主公的亲笔信,上面已经说明一切。”

扶苏面色有些迟疑,问道:“为什么将地点选在那里?哪里距离云溪客栈可是很远呐!”

葛七答道:“甲胄这些军需物资,秦廷一向看管严密,而洛阳前不久刚刚来了一位郡监纪承,主公为了安全起见,才将地点定在了那里。”

扶苏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道:“横阳君可真是慷慨,就这些甲胄,居然愿意花一百金。”

葛七脸上也是露出笑容,道:“苏兄有所不知,主公钦佩苏兄为人高义,因此,特意出了最高价。”

“原来是这样,代我多谢横阳君的深情厚谊。”扶苏略微拱手,道:“告诉横阳君,三日后晚上戌时,苏腹一定如约履行。”

“小人多谢苏大哥。”说着,葛七便离开了云溪客栈。

捏着手中这份信件,扶苏心中隐隐的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兆,只不过,具体如何,扶苏却也说不上来。

按照扶苏的眼光来看,那些甲胄质量并没有多好,可是,韩成还是开出了这样的价钱,难道韩成真的是因为自己的为人就这么大方?

这一点,扶苏从来都不相信,韩成并非是江湖上的游侠一类人,他曾经是韩国的公子,江湖侠义那一套,放在韩成身上来看,根本不适合,反倒是对利益精打细算,这才符合一个政治人物的行事风格。

“师阜,三日后的东南郊乱葬岗,你陪我走一趟。”略微犹豫,扶苏决定还是按照约定前去看一看。

“诺。”

“师阜,告诉成彪,我们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戒备,千万不要大意。”扶苏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再度嘱咐了一遍。

“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传递消息

三日时间眨眼即过,看着韩成,韩王信道:“横阳君,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韩成点了点头,道:“只要这次我们能夺回虎符,杀了苏腹,那我们在洛阳可就算是彻底翻身了。”

韩王信也是呵呵笑道:“想不到陈余为了一个小小的苏腹,还真的舍得下本钱。”

“若不是我们先前取得了苏腹的信任,也不会有这么绝好的机会,陈余他们,想要杀苏腹自然要颇费一些周折,而我们,……”韩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这还多亏了信弟你的妙计。”

韩王信想了想,道:“横阳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杀了苏腹,陈余他们不兑现承诺怎么办?”

韩王信话音刚落,却是惹来韩成的一阵笑声,韩成道:“这个你放心,倘若陈余真的敢不兑现承诺,那以后陈余便是自绝天下,谁要是与陈余合作,只怕都要先考虑考虑,陈余也算是魏国的名士,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还有一点,他若真的不兑现诺言,那我们也完全可以将从苏腹夺来的虎符扣下,陈余之所以能爽快的答应我们的请求,不就是因为虎符能够和楚国那些人交换一些东西吗?”

这一点,身为韩国公子的韩成,最为清楚不过。

韩王信略微想了一下,拱手拜道:“是信多虑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韩成道:“看时间,苏腹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我们也立即动身。”

“诺。”

……

扶苏和师阜共同驾着一辆马车,在马车上,装载的是满满一车的货物。

天色渐黑,捏着手里那封韩成送过来的竹简,扶苏心中越发感到不安,只不过,扶苏至今搞不明白,这份不安的源头在哪里。

猛然间,扶苏感到马车停了下来,师阜示意扶苏看向前方,顺着师阜的指示,扶苏看到马车前站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幽兰。

扶苏挥了挥手,走到幽兰面前,道:“你有何事?”

“你是不是要去见韩成?”幽兰直接了当问道。

扶苏心中感到一阵惊诧,按照道理来说,幽兰是陈余的人,不应该知道这样的消息才对,这其中果真存在着一些问题。

见扶苏沉默不语,幽兰道:“苏腹,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告诉你,韩成早已经在那边布好了圈套等着你,今晚一旦你赴约,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扶苏缓缓开口。

“韩成他们为什么会出卖我?而你又为什么来帮我?到了这个时候,你来见我,是不是更让人觉得你是来离间我们之间的联盟?”

“从你离开云溪客栈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所以,我劝你尽早离开这里。”

说完,扶苏便让师阜驾着马车离开这里。

“大哥,幽兰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师阜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黑吃黑的事情,是屡见不鲜,每天,在那些人迹罕至的路上,都会有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而这一次他们所去的地方,同样是一个没什么活人去的地方。

扶苏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那大哥你刚才……”师阜对扶苏现在的回答和刚才表现出的反应,充满了不解。

“如果这件事是陈余和韩成他们暗中联手,而幽兰将消息泄露给我们,你说他会受到怎么的惩处?”

“不说这些了,师阜,转过前面的弯口之后,你立即回云溪客栈,率领成彪他们,撤到永安坊。”

“那大哥你呢?”见扶苏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师阜问道。

“当然是去见韩成他们。”见师阜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扶苏微微一笑,继续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如果韩成真的背信弃义,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赶快回到客栈,安排兄弟们撤离。”

“诺。”见扶苏坚持,师阜决定还是按照扶苏的吩咐行事,跟从扶苏两个月,师阜还从未见到扶苏出错。

扶苏再度驱动马车赶往洛阳东南郊的乱葬岗,他要去验证一下韩成他们是否真的选择了和陈余联手。

到了乱葬岗,果然这里显得荒凉僻静,同时还阴风阵阵,刺人肌骨。而每走几步,扶苏将看到有一堆不完整的骨殖七零八落的摆在地上。

猛然间,扶苏边看到几人矗立在那里,最前方站着的正是韩成,而韩成身侧站着的是韩王信。

“两位可真是准时,钱带来了么?”

“货呢?”韩成和韩王信相视一眼,然后问道。

扶苏将遮在货物上的布匹掀开一角,道:“答应给我的钱呢?”

见到货物果真在马车上,韩成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旋即手微微一挥,顿时无数人从四周冒出来,手中皆是握着利剑,将扶苏团团围住,其后还有不少弓弩瞄着扶苏。

见到这副情景,扶苏心中波澜不惊,缓缓道:“陈余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

见扶苏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韩王信心中也是微微惊诧,在如此危局的情况下,仍能处变不惊,是这个苏腹不知死活呢?还是有恃无恐?

韩成也是微微一愣,道:“苏腹,你的确是一个聪明人,我们已经和陈余联手,他开出的条件,我们无法拒绝。”

扶苏冷笑一声,道:“所以,你选择了背信弃义?”

韩成笑道:“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你还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你可真厉害。”

扶苏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在没有拿到虎符之前,你们这里有一个人敢动手杀我么?”

“我们不是陈余,不会受你的要挟,想用虎符要挟我们,那你可是大错特错了!”扶苏这样的态度,在韩成心中颇为不顺眼。

“葛七,押着他,去云溪客栈,如果找不到虎符,那就直接杀了他。”韩王信果断下令。

“诺。”葛七立即上前,将扶苏的佩剑解下,同时仔细摸索扶苏身上的每一寸地方,确保扶苏身上不会藏着什么东西,可以让他逃跑。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连弩发威

“李公,苏腹他并不相信我。”幽兰眼中含泪,将事情的经过诉说了一遍。

李左车眉头微蹙,看向云溪客栈的方向,道:“不,也许苏腹他相信了你说的话。”

幽兰眼中闪烁着疑惑,李左车却并未作答:“再等等看。”

当幽兰看见师阜走进了云溪客栈,幽兰眼中露出震惊之色,随即又转化为惊喜,“这……这……”

李左车脸上浮现出笑容,道:“如果苏腹真不相信你说的,他绝不会派师阜先一步回来。他之所以那么做的缘故,只怕更多的是顾及你的处境。”

“看来你潜入云溪客栈,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苏腹还是在设身处地的为你考虑。”

幽兰咬了咬嘴唇,沉默了下来。

猛然间,李左车看到师阜领着一批人从客栈中走了出来,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道:“现在该我们出手了。”

“李公,你要干什么?”

看着有些焦急的幽兰,李左车眉头皱了起来,斥道:“幽兰,汝是真的对苏腹有意?汝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幽兰一刻也不敢忘,只是,还请李公……”

幽兰话未说完,李左车便直接推门而去,走到外面,只听见李左车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师阜正带着一行人从云溪客栈离开,前往永安坊,没走多远,李左车便出现在师阜面前,看着来人的装扮,师阜自然是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李左车见师阜拔出手中的利刃,道:“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反抗。”

李左车轻抚手掌,顿时,两侧出现二三十名弓箭手,而在李左车身边,也出现二三十名黑衣人。

见到这一幕,师阜吞咽了一口唾沫,走到前面,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离开云溪客栈的?”

李左车冷笑了一声,便让人将幽兰带到众人面前。

“是你?”见到幽兰,师阜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旋即明白这些都是李左车的设计。

看到自己已经接近李左车到了一定距离,师阜慌忙抽出匕首,朝李左车刺去。

李左车轻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人突然出现在师阜的身旁一侧,用手捏住师阜的臂膀,“咔嚓”一声便将师阜的手臂卸下,随即便将师阜擒住。

而师阜那些同伴及属下,在这一瞬间,也纷纷被李左车的人控制住,失去了战斗力。

“你对苏腹倒是忠心,我问你,虎符在哪儿?”李左车面色冰冷,问道。

“什么虎符?我不知道。”师阜扭过头,气愤的回了一句。

“如果你不回答我,那么,你的手下将都会因你而死,告诉我,虎符在哪儿?”李左车从旁边一人手中接过长剑,再度逼问。

“你……”师阜显然被李左车的狠辣逼的有些气急。

“他怎么会知道虎符放在哪里?虎符一直是苏腹自己保管,除了苏腹,这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虎符放在哪里,你就算把这些人全都杀光,他依旧是不知道虎符在哪儿。”

幽兰的这一番话,引起了李左车的深思,瞥了一眼师阜脸上的神情,倒不像是作伪。

看了看夜色,李左车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犹豫下去,只怕苏腹都要回来了,旋即决定将这些人全部带走,这些人将是对付苏腹最好的武器。

……

葛七押着扶苏来到了云溪客栈,见云溪客栈之中空无一人,扶苏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师阜他们若是在这里,将会成为最大的掣肘。

葛七见云溪客栈空无一人,心中也生出几分疑虑,只是,看到扶苏在自己手中,这才放下心来,旋即便押着扶苏走进了云溪客栈的大堂。

看着葛七一脸小心谨慎的神色,扶苏道:“我现在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这副神色?”

葛七立即用剑顶住扶苏的脖子,道:“主公说了,苏腹诡计多端,而且身手不凡,因此要我们格外的小心,而且主公还交待,如果你稍有异动,立即将你杀掉。”

“杀了我,不怕找不到虎符吗?”

葛七脸色变的阴森,道:“杀了你,我们一样可以找到虎符,只不过要颇费周折而已,因此,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扶苏呵呵一笑,道:“你可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虎符究竟在哪儿?”葛七厉声喝问。

扶苏瞥了一眼葛七,道:“虎符就在二楼最东侧的地方,你到那里就可以看到有个开关,只要按一下开关,你就可以拿到虎符了。”

“就这么简单?”葛七心中生出疑惑,仍旧有些不放心。

“你不相信么?”扶苏看着葛七的样子,一脸认真的反问道。

看着扶苏依旧是那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葛七生怕扶苏在这上面有什么圈套,道:“你随我一起上去。”

扶苏笑道:“那个地方很是狭窄,最多只能同时站下两人,如果你们的人也想要上去,只怕要站在外面了。”

略微思考,葛七看了一眼身边一人,道:“你,随他上去,我跟在你后面,他要是有什么异动,立即杀了他。”

“其余的人,都给我留下,好生戒备。”思虑良久,葛七将手下的人分配了一下。

见葛七带着一队弓箭手在自己身后,扶苏也是暗叹这个葛七,也真是个怕死的。

旋即便走到了二楼的东侧,看到墙角的开关,扶苏蹲了下来。

“你干什么?”站在扶苏身后的人急忙喝道。

扶苏眉头微皱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人,道:“大呼小叫,你要是不愿意,你来按开关。”

“少废话,你要敢乱动,我就杀了你。”那人急忙威胁。

瞥了那人一眼,扶苏立即将机关按下,预想之中的虎符并没有到来,迎来的是一堆箭矢发射的声音。

“笃笃笃--”

连绵不绝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随即,大堂中央发出了一声声惨叫声。

眨眼之间,原本寂静祥和的云溪客栈,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扶苏按下了那一个开关。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突袭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葛七也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扶苏的计了,当即命令身后几名弓箭手向扶苏放箭。

扶苏一把擒住身边那人,然后放在自己身前,使其成为了挡箭牌,那人立即被无数支箭矢命中。

见射向自己的箭矢停下,扶苏立即将手中尸体重重摔出去,身体如一支箭矢般冲出,葛七等人躲避不及,被扶苏扔过来的尸体砸中,刚刚爬起来,却已经看到扶苏站在自己的眼前。

几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扶苏扔到了楼下,被四面八法射来的箭矢扎的通透。

葛七此刻彻底慌了神,仅仅片刻之前,自己还有着几十名手下,听自己的吩咐,而现在,已经死的一个不都剩了。

看向扶苏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恐惧。

扶苏见葛七被吓的瘫软在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想活命么?”

葛七立即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道:“想……想……。”

“韩成和韩王信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这……”葛七话语之中变的有些犹豫,见此,扶苏手搭在葛七的肩膀上,然后便听见一声惨叫声,葛七的手臂被卸了下来。

“看起来你并不是一个聪明人。”扶苏冰冷的声音在葛七耳边响起。

“我说,韩成和韩王信他们……他们住在洛阳东市的一所宅院之中。”

得到这个答案的扶苏立即将葛七捆了起来,带到了永安坊。

扫了一眼永安坊中的人,扶苏问道:“丁穆,师阜他们人呢?”

丁穆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大哥,云溪客栈并没有派人前来,师阜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一瞬间,扶苏就知道出事了,云溪客栈空无一人,而永安坊师阜他们又不在,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被人给抓了。

扶苏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猛然间,扶苏冰冷的目光扫向葛七,葛七慌忙道:“这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

“闭嘴。”扶苏冷冷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公羊泽,公羊敬兄弟,人手都召集好了吗?”见二人来到自己面前,扶苏立即问道。

两人立即拱手道:“都召集好了。”

“出发。”

旋即一众人便带着葛七来到了洛阳东市一处宅院面前,扶苏瞥了葛七一眼,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所宅院?”

葛七连连点头,扶苏皱眉道:“如果你让我发现你欺骗我的话,你的下场你应该是明白的。”

“明白,明白。”听到这句话的葛七身体打了一个寒颤,然后不住的点头。

“让里面的人开门。”扶苏将葛七身上的绳子松开,然后押着葛七走到了宅院大门面前。

葛七走到大门面前,手指有节奏的敲击了门几下,然后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问话:“什么人?”

