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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手》


第一章 见面

八月的海沽骄阳似火,太阳西斜时,维多利亚道东面走过一位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子。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速度也很快,但并不慌乱。

一边走,还一边观察着四周。

作为一名警务人员,他早就养成了,随时观察周围状况的习惯。

他叫路承周,刚参加工作三个月的英租界巡捕。

路承周的身材不算高大,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睛炯炯有神。

但他相貌一般,属于那种放在人群里不起眼,仔细看,又很耐看的类型。

英租界警务处的宿舍,就在戈登堂后面。

回到宿舍,换下警服,穿了件半旧的西服,将警服里刚领的薪水,小心翼翼的塞到西服口袋后,就急忙出去了。

路承周今年二十岁,五月刚从海沽警察教练所毕业。

因为成绩优异,与英租界工部局签订了三年合同,担任警务处巡捕房二十四号路巡长。

到警务处的三个月,路承周很快适应了巡长的工作,管着手下十二名巡捕,负责二十四号路四个路口的治安。

每天虽然辛苦,但充实。

每天都要在二十四号路上巡逻十几次,三个月下来,相当于在二十四号路上走了近千趟了。

哪里新长了株杂草,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路巡长,出去?”

路承周刚走出来的时候,旁边宿舍走出一位年轻男子,见到路承周后,笑吟吟的说。

“颜巡长?是啊,要出去一趟。”路承周听到声音,知道是隔壁的颜海荣。

颜海荣跟他一样,也是警务处的巡长,只是他比自己早来一年,民国二十二年进了警务处,今年初刚升为巡长,负责康伯南道。

“今天下饷,应该好好玩一下。”颜海荣好像突然想到此事,警务处的薪水发得很及时,每个月十二号,不会提前,也不会延后。

路承周笑了笑,没有吭声。

他与颜海荣算不上什么交情,两人都是巡长,住在隔壁,上班碰面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刚进入警务处的路承周,希望与所有人搞好关系。

可交浅言深却不行,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循序渐进。

况且,今天他确实有事。

颜海荣也没有在意,路承周走后,他驻足望着路承周的背影,沉思了一会,才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路承周去的是马尔他道的一家英式咖啡馆,到英租界三个月,路承周对英租界的地还是很熟悉了。

进咖啡馆之前,路承周习惯性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走了进去。

走进咖啡馆,路承周目光四下搜索,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吴之仁。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的碰了一下,路承周微微颌首,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抬腿走了过去。

“路巡长,请坐。”吴之仁隔着老远就站了起来,等路承周走过来后,笑吟吟的说。

吴之仁三十来岁,相貌平常,坐在咖啡馆,如果不主动站起来,很难被人注意。

这一点,跟路承周有些相似。

“吴先生可是帮了我大忙的,以后直呼名字就是。”路承周在对面坐了下来,谦逊的说。

“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以后喊你路老弟吧。”吴之仁笑了笑,路承周虽然比他年轻,但却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相比路承周警务处的身份,吴之仁这欣赏他这一点。老成稳练之人,以后更有出息。

“今天下饷了,这是十五元,不多,但以后每个月都会还吴老板十五元。”路承周拿出几张钞票,递给了吴之仁。

他身为巡长,每个月的薪水二十元。还吴之仁十五元后,靠剩下的五元生活一个月,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了。

“你刚参加工作,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我的钱不急。”吴之仁连忙说,他处心积虑的借钱给路承周,只是想结交路承周罢了。

“那不行,你能借钱给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我每个月能还一点,怎么能不还呢?”路承周坚持着说。

“好吧。”吴之仁看到路承周坚定的眼神,只好将钱收了起来。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如果他坚持不要,恐怕会引起路承周的怀疑。

“承蒙吴老板看得起,借钱助我度过难关,这份情,路某永远记在心里。”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不管吴之仁出于什么目的,借钱这份情,他都会记着。

上中学时,路承周的父亲就逝世了。

去年,他的母亲病重,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然而,依然不够。

正当路承周茫然不知所措时,他无意中遇到了吴之仁。

对方主动伸出援助之手,从第一次借钱到现在,路承周总共欠了他三百元了。

“好说,好说。”吴之仁脸上堆满了笑容,他之所以借钱给路承周,不就是为了让对方记住这份情么。

路承周在咖啡馆都没点东西,把钱还给吴之仁,随后就起身离开了。

虽然是还钱,但路承周走得洒脱,并没有因为欠了吴之仁的钱,就显得自卑。

望着路承周的背影,吴之仁微微颌首,等路承周出去后,他也结账离开。

吴之仁其实不是什么商人,也不会这么好心借钱给路承周。

这些,只是他的手段罢了。

吴之仁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张奉新,乃军统海沽站之联络员。

掩护身份是康伯南道仁安里广发旅馆的老板,他在英租界已经潜伏了两年多。

路承周从海沽警察教练所毕业,因为深得他的教练、同时也是警务处长克莱森琪的赏识,进入警察担任巡长。

这对潜伏在英租界的军统人员来,是一个非常便利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路承周刚从学校毕业,还没有染上那些巡捕的恶习,可塑性很强。

这样的年青人,只要稍加引导,就会成为一名热血的革命青年。

张奉新得知路承周母亲病危,亟需用钱,主动对路承周伸出援助之手。

事实证明,张奉新的做法还是很有效的。

路承周懂得感恩,张奉新需要的,也是路承周的这个态度。

上个月路承周的母亲亡故,路承周就不再需要他的资助了,这让张奉新有些遗憾。

张奉新离开咖啡馆后,在门口招了辆胶皮车,径直去了爱丁堡道32号的王氏诊所。

胶皮车,是海沽人对黄包车的称呼。

这里是军统海沽站站长王小湘的住处,也是军统在英租界的联络站。

然而,张奉新并没注意,之前离开的路承周,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就在咖啡馆对面。

这也怪张奉新,在英租界待的时间长了,没有了刚开始的警惕,出门坐上车后,竟然直奔目的地。

路承周坐在后面的胶皮车上,在“吴之仁”下车后,他就让车夫继续往前,过了一百多米后,拐了个弯才停下来。付了车费后,路承周再步行回来。

借着王氏诊所的灯光,路承周看到了穿着灰色长衫的张奉新。

路承周的视力和记忆力都很好,何况他刚与张奉新分开,如果认不出张奉新,那就是得健忘症了。

路承周在四周看了看,他在海沽警察教练所也学习过一次简单的侦察手段。

盯梢的第一大原则,就是不能让对方发觉。

最终,路承周在诊所对面的一个里弄口,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隐蔽起来。

他没有表,只能估摸着时间,如果“吴之仁”半个小时还没出来,他就要先回去。

进入诊所的张奉新,哪想到自己会被路承周跟踪呢。

他离开咖啡馆后,就一直在想,要如何向王小湘汇报路承周的事情。

王小湘长得眉清目秀,挺拔俊逸,看上去与“特务”完全不搭界。

因为家境殷实,王小湘从小就接受了很好的教育,毕业于北平协和医科大学。

在海沽英国租界工部局领有行医执照,是一位正式的西医。

这样的身份,是他最好的掩护。

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王医生,竟然会是军统海沽站的站长呢。

“你觉得,路承周能为我所用?”王小湘坐在张奉新对面,像是医生听到患者介绍病情似的,仔细听了他的汇报后,缓缓的说。

与路承周接触,是张奉新主动提出来的。路承周刚参加工作,家里又急需钱,这个时候,张奉新化名吴之仁接近路承周,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只是,军统是个很特殊的职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的。

路承周接受的是警察训练,又在租界当差,他愿意为党国效劳吗?

要知道,现在的海沽,已经游离在党国统治的边缘了。

还有,路承周是否有政治信仰?他以后对党国,是否能做到忠诚?发展一名情报人员,哪怕身上有点小毛病,都可以忍受。唯独政治信仰和忠诚,是绝对不能讲条件。

就算路承周愿意参加军统,信仰和忠诚没有问题,他的能力,可以胜任军统的通讯员吗?

路承周只是一个巡长,工作范围局限在了二十四号路,又能提供什么样的情报和线索呢?

“路承周在中学时,他父亲就死了。母亲身体也不好,为治病,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家徒四壁的陈家,除了剩下那套房子外,已经没东西可当了。上个月,他母亲也病故,路承周因此欠下我近三百元。此人很讲义气,为人也很守信,如果晓以大义,应该会为我们出力。不说加入我们,至少可以成为运用人员。”张奉新笃定的说。

他与路承周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觉得路承周实在是个很好的运用人员。

而今天晚上路承周的态度,更是坚定了他的信心。

路承周懂英文,还会日语,可以与洋人直接沟通。

而且胆大心思,机警沉着,身体强壮,在海沽警察教练所成绩优异。

这个成绩,包括射击和格斗。

海沽警察教练所的成绩,也从侧面反映出路承周的判断力、理解力、记忆力,以及临机应变能力都很强。

可以说,路承周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成为一名准情报人员。

如果路承周的政治立场绝对坚定,能对党国和领袖忠诚,马上就可以发展进来了。

这个时期的军统,正在大力扩充。

同时,对人员的素质和能力,也有了相当的要求。

军统刚需要直接从社会上招人,以及原有军统人员的推荐,甚至他们的亲朋好友,只要愿意,都可以加入进来。

但现在的军统,通过各种训练班的名义,半公开的招收成员。

主要对象是青年学生,至少要高中生,最少也要初中毕业。

像路承周这种,已经参加工作的,还是巡捕,是很好的发展对象。

张奉新相信,凭着自己与路承周接触的这几次,一定可以将他引导到革命的道路上来。

据他所知,路承周在中学时,也参加过几次爱国学生运动。

要不是他父亲突然亡故,或许现在的路承周,是一位活跃的学生运动领袖呢。

“下次再与他接触,试探一下他的政治信仰吧。”王小湘缓缓的说。

军统在海沽发展下线,必须特别谨慎,必要的考察还是要的。

路承周在铁路一中毕业,随后考入海沽警察教练所,再进入英租界警务处。

应该说,路承周的身世还是很清白的。

张奉新对路承周暗中进行过调查,在铁一中时,路承周表现得很爱国,也参加过一些学生运动。

进入海沽警察教练所后,或许是因为家庭原因,他不再掺和政治上的事。

但是,路承周那颗爱国之心,应该还没有改变。

第二章 分析

路承周原本想在诊所对面等足半个小时的,但才十来分钟,“吴之仁”就出来了。

这次,“张奉新”倒警觉了,走了一段路后,才拦了辆车。

在康伯南道仁安里的路口,“张奉新”终于下了车。

路承周以为,“吴之仁”就住在这里。

没想到,“吴之仁”停在路边,看了看四周后,又瞥了一眼身后,没有发现异常后,才走进了仁安里。

刚开始,路承周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看“吴之仁”的反应,应该没有看到自己。

路承周离“吴之仁”有好几十米,此时的康伯南道上还有不少行人,“吴之仁”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但在“吴之仁”回头时,路承周还是用手捂着嘴,低头装作咳嗽,然后背过头,在另一侧吐了口啖。

等“吴之仁”走进仁安里里,路承周连忙也让车夫停车。

如果说之前的“吴之仁”,只是让路承周觉得好奇的话,那现在,他对“吴之仁”已经很有兴趣了。

从咖啡馆出来时,“吴之仁”的表现很正常。

然而,从王氏诊所出来后,突然就变得诡异。

为了不让“吴之仁”发现自己,路承周没有紧紧贴上去。

等路承周走进仁安里时,“吴之仁”已经失去了踪影。

但路承周并没有灰心,“吴之仁”是在外面路口下车的,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住在这附近。

路承周确实很年轻,但并不表示他就幼稚。

不管“吴之仁”有什么目的,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他都要一探究竟。

第二天,路承周去查了一下仁安里的住户资料,很快他就发现了广发旅馆。

老板张奉新,不就是吴之仁么?

路承周心里很诧异,但脸上不动声色。

张奉新也好,吴之仁也罢,都只是一个符号。他真正在意的,是张奉新接近自己的用意。

如果张奉新用假名,是不想让自己报恩,或者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话,那他会很感激。

可是,昨天晚上张奉新的表现,似乎不是一个旅馆老板的正常举动吧?

下班之后,路承周去了趟华界。

说到这里,要介绍一下海沽的各国租界。

1860年,英国率先在海沽设立租界,随后法国、美国、德国、日本、沙俄、意大利、奥匈帝国和比利时先后在海沽划定租界。

至20世纪初叶,海沽竟然有九国租界,总面积23000余亩,相当于老城区面积的8倍多,这在世界各国都是绝无仅有的。

美国学者罗芙芸用“超殖民地”的概念,来形容近代海沽这一“中国所有通商口岸中拥有外国租界最多”的城市,以揭示“多种殖民主义分割一个城市空间时所产生的潜在内涵”。

当然,现在海沽仅存英、法、意、日这个租界。

其中英租界的面积最大,人口也最多,治安也最好。

租界相对华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但对路承周而言,他觉得华界更加亲切。毕竟,这才是他生长的地方。

进入华界后,路承周先去了广善大街治安里自己家里。

自从母亲病故后,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

这是一栋单独带院子的楼房,也是他父母留他最后的遗产。

路承周摸黑进入房子,熟练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一件灰大褂,脚上的皮鞋也换成布鞋。

出门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副平方眼镜,又用手将头发拨到另一边。

这样简单的摆弄之后,路承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些技巧,有些是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学的,有些是路承周自己琢磨出来的。

当然,还有一些,是别人教的。

有些事情,看似平常,其实里面藏着很大的学问。

离开治安里后,路承周步行了一段时间,拐到广善大街一个路口后,他才叫了一辆胶皮车。

在唐山道26号海沽公安局附近下车后,路承周又顺着唐山道走了几百米。

在一条里弄附近,他走进了一家不知名的小茶馆。

在茶馆二楼,路承周见到了自己的上线,也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李向学。

李向学身材瘦高,戴着一副眼镜,喜欢不时用手扶一扶,但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不时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1929年,受省委直接领导的特科人员李向学,打入海沽市公安局当预审科主任科员,专门对革命同志做营救工作。

因为李向学审讯经验丰富,理论知道也强,海沽警察教练所特意聘请他兼任教师,教授审讯和心理学等课程。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受李向学的影响,接触了共产主义。

早在1932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宣誓严守秘密,服从纪律,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

此时的路承周,已经是一位有着两年党龄的共产党员,他愿意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

“李教师,一直借钱给我的‘吴之仁’,真名张奉新,是康伯南道仁安里广发旅馆的老板。”路承周见到李向学说,马上低声说了张奉新用化名的事。

“你调查了他?”李向学诧异的说。

但仔细一想,他又释然。自从入党后,路承周对身边的事情非常敏感。

或者说,路承周很警觉。

这是一个地下工作者应该具有的素质,这让他很欣慰。

路承周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胆大心思,机警沉着、思维敏捷。

这样的性格,很合适担任做地下工作。

在警察教练所,路承周不但接受了警察的各项技能训练,李向学也悉心向他传授地下工作之经验。

路承周在中学时代,积极参加各种抗日救国学生运动。

然而,李向学要求路承周,今后尽量远离这些活动。

现在的路承周,肩负着特殊使命。

他这个巡长,要为党做更多的工作。

为此,路承周与原来铁一中的同学,还有一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疏远了关系。

这些同学和朋友,对路承周的举动很是不解,甚至与他闹了矛盾。

特别是路承周到英租界当了巡长后,有人甚至当面骂他,是不是要当洋人的奴才、走狗,还准备当一辈子?

早在路承周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地下党工作者后,他就知道,自己必然要承受很多的误解和委屈。

不管如何,他都无怨无悔。

从举起拳头,在党旗面前发誓的那一刻起,他就暗下决心,将自己的一切都贡献给了党,贡献给了革命。

从事地下工作之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没有组织的允许,关于地下情报工作的事情,生要烂在肚子里,死要带进棺材里。

“也没费什么神。”路承周笑了笑,他并不知道张奉新的真正身份。

自己可是警察教练所出来的,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是回去重新学习算了。

“你跟踪他,没被发现?”李向学扶了扶眼镜,看了路承周一眼,随口问。

李向学也没有往深处想,张奉新用化名帮助路承周,又不怎么收利息,或者是因为看到路承周可怜,或许是不想让路承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没有,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张奉新既然是广发旅馆的老板,从王氏诊所回去时,为何不直接在广发旅馆下车,而要提前下车呢?”路承周一脸疑惑的说。

张奉新从王氏诊所出来时,没有马上叫车,可以解释为,当时附近没有车子。

但是,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不直接坐到广发旅馆,实在有些奇怪。

要知道,从康伯南道仁安里的口子,走到广发旅馆,还有一百来米呢。

“提前下车?你将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遍。”李向学原本对张奉新并没在意,可听到路承周的介绍,突然心里一动。

路承周越介绍,李向学越觉得这个张奉新有问题。

刚开始,他觉得张奉新用化名与路承周接触,只是不想让路承周知道他的身份。

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李教师,张奉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路承周见李向学如此凝重,心里也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张奉新有没有问题,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此人与你接近,居心叵测。”李向学缓缓的说。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妄下结论。

此时的李向学,并没有确定张奉新的身份。

他只是觉得,张奉新借钱给路承周,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张奉新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接触路承周,作为一名军统人员,张奉新处心积虑的接触路承周,只有一个目的:让路承周为军统所用。

路承周是个很理想的发展对象,父母双亡,还没有成家,没有家庭拖累。

又刚参加工作,学生时代也参加过几次抵抗运动,说明他有爱国心。

而且,路承周受过警察训练,已经掌握基本的特工技能。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练所的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包括射击和格斗。

一般的特务机关,如果需要从警务处发展成员,第一个都会想到路承周。

要知道,张奉新还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就注意到了路承周,可见他是早有预谋的。

“我会注意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还有件事,北方局联络局的一位领导同志,最近要到英租界。”李向学沉吟着说。

“我的任务是什么?”路承周一听,兴奋的问。

他就像一个渴望战斗的战士,听到冲锋的号角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剧烈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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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叹息

路承周的神情,让李向学很是欣慰。作为一名党员,听到有任务,这种渴望的心情,他很能理解。

还有刚才路承周对张奉新的观察,正是因为他观察得如此细致,才让李向学对张奉新很是警惕。

路承周的观察力,让李向学很是满意。

去年下半年,北方党组织遭到空前大破坏。

中央驻北方代表秘书长、河北省高官和全体常委、省军委、省互济会、省反帝大同盟、北平和海沽市委、保定特委、定县中心县委等大批干部数十人被捕。

与此同时,海沽学生抗日救亡运动,也被国民党当局破坏。

整个海沽,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全省党员由三千人,减到不足五百人。

而海沽的党支部,也由十九个,减至十个,目前能联系的党员不足五十人。

海沽的革命,处于低潮。

形势非常严峻,但党的工作从来没有停止。

就在几天前,中央派来了代表,主持北方局工作,领导北方党继续革命。

北方局管辖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北、东北以及绥远等地的工作。

而北方局联络局,也就是目前党的特科组织,派来了田南晨同志,直接领导特科的同志。

“你的任务,是找一个合适的住处,必须保证安全。”李向学叮嘱着说。

此次要住进英租界的,正是田南晨同志。

原本田南晨是住在法租界的,然而,国民党特务已经潜入法租界,并且公然跟踪抗日人士。

情况万分危急,特务随时可能动手,法租界已经不适宜再活动,只能紧急转移。

相比法租界,英租界的治安要更好,不管哪个党派,都不想在这里惹事。

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国民党特务,都不好在英租界搞迫害。

“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路承周的目光中露出坚毅的神情,掩护自己的同志,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与李向学分开后,路承周警觉的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异常后,步行了一段距离,再叫了辆胶皮车。

到广善大街后,距离治安里还有几百米,路承周让车夫停车。

路承周下车付钱的时候,猛然呆住了。

自己的行为,与张奉新在爱丁堡道和康伯南道是何其相似?

这能说明什么?

张奉新难道跟自己一样,也有秘密身份?

这个想法,在路承周的脑子里一旦产生,马上就生根发芽。

他迅速在脑子里,验证这个想法的真实性。

结果,越想越觉得张奉新很神秘。

路承周突然之间,推翻了对张奉新所有的印象,重新推断他的身份。

张奉新借钱给自己,自然不是出于一片好意。

他用化名,也绝对不是做好事不留名。

正如李向学所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居心叵测。

路承周也曾经想过,张奉新结交自己,是不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

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毕业后,肯定要当警察的,无论是在华界还是租界,或多或少都能帮到张奉新。

当时克莱森琪对他就很欣赏,张奉新可能看中的也是这一点,果不其然,最终路承周到了英租界。

如果张奉新仅仅是一个正当的商人,他想结交自己,倒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张奉新别有居心,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路承周突然想到刚才李向学的神情,他让自己详细说出,张奉新从王氏诊所到广发旅馆的行为,恐怕也是有所怀疑了吧。

路承周一直在脑海里想着张奉新的事,脚下则不由自主的朝着治安里走去。

治安里是路承周的家,他直接回家,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家里重新换一套衣服,再做一次中转,能让他与李向学见面更加安全。

快到治安里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男一女两个青年。

刚开始路承周还没有注意,毕竟路灯昏暗,可是,当他听到他们的喃喃细语后,他心里猛的剧烈跳动起来。

因为,他听出来了,这两人都是他的旧友。

男的叫程瑞恩,女的叫马玉珍,都是路承周的发小。

他们小学,中学都是一个班,又都住在治安里,关系特别好。特别是马玉珍,与路承周更是两小无猜。

路承周考入海沽警察教练所之后,与他们的来往就少了很多,也不再参与他们的活动。

路承周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后,按照李向学的指示,尽量不要与左倾人员有交集。

可是,他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并不知道这一点。

只是觉得,路承周的父亲逝世后,他性情大变,不再爱国,不再抗日,身上的血也冷了。

因此,他们对路承周有很大的误解。

路承周也不便解释,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解释的。

路承周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原本想绕开避过。

但是,眼尖的程瑞恩,已经发现了路承周。

毕竟,他们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玩伴,哪怕是看到路承周的影子,都能知道是他。

“路承周!”程瑞恩大吼一声,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几步就冲到路承周面前,像拦路打劫者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

“程瑞恩,你好。”路承周想躲已经来不及,暗暗苦笑了一声,无奈的说。

程瑞恩一开口,他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怒气。

差不多两年了,自己一直躲着他们。

至于马玉珍,他也只是看了一眼,马上就缩回了目光。

“怎么,怕见我?”程瑞恩冷冷的说。

他与路承周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两家相隔不远,小学、中学都是一个班,关系特别好。

可是,随着路承周考入海沽警察教练所,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路承周不再参加他们的活动,渐渐与他们疏远。

这让程瑞恩很是不解,难道当了警察,就不能爱国了吗?

据他所知,有些警察,还是很同情和支持他们的爱国行为的。

“我怕你个卵,走,今天领薪水了,吃炸酱面去。”路承周当然不会怕程瑞恩,他只是不愿意与程瑞恩多联系罢了。

在学校的时候,路承周知道,程瑞恩是很左倾的,考入北洋大学后,就更加积极了。

去年反帝大同盟遭到破坏时,路承周一度很担心他的安全。

幸好,程瑞恩和马玉珍都没有事。

“最近还好么?”马玉珍听到程瑞恩的怒吼,心里也狂跳。她极力抑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静的问。

望着路承周熟悉的脸庞后,她的目光却变得异常明亮,一脸期盼地望着对方。

“英国人的钱,我可消受不起。”程瑞恩没等路承周开口,就讥讽着说。

路承周毕业后,如果在海沽公安局工作,他还能理解。

但是,路承周却给帝国主义卖命,他完全无法接受。

帝国主义压迫和剥削中国人民,骑在中国人的头上作威作福,他最是痛恨不过。

“你能区分口袋里的钱,哪一张是英国人的,哪一张是中国人的?”路承周反唇相讥的说。

“玉珍问你话呢?你这个英租界巡捕,日子是否过得逍遥。”程瑞恩说不过路承周,不再讨论钱的问题。

“还过得去吧,也就是混日子。”路承周抬起来,咧嘴一笑,没心没肺的说。

路承周当然知道马玉珍的心思,可是,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宜再与马玉珍在一起了。

先不说英租界的规定,百分之三的人才能结婚,没当上巡官之前,基本上不用想结婚的事。否则,只会被开除。

况且,以他的身份,与程瑞恩、马玉珍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令双方都更加危险。

当初加入共产党,路承周就已经决定,要为自己的信仰奋斗一辈子。

现在,程瑞恩和马玉珍或许会误会自己,以后,他们一定会明白。

就算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死了之后,自己也一定会向他们解释清楚。

听到路承周的话,马玉珍眼神,突然变得黯然失色。路承周看似回答了,实际上却是驴唇不对马嘴。

旁边的程瑞恩看到后,心里大急。他走到路承周面前,伸出右手,重重的推了路承周肩膀一把,怒声质问:“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混蛋了?”

程瑞恩动手的时候,路承周身子就像左侧了一下,程瑞恩看似推到了他,实际上只摸到了路承周的衣裳。

他在警察教练所练了两年,可不是白练的。牛高马大的程瑞恩,他以前确实打不过。可现在嘛,两个程瑞恩,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哟,当了洋差,身手也不错了嘛。”程瑞恩有些意外的说。

他长得牛高马大,一直以来,武力值比路承周高得多。从小到大,只要是打架,路承周从来没有赢过他。刚才路承周随便一侧,他马上感受到了。

“我在警察训练所可是练了两年。”路承周笑了笑,显得很自信。

“值此国家危亡之关头,你怎么没有了以前的勇气?”马玉珍望着路承周,眼里满是失望。

路承周报考海沽警察教练所,她能理解。毕竟警察教练所不用学费,这对当时的路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当时她认为,路承周毕业后,如果进入海沽公安局,也能掩护他们的运动。学生运动,如果有公安局的警察当内应,就没这么危险了。

然而,路承周毕业后竟然进了英租界当巡捕!

在铁路一中时,路承周也参加过抗日救国运动,当时的路承周,也是慷慨激昂。怎么时过境迁,竟然愿意给帝国主义卖命?

“我得生活,得还债。”路承周违心的说。

他的身份,上不能告诉父母,下不能告诉妻儿。无论程瑞恩和马玉珍,与他交情多少深厚,这件事断然不能告诉他们。

“如果仅仅是还债,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马玉珍蹙起眉头,说。

“只顾自己,是自私自利的行为。”程瑞恩听到路承周口口声声要生活,要还钱,一脸鄙夷的说。

路承周不说话,任由程瑞恩这个旧友无情的奚落。他望向马玉珍,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失望。

纵有千言万语,此时的路承周也不能多说一句。无论了内心有多么强烈的冲动,理智都必须战胜情感。

如果此时张奉新知道路承周的想法,一定会更欣赏路承周。因为能理智驾驭情感,正是一位优秀特工必备的能力

准备从事地下工作的那一刻起,路承周就知道,自己注定是孤独的。绝大多数时候,他需要一个人战斗。

而他的对手,可能是一个,也有可能是一群,甚至是整个敌对势力。

因此,伪装自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同时,也是对这些伙伴的保护。

“你真的不愿意回来了么?”马玉珍望着路承周,叹了口气,问。

她的话,其实是暗指路承周能否像从前一样,激情四射的参加抗日救国运动。

“我的家在这里,肯定会经常回来的。”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只是,马玉珍和程瑞恩都没有听懂。他们被路承周表现出来的态度迷惑,虽然他们是同龄人,可此时的路承周,心智比他们要更加成熟。

“这段时间,你天天住在英租界,回来了几次?我看你已经甘心给英国人当奴才了。什么国家危亡、民族生死,与路巡长已经没有关系了。”程瑞恩极尽讥讽之能事,嗤之以鼻的说。

“国家大事,自有政府出面。你们要相信政府,不要意气用事,免得后悔终生。”路承周“语重心长”的说。

“玉珍,走吧,以后你可以对他死心了吧?”程瑞恩拉着马玉珍,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马玉珍被程瑞恩拉着,不由自主的朝后走,却不时回头张望。

她希望路承周能改变态度,然而,直到看不见路承周的身影,路承周都没有开口,唯一听到的,只有一声重重的叹息。

第四章 案发

路承周回到仁安里,换回西装后,还是回戈登堂附近的宿舍过夜。

为了应付临时突发性事件,警务处要求所有的巡警,必须在宿舍过夜。路承周刚参加工作,又是巡长,晚上一般都要住在宿舍。

与路承周同宿舍的巡长叫廖振东,个子不高,脸有点尖,像只猴子似的。

进警务处已经有六七年,一直跟着阮健公,与本地帮会关系很深。

此君不到半夜不会回来,而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酒气。

路承周到警务处三个月了,与他正面见面,还没有三次。

而与廖振东的交流,还没有隔壁颜海荣那么多。

路承周回到宿舍后,廖振东果然还没回来。

路承周也没在意,今天下饷,如果廖振东在宿舍,他反而会觉得奇怪呢。

躺在床上,路承周久久不能入睡。

他在检讨自己!

张奉新的行为如此怪异,自己一直没有察觉。

特别是跟踪张奉新后,也没有马上意识到他的身份可疑,这让路承周很惭愧。

自从秘密入党后,路承周就总是提醒自己,处处要小心谨慎,时时要睁大眼睛。

然而,真碰到事情,却没有应有的警觉。

路承周的作息比较有规律,不管多晚才睡,早上六点半准时会醒来。

先到外面跑两圈,再回来洗漱,换上正式的警服上街巡视。

昨天晚上,他很晚才睡着,除了检讨自己外,他还在猜测着张奉新的真正身份。

张奉新肯定不是一般的商人,在广发旅馆老板背后,一定还有其他身份。如果张奉新只是从事非法生意,想拉自己下水,路承周倒还不怎么担心。

路承周最担忧的是,张奉新会与日本人扯上关系。

虽然昨天晚上没怎么睡,但穿上警服的路承周,还是精神抖擞的去了二十四号路。

路承周是巡长,主要职责,是负责二十四号路的治安。

四个路口,各安排两名巡捕。剩下的四名巡捕,则在路承周的带领下,负责整条路的巡逻。

如果上面没有特别任务的话,路承周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

作为二十四号路的巡长,整条路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这条路上的店铺,包括酒店、茶楼、杂货店、商行、洋行、住宅,都在他的巡视范围内。

三个月的时间,路承周尽量去熟悉二十四号路的所有人。

路承周读书的时候很用功,到警务处后,也把这股劲用到了工作上。

二十四号路上所有住户和人员的资料,他像当初记英语单词一样,想全部记下来。

当然,三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全部背下来。

但是,超过一半以上的人员档案,他都有印象了。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路承周从二十四号路的东头再走到西头。

别的巡长,一般每天巡视两趟,他则走四趟。

有的时候,只要巡警走在路上,对犯罪人员就是一种震慑。

整个英租界五百名巡捕,白天基本上都待在街上,每个路口都有人。

碰到突发情况,只要一吹哨,附近的巡捕马上就会过来。

时间一长,警务处的警车,就会载人过来支援。

在海沽目前的四个租界中,英租界没有赌场,也不准公然开设烟馆,所以治安是最好的。

当然,治安好,并不代表就没有罪案。

因为英租界住了很多富人,因此,英租界的绑架案时有发生。

十年前,英租界的巡捕,才两百多人,现在,已经近五百人。

整个警务处的人员,更是达到了七百人。

路承周最后一趟,只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但路承周还是决定,走完这一趟。

路承周走在路上,目光四处扫射,仔细观察着路上的行人。

据说,侦缉股有些厉害的探长,碰到犯罪嫌疑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有没有犯事。

路承周快到15号的时候,突然看到对面有两个人鬼鬼祟祟。

他快步走过去,然而那两人却突然转过身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一般人看到巡捕,只会谦卑的笑笑,最多也就是胆怯的低下头。

像这种,几乎拔腿就跑的,肯定有问题。

路承周当了三个月的巡长,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路承周马上追进巷子,却失去了那两人的身影。

这条巷子,连着好几条街,就算路承周有心,也无力了。

况且,他只看到对方半边脸,又没有发现他们的犯罪行为。

总不能因为躲着自己,就将他们抓回巡捕房吧。

回到二十四号路后,路承周原本想将附近的巡捕叫来,但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路口的巡捕已经走了。

回到宿舍后,换下衣服,吃过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承周心里记挂着张奉新的事情,趁着天黑,又去了仁安里。

他对张奉新的身份,已经有了怀疑,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然而,他在广发旅馆外面,一直待到半夜,也没有发现异常。除了透过门口的玻璃,偶尔能看到张奉新的身影外,并没有其他发现。

路承周也没有认为,一个晚上就能查到张奉新的身份。但今天晚上没有收获,明天晚上再来就是。他有的是时间,也很有耐心。

第二天才到巡捕房,路承周就接到通知,今天早上有人来报案,二十四号路12号的孙保全,昨天傍晚在家门口被人绑走。

路承周一听到此案,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昨天下午,在15号看到了那两个人。15号就在12号的斜对面,在那里,是观察12号的理想场所。

但此时,路承周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二十四号路12号的这栋大宅子。

孙保全是怡和洋行的职员,他的哥哥孙祝龄,却是怡和洋行的买办。

这栋院子是三层的西式洋房,路承周每天都要在门口路过四回。

今天赶到的时候,大门打开,里面有一群人正在问话。

路承周走进去,正要与为首之人打招呼,对方却突然看到了他。

路承周注意到,对方的眼神满是鄙视。

“路巡长,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为首之余,正是负责此案的探长温秀峰,没等路承周开口,就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说。

温秀峰相貌堂堂,侦缉股的人也不用穿警服,他喜欢穿西服、戴礼帽,有的时候还拿着一根文明棍。

温秀峰崇尚西方的侦探技巧,据说在英国进修过警察专业。

他审讯犯人的时候,旁边必然有台打字机,把问话的要点打在纸上。

警务处的人,在背后喊他假洋鬼子。

“不需要我们协助?”路承周虽然看不惯温秀峰的态度,但还是问了一句。

此案发生在二十四号路,是路承周的辖区。

同时,受害者又是怡和洋行买办孙祝龄的弟弟孙保全。

路承周在巡捕房,已经接到了上司阮健公的命令,要全力以赴配合侦缉股的调查。

“你们协不协助,对破案都没帮助。与其添乱,不如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温秀峰看了路承周一眼,一脸的轻蔑,淡淡的说。

“此话我能否向阮巡官原话述说?”路承周不卑不亢的说。

他所说的“阮巡官”,大名叫阮健公,是负责这一个区域的巡捕头头。

路承周手下有十二名巡捕,在巡长之上还有副巡官,副巡长之上是巡官,而巡官与探长的级别是一样的。

温秀峰之所以在路承周面前颐指气使,除了因为案子发生在二十四号路,路承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外,也是因为两人级别不对等,他比路承周高出两级。

“你不要拿阮健公来压我,你们的任务是巡逻,如果自己的事做好了,也不会出现这种绑架案。”温秀峰被路承周的态度激怒了,冷笑着说。

这一带的治安,本就是巡捕负责。

现在出了案子,只能说路承周没有尽到责任。

当然,巡捕也只能装模作样,真要办案,还得他们这些侦缉人员。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况且没犯案前,谁知道会发生绑架案呢。我们巡捕,又不会未卜先知。”阮健公突然从后面走了过来,接过了路承周的话。

阮健公长得高高大大,国字脸,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

他在警务处已经效力十年,从丙等巡捕干起,虽然没读什么书,但资历比温秀峰要老。

“阮巡官。”路承周听到阮健公的声音,马上向他敬了个礼,恭敬的说。

他其实早就看到了阮健公,要不然,也不会跟温秀峰说那样的话。

不管阮健公对自己有什么看法,现在都只会将矛头对准温秀峰。

阮健公原本确实有责难路承周之意,可他听了温秀峰的话后,在心理上,马上站到了路承周一边。

巡捕就不能办案了?别人他不敢说,在他手里,曾经就办过几个漂亮的案子。

否则,也不会积功升为巡官。

“这个案子,上面已经交给侦缉股了,由在下负责,你们无需再插手。”温秀峰见到阮健公,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振振有词的说。

“既然如此,我们还不想沾这个案子呢。路承周,你带着手下去执勤吧。”阮健公冷冷的说。

“是。”路承周沉声说。

PS:以后更新一般是早晚八点,有推荐例外。

第五章 打草惊蛇

路承周离开孙家后,但并没有远走,他在等着阮健公。

昨天在对面看到了可疑人员,就算不配合温秀峰,至少要告诉阮健公。

阮健公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般情况下,他还是会尊重的。

“怎么还没走?”阮健公出来见路承周还没走,诧异的问。

他与温秀峰不欢而散,心里很是不爽,就算温秀峰是探长,但也没必要在自己面前摆谱吧?

发生在英租界的案子,没有巡捕的配合,光靠侦缉股的人,能破案吗?

可温秀峰这个假洋鬼子,偏想出风头,对路承周一脸轻蔑也就够了,竟然对他也没好脸色。

“昨天下班后,我在对面看到两个可疑之人。”路承周恭敬的说。

“说说详情。”阮健公眼睛一眯,轻声说。

孙保全是昨天傍晚被绑架的,而路承周在下班后,在附近发现可疑人员。

不管是不是那些人干的,都是条重要线索。

路承周很快将昨天傍晚的情况说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阮健公的脸色。

“刚才原本想告诉温探长的,可我还没开口,他就要赶人……”路承周说完后,还不忘抱怨一句。

“既然人家瞧不上咱们,就让他去折腾吧。”阮健公淡淡的说。

温秀峰恃才傲物,认为巡捕都是废物,让他自己去查就是。

“阮巡官,我想今天在租界内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到他们。”路承周突然说。

“昨天才做了案,今天他们就敢跑出来?说不定人已经离开了。”阮健公摇了摇头。

如果孙家昨天晚上报案,或许还有机会将人困在租界。

今天早上才报案,除非绑匪来要钱,否则是抓不到人的。

温秀峰之所以不让巡捕插手,恐怕也是知道这一点。

路承周提供的情况,也不算很重要,但温秀峰不知道的话,总会增加他办案的难度,这一点让阮健公很舒服。

“如果人没离开呢?”路承周坚持着说。

他觉得,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拼尽全力。

这种案子,有的时候需要的是运气,但是,机遇是给有准备之人的。

“回去再说吧。”阮健公看了看四周,突然说。

他与路承周待在孙家门口,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温秀峰之所以不让巡捕插手,除了因为巡捕确实不擅长破案外,也是不想让绑匪知道,孙家已经报案。

路承周暗暗叹息一声,阮健公没有当面回应,就是否决了自己的提议。

上午,怡和洋行找到警务处,要求尽快破案。

不说抓到凶手,至少要把孙保全找回来。

怡和洋行在英租界占了一个董事之位,他们找上门来,克莱森琪很是重视,他随即下令,务必尽快破案。

然而,案子不是说破就能破的,就算是温秀峰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没有头绪。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绑匪勒赎。

但是,孙家和怡和洋行,要求警务处一定要做点什么。

温秀峰坐在孙家,等着绑匪打电话,这也算办案?

中午,路承周接到命令,将二十四号路严密监视起来。

不但二十四号路,整个英租界全部动起来了。

同时,路承周领到了一张孙保全的照片,其实他是认识孙保全的,只是以前没有说过话。

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将十二名手下集合起来,把照片交给他们仔细观看。

孙家是二十四号路的大户人家,有些老巡捕,也都见过孙保全。

克莱森琪要求,七天之内破案。

他当面问温秀峰,七天之内能不能破案,如果不行的话,他就换别人来办案。

温秀峰本就是非常高傲的人,他被克莱森琪一激,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七天之内一定抓到凶手。

立了军令状,温秀峰的压力就大了。七天之内抓到凶手,如果没抓到,被上面责罚是小事,温大探长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然而,路承周并没有什么压力,该下班就下班。

在上班时间,他可以配合侦缉股调查。但下班后,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这种排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效的。

哪怕所有人加班加点,通宵达旦的工作,也未必能找到凶手。

纵然路承周昨天傍晚看到了可疑人员,也不能断定,孙保全就是那些人绑走的。

下班后,路承周没直接回宿舍,而是穿着警服去了康伯南道。

从二十四号路回戈登堂,从康伯南道过的话,确实有些绕了。

可是,路承周是刻意这么绕的,他希望张奉新能看到自己。

昨天晚上,路承周几乎一夜没睡。他一直在考验这个问题,要如何才能判断出张奉新的真正身份。

今天警务处的行动,惊动了整个英租界。据说这是打草惊蛇,想把绑匪吓出来。

路承周也想有样学样,为此,他才特意没换警服,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仁安里。

经过广发旅馆的时候,路承周故意放慢脚步,他东张西望,不时看着手里的照片,好像还在办案似的。

此时的张奉新,确实在广发旅馆,而且就坐在柜台后面。

看到路承周出现在街上,他心虚的从柜台,立马后溜到了二楼。

张奉新在路承周面前,用的是“吴之仁”这个名字,也没有说出自己职业。

如果路承周突然闯进来,两人一碰面,那就尴尬了。

路承周也不知道有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只要张奉新一天不表露身份,他就会时不时的从这里过一趟。

但路承周分析,如果张奉新真的居心叵测,想必今天就应该能发现自己。

回到宿舍后,依然没看到同舍的廖振东。路承周也没有在意,换下警服后,又准备去华界。

李向学是他的教师,他们见面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怀疑。

张奉新躲在二楼的窗帘后面,暗中观察着路承周。

等路承周走后,他才松了口气,马上从后门溜了出去,他得立即向王小湘汇报。

张奉新心里,还真有些慌。路承周今天出现在仁安里,还出现在广发旅馆的门外,绝对不寻常。

如果路承周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仁安里过,可以说是意外。

但路承周不是普通人,他是受过警察训练的,自己才与他见过面,今天突然出现在广发旅馆外面,这里面没有内情,那才是有鬼了。

张奉新能担任军统海沽站的联络员,也是一个很机灵的人。

路承周出现在仁安里,说明了一件事,他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吴之仁”,甚至,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如果真是这样,张奉新觉得,应该向路承周坦诚一切。

“站长,我觉得路承周是故意出现在仁安里的。”张奉新笃定着说,路承周能找到广发旅馆,既让他紧张,又很欣慰。

相比来说,欣慰要更大于紧张。毕竟路承周是他发现的,路承周表现得越优异,就越证明他有眼光。

“你是怎么搞的?”王小湘听了张奉新的汇报后,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张奉新是军统海沽站的联络员,从民国二十一年,就开始在海沽,算得上是特务处的老手了。路承周不过是初出茅庐,怎么可能查到张奉新的底细呢。

“是我大意了。”张奉新惭愧的低下了头。

康伯南道仁安里距离二十四号路有好几里,他认为,路承周下班后,只会回宿舍休息。就算晚上要玩,也不会从仁安里过。

“你可是联络员,能大意吗?”王小湘嗔恼着说,张奉新负责外部联络,如果他的身份和行踪被人掌握,军统在英租界将无所遁形。

“以后我会加倍小心的。”张奉新说,英租界游离于中国之外,军统在英租界活动,只要不做作奸犯科之事,英租界的巡捕反而会保护他们。

“海沽的形势逼人,日本人蠢蠢欲动,亡我之心不死。一些反对校长的人士,又在密谋反党反国,我们任重而道远。”王小湘语重心长的说,

“所以我想,是不是正面接触路承周?”张奉新问,按照一般原则,他应该再与路承周接触一段时间,试探路承周的真正态度后,才能挑明话题的。

“你的意思,是向路承周表明身份?”王小湘微微一诧,张奉新是个老手了,面对路承周这个新手时,竟然不能按常理出牌。

“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张奉新坚持着说。

“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不加入我们呢?”王小湘问,路承周毕竟年轻,谁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呢。公然在他面前承认军统的身份,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我相信,路承周不会这么做。”张奉新稍一沉吟,笃定的说。

如果路承周真的冲动易怒的话,今天应该会冲到广发旅馆。

路承周没有进来,只在外面露了把脸,说明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从路承周在英租界的表现来看,他也有着一种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和稳定。

退一万步说,就算路承周知道自己军统的身份,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六章 谈话

路承周并不知道自己的打草惊蛇,已经取得了预期效果。

路承周从康伯南道仁安里离开后,心里还挂念着李向学交给他一个任务。

趁着今天有空,他得把事情办妥。

他去了牛津别墅,作为警务处的巡长,他当然知道,在英租界哪个地段的治安最好。

牛津别墅的租金虽然贵,但住的大部分都英国人。就算有中国人,也都是一些名流人士。

因此,巡捕在那一片区域,巡查得非常严密,宵小之辈根本不敢靠近。

如果党的重要干部住在那里,安全方面自然不会担忧。

为了实地勘察,路承周还特意去了其中的三号别墅看了看。

因为他得知,三号别墅目前空着。

牛津别墅有十来个院落,每个院落都是独立的别墅样式,且各楼层用途不同。

地下室用于停车;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三楼是放家具杂物之处。

据说有的大户人家住在这里,每个季节都要摆放不同的家具。

每一个院落的厕所位置都处于二楼半,而厕所还有一个后门,从那里下几级楼梯后有一个小屋,是佣人房间。

亲自看了牛津别墅的情况,又回到宿舍换下警服后,路承周才去了华界。

与李向学联系上后,向他详细介绍了牛津别墅的情况。

“好,我会向上级汇报的。”李向学不置可否的说。

不管组织上有没有选定牛津别墅,暂时都不能告诉路承周,并非不相信他,而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这是党的保密纪律。所有人,包括李向学在内,都要严格遵守党的机密。

“还有件事,昨天晚上,二十四号路孙祝龄家发生了一起绑架案,他的弟弟孙保全被人绑走,至今没有回音。”路承周说。

李向学在海沽公安局担任预审科主任科员,每天都与犯罪人员打交道,接触过各类案件。

这个案子,路承周也想听听李向学的建议。

“这个案子我已经听说了。”李向学缓缓的说。

如果绑架的只是普通商人,消息还不会传得这么快。

但孙祝龄是怡和洋行的买办,在英租界的华人当中,地位举足轻重,他的家人被绑架,自然会引起各方关注。

“李教师,你觉得这是什么人干的?”路承周问,克莱森琪已经下令,七天之内要破案。

虽然案子交给了温秀峰,但毕竟发生在他的辖区。

如果可以的话,路承周希望能破得了此案。

“怎么,你想办这个案子?”李向学笑了笑。

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的成绩确实很不错,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巡捕。

再说了,只有理论,没有实际也是不行的。

这种绑架案,如果是外地人作案,能破案的几率很低。

最可行的办法,还是等绑匪勒赎,再顺藤摸瓜,将之一网打尽。

“案子发生在我的辖区,当然想试试。”路承周迎着李向学的目光,露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

案发时,他也看到了两名可疑人员,他也将自己这个情况,告诉了李向学。

“你所说的那两人,很有可能与绑架案有关。但是,也有可能毫无关系。”李向学缓缓的说。

路承周这股不服输的劲,他很欣赏。

但这种绑架案,不是随便谁都能破的。

路承周的掩护身份是巡捕,只要把巡捕的工作干好,就是最好的掩护了。

“不管如何,我也想试一试。”路承周坚定的说。

“那你可要注意,很有可能毫无头绪,最终也不会有结果。”李向学提醒着说。

“不试一下,总觉得心里不安。”路承周笑了笑,自嘲着说。

“所谓‘远贼必有近巢’,一般的案犯作案,在英租界必定会留下痕迹。只是英租界这么大,想要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李向学说。

这种案子,得提前踩点,最好还要在附近安排有住宿。绑架的话,还得有关押受害者的地方。

这些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就看办案人员能否找到蛛丝马迹,经过抽丝剥茧,发现真正的凶手了。

理论上,所有人只要有活动,就会留下痕迹。

实际上,想要找到这些痕迹,实在太难了。

路承周听到李向学的话后,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坚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案子,他都想试试。

随后,路承周将自己去康伯南道仁安里广发旅馆的事,向李向学汇报了。

“你刚刚知道张奉新的真正身份,马上就去仁安里,有些鲁莽了。”李向学看了路承周一眼,批评了一句。

“如果张奉新真有其他身份,他肯定能发现我。说不定,这两天就会来找我。”路承周分析着说。

通过自己的行为,观察张奉新的举动,得出最后的结论。

“如果他不来找你呢?”李向学问,路承周没有意识到错误,让他有些不满。

“那就再去一趟,最终在广发旅馆堵他。”路承周说,把张奉新堵在广发旅馆,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你的任务,是隐蔽在警务处。至于调查张奉新,组织会另行安排的。”李向学正色的说。

“好吧。”路承周无奈的说,既然李向学不同意自己再去仁安里,他只能服从命令。

然而,路承周回到戈登堂,快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张奉新在路边等着自己。

看到张奉新,路承周心里暗暗笑了笑,张奉新果然忍不住了。

路承周在仁安里广发旅馆外面,其实也只待了几分钟,换成普通人,未必会注意。

张奉新不但注意到了,还这么快就作出反应,想必他的身份不一般。

路承周与张奉新见面,没有那么多顾忌。

两人在附近的维多利亚公园,找了僻静的亭子。这里说话方便,周围有人的话,看得清清楚楚。

“路老弟,之前多有得罪。鄙人并非姓吴,自然也不叫吴之仁。当时之所以选这么一个名字,也是想取个谐音,‘无这个人’嘛。”张奉新一点也没有觉得尴尬,笑吟吟的介绍着,就好像是跟路承周开了个玩笑似的。

“不知张老板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有何用意?”路承周双手抱臂,这是内心高度戒备的表现。

张奉新一上来就打开窗户说亮话,路承周反而有些疑虑。

他很想摸清对方的真实身份,还想知道张奉新的真正用意。

同时,路承周又有些担忧,张奉新明显是只老狐狸,自己能对付得了吗?

“老弟放心,本人绝对没有恶意。我了解过你的情况,知道你有正义感,对国家的未来充满忧虑……”张奉新望着路承周,缓缓的说。

第七章 以退为进

路承周的反应,早在张奉新的意料之中。

这才是一个普通警察,应该有的反应,如果路承周太过冷静,张奉新反而会怀疑。

“张老板,有话直说,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拐弯抹角。”路承周冷冷的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向你解释一下,免得引起误会。”张奉新看了看四周,谨慎的说。

“好吧,既然张老板是一片好意,下次我还钱,直接来广发旅馆就是,免得张老板每次还要破费。”路承周特意说出了“广发旅馆”,也是想告诉张奉新,自己对他的底细,很是清楚。

“还钱的事不急,平常没事,也可以来广发旅馆坐坐。”张奉新趁机说。

他心想,路承周果然调查过自己。

此事并非就是坏事,至少可以说明,路承周并非草包。

“好,有时间我会来的。”路承周点了点头。

李向学已经说过,组织上会调查张奉新。

但是,李向学也没有命令,路承周不能接触张奉新。

与张奉新保持正常的接触,对路承周来说,不算违规。

“相请不如偶遇,我看就明天吧。下班后,来我那里喝一杯。我那里也兼营饭菜,厨子的手艺还不错。”张奉新极力邀请。

“明天未必有时间。”路承周摇了摇头。

没有请示李向学前,他当然不能去随意与张奉新接触。

第三天,路承周并没打算去广发旅馆。

第四天,鉴于张奉新的身份诡秘,他当然得向李向学请示。

还没下班,李向学就到了英租界,他想想与路承周碰面,只需要在二十四号路露一面,路承周就心领神会。

“出什么事了?”路承周很快与李向学接上头,急切的问。

“两个事,组织上已经租下牛津别墅3号,以后那边如果有情况,你要及时通报。另外,就是张奉新的身份,他是军统的人。”李向学低声说。

“什么?军统!”路承周低声惊呼。

自从发现张奉新的异样后,他就一直在推测张奉新的身份。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奉新竟然会是军统的人。

“我分析,张奉新借钱给你,恐怕是想吸引你进他们的组织。”李向学缓缓的说。

“不可能!”路承周坚定的说。

他听李向学说过,军统残害过很多共产党人。

军统是中共的死对头,既然知道张奉新的身份,应该想办法将之消灭。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李向学摆了摆手。

得知张奉新的身份后,他也很诧异。

但是,他的想法与路承周,有些不一样。

“昨天晚上,张奉新来见我了。”路承周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向李向学汇报了。

“看样子,他已经准备道出真相了。”李向学缓缓的说。

“我该怎么办?”路承周问,他现在确实很迷茫。

如果张奉新向他说明身份,是拒绝还是加入?

路承周坚决不想和军统同流合污,可刚才李向学的态度,让他觉得,组织上似乎有其他考虑。

“今天,原本不是谈论此事的时机。既然张奉新约你晚上吃饭,我只能转达组织的意见。希望你能以个人名义,加入军统组织,趁机为党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李向学缓缓的说。

我党的地下工作,并非与军统直接对战,武装斗争,也并非我党地下工作的原则。

趁机打入军统内部,安插一枚可靠的钉子,才更有利于今后的工作。

“可他们残害了我们多少同志啊!”路承周并没有想到,自己能否完成这个任务。

他从思想上,还不能转过弯来。

党在海沽的组织,被多次破坏,军统的手上,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自己怎么能与他们为伍呢?

“路承周同志,这是党交给你的任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打入军统,以后组织就能及时得到军统的消息,以后他们再想迫害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当然,组织上也要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完成这个任务,上级会放弃这个机会。同时,还要考察,你是否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李向学严肃的说。

让路承周在警务处工作,掩护他共产党员的身份,对他已经是极大的考验了。

如果打入军统,对路承周的要求会更高。

在警务处,路承周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只要他平时小心谨慎,身份一般不会暴露。

但在军统则不然,面对的都是职业特工。

这些人,从来都不会真正相信别人。他们除了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

在警务处,路承周做错一件事,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他打入军统后,如果露出马脚,生命都会有危险。

在敌人内部,一旦身份暴露,将九死一生。

因此,路承周需要更加沉着、冷静,能随机应变,同时,还要抱有时刻牺牲准备。

李向学相信,路承周能做到最后一点。

作为一名入党差不多两年的共产党,路承周早就有了为党奉献一切的准备。

因此,他的忠诚与勇敢,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路承周毕竟年轻,还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李向学在海沽警察教练所,也只是将一些经验传授给他。

虽然海沽公安局,也是敌人的单位。

但相比军统,海沽公安局的危险系数就低了很多。

至少,他这个预审科的主任科员,周围并不是职业特工。

“既然是组织安排,我当然尽力而为。”路承周听到李向学这么说,想了没想,毫不犹豫的说。

“你自己必须在思想上想得通才行,不能因为是组织安排,就盲目服从。组织上,也要征求你自己的意见。”李向学正色的说。

“潜伏在敌人内部,比你待在警务处,要更加危险。同时,对你的个人能力,也是极大的考验。以后,你将以另外一副面孔,出现在世人面前。你的同学和朋友,可能会更加误解你。但是,正因为这样的无名英雄存在,才能保护我们的组织,让我们走到最后的胜利。”李向学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他的语气却坚定有力。

“我愿意做这样的无名英雄!”路承周一字一顿,坚定不移的说。

他已经完全明白李向学的意思,既然是组织的要求,哪怕任务再艰难,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他也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不就是打入军统么,一般人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这是发自内心的?”李向学又问,他相信,路承周的思想肯定能转过弯来。

只要路承周意识到,潜伏在军统,对党有利,对组织有利,他就一定会去干。

共产党员,为了革命,再苦再难也不怕,还会怕潜伏在敌人内部么。

当然,一旦路承周愿意,还需要对他进行特别的训练。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卧底,必须具备一些必要的条件。

比如说:政治立场坚定、对党绝对的忠诚

这两点,路承周都具备了。但光有这两点,还远远不够。

作为一名卧底,必须也是一名优秀的特工,路承周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地下工作经验还不算丰富。

同时,还得擅长交际,巧于词令。

当你恭维别人时,对方就会不由自主的,将一些秘密说出来。

卧底最好看上去比较忠厚,这一点,路承周也具备了。

至于性格和蔼,不要与人一争长短,能忍人之所不能忍。这些还需要慢慢磨砺,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的。比如说,这次路承周跟踪张奉新,有就些鲁莽。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第八章 坚定不移

作为一名卧底,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暴露。

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能获取情报,并且顺利传递回来,才是合格的卧底。

因此,卧底需要胆大心思,机警沉着。

还要具备准确的判断力,超强的理解力和记忆力。

同时,身体要健硕,要能担任最苦最累的工作。

甚至,还要做到夜里不说梦话。

当然,作为一名卧底,不矜持、不好胜、不好虚荣、不好名利、不好烟酒嫖赌,也是必须具备的品质。

当然,人无完人,要完全做到这些很难。

但李向学相信,路承周天赋很高,看上去平凡,但内心细腻,将一名优秀的情报人员。

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的表现,也很抢眼。

而且,路承周目前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军统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

想要打入敌人内部,特别是特务部门,是很困难的。

张奉新主动接触路承周,表明军统伸出了橄榄枝。

“我愿意以个人名义加入军统。”路承周坚定的说。

李向学在海沽公安局从事地下工作,他是很敬佩的。

原本,路承周也想进公安局,但克莱森琪的相邀,李向学建议他到英租界任职。

随着华北局势越来越紧张,我党的组织机关,以后可能会进入租界活动。

提前在警务处安排人员,有利于组织以后开展工作。

只要是有利于党、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的事情,路承周都愿意去做。

“你知道,如果打入军统,将意味着什么吗?从此以后,你每天都要如履薄冰、谨言慎行,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不能说梦话。一旦身份暴露,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李向学严肃的说。

“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路承周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郑重其事的说。

他对军统确实没发好感,也不想与他们为伍。

可是,为了完成组织的任务,个人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了,危险再大,自己所起的作用也越大。

李向学打入预审科,营救了不少革命同志,自己打入军统,也应该为组织提供有价值的情报。

“今天晚上,你与张奉新见过面后,我们再找机会详谈。打入军统后,你的工作方式、生活方式、待人接物的方式,甚至思考问题的方式,将要有所改变。记住,在张奉新面前,不能有任何异常。这是你的第一次考验,如果让他看出,你已经知道了他军统的身份,任务就失败了。”李向学缓缓的说。

路承周目前在英租界警务处,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李向学在海沽公安局预审科,他的危险性比路承周要大一些。

如果路承周进了军统,那么路承周的危险性,将远高于李向学。

这对年轻的路承周来说,将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整天面对职业特务,随时都可能露出破绽,就像在悬崖上的钢丝绳上跳舞一般。

“我会注意的。”路承周咬了咬牙,他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既然答应打入军统,就一定要力争做到最好。

李向学又交待了一些细节,主要是与敌人相处时的经验。

他在预审科,周围的预审员,眼睛也很毒。

隐藏在预审科这么久,也是很不容易的。

“忘记你共产党员的身份,告诉自己,只是个巡长,坦然面对张奉新。以后,我们之间的见面,也要更加注意,不能被人察觉。”李向学叮嘱着说。

如果说现在的路承周,已经算从事地下工作的话,那以后的路承周,将从事的是隐蔽工作。

他的身份,绝对不能透露,他的行为,将会被绝大部分人误解。

“我知道了。”路承周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上,如果发现张奉新有所怀疑,马上中止计划。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同志作无谓的牺牲。”李向学扶了扶眼镜,特别提醒的说。

其实,此时的李向学也很矛盾。

以路承周现在的经验和能力,似乎还不足以打入军统。

毕竟他太年轻,才二十岁。三个月之前,还是一个学生。

这三个月,也一直待在二十四号路。

路承周有一定的特工基础,也有一些地下工作经验。

让他借着巡长的身份,隐蔽身份,是没有问题的。

但要让他与军统的特务打成一片,对路承周是个极大的考验。

但是,张奉新主动找上门来,又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这至少说明,路承周已经通过了军统的初步筛选。

此时路承周如果能打入军统,肯定不会被怀疑。

在海沽警察教练所时,路承周就不再参加学生运动。

这在军统看来,与左倾就没有关系了。

对军统来说,路承周其实过了“政审”这一关,为他以后长期潜伏在军统,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如果路承周的思想转不过弯来,坚持不打入军统的话,李向学也不会勉强。

从事卧底的工作,需要坚强的信念,以及对党无比的忠诚。

同时,还要有极大的热诚。

如果勉强从事这项危险的工作,很容易出事,这是对同志和组织的不负责任。

“我会小心的。”路承周点了点头,他感受到了李向学对自己的担忧。

但是,他已经决定,打入军统,当一名无名英雄,默默为党工作。

路承周是个有着坚强意志的人,一旦他下了决心,再也不会改变。

李向学走后,路承周一直在琢磨他的话:忘记共产党员的身份,坦然面对张奉新。

可自己能忘记这个身份吗?

任何时候,路承周都不敢忘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

他自然也明白,李向学让自己忘记这层身份,是要抹去身上可能存在的共产党的痕迹,更好的潜伏在军统。

军统是专门对付中共的,虽然日本人对华北虎视眈眈,但军统依然将反共当成头等大事。

如果军统发现,自己竟然是共产党,肯定没活路。

此次打入军统,就像是深入虎穴,必须抱着九死一生的信念。

李向学虽然向路承周传授了很多潜伏的经验,但事到临头,还得路承周自己领悟。

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再说了,李向学也没有潜伏在军统的经验,他教给路承周的东西,只是他隐藏在预审科的经验。

海沽公安局预审科,与军统海沽站,是两个完全不同性质的单位。

公安局主要负责治安,而军统海沽站的主要任务,则是反共、搜集情报、以及对付日本人。

李向学的同事,虽然是经常审问案犯的预审员,但他们与特务还是有着本质区别。

李向学在预审科这么长时间,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

如果他潜伏在军统,身份未必能一直保密。

下班后,路承周换下警服,才去了康伯南道仁安里。

还没走进广发旅馆,张奉新就突然从里面笑吟吟的迎了出来。

路承周能来广发旅馆,张奉新自然很高兴,他掐着时间,路承周也应该快到了。

隔着玻璃门,一直跷足以待,看到路承周,他就像看到鱼咬钩一样,特别的开心。

“路老弟光临,鄙店蓬荜生辉。”张奉新双手抱拳,朝路承周作了个揖,脸上堆满了笑容。

“张老板千万别这么说,你能请我吃饭,是我的荣幸。”路承周拱了拱手。

第九章 道明

虽然知道了张奉新的真正身份,但路承周极力让自己忘记这一点。

同时,他也将自己是共产党员这个事实,驱逐出记忆。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坦然面对张奉新,才能在张奉新面前,表现得自然。

路承周没有受过专门的卧底训练,他只能依靠李向学传授的经验,再加上自己的琢磨,随机应变,应付着张奉新。

当路承周不去想着张奉新军统的身份,同时,他又不断提醒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巡捕时。

他与张奉新的交谈,就显得比较自然了。

两人客套之后,自然又说到了钱方面。

路承周对此很是“感谢”,这是发自内心的,不管张奉新出于什么目的,当初借给他的钱,确实解决了他的大问题。

三百元,是他一年多的薪水,如果没有张奉新,他真不知道要从哪里借钱。

或许,最终只能将治安里的房子卖掉了。

虽然母亲最终没有救回来,但路承周至少没有了遗憾。

“张老板,感谢你默默无闻的资助。”路承周双手举起酒杯,感激的说。

“说这种话就见外了,要自罚一杯。”张奉新佯装嗔恼着说。

“好,小弟说错话了,算张老板赔罪。”路承周一扬脖子,喝干了杯中酒。

路承周的酒量不是很好,可是面对张奉新,他又不能不喝。

而且,还得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

路承周的表现,张奉新很是满意。

他看路承周喝了不少酒,也试探着问起,是怎么发现自己身份的。

“张哥,那天我悄悄跟着你,只是想着以后报恩。没想到,你果真是做善事不留名。”路承周感慨万端的说。

“当时我都没注意。”张奉新尴尬的笑了笑。

他暗忖,路承周还真是个干特工的料。

自己干特务工作,也有几年了,竟然没有发现被他跟踪。

这其中,有张奉新大意的成份。

但不可否认,路承周确实有一定的天赋。

“最近牙痛,上火,你多吃点菜。”张奉新没怎么动筷子,总是劝路承周多吃。

从一个人的吃相,也能看出他的性格。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奉新是要传递给路承周一个消息,自己去王氏诊所,确实是因为看病。

第二天、第三天,路承周下班后都去了广发旅馆。

两人的关系,也迅速升温。

这其中,有张奉新想笼络路承周之意,也有路承周迎合之心。

两天的时间,路承周从刚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自然,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与张奉新相处。

张奉新“了解”到,路承周对国家的未来也很担忧,对日本人,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痛恨。

“承周,你知道共产党吗?”张奉新突然神秘的说。

“你说**?”路承周惊讶的说,同时一脸警惕的望着张奉新,生怕他就是共产党似的。

“共产党还是抗日的,也是关心劳苦大众的,怎么能说是**呢。”张奉新佯装不满的说,但心里对路承周嘴里的这个词,非常之满意。

路承周言者“无心”,可张奉新听者“有意”。

路承周的这句无心之言,让张奉新知道,路承周并没有政治信仰。

至少,他对共产党是没有好感的,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张老板,你不会是共产党吧?”路承周蹭的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张奉新。

“我怎么会是共产党呢?”张奉新被路承周盯得心里有些发慌,连忙解释着说。

“你不是共产党就好。”路承周“松”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承周,你觉得,中国的未来会如何?”张奉新心里有了底,等路承周坐下后,随口问。

“这样的国家大事,岂是我等小民所能讨论的?”路承周摇了摇头,自嘲的说。

“我们私底下说说也没什么嘛。”张奉新笑了笑。

“日本人狼子野心,灭我中华之心不死,而现在国内军阀混战,**横行,实在堪忧啊。”路承周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

“现在有一个组织,力行三民主义,重振革命精神,复兴中华文化,牺牲个人得益。用钢铁的意志、用严明的纪律,服从组织决议,在领袖的英明领导之下,共同开创新局面。像这样的组织,你愿意参加吗?”张奉新突然说。

“你是蓝衣社的人?”路承周的瞳孔猛的收缩,死死的盯着张奉新。

路承周一直在等张奉新说出军统的身份,他也一直在酝酿情绪。

“准确的说,应该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二处。”张奉新坐直了身子,傲然的说。

“如果我将你的身份报告上去,你还能在英租界立足么?”路承周放下筷子,淡淡的说。

路承周其实一直在等着张奉新承认这个身份,他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然而,当张奉新真的承认后,路承周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刚才的激动和惊讶,有一半是做作,但也有一半,确实发自内心。

党组织从1924年,开始在海沽活动以来,多次遭到国民党的清洗。

其中,有不少人落入了蓝衣社的魔掌。

就在不久之前,海沽市委,就遭到了军统的破坏。

现在,张奉新这个军统特务,就坐在自己对面,路承周有一种一拳就要挥过去的感觉。

“我相信你不会。”张奉新笃定的说。

路承周这几天的表现,让他断定,路承周是爱国的。

今天晚上,路承周表明了他没有任何政治信仰,同时,对共产党也没有好感。

这样的结果,让张奉新很是满意,他才敢抛出这个话题。

“我现在是巡捕,领的是英国人的薪水,不能做违法乱纪之事。”路承周很快“平静”下来,轻轻摇了摇头,缓缓的说。

“你可不要忘了,你是中国人。日本人正在我国北方肆虐,他们对华北虎视眈眈。身为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你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张奉新对路承周的反应并不意外,如果路承周一口答应,他反而会警惕呢。

“此事我不能马上答应你。”路承周沉吟良久,才缓缓的说。

他很想马上答应,但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如果一听张奉新是蓝衣社的人,马上就要参加,不被怀疑才怪。

“此事不急,如果你想通了,直接来广发旅馆找我就是。”张奉新笑道。

他相信,路承周一定会答应的。

为国效力,抗击日寇,不正是当初路承周在铁路一中的志向么?

现在,张奉新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好的机会,他相信,路承周一定不会错过。

然而,第四天、第五天,路承周都没有出现在广发旅馆。

路承周没来,张奉新心里反倒没底了。

对路承周来说,这是一次人生的决择。

期间,王小湘问起了此事,张奉新回复,他对路承周有信心。

然而,第六天,路承周依然没有出现,张奉新着急了。

第十章 等

路承周之所以没有去广发旅馆,除了不想张奉新觉得,自己太过急切外,也是因为他得向组织汇报。

李向学对路承周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是满意。

路承周与张奉新接触,表现得可圈可点,表现出了很高的天赋。

作为一名卧底,除了需要严格的训练外,天赋也很重要。

有些人,天生就合适当卧底。

路承周性格沉稳、遇事沉着、思维敏捷,遇事举一反三,稍加训练,就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

李向学原本对路承周打入军统,还有些担忧,毕竟路承周如此年轻,经验不足。

然而,路承周这段时间的表现,让他完全没有了顾虑。

这三天,他对路承周进行了系统的训练。

这个时候,再对路承周进行技能训练,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此,他们的训练,主要是技巧。

说话的技巧,做事的技巧,与人沟通的技巧。

甚至,还有如何奉承别人的技巧。

李向学对心理学很有研究,对路承周的训练,主要集中在这方面。

除了接受李向学的突击训练,路承周还要查案。

孙保全被绑架,已经过了六天时间,然而,绑匪到现在都没有来勒赎。

这让负责此案的温秀峰愈发不安,克莱森琪只给了他七天时间,可此案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路承周心里,一直惦记着案发当天傍晚,看到的两个可疑人。

这几天的上班时间,他也从警务处调出了最近一个月的租房记录。

根据李向学的,远贼必有近巢的提醒,他希望能从出租房上面,找到线索。

可以肯定,绑匪至少有两人以上。

因此,路承周需要调查住了两名男子以上的新客。

绑匪来英租界,必然不会拖家带口,因此,盘查的范围又少了许多。

经过筛选,符合条件的有十几处,而且分布在英租界各处。

路承周没有脚踏车,这件事坐胶皮车也划不来,没办法,他只好向阮健公汇报申请经费。

“这是温秀峰的案子,你操什么心?”阮健公听到路承周的汇报后,蹙起眉头,很是不满的说。

温秀峰在二十四号路12号孙祝龄家里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他早就暗下决心,要让温秀峰知道,巡捕也是能办案的。

阮健公早就有了安排,路承周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瞎捣乱。

“案子毕竟发生在二十四号路,再说了,如果我们把案子办了,以后侦缉股还敢在我们面前摆谱么?”路承周笑了笑。

这几天与张奉新的接触,路承周对别人心理的把握,越来越准确。

孙保全绑架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巡捕房能破了这个案子,自然是大大长脸的事。

阮健公能出任巡官,除了因为他当了十年巡捕,资格很老外,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办过几个漂亮的案子。

“就凭你?”阮健公轻蔑的看了路承周一眼。

他在温秀峰面前,力挺路承周,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巡捕,在侦缉股的人面前,当然要同心并力。

不可不认,路承周做事还是比较认真的,加上有克莱森琪的关系,阮健公对他一向比较客气,属于敬而远之的那一种。

如果说谁家丢了只鸡,他还相信路承周能帮忙找回来。

但现在丢的是人,还是被人绑架的,凭着他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能找到嫌疑人?

“我是在阮先生的指挥下行事,如果侥幸找到线索,那是阮先生指挥有方。要是什么都没找到,也只是浪费几天时间吧。请阮先生放心,我不会影响巡逻的。”路承周说。

“这样啊……那好吧。”阮健公看了路承周一眼,沉吟着说。

“费用的事……?”路承周心里一喜,马上问。

他之所以向阮健公汇报,主要是因为囊中羞涩,要不然,自行调查就是。

“你打报告,我来签字。”阮健公说,作为巡官,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第六天的时候,路承周刚到巡捕房报到,阮健公就将他叫到了办公室。

“孙保全的案子,不用再查了。”阮健公吩咐着说。

“不查了?是不是破了?”路承周诧异的问。

他观察着阮健公的脸色,虽然对方要极力表现得跟往常一样,但路承周还是注意到了,阮健公眼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路承周这段时间看人,总喜欢看很眼睛。

李向学跟他说,很多人的内心活动,都会通过眼睛,无意识的表露出来。

“你将这几天的费用,写个条子报上来。”阮健公不耐烦的说。

路承周张了张嘴,本还想多问几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几天路承周的变化也很大,对人性的揣摩,让他知道,哪怕自己再争取,也只是徒劳。

阮健公的神情,明白无误的告诉了他,孙保全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

看到路承周转身走了出去,阮健公反倒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像路承周这样的毛头小伙子,应该年轻气盛,目中无人。

之前的路承周,似乎有这么一点苗头,毕竟他是克莱森琪的学生。

然而,今天的路承周,表现得很沉稳。

路承周到下午,才听说,上午阮健公带着人去抓绑匪了。

听到这个消息,路承周马上想到了早上阮健公眼中的那丝亢奋。

路承周唯一意外的是,怎么没听到侦缉股的人出动呢?

另外,阮健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呢?

但路承周知道,自己无需去调查,因为温秀峰会比他更加急于知道答案。

阮健公的行为,简直就像在温秀峰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温秀峰得知阮健公的行为后,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线索。

阮健公的行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很快,温秀峰就查到,问题出在二十四号路的邮差上面。

绑匪几天没打电话,阮健公估计,绑匪可能会给孙家写信。

因此,阮健公找到送二十四号路的邮差,让他把12号的信,先送到巡捕房。

昨天阮健公就收到了绑匪的来信,约在今天上午在凤林村交钱。

得知消息后,温秀峰带着人,恼羞成怒的赶了过去。

然而,阮健公已经回来了。

让温秀峰唯一欣慰的是,阮健公并没有抓到绑匪,他失手了。

阮健公确实在凤林村布置了包围圈,但绑匪也很机警,发现有人埋伏后,便钻进高梁地逃走了。

人没抓到,可不仅仅是丢面子的事。最重要的是,绑匪知道孙家让警务处出面,肯定会将气撒到孙保全身上。

搞不好,就此撕票也不一定。

阮健公原本后发制人,通过邮差先一步拿到线索,确实很漂亮。

然而,他让绑匪跑掉,这桩露脸的事,马上就变成丢脸了。

孙祝龄一直在警务处等消息,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得知阮健公失手后,他丢下一句:“此事无需再烦劳警务处”,就离开了。

孙祝龄回到家后,侦缉股的人,被孙家“请”了出来。

孙家已经不再相信警务处,想要付赎金,与绑匪“私了”。

路承周得知消息后,既没去12号的孙家,也没回巡捕房。

这个时候,干好本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去哪里,都是找不自在。

况且,这个时候,阮健公也未必有时间。

下班后,路承周才听说,温秀峰与阮健公,在警务处副处长刘立峰的办公室大吵了一顿,差点大打出手。

路承周回到宿舍,准备换了衣服出去,没想到,竟然碰到了难得一见的同舍廖振东。

“听说今天你也去了凤林村?”路承周好奇的问。

“那些人太鬼了,还没露面就溜了。”廖振东站在路承周旁边,不到他耳垂。

他的声音有些尖,发出一种像猴子似的吱叫声,怪不得外号叫廖猴子。

廖振东显然不想多说这件事,毕竟失手了,说完后马上走了出去。

路承周随后走出来时,碰到颜海荣,他倒是向路承周说起了温秀峰与阮健公大吵的情况。

“你是没看到,当着刘副处长的面,差点动手了。”颜海荣笑嘻嘻的说,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似的。

“如果阮巡官能多带点人手,或许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路承周轻轻一叹。

“谁说不是呢。”颜海荣应了一句。

路承周下班后,去了趟康伯南道仁安里的广发旅馆,不管绑架案如何,自己的任务更重要。

虽然组织上,要求他以个人名义,趁机打入军统。

但路承周认为,自己加入军统也不能太急切。

想要加入军统,只能以退为进,就像当初刘备三顾草庐一样。

晚上,路承周见到张奉新时,就特别表明了“态度”:“可以为国家做点事,但不想加入军统。”

路承周三天没有出现,能再看到路承周来广发旅馆,张奉新已经很高兴。

路承周的想法,他也很支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加入军统,也要一步一步来。

第十一章 偶然中的必然

路承周每次从广发旅馆回宿舍,都要换一条不同的路线。

英租界只有这么大,条条大道通罗马,更换路线,不但会更安全,路承周也能顺便熟悉英租界的环境。

当然,路承周还有点小愿望,希望能碰到孙保全一案的绑匪。

在今天之前,路承周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在街上四处寻找。

今天路承周也只是习惯性碰下运气,白天阮健公已经惊动了绑匪,就算他们之前住在英租界,未必还敢回来。

然而,快到巴克斯道的时候,路承周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路承周在英租界没什么熟人,他的熟人也主要集中在二十四号路。

没有丝毫犹豫,路承周马上跟了上去,他越想越觉得,这个背影很像是那天看到的嫌犯。

这几天,路承周满脑子都是孙保全案嫌犯的身影,每天,他都要在脑海里回忆那两个的相貌,以及离开时的身影,生怕忘记了。

上次,那两人先看到路承周,突然逃离二十四号路。

今天晚上,路承周掌握了主动权,他悄悄跟了上去。

这个人走得很快,手里捧着一个纸袋,一边走,还不时的观望四周。

当他走到一个电线杆附近时,突然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后面的路承周很是诧异,加快步伐跟了过去,此时,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但是,细心的路承周发现,空气中有一股葱香味。

在路口观察了一会,路承周发现这里一个里弄,里面住着几户人家。

从外面看,只有两家有灯,但是,也不能说,嫌疑人就一定进了这两家。

路承周再走到外面的街道,找到门牌,看清是22号。

路承周一个人,对付两名嫌疑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要让他,从这几户人家里,搜出那两名嫌疑人,并且抓到这两人,那就没有把握了。

离开22号后,路承周找了部公用电话,路承周的电话,打到了阮健公的办公室。

此时的阮健公,正一脸沮丧的靠在椅子上,不停的抽着烟。

下午,温秀峰跟他大吵了一场,还将他截留信件的事捅了出来,搞得很在刘立峰面前很没面子。

现在,整个警务处都知道了,他为了抢温秀峰的案子,如果他抓到了绑匪,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坏就坏在,他让绑匪溜掉了,连根毛都没带回来。

温秀峰扬言,要么他明天能破案,否则所有的责任,由阮健公一力承担。

阮健公在想,到了明天,克莱森琪追究责任的时候,温秀峰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自己十年奋斗获得的这个巡官,是不是就要离自己而去了呢?

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起,阮健公手指夹的烟头,差点掉到了地上。

“谁啊。”阮健公不耐烦的说。

“阮先生,我是路承周,在巴克斯道22号附近,发现了上次的嫌疑人。”路承周捂着话筒,急切的说。

“确定?”阮健公精神一振,这个时候,任何一条线索,他都会非常重视。

况且,路承周看到的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绑匪。

之前他对路承周的所谓调查,是嗤之以鼻的,但这个时候,路承周突然打来电话,他竟然当成了救命稻草。

“天太黑,只看了个背影,但有个九成像。”路承周肯定的说。

从背影最多只能看到五成,连脸都没看清,怎么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呢?

然而,李向学告诉他,每个人走路的姿态,其实都是不一样的。

很多时候,从一个人走路的姿态,就能断定他的身份。

其次,那人手里抱着一个大袋子,路承周追到巷子里的时候,还闻到了一股葱香味,袋子里装的应该是包子。

晚上买这么大一袋包子,要么想吃的人多,要么,这就是他们一天,甚至是几天的口粮!