“是我,葛七。”

伴随着葛七这一声回答,大门徐徐打开。只不过,当打开大门之后,见到葛七身边只有两人,问道:“葛七,你的手下呢?”

话音刚落,一抹刀光便划过了那人的脖子,而看守大门的另一人也被干净利落的解决掉。

见到这一幕,葛七更是腿被吓的瘫软了起来。扶苏略微一招手,顿时,四五十人带着一声声呐喊,冲进了宅院。

一瞬间,宅院之中,人沸冲天,刀剑相碰之声不绝于耳。这个原本寂静荒凉的宅院,在这一夜,变的热闹无比。

而在扶苏和子渝两位杀神入场之后,整个局面便开始呈现一面倒的态势。

“大哥,韩信杀了我们几个兄弟,跑了。”一人飞快跑到扶苏面前,急切说道。

将脸上血水抹了一把,扶苏道:“不要管,解决残敌。”

“诺。”伴随着这一声命令,整个宅院之中,再度化归成了一座战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遍地都是尸骸断肢,这副景象,当真是惨不忍睹。

扶苏却是拎着葛七的胸口的衣服,问道:“韩成人呢?”

“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你居然敢骗我?”扶苏的这句话让葛七彻底慌了神。

在刚才的战斗之中,扶苏知道了韩王信已经突围出去,可是,到目前为止,韩成却没有丝毫动静。

这不由地不让扶苏怀疑,葛七在自己面前玩弄了什么花招。

“苏大哥,我想起来了,主公……哦不韩成有个喜欢的女子,开了一家小店,韩成经常去那里,说不定今晚因为高兴,所以……”

瞥了葛七一眼,好像并非作伪,扶苏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葛七听到这句话,方才松了一口气,若不是自己拿出这样的信息,只怕是第一时间就和地上那些尸体为伴了。

“大哥,我们搜到一些金子。”丁穆走到扶苏面前,紧接着,便有七八人将一箱又一箱的金子抬了出来。

打开箱子,在火把的照耀下,金子躺在其中,闪烁着人的眼睛。

蓦然间,扶苏还看见其中一个箱子中摆放着一个花名册,上面所写,正是韩国部署在洛阳的地下势力及人员。

压抑住心头的狂喜,扶苏道:“丁穆,这里的金子你带走三分之一,其余的,你都留在这里。”

“这……”丁穆眼中浮现犹豫不解的神色,这也就是知道墨家的行事风格,换做一般时候,只怕这会儿就要考虑一下扶苏是不是想要独吞剩下的钱财了。

见到这副情景,扶苏连忙道:“众位兄弟,你们想一想,今夜我们袭击了这里,双方大打出手,势必会引来官府,如果官府查出这里是韩国隐藏在地下的地方,那么势必会知道这里肯定窝藏了大批的钱财,不追查出这笔钱财,官府是不会罢休的。”

见扶苏这么说,众人脸上皆是将信将疑。扶苏再度朗声说道:“今夜在这里所得钱物,众位兄弟一同分了,我不取分文。”

当扶苏这句话说出口,众人眼中皆是露出崇敬之色,对于这些黄白之物,能不产生任何兴趣,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心生佩服。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阶下囚韩成

韩王信吞咽了一口唾沫,见自己身边只剩下这几个人,不由地一阵恼火,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成功被抓的扶苏,为何再次出现时,却是带着大批的人马赶到这里。

更让人恼火的是,经过扶苏这么一闹,这个他们经营了数年的老窝,要彻底被官府给发现了,秦廷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可恶,真是可恶!”韩王信脸上充斥着怒意。

扫视了众人一眼,韩王信猛然意识到似乎少了一个人,忙问道:“横阳君呢?”

见一人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韩王信此刻心中感到烦躁无比,怒道:“快说,横阳君到底哪儿去了?”

“主公……主公今晚高兴,所以……所以到了他喜爱的一个女子那儿去了。”

这句话落到韩王信耳中,差点没让他一口气背过去,略微舒缓心中的怒气,韩王信道:“现在你立即去找横阳君,让他赶快来见我。”

“真是混账,他早晚会死在女人这上面。”对于韩成的做派,韩王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以往韩成同样如此,只不过一直没出什么事,韩王信也就一直没有说什么,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找女人,这就让韩王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廷还没有灭亡,复国的大业还未完成,可就是这样的境地,韩成居然仍是这副做派,韩王信心中已是失望到了极点。

“联系陈余,我有要事和他商谈。”尽管这次老窝被苏腹突袭,可是,韩王信知道自己仍有实力。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再次整合力量,和陈余一道将苏腹给消灭,只有如此,才能报今晚之仇。

今夜损失了如此人马,这堪称是韩王信有史以来吃过最大的一次亏了,即便以前碰上李左车,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损失,这让他对苏腹充满了仇恨,迫不及待的想要报仇雪恨。

……

“韩成就在里面?”扶苏瞥了一眼葛七,问道。

葛七连连点头,扶苏看着两人在屋外站岗,想来应该是没错了。

韩成这种做派,扶苏一贯是瞧不上的,同时也明白为何山东六国一个个都倒在了他的父皇嬴政手中。

就这种货色,十个绑在一起,也不如嬴政的一根手指头,而韩成,还是韩国诸多公子之中颇具贤能之人,其余的诸位公子,只怕比这位韩成还要有所不堪。

扶苏记起来当年也有位燕国太子丹,其贤能也被世人所称颂,不过,看其做出的事,就可以看出,其才具也是有限。

妄图通过刺杀嬴政,以此来让燕国获得喘息之机,这是不是太过于天真了?

现在国都已经被人给灭了,这位韩国公子还有闲情雅致找女人,肉食者鄙,古人诚不欺我。

猛然间,扶苏看到一人急匆匆的向里面跑去。过了不久,韩成也是从里面跑了出来。

当看到韩成的身影,扶苏心中的大石彻底放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成一脸怒容,显然如此美妙的夜晚被人给打搅了,令他心中很是不高兴。

“主公,苏腹带人突袭了我们在洛阳东市的老窝,现在,韩公现在都急死了,让我来找你。”

“什么?”韩成脸上露出惊慌之色,显然,他从未想到苏腹居然逃出生天,而且,还展开了血腥的报复。

“走,快走。”一念至此,韩成也顾不得屋中的佳人,急忙率人离开这里。

“横阳君,我们又见面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在韩成的耳边响起,只是,这样的声音在韩成听来,却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一抬头,韩成便看见扶苏站在面前,一身墨者的装扮,与此同时,在扶苏身边,还有一名墨者。

韩成一挥手,当即韩成的亲信立即朝扶苏杀去,扶苏却是微微一笑,道:“子渝,交给你了。”

旋即子渝便在扶苏的身边消失,下一瞬间,便出现在韩成的亲信面前,只是一剑,便带走了韩成一名亲信的生命。

片刻之后,扶苏将韩成抓了回来,而韩成的亲信,也变成了地上有些温热的尸体。

韩成本来指望这些自己的亲信能够为自己抵挡片刻,然后,看到这副场景,韩成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了。

扶苏从身后解下绳索,将韩成如同捆粽子一般捆的结结实实,拎回了永安坊。

众人见扶苏回来,眼中皆是露出振奋的神色,今夜跟随扶苏,他们每个人可都是收获不菲。虽说那么钱财只拿走了三分之一,可那些也是韩王信他们当初从韩国带来以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其数量本身就很惊人。

故而,即便只是三分之一,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一笔巨款。当初,遵从墨家的号召,他们来到了此地,有很多都是起于一时义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心中的热血也渐渐变冷。

若不是扶苏自他们来了之后,一直待他们不错,只怕早已是离开了这里。而如今,这一次胜利所得到的收获,则是大大激励了他们。

自带盒饭终归不是长久之事,人家来投靠你,可不是为了喝西北风的,这一点,扶苏清楚无比。

“公羊泽,那些死去的兄弟,多分一些钱财给他们的家眷,兄弟们为我们流血,万不可让他们走的不安心。”

“大哥放心,我公羊泽能有今天,都是兄弟们照应,我公羊泽绝不会薄待了他们。”

扶苏点了点头,公羊泽也是一位极有情义之人,在这一点上,扶苏还是十分信任他的。

“丁穆,派人好好看住他,他可是故韩公子韩成。”

听扶苏这么一说,丁穆也是仔细瞧了瞧这位韩国的公子,以往,类似于韩成这样的人物,都是他们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而如今却变成了阶下囚。

扶苏也很是无奈的笑了笑,两个时辰之前,韩成面对自己还是信心满满,想要杀掉自己,然而,现在,却沦为了自己的囚犯,对于韩成来说,真的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告诉兄弟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后面还是大事要做。”扶苏眼神变的冰冷,师阜他们可还没有下落呢!

“诺。”

第一百二十章 韩王信的觉悟

陈余急匆匆走进堂屋之中,看到李左车不慌不忙,陈余急道:“左车,出大事了。”

“哦?”李左车虽然感到疑惑,却并没有多么惊讶。

见李左车依旧是这幅样子,陈余道:“左车,你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李左车微微一笑,道:“主公,是不是韩信他们在苏腹那里吃了大亏?”

听到这个,陈余心中叹了一口气,道:“何止是吃了一个大亏,苏腹率人将韩王信他们的老窝给端了。”

“进攻的时候生怕官府不知道,几十人齐声呐喊,可是让不少人注目呢!现在官府已经派人将洛阳东市团团包围,在里面勘察。”

李左车抿了抿嘴唇,这样的结果就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他也没想到,仅仅是将消息透露给苏腹,韩王信他们就遭到了这样的血腥的报复。

“还不止如此,似乎韩成也被苏腹给捉了,韩信邀请今晚与我们见面商议呢!”陈余无奈的将刚刚接到的情报和李左车说了一遍。

李左车闻言,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左车,你笑什么?”见到李左车今天这份神态,让陈余心中充满了不解。

左车拍了两下手掌,顿时,一群人将师阜他们押到了陈余面前,李左车笑道:“他们就是苏腹的手下。”

听闻此言,陈余也是跟着李左车发出了畅快的笑声,陈余神色之中带着兴奋,道:“左车,你这次做的真是太好了!”

“有了他们,我们对付苏腹,可就有了一张护身符,而且还可以利用他们,将苏腹引诱到我们设定的埋伏之中……”

李左车点了点头,道:“不止如此,现在韩成被苏腹捉了,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陈余眼睛盯着李左车,静静的等待着李左车的下文。

“依我看,苏腹之所以将韩成擒住,应该是有双方交换的打算,左车认为,韩成如果死掉或者无法回来,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消息。”

见陈余脸上的困惑之色,李左车笑道:“主公细想,如果韩成被我们用苏腹的手下交换回来,我们能得到什么?最多不过仍是洛阳过去的样子。”

“这一次,尽管韩国的势力损失不小,可是,他们在洛阳可仍有实力,而失去了苏腹的手下,对于我们来说,接下来想要对付苏腹,将是棘手无比。”

见陈余眼中没有流露出反对之色,李左车继续说道:“而如果韩成无法回到韩王信他们之中,那无疑对于韩信他们来说,将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而且,我们完全可以推韩信为新的韩国势力的领袖。”

“其一,韩王信本为韩襄王的庶孙,按照道理来说,他是没有资格接替横阳君韩成的位置的,而如今韩成被抓,如果日后韩成无法回来,势必也是韩信接管这个韩国的势力,而现在,倘若我们支持韩信接管韩成的位置,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之事,但我们却可以收获韩信的感激,说不定借此还能收服韩国的实力。”

“其二,韩成此人,虽是嫡出,可此人却是庸碌无为,难堪大用,从此次韩成被抓也可以看出,而韩信此人,依左车来看,却是颇具贤能,换句话来说,即便我们收服不了韩信,有我们相助的恩情在,日后韩信也会是我们很好的盟友。”

“主公的目标最好是长远一些,若是主公能收服韩国,那届时三晋一统,化为一家,秦廷覆灭之后,我们也完全可以和田齐、楚国一争高下,天下便是三足鼎立之势,以此为依托,说不定最后我们能建立一番功业,也未可知啊!”

当听到李左车为他铺陈的未来,陈余心中着实被狠狠震撼了一把,在此之前,陈余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可李左车一番话,却是让他豁然开朗。

陈余脸上露出喜意,道:“左车,你可真是奇才。”

“主公谬赞了。”李左车躬身一拜,谦虚道。

……

夜晚,当韩王信站在陈余的面前,尽管已经收拾了一番,可还是透着一股狼狈劲儿。

“韩兄,实不相瞒,我们已经秘密派人抓了苏腹的手下。”

见陈余嘴角的笑意,韩王信知道这件事大概是真的,道:“陈兄,开个价吧。”

陈余见此,却是哈哈笑了起来,他知道韩王信被料中了,现在还没有起一些别样的心思,还想着用苏腹的那些手下,将韩成给交换回来。

陈余道:“韩兄,你确定真的要用苏腹的手下去换横阳君那个废物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王信脸上浮现出怒意。

陈余却是走到韩王信身边,在韩王信耳边道:“韩兄,你不妨想一想,如果韩成死在了苏腹手里,你可就是韩国唯一的王室了。”

“你难道就真的愿意将这个机会拱手让人么?你可要知道,按照正常情况,别说是现在,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轮不到你韩信成为韩国的主宰。”

“人我可以交给你,而且我不取分文,只不过,韩兄,你可要想清楚到底选择怎么走,愚兄与你说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

“如果韩成死了,我们杀了苏腹之后,韩国所属的势力可就名正言顺都归你了。”

陈余的话语宛如拥有魔力一般冲入韩王信的脑海之中,以前,韩王信没有想过这些,可当陈余开口之后,韩王信心中那颗野心就如同野草一般疯狂生长。

论权谋智慧,相比起韩成,韩王信自忖早就不知道超过韩成多少,韩国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是在他韩王信手中谋划完成的,论兵法,韩成更是不如。

而仅仅是因为韩成是嫡出,他韩王信是庶出,所以,事事都要被韩成给压一头,他韩王信只能沦落到为韩成出谋划策。

明明成果都是因为他韩王信取得的,可是那个庸碌不堪的韩成却可以坐享其成,韩王信心中也不由的想要问一句,凭什么?

因此,只有韩成死了,他韩王信方才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纪承的交易

扶苏看着手中刚刚被人送过来的竹简,发觉现在事情是变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封竹简毋庸置疑是陈余他们派人送来的,上面清楚的写着师阜他们被关押在洛阳东郊的猎宫之中,猎宫,乃是当年周天子打猎的休憩场所。

自从洛阳被秦军占领之后,猎宫一度被废弛,现在不过是一个偏僻之所,很少有人去这个地方。

相信这也是为什么陈余选择将师阜关押在这里的原因,猎宫之中,想必现在已经是布满了强弓箭弩,只等苏腹一到,陈余便立即率人将苏腹杀死在这里,而由于此地荒凉偏僻,即便官府闻讯赶来,只怕早已是人去楼空。

更值得关注的是,这封信件从头至尾都没有提韩成一个字,这就很让人值得玩味了,扶苏并未刻意隐瞒自己抓了韩成的事实。

而在已知韩成被抓的情况下,这封竹简上的言辞还极尽挑衅,这简直就是怕韩成死的不够快。

看来这些人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团结,扶苏嗤笑了一声,难怪山东六国会一个个被嬴政消灭,若是山东六国能够团结一心,只怕任凭秦国的君主如何圣明,大臣如何贤能,也难出函谷关一步。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随着民间游历的时间越来越长,扶苏思考了很多以前自己从未意识到的问题,同时,也产生了很多新的想法。

将脑中的这些思绪抛开,扶苏知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出师阜他们。师阜这些人虽说跟随自己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可是,扶苏知道,若没有师阜,他在洛阳不会有这么快的进展。

略微思索,扶苏觉得自己是时候见一见现在待在洛阳的三川郡监纪承了。

“大哥。”丁穆走到扶苏旁边叫了一声,然后将一卷竹简交到了扶苏手中。

“这是……”扶苏接过细看,大喜过望,自己正想着见一见郡监纪承,丁穆就为自己准备了一份大礼。

在招募丁穆之后,扶苏便立即让他们去打探洛阳的地下铜料市场,经过一段时间的跟踪探访,丁穆果然不负扶苏所托,查到了陈余他们的地下铸造铜钱的作坊。

从打下云溪客栈之后,知道陈余他们铸造私钱,冲入市场,铜钱便成了扶苏的脑海之中时时惦记的东西。

而在子渝招募到了丁穆这些人手之后,扶苏知道,查找陈余他们地下铸造铜钱的作坊时机成熟了。

这些人有的是游侠,对于市面上的消息获取的远远比一般人来的快速而且容易的多,只要他们撒出自己的小弟,要不了几天功夫,就可以将隐藏在洛阳这摊浑水下面的铜钱作坊查的清清楚楚。

……

夜幕降临,纪承伸了一个懒腰,将眼前的公文处理完毕,走回了自己的住所。

想起这两个月来接连发生的案件,纪承就忍不住摇头。最先是运货行发生的血案,追查到了一半,纪承方才发现自己被人误导了方向,由此前功尽弃。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案件,查到今日,纪承也总算有了一些眉目,知道现在是一个叫苏腹的墨者将洛阳的地下搞的天翻地覆。

由此,还将一些隐藏在地下的六国的势力牵扯了出来,这对于纪承来说,不得不说是意外之喜。

以往,对于苏腹这种人,纪承最是痛恨,侠以武犯禁,作为李由的亲信,纪承天生就对苏腹这种漠视律法,随意杀人的游侠没有什么好感。

只不过,一直没有追查到苏腹的藏身之所,再加上苏腹连续的动作,让陈余这些人陆续浮出了水面,纪承这才决定采取观望的态度。

进入屋中,纪承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躯,准备歇息,突然间,屋中亮起了一盏油灯。

油灯照耀之下,一个青年人身穿褐衣,旁边放着一把墨剑,淡定从容的坐在那里。

纪承心中也是一惊,喝道:“汝是何人?竟敢擅闯此地,汝可知吾乃三川郡监纪承?”

扶苏微微一笑,道:“墨家苏腹。”

听到这几个人,纪承心中骇然,他没想到自己苦苦追查的苏腹,有朝一日既然大摇大摆的跑进了自己的住所当中。

“近些时日,洛阳城中一些血案都是你做下的?”纪承此刻骤然化身一个铁面无私的法官,厉声喝问,即便此刻这间屋中只有他纪承一人,纪承似乎也毫不畏惧。

扶苏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纪承道:“汝可知,秦法之中,严禁私斗,杀人者死,汝今日可是前来自首?”

听到这里,扶苏方才知道纪承大概是会错了意,旋即便决定不再纠缠下去。

“郡监应该比我苏腹更清楚,我苏腹所杀,皆是六国余孽,其中无一无辜百姓,况且,今日苏腹前来并非自首,还望郡监不要会错了意。”

“今日苏腹前来,是想和郡监做一笔买卖。”

纪承冷哼了一声,双手负立,道:“吾乃大秦官吏,岂会与你这种人做交易?汝不要痴心妄想了。”

扶苏呵呵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三卷竹简,然后挑出其中一份竹简,道:“郡监,可知这上面写的什么?”

未等纪承答话,扶苏便开口道:“郡监想必比我更清楚,陈余这些六国势力在地下铸造劣币,冲入街市当中,百姓为此苦不堪言,而这卷竹简上所写,正是陈余地下铸钱作坊的位置。”

“而这第二卷竹简上所写,乃是洛阳城中肆意将粮价炒高的粮商,百姓食不果腹,早已是民怨沸腾,郡监想必也为此苦恼不堪吧?”

“还有这剩下的最后一卷竹简,是韩赵魏三国秘密隐藏在洛阳地下的势力及人员,郡监你可敢兴趣?”

饶是纪承,也被扶苏所言,给震撼到了,他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人会掌握如此多的信息,更为关键的是,这三卷竹简,无论是哪一卷,对于纪承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都可以大大的解除他目前所遇到的难题。

挣扎良久,纪承目光注视着扶苏,缓缓道:“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合则两利

当扶苏听到纪承口中的说出的这句话,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扶苏道:“我需要一份洛阳猎宫的地图以及府衙之中关于猎宫的全部文档。”

“你要这些有何用?”纪承看着扶苏带着一些警惕。

“实不相瞒,苏腹的手下现在都已经被陈余他们抓到了猎宫之中,因此,苏腹要救他们。”

纪承恍然大悟,难怪苏腹愿意用三卷如此珍贵的竹简换取一份猎宫的地图,原来目的在这里。

“郡监,苏腹还有两个条件还请应允。”

“其一,这三卷竹简交给郡监之后,郡监切不可现在就抓人,还请等我将我的手下之后救出之后,方才可以动手。”

“其二,就是想请郡监秘密调派一支队伍,我会在猎宫之中尽量大造声势,然后你们装作闻讯赶来,彻底消灭猎宫之中隐藏的六国势力。”

听着扶苏话语的叙述,纪承略微沉吟,他自然也是明白扶苏的用意,纪承皱了皱眉道:“倘若你还未救出你的手下,那些隐藏在洛阳的六国势力欲撤离,某可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扶苏点了点头,显然纪承的这般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扶苏继续道:“苏腹还有最后一点请求,就是在苏腹救出属下之后,还望郡监允许他们继续在洛阳云溪客栈经营,郡监若能答应,苏腹愿意在事成之后再送郡监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扶苏刚刚送出的三份竹简,就已经让纪承惊讶非常了,现如今,扶苏又说出有大礼相送,纪承对此也是好奇的紧。

“故韩国公子横阳君韩成。”

当这十个字落入纪承的耳中,不亚于一颗惊雷落在纪承的耳畔炸响,每一个字对于纪承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一旦自己能将故韩的公子送到咸阳,仅凭这件事自己立下的功勋,就足以让自己未来平步青云,未来仕途一番畅通,更有可能,能够进入始皇帝的视线,一旦运气好,那真的是飞黄腾达了。

旋即纪承便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谨慎问道:“汝真抓住了故韩公子横阳君韩成?”

“郡监不相信苏腹有这样的能力?”

扶苏这句颇为自信的反问,彻底让纪承心头大定下来。纪承深吸了一口气道:“某愿意遵从你的请求,只不过,还望汝救出属下之后,遵照约定。”

扶苏站起身来,直视纪承,拿起手中的墨剑,道:“墨家弟子言出必践。”

见扶苏眼中坚定的神色,纪承道:“某现在就去府衙,将猎宫的资料全部取出,只不过,苏腹,汝信得过本官么?汝就不怕本官到府衙之后召集人手,将汝擒住,然后逼问汝韩成的下落?”

扶苏微微一笑,道:“郡监,你若是足够聪明,最好按照我说的来,那便是合则两利。”

“可汝若是非要这么做……”扶苏停顿了下来,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洛阳城中的血案你也已经看到了,届时,汝等可不一定擒的住苏腹,即便擒住了,想必你们也会损失不少人马。”

“这些皆是其次,更为关键的是,苏腹并非只是孤身一人,若苏腹不能平安无事的走出郡监这里,那么,洛阳城中窝藏了大批六国余孽,你身为郡监却丝毫不知这样的消息便会传回咸阳,到那时,郡监,你不妨好好想一想你的处境?”

看着面前这个身穿褐衣的青年人,将这一番话,以一种和煦的口吻说出来,纪承却也禁不住脊背发凉,实在是扶苏做的是釜底抽薪之事。

洛阳城中隐藏了大批六国余孽,他身为郡监,本身就负有责任,此事若是处置的好,自然能够加官进爵,可若是处理不好,那为此丢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苏腹真的如此安排的话,即便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到咸阳辩解,即便秦廷的上下都知道此事与他纪承无关,然而一个办事不力就足以杜绝他纪承以后的升迁之路。

“郡监,你若是如此做,那届时苏腹身陷囹圄,无法救出属下,而你郡监以后也休想再得到秦廷的看重,此等两败俱伤之事,苏腹相信你是一个明白人,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郡监,汝以为呢?”

纪承再度扫视了几番面前这个年轻人,仅仅是今晚初次相见,纪承就感受到了面前此人的难缠,对于人心的把握,以及利弊得失,考虑的皆是十分全面。

难怪韩成会落到此人的手中,也难怪那些在洛阳兴风作浪的六国余孽,在他苏腹这里,皆是吃了不小的亏。

若无这份手段和能力,只怕此人早就被那些六国余孽吞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好,纪承愿意遵守约定。”

“多谢。”扶苏拱手拜谢。

当拿着纪承送过来的猎宫资料离开之时,扶苏走到门前顿住了脚步,道:“郡监,想必汝应该知道洛阳基层是何种状况,此事若是他们参与其中,只怕最终难免败露,还望郡监能够挑选一些可靠之人,参与此事,言尽于此,苏腹不再多言。”

“纪承明白。”

望着扶苏离去的身影,纪承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旋即脸色变已经变的冰冷,然后走到案几面前,研墨提笔。

片刻之后,将书写好的竹简用印泥封存,装入一个布袋之中,纪承召来自己一名亲信,道:“此物十万火急,送交郡尉手中,切记,此封书信万万不可有所差池。”

见纪承如此郑重其事,那人立即躬身拜道:“诺。”

洛阳城中的官吏不可用,那唯一能用的便只有郡尉手下的大秦士卒了,况且纪承明白,此事功劳太大,远远不是他一个人所能独吞的。

将功劳分润出去一部分,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大有好处。这般想着,纪承翻开扶苏留在此处的竹简,见到上面一个个所罗列的人名,也是暗自心惊。

怪不得自己到洛阳之后,举事唯艰,有这些人暗中作梗,又岂会成功?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换

猎宫外,扶苏将地图缓缓收入怀中。身边的韩成被捆的结结实实,脸色并不好看。

“横阳君,用你来换我的属下,你猜韩信他会同意么?”扶苏瞥了一眼韩成,笑道。

韩成并未答话,只是眼神之中,仍然蕴藏着一些希望,并未死心。

扶苏继续道:“其实我也很疑惑,韩信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韩王信生出了异心,这仅仅是扶苏的猜测,但实际上,这样的猜测并未得到证实。

说完,扶苏便拎着韩成,向猎宫走去。

从猎宫外面看,这座猎宫似乎如同往日一般,寂静偏僻,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可是,扶苏却知道,现在的猎宫,早已经被布置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其内危险重重,隐藏着不下于百名杀手。

到了猎宫约莫五十步的距离,扶苏高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乃墨家弟子苏腹,请一人出来答话。”

猎宫之中,一位小头目立即朝身边一人命令道:“快去禀报主公。”

在猎宫之中,一间房屋之中,李左车道:“韩兄,一切布置的如何?”

“此事请李公放心,猎宫之中,现在已是铜墙铁壁,只要有人敢闯进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此次双方联手,一定要团结一致,挣取早日完成目标。”李左车话语冰冷,这一次尊崇陈余的吩咐,他已经将他们大半的核心力量都带到了此处,为的就是能够杀掉苏腹。

韩王信笑道:“这个是自然,不过,还请转告陈兄,让他别忘了给我的承诺。”

“当然。”李左车对于陈余和韩王信的之间的协议,自然是心知肚明。

韩王信脸上露出笑意,正当二人商议之际,一人跑到他们面前,道:“主公,苏腹现在就在猎宫外面,要求派一人出去答话。”

听闻此言,李左车连忙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苏腹并未携带人手,只带了横阳君一人。”

听到这样的回答,韩王信也是心中惊诧,只觉得苏腹实在是胆量过人。

李左车略微沉吟,道:“韩兄,按照我的估计,想必是苏腹想要前来谈判,用横阳君交换他的属下……”

听到李左车说到这里,韩王信忙道:“那陈兄之前答应我的事……”

李左车道:“所以,韩兄你千万不能露面,我一定找机会让苏腹杀了韩成,在众目睽睽之下,韩成如果死在苏腹的手中,那对于你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

“一切都拜托李公了。”韩王信躬身一拜。

“你我双方之间何必如此?”李左车知道,随着陈余一番游说,以及做出的承诺,韩王信几乎已经倒向了他们。

而如果现在这件事做成了,韩王信以后想要下这条贼船可没那么容易,韩成某种程度上就是韩王信害死的,而这件事将永远成为韩王信被自己捏在手中的把柄。

“希望一切都能按照预料中的发展吧!”李左车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旋即便走到了猎宫外面,苏腹面前。

“我的人是你绑的?”看着李左车独自一人出来,扶苏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不错。”

见李左车没有否认,扶苏道:“看来幽兰来向我通风报信也是你的安排,你知道一旦我知道这样的消息之后,一定会选择报复韩成,而你,则是暗中将我的属下全部给绑了,你可真是好算计。”

“说的一点不错,苏腹,你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呐!”

扶苏没有继续废话下去,将韩成拎到李左车的面前,道:“李左车,我用他换我的属下,你觉得如何?”

李左车摇了摇头,道:“人是我绑的,我为什么要用你的属下去交换这么一个废物?至少,你的手下在我手中,比他的作用可大多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韩成,也是我李左车的敌人,苏腹,你觉得我会干出这种蠢事么?”

“看来韩成在我手中,形同废物了?”见李左车并未说话,扶苏继续道:“那要怎样,你才肯放了我的属下?”