当然,这些情况,他没有向阮健公汇报。

但是,有了这些条件,他完全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马上来。”阮健公也没细想,路承周只看到背影,怎么就有九成的把握。

“阮先生,这里有几户人家,不知道他们在哪一家,要多带点人手才行。”路承周提醒着说。

“没错,这次一定要把人手带足。”阮健公深以为然。

白天,他就是吃了人手不足的亏,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

巷子里是死胡同,只要守住路口,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阮健公不但将路承周的手下都带来了,将巴克斯道的巡捕,也都带了过来。

为了以防万一,还将廖振东的人也带了过来,近四十号人,就算巷子里全部是绑匪,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有路承周在,很快就找到了嫌疑人,一个满脸横肉,一个瘦削的中年人。

那两人一看到路承周,眼里的惊慌之色一闪而过。

路承周与阮健公都看到了,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然而,搜遍整个房子,并没有找到孙保全。

“人呢?”阮健公准备就地审讯。

“什么人?”满脸横肉的开了口,说话瓮声瓮气的。

“跟我来这一套?你们的事发了,赶紧说,免得耽误大家的时间。”阮健公冷笑着说。

“阮长官,你来看看。”路承周突然走过来,说。

“什么事?”阮健公站起来,路承周提供了重要线索,他自然不能再轻视路承周。

“在隔壁的地上,发现了挖掘的痕迹。”路承周看了阮健公一眼,盯着两位嫌疑人,缓缓的说。

两位嫌疑人听到路承周的话,脸色大变,特别是那个瘦子,更是全身颤栗着。

“怎么样,现在说还来得及,等会挖开,再说都没用了。”阮健公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神色,马上说道。

“我现在就带人去挖。”路承周配合着说。

抓到了嫌疑人,阮健公要亲自审讯,路承周也没有在意。

在他向阮健公汇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打算出这个风头。

否则,路承周将自己的手下调来,也足够抓到嫌疑人了。

路承周拿了个手电筒,在其他房间仔细搜索。

这段时间,路承周的观察力、判断力,相比原来,有了显著提升。

其他人都只注意房间内的摆设,搜查柜子里、床底下,而路承周更注意细节。

“我说。”瘦削之人,突然全身剧烈的颤抖着,猛然长吁了口气,像是终于解脱似的,大声说道。

阮健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挥了挥手,让人把瘦子带到一旁。

他走过路承周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没说话,但手掌在他肩上用力的按了按。

第十二章 为难

张奉新等路承周走后,也离开了广发旅馆,他得向王小湘汇报,同时要给路承周建立档案。

“他以为他是谁?还不想加入我们?”王小湘听完后,冷哼着说。

他当初加入军统,根本就没有犹豫,愿意为这个“革命团体”奋斗终身。

“站长,他还没有明白我们这项工作的意义所在。正好这段时间,再考察一下,可行的话,先让他入党。”张奉新笑着说。

“我们的原则,宁缺毋滥。对他平时的一举一动,要随时掌握。”王小湘叮嘱着说。

“我会注意的。”张奉新说。

“入党,建档案的事,你与刘有军接洽便是。”王小湘沉吟着说。

王小湘对路承周的行为,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太在意。

路承周考虑了三天,才答应为国家做点事,还不想加入军统,这倒是一般人的想法。

毕竟,路承周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思想没有改造完成,暂时担任外围人员也好。

刘有军是军统海沽站的书记,文书方面的事情,由他负责。

刘有军是瑞安人,1913年出生,几年前在上海法学院求学,后加入军统,是戴老板的红人。

曾经在侍从室任侦察科书记、临川培训班书记,年前调入海沽担任书记。

刘有军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显得很老练,履历也很丰富。

他参加军统的时间不长,可起点很高,不但在侍从室干过,还深得戴老板赏识。

要不是他来海沽的时间不长,此次就能担任军统海沽站长。

刘有军有单独的住处,距离王小湘的诊所不远,平常并不经常在一起。

“路承周既然是海沽警察教练所毕业,你要与他多沟通,引导他走向革命。”刘有军想了想,说。

他只比路承周大一岁,可资格老,说话也是老气横秋。

年青人的思想,最容易改造,只要让他意识到,参加军统,是为国家出力,就会奋不顾身的投入到这股激流之中。

“路承周很痛恨日本人,对共产党也没有好感,肯定可以争取过来。”张奉新笃定的说。

“那也要抓紧。”刘有军叮嘱着说。

所谓趁热打铁,如果让路承周受了其他势力的蛊惑,那就不好了。

“是。”张奉新恭敬的说。

刘有军级别比他高,又是总部派来的,哪怕很年轻,他也得表示足够的尊重。

“对了,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的成绩如何?”刘有军虽然年轻,但办事很沉稳。

说话的时候,已经在给路承周建立档案,写到警察教练所时,他突然问了一句。

“成绩优异,特别射击和格斗。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深得在警察教练所兼教的克莱森琪信任。”张奉新马上解释。

路承周是他挖掘的,路承周的能力越强,他脸上越有光。

张奉新相信,路承周如果加入军统,一定会成为一员干将。

“还能说英语?”刘有军诧异的说。

“据说日语讲得不错,还能说几句德语。”张奉新说。

为了发展路承周,张奉新专门调查过路承周的家庭、社会关系,以及在学校的成绩。

“他是在二十四号路当巡长吧?”刘有军问,他对路承周有些好奇,准备找机会去接触一下。

“是的,手下有十二名巡捕。”张奉新忙不迭的说。

“我们现在没有行动组,既然路承周的射击和格斗成绩都不错,能否让他参与行动?”刘有军问。

作为军统海沽站的书记,很多事情都由他来安排。

之前海沽站是有个行动组的,但之前撤销了,新的行动组还没有成立,遇到行动的话,只能临时从其他地方抽调人员。

“这个……”张奉新有些为难的说。

让路承周提供情报,做一些外围工作,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让路承周参与行动,路承周会同意吗?张奉新还真没有把握。

“如果有困难就算了,但以后要尽量让他参加行动。”刘有军提醒着说。

只要路承周参加过军统的行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还没入党,也没有宣誓,现在参加行动,未必会同意。”张奉新连忙解释着说。

刘有军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将路承周的档案建好后,让张奉新签字。

这份档案,再加上王小湘的意见,以后是要送到总部备案的。

张奉新走后,刘有军又将路承周的档案调出来,放在台灯下,仔细的看着……

孙保全的绑架案终于破了,人找到了,但却是死的。

准确的说,人是“挖”出来的,在巴克斯道22号的那间房内,挖到了三具尸体。

除了孙保全外,还有其他两位受害者。

根据两位嫌疑人的供述,他们总共有十几人,专门干绑票的案子。

每次都是先将受害人,要么骗,要么绑到预先租的房内,勒死后,将尸体埋入房内地下,然后再找死者家属,或死者的店铺进行勒赎。

这个绑架集团,为首之人,正是路承周发现的那位满脸横肉者,他叫李玉华,原来是奉军的一名逃兵。

其他人员,要么是无业游民,要么是失业的小工商业者,铤而走险,在李玉华的唆使下,沦为图财害命之徒。

阮健公原本很沮丧,但在破案后,整个人变得极度亢奋。

下午,温秀峰将他堵在副处长刘立峰的办公室里,让他很被动。

现在,抓到李玉华,他心里所有郁闷一扫而光。

孙保全虽然死了,但案子却破了。

不但案子破了,而且还连破11起,阮健公审讯完后,马上向刘立峰汇报,准备联合海沽公安局、法租界巡捕房,起出剩下的几具尸首。

整个晚上,阮健公都在忙碌。

作为此次绑架案的关键人物,路承周也跟着忙了一晚。

阮健公很想将破获绑架案的功劳,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但思前想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无他,路承周可以直接与警务处长克莱森琪对话罢了。

如果路承周将实情,向克莱森琪汇报,阮健公又会很被动。

克莱森琪是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练所的教师,因为路承周精通英语,成绩优异,克莱森琪对他很是赏识,这才特意让他来英租界警务处。

海沽警察教练所的前身是海沽警务学堂,是海沽最早的警察专业学校。

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在河北堤头村成立。

1901年签订的《辛丑条约》中规定:海沽周边20里以内不得驻扎中国军队,城市的治安必须由巡警管理维持,这就急需大量的警官和高级警务人员,因此,海沽警务学堂应运而生。

警察教练所的教师,主要由日、德、英等国的高级警务人员组成,学制也由刚开始的六个月延长至两年。

该学堂的毕业生主要分配海沽、上海、南京等地担任中高级警官。

民国以后,各大商埠设立警察组织,也都到海沽来聘请教官。

民国4年,该学堂改组为“直隶全省警察传习所”,不久,又划归海沽警察厅管理,更名为“海沽警察教练所”。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学习刻苦,成绩优秀。

两年时间,不仅系统学习了警务知识,还学会了日、英语。

原本路承周毕业后,要去海沽公安局,但在克莱森琪推荐下,路承周到了英租界警务处。

并且跳过巡捕,直接担任巡长。

要知道,巡捕也分甲、乙、丙三种呢,可见克莱森琪对这位中国学生,还是很欣赏的。

当然,警务处与路承周签订的只是民事合同,哪怕克莱森琪让路承周担任巡官,甚至是正巡官,也是没有问题的。

有了这层关系,阮健公再想邀功,也不敢无视路承周。

第十三章 拒绝

幸好,路承周也很识趣,带着手下尽职尽责的工作,并不想出风头。

有些事情,说了等于没说,如果不说,反而会尽人皆知。

警务处虽然有好几百人,但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

第二天,路承周经过二十四号路12号时,孙家的管家,早就在那恭敬的等着。

“路巡长,请留步,我家老爷有请。”孙府的管家早就待在路边,看到路承周走过来,恭敬的说。

“孙先生找我?”路承周诧异的说。

很快,他就明白了,恐怕还是因为绑匪案。

只是,孙祝龄特意派人守在门口,就显得有些隆重了。

孙祝龄虽然只是一个买办,但他却是怡和洋行的买办!

怡和洋行是英国四大洋行之一,洋行在英租界的经理,是工部局董事之一。

而且,孙祝龄家财万贯,是英租界华人中的翘楚。

光凭这些,就足以说明孙祝龄的地位。

孙祝龄与警务处的人打交道,至少要正巡官或正探长以上,事实上,孙祝龄到了警务处,一般都是刘立峰这个副处长接待。

像温秀峰和阮健公,都没资格与他对话的,更遑论路承周一个小小的巡长了。

当然,像具体的事务,还是要下面的人来办的。

比如说,孙保全的绑架案,总不能让副处长,或者总巡官,督察长这些人来办吧?

孙祝龄待人谦和,他的身份虽尊贵,可见到路承周的时候,还是主动与他握了手,眼里虽然还有悲伤,但态度很客气。

“路巡长,多谢抓到杀害舍弟的凶手。”孙祝龄感激的说。

虽然孙保全死了,孙祝龄很悲痛,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凶手抓到了。

而且,这个凶手,还是二十四号路的巡长抓到的。

案发后,孙祝龄还真的没有将破案的希望放在路承周身上。

在孙祝龄看来,路承周不过就是初出茅庐罢了,这种案子,没有经验,没有足够的线索,是破不了的。

然而,路承周用他的耐心和细致,弥补了经验的不足。

仅仅从一个背影,就发现了嫌犯的线索,最终破获了十几起绑架案。

“这是我应该做的。”路承周不卑不亢的说。

他现在的心境,与原来有了很大不同。

待人接物也好,看问题的眼光也罢,都有了变化。

就算是亲近的人,都感觉不出这种变化,遑论很少接触的孙祝龄了。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孙祝龄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沓钱,递给路承周。

路承周的态度,让孙祝龄内心有些诧异,像这样的巡长,见到自己,不说诚惶诚恐,至少也要保持足够的客气吧。

路承周的镇定自若和不卑不亢,让孙祝龄有些诧异。

只是,此时的孙祝龄,没有多想这些事。

“对不起,这钱我不能收。”路承周后退一步,眼里露出坚毅之色。

如果是一个星期前,路承周可能会收下这笔钱,毕竟他还欠着一屁股债。

但现在,他的眼界和心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考虑问题很周全。

他抓李玉华,破了孙保全绑架案,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如果收了孙祝龄这笔钱,那算什么?自己堂堂一个巡长,专门为孙家办案么?

孙祝龄如果请他吃饭,路承周不会拒绝,但直接给钱,他不能要。

“我听说,你为了查舍弟的案子,四处奔波,花费不少,这只是一点车马费,万勿推辞。”孙祝龄深深地看了路承周一眼,眼里露出异样的目光。

警务处的这些人,是什么德性,他太清楚了。

或许,路承周是因为刚毕业,或许,是因为他还太年轻,不懂套路,又或者,是路承周的本性如此。

如果是最后一点,孙祝龄会很欣赏。

“没能阻止绑匪行凶,路某已然失职。事隔多日才抓到凶手,更是深感愧疚,如果再要孙先生的钱,以后都没脸见人了。车马费,自有警务处报销,不打扰孙先生了,再见。”路承周摇了摇头,坚定的说。

望着路承周坚定而沉稳的背影,孙祝龄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今天的路承周,还是比较忙的,但他习惯性,先到二十四号路转一圈。

刚从孙家出来,路承周碰到了温秀峰,这个曾经傲慢的探长,此时显得很沮丧。

“温探长,来办案?”路承周礼貌的问。

路承周的话,听起来好像很礼貌,但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在温秀峰心里。

孙保全的案子,原本是他的,但阮健公使坏在先,路承周发现线索不报告在后,让他很是愤怒。

如果阮健公不捣乱,如果路承周能配合自己,孙保全的案子,就是他的成功案例了。

“路承周,不要得意,像你这种人,也得意不了多久。”温秀峰冷笑着说。

“温探长,我没得罪你吧?当初,可是你不让我这个巡捕协助的。”路承周淡淡的说,他可以跟温秀峰客气,但绝对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你有线索,为何不告诉我?”温秀峰气愤的说。

“那天我还没开口,你就挥手赶我走,给了我说话的机会么?”路承周反问。

温秀峰语气一滞,当天的情形,他记得很清楚。

路承周刚进来,他正在办案,就将之赶走,顺便还得罪了阮健公。

要不然,孙保全一案,恐怕也不会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巡捕也是能办案的。”路承周经过温秀峰身边时,在他耳边轻声说。

路承周的声音不大,可听在温秀峰耳里,像是极大的讥讽。

温秀峰自认是一代神探,在他看来,路承周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巡捕。

没想到,就是这个不被自己看在眼里的巡捕,却破了一个这么漂亮的案子。

孙保全一案,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温秀峰知道,与路承周也有很大的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路承周很是忙碌,与各方警务人员沟通,将李玉华绑架集团的受害者挖出来。

是的,只要落于这个绑架集团之手的受害者,没有一个能活命。

所有的受害者,在落入他们手里时,就已经被害死。

案件告破,除了温秀峰外,警务处皆大欢喜。

第十四章 升职

路承周还得到了克莱森琪的单独接见,详细向他汇报了案件的侦破过程。

当然,这次的汇报,既没有突出阮健公的“指挥有方”,也没有路承周的自吹自擂。

“看来我当初的眼光没错。”克莱森琪身材高大,长着一副典型的英国人相貌,高鼻子黄头发蓝眼睛。

但此时的克莱森琪,却一脸欣赏的望着路承周。

在警察教练所的时候,他就发现,路承周学习勤奋刻苦,做事力争上游。

特别是路承周学习能力很强,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很适合到警务处工作。

一般的人,到警务处后,先要从巡捕干起,路承周因为能讲英语,又是正规警察学校出来的,克莱森琪才力排众议,让他担任巡长。

事实证明,他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路承周取得了成绩,克莱森琪也很欣慰。

“多谢先生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路承周谦逊的说。

“听说孙家给了你一笔钱,但你没要?”克莱森琪又问。

作为警务处的处长,克莱森琪也知道,警务处的人,贪污腐化的情况比较严重。

“不该要的钱,坚决不要。”路承周大气凛然的说。

“很好,希望其他人,也能向你学习。”克莱森琪对路承周的态度很满意。

克莱森琪接见路承周后两个小时,警务处下发了一个通知,提拔路承周为副巡官,兼任二十四号路的巡长。

路承周知道,这既是因为办案有功,也是因为克莱森琪的赏识。

同时,没收孙祝龄的那笔钱,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总之,机缘巧合下,路承周刚进警务处三个月,就升职了。

虽然升了职,但路承周的主要工作还是负责马路治安。

只不过,以前他负责二十四号路,现在又把五十一号路以及康伯南道交给他负责。

同时,五十一号路的廖振东,以及负责康伯南道的颜海荣,也成了他的属下。

路承周虽然还兼着二十四号路的巡长,但他的身份,已经比他们高半级。

既然担任副巡官,除了二十四号路需要巡视外,他还要去五十一号路和康伯南道。

路承周刚要去五十一号路,迎面走来一位穿着西服的年轻人,脖子上还挂着一台相机,看到路承周,马上快步迎了上来。

“你好,是路承周警官吗?”

“我是,你是哪位?”路承周看了一眼对方,心时迅速判断,这副装扮,倒像个记者。

此人年轻不大,相貌清秀,如果不穿西装,换上中山装的话,就像一个学生。

“你好,我叫曾清,是振报的记者。”曾清伸出右手,想与路承周握手。

“振报?有记者证吗?”路承周没有伸手,警惕的看了曾清一眼,习惯性的问。

“有。”曾清笑了笑,伸手去拿证件。

但手伸进口袋后,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一脸歉意的朝路承周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出来的忙,忘记带了。”

“有事么?”路承周看了对方一眼,也没有在意。

他每天在二十四号路上巡逻,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出门不带证件之人,不在少数。

“想采访你,孙保全一案,你是真正的破案神探,我要在振报上写文章,如实报道出来。”曾清马上说。

“我可不是什么破案神探,而且,你是从哪知道,我与孙保全一案有关的?”路承周警觉的问。

“这件事早就传开了,今天上午,你不是刚刚升为副巡官么?”曾清不以为然的说。

“你的消息还真够灵通的。”路承周这下真的很意外,自己接到任命的通知,不过一个多小时,这个曾清竟然也知道了。

“我们当记者的,吃的就是消息灵通的饭。路副巡官,要不要找个地方,详细说说孙保全案?这篇报道出来,你以后就是英租界的神探了。”曾清笑着说。

“对不起,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说你叫曾清,是哪两个字呢?”路承周随口问。

“曾就是曾国藩的曾,清是清明节的清。”曾清愣了一下,马上说道。

“如果你真要采访,请与警务处接洽,我不接受采访,还有点事,先走了。”路承周看了曾清一眼,好像要把他的相貌牢牢记住似的。

“那太可惜了。”曾清遗憾的说。

路承周没再理他,他今天刚上任,自然要去自己的“领地”巡视一遍。

曾清等路承周走后,当然没有去警务处,而是坐车到了康伯南道仁安里,从广发旅馆的后门走了进去。

曾清是刘有军的化名,他今天特意装成记者,与路承周接触一下,想亲自看看路承周的能力。

“怎么样?”张奉新看到刘有军后,将他请到楼后最里面的房间。

“还行吧,比较稳重,思维敏捷。”刘有军说。

虽然他只比路承周大一岁,但工作经验,比路承周多三年以上。

路承周虽是警察教练所毕业,但没有受过特工训练,能得到刘有军这样的评价,已经很难得了。

“我选中的人,肯定不会有问题。”张奉新得意的说。

“这样,你先让他参与监视古日昌,如果表现好的话,可以让他参加行动。”刘有军缓缓的说。

“他会不会反感?”张奉新担忧的问。

“不会,此人意志坚定,一旦他加入我们,必定会全力以赴。”刘有军年轻的脸上,露出坚毅之情。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别看路承周现在很谨慎,那是因为他对军统还不是很了解。

一旦路承周知道,军统的职责,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加入进来。

“有书记这番话,我知道怎么做了。”张奉新点了点头。

下午,路承周回到戈登堂时,阮健公将他叫进了办公室。

“路承周,你准备一下,有记者来采访绑架案。”阮健公笑吟吟的说。

路承周升为副巡官,成为他的助手,他是真心欢迎的。

路承周发现李玉华的踪迹后,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不但让他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同时也表明,路承周做事的风格。

以路承周与克莱森琪的关系,他完全可以直接向正巡官,甚至刘立峰、克莱森琪汇报。

但路承周没有,而是向自己这个巡官汇报,说明他很懂规矩。

这一点,阮健公很是喜欢。

不管路承周能力如何,后台怎样,如果他不懂规矩,或者不守规矩,都会成为警务处的公敌。

“我只是出了点力,没有阮先生运策帷幄,此案无论如何也是破不了的。”路承周连忙谦逊的说。

路承周心想,不会是上午的那个曾清吧。

能上报纸,宣传一下自己,当然有利于以后的升迁。

然而,路承周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警务处。

他现在是一名共产党,即将打入军统内部,更好的为党工作的卧底。

这个时候,路承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如果被记者采访,未必是好事。

再说了,记者采访自己,置阮健公于何地?路承周很快就决定,放弃采访。

“你真是这么想的?”阮健公脸上一喜,乐滋滋的说。

这话只有路承周说出来,他才会觉得特别悦耳,换成其他人,他都会怀疑是暗讽自己。

“没有阮先生的指挥得当,案犯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还有什么破案一说。”路承周“诚恳”的说。

为了能应付更复杂的局面,路承周已经在暗中揣摩各种表情。

有些事情,有些话,哪怕是违心的,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还是要去做,还是得说。

并且,做这些事,说这些话时,不能让人感觉到有异样。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但你放心,你的功劳,我也会如实说明的。”阮健公笑着说。

路承周投之以桃,他得报之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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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一次

晚上,张奉新在广发旅馆也为路承周庆功。

能当上副巡官,不但更有利于协助军统工作,同时也体现了路承周的能力。

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路承周此次查绑架案,再一次体现了他的观察力、记忆力、判断力,以及足够的耐心。

而这些特征,也是一特工所必备的。

张奉新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还有一瓶好酒。

只是,路承周并没有按照预期到来,张奉新看了看时间,心想,路承周今天上任,是不是忙去了?

半个小时后,路承周才姗姗来迟。

“今天是不是特别忙?”张奉新关心的问。

路承周迟来半个小时,他是能理解的。

“确实有点事,但办完了。”路承周笑了笑,轻松的说。

下班后,他发现身后有人盯梢。

换在以前,路承周可能不会在意,英租界的治安良好,他又是巡捕,谁敢对他图谋不轨呢。

可现在的路承周,时时注意,事事留心,哪怕就是来张奉新这里吃顿饭,也像是交接机密情报似的。

刚从戈登堂出来,他就发现身后多了个尾巴。

路承周原本想引到僻静之处,没想到,跟了两条街后,那人却消失了。

不知道是主动放弃,还是没有跟上来。

路承周之所以没跟张奉新说起,是因为他觉得,此事与军统无关。

自己还没有正式参加军统呢,更没有替军统做过事,根本不可能被怀疑。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破案有功,今天被提拔,让某些人不爽,想给自己点教训吧。

“祝贺你旗开得胜,早日飞黄腾达。”张奉新给路承周倒了杯酒,微笑着说。

“多谢,但酒就不喝了,喝酒容易误事。”路承周摇了摇头。

从现在开始,他准备戒酒,能不喝酒就不要喝酒,毕竟他得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特别是今天,刚刚升职,以后更需要谨慎应对各方。

下午,路承周去了五十一号路和康伯南道,他感觉,廖振东和颜海荣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大家都是巡长,现在路承周升了半级,他们成了下属,再加上路承周年龄比他小,入职比他们晚,心里当然有些不高兴了。

特别是廖振东,一直深得阮健公信任,去凤林村抓捕绑匪,也是一马当先。

路承周担任副巡官,廖振东心里要是没想法,那才怪了。

路承周还没有正式加入军统,他以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喝酒确实容易误事,但今天是例外。况且,作为一个男人,完全不喝酒是不行的。我们要多与人交际,可以与人喝酒,但绝对不能喝醉。”张奉新劝导着说。

路承周的想法很好,但作为一名特工,必须经常与人交往,如果连酒都不会喝,肯定是不行的。

有掩护身份,并且需要与人接触,从别人那里获取情报的特工,吃喝嫖赌都应该会,而且要精通。

“多谢张先生教导。”路承周一愣,马上诚挚的说。

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没错,但确实不能不喝酒。

正如张奉新所说,酒要喝,但不能喝醉,就怕真醉了,也是人醉心不醉。

“这不算什么,干我们这一行的,要做个通才,什么都要懂一点,什么都要会一点。”张奉新笑着说。

“听张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路承周感慨着说。

他在心里暗暗琢磨这些话,张奉新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有件事,要你帮个忙才行。”张奉新给路承周倒了杯酒,突然说。

刚才的话,其实是听王小湘说的,只是临时借用一下罢了。

“什么事?”路承周随口问。

“想让你注意一个人。”张奉新低声说,这是给路承周派任务了。

“什么人?”路承周看了看四周,不动声色的问。

“古日昌。”张奉新缓缓的说。

事实上,军统已经接到总部命令,要秘密逮捕古日昌。

如果没有条件逮捕的话,准备暗杀。

古日昌,字五世,1895年出生于河南扶沟县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

自幼性格刚强,吃苦耐劳,18岁就参加了西北军。

因为能征善战,为人正直,得到了西北军老大的信任和重用,中原大战后,任二十二路军总指挥兼三十军军长。

在军中,他受共产党员的影响,倾向革命。

当时,他曾计划发动兵变,带领部队投奔红军,但事情败露,被逼迫出洋。

前年初,古日昌回国,在上海找到党组织,坚决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

根据指示,他回到海沽,投入到抗日救亡斗争中。

“那个西北军的将领?”路承周惊讶的说,古日昌鼎鼎有名,但他住在法租界,自己这个英租界的巡捕,怎么去注意他?

“不错,此人系共党分子,已经搬到了牛津别墅3号。”张奉新轻声说。

“共党分子?牛津别墅3号?他不是住在法租界么?”路承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路承周万万想不到,自己给组织挑选的牛津别墅,竟然是为古日昌准备的。

同时,他心里也很自豪,他对古日昌是很钦佩的,能为他做点事,也算为抗日尽了份绵薄之力。

“古日昌在能量很大,妄想给共产党组建抗日武装。”张奉新一脸痛恨的说。

“对这种人祸国殃民,应该予以清除,既然他到了英租界,我想办法逮捕他。”路承周“义愤填膺”的说。

他内心很钦佩古日昌,可脸上得装出一副与之不共戴天的神情,对他确实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你真是这么想的?”张奉新有些意外的说。

“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捣乱,蒋先生早就一统全国,华北局势何以至此?”路承周一脸惋惜的说。

这段时间,他除了琢磨,要如何与张奉新沟通处,还经常看报,特别是那些为国府说话的文章。

从这些文章中,寻找灵感,随时应付张奉新,以及军统的人员。

同时,也是路承周用来伪装自己的工具。

公开拥护蒋的领导,能迷惑很多人。

“那牛津别墅那边,就拜托你了。除了古日昌外,还有一个叫田南晨的,也是个共产党。”张奉新微微颌首。

“请张先生放心,这些异党分子,肯定跑不了。”路承周笃定的说。

这是张奉新第一次给路承周任务,既想看看路承周的能力,也有再次考察他之意。

刚才路承周的言论,已经清楚的表明他的政治信仰,张奉新认为,吸收路承周的时机,已经成熟。

张奉新给路承周的任务,只是监视古日昌。

任务不算重,只要能出现在牛津别墅外面,很容易完成。

第十六章 入党

离开广发旅馆时,路承周依然步行回去。

但他特别注意,毕竟来的时候,身后有尾巴,别走的时候,又被人盯上了。

但是,在走了差不多一条街,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叫了辆人力车,去了华界。

在广善大街下车后,路承周特意回家换了身衣服,再从治安里拐到保安大街,走到海光寺街后,他才又叫了辆胶皮车。

一路上,路承周不时望着后面,他总担心被人跟踪。

与李向学见面,和张奉新见面,性质完全不一样。

在今天晚上之前,路承周与张奉新见面,就算被人知道,也不算什么。

张奉新借钱给他母亲治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之间的交往,都可以解释得通。

李向学和路承周,都是地下党,如果他们之间的联系,让人发现,是很危险的。

到唐山道后,让车夫提前停车,他停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再次确定身后没有异常后,才往前走。

见到李向学后,路承周马上将张奉新的意思,详细告诉了李向学。

“他们原本在法租界,就要对古日昌和田南晨两位同志动手。”李向学听了路承周的汇报后,扶了扶眼镜,缓缓的说。

“什么?”路承周大吃一惊。

“军统特务在法租界,公然跟踪古日昌。组织上已经通知他们紧急撤离,然而,古日昌坚决不走,因为他觉得,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李向学轻声说。

很多党员,为了完成党交给的任务,置生命于不顾。

战场上是如此,在这种看不见硝烟的阵地,也是如此。

“这可怎么办?”路承周担忧的问。

“此事组织上会有安排,你今天提供的情况也很重要。”李向学说。

目前看来,军统已经急不可耐,情况万分危急,古日昌必须要马上撤离才行。

之前,组织上认为,只要古日昌和田南晨,能搬到英租界,军统无法下手,自然就放弃了。

现在看来,军统从来没有放弃对付共产党,总是要置共产党于死地而后快。

“是啊,我终于明白,打入军统的意义所在了。”路承周点了点头。

从现在开始,路承周更加坚定了,打入军统、长期潜伏在敌人内部的信念。

“所以,你以后要更加谨慎。与军统的人在一起的时候,要让他们感觉你是自己人,与警务处的人相处时,又不能暴露军统的身份。”李向学提醒着说。

“我会做到的。”路承周坚定的说。

路承周知道,要达到李向学的要求很强。

但不管这条道路如何艰难,他都会走下去,因为路承周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

或许以后会很危险,整天要如履渊冰,但他无怨无悔。

“我对你,只有一句话,小心小心再小心。”李向学叮嘱着说。

监视牛津别墅3号的田南晨和古日昌,是路承周的第一个任务,李向学很是重视。

他特别交待,让路承周完全听从张奉新的安排。

路承周现在是副巡官,相比原来的巡长,有了更多的自主权。

就算他不在岗,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二十四号路的人,以为他在五十一号路,五十一号路的人,以为他在康伯南道。

每天,路承周都要去趟广发旅馆,向张奉新汇报古日昌的情况。

广发旅馆就在康伯南道仁安里,路承周可以借着歇脚,与张奉新神不知鬼不觉的见上一面。

“古日昌每天睡到中午,吃了饭后就去国民饭店或者惠中饭店,一直到半夜才回来。”路承周说。

古日昌的生活比较简单,除了睡觉,就是待在国民饭店、惠中饭店,借着打牌的名义,与人见面、谈话。

“田南晨呢?”张奉新问。

“一直没看到此人。”路承周摇了摇头。

他是从张奉新才知道,田南晨是特科的人。

田南晨不但协助古日昌工作,同时,还负责领导海沽的几名同志。

组织上通知田南晨,暂时撤离海沽。

“牛津别墅附近的治安情况如何?”张奉新又问。

路承周每天都去几趟牛津别墅,他是副巡官,这个身份,非常有利于监视古日昌。

“新华路的治安,一向很好,牛津别墅附近,随时有两名巡捕。”路承周说。

古日昌的住处,是他选的,治安方面肯定不会有问题。

当时路承周并不知道,会是古日昌要住到牛津别墅3号,但现在看来,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如果在新华路动手,你觉得有可能吗?”张奉新突然问。

“可能性不大。”路承周稍微沉吟一会,摇了摇头,轻声说。

路承周心里,却很是震惊,军统真的等不及了吗?

“这几天你辛苦了,但还要坚持几天。”张奉新微微颌首。

“没有问题的。”路承周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

但他心里,却猛的一惊,“还要坚持几天”,这是什么意思?

“对了,你愿不愿意加入国民党?”张奉新问,他已经给路承周建立了档案,下一步就是入党,然后就是正式加入军统。

从路承周这几天的表现来看,他已经具备加入军统的条件了。

“我愿意。”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他等张奉新这句话,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

为此,他也特意酝酿了很久的情绪。

加入国民党是第一步,下次应该就是加入军统了。

现在的路承周,还只是军统的外围人员,或者说是军统的运用人员,不算正式成员。

“很好。”张奉新满意的笑了起来。

路承周心里一直挂念着张奉新的那句话,“还要坚持几天”,是不是几天之内,就要出事呢?

无论是在军统这边,还是共产党那边,路承周都是第一次正式接到任务。

古日昌不管是不是共产党,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是一位抗日爱国将领,路承周都有义务和责任保护好他。

下午,路承周依然是先回去换下警服,刚离开维多利亚道没多久,又发现了后面的尾巴。

这几天,路承周只要下班,就能发现身后有人。

因为没有行动,他也不急着处理。

但今天,他要跟李向学见面,也是到解决尾巴的时候了。

第十七章 尾巴

路承周不急不缓的走在前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

跟在路承周后面的人,一直在等机会,几天前,他就在下班后,一路跟着路承周。

只不过,这几天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路承周神出鬼没,一不小心,就不见身影了。

但今天,路承周似乎有心事,他迅速靠了上去,借着手里报纸的掩护,将手伸向了路承周口袋。

然而,他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他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出手就住后跑。

路承周没想到,此人的手竟然滑得上泥鳅似的,一没注意,就让他溜走了。

幸好,路承周准备了后手。

马平用上了吃奶的劲,他跟路承周照了面,这次算是栽了,以后,得到英租界之外躲一段时间才行。

马平正在庆幸,路承周没有追上来的时候,他突然脚下碰到样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滚在地上。

蓦然,他感到腹部传来一股大力,瘦小的身躯,差点飞了起来。

“小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竟然偷到警察头上了。”一位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一脸轻蔑的话。

刚才的凌空一脚,正是他的杰作。

“大爷,小的瞎了眼,救您高抬贵手,饶我一次。”马平一看对方,知道也是警务处的人,连忙说道。

“饶不饶你,可不是我说了算。”

见到路承周走过来,马上挺胸敬了个礼,恭敬护送:“巡座好。”

“辛苦了,王斯广。”路承周点了点头。

王斯广比路承周要大两岁,是二十四号路的甲等巡逻。

路承周刚进警务处时,王斯广就紧跟路承周,算是路承周的得力助手。

此次为了以防万一,路承周安排王斯广在后面跟着,果然派上了用场。

“巡座说的哪里话。”王斯广笑吟吟的说。

“跟我几天了,收了多少跟腿钱?”路承周站到马平面前,冷冷的问。

“冤枉啊,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摸到大爷身上,以后再也不敢了。”马平躺在地上,突然抱着路承周的腿,痛哭流涕的说。

“说,哪帮哪行的?”路承周问。

整个海沽,包括英租界在内,各种强盗、小偷、扒手层出不穷,不但有组织,还各有各的“行规”。

所谓“贼有贼伴、盗有盗伙”,这些行当,分帮分行,各有一套,各行其事。

在英租界,除了本地派之外,还有江北帮、安徽帮、浙江帮、广东帮等。

而每一帮中,又分为吃什么钱的。

如胆大不怕死的当强盗,吃“明钱”,李玉华的绑架集团,就属于吃“明钱”。

而手脚灵活的,就吃“洋火钱”,也就是当扒手。

还有眼明腿快的,专门“跑顶宫”,就是趁电车、公共汽车刚开时,由车处抢人的帽子。

还有一种是“跑轮子”的,专门偷行李货物的。

“小子无门无派,刚出来混口饭吃。”马平听到路承周的问话,心里一惊,但脸上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王斯广,你将他带回警务处仔细审问,查清底细向我汇报。”路承周说,他还得去见李向学,可没有时间浪费在马平身上。

“大爷,我真是冤枉的啊。”马平大叫。

路承周不再理会他,挥手让王斯广拎小鸡似的,将他提了回去。

马平跟了他几天,绝对不会只是想要偷自己物品。

况且,他从戈登堂开始就跟着自己,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敢动手,岂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

或许,把王斯广抓回去,背后的那人,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路承周没有跟着回警务处,军统随时会动手,他得迅速通知组织。

“李老师,古日昌会不会有危险?他怎么还没转移?”路承周见到李向学后,急不可耐的问。

“由他经手的几批武器,还没有运到海沽。如果他撤离了,武器可能收不到,党的损失会很大。另外,他与广西反蒋抗日的代表还没有见面,暂时也不能撤离。”李向学沉吟着说。

“如果军统突然动手怎么办?”路承周急道。

“是啊,这个问题,组织上跟他说过多次。可古日昌同志置危险于不顾,坚持要留下来工作。”李向学叹息着说。

“田南晨同志呢?应该撤离了吧?”路承周问。

“放心,田南晨同志很安全。”李向学不置可否的说。

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路承周的,并非不相信他,而是组织原则。

“李老师,如果可以的话,应该让古日昌同志,不去,或者少去国民饭店或者惠中饭店。牛津别墅3号院,还是很安全的。实在不行,可以要求提供‘请愿警察’。”路承周说。

所谓的“请愿警察”,指的是工部局对一些特殊人员给予的治安保护,只要出钱,工部局可以代雇“请愿警察”在宅院门前站岗护院。

“这件事,我会向上级反映的。”李向学点了点头,路承周的提议,确实值得考虑。

“一定要快。”路承周急道。

回到戈登堂后,路承周去找王斯广,想问一下审讯的情况。

“巡座,人被送到看守所了。”王斯广无奈的说。

“这么快?他是什么人?”路承周诧异的说。

下班后抓到的嫌犯,一般都会关在巡捕房过房,待明天再送看守所的。

“是阮巡座安排的。那个嫌犯只说了叫马平,是个生手,没有多问,阮巡座就命令将人送看守所了。”王斯广低声说。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路承周听到是阮健公过问,没有再多说,他心里已经清楚,这个马平,跟温秀峰应该没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路承周经常关注着牛津别墅3号的情况。

每天早上,他在二十四号路上巡逻完后,会顺便来趟新华路,向路口的巡捕打听一下牛津别墅的情况。

中午,古日昌离开牛津别墅时,路承周也会准时在附近出现,暗中跟着,直到古日昌离开英租界才折返回来。

至于晚上,路承周一般都会等古日昌回来,进了牛津别墅3号后才回去。

当然,古日昌回来的时候,一般都是半夜了。

因此,路承周经常会在晚上十一点以后,还出现在新华路。

“路承周君。”

路承周中午从新华路回来时,刚走到二十四号路,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回头一看,路承周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认出这是自己在海沽警察教练所的日籍教官川崎弘。

“川崎老师,,你怎么有空来这里?”路承周赶紧走过来,抬头挺胸敬了个礼,恭敬的说。

在海沽警察教练所,除了克莱森琪这个英籍教官外,还有川崎弘这个日籍教官。

第十八章 师生情

川崎弘三十多岁,身材矮小,但很结实,他并没有留一般日本人的丹仁胡须,从外表上看,很难区别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川崎弘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对中国的风俗人情也很了解,要不是他说话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日本腔,不会有人知道,他竟然是日本人。

川崎弘不但是海沽警察教练所聘请的教官,他跟克莱森琪一样,也有兼职,还是日本驻屯军的少佐参谋。

只是,川崎弘平常很少去驻屯军参谋部,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一点,误认为他只是警察教练所的教官。

“前段时间,你破获了一起绑架案,特意来了解一下情况。”川崎弘笑吟吟的说,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看上去就像一个绅士。

在警察教练所时,川崎弘与路承周的关系不错,路承周也算得上他的得意门生。

“那都是因为上司指挥得当,我只是跑了跑腿,案子是大家一起破的。”路承周谦逊的说。

“胜不骄,败不馁,很好。”川崎弘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个案子能破,运气使然。川崎老师,前面有个茶馆,我们去那里谈吧。”路承周说。

在海沽警察教练所时,川崎弘对路承周也很欣赏,路承周的日语,就是跟他学的。

只是,路承周对日本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刚开始时,都不愿意上川崎弘的课。

与川崎弘的关系,可以说很一般。

反倒是川崎弘,觉得路承周勤奋努力,成绩优异,将他视为得意门生。

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川崎弘从来不说政治上的事,他只教授警务方面的知识。

他的这种行为,慢慢让路承周对他没那么警惕。

路承周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受李向学的影响,思想上没有中学时代那么偏激。

因此,无论是与克莱森琪,还是川崎弘,他都能正常相处。

特别是与川崎弘相处,刚开始是克服了很大的心理障碍。

去年签订《塘沽协定》时,路承周接到李向学的命令,特意找到川崎弘,与他庆祝中日之间消除误会,和平解决争端。

路承周记得,当时川崎弘很是开心,从那之后,与他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

不管川崎弘心里怎么想的,路承周在心里,对川崎弘还是很防范的。

当然,表面上,路承周与川崎弘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师生关系。

既然川崎弘对绑架案很感兴趣,路承周自然不会隐藏。

这种真实的案例,有利于教学,对警察教练所的学弟来说,是一件成功的案例。

“这个案子之所以能破,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没有你的坚持,没有你的细致,是抓不到罪犯的。”川崎弘听完路承周的介绍后,笃定的说。

“川崎老师过誉了。”路承周谦逊的说。

他心里认为,川崎弘说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别人又怎么看得到呢。

为了找到嫌犯,那几天只要有时间,他就在英租界到处寻找。

“看来,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川崎弘明亮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欣慰。

“还要继续努力,不能给老师和学校丢脸。”路承周说。

在警察教练所的时候,他之所以能与川崎弘保持着正常的师生关系,纯粹是因为李向学的教导。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什么困难都不怕,还怕与日本人打交道么?

不但要与日本人打交道,还要取其所长,舍其所短。

与张奉新接触,并且已经打入军统外围后,路承周的心态和思想,更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此时的路承周,甚至隐隐有种,要主动与川崎弘这些日本人接触的冲动。

日本人对华北觊觎已久,路承周懂日语,如果能通过川崎弘,认识一些日本人,甚至是日本军官,对搜集日本方面的情报,将极为有利。

“在我看来,你是这一期学生中最出色的。对了,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川崎弘随口问。

“母亲上个月已经走了。”路承周黯然神伤的说。

“对不起,请节哀。”川崎弘连忙站了起来,朝路承周重重的鞠了一躬,诚恳的说。

“多谢川崎老师的关心。”路承周也连忙站了起来,感激的说。

“以后有什么打算?”川崎弘又问。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路承周叹息一声。

他现在必须学会情绪与表情的转换,或者说,与什么人说什么话。

跟张奉新在一起的时候,路承周应该是一个爱国的有志青年,在警务处的时候,他应该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巡捕。

而今天与川崎弘对话,路承周应该是一位世事懵懂,对未来迷茫的青年。

这些角色的转换,对路承周的心理和应变能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年轻人,还是要有一个奋斗的目标。”川崎弘缓缓的说。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可能是成家立业吧,这也是我母亲最后的遗愿。”路承周说。

他母亲在最后时刻,最关心的就是两件事,第一,位于治安里的祖产不能变卖,哪怕家里的东西都当了,但房子地契不能当。

第二,是路承周的婚姻大事,让他迟早成家。

路承周在英租界警务处,每个月也有固定收入,虽然不算高,但在海沽来说,二十元一个月,也能勉强度日了。

“那更要奋斗,努力吧。”川崎弘望着路承周,鼓励着说。

“我会努力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孙保全的绑架案很典型,我想约几个警察教练所的学生,还有你的几位同学,大家一起探讨一下,你有时间吗?”川崎弘问。

“晚上只要不是太晚,我都有时间。”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川崎弘在警察教练所,对政治并不怎么关心,一心扑在教学上。

路承周与他交往之后,经常会忘记这个身份。

“那好,就约在今天晚上如何?”川崎弘马上接着说。

“可以啊,我听老师的安排。”路承周说。

“就定在须磨街吧,那里有一家很不错的饭店,我请大家吃日本寿司。”川崎弘说。

“须磨街?好。”路承周心里很是诧异,须磨街可是在日租界。

虽然有些意外,但路承周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现在的想法,与以前又有所不同。

在警察教练所时,是李向学做思想工作,他才试着与川崎弘接触。

现在再与川崎弘接触,路承周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任务。

他觉得,与川崎弘保持以前的关系,将有利于今后的工作。

第十九章 同学会

晚上,路承周如约去了须磨街,在那家叫吉野的日本饭店,他见到了川崎弘,以及自己的几个同学。

其中,还包括路承周在学校的同宿舍好友陈永义。

两人碰面,没有特意打招呼,只是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

另外还有几个生面孔,据介绍,是路承周的学弟。

人数不多,细心的路承周注意到,所有人都能说日语,他们与饭店的人,都可以用日语熟练的交流。

“大家都懂日语,为了考验你们的日语学习情况,今天晚上,我们完全用日语交流如何?路承周君,你要用日语介绍案情,这可是个考验。”川崎弘说到“今天晚上”的时候,已经切换到日语了。

“没有问题。”路承周也用日语说。

他在警察教练所,专门学习了一年半的日语,经常与川崎弘交流,日语也很熟练了。

当精通一门外语后,再学习其他外语,显得很轻松。

当下,路承周用日语,向在座之人,介绍了孙保全绑架案的情况,特别是李玉华的绑架集团,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问路承周君,他是直接经办人。”川崎弘等路承周介绍完后,说。

“我想问一下,这个案子之所以能破,完全是因为运气吗?”坐在角落里的陈永义,突然用日语问路承周。

“我觉得主要是运气。”路承周看了陈永义一眼,谦逊的说。

其实,这件案子,他们私底下早就交流过。

陈永义毕业后,进了海沽公安局一分局侦缉队。

为了起出其他受害者的尸体,路承周与一分局打过交通。

路承周当然并不觉得,这是运气使然。

为了找到绑匪,那几天,他时刻睁大眼睛,抓到李玉华,有运气,但更多的,是他的坚持和努力。

相反,陈永义倒觉得,孙保全之案之所以能破,纯属是因为路承周走了狗屎运。

路承周这样回答,让原本想借机调侃几句的陈永义,一下子没有了词。

因为,他想说的,已经被路承周提前说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机遇只眷顾有准备的人。如果路承周君记不住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如果他没有足够的耐心,这个案子也破不了。”川崎弘突然说道。

路承周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破这个案子主要是运气,这是非常谦虚的表现。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胸怀,是很难得的。

“川崎老师所说极是,路兄何必如此谦虚呢。”旁边一人也附和着说。

此人叫闻健民,个子不高,眼睛不大,眉毛有点斜。

虽然五官没什么问题,但长在一张脸上,总觉得有些不协调。

闻健民也是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的同学,日语说得很好,与川崎弘的关系不错。

闻健民在警察教练所时,其他科目的成绩并不怎么样,令人奇怪的是,不是主课的日语,却学得很好。

在警察教练所时,闻健民对川崎弘很是尊重,有事没事总喜欢往他的办公室跑,有川崎弘助手之称。

“可惜,这么好的人才,进了警务处。”陈永义看了路承周一眼,叹息着说。

他与路承周是好友,两人当时住同一个宿舍,还是上下铺,当初说好,以后要一起工作。

没想到,路承周毕业后,却去了英租界警务处。

几个月过去了,只要碰到一起,陈永义还是耿耿于怀。

“我们的职责是维护一方治安,何必在意为谁服务呢?”路承周笑了笑。

“大家虽然在不同单位,但都是同学嘛。我们警察教练所,应该建立一个同学会,经常保持联系,有事相互帮忙。”川崎弘突然说。

路承周的态度,他很是满意,“何必在意为谁服务”,正是他想灌输给这些学生的理念。

“川崎老师的建议很好,我们应该成立一个同学会,以后大家在川崎老师的带领下,更好的为同学们服务。”闻健民积极响应。

成立同学会,路承周倒没什么意见。

但是,闻健民的说法,“在川崎老师的带领下”,他却不敢苟同。

路承周将目光投向陈永义,见对方要说话,他轻轻摇了摇了摇头。

陈永义与路承周很有默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你刚才为何不让我说话?”陈永义在散场后,与路承周一起回去,出了日租界后,不满的说。

“你刚才是不是要反对?”路承周问。

“没错,既然是同学会,应该是我们的事情,川崎弘来领导,算怎么回事呢?他可是日本人!”陈永义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大。

“今天晚上,你就没有发现点什么?”路承周问,陈永义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如果不是他是受李向学单线领导,一定会介绍陈永义加入组织。

“你是说,这个同学会是早有预谋的?”陈永义经路承周一提醒,马上说道。

“所有来的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川崎弘煞费苦心啊。”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川崎弘虽然只说,叫几个同学和学弟,来讨论交流一下。

但从他挑选的人来看,都是特别挑选的。

所有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光这一点,就很不寻常。

能说流利的日语,肯定系统的学过日语,对日本也有所了解。

甚至,对日本有好感。

这一点,或许是川崎弘最为看重的。

况且,这个同学会,最终还推选川崎弘为理事长,美其名曰为大家服务,实际上这个同学会,以后就掌握在川崎弘手里了。

“我们都已经毕业了,你还用顾忌这么多干什么?”陈永义问。

他们现在不是在学校了,川崎弘也不再是他们的教官,既然认为不妥,就应该坚决反对。

“你反对有什么用?如果你不想参加,以后不要参加这些活动就可以了。”路承周缓缓的说。

他下意识的感觉,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陈永义如果反对,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对方意图之前,静下心来观察,还是比较好的。

“那可不行,作为一名侦探,必须有一颗好奇之心。”陈永义笑着说。

他倒想看看,川崎弘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

“还有一句话,好奇害死猫。”路承周提醒着说。

无论是侦探,还是卧底,都应该保持好奇心。

但是,这种好奇心,也会带来危险。

刚开始,路承周并没有觉得今天晚上的聚会有何不妥。

可是,当川崎弘说出,大家用日语交流后,他才猛然发现,晚上的这些人都不简单。

川崎弘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有何意图?

这个号称对政治不感兴趣的人,难道真的只是为海沽警察教练所的同学,建立一个交流平台吗?

与陈永义分开后,路承周去见了李向学,将这个情况向他汇报了。

“这个同学会,肯定有问题,川崎弘这只老狐狸,看样子要准备行动了。”李向学笃定的说。

“川崎弘难道还有其他身份?”路承周惊讶的问。

“他是驻屯军的少佐参谋,同时也是一名特务。”李向学缓缓的说。

他与川崎弘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共事,对川崎弘还是有些了解的。

“特务?他搞这个同学会,又是什么目的?”路承周惊讶的问。

虽然他意识到,川崎弘的身份,可能有问题,但也没有想到,川崎弘竟然是日本特务。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为日本特务机关挑选中国情报员了,这个同学会,也会外为日本特务机关的外围组织。”李向学笃定的说。

“情报员?”路承周吃惊的说。

他虽然想到了,川崎弘可能有其他目的,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层。

“有些事情,以前不好跟你说,但是,你现在准备打入军统,要特别提防这个川崎弘。”李向学叮嘱着说。

“我会疏远他的。”路承周说。

“那倒也不必刻意疏远,保持一般的关系即可。”李向学说,如果刻意疏远川崎弘,反而会被他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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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财路

第二天,路承周接到了川崎弘的电话,约他晚上再去须磨街吉野饭店。

路承周心里很是诧异,昨天才成立同学们,今天又约自己见面,是不是太过急切了?

想到川崎弘的身份,路承周没有拒绝。

路承周到的时候,没有看到其他人。

路承周很意外,今天晚上,不应该还是同学聚会么?

“路君,我想请你担任同学会的常务理事,不知你是否肯屈就?”川崎弘见路承周四处张望,马上抛出了话题。

“我能胜任么?”路承周“受宠若惊”的说。

“你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很好,是别人学习的楷模。毕业后,升职最快,此次破的绑架案,是个很有典型的案例。”川崎弘微笑着说。

“多谢老师的鼓励和肯定,那我就试试。大事情还要靠老师把关,我只做具体工作。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老师及时批评指正。”路承周沉吟半晌后,郑重其事的说。

“其实同学会也没什么事情,你肯定能胜任的。”川崎弘对路承周的态度很满意。

路承周正要说话的时候,走进来一位穿着和服的日本男子。

川崎弘马上给路承周介绍:“这位是野崎先生,是这家饭馆的老板,也是我的好朋友。”

野崎跟普通日本人一样,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看上去也很壮实。

“路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野崎朝路承周鞠了一躬,谦恭的说。

“以后经常会在这里聚会,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直接找野崎。”川崎弘在旁边介绍着说。

“野崎先生客气了,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才是。”路承周站起来,朝野崎鞠了一躬,客气的说。

路承周与野崎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路承周马上收回了目光。

他心里暗暗诧异,野崎就像一头野兽,目光充满了侵略和野性。

“只要大家赏脸,以后你们同学会在这里的花销,全部打五折。”野崎马上说道。

“打五折?那你不是要亏本?”路承周不好意思的说。

“你们能来小店,是我的荣幸。川崎君又是我的好友,这是应该的。”野崎热情的说。

“那就多谢野崎先生了。”路承周客气的说。

野崎走后,路承周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觉得,野崎不像饭馆老板。

野崎的眼神,努力想显示谦和,但路承周在他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丝狡猾的味道,就像一只老狐狸看到猎物似的。

“路承周君,昨天你说要成家立业,有什么具体想法没有?”川崎弘问。

“努力工作,争取多攒钱娶媳妇。”路承周连忙说。

他不知道川崎弘是什么用意,不敢随便说话。

“我听说,英租界的巡官,随时可以结婚,而巡长和副巡官,最多一半允许结婚,巡警的话,结婚的人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川崎弘好的问。

“这是针对印捕的,事实上,华捕的话,能批准结婚的更少。”路承周叹息着说。

“没关系,你刚毕业,等手里有点积蓄,再破几个案子,也应该能升巡官了,到时候不受限制结婚。”川崎弘安慰着说。

“现在这点薪水,想要存钱娶媳妇,怕是比较困难。”路承周叹了口气说。

“有没有想过,额外再领一份薪水呢?”川崎弘突然说。

“怎么领呢?”路承周心里一动,不动声色的问。

川崎弘今天让自己来聚会,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给自己介绍一条“财路”。

“当然是发挥你所长了,你之前是巡长,现在是副巡官……”川崎弘意味着的说。

“知法犯法的事,我可不能干,这不也是老师一直教导的么。”路承周淡淡的说。

“老师怎么会让你做犯法的事呢?比如说,有位记者,对英租界的案件,以及其他事情都有兴趣,愿意出钱买这些新闻线索,算不算犯法呢?”川崎弘问。

“严格来说,也是违规的。”路承周缓缓的说。

“只要你不说,就不算违规。”川崎弘笑着说。

“老师应该知道,我们穿制服的巡捕,碰到大案的几率很少,我想那位记者朋友,可能会失望。”路承周说。

“记者嘛,对所有的事情都好奇。如果你担心钱的话,我想他会愿意按月付钱,有好的线索,再单独付费。有了这笔额外的收入,你想要娶媳妇就容易了。”川崎弘连忙说。

“这个……”路承周沉吟着说。

“世界上的事,九成是钱能解决的事,比如说今天的聚会,如果没有钱,以后就散了。”川崎弘劝导着说。

“那剩下的一成呢?”路承周问。

“剩下的一成,需要更多的钱才能解决。”川崎弘正色的说。

“老师言之有理,但是……”路承周犹豫着说。

“但是什么?”川崎弘问。

“一个月能给我多少呢?”路承周问。

“这个嘛,好说。”川崎弘松了口气,他以为路承周还要推辞呢。

路承周走后,川崎弘独自坐在房间,没过一会,那个矮壮的野崎走了进来,对川崎弘躬了躬身后,他跪坐在对面。

“川崎君,怎么样了?”野崎与川崎弘,竟然没说日语,而是用汉语交流。

“基本上没问题,对这些中国人来说,用钱能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川崎弘得意的说。

“真是太感谢川崎君了,我代表野崎公馆再次谢谢阁下。”野崎连忙站起来,对川崎弘鞠了一躬,感激的说。

野崎当然不是什么饭馆老板,而是位于须磨街的野崎公馆负责人。

野崎公馆是受关东军委派的特务机关,负责人野崎,曾是日本海军退役少佐。

野崎公馆的主要任务,是收集英、法、意租界的情报,包括政治、军事、经济动态。

“都是为帝国服务,这不算什么。”川崎弘不以为意的说。

“你组建的同学会,所有经费,全部可以由野崎公馆负责。”野崎诚恳的说。

“不必,这笔费用自有驻屯军负责,你只需要负责路承周的费用就可以了。我跟他谈妥,每月银元五十圆,提供情报的话,再额外支付奖金。”川崎弘说。

“太感谢了,这个路承周,能为我所用吗?”野崎问。

“他现在不就开始要为你所用了么?这些中国人,骨头都很轻,眼里只有钱。”川崎弘再说到路承周的时候,眼里尽是轻蔑。

作为一名大日本帝国的优秀子民,他觉得中国人是低劣的民族,如果不是为了帝国的得益,他才不会跑到中国,放下身段与这些中国人交往。

“此人身份不一般,如果能对大日本帝国保持忠诚,对我们搜集情报将大为有利。”野崎说。

“对中国人,总要保持足够的警惕,永远也不要完全相信他们。”川崎弘叮嘱着说。

第二十一章 配合

路承周与川崎弘的接触,除了及时向李向学汇报外,也会向张奉新说起。

路承周原本以为,自己向张奉新汇报了同学会的事情后,张奉新一定会非常重视。

然而,张奉新对川崎弘似乎不感兴趣。

这让路承周很失望,军统的敏感性如此弱,以后与日本特务交锋,怎么能占上风呢?

路承周知道,张奉新是没有看透川崎弘的用心。

因此,路承周也不好点醒张奉新。

张奉新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古日昌身上。

这段时间,路承周每天监视古日昌,一天一汇报,让张奉新很是满意。

能有这样一个得力的手下,他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路承周汇报的情况,张奉新经常向刘有军和王小湘书面汇报。

军统海沽内部人员,需要传递情报和信息时,由内交通负责。

张奉新是联络员,属于外交通。

他虽然知道王小湘和刘有军的住处,但没有特殊情况,不会与他们见面。

就在今天,张奉新接到命令,鉴于路承周学习过射击,而且成绩优秀,同意让他参与制裁古日昌的行动。

“明天,我们要在法租界除掉一个敌人,需要行动人员,你是否愿意参加?”张奉新等路承周来汇报的时候,郑重其事的跟他说。

组织同意路承周参加行动,这是对路承周的信任。

同时,也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

“除掉敌人?我当然愿意了。”路承周“跃跃欲试”的说。

张奉新虽然没说出“敌人”的名字,但除了古日昌外,还会有其他人吗?

在军统心目中,共产党一直是他们的敌人,还是最大的敌人。

路承周虽不耻军统的做法,但只有参与其中,才能知道他们的阴谋。

“那好,明天晚上十点,我们在法租界国民饭店后面会和。”张奉新点了点头。

路承周回答得如此迅捷、肯定,他很是欣慰。

看来,下一步可以将他正式引入组织了。

“张先生也参加行动?”路承周好奇的问。

当张奉新说出“国民饭店”的时候,路承周就已经确定,明天的目标就是古日昌。

这段时间,路承周对古日昌的行踪了若指掌,从下午到晚上,古日昌不是在国民饭店,就是在惠中饭店。

不管内心如此焦急和愤怒,此时的路承周,都不能表露出来。

面对张奉新时,他必须忘记自己真正的身手。

“不错。”张奉新缓缓的说。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是苦涩的。

张奉新只是联络员,算是外交通,军统的行动,与他是没有关系的。

可现在的情况是,军统海沽并没有行动组。

之前的行动组,因为违纪,所有人都被调到南京问责。

以至于,现在的行动,连他这个联络员,也要亲自出马。

“我负责哪方面呢?”路承周突然问,他得努力忘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

以路承周现在的身份,自然要处处为军统着想。

所有的行动,都得有计划,还得有备用方案。

“你的任务是配合,明天记得化装。”张奉新叮嘱着说。

路承周只是军统的运用人员,制裁古日昌的行动,第一枪手自然不能由路承周担任。

明天的行动,路承周只是后备人员。

“没问题。”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走的时候,张奉新给了路承周一把左轮手枪,里面装着六发子弹。

至于具体情况,要等明天与路承周见面后再定。

路承周离开后,迅速与李向学见了面。

“李老师,已经刻不容缓,古日昌必须马上走,军统明天晚上就要对他动手了。”路承周见到李向学后,紧张的说。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事情就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李向学扶了扶眼镜,很镇定的说。

“请我们的同志马上转移,千万不能让军统得逞。”路承周担忧的说。

“放心,组织上自会有安排。”李向学安慰着说。

既然得到了消息,自然不会让军统的阴谋得逞的。

这一点,李向学非常确信。

“我该怎么办?”路承周问,顺便将枪也拿出来,放到李向学身前的桌上。

“你将这么重要的情报传了回来,已经完成了任务。明天,按照军统的要求行动便是。”李向学微笑着说。

路承周担心同志的安全,这是可以理解的。

自己的同志有了危险,不管是谁都会很担忧,况且,路承周的情况更加特殊。

这是军统交给路承周的第一个任务,不管如何,路承周都不能有任何异常。

至于古日昌的安全,他会向上级汇报,肯定会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好吧,明天下午,我会提前去法租界,到时候在那里见个面吧。”路承周还是很担心,但看到李向学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就没再多说。

“可以。”李向学虽然觉得路承周的担心是多余的,但这种事情,谁也不敢打包票。

送走路承周后,李向学也很快出去了。

他在路承周面前表现得很冷静,但此事关系到党内同志的安危,丝毫不敢怠慢,必须立刻向上级汇报。

在特一区一个僻静的院子,李向学在外面,用暗号敲了敲门,两轻一重。

很快,里面传出脚步声,从门缝也能看到昏暗的灯光。

打开门后,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会意的点了点头。

李向学进去之前,再次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异常后,才抬脚走了进去。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国字脸,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

他就是田南晨,虽然撤出了英租界,但并没有离开海沽。

“是的,‘朱代东’同志传来了紧急情报,明天晚上,军统就要对吉先生下手了。”李向学轻声说。

他所说的“朱代东”,是给路承周的化名,而“吉先生”,当然指的是古日昌。

“消息可靠吗?”田南晨一听,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可靠。”李向学笃定的说。

“那可麻烦了。”田南晨喃喃的说。

他虽然没与古日昌在一起,两人也不再见面,但并不代表,他与古日昌就没联系了。

事实上,田南晨每天都要与古日昌交换一次情报。

“田先生,是不是让吉先生马上撤离?”李向学听到田南晨的话,心里一惊。

“明天他要与西南的代表见面,这个时候如果撤离,以前做的工作就白费了。我估计,吉先生也不会撤离,哪怕他知道敌人要动手。”田南晨缓缓的说。

古日昌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为了信仰,早就将生死抛之脑后。

“见面的地点可以换嘛,时间也可以改嘛。”李向学急道。

军统选在明天动手,恐怕也是知道了古日昌明天要与西南代表见面。

而且,他让路承周明天按照军统的指示行动,如果古日昌没有撤离,路承周开了枪,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先回去吧,我会与吉先生商量的。”田南晨说。

“好,明天下午,我会再来一趟。”李向学暗暗叹息一声,说。

他暗暗庆幸与路承周约好了,明天在法租界见一面,如果有情况的话,还可以最后沟通。

第二天,路承周跟平常一样,先去了趟新华路,中午,在牛津别墅3号外面守着。

原本路承周以为,古日昌应该搬走了,但是,古日昌依然还在。中午,他甚至跟往常一样,坐车去了法租界。

路承周心里很是着急,但脸上又不能表露出来。

甚至,他还得将这个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张奉新。

第二十二章 担忧

得知古日昌表现正常,张奉新很是高兴,这说明古日昌并没有收到消息。

他叮嘱路承周,详细情况,晚上到法租界再详谈。

“今天的任务很重要,不要暴露行踪。”张奉新再次叮嘱。

“我一直期盼着,快点到晚上。”路承周微笑着说。

路承周表面很兴奋,但内心充满了忧虑。

昨天他已经将消息告诉了李向学,军统今天要对古日昌动手。

李向学告诉他,组织上一切都会安排好,让他按照军统的命令动手便可。

然而,古日昌今天的行程,没有任何改变,中午还是去了法租界,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组织没有收到消息?还是古日昌置组织的命令于不顾?

对让军统如此痛恨的共产党,肯定非常重要,他们要暗杀的,路承周当然得想尽千方百计保护好。

路承周很是焦急,古日昌很有影响力,如果他在海沽被刺杀,将是我党无可估量的损失。

整个下午,路承周都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想,组织上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难道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金蝉脱壳?

让古日昌先去法租界,再从法租界转移?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算白操心了。

快下班的时候,路承周特意去了趟新华路,打探牛津别墅3号的消息。

得知3号别墅的住客,除了古日昌外,一直都还待在家里,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下班后,路承周先回宿舍,换下了警服。

穿上西装后,路承周原本想直接去法租界,但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华界。

路承周每次离开英租界,基本上都是去华界,今天突然要去法租界,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任何事情,想要保密,都不能表现得异常,否则就会被人注意。

这一点,路承周是深有体会的。

他在街上检查行人时,那些表现镇静,衣着华丽,举止优雅的人,不会被检查,至少不会是重点检查对象。

而那些目光躲闪,衣着破旧之人,哪怕没犯事,也会是重点照顾的对象。

路承周以前都是去华界,突然急着赶去法租界,如果落入有心人眼中,自然会被留意。

如果他从华界再去法租界,就算被人看到,也好解释得多。

古日昌在国民饭店遇刺,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被报道。

这个时候,从华界绕一下,会多花费点时间,但会避免很多麻烦。

参加这次的行动,路承周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军统真要刺杀古日昌,为了保护同志的安全,他可能会向军统射击,哪怕是暴露身份,也在所不惜。

张奉新之前叮嘱过路承周,晚上要化装。

为此,他特意戴了顶帽子,还戴了副平光眼镜。

到法租界后,路承周很快与李向学接上了头,为了避免碰到军统的人,他们特意去了三十二号路的一家咖啡馆。

法租界大部分街道,都是用数字来命名,对外国人来说,数字更简单直观。

“李先生,古日昌怎么没走?”路承周急切的问。

“情况有变,今天他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李向学说,他也很有焦急,军统都准备动手了,可古日昌一点也没在意。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生命,这么不负责任呢?”路承周急道。

“那是因为,他将党的任务,看得比生命更重!”李向学缓缓的说。

“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他?”路承周问。

“你的任务不变,还是借机打入军统。”李向学说。

“张奉新约我十点见面,想必是要十点以后才会动手。古日昌能否在十点前见完客人?或者十点前,换到其他地方谈?”路承周说。

下午,他为古日昌的撤离,制订了好几个方案。

军统不敢在法租界太过放肆,国民饭店又是海沽最好的饭店,古日昌就算与西南代表见面,军统也只能听之任之。

“我会向上级汇报的。”李向学缓缓的说。

就算组织有安排,暂时也不能告诉路承周,这是保密纪律,必须遵守。

路承周向李向学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古日昌可以在十点前撤离,也可以带着西南代表,去其他地方谈。

但有一点,古日昌的房间要更换,军统早就知道他的房间号。

李向学并没有多说,只是答应,将路承周的想法向组织汇报。

与李向学分开后,路承周又去了国民饭店,他先绕着国民饭店,步行观察了一圈。

国民饭店大楼坐北朝南,造型端庄、美观坚固,拥有宽阔的庭院。

国民饭店有一百多间房,如果古日昌突然换房间,军统想找到他,需要花费时间,说不定,就会放弃今天的暗杀。

将周围的地形观察好后,路承周准备进国民饭店实地勘察。

然而,刚走进国民饭店的时候,路承周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想也没想,马上走了过去,一把扣住了对方的后颈。

马平正在国民饭店搜寻目标,自从在英租界栽了后,他就来了法租界。

国民饭店进出的人,荷包都鼓鼓的,刚刚他在里面得手了几次,正要离开,突然被人扣住脖子,吓得他差点要大叫。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路承周将马平带到附近的小巷子里,将马平的脸按向墙壁,对他搜了身。

很快,路承周就搜出两个钱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不少钱。

“路……警官,我……我下次不敢了。”马平回头一看,发现是路承周,脸色发苦的说。

“你还想有下次?”路承周将钱包拿在他面前晃了晃,冷笑着说。

“这是法租界,路警官,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马平突然想起,自己到了法租界,路承周这个英租界的巡捕,是不能抓自己的。

“好啊,前面就有巡捕,我可以把你转交给他们。”路承周眼里满是奚落,马平的这一招,对他没用。

“求路警官高抬贵手,马某日后一定厚报。”马平哀求着说。

“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以。”路承周缓缓的说。

“钱包里的东西,路警官尽数拿走,如果不够,我再去摸几个回来,这里可都是大鱼。”马平听到路承周的话,心花怒放。

“想什么呢,钱包等会要给人还回去。我问你,怎么这么快就从看守所出来了?”路承周问。

马平的事情,他没有深究,并非他不敢,而是不愿。

既然在法租界遇到了马平,路承周自然要将事情问个清楚。

“这个嘛,当然是有人关照了。”马平嘿嘿的笑着。

“此人是谁?”路承周问。

“路警官何必一定要知道呢。”马平苦笑着说。

“姓廖还是阮?”路承周突然问。

“路警官真乃神人。”马平无奈的说,路承周既然都知道了,他还隐藏什么呢。

第二十三章 行动结束

路承周将两个钱包扔还给马平,让他去还给主人,马平没有接住,有一个钱包滚到了路承周脚下。

路承周将钱包捡起来,正准备递给马平的时候,目光扫了一眼钱包。

蓦然,路承周呆住了,因为这个钱包他见过,是颜海荣的。

马平正要去接钱包,路承周的手却缩了回去。

路承周仔细看着钱包,没错,虽然钱包里的证件不在,但这个钱包,确实是颜海荣的。

因为,钱包内侧的一角松线了。

“路警官如果喜欢,可以留下。”马平以为路承周看中了这个钱包,讨好似的说。

“狗屁,赶紧给人还回去。”路承周将钱包扔了回去,骂道。

李向学在晚上八点,在法租界的一家小旅馆,见到了田南晨。

他将路承周的想法,汇报给了田南晨。

“吉先生坚持在国民饭店会见西南代表,没有问题。但没必要与军统硬碰硬,可以来个金蝉脱壳。”李向学说。

路承周向他说了好几个计划,趁着军统将精力集中在法租界时,将古日昌在牛津别墅3号院的家人接走。

国民饭店的古日昌,与西南代表谈完后,可以另择时间,或者另换地点继续谈。

至于国民饭店的“古日昌”,可以找个人当替身,也可以在十点前,化装之后,悄然离开。

不管哪个方案,都可以避免与军统交手,也可以保证古日昌的安全。

“这是朱代东的计划,还是你们商量的方案?”田南晨听完后,有些诧异的问。

田南晨之前,一直在劝古日昌放弃与西南代表见面,但路承周的这个方案,兼顾了见面和安全。

“他一个人搞的。”李向学连忙说。

“这个同志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军统布局在先,他的这记后手不错。”田南晨微微颌首,眼里满是赞许。

“朱代东性格沉稳、遇事沉着、思维敏捷,确实很合适做地下工作。”李向学微笑着说。

“以后用这个名字都不太妥当,要给他安排一个专门的代号。”田南晨突然说。

“没有问题。”李向学忙不迭的说。

“牛津别墅3号院那边,先按朱代东的计划撤离。国民饭店这边,我马上与吉先生紧急沟通,希望他能听取我们的意见。”田南晨说道。

古日昌的原则立场坚定,与西南代表见面,关系到日后我党的政治环境。

这件事,古日昌看得比天还大,哪怕军统暗杀,他都不会在乎。

如果既能完成任务,又可以保证生命安全,想必古日昌也不会拒绝吧。

党没有让古日昌牺牲,他就不能牺牲,党让古日昌留住有用之身,为以后做更多的工作,古日昌就要活下来。

路承周等马平还完钱包后,告诫他,以后不要再吃这碗饭。

马平畏畏懦懦,表面上答应,但眼里并没有任何悔改之意。

路承周也不管他,这种人不吃个大亏,是不会回头的。

十点的时候,路承周在国民饭店附近,与张奉新接上了头。

“什么时候动手?”路承周“急不可耐”的问。

他已经将所有的情况,详细向李向学汇报。甚至,自己的想法,也都说了。

现在,路承周能做的,就是尽量争取担任主行动队员。

“不急,等里面的消息。”张奉新对路承周的求战态度很满意,可对他的做法,提出出批评。

搞特务行动,需要沉着、冷静,路承周在这方面,还有所欠缺。

况且,他们只是配合,如果里面的人,无法完成任务,才由他们出动。

“是。”路承周说。

“找个地方等着吧。”张奉新说。

“就在国民饭店的后门口吧,那里有几棵树,正好隐蔽。如果古日昌从后门溜走,正合我意。”路承周提议。

“你以前来过?”张奉新诧异的问。

“晚上我绕着国民饭店转了三圈,周围的地形全摸清了,还有撤离路线,从二十五号走,是最方便快捷的。”路承周挺了挺胸脯,得意的说。

“果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张奉新满意的说。

张奉新以前来过国民饭店,但没有路承周观察得仔细。

他与路承周走到国民饭店后门,正如路承周所说,有几棵树,人躲在树后,可以很方便的观察到国民饭店的后门。

如果有人从后门溜出来,在那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需要的话,在树后就能开枪。

“以我的枪法,在这里开枪,有七成把握。”路承周与张奉新走到树后,轻声说。

路承周对这把左轮手法还不熟悉,如果让他练几枪,至少有九成把握。

“足够了。”张奉新看了看,他们现在站立的位置,距离后门有三十多米,这个距离有七成把握,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古日昌真要从后门溜出来,他们肯定不会站在这里射击,会冲到面前,突然掏枪。

以路承周的枪法,只要敢开枪,百分之百能结果古日昌。

路承周隐蔽好后,张奉新就走了,他是联络员,此时负责与主行动人员联络。

路承周静静的待在那里,他在想着,如果古日昌真从后门出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同时,路承周又不停安慰自己,李向学一定会安排妥当的,古日昌这个时候,或许早就离开国民饭店了呢。

国民饭店后门,不是有人进出,但很少有饭店的客人,都是饭店的服务员之类。

快十二点的时候,后门就静悄悄了,根本没人再出来。

路承周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时刻保持警惕。

不管任务暗杀古日昌的任务是否完成,他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张奉新回来的时候,在暗中观察了一会,路承周不时探出脑袋,说明他以完成任务很积极。

“谁?”路承周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马上掏出枪,低声喝问。

“是我。”张奉新对路承周的反应很满意,这才是行动人员应该有的警觉。

“怎么还没动静?”路承周将他收起来,问。

“行动结束了,回去吧。”张奉新突然说。

“结束了?任务完成了吗?”路承周“兴奋”的问。

张广林说的是“行动结束”,路承周问的是“任务完成”,看似差不多,但性质是不一样的。

“回去再说吧。”张奉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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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很有意向

路承周一直等着张奉新解释,但到了英租界,张奉新也没有说明原委。

“你先回去,明天有时间来一趟。”张奉新与路承周分开时,说道。

“好。”路承周没有追问。

有些事情,就算再好奇,也不能多问的。

张奉新明显不想说,路承周当然要识趣。

可是,从张奉新的态度,路承周已经推测出来,今天晚上的行动,怕是失败了。

回到宿舍后,路承周特意去了趟隔壁,发现颜海荣果然没回来。

不管颜海荣去国民饭店干什么,今天晚上他出现在那里,是很不正常的。

路承周到警务处后,颜海荣与他的关系不错,刚开始主动与他打招呼,陪他一起在食堂吃饭,有事没事就拉着聊聊天。

路承周一直以为,这是因为颜海荣性格活泼,待人热情所致。

现在看来,其中似乎有玄机。

路承周与颜海荣的宿舍就在隔壁,颜海荣回来,路承周是能听到声响的。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路承周才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路承周翻了个身,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路承周特意到隔壁,向颜海荣借了两元钱,看到颜海荣的钱包,以及钱包里的钱,他终于确定,马平昨天偷的,就是颜海荣的钱包。

“下次发了饷,马上还你。”路承周说,他现在当了副巡官,每个月的薪水多了十二元,据说还有补助。

“没事,我不急。”颜海荣笑道。

昨天他确实在国民饭店,钱包丢了后,他万分焦急。

没想到,小偷又给他送了回来。

颜海荣确实不是普通的巡捕,他是军统的人。

昨天晚上去国民饭店,就是为了暗杀古日昌。

可惜的是,原本住在38号房的古日昌,昨天晚上竟然不在。

军统的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回到英租界后,颜海荣与军统的人开了会,检讨了此次行动失败的原因。

所有进入国民饭店的人员,都被王小湘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颜海荣之所以与路承周走得近,也是接到任务,让他留意路承周。

只是,颜海荣并不知道,路承周已经成为军统的运用人员。

“不管急不急,都要第一时间还你。”路承周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上午,路承周在二十四号路巡视一遍后,又去了康伯南道和五十一号路。

特别是在五十一号路,路承周与各个路口的巡捕交谈,了解他们的具体情况。

马平昨天在法租界,向路承周说起了之前的事情,他正是受廖振东委派,准备偷他的证件和枪支。

马平被路承周抓获后,由王斯广带回来审问,后来阮健公指示,让送到看守所。

阮健公出手,路承周只好作罢。

可是,他又遇到了马平,还知道了事情真相。

路承周在五十一号路的做法,并没有违规,但是,廖振东却受到了。

路承周是他的上司,与属下交谈,询问他们执勤的情况,廖振东能说什么呢?

但是,路承周的做法,更是像示威,或者说打他的脸。

如果路承周想了解情况,问他这个巡长,不就可以了么?何必去问下面的巡捕呢。

路承周在五十一号路的行为,确实是做给廖振东看的。

他是要明白无误的告诉廖振东,他是副巡官了,廖振东只是巡长,以后要有一个当下属的觉悟。

下午,路承周才到广发旅馆。

广发旅馆地处康伯南道仁安里,而康伯南道正是颜海荣的辖区,想明白这一点,路承周突然发现,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了。

路承周相信,颜海荣与军统一定有关系,有可能是军统的运用人员,甚至,有可能是军统的特工。

之前张奉新对路承周的情况很是了解,比如说他担任副巡官之事,自己都没汇报,张奉新就准备好了庆功宴。

“昨天晚上,古日昌突然离开国民饭店。”张奉新见到路承周后,说。

“他这是逃离了啊。”路承周一拍大腿,懊悔的说。

“不错,被他逃了。”张奉新叹息着说。

“来的时候,我又去了趟牛津别墅3号院,古日昌的家人,昨天晚上连夜搬走了。”路承周说。

他也是打探到这个消息后,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古日昌的家人搬走了,说明古日昌也会走。

“昨天晚上,如果早点堵在国民饭店的后门就好了。”张奉新遗憾的说。

古日昌的家人,搬走就搬走了,他的目标是古日昌。

发现古日昌没在38号房后,军统发动关系,终于查明,古日昌是在十点前,从后门离开的国民饭店。

张奉新与路承周,是在十点左右见的面,路承周提议守在国民饭店,当时已经过了十点。

如果张奉新能早点与路承周见面,早点守在国民饭店的后门,也不至于让古日昌逃脱。

“这事怪我,不应该在国民饭店绕来绕去。”路承周马上说。

“此事与你无关,上峰对你的表现,提出了表扬。这笔钱,是奖励你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你的行为值得嘉奖。”张奉新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笔钱。

“行动没有成功,不追究我的责任就已经万幸了,怎么敢要奖金呢。”路承周不好意思的说。

但他说话的时候,却接过了信封,既然是上级的奖励,他拿得理所当然。

“这段时间你表现优异,有没有想过,正式加入我们?”张奉新问。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早就想请求加入了。”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很好。”张奉新对路承周的态度更是满意。

昨天晚上路承周的表现,其实就很能说明问题。

特别是张奉新将路承周这段时间的情况,向王小湘汇报后,王小湘和刘有军都觉得,路承周政治上没问题,已经可以发展进来了。

“以后我的任务是什么?”路承周急不可耐的问。

“加入团体,还需要履行一些必要的手续,你回去后写个自传,尽快交给我。”张奉新微笑着说。

“自传?好。”路承周点了点头。

这个自传怎么写,他得请示李向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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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早有准备(求推荐收藏)

参加军统,目前的手续,还是比较简单的。

只需要写一份自传,建立档案,再宣誓,就算加入了军统这个团体。

当然,自传不是随便写写就行的,就算现在军统不派人调查核实,以后也会复审的。

如果自传写了不该写的,如果该写的又没写上,都会引起军统的怀疑。

“你的情况,张奉新肯定做过调查,如果有问题,他也不会吸收你加入军统。除了加入我党这段剔除之外,其他正常写便是。”李向学沉吟着说。

只要保持常态就行,如果路承周有问题,张奉新也不会拉拢他。

“这是我拟的草稿,你给过过目。”路承周拿出一份写好的稿子。

“看来你是早有准备。”李向学看了路承周一眼,诧异的说。

“还得你把关才行。”路承周笑了笑,说。

路承周的自传,没什么问题,军统就算去调查,也不会查出什么问题。

毕竟,路承周身家清白,祖上三代都在海沽,清清白白的。

“自传没什么问题。”李向学认真看完后,肯定的说。

路承周办事,越来越谨慎了,对一名地下工作者来说,这是优秀的品质。

李向学相信,路承周打入军统后,一定能发挥重要作用。

“那我就放心了。”路承周松了口气。

这份材料,必须经组织政审通过才行的。

“你将自传再抄写一份备案吧。”李向学想了想,说。

这是路承周上交给军统的材料,组织留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重抄时,可否换一种字体?”路承周问。

任何材料都有泄露的可能,他必须留有后手。

否则,这份自传只要泄露,他的身份也相当于暴露了。

“你的想法很周到。”李向学点了点头,路承周考虑问题,确实很全面。

这句话,可是田南晨说的,古日昌之所以能安全撤离,正是按照路承周的金蝉脱壳之计执行的。

想到田南晨,李向学突然想起,应该给路承周安排一个真正的代号。

“朱代东”作为路承周的化名,只能用于特定场合,以后传递情报、汇报工作,有代号更方便。

“这是表扬我么?”路承周很开心,也只有在李向学面前,他才能打开心扉。

“算口头表扬一次。对了,为以后联系方便,你需要一个代号。”李向学说。

“我的代号是什么?”路承周好奇的问。

“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李向学问。

“代号只是换一种称呼罢了,哪怕叫蚂蚁、苍蝇都可以,不用在乎我的感受。”路承周微笑着说。

“蚂蚁?这个代号不错,它明明就在你脚下,却没人注意。”李向学眼睛一亮。

自传交给张奉新后,路承周只需等着张奉新通知,到时候履行相关手续便可。

回到戈登堂后,警务处的内勤人员告诉路承周,川崎弘打电话找他,路承周知道,肯定是为了“信息”之事。

一个月五十块,不是那么好拿的。

果然不出所料,川崎弘约路承周见面,地点还是在日租界的吉野饭店。

晚上,路承周赶到那里时,川崎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川崎弘旁边,还跪坐着一位穿着西服的瘦小男子,戴着眼镜,看到路承周进来的时候,脸上马上露出谦和的笑容。

“路君,这位是《民报》的中山良一君。”川崎弘介绍着说。

瘦小的中山良一,连忙站了起来,对路承周鞠了一躬,用一口流利的汉语,恭敬的说:“路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中山良一与路承周聊了一会,主要是向路承周了解,英租界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路承周边说,路承周拿着本子记了下来。

中山良一问得很仔细,可以说事无巨细,都有兴趣。

所有的记者,都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爱好。

幸好,中山良一问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就离开。

走之前,中山良一拿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路承周,客气的说:“路先生,让你费心了,以后我能单独与你见面吗?”