“除非你死!”李左车话语之中透着冷意。

“这是不可能的,我素来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李左车淡淡道:“随你,只不过我要告诉你,从今日开始,如果你一日不死,那么,我们就会杀掉你的一名属下,直至杀光为止。”

“在杀光你的属下之后,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你,相信我,你最好的选择就是死在我的手里。”

扶苏锐利的眼神盯着李左车,李左车笑道:“如果用眼睛能够杀人,现在只怕我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知道就好!”扶苏森冷一笑,道:“我也不妨告诉你,如果你敢动我属下一根汗毛,我一定好好招待韩成。”

“随你的便。”

扶苏猛然间抽出墨剑,见到这一副情景,李左车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里,只要苏腹杀了韩成,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么就足以激起那些复韩势力的愤怒。

剑光划过,一缕韩成的头发飘落,韩成也是害怕的闭上眼睛,当意识到扶苏并未取自己性命时,已经被吓的瘫软在地上。

“李左车,你真的是好算计。”扶苏将墨剑收回剑鞘之中,继续道:“你想要借我这把刀杀了韩成,然后韩国所有人的怨恨都集中在我身上,借刀杀人,这一计很精彩。”

“可最后不还是被你察觉了么?”李左车无奈的笑了笑,便朝着猎宫走去。

“只怕你的计划不止于此吧?”扶苏蓦然开口。

“韩成死了,韩信将会名正言顺继承复兴韩国的大业,同时还会对你们感恩戴德,这也是为何韩信不出面的原因,从你我交手以来,你的谋划真的是很精彩!”

李左车顿住了脚步,道:“我说过,每日杀你一名属下,绝不会食言,如何处置韩成,随你的意,你若是真想救出你的属下,尽管来闯这猎宫便是。”

“我不妨也告诉你,在这猎宫之中,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苏腹,你有胆来闯一闯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猎宫之战

韩王信见苏腹带着一个活生生的韩成离开,眼中流露出一抹懊悔之意。

见李左车迎面走来,韩王信道:“李公,早知道苏腹只有一人,我们就应该派出一队人马杀出,直接将苏腹斩杀,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见韩王信急躁的样子,李左车知道,韩王信这是被权力给蒙住了眼,只要韩成还活在世上一天,他韩王信就不能名正言顺的统帅韩国的势力,复韩的势力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不死心,想要奉韩成为主。

李左车出言安抚道:“韩兄,切莫急躁。倘若刚才我们派人杀出,凭苏腹的身手,纠缠一时半刻不是什么难事,你看那些密林,倘若我们的人被苏腹纠缠住,然后苏腹埋伏的人马杀出,最后顺势攻占猎宫,那对于我们可就是功亏一篑。”

“如今我们大可以以逸待劳,苏腹总会忍不住出手的,一旦苏腹心中急躁,出手必有纰漏,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听着李左车的分析,韩王信勉强按捺下那颗急躁的心。

扶苏眼睛微眯,带着韩成到猎宫前面去溜一圈,本质上是一次试探,扶苏并没有真的抱有互相交换人质的打算。

交换人质,即便是扶苏愿意,相信陈余他们也绝不愿意见到这一幕的发生。

好不容易握着了扶苏的软肋,陈余、李左车这种长于算计的人,又岂会轻易松口?

而即便和韩成一道的韩王信,同样也是包藏祸心,这些人可没一个希望一个活生生的韩成跑回去,他们更愿意看到的结果是韩成死在了扶苏手里。

将堵在韩成嘴里的布条扯开,扶苏道:“明白了李左车、韩王信他们是什么意思了?觉得他们还会来救你么?”

韩成面如死灰,就在不久前,韩成亲眼目睹了李左车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左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送自己去死,不然李左车不会拿苏腹的手下来威胁苏腹。

而自始至终,从未露面的韩王信,韩成已经相信韩国的势力已经被韩王信收拢,此刻,自己便已经是韩王信最大的眼中刺,肉中钉。

韩成虽说本身并不具备多少才具,耽于享乐,可同样也是王室公子,现在局势如何,韩成可并不眼瞎。

见韩成默不作声,扶苏挥了挥手,当即有人将韩成带下去。

从怀中掏出地图,扶苏眉头皱起,自拿到这份地图之后,扶苏是反复看了又看,现在,地图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可以清晰的呈现在扶苏的脑海之中。

最后推演了一遍整个计划,将计划中的步骤皆是细想了一遍,扶苏知道,该准备动手了。

扫视了面前几人一眼,扶苏郑重道:“诸位兄弟,计划我只说一遍,还请细听。”

“乐心,此处是猎宫守卫最为严密之处,你率弓箭手先向此处发起佯攻,同时大声呐喊。”

“公羊泽、公羊敬,你们兄弟其中一人穿上这套衣服,拿上这柄剑,然后率人在亥时时分,向猎宫的西南角发动攻击。”说着,扶苏便将一套褐衣以及手中的墨剑交到公羊泽手中。

扶苏继续说道:“此处是猎宫最为薄弱之处,你二人攻下此处并不困难,但李左车一定在其中布有埋伏,因此,你二人切不可深入,攻下此处之后,原地坚守半个时辰,然后撤离,与乐心他们会合。”

“晏秋,你从所有人之中,选出十名精锐之士,听候我的命令。”

“那大哥您在哪里?”公羊敬问道。

扶苏微微一笑,道:“时机一到,诸位兄弟自会知晓,有劳诸位了,接令!”

众人齐齐拱手一拜,“诺。”

……

李左车凝视着面前这个刚刚做出不就的沙盘,这上面已经最大限度的还原了猎宫的地势,是李左车勘察猎宫每一处角落凝结成的心血。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和苏腹第一次正面交手,之前的刺杀等等动作,与这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公,请放心,这次苏腹一定有来无回。”韩王信看着李左车有些沉重的脸色,颇为自信道。

李左车摇了摇头,道:“苏腹并非泛泛之辈,尽管现在我们占尽优势,可最终结果,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呐!”

“李公,你有些耸人听闻了吧,猎宫布置的人手是我们两家抽调的精锐,对付一个苏腹,实在是绰绰有余!”

正当二人交谈间,一人飞快跑到他们面前,道:“主公,苏腹从东面向我们发起进攻,喊声连天,人数不知。”

东面?李左车心中惊疑。

韩王信脱口而出,道:“东面可是我们防守最为坚固的地方,苏腹怎么会选择攻击此处?”

李左车再度看了一眼沙盘,道:“据我的推算,东面的进攻应该是苏腹的佯攻,其实苏腹的真正进攻目标应该是这里。”

李左车一剑插在了沙盘之上猎宫的西南角落,李左车话音刚落,再度一人跑到他们面前,道:“主公,苏腹派人向西南角落发起猛攻。”

韩王信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李公,你可真是神机妙算,早早的就在此处埋伏下了人手,此次,苏腹必死无疑。”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李左车的设想在发展,可是,李左车依旧神色冷峻,他始终觉得苏腹会安排一支奇兵出现。

李左车急忙问道:“在进攻西南角苏腹的人有多少?”

小卒立即回道:“人数不低于三百人。”

李左车心中略微思忖,苏腹有多少人李左车实际上大约能猜到的,虽然苏腹在洛阳招揽了不少人,但此次进攻猎宫,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五百人。

“启禀主公,西南角苏腹一支人马杀出,弟兄们已经顶不住了。”

“有多少人,为首又是哪一个?”韩王信已经率先问道。

“大约一百来人,为首是一位身穿褐衣,手持墨剑的墨家弟子。”

听到此处,李左车和韩王信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名:苏腹。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正的奇兵

李左车当机立断,道:“韩兄,你立即调遣人马,务必将苏腹擒杀在西南角,不要让他走脱。”

韩王信也是重重的点头,道:“吾亲自前去,一定会将苏腹斩杀,李公,还请放心。”

看着韩王信离去的身影,李左车眉头微微皱起,难道这就是苏腹的奇兵?难道苏腹当真如此简单么?可如果这不是苏腹的奇兵,那他又哪来足够的人手再组织一次突袭呢?

……

看着猎宫东面人影晃动,扶苏知道,此刻东面大半人手都已经被公羊泽、公羊敬他们兄弟二人缠住。

扶苏将甲胄缓缓套在身上,不仅扶苏如此,在扶苏身后几人也是如此。

见身后十人将甲胄穿戴完毕,扶苏扫视了他们一眼,道:“兄弟们,你们怕么?”

见十人眼中皆是浮现出坚定之色,扶苏知道刚才那一问多余了,道:“诸位兄弟,随我进攻。”

扶苏身先士卒,率先冲出,上方箭矢急速向扶苏射来,扶苏却是不闪不避,凭借他身上外面穿的这层甲胄,已经可以将大多数箭矢弹开,而剩下的一小部分箭矢,则是被扶苏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挑开。

扶苏的身影如同猎豹一般敏捷,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到了与猎宫距离十步的距离。

见那一丈高的城墙,扶苏高声呼道:“乐心!”

扶苏话音刚落,几声撕裂空气的爆裂声传入扶苏的耳中,紧接着,便是几条和长枪粗细的箭矢重重的插入了城头。

扶苏眼睛蓦然扫到一块石头,将手中长枪扔掉,单脚踏在石头上,身体高高跃起,在扶苏身躯快要下落的刹那,扶苏抓住了先前乐心所射的箭杆,同时脚下也踩到了一支箭杆。

扶苏一跃而上,便落在陈余和韩王信一众手下面前。扶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扶苏,众人心中皆是一阵惊慌。

扶苏却是管不得面前呆滞的众人,旋即便挥剑砍杀。此刻的扶苏如有神助,每一剑挥下,少则三四人,多则七八人殒命。

对于一些不是要害的进攻,扶苏根本不躲不避,沐浴在鲜血之中,扶苏宛如一个杀神矗立在这猎宫城头。

扶苏杀人也并非没有选择,往往率先所杀皆是他们之中的一些小头目,而失去指挥的人组合在一起,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对扶苏造成威胁。

扶苏这般嗜血疯魔的姿态,彻底唤醒在这城头上的韩王信手下心中的恐惧,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扶苏精挑细选的十名精锐也已经攀登上城头。

屠杀在此处上演,虽只是十人,可陈余的手下,在面对着十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撼动他们丝毫,屠杀依旧在继续,整个城头,尸体遍地,无数断肢在空中飞舞。

伴随着扶苏的一声怒吼,韩王信那些守卫此处的属下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然后陷入了溃逃,根本不敢与扶苏正面交锋。

……

李左车站在沙盘面前,眉头越州越深,正在此时,一名兵士脸上满是鲜血,闯了进来,道:“李公,苏腹亲自率人进攻东面,东面失守。”

李左车“唰”的一下便走到兵士的面前,将其拎了起来,道:“说,苏腹他带了多少人?”

“十…十人!”

当听到这个数字,满屋子人脸上皆是骇然之色,按照他们先前所得到的情报,此刻苏腹应该在西南角才对,当然,这一点不值得众人惊奇,更让人心中惧怕的是苏腹仅仅只带了十个人,就杀的东面溃逃。

此等战力,倘若放在战火连天的战国时代,也必然是一员可敌万人的骁勇战将。

李左车总算明白了,一直以来,他就不相信苏腹仅仅如此,一定有一支奇兵会出现,而现在李左车总算明白,其实这支奇兵就是苏腹他自己。

而这支奇兵选择的进攻方向不是猎宫任何防御薄弱之处,而就是东面,没有人敢想到苏腹就真的选择了这个最为坚硬的地方作为突破。

“只是十个人,你们有那么多人,为何杀不了他?”屋中一人问道。

“启禀李公,韩公在西南攻击受挫,将一部分抽调走了,其余的……,苏腹实在是太骁勇了,所以……”

李左车此刻心中怒火万丈,他没想到韩王信会给他来这一出,显然是因为他在西南角攻击受挫,那颗刚刚被安抚的心又再度躁动起来,所以才从其他地方抽调人马,想要尽快杀掉苏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左车不禁低声骂了一句。

所幸,他还没有输,苏腹的手下还在他的手中,对着屋中的众人,李左车命令道:“所有人随我一起出发。”

随后李左车便来到了关押师阜的地方,可看到的却是遍地的尸体,而师阜他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见到眼前这副情景,李左车身后不少人彻底陷入了呆滞,这副情景任谁都看出来,苏腹的手下已经被人给救走了。

李左车身后一人忍不住问道:“苏腹的人难道是神兵天降?”

对此,李左车冷哼了一声,随便一眼,瞥过墙角,见铺在阴沟上的石板被掀开,旋即心中恍然,道:“苏腹的人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却是从地下爬出来的,你们看此处。”

看到阴沟,众人也是明白过来,一定是苏腹派人秘密潜入阴沟之中,从阴沟来到了此处,趁外面大打出手之际,突然出现,杀光这里看守师阜的人,最后带着师阜离开。

到了这一刻,李左车方才明白,真正的奇兵并非是苏腹,而是这一支从阴沟秘密潜入的救走师阜的小队才是奇兵,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苏腹为此设计的障眼法。

奇兵之后还有奇兵,实在是出人意料!

对于苏腹的谋划,到此刻,李左车才总算是全盘洞知了,也由衷的在心中生出几分佩服之情。

“李公,韩公已经追赶苏腹至东面,还请李公速做决断。”

听到小卒的汇报,李左车知道,此事还没有结束。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援兵来了!

扶苏剑插在地上,依着剑,扶苏大口的喘气,扫视了身后几人一眼,此刻,皆已是精疲力竭。

为了夺下东面这块猎宫防御最为强硬的地方,跟随扶苏进攻的十名精锐都耗尽了气力。

猛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这令在此处的人心中皆是一惊,扶苏扶着剑缓缓站起身来,当看到子渝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扶苏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阜,没事吧?”扶苏手搭在师阜的肩膀上,问道。

看到此处遍地尸骸,见到扶苏浑身浴血,师阜眼眶含泪,他知道,就在刚刚,此处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而一切,都是为了救他。

师阜嘶哑的喊道:“大哥--”

“就冲你这声大哥,我也要来救你。”扶苏看到师阜的眼神,自然明白师阜在想些什么。

“废话不要多说了,拿起利剑,此战并未结束。”扶苏缓缓将插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交到师阜的手中。

“诺。”师阜郑重接过扶苏递来的长剑。

“现在所有人将尸体给我摞到此处。”

听着扶苏的命令,众人皆是看到扶苏站着的那块地方,所面对的正是内部向东面而来的路径。

旋即所有人都开始两人一组,分别将尸体按照扶苏的吩咐开始放置。

少顷,乐心也是带着数十人来到此处,不过每人手中却是拎着桐油,背上皆是背了一捆树枝。

“乐心,桐油浇在上面,树枝摆放在一旁。”

扶苏话音刚落,所有人便开始按照扶苏的吩咐开始做事。

按照扶苏的打算,这些尸体摞成的人墙,其一,是为了给自己腾出道路,其二,便是用来阻隔李左车、韩王信他们的通行。

而这最后摆放的树枝,浇上的桐油,则是为了一旦真的坚持不下去,以火阻隔韩王信他们进攻,这是最后的手段了。

少顷,公羊泽、公羊敬兄弟二人也是率人赶到此处,见子渝站在扶苏的一旁,而师阜也在那里指挥众人动手。

旋即心中恍然,怪不得之前布置命令的时候,独独缺少了子渝的那一份,那时,公羊泽、公羊敬兄弟二人也是疑惑不已,按照子渝的身手,不应该在这样的状况下被扶苏给闲置。

而师阜,扶苏在下达整个命令的时候,也是丝毫没有提及,这一点,同样让众人心中感到困惑。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扶苏的安排,将子渝作为一支奇兵,救出师阜。随后众人皆是会合到此处。

“大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公羊泽略微有些佩服的问道。

“坚守。”

当这两个字落入众人的耳中,所有人皆是一惊,公羊泽道:“大哥,师阜兄弟已经救了出来,为何我们还要在此地坚守?”