“当然可以。”路承周看了川崎弘一眼,见他微微颌首,便说道。

至于中山良一递过来的信封,路承周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报酬。

等中山良一走后,路承周当着川崎弘的面,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票,伍拾圆整。

“这钱赚得还轻松吧?”川崎弘看到路承周眼中,露出异样的神彩,笑吟吟的说。

路承周的神情,让川崎弘很放心。

路承周肯为日本人做事,肯定不是对日本有好感,目前的路承周,不可能有这样的觉悟。

“多谢老师,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路承周突然将银票双手递给川崎弘,恭敬的说。

“你现在需要钱,心意我领了,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川崎弘有些诧异,但又很欣慰。

“没有老师的帮忙,我不可能赚到这笔钱,第一个月份酬劳,应该归老师。”路承周坚持着说。

“好吧,我帮你先收着。”川崎弘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银票。

路承周的态度让他很满意,他相信,以后路承周一定能替大日本帝国效力。

路承周离开吉野饭店后,已经离开的中山良一又回到了房间,与他同时回来的,还有野崎。

中山良一当然不是什么民报的记者,他的真正身份,是野崎公馆的日本情报员。

之所以花钱向路承周买信息,正是为了搜集英租界之情报。

“川崎君,真是感谢了。”野崎郑重其事的说。

“大家都是为帝国服务,说这种话就见外了。”川崎弘谦逊的说。

“川崎君,路承周会为我们效劳吗?”中山良一突然问。

“当然,他对日本早有好感,虽然中学时也参加过学生运动,但自从与我认识后,就再也不参加所谓的爱国活动了。”川崎弘得意的说。

路承周刚到警察教练所时,对他确实很戒备。

随着时间的推移,川崎弘让路承周放下了戒心,在不断的接触中,路承周对日本的好感也与日俱增。

目前,路承周是因为钱,才无意识的为日本服务。

但川崎弘坚信,有朝一日,路承周一定会心甘情愿为大日本帝国效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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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好复杂

接下来的几天,中山良一每天都去英租界,等路承周下班后,要么请他吃晚饭,要么请他喝酒。

两人聊天的话题,也从路承周的辖区,延伸到英租界各个方面。

比如说警务处的情况,甚至包括戈登堂的结构,都是中山良一感兴趣的话题。

“路先生,英租界的抗日组织,好像不少。”中山良一突然说。

“我们不支持抗日组织。”路承周马上说,但还有一句他没说出来,英租界工部局,也不反对抗日组织。

路承周暗忖,中山良一终于问到这上面来了。

“如果路先生有这方面的信息,《民报》愿意花大价钱买。”中山良一缓缓的说。

他知道路承周欠了债,又要完成母亲遗愿娶妻生子,这些都需要钱。

“我在警务处,这方面的信息并不多。”路承周摇了摇头。

“如果你能发现蓝衣社的成员,每发现一名,可以给两百银元。”中山良一自顾自的说。

以路承周的身份,应该多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情报。

就算路承周不知道,也很容易打听到这方面的信息。

“这么多?”路承周脸的闪过一丝“兴奋”和“诧异”。

“这不算什么。如果发现了中共,可以给到五百元。当然,前提是不能让他们发觉。”中山良一准确的捕捉到了路承周的神情。

只要路承周需要钱、喜欢钱,这就够了。

“《民报》为什么对他们这么有兴趣?”路承周“警觉”的说。

从见到中山良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中山良一跟川崎弘是同类人。

“路先生放心,我们只是对这些抗日人员有兴趣,想写详实一篇报道。”中山良一解释着说。

哪怕他是要让路承周当间谍,但嘴上他永远不会承认。

“此事路某怕是无能为力。”路承周摇了摇头,遗憾的说。

“没事,有机会的话可以合作。”中山良一不以为意的说。

他与路承周毕竟只认识几天,让路承周监视英租界的抗日组织,确实有点操之过急。

第二天,路承周特意去了趟警察教练所,向川崎弘说起了此事。

果不其然,川崎弘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劝路承周,要趁机多赚点钱。

“这种赚钱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按照中国人的说话,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川崎弘微笑着说。

中山良一与路承周的谈话内容,川崎弘当然是知道的。

他也受野崎的委托,劝说路承周搞抗日组织的情报。

“中山良一到底是不是《民报》的记者?”路承周突然问。

“中山良一的身份,你可以去核实的。”川崎弘不动声色的说。

他早就考虑到,路承周会怀疑中山良一的身份。

中山良一作为野崎公馆的特务,对外的掩护身份,正是《民报》的记者。

所有日本特务机关的特务,除了内勤外,其他人员,都会有公开的掩护身份。

这些特务,不但包括日本特务,也包括他们一些中国情报人员。

“我当然相信老师了。”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事实上,与中山良一第一次见面后,他就打听了此事,中山良一还真是《民报》的记者。

“你不是要还债,还要结婚么?家里的房子,还得拾掇一下吧?全部搞好,没有一千元怕是不行。”川崎弘苦口婆心的说。

“可我找不到抗日组织的线索啊。”路承周苦笑着说。

日本人想要抗日组织的线索,他可以理解。

但川崎弘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路承周都有些啼笑皆非。

要知道,路承周就是抗日分子,他怎么可能为了日本人,而去监视其他抗日人士呢?

哪怕就是军统,路承周也不会将他们出卖给日本人的。

这一点,路承周从来没有动摇过。

“这种事情急不得的,要慢慢来。平常你要表现得正直,有正义感、爱国心,比如说在公开场合,发表一些抗日救国的言论。到时候,不用你去找他们,就会有人主动找上门的。”川崎弘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阴谋得逞的光芒。

如果路承周能走出这一步,实际上就已经成为大日本帝国的情报人员了。

“可我对日本,并没有他们那么偏激。”路承周苦笑着说。

“我当然知道,你是日本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共同努力,不要让这些人,破坏了中日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川崎弘缓缓的说。

“川崎老师说得很对,有些人就是想破坏现在安定团结的局面。”路承周紧握拳头,愤慨的说。

日本人已经表现得很明确,就是要让搜集抗日组织的情报。

甚至,还要让他趁机打入抗日组织。

路承周想想都觉得可笑,自己是地下党,难不成还要再次“打入”自己的组织?

此事不好向张奉新汇报,但可以与李向学讨论。

路承周虽然在警察教练所,可他并没有去找李向学。

等到下班后,路承周通过正常渠道,与李向学接上了头。

“日本人成立同学会,就是为了发展情报员。看来,他们选中了你。”李向学沉吟着说。

路承周担任同学会常务理事,他就认定,日本人不怀好意。

可是,他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该怎么办?”路承周问。

拒绝川崎弘和中山良一很容易,但同时也关闭了,与日本特务机关接触的机会。

“这件事要慎重考虑,我向组织汇报后,再通知你吧。”李向学说。

涉及到日本人,还是日本特务机关,必须得谨慎。

“还有件事,今天张奉新通知我,明天晚上早点去广发旅馆。”路承周突然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的自传经过了审核。

“看来军统准备给你举行宣誓仪式了。”李向学说。

路承周能成功打入军统,说明第一阶段的工作,取得了圆满成功。

“如果加入军统,是否要把中山良一之事,告之张奉新呢?”路承周问。

涉及到军统、日特还有地下党,很多事情,都要经过认真研究,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做。

“先等一等吧。”李向学说。

没有接到上级通知前,最好保持现状。

如果让军统知道,日本特务机关在接触路承周,事情会变得异常复杂。

第二十七章 加入

下班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路承周还是早早赶到了广发旅馆。

张奉新将他带到二楼靠里的房间,递给他一张纸,让他抄写一遍。

路承周拿起来一看,是一段誓词:

余誓以至诚奉行三民主义,服从领袖命令,保卫安全,绝对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并以终身贡献团体,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有泄露秘密及违反纪律之处,愿受最严厉制裁。

这段誓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军统的。

路承周只是有些奇怪,为何要让自己亲自抄一遍呢,跟着念不就行了么?

抄好后,路承周一直在房间休息。

十点钟时,张奉新才来叫他,带着他从后门离开。

有一辆小车早就在等着,路承周和张奉新钻进车后,车子迅速开走。

车上拉着窗帘,路上也没灯光,路承周只知道大概的行进方向。

坐了十来分钟后,终于开进了一个小院子。

下车后,张奉新依然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将路承周带到里面的一间房。

房间内,有一位眉清目秀,挺拔俊逸的男子,站在一面青天白日旗前,背着手对着他们。

“这位是我们在海沽的最高负责人,王先生。”张奉新介绍着说。

所谓的王先生,自然就是军统海沽站长王小湘。

今天晚上,是路承周加入军统的宣誓仪式,王小湘自然要参加。

“王先生好。”路承周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说。

“先办手续吧。”王小湘看了路承周一眼,淡淡的说。

“是。”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路承周拿出自己广发旅馆抄的纸条,在王小湘的带领下,右手握拳举起,左手拿纸,面向青天白日旗,低声念了一遍。

念完后,王小湘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欢迎你加入我们。”王小湘握着路承周的手,微笑着说。

路承周已经是他们的一员,以后就是同志了。

“这是我的荣幸。”路承周谦恭的说。

“将纸条烧掉吧。”王小湘拿出火柴,把写着誓词的纸条烧掉。

烧掉写着誓词的纸条,既是为了安全,也是让这次的宣誓更有仪式感。

加入军统后,路承周知道,自己目前领少尉级的薪水,每个月有三十元的特别津贴。

如果路承周参与行动,或者提供了重要情报,另外还会有奖励或补助。

“虽然你已经参加了组织,但还没有受过系统训练,要抽出一段时间,去外地接受专业训练。”王小湘与路承周正式见过面后,摆出站长的架子,说。

路承周虽然从警察教练所毕业,但他只会警察技能,军统需要的是特工。

王小湘的意思,是让路承周脱产进行训练。

否则,路承周想要成长起来,只能靠海沽站的人,在实际工作中加以指导,路承周想要成长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

“训练?”路承周诧异的说,他从来没想过,加入军统后,竟然还要去外地训练。

在警务处工作五年后,可以享受九个月的假期,其中六个月还是带薪的,另外三个月只半薪。

可路承周才参加工作三个月,每个星期休息一天可以,但要连续休息几天,就需要请假。

如果想请假半个月以上,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是不可能的。

“不错,至少要一个月,最好有三个月的时间。”王小湘缓缓的说。

这已经是对路承周特例了,按照正常情况,应该训练一年。

“三个月?除非我辞职。”路承周叹息着说。

事实上,进了警务处后,不能随便辞职的。

之前就有过先例,有的巡捕觉得工作辛苦,薪水低,找到更好的工作后,就以旷工、违纪,想让警务处开除。

之后工部局发布新的法规,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处以半个月的拘禁。

“此事上峰自有安排,你只要作好准备就可以了。”张奉新在旁边说道。

路承周在警务处担任副巡官,以后能很好的配合军统的行动,这个身份当然不能丢。

“我知道了。”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以后,你直接与张奉新联系,直属通信员不得与其他同志发生横向联系。”王小湘说。

路承周是在海沽发展的新鲜力量,如果能去南京或者杭州训练一段时间,将更有利于路承周以后的工作。

“是。”路承周正色的说。

“对了,你参加的警察教练所同学会,要经常与之保持联系。”王小湘突然说。

任何一名特工,社会关系越广,取得情报的渠道就越多。

路承周的那帮同学,目前都是警察,他们受过专业训练,不用多久,就会成为各个警察局的骨干。

路承周有这么一张关系网,对他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我会的。”路承周点了点头。

“你觉得川崎弘这个人怎么样?”王小湘又问。

路承周在制裁古日昌的那次行动中,表现突出。

军统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路承周的细心,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果能让路承周早点参加行动,或许就能将古日昌堵在国民饭店。

“四个字,居心叵测。”路承周缓缓的说。

川崎弘的事情,他向张奉新汇报过多次,但都没有引起张奉新的重视。

此时王小湘问起,路承周自然要稍稍透露一点。

张奉新无能,不能让王小湘觉得,自己也是笨蛋。

“居心叵测?”王小湘眼中露出诧异之情,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奉新一眼。

张奉新看到路承周射来的目光,尴尬的低下了头。

之前他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古日昌身上,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叫川崎弘的日本人,会有什么企图。

“同学会的人,都能讲日语,或者说,每个人都有亲日的倾向。”路承周缓缓的说。

“还有呢?”王小湘听到路承周的分析,饶有兴趣的问。

他也下意识的认为,川崎弘组织这个同学会,真的动机不纯。

“他知道我缺钱,特意给我介绍了一个记者,想让我提供英租界的新闻线索,每个月给我五十元的报酬。”路承周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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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组织决定

听到路承周的话,王小湘的眼睛,突然眯成了一条细缝。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记者有问题。

“你已经加入团体,自然不能有后顾之忧,欠张奉新的那笔钱,以后从你的薪水里慢慢扣便是。”王小湘马上说。

为了让属下卖力工作,自然不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无论是生活费、补助费,还是各种津贴,甚至子女教育费,以及医药费,都不能让他们操心。

否则,让别的组织,用金钱将自己的人收买,就太划不来了。

“多谢长官。”路承周高兴的说。

早知道,应该多向张奉新借点钱,反正也不用还了。

“说说那位记者的情况吧。”王小湘缓缓的说。

记者是川崎弘介绍的,川崎弘是日本人,还是警察教练所的教官。

一个记者,哪怕再想找新闻线索,也不应该每个月付给路承周五十元吧?

如果这个记者有问题,那川崎弘会不会有问题呢?

“他叫中山良一,是《民报》的记者……”路承周将中山良一的情况,向王小湘汇报了。

“你先回去吧,以后与这个记者再接触,事后要汇报。”王小湘叮嘱着说。

路承周与张奉新一起来的,但走的时候,张奉新没有跟他上车。

汽车将他送回广发旅馆后面的巷子,路承周下车后,司机就将车开走了。

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甚至司机都没有看他一眼。

“你是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汇报?!”王小湘等路承周走后,对张奉新毫不客气的训斥着说。

“我以为他们只是师生叙旧。”张奉新尴尬的说。

“你以为?马上将事情查清。另外,你去问一下颜海荣,路承周与日本人接触,他为何一点也没有察觉。”王小湘冷笑着说。

“路承周现在是他的上司,颜海荣不好再像以前那样监视了。”张奉新解释着说。

“路承周还是个新手,颜海荣也算老情报了吧,他是路承周的手下,不正好多接触吗?”王小湘不满的说。

除了颜海荣,还有张奉新的表现,也令王小湘很不满。

路承周早就向他汇报过川崎弘的情况,也说起了同学会的事情,可张奉新一点也没重视。

“站长,你觉得路承周被日本人盯上了?”张奉新问。

“什么叫盯上了?应该是他被日本人看上了。”王小湘嗔恼的看了张奉新一眼。

如果是日本人盯上了路承周,自然不会送钱给路承周。

这是日本人,要发展路承周的节奏。

“那可怎么办?”张奉新紧张的说。

军统的主要任务,除了对付中共外,还要防备日本人。

“回诊所再说吧。”王小湘淡淡的说。

他觉得,与张奉新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在王小湘的诊所,除了张奉新外,王小湘还把刘有军叫来了。

他们都与路承周接触过,最有资格讨论路承周的事情。

“你再介绍一下情况吧,重点讲路承周与日本人的接触。”王小湘的诊所二楼,有一间安静的房间,很合适用来开会。

“川崎弘是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的教官,日本人。前不久,以他为道,路承周担任常务理事,成立了一个同学会……”张奉新将路承周与川崎弘接触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其实,这些事情,之前他也汇报过,只是他没在意,王小湘和刘有军,也没当回事。

说完之后,张奉新也意识到了,川崎弘可能真的有问题。

“川崎弘不仅仅是警察教练所的教官,还是驻屯军的少佐参谋。”刘有军突然说道。

“这么说,他是特务?”张奉新惊讶的说。

“还有野崎,听说过野崎公馆吗?就在须磨街上。”王小湘说。

日本在海沽设立了好几个特务机关,这些特务机关,很多都以“公馆”掩人耳目。

“站长,我觉得,其实日本特务看上路承周,未必就是坏事。”刘有军突然说道。

“怎么说?”王小湘问。

其实,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只要日本人没有发觉路承周军统的身份,就大有文章可做。

但怎么个做法,就值得商榷了。

“我有个想法,能否让路承周趁机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刘有军缓缓的说。

“怎么个打入法?”王小湘眼睛一亮,问。

如果能在日本方面安排一名卧底,以后对日作战,将会非常有利。

“这就要看日本人了。”刘有军笑了笑,笃定的说。

“路承周能胜任这个任务吗?”张奉新有些担忧的问。

“路承周能不能胜任这个任务,我还不知道。但是,你肯定不能胜任。”王小湘冷嘲热讽的说。

路承周虽是张奉新发展的,但路承周的表现,要比张奉新优秀得多。

当特工,不仅仅凭资历,能力和天赋更重要。

他敢断言,几年之后,路承周就要成为张奉新的上峰。

“这样吧,明天我跟路承周谈一次。”刘有军说,张奉新只是联络员,业务方面就要稍微欠缺些。

交通人员应该是最机警和忠诚的,能够处变不惊,面对突发情况时,能沉着冷静。

可是,处理情报方面的事情,并非他们的专长。

张奉新更擅长的,是传递情报,与人联络和交流。

“此事就交给你了。”王小湘点了点头。

刘有军与路承周已经见过面,他以《振报》记者曾清的身份,想采访路承周。

但此次见面,要谈及一些重要事情,必须要坦诚相见才行。

刘有军让张奉新去约路承周,没有张奉新介绍,路承周未必会相信他的身份。

担任军统的直属通信员,还领少尉薪水,还宣了誓,与王小湘也见了面。

此事,他当然得第一时间向李向学汇报。

“那个王先生,你觉得是什么人?”李向学听了路承周的汇报后,问。

“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应该是个医生。他姓王,是不是爱丁堡道32号那个诊所的医生?”路承周突然想到。

“不错,他应该就是王小湘,军统海沽站站长。”李向学沉吟着说。

“关于川崎弘和同学会的情况,我向王小湘说了,军统方面终于重视起来了。”路承周说。

“关于此事,组织上已经有了决定。”李向学缓缓的说。

第二十九章 双重打入

经过慎重考虑,组织上决定,让路承周趁机打入日本特务机关。

日本对华北虎视眈眈,如果能在此时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对以后的抗战,有着非常巨大的作用。

李向学与田南晨主要考虑的,是路承周的安全。

我党的情报工作,首先考虑的是情工人员的安全。

至于路承周的工作能力,他们反而不担心。

“组织上经过研究,同意你以个人身份,打入日特机关。这个任务很艰巨,有信心完成吗?”李向学郑重其事的说。

“我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路承周坚定的说。

“上级也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务。但是,我还要老生常谈说一句,日本人很凶残,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李向学叮嘱着说。

“军统现在应该知道川崎弘的身份了,他们会允许我与日本人接触吗?”路承周问。

“此事我们也分析过,军统很有可能作出同样的决定。”李向学沉吟着说。

向田南晨汇报的时候,李向学开始并不同意路承周打入日特机关。

可后来他们分析,就算组织上不同意,如果军统让路承周打入日特机关,到时怎么办?

军统也让路承周打入日特机关的话,很多问题就好容易了。

“我估计也是,对军统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路承周分析着说。

“这段时间,我们之间见面的次数要减少。与军统的接触,也要保持警惕。日本人生性多疑,一定要特别小心。”李向学说。

如果说,路承周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话,在他与日特接触,并且打入他们内部后,就真是险象环生。

所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打入军统,与打入日特机关,虽然都是潜伏在敌人内部,但情况又有些不同。

这些事情,李向学也没有经验传授了,只能靠路承周自己随机应变。

第二天,路承周在康伯南道巡视时,看到了张奉新。

张奉新约路承周,晚上个面,有要事相商。

路承周当副巡官,每天都要在三条街道转悠,张奉新要与他接头,实在方便得很。

晚上,路承周到广发旅馆后,被张奉新引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

张奉新推门而入时,路承周看到里面还有一个人,走进去后,他才看清,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曾清。

看到“曾清”,路承周马上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个所谓的《振报》记者,要么是假的,要么是他的掩护身份。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刘有军,是海沽站的书记。”张奉新介绍着说。

“书记”,并不是军统海沽站的支部书记。

国民党党务系统的主官,不叫书记,而叫做“某某党部主任”,一般设在地方。

国民党的各级机构,没有那么多职数,一个正职、顶多一两个副职。

象军统,始终是一正一副。

军统海沽站,除了站长和书记外,也没有副站长,秘书长之类的。

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即主官不在位时,得有人来替他处理一些日常的事务。

因此,各机构一般设书记长或书记。

大体都是一个意思,即主持内部日常工作的这么一个幕僚长。

不管职位高低、不管叫什么,这个幕僚长由于常年给主官看家,实际地位都不低,权力也很大。

如果是主官的亲信,那就真的是能当半个主官的家了。

刘有军是南京总部派来的人,深得戴老板信任,也能当海沽站半个家。

“你好,刘先生,我是路承周。”路承周主动伸出手,平静说。

“老张,我跟路承周谈点事,你先去忙吧。”刘有军对张奉新挥了挥手。

“好,我就在下面,有事叫我。”张奉新走了出去,带上门之前,轻声说。

“请坐吧。”刘有军等张奉新走后,对路承周说。

“刘先生请。”路承周客气的说。

“上次我用曾清的化名与你接触,是为了考察你。今天让你来,主要是谈一下关于日本人的事。”刘有军正色的说。

“请刘先生指教。”路承周恭敬的说。

“你先详细说下,与川崎弘发生的事情吧,从头说,你第一次与川崎弘见面时说起。”刘有军沉吟着说。

“我与川崎弘是民国二十年认识的,当时他是警察教练所的教官……”路承周缓缓的说。

与川崎弘的接触,路承周并没有避讳。

路承周说得很详细,刘有军听得很认真。

路承周说的时候,他还拿出一支笔,将一些重点事项记了下来。

“你在中学时代,参加过学生运动,对日本人应该是痛恨的。在警察教练所时,为何能向川崎弘学习日语呢?”刘有军等路承周说完后,突然问。

“不可否认,日本比我们强大。可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强大,就视而不见。我觉得,应该学习他们之所长,让我们的国家,以后比日本更强大!”路承周振振有词的说。

“你觉得川崎弘是什么人?”刘有军暗暗点了点头。

他从路承周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份坚毅,这是发自内心对日本的仇恨。

“在警察教练所的时候,我觉得他只是一位公正严明,不参与政治的教官。可现在看来,他一直居心不良。”路承周说。

“根据我们的调查,中山良一系日本特务,野崎并非吉野饭店的老板,而是负责野崎公馆的日本特务。川崎弘同时是驻屯军少佐参谋,也应该负责情报工作。”刘有军缓缓的说。

“他们都是日本特务?”路承周惊诧的说。

“幸好,他们都没有发现你的身份。”刘有军说,这是值得庆幸的,否则路承周就危险了。

“我应该怎么做?”路承周问。

“先不要惊动他们,日本人狼子野心,很快就会露出狐狸尾巴。”刘有军冷笑着说。

“中山良一想让我提供抗日组织的线索,川崎弘甚至还提醒,让我伪装成抗日青年,获得抗日组织的关注。”路承周说。

“此事不急,等有了中共的消息,我再通知你。”刘有军微微一笑。

第三十章 一层伪装

刘有军的想法很邪恶,日本人不是想知道抗日组织的情报吗,那就提供中共方面的就可以了。

路承周听到刘有军的话,心里也很无奈。

地下党与军统交手多时,从来没有想过,要借日本人之手对付军统。

军统的做法,说轻是卑鄙无耻,说重的,是自损长城,置国家和民族得益于不顾。

兄弟阋于墙,难道真的好么?

“一切听从刘先生安排,我们一定是最后的赢家。”路承周心里不以为然,但脸上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我们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要对付他们,就容易多了。”刘有军微笑着说。

刘有军反共很坚决,可他对日本人,也是发自内心的痛恨。

“有刘先生运筹帷幄,日本人只会碰得头破血流。”路承周恭维着说。

“以后,关于日本人的消息,你直接向我汇报。张奉新只负责联络,有情报你可以通过他转达。”刘有军沉吟着说。

路承周如果只是普通的通信员,由张奉新联系没关系。

可路承周随时要与日本人打交道,再由张奉新联系,以张奉新的业务水平,容易误事。

“是。”路承周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说。

由刘有军直接联系,说明路承周在军统的地位,再次提到提升。

“中山良一有个中国名字,你知道吗?”刘有军突然问。

“我只知道《民报》有中山良一这么个人,并没听说他有其他名字。”路承周老实的说。

“日本人真是狡猾,中山良一化名冯明德,公开发表一些抗日、反蒋言论。”刘有军缓缓的说。

虽然他嘴里骂日本人,但心里却承认,这确实是特务工作的一种方法。

而且,还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

中山良一本就是日本特务,再以民报记者为掩护,平常又用“冯明德”这个名字,确实迷惑了很多中国人。

有些不明真相的国人,会将中山良一当成有良心,正直无私的抗日志士。

“这也太卑鄙了吧?”路承周惊讶的说。

“日本人的无耻,我们不要学习,但是,有些东西却可以借鉴。”刘有军缓缓的说。

“请刘先生明示。”路承周谦恭的说。

“日本人不是想让你伪装成抗日青年么?我看你可以装成中共的人,如果能借机打入中共地下党组织,就更好不过了。”刘有军得意的笑了笑。

刘有军的想法很毒,让路承周伪装成进步青年,吸引抗日组织注意,从而打入中共领导的抗日组织。

到时候,让路承周提供中共的消息给日本人,就可以借日本人之手,除掉中共这个心腹之患。

“刘先生妙计,但这个任务,我怕是难以完成。”路承周苦笑着说。

“不急,慢慢来。”刘有军不以为意的说。

然而,日本人并不会听任军统摆布。

他们想要对付的,是所有抗日组织。

这其中,也包括了军统。

按照刘有军授意,路承周与中山良一保持着越来越紧密的联系。

路承周为了研究中山良一,特意找来一些他发表的文章。

“中山良一”这个名字发表的文章不多,一个月只有那么几遍,只是中山良一用来遮人耳目罢了。

而“冯明德”这个名字,每隔几天就会有新作发表。

路承周仔细研究这些文章,看完之后,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冯明德”写的文章,措辞激烈,不但经常谴责国府,而且对日本也没留情面。

这些文章,不仅仅发表在民报上,很多其他报纸也经常转载。

“中山良一先生,这些文章真是你写的么?”路承周拿着“冯明德”写的文章,惊讶的问。

“当然。”中山良一得意的说。

“你这一招太厉害了,那些反日分子,很可能会自投罗网。”路承周恭维着说。

“你是真正的中国人,条件比我更有利。只要你能表现出一副反日的姿态,一定会有人与你接触的。”中山良一在路承周面前,说话越来越露骨。

他已经不是给路承周出主意,而是变相训练他。

“我对日本并无恶意,怎么才能装出反日呢?”路承周“虚心”请教着问。

自从加入地下党后,他就将身上的“反日”因素,全部隐藏起来了。

“我当然知道路先生对日本并无恶意,可有些事情,也得装模作样吧。”中山良一劝道。

路承周这样的态度,他是很满意的。

路承周亲日,以后肯定会为帝国效力。

日本想要在中国占到更多的得益,需要很多像路承周这样的人。

路承周在“亲日”方面表现得很谨慎,中山良一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决定为他操刀。

路承周在二十四号路执勤时,有几名日本浪人,喝醉了当街调戏妇女。

路承周“大义凛然”,当场将日本浪人扣押,扭送到了看守所。

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路承周的壮举,所有人都拍手称快。

日本领事馆自然“恼羞成怒”,与英租界工部局严正交涉,要求立刻释放日本浪人,并且严厉处分路承周。

此事,在中山良一的操纵下,被海沽的几家报纸大肆报道。

很多人得知路承周的行为后,纷纷声援。

这样,没过多久,路承周“反日”的形象,就被树立起来了。

就连马玉珍和程瑞恩,也特意来英租界看望路承周。

中山良一的报道,把他们给惊动了,这是路承周万万没有想到的。

除此之外,很多中国人,也来英租界,要当他的坚强后盾。

“好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程瑞恩见到路承周后,猛的扑了过来,准备抱住路承周。

“我只是尽到一名巡捕的职责罢了,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路承周身子往后一仰,脚下退了一步,轻轻避开了程瑞恩。

路承周现在很无奈,他宁愿程瑞恩误会自己,也不想与他太过亲近。

路承周现在不但加入了军统,还正被日本特务机关训练。

不用多久,路承周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日特。

这个时候,程瑞恩与他亲近,不会有好处。

“你就装吧。”程瑞恩笑骂道,他才不相信路承周的解释。

他觉得自己误会路承周了,如果路承周真的成了软骨头,敢当街抓日本人?

与程瑞恩新的误会,并没有影响到路承周的任务。

毕竟程瑞恩不是党员,他之所以积极参加爱国学生运动,纯粹是因为正直。

PS:今天有点事,只有两更,而且晚上那章要迟点,等从外地回来后,才能码出来。

第三十一章 陷落

路承周出足了风头,但有些人,则很失落。

比如说颜海荣,军统考察路承周的时候,让他暗中观察路承周。

然而,为了对付古日昌,颜海荣放松了对路承周的监视。

路承周担任副巡官后,他成了路承周的下属,再想监视路承周,就比较困难了。

古日昌的行动失败后,颜海荣被训斥了一顿。

路承周与日本人接触,他没有及时上报,又被上峰严厉的批评了。

颜海荣很是郁闷,自己又没有三头六臂,顾得了东头,就顾不上西头。

古日昌从国民饭店后门逃离,颜海荣觉得自己没什么责任。

至于路承周与日本人接触,他更是觉得冤枉。

路承周加入军统的事,除了王小湘、刘有军和张奉新外,海沽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特别是王小湘得知,日本人与路承周有过接触后,更是决定,对路承周的身份保密。

因此,颜海荣并不知道路承周已经是自己的同志,他暗中观察路承周的任务,也没有取消。

况且,路承周就算加入了军统,让颜海荣暗中监督他,也是军统的惯有做法。

被上峰训斥之后,颜海荣只能打起精神,上班的时候,他没办法跟着路承周,只有下班之后,盯紧路承周。

每天上班的时候,颜海荣借着到广发旅馆歇脚,顺便向张奉新报告进展。

康伯南道仁安里正处在他的辖区范围,他与张奉新见面,最是方便不过。

“你可要提防中山良一,此人不简单。”张奉新提醒着说。

中山良一表面只是个记者,实际是日本特务。

“小日本接近路承周,怕是没安好心。”颜海荣点了点头,他早就注意到,中山良一很鬼,他几次跟着路承周,差点被中山良一发现。

“晚上,没再去赌了吧?”张奉新突然问。

颜海荣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赌博。

英租界没什么赌场,他就去其他地方,华界,法租界,甚至还喜欢去日租界。

“最近手气不好,好久没去了。”颜海荣嘿嘿笑道。

他所谓的“好久”,其实还不到五天。

也不是因为手气不好,是手头不方便罢了。

颜海荣突然想到,路承周还借了自己钱,他实在忍不住了,能否让路承周还钱呢?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是什么人?怎么能沾这种习气呢?”张奉新苦口婆心的说。

颜海荣赌博的事,他劝过多次。

“我有分寸。”颜海荣笑着说。

作为一名赌徒,不可能有分寸一说。

只是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没有给他做局。

否则的话,颜海荣早就身败名裂了。

第二天早上,颜海荣遇到路承周的时候,故意提了一句。

“路巡官,不是我催你,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颜海荣不好意思的说。

“你不说,我也准备这两天还你。”路承周拿出钱,递给了颜海荣。

得了中山良一的酬劳,还有军统的津贴,路承周的财政危机,一下子解决了。

“多谢巡座。”颜海荣高兴的说,钱虽不多,但却是翻本的好机会。

海沽的赌场,以日租界最多。

因为军统的身份,颜海荣不太愿意去日租界。

但今天晚上,他准备去日租界试试手气。

颜海荣并不知道,在他进入日租界的那一刻,野崎就知道了。

因而,颜海荣今天晚上,注定会输钱,而且会输得很惨。

作为一名赌徒,在赌桌上输的钱,一定要从赌桌上赢回来。

只要有人肯借,不管利息多高,也不管还不还得起,先借了再说。

有赌不为输,只要还在赌,就有翻本的机会。

颜海荣总是安慰自己,马上就会赢,很快就会赢,应该要赢了。

但是,他的手气并没有彻底好转。

就算偶尔赢了几把,兴奋之后,马上就沉沦了。

而且,他借的钱越来越多,多到他已经不记得欠赌场多少钱了。

此时的颜海荣,已经输红了眼,变得很疯狂。

“路先生,你已经欠了两千元了,要还了这笔钱,才能再借给你了。”

“再借一百,我手气开始旺了。”颜海荣的眼睛都输红了,如果让警务处的人看到,肯定不敢相信,这就是康伯南道的巡长。

“不行。”

“五十,五十总可以吧。”颜海荣哀求着说。

赌本如果断了,就再也没有翻本的希望。

“五毛都不行,走吧,赶紧回去筹钱,要不然,明天就不客气了。”

颜海荣如果能筹到钱,怎么可能借高利贷呢。

“不行,必须再借钱,否则这些钱,我是不会还的。”颜海荣突然耍起横来。

“怎么?想耍赖?”

像颜海荣这种人,赌场见多了,他们可不管颜海荣什么身份,有欠条有手印,颜海荣就得还钱。

没还钱之前,收点利息,也是没有问题的。

颜海荣被装进一个麻袋,拖到后面的巷子,被几个彪形大汉毒打了一顿。

“不还钱,明天就砍你一根手指头!”对方丢下这句话,又踢了他一脚,这才离开。

颜海荣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断了,他在麻袋里,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等那些人走后,他才挣扎着从麻袋里爬了起来。

颜海荣靠着墙壁坐了一坐,积蓄了一些力气才,才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颜先生,你没事吧?”

颜海荣觉得头还有些昏,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还以为听错了。

颜海荣转过头,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这才看清,喊自己的是中山良一。

看到中山良一,颜海荣心里顿时全明白了。

自己在赌场之所以会输得这么惨,赌场之所以会借这么钱给自己,都是中山良一安排的。

“你想怎么样?”颜海荣靠着墙壁,很想表现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颜先生要回去么?要不要替你叫个车?”中山良一很是关心的说。

“不必了。”颜海荣冷冷的说。

“我看,还是帮你叫个车比较好。”中山良一淡淡的说。

中山良一手一挥,从暗处突然开来一辆车子,从车上钻出两名男子,架着颜海荣上了车。

很快,车子转头后,消失在夜色中。

PS: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假如

路承周在康伯南道看到颜海荣时,发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问他是怎么回事,颜海荣回答,昨晚走夜路从台阶摔了下去。

“有没有问题,要不要去看医生?”路承周关心的问。

“那倒不用,擦点跌打酒就行了。”颜海荣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可是,脸部肌肉的牵动,让他很是痛苦,整张脸显得非常古怪。

路承周原本想与张奉新见个面,但想到刘有军的叮嘱,只好作罢。

中午休息时,中山良一再次来英租界,约请路承周吃饭。

中山良一借着记者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各地,而不会被人怀疑。

“有没有想过与蓝衣社接触?”中山良一与路承周在一家小饭馆见面后,突然压低声音问。

“什么?”路承周吓了一跳,差点叫了出来。

中山良一的声音虽轻,可听在他耳中,简直像惊雷似的。

“你是不是欠了一大笔钱?”中山良一看了路承周一眼,又问。

路承周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错。”路承周点了点头。

但他心里更是惊诧,中山良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路承周很是担心,难道中山良一知道了张奉新的身份?

如果这样的话,会不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看对方的样子,依然将自己当成潜在的发展对象。

“路先生应该听说过蓝衣社吧?”中山良一缓缓的说。

“不错,听说现在叫军统了。中山君对军统也有兴趣?”路承周问。

他与军统和日特接触,需要表现出不同时心境。

在军统面前,他要表现出自己的忠诚、勇敢、智慧。

而是中山良一面前,他就要变得爱钱,亲日,以及对南京政府的厌恶。

这对路承周是极大的考验,时间长了,搞不好会人格分裂。

“军统是南京政府的情报机构之一,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情报,奖金大大的有。”中山良一笑着说。

现在跟路承周谈什么主义、信仰,是没什么用的。

所有的事情,全部用钱来解决最好。

“军统到英租界活动了?”路承周“惊讶”的问。

“或许吧。”中山良一不置可否的说。

昨天晚上,颜海荣被送到野崎公馆,很快交待了一切。

日本人在对付军统方面,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

颜海荣是军统的人,康伯南道仁安里的张奉新,也是军统的人。

军统正在考察路承周,准备发展他加入。

这一切,都让野崎兴奋不已。

针对军统的情报,无非就是“打入拉出”,颜海荣表示,愿意与日本人合作,这算“拉出”。

如果能搞定路承周,那就是“打入”了。

虽然路承周还是新人,但在野崎和中山良一看来,路承周的作用更大。

颜海荣是迫不得已才愿意与日本特务机关合作,随时有反水的可能。

但路承周则不然,他一向亲日,目前又在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相比颜海荣要忠诚得多。

“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路承周好奇的问。

“此事晚上去吉野饭店详谈吧,对了,这是给你的奖励。”中山良一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笔钱。

“这个月的报酬不是已经给过了么?”路承周很是不解,没干什么事,净是拿钱了,他也有些愧疚。

“这是奖励。”中山良一微笑着说。

路承周虽然不解,但下午,他却将这个情况,通过张奉新,传递给了刘有军。

根据刘有军的命令,每次与中山良一接触后,路承周都要写一份简报。

路承周提了两个疑问,首先是颜海荣脸上的伤,不像是摔的。

就算真是摔的,也不应该摔得这么厉害。

颜海荣连笑起来,看着都觉得很痛,怎么可能真是摔的呢。

要真是摔得,是可以报销医药费,并且能休工伤的。

警务处的薪水虽然不高,但这些福利还是有的。

其次,就是中山良一给自己的奖励。

路承周这几天,可以说什么都没干,难道抓了几个日本人,就值得发奖金?

况且,以路承周的直觉,这笔钱与拘留那几个日本浪人,并没有关系。

收到路承周的情报,刘有军让张奉新去询问颜海荣的伤势。

正如路承周所怀疑的那样,颜海荣脸上的伤,实在不一般。

至于中山良一给路承周发奖金,刘有军并没有在意。

日本人为了快速拉路承周下水,一定会让路承周觉得,只要替日本做事,就能赚到大钱,还能赚足名声。

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路承周不应该拒绝。

“颜海荣昨天晚上去赌钱了,输了赖账,被赌场的人狠揍了一顿。”张奉新说。

颜海荣不知道路承周的身份,当然不会说真话。

况且,这是很丢脸的事,颜海荣是不会随便告诉路承周的。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赌钱?”刘有军不满的说。

军统的人,都是职业特工,怎么能是赌徒呢?这要是报到南京,颜海荣肯定会受到严厉处分。

“颜海荣没其他爱好,就是这么一个小毛病。”张奉新解释着说。

“这可不是小毛病,搞不好会要了他的命。”刘有军正色的说。

颜海荣的事情可大可小,刘有军觉得,应该往大了追究。

刘有军随后给南京起草电报,要求将颜海荣押回南京处分。

军统的家规很严,特别是上面想追究的时候,贪污、赌博、失职,都是会处分的。

轻则降级,重则坐牢,最严重者,可能会被枪毙。

“刘先生能否给次机会?”张奉新猜到了刘有军的想法,连忙给颜海荣求情。

“这种机会,掌握在他手里。”刘有军冷冷的说。

路承周的质疑,因为颜海荣没有避讳,算是得到了解决。

晚上,路承周如约去了须磨街的吉野饭店,到了那里后,发现中山良一换了一身和服,正一本正经的坐在里面。

“中山君好。”路承周看到这个阵势,知道今天晚上有事要发生。

路承周很是奇怪,自己在警务处扮演着爱国巡捕的角色,不正遂了日本人的愿望了么?

一切进展得很顺利,也有些不明真相的爱国人士,特意来英租界见自己,难道日本人还不满足么?

第三十三章 反潜伏

中山良一今天特意穿和服,也是想暗示路承周,他是日本人。

同时,也有一丝自认为的优越感在作祟。

“路先生,今天我跟你说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中山良一突然用日语说。

中山良一的汉语说得很好,他与路承周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说汉语。

今天突然用日语,也是想告诉路承周,这次谈话很重要。

“你是说搞军统情报?”路承周佯装不知的说。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如果想发大财,必须得发横财。”中山良一劝导着说。

“我倒是很想提供军统的情报,但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呢?英租界这么大,以我的能力,怕是找不到他们。”路承周叹息着说。

“其实你不用去找,他们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中山良一意味深长的说。

中山良一暗暗庆幸,自己提前与路承周建立了这层关系。

否则,让军统捷足先登的话,路承周就废了。

军统先发展路承周,与训练路承周,派他打入军统,性质完全不一样。

“在哪里?”路承周紧张的往四周看了看,手已经摸到了腰间。

“放心,他们不在这里。”中山良一笑了笑。

路承周下意识的举动,中山良一很是满意。

这说明,路承周将军统当成了敌人。

“那就好。”路承周“松了口气”,手也放回了原处。

路承周表面轻松了,但心里却非常紧张,中山良一说起军统,肯定是得到了军统的情报。

“如果军统找上门,让你加入他们,你会答应吗?”中山良一问。

刚才路承周的举动,其实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但为了履行程序,中山良一还是问了一句。

“我怎么可能加入军统?”路承周嗤之以鼻的说。

“如果他们给你钱,给你足够多的钱,让你加入呢?”中山良一又问。

“那我也不愿意。”路承周摇了摇头。

“如果是我让你加入军统呢?”中山良一微微颌首,缓缓说道。

“中山君,加入军统不是儿戏,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路承周笑了笑,说。

“今天请你来,就是说这件事。”中山良一正色的说。

“如果此事有利于中日团结,我就愿意。”路承周沉吟良久,郑重其事的说。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利于中日团结和安定,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中山良一微笑着说。

这套说辞,他已经跟路承周说过多次。

每当路承周犹豫,意志开始动摇时,只要将这套理论抛出来,肯定不会错。

“军统到底在哪呢?”路承周问。

“军统就在你的身边。”中山良一说,他相信,路承周并不知道颜海荣的身份。

“我该怎么做?”路承周问。

“首先要接受专门的训练……”中山良一看了路承周一眼,说。

“这还要训练?”路承周诧异的说。

此时的他,真的很想放声大笑,他本是我党打入军统的卧底,可现在,日本特务机关也让他打入军统。

而军统呢,则要求路承周打入日本特务机关。

此时的路承周,突然很想看到,刘有军收到这个情报时的表情。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中山良一的情报来源。

中山良一不知道路承周已经加入了军统,同时又知道,路承周的身边出现了军统。

路承周身边的军统只有两个,颜海荣和张奉新。

如果是张奉新暴露了,整个海沽都会出大问题。

但要是颜海荣的话,张奉新就危险了。

路承周突然想到,颜海荣脸上的伤,会不会与中山良一今天找自己有关?

“当然,你要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卧底,让军统看不出破绽,同时能得到重要情报。”中山良一缓缓的说。

“卧底?就是密探吧?我在警察教练所的时候,也是学习过的。”路承周说。

“警察教练所只是学了些皮毛,想要当好一名卧底,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中山良一说。

路承周的态度让他很满意,看来川崎弘对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艺多不压身,我随时可以接受训练。”路承周跃跃欲试的说。

“既然如此,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中山良一脸上露出欣慰之情。

中山良一将路承周带到了不远处的野崎公馆,将他正式介绍给了野崎。

“野崎先生?”路承周看到野崎,好像不认识似的,一脸震惊的说。

“以后要称野崎馆长,他是你的上级,以后也是你的教官。”中山良一在旁边说道。

“野崎馆长!”路承周恭敬的说。

“中山良一都跟你说了吧?”野崎对路承周的态度很是满意。

“我都知道了,打入军统,获取他们的组织机密。”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想要打入军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野崎笑了笑,路承周以为,打入军统,跟他去饭馆吃饭一样?

“请野崎馆长指教。”路承周谦逊的说。

“去后面谈吧。”野崎说。

既然让路承周打入军统,自然要对其身份保密。

“想要打入军统,最最重要的,是保密。因此,以后你不能再从前门进来,最好是另外安排见面地点。你的身份,只限中山良一和我知道。以后,中山良一是你的联系人,所有军统方面的情报,都通过他转达。”野崎将路承周带到公馆后面的房间,郑重其事的说。

“我能用本子记下来么?”路承周问。

他现在已经是一名成功的卧底,以共产党的身份,潜伏在军统,而又以军统的身份,潜伏在野崎公馆。

现在,又要以野崎公馆情报员的名义,反潜至军统。

这种关系,仅仅是想一想,都会觉得异常复杂。

路承周不仅要处理好各方关系,还得保证不出任何问题,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端考验。

无论是军统知道他共产党的身份,还是日本人知道他有军统的身份,他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你的这里听到的,看到的,都可能记在脑子里。以后,你在军统方面看到的情报,也尽量要记下来。”野崎说。

“全靠记?”路承周吃惊的说。

“我会对你特别训练,特别是瞬间记忆的训练,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做到过目不忘。”野崎说。

特工的技能不是天生的,都是经过刻苦训练才拥有的。

第三十四章 请示总部

路承周被野崎公馆接纳,成为他们的情报员,刘有军是很高兴的。

可是,随之而来有两个问题,中山良一是怎么知道军统在考察路承周的?

第二,日本人让路承周“打入”军统,让刘有军措手不及。

按照军统的计划,路承周应该隐蔽身份,与日本人接触,最好能打入日本特务机关。

现在却反过来了,日本人要派路承周打入军统。

此事刘有军不敢自专,他迅速与王小湘见一面,向他汇报了此事。

“路承周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日本人竟然还让他来卧底,真是贻笑大方。”王小湘冷笑着说。

此事日本人棋差一招,只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最担心,谁泄露了消息。”刘有军担忧的说。

“你怀疑是谁?”王小湘沉吟着说。

他刚才确实有些得意,日本人把路承周反派回来,他真想看看,当野崎知道路承周的真正身份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内部有人给日本人通风报信,这也是大事。

“日本人知道我们考察路承周,却不知道他已经加入我们,这说明泄露消息的是下层人员。我怀疑是颜海荣,他前天晚上在日租界的赌场输了不少钱,据说被揍了一顿。而那家赌场,有日本背景。”刘有军说。

接到路承周的消息后,他也去调查了。

颜海荣在日租界的行为,虽然日本人刻意掩饰,但赌场这么多人,再怎么瞒也是瞒不住的。

“你不是打了报告么?让颜海荣去南京,到那边再审讯吧。”王小湘沉吟着说。

“谁送他走呢?”刘有军问。

“张奉新吧,如果颜海荣真有问题,张奉新也可能暴露了。”王小湘说。

颜海荣如果真的向日本人泄密,张奉新和广发旅馆都会暴露。

一定让日本人知道,那里是军统的交通站,就是个隐患。

张奉新暂时离开英租界一段时间,正好押送颜海荣去南京。

“张奉新能看得住颜海荣吗?”王小湘问。

颜海荣虽然不是警察教练所毕业,但在警务处也经常训练,押送的路上,也不好戴手铐,如果让颜海荣逃脱了怎么办?

“要不,请宪兵三团派人协助吧。”刘有军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军统海沽本就没有行动组,要不然上次暗杀古日昌,也不会让颜海荣担任头号枪手。

张奉新只是联络员,负责外交通,两人在一起,颜海荣绝对占上风。

哪怕就是将颜海荣的手脚全部绑住,可一路上,总得上厕所,或者吃饭吧。

一旦让颜海荣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军统的事,岂能让外人插手?”王小湘摇了摇头。

就算他同意,一旦让总部知道,也是要被训斥的。

“路承周不是要回总部接受训练么,让他一起押送怎么样?”刘有军突然说。

“如果路承周是潜伏在日本特务机关,当然要接受专业训练。可现在,他是日本特务机关派来潜伏在我们内部的卧底,此事就要慎重考虑了。”王小湘缓缓的说。

倒不是不相信路承周,而是因为路承周今后,必须向日本人传递一些基本信息。

比如说,派路承周去总部训练,那同班同学的名字,总要交给日本人吧?

还有培训的课程,以及上课的老师,甚至培训的地点,都得向日本人汇报吧?

不要少看这些情报,中日必有一战,现在的一个小疏漏,以后会给军统带来灭顶之灾。

路承周今后的工作如果开展,王小湘都拿不定主意,此事他得向总部汇报,请戴老板亲裁。

“路承周能胜任这个任务吗?”刘有军担忧的问。

路承周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听王小湘的语气,恐怕也不能脱产培训。

而路承周的任务又很危险,日本人派他打入军统,肯定会让路承周提供各种情况。

一旦日本特务机关发觉,路承周提供的情报有误,甚至是假情报,路承周的身份就会暴露。

“先看看吧,你也跟他多谈几次,要树立信心,不要被日本人蒙骗。”王小湘说道。

王小湘在等南京的回电,路承周的情况,他已经发报请示。

能否完成好这个任务,路承周心里也没有底,但他会全力以赴,哪怕再危险,也绝对不会退缩。

日本人让他打入军统之事,路承周也向李向学汇报了。

此事的发展,也出乎李向学意料,他当初的判断,是路承周以地下党和军统的两层身份,潜伏在日本特务机关。

哪想到,日本人也不笨,想到用路承周打入军统。

“我不怕死,也不怕困难,更不怕危险。只要能为国家出力,为领袖出力,绝对不后退半步。”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关于我们考察你的情报,根据调查,可能是颜海荣泄露的。现在要押送他去南京接受调查,你觉得张奉新能胜任这个任务吗?”刘有军点了点头,问。

只要不怕死,没什么事干不成。

路承周的表态,不管能否落实,刘有军都很满意。

对路承周的安排,他除了请示王小湘外,也向总部单独发了电报。

这是刘有军的特权,来海沽前,戴老板给了他一本密码本,是他们之间单独通讯使用的。

“张先生押送颜海荣?还有其他人么?”路承周说。

“没有了。”刘有军摇了摇头。

这是军统的“家事”,让其他单位派人协助,传出去会成为笑柄的。

自己的事情解决不了,是无能的表现。

不管海沽有多少人手,颜海荣押送不到南京,就是海沽站无能。

“押送是怎么个流程?要带手铐吗?”路承周问,他不知道军统做事的章程,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只要人安全顺利送到南京便可以。”刘有军说。

“可以给颜海荣下令,让他去南京公干嘛。等他一到南京,再由总部的人接收,不就行了?”路承周笑吟吟的说。

“这倒是个主意,如果颜海荣路途跑掉呢?”刘有军又问。

“这个嘛……”路承周陷入沉思,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第三十五章 召见

在南京洪公祠一号,军统戴老板正一脸严肃的看着海沽发来的电报。

军统在南京的总部,原来在鸡鹅巷53号,因为军统不断扩大,鸡鹅巷53号已经容不下这么大的摊子,就降格为特务处的对外联络站。

但那里依然跟过去一样,不显眼、没有招牌,也不设岗,行人任意从门前经过。

实际却是外松内紧,进了大门穿过庭院,便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戒备森严,腰里插着盒子枪的便衣虎视眈眈,进出都要“派司”。

总部搬到到洪公祠一号后,同样也没挂招牌,也不设岗,但戒备更加森严。

外勤人员一概不得入内,甚至连地址对外勤人员也是保密,一般外勤人员,只知道鸡鹅巷53号,不知洪公祠一号。

出入洪公祠一号的人员,都要持有特别通行证!

翻开封面,有持证人的照片、姓名、职别,唯独没有工作机关,不在任何单位的编制上,纯属黑户口。

或许,这就是戴老板经常挂在嘴边的无名英雄吧。

戴老板是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看到海沽的汇报,他对路承周产生了深厚兴趣。

中国与日本,虽然还没有发生战争,但是,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况且,戴老板一向是个贪大求全,好大喜功之人,有机会潜入日本特务机关,他当然有兴趣。

路承周目前是日本特务机关“打入”军统的情报员,虽然与军统的要求有些偏差,但是,军统也能通过路承周,给日本特务机关传递假情报。

戴老板仔细研究了路承周的档案,路承周身家清白,这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不要说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就算打入共产党组织,也不是没有可能。

很快,王小湘收到了总部电报,让路承周以参加训练班为名,戴老板要亲自见他。

“真要留着颜海荣?”刘有军把电报递给王小湘后,很是不能理解。

种种迹象表明,颜海荣就是那个泄密者。

然而,戴老板的意思,却是不动颜海荣,也就是说,不作任何处理。

“戴老板深谋远虑,非我辈所能及也。”王小湘仔细看着电报,沉吟半晌后,缓缓的说。

“张奉新会不会有事?”刘有军担忧的问。

颜海荣不动的话,张奉新更加不能动。

“只要颜海荣不出事,张奉新就不会有事。只是,广发旅馆的交通站,停止使用。张奉新暂时进入休眠期,不与其他人员发生联系。”王小湘想了想,说。

“路承周此次去南京,警务处那边怎么安排?”刘有军问。

路承周是警务处的副巡官,参加工作又只有几个月,此去南京,说不定会参加训练班,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他现在是野崎公馆的人,我们操什么心?”王小湘笑了笑。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这茬呢。”刘有军笑着说,此事应该由日本人来操心才行。

“你让路承周告诉那边,此次去南京,至少要准备一个月的时间,甚至两个月。如果警务处不批假,路承周只能辞职,甚至是脱岗。”王小湘说。

“我想,日本人是不会希望路承周辞职的。”刘有军笃定的说。

路承周已经是副巡官,加上与克莱森琪的关系,以后前程远大。

“当然,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王小湘说。

如果日本人搞不定,军统也要帮路承周请到假。

对军统来说,路承周目前的身份也很重要。

特别是颜海荣已经不可靠之后,路承周的作用就更加凸显了。

军统将海沽放在英租界,也是因为工部局有人支持他们的工作。

路承周没想到,南京总部竟然如此重视自己,戴老板亲自接见,是很荣誉的事。

当然,此事不能告诉日本人,只能说是去特别训练。

果然不出所料,野崎得知,军统让路承周脱产学习一个月时,非常高兴。

“野崎老师,我是否要向警务处辞职呢?”路承周问。

“不必,你在警务处的身份很重要。”野崎摆了摆手。

路承周如果没有了警务处这层身份,对以后的工作,是很不利的。

日本人在英租界的行动,以后还需要路承周的配合呢。

有日本人和军统出手,路承周的请假很快得到了批准。

当然,他的请假,并非是上头准了假,三个月的新人,是不能请一个月假的。

警务处给了路承周一桩案子,英租界之前发生了几起盗窃罪,据说案犯的手法,像是南京、上海那边的手法。

路承周此去南京,完全是为了公干。

这倒很是出乎路承周意料,原本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换了个说法,竟然轻易就做到了。

他去南京的差旅费,回来都可以报销的。

路承周在野崎公馆,接受了几天的专业训练。

野崎为了让路承周能顺利通过军统的训练,在他出发前,特意对他进行了针对性的训练。

“此去南京,一定要养成写日记的习惯。要用暗语,并且只能是自己看得懂暗语写。”野崎叮嘱着说。

特工传递情报的办法有很多种,有化学的、物理的,还有数学的。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保密,就是最好的办法。

让路承周写日记,因来之后,就可以详细汇报了。

野崎对军统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他已经决定,派几名助手,跟着路承周去南京。

“嗨。”路承周大声说。

“此去南京,我给你安排了两名助手,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他们。至于联络办法,之前都教过你,就当是一次考核吧。”野崎说。

“多谢野崎老师。”路承周“感激”的说。

但他心里却很担心,身边多了两个尾巴,怎么跟戴老板见面?

野崎如果知道,戴老板见了路承周,会不会有其他想法呢?

除了向野崎汇报外,路承周还向李向学详细汇报了。

自从成为野崎公馆的情报员后,路承周与李向学的联络时间就延长了。

也没有其他原因,是因为路承周的时间,都被野崎占去了。

如果路承周大半夜还跑来与李向学接头,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第三十六章 服从

对路承周去训练,李向学早就知道的。

可是,戴立要见路承周,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你们这个戴老板,对你很重视。”李向学笑了笑。

路承周刚进军统,就能得到戴老板的接见,这给他以后的潜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的事情,在军统比较特殊。”路承周点了点头。

“是啊,日本人对你也很重视,要不然野崎不会天天给你上课。军统那边,戴立接见,不仅仅是荣誉,更说明军统对你的重视。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以后你每走一步,都要更加谨慎。”李向学叮嘱着说。

“我会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到南京后,需要你随机应变。”李向学说。

野崎派路承周打入军统,日本人会特别小心,要不然野崎不会给路承周派助手。

同时,军统那边会更加重视,连戴立都要见路承周,可见一斑。

离开海沽的前一天,路承周接到命令,去爱丁堡道32号王氏诊所。

在二楼里面的房间,路承周见到王小湘。

虽然路承周已经知道王小湘就在此地,但他还是第一次走进来,并且正式与王小湘见面。

“坐吧。”王小湘与路承周握了握手,微笑着说。

路承周加入军统时,王小湘准备将他当成直属通信员。

如果路承周是这个身份,王小湘与他不会经常见面,几个月,甚至要半年才会见一面。

可路承周成功赢得了日本人的信任,路承周的身份,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再与路承周在外面找地方见面,显得对他不够信任。

作为一名内线,最需要的不是金钱奖励,而是上峰的绝对信任。

“谢谢。”路承周点了点头,但他的目光,却放在房间的那张桌子上。

王小湘是医生,除了治病救人外,还有一个爱好,喜欢自己配置药物,甚至亲自试药。

“那是我的一个小爱好,别看这些东西,以后也会转化为武器。”王小湘微笑着说。

“武器?”路承周诧异的说。

“此次去南京,总部会对你进行训练,到时候接触到毒物学,就明白了。”王小湘说。

“站长博学通识,实在是我等学习之楷模。”路承周恭维着说。

王小湘在路承周临行前,在自己的诊所与之见面,除了勉励外,也是表明对路承周的绝对信任。

这就像在战场上,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战友一样。

但王小湘并不知道,路承周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同志。

直到上车后,路承周才有时间看警务处交给他的案卷。

此去南京,虽是挂羊头卖狗肉,但还是要了解一下案情。

总不能回来后,连什么案子都不知道吧。

这是英租界的几起盗窃案,被偷的都是住在高层的住户。

这些案子都没有破,英租界的人以讹传讹,说做案的盗贼能飞檐走壁,传得神乎其神。

路承周并不相信盗贼有这么厉害,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发现他们做案的手法罢了。

在火车上,路承周与野崎安排的两个人碰了面,这两个一个是中国人,叫张思昌。

另外一个是日本人,叫高桥丰一,但高桥丰一能说流利的中国话,化名高桥,从外表上看,很容易误认为他也是中国人。

到南京后,路承周与张思昌和高桥丰一分开下车。

出站后,有人来接路承周,直接将他送到了鸡鹅巷53号。

“我们走吧。”高桥丰一和张思昌,一直暗中观察着路承周,发现他被军统的人接走后,才叫了个车离开火车站。

虽然野崎告诉路承周,给他配了两名助手。

实际上,张思昌和高桥丰一,除了配合路承周的工作,替他传递情报外,最重要的,还是监视路承周。

路承周在南京的一言一行,野崎都需要掌握,毕竟他加入野崎公馆的时间不长。

在鸡鹅巷53号,军统给路承周拍了照片,给他做了张“派司”,用以出入洪公祠一号。

到了南京,路承周当然不能再用原名,军统给他安排了一个化名:耿火。

路承周对这个化名,并没有在意,名字只是代号,无所谓好坏之分。

一个小时后,路承周坐着车子,直接从鸡鹅巷53号出发,去了洪公祠一号晋见戴立。

戴立见到路承周后,显得很和蔼,紧紧的握着路承周的手,亲切的问起他的情况。

路承周早将之前写的自传,一字不错的背了起来,那上面的内容,以后就是他应付军统调查的标准答案了。

“说说你在野崎公馆的上课情况吧。”戴立亲自给路承周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后,微笑着说。

“是。”路承周连忙双手接过,恭敬的说。

路承周坐在那里,身体前倾,条理井然的向戴立介绍着野崎公馆的情况。

戴立认真听着路承周的介绍,路承周虽然只去了野崎公馆几次,但已经将公馆的情况都摸清了。

“日本人在海沽设立了多个特务机构,国家很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与日本特务机关斗争。”戴立鼓励着说。

“永远效忠领袖,誓死追随戴先生。”路承周斩钉截铁的说。

“我们要甘于做领袖耳目,永远服从领袖,为革命牺牲。你对共产党有什么看法?”戴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

军统的主要职责,是成为领袖耳目,监视和破坏所有反蒋势力。

“共产党有如党国之顽疾,只有斩草除根,国家才能兴旺,民族才能振兴。”路承周振振有词的说。

“你的想法很好。”戴立对路承周的回答很满意。

路承周性格沉稳、遇事沉着、思维敏捷,这样的人,应该大力培养。

“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向戴先生学习。”路承周谦逊的说。

“这样吧,我们在杭州浙江警官学校,办了一个特务警察训练班,你先去那里学习一段时间,再返回海沽。”戴立拿出一封亲笔信,递给路承周。

“多谢戴先生。”路承周连忙站了起来,这是戴立早就写好的,看来自己的去处,也一早就安排好了。

浙江警校原本是二陈的地盘,为了钳制二陈势力,戴立被任命为浙江警校政治特派员。

戴立上任后,马上在校内设立政治特派员办公室。

同时,派他军校六期的同学孙安为办公室书记长,主持日常工作。

接着又挤走了校长,派王文龙为警校校长兼杭州警察局长。

紧接着,教务处、政训处,全换上了特务处的人。

经过一番拳打脚踢,“浙警”成了特务处的特务训练学校

第三十七章 报到

浙警校的学生主要来源,是从社会上公开招募的青年学子。

这些人思想单纯,身上没有江湖习气,多抱负理想,稍加训练,即可成为忠于党国事业的战士。

戴立所说的“特务警察训练班”,附设于浙江警官学校中央政训特派员办公室。

这个班采用秘密训练方式,设班主任、副班主任、书记,下设教务、训育、事务3课,另有指导员1人。

“特警班”按照学员深浅程度,分甲、乙、丙班。

其中甲班设在杭州雄镇楼,乙、丙班设于警校内。

甲班专门培训高级特工人员,其学员都是综合素质较佳者,进行全方位的训练。

每个学员从入学到毕业,都必须经过戴立的亲自圈定、亲自考核。

路承周此次去杭州,就是进甲班训练。

乙班主要培养行动特务,教学内容偏重于擒拿格斗、射击爆破及盯梢、绑架等。

丙班专以培养女性特工为宗旨,用以担任特殊使命。

她们除了进行一般的特务技能训练外,还要学习家政、社交礼仪诸方面的专业知识。

学成之后,可以进入各种场合,或以色(相勾*引,或扮成厨娘、女佣打入对方家里,实施卧底。

戴立对浙江警校很重视,毕竟这里的学员,以后都是他的嫡系。

平时哪怕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到学校,对学员进行训话,灌输“服从领袖、为革命牺牲”的思想,将血腥残酷的特务行为,美化为“无名英雄”、“领袖耳目”。

与路承周谈话后,戴立觉得路承周成熟稳定,心细如发,可堪大用。

原本,他想亲自送路承周去杭州,但考虑到路承周身后的尾巴,才让路承周自行去雄镇楼。

路承周的情况,与特警班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路承周不仅仅是来培训的,同时还带着任务。

此时的路承周,已经在执行潜伏在日本特务机关的任务了。

离开洪公祠一号时,戴立派人将路承周送到鸡鹅巷53号,路承周再从鸡鹅巷53号离开。

军统已经给准备好了去杭州的火车票,当天晚上就走,张思昌和高桥丰一没想到这么匆忙,没买到票,只好第二天再来。

他们约好在杭州见面的地址后,路承周当天晚上就上了火车。

到杭州后,路承周直接去了雄镇楼。

因为路承周的特殊情况,他在培训期间,尽量少接触军统的信息。

比如说,路承周在训练期间,只能使用化名耿火。

而他的同学,也会跟路承周一样。

这样,就算路承周以后向日本人汇报,日本人除了得到一堆化名外,什么也不会知道。

当然,训练班的情况,路承周可以选择性的汇报给日本人。

这些数据,在交给日本人之前,还要经过军统筛选。

在海沽时,路承周的联系人是刘有军,在特警班,戴立也给他安排了一个联系人毛善炎。

路承周下火车时,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戴了一个假的牙套,同时,让自己走路时,有点外八字,身子也微微变得佝偻。

路承周的相貌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但整个人的形象,一下子全部改变了。

在杭州受训期间,路承周将以“耿火”的身份生活,而他现在的形象,也是特意为耿火而定。

如何接受军统的训练,而尽量隐蔽身份?

这个问题,在接到命令,要来南京时,路承周就一直在考虑。

这个牙套,是路承周在王小湘处拿的,当时他就很好奇,拿了一个合适的戴了。

嘴里因为多了一个东西,脸大了一圈,照镜子时,他差点都认不出自己了。

至于走路的姿态,无论是李向学还是野崎,都对他训练过。

除了走路的姿态,还有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这些改变后,比换一个面具的变化还大。

走出车站后,路承周看到有人举着“耿火”的牌子,拿出派司给那人看过后,跟着对方出站上车,直接送到了雄镇楼。

有戴立的介绍信,手续很快就办好。

训练班的房子很简陋,住的宿舍除了薄木板制成的上下铺外,就只有靠墙壁的一排桌子,上面摆着洗漱用具。

路承周刚将行李放好,就有人来找他,一个国字脸中等个子的男子。

“你就是耿火吧?”男子的国语中带点江浙口音。

“是。”路承周双腿并立,敬了个礼。

“我是毛善炎,是政训特派员办公室书记。”毛善炎微微点头,他是接到戴立的电话,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毛先生好。”路承周恭敬的说。

“跟我走吧。”毛善炎淡淡的说。

路承周的相貌,让他觉得有些怪异,但此人是戴立亲自交待,要特别照顾的,他又只能听从命令。

毛善炎与戴立不仅是同乡,还沾亲带故。

戴立的老婆也姓毛,与毛善炎是表亲。

而且,戴立当初考入黄埔军校,还是毛善炎劝他去的。

毛善炎当时考入了黄埔军校潮洲分校,但在校期间生了一场大病,只能退学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戴立,当时毛善炎劝戴立,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应该去广东干革命,报考黄埔军校。

当年,去广东、参加革命军、反帝、反封、打倒军阀、打倒列强、挽救民族危亡,就是革命。

这是每一个有志青年、特别是读过书的知识青年唯一和最高理想。

可以说,毛善炎是戴立的革命引路人。

戴立成立军统后,毛善炎找上门来,戴立正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坐阵浙江警校,马上给毛善炎叙为上尉军衔,并被派到“浙警”政训特派员办公室任书记。

“是。”路承周没有多问,跟着毛善炎出去了。

毛善炎带着路承周到了浙警,路承周不能公开在浙警活动,只能私下来。

毕竟,路承周以后在杭州的一切行动,都可能向日本人报告。

为了避免路承周汇报时,将军统的真正机密泄露,只能先给他制造一些有利因素。

在浙警,路承周又看到了戴立。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戴立看到路承周,笑吟吟的说。

但是,戴立很快用目光扫视着路承周,他发现,路承周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三十八章 蜕变

看到戴立疑惑的目光,路承周知道原因,他连忙当众将牙套取下来,挺直腰杆,向戴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看来你的化装课可以毕业了。”戴立看到路承周前后的变化,脸上露出欣赏之色。

路承周到特警班,竟然化装,而且还这么逼真,差点骗过了自己。

旁边的毛善炎,看到路承周的变化,眼里也露出奇异的神采。

在雄镇楼时,他对路承周是鄙视的。

路承周看上去,有些猥琐,身上一股痞气,他不太喜欢。

可是,路承周将牙套拿出来后,身上的气质也为之一变。

“我想在受训期间,稍微改变一下形象,也是不想以后给团体带来麻烦。”路承周诚恳的说。

“原本想带你一起来杭州的,但担心那两个日本特务。以后,你在特警班,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毛善炎汇报就是。”戴立说。

“是。”路承周说。

“你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学习了两年,目前已经参加工作,在特警班受训的时间不能太长。特警班的课程,哪些是可以压缩的?”戴立说到后面的时候,将目光望向了毛善炎。

“特警班目前开设了特工技术、情报业务、科学侦察法、外国文、政治训练、国内外政党概要、手枪射击、汽车学、汽车驾驶、照相、伪造法、擒拿法等课程,另外还有小组会议、纪念周,所有课程的课时合计780小时。”毛善炎缓缓的说。

戴立告诉他,路承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希望他能给路承周单独安排一份课程表。

“你的外国文应该不错吧?”戴立问路承周。

“英语和日语的说、写没有问题,德语也能简单说几句。”路承周说。

“我们开设了英、俄、德、日等外国文选修,总计78小时。”毛善炎马上说。

“那好,去掉外国文的选修。”戴立说。

“报告戴先生,我在警察教练所手枪射击的成绩是优秀,十发速射可以在九十环以上,另外,擒拿格斗也还可以。”路承周说。

“这两项的训练课时,也各为78小时。”毛善炎马上说。

“你在警察教练所的成绩,我们要通过考核才能认可的。”戴立笑了笑,路承周已经算半个特工,其他人需要半年时间的培训,他一个月完全可以结束。

“随时可以考核。”路承周自信的说。

“那行,你安排个地方,现在就去。”戴立很喜欢路承周这股自信的劲头。

毛善炎很快去安排,但他首先安排的是外国文考核。

戴上牙套的路承周,发音有些失真,但总体来说,已经比特警班的学员要强得多。

路承周在英租界,可以与英国人直接交谈,与川崎弘也能用日语交流,他与警校的教员,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接下来的手枪射击,路承周并没有吹牛,十发速射,总成绩九十二环,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至于擒拿格斗,毛善炎安排他与特警班的金惕明教官交手。

金惕明个子不高,目光如电,动作非常敏捷。

面对这样的专业教官,路承周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但是,他还是坚持了几分钟后,才落败。

“这位同学的身手不错。”教官等结束后,对戴立说。

身为教官,他的压力其实一点也不比路承周小。如果当着戴立和毛善炎的面,败在耿火这个毛头小伙手里,他将颜面扫地。

“虽然你的擒拿格斗成绩不错,但金教官最擅长的,还是伪造法,你要向金教官虚心学习。”戴立叮嘱着说。

“以后请金教官多多指教。”路承周诚挚的说。

“好说,好说。”金惕明笑了笑。

戴立和毛善炎亲自陪着,可见这位新学员的身份不简单。

路承周化名耿火,在雄镇楼特警班学习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路承周过得非常充实。

所有教官都知道,“耿火”只是临时培养,不但要抓紧时间赶上现在特警班的学习进度,还要比现在的同学更早毕业。

路承周在特警班,不但用了化名,还化装,无论是脸部还是说话的语气,以及动作神情,都与平常有所不同。

他虽参与特警班学习,但毕业后,很难猜到他的身份。

一个月的时间,路承周学会了汽车驾驶,还学会了简单的修理。

同时,对三民主义有了更深的认识,换句话说,他的理论水平得到了加强。

这一个月中,路承周学得最好的,应该还是特工技术、情报业务和科学侦察法。

路承周是有过实践,或者说,他正在实践,学到的这些理论,正好可以马上使用。

路承周觉得,自己之前在海沽,要不是运气好,真正的身份,可能早就暴露了。

原本,他对军统留着颜海荣,还有些不解,但现在意识到,这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想通过颜海荣,给日本人传递假情报。

甚至,颜海荣在关键时刻,还能成为他的替死鬼。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但路承周却在特警班,完成了从初级特工,到资深卧底的蜕变。

他不但总结了之前的经验,同时学以致用。

路承周第一天见到戴立后,毛善炎事后交给他一个任务,记录特警班其他同学的一言一行。

路承周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记录自己的举动,但他猜想,应该是有的。

这一个月,路承周与他的同学,既没有保持很亲密的关系,也没有特别疏远。

反倒是与毛善炎,走得很近,或者说,毛善炎很赏识他。

路承周很是奇怪,难道是因为自己特殊的任务?还是戴立对他特别的重视?

直到有一次,路承周无意中得知,毛善炎之所以看重他,是因为他的名字。

毛善炎很迷信,他五行缺火,因此特意用“毛善炎”这个名字。

而路承周的化名是“耿火”,毛善炎觉得,与路承周亲近,也能给自己补火。

“耿火,各个教官反映,你的成绩非常不错,过两天给你单独准备一次全面考核。”毛善炎一面看着路承周记录的材料,一边说。

“听毛先生安排。”路承周恭敬的说。

第三十九章 考核

特警班的学员,在毕业前,都会进行一次实习。

至少,也要进行一次盯梢与脱桃的实习。

条件允许的话,还要去外地实习。

而路承周的情况特殊,他在进入特警班时,就已经在执行任务了。

来雄镇楼只是深造特工技能,让他能更好的执行任务。

但是,必要的考核还是要的,毕竟,这些成绩以后会留在路承周的档案里。

射击、驾驶、维修、照相、发报、译电、伪造证件、外国文、政治训练、国内外政党概要等科目,可以在训练班考核。

但像化装、交通、行动,这些科目就不太好考核了。

另外,毛善炎交给他的任务,他总共写了十次材料。

路承周的记忆力原本就不错,在特警班,又受了强化训练。

一份材料,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迅速能记住。

李向学对路承周的训练,只限于他在预审科的经验。

而路承周在特警班的学习,系统的学习了特工技能。

路承周身上三层身份,军统并不知道他还是共产党。

这让路承周能将训练班学到的东西,马上学以致用。

毛善炎让他记录其他同学的言论,路承周其实注意得更多。

在这里训练的人,以后都将成为军统的中坚力量。

军统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执行任务。

这一个月当中,路承周知道的,至少就有两人提前毕业,去外地执行任务了。

特警班的人,每个人用的可能都是化名,路承周除了记住他们的名字外,也会将他们的相貌,牢牢的记在心里。

回到海沽后,路承周会将这些没有意义的名对路承周来说,实在是不错字,交给日本人。

可是,这些人的长相,就算他可以描述,想必日本人也不会知道。

“耿火,又去了警校?”

路承周回到雄镇楼时,刚到宿舍,就有一名中等个子的男子与他打招呼。

“你好,何贺。”路承周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何贺的问题。

在训练班,路承周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如果一定要找出几个,与他关系好的同学,那何贺算一个。

何贺就睡在路承周下铺,对情报业务和科学侦察很有研究。

另外还有一个叫裴福海和刘井华的,在训练时,是他的搭档,私下交流就多些。

裴福海的射击和擒拿,比路承周还要逊色,是整个训练班最优秀的。

路承周之所以挑他搭档,也是想挑战自己。

另外,裴福海对特工技术很有兴趣,非常喜欢钻研,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代特工大师。

至于刘井华,对情报搜集和电讯比较有兴趣,喜欢密码和破译。

在宿舍里,路承周一般不怎么发言,主要是听别人说。

仅仅是倾听,就能听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很多人,不经意间,就会说出一些秘密。

比如说,很多人用了化名,但他们在聊天时,会说起家乡的趣事,有些还带着家乡口音,就能判断出他们的籍贯。

“你是不是快要走了?”何贺靠近路承周,神秘的问。

“你从哪听到的小道消息?”路承周诧异的说。

训练班真是藏龙卧虎,路承周自认掩饰得很好,但何贺还是有所察觉。

“你每天都在开小灶,学习进度不但赶上来了,我们没学的,你已经学会了。这不是要提前毕业的话,教官会给你开小灶?”何贺得意的说。

他没事喜欢琢磨事情,睡在上铺的路承周,就成了他琢磨的对象。

“耿火”来得很突然,戴立来特警班两次,两次都召见了他。

而且,毛善炎与耿火,也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关系,耿火外出,都不用给指导员写请假条的,只要口头说一声就行。

初次见耿火,何贺总觉得他有些怪异,但具体怪异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直到在食堂吃饭时,何贺发现耿火吃得很慢,而且有骨头的肉,他一般都不吃。

还有耿火的特工技能,像外国文、射击、擒拿格斗,早就有了一定的水准。

何贺大胆猜测,耿火来之前,应该是一名军人,至少受过军事化训练。

同时,他可能是一名大学生,要不然,不会掌握两门外国文。

路承周在训练班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但是,有些事情,不管如何掩饰,也是瞒不住的。

幸好,训练班的人,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们不能相互打听真实身份,也不能问起毕业后的去向。

当然,何贺的这些推测,并没有告诉别人,他只是对耿火的身份好奇。

或许,这就是他在训练班培养出来的职业习惯。

“我也不知道,只能说一切听上面安排。”路承周笑了笑,就算何贺猜到,他也不能承认的。

“希望以后我们能一起共事,到时候就能好好聊聊了。”何贺笑着说。

“特工之间,只谈现在和将来,不能谈过去,这个原则你忘啦?”路承周提醒着说。

“如果不谈过去,哪还有感情?难道说,你一离开雄镇楼,就将这段岁月从大脑里抹去?”何贺说。

“以后能碰面再说吧。”路承周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几天后,特警班对路承周进行一次全面考核。

让路承周意外的话,戴立又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特意参加路承周的考核,还是因公来杭州。

“戴先生是特意来参加你的考核,要好好表现,不要让他失望。”毛善炎见到路承周后,特意说道。

“我会好好表现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除了戴立外,浙江警校校长兼杭州警察局长王文龙,也特意赶了过,当然,他主要是陪戴立。

射击、驾驶、维修、照相、发报、译电、伪造证件、外国文、政治训练、国内外政党概要等科目,就在雄镇楼。

现场考核,当场出结果。

参考以往学员的成绩,路承周所有科目,全部都是优秀。

化装、交通、行动,这些科目,经过戴立亲自圈定,也认定是优秀。

为何?