“一旦等韩王信他们围攻我们,我们可就插翅难逃了。”

扶苏道:“诸位兄弟放心,我还有一支奇兵尚未出手,只要兄弟们坚持片刻,今夜,就是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之时,以后,他们将再也没有机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

“还有一支奇兵?”众人面面相觑。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知道扶苏所属的所有人手都到了此处,还有哪一位兄弟不在这里?

况且,就算是奇兵,想要将韩王信他们围歼于此,那岂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起码要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而众人也是心知肚明,扶苏并没有这样一支人马。

不过,既然扶苏这么说,所有人也只得依照命令行事,起码,到目前为止,扶苏都没有错过。

而此次,扶苏也和他们同生共死,断然不会有人选择放弃自己的生路,然后拉着自己人一起去死。

随着一声呐喊,韩王信手下皆是提着利刃向扶苏他们冲杀而来,而回应他们的却是一架架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连弩。

每一道划破空气的响声出现在众人的耳中意味着韩王信就将有一名手下死去。

韩王信看到这一幕也是恼火不已,先前他的进攻之所以连番受挫,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连弩,导致了他的士卒只能有命去填,才能缩小与敌人的距离。

李左车看到这一幕,神色冷漠,并未在意这些人的死去,左右不是他的人马,是死是活与他李左车的关系不大。

不过,凝视着在此处坚守的苏腹等人,李左车知道,他们是一定有机会可以逃出去的,可是,他们又为什么选择在此处坚守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左车相信苏腹绝不会选择这样看上去如此愚蠢的做法,回想起今夜发生的种种一切,李左车神情变得冷峻。

“韩兄,我们先撤吧!”李左车蓦然开口。

韩王信瞪大着眼睛看着李左车,旋即便是一阵怒火涌上心头,道:“撤?今夜我损失了那么多的兄弟,难道就让他们白死了吗?”

见李左车默不作声,韩王信道:“若不是你手下那些废物,我们早就将苏腹他们一网打尽了,可却没想到,不仅没有杀了苏腹,就连他的手下也被人给救走了,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李左车神色变的冰冷,看到韩王信此刻一脸怒容,知道今夜的损失已经让韩王信失去了理智,他是韩国的贵族,就这么输给了一个小小的苏腹,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废物?既然我们是废物,那我们就不奉陪了!你一个人去对付苏腹,看你最后能不能杀了他?”李左车冷哼了一声,旋即便率人离开。

等李左车走后,一人在韩王信耳边道:“主公,我们还是撤吧,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旦引来秦军,那说什么都晚了。”

当听到秦军这两个字,韩王信也是一阵哆嗦,可是愤怒以及失败将他脑海中的理智淹没,韩王信道:“今夜我一定要杀了苏腹,不杀了他,我决不罢休。”

见韩王信如此坚持,那人也只得立即组织人手,形成新一轮的攻势。

伴随着时间的推迟,战斗也是越发的激烈,猛然间,苏腹听到外围一阵鼎沸声,不仅苏腹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公羊泽、乐心、晏秋同样也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他们知道,大哥果然没有说错,援兵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尾声

“点火,我们撤。”

扶苏一声令下,当即所有树枝被尽数点燃,浇在上面的桐油,也被烈火点燃,熊熊燃起。

空气中弥漫着人体油脂燃烧的味道,令人几欲作呕,而以人墙为基础形成的火墙,彻底将扶苏和韩王信的人隔离开来,即便仍有少数几个残敌也被扶苏他们迅速解决。

片刻之后,扶苏一行人出现在数里之外的地方,看着远方的火光,所有人脸上皆是露出喜悦之色。

“公羊泽,公羊敬,你们带着兄弟们先找一处地方落脚,不要进洛阳城,等候我们的消息。”

今夜闹的如此厉害,扶苏知道,不管是陈余、韩王信他们,还是自己这些人,都需要暂时避避风头。

不然,即便是已经和纪承提前商量好了,也难免纪承最后迫于压力,只能变卦。

……

猎宫这里三川郡尉率领麾下人马开始大肆捉拿六国余党,而城中,一道道命令自府衙中发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发挥效力。

根据扶苏提供的名单,纪承早已对名单上的人做出了周密的布控,只要一声令下,就完全可以擒拿。

街道之上,被官府全面戒严,百姓只听见外面人马喧嚣之声,偶尔也传来一些兵器碰撞的声响,然而,只不过须臾之间,就完全陷入了沉寂当中。

于此同时,在城中那些粮商,也被纪承迅速控制起来,从他们手中搜出了大批的存粮以及财物。

拂晓时分,府衙之中仍是人来人往,忙碌不停,经过昨夜一夜的突袭,抓捕的人员,洛阳城中,韩赵魏三国的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

而根据那些捉拿的人员,连夜进行了审讯,随后又是一队人马从府衙出发,开始了新一轮的追捕。

纪承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他已经一夜未睡,可是,在他脸上,却是难以遮掩兴奋的神色。

初步的统计工作已经完成,到目前为止,从洛阳城中,已经缉拿三千余人,搜剿出来的物资粮草也是不计其数。

有了这批粮食,纪承完全可以调控洛阳的粮价,抚平洛阳的民心,仅是目前所获得的成绩,在年底的考核之中,纪承有信心,自己绝对是遥遥领先。

不仅是他,三川郡中,但凡参加此次行动的官吏,都会获得不同程度的奖赏,这是自始皇平定六国以来,大秦掀出最大的一桩案件,足以震动天下。

这些傲人的成果摆在纪承面前,不得不让人想起给他提供名单的苏腹,对于这个墨家弟子,纪承现在心中可是由衷的生出佩服之情。

若不是苏腹给他提供的这些,这一切都只是枉然,而自己所付出的不过是存档在府衙之中关于猎宫的一些情报,对于这个苏腹,纪承有了新的认知,此人绝对和市井那些游侠有着天壤之别。

侠以武犯禁,苏腹的确犯禁,可是做下的桩桩件件,却让他这个三川郡监感到有趣不已。

洛阳城外,一处民居之中,陈余脸上尽显狼狈之色,昨夜若非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此刻已经成为秦廷的阶下囚了,而那名报信的人在传出消息不久之后,即被捉拿,他陈余也是侥幸之至,方才逃出了洛阳城。

“完了,什么都完了!”陈余面如死灰,昨夜官府的那一番动作,意味着他在洛阳这么多年的筹谋都化作了东流之水,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而他陈余,若非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若非安排了这个仅有几人知晓的秘密地点,只怕此刻他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李左车步入了这种房屋之中,当知道洛阳城中发生的一切之后,便知道是因为苏腹将名单交给了官府的缘故。

李左车不由地吞咽了几口口水,从昨夜的猎宫到洛阳城,他们全方面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见到李左车来到此处,陈余立即迫不及待问道:“苏腹呢?他有没有死?”

见陈余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李左车心头愠怒,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关心苏腹有没有死。只不过顾念陈余在洛阳城的境况,李左车按下心中的愤怒,道:“昨夜我察觉事情不妙之后,立即率人离开了猎宫,因此,苏腹是死是活,属下不知!”

“不过据我推算,昨夜我们的计划应该又失败了!苏腹很大的可能逃脱出去。惊动了秦廷,韩王信他们彻底完蛋了!”

“苏腹,我们对付不了他。”李左车无奈的将这句话说出口,尽管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事实的确如此。

“为了对付他,昨夜我手下仅剩下的三名高手,也全部死了,我们的损失已经够多了!”

听到李左车话语之中难以掩饰的赞赏之意,陈余更是恼怒,道:“也就是说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是没有杀掉苏腹。”

“汝当初是怎么说的?我将我们下属的所有势力任你调拨,人员任汝抽调,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结局么?”

“我对你寄予了厚望,希望你能替我,替我们杀掉苏腹,夺回虎符和云溪客栈,韩信他们至少一直在为杀掉苏腹而竭尽全力,可你呢?却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事到如今,汝还有何脸面说出这么的话来?”

听着陈余一声声指责,李左车竭尽全力保持自己的冷静,辩解道:“我将我们的人带出了猎宫,最大程度的减少了我们力量的损失,而不是像韩王信那样,被秦军一网打尽。”

“可你让苏腹再次逃脱!”

看到陈余事到如今,还停留在苏腹逃脱的问题上,李左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你嚷什么嚷?”

李左车突如其来的爆发,让陈余接连退后了两步,一直以来,李左车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状况,都不会如此,更不会冲着他陈余发出这般怒火。

可是,现在李左车脸上却尽是愠怒之色,那副充满怒火的眼神,令陈余从心头感受到了畏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左车的咆哮

“事到如今,汝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么?”

“汝怎么就可以肯定,如果我留在猎宫,就一定可以杀了苏腹,而不是如同韩信那般,全军覆没?”

“如今洛阳城中我们的人已经被秦廷一网打尽,如果连我手中这么点人也被秦军消灭,那汝心中是不是就痛快了?是不是汝非要成为秦军的阶下之囚,汝才能看清这一切?”

“你说什么?”李左车的连番指责让陈余有些无法应对。

李左车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我三番五次就和你说过,苏腹他并非一个泛泛之辈,文武双全,机敏过人,可你呢?却是置若罔闻,丝毫不管不顾,一心只为了杀掉苏腹。”

“我同样和你说过,我们可以停掉铸钱的生意和粮食买卖,选择拉拢他,现在的结局看到了?把苏腹推向了秦廷,秦廷查封了铸钱的作坊,那些粮商大半也被缉拿在牢狱之中,这样的结果,汝满意了?”

“为了汝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一定要和苏腹开战,致使我们在洛阳数十年的布局一朝损失殆尽,到了此刻,居然还大言不惭,竟连一点羞愧也无?尔之颜何其厚也?!!”

“更有甚者,你居然不惜和除了秦廷之外我们最大的敌人韩成他们合作,为此,居然要舍弃铸钱生意的一半的利益以及两成的粮食买卖,汝难道不知,苏腹不过是一个墨家弟子,并无野心,可韩成他们,却是欲置我们于死地而后快的韩国贵族。”

一席话,说的陈余哑口无言,甚至连正眼相视李左车都做不到。

李左车却是话语不停,道:“如果说苏腹只想停掉我们那么天怒人怨的买卖,那么韩成他们,就是既想要我们那些买卖,同时还要我们的命,与他们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取灭亡!”

“为何韩成韩信二人亲自前去云溪客栈,面见苏腹?”

未等陈余答话,李左车道:“那是韩成韩王信为了收买苏腹,想借苏腹这把刀来对付我们,可你居然选择和这样的人联合,而不是和苏腹谈判,化干戈为玉帛。为了一己私欲,弃同袍的生命于不顾,这是什么?”

陈余脸色涨红,怒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李左车却是丝毫未理,道:“怎么,理屈词穷了?可笑你站在此处大言不惭,居然指责我临阵脱逃,贪生怕死,若不是你固执己见,何至于有今日的惨败?”

“为何我们六国屡屡败在秦军手中,以致于最后社稷倾覆,国家灭亡?不正是有汝等这些只知勾心斗角,罔顾大局的昏庸之主,秦国才能屡屡得手么?战国百十余年,六国如能团结一心,合纵攻秦,即便不能覆灭秦国,秦国安能最后横扫六国,吞并天下?”

“左车想起这些,唯有一句话梗在心中,不吐不快,匹夫竖子,不相与谋!”

将最后这句话吼了出来,李左车心中总算是舒畅了许多,缠绵多日的思绪一扫而光。

当年,他的祖父李牧为保赵国,殚精竭虑,沙场浴血,马革裹尸,可换来的是什么?是无端的猜疑,是君王的不信任,最后,更是被冤杀至死。

想起这些,李左车心中就是愤懑难平。今时今日他李左车何尝不是如此,数年以来,为他陈余竭尽全力谋划,方才让他陈余在这洛阳有了一席之地,可是,对于自己的谏言,陈余却是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而如今遭此大败,身为主公,陈余却是将所有责任推向了他,这让李左车心中颇感到悲凉,数年以来的效忠,就是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么?

跟随这样的人,何时才能覆灭秦国,恢复故国的荣光,恢复他李家的荣耀?这一刻,李左车心灰意冷,对陈余失望不已。

……

陈余李左车这番分歧扶苏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扶苏看着手中那张通缉令,一阵苦笑,上面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不过,扶苏对于纪承这样的做法,并不感到惊讶,猎宫那么大的动静,不给自己发一张通缉令,还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经过这一番事件,洛阳的局势已经进入到了重新洗牌的阶段,不过,这就和他扶苏无关了,余下的权益,扶苏知道,应该让师阜、公羊泽、公羊敬、晏秋、乐心他们自己去争取了。自己不可能始终在他们身边,照拂的了他们一时,却不能照拂的了他们一世。

况且,现在洛阳城中,除了官府,还有哪一股势力能和自己这些人刚正面?自己也是时候放手,让他们自己在洛阳站稳脚跟,然后发展壮大。

“丁穆,将这封信传给郡监纪承。”扶苏将桌上的一卷竹简交到丁穆手中。

“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扶苏微微一笑,道:“你们率人回洛阳城,继续经营云溪客栈,而我和子渝,还有一些事要去做。”

“大哥,你带上我们吧,不管你干什么,我们都跟着你。”

扶苏道:“诸位兄弟,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少顷你们将韩成交给郡监,以后在洛阳城中,你们就可以在此安身立命。”

见众人眼中的不舍之意,扶苏继续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苏某和诸位相识,也是三生有幸。”

师阜站到了扶苏的面前,道:“大哥,别人什么打算我不管,我只想跟着你。”

“不行。”扶苏态度坚决。

“为什么?”师阜脸上露出难色,以往扶苏不管说什么,师阜都不会刨根究底,可是,这一次,他一定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扶苏拍了拍师阜的肩膀,道:“因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你。”

将师阜拉到一边,扶苏道:“师阜,我要你全力经营云溪客栈,同时,我希望你的商队外出运货之时,将所走的道路绘制成地图,同时记清楚沿途的风土人情,地势地貌。”

“这件事,对我来说,甚为重要,师阜,你能帮我做成么?”

“师阜一定不负大哥所托。”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咸阳的余声

看着手中那一份灵焚递过来的竹简,嬴政虽然脸色如常,可是,心中已是狂喜。

竹简正是扶苏通过墨家自洛阳传递到咸阳的,上面大略的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而与此同时,嬴政也接到了洛阳快马发回来的奏报,两相印证,嬴政已经对洛阳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想到在洛阳的地下居然云集着韩赵魏三国的复辟势力,可自己却毫不知情,嬴政知道,大概洛阳的地方出现问题了,如果不是此次扶苏将这些人彻底曝光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些隐藏的六国余孽还不知道要兴风作浪多久。

在几年前,嬴政凭着自己惊人的直觉就已经敏锐的感受到三川郡似乎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可是,表面上,三川郡却是风平浪静。所以,嬴政选择了将李由空降到了三川郡,担任三川郡守。

李由是左丞相李斯的长子,是嬴政的铁杆支持者,所以,派李由前去,是一个绝对稳妥的选择。

根据李由时不时传回来的奏报,言语之中,也有所反应,似乎三川郡隐藏着一股力量,只不过,这群人做事极为干净利落,隐藏的很深,稍有风吹草动,便隐匿形迹,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所以,一直以来,李由的追查虽然从未停止,可是,却是效果甚微。

可嬴政没有想到,扶苏居然短短数月,就取得了如此丰硕的成果。其中,甚至连韩国公子横阳君韩成也被擒获。

这堪称是自扫灭六国以来的侦破六国地下势力的最大案件。当然,嬴政这也知道,这是扶苏依仗了自己身份的便利。

正是因为韩赵魏这些势力中的人以为扶苏不是秦廷中人,所以疏于防备,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才最终被扶苏抓住机会,一举破获。

“魏国,魏国……”嬴政口中呢喃自语,六国之中,魏国所具备的能量可是仅次于齐楚,魏国虽然并没有多大,人口也并不是最多,可是对于间谍这个行业却是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热情。

这也是为何当初嬴政下令诛杀魏国诸公子的缘故。

看着竹简之中提到的陈余,嬴政也是想了起来,陈余可是魏国的名士,为了捉拿陈余,自己还曾经悬赏百金,可是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想不到,却是在这里出现了,洛阳局势的凶险,即便嬴政不在洛阳,却也是感同身受。

也知道在竹简上所记载的丰硕成果,都是扶苏用性命拼杀换来的。

竹简上记载整个过程,虽然轻描淡写,可是嬴政知道这个过程凶险无比,可以说每一步都是在弄险。

只不过,扶苏处置的同样是极好,嬴政从竹简之中,他看出了扶苏的成长,扶苏已经完全蜕变,脑子也已经不再和过去一样,装满了仁义。

对付这些奸恶之人,依靠仁义是走不通的,而扶苏所表现出来的果断与狠辣,皆是让嬴政倍感欣慰。

只不过,仅是洛阳一地,就隐藏着如此多的六国余孽,如果扶苏再这么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这不禁让嬴政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担忧,放任扶苏去民间,嬴政只是想让扶苏能够明白民间百姓的疾苦,能够变的稳健和成熟起来,却绝不是要扶苏去以命相搏。

只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倘若再次遇到这种状况,扶苏同样不会袖手旁观。

“巨子,扶苏他现在到什么位置了?”嬴政看向一边的灵焚问道。

灵焚立即拱手回道:“启禀陛下,这份奏报是扶苏公子离开洛阳时所写,扶苏公子要去的下一个地方是荥阳。”

“荥阳?”嬴政略微沉吟,这个地方,有着李由坐镇,问题应该来说,不是很大,即便出了什么事情,有李由在,也完全可以应付。

“巨子,让扶苏到荥阳之后,看看丽曼,再过些时日动身回咸阳。”

“诺。”

这些日子以来,扶苏的表现,通过奏报,灵焚同样看在眼中。在咸阳之时,那一次扶苏毫不犹豫的掏出百金,让墨楚救人,就让灵焚对扶苏好感倍增,之后的接触,让他不得不对这位公子心生佩服。

而这几个月来,扶苏虽然并未在咸阳,可是,对于事情的处置,所体现出来的谋略智慧,灵焚皆是看在眼中。

对于百姓的同情,对于平民的悲悯,字里行间,灵焚都感受的出来,若不是如此,扶苏大可不必以身犯险。

这正是墨家梦寐以求的贤明之君,未来,如果扶苏能够继承皇位,那么,对于天下的百姓来说,将是一件巨大的好事。

不仅如此,当灵焚接到子渝的奏报之时,说扶苏愿意以墨家之名行事,这样的态度更是让灵焚欣喜若狂,这说明,扶苏已经完全倒向了墨家。未来,有了扶苏的照拂,墨家的传播和发展,将会有截然不同的境地。

嬴政同样知道扶苏的关系和李由不是很融洽,可是,嬴政相信,如果李由知道扶苏在荥阳,一定会保证扶苏的安全,这一点,嬴政对李由有着足够的自信。

如果李由连公事私事都分不清,那也值不得自己提拔重用了。

而扶苏,到目前为止,既然已经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甚至于已然十分出色,就没有必要让他在外面接着磨炼了。

扶苏行走在道路上,扫视着道路两旁的田野,此刻,田野已是光秃秃的一片。

此时,已是接近九月的尾声,田野之中的粟米早就被勤劳的百姓收割,囤入仓储之中。而扶苏,已经离开了洛阳的范围。

进入了荥阳的管辖范围,扶苏知道,三川郡守李由就镇守在此处。想起自己那个妹夫,扶苏也是哑然失笑。

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李由是自己的妹夫,可是,关系却也并不融洽。穿越之前的那位扶苏,可是素来和李斯敌对,虽然自己已经尽力化解与李斯之间的隔阂,但终归,并未彻底冰释前嫌。

也不知道这次自己找上门来,是个什么结果。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从洛阳进入荥阳,必不可少的一道关隘自然是成皋,成皋就是洛阳的门户,拿下了成皋,意味着就打开了通往洛阳的大门。

成皋还有一个别名:虎牢。是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成皋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李世民就在此地一战奠定了大唐的江山,而在楚汉争霸的过程中,刘邦正是依托荥阳和成皋,和项羽进行对峙,然后赢得了喘息之机,为大汉的江山奠定的基础。

荥阳和成皋相距只有四十里,如果是骑兵,须臾之间,便能赶到,二者之间可以互为犄角,相互支援。

这里的地势扶苏自然一一铭记在心,即便记不住,也会将观察得到的地形完整的记录下来。

在这个时代,地图素来是最为珍贵的军事资料,然而,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地图上的坐标往往和实地相比较,偏差很大,有时候即便是南辕北辙,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而如果能拥有一份比较可靠的地图,那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将是不可估量的,扶苏从这一刻就已经为未来的战争做准备了。

离开洛阳之后,扶苏心中已然明白,民间隐藏了太多太多处心积虑要亡秦复国的人,仅是洛阳一地,就已经有了几千人之多,扶苏可不会认为全天下的反秦人士都集中到了洛阳。

现在,嬴政在位还好说,没有几个敢跳出来,只敢隐藏在地下秘密活动,就比如陈余、韩成之辈,可一旦嬴政离世,那现如今的大秦帝国可真的就如同太阳永不升起,陷入无限的黑暗一般。

其结果必然是各地的起义风起云涌,隐藏在地下的六国余孽纷纷跳到了台前。

如果没有这一趟游历,扶苏可能还真的相信秦是亡于暴政,是因为他的父皇嬴政滥用民力,招致民怨沸腾导致的结果。

虽然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但最为关键却是,秦廷对于山东六国基层的控制已经到了非常孱弱的地步。

秦廷的政令根本无法有效的在山东六国展开,甚至于那些原本山东六国的官吏改头换面成为大秦的官吏之后,对于百姓的盘剥更甚。

而百姓在这些官吏的引导下,无一例外将怒火对准了大秦,好处是被这些官吏和六国余孽拿了,可是,这个锅就要让秦背着了。

这一点,在洛阳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老百姓可不会管事谁铸造了劣币,是谁将粮价炒上了天,百姓只知道现在官府是大秦的,老百姓没有饭吃,所有的怒火自然就对准了秦廷。

看上去很不讲理,但事实的确如此,因为这是一个老天爷不下雨,官府和皇帝都需要负责的时代,这一点,即便在两千年的现代社会,依旧如此。

所以,扶苏相信,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天下太大,扶苏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六国的势力一一挖出,然后对地方的吏治进行重新的整肃。

所以,只能早做准备,为未来战争尽量争取获胜的筹码。

若仅仅如此,还是不够,因为这同样会沦落到他父皇嬴政一样的结局,凭借秦军再一次扫灭六国,扶苏相信,只要不是和前世胡亥和赵高那般胡搞作死,这一点并不难做到。

可关键的是如何收服六国百姓的人心,是如何培养出足够的官吏,替代旧有的官僚,要做到这一点,难度比打赢这场战争困难十倍都不止。

而这,恰恰是扶苏需要思考的问题,并且最后还需要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

没有足够拥有极强执行力,同时又效忠自己的官吏,再好的政策,到了地方上,也会变成恶政,成为地方官僚攫取权益的手段。

就比如说扶苏来到这个大秦这个时代之后,在朝堂上提出的除诽谤令,本质上来说,对于那些躬耕的农民是一件好事,可是,一路走访过来,所得到的的结果彻底让扶苏惊呆了。

很多百姓压根就不知道有除诽谤令的存在,而知道的那些极少数百姓,也是恶语相评。

除诽谤令,在地方所发挥的作用,和扶苏脑海中预料的结果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管是什么样的政策,最后都会扭曲成有利于官僚攫取利益的政策,这一点,扶苏也算是清晰的感受到了。

与此同时,扶苏不得不想到北宋那一场王安石变法,也是如此,政策上对于百姓都是极好,可是,却触动了官僚的利益,本来利国利民的政策,最后变成了残民害民的政策。

百姓因此怨声载道,对此痛恨异常。最后,王安石变法不得不以失败而告终。

而商鞅变法为何能够成功?其根源也是在于官吏,上层制定的政策能够畅通无阻的到达地方,能够让每一户百姓清晰的明白,法令讲述的是什么,那么,变法的根基就会根植民间,不可撼动。

而变法所孕育出的新生力量,一旦成长起来,将会是守卫新法最为坚硬的力量,任何妄图复辟的势力,在这股新生力量面前,都将是不堪一击。

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人,扶苏总算明白自己的优势并非是自己所掌握的那一些技术,而是他对未来的方向有着明确的认识和把控。

他可以从中华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寻找出类似的事件,进行比较总结,汲取养分,然后重新作用在这个时代上。

他可以规避前进道路上的错误和障碍,对于其他人来说,前路是未知的,是需要摸索的,可对于扶苏来说,前方的道路已经指明,更为关键的是,他如何把控这样的机会,让这条路走的更为顺畅,走的更好。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历史上所发生的的很多事情,大都在循环往复,螺旋上升,找到了根源,意味着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李由

府衙之中,李由看着手中纪承送来的关于洛阳的奏报,心中也是啧啧称奇。

自担任三川郡守以来,李由恪尽职守,而隐藏在地下的六国势力,李由也是数次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只是,每一次到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这群人的狡猾程度超乎想象,让李由头疼不已。

荥阳由于其特殊的位置以及具备的军事价值,李由只能亲自盯在这里,而洛阳,也只有派自己的心腹纪承前去明察暗访。

当接到这份奏报时,李由内心充满了喜悦,上面所记载的丰硕的成果堪称是他担任三川郡守以来,获得的最大成就。

而仔细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对于这个这几个月突然异军突起的墨家弟子苏腹,也是充满了好奇,心中更是生出了招揽之意。

本来在秦国,墨家和法家就是一种合作关系,历来都是法家主政,然后墨家和农家协助,正是因为如此,耕战体系才被发挥到了极致。

正思索间,一人走到李由身边,悄声道:“郡守,外面有一墨者求见,说是与郡守您是故交。”

“墨者?故交?”李由心中惊诧,此时有一墨者来访,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而且,在李由的记忆中,似乎自己并没有一个关于墨者的故交。

只不过,既然有一位墨者来了,李由自然不会避而不见。李由站起身来,道:“快请。”

当侍者将来人引到李由的房中,墨者立即躬身拜道:“墨家弟子子渝拜见郡守。”

见来人身着褐衣,腰间佩带一柄宝剑,古铜色的皮肤,只不过那面相倒是十分面生。

“李由似乎并未与你相识,阁下何故说与某是故交?”李由负手问道。久居郡守之位,冥冥之中,李由不自觉的养成了一股莫名的威势,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官威。

倘若一般人在面对李由这般问话,决然做不到如同子渝这么不卑不亢,子渝淡定从容的盯着李由,道:“子渝的确并非郡守故交,只不过,与郡守是故交的那人有些不方便见郡守,还请郡守移步。”

“那人究竟是谁?”

“这一点,恕子渝不能相告,郡守若想知道,前去一看便知。”

“好,既然如此,那李由就和你走一趟。”将一人唤来,李由将一些事务交待了一番,然后便走进一件屋子,将身上的官服脱下,换下了一件便服。

“郡守,请随我来。”

约莫走了半刻钟,子渝将李由带到了一间客舍,道:“郡守,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子渝就不与你一同进去了。”

见此,李由也没有多说什么,将门推开,走了进去,当看到屋中那人有些熟悉但却又有些陌生的背影之后,李由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是何人,便开口问道:“汝究竟是何人?”

“李由,一别数年,就真的认不出我了么?”扶苏转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由。

当看到扶苏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李由神色之中充满了震惊。在两个月以前,他便接到父亲李斯的信,说扶苏已经被人刺杀,葬身火海。

此刻骤然看到扶苏出现在自己面前,李由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按照道理来说,扶苏一直以来,与他们李家是属于政敌的关系,关系并不融洽,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刻,李由真的希望扶苏去死,包括他的父亲李斯也是如此。

“公子,怎么会是你?”

扶苏却是笑道:“不要叫我公子了,如今我已经被贬为庶民,再这样称呼,不合适了。”

“公子虽然被贬为庶民,可仍是陛下的长子,李由理当如此。”

见李由一再坚持,扶苏旋即也不再去管他。

寒暄了一会儿,李由问道:“公子何故来荥阳?”

见到李由问到此处,扶苏也不再隐瞒,道:“我此来荥阳,目的有二,其一便是看看丽曼。”

这一点李由早有所预料,扶苏作为长兄,来到荥阳,的确应该来看一看自己的妹妹。

“其二,便是有些事情要与你这位郡守商谈。”说完,扶苏便已经将一沓纸摆到了李由面前。

看到面前的纸张,李由心中也是称奇,从李斯那儿得知,这样的纸张起先就是出自眼前扶苏的手笔,李由有幸也得到过两张,也是感觉用起来甚为舒畅光滑,比起竹简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更为重要的是,此物很是轻便。

就比如说扶苏眼前拿出的这一沓纸,如果选择竹简书写,那么起码要一大箱子的竹简,而且沉重无比,字迹远不如这么清晰。

李由拿起扶苏递过来的白纸,当看到白纸上书写的内容,李由眼睛彻底盯在了上面,这正是他急需的东西。

看着李由有些痴迷的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扶苏舒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这些天来花费的功夫并没有白费,

这些日子从洛阳到荥阳的路上,扶苏白天赶路,晚上则是挑灯夜战,终于将白纸上的这些东西给赶了出来。

草草浏览了一遍,李由道:“公子,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妙了,公子如何得知李由需要这些?”