因为路承周在雄镇楼的表现,与海沽完全是两个人。

可以说,路承周刚到雄镇楼,化装术就可以评优秀了。

至于交通和行动,路承周在海沽,与刘有军和中山良一等人多次接头,来雄镇楼只是为了巩固罢了。

第四十章 送枪

戴立对浙警校的学生,确实很重视,每个学员从入学员到毕业,他都要亲自圈定、亲自考核。

刚开始的时候,路承周还没有看清他的用意。

此时的路承周,已经非常明白,这是一次笼络学员,培养亲信的机会,戴立办训练班,不就是为了建立自己的班底么。

路承周在特警班一个月,包括这次的考核,戴立一共来了四次。

差不多一个星期,戴立就会来一次杭州,可见他对浙警校之重视。

“一个月的学习,所有科目全部优秀,不错。”戴立等路承周的所有成绩出来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得多谢诸位教官的栽培,更得感谢主任能给学生这次机会。”路承周谦逊的说。

到特警班后,路承周才知道,所有的学员,对戴立都尊称“主任”,而不称戴先生。

这显然与黄埔学生,称蒋某人为校长如出一辙。

戴立也很喜欢这个称呼,学员们喊他“主任”,这是把他当成班主任,只有他的门生才能这么喊。

“马上就要回海沽了,对今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戴立问。

路承周在特警班的情况,他很重视,每次来浙警校,都要过问一下的。

不但要听毛善炎的汇报,还要听雄镇楼那边的教官评价路承周。

一个月的时间,也证明了戴立之前对路承周的判断:成熟稳重,心细如发,机警敏捷,可堪大用。

“争取得到日本人的信任,深深地扎根在日本特务机关。”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要做好长期潜伏的准备,你的作用非常重要,不能轻易暴露自己。”戴立叮嘱着说。

“我会严格按照主任的指示行事。”路承周坚定的说。

“听说警务处还给了你一件盗窃案?”戴立关心的问。

路承周之所以能在杭州待一个月,并非请假,而是借着办案为名出公差的。

“是的。”路承周点了点头。

“有眉目了吗?”戴立问。

“我听说杭州有个专做‘大生意’的王胡子,回去之后,想找他问问。”路承周说。

这个“王胡子”,也是路承周无意间听别人说起的。

此人之前在上海专做入室盗窃,门下弟子不少,据说从来没有失过手,手下的弟子也都可以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

“你还知道王胡子?”戴立诧异的说。

路承周到杭州后,一出火车站,马上就被接到了雄镇楼。

这一个月,路承周除了雄镇楼,就是在浙警校,连杭州有几条街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王胡子”呢。

这个王胡子,戴立却是知道的,以前在上海,甚至整个江浙都是鼎鼎有名的。

只是,此人已经“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了。

“听别人说起过,听说在西湖边上,想去碰碰运气。回去后,也能对英国人有个交待。”路承周谦逊的说。

“西湖这么大,你一个人怎么找得到?这里是王文龙的地盘,等会我帮你问一下。”戴立说。

路承周出来一个多月,哪怕不能破案,至少也要知道一些线索。

“多谢主任。”路承周感激的说。

其实他也想到了找王文龙帮忙,王文龙不仅是浙警校的校长,还是杭州警察局长,有他出面,必定可以找到王胡子。

路承周原本想通过毛善炎帮忙的,他与毛善炎一个月接触下来,两人关系搞得很好。

毛善炎知道雄镇楼食堂的伙食不怎么样,还请路承周吃过两次小灶。

戴立出面,王文龙自然知无不言。

他确实知道那个王胡子的底细,王胡子向他保证,他的徒弟不在杭州“做生意”。

王文龙这才勉强同意,王胡子住在杭州。

有这么个人坐阵杭州,杭州的盗窃案确实少了很多。

路承周的毕业典礼,只有毛善炎、王文龙和戴立等几人参加。

戴立和毛善炎,知道路承周的真实情况,王文龙作为警校校长,也只知道路承周叫“耿火”,并不知道他就是海沽英租界的巡捕。

戴立在离开杭州前,特意请路承周吃了顿饭,毛善炎作陪。

席间,戴立送了路承周一把左轮,自带六发子弹。

“希望你能在海沽,成为一名真正的无名英雄。”戴立郑重其事的说。

戴立有两大爱好,枪和车子,至于房子、美女,反而排在其次。

他能送路承周枪,说明很看重路承周,在军统,能有这份荣耀的寥寥无几。

“我一定不辜负主任,服从领袖命令,保卫安全,绝对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并以终身贡献团体,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有泄露秘密及违反纪律之处,愿受最严厉制裁。”路承周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这份军统的誓词,路承周早就倒背如流了,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实在再合适不过。

“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决心,才能保护好领袖安全。”戴立听到路承周的誓词,也有些激动。

“维护领袖安全,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哪怕付出鲜血和生命,也绝不动摇这样的信念。”路承周坚定的说。

“维护领袖安全,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说得好!”戴立高兴的说,路承周的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第二天,在毛善炎的安排下,派人送他到灵隐寺附近。

那里有一套相当讲究的别墅,里面住着一位衣着考究、态度和蔼的老者。

要不是提前知道消息,路承周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名振江湖的王胡子。

路承周也没有客套,径直说明来意,并且将英租界发生的一些案子的宗卷拿给王胡子看。

“这些事已经很久了。”王胡子看完后,有些为难的说。

如果刚案发,贵重的失物,几个月都不会动。

一则担心风声紧,二则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可是,这些案子,都已经过去了几年,这个时候再找上门来,就算是他的徒弟干的,失物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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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拜访

路承周从见到王胡子后,就对他非常好奇。

这个看上去像个绅士的老头,竟然是闻名遐迩的江湖大盗,人真是不可貌相。

“不管多久,案子都必须破!”路承周坚定的说。

王胡子看到卷宗内照片时,瞳孔明显缩了一下,显然,他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这样吧,我可以去海沽看看,如果确实是我的徒弟干的,一定给路先生一个交待。否则,也会想办法,帮忙找一找线索。”王胡子听到路承周的话,知道对方态度坚决。

路承周虽然只是海沽英租界的一个副巡官,但这么年轻的副巡官,又能得到杭州警察局的配合,显然不简单。

“那就多谢了。”路承周拱了拱手,淡淡的说。

走江湖闯码头的盗贼,虽然不落帮,但还是有线索可寻。

王胡子可是最有名的盗贼,手下带的徒弟数以十名,这些人秉承衣钵,干的案子也是越来越大。

路承周从灵隐寺回来后,才与张思昌和高桥丰一接上头。

这两人到杭州后,已经失去路承周踪影,两人只知道路承周在浙警校培训,可他们在外面守了一个月,连路承周的影子都没看到。

“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路承周说。

张思昌和高桥丰一,只是他的助手,这可是野崎亲口说的。

“路先生,这一个月收获颇丰吧?”高桥丰一问。

他与张思昌名义是路承周的助手,实际上是监视路承周的行动。

然而,这一个月,路承周都没露脸,他就有些失职了。

“还好吧,回去后,我会详细向野崎先生汇报的。”路承周沉吟着说。

“这个月,我们天天在浙警校外面,是不是不能外出呢?”张思昌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说。

“一个月的时间,上完六个月的课程,你们说有没有时间外出呢?再说了,我也不在浙警校训练,而是在雄镇楼那边。”路承周叹息着说。

虽然他已经掌握了几门课程,但这一个月,还是让他觉得时间不够用。

路承周现在吃饭时,都是狼吞虎咽,上厕所习惯跑着去了。

“原来如此。”张思昌恍然大悟。

回海沽之前,路承周再次去了趟毛善炎的办公室,既是向他辞行,也是汇报灵隐寺之行的结果。

“此次回海沽,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当卧底,一定要能处变不惊,忍得住寂寞,不出手不已,一出手一定要准、狠。”毛善炎叮嘱着说。

“多谢毛先生教诲。”路承周感激的说。

“你是日本人派在军统的卧底,相对来说,危险性不大。但是,要让日本人充分相信,并且重用你,就需要努力了。”毛善炎说。

路承周的身份实在很特殊,这种情况,在整个军统,也是极为罕见的。

“我会努力的。”路承周坚定的说。

“如果为了取得日本人之信任,可能牺牲我们的一些得益,不要怕得罪王小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毛善炎缓缓的说。

他对路承周是真的很欣赏,路承周在雄镇楼学习刻苦,对他交待的事情,完成得一丝不苟。

毛善炎认为,路承周以后,将是军统的一员大将。

这个时候,不加以笼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多谢毛先生,以后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多向您讨教。”路承周高兴的说。

毛善炎说这样的话,是要担很大责任的。

同时,毛善炎的潜台词也说得很明白:我可以挺你,但以后,你也要多与我联系。

听到路承周的回答,毛善炎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的心意我领了,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可以了。”毛善炎微微颌首。

“明白。毛先生,王胡子有没有失风的弟子?”路承周问。

虽然办案只是个由头,但路承周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至少,不能回去后,让阮健公嘲笑,他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杭州没有,上海应该有,我帮你查一下。”毛善炎一下子明白了路承周的意思。

路承周虽然没有办案的经验,但思路还是对的。

找王胡子是一条,再找他的弟子,又是另外一条。

军统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毛善炎查到,在南京关押着一名王胡子的徒弟,当初也是在上海落网的。

路承周是从南京过来的,回海沽之前,又得去一趟。

为了见证这些所谓的飞檐走壁,翻墙越屋之能人,路承周觉得还得值得的。

到南京后,路承周又去了趟鸡鹅巷53号。

有毛善炎提前打了招呼,路承周很快通过军统,在监狱见到了那位失风的王胡子徒弟。

路承周原本以为,翻墙越屋都得能飞檐走壁才行,他还特意让那人表演给他看。

但看了之后,路承周很是失望。

这些人之所以能翻墙越屋,其实靠的是工具。

他们的工具主要有两种:一种叫“软竿子”,用头发或丝线编成比筷子粗点的长绳,一头有金属制成的钩子,抛在墙头上,勾住了便可攀爬而上。

这种软竿子,平时可以缠在腰间,不露痕迹。

另外一种,叫做“硬竿子”,外形像手杖,内部结构有如照相机的三角架,可以拉长一丈多,一头钩在窗檐边,便可顺着爬上去。

他们有一种打碎玻璃推开门窗的办法,先用划玻璃的金钢钻,在玻璃上划出可容易手伸进的线框,再用涂好生胶的手帕,沾在上面,稍干,轻轻一推,裂开的玻璃都沾牢在手帕上,不会落在地上发出声音。

这样,便可从洞眼里,伸手进去,把窗上的闩子拉开登堂入室了。

如果偷盗高层洋楼住户的东西,总是白天先混入大楼内,找地方躲起来。

夜晚从顶楼垂绳而下,去到他们看中的住户家行窃。

所以,越高的楼房,总是最上几层容易被盗,因为这种地方,不宜由下向上爬,只能从上而下。

东西盗走后,可从原路回去,亦可从房里开门逃走。

不了解情况的人,往往以讹传讹,认为盗贼能从楼下飞跃到高层楼房,好像有了不起的本领似的。

路承周与此人交流后,收获甚大。

他再参考英租界发生的那些盗贼案,还真的是顶层的住房被盗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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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圆滑

路承周回到海沽后,先去了警务处,不管如何,他首先是警务处的人。

有之前各方面的关照,他在警务处并没有受到刁难,甚至都没人关心,他办的这几起盗窃案,有没有进展。

倒是路承周向阮健公汇报时,阮健公让他说了说办案的过程。

如何向警务处汇报,这个问题早在回来前,军统就已经给路承周安排好了。

先去南京,再到杭州。

找到王胡子,不管能不能破案,对警务处都算有所交待了。

路承周在南京,见到的那位王胡子弟子,亲自看了他表演翻墙越屋的本事,更是可以堵住别人的嘴。

“一个月,你就去了这两个地方?”阮健公一听路承周汇报,没等他说完,马上冷哼着说。

在他看来,路承周此次出去,纯粹就是游山玩水。

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派路承周单独去办案。

“杭州的王胡子,答应来海沽看看,有他出马,应该能找到案犯。”路承周轻声说。

此次受训,他除了掌握特工技能外,最重要的是整个人的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准备打入军统时,路承周的心境,就曾经有过巨大的改变。

然而,在杭州雄镇楼,路承周改变的更多的,是他的性格,以及说话处事的方式。

当好一名卧底,与干好一名情报员,是两种工作方式。

整天与敌人周旋,需要八面玲珑,说话让别人舒服,做事让人高兴,做人让人想念。

还有毛善炎在最后说的,遇事要忍,但出手要准、要狠。

如果是之前的路承周,听到阮健公的讽刺,就算不反驳,也会表露不满。

但此刻的路承周,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不想想,如果做案的王胡子的徒弟,他能交出来吗?”阮健公冷笑着说。

“不交出来,就拿王胡子是问。”路承周笑了笑,说。

“王胡子住在杭州,我们怎么拿他是问?此事作罢,还是好好当你的副巡官吧,案子不是这么破的。”阮健公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

阮健公对路承周是越来越反感,之前抓了几个日本浪人,搞得满城风雨。

路承周倒是捞足了本钱,报纸上吹捧,什么公正不阿。

结果没几天,路承周就接了这么一个案子,人离开海沽后,将一摊子烂事,全部推给别人。

阮健公觉得,路承周根本就不是办什么案,而是上面为了让日本人消怒,让路承周去外地避风头的。

只是,路承周今天的态度,让阮健公又不好发作。

毕竟,路承周对他还算恭敬,回来第一件就是向他汇报工作。

“是。”路承周诚恳的点了点头。

路承周离开戈登堂时,又碰到了温秀峰,这位高傲的探长,虽然上次栽了个跟头,但身上的傲气,一点也没有收敛。

“听说你找到了王胡子来帮忙查找线索?”温秀峰挡住路承周的去路,一脸讥讽的说。

“实在找不到线索,只好随便找个人来凑数。”路承周谦逊的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温秀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讥讽的话。

可路承周这么一说,他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没办法,如果我能有温探长的才干,也不至于巡街了。”路承周谦和的笑着说。

“这几起盗窃案,积压已久,侦缉股都没办法,你一个巡捕也敢接手调查。”温秀峰语气缓和了一下来,缓缓的说。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路承周叹息着说。

“知道就好。”温秀峰轻蔑的路承周一眼,没再理会他,抬脚走了出去。

路承周望着温秀峰的背景,轻轻笑了笑。

有的时候,太过锋芒毕露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似忍让,却避开了温秀峰的纠缠不休。

温秀峰进了侦缉股,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刚才明明想羞辱路承周一番,被路承周这么一搅和,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应付完警务处的事情后,路承周才有时间与刘有军见面。

“祝贺你以优异成绩毕业。”刘有军见到路承周后,亲切的握着他的手,微笑着说。

“多谢刘先生。”路承周谦恭的说。

“我只比你大一岁,又是同志,总是刘先生、刘先生的,太见外了。以后,咱们以兄弟相称便是。”刘有军笑着说。

路承周很深戴立重视,路承周没回来之前,他就接到了戴立私下发来的电报,让他以后在工作中多帮助路承周,在生活上多照顾路承周。

刘有军在军统也有几年了,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

戴立如此关照路承周,只能说明一件事,路承周很得戴立信任。

刘有军也是个很会见风使舵之人,当然会借机与路承周搞好关系。

“有军兄。”路承周抱了抱拳,恭敬的说。

“承周,以后我将全力以赴支持你的工作。”刘有军笑着说。

“多谢有军兄。”路承周说。

“你学成归来,接下来就要正式进入工作状态了。为了更有力的保障你的安全,以后你将使用专门的代号。”刘有军说。

“一切听有军兄安排。”路承周打蛇随棍上。

既然刘有军既然与他亲近,他当然求之不得。

“你对自己的代号,有没有什么想法?”刘有军问。

“我可以自己选代号?”路承周问。

“别人不行,但你可以。”刘有军笑了笑。

“我想用‘火焰’作为代号,可以么?”路承周问。

“‘火焰’?好名字。”刘有军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路承周会选这么一个代号。

“有劳了。”路承周说。

他选“火焰”这个代号,还是因为毛善炎。

在浙警校,路承周与毛善炎交往时,得知毛善炎很迷信,他坚信五行缺火。

毛善炎觉得与路承周特别有缘,主要也是因为“耿火”这个化名。

既然毛善炎喜欢带火的名字,路承周自然不介意再讨好毛善炎一次。

对路承周来说,能用一名代号,而取悦毛善炎,实在太划算了。

“咱们是兄弟,这就见外了。”刘有军笑了笑。

随即,刘有军又正色的说,“今天你要与野崎见面,想好如何向他汇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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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押送计划

路承周卧底在日本特务机关,并不是路承周一个人的事情,他的背后站着整个军统海沽站,以及军统的高层人物。

路承周在雄镇楼训练时,按照日本人的要求,每天都会用自创的密码,记录所有的事情。

特警班的学员,每个人的纸张有限,路承周除了写日记外,还得记录其他同学的言行。

他的纸张根本不够,只能向毛善炎申请。

只是,这个情况,路承周不会告诉日本人。

他的纸张有限,又无法外出购买,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尽量记录特警班的情况。

一个月的日记,也不过记了两张纸。

这两张纸,在回海沽前,路承周特意向戴立汇报过,由戴立亲自审定了日记的内容。

哪些事情能告诉日本人,哪些事情必须保密,必须严格区别。

否则,泄露了真正的情报,就成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向野崎汇报的材料,戴老板也很关心,有军兄再帮忙把把关也好。”路承周将随身携带的两张纸递给刘有军。

“戴老板看过,我就不看了。”刘有军摆了摆手,既然戴立亲自审核过,他岂能再看呢。

“我已经将这些材料整理出来了,用日语写的。”路承周说,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特意用日语,将一路的见闻都记了下来。

看似记录了很多东西,但仔细研究的话,与张思昌和高桥丰一的汇报,也差不了多少。

“我不懂日语,你给我看也看不懂。”刘有军摇了摇头,这些材料,如果他再看,就是对戴立的不尊重。

“有军兄,什么时候处理颜海荣?”路承周问。

原本上面的意思,是留着颜海荣,给日本特务机关传递假情报。

路承周在南京很受戴立赏识,加上在特警班的成绩又非常好,戴立改变了主意。

为了保证路承周的安全,颜海荣要处理掉。

军统对叛徒是要执行家法的,必须杀一儆百!

“为了不引起日本人的怀疑,必须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刘有军说。

“等待?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路承周微微蹙起眉头,问。

“我也正为此发愁呢,实在不行,只能在海沽办他。”刘有军叹息着说。

颜海荣的身手不错,要押送回南京,实在有风险。

如果在海沽处理,一旦被他逃脱,也会很危险。

“有没有拿到颜海荣通敌的确切证据?”路承周问。

“你去培训的这一个月,颜海荣与野崎公馆的人见过两次面,我们都拍了照片。”刘有军说。

“可否派颜海荣去外地执行任务?或者像我一样,让他回总部接受训练?”路承周问。

“颜海荣是海沽站的人,他去外地执行的理由太牵强。至于回总部接受训练,也显得太突兀。颜海荣可能不知道你的情况,但日本人知道啊,这对你的安全不利。”刘有军摇了摇头。

“如果让他押送其他同志回总部受审呢?”路承周突然问。

“他押送其他同志?承周,你没搞错吧。”刘有军错愕的看了路承周一眼。

“比如说,我们发现张奉新有贪污腐化行为,要押回总部,由颜海荣暗中执行。等到南京后,总部的人直接拘役颜海荣就是。”路承周微笑着说。

在杭州时,戴立跟他说过,为了保证他的身份安全,必须处理掉颜海荣。

关系到自己生命安全,路承周自然特别用心,他计划过好几个方案。

“这个计划倒是可行。”刘有军眼睛一亮,缓缓的说。

“等颜海荣快到南京时,我再将此情况报告给野崎,到时候就算日本人知道,也回天无力了。”路承周说道。

“让颜海荣自投罗网还不够,还让他最后替你打次掩护……”刘有军的眼睛越来越明亮,路承周的计划,他认为很可行。

“这个计划还有很多漏洞,需要有军兄多多完善。”路承周谦逊的说。

“我马上向总部汇报,过几天就让颜海荣执行押送任务。”刘有军说。

押送颜海荣去南京,确实很危险。

但是,让颜海荣“押送”张奉新去,就会很和谐了。

知道内情的张奉新,一定会很配合,一路上绝对不会给颜海荣惹乱子。

而颜海荣作为押送人员,自然会恪尽职守。

至于张奉新贪污的罪名,不管有没有,想要制造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刘有军听了路承周的想法后,马上回去与王小湘商量,两人一致认为,路承周的想法很新颖,完全具有操作性。

计划汇报给总部后,戴立亲自回电:同意执行。

这个计划的具体执行,与路承周没有关系,他在与刘有军见过面后,晚上特意去了趟法租界。

路承周已经“打入”军统,再在日租界与野崎公馆的人见面,容易暴露身份。

路承周在杭州经受了军统的考验,以后将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

为了方便与路承周见面,野崎特意在法租界租了好几套公寓,路承周每次都能更换见面地点。

今天晚上,野崎和中山良一,一起来见的路承周。

“野崎先生,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南京、杭州之行的详细情况。”路承周拿出一份材料,恭敬的送到野崎面前。

“辛苦了。”野崎接过材料,发现是用日语用的,很是意外。

野崎虽然会说汉语,但对汉语的造诣并不高,换成日语的话,阅读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的日语水平很高了。”野崎看了看,路承周记得很详细,但这些情况,并没有什么用。

“还需要向野崎先生多学习。”路承周谦逊的说。

“路君,特警班训练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中山良一突然问。

“有趣的事情?戴立来训话算不算?”路承周说。

“军统的特工训练,虽然很初级,但以后也会给我们制造很多麻烦。路君,你的这份情报,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野崎朝中山良一使了个眼色。

他对军统的所谓特工训练,是嗤之以鼻的。

听了路承周介绍训练班的情况,野崎认为,军统与日本特务机关,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中山良一马上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五百日元,这笔钱算得上巨款了。

“多谢野崎阁下,以后我一定更加努力为皇军服务。”路承周看到钱,眉开眼笑的说。

第四十四章 暗中押送

路承周应付完警务处、军统和日本人后,最后才能向李向学汇报。

路承周首先是警务处的人,他白天待在警务处,所有人都说不出来。

他又是军统的人,既是军统的“火焰”,又是日本特务机关安插在军统的卧底。

在杭州特警班受训回来后,向军统汇报工作,也在情理之中。

晚上抽时间向野崎汇报,也是应有之义。

至于与李向学见面,时间先后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安全。

其实,离开杭州时,路承周就一直盼望着与李向学见面。

只有在李向学面前,他才能完全敞开心扉。

这种畅所欲言的机会,对路承周非常宝贵。

无论是面对军统、日特,路承周都要留一百个心,稍有不慎,就会出事。

面对李向学,路承周可以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无需任何顾忌。

隔了两天,路承周才找到机会与李向学接上头,他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汇报此次去南京和杭州的过程。

“能得到戴立的欣赏,对你以后有很大的帮助。”李向学欣慰的说。

戴立是军统的缔造者,他如此欣赏路承周,以后路承周在军统,一定会平步青云。

能在军统内部,安插一枚最隐蔽的钉子,对我党来说,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最近组织有任务吗?”路承周一脸渴望的问。

“中央的代表回去了,目前省委和市委,与中央暂时失去了联系。”李向学沉重的说。

“什么?”路承周一脸震惊的说。

“只是暂时失去联系,但我们的工作还要继续。”李向学叮嘱着说。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路承周问。

“此事说来话长,有些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们的信念都不能动摇。”李向学缓缓的说。

与中央失去联系,在我党的历史上,是很常见的。

特别是在白区工作的地下党,因为种种原因,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党,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路承周坚定的说。

“还有一件事,古日昌不是离开海沽了么,他经手的那批武器,已经到法租界了。为了顺利接收这批武器,他又回到了海沽。”李向学说。

“军统上次失手,非常恼火。如果知道他回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路承周担忧的说。

“我也担心这一点,军统那边如果有情况,你要及时报告。”李向学叮嘱着说。

“是。”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幸好,军统决定处理颜海荣。

海沽站没有行动组,颜海荣之前还是暗杀古日昌的第一行动人选。

颜海荣走后,不出意外的话,海沽肯定会让射击成绩优秀的路承周去担任第一行动人选。

路承周离开海沽一个月,颜海荣过了一个月的轻松日子。

路承周回来后,张奉新依然让他继续任务,暗中观察路承周。

然而,刘有军突然找到颜海荣,代表上峰跟他谈话。

“颜海荣同志,有一项艰苦的任务,想要交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完成?”刘有军说。

“有。”颜海荣心里暗喜。

“你与张奉新的关系如何?”刘有军问。

“还好吧。”颜海荣不知道是什么任务,也不敢轻易表态。

“根据调查,发现张奉新有贪污行为,此前你有没有察觉?”刘有军沉声问。

“贪污?这倒没有发现。”颜海荣诧异的说。

张奉新一个人管理着广发旅馆,这可是军统的产业,只是给张奉新用来掩护的。

“我们团体,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为了惩处张奉新,上峰命令,派你押送他去南京受审。”刘有军沉声说。

“押送到南京?”颜海荣惊讶的说。

“你也知道,海沽站人手有限,为了以防万一,只能采用暗中押送之方式。站里会给你们下令,一起去南京出公差,但你的任务,是将张奉新送到南京,到火车站后,自然有人来接收,交接后,你立即赶回来。这是公文,请妥善保管好。”刘有军拿出一封信函,递给颜海荣。

“张奉新是我的上级,他如果出问题,以后我受谁领导呢?”颜海荣问。

“由我直接领导。”刘有军缓缓的说。

他是海沽站之书记,分量比张奉新重要得多,他直接领导颜海荣,说明颜海荣的作用更重要。

“保证完成任务。”颜海荣坚定的说。

与刘有军分开后,颜海荣一转身,马上与野崎公馆的人联系上,汇报了这个“重要”情况。

军统能给颜海荣安排任务,说明颜海荣依然深受军统信任。

以后颜海荣受刘有军直接领导,说明颜海荣的地位提高了。

颜海荣领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兴高采烈的去执行任务了。

一路上,他与张奉新有说有笑,他不希望用武力押送,用这种方式不但轻松,而且更有成就感。

就在他们的火车,进入江苏境内后,海沽的路承周,突然紧急联系了中山良一。

“中山君,颜海荣出事了。”路承周焦急的说。

“怎么啦?”中山良一心里一沉,几天前他刚与颜海荣见过面,怎么会出事呢。

“军统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身份,此去南京,不是为了押送张奉新,而是张奉新押送他。”路承周叹息着说。

“什么?”中山良一大吃一惊,军统的这个办法实在太卑鄙了,连他都没有想到。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请中山君马上通知野崎先生,迅速与颜海荣联系,否则他就要落入军统之手了。”路承周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现在怕是晚了。”中山良一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根据时间推算,颜海荣马上就要到南京。

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但中山良一还得用最快的速度,向野崎汇报了此事。

“路承周的情报准确吗?”野崎问。

“应该是准确的。”中山良一说。

“颜海荣对我们不算很重要,没必要动用南京的特务去营救。”野崎缓缓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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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联络员

野崎不是不能救颜海荣,而不想救道颜海荣,或者说颜海荣不值得救。

日本特务机关在南京是有间谍的,早在多年前,就派人潜伏在南京。

这些帝国精英,要为帝国大业建功立业,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暴露的中国特工去冒险呢。

唯一让野崎欣慰的是,路承周在最后关头提供了准确的情报。

“要尽快查明,颜海荣是怎么暴露的。”野崎平静的说。

颜海荣对他来说,相当于养了一条狗,既然已经不能再发挥作用,让军统拿去炖汤喝又如何。

“我会让路承周去查的。”中山良一点了点头。

颜海荣为他们服务,虽然没有提供很重要的情报,但是,这样线断了后,在军统就只有路承周了。

“你要提醒路承周,一定要特别小心。这种事,绝不可操之过急。”野崎缓缓的说。

颜海荣暴露的原因,当然要查明。

但不能让路承周去冒险,否则,将得不偿失。

路承周刚刚从浙警校训练班毕业,是军统重点培养的对象。

同时,也是日本特务机关的重要间谍,有路承周在军统,以后军统在海沽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野崎的法眼。

此时的颜海荣,还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受审者。

到南京后,刚出站,就看到了军统的人。

南京方面总共来了四个人,足够应付意外情况了。

颜海荣站在张奉新身后,防备他突然逃脱,同时,将贴身放着的文件拿出来。

“你好,我是海沽站的。”颜海荣等张奉新进入对方的包围圈后,这才放下心来。

蓦然,颜海荣看到,张奉新似乎也拿出一张纸,递给为首之人。

很快,那人看了颜海荣一眼,就向他走了过来。

望着对方冰冷的目光,颜海荣突然觉得心里发慌。

“你就是颜海荣吧?”为首之人的目光里,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屠夫看到待宰的猪羊一样。

“我是颜海荣,这是我的文件。”颜海荣连忙将文件递了过去,他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颜海荣,你事发了!”旁边的张奉新,突然怒吼一声。

颜海荣手里的那张纸,差点掉到地上。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等颜海荣反应过来,他就被左右两人挟持住,为首那人掏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干脆利落的铐住了他。

“兄弟,搞错了吧,要抓的人是他。”颜海荣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指着张奉新,辩解着说。

“没错,你投靠日本人,出卖自己兄弟,可耻的叛徒。”张奉新冷冷的说。

听到张奉新的话,颜海荣脸如土色,整个人像被抽掉主心骨似的,差点都站立不稳。

南京的消息,传到海沽后,没过几天,路承周与中山良一交接情报时,向他说起了颜海荣暴露的原因。

“颜海荣上次受伤后,因为撒谎,被军统查到了日租界的赌场。之后,军统就对颜海荣起了疑心。据说,他与日本特务机关的接触,还被军统拍了照。”路承周说。

“还拍了照片?”中山良一惊讶的说。

中山良一不仅是路承周的联系人,同时也是颜海荣的联系人。

如果军统跟踪了颜海荣,肯定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中山良一的身份被军统知道,并不算什么。

可是,如果让军统顺藤摸瓜,暴露了路承周的身份,那损失就太大了。

“可惜,我现在还接触不到机密,拿不到照片。”路承周叹息着说。

“这两天,除了我主动与你联络后,不要再联系我。”中山良一紧张的说。

“好。”路承周很是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

情报人员,都需要保持一颗好奇心。

但是,再大的好奇心,都不能让别人发现。

与路承周分开后,中山良一紧急联系了野崎。

为了安全,他甚至都没去野崎公馆,而是打了电话,请野崎到吉野饭店来见的面。

“颜海荣暴露的原因,被路承周查到了。”中山良一急切的说。

听完中山良一的汇报后,野崎脸色深沉如水,细节决定成败,还真的没有错。

当时赌场的打手,如果下手专业些,颜海荣脸上不留伤,或许军统就不会察觉了。

“此事怪我,太过性急,如果能给颜海荣编一个更合理的理由,或许就不会出这种事了。”中山良一说。

颜海荣脸上有伤,大不了承认在赌场欠债就是,没必要遮遮掩掩。

“现在再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中国有句古话,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对待路承周,一定要特别小心。以后,你不要再做路承周的联络人。”野崎沉吟着说。

“嗨!”中山良一惭愧的说。

此事确实是他失职,如果再担任路承周的联络员,确实很危险。

路承周在军统受过一个月的专业训练,是军统重点培养对象。

有日本特务机关的暗中支持,路承周在军统一定会得到重用。

一旦路承周在海沽站担任重要职务,以后整个军统在海沽的力量,都将暴露在日本特务机关的视线中。

中山良一不再担任路承周的联络员,野崎也不好亲自与路承周联系。

思来想去,野崎觉得,只有川崎弘最合适当这个联络员。

只是,野崎与川崎弘商量时,川崎弘并不同意。

川崎弘是驻屯军的参谋,与野崎公馆并没有统属关系,当然不能为野崎公馆服务。

“野崎君,此事恕我难以从命。”川崎弘缓缓的说。

“川崎君,你是路承周的教官,与他接触不会引人怀疑。如果你不帮这个忙,路承周这个关系,可能会出事。”野崎叹息着说。

“你为何不能换个思路呢,路承周的联络员,未必要由我们指派。可以是路承周的关系,也可是他的亲人朋友。让这些人担任联络员,会更加安全。”川崎弘微笑着说。

“他们能行吗?”野崎疑惑的说。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川崎弘笑了笑。

野崎陷入沉思,他对中国人都不信任,让路承周指定联络员,会不会误事呢?

第四十六章 多种方式

川崎弘没有接受野崎的请求,反而建议,让路承周指定联络员。

此事,野崎不敢作主,他只好去淡路街大迫机关,向上级茂川秀和汇报。

茂川秀和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曾任职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二课(情报部),后被派到北平进行谍报活动。

九一八事变后,茂川秀和调往奉天特务机关,任上尉机关员。

曾随同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到海沽执行偷接溥仪去东北的任务。

茂川秀和的中国话讲得很好,并且熟悉中国的风俗人情,曾担任开封、蚌埠等地的特务机关长。

大迫机关只是驻屯军的内部称呼,对外称“青木公馆”。

青木公馆原系日本情报间谍占的鼻祖----青木宣纯,在日俄战争期间,建于北京的特务机关。

海沽特务机关沿用“青木”其名,含有纪念之意。

目前,在海沽主持青木公馆情报工作的机关长,是陆军中佐大迫通贞,因此内部才称为大迫机关。

大迫通贞毕业于日军陆军大学,曾担任吉林督军孟恩远的军事顾问。

“九一八”事变后,任日本吉林特务机关长。

1933年,中日签订《塘沽协定》后,被日本关东军派来海沽,建立特务机关青木公馆。

青木公馆同时受中国驻屯军司令部的监督,活动经费则由关东军拨付。

青木公馆在下野军阀、失意政客及东北籍军政人员中开展工作。

策动他们“倒蒋反共”,谋求“华北自治”,脱离南京政府。

青木公馆内部机构分为三个班:谋略班,班长正是茂川秀和。

另外还有一个情报班,以及一个庶务班。

野崎公馆是青木公馆的下属特务机关,由谋略班领导,茂川秀和正是野崎的顶头上司。

茂川秀和个子较高,比野崎要高出半个头,如果不注意的话,很难知道他是日本人。

“路承周刚刚加入军统,任何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注意,特别是日本人。我们的人一旦接近路承周,只会给他带来危险。”茂川秀和缓缓的说。

野崎刚开始向他汇报,建立了一个外围组织警察教练所同学会时,他并没有在意。

甚至,当野崎告诉他,同学会中一个英租界巡捕,被他们吸收时,他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路承周正式加入军统,并且被派往杭州特警班秘密训练,茂川秀和才开始重视起来。

军统能将路承周派去训练,说明对路承周也很重视。

这个时候的路承周,可能并不引人注目。

但是,一段时间之后,甚至是几年之后,路承周肯定会成为军统的核心成员。

到时候,路承周这枚钉子,会将军统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回来。

只是有这个时候的路承周,就像一颗幼苗,需要细心呵护,给他足够的营养,以及成长的空间。

“阁下的意思,也是让路承周自行安排联络员?”野崎问。

“一切以路承周的安全为前提,可以由路承周提出人选,我们考核通过。”茂川秀和沉吟着说。

野崎现在安排在军统的这枚棋子,目前还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但是,只要这枚钉子,牢牢地钉在军统内部,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使用。

可以半年、甚至一年都不给路承周派任何任务,让他进入休眠。

野崎心里更倾向自己安排联络员,最理想的对象,当然是川崎弘了。

只是,川崎弘身为驻屯军少佐参谋,加上茂川秀和的态度,他也不好再坚持。

接到野崎的命令,路承周也很意外,让自己挑选联络员,确实不会引人注意。

可是,他也没有合适的人。

路承周最亲近的人,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朋友、同学、亲人。

然而,他父母双亡,剩下的亲戚都不怎么来往了。

而他的玩伴、朋友、同学,就那么几个,而且身份都是一样的。

比如说程瑞恩和马玉珍,既是他的玩伴,又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同学。

但是,这些人员还有一个相通之处,他们对日本人都没有好感,甚至痛恨日本人。

所以,路承周也没有合适的联络员,他也不敢让这些人担任自己的联络员。

“其实,我们何必一定要有联络员,多一个人就多一层暴露的风险。”路承周缓缓的说。

他现在考虑问题,比以前要更加周密。

在特警班的训练,确实让他受益匪浅,让他从一名警察,变成了一名优秀特工。

“你的意思是使用电话,或者信件?还是死信箱?”野崎问。

“紧急情报使用电话加暗语,平常使用死信箱吧,只有实在困难,再寄信。不知野崎先生意下如何?”路承周问。

情报的交接,越简单越安全。

有联络员,可以减少见面的机会,但同样有暴露的风险。

如果野崎是地下人员,没有联络员的话,也是不合适的。

比如说路承周与李向学之间,如果要固定传递情报的话,最好有交通员。

可野崎的情况不一样,他有野崎公馆作为掩护,又身在日租界,不用为自身安全着想。

当然,路承周为日本人服务的事,军统是知道的。

哪怕路承周天天到野崎公馆上班,也不会有人说半句。

路承周的姿态,只是让野崎更加放心罢了。

与野崎联络,路承周最担心的,反而是野崎。

如果路承周两重间谍的身份,被野崎知道,或者路承周是地下党的身份,让野崎掌握的话,路承周才真正危险。

“先按你说的办吧,这是张思昌的地址,如果紧急情况,你也可以找他。”野崎拿出一张写着张思昌住址的纸条,递给路承周后,沉吟着说。

路承周考虑得很周到,思维也很敏捷,这种传递情报的方式,或许是最合适的。

这个方式,对路承周确实是最合适的。

他与野崎减少见面的次数,他的身份会更加隐蔽。

“是。”路承周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将地下记牢后,当着野崎的面将纸条烧掉。

“既然如此,我们要商定一套专用的暗语。同时,你还得有一个代号。”野崎说。

路承周以后通过死信箱,或者通过联络员传递情报时,在情报后面必须加上他的代号,作为路承周的身份验证。

“听野崎先生安排。”路承周谦恭的说。

第四十七章 无能为力

里面的野崎,路承周自然不会反对,他与野崎在一起,最大的担忧不是军统,也不是地下党,而是野崎。

路承周在地下党,用的是“蚂蚁”这个代号。

军统的代号是“火焰”,如果日本人这边再给安排一个代号。

他一个人,同时就拥有三个代号了。

“暗语我们以前练习过,只要稍加改进就好。你懂日语和英语,我们可以在暗语里夹带外国文,破译的几率会大大降低。至于代号,就用‘铁路’如何?你在情报里,可以画一个这样的图案。”野崎拿出笔和纸,画了一个好像“梯子”的东西。

仔细的话,才知道这是一段铁路。

路承周不再与日本特务机关的人直接接触,可以减少他暴露的危险。

这个暴露,不是指军统知道的身份,而是日本特务机关,知道他只是趁机打入日本特务机关罢了。

路承周与野崎公馆之间的戏越真,日本人对他就越信任。

路承周与野崎的约定,路承周回去后,就向刘有军汇报了。

但是,具体的暗语,他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备案。

这些情况,如果被日本特务机关知道,马上就能清楚,路承周的真正身份。

“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消息,潜逃的古日昌,近日可能会回海沽。”刘有军突然说。

“他还敢回来?情报有误吧?”路承周诧异的说。

李向学刚跟自己说起此事,军统马上就知道了消息,实在太令人奇怪了。

“这个情报应该是真的。”刘有军缓缓的说。

“应该是真的?有军兄,你怎么也跟我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了。”路承周有些不悦的说,他需要的是刘有军准确回答。

当然,路承周更想要的是,刘有军的情报来源。

只是,这个问题,绝对不能正面问。

路承周最担心的是,古日昌身边有人泄露了情报。

甚至,古日昌身边,有军统的卧底。

“我们收到消息,古日昌有一批货运到了海沽,会停靠在法租界的码头。”刘有军连忙说。

“一批货而已,古日昌用得着亲自出马吗?”路承周有些不相信的问。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批货应该是军火。古日昌不来,共产党就提不到货。只要古日昌敢来海沽,就让他有来无回。颜海荣出事了,你要作好行动的准备。”刘有军说。

路承周的射击成绩很好,在杭州特警班,也学习过行动,如果要制裁古日昌的话,路承周是第一人选。

“是。此事,要不要告诉日本人?”路承周又问。

“可以,古日昌是共产党,日本人肯定不会干涉。”刘有军说。

刘有军是坚定的反共人士,只要是共产党的情报,都可以无条件提供给日本特务机关。

路承周虽然知道刘有军的态度,但听到他这么回答,心里还是很无奈。

李向学接到路承周的情报之后,也很是意外,军统竟然一直暗中关注着古日昌。

“如果可以的话,古日昌还是不要再回海沽了。难道除了古日昌外,其他人就提不到货么?”路承周问。

“这是他亲手经办的事,又是军火,换成别人去提货,未必能顺利。”李向学说。

“那就麻烦了。”路承周喃喃的说。

刘有军虽然没说情报来源,但其实相当于告诉了路承周,军统之所以知道古日昌会来海沽,是因为那批军火要到海沽了。

“此事就交给我吧,军统一定不会得逞的。”李向学说。

路承周及时将情报传递回来了,就不算麻烦。

不管多麻烦,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看来我得迅速扩大交际圈才行。”路承周叹息着说。

他现在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明知道军统要对古日昌动手,甚至还要他亲自动手,但却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在制裁时,任由古日昌逃脱,是最低级的做法。

只有将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让军统感觉到地下党在活动,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路承周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

毕竟他才参加工作几个月,很多事情都不熟悉。

而且,路承周的人脉,也还没有建立起来。

比如说法租界的巡捕房,他就没有熟悉的人。

要不然,这种事情,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轻易解决的。

“这种事情要一步一步来的。”李向学安慰着说。

路承周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毕竟,他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有四层身份了。

地下党、军统、日本特务机关情报员,再加上英租界警务处的副巡官。

路承周能同时应付各个方面,这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

“好吧。”路承周叹了口气,轻声说。

他已经暗下决心,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要有解决的办法。

将情报汇报给李向学,只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

将事情处理好,才算真正完成了任务。

路承周有英租界警务处副巡官的身份,暗地里还有日本人的支持,以及军统作后盾,很多事情其实是很好解决的。

“对了,宁园已经对外开放,我们以后,可以去那里见面。”李向学说。

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直隶总督袁大头为推行新政,委派周学熙以工艺总局名义在海沽北站附近筹办种植园,1907年正式开湖建园。

1930年,北宁铁路局购得此园并规划拓建为公园,取用诸葛亮《诫子书》“非宁静无以致远”之意,命名为“宁园”,并立碑于亭廊之中。

公园沿袭中国古典造园的手法,在种植园原有基础上,新建宏观楼、大雅堂、志千礼堂、图书馆、四面厅、钓鱼台以及水池亭桥、长廊曲径等古典建筑。

园内湖渠聚合相宜,以30余座拱桥、小桥贯连,沿岸遍植垂柳,楼亭错落,回廊蜿蜒,表现出若隐若现的园林情趣和自然优美的独特景观。

宁园占地近七百亩,其中水域面积接近两百亩,这么大的一个公园,实在是接头集会的好去处。

PS:今天不下暴雨的话,应该会回去。

第四十八章 摸情况

宁园地点较偏,但有山有水、活动空间大,易于隐蔽和躲闪。

宁园内的湖岸、山上、廊亭和茶社,都是接头的好地方。

如果路承周与李向学在宁园碰面,被发现的几率非常低。

路承周与李向学关系特殊,他们之间接头,就算被人注意,也不算什么。

毕竟,军统也给路承周下过命令,密切注意共产党的消息。

就算李向学的身份暴露,他也能自圆其说。

路承周原本以为,自己作为军统的第一枪手,就算古日昌的行踪暴露,也足以保证其安全。

然而,第二天路承周接到消息,他不再参加此次行动,只需要提供一定的保障。

“有军兄,这是怎么回事?”路承周诧异的问。

“这是上峰对你的关爱,此事将由北平站与海沽合作行动,北平站提供行动人员,我们只需要配合就行。”刘有军微笑着说。

路承周的身份很重要,而且南京下了命令,古日昌必须死。

北平站有行动组,站长陈树公将亲自来海沽,执行暗杀古日昌之任务。

“需要我怎么配合?”路承周问。

“北平站之人员,进出英租界,如果有麻烦,需要你出面。另外,古日昌如果潜入英租界,你当第一时间汇报。”刘有军说。

上面之所以这样调整,其实并不完全是对路承周的关心。

古日昌的行为,已经让老头子异常愤怒,给军统下了命令,古日昌必死。

让路承周从前台换到幕后,只有为了更稳妥罢了。

路承周的射击成绩确实优异,但打靶与打人,是两回事。

一旦路承周失手,再想除掉古日昌,又得等下次机会了。

“没有问题。”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另外,此事你无需详细向日本人汇报,只要告诉野崎,你的任务改变了就行。”刘有军叮嘱着说。

“好。”路承周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负责执行暗杀任务,但只要能参与行动,就能及时掌握进展。

晚上,路承周在宁园与李向学见了面,两人边走边说,他们之间也用了一些暗语,就算偶尔被人听到,也不会出问题。

“吉先生的事,不再由我负责了。”路承周说。

他与李向学在宁园接头,也要化装,除了那个假牙套外,走路的姿势也特意有所改变。

戴了假牙套,路承周说话的声音,与往常有所变化,加上天色暗淡,就算遇到熟人,也未必认得出来。

“看来他们志在必得。”李向学叹息着说。

他与路承周在宁园接头,也化了装,最大的变化,是在肚子上绑了个东西,看上去是发福,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能得到消息,说明送货方,或者码头方,有人泄露了消息。目前这批货,已经进入他们的视线,只能另想他法,否则吉先生有危险。”路承周轻声说。

“吉先生性格直拗,想要让他改变主意,何其难也?”李向学叹息着说。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路承周不满的说。

李向学没有说话,目前组织上,确实没有可行的办法。

路承周回到英租界后,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趟二十四号路12号孙家。

孙祝龄得知路承周上门,也很是意外。

但来者是客,他还是让管家,将路承周请到了书房。

“据闻,近日有一江湖大盗到了租界,孙先生一定要做好防盗工作。如需警务处派人协助,随时可以派人过来。”路承周正色的说。

他虽是来请教问题,但不想让孙祝龄感觉出来。

“多谢路巡官。”孙祝龄有些感动。

刚才他还在怀疑,路承周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现在看来,路承周特意登门拜访,就是为了提醒自己防盗。

“你家是我的辖区,如果失盗,我也是有责任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路承周所说的大盗,也确实没有骗孙祝龄,按照估计,隐居杭州的王胡子,应该快到海沽了。

出于礼貌,孙祝龄问起了路承周的日常,比如他是哪里人,哪里毕业。

路承周自然不会隐瞒,如实向孙祝龄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得知路承周能说英语,孙祝龄有些意外。

警务处的巡捕,能认识几个英文的都不多,会说英语的少之又少。

当下,孙祝龄用英语与路承周交流,他是怡和洋行的买办,自然是精通英语的。

这一交流,孙祝龄发现,路承周果真没有说假话,英语水平很高。

孙祝龄问起路承周的情况,路承周也用英语,问起孙祝龄的工作。

特别是关于订货,存货的情况,更是问得仔细。

“作为巡捕,对所有事情都要知道一点。以后遇到事情,就不至于慌手慌脚了。”路承周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没事,我很愿意与你聊天。”孙祝龄笑了笑,说。

与一个中国人用英语聊天,绝对是一种很高端的行为。

之前路承周拒绝了他的“谢意”,给孙祝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今天,他才发现,路承周能讲日语和英语,更是让他很意外。

孙祝龄相信,路承周不当巡捕,到怡和洋行来上班,十年之后,有可能接替自己的职位。

路承周与孙祝龄交流,收获颇丰。

孙祝龄说起了怡和洋行的办事流程,特别是运送货物的规矩,路承周从中发现了,帮古日昌解决问题的办法。

古日昌无需来海沽,只需要拍两封电报,委托一家洋行,将他的货收下,到时候古日昌再另外派人来接货,只要给洋行一些相关费用就行。

当然,这家洋行一定要有实力。

路承周回到宿舍后,再在脑子里默想了一遍,除了支付一点佣金外,古日昌确实不用来海沽。

路承周在第二天,准备将此事告之李向学时,突然听到消息,昨天晚上,在中街发生了一起盗窃案。

失主住在六楼大厦的顶楼,家里的贵重财物丢失不少,而失主在早上醒来后,才发现家里失盗了。

路承周在南京见过王胡子的一个弟子,知道他们的做案手法,特意赶了过去。

可是,当他赶到案发现场时,却被挡在了外面。

第四十九章 新徒弟

这个盗窃案,还是由温秀峰负责,看到路承周到了,他当然不会让路承周上去。

“路副巡官,此案由我负责,巡捕无需插手。”温秀峰轻蔑的看了路承周一眼,挡在了路承周面前。

“上次我在杭州,拜访了一位叫王胡子的大盗,他的徒弟最擅长干这样的案子。”路承周自然感受到了温秀峰的蔑视。

上次的绑架案,路承周扭身就走,此次,他却耐着性子,向温秀峰解释。

“你的意思,是那个王胡子的徒弟干的?”温秀峰听到路承周的话,微微蹙起了眉头。

“温探长,我不是神仙,可没有站在楼下,掐指一算就能知道的本事。”路承周微笑着说。

“好吧,你可以上去看看。”温秀峰将身子让开。

路承周去杭州的事,温秀峰是知道的。

据说,王胡子还会来海沽。

只是,这么多天了,一直没见到那个王胡子出现。

已经有人,将此事当成一个笑话,路承周刚参加工作,就妄想办积案,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被盗的住户是在顶楼,路承周没有直接去住户家,而是先去了天台。

在天上,住户窗户的正上方,有一个新鲜的摩擦痕迹。

这个痕迹,不但路承周看出来了,温秀峰也看得很清楚,他甚至还让人给这个痕迹拍了照片。

“温探长,看来这个案犯,与之前的那些人师出同门。”路承周看了看四周,在地上又发现了几个脚印。

“应该是的。”温秀峰缓缓点了点头。

路承周并没有去被盗住户家察看,在天台上发现了线索,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你不进去看看?”温秀峰见路承周要走,很是诧异的说。

“这是你的案子,我就不参与了。提供的这点线索,希望没给温探长捣乱。”路承周谦逊的说。

“不管线索有没有线,我都要谢谢你。”温秀峰诚恳的说。

他刚才确实对路承周很警惕,但是,路承周的做法,让他觉得有些惭愧。

“能帮到温探长,是我最大的荣幸。”路承周谦逊的说。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路承周现在的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处理好与所有人的关系,他与温秀峰之间,不要说没有实际矛盾,就算有矛盾,也要想办法化解。

路承周的人际关系,决定了他以后工作的难易程度。

人际关系越好,遇到问题时,处理起来就越容易。

昨天晚上发生的案子,报纸在下午就登了出来。

看着报纸上醒目的标题,路承周真是佩服这些记者,他们搞新闻的能力,有的时候并不亚于间谍。

下班后,路承周正准备离开英租界,突然收到了一封当面递交的信。

里面只有一句话,请到前面茶楼一叙,落款是知名不具。

路承周很是诧异,谁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见面呢。

到了茶楼,他才发现,要见自己的是王胡子。

路承周正要进去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旁边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路承周一愣,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还是想了起来,刚才那人很像是马平。

今天的王胡子,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拿着根文明棍,一脸慈善,像个开明绅士似的,哪有一点江湖大盗的样子?

“冒昧相请,还望路警官海涵。”王胡子见到路承周,马上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客气的说。

“昨天晚上的案子,是不是你的徒弟干的?”路承周直截了当的问。

“我也是今天看报纸才知道此事,如果确实是我徒弟干的,一定让他们原物奉还。”王胡子说。

他其实两天前就到了英租界,一直在暗中联系同道中人。

昨天晚上出了这样的案子,他知道,必须与路承周见面了。

“原物奉还不行,必须得让他们以后不得再英租界作案。”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这个……,我一个不管事的老头子,说话已经不管用了。”王胡子苦笑着说。

他既然已经洗手,自然不能再管江湖之事。

“你只管把话带到就行。”路承周摆了摆手,打断了王胡子要说的话。

“路警官不是只负责巡逻么?”王胡子微微有些诧异。

“怎么,你要管起我的事了?”路承周冷笑着说。

“不敢,不敢。”王胡子忙不迭的说。

“你来海沽应该有几天了吧?”路承周突然问。

“前天来的,原本想先给路警官问好,但想来想去,还是先办事,要不然没脸见路警官。”王胡子微笑着说。

“你是办我的事,还是办自己的事呢?”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当然是办路警官的事,当然,也顺便办了点自己的事。马平,来见过路警官。”王胡子突然扬声说道。

“路警官。”马平听到王胡子的声音,怯声怯气的说。

“看你的样子,是新拜了个师父?”路承周说。

“路警官认识马平?”王胡子诧异的说。

“有过几面之交。”路承周看了马平一眼,缓缓的说。

“我到海沽后,机缘凑巧遇到了马平,也是我们有缘,就让他在身边待几天。”王胡子说。

马平没长眼,王胡子到海沽后,竟然把手伸到了王胡子口袋里。

王胡子在海沽要待几天,身边正好少一个跑腿之人,他带来的人,对海沽并不熟悉,碰到马平,自然就将他留了下来。

马平知道王胡子的身份后,当然愿意伺候王胡子,这可是他从小偷,升级为大盗的最佳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只是,王胡子此次要见路承周,马平并不想与路承周见面。

刚才他原本想避开的,哪想到,却被路承周看到了一个侧影。

“恭喜再添一得意门徒,只是马平,你在别的地方作案,我管不着。如果胆敢在英租界做生意,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路承周冷冷的说。

“王先生,姓路的不过就是一个巡捕,你何必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呢。”马平等路承周走后,愤恨不平的说。

“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王胡子叹了口气,轻声说。

第五十章 撤回

王胡子当然不会把路承周放在眼里,但是,在杭州的时候,路承周却是杭州警察局的人带着上门的。

除非王胡子不想在杭州隐居了,否则他就不敢得罪路承周。

在杭州时,王胡子也打听了路承周的身份,但别人只告诉他,路承周是海沽英租界的巡捕。

到海沽后,王胡子之所以没有马上与路承周联系,也是想再摸一摸路承周的底。

然而,从他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路承周确实只是一个巡捕。

可越是这样,王胡子心里越没有底。

在他看来,以路承周的身份,就算在杭州能找到自己,也不可能惊动警察局的人。

“还请师父多多教诲。”马平以前跟单帮时,折在路承周手里过。

对王胡子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此次能拜在王胡子门子,他非常兴奋。

马平认为,自己出人头地的时候就要到了。

“以后如果你想在海沽混的话,一定不能得罪路承周。”王胡子叮嘱着说。

“我不得罪他就是。”马平一愣,还是坚定的说。

虽然他没有完全明白王胡子的意思,但他有一个长处,对王胡子言听计从。

既然拜在了王胡子门下,以后就得听从王胡子的安排。

“我已经洗手,不应该再过问道上之事,也不会再收徒弟。可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都不得以师徒相称。”王胡子缓缓的说。

“师父,这怎么行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想一直侍奉在您身边,给您养老送终呢。”马平诧异的说。

“你以后出了事,别说是我的弟子就行了。我们之间相遇,只是机缘巧合,等我回去之日,就是我们分开之时。”王胡子缓缓的说。

路承周对盗窃案,并没有特别的注意。

王胡子既然到了海沽,一定会给一个交待的。

他只是将王胡子之事,汇报给了阮健公。

如果盗窃案破了,警务处至少不会一头雾水。

路承周这段时间,特别注意军统方面的消息。

根据刘有军的介绍,此次暗杀古日昌的行动,将由北平站主导。

北平与海沽相邻,之前两地之军统,是合并办公的。

以后,两地之军统人员,也会联系密切。

如果能借机认识北平军统之人,对路承周以后的工作,是极为有利的。

只是,军统对路承周爱护有加,并没有让路承周过多的参与。

北平站派了六人到海沽,其中四人是情报人员,负责打探古日昌的消息。

另外两人,是行动人员,专司负责执行任务。

海沽站也派了两人协助,但这两人,并不包括路承周。

路承周的任务,虽然是配合北平站,可他并不与北平站的人接触。

就算需要与北平站之人员沟通,也是通过刘有军。

这让路承周有些郁闷,但是,他也有办法,在廖振东负责的五十一号路思治里9号,给北平站之人员,安排了一套三层楼的单独院子。

这个院子上下总共有七八间房,足够他们使用了。

美中不足的是,思治里位置较偏僻,而且还是个死胡同,不好的地方,是没有好门。

但北平站之人员,对这套院子很满意,只要出入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足够了。

当然,这套院子不会引起一般的人注意,但是,路承周在确定北平站之人员搬进去后,马上向李向学汇报了。

至于日本人,路承周只有汇报,北平站派出精干人员,来海沽再次暗杀古日昌。

路承周与野崎是通过死信箱联系,就算野崎想知道更多的情况,路承周不汇报,野崎也没有办法。

以后再追问的话,路承周有的是办法推卸责任。

至于路承周与李向学,他们约定在宁园碰头,还的很隐秘。

那里刚开放不久,灯光昏迷,游人也不多,加上他们化装前去,在里面谈事情,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交接完情报后,两人分开离开,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你的计划,我已经通过上级转达给古日昌,他不会再来海沽。”李向学说。

路承周的计划,具有可行性,既然古日昌不必来海沽,何必来冒险呢。

“那就好。”路承周点了点头。

“最近,日本外务省情报部部长天羽英二,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发表谈话:如果中国利用其他国家,排斥日本、违反东亚和平的措施,或许采取以夷制夷的排外政策,日本就不得不加以反对。同时告诫西方国家,应该考虑到由满洲事变、上海事变所产生的特殊情况,如果对于中国想采取共同行动,即使在名义上是财政的,或技术的援助,必然带有政治意义。”李向学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充满了悲痛。

这是日本想对华北进行经济扩张受阻,同时中国却接受其他国家的援助,让他们狗急跳墙了。

日本外务省才跳出来,为他们撑腰。

“中国又不是日本的势力范围。”路承周听后,也很是气愤的说。

日本竟然公开反对各国对中国的援助,实在令人气愤。

“日本方面接下来肯定会有进一步的举动,你要特别注意。”李向学说。

其实,就算路承周拿到了日本方面的情报,对共产党来说,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目前的共产党,处于非常艰难的时期,北方党与中央失去联系,北方几省的工作,只能自行开展。

“我会注意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古日昌没有出现在海沽,军统在海沽的行动,只能是徒劳。

古日昌的货物,被一家外国洋行接收后,军统知道,他们的阴谋失败了。

“看来,古日昌也学精了,暂时不会来。只要有他的消息,请一定要通知兄弟。”陈树公得到消息后,决定迅速返回北平。

“多谢陈站长相助,虽然古日昌没出现,但已经让我们看到了北平站同志之战斗力。”刘有军诚恳的说。

“我们先回去了,请转告王站长,同时感谢给我们安排住宿的兄弟。”陈树公不以为意的说。

PS:昨天晚上回来的,一回来倒下就睡了,早上七点多才醒来。

第五十一章 笼络人心

路承周虽然没与陈树公见面,但他给陈树公在思治里9号安排的这套院子,还是很中陈树公的意。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刘有军谦逊的说。

这栋房子是路承周找的,既然陈树公喜欢,刘有军打算让海沽站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北平站的人撤走后,中街的盗窃案,也取得了重要进展。

虽然案犯没抓到,但被盗的物品,在两天后,被送回到了那户人家。

至于以前的盗窃积案,也有两件被放到了警务处。

一块金表,和一尊金佛,都是

因为有路承周之前的报告,警务处心知肚明,是谁帮着把东西要回来的。

“放心,东西就算还回来了,但案犯一定会抓到。”温秀峰特意找到路承周,坚定的说。

“有温探长出马,他们一定跑不掉。”路承周谦逊的说。

“那是一定的。”温秀峰只是想向路承周表明态度。

路承周没有反唇相讥,温秀峰还是很感动的。

路承周虽然没有参与盗窃案的侦破,但功劳却是他的。

案犯虽然没抓到,可是被盗的物品回来了,案子就算破了一半。

最重要的是,路承周都没有动手,只是请动了道上一个人物。

为此,克莱森琪特意接见了路承周一次。

自从路承周到警务处后,克莱森琪还是第一次找路承周单独谈话。

以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的表现,克莱森琪认为,路承周不管放在哪里,都会出人头地的。

路承周用英语,向克莱森琪详细介绍了王胡子此人。

“中国人的办案方式,与西方完全不一样。科学的侦察,现代化的仪器,确实有助于破案。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更借重江湖道义。”路承周介绍着说。

“看来你对破案也是有研究的。”克莱森琪虽然没怎么听懂,但他明白,中国人办案子,有中国人的办法。

这也是警务处引入中国巡捕的原因,全靠外籍警察,警务处根本没办法维护英租界的治安。

“巡捕不仅仅是巡逻,也要会破案。”路承周信誓旦旦的说。

“你现在是副巡官了,工作干得怎么样?”克莱森琪关心的问。

他引进路承周,只是看中了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努力学习的那股劲头。

路承周到警务处后,他就给刘立峰打了招呼,要像对待一般巡捕那样,对待路承周。

不要因为路承周是他的学生,就对路承周特殊照顾。

“正在合适新的职务,只有负责康伯南道的巡长颜海荣,已经多日未归,能否安排王斯广过去暂时替代?”路承周马上说。

他一直等着克莱森琪问起工作上的事,颜海荣不可能再回来了,只是上头还以为颜海荣是请假未归。

此时,如果提前安排王斯广到康伯南道,以后那边的事情,路承周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王斯广是什么人?”克莱森琪问。

“他是我的手下,甲等巡捕,已经在警务处任职超过两年。”路承周说。

他所说的这些情况,都是成为巡长的必要条件。

普通巡捕,想要升职为巡长,必须是甲等巡捕,并且在警务处工作两年以上。

“颜海荣如果回来了怎么办?”克莱森琪问。

“到时再让王斯广回来就是。”路承周说,据他所知,王斯广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好吧,暂时让王斯广担任康伯南道的临时巡长。”克莱森琪点点头。

路承周到二十四号路后,将王斯广叫到一旁,让他跟着自己去康伯南道。

“巡座,是不是那边出事了?”王斯广诧异的说。

“颜海荣一直没有回来,康伯南道的工作,没有人负责,我向克莱森琪汇报,暂时让你担任代理巡长,等颜海荣回来后,再回二十四号路。”路承周说。

“多谢巡座。”王斯广感激的说。

虽然只是临时担任巡长,但这也是路承周对他的关照。

以后,如果警务处有巡长空缺,他这个担任过代理巡长的甲等巡捕,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到康伯南道后,要好好表现,颜海荣只请了六天假,但已经超时了。我估计,他回来的希望不大,说不定就在外面找到发财的道路了呢。”路承周缓缓的说。

“希望他不要再回来了。”王斯广咧嘴大笑,如果颜海荣不回来了,他这个代理巡长,改为正式巡长的希望会更大。

路承周让王斯广到康伯南道任代理巡长,除了想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外,也是想告诉其他人,跟着自己,是有前途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王斯广到康伯南道一个星期之后,警务处就下了文件,正式任命王斯广为康伯南道巡长。

这个命令,对警务处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二十四号路剩下的十一名巡捕,心里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路承周刚到二十四号路时,他们都表现得很谨慎。

毕竟,路承周太过年轻,他们的资格都比路承周老,况且,路承周上面还有阮健公。

然而,王斯广却第一个凑了上去,现在好了,王斯广的付出,获得了丰厚回报。

不仅仅是二十四号路的巡捕,个个懊悔无及,就连康伯南道的巡捕,也猛然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从路承周担任副巡官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有机会巴结路承周。

可是,所有人与路承周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要不然,王斯广能来康伯南道当巡长?

相比二十四号路的巡捕,康伯南道的巡捕更遗憾。

如果他们中的甲等巡捕,能在这段时间,与路承周搞好关系,说不定王斯广就来不成了。

但是,他们还有一次机会,路承周还兼着二十四号路的巡长,而他已经担任副巡官,按照规定,路承周兼的这个巡长,也是要让出来的。

路承周一个人兼着两个职务,又不能领两份薪水。

不仅仅是二十四号路,还有五十一号路,路承周早上给他们讲话的时候,也特别说到了这一点。

“二十四号路的巡长,我希望能从你们当中选拔。你们要好好表现,不要令我失望。”

就是这句话,让三条路的三十多年巡捕,突然之间表现得特别积极。

第五十二章 身亡

1934年10月,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部,制订了《华北重要资源经济调查方案及要领》,明确提出调查、开发华北资源的计划。

12月7日,日本陆军、海军、外务三省官员经过协商,研究制定了《关于对华政策的文件》,确定日本对华北的目标,是使南京政权的政令,不能贯彻于华北。

华北五省或者独立、或者自主,又或者以河北省为中心,建立自治地带,或者建立局外中心裁兵地区。

当月,日本关东军曾以沽源县东部,长城以外地区,应属热河省丰宁县为由,要求察哈尔省主席,第29军驻军退入长城以内。

但宋军长,没有理会日本的无理要求。

1935年元旦,海沽的普通老百姓,都在忙碌着自己的生活。

他们并不知道,日本的铁蹄,随时可能踏入海沽。

忧心忡忡的路承周,随时关注着局势的发展。

虽然加入了日本特务机关,但路承周借着警察教练所同学会常务理事的身份,经常与川崎弘保持着联系。

以前路承周只感觉到,日本对华北虎视眈眈,现在看来,狼真的来了。

“川崎弘请了几天假,你知道去向么?”李向学见到路承周后,问起了此事。

“他跟我提了一句,要去趟大连。”路承周说。

川崎弘身为驻屯军的参谋,能从他的支言片语,知道很多有用的信息。

“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沈阳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关东军副参谋长板垣征四郎都去了大连,这些人聚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谋求华北自治,控制华北五省。”李向学缓缓的说。

1935年1月4日至5日,日本关东军在大连召开大连会议,决定在华北扶植能够“忠实贯彻日本要求的、诚实的政权。”

“始终企图整个问题之解决,在示达到最后目的之前,则用旁敲侧击的方法,逐步前进。”

种种迹象表明,日军在华北又将制造事端,迫使南京政府让步,以达到他们控制华北,谋求华北自治或独立的目的。

然而,就在此时,军统海沽站的站长王小湘,独自倒毙于家中。

等路承周接到消息,赶到爱丁堡道32号时,王小湘已经宣告不治。

此案依然由温秀峰负责,但路承周没有再掺和,只是在下午,他与刘有军见了一面,详细了解情况。

“站长应该是意外中毒而亡。”刘有军叹息着说。

堂堂军统海沽站站长,没有死在与敌人交锋的战场上,竟然死在家里,实在太奇怪了。

“谁下的毒?”路承周惊讶的问。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王小湘诊所房间的那些瓶子,当时他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只是,此时的路承周,觉得可能是日本人动的手。

虽然路承周没有告诉野崎,王小湘的住处,但日本人要找到军统海沽站的办公地点,也不算难事。

“很可能是因为试药而中毒身亡。”刘有军遗憾的说。

王小湘有个爱好,就是“试药”。

他常常一个人拿自己做试验,有时是服药,有时是打针。

刘有军曾经劝说他,这样很冒险,可王小湘却处之泰然,依然我行我素,试验如故。

除了枪杀与用刀,毒杀也是军统除奸的方式之一。

因此,有军统特工曾经开玩笑的问他,能不能找一种无臭无色无味,微量水溶就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就是那种随便弄一点放汤里、茶里什么的,能立即溶解不留渣滓,喝下去让人立马翘辫子。

结果王小湘很认真地说有,还找出兔子来给大家做实验演示。

“站长精通医学,就算试药,也不会拿性命开玩笑。会不会是遭人陷害?”路承周问。

“这个案子,不是交给侦缉股了吧?你有机会,去打探一下吧。”刘有军说。

王小湘死后,他这个书记压力很大,如何向总部汇报呢?如果路承周真能找到线索,反倒好报告了。

“站长为革命牺牲,以后海沽站,是不是由有军兄主持工作?”路承周问。

“要等总部通知。”刘有军轻轻摇了摇头。

按说,以他的能力,担任海沽站长,也是没问题的。

但刘有军的资历太浅,海沽现在虽然只有一个情报组,一个军情组,但未必会全部听他的。

很快,南京发来电令,海沽站由北平站站长陈树公指挥监督,其人事经费亦由北平站承转。

除了海沽站属下的情报组、军情组与两名直属员也拨归北平站暂行联系外,其余人员均由南京局本部直接领导。

路承周自然属于南京局本部直接领导的人员,而刘有军跟从前一样,既接受北平站的指挥,又可以向南京汇报。

同时,刘有军还是路承周的唯一联络员。

得到通知后,路承周也很是意外,自己与海沽站,因此而失去了联系。

此事,路承周向野崎汇报后,却得到了大大的赞赏。

“路桑,你不属于海沽站指挥,是因为南京总部觉得你的作用很大。不用担心,以后海沽站有了正式站长后,你的隶属关系,还是会转回去的。南京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你。”野崎安慰着说。

“野崎先生,王小湘之死,是不是我们的杰作?”路承周问。

路承周通过暗中调查,得知王小湘诊所的那几个小瓶里,以及针筒中的残余物,都有毒性。

王小湘的死,究竟是他自行配制和试验毒药时,不慎出的差错?还是遭人陷害?

这个问题,只要问野崎,或许就能知道答案。

“我也很想说,这是我们干,但事实上,却不是。”野崎遗憾的说。

“没有了海沽站的束缚,我更加方便搜集情报了。”路承周微笑着说。

“这段时间,主要是注意经济方面的事情,你要广交朋友,特别是英租界的那些洋行买办、商行老板,他们的货源、进货量,成交额,都要想办法搞到手。”野崎叮嘱着说。

“我会注意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另外,最近日本会有一系列动作,你要留意英国人的反应。”野崎又说道。

第五十三章 步步紧逼

野崎的话,路承周迅速汇报给了刘有军和李向学。

日本对华北步步紧逼,他希望南京政府能有所准备,挫败日本的阴谋。

然而,1935年1月中旬,日军就对察东动手。

所谓的察东,指的是察哈尔东部多伦、沽源、康保、宝昌、张北、昌都六县所辖地区。

1月15日,日本首先策动伪满自卫团,与驻守沽源长梁、乌泥河等地的中国守军制造摩擦。

以此为借口,向二十九军发出警告,要求其立即退出沽源至独石口地区。

为了避免引发更大的冲突,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委员长要求二十九军,在长城以外应力避冲突。

小厂的骑兵连,应撤至长城以内,长梁、乌泥河等民团机关亦应撤往后方。

而日方竞得寸进尺,要求中国不得在长城一线驻兵,和设置军事设施。

1月23日,日本关东军进行武装挑衅,以飞机、大炮,向察哈尔省东部,独石口以乐,长城附近的东栅子轰击。

25、26日连续轰炸当地村庄,炸死群众数十人。

27日,日军进占东栅子。

中日双方开展了多次商谈,2月2日,在沽源县的大滩举行会议,达到口头约定:

“察东事件,原出于误会,现双方为和平解决起见,日军即返原防,二十九军亦不侵入石头城子、南石柱子、东栅子之线,及其以东之地域。所有前此二十九军所收热河民团之步枪,计三十七枝,子弹一千五百粒,准定本月七日,由沽源县长如数送到大滩,发还热河民团。”

这个口头约定,因为北平军委会的坚决,竟然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此事正中日本方下怀。

2月4日,日文公布的会议结果称:

一,支那方面将来誓,严禁以兵入“满洲国”内,或与“满洲国”以威胁刺激日本军等行为。

二,支那方面将来违反右誓约之场合,日本军断乎执行自主的行动,其责任支那负之。

热河西境肃清工作终了,关东军监视支那方面实行之诚意,以免不幸事件之发生。

更进一步,希望日支间友好关系之恢复。

这个口头协定表明,日本关东军在中国领土上,不仅“执行自主的行动”,竟然“严禁”中国军队进入,还要“监视”中国的“诚意”,充分暴露了日本关东军侵占察东的企图。

“大滩口约”,使中国丧失了对沽源县,长城以东地区的主权。

察觉东事件,日本仅以一口头协议,就让中国军队退出长城以东地区,为侵占整个华北,打开了方便之门。

消息传到海沽,日本特务机关欢欣鼓舞,野崎甚至还特意给路承周发了奖金。

同时,特别叮嘱他,要注意英国人的态度,有任何异常,要第一时间报告。

日本人如此兴奋,路承周自然高兴不起来。

北平军委会的软弱,让路承周很是无奈。

归根到底,还是国家太弱,没有底气与日本对抗,面对日本的咄咄逼人,只能步步退让。

可是,南京政府,并没有因此而奋发图强,而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对付共产党身上。

此时红军正在长征,国民党军队在后面围追堵截,不但要将红军消灭,同时要将各个地方不听话的军阀,也一并收拾掉。

此时,当然没有精力对付日本人了。

这个时候的路承周,还不知道,1935年的1月中旬,中国共产党发生了一件大事。

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长征中,于贵州遵义举行扩大会议,结束了“左倾”错误在党内的统治,确立了以毛、周、朱等为代表的中央正确领导,为中国革命带来新的转折。

此时海沽的地下党,只能与省委联系,而省委与中央,已经失去联系好几个月。

共产党是如此,军统那边,因为王小湘死后,海沽站的事务,由北平站代管,军统在海沽的影响力,几乎可以说没有。

面对日本时不时传来的“喜讯”,路承周每次都只能强装笑颜。

他最近考虑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日本人的阴谋不能得逞。

然而,无论是刘有军还是李向学,对路承周的要求只有一个,隐蔽好自己,就是对党最大的贡献。

路承周的身份,目前似乎没什么用,可一旦中日之间爆发战争,路承周的作用,将不可估量。

当然,日本人也在计划着,路承周打入军统后,要怎么做,才能让路承周获得军统的信任。

最好的做法,当然是让路承周立功。

快到5月时,野崎突然约路承周见面。

路承周知道,野崎与自己见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只是,最近军统没什么动静,野崎为何要见自己呢?

“军统在海沽,最近有行动吗?”野崎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暂时还没有,怎么啦?”路承周诧异的说。

野崎的表现,似乎在替军统着急似的,野崎又不是军统的人,军统不搞暗杀,他应该高兴才对。

毕竟,军统不动出手则已,一出手,死的不是日本人,就是汉奸。

“你要促成军统搞一次暗杀行动,级别要高,时间要快。”野崎突然说。

“是不是要引诱他们行动,破坏军统海沽站?”路承周问。

“你在军统一直没有立功,如果能除掉几个有名的汉奸,军统会不会更赏识你呢?”野崎问。

“理论上是这样。”路承周点了点头。

“目前军统在海沽的力量不大,正在你出头的好时机。找机会向军统提出,要制裁汉奸。一个月之内,你要得到军统的重用。”野崎郑重其事的说。

“野崎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军统的行动,将得到野崎公馆的配合,甚至是暗中支持?”路承周突然说。

野崎想让自己立功,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突然让军统杀人,就要警惕了。

目前路承周在军统,接受总部的直接指挥,虽然没有担任具体职务,但在军统已经挂了号。

这个时候,野崎再让自己表现,有些不合常理。

“可以这么说。”野崎缓缓的说。

甚至,只要军统愿意,野崎公馆可以代劳,除掉几名汉奸后,将功劳拱手送给军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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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恐吓

路承周刚开始认为,野崎是想让自己引起军统的重视。

军统最擅长之事,就是制裁汉奸,日本步步紧逼,这个时候,除掉几名汉奸,对其他蠢蠢欲动之人,也能起到一个警醒作用。

但是,野崎的语气,有些过于急切。

路承周从杭州特警班训练后,已经快半年时间,这段时间,他虽没干出惊天动地之事,但是,随时与各方保持秘密联系,让他迅速成长起来了。

路承周就像一把剑,虽没出鞘,但已锋利无比。

这件事,如果野崎只在情报里提及,路承周可能不会怀疑。

但是,野崎特意与自己见面,而且还如此热切。

野崎的态度,让路承周觉得,这个任务,不像是为自己而来,反倒是他的任务一般。

与刘有军接上头后,路承周向他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路承周与军统的联系,只能通过刘有军。

“你的意思,野崎别有居心?”刘有军沉吟着说。

“日本人什么时候安过好心?”路承周不以为然的说。

野崎看似很重视他,但路承周很清楚,野崎只是利用自己,在野崎眼里,自己还不如他养的那条狼狗。

原本,此事路承周都不想向刘有军汇报。

但是,他的职责就是传递情报,如果让野崎知道,自己将情报“贪污”了,他以后不可能再获得野崎的信任。

在特工行业,特别是像路承周这样的卧底,往往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被人怀疑,他就不会再被信任。

为此,他可能要付出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重用,永远进入边缘。

路承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必须仔细考虑各方反应。

“此事我会向总部汇报。”刘有军沉吟着说。

路承周经常与日本方面联系,表面上还维持着与川崎弘的关系,对日本人的想法,会更加了解。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此次制裁汉奸,对日本人将更为有利。”路承周要走的时候,笃定的说。

晚上,路承周在宁园,与李向学见上面后,也向他阐述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日本帝国主义在侵占东北和热河后,已经将侵略的矛头,指向了海沽。他们现在最想做的,是要吞并整个华北。为此,会像察东事件一样,蓄意制造一系列事件。”路承周坚定的说。

面对刘有军的时候,他说话不能这么无所顾忌。

作为一名卧底在日本特务机关的军统卧底,路承周最重要的职责,是传递情报,而不是分析情报。

他能向刘有军说出那样的话,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日本人包藏祸心,我们确实要警惕。”李向学缓缓的说。

正当路承周焦急的等着军统的回复后,5月1日晚上,海沽《国权报》社长胡俞桓,在日租界被人暗杀。

路承周听到消息后,很是诧异,马上联系到了刘有军。

胡俞桓是有名的亲日分子,《国权报》早就被日本人收买,为日本人侵略中国而鼓吹。

“胡俞桓不是我们动的手。”刘有军摇了摇头,他也觉得很奇怪。

总部或者给陈树公下了命令,但从接到命令,再动手锄奸,怎么也要准备一段时间吧。

“那是谁干的?”路承周奇怪的说。

“可能是某些爱国人士吧。”刘有军说。

中国民众已经有一部分人觉醒了,他们痛恨日本人,私自动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会不会是日本人干的?”路承周突然说道。

野崎做事急切,见军统没有马上动手,就替军统动手了。

“胡俞桓可是非常亲日的,典型的汉奸卖国贼,日本人怎么会杀他呢?”刘有军诧异的说。

如果让人知道,日本人随意抛弃替他们卖命的人,以后谁还敢替日本人做事呢。

“我等会去收取野崎的情报,或许能有收获。”路承周缓缓的说。

然而,野崎的情报,并没有说及此事。

在情报里,野崎大大勉励了“铁路”一顿,军统行动迅速,“铁路”应该会更加得到重用。

看到野崎的情报,路承周也是一头雾水了。

胡俞桓之死,与日本人无关?还是野崎故意隐瞒自己?

然而,第二天凌晨,日租界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振报》社长白恩博,被人杀害于家里。

此案一出,路承周与刘有军商议后,更加断定,胡俞桓和白恩博,很有可能都是死于日本人之手。

“我们确实准备制裁几名汉奸,但行动人员远在北平,他们怎么可能除掉海沽的人?”刘有军苦笑着说。

“看来,这是野崎蓄意已久之事。”路承周叹息着说。

野崎让自己转告军统,除掉几名汉奸。

军统因为行动不力,日本人急不可耐的先动手了,可以想象,这背后包藏着日本人更大的祸心。

胡俞桓和白恩博相继被杀后,事情就由日本人掌握了。

5月11日,日本大使馆武官辅佐官高桥坦,会见国民党政府北平特派员,以及北平军委会负责人,污蔑胡、白被杀,与中国的蓝衣社、宪兵特务队及青红帮有关。

高桥坦并威胁说:“如果不严加制止,事态恐会扩大。”

17日,日文《北京新闻》刑载高桥坦的谈话:“海沽的暗杀事件,是南京政权对日本采用二重政策的铁证,亦为蹂躏日本租界中的警察行政权之重大事件。……一俟中国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回来,即将提出根本的解决方法。”

除了暗杀事件后,日本又挑起事端。

河北兴隆县黄花州一带自卫团长孙某,率领的义勇军进攻承德受阻后,退入《塘沽协定》确定的非武装区的河北遵化县。

但是,日本中国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却声称,此案“系中国排外之举动,若中国政府不加以注意改善,则日方将采取自卫行动。”

随即,日军调关东军入关,进一步威胁北平和海沽。

另一方面,驻屯军在海沽,直接进行武力威胁。

中国驻屯军从5月21日开始,对河北省政府、海沽市政府、市党部等机关大肆骚扰,并派出动坦克、装甲车、炮队,在河北省政府门前武装示威。

而日本飞机,则在海沽上空低盘旋。

关东军在山海关、古北口集结待命,并从旅顺调两艘驱逐舰到大沽口。

日本甚至还公开扬言,要逮捕河北省主席和海沽市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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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无理要求

在日本的公开威胁和恐吓下,省政府于25日宣布,决定将省政府迁往保定。

这个消息一出,日本人不但没有停止示威,反而愈演愈烈。

29日,日本中国驻屯军全副武装,配备装甲车、机关枪和钢炮,沿河北大经路进行武装游行。

30日,日军又在省政府门前示威,并在北洋大学门前鸣枪恐吓。

31日,日军百余人,公然闯进海沽公安局内到处拍照、辱骂,进行挑衅。

日本驻海沽总领事川越茂,向国民党河北省政府,提出最后通谋。

国民党河北省和海沽市当局,惊恐万状,国民党海沽市党部人员,竟然全体请假,不敢上班。

6月1日,国民党河北省政府在日军压力下,由海沽迁往保定。

日本蛮横无理的挑衅,南京政府没有底气反抗,只能卑躬屈膝。

为满意日方要求,南京政府决定,划海沽直属行政院,任王志强为海沽市长。

并发出“严令海沽军政宪警各机关,严密取缔有害邦交之秘密团体”的命令。

南京政府,以及河北省政府、海沽市政府的行为,并没有让日本满意。

他们反而从懦弱的中国政府身上,看到了更大的利益。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河北省政府和海沽市政府全部搬到保定,南京政府对日本如此忍让,路承周得知后,也很是无奈。

日本之所以理直气壮,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权益受到了损害。

而所有这些事的导火索,正是《国权报》和《振报》的社长被暗杀。

经过一个月的核实,路承周已经知道,军统和其他爱国组织,并没有暗杀胡俞桓和白恩博。

也就是说,导致这两位汉奸被杀的主因,并不是因为他们卖国,而是日本人抛弃了他们。

或者说,日本人用他们的死,替日本作了最后的贡献。

知道了这一点,路承周再回想野崎给自己的命令,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野崎的操作再完善些,自己一定会乐于让军统暗杀胡俞桓和白恩博这样的汉奸。

而日本人正需要中国人做这等事,因为军统的行动缓慢,等不及的日本特务机关,竟然先动手了。

日本人看似理直气壮,但在路承周看来,实在是蛮横无理。

所有的这些事端,都是他们一手导演的。

路承周向李向学说起此事时,也是非常无奈。

“所谓弱国无外交,就是如此。”李向学叹息着说。

“日本军队在我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政府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些党部成员,竟然吓得请假避祸,一旦中日开战,这些人必将争先恐后投靠日本。”路承周担忧的说。

“所以,我们需要用直接行动来提醒民众,日本人卑鄙无耻。并且正告那些投靠日本,或者想要投靠日本的人,他们不会有好下场。”李向学说。

日本军队公然在海沽示威,并且恐吓咆哮,确实吓破了一些人的胆。

可是,真正的革命者,是不会被敌人的枪炮吓倒的。

日本军队的行为,也让军统方面很是无奈。

幸好他们还没有行动,否则的话,此次的华北事件,军统就要替日本人背锅。

但就算如此,总部也因此免掉了北平站长陈树公的职务。

“陈站长被免职,谁来接替呢?”路承周一脸期望的问。

他最希望刘有军接任海沽站长,这样的话,他这个独立情报员,就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军统高层。

“暂时还没有接到通知。”刘有军摇了摇头。

这一年以来,军统海沽可以说多灾多难,先是王小湘中毒身亡,再是陈树公失职被免。

目前军统海沽站,由情报组长吕恩普和军情组长郑问友共同负责业务,刘有军只负责内勤。

事实上,吕恩普和郑问友是,都有意问鼎站长,只是总部没有下令,他们也只能暗中较劲。

吕恩普有一个优势,他的侄子吕慕韩,也是军统海沽站直属通信员。

“此事乃日本特务机关一手操纵,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和驻华武官辅佐高桥坦一手策划,既然他们诬陷我们暗杀了胡、白,是不是找机会,将酒井隆和高桥坦干掉呢?”路承周突然说。

“以后,我们的行为要更加谨慎,像这种针对日本人的行动,必须总部批准,绝对不允许私自行动。”刘有军严厉的说。

只是死了个胡俞桓和白恩博,海沽,乃至华北,就被日本人搞得鸡飞狗跳。

如果死的是酒井隆或者高桥坦,日本人的大炮,就要真的落下来了。

路承周暗暗叹了口气,国民政府没有与日本一战的信心,老蒋的精力,都放在对付红军身上,哪怕日本人闹得再凶,国民政府也不敢说一句硬气话。

日本人可能也正看透了这一点,酒井隆和高桥坦,先后会见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秘书长俞某和何某,污蔑胡、白被杀,系国民党所为,是“中国排日行动”,“是对日本的挑衅”。

并且北平军委会的何委员长口头抗议:“今后如再发生如此行为,或得悉将要发生此种行为,日本军将根据条约的规定,采取自认为必要的自卫行为,由此而产生的其他一切事态,日军概不负责”。

日本人态度之嚣张,口气之狂妄,颠倒黑白之无耻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接着,日本向国民政府提出,罢免河北省政府主席,河北省政府移至保定,宪兵第3团团长,及军分会政训处长等人予以免职。

同时,必须限时侦办胡俞桓、白恩博一案,限期破案。

这些无理要求,实际上是为推动所谓“华北自治运动”扫清道路。

此事,路承周多次向上面汇报,然而,国民政府方面,根本没有采取应对措施。

而日方则扬言:“日军为自卫上取断然之处置aka直接发生庚子事件,或九一八事件,亦不可知。”

其后,又提出,禁止全国排日活动等要求。

这些要求,实在荒唐之极,然而,国民政府却派北平军分会的何委员长,来海沽与驻屯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谈判。

第五十六章 新站长

面对日本的逼迫,北平军委会的何委员长,非常担心事态扩大,想尽量满足日本的要求。

然而,日本人胃口非常大,岂是国民政府一点点让步,就能满足的呢。

哪怕将河北省政府主席调走,海沽市长免职,河北省政府移至保定,海沽市常部奉命结束,北平军分会政训处奉命裁撤,宪兵第3团调离北平,甚至将51军调离河北,日本人也不会满足。

因为,他们的主动挑起事端,不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而是想推动华北自治,甚至是华北独立。

为了给国民政府更大的压力,驻屯军将轮换回国,以及新调来中国的士兵,集结在海沽,给中国制造一种,日本在海沽大量增兵,进而恫吓中国。

路承周这段时间,经常组织警察教练所的同学会聚会,顺便可以将川崎弘邀请过来。

教练所同学会的成员,都有亲日之倾向,最近日本耀武扬威的行为,他们并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在一旁欢呼雀跃。

只有陈永义,在路承周组织了两次这样的聚会后,就再也没有参加了。

这本就是一个逐步淘汰的过程,愿意留下来的,都是亲日的。

在同学会上,路承周通过与川崎弘的接触,获取了一些相关情报。

“日本方面要求,取缔蓝衣社、复兴社等秘密组织,并且不容许存在。日本还无耻的要求,禁止中国国内全面性之排除外及排日。”路承周向刘有军汇报着说。

听到川崎弘得意的透露出这些信息时,路承周觉得很悲哀。

中国的事情,竟然要听日本的吩咐,连组织抗日团体都不允许,中国还有尊严么?