扶苏轻笑一声,道:“这些东西只怕不是你需要,而是令尊需要吧?”

见被扶苏说破,李由脸上顿显尴尬,见此,扶苏继续说道:“从关中,又到了洛阳,最后又到了这荥阳,一路走来,我沿途也看了不少风土人情。”

“洛阳?莫非洛阳之事是公子所为?”李由脱口而出,旋即便感到有些后悔,这怎么可能呢?对于扶苏,李由虽说不敢说知之甚详,可是,略知一二这是肯定的,扶苏如何能与那些处心积虑要覆灭秦廷的六国余孽相斗?

只不过,当见到扶苏点了点头,李由也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在这件事情上,扶苏没有必要扯谎。

看来父亲大人的看法是对的,扶苏公子看起来真的变化很大啊!

此刻,李由重新审视了眼前的扶苏,便发现,相比较于以前,扶苏的皮肤已经不再是以前那般白皙,而是变成了古铜色,这说明,这些日子以来,扶苏吃苦不在少数。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纸内容

扶苏简要的将洛阳之事说了一番,李由这个旁人也觉得这个过程真的是惊险无比,只要走错一步,那就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白纸上所写,正是有关于统一货币,铜钱改制的方案,这一点,我相信令尊大人应该也筹谋许久了吧?”扶苏盯着李由,笑道。

李由见扶苏如此神情,也是点了点头,道:“不错,三川郡的情况我曾经向父亲禀报过,而父亲准备统一货币,改革铜钱的方案已经很久了,三川郡处于天下咽喉的位置,然而其地货币却是混乱不堪,还有那些六国余孽暗中私铸劣币,父亲大人早就想改变这种乱象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扶苏心中满意异常,慨叹李斯作为大秦的左相,其思维方式和高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皆是着眼于天下,就比如说眼前的统一货币,铜钱改制,往短了说,这是彻底断绝奸人祸国的手段。

相比起来,扶苏在洛阳所做的一切,不过算是小打小闹,而且是治标不治本,即便扶苏将六国余孽一网打尽,要不了多久,也会有人来填补六国余孽这个空缺,毕竟,铸钱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而届时,难道让扶苏将洛阳之事再度复制一遍么?可李斯一旦将统一货币,铜钱改制作为国策推行下去,那么将会极大的挤压私铸铜钱的生存空间。

将铜钱的大小、样式、重量等等皆以法令的形式固定下来,同时以政府的公信力进行背书,那么,今后只要朝廷仍能保持公信力,那像此次洛阳之中陈余私铸钱币的事就不会发生。

从长远来看,统一货币更是好处多多,就比如此刻,在各地流通的货币币种不同,其换算也是复杂无比,莫说是那些不识字的老百姓,即便是扶苏这等读书识字的士子,稍有不注意,也会被那些奸商坑骗。

能将货币换算清楚,更能以此借机牟利的只有那些惯于与铜钱打交道的商贾。

货币统一,将很大程度上杜绝这种乱象,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

“大一统……”扶苏口中呢喃,这是华夏正确且唯一的道路,不管应用在哪一个领域,都是正确的。

只有如此,才可以建造出一个大一统的中央帝国,才可以凝聚国人,让中国在世界上遥遥领先。

“公子,这些是?”李由指着纸上一处,脸上显现出困惑之色。

扶苏顺着李由的手指看去,见此处所写,正是自己所想出的粮价平抑之策,便解释道:“民以食为天,而我大秦能够横扫六国,一统天下,更是因为奉行耕战之策,故粮食于大秦而言,同样重要无比。”

“平抑粮价,在于青黄不接之时,百姓有余力购买粮食果腹,在于收获谷物时节,不至于谷贱伤农,此事于国于民,皆有大利。”

李由眉头微皱,道:“可是公子,朝廷能拿出那么多的钱物,购买粮食么?”

扶苏解释道:“朝廷只需要拿出钱物,将粮价控制在一定范围,并不需要将市场上所有粮食买卖垄断,所花费钱财,并不算多,况且,此事可能只有第一年需要花费些许钱财,之后,朝廷以此赚取一些利润也无不可。”

“故扶苏想来,此策如果能和货币一统配套实施,两策定能互相依托,发挥出奇效。”

李由心中震动,真不敢想象,这样的国家大政方针居然是扶苏想出来的,若是换做几年以前,打死李由都不敢相信扶苏会提出这些东西。

那时候的扶苏受到儒家的蛊惑,满脑子都是仁政,都是德行,怎么会提出如此利国利民的方略来?

难道扶苏公子梦遇仙人,得到仙人指点是真的?李由心中不得不坚信了这个事实,若不是仙人,谁有能力一夕之间就可以让扶苏改头换面,判若两人?这一点,即便是陛下也做不到,除了仙人,谁又有这样的能耐?

而如此国策,说是神来之笔,并不为过,可是,扶苏却是毫无保留的向他们父子二人公开,换做一般人,只怕私藏还来不及,扶苏公器之心,昭然若揭,李由心中感动异常。

扶苏呵呵笑了两声,叮嘱道:“郡守,烦请转告令尊大人,这些不过是小子浅见,不可真当做国策施用,若是凭借令尊大人慧眼,从中摘寻出一二亮点,扶苏荣幸之至。”

“哪里,公子过谦了!”见扶苏表露出如此谦卑的神态,李由心中更是莫名的感动。

见李由将这些白纸郑重收下,扶苏也是暗松了一口气,国家大政方略,这些若是让扶苏来制定,必然是错漏百出,不站在那个位置上,想要通晓天下大局,并以此制定出恰当的方略,当真是困难无比。

可若是从旁提出建议,然后让李斯有选择的采纳,那对于大秦来说,真的是一件幸事。

而且,凭借李斯在朝中的声望以及他本身具备的才干,实施这样的策略,所遭受到既得利益者的反扑,李斯扛得住,不至于这样的国策中途流产。

扶苏因何被贬出咸阳?表面上看是扶苏杀了阎乐,受到惩处所致,实际上,一个阎乐算什么东西?也能让扶苏这样一个始皇帝长子受到如此重罚?

虽说这件事扶苏做的的确有些犯忌讳,可是,断然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其背后更多的就是穿越之后,扶苏一系列的动作,将朝中不少人都得罪了个遍。

因此,当事情一发,便立即表现出群情激愤,难以控制的局面,再加上还有赵高这些人暗中推波助澜,留给嬴政的时间太少,否则,扶苏也不会自请离开咸阳。

因为自请,总比让人赶出咸阳来的好,扶苏如若不自请,只怕最终的结果与此相比,也好不了多少,而自请离开,则会进一步博得嬴政的好感,以及在嬴政心中留下一丝念想,为今后回咸阳埋下一颗重要的棋子。

阎乐一事,实际上恰恰是一次既得利益者对扶苏的反扑,同样也让扶苏看清了身边人哪个可靠,哪个可以信任,这对于扶苏来说,至关重要。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大的嫌疑目标

“李由,你这荥阳似乎也并不是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呐!”略微沉吟,扶苏决定还是稍微提点李由几句。

李由心中一惊,见扶苏面有难色,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扶苏缓缓道:“先前的那些皆是我给令尊大人准备的,而接下来,所涉及的就是三川事务了,若是有何冒犯之处,还望郡守勿怪。”

见李由耐心的等待着自己,扶苏也不再卖关子,道:“陈余他们在洛阳经营的买卖其中有一项就是粮食,这一点,汝想必应该已经知晓了,汝可知这批粮食从何而来?”

扶苏所言,李由自然在纪承的奏报中已经看到,在洛阳的行动中,纪承前前后后将洛阳的几十名粮食抓捕归案,这些皆是陈余手下暗中哄抬粮价的商人,而这些商人手中若是无粮,断然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看到扶苏的脸色,李由面露震惊之色,道:“公子,莫非这些粮食皆是从荥阳运出的?”

见扶苏点了点头,李由心中已是震惊到无以复加,自从到了荥阳,他已经全力治理荥阳,在李由看来,如今的荥阳即便不是固若金汤,但起码也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洛阳城中云集了数十万人,要哄抬这样一座城池中的粮价,需要的粮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作为郡守,亲自坐镇在荥阳,却是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这已经算的上骇人听闻了。

见李由的脸色,扶苏知道,这并不怪李由,毕竟他这个郡守是在明处,那些六国余孽皆是躲藏在暗处,而且,整个基层中有不少已经暗中投效这些人。

就比如,在洛阳,他已经竭尽全力筹谋布置,而纪承前后做的也是相当合格,可是,最后还是消息泄露,导致陈余逃脱,这充分说明这群人的渗透早已到了整个官僚阶层的方方面面,堪称无孔不入。

荥阳的境况因为李由的缘故,比洛阳好上不少,可是,终究是有限,那些六国余孽有着各种各样的方法绕过李由,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由,此事暂时还急不得,我们此刻急躁,一旦打草惊蛇,想要抓住这些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沉吟片刻,扶苏决定还是先稳住李由。

对于那些处心积虑要反秦复国的人来说,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立即就会藏匿起来,想要找到他们,可谓是难上加难。因此,只有先让李由保持原样,才有机会查出那些人。

李由也是点了点头,扶苏如今所表现出来的从容英明已经让李由心中暗自生出钦佩之意,他自然明白,扶苏话语之中的意思。

扶苏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白纸,在上面点了两个点,其中一个点上标注“荥阳”,而另一个点“敖仓”,最后将两地连成一条线。

“公子,这是何意?”李由面带不解的神色。

“郡守以为荥阳何处可以屯储大批的粮食?或是动用何处粮食却不惊动你这位郡守?”

当听到这句话,李由瞬间明白了过来,如此大批量的粮食,单单只是筹集,就必然是要大动干戈,可是,荥阳却无动静,只有一种解释,这是动的官仓之中的粮食。

想要动官仓之中的粮食,其实只需要将守卫官仓的小吏买通,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一点。

而荥阳附近,可就只有敖仓这一座大的粮仓,自然,便是最大的嫌疑目标。

“郡守,你不妨先派人查看一下粮仓,看看有无异常的情况,然后我们在决定一下接下来的部署。”

李由点了点头,对于扶苏所言,甚是赞同。察看粮仓,这属于正常的情况,就算是没啥事,李由也会派人去察看一番,毕竟粮仓非同小可。

“郡守,公事如今我们谈完了,现如今,是不是该说一说私事了?”

见李由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扶苏道:“丽曼过的如何?你不会欺负她吧?”

李由听到此处方才明白过来,连连摆手,苦笑道:“不会,绝对不会。”

扶苏在咸阳的事迹李由可是听说了,就是因为阎乐在始皇帝面前说要将阳滋公主远嫁匈奴,结果扶苏直接暴走,一剑便杀了阎乐,也正是因为如此,扶苏才会被贬。

这要是听说自己虐待了他妹妹,扶苏再一次暴走怎么办?

“哦。”扶苏轻点了一下头,然后道:“那能不能帮我把这儿的房租付了?在洛阳我被通缉了,身上没带多少钱。”

听闻这话,李由脸是彻底黑了下来,堂堂的帝国长子,现在居然沦落到交不起房钱的地步。

不过考虑到扶苏目前的处境,这倒是十分符合情理。李由道:“公子,稍后我就派人将钱送来。”

扫了周围环境一眼,勉勉强强能说出来的优点也就是整洁二字,李由也没想到昔日在咸阳养尊处优的扶苏公子,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忍受下来。

李由道:“公子,你在此处,由也不好派人保护,不如暂居郡守府,顺带看看丽曼,你们兄妹二人也是有数年未见了,丽曼对长兄可是十分思念。”

扶苏正不知道如何开口,见李由已经率先提出来,便立即顺坡下驴,答应了下来。

在洛阳,扶苏杀了那么多人,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可不是少数,鬼知道有没有胆大的来行刺。

略微思索,扶苏道:“由,我的身份暂时不要公开,我就以你招募的门客身份暂居郡守府如何?”

李由想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此刻扶苏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公开,不然,只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那既然如此,就照公子所言,再过几天,可就是过年了,正好我们在一起聚一番。”

扶苏想了一下时节,现在快要到九月底了,在这个时候,执行的历法是颛顼历,因此,十月岁首便是每年的第一天,自然,过年也就是这么来的。

略微收拾了一番,扶苏和子渝两人便跟着李由回到了郡守府,成为了郡守府一名宾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招揽贤才

郡守府内,一位宫装妇人坐在扶苏面前,其脸上并未施多少粉黛,却彰显出华贵的气质。

宫装妇人看向扶苏,忧心忡忡的问道:“长兄,父皇的身体如何?”

见丽曼问到这个问题,扶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便决定据实回答,道:“丽曼,你也知道,父皇历来勤政,诸多事项,皆是亲力亲为,并且,父皇年纪轻轻就开始寻仙问道,追求长生药,这些年来,服下的丹药不计其数,因此……”

扶苏脸上也是浮现出忧虑之色,继续说道:“因此,父皇的身体早已被那些丹药损伤,如今我所能做的便是希望父皇能够按照我的嘱托,对身体进行调养,或许能稍稍延缓性命,其余的,我也是无能为力。”

听扶苏说到此处,赢丽曼眼角的泪水不断流下。

见到这副情景,扶苏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嬴政的身体问题同样一直梗在扶苏心中,但这个是一个非常犯忌讳的话题,旁人在扶苏面前,扶苏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公子,有消息了!”李由兴冲冲的从屋外跑了进来,见丽曼眼角的泪水,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们有要事相商,我先退下了。”赢丽曼同样知道此事的轻重,不宜泄露,说完,便离开了此处。

李由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扶苏,扶苏当即将话题岔开,道:“李由,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

见扶苏不愿多说,李由也不再强求,道:“前日我派人到敖仓视察,今日已经回来,汇报说敖仓一切正常,粮食也是满仓,并未被人盗窃。”

“派去的人可靠么?”

李由不假思索回道:“此人是本来效命于父亲麾下,父亲于他有恩,后来我外放做了这三川郡守,父亲便让他来辅佐我,绝对可靠。”

见李由眼中的坚定之色,扶苏眉头深深皱起。

李由有些试探道:“公子,会不会我们的方向搞错了?敖仓乃是官仓重地,守卫严密,应该不会有人打这上面的主意。”

扶苏缓缓摇了摇头,道:“不会,应该是那些人使了一些手段,所以我们一无所获。”

见扶苏坚持自己的判断,李由也是沉默了下来。

略微思索,扶苏道:“你的属下行事风格应该已经被人摸透了,因此,只要你的人出动,只怕敖仓那边已经做好了应对工作,所以我们才会毫无收获。”

李由皱眉问道:“那我们现在到何处能找到一个才具颇为出色的人来查清这件事?”