“这些政治上的事,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你的任务,就像一枚钉子,给我死死的钉在日本特务机关内部。”刘有军缓缓的说。

国家积弱,这是作为军人最悲哀的。

“是。”路承周坚定的说。

“川崎弘透露的这些信息,并没有经过官方证实,我们不要灰心,说不定这又是日本人的诡计。”刘有军安慰着说。

“我相信,如果中日之间真的发生战争,日本一定会失败。”路承周掷地有声的说。

“不管中日之间是否会有战争,我们都要随时作好准备。”刘有军说。

刘有军虽然安慰路承周,但他心里,其实是很担忧的。

日本仗着国力比中国强,经常拿军队恫吓中国,以日本的野心,不达到目的决不会罢休。

但不管如何,他也坚信,中国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只是,此时的军统海沽站,支离破碎,面对中日之间的危局毫无建树。

王小湘中毒身亡后,军统海沽站由北平站指挥监督,而陈树公出事后,军统海沽站的工作,一下子陷入停滞。

而情报组组长吕恩普,和军情组组长郑问友,虽然共同负责海沽站,但实际上,两人明争暗斗,都想出任海沽站长。

此事,刘有军也向戴立汇报过,希望能尽快将站长人选确定下来。

哪怕从总部再调一位站长,也比目前的局面要好。

然而,戴立收到电报后,并没有回复。

一直到七月份,南京才发来电话,调北平第一站站长陈世光,为军统海沽站长。

接到这个命令,刘有军总算是松了口气,海沽站有了站长,吕恩普和郑问友之间,应该不会再争权夺利了吧?

陈世光到海沽后,吕恩普、郑问友和刘有军,分别向他汇报工作。

因为海沽站之前就属北平站指挥,陈世光对海沽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诸位,省政府和市党部都奉命撤离,我们在海沽的处境更加危急。日本人妄想对付我们,共产党也一直蠢蠢欲动,诸位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陈世光缓缓看了其他人一眼,缓缓的说。

“陈站长指挥有方,海沽站一定能再创辉煌。”吕恩普淡淡的说。

“在陈站长的领导下,海沽站一定会让日本人闻风丧胆。”郑问友也说道。

陈世光听出了这两人的酸意,他知道,自己的到来,让他们两人失去了一个晋升的机会。

“为了加强海沽站,我已经向总部建议,设立一位副站长。”陈世光突然说道。

陈世光的话,让吕恩普和郑问友眼睛一亮,既然不能当站长,能担任副站长也是好的。

“情报组随时听从陈站长的指挥。”吕恩普马上表态。

当站长,需要总部任命,而副站长,站长的推荐很有用。

“军情组全体人员,唯陈站长马首是瞻。”郑问友也不甘落后,马上说道。

“有情报组和军情组的配合,我相信海沽站的工作,一定能再上一个台阶。”陈世光脸上露出了笑容。

之前他就做过工作,路承周和郑问友都想当站长。

果然不出所料,将“副站长”这个职位抛出来后,这两人马上改变了态度。

会后,陈世光将刘有军留了下来。

“海沽站的情况,比我想象的复杂啊。”陈世光意味深长的说。

“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刘有军笑了笑。

“此次我来海沽,总部答应将直接领导的兄弟,全部转给海沽站。”陈世光缓缓的说。

“只要站长需要,随时可以看他们的档案。”刘有军说。

王小湘死后,海沽站有几人,由总部直接指挥。

这其中,也包括了路承周。

“那倒不必,这些兄弟都是好样的,暂时由你掌握就是。”陈世光摆了摆手,很是大度的说。

“站长,刚才你说要设立副站长,是否确有其事?”刘有军问。

据他所知,总部并没想在海沽设立副站长。

“总部有没有这个意思,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刚才也看到了,吕、郑两人,对我很是防备呢。”陈世光叹了口气,说。

海沽目前虽然还属南京政府管辖,但日本人已经将手伸了进来。

军统是秘密组织,如果内部还不能团结,如何与日本人抗衡?又如何对付海沽之地下党?

路承周得知,新来了一位站长后,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的组织关系,转到海沽站后,意味着,以后他与军统海沽站的关系,又会密切起来。

第五十七章 火焰之建议

军统海沽新来了站长,路承周不可能不汇报给野崎。

得知军统不但没有撤离海沽,还暗中加强了力量,日本特务机关很是恼火。

南京政府是典型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日本人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野崎很快给路承周下令,密切注意军统动向,随时汇报最新情况。

鉴于这个情况,刘有军经请示南京,路承周的组织关系,虽然转到海沽站,但他的情况,暂时不能向陈世光汇报。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路承周和陈世光,也是为了避免路承周在工作中陷入被动。

如果陈世光与路承周接触,到时候,路承周是向野崎汇报,还是不汇报呢?

如果汇报了,以日本人的凶残,很有可能暗杀陈世光。

如果不汇报,一旦让日本人知道,岂不是让路承周的身份暴露?

因此,路承周对军统的情况,知道得越少,就越有利于他的工作。

刘有军向路承周介绍这个情况的时候,路承周虽然无奈,但也只能“欣然”接受。

对路承周来说,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固然是他的重要使命,但潜伏在军统,也是他的任务。

路承周原本以为,他的组织关系转到海沽站后,应该在海沽站获得相应职务。

现在看来,军统对他的“保护”,还是相当严密的。

这种“保护”,路承周其实是不需要的,只要军统方面,知道他是“火焰”身份的人不多,他其实就是安全的。

“有军兄,如果我的组织关系隶属海沽站,却不参与海沽站之行动,是否会引起野崎的怀疑?”路承周问。

就算野崎不怀疑,如果他觉得路承周的作用可有可无,以后可能不会再重视路承周的情报。

“你有什么想法呢?”刘有军问。

路承周一心为党国着想,他是深有休会的。

在目前的党国,像路承周这样忠诚而勇敢的同志,实在太少了。

否则,国民政府面对日本的咄咄逼人时,也不会如此软弱。

“应该让日本人觉得,我是他们的‘铁路’。而不是让我们认为,我是‘火焰’。应该让所有人都忘记‘火焰’这个代号,将我当成普通的直属通信员。我们做得越真,日本人才越不会怀疑。”路承周说。

他觉得,对自己的运用,军统方面,确实存在着一些的错误。

王小湘中毒身亡后,路承周由总部直接联系,这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陈世光接任海沽站长,路承周再由总部控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野崎以后肯定会想,路承周只是一个普通的直属通信员,军统为何如此重视他?会不会路承周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身份?

事情反常即为妖,作为一名特工,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常态。

如果出现异常,很有可能会成为致命的漏洞。

“你的意思,对‘火焰’的身份保密,只在海沽站公开你军统通信员的身份?”刘有军说。

路承周加入军统之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他之外,就只有王小湘和张奉新。

而路承周以代号“火焰”,打入日本特务机关之事,连张奉新都不清楚。

王小湘死了,张奉新调回总部,在海沽知道路承周真正身份的,只有刘有军。

如果让海沽站其他人知道路承周是军统人员,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呢?

“如果我不是‘火焰’,也没有打入日本特务机关,我的身份,应该会有哪些人知道呢?”路承周问。

所谓的常态,就是要让人觉得正常。

如果路承周加入军统,都搞得如此神秘,一旦让日本人知道,必然会怀疑他,是否肩负其他任务。

军统目前在海沽,属于秘密组织,不但是路承周,所有人的身份,都要保密。

可是,这种保密,只是相对而言。

路承周加入了军统,如果他的身份,连陈世光都不知道,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陈世光、吕恩普和郑问友都应该知道。”刘有军缓缓的说。

他有些明白路承周的意思了,军统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特别是像路承周这种情况。

潜伏在敌人机关,但又被敌人派了回来当卧底,这样的事情,在军统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路承周目前算是一名双面间谍,可处理他的事情,要比一般的双面间谍复杂得多。

“可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吧?”路承周问。

“不错,这是戴老板对你的特别保护措施。”刘有军说。

路承周加入军统,本就是机密,加上他又是警务处的巡捕,对他的身份保密,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戴老板的一片好意,属下自然感激万分。”路承周说。

“你的意思,让他们知道你加入军统之事?”刘有军说。

路承周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涉及到路承周的事情,他都要请示戴立。

路承周是军统打入日本特务机关,还是日本特务机关主动“邀请”加入的,当然要重点保护。

“我认为,只要站在野崎的角度,觉得我的言行,以及团体对我的态度,都显得正常的话,就可以了。”路承周缓缓的说。

“待我请示总部再定吧。”刘有军沉吟着说。

“有军兄,日本人诬陷我们暗杀了胡俞桓和白恩博,还借机逼迫国民政府不停让步,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么?”路承周突然说。

“现在的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有军苦笑着说。

“就算我们不能反击,总可以揭露他们的阴谋吧?就算我们不能揭露,让外国人的报纸报道,总是可以的吧。”路承周说。

河北事件还没有结束,日本嚣张之极,似乎不让华北自治或独立,就不会罢休。

这个时候,如果抛出胡、白两人,乃是被日本人所杀,是否会对国民政府的谈判有利呢?

“此事,还是需要请示。”刘有军眼睛一亮,但依然不能正面回答。

刘有军的电报,戴立很快就亲自回复了:同意火焰之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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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没时间

路承周的身份实在太复杂,他既是军统情报员,又是日本特工,还是日本特务机关派来的卧底。

路承周最大的任务,是不让日本特务机关怀疑。

从此次河北事件,可以看出路承周的作用,还是非常大的。

路承周几次传回了准确的情报,只是国民政府无能无力,没有好的应对办法。

还有路承周对暗杀汉奸的分析,也让戴立很是欣慰。

此次路承周建议,揭露日本人的阴谋,戴立觉得也是可行的。

日本人总是强调,胡俞桓和白恩博,是死在中国人手里。

如果有报纸披露,他们实际上是死于日本人之手,看日本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路承周得知戴立的回复后,也很是高兴。

“戴老板很重视你的意见,关于你的身份,就告之陈世光、吕恩普和郑问友。”刘有军收到回电后,首先想到的是与路承周商量。

“我倒是觉得,无需刻意告之。”路承周说。

“好。”刘有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刘有军有些汗颜,自己有些事情,考虑得都没有路承周细致。

接到总部命令,马上告诉陈世光等人,路承周其实也是军统海沽站直属通信员,确实显得突兀。

看来,路承周确实很合适担任卧底。

至少刘有军觉得,路承周比他更合适打入日本特务机关。

刘有军是海沽站书记,站内人员的档案,都在他手里。

向陈世光汇报工作的时候,让陈世光看到路承周的档案,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陈世光发现,路承周竟然是自己的属下时,对路承周很有兴趣。

“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路承周。”陈世光说。

他刚来海沽站,面临吕恩普和郑问友的挑战。

此时的陈世光,亟需培养自己的班底。

路承周是王小湘时期发展的成员,张奉新又去了总部,路承周之前由总部直接指挥。

这个时候,如果陈世光能把路承周拉过来,对海沽站以后的工作,有很大帮助。

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哪怕他是站长,如果没有几个称心如意的属下,很容易被人架空。

路承周向李向学汇报工作时,听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党中央决定重建北方局,已经派来代表,担任北方局书记。

“这下好了,有了党中央的正确领导,我们的工作就更有意义了。”路承周激动的说。

北方局与党中央失去联系,路承周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很忧虑的。

这几个月的时间,北方局的工作,只能按照以前中央的政策执行。

“红军正在长征,我们不但没有被国民党军队消灭,反而越战越勇。大浪淘沙,坚持下来的,都是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李向学也很兴趣。

事实上,无论党中央在哪里,都时刻关注着华北局势,早就注意到了日本的狼子野心。

8月1日,党中央发表《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号召“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告全体同胞书,分析了日本的侵华和南京政府的不抵抗政策所造成的紧迫形势,揭露了日本侵占华北和国民党政府对日妥协的事实。

同胞书指出,中华民族已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抗日救国是全体中国人面临的首要任务。

其中明确提出来:“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抗日救国,已成为每个同胞的神圣天职!”

同时呼吁全国各党派、各军队、各界同胞,不论过去和现在,有任何政见和利害的不同,有任何敌对行动,都应该停止内战,集中一切国力为抗日而奋斗。

路承周看到李向学摘抄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看得血脉贲张。

国共两党对待日本的态度,让他更加坚信,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北方局已经发出指示,要在华北,搞一次大的抗日救亡流行示威活动,要在全中国掀起空前规模的抗日救亡高潮。”李向学等路承周看完后,将纸张收了回来。

“需要我做什么?”路承周挺起胸膛,激动的问。

“北方局已经恢复成立,省委将直接领导海沽党的工作,和此次抗日救亡运动。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党组织、保护群众。你要充分利用有利的条件,随时关注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的动静。”李向学严肃的说。

“保证完成任务。”路承周坚定的说。

他的任务,虽然不具体,但是,路承周一定会完成。

“你的身份很敏感,处理问题时,一定要特别注意。既要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好党组织。”李向学叮嘱着说。

“是。”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路承周是军统的人员,还是日本特务机关的“卧底”,他的这两层身份,使他不能过多活动。

路承周只能通过与刘有军和野崎,以及川崎弘和警察教练所同学会,暗中观察和分析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对即将到来的抗日救亡运动,是否留意。

如果这两个秘密机关,对抗日救亡运动,将采取武力镇压,路承周就要第一时间通知李向学,让党组织采取应对措施。

然而,让路承周没想到的是,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还没有动静,海沽的爱国学生,却找上门来了。

程瑞恩和马玉珍在二十四号路等着路承周,他们认为,路承周原本就有爱国行为,又抓捕过日本浪人,应该参与他们的爱国行动。

“路承周,一中的同学,明天晚上在宁园聚会,你来么?”程瑞恩笑吟吟的问。

“明天晚上没时间。”路承周轻轻摇了摇头。

他现在的身份,还真不适合与程瑞恩等人接触。

“后天晚上呢?”程瑞恩没有在意,又问。

“后天晚上也没有时间。”路承周又摇了摇头。

“那你哪天有时间?”程瑞恩有些生气的说。

“哪天都没时间。”路承周语气很是坚决,迅速说道。

“你是不想参加我们的活动吧?”程瑞恩突然醒悟过来,路承周哪是没时间,根本就是不想与同学们见面。

第五十九章 信任吗

路承周当然不能承认,他不想参加程瑞恩等人的活动。

如果是朋友间的聚会,他当然乐意参加。

可是,路承周要去宁园,那里现在是秘密集会的乐园,路承周当然不能随便去。

路承周甚至觉得,以后与李向学接头,都要更换地点才行。

宁园虽然很大,他每次去也会化装,与李向学接头的时间,又是在晚上,但还是有被认出的危险。

只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路承周就要想办法杜绝。

“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路承周苦笑着说。

“公务繁忙?再忙你也是英国佬的仆人。”程瑞恩冷笑着说。

他觉得,路承周就是在装模作样,难道英国人给他升了职,尝了一点点甜头后,就要随时为他们效劳吗?

“如果只是我们几个好友小聚,那来这里就是,我现在管着三条街,也方便。”路承周不以意的说。

他从进入英租界,加入军统开始,心境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程瑞恩的讥讽,还能影响他情绪的话,那现在无论程瑞恩用语言怎么刺激,他内心都不会波动。

程瑞恩年龄与路承周相仿,但对方一开口,路承周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程瑞恩邀请路承周去宁园,路承周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些爱国学生,凑在一起想搞事。

路承周不知道程瑞恩是不是党员,但按照他的行为来分析,就算不是党员,也应该是积极分子。

“小日本在我国土地上耀武扬威,现在,一切幻想,都给铁的事实粉碎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小聚?难道要等日本人,把你的家占了,把你的亲人朋友杀了,你才能清醒吗?”程瑞恩质问着说。

“你们现在是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了。政治上的事情,还是不要去碰为好。”路承周提醒着说。

“学生?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程瑞恩怒气冲冲的说。

“那也不是你们应该管的事,这种事交给政府就可以了。你们还年轻,社会复杂着呢,不要受人蛊惑,更加不要被人煽动。”路承周语重心长的说。

“之前日本浪人在英租界闹事,你不是很有气魄的将他们抓起来了么?现在日本人跑到省政府、市政府示威,你反而要当缩头乌龟了?”程瑞恩讥讽着说。

“如果日本人敢来英租界闹事,我照样抓他们。可他们去的是华界,跟我有什么关系?”路承周振振有词的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路承周,你还是不是中国人?!”程瑞恩一听,立即质问着说。

“我是中国人,但我的职责是保护英租界的安全。”路承周缓缓的说。

“好吧,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你这个英国人的奴才!”程瑞恩怒骂着说。

程瑞恩转身就要走,可是看到马玉珍站在那里注视着路承周,他狠狠的瞪了路承周一眼,暗暗叹息一声,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你真不参加我们的聚会?”马玉珍等程瑞恩走后,看了路承周一眼,目光迅速低垂,轻声说。

“如果只是同学聚会,我当然会参加。可是,你们只是纯粹的同学聚会么?我建议,你也不要参与其中。目前,你们最重要的是完成学业,政治上的事不要参与。”路承周叮嘱着说。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初你也是意气风发,为何变成如此冷漠?”马玉珍很是失望,现在的路承周,与之前她认识的,简直判若两人。

“我比你们早走入社会,接触了很多黑暗面,年青人最容易被人蛊惑,可不要做傻事。”路承周缓缓的说。

“这几天,我们都会在宁园聚会,参与者有海沽各个学校的人,其中还有你们警察教练所的同学呢。我们是因为忧国忧民走到一起,难道这也有错?”马玉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中的坚持却毋庸置疑。

“警察教练所的同学?我认识吗?”路承周惊讶的说。

警察教练所是有政治课的,就算真的有爱国,也不应该公开参加这样的活动吧?一旦被人发现,他们参与这样的集会,前程就毁了。

“有个叫文兴华的,这几天来的,人家可不像你,非常积极参加我们的活动。”马玉珍说。

“文兴华?哪一届的?”路承周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印象。

如果是去年新招收的学员,他可能不会认识。

“那就不太清楚了,只听他提过一句,在警察教练所读书。”马玉珍说。

“警察教练所除了这个文兴华,还有其他人吗?”路承周又问。

“你又不参加,问这么多干什么?”马玉珍看了路承周一眼,想走,但脚又迈不开。

“我是担心你的安危,现在的世道,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你么?”马玉珍突然鼓起勇气,明亮的眼睛,紧紧望着路承周,问。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就可以信任我。”路承周缓缓的说。

“我得走了。”马玉珍突然说。

“我送送你吧,对了,那个文兴华,是哪个‘文’字?”路承周问。

“没注意问,他是警察教练所的,你一问不就知道了?”马玉珍说。

她也海沽其他学校的积极分子,经常在宁园举行各种集会。

大家都是热血青年,聚在一起,讲的都是爱国、抗日等话题,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自然不会问得这么详细。

马玉珍说者无心,但路承周听者有意。

路承周与李向学接头时,特意说起了些事。

川崎弘是警察教练所的教官,自然是应该知道“文兴华”。

但让路承周奇怪的是,李向学并不记得警察教练所有“文兴华”这么个学生。

PS:昨天晚上与军事组的几个大神一起先看球后打牌,天亮才散,晚上那章,估计有点悬。幸好,晚上就要回家,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恢复一天,基本上就能正常更新了。

第六十章 化名

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李向学对警察教练所的情况,自然很注意。

所有同学的姓名、相貌等基本信息,他都留了意。

“是不是记错名字了?”李向学蹙起眉头,一个不记得的同学,突然出现在宁园,与海沽各个学校的积极分子聚会,他自然很忧心。

“要不,我去看看吧。”路承周说。

“你去还不如我去。”李向学摇了摇头,路承周从秘密加入地下党开始,就要杜绝再与这些活动有关联。

特别是路承周加入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后,他的一言一行就更得注意。

“那你得注意安全。”路承周提醒着说。

“放心,我不会与他们直接接触的。”李向学笑了笑,他是一名老地下党员了,这种事情还是会很注意的。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与马玉珍再联系一下,侧面打听这个人的情况。”路承周说。

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留有后手,他相信李向学,但也担心会出现意外。

从理论上说,任何事情都有意外的可能。

“行吧。”李向学点了点头,路承周如果能问到更详细的情况,也有利于他的调查。

虽然李向学觉得,路承周很有可能是多此一举。

然而,李向学晚上去宁园,根本没有找到马玉珍所说的“文兴华”。

甚至,他连马玉珍也没见到。

宁园非常大,便于隐蔽和集会,学生们的警惕性也高,根本没给他靠近的机会。

李向学在宁园转了两天,学生倒是看到了几个,但只是来游玩的。

李向学既欣慰又沮丧,欣慰的是,海沽的爱国学生,警惕性高。

沮丧的是,自己作为一名老地工,竟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幸好,路承周留了后手。

路承周是在第三天,才与马玉珍见到面的。

之所以隔了一天,既是想等李向学的消息,也是不让自己与马玉珍的见面,显得这么突兀。

因为,今天是他轮休。

路承周可以光明正大回治安里,当然也就顺理成章的见到了马玉珍。

马玉珍没有住校,当她回到治安里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放学回家的马玉珍。

“你怎么在这里?”马玉珍看到路承周后,惊讶的说。

路承周整天公务繁忙,平常难得见到他的身影。

“今天休息,回来看看。”路承周说。

“你不是这几天都没时间么?”马玉珍问。

“晚上确实没时间。”路承周解释着说。

“那你白天可以来啊。”马玉珍说。

“白天也没什么时间,你们搞得怎么样了?”路承周随口问。

“我们只是普通聚会,没有你想象的复杂。”马玉珍说。

“走,请你吃饭。”路承周笑着说。

“好。”马玉珍害羞的低下头,也没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就开心的跟着路承周走了。

路承周现在有了工作,可以请马玉珍吃饭,这也是他们之间单独交流的机会,马玉珍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路承周自然能看得出马玉珍的喜悦,如果说他以前,对马玉珍的心思,还不怎么猜得透的话,现在马玉珍心里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就算知道马玉珍对自己有特别的情感,路承周又能怎么样呢?

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身份还如此复杂,他不能有自己的私人情感。

在杭州特警班训练时,路承周就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一名优秀的特工,一定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无论是喜怒哀乐,都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马玉珍在这方面,就显得很稚嫩了。

虽然女孩子的心理年龄,要比男孩子大几岁,但路承周已经是一名老练的特工,马玉珍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幼童似的。

很快,路承周就将话题引到了“文兴华”身上,并且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文兴华”瘦高,眼睛不是很大。

马玉珍虽然与他接触过,但并没有深交,因为她从心里不太喜欢此人。

每次文兴华看到她,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她的胸脯,让她很是难堪,但嘴里又不好说什么。

但这样的话,她又不好跟路承周说起,只是说她与文兴华只见过两次面。

路承周虽然有些遗憾,也没有再多问。

马玉珍几次露出,想让路承周去宁园,与他们一起参加活动的意愿。

但路承周都委婉的拒绝了,他如果去宁园,必须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在程瑞恩和马玉珍的经验,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况且,他们是在宁园,与全市各个学校的代表接触,人多眼杂,他岂会参加呢。

路承周如果参加他们的集会,只有一个可能,军统或日军方面,给他下指令。

学生在宁园搞集会之事,路承周不会主动向军统或日本特务机关汇报。

这些学生的活动,还没有产生政治影响,政府方面也不会过多注意。

然而,日本特务机关却注意到海沽学生的情况。

路承周例行组织警察教练所的同学聚会时,川崎弘也来了,并且问起了路承周以前在铁路一中的情况。

“以前铁路一中的学生,是不是特别活跃?”川崎弘随口问。

“这些学生思想单纯,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路承周笑了笑,但心里却异常警惕。

川崎弘可是个老牌特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暗暗含新意。

川崎弘问起一中的学生,是不是特别活跃,这说明,川崎弘已经注意到了一中的学生,甚至是整个海沽的学生。

可是,川崎弘作为一名日本情报官,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些呢?

“警察教练所”,路承周脑子里突然冒出马玉珍说的这个词。

“文兴华”会不会是川崎弘派过去的人呢?

如果李向学都不知道“文兴华”的存在,只有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文兴华”。

可是,“文兴华”为何不早用其他学校呢?

或许是“文兴华”不想,又或者是不能。

如果“文兴华”说是南开大学,或者北洋大学的,都有可能穿帮。

因为这些学校的学生,最热忱参加这种活动。

可他说是警察教练所的,风险就要少得多了。

第六十一章 识破

川崎弘突然问起路承周铁路一中的事,路承周突然想到,兴华”可能只是个化名。

甚至,这个人也不是警察教练所的,只是借用了这个名头罢了。

而且,路承周可以断定,这个“文兴华”一定是中国人,而且,也是正经读过书的,至少也得是高中毕业。

否则,只要他与其他学生一接触,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那么,谁是这个“文兴华”呢?

路承周首先从川崎弘身边的人查起,蓦然,他想到了一个人:闻健民。

“闻”与“文”同音,如果闻健民用化名的话,很有可能使用“文”这个同音字。

还有,闻健民的体貌特征,与马玉珍介绍的:瘦高,眼睛不大。

闻健民与川崎弘走得很近,路承周相信,闻健民也应该成了川崎弘手下的特务人员。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路承周约马玉珍到唐山道吃饭。

闻健民从警察教练所毕业后,进入市局侦缉队,路承周在唐山道观察了两天后,知道闻健民的大概习惯。

路承周选的地方,虽在唐山道上,但距离公安局还有几百米。

公安局的人,在这里经过的不多,但却是闻健民回去的必经之路。

路承周特意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路过的行人。

马玉珍自然不知道路承周的用意,她以为路承周请自己吃饭,只是因为想跟自己见个面,聊聊天。

“知道么,我有很多同学在公安局当差,刚才已经看到两个同学路过了。”路承周尽量不将话题引到私人情感上面。

路承周也知道,马玉珍对他有好感。

两人从小玩到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路承周没有参加革命,或者他没有从事地下工作,应该携手佳人。

“你的同学都在公安局当差,如果你也在,就好了。”马玉珍轻轻一叹,如果路承周在华界工作,一定不会变得这么冷漠。

“不管在哪里都是混饭吃。”路承周笑了笑,他的目光一瞥,突然看到穿着便服的闻健民,从东边走了过来。

路承周马上说道:“看吧,又遇到同学了。”

“咦。”马玉珍顺着路承周的目光,突然看到从下面走过的闻健民。

“怎么,你也遇到熟人了?”路承周佯装不知。

“没什么。”马玉珍连忙别过头,不再看楼下。

路承周心知肚明,马玉珍一定是认出了闻健民,不,应该是“文兴华”。

海沽各所学校的同学集会,一般都是在晚上,文兴华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

马玉珍虽然也看到了闻健民,可她不敢确定。

闻健民很狡猾,晚上去宁园,会不经意的化装,虽然只是换套衣服,或者戴个帽子,但对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刚才那人也是我同学,叫闻健民,在市局侦缉队。”路承周佯装没有看到马玉珍的不悦,依然说道。

“闻健民?公安局侦缉队的?”马玉珍原本不想谈起这个话题。

她虽然不敢确定闻健民的身份,但也不想让路承周知道,下面那人可能就是文兴华。

在路承周面前,马玉珍不想提起任何异性,或许只有程瑞恩是例外。

“是啊,他的日语说得很好,我们经常在一起聚会。”路承周笑着说。

“这个闻健民,是文化的文吗?”马玉珍将伸向窗户,又仔细的看了一眼闻健民后,才问。

刚才,她再次看了一眼,如果说刚开始,只有六成把握的话,现在已经有八成了。

这个所谓的“闻健民”,就是在宁园,与他们聚会的是文兴华。

“新闻的闻。”路承周说。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朗了,只要马玉珍将此情况告诉其他人,文兴华的身份就会曝光。

李向学知道后,也很是意外,闻健民化名“文兴华”,以进步学生的身份,参与全市学生聚会,实在很阴险。

“这样的败类,竟敢混入进步学生的队伍,实在太无耻了。”李向学冷冷的说。

“李先生,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无需马上清理闻健民。”路承周说,他现在考虑问题,总会留有后手。

就像下棋,有些人只能看一步,但他能看三步,甚至五步。

“你又有什么想法?”李向学问。

“我想,党组织在学生当中应该很有影响力,如果可以的话,就通过闻健民,给敌人传递一些假情报,用来迷惑视听。”路承周说。

“我会将你的想法向上级汇报。”李向学说。

他与学委那边,是两条线。

按照地下工作原则,他们这两条线不发生横向联系,只能通过上级领导协调。

陈世光到海沽站后,很快发现,情报组的吕恩普和军情组的郑问友,与他貌合神离。

因此,他就抛出一个副站长之位。

果然不出所料,吕恩普和郑问友为了争取上位,暗中较劲,海沽站的工作局面,一下子就打开了。

在得知路承周也是军统的人员后,他让刘有军通知路承周,想跟他见一面。

“你的档案,我给陈站长看的是最新版的。”刘有军接到命令后,与路承周接了头。

所谓最新版的档案,就是专为日本人准备的档案。

其中,路承周加入军统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月,正好是路承周加入野崎公馆后,再加入的军统。

如果路承周先加入军统,后才给野崎公馆效力,傻瓜都知道,路承周是军统反派到日本特务机关的情报员。

“多谢有军兄。”路承周感激的说。

按说,陈世光是军统海沽站的站长,他有权力知道路承周的真正身份。

可是,此事经过戴立首肯后,决定对路承周的真正身份保密。

在海沽,目前除了刘有军外,谁都不知道路承周的真正身份。

路承周的身份,目前成了海沽站的最高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路承周也就越安全。

其实,路承周觉得,如果在海沽站,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才是最好的呢。

只不过,他需要联络员,也需要与总部有沟通的渠道。

第六十二章 笼络人心

在陈世光面前,路承周只是海沽站的直属通信员。

因此,他与路承周临时选了维多利亚公园见面。

这也是陈世光为了安全着想,他不希望路承周知道自己的住处。

刚开始,他让刘有军安排住处,住在思治里9号。

后来,陈世光觉得,那里不安全,自己单独在外面又找了个地方。

现在陈世光的住处,只有刘有军和联络员杨玉珊知道,就连吕恩普和郑问友,暂时也不知道陈世光的住处。

“我刚到海沽站,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今天才来见你,实是抱歉。”陈世光紧紧握着路承周的手,诚恳的说。

“多谢站长关心。”路承周轻声说。

他看了陈世光一眼,但已经将对方的相貌特征记住了。

陈世光国字脸,粗眉毛,个子中等

“介绍一下自己吧。”陈世光一边暗中打量着路承周,嘴里问。

“是,我老家就在海沽治安里……”路承周开始介绍着自己。

这些材料,早就准备好的,路承周只需要背出来便是。

听着路承周的介绍,陈世光暗暗点头,他像当初张奉新和王小湘一样,认为吸收路承周是很正确的。

路承周是土生土长的海沽人,身世清白,在警察教练所的成绩优异,到杭州特警班训练后,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了。

路承周又是英租界的巡捕,有他的掩护,军统海沽站的行动会更加安全。

“你现在的联络员是刘有军吧?”陈世光关心的问。

了解路承周的情况后,陈世光心里决定,要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

陈世光刚到海沽站,还没站稳脚根,吕恩普和郑问友,表面上对他服从,但恐怕还是因为那个副站长的位子。

“是的。”路承周点了点头,恭敬的说。

“刘有军的职务比较重要,之前是因为张奉新离开,不得不由刘有军接手。现在,我们有了新的联络员,以后你与站里的联络,还是由她负责吧。”陈世光说。

“任凭站长安排。”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以后,你的情报,会直接传到我手里。”陈世光说。

张奉新走后,王小湘接着死了,总部派陈世光来海沽站。

陈世光本是北平第一站的站长,到海沽站上任,只带了一个人,就是杨玉珊。

杨玉珊也是海沽人,后来才去北平站,是陈世光的亲信。

到海沽上任,陈世光最担心的就是情报传递问题。

海沽站原有内交通安青松,但负责对外联络的张奉新,一直没有回来,陈世光觉得,安排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是比较合适的。

虽然杨玉珊是女生,年纪也不大,但已经是老军统了。

联络员要求胆大心细,机警沉着、熟悉路况,这些杨玉珊都能做到。

这段时间,杨玉珊联系上了一些本地的老关系,更有利于她开展工作。

“能直接向站长汇报工作,是我的荣幸。”路承周奉承着说。

他听出了陈世光的意思,他这个直属通信员,以后将由陈世光直接掌握。

陈世光不知道路承周的真正身份,想要将路承周控制在手里,这是可以理解的。

“以后,你的身份将是海沽站的机密,除了我和刘有军外,就只有联络员杨玉珊知道。”陈世光特别叮嘱着说。

虽然他没有提拔路承周,但对路承周的身份保密,就已经是信任有加的表示。

陈世光在海沽站算外来户,刘有军、吕恩普和郑问友等人,都是海沽站的老人了。

陈世光虽然是最高长官,但也必须有自己的亲信。

除了杨玉珊之外,路承周是个很理想的培养对象:刚加入军统不久,之前的联络员张奉新和王小湘,也都走了,此时接手过来,路承周一定会愿意。

“多谢站长。”路承周感激的说。

他在面对陈世光时,为了能表现出真实的情感,首先要让自己忘记还有其他身份。

只有让陈世光觉得,他就是海沽站的直属通信员,路承周的表现才算合格。

“好好干,你这么年轻,前程不可限量。”陈世光要走的时候,拍了拍路承周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

“以后还要请站长多多提携。”路承周躬了躬身,谦逊的说。

陈世光对路承周的态度很满意,这也是他与路承周的真实目的。

陈世光甚至想给路承周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但想了想,还是没给。

他与路承周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想迅速发展路承周成为亲信,也不能操之过急。

陈世光与路承周的见面很融洽,但李向学与学委的联系,就不那么顺畅了。

李向学首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田南晨,因为田南晨去北方局开会,没有回来。

等田南晨回来后,又已经是第二天,而此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马玉珍与路承周分开后,晚上去宁园,就将白天在唐山道看到的情况,与其他同学说了。

得知“文兴华”是侦缉队的人,同学们义愤填膺,他们正是热血青春的年纪,当即有人提出,等文兴华来了,一定要痛揍他一顿。

晚上,闻健民果然到了宁园,当他看到其他人愤怒的目光,心里顿时明白了。

“各位同学,我做错什么了?”闻健民突然没有退缩,一挺胸膛,大义凛然的说。

“你做错了什么?请问这位文兴华同学,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程瑞恩走到闻健民面前,质问着说。

他正是因为听说文兴华是警察教练所的学生,才想到要把路承周拉回来。

结果,在路承周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到现在,他还郁闷着说。

得知文兴华竟然是侦缉队的人,那就是敌人派来的卧底,他当时就想将闻健民揍一顿。

“我的真实身份?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爱国者,是一名痛恨日本的中国人!”闻健民振振有词的说。

“哦,你是一名爱国者,请问,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程瑞恩步步逼近闻健民,冷笑着问。

“我在公安局侦缉队工作。”闻健民听到程瑞恩问,自己“从事什么工作”,马上知道,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了。

第六十三章 可以报告

程瑞恩这样问,显得很幼稚,人家还没有回答,就把答案告诉了对方。

闻健民敢混入学生的队伍,也是作了一些准备的。

毕竟,他也在警察教练所学习了两年,还在侦缉队混了这么久,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程瑞恩听到闻在一起主动承认在公安局侦缉队,当时也是一愣。

在他的认知里,闻健民应该尽量隐瞒这个身份才对啊。

至少,也要在自己将证据拿出来后,才能灰溜溜的承认。

可现在闻健民不但承认了,似乎还理直气壮,这让程瑞恩反而没词了。

“你既是侦缉队的人,为何要参加我们的聚会,是不是别有用心?”旁边一位年青人,突然沉声问。

他叫肖殿荣,是法商学院的学生,也是进步学生中的积极分子。

马玉珍知道闻健民的情况后,就跟程瑞恩说了,而程瑞恩很快告诉了肖殿荣。

“我参加聚会,与从事什么工作有关系吗?难道就因为我是侦缉队的人,就不能爱国了?”闻健民理直气壮的说。

“你当然可以爱国,我们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爱国。但是,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呢?”肖殿荣望着闻健民,平静的问。

虽然他还没有参加工作,但遇事沉着,不愧是学生们默认的领袖人物。

“如果我一开始就说是侦缉的人,你们还会接受我么?在侦缉队,我不能跟其他人说真心话,到了宁园,还不能让我说几句心里话么?”闻健民狡辩着说。

来宁园前,他与川崎弘也设计了几套应付的办法,一旦被学生发现身份,应该如何应付。

闻健民和川崎弘都认为,只要高举爱国旗帜,这些稚嫩的学生,就不会再追究。

“这么说,你用化名,也是因为如此喽?”肖殿荣看了闻健民一眼,说。

“确实是这样的,我现在郑重向大家介绍自己,本人闻健民,去年刚从海沽警察教练所毕业,目前在市公安局侦缉队。以后,大家如果遇到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到的,尽可以来找我。”闻健民突然扬声说道。

“好吧,你可以留下来。”肖殿荣缓缓的说。

闻健民总是打着爱国的旗帜,他也不好多说。

虽然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却没有合适的理由。

但在第二天,肖殿荣却将这个情况,向法商学院的马文祥教授报告了。

马文祥是河北迁安县人,1929年留学法国,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回国后,先后在河北法商学院、中国大学、北平师范大学、东北大学任教。

去年,才到海沽法商学院以教授身份为掩护,作海沽和北平文化界和教育界上层知识分子的工作。

马文祥学识丰富,为人诚恳、直率,善于和同学们接触,言谈很有说服力,深受广大师生的尊重和爱戴。

此时马文祥已经接到了学委通知,知道了闻健民的真正身份。

自然也就明白,闻健民在宁园说的那一套,全部是鬼话连篇。

“既然闻健民有爱国之心,还是不要拒绝吧。但是,毕竟他是侦缉队的人,我们要有限度的相信他。”马文祥缓缓的说。

“明白。”肖殿荣说。

路承周与陈世光见过面后,分别向刘有军和野崎汇报了。

陈世光给路承周安排新的联络员,刘有军并不觉得意外,因为陈世光并不知道路承周的真正身份。

路承周的真正联络员只有一个,那就是刘有军。

刘有军与戴立之间,有单独的密码本,路承周的情报,可以通过刘有军,直接向戴立汇报。

“既然他安排了杨玉珊,普通情报,你通过杨玉珊汇报就是。我们之间的见面次数,也可以减少了。”刘有军点了点头。

“明白。”路承周点了点头。

“杨玉珊原来也是北平一站的人,此次跟着陈世光一起来海沽上任。她是海沽人,对海沽的情况比较熟悉。”刘有军介绍着说。

“杨玉珊?是个女的?”路承周诧异的说。

陈世光说起联络员时,他还没注意。

但刘有军说出了杨玉珊这个名字,路承周一听,感觉很女性化。

“怎么,女的不能参加军统?你在杭州的时候,没见过女性参加训练么?”刘有军反问。

“当联络员的比较少见。”路承周说。

杭州特警班没有女性学员,但在浙警校,还是有女学员的。

可是,军统的女性当联络员,路承周还是第一次听说。

“好像你是个老军统似的。”刘有军笑着说,女性当联络员,也有好的一面。

至少,杨玉珊与路承周接触时,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陈站长已经见了我,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跟其他两位长官见个面?”路承周问。

“那倒不必,陈站长已经下令,你的身份在站内保密,不再与其他人接触。”刘有军说。

“明白了。”路承周微微有些遗憾。

他想与海沽站的其他人都接触上,但陈世光却不想这样。

陈世光不知道路承周的真正身份,这样的用意,恐怕还是为了先将路承周拉过去,不给其他人机会。

“这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刘有军意味深长的说。

知道路承周身份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

虽然路承周已经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在海沽知道的人也仅有他一个。

但是,为了让日本特务机关更加相信路承周,军统这边演得越真,野崎就会越相信路承周。

“只要陈站长喜欢,我无所谓。”路承周笑了笑。

路承周原来是军统总部直接指挥的情报员,现在新来的站长,将路承周要了过去,对野崎公馆来说,也是好事。

“你要好好表现,争取得到陈世光的信任。”野崎微笑着说。

陈世光单独见路承周,还给他安排了联络员,自然有笼络人心之意。

既然如此,路承周当然不能错过。

“没有问题。”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海沽的学生,最近在串连,你可以将这个情况,报告给军统。”野崎突然说。

第六十四章 打探消息

野崎所谓的学生串连,指的是宁园学生集会之事。

显然,野崎对闻健民之事,心知肚明。

“海沽的学生在串连?他们是不是要举行反日活动?”路承周佯装不知,诧异的问。

“这些学生不好好读书,一心只想着反政府,军统一定会有兴趣。”野崎缓缓的说。

“只要他们没有实际行动,就算知道也没办法。”路承周叹息着说。

“军统没办法,那是他们的事,你的情报有价值就可以了。”野崎微笑着说。

陈世光刚来海沽,需要做出成绩,路承周提供的情报,不管有没有价值,都会汇报上去。

宁园学生聚会之事,路承周原本不打算向军统汇报的。

野崎既然有要求,路承周只好执行。

路承周按照约定,在二十四号路的第三根电线杆上,用粉笔画出两个平行的倒三角形。

不注意看的话,以为是小孩子戏耍时画着玩的。

路承周第二次在二十四号路巡视时,发现其中有个三角形被擦掉了一条边。

路承周知道,这是可以接头的意思。

下班后,路承周去了威灵顿道,在一家小饭馆的角落里,见到了自己的联络员杨玉珊。

路承周并不认识杨玉珊,只是她坐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卷起来的报纸,并且报纸与墙边沿是垂直的。

“你好,这里是不是王先生定的位子?”路承周走过去,礼貌的问。

“对不起,这是李先生定的位子。”杨玉珊抬头看了路承周一眼,发现他胸口上插着两支钢笔。

“看来刘先生真没说错,晚上我还想请他看电影呢。”路承周微笑着说。

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杨玉珊对面坐了下来。

杨玉珊也很年轻,相貌姣好,皮肤白皙,说话的时候,能看到她有一对可爱的兔牙。

今天她穿着一件旗袍,举手投足间,显得端庄优雅。

“刘先生不来了,这是两张大光明的电影票。”杨玉珊拿出两张票,轻声说。

大光明电影院位于英租界朱家胡同1号,是目前海沽设备最好,座位最多的电影院。

大光明电影院总共有913个座位,设备是海沽最好,票价却不算贵,因此生意非常好。

电影院的人很多,非常有利于接头和传递情报。

路承周事先知道杨玉珊是女性,也就没打算向好汇报工作上的事,所有的事情,都写在纸上。

其实,在威灵顿道的饭馆,路承周就能完成情报交接,之所以再来大光明电影院,只是为以后确定一个合适的接头地点罢了。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路承周等电影开始后,对杨玉珊轻声说。

“好。”杨玉珊轻轻点了点头,她已经拿到了路承周的情报,无需再在电影院看电影。

路承周走后不久,杨玉珊也离开了电影院,坐上了一辆胶皮车。

在达克拉道25号一栋普通的院子,杨玉珊见到了陈世光。

这是陈世光自己找到的房子,虽然租金贵了点,但交通方便,便于撤离,适合他的身份。

“站长,这是路承周的情报。”杨玉珊将折得很小的纸条,拿给陈世光。

“你觉得路承周怎么样?”陈世光一边打开纸条,随口问。

“还行吧,办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杨玉珊思索了一下,才说道。

路承周的情况,陈世光向她介绍过,在杭州特警班训练回来的,自然与一般人不一样。

“路承周负责二十四号路、康伯南道和五十一号路,你最好在这三条街上,找一个合适的掩护身份。”陈世光看着路承周的情报,嘴里说道。

“我可不是专门为他一个人服务的。”杨玉珊有此不满的说。

路承周只是直属通信员,并不能提供什么重要的情报。

而她是海沽站的联络员,负责所有外勤的联络工作,不能为了一个路承周,而特意去这三条街道吧。

“路承周并不只是我们的直属通信员,他还是警务处的副巡官,这一点很重要,他可以保护你的安全。”陈世光提醒着说。

其实,他以后都会住到路承周的辖区。

有路承周的暗中保护,他觉得自己会更安全。

只是,陈世光需要再考察路承周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也需要更近一步,他才敢将自己的安全,交到路承周手里。

“好吧,我明天就去这三条街转转。”杨玉珊点了点头。

陈世光说得很有道理,住在这三条街,并非要方便与路承周联系,更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你明天再来一趟,给路承周带份情报。”陈世光看完路承周的情报后,突然说道。

路承周汇报,最近海沽各个学校的学生,正在秘密集会,似乎有反对政府的举动。

只要是学生运动和工人运动,背后一定有共产党的身影。

陈世光不敢怠慢,要第一时间向总部汇报。

与此同时,在爱丁堡道,原来王小湘诊所不远处,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吕恩普,正与一位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在喝酒。

“叔,我这次到南京,走了一圈,也没听说海沽站要设副站长的事。我们被姓陈的耍了!”对面的年轻男子叫吕慕韩,正是吕恩普的亲侄子。

吕慕韩看上去有些黑,比较瘦,双目无神,显得有些疲惫。

陈世光抛出副站长的诱饵后,吕恩普很是心动,他觉得,自己没当上站长,干出副站长,总应该可以吧。

前段时间,他派吕慕韩去了趟南京,想从上面活动一下,把郑问友给挤走。

哪想到,吕慕韩给他带回这么一个消息。

“你会不会没打听到?”吕恩普四十来岁,表面看着一脸和蔼,但实际心机深沉,喜怒从来不在脸上表露出来。

“那不可能,我特意去了趟鸡鹅巷53号。”吕慕韩差点跳了起来。

“鸡鹅巷53号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你先回去吧。”吕恩普摆了摆手。

“叔,我还没吃饱呢。”吕慕韩看着满桌子的菜,知道吕恩普心情不好。

“这次去南京开销了多少钱?”吕恩普问。

第六十五章 出任务

一说到钱的事,吕慕韩马上支支吾吾,他虽是军统的人,还是吕恩普的侄子,但有两个坏毛病:抽和嫖。

这两个坏毛病,都是要花钱的,而且花的还不少。

吕恩普身为军统海沽情报组长,自然知道吕慕韩有这样的毛病。

吕恩普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可吕慕韩还是改不过。

按说,像吕慕韩这样的人,是不能加入军统的。

但当初加入军统的条件很简单,只要有人推荐,军统来者不拒。

而吕慕韩看中的,却是军统的薪水比较高。

而且,在特务机关上班,以后办事也方便些。

“我的东西,你没有贪污吧?”吕恩普一看吕慕韩的神情,就猜到,自己给的钱,全部被花完了。

“叔放心,所有东西,全部送到位了。要是不相信的话,以后可以查的。”吕慕韩拍着胸膛说。

“那你还不走?”吕恩普一瞪眼,没好气的说。

吕慕韩留恋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突然一伸手,将桌上的猪蹄给抓了过去,一边大咬,还喝干了杯里的酒,才转身离开。

等吕慕韩一走,吕恩普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就喝干了。

吕慕韩带回的消息,他其实早就相信了。

想想也能理解,陈世光刚到海沽站,面临自己和郑问友的抑制,只能抛出一个副站长。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相信了,还拼命巴结陈世光。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可笑。

吕恩普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心情不好喝闷酒,很容易醉的。

今天晚上,吕恩普就没打算清醒,他希望酒精能麻醉自己。

总部接到海沽站的电报,很快有了回复,可以让路承周接触海沽的学生。

在进入警察教练所之前,路承周也很热忱参加这样的活动,他的条件最合适打探消息。

第二天,路承周收到杨玉珊转达的命令,他看了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路承周原本以为,军统并不会重视这个情报,没想到,陈世光却想知道学生们的动向。

既然闻健民已经与学生在接触,路承周当然要向野崎汇报。

果然,野崎收到路承周的情报,知道路承周要与学生接触后,突然陷入了沉思。

“川崎君,能见个面吗?”野崎拨通了川崎弘的电话。

川崎弘派出的闻健民,已经混入了学生当中,现在再派路承周前去,两人如果见了面,会不会揭穿对方的身份呢?

“可以,我过来吧。”川崎弘说。

野崎作为野崎公馆的负责人,邀请自己见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川崎君,请看看吧,这是‘铁路’传回来的情报。”野崎将路承周的情报递给了川崎弘。

“他也要与学生接触?早知道的话,我就不派闻健民去了。”川崎弘苦笑着说。

闻健民比路承周,当然稍逊一筹。

闻健民无意中得知,海沽的学生在集会,川崎弘当时也是顺便提了一句,闻健民就自告奋勇去了宁园。

虽然也有些收获,但路承周的任务,自然更加重要。

“要不要把闻健民撤回来?”野崎试探着问。

“何必一定要撤回来呢?闻健民又不知道路承周的身份。”川崎弘摇了摇头。

“路承周知道闻健民的身份吗?”野崎问。

“我估计他知道。”川崎弘缓缓的说。

闻健民只是亲日,而路承周不但亲日,头脑更是敏捷。

这种事情,闻健民可能看不破,但路承周只要看到闻健民,一定知道他的真正用意。

“那就好办了,告诉路承周真相就是。”野崎笑着说。

“如果不告诉路承周,你觉得,他看到闻健民化名为文兴华,会有什么举动?”川崎弘突然说。

告诉路承周真相,当然能解决问题。

可是,也失去了一次考核路承周的机会。

闻健民的身份暴露,并不会影响大局,如果能对路承周考核一次,哪怕闻健民暴露,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宁园那边,并没有传回实质性的情报。

海沽的学生,对日本的行为,虽然义愤填膺,但暂时还没有真正行动起来。

中国人就是喜欢过嘴瘾,让他们高喊着几句口号,发几句牢骚,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你的意思,是再考核路承周一次?”野崎马上明白川崎弘的用意了。

原本野崎还在担心,路承周见到化名文兴华的闻健民后,会出什么乱子。

经川崎弘一提醒,他倒是希望,路承周能早点见到闻健民。

收到野崎传回的命令,路承周也很是意外。

野崎的情报里,批准了他的行动,至于其他事情,就没有多说半句。

闻健民的事情,更是只字没提。

路承周很奇怪,难道日本人将闻健民撤了回去?还是他们知道,闻健民的身份已经暴露,告诉自己也没有意义?

不管是什么情况,路承周都不敢大意。

或许,日本人又隐藏着什么阴谋。

路承周之前拒绝过程瑞恩和马玉珍,现在又要加入他们,得费一番心思才行。

至少,不能让程瑞恩看出,他是想故意接近。

最终,路承周还是要利用马玉珍。

虽然他心里不好受,但这件事别无他法,如果他去找程瑞恩,不但会被奚落,更会被鄙视。

甚至,会因此而无法完成任务。

此事,路承周没有提前向李向学汇报,对他来说,如果这个任务都完成不了,就没资格当三面卧底。

马玉珍“偶遇”到路承周,很是开心。

得知路承周想请她吃饭,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当她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一点矜持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走吧。”路承周见马玉珍突然害羞的低下了头,还真猜不到她此刻的想法。

路承周带马玉珍去特一区吃的饭,路承周故意拖延时间,等吃过饭后,马玉珍自然错过了与同学们见面的时间。

“你还要去宁园?”路承周见马玉珍很是着急,问。

“今天晚上同学们约好了的。”马玉珍急切的说。

“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走,我送你。”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他今天晚上请马玉珍吃饭,还特意跑到特一区,不就是为了让马玉珍与同学失约么。

“好。”马玉珍听到路承周要送自己去宁园,心里很开心,但脸上却更害羞了。

她与路承周单独在一起吃饭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第六十六章 新建议

有马玉珍的带领,路承周很容易接触到在宁园聚会的学生。

程瑞恩看到路承周的时候,也很是意外。

“你不是没有时间么?”程瑞恩挡住路承周的去路,讥讽着说。

“我是送玉珍回来。”路承周苦笑着说。

“程瑞恩,你不要这样子。”马玉珍见程瑞恩为难路承周,马上站到了路承周这边。

“人家路副巡官只为英国主子效劳,与我们可不是一路人。”程瑞恩讥笑着说。

“工作时间,我当然要尽职尽责。”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路承周,我给你介绍一个同学。这位是法商学院的肖殿荣。”马玉珍不再理会程瑞恩,拉着路承周到肖殿荣面前,介绍着说。

“你好,我是路承周。”

“你就是原来铁路一中毕业,现在英租界警务处的路承周?”肖殿荣并没有表现出程瑞恩那样的敌意。

原本,程瑞恩和马玉珍,都在他面前推荐过路承周。

他们认为,路承周在铁路一中,表现得很进步。

到英租界当巡捕后,应该也会积极参加他们的活动。

哪想到,程瑞恩和马玉珍去英租界邀请路承周,结果被拒绝了。

程瑞恩觉得很没面子,回来后痛骂了路承周一顿。

“是的。”路承周伸出手,微笑着说。

“欢迎你。”肖殿荣一愣,还是与路承周握了握手。

“对不起,身在英租界,你们的活动,实在不便参加。”路承周解释着说。

“能理解,但是,不管在哪里,只要是中国人,就应该关注国家的命运,民族的未来。”肖殿荣缓缓的说。

路承周只是笑笑,没吭声。

肖殿荣也没有在意,路承周已经参加工作,还是在英租界当巡捕,思想自然比较落后。

任何人的思想,想要改造好,都需要一个过程。

“你是警察教练所毕业的吧?”肖殿荣突然问。

“肖同学给我好像很了解?”路承周淡淡的说。

“我们这里也有一位警察教练所的同学,还是市公安局侦缉队的,不知你是否认识?”肖殿荣说。

“哦,如果是同期毕业的,应该认识。”路承周马上知道,肖殿荣要说的是闻健民。

闻健民看到路承周,心里顿时大吃一惊。

他在宁园,表现得很进步,评击时政,痛骂政府昏庸无能。

可是,这些只是假象,路承周是警察教练所同学会的常务理事,他在同学会中,表现得可是很亲日的。

如果路承周说起这些,他好不容易混进来的身份,马上就会暴露。

“闻健民?”路承周看到闻健民后,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走过去一把抱住闻健民,哈哈大笑着说。

“路承周,你怎么在这里?”闻健民不知道路承周跟其他人说了什么,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送个同学来。”路承周笑着说。

肖殿荣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路承周和闻健民的表现,他已经收到马文祥的警告,要注意闻健民。

李向学已经将闻健民的情况,向上级反映。

海沽地下党,已经掌握了闻健民的情况。

但是,肖殿荣此时并不知道闻健民的真正身份。

上级经过慎重考虑,认为将闻健民的真实身份告之肖殿荣,可能会引起闻健民的警觉。

以闻健民的身份,当然是要清理出进步青年队伍的。

但是,什么时候清理,用什么方式清理,还需要研究。

路承周在宁园没有多停留,虽然他接到的任务,是接触宁园的进步学生。

但是,今天如果留在宁园,会显得很突兀。

第二天,路承周给杨玉珊传递了一份情报:与学生初步接触,已经有所进展。

而他向刘有军汇报,则详细介绍了宁园的情况。

特别是看到闻健民的事,路承周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闻健民很可能,已经给日本特务机关做事了。”路承周担忧的说。

“你准备怎么处置此事?”刘有军问。

“野崎希望我在陈世光面前表现,既然如此,我认为向学生举报闻健民的身份,可以赢得的好感。”路承周缓缓的说。

“你不怕日本人不高兴?”刘有军问。

“我估计,学生对闻健民的身份已经起疑。侦缉队的人,竟然跟他们混在一起,是个人都会怀疑。”路承周说。

“此事你看着办吧,与日本特务机关如何接触,你最有发言权。”刘有军说。

路承周向野崎汇报宁园的情况,特别是见到闻健民的事,更是重点说了。

路承周认为,闻健民现在是侦缉队的人,出现在学生当中,特别显眼。

就算现在学生对闻健民的身份不起疑,恐怕对他也会堤防。

同时,路承周也说道,可以通过他的其他同学,侧面打探消息,确定那些学生对闻健民的真实态度。

收到路承周的情报,野崎很是意外。

原本他希望,通过路承周与闻健民接触,对路承周进行一次考核。

现在看来,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

闻健民在早上,就已经向川崎弘详细汇报了,在宁园见到路承周的事。

闻健民很担心,路承周的出现,会让他的身份暴露。

川崎弘安慰闻健民,路承周还是识大体的。

但是,野崎看到路承周的分析,觉得也有道理。

川崎弘派闻健民打入进步学生,有些欠妥。

就算闻健民目前打入了学生内部,如果他们真的有反政府行为,肯定会防着闻健民。

路承周建议,由他向学生举报闻健民的身份,进而取代闻健民在进步学生的作用,也是一步好棋。

当然,牺牲闻健民,需要得到川崎弘的同意。

“川崎君,你觉得‘铁路’的建议如何?”野崎在川崎弘面前无需隐瞒,将路承周的情报,径直交给了川崎弘。

“如果他们都能打进去,当然是最好的。先让他打探一下那些学生的真实想法吧,如果真对闻健民有所怀疑,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迟。”川崎弘缓缓的说。

闻健民用化名的事,已经被学生知道。

就算闻健民能自圆其说,这些学生心里,对闻健民恐怕也会留下阴影。

第六十七章 羞辱感

吕慕韩第二天上午,又到了吕恩普的住处。

走到门口,吕慕韩发现房门虚掩,推门进去,发现吕恩普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摆着两个空的酒瓶。

“叔,你怎么一个人也喝醉了?”吕慕韩将吕恩普扶起来,诧异的问。

吕恩普将他赶走,原来是一个人在喝闷酒。

“你来了。”吕恩普被吕慕韩惊醒,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了吕慕韩一眼,无精打采的说。

昨天晚上,吕慕韩走后,吕恩普越想越郁闷,借酒浇愁,愁更愁,结果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当着吕慕韩的面,吕恩普没有多说,但他内心其实很苦涩。

陈世光到海沽站后,吕恩普是很不服气的。

王小湘死后,吕恩普认为,他应该是海沽站当之无愧的站长。

吕恩普是情报组长,为海沽站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

退一步讲,哪怕不是他当站长,也应该是郑问友,自己至少也得是副站长。

然而,总部却从北平将一站的陈世光调了过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一直与吕恩普明争暗斗的郑问友,迅速组成了联盟。

可是,狡猾的陈世光,却抛出一个副站长,让吕恩普又燃起了希望。

他与郑问友之间刚刚成立的联盟,还没开始,马上就解散了。

然而,吕慕韩此次南京之行,彻底破灭了他的希望。

陈世光所谓的副站长,竟然只是一个诱饵。

这让吕恩普感受到了深深地羞辱,自己这个情报组长,竟然被陈世光当猴耍了。

“叔,何事这么愁?是不是因为副站长之事?”吕慕韩看着萎靡的吕恩普,心里一动,问。

作为吕恩普的侄子,他当然也希望吕恩普能升上去。

吕恩普如果当了副站长,他在海沽站的地位无形中就提高了。

要是吕恩普当了站长,他这个直属通信员,以后的花销,就可以光明正大从海沽站的活动经费里扣了。

“别跟我提‘副站长’这三个字好不好?”吕恩普突然一瞪眼,怒气冲冲的说。

只要一想到“副站长”,吕恩普就觉得被陈世光羞辱了。

这段时间,他在陈世光面前曲意奉承,工作上也是积极表现。

甚至,为了在陈世光面前争宠,还与郑问友交恶。

如果被郑问友知道,总部根本无意设立副站长,不知道会被怎么嘲笑呢。

“陈世光就是个骗子!”吕慕韩气愤的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安心当好差吧。”吕恩普唉声叹气的说。

没有识破陈世光的计谋,只能怪自己利欲熏心。

这也是昨天晚上,吕恩普独自喝闷酒的原因。

他能当上情报组长,也是很有能力的。

而且,吕恩普城府深沉,喜欢在背后捅刀子。

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将自己所受的羞辱,加倍返还给陈世光。

情报组以后,不但不会配合陈世光的工作,还要想办法,让陈世光在海沽站跌个大跟头。

如果能把陈世光弄得身败名裂,就更好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办得不露痕迹。

“叔,如果陈世光出意外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当站长了?”吕慕韩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凶光,恶狠狠的说。

“你可别干傻事,谋害长官,那是要枪毙的。”吕恩普被吓了一跳,马上正色的说。

吕慕韩可是个二愣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他对陈世光动了杀机,还真有可能动手。

可是,这并不是吕恩普的风格。

坑陈世光,与杀陈世光,是两个性质的问题。

军统是军事单位,他可以给陈世光使绊子,但绝对不敢杀陈世光,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过。

“我怎么会谋害长官呢,就算要害他,也是日本人或者共产党嘛。”吕恩普笑嘻嘻的说。

吕慕韩加入军统,完全是因为吕恩普的推荐。

他在军统,虽是直属通信员,但其实只是吕恩普的独立情报员。

吕慕韩没有经过专门培训,算是半路出家,按照现在军统的标准,其实是不能吸收的。

在海沽站,他也只听吕恩普一个人的。

至于陈世光也好,刘有军也罢,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日本人?”吕恩普一愣,眼中突然闪过了道精光,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也陈世光的矛盾,属于军统内部的争斗,如果把日本人引进来,那就是汉奸卖国贼行为了。

吕恩普宁愿蛰伏许多,也不想做这样的事。

“叔,你要想当站长,非把陈世光这个绊脚石搬走不可。”吕慕韩劝道。

“怎么搬?”吕恩普不置可否的问。

他昨天晚上,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借刀杀人。”吕慕韩目露凶光,恶狠狠的说。

“借谁的刀?”吕恩普随口问。

“日本人如何?”吕慕韩说。

“放肆!日本人是我们的敌人,怎么能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呢?”吕恩普大义凛然的说。

“不管如何,我先把陈世光的情况摸清再说,他是不是还住在思治里9号?”吕慕韩问。

“早搬走了,陈世光对自己的安全特别看重。”吕恩普摇了摇头。

陈世光没有安全感,既是不自信,也是因为对海沽不放心。

“那行,哪天我把他的巢摸出来。”吕慕韩说。

既然吕恩普不想借刀杀人,他也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但是,不管如何,也得先把陈世光的住处查出来再说。

“明天我要与陈世光见面……”吕恩普突然意味深长的说。

吕慕韩嘿嘿笑了起来,他明白吕恩普的意思。

“叔,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借点钱?”吕恩普突然说。

路承周虽然加入军统,但对海沽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

王小湘担任站长时,他也就接触了王小湘、刘有军和张奉新。

现在,也只有站长陈世光,以及新的联络员杨玉珊。

对吕恩普与陈世光的矛盾,路承周并不清楚。

他现在的任务,是与海沽的进步学生接触,向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不断传递最新消息。

至于闻健民,发现宁园的学生,与他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闻健民下班后,特意去了趟英租界,他想与路承周沟通一下。

第六十八章 勉为其难

看到闻健民来找自己,路承周马上知道他想干什么。

“承周,有点事找你。”闻健民微笑着说。

“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路承周说。

“行,但先说好,今天我请客。”闻健民马上说。

路承周就在英租界找了家饭馆,要了个包间,方便两人说话。

“我想,你应该猜到我的来意了吧?”闻健民落座后,望着路承周,平静的说。

“宁园的事?”路承周说。

“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带着任务去的。”闻健民诚恳的说。

“什么任务?”路承周微微诧异了一下,闻健民难道知道了自己身份?

但路承周一想,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川崎弘和野崎,绝对不可能告诉闻健民,自己的真实身份。

以闻健民的智商,以及他掌握的信息,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也在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

毕竟,路承周在英租界抓捕日本浪人,是上过报纸的。

“侦缉队收到消息,海沽的大中学校学生,受到共产党的蛊惑,上峰派我去打探消息。”闻健民解释着说。

闻健民还真在侦缉队,申请了这个任务。

只是,表面上他是为侦缉队干活,实际上,是替日本特务机关服务。

“原来如此。”路承周松了口气。

闻健民这个解释,勉强还算合理。

如果是其他人听到闻健民的解释,或许会一时相信。

但路承周对闻健民知之甚深,这是一个从骨子媚日的人,虽在侦缉队,但早就成了汉奸。

“你跟程瑞恩和马玉珍,原来是中学同学吧?”闻健民问。

今天上午,原本在南开大学有一个学生演讲活动,可临时换了地方,他竟然没收到通知。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路承周缓缓的说。

他的社会关系,不管是军统还是日本特务机关,都可以调查的。

程瑞恩和马玉珍现在都很进步,之前路承周已经刻意与他们疏远了关系。

而且,李向学明确告诉他,目前程瑞恩和马玉珍,都还不是党员。

海沽的党组织,多次遭到敌人破坏,目前全市只有几个支部。

虽然正在恢复和重建,但目前海沽的党员,还不到一百名。

“承周,能否帮个忙?”闻健民突然说。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要做得到的,尽管开口。”路承周笑了笑。

“希望你能帮我一把,通过程瑞恩和马玉珍的关系,协助我打探这些学生的情况。”闻健民郑重其事的说。

没等路承周开口,他又说道:“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会给你申请一笔特别经费。”

“经不经费的倒没什么,只是我担心心有余而力不足。自从进入警察教练所后,我就与他们来往得少了。”路承周脸露难色,犹豫着说。

“我不是说了嘛,不管能不能CD会感谢你。”闻健民说。

“好吧,既然闻兄开口,当然义不容辞。如果没成,你可别怪我。”路承周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沉声说。

有了闻健民的主动邀请,路承周更方便与马玉珍接触。

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学生的怀疑,特别是肖殿荣的怀疑,路承周不敢冒进。

“太感谢了,如果需要我的配合,尽管开口。”闻健民高兴的说。

“我如果突然参加他们的活动,肯定会引起怀疑。别看学生涉世未深,可他们当中也有精明之人。”路承周沉吟着说。

“这些学生还真不能小瞧,我感觉,他们对我很是防备。”闻健民苦笑着说。

路承周的话,他是深有体会。

刚开始,闻健民觉得这个任务很轻松,不就是套这些乳臭未乾的年青人话么?

闻健民怎么着也是警察教练所训练出来的警官,对付他们,还是手到擒来?

刚开始,他用“文兴华”这个化名,确实也很顺利,成功的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然而,没过几天,他们竟然发现,自己用的是化名,逼得他不得不把真名说出来。

虽然临时编了一套说辞,但闻健民感觉,他与这些学生,总是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公安局能不能想办法,抓他们一个人?”路承周突然说。

“目前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啊。”闻健民为难的说。

他可不想只抓一人,那些经常在宁园出现的学生,都应该抓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公安局搞一次抓捕行动,再由我将消息传递给他们,不就可以接近他们了么?”路承周解释着说。

闻健民接触学生,确实很阴险,可他没有用对办法。

不让学生感觉到你的作用,他们怎么会倚靠你呢?不倚靠的话,又如何会相信你呢?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闻健民一拍大腿,一脸懊悔的说。

“你也可以趁机把消息透露给他们,让公安局的抓捕行动失败,赢得他们的初步信任。”路承周微笑着说。

“不,还是你来吧。”闻健民想了想,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说。

这个办法,他可以再用。

今天既然请了路承周,当然不能半路把人家晾下。

闻健民的行动,在侦缉队是备过案的,要搞一个这样的行动,只是一句话的事。

快下班的时候,路承周正准备找理由约马玉珍,没想到马玉珍却主动单独来了英租界。

“正要去找你呢?”路承周见到马玉珍后,马上说。

“有什么事吗?”马玉珍脸上一红,她主动来找路承周,是件很害羞的事。

可是,她心底好像有个声音,不停的劝她,去英租界吧,见见路承周吧,哪怕是说一句话也好。

“我听到消息,一分局准备抓法商学院的肖殿荣,今天晚上就动手。”路承周说。

“他们凭什么抓人?”马玉珍不满的说。

“非法集会,反政府言论,这些还不够么?”路承周说。

“这些坏蛋。”马玉珍不满的说。

“赶紧去通知他吧,躲一躲,再找人疏通一下关系,就省了拘禁之苦。”路承周提醒着说。

“我马上去法商学院。”马玉珍忙不迭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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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首战

吕恩普与陈世光,也是在维多利亚公园见的面。

虽然他是情报组长,但陈世光也不是完全相信他。

陈世光是海沽站长,是军统在海沽的最高负责人,如果一旦他出了事,整个海沽的军统组织都会完蛋。

“最近日本人四处活动,分别拜访了北平、山东、山西的军政长官,提出华北自治政权的方案。共产党也蠢蠢欲动,暗中四处活动。情报组任重而道远,一定要及时掌握各方面的情报,第一时间汇集向我报告。”陈世光叮嘱着说。

他并不知道,吕慕韩已经暗中去了趟南京,识破了他的谎言。

“我会亲自去搜集情报。”吕恩普诚恳的说。

今天的吕恩普,一扫昨天的颓废,在陈世光面前,甚至比以往更加恭敬。

“据说,土肥原向北平提交了一个‘华北高度自治方案’,我们需要注意的是驻屯军的动静。你要派人,昼夜守在海光寺,一旦日军有任何动静,必须第一时间汇报。”陈世光一脸担忧的说。

土肥原提前这个所谓“华北高度自治方案”,主要有以下几项内容:

其一,新政权名称:华北共同防赤委员会;其二,领域为华北五省二市;其三,首领为北平二十九军的宋长官,总顾问为土肥原;其四,财政、经济、金融高度自治,另订五省通用货币。

其六,政治上保留南京宗主权;其七,实行亲日反共的外交政策。

日军再次恫吓二十九军,如果不答应的话,将以5个师团的兵力,奔驰河北,以6个师团的兵力,占领山东。

这个所谓的自治方案,就是要使华北五省二市,脱离中央政府,建立亲日政权,处在日本的直接控制之下。

这些消息,目前还是机密,如果被外界知道,不知道又会引发什么样的骚动。

北平的学生最是激烈,一旦让他们知道,日本人如此猖狂,又会举行大规模的游行、罢课,甚至会引发全国性的学生运动。

“日本的狼子野心,一定不会实现。”吕恩普坚定的说。

按照惯例,他们见面后,分别从两个方向离开。

吕恩普的表现,并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陈世光离开后,身后却多了一条“尾巴”。

吕慕韩远远的吊在陈世光身后,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陈世光的住处。

然而,陈世光很狡猾,吕慕韩只跟了两条街,就被陈世光甩掉了。

“只要没打草惊蛇就好。”吕恩普得知结果后,并没有责怪吕慕韩。

吕慕韩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而陈世光是个老特务。

任何一名特工,在回到住处前,都会特别警惕。

陈世光刚与吕恩普接头见面,离开维多利亚公园后,必定会更加警惕。

吕恩普没有奢望,第一次就跟着陈世光找到他的住处。

只要陈世光没发现,他就阿弥陀佛了。

“我以后天天在街上转,搞不好就会碰到他。”吕慕韩恨恨的说。

“你这与大海捞针何异?不要有任何举动,下次有机会再说。”吕恩普冷冷的说。

吕恩普就像一个猎人,面对猎物时,他有的是耐心。

陈世光这次警惕,未必次次如此,只要放松一次,就能有收获。

况且,就算找到陈世光的住处,吕恩普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在没有想到对付陈世光的好办法前,他一点也不着急。

马玉珍刚刚通知肖殿荣没多久,一分局的人,就到法商学院去抓人。

因为早就得到了消息,一分局自然扑空了。

肖殿荣很勇敢,并没有因为警察抓他,就不敢露面。

晚上,他依然到了宁园,与同学们相聚。

“马玉珍同学,今天真是要谢谢你,让我躲过了一次危机。”肖殿荣见到马玉珍后,诚恳的说。

“我没做什么,只有传了个话。”马玉珍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的说。

“不,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肯定被抓起来了。”肖殿荣坚持着说。

“你安全了就好。”马玉珍说。

“对了,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肖殿荣问。

“是路承周告诉我的。”马玉珍连忙说。

“路承周?”肖殿荣诧异的说。

路承周与他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原本肖殿荣以为,路承周只是明哲保身。

现在看来,路承周的内心,还是支持学生运动的。

“我就知道,他是好人。”马玉珍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对她来说,路承周依然跟过去一样,保持着一颗爱国之心,最开心的事。

这表示,以后,她可以与路承周并肩作战了。

“可是他不愿意参加我们的活动,实在是可惜。”肖殿荣遗憾的说。

“他以后定会成为我们的一员。”马玉珍坚定的说。

她从小与路承周一起长大,路承周的善良、正直,她是深有休会的。

“这样吧,你下次再约他一趟,我想与他长谈一次。”肖殿荣说。

“好。”马玉珍高兴的说。

有了肖殿荣这句话,她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路承周了。

马玉珍的这次邀请,路承周没有再拒绝。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打入学生当中么?

第二天晚上,路承周跟着马玉珍,再次到了宁园。

“路警官,谢谢你及时传递的消息。”肖殿荣握着路承周的手,感激的说。

“举手之劳罢了。”路承周不以为意的说。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肖殿荣说。

“你们以后要小心,像这样的活动,参与的人还是不要太多。”路承周提醒着说。

“此话有所指吧?”肖殿荣心里一动,问。

“只是一句善意的提醒。”路承周淡淡的说。

“路警官与闻健民,也是同学吧?”肖殿荣突然问。

“不错,我们是同班同学。”路承周点了点头。

“不知路警官怎么看闻健民?”肖殿荣又问。

“我可看不透一个人。”路承周笑了笑,故意不多说。

“谈谈自己的看法就是。”肖殿荣说。

路承周与闻健民是同学,路承周最有资格评价闻健民。

“闻健民是个做事认真的人。”路承周想了想,缓缓的说。

第七十章 直接

肖殿荣回去后,一直在琢磨路承周的那句话。

闻健民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到底认真在哪呢。

肖殿荣一直没想通,只好去找马文祥。

“这个路承周说话,还真是很奇怪。”肖殿荣叹息着说。

当着路承周的面,他又不好多问。

可是,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觉得没什么意义。

一般的人,做事都认真。

“闻健民是侦缉队的吧?”马文祥突然问。

他已经收到组织上的通知,闻健民是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的。

之所以没有告诉肖殿荣,是不想打草惊蛇。

海沽的大中院校,如果真的要搞爱国运动,到时候还能利用闻健民,给敌人放烟雾弹。

他现在只想知道,路承周想表达什么意思。

路承周通过马玉珍,告之敌人要逮捕肖殿荣,说明他还是同情爱国学生的。

只是,路承周表现得很谨慎,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路承周评价闻健民,也说得很模糊。

这说明,路承周还是没有对爱国学生敞开心扉。

或者说,路承周并不信任肖殿荣。

“不错。”肖殿荣说。

“他刚开始是不是用的化名?”马文祥又问。

“路承周所谓的认真,是不是指这个?”肖殿荣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闻健民是侦缉队员,既然他做事认真,当然不会真心参与我们的活动。”马文祥沉吟着说。

“之前您就提醒过,要警惕闻健民,看来,他是想混入我们,借机打探消息的。”肖殿荣恍然大悟。

“你与路承周见过几次了,觉得他怎么样?”马文祥问。

闻健民的身份,他是早就知晓的,上级已经通过特殊渠道,很早就告诉了他。

“有正义感,可以争取。”肖殿荣笃定的说。

如果路承周没有正义感,他就不会将一分局要抓捕自己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马玉珍。

“如果能把路承周这样的人争取进来,对我们以后的活动很有帮助。”马文祥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路承周似乎很谨慎。”肖殿荣说。

“他是警察教练所毕业的,现在担任英租界副巡官,岂能随便参加我们的行动?你应该私下与他沟通一次,就算路承周愿意帮我们,也只能是暗中协助,否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们,都有百害而无一利。”马文祥提醒着说。

路承周之所以如此谨慎,也是可以理解的。

换成自己是路承周,也必定不敢公开参加宁园学生的聚会。

对路承周来说,让人知道他参加爱国活动,就是自绝前程。

“我等会就去趟英租界。马老师,今天晚上是不是当着同学们的面,当众揭开闻健民的丑恶嘴脸?”肖殿荣问。

“可以慢慢疏远闻健民,暂时还不用揭露,这个人虽然很阴险,但有的时候,也是有用的。”马文祥缓缓的说。

“他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其他同学一不注意,就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肖殿荣担忧的说。

“这是个问题,所以需要我们引导。”马文祥说。

知道敌人就在身边,不但不赶走,还要留着,这需要极高的智慧和胆识。

下午,肖殿荣特意去了趟英租界。

路承周是副巡官,主要职责还是在三条街道上,肖殿荣要找他很是容易。

路承周看到肖殿荣出现在五十一号路,知道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肖先生,今天有时间来英租界?”路承周微笑着说。

肖殿荣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同志,路承周与他都只能保持普通关系。

既然是普通关系,在街上遇到,当然可以打招呼。

“是啊,路警官快下班了吧?”肖殿荣微笑着说。

“是的,相请不如偶遇,等会一块吃个饭吧?”路承周说。

路承周下班后,回戈登堂换下警服,与肖殿荣找了家小饭馆。

“路警官,不知道你对日本怎么看?”肖殿荣坐下后,马上问。

“日本的国力比我们强,我们需要迎头赶上,中国的未来,还要靠你们。”路承周微笑着说。

肖殿荣一见面,就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也就是碰到路承周,换成其他人,早就拂袖而走。

“中国要强大,要靠全体民众,也包括路警官。”肖殿荣意味深长的说。

“我能做什么呢?”路承周苦笑着说。

“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路警官上次报信,就是一种爱国行为嘛。”肖殿荣正色的说。

“就算我不告诉你,有闻健民在,他也会提醒你的。”路承周微笑着说。

“闻健民?他到现在还没有说及此事呢?”肖殿荣冷哼着说。

“不可能吧?”路承周“诧异”的说。

“没什么不可能的,路警官,以后你还是少与这样的人接触为好。”肖殿荣善意的提醒着说。

“多谢提醒。”路承周“感激”的说。

“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不好经常与我们接触,以后,我们有需要的时候,能否请你从旁协助?当然,我们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肖殿荣诚恳的说。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路承周犹豫着说。

“好,你可以多加考虑,我们绝对不会勉强。”肖殿荣真诚的说。

第三天,路承周特意约了闻健民,请他到英租界见个面。

闻健民是侦缉队的人,上班的时间和地点都很灵活。

“闻兄,一分局要抓捕肖殿荣的事,你没告诉他?”路承周见到闻健民后,问。

“不是给你创造机会么?”闻健民不解的说。

既然是给路承周创造机会,自己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就算给我创造机会,你也应该晚一点说出来嘛。这下好了,肖殿荣对你意见很大。原本你用化名,他就有所怀疑。现在更是不会再信任你了。”路承周叹息着说。

“那怎么办?”闻健民郁闷的说。

“得赶紧补救,马上再安排一次抓捕,扭转学生对你的印象。”路承周“提议”。

“好吧,我会安排的,多谢你了。”闻健民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闻健民并不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挽回学生对他的印象了。

第七十一章 戒烟丸

吕慕韩在第五次跟踪陈世光后,终于被他找到了陈世光的住处。

吕慕韩每次都能提前知道陈世光与属下见面的地点,他得预先准备好。

第四次的时候,吕慕韩就已经确定了陈世光的大概位置。

他没有再跟踪陈世光,而是在达克拉道附近蹲守。

发现陈世光住在达克拉道25号后,吕慕韩马上向吕恩普报喜。

“叔,终于找到了。”吕慕韩高兴的说。

“在哪?”吕恩普眼中也露出惊喜之色。

“在……达克拉道25号。”吕慕韩迟疑了一下,说。

“你在附近找套房子。”吕恩普知道吕慕韩的心思,拿出些钱递给吕慕韩。

“晓得了。”吕慕韩乐得嘴都歪了。

他辛苦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么。

吕慕韩拿着钱,先不是去找房子,而是去了趟日租界,在旭街的乾卯洋行,美美的吸了一顿。

日租界的烟馆特别多,在旭街及其附近一带,公开制造或贩卖吗啡、海洛因等毒品的日本商店就有不少。

还有几家,如广济堂、松本盛大大堂、丸二兄弟等药房,竟然也暗中从事毒品销售和贩卖。

还有一百多家,以卖日杂为名的洋行,比如说乾卯洋行。

还有很多旅馆,如德义楼、乐利、新旅行、息游别墅、大北饭店等,在房间内开灯供客。

以及贩卖鸦片的土庄、烟馆,足有五百余家。

在海沽日租界开办土庄、烟馆的手续很简便,只要向居留民团交纳“公益费”,再对日本宪兵队、警察署的大小头目行些贿赂,即可开张营业,并不需要什么正式的批准手续。

因此,日租界的毒品特别泛滥,甚至可以说,得到了日租界当局的纵容和庇护。

每当有大批鸦片,运抵海沽东站或码头时,日租界警察署名的中国巡捕主要负责人,会亲自用汽车,将鸦片运至日租界的德久楼,再分发到各土庄和烟馆。

吕慕韩之所以喜欢乾卯洋行,除了因为这里的烟土比较正宗,比如“有味”外,还是喜欢这里的环境安静。

因为吕恩普给足了钱,吕慕韩在乾卯洋行一待就是三天。

这段时间,吕慕韩为了盯陈世光,也确实花了很多心思。

现在口袋里有钱,嘴里吸着大烟,自然将吕恩普交待的事情,放到了一旁。

三天后,吕恩普终于将吕慕韩从乾卯洋行揪了出来。

“我给你钱,是让你来抽大烟的?”吕恩普看到吕慕韩这副欲仙欲死,对外界之事毫不在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陈世光又跑不掉,晚几天再去也没关系嘛。等我抽足了,保证再给你惊喜。”吕慕韩不以为意的说。

只要有大烟抽,天下他最大。

“啪!”

吕恩普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重重的拍在了吕慕韩脸上。

“赶紧给我滚回去,你要是再不戒烟,以后就不要再在海沽混了。”吕恩普气愤的说。

看到吕恩普是真生气了,吕慕韩这才不敢说什么,乖乖跟着吕恩普回去。

在旭街,经过广济堂时,吕恩普注意到,广济堂外面,有人在排队购物。

作为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吕恩普对任何事情,有保持着好奇。

他挤过去一打听,发现是卖一种从日本进口的“戒烟丸”。

虽然价格比较贵,一元一包,一包只有十粒,但对方告诉他,吃了这种“戒烟丸”,可以戒掉大烟瘾。

吕恩普一听,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给吕慕韩了两包。

不管有用没用,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

“这是给你买的戒烟丸,回去后按时服用,如果再敢偷着抽大烟,打断你的腿!”吕恩普将戒烟丸塞到吕慕韩手里,冷冷的说。

“叔,这玩意没用。”吕慕韩苦笑着说。

作为一名“烟友”,他当然知道,想要戒大烟,除了靠自己的意志力外,再无其他办法。

不管这些药是哪国产的,都不会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你先服着,不行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吕恩普说。

也就是吕慕韩是他侄子,换成其他人,他早将人开了。

其实,以吕慕韩的表现,就算不开除,至少也要送南京。

可是,吕慕韩如果送南京的话,抽大烟的事,肯定会暴露。

普通人抽大烟,不算什么事,但军统的人抽大烟,肯定要处罚的。

吕慕韩是他的侄子,他既是长辈,又是上司,自然也要落个处分。

吕恩普还想当站长呢,如果落了处分,什么好事都跟他无缘了。

吕慕韩摸了摸上火辣辣的脸颊,不敢再争辩,哪怕再没什么效果,也先吃了再说。

“我听叔的。”吕慕韩将戒烟丸装进口袋,顺从的说。

“这就对了嘛。”吕恩普笑吟吟的说。

两人回到英租界,吕恩普叫了辆人力车,绕着达克拉道转了两圈。

最终,在距离达克拉道25号两百米处,租了一间公寓。

公寓的窗户处,正好可以看到达克拉道25号,如果借用望远镜的话,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就是盯在这里,随时记录陈世光家人员进出情况。”吕恩普叮嘱着说。

“除了吃饭,保证不跨出房门一步。”吕慕韩信誓旦旦的说。

其实,他心里早就想好了,吕恩普不可能随时盯着自己,只要他一走,自己就可以跑去乾卯洋行了。

“先把戒烟丸服了再说。”吕恩普身为情报组长,自然不可能随时盯着吕慕韩。

吕慕韩无奈,只能拿出戒烟丸,当着吕恩普吞服了一粒。

“晚上我会再来一趟。”吕恩普看到吕慕韩吃了药,满意的点了点头。

吕恩普走后,吕慕韩马上想将戒烟丸吐出来。

可是,那戒烟丸已经吞了进去,想靠干呕,将药丸吐出来,根本不可能。

晚上,吕恩普给吕慕韩送来了望远镜,以及笔和本子。

亲自监督吕慕韩服下戒烟丸后,他才满意的离开。

吕慕韩目前盯在这里,不可能有大的收获。

但是,知道了陈世光的住处,吕恩普就得了先机。

一旦找到机会,他可以随时向陈世光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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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货币改革

闻健民听了路承周的建议,准备如法炮制,也让学生扭转对自己的印象。

然而,当他准备将所谓的消息,告之肖殿荣时,发现根本找不到人。

这段时间,海沽大中院校的学生,根本就不在宁园活动了。

无奈之下,闻健民只好去法商学校。

然而,闻健民在法商学校,也没有找到肖殿荣。

闻健民很郁闷,只好在法商学院外面蹲守。

终于,被他守到了肖殿荣。

“肖同学,我刚听到消息,侦缉队准备拘捕你,还有其他一些比较活跃的同学。”闻健民一脸拿出一张写着名单的纸条,紧张的说。

“真的?”肖殿荣接过纸条,扫了一眼,“诧异”的说。

这张纸条上的名字,都在宁园出现过。

但是,他们只是集会,最多也就是评击时政,暂时还没有任何反政府的行为。

就算他们真的被抓,也不过是受几天牢狱之灾,最终还是要放回来的。

闻健民的行为,只是为了讨好,或者补救罢了。

“上次一分局不是没有抓到你么,案子交给侦缉队了。我听到消息,马上来通知你。”闻健民说。

“多谢你,我马上通知同学们躲避。”肖殿荣握着闻健民的手,感激的说。

“只是举手之劳。”闻健民微笑着说。

肖殿荣匆忙走后,闻健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给闻健民的名单,基本上是在宁园出现过的。

接下来的几天,闻健民几次到宁园,基本上见不到学生了。

闻健民猛然发现,自己给的名单太多,所有人为了逃避打击,都不再露面。

学生不露面,闻健民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特意又去了趟英租界,路承周与学生倒是有点联系。

毕竟,程瑞恩和马玉珍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这让闻健民稍稍放下心来,只要路承周打了进去,自己的任务也能完成。

“这几天那些学生突然变得很神秘,我也只是偶尔能见他们一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路承周问。

“此事怪我,前几天给了肖殿荣一张名单,骗他说公安局有行动。”闻健民叹息着说。

“怪不得,闻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一招有点臭,完全就是东施效颦嘛。”路承周叹了口气。

“我也后悔了。”闻健民一脸懊悔,他只想快点挽回形象,没想到过犹不及。

路承周在闻健民面前没有多说,但在给野崎的情报中,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学生已经怀疑闻健民。

“闻健民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刚开始就用化名,没让学生感觉到他的诚恳。幸好,‘铁路’顺利与学生接触上了。”野崎与川崎弘见面后,说。

“既然如此,让闻健民撤回来就是。”川崎弘叹息着说。

然而,川崎弘告诉闻健民,让他撤回来时,闻健民却急了。

“川崎老师,学生就算对我有所怀疑,也不敢肯定,我还有机会。”

“我们只要监视学生的思想动态就可以了,就算他们反日,也有中国政府出面。”川崎弘摇了摇头。

他对闻健民的能力,是不太欣赏的。

唯一值得肯定的,是闻健民对日本的忠诚。

路承周将自己掌握的情况,通过杨玉珊向陈世光汇报。

同时,与闻健民的联系,他则单独向刘有军报告。

有了杨玉珊这个联络员,普通情报,路承周无需再向刘有军汇报。

陈世光收到路承周的汇报后,会将相关情况,让刘有军整理。

但是,今天路承周突然收到刘有军的暗号,要求与他见个面。

“国家将推行货币改革,你要想方设法收集日本各方的反应。”刘有军郑重其事的说。

这个任务,不好通过陈世光转达,只能由他亲自来布置。

“货币改革?”路承周诧异的说。

“是的,现在国家货币很多,白银价格在国际上一路走高,国外进口的货物,价格非常便宜,对我国的工业、农业是一种沉重打击。如果再不改革,我国的经济体系将会崩溃。”刘有军一脸担忧的说。

世界市场白银价格高涨,给银本位的中国带来沉重的打击。

由于国际市场白银价格远高于国内银元价格,外国在华银行,纷纷在国内收购银元运往纽约和伦敦套利,导致中国白银大量外流。

本来中国从1926年开始,白银一直是流入量大于流出量,货币供给充裕。

从1932年开始,中国白银开始外流。

1934年,受美国白银政策影响,中国货币流出高达2.27亿银元。

光是1934年下半年,到1935年初,上海流通中银元共减少2.3亿元。

除一小部分流入内地外,其余全部运往伦敦或美国。

“国外的货物便宜比国内的还便宜,对老百姓得好事吧?”路承周对经济没什么研究,他的专长是特工。

路承周觉得,只要是老百姓得实惠的事,就是好事。

“现在进口的货物之所以便宜,是因为国际上白银价格上涨,所以他们用货物换银元。有朝一日,我国都没有银元了,还拿什么买货物?你可能没有注意到,目前国内的工厂企业,倒闭了不少。”刘有军说。

他其实也不是很懂,但身处的位置不同,比路承周接触到的资料更多。

面对白银潮水般的外流,国民政府从1934年10月15日开始征收白银出口关税和平衡税,以减少白银出口。

10月16日又设立外汇平市委员会,在必要时候干预外汇市场,以稳定外汇市场价格水平。

委员会根据市场形势,委托中央银行买卖外汇和金银,平市基金则来源于政府征收的白银平衡税和财政部。

但是,这些措施未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白银外流问题,反而促使白银走私盛行。

特别是日本政府,为打击国民政府的金融政策,更是在占领区内故意走私白银,结果1935年银元走私额高达1.5-2.3亿元。

走私行为,看似一时为民众提供了价格低廉的货物,但从长远来看,对中国的经济却是致命的。

“我以前还真没这么想过。”路承周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这里有个数据,1934年上海倒闭的工商企业,达有到了510家。而今年以后,倒闭企业数量达到恐怖的1065家。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年,我国还会有工商企业吗?”刘有军叹息着说。

“也就是说,货币改革势在必行。”路承周被这个数据吓了一跳。

第七十三章 准确性

刘有军所说的情况,也是给路承周上了一课。

站在国家层面,进口货物价格低廉,是因为白银大量流失所至。

一旦中国的工商企业大面积倒闭,最终只能任由外国企业占据市场,从长期看,损害的还是普通老百姓的利益。

白银涨价,还会造成中国对主要西方国家货币汇率上涨,刺激进口,而同期出口则明显下降。

中国主要商品生丝、茶叶等出口货值比逐年减少,今年相比五年前,出口货值只有三分之一了。

中国的货币改革,是大的阻力,可能不是民众,而是日本。

路承周没有第一时间向野崎汇报,而是先与李向学联系。

“货币改革,对国家还是有利的。”李向学缓缓的说。

共产党胸怀宽广,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

“我也是这要想的。”路承周说。

“有个好消息,中央红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陕北,并且当地红军会师。”李向学微笑着说。

红军一直在长征,国民党军队沿途围追堵截,经军损失惨重。

此次在陕北,与当地红军会师后,红军至少可以休整一段时间。

“太好了。”路承周高兴的说。

“还有件事,上级指示,北平和海沽的大中学生自治会,将会发表《为抗日救国争自由宣言》。”李向学说。

“这个宣言,肯定会刺激国民党政府。”路承周说。

“所以,你需要关注这方面的情况。”李向学提醒着说。

“我奉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之命,正在与海沽进步学生接触。”路承周说。

“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李向学问。

“还没有正式接触。”路承周向李向学介绍与肖殿荣接触的情况。

“你有什么想法?”李向学问。

“既然闻健民积极向组织靠拢,正好可以趁机给他表现的机会。”路承周微笑着说。

如何运用闻健民,路承周早有考虑。

之所以一直没有揭穿闻健民的身份,就是为了给敌人传递虚假消息。

闻健民联系不到学生,每天都去宁园转了转。

转了几天后,他终于遇到了肖殿荣。

“肖同学,大家都没事吧?”闻健民关心的问。

“多谢你的消息,大家都很安全。”肖殿荣“感激”的说。

“大家安全就好。”闻健民谦逊的说。

“我们下个月底,会去趟北平,到时候,还要请你多帮忙。”肖殿荣说。

“下个月底?没有问题。”闻健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当天晚上,闻健民兴冲冲的跑到川崎弘那里,向他汇报这个好消息。

“你的意思,海沽的学生,在月底就会有活动?”川崎弘眯着眼睛,缓缓的说。

“应该是的。”闻健民笃定的说。

路承周的情报,川崎弘很快通报给了野崎。

“闻健民的情报准确么?”野崎问。

路承周也给他传来了情报,海沽的学生,可能会在本月底,或者下月初,发表一项全国性的声明。

“应该准确。”川崎弘说。

闻健民刚刚才给海沽的学生消除了一场灾祸,肖殿荣对他感激不尽,又是无意之间透露的消息,肯定是真的。

“可是,‘铁路’传回的消息,海沽的学生,在本月底,或下月初就会有一次活动。”野崎说。

“下月初?”川崎弘蹙起眉头,这就需要他从闻健民和路承周之间判断,毕竟相隔一个月。

“我认为,‘铁路’的消息比较可靠。”野崎说。

对路承周的能力,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野崎君,闻健民最先与学生接触,他的情报才是最准确的。”川崎弘说。

“‘铁路’还报告了一件事,国民政府准备货币改革,发行纸币,取消银元流通。”野崎缓缓的说。

“什么?”川崎弘吃惊的说。

中国就像一个病人,而货币改革,就是一剂良药,搞不好会让中国痊愈。

这是日本绝对不能允许的,一旦中国的经济开始恢复,对日本是天大的威胁。

“日本必须反对中国政府的这次货币改革!”野崎坚定的说。

“‘铁路’的情报非常重要,需要马上向驻屯军汇报。”川崎弘说。

相比学生运动,路承周的这个情报,更加重要。

海沽的学生闹得再凶,也威胁不到日本的安全。

可是,中国政府的货币改革,如果进行顺利的话,很有可能从此崛起。

这是日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必须争取在中国政府的货币改革没开始之前,就将中国政府的货币改革,扼杀在摇篮里。

川崎弘虽是警察教练所的教官,同时也是驻屯军的参谋。

“你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酒井隆听完川崎弘的汇报后,沉声问。

作为驻屯军的参谋长,他已经从其他渠道,知道了一些这方面的情报。

“‘铁路’提供的消息。”川崎弘恭敬的说。

路承周虽然在野崎公馆供职,但只要驻屯军有需要,随时可以为驻屯军服务。

最重要的是,路承周是他发展的。

路承周获取的情报越重要,他的脸上就越有光。

“野崎公馆的‘铁路’?”酒井隆说。

“正是他。‘铁路’目前表现很好,军统对他非常重视。”川崎弘微笑着说。

“很好,对这样的人,要多加重视。”酒井隆沉吟着说。

驻屯军让野崎给路承周传递情报,随时关注国民党方面的最新消息。

“日本方面对我国的货币改革很是重视,估计他们会横加干涉。”路承周说。

“我们有英国的支持,哪怕他们再干涉,也必须把改革进行到底。”刘有军坚定的说。

“刘先生,海沽的学生,可能会在十月底,或十一月初,与北平的学生,搞一次大的运动。”路承周又说道。

“这些学生,多受共产党的蛊惑。在校的学生,不好好学习,天天想着抗日。有国军在,他们瞎胡闹什么呢?”刘有军不满的说。

“学生都是瞎起哄。”路承周附和着说。

1935年11月1日,北平和海沽十所大中院校学生自治会,发表《为抗日救国自由宣言》,要求开放言论、结论、集会的自由。

第七十四章 满意

就在大中院校学生自治会,发表《为抗日救国自由宣言》不久,北平军分会下令,取缔一切抗日组织。

北平军分会的命令下达后,军统海沽站对路承周的嘉奖令也下来了。

因为提前得到了路承周的情报,虽然没能阻止学生自治会发表宣言,但北平军分会的应对措施也很及时。

路承周经过二十四号路17号时,看到门外挂着一个扫帚,知道杨玉珊要与自己联系。

杨玉珊在二十四号路17号租下了一套房子,既用来当住所,也可以方便路承周与她交接情报。

路承周负责二十四号路,他与杨玉珊见面,倒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三轻两重的敲了敲门后,杨玉珊很快打开了门。

路承周看了看周围,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站长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原本要亲自见你的,但他临时有事,由我转达嘉奖令。”杨玉珊拿出一张嘉奖令,递给路承周。

“我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路承周看着嘉奖令,谦逊的说。

路承周虽然笑容满面,可他内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闻健民没有先接触学生,日本特务机关就不会给他派这个任务。

军统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进步学生,或许北平军代会,也就不会发布这样的命令。

晚上,路承周去见了李向学,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你需要同时与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周旋。学生自治会的宣言能够发表,就是我们的胜利。至于取缔一切抗日团体,只是一句空话,大不了转入地下嘛。”李向学见路承周很自责,安慰着说。

路承周的作用,并不是体现在这些地方。

对路承周来说,长期潜伏,才是最终目的。

就在路承周与李向学见面时,吕恩普也到了达克拉道吕慕韩的住处。

“今天没出去吧?”吕恩普看着吕慕韩,用力吸了口气,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问。

“早上去吃了两个包子,一天都没出过门了。”吕慕韩信誓旦旦的说。

“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吕恩普诧异的说。

他最担心吕慕韩会偷偷抽大烟,刚才刚来时,用力吸口气,就是想知道,房间内有没有鸦片的味道。

“叔吩咐要盯死陈世光,哪敢出门。”吕慕韩嘿嘿笑道。

“戒烟丸呢,服了没有?”吕恩普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没有抽大烟的人,精神非常萎靡,可现在的吕慕韩,像是刚抽了一泡似的。

“服了,绝对服了,不信你数数,一天三粒,只多不少。”吕慕韩说。

他刚开始,觉得服了戒烟丸后,肯定会很难受。

可是,服了几次后,他发现,只要服一粒戒烟丸,比抽三泡大烟还爽。

如果戒烟丸真的可以戒烟的话,他希望能永远服下去。

“你如果能彻底戒掉大烟,以后还是能有所作为的。”吕恩普看着吕慕韩的脸,并没有找到疑点,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叔放心,以后我一定会上进,争取先把大烟戒掉。只是这戒烟丸不多了,明天是不是再去买点?”吕慕韩问。

既然戒烟丸带给他的感受,比大烟还要爽,他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戒烟丸。

“我去买就是。”吕恩普哪敢让吕慕韩去日租界呢,作为一名烟鬼,到了那种地方,不复吸才怪。

“多谢叔。”吕慕韩感激的说。

“这两天有什么发现没有?”吕恩普问,安排吕慕韩住在这里,不就是想知道陈世光的秘密么。

“每天都会有个女的,准时在傍晚来一趟。”吕慕韩说。

“长什么样?”吕恩普心里一动,问。

“看不清,只能从走路的姿态,看出是女的。”吕慕韩摇了摇头,他也很想看清对方。

可是,监视点距离陈世光的住处有两百米,傍晚的光线又不好,哪怕借用望远镜,也看不清面容。

“这个女人,在里面会待多久呢?”吕恩普又问。

“不久,快则十分钟,慢则半小时。”吕慕韩说。

“此人可能是海沽站的联络员杨玉珊。”吕恩普缓缓的说。

“看身高,倒还真有点像。”吕慕韩走到窗户边,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觉得有点像。

他是认识杨玉珊的,作为海沽站的直属通信员,一般情况下,也是通过杨玉珊与组织联系。

只是,他与吕恩普关系特殊,两人经常绕开联络员,违规见面。

“如果再来的话,你跟一下。”吕恩普说。

“好。”吕慕韩随口应了一句,但话刚落音,又马上说:“叔,快看,又来了。”

吕恩普马上走了过去,抢过吕慕韩的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走到达克拉道25号的那名女子。

不是坐人力车来,而是走路到达克拉道25号,本身就有问题。

这个时候的女子,一般很少会出门,就算出门,也是人力车送到门口。

步行过来,还不时回头观察身后的情况,这是典型的特务行为。

“应该是杨玉珊,你在此盯着,我去盯。”吕恩普放下望远镜,断然说。

作为海沽站的情报组长,吕恩普的跟踪技巧,当然是过硬的。

他是骑自行车来的,不管对方用什么交通工具,都能轻易跟上。

今天晚上来达克拉道25号的,确实是杨玉珊。

她白天与路承周见过面后,晚上来向陈世光汇报工作。

作为海沽站的联络员,又是陈世光从北平带来的,杨玉珊工作很认真,每天都会定期与陈世光见一面。

杨玉珊一向很谨慎,可她这次遇到的是吕恩普。

吕恩普很有耐心的等在外面,杨玉珊出来后,他也没有急着跟上去,远远的吊在后面。

走出达克拉道后,杨玉珊才叫了辆人力车。

到爱丁堡道后,她又换了辆车子,最后在二十四号路停了下来。

在二十四号路走了一段时间,快到17号时,杨玉珊又再次确认了身后没有尾巴,这才开门回家。等杨玉珊进去后,吕恩普骑着车子,无声无息的从门口路过。

吕恩普瞥了一眼,记住了17号这个门牌。

第七十五章 登台

二十四号路17号这个地址,吕恩普谁也没有说。

杨玉珊是海沽站的联络员,她掌握的大部分联络人,吕恩普都知道。

以后,只要偶尔来看看,就可以了。

第二天,吕恩普化装后,在二十四号路17号斜对面,找了一家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耐心的观察着杨玉珊家。

快到中午的时候,杨玉珊突然开了门,吕恩普以为她要外出。

正准备去结账时,发现杨玉珊只是将一个扫帚挂在门外。

吕恩普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吕恩普是军统的情报组长,对杨玉珊的行为,实在太熟悉了。

这是要与人接头的暗号,也就是说,今天会有军统的通信员,或者运用人员,去杨玉珊家送情报。

一般来说,联络员有固定住所,只要是信得过的人,都可以直接上门。

若是双方都需要保证安全,就会在外面找个合适的地方交换情报。

吕恩普的好奇心很强,哪怕知道,来接头的是自己认识的人,他也想确认一下。

然而,吕恩普一直等到天黑,除了一名当值巡捕敲门进去聊了一会外,并没有其他陌生人。

吕恩普恍然大悟,他终于确定,与杨玉珊接头的,就是那位巡捕。

吕恩普的记忆力也很好,虽然不认识路承周,但他记住了路承周的相貌。

哪怕路承周的相貌再普通,在吕恩普这个受过特务训练的情报组长面前,还是逃不过法眼的。

路承周并不知道,吕恩普因为对陈世光不满,竟然监视杨玉珊。

这种行为,是军统的大忌,也是所有情报机关不允许的。

自己人监视自己人,很容易引发激烈矛盾。

与杨玉珊接完头后,路承周与闻健民见了面。

自从学生自治会的宣言发表后,闻健民就像霜打的茄子。

他得到的情报,是11月底,学生才会有行动。

前几天,川崎弘跟他说起此事时,闻健民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的情报肯定准确。

没想到,学生自治会,马上就发表了宣言,让他在川崎弘面前无地自容。

“闻兄,你是不是听错了?上个月底,听成了11月底?”路承周安慰着说。

“我怎么可能听错呢。”闻健民叹息着说。

他原本就瘦削,眼睛也不大,此时更是双目无神,暗淡无光。

闻健民怀疑,可能是肖殿荣对自己还不是完全信任,或者他得到的消息也有误。

“以后,是否还要与这些学生接触呢?”路承周问。

“当然,不把学生当中的共产党揪出来,绝不会放手。至于你这边,如果没时间的话,可以撤出来。”闻健民说。

“可以。”路承周回答得很干脆。

闻健民的身份,早就暴露,他哪怕再狡猾,也只是在演一出丑剧罢了。

1935年11月初,南京政府财政部发布公告,宣布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法币制度。

公告指出:“自近年世界经济恐慌,各重要国家相率改定货币政策,不许流通硬币。我国以银为币。

白银价格剧烈变动以来,遂致大受影响。

国内通货紧缩之现象,至为显着。

因之工商调敝,百业不振,而又资金源源外流,国际收支大蒙不利,国民经济日就萎败,种种不良状况,纷然并起。”

公告中规定了六条办法,主要内容包括:

法币的发行机关是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1936年又授予中国农民银行发行权),而其他银行钞票逐渐收回;

设立发行准备管理委员会,以保管准备金及管理法币的发行;

国家统一管理白银,工商业及公私往来都必须使用法币,个人持有的白银必须兑换成法币;

中央、中国及交通银行无限制买卖外汇,以稳定法币对外价值,保持汇率稳定。

国民党政府财政部的公告一出,日本方面马上回应。

已经升为驻华武官的高桥坦,威胁二十九军:“白银国有与现银,都集中在上海,是陷华北经济于绝境,并阻碍日本利益。如贵方不能自动防止,则日本将以实力实现。”

同时,日本中国驻屯军,迅速制定了《华北自主币制施行计划纲领方案》,提出在华北建立新的金融中枢。

同时,建立“华北公库”为唯一通货发行机关,由银钱业和商界的亲日分子任首脑,日本人任顾问和科级职员。

同时,日军特务人员四处活动,积极推动华北自治。

日军刚开始,将目标放在华北五省有威望的几人身上。

可是,这几人都拒绝了日本人。

不管日本抛出什么诱饵,都坚持了原则。

然而,有一个叫应玉井的汉奸,却主动跳了出来。

应玉井相貌堂堂,一表人才,21岁时,官费留日,1909年入第七高等工科,曾加入同盟会,随黄兴参加辛亥革命。

1913年9月,“二次革命”失败,再赴日本,入早稻田大学政治科,曾兼任孙中山所办中华政治学校翻译,号称“日本通”。

1916年,毕业回国,适值黎元洪恢复国会,被任为众议院秘书。护法政府成立后,被委为驻日特派员。

1920年,勾结日本特务在苏北阜宁设新农垦殖公司。

从此,走上汉奸之路,专为日本服务。

在日本的策划下,应玉井控制了冀东22个县,以及唐山市、秦皇岛港,在通县成立“冀东防共委员会”。

在日本的逼迫下,国民党政府决定撤销北平军代会。

隔一日,国民党政府组织冀察政务委员会,由二十九军宋军长任委员长。

看着日军不断染指中国土地,有见识之人,都感觉到了,中华民族已经到了空前危机的时刻。

路承周不仅在李向学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忧,同时在刘有军面前,也是忧心忡忡。

“冀察政务委员会,虽然名义上隶属中央政府,但实质上已经变相自治。如此以往,国家真到了危亡时刻。”路承周担忧的说。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政治上的事情,自然有上峰考虑。”刘有军安慰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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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发奋

华北的形势,对中国非常不利,日本通过种种手法,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华北大部分地区,华北人民即将遭受日本侵略者的蹂躏。

各种汉奸、卖国贼开始粉墨登场。

路承周作为前期打入日本特务机关的军统特工,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

同时,路承周承受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为了更好的潜伏在日本特务机关,他的行为,必然会越来越不被人理解。

甚至,他的“汉奸”身份,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公之于众。

但不管如何,路承周都将无怨无悔。

“刘先生,难道我们就任由这些汉奸不可一世的卖国么?”路承周不满的说。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上峰已经下令,由海沽站和北平站联手,除掉应玉井。”刘有军缓缓的说。

“就应该除掉他!”路承周兴奋的说。

“这个任务,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留意,日本特务机关方面的情报就可以了。”刘有军叮嘱着说。

路承周身在英租界,身份又特殊,不可能参加这种行动。

“好吧。”路承周说。

从情感上,他更向往与知答真刀真枪的厮杀。

可是,作为一名多面间谍,他必须谨小慎微。

面对刘有军,路承周有很多话不好多说,只有在李向学面前,他才能完全敞开心扉。

“取缔抗日组织,应玉井又组建冀东防共委员会,这简直就是爱国有罪,卖国有赏。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路承周义愤填膺的说。

“越是如此,越需要我们沉下心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北方局的领导下,海沽已经恢复市委。”李向学微笑着说。

不管形势如此危急,党的工作不能停止。

从一开始,中国共产党就决定,肩负起解救中华民族的重任。

为了完成这个使命,中国共产党将披荆斩棘一路前行。

“我们的组织越来越强大,总有一天,要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路承周坚定的说。

“还有件事,南开大学已经建立了党支部,你的好友程瑞恩和马玉珍,都光荣的入了党。”李向学提醒着说。

程瑞恩和马玉珍都是路承周的好友,他们入党后,很有可能想发展路承周入党。

就算他们没有这个打算,以后路承周再与他们接触,也会面临着危险。

“这是早晚的事。以后,我会与他们保持距离的。”路承周说。

“你的身份,是党的机密,海沽市委都不知道‘蚂蚁’的存在。”李向学缓缓的说。

路承周与海沽市委,是两条线,不能发生横向联系。

路承周的作用,是长期潜伏,以待时机。

“我现在担心,军统或日本特务机关,如果对地下党有兴趣,可能会派我趁机打入党组织。”路承周担心的说。

应玉井成立的冀东防共委员会,之所以要特别加入“防共”这两个字,意义不言而喻。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路承周的处境将会很尴尬。

“这个可能性不大,军统目前的主要目标是日本特务机关,而日本特务机关的重点,还是放在国民党政府上面。”李向学分析着说。

“希望如此吧。”路承周暗暗叹息一声。

只要有这样的可能性,他总会多思考一下。

如果心里提前有了准备,真的面对时,会从容很多。

路承周因为提前向野崎汇报了,南京政府要进行货币改革的情报,让日本方面提前有所准备。

虽然路承周的情报不是唯一的,日本在南京的特工,早就将情报传了回来。

但不管如何,野崎觉得,还得要及时对路承周进行奖励。

要知道,日本借着此事,迫使南京政府让步,先是应玉井成立了冀东防共委员会,随后北平军代会撤销,成立了冀察政务委员会。

这些事情,都有日本取得的重大胜利。

野崎与路承周,在法租界见的面。

见到路承周后,矮小的野崎,举起手在路承周肩膀上拍了拍,“路桑,你的表现很优秀,这是给你的奖励。”

野崎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的是一沓日元。

“能为日本服务,是我的荣幸。唯一的遗憾,只能在暗中做点事,真想哪天光明正大的向世人表明身份,我是亲日的。”路承周谦逊的话。

他的话厚颜无耻,哪怕是路承周自己听着,都觉得很恶心。

可是,面对日本人,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

想要赢得日本人的信任,不仅仅要有具体的卖国行为,还得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谦卑而忠顺。

“军部认为,在混乱的政治漩涡中,冀察政务委员会的成立,虽然有些暧昧不明,但在明朗化方面,总算进了一步。对此,大体上应该表示满足。所以为此努力过的人,都要得到表彰。”野崎正色的说。

“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后,不要更加发奋,让华北更好的为日本服务。”路承周坚定的说。

“这一天肯定会实现的。”野崎得意的笑道。

“我坚信这一天为期不远。”路承周坚定的说。

“陈世光最近对你印象如何?”野崎突然问。

“刚得到了军统的嘉奖令。”路承周从口袋里拿出那份嘉奖令,双手递给野崎。

“哟西。”野崎看了看嘉奖令,高兴的说。

路承周能在军统取得成绩,至少可以说明,路承周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要不然,军统不可能给他发嘉奖令。

要知道,这样的嘉奖令,是要写进档案的。

“最近应玉井成立的冀东防共委员会,已经引起了军统的注意,我担心军统可能会对他动手。”路承周说。

他与日本特务机关的接触,根据戴立的要求,有些情报,他可以自主安排。

况且,就算路承周不说,日本人也能猜到。

枪打出头鸟,应玉井敢成立冀东防共委员会,就应该有所防备。

“这是必然的,我们已经派了人,去通县保护应玉井。”野崎点了点头。

“那就好。”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你在军统,要抓住机会,谋求更重要的职位。”野崎缓缓的说。

第七十七章 偷盗

野崎的话,让路承周很是疑惑。

自己在军统的任务,本就是谋求更重要的职位。

这一点,野崎早就清楚的,何必再次提起呢?

难道是习惯性强调?

路承周希望如此,但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去之后,他想了一夜,总是不能说服自己。

第二天,路承周找到刘有军,向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刘有军问。

他觉得路承周有些过敏了,作为卧底,保持足够的警惕性,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过度敏感,又会妨碍工作开展。

“希望如此吧。”路承周叹息着说。

“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明天我会随陈站长去北平,这段时间,你只需要与杨玉珊保持联络就可以了。”刘有军安慰着说。

刘有军也知道,路承周的压力很大。

不但要做好本职工作,还要与日本特务周旋。

路承周就像在刀尖上跳舞,稍不注意,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要不要我去协助行动?我在训练班的射击成绩,可是第一。”路承周跃跃欲试的说。

如果能手刃应玉井这样的汉奸,路承周会非常痛快。

“不必。”刘有军摇了摇头。

如果路承周去了北平,势必要将行动内容告诉日本方面。

到时候,不管行动是否成功,路承周的处境都会不妙。

军统的重要行动,尽量不让路承周知道,这也是侧面给路承周减少压力。

“真希望能亲手除掉这些汉奸卖国贼!”路承周右手紧握成拳头,朝空中用力的挥了一拳,一脸痛恨的说。

“以后有机会的。”刘有军看到路承周求战的欲&望,微笑着说。

陈世光去北平,除了刘有军随行外,情报组长吕恩普和军情组长郑问友,也都随行。

海沽站的主要成员离开后,负责监视陈世光的吕慕韩,也暂时中止了任务。

吕恩普去北平前,特意找到吕慕韩,叮嘱他不要去日租界。

“叔,你这可冤枉我了,到达克拉道后,除了出去吃个饭,我连房门都没出。”吕慕韩信誓旦旦的说。

“我给你买了三包戒烟丸,一定要按时服用。”吕恩普叮嘱着说。

吕慕韩这段时间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看来,广济堂从日本进口的戒烟丸,还真的有效果。

“三包是不是不够?”吕慕韩听到只有三包戒烟丸,迟疑了一下,说。

他现在服用戒烟丸的量越来越大,一天差不多就要服用一包。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给你留点钱,到时候自己去广济堂买就是。”吕恩普看了吕慕韩一眼,拿出两张崭新的钞票。

这是刚刚发行的法币,作为军统人员,当然要第一时间支持国家的货币政策。

“多谢叔。”吕慕韩乐得眉开眼笑,只要有钱,没什么事解决不了。

吕恩普走后,吕慕韩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

不用监视陈世光,也不用防备吕恩普突然来检查,他可以随意服用戒烟丸。

吕恩普离开后,吕慕韩三天没有出门。

只要有戒烟丸,吕慕韩不用吃也不用喝,隔几个小时服用一粒戒烟丸就可以了。

在第一次服用戒烟丸后,吕慕韩就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戒烟丸,而是一种新型毒品。

吕慕韩服用了戒烟丸后,对大烟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他觉得,戒烟丸简直就是神仙丸。

服用神仙丸后,精神抖擞,一天就算不吃不喝,也能保持旺盛的精力。

但是,如果隔几个小时不服用戒烟丸,他就会全力无力,整个个昏昏欲睡,比死还难受。

三天之后,戒烟丸服完后,吕慕韩第一时间冲到了日租界,将吕恩普留给他的十元钱,全部买了戒烟丸。

吕慕韩认为,吕恩普十天之内一定可以回来。

然而,这十包戒烟丸,吕慕韩只支持了八天。

八天一过,吕慕韩的神仙日子就过完了。

没有任何人吩咐,吕慕韩径直跑到了广济堂,想赊一包戒烟丸。

有钱的时候,他是大爷,没钱时,广济堂的店员,将他直接扔了出来。

身上一分钱没有,可戒烟丸又不能断,吕慕韩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了吕恩普家。

吕恩普家上了锁,但这难不倒吕慕韩。

可是,在吕恩普家,他没找到一分钱。

甚至,连送当铺的东西都没有。

戒烟丸要一元一包,吕恩普家的东西,送到当铺,那些吃人的朝奉,恐怕给不了一块钱。

况且,他要是敢拿吕恩普家的东西,回来之后,还会有活路么?

最终,吕慕韩只好去了达克拉道25号。

那是陈世光的住所,就算被盗,也不敢声张。

英租界虽然支持南京政府,但并不喜欢军统这样的机构。

军统暗中在英租界活动,工部局不会说什么。

可是,如果军统敢公开活动,马上就会被驱逐。

吕慕韩在达克拉道25号,就无所顾忌了。

翻箱倒柜,有什么值钱的,都可以拿走。

然而,吕慕韩正将东西包好,准备离开时,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人正是杨玉珊,她见到吕慕韩后,也很是诧异。

看到吕慕韩提着的包袱,她马上明白了,眼中的惊诧,也变得异常愤怒。

陈世光可是海沽站的站长,吕慕韩竟敢来偷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我来拿点东西。”吕慕韩提着东西就往外走。

时间对他来说,非常珍贵。

吕慕韩给感觉到,身体正被迅速抽空,如果再不服用戒烟丸的话,他恐怕活不过明天。

“把东西放下!”杨玉珊拦住吕慕韩,冷冷的说。

“滚开!”吕慕韩将杨玉珊一把推开,提着东西迅速抬步。

然而,吕慕韩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大力,他的身子往前一倒,人就摔在了地上。

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服用戒烟丸了,吕慕韩早就精疲力尽,被杨玉珊飞起一脚,摔了个狗啃泥。

吕慕韩摔到地上,回头一看,杨玉珊又冲了上来,他这才想起,杨玉珊可不是一般的弱女子。

吕慕韩别无他法,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第七十八章 及时雨

看到吕慕韩夺门而出,杨玉珊没有再追出去。

吕慕韩这种无耻之徒,竟然敢来站长家偷盗,实在该死。

等站长回来后,自然会收拾他。

将陈世光家收拾好后,杨玉珊猛然想起,陈世光的住所,海沽站知道的人不多,吕慕韩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是吕恩普告诉他的?

或许,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吕慕韩从达克拉道25号逃离后,惶恐不安,他低着头,慌不择路的沿着达克拉道一路狂奔。

原本以吕慕韩的身手,不可能杨玉珊进来都还不知道。

实在是他天天服用戒烟丸,感知比正常人都差太多了。

等吕慕韩跑得脱力时,他才发现,自己又到了日租界广济堂门口。

望着广济堂,吕慕韩眼里全是渴望。

但他囊中羞涩,只能站在外面,再也不敢进去。

吕慕韩靠着墙壁,他现在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蓦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朋友,是不是身上不方便?”

吕慕韩睁开眼睛一看,是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这种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专门放高利贷的。

“是啊,能借点么?”吕慕韩有气无力的说。

抽大烟的时候,就算没钱,也能咬牙坚持。

可这戒烟丸,几个小时不吃,他的眼泪鼻涕就都出来了,骨头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似的,简直是生不如死。

现在不要说高利贷,哪怕就是让他去杀人,只要能给戒烟丸,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有什么抵押?”

“抵押我自己行不?”吕慕韩闭着眼睛,轻声说。

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会去吕恩普家找钱?更加不敢去陈世光的住处偷盗。

此事一旦被陈世光知道,他在军统也就完蛋了。

那人一听,没再理会吕慕韩。

放高利贷的都很清楚,吸毒之人,不把家里吸得倾家荡产,是不会罢休的。

“我身上的衣服你要么?”吕慕韩突然说。

“一毛钱。”那人回头看了吕慕韩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给了一个合适的价钱。

“能不能给一块?”吕慕韩哀求着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现在只需要一块钱就可以了。

“做梦!”那人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吕慕韩绝望了,身体靠着墙壁慢慢滑下,坐在了街上。

“如果给你一块钱,能给我做什么事?”

就在吕慕韩的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只要给我戒烟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把命交给你都行。”吕慕韩轻声说,声音细得就像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

吕慕韩嘴里,被塞进一粒戒烟丸。

口水将戒烟丸化掉,很快流得食道,没过一会,吕慕韩感觉四肢百骸像是注入了一股能量,就像一条在岸边的鱼,突然跃回水里似的,全身迅速充满了力量。

吕慕韩觉得自己,突然从地狱,一下子升到了天堂。

人世间,再没有什么事,令他如此舒服了。

“怎么样,好点了吧?”旁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吕慕韩这才注意到,这是瘦小的男子,穿着得体,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多谢先生仗义出手,吕某没齿难忘。”吕慕韩迅速站了起来,朝此人作了个揖,感激的说。

一粒戒烟丸,就改变了他的命运。

“刚才你的承诺,还有效吧?”

“当然。”吕慕韩郑重其事的说,他现在极度需要戒烟丸,如果吕恩普不回来,他绝对撑不到明天。

而且,他在陈世光家行窃,遇到了杨玉珊,此事必须马上解决。

吕慕韩已经决定,要找到杨玉珊,好好跟她谈一谈。

如果她能装作不知道,那自己就算欠她一个人情。

如果杨玉珊一定要将此事报告上去,他就只有一个办法:除掉杨玉珊。

吕慕韩就是个极度自私之人,为了自己能活着,他绝对不会在乎别人生命。

“那好,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吕慕韩点了点头,他身无分文,只能跟在陌生男子后面。

男子对日租界似乎很熟,带着吕慕韩,七拐七拐,走了两条街道后,到了一栋僻静的院子。

“这是我的住处。”男子将吕慕韩让进了家门。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吕慕韩进去后,恭敬的问。

“在下姓冯,名明德。不知兄弟姓甚名谁?”冯明德微笑着说。

原本他以为,吕慕韩只有一个普通的吸毒者,可是听吕慕韩的语气,似乎还是读了点书的。

“鄙人吕慕韩。”吕慕韩谦逊的说。

“不知吕兄弟,能为我做点什么事呢?”冯明德拿起桌上的杯子,给吕慕韩倒了杯水,慢悠悠的问。

“我这个人粗鲁,只能给冯先生干点卖力气的活。”吕慕韩说。

虽然他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在军统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不会随便将自己的事情透露。

“我看不像吧,吕兄弟从事什么工作呢?”冯明德缓缓的说。

“我在一家洋行跑腿打杂。”吕慕韩说,这也是他的掩护身份。

“哪家洋行呢?”冯明德又问。

“这个……”吕慕韩犹豫了一下。

吕慕韩服用了戒烟丸后,特别有精神,发挥出了军统特务应有的水平。

可是,冯明德也不差,他原本只是想找一个给自己打探消息的,可是吕慕韩的表现,让他觉得,吕慕韩身上,应该有秘密。

冯明德买了一包戒烟丸,但只给吕慕韩服用了一粒,等到吕慕韩再次毒瘾发作时,就是冯明德全面掌握主动之时。

“冯先生,那戒烟丸,能否再给我一粒?”吕慕韩不停的打着哈吹,他感觉,自己又得服用戒烟丸才行了。

“吕兄弟对我有所隐瞒,戒烟丸怕是不好给了。”冯明德摇了摇头,一脸戏谑的望着吕慕韩。

吸毒者犯毒瘾时,是最难受,但也是最容易控制的时候。

刚才冯明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吕慕韩聊着天,就是等着吕慕韩再次毒瘾发作。

“我都是实话实说,冯先生怎么不信呢?”吕慕韩尴尬的笑了笑。

“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冯明德突然说道。

第七十九章 喜事

人的意志再强,也很难与毒品相抗衡,何况吕慕韩的意志本就不强。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抽大烟了。

冯明德根本不用审讯,只需要拿出一粒戒烟丸,就让吕慕韩将他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为了让冯明德给他戒烟丸,吕慕韩不敢有任何隐瞒,甚至将今天上午,去陈世光家行窃之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没有什么事再瞒着我了吧?”冯明德轻声问。

吕慕韩此时,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不管他问什么,都会老实回答。

“我连监视陈世光之事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吕慕韩苦笑着说。

“好吧。”冯明德扔过去一粒戒烟丸。

吕慕韩一把抓住,塞进了嘴里。

冯明德没再管吕慕韩,他已经知道了吕慕韩的一切,吕慕韩不可能再逃脱他的掌控。

吕慕韩只要有戒烟丸,就觉得是神仙般的生活。

冯明德能给他戒烟丸,他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服了戒烟丸后,吕慕韩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

“吕兄弟醒来啦?”冯明德看到吕慕韩醒来后,微笑着说。

得知吕慕韩的身份后,冯明德非常高兴,就像捡到宝似的。

“冯先生,这位是?”吕慕韩看到冯明德身边的陌生男子,惊诧的问。

“吕先生,在下野崎,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野崎朝吕慕韩躬了躬身,很是客气的说。

“日本人?”吕慕韩的瞳孔迅速缩小,眯眼盯着野崎。

“吕兄弟,野崎先生,能给你大量提供戒烟丸。”冯明德微笑着说。

“冯先生是什么意思?”吕慕韩警觉的说。

“很简单,与我们合作,将军统海沽站清除!”冯明德冷冷的说。

“我可不当汉奸!”吕慕韩断然拒绝。

“你还不知道这位冯明德是什么人吧?他真名叫中山良一,是我野崎公馆的情报员。”野崎淡淡的说。

“什么?”吕慕韩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把自己从地狱拉回来的冯明德,竟然会是日本特务。

想着向中山良一坦诚了一切,吕慕韩觉得万念俱灰。

军统在海沽的主要任务,除了对付地下党外,就是与日本特务机关抗衡。

可是,他刚才向中山良一介绍自己的情况,已经将军统所有的机密,全部告之。

“就凭你之前介绍的情况,你觉得军统还可能留你么?况且,你吸毒,还在陈世光住处偷盗,又被杨玉珊撞破,一旦陈世光回来,你就没有活路了。”野崎缓缓的说。

吕慕韩突然不说话了,是啊,他虽然不想当汉奸,可之前的行为,已经与汉奸无异。

看到吕慕韩低垂着脑袋,野崎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现在的出路只有一条,与我们合作。”中山良一在旁边劝说着。

吕慕韩没作声,然而,当他毒瘾发作时,不管野崎提出什么要求,都只能答应。

野崎带着吕慕韩回了公馆,办好了一切手续。

从现在开始,吕慕韩就是野崎公馆在军统安插的第二名卧底了。

野崎让吕慕韩安心回去,至于戒烟丸,一次就给了十包,足够他服用几天的了。

“野崎君,这真是意外之喜。”中山良一高兴的说。

自从没再给路承周当联络员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以民报记者身份,伺机刺探情报。

日租界的吸毒人员特别多,中山良一从中发现,很多吸毒者在毒瘾发作时,生不如死。

中山良一利用这一点,手下控制了几名吸毒者。

只需要付出低廉的代价,就能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中山良一觉得,这个办法是成本最低的。

“是啊,这个吕慕韩,给我们带来了太多惊喜。”野崎微微颌首。

吕慕韩提供的情报,比之前路承周提供的还重要。

但是,这并不表明,野崎对吕慕韩的重视,就会超过路承周。

路承周在打入军统前,就已经心甘情愿为日本特务机关效劳。

而吕慕韩只是因毒瘾发作,才被中山良一控制,两人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把‘铁路’撤回来?”中山良一问。

“不必,这是两条线,他们不能交叉。”野崎摇了摇头,哪怕吕慕韩提供了军统海沽所有的情报,但他还是觉得,路承周更重要。

吕慕韩只能短期利用,甚至有限度的信任,而路承周则不然,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真正忠诚的专业特工。

“以后,是否由我负责联系吕慕韩?”中山良一问。

“我正有此意,中山君,一切拜托了。”野崎诚恳的说。

只要有了戒烟丸,天塌下来吕慕韩都不会在乎。

既然答应为野崎公馆做事,自己在达克拉道25号偷盗之事,想必日本人会有应对措施。

十包戒烟丸,够吕慕韩美美享受几天了。

对吸毒者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事实上,野崎也确实行动起来了,他已经向上级报告,请求在英租界,对陈世光动手。

既然军统敢暗杀应玉井,日本特务机关就敢杀军统的人。

况且,日本方面早就向中国政府抗议,海沽不能有任何抗日组织。

军统,正是南京政府的抗日组织之一。

除了陈世光,还有杨玉珊。

吕慕韩不知道杨玉珊的住处,可野崎知道。

作为路承周的联络员,又是住在二十四号路,路承周当然不敢对野崎隐瞒。

只是,如何处理杨玉珊,野崎想听听路承周的想法。

毕竟,杨玉珊与路承周,已经建立好了工作关系,如果此时除掉杨玉珊,是否会给路承周带来麻烦呢?

路承周此时,并不知道军统海沽站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接到野崎的命令,去法租界与野崎见面。

“我们近期掌握了一名军统的直属通信员,也是情报组长吕恩普的侄子吕慕韩。”野崎见到路承周说,向他简单介绍了吕恩普因毒瘾发作,不得不投靠过来的事。

“这么说,我们能将军统海沽一网打尽?”路承周“高兴”的说。

此时的路承周,还真的高兴不起来。

军统再怎么样,也是中国人创建的组织。如果让日本特务机关破坏,就是中国的损失。

第八十章 掌控计划

吕慕韩的事,按说野崎不应该告诉路承周才对。

可是,吕慕韩吸毒,又是从军统叛变过来的,野崎对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视。

叛逃人员哪怕提供的情报再重要,也只能有限使用。

路承周是自己培养出来,并且已经成功打入军统内部。

野崎认为,路承周必须知道吕慕韩的真实身份,让他可以从容就对。

但吕慕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知道路承周的身份。

“如果吕慕韩的情报准确,确实可以打击军统海沽站。”野崎微微摇头,沉吟着说。

“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吕慕韩提供的消息还是准确的。”路承周缓缓的说。

吕慕韩受吕恩普指使,监视陈世光,如果不是听野崎说起,这种情况,路承周都不敢想象的。

“消灭海沽站,对我们不是最有利的。最好的办法,是控制海沽站。”野崎说。

“控制海沽站?”路承周诧异的说。

“海沽站的权力斗争很厉害,吕恩普和郑问友,都希望当站长。你可能不知道,吕恩普早就与我们接触,只是没有实质进展罢了。”野崎微笑着说。

“吕恩普?”路承周更是诧异。

他容易突然明白,之前野崎特别叮嘱自己,要在军统争取更重要的职位。

当时,李向学分析,这只是野崎习惯性强调,现在看来,野崎还是有所指。

吕恩普没有当上站长,副站长也落空,除了监视陈世光外,竟然暗中与日本人接触,实在是该死。

“不错。如果陈世光出了意外,吕恩普很有可能担任站长。到时候,有吕慕韩和你的配合,海沽站岂不为我所用?”野崎越说越得意,脸的上笑容更是怎么也藏不住。

“野崎先生的意思,是让吕恩普担任海沽站长?”路承周奉承着说。

听到野崎的计划,路承周心里也翻起了惊天滔浪,野崎的计划,实现的可能是很大。

吕慕韩已经叛变,吕恩普之前又与日本特务机关接触过,只要日本人除掉陈世光,吕恩普担任站长的机会非常大。

“不错。吕恩普担任站长后,你要争取情报组长的位子。你在特警班受过专业训练,成绩优异,又在警务处工作,军统应该会重视你。”野崎缓缓的说。

控制了军统海沽站,以后只要安心对付共产党就可以了。

“只要吕恩普把位子让出来,我一定尽力争取。野崎先生,现在需要我做什么?”路承周问。

“暗中协助吕恩普,除掉陈世光。”野崎缓缓的说。

“一定完成任务。”路承周坚定的说。

在野崎面前,路承周态度很坚决,可是分开之后,他走路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

坐上人力车后,路承周望着旁边的街道,脑子在高速运转。

吕慕韩的叛变,是军统海沽最大的危机。

加上吕恩普不惜借助日本人来争权,海沽站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可是,刘有军去了北平,路承周无法与之取得联系,就不能将情报送出去。

告诉杨玉珊呢?

杨玉珊是从北平站过来的,让她去北平,肯定可以联系上陈世光。

可是,吕慕韩叛变的事,又怎么好告诉她呢?

至于日本人的阴谋,路承周更是不能与她说起。

否则,路承周的身份,就暴露了。

目前情况虽然危急,可路承周依然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

陈世光和杨玉珊,已然暴露在日本特务机关眼中,如果他向杨玉珊承认“火焰”的身份,除了同样暴露自己之外,不会有更多的作用。

路承周试着给南京打电话,可是,他没有资格与总部联系,也没有可以紧急联系的电话号码。

况且,现在的长途电话,如果能接通,本就是个奇迹。

就算接通了,这些事情,在电话里又怎么说得通呢?而且,经常只说几句,线路就被切断了。

至于价格,也是非常昂贵,一个长途电话,收费五圆也是很正常的。

还有,所有打到南京的电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路承周此时才意识到,与上级留下紧急联系方式,是很有必要的。

最终,路承周还是试着给杭州打了长途,他找毛善炎。

也不知道试了多少次,电话终于通了,浙警校那边告诉路承周,毛善炎已经离开。

路承周只好告诉对方,自己叫“耿火”,要重要事情找毛先生。

对方还没有答复,电话里突然传来嘟嘟的声音,线路断了。

路承周很是郁闷,再拨过去,然而,这次他的运气不太好,足足半个小时,也没能再拨通电话。

快中午的时候,路承周依然按照之前的约定,与杨玉珊见了面。

虽然陈世光不在海沽,可路承周与联络员见面,还是很正常的。

野崎之前就知道杨玉珊的住处,加上吕慕韩的叛变,野崎加强了对杨玉珊的监视。

“我准备出趟门,这几天就不要见面了。”杨玉珊见到路承周后,说。

陈世光去北平快半个月了,一直没有消息,她很担心。

加上吕慕韩潜入达克拉道25号偷盗,此事性质非常恶劣,必须及时向陈世光汇报。

杨玉珊已经意识到,吕慕韩留在军统,肯定非常危险。

这种人,要坚定的清除出去,否则,早晚会成为害群之马。

“今天就走?”路承周问。

他知道,杨玉珊很有可能是去北平。

可是,现在去北平,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机。

如果杨玉珊发现吕慕韩在达克拉道25号偷盗的当天,马上去北平汇报,一切还能挽回。

杨玉珊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只要敌人知道,杨玉珊要去北平,肯定会对她下手。

“明天早上吧。”杨玉珊想了想,明天早上坐火车去北平,向陈世光汇报了工作后,下午就能回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路承周突然问。

他与杨玉珊之间,只是正常的工作关系。

两人没有深交,交谈的话题,也仅限工作。

“确实出了点事。”杨玉珊咬着嘴唇,她在想,要不要将此事告之路承周。

“需要我帮忙么?”路承周马上说。

第八十一章 各方消息

路承周的话,杨玉珊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路承周只是海沽站的直属通信员,算是外勤人员,不应该参与站内事务。

杨玉珊准备去北平,当面向陈世光汇报工作,还是不要让路承周知道为好。

既然杨玉珊拒绝,路承周也不好多说。

毕竟,杨玉珊是个女孩子,还是没有结婚的单身女性,如果他自己过于热情,杨玉珊可能会误会。

军统对特工结婚,是有明确规定的,没有特殊情况,不能结婚。

特别是外勤人员,组成工作夫妻可以,但想要真正结婚,必须总部批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是一个原因,路承周还是日本特务机关的人,如果他真的协助杨玉珊离开北平,一旦野崎知道,必定会怪罪路承周。

而杨玉珊在路承周面前,其实也是打了埋伏的。

她告诉路承周,明天早上才走,其实下午,她就会离开海沽。

而且,杨玉珊表面拒绝了路承周的帮助,实际上,还是想利用路承周的身份优势。

路承周离开时,杨玉珊提出,想去百货公司买点东西,就与路承周一起离开。

二十四号路17号对面,确实有一个野崎公馆安排的人。

他的任务,是监视杨玉珊。

见路承周与杨玉珊一起离开,他没有跟上来。

二十四号路随时都有巡捕,一旦被路承周发现,他恐怕又要进警务处。

路承周对待日本人,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哪怕是日本浪人,也是说抓就抓。

到百货公司后,杨玉珊单独走了进去。

路承周也没有在意杨玉珊的举动,如果她明天去北平的话,今天来买点东西,也是正常的。

路承周想静一静,就在附近找了个咖啡馆。

他并没有要监视杨玉珊的意思,只是想捋一捋思路。

路承周不但要暗中保护杨玉珊,还得破坏野崎的阴谋。

只是,路承周的咖啡刚端上来,他就抬头往窗外一看,发现杨玉珊突然从百货公司出来了。

看她行色匆匆的样子,路承周很是诧异,他顾不上其他,迅速结账,悄悄跟在杨玉珊后面。

杨玉珊并没注意到,路承周跟在身后。她叫了辆人力辆,在快出英租界时换了车,然后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而去。

虽然不敢肯定,但路承周基本猜到了杨玉珊的想法。

杨玉珊今天下午,可能就要去北平。

回去后,路承周迅速与野崎联系,向他传递最新情报:明天杨玉珊将出去一趟,估计是去北平找陈世光。

路承周知道,野崎收到自己的情报,至少是在两个小时之后。

等野崎作为反应,应该在三个小时之后了。

杨玉珊三个小时后,恐怕已经到北平了。

收到路承周的情报后,野崎约路承周要法租界见面。

等他们两人见上面,已经是晚上了,这个时候,杨玉珊已经到了北平。

“野崎先生,要不要提前对杨玉珊动手?”路承周来之前,又去了趟二十四号路,发现住在17号的杨玉珊依然没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的杨玉珊,已经到北平了。

此时,路承周提出对杨玉珊动手,时机刚刚好。

“不用,就算杨玉珊告诉了陈世光,也不算什么。”野崎摇了摇头,目前最重要的是陈世光。

在没有掌握陈世光的情况前,留着杨玉珊,很有必要。

如果现在动了杨玉珊,势必会让陈世光知道,海沽站出事了。

野崎并不知道,就算他想动手,也不可能了。

杨玉珊到北平后不久,就见到了陈世光。

杨玉珊是北平一站出来的,只要联系到北平站的人,就能知道陈世光的行踪。

看到杨玉珊到了北平,陈世光也很是意外。

同时,他心里一咯吱,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肯定不会是好事。

“站长,出事了。”杨玉珊见到陈世光后,急切的说。

“不急,慢慢说。”陈世光安慰着说。

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了。

能担任海沽站长,需要的就是沉着冷静。

“吕慕韩去了你的住处偷盗财物?”杨玉珊顺了顺气,愤怒的说。

“吕慕韩?他怎么知道我的住处?”陈世光大吃一惊,他的住处,连吕恩普都不知道,吕慕韩怎么可能知晓呢。

至于吕慕韩偷了什么东西,他反而不关心。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我怕出意外,才决定向你报告。”杨玉珊摇了摇头,说。

她在海沽,也分析过其中的原因,吕慕韩知道陈世光的住处,有可能是碰巧,也有可能是早就知道。

“你先去休息吧。”陈世光沉吟着说。

刺杀应玉井的计划,暂时没有进展。

总部那边三天一封电报的催促着,他又不敢回去。

陈世光万万没想到,海沽竟然还会出这种事。

吕慕韩是吕恩普的侄子,之前又不知道自己的住处,他是盗窃财物?还是寻找机密文件?

陈世光等杨玉珊走后,将刘有军叫来。

在海沽站,如果他还有信得过的人,除了杨玉珊外,就是刘有军了。

“站长,我正好也要有事找你。”刘有军说,他接到了北平站转来的总部电报。

“你又有什么事?”陈世光蹙起眉头,应玉井深居简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而海沽,又出了这种事,他的心情已经非常糟糕了。

“我得回海沽一趟。”刘有军说,他觉得,自己再待在北平,意义不大。

总部的电报也指示,让他迅速与“火焰”取得联系。

“刚刚杨玉珊来了北平,她告诉我一件事,吕慕韩潜入了我的住所。”陈世光缓缓的说。

“什么?吕慕韩?这怎么可能呢?”刘有军吃惊的说。

总部让他回海沽,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呢?

“吕慕韩在我那里偷东西,正巧被杨玉珊撞见。”陈世光叹息着说。

吕慕韩的行为,实在难以与军统特工联系起来。

都说军统特工良莠不齐,看来还真是如此。

吕慕韩这样的人,都能进军统,还有什么人不行呢?

“还有个问题,吕慕韩是怎么知道你的住所呢?”刘有军一下子抓到了事情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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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清除

陈世光到海沽担任站长后,刚开始是住在思治里9号,后来自自己在达克拉道25号找到一个住处后,才搬了出去。

因而,达克拉道25号,除了陈世光和刘有军外,可能就只有杨玉珊知道。

可现在,吕慕韩不仅仅知道,还跑去偷东西,事情的性质就严重了。

刘有军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吕恩普告诉他的?

可是,吕恩普也不应该知道达克拉道25号啊。

“这个问题,或许要问他自己才知道。”陈世光冷冷的说,不管如何,回去之后,一定要严肃处分吕慕韩。

此时的陈世光,还没有意识到,吕慕韩已经叛变。

“吕恩普知道此事么?”刘有军问。

吕慕韩知道陈世光的住处,绝对不正常。

但吕恩普要是知道,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吕恩普是情报组长,知道达克拉道25号也在情理之中。

“还没问。”陈世光心里一动,他差点忘记了,吕慕韩是吕恩普的侄子。

陈世光与刘有军商量如何处理吕慕韩,都有一个前提,吕慕韩还是军统的人。

同时,吕慕韩还是吕恩普的侄子。

吕慕韩虽然干出恶事,但吕恩普还是要以信任的。

因此,刘有军与陈世光,一起见了吕恩普。

得知吕慕韩去了达克拉道25号行窃,吕恩普刚开始是不相信,随后,又认为其中必有缘由。

“站长,刘书记,我想回海沽一趟,亲自调查此事。如果真是吕慕韩这混小子干的,我一定亲自绑着他向站长负荆请罪。”吕恩普大义凛然的说。

其实,此时的吕恩普,内心很惊慌,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不必,刘书记要回海沽,由他调查此事吧。”陈世光被吕恩普的态度迷惑了,缓缓的说。

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的情报组长,竟然因为没提拔,就主动投靠日本特务机关。

“好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的意见都很明确,绝不姑息养奸!”吕恩普坚定的说。

吕恩普的态度,让陈世光和刘有军产生了错觉。

只是一转身,吕恩普就以要去通县打探情报为由,悄悄潜回了海沽。

吕恩普见到野崎后,要求将军统海沽站的陈世光、杨玉珊、郑问友和刘有军全部抓捕。

“你也知道,我们在英租界没有执法权。”野崎摇了摇头。

他的既定政策,是控制海沽站,而不是消灭海沽站。

如果海沽站被消灭,军统肯定还会派来新的人员。

但海沽落入日本特务机关之手,不管军统派来多少人,都是徒劳无益的。

“至少也要把陈世光,以及路承周除掉!”吕恩普冷冷的说。

“路承周?”野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惊诧的说。

“杨玉珊住在二十四号路17号,她既是路承周的联系员,也被路承周暗中保护。”吕恩普笃定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路承周是军统的人?”野崎很快平静下来,以吕恩普的老成,发现路承周的身份,也不算什么。

“不错,我是在二十四号路17号,发现他与杨玉珊暗中联系的。”吕恩普得意的说。

通过向陈世光汇报工作,让陈世光的住处曝光。

在达克拉道25号,又发现了杨玉珊的行踪。

知道杨玉珊的住处后,整个这条线的人,就都暴露了。

“看来吕先生很有心。”野崎缓缓的说。

“路承周是副巡官,负责三条街的治安,手下三十多名巡捕。如果他在暗中保护海沽站,还真的不好动手。”吕恩普叹息着说。

他也不知道路承周什么时候加入军统的,但自己都不知道路承周的身份,可见路承周是秘密加入的。

“先除掉陈世光再说吧。”野崎不置可否的说。

“我已经有了计划,在通县除掉陈世光是最好的途径。”吕恩普突然说道。

“你想能过应玉井,将陈世光引过去?”野崎看了吕恩普一眼,说。

刘有军回到海沽,先与路承周接上头,才知道事情已经非常严重。

吕恩普竟然与日本特务机关早有接触,真是意料之外。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刘有军一脸痛惜的说。

全国都在要求抗日,连凡夫走卒都知道,日本对我国虎视眈眈。

吕慕韩因为吸毒,被日本特务机关利用,还情有可原。

但吕恩普是受党国器重的特务人员啊,还是海沽站情报组长。

这样的人,主动投靠日本特务机关,实在令人想不通。

“吕恩普在吕慕韩之前,就已经暗中联系日本特务机关。上次野崎叮嘱我,要在海沽站谋求更重要的职位。我估计,那个时候,吕恩普就与他搭上线了。”路承周说。

当时他总是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来,那个时候,野崎就在计划,要让吕恩普对陈世光取而代之了。

“看来当时你的感觉是对的。”刘有军点了点头,当时路承周就有疑惑,但自己认为,野崎只是习惯性强调,就没放在心上。

如果当时能引起重视,事情恐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有军兄,你不要再回原来的住处了。马上报告陈站长,必须清除内奸。”路承周急切的说。

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如果不能处理好吕恩普和吕慕韩,以后一辈子都会后悔。

“我的住处不用担心,当务之急,要挫败日本人的阴谋。”刘有军轻轻摇了摇头。

相比海沽站的危机,他的个人安危,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认为,目前要先把吕恩普控制起来,再将吕慕韩除掉。”路承周坚定的说。

路承周在得知吕慕韩叛变,吕恩普早与日本特务机关接触后,他就在想,要如何才能渡过此次危急。

解铃还需系铃人,想要解决此次危机,最终还是要落在吕恩普和吕慕韩身上。

“我们没有行动人员,站长和郑问友也都在北平,怎么控制?”刘有军苦笑着说。

“有我嘛。”路承周笑了笑,他早就想一试身手,可就是找不到机会。

“你?不行,你的任务不是参加行动。”刘有军摇了摇头,坚定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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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总部派人

海沽站本就没有行动组,要不然,也不会与北平站联合执行任务。

况且,路承周身份如此特殊,岂能让他涉险呢。

“有军兄,我不但受过专业训练,而且还是一名警官。要除掉吕恩普可能不容易,但是,要解决吕慕韩,还是有办法的。”路承周笃定的说。

“有把握?”刘有军沉吟半晌后,缓缓的说。

吕恩普和吕慕韩,非除掉不可。

依靠海沽站的力量,如果不动用路承周的话,确实很难清理这两个败类。

“九成以上的把握。我已经找到了吕慕韩的住处,就在达克拉道上。这小子整天服用海洛因,完全废了。”路承周摇了摇头,叹息着说。

“海洛因?”刘有军惊讶的说。

他只知道吕慕韩有吸大烟的习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现在抽大烟并不违法,甚至还是一种时髦。

只是,吕慕韩身为军统人员,如果抽大烟的话,一旦被上面查出,也是要处罚的。

可是,不管在哪里,吸海洛因都是严格禁止的。

抽大烟,还有机会戒除,但如果是海洛因的话,一个人就毁了。

“广济堂销售一种所谓的‘戒烟丸’,说是戒大烟,其实掺杂了海洛因。服用的人,确实不吸大烟了,可他们对‘戒烟丸’就上瘾了。而且,永远不可能再戒除。”路承周叹息着说。

日本人为了毒害中国,不惜大肆推动制毒贩毒,日租界成为毒品的天堂。

“此事我需要向总部汇报,具体行动,等总部命令吧。”刘有军说。

他可以直接与戴立联系,随时汇报海沽的情况。

收到刘有军的电报,戴立也很吃惊。

“看到了吧?‘火焰’确实有紧急情报。”戴立将电报递给毛善炎,或许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了。

毛善炎已经调回总部,担任戴立的秘书。

“幸好有‘火焰’,否则海沽站将一败涂地。”毛善炎叹息着说。

按照日本人的计划,海沽站陈世光“出事”后,会力荐吕恩普担任站长。

一旦吕恩普控制了海沽站,相当于落于日本人之手。

这不但会让军统损失惨重,更会成为军统的奇耻大辱。

幸好,“火焰”提前掌握了情况,并及时向总部传递了情报。

“‘火焰’的计划,你怎么看?”戴立问。

“他的行动能力肯定没问题,只是,为了除掉一个吕慕韩,有必要让他出手么?”毛善炎说。

吕氏叔侄已经暴露,他们再想作恶已经不可能。

如果路承周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出现意外,导致身份暴露,将是军统最大的损失。

毛善炎的意见,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路承周。

路承周已经提供了吕恩普和吕慕韩叛变的消息,剩下的事情,应该由军统来完成。

至于路承周,一心一意当好日本特务机关的卧底就可以了。

“好吧,让北平站派人执行任务,另外,你安排裴福海也去趟海沽。如果北平站失手,他就继续完成任务。”戴立想了想说。

裴福海与路承周是同学,射击和格斗成绩,比路承周还要好。

让裴福海去海沽,比路承周还要合适。

“吕恩普投靠日本人,海沽站的情报工作,几乎全部停滞。是否还需要安排一个新的情报组长?”毛善炎又问。

“你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戴立问。

“先生觉得何贺如何?”毛善炎说。

何贺也是路承周的同学,两人在特警班还是上下铺。

何贺对情报业务和科学侦察很有研究,没事喜欢琢磨事情。

在特警班时,与路承周就走得较近,派他到海沽站,两人应该能配合默契。

何贺和裴福海虽然都被派往海沽,但他们一个是去上任,另一个只是临时执行任务。

两人是分别离开南京,彼此不知道各自的任务。

何贺离开南京前,毛善炎亲自与他谈了话,说明了海沽站的情况。

吕恩普和吕慕韩都投靠了日本人,何贺的任务,是先去北平,向陈世光报到。

而裴福海,则直接去海沽。

何贺没事就喜欢琢磨,他知道路承周就在海沽站,以他对路承周的了解,吕恩普如果出事,路承周是个很好的接任者。

总部为何还要派自己来呢?

在南京时,何贺特意问起了路承周的情况。

毛善炎告诉他,路承周是军统海沽站在直属通信员,同时在英租界警务处担任副巡官。

这样的身份,不合适担任海沽站情报组长。

对此,何贺是不相信的。

没有规定,在警务处当副巡官,就不能担任海沽站的职务。

不要说当情报组长,哪怕就是当海沽站长,也是没有问题的。

之所以没让路承周担任情报组长,要么是因为路承周能力不足,要么是因为,他之前犯过错误。

何贺虽然喜欢琢磨,但也没想到,路承周竟然还有两层身份。

何贺分析,路承周的能力,足以担任情报组长。

或者,是路承周不讨上峰喜欢,或者他确实不会做人。

吕恩普离开北平后,就失去了与海沽站的联系。

吕恩普想要赢得日本特务机关的信任,并且对陈世光取而代之,就只能冒险回去。

他向野崎提交了一个计划,引诱陈世光去通县,在那里除掉军统海沽站的主要成员。

甚至,可以顺便将北平站也一并端掉。

然而,吕恩普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得知吕恩普回到北平,陈世光亲自见到了他。

“站长,已经拿到应玉井住处的平面图了。”吕恩普“兴奋”的说。

为了让事情更逼真,他特意去了趟通县。

“可靠吗?”陈世光看了吕恩普一眼,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吕恩普敢回来,让他很意外。

早知道的话,北平站也不用派人去海沽了。

“应玉井新收的姨太太,在海沽有个好姐妹。靠她的关系,才能去通县走一趟。”吕恩普微笑着说。

“有劳了。”陈世光淡淡的说。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站长,为了及时沟通,我建议可以将指挥部移至通县。”吕恩普劝道。

“很好。”陈世光点了点头。

第八十四章 落定

听到陈世光没有拒绝,吕恩普眼中满是笑容。

只要陈世光去了通县,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可是,当他望向陈世光时,却看到了对方戏谑的目光。

吕恩普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吕组长,你觉得,我们到了通县后,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陈世光问。

“以毒杀,或者定时炸弹。当然,最后的决定,还得由站长定夺。”吕恩普恭敬的说。

只要陈世光去了通县,一切就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野崎已经与通县联系好了,当地的驻军和日本宪兵,都会听从自己指挥。

“我觉得,其实没必要去通县。”陈世光缓缓的说。

“站长如果不想去,属下愿意坐阵通县,快则三日,慢则五日,一定可以听到应玉井身亡的消息。”吕恩普笃定的说。

“我如果去的话,应玉井就更加不会身亡了。”陈世光叹息着说。

“站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呢?”吕恩普越来越惊慌,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就懂了。”陈世光举起双手,在空中拍了两下。

很快,从后面走出一位精干的年轻人,目光如电,一出来就盯着吕恩普。

“这位是何贺同志,也是总部派来接替你职位的人。”陈世光轻声说道。

“接替我职位?站长,这是怎么回事?”吕恩普“大吃一惊”,难道就因为吕慕韩去达克拉道25号偷了东西,就要撤自己的职?

“你还不明白?要不要把野崎叫来,当面对质?”陈世光看到吕恩普越来越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

“野崎?”吕恩普一脸“惊愕失色”,但他眼珠不停转动,已经在想,要如何才能夺门而出。

“你就别费心机了。”陈世光似乎洞穿了吕恩普的心思,轻轻咳嗽了一声,从门外又走进两位彪形大汉。

他们可没何贺这么斯文,左右夹着吕恩普,将他身上的东西全部搜走。

“站长,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吕慕韩偷了你的东西,就要整我么?”吕恩普说道。

“吕慕韩早就投靠了野崎,而你在吕慕韩之前,就与日本人暗通往来。”何贺突然说道。

吕恩普之所以敢回来,恐怕也没想到,他的身份会暴露这么快。

只要吕恩普抢在陈世光动手前,先将陈世光拿下,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可是,吕恩普并不知道,他的行为,早就被路承周知道,并且汇报给了南京总部。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吕恩普怒吼着说。

虽然何贺说得没错,但他依然抱着侥幸心理。

他与野崎的接触,一直很隐蔽,知道的人不多。

“血口喷人?你为何要监视站长?还在达克拉道上安排了一套公寓,居心何在?”何贺质问道。

“什么公寓?站长,你可要为我作主,吕慕韩如果监视你,回去后,我一定亲自打断他的腿。可是,不管如何,也不能污辱我吧?”吕恩普急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承认就没意思了。”何贺淡淡的说。

海沽站早就得到了确凿消息,吕恩普与日本人勾结,准备除掉陈世光。

可是,狡猾的吕恩普,实在很会演戏。

“将他押下去吧,送南京受审。”陈世光挥了挥手,他也不想再与吕恩普多谈。

“我想知道为什么?”吕恩普突然说。

陈世光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与日本人接触,总部更是连新的情报组长都派来了,更是说明问题。

可是,如果他们早就知道,为何上次自己离开时,没有人阻拦呢?

还是说,就这几天,海沽站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还是刘有军回到海沽后,将一切全部查明?

吕恩普相信,就算刘有军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切查得这么清楚。

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知道么,广济堂的‘戒烟丸’,根本就不是戒烟的,而是日本搞出来的新型毒品,里面掺杂了海洛因,只要服用几次就会上瘾。”陈世光叹息着说。

“什么?”吕恩普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想帮吕慕韩一把,结果却害了他。

“日本人通过毒品,控制了吕慕韩。你知不知道,海沽站差点被你毁灭。”陈世光一脸惋惜的说。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与野崎接触的?”吕恩普问。

“这个嘛,就不能告诉你了。”何贺突然笑嘻嘻的说。

其实,这个问题他见到陈世光后,也问起过。

可是,陈世光也不甚清楚。

何贺知道,肯定是情报来源需要保密,所以才没有告之详情。

也就是说,军统可能在日本特务机关,安插了内线。

只是这名内线的级别很高,连陈世光都不能知道。

听到何贺的话,吕恩普沮丧的低下了头。

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可是,连败在哪里都不知道。

吕恩普自以为行事隐秘,竟然又回北平,想把陈世光骗到通县。

没想到,军统先一步知道他投敌的消息,不但避免了巨大的损失,并且顺便除掉了叛徒。

至于吕慕韩,原本所有人以为,对付一名瘾君子,是很容易的。

可是,北平站派到海沽,准备执行暗杀任务的白世雄,差一点就失手了。

野崎知道,杨玉珊到北平后,肯定会向陈世光控告吕慕韩的行为。

在军统的调查下,吕慕韩的身份隐瞒不了多久。

况且,隐瞒也没什么用。

吕慕韩已经将他所知道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目前,吕慕韩只有最后一点作用:引诱军统特工上钩。

在吕慕韩周围,野崎安排了几名日本特务,白世雄刚要动手,差点被他们抓住了。

野崎马上联系路承周,让他注意军统方面的情况。

军统既然对吕慕韩动手,说明军统也掌握了某些情况。

路承周当然不会将实情告之,杨玉珊去了北平还没回来,路承周可以理直气壮的回复野崎,因为联络员不在,无法知道军统的最新情况。

第八十五章 老同学

路承周也不想给野崎留下,消极怠工的印象。

除了强调客观原因外,路承周主动提出,与军统其他人员接触,争取主动。

军统派人来接触吕慕韩,就算不知道吕慕韩的身份,对他的行为,必定有所怀疑。

路承周觉得,如果他能主动向军统汇报,吕慕韩已经投靠日本特务机关,不但可以试探军统的态度,还能赢得陈世光的信任。

可野崎却不敢早这样的险,他希望路承周能长期潜伏在军统。

吕恩普去北平,引诱陈世光等人去通县,一旦成功,吕恩普担任站长的机会很大。

到时候,海沽站控制在野崎公馆手里,路承周的活动稍微活跃些,也不算什么。

“野崎君,‘铁路’的想法很好,何不让他去趟北平呢?”中山良一觉得,路承周能时刻为日本特务机关着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中国朋友。

“‘铁路’是我们的战略特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野崎摇了摇头。

他也很欣赏路承周的一片赤胆忠诚,但理性告诉他,军统现在会很敏感。

如果路承周有异常活动,可能会引起军统的注意。

路承周好不容易才潜伏在军统,还去南京特警班受训,已经符合长期潜伏的条件。

吕恩普和吕慕韩两叔侄此次搞出的事情,不管能否成功,都不应该牵到路承周。

退一万步说,就算吕恩普以后当上了海沽站长,他也不能知晓路承周的真正身份。

反倒是路承周,可以在第一时间,就知道吕恩普的身份。

路承周将话说在前头,不是他不努力,而是野崎没同意。

就算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白世雄暗杀吕慕韩失手后,第一时间回到了北平。

他对海沽的情况不熟悉,留下来只会增添危险。

就在白世雄离开海沽的当天,总部派来裴福海,也到了海沽。

裴福海在特警班的成绩也较好,特别是他的特工技术成绩优异。

至于击和擒拿格斗,更是连路承周都不是对手。

裴福海的任务,是协助北平站之行动人员。

可是,他到海沽英租界利顺利酒店后,得知北平站之行动人员,已经退房离开。

没办法,裴福海只好与路承周联系。

来之前,裴福海也被告之,路承周就在军统海沽站,目前的掩护身份是,英租界警务处副巡官,负责二十四号路、五十一号路和康伯南道的治安。

裴福海只需要在这三条路转一圈,很快就能找到路承周。

路承周正在康伯南道巡逻,突然感觉到对面二楼似乎有人在注视自己。

他抬头望去,马上看到了一脸笑容的裴福海。

路承周大喜过望,能在英租界遇到裴福海,实在是意外之喜。

总部派裴福海来,恐怕也是为了吕慕韩。

“什么时候来的?”路承周登上二楼,在裴福海对面坐了下来,笑吟吟的问。

“刚到,先来找你了。”裴福海笑了笑,他在特警班,是路承周的搭档。

虽然他的射击成绩和格斗,比路承周略高一筹,可每次也面临很大的压力。

路承周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他感觉,只要自己稍稍松懈,马上就会被路承周超越。

身边有一个同等级别的对手,反而能催人奋进。

裴福海觉得,路承周在特警班时,自己的成绩也进步了很多。

“什么任务?”路承周看了看四周,低声问。

吕慕韩叛变的事,虽然是路承周第一个向上面汇报的。

可是,其他并不知道。

在陈世光等人眼中,路承周只是海沽站的直属通信员。

杨玉珊去北平后,路承周与海沽站的联系,暂时就中断了。

“听上峰安排呗。”裴福海狡黠的笑了笑,既然路承周不知道,自己此行是来暗杀吕慕韩的,自然也就不能告诉他了。

“你小子,在我面前也打埋伏?”路承周佯装不喜的说。

“你在海沽站怎么样?”裴福海笑了笑,换了话题。

他来海沽的任务,暂时还不能告诉路承周。

除非需要路承周协助,否则只能向海沽站负责人汇报。

“你也看到了,天天站马路。”路承周苦笑着说。

“你觉得,我会信么?”裴福海摇了摇头,

路承周只在特警班插班受训一个月,说明他早有任务在身。

或者,有紧急任务,需要路承周执行。

当然,路承周不对他说实话,裴福海也能理解。

裴福海联系不到北平站的行动人员,也无法与海沽站之负责人联系上。

在海沽,裴福海能联系上的海沽站人员,也就只有路承周。

晚上,裴福海在戈登堂外面,静候路承周。

“怎么,要回去了?”路承周佯装不知的说。

“刚到,怎么就能走呢?赶紧请我吃顿好的,今天累坏了。”裴福海笑着说。

“你住哪?”路承周随口问。

“利顺利酒店。”裴福海说。

“那就去利顺利酒店吃。”路承周想了想,吃了饭,在裴福海的房间,反而比较好说话。

“其实此次来海沽,任务只有一个,除掉叛徒吕慕韩。”裴福海回到房间后,郑重其事的说。

利顺利酒店是英租界比较高档的酒店了,设施豪华,环境幽静,在这里谈话,还是比较放心的。

“叛徒吕慕韩?”路承周“诧异”的说。

他在裴福海面前的身份,是不知道吕慕韩已经叛变的。

因此,面对裴福海时,路承周也必须要根据情况,而露出必须的表情。

“没错,吕慕韩已经投靠了日本人。此次来海沽,我的任务就是除掉他。可是,下午我在达克拉道转了转,发现他的住处附近,有好几名形迹可疑之人。”裴福海缓缓的说。

“没想到老板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路承周感慨着说。

“说说吕慕韩的情况吧?”裴福海问,他第一次来海沽执行任务,希望能干脆利落的完成。

路承周虽然只是外围人员,但他却是警务处的副巡官,可以给自己的行动,提供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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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出主意

裴福海主动说起吕慕韩的事情,路承周这才“恍然大悟”。

但是,路承周也不能向裴福海说起更多吕慕韩的情况。

因为,作为“直属通信员”的路承周,对军统内部的情况,本就不清楚。

总不能因为裴福海的到来,他对吕慕韩的情况,就了若指掌了吧。

在裴福海面前,路承周只能尽到一个直属通信员的职责。

“我对吕慕韩的情况不是很了解,甚至,我之前都不认识他。”路承周叹息着说。

“海沽站的成员,你都认不全?”裴福海诧异的看了路承周一眼,似乎不太相信。

“我只管当好自己的差,其他事情,不该知道的,绝对不会知道。”路承周摇了摇头,自嘲的说。

“好吧,吕慕韩目前住在达克拉道,距离陈世光的住处约两百米。我下午去观察了,发现附近有可疑人员出没。”裴福海介绍着说。

海沽站的情况,竟然还要让他来介绍,路承周这个海沽站直属通信员,还真是干到头了。

裴福海之前对路承周还是很欣赏的,可是,路承周在海沽站混得如此之差,让他稍微有些失望。

路承周在特警班的那股拼劲,去哪里了呢?看到路承周自甘堕落,还心安理得的样子,裴福海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既然吕慕韩投靠了日本人,说不定那些人是暗中保护他的。”路承周沉吟着说。

“所以啊,需要你帮忙了。”裴福海笑着说。

“好吧,我先去观察一下。”路承周说。

要不是裴福海说起这个地址,他还真不知道吕慕韩的真实住处。

路承周坐着人力车,在达克拉道上转了一个来回,最后还是回到了利顺利酒店。

“此事我建议你报警。”路承周说,他在吕慕韩的住处外面,看到了至少两个可疑人员。

“报警?”裴福海一脸惊讶,军统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警察来管了?