“我心中有一人选,不过,还需郡守写一份招揽求贤的文书,这样,我方才可以名正言顺将他带来。”

李由略微沉吟,问道:“此人是何人?现居于何地?”

“陈平,现在居住在阳武县户牖乡。”扶苏知道,现在是时候将这位贤才收入自己的囊中了。

正好,此次荥阳之事可以拿来给他作为进身之阶,扶苏相信,只要能给他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那么陈平这样的贤才定能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说起来,在秦末大乱之中,论起玩阴谋诡计,陈平可是首屈一指,连范增这样的人最后也栽在了他手里,而汉朝建国之后,陈平一直居于实权的要职位置上,一生荣宠未尝衰减,用计也从未落空。

用他来对付荥阳地下的那些隐藏的势力,妥妥的是大材小用!

李由的眉头此刻已是拧了起来,陈平,他在荥阳已久,可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人才,不然的话,李由早就备好重礼,将他请出来了。

不过见扶苏脸上的坚持之色,李由决定还是听从扶苏的决定。

扶苏能拿出白纸上那些出人意料的建议,无偿的提供给他,于情于理李由都应该尊重扶苏的意见,即便此事最后功败垂成,那也是无伤大雅,无非是扶苏的面子有些不好看。

扶苏将文书收好,又讨要了一件李由的信物,李由见到这副情景,道:“公子是打算亲自前往?”

看到扶苏点了点头,李由道:“公子,此等小事还是让我派人前去吧,想来不费什么功夫。公子若去,万一有什么闪失……”

“有子渝护卫我的安全,不必担心。况且,若是动用你的人手前去,很有可能惊动那些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见李由脸上仍有不安的神色,扶苏道:“放心,洛阳那样的险地我都闯过来了,此次,不过是去招揽一名贤才,不会有事。”

见扶苏执意如此,李由也不再相劝,李由发现自从扶苏梦遇仙人之后,这性子比以前可是执拗了许多。

又是对李由交待了几句,扶苏便和子渝乘上了李由为他们二人准备的快马,这些马匹皆可以到驿站之中进行更换,,以最大的程度减少在路上损耗的时间。

“公子,丽曼可还等着你这个长兄陪她一起过年。”李由拱手道。

“知道了,我一定会回来的。”对着李由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扶苏立即驱赶着马匹离开此地,待出了荥阳城之后,扶苏和子渝二人便开始纵马狂奔。

因为有着李由的安排,这前往阳武县的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在驿站之中,扶苏和子渝二人更是享受到了驿站早已为他们备好的饭食,以及为他们准备好的床铺。

尽管如此,连续的赶路,也是让扶苏感到有些疲惫不堪,不过,当看到阳武县的界碑之时,扶苏顿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

接下来,扶苏也是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总算到了户牖乡这个地方,户牖乡中,人口并不是很多,其中,只有零星的几间人家房上有瓦,看起来此地也并不是十分富庶。

在这个时代,房上能用上瓦片,足以证明这户人家已经达到了小康的水准,不然,寻常的人家连饭都吃不饱,何来的钱能够修葺房屋,还在房屋上用上瓦片?

而那几户能用上瓦片的人家,不是此地的田典或是里正,就是乡中的大户人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分肉

因为临近年关,此时的户牖乡充满了年味,辛勤了一岁,这是难得可以放松的日子,粮食已经全部收了上来,不必再担心田里的庄稼会出现什么变故。

扶苏步入户牖乡,四下扫视了几番,对此地的情形也大致有了一些了解。未等深入其中,一名老丈便迎面走到扶苏面前,面色带有警惕,问道:“汝是何人?”

扶苏见面前这位老丈头发已经花白,身躯也有些佝偻,脸上皱纹如同沟壑一般密布,但其眼神之中充满了岁月的沧桑已经一丝狡黠。

扶苏当即俯首一拜,道:“游学士子苏腹走访到此,见过老丈。叨扰乡邻,还望老丈恕罪。”

子渝也是俯首一拜,道:“墨家弟子子渝走访到此,见过老丈。”

此时,由于条件限制等等原因,很少有人能够进行远行,而那些远行之人大都是一些士子,游学以增长见闻。

对于苏腹给出的这个理由,倒也是说的过去,老丈心中的戒备略微放下,道:“这户牖乡,已有十来年未曾有外乡士子来到这里了。”

老丈话语之中透着沧桑,然后看了一眼扶苏,见扶苏仍是如同之前那般恭敬,笑道:“你倒是来的巧,今日正逢乡里社祭,士子可愿一同前去?”

“固所愿尔。”扶苏亦步亦趋的跟在老丈身后。

扶苏恭声问道:“不知老丈名讳?晚辈如何称呼?”

老丈一边走着,嘴中道:“我姓张,今年七十有五,逢村里人敬重,皆唤我一声张伯。”

见二人皆是十分恭敬,老丈心头也是对出现的二人增加了几分好感。

从后世穿越而来,扶苏就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礼多人不怪。尤其是面对老年人的时候,表现的更加有礼有节,更会博得对方的欢心,因为这代表着重视对方。而此刻在这个公元前的世界,更是如此。

此时老者的地位,可是远远超过一般人,就比如知道眼前这位老者的年龄之后,扶苏知道,此人在户牖乡的地位一定非比寻常。

跟随着老者的步伐,扶苏来到了社庙之中,也就是祭祀土地神的地方,此时的祭祀活动已经结束,不然的话,当时老丈也不会出现在扶苏面前。

想来,应该是户牖乡中有人见扶苏和子渝二人面生,因此通报了老丈,而老丈则将他们带到这社庙之中。

“张伯回来了!”众人见张伯回到这里,面上皆是露出喜悦之色。

见到众人看向张伯的眼神之中,多是带着几分尊敬的神色,扶苏更加确定张伯在此地的辈分的确很高。

一人迫不及待道:“张伯,陈平小子已经将肉割好,就等张伯你一来,大家一起分肉。”

张伯眼中含笑,道:“不急,众位乡邻,今日乃是我户牖乡祭祀土地神之时,值此之际,有两位外乡士子一同来到此处,乃是我户牖乡的一大幸事。”

众人之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社庙祭祀的肉上,直到此刻,方才注意到扶苏和子渝二人。

未等众人相问,扶苏便是已经拱手拜道:“游学士子苏腹到此叨扰诸位,还望诸位恕罪。”

和众人见礼之后,张伯看向社庙中被分好的肉,每一块看上去皆是十分均匀,满意异常,道:“陈平这小子,分祭肉分的真好,今年他为社庙中的社宰,真是太称职了!”

旋即便将一块块猪肉分给众人,当众人拿到肉之后,看到彼此的肉皆是差不多,心中也是十分满意,口中不住的赞叹陈平。

伴随着众人的称赞,扶苏顺着众人的目光,便看到一位嘴唇上带着胡子的文士,看起来很是儒雅,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很难同一个玩弄阴谋诡计的文士联系在一起。

听着众人的赞叹声,陈平心中也是甚感高兴,旋即豪情万丈,道:“若我陈平有一日能够治理天下,定能如今日一般,将天下如同分肉一般,做的恰当,称职。”

“陈平,好志向!”

“陈平,他日若能富贵,莫要忘记我们这些乡邻。”

……

对于陈平所表露出来的志向,众人并未感到陈平夸下海口,进而对陈平出言讽刺,甚至于,众人也都希望陈平能够有出息,因为只有如此,他们这些乡邻,才会受到陈平的照拂。

扶苏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从陈余的话语之中,不难判断出,陈余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日后,他陈平也定会实现今日这番豪言壮语。

这让扶苏招揽陈平,心中的底气更是增加不少,遍观天下,在此时,能给陈平施展自己平生抱负的空间的,舍他扶苏,还有何人?

不过,此刻扶苏真实的身份自然不能暴露,可凭扶苏手中捏着一份郡守李由的信件,想来也是足够了!

三川郡守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可是李由是李斯长子的身份,可就值得别人重视了,成为了李由的得力干将,意味着可以进入丞相李斯的视线,进而步入朝堂,走进始皇帝嬴政的视线。

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想的通的道理,同样,也很少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个机会。

扶苏的盘算很是清楚,先将陈余这块宝暂放在李由这儿,等时机成熟了,便顺理成章的让陈余效命自己。

“肉都拿到了么?”老丈张伯高声问道。

“拿到了。”众人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回道。

老丈轻轻捋了一把胡须,笑道:“好,既然如此,点起篝火,迎客。”

老丈话音刚落,众人便各自忙活开了,张伯瞥见陈余正欲离开,立即道:“陈余小子,你是我们户牖乡中最有学问之人,今日来的两人皆是游学士子,你曾经也游学过一段时间,替乡亲父老们招待好贵客。”

“诺。”陈余微微躬身,拱手道。

本来看到陈余准备离开,扶苏心中也有些焦急,此刻,他迫不及待想要和陈余深切交谈一番,见到老丈主动让陈余来招待自己,心中大喜。

第第一百三十六章 陈平

陈平走到扶苏身边,上下扫视了一眼,道:“适才听张伯说二位是游学的士子,陈平看来可是有些不像呐!”

听到这里,扶苏心中咯噔一下,不过脸色不变,耐心等待着陈平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见扶苏如此淡定,陈平道:“看这位公子的鞋,是一双新鞋,上面可是并未沾染多少尘土,同时,磨损并不严重,这可不是一位游学士子的鞋。”

“还有,公子虽然面色之中带着些许疲惫,可是看你的衣着,光鲜如旧,寻常的游学士子哪会如此,除非公子是这户牖乡周围的游学士子,可据陈平所知,方圆百里范围之内可并没有公子这样一个游学士子以及一个墨家弟子。”

“第三,便是公子的口音,似乎并不是本地之人。”

见陈平只从自己的穿着打扮便摘寻出了蛛丝马迹,从而将自己拆穿,扶苏也是暗自心惊,初次见面,陈平这是给自己上了一课呐!

扶苏不慌不忙道:“那汝以为我们是何人?”

陈平略微思考,道:“如果陈平所料不差,二位任职在官府之中吧?”

这一点陈平却是猜错了,不过倒是相差不远,况且也不能说陈平说错了,自己在郡守府待过一段时间,陈平有此误判实属正常。

“这也是为何刚才汝不向张伯说明汝怀疑的原因,是么?”

陈平盯着扶苏,点了点头。扶苏的确说的不错,在得出扶苏这些人和官府有关之后,陈平就知道扶苏应该不会对户牖乡中的人起什么坏心思。

扶苏也是对陈平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此等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对人心的揣测,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越是如此,扶苏心中越是坚定,此次荥阳之事是非他莫属。

“汝所读何书?”

“陈平不才,平生所好是黄帝、老子之学,学的是黄老之术。”对于这一点,陈平没有什么避讳的。

扶苏也是点了点头,黄老之学是在战国时期方才形成的一种学说,乃是源自道家,具有极强烈的现实感,而且强调操作性,与老庄学派的出世观点显然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后世之人皆以为道家皆是崇尚小国寡民,出世自立,玩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无疑是一种错解。

而陈平所学,应当就是黄老之学当中的谋略部分了。

见陈平盯着自己,扶苏轻笑了一声,道:“我所读之书,杂取百家,除了阴阳谶讳学说未有涉猎,其余皆是粗读过,不值一提。若是精研,唯有跟随子渝学过一些墨家学说了。”

子渝倒是不必说了,那一身褐衣已经表明了身份,自然所学的是墨学。

“三位,篝火已经拢好,还请到篝火前一坐。”一人来到三人面前,叫了一声。

陈平站起身来,道:“二位,请。”

夜幕徐徐降临,篝火的火光将众人的脸庞照的红彤彤的,张伯拎着一个陶罐,将陶罐打开,倒了满满一大碗,然后递到扶苏手中。

尽管碗中的酒略显浑浊,可闻着扑鼻的酒香,扶苏也知道老丈已经将最好的村酿拿出来了,扶苏看着碗中的酒水,问道:“秦法不是禁止饮酒么?如此岂不是犯禁?”

张伯却是哈哈笑道:“外乡人,汝不知,这酒乃是一些被人遗弃的糟糠谷物,以及山上的一些野果所酿,秦法禁止的不过是粮食酿酒罢了,我们如何犯禁?”

“况且,此等穷乡僻壤,官府管不着哩!”

听的张伯这么一说,扶苏连忙告罪。随后,扶苏又是借机询问了一番今年的田地产出以及缴纳赋税的情况。

不得不说,此时的百姓的确很是好客,对于扶苏有意无意的问题,也是毫不在意,若是知道,便悉数都说了。

这同时也是扶苏的习惯,从咸阳出发,这一路上,扶苏走到一处,往往都要略微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这已经成为了扶苏的本能。

而在扶苏一番精心烹调的烤肉以及煮的肉汤面前,众人尝过之后,皆是赞叹不绝,故而很快的就与扶苏拉进了距离。

而扶苏从头至尾也未曾表露出生疏之意,故而,相谈甚欢。

“你这肉汤如何如此鲜美,而无一点腥臊之味?”张伯喝了一口肉汤,也是忍不住问道。

扶苏笑道:“这不难,只需要将肉多多刷洗几遍,然后放入锅中炖煮之时,加上一点老丈碗中之酒就可以了。”

见张伯满脸不信的神色,扶苏继续道:“老丈若是不信,自己动手试试便知。”

扶苏也是慨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比之后世各种各样的去除腥味的调料,此刻去除腥味的调料真是少的可怜,而他,也只能利用这些有限的材料,故而,肉汤的味道远远没有达到扶苏的要求,可对于张伯这些人来说,已经甚是美妙。

“想不到苏兄还有如此手艺,真是令陈平心中叹服。”陈平喝了一口肉汤,也是打趣道。

“陈平,汝可莫要取笑我。”

这般的欢乐宴饮,很快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前扶苏和众人的生疏感在如此气氛下,也是快速的消散。

当夜色渐深,篝火渐渐燃尽,秋风习习,不少人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陈平道:“苏兄,今夜不如到陈平家中歇息一夜如何?”

对于陈平的邀请,扶苏并未拒绝,等到了陈平家中,便知道陈平家中并不是十分富裕,而从屋中也是走出一妇人,陈平介绍道:“这是内子张氏。”

扶苏拱手一拜,道:“苏腹见过嫂嫂。”

陈平却是立即让张氏前去整理床铺,陈平将扶苏拉进屋中,道:“此间还有陈平的哥哥嫂嫂,只不过,今日夜色已深,他们已经睡下了,待明日,我向苏兄介绍。”

“陈平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哥哥嫂嫂的照拂,若非哥哥帮助陈平,担起了家中劳力,陈平可并未有机会专心治学,更无可能外出游历增长见闻。”

感受到陈平话语之中的敬意,扶苏对此也是十分理解,同时也明白,陈平的那位哥哥并不是一个短视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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