“吕慕韩在吸毒,如果你向警务处理报案,在他的住处有人交易毒品,并且数量巨大,警务处肯定会有兴趣。如果想要保险,还可以说那里死了人,或者是外国人,侦缉股不出动才怪。”路承周缓缓的说。

“你的意思,是让警务处将外面的人吸引走?”裴福海眼睛一亮。

刚才他还觉得路承周是出馊主意,可现在看来,这是最省力的办法。

借助警务处,就算完成任务,或许也不会那么爽。

可是,只要能达到目的,何必在意过程呢。

“当然,以裴兄的身手,就算强行闯入,吕慕韩也是必死无疑。”路承周缓缓的说。

以裴福海的身手,有心算无心,就算有人暗中保护吕慕韩,也无法保证吕慕韩能活命。

可是,借用警务处的力量,可以很轻松的完成任务。

“到了海沽,还是要请你的意见。”裴福海微笑着说。

路承周虽然没出力,但出的这个主意,他还是愿意听的。

路承周是警务处的副巡官,想到的理由,绝对是警务处无法拒绝的。

在裴福海外出用公用电话报警时,路承周给野崎传递了一条情报:南京派人到海沽制裁吕慕韩。

路承周估计,野崎收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明天早上。

不出意外的话,裴福海今天晚上就能得手。

原本,路承周可以给野崎打个电话,可是,路承周担心,如果裴福海失手,他就要陷入被动了。

吕慕韩的生死,还不足以让路承周直接与野崎联系。

吕慕韩并不知道,他已经上了军统的死亡榜。

对现在的吕慕韩来说,每天只要有戒烟丸就足够了。

哪怕几天滴米不进,也不会觉得饥饿。

门外的敲门声,响了许久他才意识到,这是有人找自己。

吕慕韩很诧异,吕恩普去了北平,这个地方谁还会知道呢?

只是,脑子有些迷糊的吕慕韩,没有多想,就开了门。

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几名穿着西服的陌生人,在他们身后,还有两名身着警服的巡警。

当先一人,正是警务处侦缉股的探长温秀峰,他看到吕慕韩迷离的眼神,就知道举报电话,并没有太过偏差。

温秀峰手一挥,吕慕韩就被控制了,再在房间内搜查,确实查到了不少戒烟丸。

只是,并没有像举报电话里说的,这里发生了凶杀案。

没有发现大宗毒品,也没有死者,温秀峰很是失望。

堂堂温探长,怎么能处理这样的小案子呢?

如果只是吸毒,而没有贩毒的话,应该由巡捕来处理。

他是侦探,专办大案要案,吕慕韩的戒烟丸只有几包,明显就是自用。

温秀峰原本想将吕慕韩带回侦缉股,可是看到吕慕韩目光迷离,觉得将他抓回来,是对自己的污辱。

警务处的人,突然冲到吕慕韩的住处,暗中保护的日本特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向野崎公馆汇报。

野崎很意外,警务处查吕慕韩干什么呢?他脑海里第一想法,是马上联系路承周。

军统的其他事情,路承周可能不知道,但警务处的事情,路承周肯定知晓。

正当野崎准备亲自来趟英租界时,他突然想,路承周会不会传来了情报呢?

野崎去看了看,发现路承周果然有情报:“南京派人到海沽制裁吕慕韩。”

看到这个情报,野崎马上明白,今天晚上警务处去查吕慕韩,肯定不正常。

他马上带着人,亲自去了趟达克拉道。

当他敲着门,里面的吕慕韩没有回应时,野崎的脸色变了。

他一扭门把,房门果然没有反锁,推开门,野崎马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里面站在门口,拉开门,马上看到地上躺着的吕慕韩。

胸口插着一把刀,旁边流着一滩血,面积还在扩大。

野崎蹲下来,伸手搭在吕慕韩的脉搏上,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八嘎!”野崎站起来,反手就给了身后两人每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吕慕韩死了,野崎的诱饵自然就没了,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吕恩普身上。

第八十七章 质疑

吕慕韩死后,海沽站的危机,总算安然渡过。

只是,海沽站所有人员的住处,全部变换。

甚至,陈世光还向总部提出,应该分一部分人去法租界。

但南京没有批准,英国与国民政府关系融洽,军统海沽站放在英租界,是很合适的。

海沽站虽然没有再次嘉奖路承周,但裴福海回到南京,向总部详细汇报制裁吕慕韩的过程后,总部通过刘有军,给路承周发来了嘉奖令。

“戴老板对你此次的表现非常满意,正因为你的存在,才力挽狂澜,救海沽站于水火。”刘有军微笑着说。

路承周做了什么样的事,他太清楚了。

要不是路承周给杭州打电话,通过毛善炎示警,恐怕海沽站一时还不会察觉到吕恩普已经投敌。

如果陈世光跟着吕恩普去了通县,可以想象,整个海沽站,会遭到重创。

还有制裁吕慕韩,北平站的白世雄,行动失败后,裴福海听了路承周的办法,将日本特工引开,轻易除掉吕慕韩。

表面上,裴福海立了功,但背后,也离不开路承周的功劳。

“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路承周谦逊的说。

“何贺此次来海沽,接替吕恩普的职位,担任海沽站情报组长。你跟他原来是同学,但就算如此,你的身份,也要对他保密。”刘有军叮嘱着说。

路承周“火焰”的身份,连陈世光都不知道,更遑论何贺了。

只是,何贺与路承周是同学,他们之间势必会亲近。

“只要上峰没有同意,我将严守秘密,永远不会泄露团体机密。”路承周坚定的说。

“我也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但没有办法,我们要对付的是日本人,还有共产党。如果没有人牺牲,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刘有军微微颌首,路承周的觉悟,完全可以让人放心。

军统陆续回来后,所有人员的住处,都发生了变化。

路承周作为直属通信员,只知道杨玉珊的住处。

对此,野崎也没有在意。

如果日本特务机关能跟着杨玉珊,也能发现陈世光,甚至其他军统人员。

只是,经过此役后,杨玉珊经验更加丰富,行动更加谨慎,很难再被跟踪。

野崎为了路承周的安全,不敢过于接近杨玉珊。

毕竟,杨玉珊刚换了新的住处,马上被发现,军统难免会怀疑到路承周。

对野崎来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路承周并没有暴露,依然赢得了军统的信任。

吕恩普和吕慕韩两叔侄,一死一失踪,吕恩普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吕恩普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野崎也约路承周见一面。

除了向路承周布置新的任务外,野崎还给路承周带了一笔奖金。

日本特务机关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军统海沽站的机构设置,就被野崎掌握了。

虽然离破坏海沽站只差最后一步,但野崎知道,以后还会跟海沽站交手的。

当然,野崎并不知道,真正令他失败的,正是此时坐在对面的路承周。

“吕恩普太过急功近利,事到临头又犹豫不决,如果在海沽,就能除掉陈世光,现在海沽站肯定要落入他手。”路承周叹息着说。

接过野崎装钱的信封,他心里默默算了算,应该在一百日元以上。

路承周就算升了副巡官,收入也不算高。

可是,他在军统有一份津贴,还有生活补助,加上日本特务机关这边的钱,都是不用上缴的。

路承周一个人领着好几份薪水,终于不用为钱而发愁。

到目前为止,路承周略有存款。

“是啊,我们错失了一个好机会。”野崎懊悔的说。

吕恩普刚开始与他接触时,表现得很小心。

当时,野崎也很犹豫,担心吕恩普的诚意。

如果当时能完全信任,并且大力支持吕恩普,或许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新来的情报组长何贺,是我在特警班的同学,当时他睡我下铺,我们关系较好。”路承周突然说道。

“很好,你要发挥这个优势,与何贺建立更亲密的关系。”野崎眼睛一亮。

“何贺生性多疑,虽然我们是同学,但他未必会真的与我亲近。”路承周摇了摇头。

“所以,你需要更好的表现。如果需要我配合,随时可以提出来。”野崎说。

路承周是日本特务机关的人,越是熟悉的人,越有可能知道这个机密。

为了赢得军统的信任,路承周势必要干出成绩。

为了支持路承周,野崎甚至可以牺牲一些日本的利益。

“多谢野崎先生支持,一般情况,我都可以应付的。”路承周感激的说。

何贺到海沽后,首先研究的是海沽站的人员。

当然,他最重点看的,是路承周的档案。

从档案上看,路承周几乎是刚加入军统,马上就到了杭州训练。

当时的路承周,已经在警务处任职。

路承周在特警班的表现,给当时的何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是,路承周回到海沽后,却表现平平。

到目前为止,路承周依然只是一名直属通信员,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原本何贺认为,路承周在海沽站,自己没必要再来,路承周就是现成的情报组长嘛。

安顿好后,何贺找了个机会,与路承周见了面。

他们是同学,现在又是同事,以后还会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当然要见个面。

“我们之间见面,好像不合规矩。”路承周提醒着说。

嘴里虽然担心,但路承周脸上,却挂着欢迎的笑容。

“合不合规矩,由我说了算。走,去法租界国民饭店。”何贺说。

军统海沽站在英租界,路承周又在英租界警务处担任副巡官,在英租界聊天,总担心遇到熟人。

“先说好,你请客。”路承周狡黠的笑了笑,何贺现在的级别比他高,薪水自然也比他高。

“你还领着副巡官的薪水,应该还有特别经费,算起来收入比我还高。我初来乍到,你不尽一下地主之谊?”何贺笑着说。

“我的钱是留着娶老婆的。”路承周捂着口袋,夸张的说。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任务?”何贺与路承周到国民饭店后,直截了当的问。

第八十八章 原来如此

任何一名特工,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何贺在杭州时,睡在路承周下铺,在雄镇楼时,他就整天琢磨路承周。

路承周当时是插班生,而且在特警班只训练了一个月。

何贺一直怀疑,路承周肩负着秘密任务。

此次到海沽站担任情报组长,何贺发现,路承周竟然只是海沽站的直属通信员。

按说,以路承周的能力和学历,总部无需派自己来,让路承周担任情报组长就是嘛。

“我的任务就是隐蔽在警务处,暗中保护海沽站的安全。”路承周一愣,缓缓的说。

他知道,何贺肯定会问起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何贺会这么急不可耐。

“这只是一方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秘密任务?”何贺眼中露出怀疑的目光。

他才不相信路承周的鬼话,他与路承周虽然只同学了一个月,但他对路承周还是比较了解的。

路承周当时在雄镇楼时,身份就比较神秘,每次戴立来学校,都会单独如见他。

在学校时,路承周与毛善炎也走得比较近。

种种迹象表明,当时的路承周,就应该肩负着秘密任务。

现在,路承周告诉他,只是为了保护海沽站的安全。

这种鬼话,何贺肯定不会相信。

“我是否有其他秘密任务,你可以问站长嘛。”路承周苦笑着说。

何贺虽是他的好友,但何贺这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怀疑的做法,让他实在受不了。

可是,不管何贺如何怀疑,他又必须与之相处。

何贺对路承周的怀疑越重,路承周的压力就越大。

“好吧,暂且相信你。”何贺深深地看了路承周一眼,缓缓的说。

“什么叫暂且相信我,你必须永远相信我。”路承周佯装嗔恼的说。

“你以前与站里的沟通,主要是通过杨玉珊。既然我来了,以后你的关系,就转到了情报组如何?”何贺正色的说。

他虽然暂且相信路承周,但心里还是没有完全释怀,总想着在以后的工作中,发现路承周的秘密。

“你是长官,我没意见。”路承周马上说。

“杨玉珊长得水灵灵,你不会怪我横刀夺爱吧?”何贺见路承周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你我参加革命,岂是为女色而来?”路承周不高兴的说。

杨玉珊确实长得好看,但路承周与之接触,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事。

“是我想多了。”何贺一脸歉意的说。

何贺现在是情报组长,他问起路承周的工作,路承周当然要如实汇报。

幸好,路承周也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说。

何贺虽然觉得,路承周担任直属通信员有些可惜,但事实如此,他也无法改变。

只是,回到站里后,何贺向陈世光汇报,要将路承周的工作关系转到情报组时,陈世光似乎有些犹豫。

“站长,我与路承周原来是同学,我们之间接触,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何贺见陈世光迟疑,马上解释着说。

“路承周虽然只是直属通信员,但肩负着全站的安全。”陈世光缓缓的说。

他的潜台词是,路承周应该由自己掌握,否则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无法及时掌握情报,损失就大了。

陈世光到海沽站后,遇到吕恩普和郑问友的暗中抵触,吕恩普更是因此而变节。

陈世光深切感受到,有自己的势力很重要。

现在,何贺将路承周的关系转过去,以后路承周岂不是要成为情报组的人了?

“这一点我也知道,路承周的情报,我也会第一时间向站长汇报的。”何贺说。

他感觉很奇怪,陈世光为何对路承周如此重视呢?

“你刚来海沽站,先把情况熟悉好吧。至于路承周的联系,暂时不宜改变。”陈世光缓缓的说。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已经拿出了站长的姿态,不容何贺拒绝。

“好吧。”何贺无奈的说。

他原本以为,只要跟陈世光说一声就行,哪想到,刚到海沽站,就碰了一个不大在小的钉子。

“路承周在警务处工作,作用很重要,同时,他有时还能提供进步学生的情况。对他的使用,一定要慎重,否则总部会怪罪的。”陈世光见何贺有些遗憾,又解释着说。

路承周与杨玉珊联系,再将情报向陈世光汇报,相当于陈世光的独立情报员。

而何贺如果取代杨玉珊的作用,路承周其实上成了情报组的人。

对路承周来说,他在海沽站的作用,反而降低了。

“原来如此。”何贺恍然大悟。

他突然想到,路承周是海沽人,在海沽读了中学,在铁路一中毕业。

而铁路一中的抗日爱国活动,一直比较积极。

既然路承周还肩负着,与爱国学生接触的任务,何贺自然不能强行插进来。

只是,第二天他特意找到路承周,向他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小子还说没有其他任务?”何贺不满的说。

“我确实没其他任务吧?”路承周苦笑着说。

“好吧,我就不多问了,反正问了你也不会说。以后,需要我支持和配合,随时联系。”何贺拍了拍路承周的肩膀。

身为特务人员,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告诉别人的。

哪怕路承周与他是同学,这种事情也不能说。

何贺认为,路承周不跟自己说起任务的事,是很正确的。

自己也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看得出来,陈世光对路承周很重视,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多谢兄弟理解。”路承周感激的说。

他其实也不知道,何贺所谓的“其他任务”指的是什么。

但是,只要何贺不再追问,他就不用这么担心的。

“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我先走了,有事联系。”何贺说。

既然路承周还肩负着与进步学生联系,他当然不能打扰。

军统在海沽的任务,除了密切注意各方反蒋、抗日势力,以及以前的没落军阀、前清遗老外,主要就是共产党和日本人。

路承周既然干的是正事,他当然要全力支持。

以后,与路承周的接触,要尽量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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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劝说

进入十二月,海沽的气温下降得很厉害,可是,海沽人民的抗日热情,却日益高涨。

十二月初,海沽各中学发表联合宣言,要求抗日。

十二月九日,北平爆发了学生抗日救亡游行大示威。

消息传来,海沽各学校,迅速行动起来,学生情绪异常高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路承周接到紧急任务,迅速打入进步学生团体,获取学生最新动向。

路承周的命令,依然是通过杨玉珊传达的。

看到命令后,路承周并没有马上行动。

学生虽然情绪激烈,但并不傻。

就算他们一时没有察觉,事后也会觉醒。

与进步学生接触,路承周也会特别注意,不能因为这些人没有地下工作经验,就可以随意欺瞒。

路承周相信,海沽的学生,如果有所行动的话,会主动找上门来。

海沽站刚上任的情报组长何贺,也准备获取这方面的情报。

他知道路承周的任务后,向陈世光请示,情报组也参与此次行动。

“情报组与学生接触没问题,但不能走路承周这条线。”陈世光轻轻摇了摇头。

路承周与那些学生,之前有过接触,何贺突然加进来,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况且,何贺到海沽站后,总想与路承周有接触,这是陈世光不愿意的。

何贺与路承周是同学,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要强过自己。

如果路承周被何贺拉拢过去,海沽站在格局,岂不又要回到从前?

“好吧。”何贺一愣,无奈的说。

他原本想借着路承周的关系,打入学生内部呢。

现在看来,这条路走不通了。

但何贺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化名“贺仁可”,去海沽各个学校应聘老师。

何贺来海沽前,就准备好了一整套假的资料。

最终,何贺竟然在铁路一中应聘上了英文老师。

他在特警班,英语学得不错,此次终于可以用上了。

既然陈世光不想让他与路承周发生横向联系,何贺自然不会与路承周联系。

在特警班时,何贺的特工技能成绩就很好,他也专门研究过共产党的理论。

应聘到铁路一中后,何贺表现得很“左倾”,试课时,就评击了政府,公开要求抗日,并且要政府带头。

何贺的试课,引起了学生共鸣。

下课后,马上有学生,强烈要求“贺仁可”老师留下来任教。

路承周也没想到,何贺竟然一下子就打入了铁路一中。

他采取的办法,依然与原来一样,主动与马玉珍联系,但不与其他进步学生联系。

路承周很清楚,只要与马玉珍联系,自然就会与其他人接触。

路承周也知道,程瑞恩与马玉珍,都加入了共产党。

与他们接触,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可是,此时的路承周,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是,此次他与马玉珍接触前,向李向学汇报了。

一旦情况紧急,他希望李向学能通过海沽市委,让进步学生主动切断与自己的联系。

大不了,就是主动暴露军统特务的身份。

“如果你这么早暴露了军统身份,军统会怀疑,日本人也会怀疑。”李向学并不赞同路承周的办法。

暴露军统特务身份,确实可以杜绝后患。

毕竟,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如果知道学生晓得了路承周是军统特务,肯定不会再给他派相关任务。

但同时,也会给路承周带来危险。

作为一名有经验的特务,与学生接触,都能暴露身份,这也太无能了吧。

就算敌人不怀疑路承周的用意,以后是否会重用他呢?

路承周目前在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都赢得了他们的信任,要维持这份信任,可以付出一定代价。

“我担心学生的示威,会被当局镇压。”路承周担忧的说。

“学生只是要求抗日,他们的行为是爱国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放心,事情未必会有你想象的糟糕。你获得的情报,只要不影响大局,可以如实向军统汇报。”李向学沉吟着说。

全市学生的联合行动,想要瞒天过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只要不将核心情报传递出去,路承周怎么做都可以理解。

“好吧。”路承周点了点头。

路承周虽然很想获知海沽学生的情况,但他与马玉珍接触时,却得打着,要劝她不参加这些带着政治目的的活动。

马玉珍接到路承周的邀请后,犹豫了一会,才答应与他一起吃饭。

事实上,北平学生爆发抗日救亡游行大示威后,海沽的学生,就准备积极响应。

“最近我们准备响应北平的抗日救亡示威,你愿意参加吗?”马玉珍试探着问。

她其实也知道,路承周与自己,已经在两条路上行走了。

自从秘密加入共产党后,马玉珍就暗下决心,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得知北平学生搞了游行示威后,我就担心海沽也会搞。这些政治上的事,你怎么越来越有兴趣了呢?”路承周劝道。

“国家已经到了危亡时刻,你难道真的紧守着巡捕的饭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道理,不用我再跟你说了吧?”马玉珍不理会路承周的劝说,反而向他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

“你们只是游行、示威、抗议,又有什么用呢?”路承周“似乎”被说动了,犹豫了一会后,才缓缓的说。

“唤醒民众,传播抗日救亡主张,坚决回击日寇的侵略挑衅,打击汉奸卖国贼的嚣张气焰!”马玉珍激动的说。

她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实在太有意义了。

她希望,不仅仅是学生要参与进来,工人、农民、手工业者、工商经营者,都要参与进来。

只有所有同胞,都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中,才能挽救民族危亡,最终战胜日本侵略者。

“这些行为,应该在政府的引导下进行才对。”路承周缓缓的说。

“现在的政府,只知道委屈求和,面对日寇步步退让。要我说,这样的政府根本就没有用。”马玉珍掷地有声的说。

第九十章 昂首挺胸

马玉珍看到路承周陷入沉思,觉得自己应该能说动他。

如果路承周能成为自己的革命同志,那是最圆满的事情。

可是,路承周是不会被马玉珍说动的。

他所表现出来的摇摆,只是传递给肖殿荣的一个信号。

路承周没有表态,既是为了保护马玉珍,给军统传递一个假象:马玉珍只是一名进步青年,与共产党没有实质关系。

路承周没有当场表态,让马玉珍很是遗憾。

吃过饭后,路承周虽然想送她回去,但被她婉拒。

马玉珍内心,充满了革命的激情,虽然外面寒风肆虐,但她内心有一团火在熊熊燃起。

回到学校后,她向组织汇报了,与路承周沟通的过程。

很快,得知消息的肖殿荣,特意去了趟英租界,争取路承周加入组织。

肖殿荣的态度很诚恳,他主动向路承周说起了,海沽学生,准备游行示威的路线、口号还有标语。

“你告诉我这些,不担心我会向当局告密么?”路承周抱着双臂,说。

“如果你要告密,也不会给我送信了。”肖殿荣笑着说。

关于路承周的事情,他也向马文祥汇报过。

两人都认为,路承周内心是爱国的。

但路承周现在的身份,让他不敢将爱国心表露出来。

因此,对待路承周的工作方式,也要与别人有所区别。

可以不要求路承周参加他们的活动,甚至可以不让路承周加入党的组织,只要路承周愿意为革命做些事情,就足够了。

“这几天,我会与以前警察教练所的同学联系一下,如果当局想武装镇压学生运动,他们一定会预先得到消息。”路承周缓缓的说。

他为学生做的这些事,也会如实向陈世光汇报的。

当然,从肖殿荣处得知的情况,也会选择性的告诉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

路承周能与进步学生联系上,说明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能力的。

一直以来,军统都千方百计想打入共产党。

可是,很少有成功的。

好不容易打入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吧,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路承周向陈世光汇报了,海沽市学生,将成立“抗日救亡联合会”,用以取代之前的学生自治会。

而且,这个“抗日救亡联合会”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了在海沽搞一次示威游行。

同时,路承周还汇报了,将要参加游行的学校,以他们的路线,还有学生准备的标语和口号。

刚应聘到铁路一中的何贺,也带回了类似的情报。

可是,他的情报,远不及路承周精准。

虽然何贺刚到铁路一中,就表露出左倾的思想,但是,他毕竟才到学校,铁路一中的党支部,与他接触时,会很谨慎。

看到路承周传回来的情报,何贺终于明白,路承周肩负的特殊使命了。

“请站长放心,路承周获得的只是外围情报。我已经获取学生的初步信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加入海沽市学生抗日救国联合会。”何贺笃定的说。

“那我就静候何组长的佳音。”陈世光微微颌首,缓缓的说。

陈世光虽然说得客气,可心里对何贺的话,是不以为然的。

路承周是海沽人,与这些学生,原来就是同学。

路承周有着天然的优势,哪怕什么都不做,学生也会将信息主动透露给他。

何贺虽然打入了铁路一中,但毕竟是外来户,想要打入学生组织,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只是何贺刚刚上任,对海沽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陈世光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当然,何贺或许也有自己的办法,不管如何,陈世光只需要冷眼静看就可以了。

1935年12月18日拂晓,海沽市区晨雾溟蒙,寒风刺骨,但是,海沽各界爱国青年学生,怀着对民族、对祖国的深厚感悟,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救国示威游行。

上午八时,法商学院的学生队伍,高举着抗日救亡的巨幅标语,昂首阔步地走出校门,正式揭开了海沽学生大游行的序幕。

法商学院的马文祥和肖殿荣,与其他进步学生,走在队伍的前列,沿着既定路线,坚定的前进。

北洋大学三百多名学生,不顾学校当局的阻挠,勇敢地跨出了校门,在小王府附近,与法商学院的队伍汇合起来。

湖北女师的学生们正在上课,听到外面游行的口号,主动加入到游行队伍中去。

南开大学、汇文中学的游行队伍,很快也加入进来,同学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浩浩荡荡朝着市区进发。

游行队伍到达辰纬路时,沿途的中山中学、觉民中学、工业学院的游行队伍,也加入进来。

他们高喊着:“打倒汉奸卖国贼”的口号,唱着激昂悲壮的《义勇军进行曲》。

在金刚桥时,游行队伍遇到了荷枪实弹的军警,但没有学生退缩。

他们一面派出代表,也军警展开说理斗争,一面高呼:“欢迎爱国军警抗日救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口号。

有些有正义感的军警,确实很受感动。

但是,更多的军警无动于衷。

可是,他们都没有向学生们动手,当游行队伍向桥上涌来时,这些军警根本无法阻止这股激流。

游行队伍冲破军警的阻挠,学生们的热情更加高涨。

他们有些人向周围群众,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有些人一面高呼口号,一面擦拭着夺眶而出的热泪。

路承周虽然没有参加这些示威大游行,但他化装后,背着相机,以记者的身份,一路观察着这支慢慢变大的游行队伍。

特别是在金刚桥时,路承周很是担忧。

如果军警开枪,又将是一次流血事件。

下午三时,游行队伍齐集南开中学操场,路承周又以记者的身份混了进去,拍了不少照片。

这些照片,有些会上交给军统,作为路承周今天的成果。

另外一些,则会交给党组织,作为此次示威游行的纪念。

照片洗出来后,路承周一张张仔细的看着,这些斗志昂扬的年轻脸庞,让路承周看得激情澎湃。

在照片里,路承周发现了很多熟人,包括肖殿荣、程瑞恩、马玉珍。

第九十一章 会议精神

每一张照片,路承周都看得很仔细。

照片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要细细端详。

以前在宁园活动过的,尽量不能出现正脸。

出现正脸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

蓦然,路承周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准确的说,这张侧脸,只能看到三分之二,因为还有三分之一,被其他人挡住了。

路承周拿出放大镜,仔细看着照片中的侧脸,这个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怎么看怎么像何贺。

路承周马上翻看其他照片,想找一个正面照片。

可惜的是,路承周当时没有站在游行队伍前面拍照,大部分拍的都是侧面照。

路承周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个人应该就是何贺。

这么大的事情,何贺关注是正常的。

作为海沽站的情报组长,如果何贺对这场声势浩大的学生示威游行不闻不问,那才有问题。

可是,何贺竟然参与其中,这就耐人寻味了。

如果何贺仅仅是冒充进步学生,主动参与游行队伍,倒也不算什么。

毕竟,参加游行的人员,来自全市。

绝大部分是学生,还有一部分是自发加入的爱国市民。

何贺加入游行队伍,趁机接触这些进步学生,也不算什么。

但怕就怕,何贺已经打入了学生内部,问题就严重了。

虽然只有三分之二的侧脸,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可路承周还是第一时间,向李向学汇报了。

路承周与何贺同学一个月,可以说与他朝夕相处,也只能说有些熟悉。

“你确定这是何贺?”李向学仔细看着路承周放大的照片。

照片越放大越模糊,李向学望着这张没有什么特征的侧脸,觉得就算记住,也没什么意义。

“九成吧。他现在是海沽站情报组长,完全有可能潜伏在进步学生当中。”路承周担忧的说。

“但你不要忘了,何贺是刚从外地来的,他怎么融入学生当中?闻健民想打进去,都显得格格不入,难道何贺能瞒天过海?”李向学摇了摇头。

“何贺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对情报业务和科学侦察很有研究,切不可大意。”路承周提醒着说。

何贺虽然比吕恩普年轻得多,但他受过专业训练,这是半路出家的吕恩普,所无法比拟的。

到年底,海沽市学生抗日救国联合会解散,成立了海沽学生联合会,在市委的领导下的,法商学院的肖殿荣,建立了学联党组,并担任书记。

1936年元月,在党的领导下,北平海沽两地学生,利用寒假之机,组成“南下扩大宣传团”。

分别由北平、海沽两地出发,深入河北省农村进行抗日宣传。

元月2日,北洋、法商、汇文、南开等校学生,沿途过北仓、汉沟等村,向广大群众作抗日救亡宣传。

南下抗日宣传团离开后,路承周向刘有军汇报时,很是遗憾的说,应该趁机加入这个宣传团。

“你目前的重心,潜伏在日本特务机关。至于共产党,可以暂时放一放。”刘有军缓缓的说。

这种公开的活动,就算有共产党参与,路承周也很难接触到。

再说了,他之前接触到的肖殿荣、程瑞恩等人,很有可能就是共产党。

只要路承周与这些人还保持联络,以后就有的是机会。

况且,何贺那边已经有所进展,他能接触到共产党,也就无需路承周提供这方面的情报了。

“是。”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日军不断增兵,近期几次在海光寺举行军事演习,同时大肆走私,对华北进行经济掠夺。

野崎近期的任务中,主要也是注意国民党军队的调动情况。

针对这些情况,共产党其实也有应对措施。

早在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在陕北瓦窑堡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确立了建立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

会议之后,中央再次派出代表,来北方局指导工作。

等到海沽地下党,知道会议详情,已经是1936年的3月了。

路承周没办法参加北方局的会议,更加不会知道会议的内容了。

“去年12月17日至25日,中央中共在瓦窑堡召开了政治局会议。会议讨论了全国政治形势和党的策略路线、军事战略,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确立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策略。”李向学在接头地点,低声向路承周传达瓦窑堡会议精神。

瓦窑堡会议分析了当今政治形势的特点,认为日本帝国主义“正准备吞并全中国,把全中国从各帝国主义的半殖民地,变为日本的殖民地。”

为此,一切不愿当亡国奴、不愿当汉奸的中国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向着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汉奸、卖国贼,展开神圣力的民族战争。”

会议认为,民族革命的新高潮,推醒了工人阶级和农民中的落后阶层;广大的小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已转入革命;一部分民族资产阶级,许多乡村富农和小地主,甚至一部分军阀,也有对革命采取同情中立的态度,甚至有参加的可能。

因此,最广泛的反日民族统一战线,不仅应当是下层的,也应当包括上层的。

“党的策略是,发动、团结与组织全中国全民族一切力量,去反对当前主要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和南京政权。”李向学沉吟着说。

“按照会议精神,我恐怕会成为党争取的对象了。”路承周苦笑着说。

路承周在英租界当巡捕,与汉奸只有一步之遥。

“中央代表传达贯彻中央瓦窑堡会议精神,以后白区的工作路线,将会彻底改变。我党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在社会上层各界开展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李向学缓缓的说。

“我的具体任务呢?”路承周问,他的身份和职务,都决定了,不能公开抗日。

特别是野崎公馆,如果知道路承周是抗日的,他以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不说,路承周还会有生命之忧。

第九十二章 新的任务

路承周在英租界,当然不能去做统战工作,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更好的潜伏下来。

但是,路承周可以注意英租界上层人物的思想动态,及时向李向学汇报。

当然,路承周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日本特务机关方面的情报。

特别是日本驻屯军的情报,更是国共双方都亟需的。

“最近,你可以多与川崎弘走动。”李向学提醒着说。

路承周是川崎弘介绍进野崎公馆的,一直以来,路承周虽然听从野崎命令,但他的档案,并没有完全在野崎公馆。

路承周想与川崎弘联系,当然不能主动找上门。

他就算暂时是野崎公馆借用的人员,可目前还是听野崎指挥。

路承周以警察教练所同学会常务理事的名义,在吉野饭店召开了一次例会。

他特意通知闻健民参加,等晚上到了吉野饭店后,果不其然,闻健民将川崎弘邀请了过来。

“老师,这是共产党发行的反日刊物。”路承周拿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火线》,双手递给川崎弘。

这是北方局为了宣传党的主张,在海沽秘密出版的刊物。

在这一期上,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肃清立三路线的残余——关门主义、冒险主义》。

“写这篇文章的人很不简单,如果他在海沽的话,一定要想办法除掉。这样的人,绝对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川崎弘看了这篇文章后,沉吟着说。

“此事交给我就可以了,共产党的反政府刊物,早就引起了上峰不满。”闻健民突然走过来,笃定的说。

海沽学生接连几次游行示威,他都是在事后才听到消息。

哪怕是傻子,此时也知道,学生对他是什么态度了。

看到路承周拿着共产党的刊物,闻健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耻辱。

原本,这本刊物,应该是他拿给川崎弘才对。

可是,这本《火线》,他却连听都没听说。

要不是路承周,恐怕闻健民都不知道,海沽竟然有这样的地下刊物。

“闻兄,此事还是交给我吧。”路承周笑了笑。

“你在英租界不方便,只要给我一个月,一定可以把这个刊物端掉!”闻健民郑重其事的说。

这段时间,他觉得川崎弘对自己越来越不重视。

好不容易碰到可以表现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一个月?闻兄,这可是共产党的刊物,他们神出鬼没,连刊物怎么发行都搞不清,要破坏这个刊物,谈何容易?”路承周叹息着说。

“川崎老师,请你作证,一个月之内,如果破不了《火线》案,再交给承周去办。”闻健民说。

“我没有要与闻兄争案子的意思,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只要能把《火线》案破了就行。”路承周说。

“就一个月,多一天都不会。”闻健民坚定的说。

“你去办就是,我与路承周谈点事。”川崎弘摆了摆手。

他对闻健民确实很失望,打入海沽学生,不但没有起到一点作用,还经常传递过期情报。

至于侦办共产党的案子,川崎弘是没有寄托希望的。

“你们谈事,我先出去。”闻健民眼里满是羡慕,但又无可奈何。

“川崎老师,有何指教?”路承周等闻健民出去后,恭敬的问。

路承周之所以举办这次聚会,还特意带了本《火线》,可不是想要出卖党的机密,而是要借机与川崎弘见个面。

“你在二十九军,是否有关系?”川崎弘问。

最近日本确实不断增兵华北,既然是准备武力拿下华北,当然要关注二十九军的动向。

“只认识几个营连长,要对二十九军动手了么?。”路承周问。

“还没这么快,但以后,关于二十九军的情报,你可以直接交给我,无需向野崎汇报。”川崎弘缓缓的说。

当初他将路承周介绍给野崎时,就言明,路承周只是暂时归野崎公馆使用,驻屯军参谋部,对路承周有最终使用权。

随着华北形势的变化,川崎弘觉得,可以让路承周为皇军做更多事情了。

这段时间路承周的表现很出色,无论是与海沽学生的接触,还是军统方面的情报,甚至是英租界的动态,都让野崎很满意。

现在,该是路承周发挥更大作用的时候了。

“是。”路承周恭敬的说。

川崎弘直接给他下达任务,也是没把他当外人。

路承周也觉得,自己打入日本特务机关,该是要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内阁决定,强化中国驻屯军,驻屯军的编制,将升格为独立兵团。因此,我们的任务就更加重要,不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民政、财政、建设、实业、教育五科,全部改为处。保安大队,也升级为保安旅。我们要做的,是做好二十九军的工作。”川崎弘缓缓的说。

路承周不是一般的情报员,他受过军统的专业训练,有自己的思想。

路承周之所以愿意为日本服务,除了因为给轻易获得大量金钱外,也是认识到,中国与日本的差距很大,两国若发生战争,中国绝无胜理。

既然如此,何不一开始就站在胜利的一方呢?

“老师能说得具体些吗?”路承周诚恳的问。

“二十九军是皇军的威胁,因此,搜集二十九军之情报,是很有必要的。比如说,二十九军将领的言行、部署等等。”川崎弘说。

其实,他已经制订了一套针对二十九军的离间计划,对二十九军的将领,或拉拢利用,或攻讦诋毁,只要能削弱二十九军的战斗力,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川崎弘交待的任务,路承周迅速汇报给了刘有军。

日军已经开始对二十九军动手,而国民政府,对日本还抱有幻想,刘有军自然忧心忡忡。

“有军兄,我们要相信宋军长,不管日本人如何狡诈,谁也不敢轻易沦落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路承周安慰着说。

“那可未必。”刘有军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同路承周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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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接近

刘有军不认同路承周的看法,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宣传的力量。

李向学得知日本人,对二十九军图谋不轨后,并没有出现刘有军的担忧。

李向学认为,如果能做好二十九军的统战工作,如果能对二十九晓以大义,不管日本人如何离间,都不会成功。

“你的情报很重要,我要马上向上级汇报。”李向学急切的说。

日本人已经行动起来了,一秒钟都不能再耽搁。

田南晨得到李向学的汇报后,马上向北方局汇报。

根据瓦窑堡会议精神,北方局决定,提前在海沽,用极大的力量,对二十九军开展统一战线工作。

海沽市委按照北方局的决定,主要抓紧对二十九军下层官兵的统战工作。

二十九军三十八师,驻防在海沽,并且担负对海沽高中二年级以上学生的军训任务。

市委发动参加军训的“民先”队长和爱国学生,利用这个机会,开展交朋友活动,争取他们到抗日的立场上来。

许多党员和“民先”队员,因此结识了一些爱国官兵。

军训之后,还与他们经常保持联系,赠送进步书刊及日用品,加强了与二十九军官兵之间的关系。

同时,海沽市委还通过学联、“民先”队等组织,组成慰问团,多次到杨村、小站、北仓、马厂等二十九军驻地,进行慰问活动。

地下党组织的这些活动,自然瞒不过日本特务机关以及军统。

军统对共产党的做法,表示默许。

共产党是在积极争取二十九军抗日,军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否则,让日本特务机关将二十九军拉拢过去,一旦华北有战事,整个华北将迅速落入日本之手。

当然,共产党的统战工作,也不是万能的。

有一部分官兵,既爱国,也愿意抗日,但他们并不相信共产主义。

同时,也有一小部分官兵,因为种种原因,或是对政府不满,或是对长官有怨气,又或者对中日之战抱悲观,导致他们的行为,也是消极的。

二十九军杨村驻地附近,有几家小酒馆,路承周接到任务后,每天下班后,都会去那里泡几个小时。

想要结交朋友,其实很简单,请别人喝顿酒就行。

路承周出手豪气,待人和蔼,又是海沽本地人,一般人也不会对他起疑心。

路承周一般每隔一天,就去趟那家杨村酒馆,只要是谈得来的朋友,他都愿意请客。

以至于,路承周只要一到杨村酒馆,肯定能碰到熟人。

不管是来骗吃骗喝的,还是真心想交朋友的,路承周都来者不拒。

路承周的任务,不仅仅是替日本特务机关服务,同时也负责对海沽地下党的统战工作“查漏补缺”。

愿意当汉奸的人,现在跳出来,总比以后与日军作战时,突然冒出来配合日军要好。

“路兄弟,来啦。”

路承周第三次到杨村酒馆时,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位穿着军服,没戴帽子的中年男子,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此人叫陈德明,是三十八师驻杨村的保安副大队长。

据《辛丑条约》,海沽市及其周围10公里以内只许列强驻兵,而不准驻扎中国军队。

为确保海沽治安及应付突然事变,海沽保安队刚开始扩编为一千五百人,现在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千人。

杨村的这个保安大队,实际上就是一个完整的正规营,陈德明对外是保安副大队长,实际上是副营长。

别看手下有几百兄弟,但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以前下馆子,只敢点瓶老白干,加碟豆腐丝或花生米。

但遇到路承周后,每次都是大鱼大肉,这下把他的嘴吃刁了。

现在,再让陈德明回到原来那样,喝着闷酒,吃着豆腐丝,已经觉得淡而无味了。

“陈大哥,这么巧?”路承周佯装不知,“诧异”的说。

“今天正想出来开开荤,没想到碰到路老弟了,没说的,这顿我请。”陈德明“义气冲天”的说。

“那怎么行呢?我这顿算我的,下次你再请。走,进包厢。”路承周连忙阻止陈德明夸张的动作。

既然路承周“盛情”,陈德明只好顺水推舟。

“还有个兄弟,也是很讲义气的,我给你介绍一下。李万良,杨村保安大队的二中队长。”陈德明占了便宜,当然不会把忘了自己的兄弟。

“李队长好。”路承周笑了笑,伸出了右手。他知道,所谓的中队长,其实就是连长。

陈德明对学生来杨村搞慰问,是很反感的。

特别是学生们宣传的抗日主张,他更是觉得可笑。

陈德明是这样的人,这个李万良,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有新朋友来,路承周更是大方,他点了几个名菜,什么扒通天鱼翅、扒肘子、红扒鸭,只要是饭馆的拿手菜,都可以上。

“这位是路兄弟,最是热情好客,还是个金主。”陈德明笑着介绍说。

“不知路兄弟是做什么营生的?”李万良年纪比路承周大几岁,可能是带兵的缘故,脸上写满了沧桑,看上去与陈德明差不多年纪。

“说来惭愧,小弟一无所长,只能在英租界,为洋人做点事,混口饭吃。”路承周叹息着说。

“能为洋人做事,都是大能人。”李万良原本对路承周还有轻视之心,听到路承周背后有洋人,马上不敢小瞧他。

“路兄弟经常来杨村,是不是为码头走货而来?”陈德明突然问。

他在这家酒馆几次遇到路承周,只觉得路承周热情好客,出手大方,每次都能狂吃一顿。

要不是李万良问起,他还真的没注意路承周的职业。

杨村与塘沽、北仓一样,是海沽重要的码头之一。

三十八师驻守在杨村的这支部队,对外号称是保安大队,实际上是一个正规营。

杨村保安大队,除了保境安民外,最重要的职责之一,是保护杨村码头。

“我听说杨村能搞到日货,但苦于没有渠道。”路承周眉头一蹙计上心来,他正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陈德明就给他找到了。

第九十四章 利润分成

听到路承周的话,李万良和陈德明对视一笑。

“两位兄弟,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路承周看到他们神情,知道自己找的这个理由,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没有没有,路兄弟,你要是早说,现在手里的货都变成钱了。”陈德明夹块一块肘子,大笑着说。

之前他觉得吃路承周的东西,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路承周想在杨村搞点日货,他可以帮得上忙,当然吃得心安理得了。

海沽的日货走私、囤积和发售,主要集中在塘沽码头、杨村、北仓、杨柳青这些地方。

杨村是陈德明的地盘,路承周不要说只想搞点日货,哪怕要垄断杨村的日货市场,他都有办法做到。

“真的?”路承周“惊喜”的说。

“既然大家都是兄弟,自然不会瞒你。只是,最近学生在闹事,码头和货栈的工人,都被他们蛊惑了。这几天,日本进口的货物,都只能暗中运输。”李万良也夹了块肉,大口吃着。

“所谓富贵险中求,越是这个时候,越能赚大钱。”路承周不以为然的说。

他的本意,只是与陈德明和李万良交往,结识一些消极抗日,甚至有亲日倾向的官兵。

至于能不能做成生意,路承周根本不考虑。

之前国民政府发行法币,进行倾向改革,路承周对日货在国内倾销,就有过深刻休会。

路承周知道,一些爱国学生,为了宣传反对日货走私,特意演了部话剧:《洋白糖》。

还有些学生,创作了一首反对走私的歌曲:

走私货,真便宜,

奸商人,图上昨。

可是我问你,

贩来一匹布,赚来几角几?

要知敌人拿了你的钱,

立刻变成他们的枪弹子。

一颗颗,一颗颗,

将来都是打在你的心坎里!

…………

将来都是带来炸弹炸死你!

这首歌,学生经常会唱,以至于路承周都听过好多次。

从内心上,路承周是反对走私的。

可是,为了工作,他得支持走私,甚至还要参与走私。

“路兄弟眼光独特,一定可以成大事,我先敬你一杯,祝你生意兴隆。”陈德明笑着说。

“还要靠两位大哥多加关照,以后,只要是我的生意,有了利润,两位大哥都可以得一成。”路承周说。

他无意做什么生意,也没做过生意,与人打交道,才是他的专长。

“真的?”陈德明却当了真,他在杨村保安大队当副大队长,早就想赚点外快。

可是,这些经商的人,个个精得跟鬼一样,小恩小惠可以给点,但想要吃顿好的,都没有。

对这些奸商,陈德明恨得牙痒痒,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三十八师治军很严,如果他的手伸得过长,军纪可饶不了他。

“当然是真的,只是我现在本钱不多,只能从小做起。”路承周说。

“你背后有洋人,没什么做不起来的。”李万良听到有一成利润,桌上的美食,对他也没有之前的吸引力了。

“两位大哥,如果我在这里拿货,要注意保安大队哪些人呢?”路承周问。

“目前来说,要注意的人太多了,保安大队,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其他人都要小心。近段时间,学生闹得很凶,他们打着抗日爱国的旗帜,见到日货就会阻止,甚至,有可能会当场焚烧。”李万良提醒着说。

“这些学生,难道就没人管么?”路承周叹息着说。

“谁敢管?张师长很支持学生的主张,甚至暗中呢。”陈德明叹了口气。

“杨村保安大队的大队长,对学生是什么态度?”路承周问。

“你说刘永才?这小子是张师长的人,原来是特务营的,师座身边的红人,你说他会是什么态度?”陈德明没好气的说。

今年海沽保安队扩大了规模,三十八师特务营,全部并到了保安队。

刘永才原来是特务营的连长,才调到杨村担任大队长不久。

“知道了。”路承周给陈德明和李万良各倒了杯酒。

总的来说,杨村保安大队,还是积极抗日的。

离开杨村时,路承周带走了两大包白糖,加上路承周,叫了两辆人力车,才拉回英租界。

这些东西,属于紧俏商品,应该是不愁销路的。

可是,路承周一路上,却在想着,拿这些白糖怎么办。

他不是商人,这些在别人眼里的紧俏商品,对他反而是个负担。

“先生,要去哪个地方呢?”拉车的车夫,进入英租界后,扭头问路承周。

“去五十一号路吧。”路承周想了想,总不能把这两大包白糖拉回宿舍吧,这可是四百斤呢。

五十一号路是路承周的辖区,这里有几家日杂店,路承周让车夫在张记日杂店停了下来。

日杂店已经关了门,路承周走过去,用力的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声音:“哪位?何事?买东西等明天吧。”

“我是路承周。”路承周扬声说。

“路警官?稍等,马上来。”里面的张泽远,听出路承周的声音后,慌忙说。

“路警官,这么晚了,有事?”张泽远打开一扇店门后,紧张的问。

“你这里要不要白糖?”路承周走了进去,低声问。

“白糖?我这里不多。”张泽远没听清,以路承周是想买白糖。

“我是问你,收不收白糖?外面有四百斤,你要的话,全卖给你。”路承周提高声音,说。

“收,收,只是四百斤,小店一时难以拿出这么多钱。”张泽远面露难色。

白糖可是紧俏商品,到手里马上就能换成钱的。

他迅速在心里估算,如果手里有四百斤白糖,马上能供应整个五十一号路的白糖。

“先收下再说,卖了再给我钱就是。”路承周不以为意的说,只要白糖有地方放,他才不管张泽远给不给钱呢。

反正,这笔钱算活动经费,他要向川崎弘申请报销的。

路承周让车夫,帮忙将白糖搬进张记日杂店,他拍了拍手,付了车钱后,又坐着第一辆人力车回去了。

第九十五章 利益均沾

张泽远望着店里多出来的两大包白糖,恍如梦境。

他走到白糖边,用脚踢了踢那包白糖,脚尖一阵发麻,他这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因为日货大量涌入海沽,导致海沽物价持续走低。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学生提出反对走私,抑制日货,很快成为各界群众抗日救亡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遇到有人偷运日货,学生们甚至会群起攻之,将之焚烧。

近段时间,市面上的日货,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白糖原本就是紧俏商品,以前很好出手,现在更是好卖。

唯一让张泽远发愁的是,路承周来得匆忙,什么都没跟说清楚。

白糖的重量,他可以称出来,但白糖的价格,实在不好评估。

可是,张泽远又不好去问路承周。

毕竟,路承周是巡官,他一个小老百姓,以后要求到路承周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二天一早,张泽远就开了店门,看到地上两大包白糖,他将店内的伙计叫来,搬到后面摆手。

张泽远亲自写了张纸条贴在外面:本店大量供应白糖,价格优惠,每斤一角二分。

目前白糖的批发价为一角,张泽远只卖一角二分,算是真正的底价。

他主要是为了快速套现,要不然,价格还可以再多卖两分。

其实,四百斤白糖,按照一角的价格,也只需要四十元。

这点钱,张泽远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昨天晚上,路承周半夜喊他开门,强行塞给两大袋白糖,没有弄明白之前,他哪敢给钱呢。

张泽远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要不然,他的张记日杂店也早就开不下去了。

“张老板,生意兴隆啊。”

张泽远正在柜台忙着时,突然听到路承周的声音。

“路警官,您来啦。”张泽远连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恭敬的说。

“你先忙,我就来看看,白糖卖得怎么样?”路承周说。

刚才到五十一号路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人在排队,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张记日杂店。

昨天晚上,路承周说要弄点日本货,当时只是为应付陈德明。

没想到,陈德明和李万良却当真了。

结完账后,路承周身上只有二十元了。

结果,李万良帮他弄了两麻袋白糖,整整四百斤。

“估计下午就能售完,您方便的话,下午过来结账就是。”张泽远点头哈腰的说。

“不急。”路承周摆了摆手,他并没想过靠这种途径来赚钱。

然而,下午路承周拿到张泽远送来的四十元时,他心动了。

一天时间,二十元变成四十元,这钱来得太快了吧?

如果两百元,是不是就可以变成四百元呢?

“张老板,这些东洋货,你还要不要?”路承周随口问。

“这个……”张泽远有些犹豫,路承周的货倒是没有问题。

可是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他不好谈价格。

路承周管着五十一号路,如果路承周不满意,搞不好会引祸上身。

其二,路承周的货源未必充足。

这是做生意的大忌,如果今天有砂糖,明天缺货,后天又有,大后天又没货。

甚至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没有,生意不但做不好,他的信誉也会出问题。

“如果是价格问题,还可以便宜点。”路承周以为张泽远是担心没钱赚。

“不知路警官能提供多少货源?或者能否保证货源充足呢?”张泽远缓缓的说。

“这个嘛,你要多少,我就能提供多少。”路承周笑了笑。

昨天晚上他才知道,具体办事时,李万良这个中队长,比陈德明这个副大队还好使。

陈德明并不管具体事务,可李万良的中队长,正好管着杨村的码头,还有几个货栈的巡逻。

“如果路警官真想做白糖生意,最好能有一个货仓,这样的话,价格能卖得高些。”张泽远提醒着说。

如果路承周有货仓,他想进多少货,就能进多少货,至少不用担心,突然没有货的情况了。

“这样吧,我每天给你提供五百斤砂糖,价格按每斤八分如何?”路承周问。

“一天五百斤?我这只是日杂店,并不做批发。”张泽远为难的说。

他当然想做批发,但一天五百斤,只能算个二手经销商。

就算是五百斤,他一天也消化不了。

“这么说,我只能找其他人?”路承周蹙起了眉头,昨天晚上,他也确实是随便找一家店子。

路承周手下管着三条街,这些街道上的商店洋行,多少都要给他点面子。

“如果路警官能帮忙,给五十一号路的其他店铺打个招呼,让他们从小店进白糖,那就没问题了。”张泽远忙不迭的说。

与路承周合作做生意,对张泽远来说,是一次机会。

像白糖生意,永远不会亏本,如果能供应整条五十一号路的白糖,一天五百斤,也不算多。

“康伯南道和二十四号路,我也可以打招呼。”路承周不以为然的说。

不就是开句口么,路承周觉得没什么问题。

“一天五百斤绝对没问题。”张泽远高兴的说。

路承周是副巡官,在他的辖区,推广白糖,别人多少要给面子。

张泽远之所以高兴,并不是可以批发白糖,而是因为与路承周有了利益勾结。

如果白糖卖得好,也会带动他日杂店的其他货物。

晚上,路承周又去了杨村的那家小酒馆。

今天晚上,陈德明和李万良都没来,路承周只好去杨村保安大队登门拜访。

“路兄弟今天怎么有空来了?”陈德明见到路承周,很是意外的说。

如果知道路承周会来,他一早就会去酒馆等着。

每天有酒有肉,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给陈大哥送钱啊。”路承周拿出两块银元,交到陈德明手里。

按照昨天说的,路承周需要给陈德明和李万良各一成利润。

“这怎么好意思呢?”陈德明嘴里客气着,但手心一翻,已经将银元收了起来。

“你要是不收,以后我们还怎么长期合作?”路承周佯装不高兴的说。

“那行,把李万良叫上,一起去庆贺一下。”陈德明笑呵呵的说。

第九十六章 尝甜头

陈德明和李万良尝到了甜头,当然想继续下去。

不用他们投资,每次交易后,都能分红,何乐而不为呢?

退一步说,就算没钱收,只要路承周天天来杨村,他们每天晚上都可以下馆子,也很知足了。

“路老弟,既然准备长期做生意,有一个问题,必须要解决。”李万良等酒菜上桌后,喝了几杯酒,吃了几次菜后,才缓缓的说。

“请李大哥指教。”路承周谦逊的说。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外快,但是,一天如果能赚几十块,差不多相当于他现在半个月的薪水。

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稳定收入,他觉得,自己这个特工,还真的可以暂时来经商。

“杨村经常有学生在守着,你偶尔进次货,他们不会发觉。如果天天运货,难免会被知道。如果将白糖拆开扔到河里,到时候可没人给你赔偿损失。”李万良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进出杨村的卡车,只要装了货,都会成为他们注意的目标。”陈德明也说道。

学生思想激烈,敢于与日本浪人展开斗争。

杨村这些走私的日本浪人,见到保安大队的人趾高气扬,但看到爱国学生,着实有点害怕。

“那就不用卡车嘛,跟昨天一样,用人力车。”路承周笑着说。

“用人力车是个办法,但时间一长,保不准也会被发现。”李万良担忧的说。

“我让英租界的人力车过来拉。”路承周说。

英租界有八千多辆人力车,分成三班倒在路上跑。

在英租界,只要是稍微热闹一点的地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随时都能叫到人力车。

光是路承周负责的三条街上,随时都有一百辆以上的人力车。

这些人力车,大多是固定摆放在街上。

路承周在街上巡逻这么长时间了,只要经常在这三条街跑的人力车,他都叫得出名字。

“这是个好办法,但最好不要晚上来,免得引起怀疑。”李万良说。

货物走私,是见不得光的买卖,都喜欢在晚上交易。

整天盯着日货走私的爱国学生,也经常在晚上来杨村盯梢。

一旦发现有日货进来,马上就会来闹事。

“什么时候最安全呢?”路承周虚心的问。

李万良虽然只是中队长,但他比陈德明更有心机。

至少,在考虑问题时,李万良考虑得更加全面。

“早上比较好,这个时候清静,盯了一夜的学生,也都回去了。”李万良沉吟着说。

“那就早上。”路承周马上说。

但是,晚上路承周还是带了五百斤白糖回英租界。

跟昨天晚上一样,直接扔到了五十一号路的张记日杂店。

路承周第二天巡街时,只要是遇到日杂店,他就要进去一下。

名义上是巡视,实际上是告诉他们,五十一号路的张记日杂店,有白糖批发。

能在英租界做生意的人,个个心思玲珑,只要这家张记日杂店的货真价优,反正是进货,何不给路承周一个面子呢。

在二十四号路,路承周特意带着甲等巡捕邓泽华去了那些店铺。

自从王斯广担任康伯南道的巡长后,二十四号路和康伯南道的所有巡捕,心里都开始有了想法。

路承周现在还兼着二十四号路的巡长呢,如果像王斯广这样,在他面前积极表现,是不是也能接任这个位子?

邓泽华就是二十四号路所有巡捕中,表现得最为积极的一个。

邓泽华是甲等巡捕,有资格担任巡长。

以前他比王斯广落后一步,现在懊悔无及。

“巡座,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邓泽华陪着路承周走了两家店铺,马上机灵的说。

他个子不高,但脑子很活,很快揣摩到了路承周的心思。

“那就辛苦你了。”路承周拍了拍邓泽华的肩膀,微笑着说。

邓泽华比他大三岁,但路承周级别比他高,完全有资格拍他的肩膀说话。

至于康伯南道,路承周直接吩咐王斯广,让他将意思转达。

只有在五十一号路,路承周将廖振东叫来,带着他几乎将整个街全部转了一遍。

廖振东对路承周的行为很是不以为然,路承周刚担任副巡官时,表现得还可圈可点。

这才一年不到吧,身上的那股所谓的正气,迅速消退了。

原本廖振东可以把事情接过来,不就是给那些店铺老板打个招呼么,作为路承周的下属,做个顺水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但廖振东在他自己的考虑,他虽是路承周的下属,但更是阮健公的下属。

在廖振东脑海里,他真正要听的,是阮健公的命令。

至于路承周的命令,可听可不听。

对廖振东的态度,路承周也没在意,以他现在的身份,也无需在意廖振东的态度。

他带着廖振东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走访,既是要让那些店铺老板,知道自己的真正用意。

同时,也是正告廖振东,不要捣蛋。

办好这些事情后,路承周才找了几个,经常在二十四号路、五十一号路和康伯南道拉客的车夫,让他们每天清晨,轮流去杨村给张泽远的张记日杂店拉货。

“路警官,您就放心吧,这桩生意,我一定替您做好。”张泽远在中午时,碰到再次来店的路承周,马上说。

早上路承周的安排,已经初见成效,刚到中午,五百斤白糖已经销售一空。

“既是我的生意,也是你的生意。把白糖做好了,以后还有很多货来。”路承周微笑着说。

别看一天只有五百斤白糖,他一斤赚三分钱,但一天也能赚十五块钱啊。

当巡长时,他一个月也才二十元呢。现在虽然涨了,但也才三十元。

现在,把路子走通后,一不淋雨,二不吹风,一天就能赚半个月的薪水,他当然很乐意。

对很多人来说,或许看不上这样的小生意,但初涉商场的路承周,每天赚十几圆,已经很开心了。

因为与陈德明和李万良,建立了生意伙伴关系,路承周在向川崎弘汇报工作时,也显得更有底气。

第九十七章 合作

得知路承周从杨村购进日货,并在英租界销售,川崎弘很是高兴。

但同时,川崎弘也有些担忧。

高兴的是,路承周尽心竭力的完成自己交待的任务。

担忧的是,路承周在外界的印象,是“爱国”,甚至还是“抗日”的。

路承周在英租界拘捕日本浪人,报纸曾经大肆报道过的。

现在,路承周竟然走私日货牟利,之前辛苦建立起来的爱国形象,马上会轰然倒塌。

表面爱国,实际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这本身就是一对矛盾。

如果处理不好,会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他不但可以给你提供稳定的货源,还能提供最优惠的价格。”川崎弘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微笑着说。

路承周喜欢钱,对川崎弘来说,是件好事。

如果路承周正直无私,没有任何缺点,他才担心呢。

但是,赚这种钱,是要建立在任务的基础上的。

路承周之所以走私日货,是为了将陈德明和李万良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利益体。

川崎弘要做的,是给他们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

路承周去杨村,不会有什么事。

但如果路承周在杨村,与日本商人交谈,甚至被人发现,他在杨村进了日本走私货,路承周的身份就会暴露。

就算路承周在军统的身份不会暴露,但他爱国形象如果没有了,以后再与进步学生接触,就不可能了。

“多谢川崎老师。”路承周感激的说。

杨村那边的走私货,都控制在日本浪人手里。

路承周虽然精通日语,但对方知道他是中国人后,并没有因此而特别优待。

当然,川崎弘未必就安了好心,他介绍的人,说不定又是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的特工呢。

“有一点要注意,你之目的,是为了接近陈德明和李万良,而非靠走私货物赚钱。”川崎弘叮嘱着说。

“任何时候,我都会牢记自己的使命。”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川崎弘满意的点了点头,路承周的态度,还是很到位的。

“此事,你又如何向军统汇报呢?”川崎弘又问。

路承周毕竟是军统海沽站之直属通信员,每个月都要领薪水的。

“我会汇报,这是为了搜集日本走私情报。”路承周微笑着说。

军统方面就算知道,也有刘有军和总部替他扛着。

一直以为,路承周的真正任务,都是更好的潜伏在日本特务机关。

之前路承周主要为野崎提供英租界之情报,随着中日局势越来越严峻,川崎弘需要他提供更多情报。

这正中路承周下怀,路承周也希望,能多获取日本方面的情报。

川崎弘介绍给路承周的人,叫武山英一,确实暗中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

武山英一表面上是日本浪人、海沽日货大走私商之一。

实际上,一直暗中为日本特务机关提供情报。

这些走私商,能为日本特务机关提供很多经济方面的情报。

能将日货走私到海沽,如果没有日本情报机构暗中支持,根本不可能。

“我会将武山英一约到日租界,你们在那里谈话比较方便。”川崎弘想了想,说。

他希望,路承周给外界的印象,是爱国而抗日的。

此次之所以支持路承周走私日货,主要是为了拉拢陈德明和李万良。

如果能把陈德明和李万良拉过来,以后杨村保安大队,很有可能为日本所用。

同时,川崎弘也希望,依然让路承周保持着原来的形象。

毕竟,路承周是海沽进步学生发展的对象,川崎弘还希望,路承周有机会的话,趁势打入共产党的组织呢。

“我到时把陈德明和李万良也叫来,大家一起见个面。杨村那边的事,以后就交给他们。”路承周马上说。

川崎弘如此谨慎,路承周自然不能大意。

路承周知道,自己要维持爱国、抗日的形象。

如果他搞日货走私之事,被外界知道,身上肯定会被打个“汉奸”的标签。

这对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都是不利的。

但路承周心底,却有一丝期盼,如果他被人当作“汉奸”,反而不会执行渗透地下党组织的任务。

晚上,在日租界吉野饭店,川崎弘、路承周、武山英一、陈德明和李万良见了面。

武山英一跟一般的日本人一样,矮小,壮实,眼中透着精明。

与川崎弘说话时,谦和有礼。

而与路承周交谈时,表面上很有礼貌,可眼中总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般的高傲。

武山英一其实能讲中国话,他与陈德明和李万良,也是认识的。

毕竟陈德明的部队,就驻守在杨村,武山英一为了应付学生的骚扰,还找保安大队庇护过。

“大家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赚钱。以后,请武山君提供最好的货源。”川崎弘举起酒杯,微笑着说。

“以后,杨村那边,就要麻烦武山先生,陈大哥和李大哥了。”路承周也举起酒杯,诚恳的说。

“举手之劳罢了。”陈德明很是客气的说。

武山英一是杨村有数的日本商人之一,平常都是眼高于顶,根本没把他们保安大队的人放在眼里的。

还有川崎弘,看样子,比武山英一还重要。

陈德明从内心畏惧日军之战力,觉得二十九军与日军交战,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今天能结交武山英一,说不定,以后就给自己找了条后路。

既然与武山英一见了面,再小打小闹,似乎也说不过去。

路承周与武山英一商议,增加人造丝、布匹、药品、化妆品等品种。

人造丝和布匹,路承周决定还是交给张泽远。

如果张泽远吃不下,或者不敢吃,他再找其他商行就是。

路承周控制着英租界三条街道,他要销售这些货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事情越大,需要参与的人员就越多。

除了张泽远外,路承周计划再安排一至两家商行。

另外,药品和化妆品,也需要另外找店铺才行。

同时,在警务处,路承周需要一个合作伙伴。

第九十八章 全面支持

路承周等人走后,川崎弘将武山英一留了下来。

“川崎君,何必为了一点指甲大的生意,特意让我跑一趟呢?”武山英一有些不满的说。

五百斤白糖,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散客的量。

武山英一在海沽的走私做得很大,像这样的生意,他都是交给手下的人。

川崎弘郑重其事的将他请到日租界,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你看到的是生意,我看到的是情报。陈德明和李万良,是杨村保安大队的副大队长和中队长,这两个人对日本有好感,你要趁机与他们多亲近。”川崎弘缓缓的说。

“让我跟中国人亲近?这是不要能的!”武山英一嗤之以鼻的说。

“武山君难道忘了自己的职责吗?”川崎弘脸色一冷,嗔恼着说。

“我只能按照刚才说的,给他们供货,并且给一个低价。至于其他的,实在无能为力。”武山英一躬了躬身,倔强的说。

“好吧。”川崎弘无奈的说。

原本他想,让路承周从具体事务中解脱出来。

至少,与陈德明和李万良的沟通,可以不用路承周出面。

但现在看来,还需要路承周去联系才行。

武山英一虽暗中为日本特务机关效力,但他只提供经济方面的情报。

配合日本特务机关,已经尽到了最大的义务,再让他放下身段,与中国人亲近,实在做不到。

路承周搞点白糖,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他要做人造丝、布匹、药品、化妆品等种类,必然会惊动更多的人。

首先惊动的,自然是阮健公。

路承周在五十一号路的行为,廖振东自然会向他汇报。

路承周特意带着廖振东,在五十一号路的日杂店走了一趟,也有间接向阮健公汇报之意。

路承周在第二天早上,又特意去阮健公的办公室,跟他说起了此事。

“承周,听说你经营有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阮健公靠在椅背上,打量着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路承周进入警务处,快两年时间了,知道捞外快,看来完全适应了。

“搞着玩,没经验,还要巡座多加指教。”路承周谦逊的说。

阮健公作为他的上司,路承周肯定要把他拉进来的。

对英租界的人来说,日本人也好,中国人也罢,都没有特别是感觉。

谁能给他们带来合法的收入,他们就喜欢谁。

销售走私日货,在英租界并不违法,只要交足了税,除了鸦片毒品外,其他商品都可以销售。

“我哪敢指教。”阮健公淡淡的说。

“我是这样想的,以后这些生意的利润,一成交给巡座支配。”路承周看了看四周,突然低声说。

“现在一天卖多少白糖?”阮健公一听,紧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

他要的,并不一定是路承周的利润,而是路承周的态度。

哪怕路承周一个月只孝敬他一元,只要态度诚恳,他也会很乐意接受,并且支持路承周做生意。

当然,谁跟钱都没有仇。

生活在世上,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钱。

“现在一天只有五百斤,但是,我准备增加人造丝、布匹、药品、化妆品等品种。”路承周解释着说。

“都是日本货?”阮健公又问。

“是啊,现在日本货便宜。”路承周笑嘻嘻的说。

这也是很多唯利是图的商人最真实的想法,对他们来说,国家、民族都是很笼统的东西,抓紧时间赚钱,才是最实在的。

“日本货便宜不假,但如果出事就麻烦了。以后,货物上的事,你不要出面,全部交给别人打理。”阮健公提醒着说。

既然路承周给他一成利,当然就要给路承周指点迷津。

“巡座说得极是,我会各找一个代理人,由他们出面进货。”路承周“恍然大悟”的说。

其实,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小打小闹,他可以通过蚂蚁搬家的方式,悄悄把货拉到英租界。

可规模扩大的话,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你现在还没有做出规模,以后有机会,直接把货送到咱们的码头就是。”阮健公说。

阮健公积极帮路承周出主意,说明他开始支持路承周的做法。

有阮健公的支持,路承周的胆子就更大了。

只要是阮健公的辖区,他都可以打招呼。

至于运输方式,路承周还是选择用人力车,清早从杨村拉货回来。

化名贺仁可的何贺,在铁路一中的表现,已经赢得了师生的认可。

特别是他的爱国和抗日立场,已经引起了“民先”的注意。

学生联合会要求抵制日货,铁路一中积极响应,“贺仁可”更是带着同学们,去了塘沽码头和北仓,专门盯着运到海沽的日货。

现在的贺仁可,已经是同学们眼中亲切的“贺老师”了。

“贺老师,今天晚上,我们去杨村。”铁路一中的进步学生,也是“民先”队员杨松亭,下午找到“贺仁可”。

“没问题,晚上大家要吃饱饭,带好保暖和防潮的东西,我们的任务是长期的,可不能因为熬夜病倒了。”贺仁可沉吟着说。

“多谢贺老师提醒,我们会注意的。”杨松亭笑着说。

这些学生的举动,在“贺仁可”看得,很多都非常地幼稚可笑。

通过与三十八师官兵的接触,这些没有人生阅历的学生,能让他们抗日?

还给当兵的送书和日用品,现在部队的人,有几个是识字的?

当然,学生很傻很天真,让贺仁可很轻易的潜伏下来了,并且与共产党的外围组织部“民先”有了实质性接触。

比如说,铁路一中有多少“民先”队员,贺仁可清清楚楚。

“民先”的全称,是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是在二月,南下扩大宣传团一些团员的要求下,在共产党的引导下,成立的外围组织。

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海沽地方队部,设立在南开大学。

贺仁可觉得很可惜,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参加南下扩大宣传团,自然也就没能加入“民先”。

否则的话,他感觉自己都应该可以被吸收加入共产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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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龙王庙

在杨村守了一夜,并没有太大的收获。

现在的商人都精了,不会顶风进货。

如果被学生发现,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敢来进日本走私货,能把货直接烧了。

到四点的时候,贺仁可与杨松亭联系,同学们很辛苦,可以回去休息了。

“贺老师,再等等吧,说不定有些奸商,就等着钻我们的空子。”杨松亭很负责任,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海沽没有任何日货。

“今天还要上课呢?现在回去,大家还能睡几个小时。”贺仁可劝道。

“课可以停,但走私货绝对不能进海沽。”杨松亭坚定的说。

“说得好,老师受教了,那就坚持到天亮。”贺仁可忙不迭的说。

他的出发点虽然是为了学生的身体和学业,但相对来说,就不那么爱国了。

然而,就算到天亮,也没有发现有来运货的汽车。

最多,也就是来了几辆人力车,但上面没有人,贺仁可也没有在意。

虽然熬了一个通宵,可铁路一中的学生依然精神抖擞,回去的时候,甚至还唱起了那首反对走私的歌曲。

“走私货,真便宜,

奸商人,图小利。

可是我问你,

贩来一区布,赚来几角几?

…………



贺仁可白天只有两节课,上完后,就能回宿舍补一觉。

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贺仁可每三天才回趟英租界,其他时间,吃住都在学校。

然而,第二天,依然没有收获。

第三天晚上,终于发现一个小商人推着单轮车来进布。

结果,刚进杨村,就被学生劝了回去。

贺仁可看到那个小贩无奈的眼神,心里暗暗好笑。

学生的行为很激烈,如果硬要去进货,说不定出来时,会被学生销毁。

除了这个小贩外,这个晚上又是一无所获。

“同学们,看来我们的行动还是很成功的。全市的商人,都已经意识到了,日本货不能卖。”贺仁可当然不能给学生们泼冷水,否则,他就不进步了。

“贺老师说得对,正因为我们前一阶段的努力,现在市面上的日货,才越来越少。我相信,不用多久,整个海沽的日货都会绝迹。”杨松亭也跟着说。

“同学们辛苦了,先回去吧,晚上再来。”贺仁可说道。

正当铁路一中的学生准备回去时,贺仁可注意到,又有几辆人力车到了杨村。

贺仁可心里一动,这些人力车这么早就来杨村,是住在这里?还是来拉人?或者,是来拉货?

杨松亭所说的,市面上日货越来越少,确实没说错。

但是,并不代表,市面上的日货就会绝迹。

据贺仁可所知,所有走私到海沽的日货,其实很快都有人接手。

市面上之所以没有日货,并不是商家手里没有日货,只是他们不敢卖罢了。

前几天有商家偷着卖日货,被学生知道后,将仓库里的日货全部烧光了。

也就是说,走私到海沽的日货,其实一直在暗中销售,只是他们的交易很隐蔽,学生们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贺仁可故意走在最后面,等前面的学生离开后,他又折返回去。

每天清晨就有人力车出现在杨村,肯定不正常。

贺仁可去问那些车夫,得知他们不是杨村人,至于来干什么,车夫就显得很谨慎,硬是不说。

这些车夫虽然没说,但贺仁可心里已经明白一二。

贺仁可离开杨村后,在路旁等了一会,不到半个小时,就看到人力车出来了。

贺仁可一路跟着,发现他们车上没有拉人,但却拉了货。

用人力车拉货,也亏这些奸商想得出来。

贺仁可并不知道,这些货是路承周的。

他现在,只觉得找到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当然,贺仁可不能表现得太着痕迹,他只让学生们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爱国老师。

除此之外,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更多信息。

作为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何贺觉得,只有打入海沽共产党组织,或者在海沽共产党组织内部,发展几名内线,才算完成任务。

“贺老师,你怎么才回来?”杨松亭准备去上课时,看到贺仁可匆匆从校外走进来,很是诧异的问。

“临时有点事。”贺仁可笑了笑。

杨松亭很爱国,对日货更是痛恨,今天的事,只要稍加透露,明天就能销毁一批日货。

“贺老师早点休息,晚上还要请您带队。”杨松亭恭敬的说。

“你也要去睡一会,晚上我建议迟一点去,宁可明天晚一点回来。”贺仁可提议。

“不错,商人越来越狡猾,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杨松亭深以为然的说。

路承周并不知道,他在杨村进货的渠道,已经被贺仁可发现了。

路承周销售日货之事,只向刘有军汇报了。

刘有军认为,此事暂时可以不用向陈世光汇报。

路承周的行为,得到了川崎弘的支持,如果向陈世光汇报的话,到时候反而不好解释。

“等上峰发现再说吧。”刘有军说。

路承周行事很隐秘,前期没有被发现的话,现在更难发现了。

在英租界,除了刘有军外,也只有张泽远等几位路承周发展的代理人,知道路承周在销售日货。

“多谢有军兄。”路承周感激的说。

“你参与走私日货之事,虽是为了任务,但也不能留下痕迹。如果让人知道,以后你还怎么与共产党接触?”刘有军提醒着说。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路承周惭愧的说。

“现在还来得及,你的身份非同一般,如果因为这种事,被人当成汉奸,那就太划不来了。”刘有军提醒着说。

刘有军也不知道,何贺已经发现了杨村有人进日本货的线索。

作为海沽站的情报组长,何贺只需要向陈世光负责就可以了。

当天晚上,铁路一中的学生,快十一点时,才到杨村蹲守。

虽然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但同学们的热情未减。

因为昨天晚上来得迟,第二天早上,他们自然回去得晚一些。

贺仁可提议,在杨村吃了早餐再回学校,他请客。

这一提议,得到了同学们的响应。

第一百章 临近

何贺潜伏在铁路一中,准备打入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任务,路承周并不知道。

然而,作为军情组长的郑问友,却瞒不过他。

这让郑问友暗暗焦急,情报组原来由吕恩普负责时,情报组和军情组两个外勤单位,都没干出什么成绩。

何贺到情报组后,马上亲自出外勤,这给郑问友很大的压力。

如果两个外勤单位,都没干出什么成绩,他至少可以心安理得的混着日子。

而何贺来到,马上去了铁路一中担任老师,还打入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军情组如果再没有所作为,他无法向上面交差。

郑问友这段时间,也特意到海光寺,专门观察日军的动态情报。

然而,除了知道,日军最近开始增兵外,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情报。

郑问友深切知道,自己的情报来源过于简单而单一,想要获取有价值的情报,必须下苦功夫的。

想要从敌方阵营获取情报,一般来说,只有两个办法:打入、拉出。

海沽站才成立不久,根本没有对日军情报有长期规划。

因此,根本没有打入的计划,更加没有打入的卧底。

郑问友想要干出成绩,似乎只有一个办法:拉出。

郑问友的军情组,主要想获取军事情报。

而海光寺的驻屯军,大部分都是日本人,想要把他们拉出来,基本上是不要能的。

郑问友只能将目光,放下驻屯军之中国人身上。

而剩下的中国人中,主要是两类人:杂役和翻译。

杂役并不能提供重要情报,郑问友将精力,放在了翻译身上。

海光寺驻屯军有不少中国翻译,郑问友的目标,就放在这些人身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郑问友派人试探着与几名选择好的目标接触后,终于有了回应。

“站长,日本驻屯军两月前,已增加兵力六千人,海光寺的日军,已经达到了八千四百人。”郑问友获得第一份情报后,急不可耐的向陈世光汇报。

“这么准确的情报,你是从哪里获知的?”陈世光很是疑惑,军情组一向只能提供动态情报,像这种静态军事情报,在他上任后,还是第一次听到郑问友汇报。

“新发展的一个运用人员。”郑问友得意的说。

“情报的真实性和可靠性,还有这个人的品行,你都核实过吗?”陈世光问。

海沽站所有向上面汇报的情报,最后都要由陈世光负责编审和硬判。

没有核实过的情报,他不会轻易上报,否则上峰只会追究他的责任。

“我正在核实,也请站长通过其他渠道再确认一次。”郑问友对陈世光怀疑自己的情报,很是有些不满。

只是,军情组一向没有提供过重要情报,他也不好据理力争,只能按照程序一步一步的来。

“当然。”陈世光点了点头,日军之情报,肯定要核实。

陈世光等郑问友走后,将刘有军叫来,与他商量郑问友提供的这个情报。

“外界确实有传闻,驻屯军在增兵。”刘有军缓缓的说。

此事,路承周已经汇报过。

路承周原本属野崎公馆领导,驻屯军增兵后,川崎弘加强了与路承周的联系。

驻屯军已经在做分化、瓦解二十九军之工作。

路承周以后与川崎弘的关系会更密切,目前路承周似乎主要是为了驻屯军服务。

“这么说,郑问友的情报有准确的?”陈世光问。

“这份情报,已经过期了。”刘有军说。

路承周汇报之后,他早就向总部汇报了。

郑问友现在再汇报,算怎么回事呢。

“过期没关系,只要能确定情报是真的就行。”陈世光笑了笑。

何贺潜伏在铁路一中,很有可能打入共产党的组织。

郑问友又发展了新的外勤人员,看来海沽站很快就要欣欣向荣了。

“站长,郑问友的情报来源安全吧?”刘有军习惯性的问。

没有日军的情报,海沽站会很急。

一旦有了日军的情报,又要怀疑,会不会是对方的反间之计。

情报机构,对任何事情,都持怀疑态度,对任何冒出来的人员,也不会轻易信任。

“郑问友是老人了,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陈世光摇了摇头。

铁路一中的学生,在贺仁可的引导下,终于发现,清晨来的几辆人力车有问题。

“杨松亭,你注意到刚才过去的人力车没有?”贺仁可走到杨松亭身边,问。

“人力车?”杨松亭望着刚过去的人力车,目光突然望着后面跟来的人力车。

蓦然,他目光一紧,看到人力上,虽然没坐人,但拉着两个大袋子。

“站住。”杨松亭突然横在车前,拦住了车夫。

“这些人只是拉货的,要把躲在幕后的奸商找出来。”贺仁可走到杨松亭身边,低声说。

“去铁路一中不?”杨松亭急中生智,问那车夫。

“去不成。”车夫原本听到杨松亭的声音,心里一惊。

路承周相信他,才让他来杨村拉货的,如果货出了事,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杨松亭听到这话,让开了身子。

随后,他带着其他学生,远远的跟在后面。

有些学生是骑脚踏车来的,杨松亭跳到同学的车后座上,不紧不慢的跟着。

贺仁可知道,学生们肯定能跟上人力车。

他相信,杨松亭发现这个奸商后,一定会算他一份功劳的。

贺仁可带着其他同学回到学校,上了两节课后,杨松亭才回到铁路一中。

“贺老师,人力车上拉的是日货,送到了英租界五十一号路的张记日杂店。”杨松亭兴奋的说。

“你们打算怎么办?”贺仁可沉吟着说。

“让老板把货退回去,或者交给我们处理。”杨松亭坚定的说。

“此事还是要与其他人多商量,毕竟这是在英租界。”贺仁可摇了摇头,他之所以“发现”这批日货,可不是为了让杨松亭去处理的。

贺仁可的目的,是通过此事,让民先海沽分队,重视此事。

他更希望,自己可以因此进入民先领导的视线。

第一百零一章 换汤

如果张记日杂店是在华界,杨松亭当场就能带着同学们,把日货烧了。

但在英租界,杨松亭不能这么做。

学联的人,多次叮嘱过他,在租界行事要谨慎。

看到人力车将货卸到五十一号路张记日杂店后,杨松亭就回了铁路一中。

正巧遇到贺仁可,杨松亭没有多想,就将结果告诉了他。

贺仁可的建议很中肯,杨松亭觉得,涉及到英租界的事情,最好是向民先队部汇报。

杨松亭向贺仁可请了假,马不停蹄的去了南开大学,向队部的人,汇报了早上在杨村的重要发现。

这个情况,引起了民先的高度重视。

但民先副队长肖殿荣,否决了杨松亭的提议。

“杨松亭同学,英租界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不能像在华界这样随意。这样吧,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和同学们,继续负责在杨村监视如何?”肖殿荣正色的说。

“好。”杨松亭当然不会有意见。

毕竟,肖殿荣的建议,代表了组织决定。

肖殿荣向马文祥汇报了此事,英租界的商店,竟然到华界来采购日货,还是走私货,此事当然不能容忍。

“先与这个张记日杂店的老板接触一下,咱们要先礼后兵。如果他是有良心的中国人,一定会听从劝告,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马文祥沉吟着说。

肖殿荣亲自去了趟英租界,找到张泽远,正告他不要再销售日货。

“这位先生,先不要说本店没有日货,就算有,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吧?”张泽远振振有词的说。

肖殿荣看样子像个书生,他有路承周罩着,才不会理会呢。

“今天早上,我们发现,你店从杨村运了一些洋砂糖和洋布。”肖殿荣原本觉得得,自己都点破了,张泽远应该主动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不再销售日货才对。

可哪想到,张泽远根本不承认此事。

“我想你肯定看走眼了。”张泽远郑重其事的说。

张泽远不承认,肖殿荣也没有办法。

他突然想到,路承周就负责这条街。

路承周听了肖殿荣了来意,眉头紧蹙,他没想到,自己才赚了几天的钱,就被学生们发现了。

按说,用人力车拉货,不应该这么快暴露才对。

“这个张老板,也太没爱国心了。你放心,等会我就收拾他。”路承周虽然内心很震惊,但脸上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

肖殿荣组织、领导学生是一把好手,要论心机,根本不是路承周的对手。

路承周行事,总喜欢留后手。

既然学生发现张记日杂店在销售日货,就换个方式呗。

“收拾倒不必,只要他不助纣为虐就行了。”肖殿荣连忙说。

不管如何,张泽远终归是中国人,他的初衷,也只是多赚几个钱。

况且,这也是英租界,只要张记日杂店不销售日货,就是民先的胜利。

善良的肖殿荣,并没有听出路承周的言下之意。

所谓的“收拾”,是很笼统的。

至少,路承周并没有要打击张泽远的意思。

“我现在就去张记日杂店。”路承周马上说。

肖殿荣陪着路承周去了张记日杂店,他在外面没有进去。

路承周走进去,十来分钟就出来了,他郑重其事的告诉肖殿荣:“张泽远已经答应,他的店里再也不会有日货。”

“多谢。”肖殿荣感激的说。

路承周对此事如此热心,让他确信,之前对路承周的判断没有错。

但是,肖殿荣如果知道,路承周与张泽远谈了些什么,恐怕他会当着路承周的面,喊着他一声:“汉奸!”

路承周见到张泽远后,还没开口,张泽远就向他说起了肖殿荣之事。

路承周与张泽远约好,以后从杨村的日货,不再直接送到张记日杂店,而是让张泽远新租一个仓库。

路承周对肖殿荣所说:“张记日杂店再也不会有日货。”就是因为如此。

张泽远将日货,全部安排到新租的仓库,那里与张泽远和路承周都没关系,就算被学生再次发现,也怪不到路承周身上。

路承周亲自送肖殿荣离开英租界,随后,他给杨村保安大队打了个电话,约陈德明出来一叙。

“陈大哥,我们的事,差点被学生知道了。”路承周见到陈德明后,心有余悸的说。

“什么?”陈德明一听,很是紧张的说。

杨村保安大队的官兵,大多都同情学生,在这些学生的影响下,反日情绪越来越高涨。

一旦让人发现,他暗中走私日货,以后在杨村保安大队,他这个副大队长,怕是会威信扫地。

“我们得改变策略才行。”路承周缓缓的说。

“怎么个改法?”陈德明问。

“货到杨村后,走水路进来。我已经让人专门在码头租了仓库,直接送到仓库就是。”路承周微笑着说。

“需要我做什么呢?”陈德明问。

“派可靠的兄弟沿途护送。”路承周轻声说。

铁路一中的学生,当天晚上,依然在杨村守着,直到第二天上千,也没有看到人力车来拉货。

杨松亭却不死心,一大早又到英租界五十一号路的张记日杂店守着,一直守到晚上,也没看到有人力车来送货,这才回去向肖殿荣汇报。

此事,处理得很圆满。

肖殿荣觉得,需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铁路一中的贺仁可,另外一个,当然是路承周了。

路承周多次帮助学联,肖殿荣觉得,没必要特意去感谢他。

倒是铁路一中的贺仁可,肖殿荣认为,可以一见。

铁路一中的学生很敬业,每天晚上都在杨村蹲守,第二天晚上,肖殿荣特意去了杨村。

“这位是贺老师,每天晚上都来,早上还给同学们买早餐,他的课,同学们都很喜欢。”杨松亭介绍着说。

“你好,贺老师,我是肖殿荣,法商学院的。”肖殿荣介绍着说。

“肖同学,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贺仁可“激动”的说。

他的兴奋,一半是装出来的,一半确实发自内心。

第一百零二章 各有千秋

肖殿荣看到贺仁可眼中的热切,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样的表情,他在很多同学眼里都看到过。

贺仁可就算不说,他也能猜出几分。

“我想入党。”贺仁可“坚定”的说。

“会有机会的。”肖殿荣点了点头,鼓励着说。

路承周并不知道,何贺借着他走私日货的机会,与肖殿荣攀上了关系。

而且,肖殿荣对何贺的印象也不错,已经将何贺当成重点考察对象。

如果让何贺入党,并且打入党组织,这个军统的情报组长,将会把海沽的党组织,带入深渊。

与肖殿荣接触上后,何贺在铁路一中,表现得更加积极。

同时,在三天一次的汇报中,何贺向陈世光汇报了他取得的最新进展。

何贺执行卧底任务,在海沽站,也就只有陈世光、刘有军和郑问友知道而已。

在海沽最近一次碰头会上,何贺向其他三人,介绍了自己的最新进展。

“如果能把共产党海沽市委的主要成员身份摸清楚,就再好不过了。”陈世光听着何贺的汇报,微微颌首。

“会有这么一天的。”何贺笃定的说。

他在铁路一中的身份,掩饰得很好。

学生原本就很纯真,加上他刻意表现,在其他人看来,他是非常进步的爱国知识分子。

“站长,驻屯军的编制,基本上弄到了。”郑问友不想让何贺一个人出风头,等何贺一说完,马上插了进来。

“哦,说说看。”陈世光饶有兴趣的说。

“驻屯军除一个由步兵、炮兵三个联队组成的旅团外,还有航空大队、骑兵大队、战车大队、机械化学兵大队、工兵中队及各地守备队、宪兵队等。”郑问友得意的看了何贺一眼。

何贺打入共产党外围组织,确实称得上成绩斐然,可他拿到的驻屯军情报,也很有分量。

“情报核实了么?”陈世光问。

“结合之前的情报分析,基本准确。”郑问友笃定的说。

“驻屯军几度扩编,日本这是要干什么?”刘有军蹙起眉头。

冀察政务委员会对日本,实在没有太多的办法。

在与日本的交锋中,中方总是不断退让。

要不是有国家民族大义,谁也不敢肯定,整个华北到底会如何。

“日本陆军省,明确规定了驻屯军的任务:维护日本在华利益,必要时使用兵力,主力部署在北平、海沽、塘沽、滦州、秦皇岛及山海关之间铁路沿线,并要求关东军,将兵力一部,部署在长城线南侧。日军不断增兵,真的能闻到硝烟的味道了。”郑问友叹息着说。

“这些情报,都是你那个运用人员提供的?”陈世光诧异的说。

这些情报,件件都是海沽站所需要的,如果情报真的准确,郑问友掌握的这条线,将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不错。”郑问友点了点头。

“郑组长,此人是新发展的?”何贺突然问。

“不错,何组长刚到铁路一中不久,由郑某独自发展的。”郑问友面露得色,他已经用事实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比何贺差。

“此人会不会是日本人派来的?”何贺问。

作为一名特工,他对任何事情都持怀疑态度。

“此人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操普通国语,略带东北口音,可以判定,绝不是日本人冒充中国人。虽然相貌长得不俗,可总带着一脸的霉气。抽起香烟来,一根接一根,从来没看他停过。”郑问友对何贺的问题避而不谈,只是向陈世光汇报自己的看法。

这其实就是郑问友对何贺的回复,他认为自己的这位运用人员,是真心实意为军统服务的。

“这么说来,此人不是有病的话,就一定有毒瘾。”何贺笃定的说。

“此人颇有才气,所提供的情报资料,并不是先写好带来的,差不多每次都是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随便找一张纸,走笔如飞,一挥而就,连一个字都不用改,也绝不再看第二遍。而且,这么长时间,从来一个字都没错过。”郑问友缓缓的说。

“如果他有毒瘾,总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何贺提醒着说。

“何组长无需多虑,我自会判别清楚。”郑问友说。

“站长,我有个设想,能否让路承周配合我,更快打入共产党组织?”何贺突然说。

路承周与共产党的外围组织也有接触,而且他以前的同学,已经加入了共产党外围组织。

如果有路承周的配合,何贺相信,自己能更快加入共产党。

“你们两条线的人,这不太好吧?”刘有军放下手头的笔,抢先说道。

路承周虽然可以与共产党接触,但他的工作重心是在日本特务机关。

只是,路承周的身份是机密,就连在座的几人,暂时都不便告之。

“在特警班时,我们就配合默契。如果能得到他的配合,我敢说,三个月之内,一定可以见到共产党在海沽的负责人。”何贺言之凿凿的说。

“你想让路承周如何配合?”陈世光沉吟着说。

他对何贺潜伏在铁路一中,是很支持的。

可何贺总想着要把路承周拉过去,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让我们公开交往,有路承周的配合,我相信能更快加入共产党。”吕恩普说。

“路承周的作用,没这么大吧。”郑问友揣摩到了陈世光的心意,突然说道。

“路承周的作用确实没这么大,但可以起到促进催化的作用。”何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

他明显感觉到,郑问友对自己的敌意。

陈世光一直不答应,让路承周配合自己的工作,恐怕也是因为两人的同学关系。

有的时候,这种私人关系,反而会成为工作的阻碍。

陈世光没有当场批准,可是也没有反对,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般。

刘有军在会后,与路承周联系上了,向他说起了此事,想征求路承周的意见。

“何贺的建议不错。”路承周笑了笑,虽然他内心万分惊讶,要此时,哪敢表露出来呢。

第一百零三章 找不到人

刘有军的话,让路承周暗中警惕起来。

何贺竟然想打入共产党,还要自己配合。

路承周暗暗责备自己,没有早点注意到此事。

何贺作为海沽站情报组长,刚到海沽后,与自己联系了两次,随后就一直没露过面。

他们在特警训练班时,是上下铺同学,关系融洽。

现在又是同事,就算没有隶属关系,平常走动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路承周当时担心,何贺会知道自己为日本特务机关提供情报的事。

对何贺不主动与自己联系,他还觉得庆幸。

现在想来,这是极其不正常的。

“我的身份,目前不适合打入共产党,如果何贺有需要,可以配合他一次。”路承周沉吟着说。

“何贺已经与民先的主要成员接触上了,并且表达了想加入共产党的意愿。就算你不配合,他加入共产党也是迟早的事。”刘有军摇了摇头。

何贺的打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路承周之配合,只是锦上添花。

而路承周需要冒的风险,却很大。

如果有一天,路承周或者何贺的身份暴露,路承周这次的配合,会给双方都带来危险。

“何贺在特警班成绩优异,打入共产党还是很容易的。有他在,以后海沽的共产党组织,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路承周微笑着说。

可他心里,却更加担忧。

正是因为知道何贺的能力,路承周才特别担心。

幸好,现在知道了。

虽然不清楚何贺在通过什么方式,接触到民先主要成员的,但通过刘有军透露的消息,路承周也知道了很多信息。

何贺刚与民先主要成员接触上,他准备入党。

“何贺的问题,由他自己去解决便是。倒是郑问友新发展的这个运用人员,你可以侧面打听一下。”刘有军说。

“没有问题,此人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路承周问。

所有涉及到机密的工作,他都有兴趣参与。

“此人叫赵二,据说是驻屯军下属一个单位的翻译。”刘有军说。

海沽站在驻屯军,除了路承周外,再没有安插其他人员。

想要探知驻屯军内部情报,目前唯一的方式,还是通过路承周。

“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的,说不定他的职业也是假的。”路承周摇了摇头。

赵二不想说出真名,他的工作单位,也有可能是假的。

“赵二相貌不俗,但脸上总带着一股霉气,而且烟不离手,不是有病就是有瘾。”刘有军介绍着说。

“那也不好查啊,有照片么?”路承周问。

“这种事情,怎么好有照片的?”刘有军苦笑着说。

如果让赵二发现,军统竟然暗中偷拍,以后还会为军统效力吗?

“我尽力而为吧。”路承周缓缓的说。

对路承周来说,目前最紧要的,不是去查什么赵二,而是向李向学汇报,何贺已经打入党组织外围的事。

何贺的破坏力,比一般人要大得多。

一旦党组织被何贺渗透,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下午路承周与李向学联系时,并没有得到回应。

路承周不好直接向预审科或警察教练所打电话,虽然李向学是他的教官,但能避免直接交往,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晚上,路承周与侦缉队的闻健民取得了联系。

两人是同学,还都是警察教练所同学会的重要成员,路承周与他联系,更显得合理。

“闻兄,《火线》案办得怎么样了?”路承周内心万分焦急,但语气中,不能有任何异常。

“正在侦办,正在侦办,还没有一个月嘛。”闻健民有些尴尬的说。

他当着川崎弘的面,打了包票,一个月要破《火线》案。

可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路承周问起此案。

“一个月的时间,看起来很长,可一眨眼就过去了。”路承周微笑着说。

“所以我得抓紧时间。”闻健民话里露出了拒绝的意思。

“行,我不打扰你了。李老师在不在?”路承周随口问。

“好像去了三监狱。”闻健民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李向学去了第三监狱,路承周自然不能跟过去。

预审科的人,直接去监狱提犯人审讯,是常有的事。

幸好,路承周与李向学有紧急联系方式。

在唐山道附近一条小巷子里,路承周与李向学约定了一个死信箱,他将情报放在那里,并且在旁边,画了一正一反两个三角形。

这是有紧急情报的暗号,这里是李向学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只要他看到这个暗号,一定会把情报取走。

路承周需要做的,是明天早上再来看一下,如果暗号被擦掉,说明李向学已经收到了情报。

然而,路承周第二天借故从此经过过时,发现那正反两个三角形,依然还在。

什么意思?李向学昨天晚上没回来?还是回来得太晚,没有回家了?

路承周知道,今天李向学会去警察教练所,因为有他的课。

中午时,路承周用公用电话,在英租界给警察教练所打了个电话。

让路承周意外的是,今天李向学也没去警察教练所,对方的回复,李向学请假了。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李向学工作兢兢业业,特别是对教学,从来不会请假。

至少,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的两年,从来没见李向学请过假。

哪怕预审科的工作再忙,李向学也会挤出时间来上课。

时间每过一分钟,何贺获取的情报就多一点。

一旦让他与海沽党组织的同志接触上,以何贺的精明,很有可能骗取对方的信任。

如果把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发展为新党员,就太可笑了。

可是,路承周就算再焦急,他也不能做更多的事。

无论是程瑞恩、马玉珍还是肖殿荣,路承周都不能提醒他们。

路承周或许能做的,就是尽快查何贺的潜伏身份,给党组织节省时间。

一旦李向学收到情报,马上就能确定何贺的真实身份。

然而,路承周手头资料有限,想要确定何贺的身份,实在太难了。

第一百零四章 庆幸

路承周感觉到,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何贺已经摸到了党组织的门,李向学又在关键时刻联系不上。

特别是李向学的失联,让路承周六神无主。

他与李向学是单线联系,一旦李向学联系不上,路承周纵有再重要的情报,也无法及时传递给组织。

整个下午,路承周得了心不在焉。

下班后,路承周再次去联系李向学,然而,死信箱旁边的正反三角形,依然还在。

对李向学的担忧,已经超过了何贺接触上了党组织。

路承周相信,何贺再狡猾,想要蒙混过关,混入我党内部,不是那么容易。

但李向学则不然,如果他出了事,路承周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

此刻的路承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纵然他一向沉稳如水,此刻也未必有些心慌。

路承周回到治安里,自己的老房子里,装上牙套,戴上假发,换上一件马褂,从后门离开了家。

到广善大街时,迎面遇到了马玉珍,但是,她对“路承周”视而不见。

路承周不但化了装,还改变了走路的姿势,他的背部微微佝偻,马玉珍自然想不到,这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路承周。

路承周去了李向学的住处,然而,房子里没有亮灯。

去公安局?或者警察教练所?

路承周内心犹豫不决,最后,他决定在附近守候。

这是最保守,但也是路承周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李向学两天不回来,如果不是出事,就一定遇到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路承周侧面向公安局的同学了解过,李向学昨天去第三监狱,确实是为了公事。

这个消息,让路承周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李向学没出事,任何问题都能解决。

差不多十二点时,路承周突然看到,路口有一个人影,慢慢朝着自己走来。

他听着脚步声,沉稳有力,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走回来的确实是李向学,这两天,在他的努力下,营救出了一位重要同志。

这位同志出狱后,马上进入海沽市委,担任了重要职务。

李向学刚刚才从田南晨处回来,他已经看到了路承周的情报。

路承周没有与李向学接头,他待在暗处,等李向学回到屋里后,转身走了出去。

死信箱就在不远处,路承周注意,自己画的两个正反三角形,已经被擦掉了。

这下,路承周彻底放心了。

他要说的,全部写在情报里了,李向学看了情报,自然知道如何处理。

路承周虽然不知道何贺是通过什么方式接触到了党组织,但通过刘有军无意间透露的信息,可以总结出几个有用的信息。

何贺刚刚接近党的组织,还没有正式入党,可能提交了入党申请,甚至有可能是预备党员。

其二,何贺应该是通过学联或民先,与党组织联系上的。

路承周请求李向学,从这两方面调查,应该很快能把何贺挖出来。

在情报的最后,路承周着重介绍了何贺的相貌,以及他的性格。

何贺个子中等,相貌普通,英语说得较好,思维慎密,逻辑推理很强,很善于伪装自己。

在特警班时,何贺睡在路承周下铺,经常有事没事,就在心里琢磨路承周。

而路承周,也在心里,对特警班所有的学员,都有过细致的观察。

包括他们的相貌、性格以及特长。

路承周相信,只要海沽市委,收到了自己的情报,很快就能找出何贺。

李向学回到家后,才仔细看着路承周留给自己的情报。

他这两天,白天待在第三监狱,晚上与田南晨商量营救方案,今天原本要去警察教练所上课,他也特意请了假。

看完路承周的情报,李向学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暗暗庆幸,自己幸好今天晚上回来了,如果让何贺打入党组织,后果不堪设想。

将路承周的情报记在脑子里后,李向学烧掉情报,随后又出去了一趟。

田南晨已经睡下,听到外面焦急的敲门声,他猛然一惊。

但听清敲门是两重两轻的声音后,他才放下心来。

打开门后,看到外面果然是李向学,田南晨侧身让李向学进来。他则伸出身子,警惕的看了看外面,没有发现异常后,才迅速退回来,关上门。

“出什么事了?”田南晨低声问。

李向学晚上才从自己这里离开,没两个小时,又折返回来,只有一个可能:出事了。

田南晨最担心是刚刚才营救出来的那位同志,那是位久经考验的老同志,为革命付出了很多,不能再出事了。

“刚收到‘蚂蚁’的情报,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何贺,很可能已经打入了我们内部!”李向学低声说。

“什么?”田南晨低声惊呼。

如果党内出现叛徒,他可能还没有这么惊讶。

毕竟,出现叛徒,只能说明同志们的思想觉悟出了问题。

这种事情,在海沽党组织近几年的工作中,偶尔也会出现。

但如果是军统特务,打入了内部组织,这还是第一次。

田南晨也是知道“蚂蚁”的,对这份情报,田南晨并没有怀疑。

在海沽的同志当中,能如此准确提供军统情报的,非“蚂蚁”莫属。

“幸好,此人还没有入党,可是也快了。至少,此人已经与我们的同志有过接触。”李向学担忧的说。

这才是最危险的,何贺是什么人?受过专业训练的军统特工。

何贺可以从很多细节,得到想要的情报。

我党的组织,虽然一向比较严密,但何贺很狡猾。

“详细说说吧。”田南晨沉吟着说。

路承周看到李向学回来,又看到死信箱的暗号被人擦掉,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相信,何贺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揭穿。

当然,路承周也不能完全把事情交给组织。

自从杭州回来后,路承周做任何事,总会留有后手。

不管组织调查得如何,他都要从旁策应。

但在策应之前,路承周觉得,应该先与李向学见个面。

只有了解更多的情况,路承周才能有更好的应对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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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不可能

第二天,路承周与李向学见了一面,两人终于可以完整的交换情报。

“李先生,这次真是太险了,找到何贺了么?”路承周低声问。

“哪有这么快?”李向学摇了摇头。

路承周虽然提供了两条思路,但执行需要时间。

何贺如果那么容易找到,也当不上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了。

“我有个想法,可以协助组织,更快找到何贺。”路承周缓缓的说。

李向学这两天去了哪里,路承周一句都没有问。

该让自己知道的事,李向学肯定会告诉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说说看。”李向学微微颌首。

路承周这两年,完全成长起来了。

不仅仅是因为接受了军统的专业训练,更是因为路承周所处的环境。

他表面上是军统特工,实际上打入了日本特务机关,还被日本人反派到军统海沽。

可是,路承周真正的身份,也是唯一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共产党员。

路承周的几重身份,让他必须时刻提高警惕。

稍有不慎,路承周就会跌入万丈深渊,骨头都摔得粉碎。

路承周的想法,还是通过军统,让敌人主动把何贺的身份透露出来。

如果路承周刻意打探何贺的情况,肯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特别是何贺一旦出事,更会将怀疑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是,如果在何贺出事之前,就提醒,甚至建议何贺撤回来,就掌握了主动权。

有海沽党组织的配合,路承周的计划,就算有漏洞,但以后可以弥补的。

“有军兄,我得到一个消息,共产党目前正在查一名日本特务,据说那日本特务,外表酷似中国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和英语。”路承周第二天找到李向学,紧张的说。

“日本特务?”刘有军蹙起眉头。

日本特务打探共产党情报,甚至潜伏在共产党内部,也不是不可能。

他唯一担心的是,那名日本特务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如果共产党根据这个特长,去追查的话,很有可能把何贺牵出来。

“此事我已经向川崎弘和野崎分别汇报。”路承周见刘有军似乎不相信,马上又说道。

“日本方面有什么反应?”刘有军问。

如果日本特务机关,能主动把卧底撤回去,倒也不用担心。

“暂时还没有回应,我想,下午跟川崎弘见个面,正好侧面打探一下赵二的情况。”路承周说。

“很好。”刘有军点了点头。

日本特务机关能派卧底到共产党内部,也能派人潜伏在军统。

如果让日本特务,潜伏在海沽站,将会成为天大的笑话。

“我估计,中共为了把日本特务揪出来,一定会将内部所有人,全部过一遍筛子。很多人的祖宗十八代,都会挖出来。”路承周在杭州时,也听过一些中共叛徒,介绍中共甄别的经验。

这方面,中共采用的是既笨且慢的办法。

不停的让人写材料,一遍又一遍,只要情况没查明,能写到天荒地老,能写到你怀疑人生。

路承周并没有提到何贺,但细心的刘有军,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了。

“这个情报,你通过正常渠道,向站长汇报吧。”刘有军说。

如果由他来汇报,陈世光肯定会怀疑。

刘有军只是海沽的书记,怎么也掌握了外勤呢?

刘有军可以向总部直接汇报海沽站的情况,但如果私自掌握外勤人员,陈世光肯定会有意见的。

路承周等的就是刘有军这句话,他很快将情报交给杨玉珊,让她未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情报汇报上去。

杨玉珊不敢怠慢,很快将情报送到了陈世光手上。

看到路承周送来的情报,陈世光很是意外,他迅速将刘有军叫来商量。

“站长,我觉得比较稳妥的做法,是将何贺撤回来。”刘有军缓缓的说。

路承周的情报,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他手中。

此时的刘有军,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

他认为,将何贺撤回来是最稳妥的,否则,出了事情,谁都担当不过责任。

“中共追查的是日本特务,何贺又刚刚与中共的重要成员接触上,这个时候让他撤回来,岂不是前功尽弃?”陈世光很是可惜的说。

一直以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中共内部安插一枚自己的钉子。

以前中共出过叛徒,但那些人只是形势所迫,就算他们叛变,也不敢重用。

但军统派出去的人,就没有这样的担忧。

何贺如果能打入中共组织,陈世光可以将中共在海沽的组织,全部破坏掉。

况且,此事,陈世光已经向总部汇报。

何贺打入中共,马上就要加入中国共产党;郑问友在日本驻屯军内,发展了新的外勤,这两件事,让总部对海沽站评价甚高。

如果此时,把何贺撤回来,之前汇报的功劳,就要自动收回一件了。

无论是陈世光还是何贺,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中共在调查的过程中,查出何贺的真实身份呢?”刘有军担忧的说。

“这样吧,把何贺叫回来,听听他的意见吧。”陈世光缓缓的说。

接到陈世光的命令,何贺很快回到了英租界。

作为铁路一中的老师,只要上完课,他的时间就比较自由。

“我怎么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呢?”何贺诧异的说。

他现在是积极分子,与杨松亭走得比较近,时不时的,还要与民先队部的人交流一下。

何贺的入党申请书,已经递交上去了。

他相信,凭着自己之前的表现,一定可以赢得中共的信任。

“这是路承周提供的消息。”刘有军解释着说。

“站长,能否把路承周叫来,我想知道详细情况。”何贺说。

他早就建议,让路承周配合自己潜伏,可陈世光就是不批准。

现在好了,路承周获得这么重要的情报,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现在执行潜伏任务,与他见面不太好吧?”陈世光有些犹豫。

“那站里是什么意思呢?”何贺问。

“我的意见,你先撤回来。”刘有军严肃的说。

“不可能!”保证断然拒绝,他刚刚才接近中共组织,才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撤回来呢。

第一百零六章 参与调查

何贺斩钉截铁的拒绝,刘有军也没有办法,他将目光望向陈世光,等待陈世光的最后决定。

“如果出了事怎么办?”陈世光问。

何贺的决定,与他预期一致。

何贺好不容易潜伏在铁路一中,还与中共地下组织的重要成员接触上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因为一名所谓的日本特务,而主动放弃呢。

“现在还说不上出事吧,我刚向中共组织递交入党申请书,充其量也就是个外围人员。中共就算排队,也应该轮不到我。”何贺摇了摇头。

“不要抱侥幸心理,你可不能出事。”刘有军坚持着说。

“站长,先不要说路承周的情报是否准确,就算准确,中共查的也是日本特务,我可是正宗的中国人。”何贺毫不退缩的说。

“这样吧,你先回去观察一下,如果情况危险,坚决果断地撤回来。”陈世光望着何贺,沉吟着说。

“可以。”何贺点了点头,撤不撤回来,应该由他来判断才对。

“至于路承周那边,我会让他再去打探,我们要重视中共的行动,但也不能草木皆兵。”陈世光看了一眼刘有军一眼,缓缓的说。

“对啊,不能听风就是雨。”何贺很是认同陈世光的决定。

“好吧。”刘有军无奈的说。

他觉得,何贺太过执着,丧失了应有的警觉。

作为一名卧底,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何贺为了打入中共,不惜冒任何风险,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

路承周传递给军统的情报,让海沽站的人疑神疑鬼,而他传递给日本特务机关的情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路承周知道,这是因为,日本特务机关,并没有派人潜伏在中共组织。

下午,他收到野崎的命令:继续注意此事。

路承周当然不会行动,他在等着刘有军,希望刘有军能带给他何贺的消息。

晚上的时候,刘有军终于与路承周联系,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见了面。

“日本方面有什么动静?”刘有军问。

何贺坚决不撤回来,他很是焦急。

如果日本人能把卧底撤回去,中共方面就会停手,相当于解除了何贺的危机。

“只让我继续注意此事,可能不是同一条线的,没有跟我多说。”路承周解释着说。

“那是当然。”刘有军点了点头。

就算日本特务机关很慌乱,已经把卧底撤了回来,也未必会告诉路承周。

路承周只是日本人潜伏在军统的卧底,有关军统的情况,野崎和川崎弘可能会多说几句。

“不管如何,我这段时间得与肖殿荣多接触几次才行。”路承周叹息着说。

“如果日本人真在中共安插了卧底,你觉得,要不要提醒中共呢?”刘有军突然问。

路承周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情愿。

对军统来说,中共和日本人都是敌人。

相对来说,中共的威胁还更大。

日本人不管多厉害,总是外族人,他们在中国耀武扬威,嚣张不了多久的。

但中共则不然,他们的意识形态,与三民主义背道而驰,这才是党国最大的敌人。

“我觉得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最好。”路承周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嘿嘿着说。

“你与肖殿荣见个面吧,如果他有怀疑名单,最好搞过来。”刘有军微微颌首,路承周这样的态度,才是党国栋梁就有的觉悟。

“肖殿荣这几天好像没有时间。”路承周听到刘有军的话,心里一动,突然说道。

刘有军可能没有意识到,他将“肖殿荣”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路承周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

“难道肖殿荣参与了调查?”刘有军紧张的说。

何贺的入党申请书,就是交给肖殿荣的。

如果肖殿荣参与了中共的调查,与他才搭上线的何贺,必定是重点怀疑对象。

何贺的档案虽然做得很完美,但也不是没漏洞可查。

何贺在铁路一中的档案,全部是伪造的,只要去核实,肯定能发现有假。

况且,何贺表现得如此进步,为何之前没有加入中共呢?

“有这个可能。”路承周沉吟着说。

“你赶紧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刘有军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好。”路承周从刘有军的神色,已经知道了足够的信息。

路承周可以断定,何贺必定与肖殿荣有过交集。

只要向党组织提供这条线索,把何贺挖出来,应该是分分钟的事。

既然刘有军担心肖殿荣参与调查,地下党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当天下午,肖殿荣接到马文祥的通知,让他进入一个特别调查小组,负责对全市的党员、预备党员,以及入党积极分子,做一次全面调查。

“马老师,怎么让我做这件事?”肖殿荣奇怪的问。

他的专长是联系、组织学生,他既要参加海沽学生爱国联合会的工作,还要参与民先的事务,已经忙得团团转了。

如果再让他参与组织调查,恐怕会影响现有的工作。

“这是上级的决定,你要抽出时间和精力,今天晚上就参与进来。”马文祥说。

这是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他当时也很奇怪。

但上面一句话,“这是组织决定”,他也不好多问。

肖殿荣既然有了新的任务,路承周自然联系不到他。

路承周只能通过其他渠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打探”到,肖殿荣确实有了新的任务,据说已经向学校请了假。

“这可麻烦了。”刘有军接到路承周的汇报,叹息着说。

“有军兄,中共调查日本特务,他们都不急,你怎么比他们更担心呢?”路承周见到刘有军的神情,“诧异”的说。

“你不知道,何贺与肖殿荣接触过,而且他的入党申请书,也是交给了肖殿荣。”刘有军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着说。

“不会吧?何贺岂不要受牵连?”路承周惊讶的说。

“谁说不是呢。”刘有军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我们要相信何贺,他受过专业训练,肯定能应付这样的调查。”路承周安慰着说。

第一百零七章 上中下

路承周晚上与李向学见面时,学委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发现了化名为贺仁可的何贺。

“贺仁可,何贺……,他还真是胆大如天。”路承周喃喃的说。

“学委那边,根据你提供的情报,早就缩小了调查范围。再加上昨天的情报,今天上午就发现了何贺。”李向学微笑着说。

此次能这么快发现何贺,与路承周提供的情报,以及给军统提供假情报,让军统不战而乱,有很大的关系。

“这小子还是很厉害的,差一点就让他混进了我们的队伍。”路承周叹息着说。

“如何处置何贺,组织上想听听你的意见。”李向学突然说。

何贺的情报,是路承周及时汇报的,也是他通过刺激军统,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挖出何贺。

路承周与何贺是杭州特警班的同学,如何处理何贺,组织上也想听听路承周的想法。

“对这种军统特务,还有什么客气的呢?”路承周愣了一下,马上说道。

“不是让你迎合组织,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李向学正色的说。

路承周的意见,表面上听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往深一想,却是应付式回答。

路承周一直待在军统组织,暗中还要接受日本特务机关指挥,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是自保。

不管什么情况,都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当然,这不能怪路承周虚伪,而是他在长期地下工作中,下意识的自保罢了。

“从情感上来说,我希望能消灭他。但是,如果从长远考虑,可以放他回去。甚至,可以让他入党。”路承周缓缓的说。

“明知道他是军统特务,海沽站的情报组长,还让他加入我党,蚂蚁同志,你这想法也太大胆了吧?”李向学严肃的说。

虽然他是引导路承周走向革命的引路人,可听到路承周的想法,还是无法理解。

放何贺回去,李向学勉强可以理解。

但明知道何贺的身份后,还让他加入共产党,这个举动实在太疯狂了。

不要说海沽学委不敢作这样的决定,哪怕是海沽市委,怕也不敢吧。

“处决何贺,能震慑军统特务,给曾经牺牲在军统的同志们报仇,让同志们解气。放何贺回去,让何贺对我党有好感。而让何贺加入我党,目前似乎是让军统的阴谋得逞,但以后军统得知,我们早就知道了何贺的身份,还让何贺入党,他们会怎么想?到时,头痛的就是军统了。”路承周微笑着说。

杀掉何贺,确实很解气。

但解气之后,对党的工作,没有丝毫帮助。

将何贺驱逐,表明了共产党的胸怀,不管何贺会不会感激,这个人情,以后都得还。

而让何贺加入我党,首先可以光明正大的对他做一次思想教育。

当然,何贺很顽固,在特警班时,他们就专门学习过其他政党的理论。

就算无法让何贺转变信仰,但可以给他埋下一枚定时炸弹。

如果何贺的档案上,写着:现为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以后军统发现这份档案时,会是什么表情?

当然,允许何贺入党,需要很大的勇气和魄力。

同时,也要冒很大的风险。

毕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何贺的真正身份。

而何贺是很专业的特工,让他留在党内,很容易让他窃取机密。

“你的想法很大胆,我要向组织汇报,才能最终确定。”李向学缓缓的说。

路承周的想法,不是一般的大胆,而且操作起来也很复杂。

特别是让何贺入党,简直就是一把双刃剑,稍不注意,就会误伤自己。

李向学晚上向田南晨汇报了路承周的想法,田南晨也很是惊愕,路承周的思维,与一般人还真是不一样。

路承周的建议,让田南晨也很为难。

当初组织上让路承周提意见,也是觉得,路承周与何贺是同学,对何贺应该比较了解,应该有一个比较合适的处理办法。

没想到,路承周提供了三个意见,其实也就是对何贺处理的“上、中、下”三策。

“蚂蚁同志很不简单哦。”田南晨沉吟着说。

“他整天在刀尖上跳舞,思维非常迅捷,胆子也是越来越大。”李向学笑了笑。

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时,只是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爱国的青年。

秘密加入党组织后,路承周的思想觉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特别是路承周到杭州特警班训练回来后,更是将军统的那一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是啊,他整天处在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之间,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和智慧,肯定是不行的。”田南晨感慨的说。

路承周在杭州受训回来后,他的特工技能,已经超过了李向学。

“田先生,到底应该如何处理何贺呢?”李向学问。

“此事我也不能作主,需要向上级汇报。”田南晨缓缓的说。

何贺的身份很特殊,又是在关键时刻,是杀还是放,甚至是留,得上级决定才行。

如何处理何贺,路承周已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组织上,最终如何决定,路承周不再去想。

何贺回不来了,说明组织上采用了“杀”,若是何贺狼狈不堪的回来了,说明组织上用的是“放”。

要是何贺的任务很“顺利”,并且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说明组织上采用的是“用”。

不管组织上,用的是什么方式,路承周都坚决支持。

但从内心上,他希望能“用”何贺。

让何贺加入共产党,不但可以通过何贺,给军统传递假情报,同时,也给何贺做了一个死穴。

然而,几天后,路承周在英租界看到了何贺。

看到何贺的那一刻,路承周马上知道,组织上用的是“放”。

“走,找个地方喝一杯。”何贺扬了扬眉目,轻声说。

“好。”路承周没有拒绝。

何贺公开来找自己,说明他已经无需再顾忌铁路一中老师的身份了。

“这次要多谢你了。”何贺找了个饭馆,要了个包间,坐下后,诚恳的说。

第一百零八章 纠结而沮丧

听到何贺的话,路承周一愣,随即他就明白了。

只是,路承周还是有些汗颜。

当然,路承周心里再不好意思,表面上也得装出一副茫然费解的样子。

“何兄,此话从何说起?”路承周刚刚坐下,身子定在空中,一脸诧异的问。

“怪我之前没有听你之言,要不然,事情也不会如此不堪。”何贺一脸的懊恼。

路承周得到情报,中共正在追查一名日本特务,当时他如果及时撤出来,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被中共当场揭穿身份。

如果当时能果断收网,至少可以抓捕一批中共分子。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怎么啦?”路承周张大着嘴,“不解”的问。

虽然他知道,何贺是被放回来的,但其中的过程,却不堪清楚。

“事情已经过去,不说也罢。”何贺摆了摆手,叹息着说。

他在铁路一中执行任务的事,于公于私,都不好告诉路承周。

况且,这么丢脸的事,哪怕对上司,他也不能如实汇报。

肖殿荣以见上级为由,将他带到河北大经路一处旅馆。

在楼上一间僻静的房间,里面有一位中年男子,给他上了一堂精彩的马列课。

当时何贺听得很认真,他决定加入共产党,也做了很多准备。

因此,他与中共的干部,交流得很好。

直到对方突然喊出他的真名:何贺。

被人当场揭穿身份,何贺差点就要夺窗而逃。

但随后肖殿荣走了进来,诚恳的邀请他参加中国共产党,以何贺的名义。

何贺自然不会背叛党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

让他没想到的是,肖殿荣主动让出了道路。

何贺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外站着两名彪形大汉,他暗自惭愧,如果真的动武,他早就躺下了。

当时何贺没考虑这么多,只顾着夺路而逃。

何贺向陈世光汇报,他是靠着“机智”、“勇敢”,发现情况不对,主动撤回来的。

实际上,何贺很清楚,是中共有意放他走的。

共产党很高明,放他走之前,还给他上了一堂课,想在最后关头拉拢他。

被中共放回来,与自己主动撤回来,这是两个性质的问题。

如果是主动撤回来,何贺虽然行动失败,但不会沮丧。

现在的何贺,觉得被中共深深地羞辱了一次,而他还要感激中共高抬贵手。

何贺找路承周,名义上感谢,实际上是想找个人喝酒。

这种事,最好的办法,是找人倾诉。

可是,他和路承周的身份,都决定了,不可能向对方交心。

“是不是你的任务……结束了?”路承周“恍然大悟”的问。

之前刘有军说起过,何贺要求自己配合,让他更好的接近中共。

因此,他这样问,并不会引起何贺的怀疑。

路承周的身份,让他能知道各方的情报。

因此,他必须更加谨言慎行。

在何贺面前,他不能透露中共和日本的信息,在日本人面前,又不能谈及军统和中共的情况。

否则,一旦穿帮,他的身份就会被人怀疑。

一旦被人怀疑,距离身份暴露也就不远了。

因此,路承周的工作,决定了他必须零失误。

有的时候,一句话说错了,他的任务就失败了。

“算是吧。”何贺叹了口气。

他知道,路承周已经问得很客气了,他回来后,向陈世光汇报工作,直接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陈世光将何贺打入中共之事,向总部汇报。

总部的嘉奖电,还没捂热,何贺就灰溜溜的回来了,陈世光能给好脸色才怪。

幸好,陈世光并不知道,他是被中共有意放回来的,否则后果更严重。

“以后有何打算?”路承周不再多问。

何贺和他接受的同样的训练,工作上的事情,两人都会比较谨慎。

何贺虽是情报组长,但路承周不是他的属下,两人如果讨论工作上的事,属于违纪。

“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呗。”何贺苦笑着说。

他今天来找路承周,纯粹是想感谢。

至于以后的打算,涉及到工作上的事,他不能跟路承周说。

其实,何贺向陈世光汇报过,以后专搞对日情报。

这既是何贺的请求,也是陈世光的意思。

虽然安全回来了,但何贺内心很纠结。

共产党揭穿了他的身份,还放他回来,这种胸怀,何贺自认没有。

如果他在军统,发现了共产党的卧底,绝对不可能放对方回去。

能干出这种事的,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魄力,更需要宽广的胸怀。

能活着回来,何贺自然不好再搞对共情报。

一旦接触到共产党的情报,他总有种愧疚感。

“什么也不说了,喝酒吧。”路承周知道何贺没有说实话。

当特工的,很少与与人交心,就算他们是同学,但毕竟只同学一个月。

“好,喝酒。”何贺大声说,这其实也是他来找路承周的目的。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表面上两人似乎都醉了,但路承周知道,两人都没有醉。

身为特工,绝对不会让自己意识模糊。

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就真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被人拿走。

何贺在路承周面前,对他的工作保密,但随后,路承周与刘有军见面时,却知道了何贺的最新情况。

“喝酒了?”刘有军闻到路承周身上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蹙着眉头说。

“晚上何贺找到我,一起喝了点。”路承周解释着说。

“他被共产党发现身份了,幸好够机敏,否则就回不来了。”刘有军叹息着说。

“人没事就行,对付中共,以后有的是机会。”路承周说。

他相信,何贺肯定没有说真话。

党组织知道了何贺的身份,还能让他逃脱,只有一个可能,故意放他回来的。

何贺回来后,当然不敢如实汇报。

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汇报工作时,会下意识的夸大自己的功劳,或者争取对自己有利的说法。

如果何贺汇报,他是被共产党放回来的,恐怕话没说完,就会被送往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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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何贺刚到情报组时,表现得很能干,刘有军对他还是很赏识的。

总部派何贺来海沽站担任情报组长,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然而,何贺在海沽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

还没摸到中共的门,就狼狈不堪的撤了回来,相比之下,路承周的能力比他强得多。

早知如此,刘有军会向总部推荐,由路承周担任情报组长。

“他的任务彻底失败,站长很恼火。鉴于他的表现,以后情报组,不再负责对中共的情报搜集。”刘有军冷冷的说。

“何贺与中共有过直接接触,不搞中共的情报,实在可惜了。”路承周叹息一声,遗憾的说。

“他装进步教师这么久,没搞到实质性的情报。再让他负责中共情报,后果不堪设想。”刘有军摇了摇头,一脸失望的说。

“何贺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路承周还想为何贺辩解几句。

但刘有军径直打断了路承周的话:“他在中共的身份已经暴露,你们以后最好不要公开接触。”

“是。”路承周连忙说。

“赵二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刘有军问。

“没什么进展。”路承周摇了摇头。

他试探过川崎弘几次,但川崎弘并没有回应。

要么是川崎弘收到了信息,没有正面回应。

要么是赵二,确实真心为军统服务。

“郑问友调查清楚了,赵二确实有毒瘾,他之所以向我们提供情报,只有一个目的:钱。”刘有军说。

赵二吸毒,这样的人,日本特务机关可能会利用,但要让这样的人,执行反间,日本人是不是太傻?

此事郑问友当面问过赵二,他回答确实是为了钱。

郑问友一个月给他两百元的特别经费,不算很高,但也绝对不低了。

“有些事情,我们可能想得太复杂了。”路承周笑了笑。

“今天找你来,并不是谈何贺和赵二的事。戴老板特意为你,发了电报过来。”刘有军缓缓的说。

路承周加入军统,以及打入日本特务机关,都超过两年了。

然而,路承周一直以“潜伏”在军统,替日本特务机关效劳,除了通过路承周,向日本特务机关提供一些虚假情报外,就只能通过路承周的个人努力,获取一些日本方面的情报。

戴立认为,路承周并没有发挥真正的作用。

之前的两年,路承周可以说是潜伏期,他用两年的时间,证明了对日本特务机关的忠诚。

现在,他应该回日本特务机关,执行真正的潜伏任务了。

“戴老板特意为我发来电报?”路承周蹬大着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不错,戴老板认为,你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刘有军缓缓的说。

“怎么发挥更大的作用呢?”路承周心里一动,问。

其实,他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潜伏在军统,确实让他难以发挥作用。

况且,他身上还有一个巡警的身份。

“你觉得,应该怎么样,才能令你发挥最大的作用?”刘有军没有正面回答路承周的问题,反问道。

“当然是潜伏在日本特务机关,或者公开在日本特务机关工作。”路承周不假思索的说。

“戴老板说了两个词:暴露、孤立。”刘有军说。

“主动暴露我是日本特务?”路承周惊讶的说。

“或者让你与海沽站失去联系,成为断线的风筝,让日本特务机关不得不把你召回去。”刘有军解释着说。

他更倾向于前者,只要路承周身份暴露,日本特务机关就只能让路承周公开,或者半公开为他们服务。

这样,路承周就能直接获取有关日本的情报。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戴先生真是神人也。”路承周一脸敬佩的说。

“如果主动暴露,执行起来比较简单。若是孤立你,整个海沽站都得动起来。”刘有军缓缓的说。

戴立让他与路承周商量,但刘有军的意思,让路承周选择前者。

“肯定不能主动暴露,我现在是副巡官,如果日本特务的身份被军统知道,肯定要报复吧?到时候,整个海沽站都会出事。”路承周摇了摇头,首先否决了主动暴露的方案。

“这么说,只能孤立你?”刘有军一愣。

他只想到,路承周主动暴露的话,能更快真正打入日本特务机关。

“主动暴露也不是不行,但我知道的所有人和地址,都必须更换。甚至,为了让日本人相信,还需要付出一定代价。”路承周沉吟着说。

他在脑子里,迅速思考着两个可行性。

戴立的意思,是要让路承周离开军统。

只是,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我们要选一种,更有利于你以后潜伏的方式。”刘有军觉得,路承周的思维慎密,自己的专长是联络,这种事情,路承周比他更有经验。

“我能回去仔细思考么?”路承周觉得,目前不适合作任何决定。

“当然可以。”刘有军对路承周的谨慎表示理解。

路承周刚参加军统时,当时还显得青涩。

两年过去了,现在的路承周,已经成为一名经验丰富、性格沉稳、遇事沉着的精英特工。

回到宿舍,路承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戴立的想法很好,自己“潜伏”在军统,除了能赢得川崎弘和野崎的信任外,并没有产生太大的作用。

如果他没有了军统这层身份,或者这层身份不再起作用了,川崎弘必然要让他去驻屯军。

哪怕是进野崎公馆,路承周觉得,自己都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副巡座,睡不着?”同宿舍的廖振东,突然在黑暗里说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路承周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回到宿舍后,也没开灯,摸黑上了床,并没有注意到,经常彻夜不归的廖振东,竟然回来了。

“我早就回来了,要不聊聊?”廖振东提议道。

“聊什么?”路承周随口说。

虽然在黑暗中,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看不见的天花板,一直在考虑着戴立的提议。

第一百一十章 商量

路承周与廖振东同宿舍两年了,两人在宿舍里正经谈话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而且,每次都还是谈工作。

像今天这样,廖振东主动提出要聊天,还是头一回。

“副巡座,张记日杂店那边的事情,能不能交给我来负责?”廖振东突然问。

人黑暗中,他也看不清路承周的表情,就像隔着电话,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

“你负责?”路承周一愣。

张记日杂店的事情,现在基本上由张泽远操作,他已经不能与具体经营了。

廖振东要负责此事,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多刮一层油。

“如果交给我负责,保证销售量会增加一倍。”廖振东说。

他虽是路承周的手下,但当巡捕的时间比路承周长几年。

而且,廖振东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帮派成员,三教九流之人都有交往。

“你怎么保证销售量能增加一倍呢?”路承周不动声色的问。

“这就是我的手段了。”廖振东嘿嘿一笑。

“副巡座?”廖振东等了一阵,路承周没有回话,试探着问。

“明天你与张泽远联系就是,超出部分的利润,可以给你三成。”路承周缓缓的说。

刚才他确实分神了,廖振东的想法,给了他灵感。

戴立特意给刘有军发来电话,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表面上是对路承周特别重视,实际上,是因为路承周表现平平,委婉的提出了批评。

“多谢副巡座。”廖振东高兴的说。

“先不要忙着谢我,如果没有翻倍,我可是不依的。”路承周淡淡的说。

“绝对不会让副巡座失望。”廖振东笃定的说。

“嗯。”路承周应了一句,没有再吭声。

廖振东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身为英租界警务处的副巡官,同时兼任军统、日本特务机关和地下党三层身份,并没有充分发挥这方面的优势。

戴立提议,让自己去掉军统这层身份,也是为了更好的与日本特务机关接触。

如果自己真的干出了成绩,也不至于让远在南京的戴立,还特意发来电报。

廖振东刚才的话,也提醒了路承周,他其实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比如说,在自己控制的这三条街,建立一个完善的情报网。

同时,在英租界建立一个单独的情报系统。

自己的能力越强,作用也就越大,无论是军统还是日本特务机关,都必须倚仗自己。

在意识到,戴立的电报,其实含有批评之意后,路承周的想法,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在南京时,戴立对他还是很看重的。

而现在的这封电报,虽然没有责备,但隐含有失望之意。

这个才是真正的重点!

路承周暗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领会戴立的意思。

路承周第二天与李向学见了一面,向他汇报了戴立的意思,还有自己的想法。

“这两年,你能潜伏在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没有暴露身份,已经殊为难得。”李向学倒不完全认同路承周的想法。

路承周从参加地下工作开始,虽然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但地下工作者,本就会远离荣誉与鲜花。

“但还做得不够多,也不够好。”路承周谦逊的说。

“你现在的职务,确实可以发展一些渠道,但无需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李向学缓缓的说。

路承周可以依托副巡官的职务,开拓自己的关系。

情报人员,交际圈子越大,获得的情报越多。

如果是大家庭的成员,更有天然优势。

路承周可以利用自己关系,但不能将他们发展进来。

路承周是潜伏者,他如果发展自己的情报系统,很容易暴露身份。

“戴立给我安排了两个表面与军统断绝的方式,但我想了想,觉得都不妥当。”路承周说。

无论是主动暴露,还是军统突然失联,都不足以让川崎弘完全信服。

搞情报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那些人不但聪明绝顶,而且疑心很重,一旦起疑,一辈子都会怀疑你。

“你有什么想法?”李向学问。

自从路承周利用军统,挖出隐藏在铁路一中的何贺后,他对路承周有了新的认识。

李向学虽然是路承周的革命领路人,但并不代表,他的经验就一定比路承周多,特工技能就一定比路承周强。

路承周在军统特警班接受了正规而专业的特工训练,成绩优异,早就是一名出色的特工了。

“让军统安排一次针对日本人的行动,由我将情报,冒死传递给川崎弘。”路承周沉吟着说。

这个计划,他还在不停的完善。

很多细节,需要军统海沽站配合,甚至要南京总部协助才行。

“目前华北的局势,军统敢惹日本人么?”李向学疑惑的说。

日本人现在很嚣张,恨不得能与中国方面发生摩擦。

中国军队,面对日军的挑衅,总是忍气吞声。

“驻屯军的参谋长酒井隆,马上就要离任了。如果他在离开海沽,在日本人控制的地盘出了意外,日本人有苦说不出。”路承周嘿嘿笑道。

“这倒可以。”李向学眼睛一亮。

如果是海沽的日本军官,借军统十个胆,也不敢去招惹的。

可离任的军官,那就说不定了。

特别是在日军控制的地区出了事,日本人总不能怪到中国人头上吧。

路承周将自己的想法,与李向学沟通了。

他做这件事,既是站在军统特工的立场,更是为了以后更好的为党工作。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路承周就算思维再慎密,也总有失算的时候。

在李向学面前,路承周可以敞开心扉,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他既要考虑军统能接受,又要能让日本人相信,更得让暗杀酒井隆的计划天衣无缝。

原本这样的计划,需要周密安排,再配合准确的情报。

但路承周手头的信息不足,他只能设计大概轮廓,具体计划,还需要与军统协商。

“你的想法很大胆,思路也很清晰。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你以后的任务就更重了。”李向学望着路承周,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关心的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柱子计划

与军统断绝联系,以后一心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看似任务更单一,但路承周的危险反而会增加。

路承周这两年,一直在军统海沽站,就算他在工作上,露出某些破绽,也很难被日本特务发现。

但是,如果他成为“专职”特务,会经常与日本特务机关打交道,反而会比现在更加危险。

路承周晚上特意与刘有军见了个面,这件事必须长谈,不是简单接次头,就能把事情说清的。

“有军兄,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希望你能给点意见。”路承周与刘有军在利顺利酒店订了间房。

这是英租界的高档酒店,在这里见面,不但安全,而且隐蔽。

虽然利顺利酒店的房间价格很贵,但能安静的谈一次话,不管多贵,都是值得的。

“说说看。”刘有军不置可否的说。

昨天,他已经将戴立的电报,告诉了路承周。

两个建议:主动暴露、海沽站“因故”与他断绝来往。

“我希望,海沽站能‘刺杀’驻屯军离任参谋长酒井隆。”路承周缓缓的说。

“刺杀酒井隆?你没疯吧?”刘有军被吓了一跳,要不是在接头,他一定会大声惊叫。

“我没有疯,酒井隆就要离开海沽了,一旦他离开海沽,就算出现意外,与我们也没关系。”路承周缓缓的说。

“日本人又不傻,他们会想不到,是我们在背后暗算了酒井隆?”刘有军摇了摇头。

“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酒井隆又是死在日军控制的地区,日本人就没有办法。”路承周笃定的说。

“还是不行,一旦引发战争,我们将成为历史罪人。”刘有军摇了摇头,还是不敢去想这件事。

“如果日本人一定要追查,到时候可以将责任,推到共产党身上嘛。”路承周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说。

“承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情败露,可能会引发中日战争!”刘有军正色的说。

“我知道,所以这个计划,只‘计划’,不执行。”路承周微笑着说。

“什么意思?”刘有军怔住了,既然不执行,何必搞计划呢。

“戴老板不是让我发挥更大的作用么?回去后,我反思了一下,这两年表现平平,确实辜负了主任对我的栽培。”路承周微笑着说。

“说计划的事,怎么扯到老板身上了?”刘有军一头雾水,他还没有明白路承周的用意。

“无论是主动暴露,还是海沽站与我断绝关系,都可能会留下后患。前者,会让我以一个失败者的形象,回到日本特务机关。这样的人,还能被重用么?后者,只能说明我无能。”路承周缓缓的说。

“所以你想,用这个所谓的暗杀计划,换取身份暴露?”刘有军的眼睛越来越明亮,他开始理解路承周的用意了。

“不错,我‘得知’海沽站准备暗杀酒井隆,冒险将计划偷出来,就算身份暴露,对日本特务机关也是有功的。而且,计划没有执行,日本人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路承周笑着说。

“最重要的是,酒井隆确实该死!”刘有军冷冷的说。

“他一直是海沽日本情报机关的最高指挥官,是我们最大的对手,暗杀他也不会让日本人觉得意外。”路承周附和着说。

“酒井隆的历史,你可能还不是很了解。1928年,酒井隆一手策划和制造了‘济南惨案’。前年在北平,他与何军分会委员长谈判时,拿出军刀架在何分委员长脖子上,逼着他签订了不平等协议。现在的冀察政务委员会和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成立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刘有军脸上的青筋,慢慢的冒了出来。

1928年,国民革命军正进行北伐战争,日本****担心中国一旦统一,就不能任日本肆意侵略,于是竭力阻挠北伐战争的进行。

1928年5月,日本以保护侨民为名,派兵进驻济南、青岛及胶济铁路沿线,准备用武力阻止国民革命军的北伐。

当国民革命军于五月一日克复济南后,日军遂于五月三日派兵侵入中国政府所设的山东交涉署,将交涉员蔡先生割去耳鼻,然后枪杀。

将交涉署职员全部杀害,并进攻国民革命军驻地、在济南城内肆意焚掠屠杀。此案中中国民众被焚杀死亡者,达一万七千余人,受伤者二千余人,被俘者五千余人。

酒井隆不仅仅是中国的敌人,更是中国的罪人。

可是,鉴于他日本人的身份,国民政府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海沽站于情于理,都有足够的理由暗杀酒井隆。

“我真想执行这个暗杀计划。”路承周紧握拳头,愤怒的说。

“暂时还不行,但以后肯定有机会的。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刘有军坚定的说。

“这么说,有军兄认我的想法?”路承周说。

“当然,你的想法比戴老板更有操作性。看来当初戴老板,真没有看错人。”刘有军感慨的说。

路承周是他看着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他相信,以后路承周一定可以为军统立下不世功勋。

“我的身份能否自然暴露,最重要的,还是这个计划,一定要周密,而且真实。要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除了不执行外,包括暗杀人员、武器,前期情报的侦察,全部搞得像真的一样。”路承周提醒着说。

“当然。这个计划是你制定的,取个名字吧。”刘有军欣慰的笑了。

路承周考虑问题很全面,他对日本人的愤恨,完全发自内心。

刘有军很庆幸,自己与路承周是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

“我们的本意是偷梁换柱,就叫柱子计划如何?”路承周思索了一会,缓缓说道。

“柱子计划?好。”刘有军拍了拍路承周的肩膀,高兴的说。

柱子计划的内容,刘有军随后向戴立汇报了,但是,在规定时间内,他没有收到回电。

这让刘有军有些忐忑,难道是路承周的计划,惹得戴立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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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开始

戴立并不是妒贤嫉能之人,他也没有因为路承周拒绝他的提议,而恼羞成怒。

对柱子计划,戴立很感兴趣。

刘有军汇报,这是路承周单独提出来的想法,让戴立很是欣慰。

路承周在日本特务机关情报员的身份,“卧底”在军统海沽站,虽然没有干出什么大的功绩,但他能取得日本人的信任,本就是了不起的事。

戴立之所以没有马上回复,是因为他要计算柱子的可行性。

他连夜叫来军统的几个行动和情报专家,让他们分析,暗杀酒井隆的可行性。

虽然总部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但戴立还是没有说出柱子计划。

从接到刘有军的电报,到戴立认可柱子计划后,有关柱子计划的真正内容,就只有他、刘有军和路承周知晓。

当然,戴立并不知道,这个计划,海沽地下党也知道,并且是路承周与李向学一起制订的。

陈世光在第二天,接到了总部的最新命令:制裁华北驻屯军离任参谋长酒井隆。

今年五月,日本海沽驻屯军,已经正式改名为华北驻屯军。

接到戴立的命令,陈世光很是诧异,刺杀日本高级军官,这真是戴老板的命令么?

要不是这份电报,是他亲自译的,陈世光还真会怀疑,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戴立要求,海沽站迅速拿出一个制裁计划,在酒井隆离开海沽,进入日军实际控制区域后,将其击杀。

陈世光不敢怠慢,马上将刘有军、何贺和郑问友召来,一起开会研究。

“总部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制裁华北驻屯军离任参谋长酒井隆!”陈世光严肃的说。

听到陈世光的话,刘有军愣了一下,很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戴立亲自给陈世光布置了任务,说明总部已经同意了柱子计划。

柱子计划的具体内容,刘有军并不关心,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路承周“拿”到这份计划。

“站长,我们没有行动人员,就算有了计划,谁来实施呢?”何贺问。

说话的时候,何贺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路承周。

在特警班时,射击与擒拿格斗,成功了好的裴福海,其次就是路承周了。

如果海沽站没有专门行动人员的话,路承周将是最好的人选。

“此事不是我们担心的,如果本站没有合适的人手,总部或北平站会派人支援。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制定行动计划。”陈世光缓缓的说。

这个任务,是戴立亲自布置的。

海沽站要做的,不是考虑这些细枝末叶的事,而是先制订好计划。

“首先我们要知道的是,酒井隆离开海沽的时间,以及路线。其次,是他的随行人员,以及安保力量。”郑问友缓缓的说。

他在华北驻屯军有赵二这条线,要搞到这样的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整个海沽站,也只有他能搞到驻屯军的情报。

“这个任务,就交给军情组,三天之内,我要知道这一切。”陈世光缓缓的说。

“时间紧,任务重,我只有一个要求,提供一笔特别经费。”郑问友马上说道。

赵二没有其他爱好,只喜欢钱。

为了钱,他才向军统提供情报。

有了钱,赵二才能维持高昂的吸毒开支。

“没有问题,一千够么?不够的话,就两千。”陈世光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望向刘有军。

海沽站的会计,是归刘有军管的。

“只要能搞到酒井隆的情报,钱不是问题。”刘有军明白陈世光的意思,马上说。

“我负责具体计划,安排行动地点、撤离路线。”何贺知道,这方面郑问友比他有优势。

但他也受过专业训练,要制定一个完美的行动计划,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负责提供武器和行动使用的车辆。”刘有军等陈世光的目光,望向自己时,马上说。

“三天之内,我们要拿出一个计划上报总部。诸位,这个任务是戴先生亲自布置的,不管多艰难,我们都要竭尽全力完成!”陈世光掷地有声的说。

重要的会议,时间都不会很长。

任务布置下去后,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了。

何贺开始研究整个华北的地图,他的任务是制定计划,必须对华北的地形地貌,有全面的了解。

而郑问友拿到钱后,与赵二在法租界的国民饭店紧急碰了面,先交给赵二一千元,让他立刻搜集酒井隆的一切情报。

“这么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赵二拿着厚厚的一沓钱,浑浊的眼睛,像点燃的油灯一样,慢慢变亮了。

“你的任务,是搜集情报,至于其他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郑问友冷冷的说。

“好吧,明天我们在这里再碰头。”赵二将钱收好,只要有钱,他就能搞到情报。

而刘有军,也与路承周在利顺利酒店见了面,向他说起了今天的事。

“戴老板还没有发来指令,但从陈世光收到的命令来看,老板已经同意了你的柱子计划。”刘有军微笑着说。

“这个计划,我应该以何种方式获得呢?”路承周问。

他不关心戴立是否会答应,从开始构思柱子计划开始,路承周就一直在脑海里,扮演着整个事情的发展。

“放心,我会配合你。”刘有军微笑着说。

晚上八点,在与总台的联机中,刘有军终于收到戴立的回电:同意柱子计划,配合“火焰”完成计划。

路承周在晚上,快到戈登堂宿舍时,突然遇到了川崎弘。

川崎弘来维多利亚道堵他,这还是第一次。

路承周很意外,难道川崎弘又要给自己布置紧急任务了?

“军统最近是不是有重要行动?”川崎弘与路承周,在维多利亚公园,找了个僻静之处。

“我还没收到命令,出什么事了?”路承周诧异的问。

“据可靠情报,军统正在调查酒井隆。”川崎弘缓缓的说。

“军统调查他干什么?”路承周惊讶的说。

他的惊讶,大半倒是出自真心,军统刚刚准备柱子计划,川崎弘就像猫嗅到腥味一样,这样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路承周甚至怀疑,川崎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柱子计划。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接触

川崎弘仔细观察着路承周的神情,发现他的惊讶,确实发自内心。

“这个问题,不应该我回答,则是你告诉我答案。”川崎弘缓缓的说。

“酒井阁下是驻屯军参谋长,借军统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图谋不轨。”路承周想了想,很是不解的说。

此事,他之前听川崎弘提过半句,但此刻,他故意选择性失忆。

“酒井君已经离职,将担任步兵23联队长。”川崎弘摇了摇头。

“川崎老师,明天能否请酒井阁下,到吉野饭店,给同学们上堂课?”路承周突然说。

军统的柱子计划,就是路承周一手制订的。

可是,路承周却不能告诉川崎弘,军统准备暗杀酒井隆。

要得出这个结论,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过程。

路承周也确实要从陈世光嘴里,听到他说起柱子计划。

此时的路承周,“并不知道”军统已经在制订详细的柱子计划,他只能引诱陈世光,主动联系自己。

如果路承周能接触到酒井隆,陈世光必定如获珍宝。

“可以。”川崎弘微微颌首,他马上明白了路承周的用意。

作为一名卧底,主动去搜集情报,是很危险的。

高明的间谍,会让情报自动送上门。

如果军统知道,路承周能接触到酒井隆,肯定会给路承周下达任务。

“多谢川崎老师。”路承周恭敬的说。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此事就拜托了。”川崎弘罕见的朝路承周鞠了一躬,客气的说。

路承周是警察教练所同学会的常务理由,经常会出面,召集同学会的同学,在日租界举行各种集会。

有时,一些日本军官,也会出现在这个集会上。

作为已经卸任的驻屯军参谋长,即将离开海沽的酒井隆,参加他们的聚会,实在不算什么。

酒井隆五短身材,留着典型的日本丹仁须。

酒井隆是广岛人,1908年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同年歩兵第38联队付,步兵少尉。

1916年陆军大学毕业,派赴日本驻华使馆任副武官, 1924年调任日本驻济南领事馆武官。

1928年,酒井隆回国后,担任参谋本部作战部中国课课长,是出了名的中国通。

酒井隆看上去很和蔼,说话文雅,谁也不会想到,正是他一手策划和执行了济南惨案。

“路桑,你们的聚会,要经常请一些日本军官参加,增进双方了解,为实现中日友谊长存而努力。”酒井隆拍了拍路承周的肩膀,温和的说。

路承周的身份,酒井隆当然是清楚的。

这个奸诈而险恶的日本特工,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竟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路承周感觉肩膀像是突然中了毒似的,被酒井隆拍过的部位,极度不舒服。

“我们的同学会,一定会成为中日交流的桥梁,为实现中日和平而努力。”路承周诚恳的说。

不管心里有多恶心,面对老奸巨滑的酒井隆,路承周脸上始终挂着谦恭的微笑。

“哟西。”酒井隆显得很高兴。

像路承周这样的人越多,日本侵占中国的步伐就会越快。

中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日本希望,中国永远都不要苏醒。

路承周与酒井隆接触后,第二就通过杨玉珊,向陈世光汇报了。

一直在等着各方进展的陈世光,看到路承周汇报的内容,眼睛顿时就明亮起来了。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他正在为获取酒井隆的情报而发愁,没想到,路承周竟然与酒井隆见了面。

两人昨天晚上在日租界,还“相谈甚欢”。

陈世光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马上让杨玉珊安排,在英租界海河的一条船上,与路承周见了一面。

路承周接到通知后,听从杨玉珊的安排,先行上了船。

没等陈世光上来,船就开走了,划行了一段距离后,才突然靠岸,陈世光早就在那等着。

“你与酒井隆具体都谈了些什么?他在日租界,都说了些什么?”陈世光上船后,没等船只划走,马上说。

“主要是说一些中日关系的话,强调日本来中国,不是为了伤害中国,而是为了帮助中国。他希望,我们能为促进中日关系而努力。”路承周正襟危坐,恭敬的说。

“放屁!”陈世光暴了一句粗话,酒井隆八年前,在济南策划和发动一济南惨案。

去年,中日谈判了,为了让中国让步,公然拿出指挥刀恫吓中国的谈判人员,迫使中方签订了有利于日本的条约。

“站长今天见我,是不是有了新任务?”路承周自然忽略了陈世光刚才的那个词,引导陈世光进入正题。

“总部有令,要制裁酒井隆。你要趁酒井隆还在海沽,多与之接触,获取他的一切情报。”陈世光郑重其事的说。

“制裁酒井隆?站长,此事交给我就可以了。下次再与酒井隆见面,我一刀就给结果了他。”路承周右手伸手,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不能在海沽动手,也未必由你动手。你的任务,是搜集情报。”陈世光摇了摇头。

路承周主动请战是好事,可总部的意思很明确,酒井隆要杀,但不能给国民政府带来麻烦。

“是。”路承周恭敬的说。

谈完话后,陈世光先一步下船,路承周过了一会,才上岸。

路承周并没有马上回警务处,而是找到一家公用电话,给警察教练所的川崎弘打了个电话。

“川崎老师,晚上请你吃清蒸鱼,能赏脸么?”路承周用暗语说道。

这是他与川崎弘临时约定的暗号,只要路承周发出邀请,川崎弘就知道,路承周有了重要事情要汇报。

“没有问题,你选地方就是。”川崎弘不动声色的说。

“那就老地方吧。”路承周说。

“行。”

所谓的老地方,其实也是一句暗号。

下午,路承周下班后,去了法租界的国民饭店,先在那里开了间房,同时给前台留了言,如果有位四川来的朋友找,告诉他房间号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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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突然很兴奋

路承周与川崎弘在法租界国民饭店见面,还是比较安全的。

两个都是职业特工,秘密接头,都会特别注意,

当然,也只有重要情报交接,才会来这里见面。

其实,就算他们公开见面,也没什么问题。

军统方面,有刘有军策应,不会追究。

日本人方面,就更加如此,甚至,还会替他们保密。

“川崎老师,军统确实图谋不轨,他们想暗中加害酒井隆阁下。”路承周与川崎见面后,“紧张”的说。

柱子计划看似简单,但要让日本人上当,需要所有人配合默契。

不知内情之人,会表现得非常完美。

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也就没有任何破绽。

可对路承周这个柱子计划的制订者来说,他想要不留破绽,需要随时调整自己的状态。

如果他把川崎弘当成刘有军,或者李向学,只需要一句话,不但柱子计划会流产,他的身份也将暴露。

“军统要加害酒井隆?是准备暗杀么?”川崎弘眼睛眯缝起来,瞳孔一下子缩小,周围的空气,也似乎要凝固。

“陈世光已经给我下了命令,密切关注酒井隆阁下的近况。”路承周也注意到了川崎的惊怒,又轻声说道。

“你已经向他汇报了酒井隆到了吉野饭店吧?”川崎弘缓缓的说。

“是的。”路承周说。

陈世光虽是海沽站长,但对柱子计划并不知情。

海沽站,只有刘有军知道路承周的身份,这也是当初戴立定下来的。

除非刘有军当站长,否则其他人当站长,都不得掌握和使用“火焰”。

“他们有什么计划?”川崎弘从愤怒中慢慢冷静下来,沉声问。

川崎弘确实收到情报,军统在调查酒井隆,并且,已经采取了行动。

要不然,他也不会让路承周去确认这个情报,更加不会把酒井隆约出来,配合路承周。

酒井隆可是华北驻屯军参谋长,负责海沽,甚至整个华北的情报系统。

这样的人物,就算调职去23联队,也不是军统可以觊觎的。

川崎弘冷静下来后,突然想,如果军统暗杀酒井隆,不管成功与否,都是日本的一次绝佳的机会。

当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后,川崎弘以缜密的思维,迅速完善这个计划。

他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兴奋。

日本一直图谋华北,只是总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军统不管是加害酒井隆也好,暗杀酒井隆也罢,只要军统动手,并且被抓到把柄,国民政府将会因此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暂时还不知道。”路承周摇了摇头,这些情报,他不会全部告诉川崎。

刚才路承周只说,军统要暗中加害酒井隆,并没有说是暗杀还是陷害。

至于军统不会在海沽动手之事,他暂时也不会说。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

情报也是如此,如果今天路承周就告诉川崎,军统要在海沽之外暗杀酒井隆,还怎么体现他的重要性呢。

再说了,如果他刚开始就知道了军统的意图,以川崎弘的奸诈,也会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赶紧去查清楚,一定要掌握他们的计划。”川崎弘郑重其事的说。

只要知道了军统的计划,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川崎弘意识到,军统的这个计划,对日本非常重要。

如果使用得当,整个华北唾手可得。

日本人贪婪成性,恨不得一口就将中国吞进肚子里。

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对这些狂热的****分子来说,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把肚子撑破。

“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路承周“坚定”的说。

其他事情,路承周可能会阳奉阴违,但这件事,他肯定会上心。

路承周要做的,是控制提供情报的节奏。

刚开始提供什么样的情报,事情有了进展后,再提供什么情报。

他就像一个导演,自己写了剧本,亲自参演不说,还得保证其他人,按照他的“剧本”来演。

“路君,拜托了!”川崎弘诚恳的说。

路承周的态度很坚决,川崎弘很是满意。

路承周为大日本帝国,已经忠诚的工作了两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忠心。

日本一直挖空心思,想要侵占华北。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日本缕缕故意制造摩托。

可中国方面,一直采用忍让政策。

日本一举手,就将脸伸过来让你打。

同时,又在国际社会上装可怜,赢得西方国家的同情。

加上日本内阁,有人担心,日本如果发动全面战争,西方国家会介入。

毕竟,英、美等国家,在中国也有很大的利益。

如果日本对中国做得太过火,他们肯定会干预。

日本觉得中国就像砧板凳的肉,但英美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日本暂时还不敢惹。

但像酒井隆和川崎弘这些军国分子,并没有把英美放在眼里。

他们希望,可以直接占领华北,甚至侵占整个中国。

在他们看来,皇军战无不胜,大日本皇军,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

一旦惹急了,屠美灭英也不是不可能。

得知军统有加害酒井隆之意后,冷静下来的川崎弘,早就没有刚开始的愤怒。

甚至,川崎弘希望,军统的计划能成功。

不就是牺牲酒井隆么,川崎弘相信,为了大日本的利益,酒井隆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为天皇赴死,可是所有武士的最高荣誉。

川崎弘与路承周分开后,去了趟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向新任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汇报这个情况。

桥本群学的是炮兵,在野炮部队任职至大尉,后调到炮兵学院,和步兵学院担任研究员和教官。

1933年在参谋本部编制动员课担任课长,1934年担任军务局军事课长,去年担任日本镇海湾要塞司令。

酒井隆离职后,桥本群调海沽,担任参谋长。

从这个调动,就能看出日本的野心。

毕竟,参谋长不能总搞情报,更需要有理论和实际经验的带兵军官。

至于情报,反而不是桥本群的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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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算计

桥本群的优势在军事,对川崎弘来说,有好有丑。

好处是,情报方面,桥本群会倚靠他。

而坏处也能看得见,桥本群不重视情报,只相信武力。

桥本群相信一句话:日本大炮射程之内,都是大日本帝国的领土。

“桥本君,根据‘铁路’的情报,军统之所以调查酒井隆,是为了暗中加害他。”川崎的语气,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显得很兴奋。

“铁路是谁?”桥本群问。

他不像一般日本人那样矮小,身材高大。

只是,他的中国话讲得不太好,两人只能用日语交流。

“此人是我两年前发展的情报员,已经成功打入军统内部,并且取得了军统的绝对信任。”川崎弘得意的说。

虽然他以日本警察教官的身份为掩护,也可以趁机刺探中国情报。

但他毕竟是日本人,哪怕伪装的更好,别人也会对他有所防备。

而路承周则不然,他是中国人,还是土生土长的海沽人。

军统恐怕做梦也想不以,身家清白的路承周,在进入军统前,就已经为日本特务机关做事了。

将路承周发展为情报员,是川崎弘职业生涯的得意之笔。

如果路承周能发挥巨大作用,他以后还会以发展了路承周为荣。

川崎弘觉得,这个想法,很快就要实现了。

此次路承周提供的情报,让他可以提前布局。

如果路承周能拿到准确情报,日本能借这次机会,迫使南京政府彻底低头。

大日本的高级军官,岂是尔等能算计的?只要军统动了手,整个华北都要赔给日本。

“日本人?”桥本群沉吟着说。

他只相信日本人,低劣的中国人,在他看来,都不配与自己说话。

桥本群信奉武力,任何一场战争,只要有足够的大炮,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取得胜利。

“中国人,已经为我们效力两年多,很可靠。”川崎弘笃定的说。

作为一名情报官,能说出“很可靠”这三个字,已经是最高评价了。

如果换成酒井隆,可能川崎还不会说出这种话。

但桥本群刚到任,对情况不是很熟悉,他需要用这种语气,让桥本群信服。

路承周不但可靠,他提供的情报,也是准确的。

“知道军统的详细计划吗?”桥本群问。

川崎弘的语气,确实影响了他。

川崎弘是帝国培养的精英情报员,他既然认为“铁路”很可靠,自然不用再去验证。

虽然他最喜欢的是炮火覆盖,但也不能否认川崎弘的情报工作。

毕竟,他现在是华北驻屯军的参谋长,不是炮兵联队的联队长。

“暂时还不清楚,估计军统还没有具体方案。”川崎摇摇头。

以他的经验,军统应该还处在情报收集阶段。

就算有计划,也是纸上谈兵,并不具体。

“你有什么想法?”桥本群缓缓的问。

“前期配合军统行动。我想让赵二,为郑世友陆续提供酒井隆的情报。”川崎弘嘿嘿一笑。

“配合军统?”桥本群诧异的说。

在他看来,与对方情报机构合作,简直就是叛国行为。

“既然知道军统的计划,就不怕他们行动。我只担心,军统不行动。”川崎弘微笑着说。

这就是国家强大的好处,个人吃了亏,国家能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如果国家懦弱,个人再强,也会吃亏。

甚至能力越强,吃的亏就越大。

“如果军统对酒井隆动手,对我们来说,就是宣战!中国政府如果不想与大日本帝国作战,只有一个办法,把华北让出来。”川崎弘冷冷的说。

“所以,你在给帝国找一个最好的借口,以及逼中国政府让步的理由?”桥本群终于明白了川崎弘的想法。

不得不说,川崎弘的想法很有道理。

以大日本帝国的军力,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中国军队,简直不堪一击。

桥本群甚至跟别人讨论过,只要给自己一个炮兵师团,一个月就能消灭所有的中国军队。

“所以我们要给军统准确的情报,让他们放手去干。”川崎弘笑着说。

“如果他们的行动成功了怎么办?”桥本群担忧的说。

“为了天皇,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死,酒井隆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川崎弘笃定的说。

“好吧,此事由你具体负责。”桥本群说。

收了郑问友的钱三天后,“赵二”开始为郑问友提供关于酒井隆的情报。

目前,酒井隆还不会马上离开海沽,但也不会长期在海沽待下去。

酒井隆在海沽,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估计,他停留在海沽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这也是川崎弘给军统的时间,想要暗杀酒井隆就要趁早,否则酒井隆去了23联队,军统就只能干瞪眼了。

“赵二”确实是个化名,他真名钱志忠,是驻屯军宪兵队的翻译。

郑问友当时为了刺探日军情报,病急乱投医,试探了几名在驻屯军当翻译的中国人。

那些还有些良心的翻译,就算拒绝了郑问友,但并没有报告。

郑问友接触钱志忠后,他第一时间就向宪兵队汇报了。

川崎弘得到这个消息后,亲自见了钱志忠,最终川崎弘决定,让钱志忠保持与军统的联系。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起作用。

果不其然,当郑问友向钱志忠花高价,购买关于酒井隆的情报后,他马上让路承周试探,发现了军统的用意。

钱志忠提供的,关于酒井隆的情报,基本上都是真实的。

当然,川崎弘也不傻,他让钱志忠交给军统的,只是一些基本情报。

比如酒井隆离开海沽的具体时间和路线,以及随行人员的情况,暂时还不能透露给军统。

川崎弘不但要算计军统,他还要算计中国政府。

这次的算计,回报会非常惊人。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中国政府要把华北拱手相让给日本。

同时,川崎弘又安排,酒井隆与路承周“巧遇”了一次,让路承周可以再次获取酒井隆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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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消沉

路承周与酒井隆,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吉野饭店。

当时,酒井隆与路承周“相谈甚欢”。

这次“巧遇”,川崎弘同样安排在吉野饭店。

路承周发现,酒井隆心事重重,整个人无精打采。

路承周暗暗奇怪,川崎弘得知军统的计划异常兴奋,酒井隆应该是亢奋才对。

蓦然,路承周想到,酒井隆的状态,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军统的暗杀计划。

“阁下何时启程上任?”路承周请酒井隆到包间后,恭敬的问。

“还要几天。”酒井隆淡淡的说。

他确实有些失落,因为今天川崎弘和桥本群跟他摊牌了。

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为了天皇,他应该慷慨赴死。

酒井隆确实愿意为天皇效忠,但是,要让他这样赴死,他无法接受。

他可以死在战场上,甚至剖腹自杀,但死在卑鄙的中国人手里,他心里实在不甘。

可是,川崎弘和桥本群,把华北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搬出来,一顶帽子一顶帽子的扣上来,他总不能承认,自己不打算为天皇效忠吧?

当然,最深层的原因,是酒井隆对生命的“眷恋”。

只是,这个原因,酒井隆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还能与阁下同在海沽生活几天,想想真是荣幸呢。”路承周诚挚的说。

酒井隆翻了翻白眼,路承周这是要与自己诀别吗?

川崎弘向他详细介绍了军统的计划,以及日军趁机吞并华北的想法。

吞并华北,是酒井隆梦寐以求的想法。

但是,要让他以牺牲自己生命,还要屈死在军统之手为前提,他就不愿意了。

有没有一种办法,既可以保全自己,又能达到目的呢?

办法当然有,比如说,出事的时候,临时换成其他人。

又或者,自己只受伤,哪怕是受重伤,也是可以的嘛。

当然,最理想的办法,还是军统失手。

他是情报方面的高手,只要有准确的情报,完全可以让“军统失手”。

川崎弘却强调,如果没死人,南京政府未必会作出太大的让步。

酒井隆现在最讨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川崎弘。

早知道川崎弘会提出这样的计划,当初就不应该让他进驻屯军参谋部。

“这是你要带回去的情报,好好记下来吧。”酒井隆拿出一张纸条给路承周,再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酌自饮,正眼也不瞧路承周。

“是。”路承周双手接过。

纸条上酒井隆离开海沽的大致时间,以及上任的路线。

有了这份情报,军统就能制订详细的行动方案了。

路承周将情报记下,又在心里默念了一次,确定一字不差后,才拿出火柴,将纸条烧掉。

“阁下,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告辞了。”路承周站起来,向酒井隆躬了躬身,恭敬的说。

今天的酒井隆很消沉,一定是想到,他可能要不久于人世吧。

这些狂热的****分子,总是叫嚣,愿意为天皇尽忠。

真给他们机会的时候,就打退堂鼓了。

路承周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能不能利用酒井隆的畏惧呢?

“军统如果有了详细计划,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酒井隆突然说。

“这个……”路承周为难的说。

如果酒井隆还是驻屯军参谋长,这当然不是问题。

可他已经卸任,再将情报交给他,就不合规矩了。

“怎么,你要违抗我的命令?”酒井隆冷冷的说。

“不敢。”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哼。”酒井隆轻蔑的看了路承周一眼。

路承周是川崎弘发展的情报员,上次他还觉得,路承周是中国人眼里比较顺眼的。

可现在,他对所有人都看不顺眼了。

回到英租界后,路承周以最快的速度,将此情报交给了杨玉珊。

陈世光看到路承周的情报后,大喜过望。

他没想到,路承周通过警察教练所川崎弘这层关系,竟然能接触到酒井隆,还获得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郑问友那边的进展也很顺利,“赵二”提供了几次情报,比如说,酒井隆会坐火车离开海沽,不会带随行人员。

至于酒井隆离开海沽的具体日期,赵二虽然没有提供,但只要酒井隆动身,他会第一时间通知郑问友。

酒井隆坐火车离开,是最理想的情况。

在今年五月,日本与冀察政务委员会,签订了一个《华北防共协定》,规定驻河北的二十九军,由海沽撤到河北省南部。

北平、海沽以及北宁铁路沿线,全部由日军驻守。

也就是说,酒井隆如果死在火车上,与南京政府没什么关系。

毕竟,铁路沿途由日军驻守,出了任何意外,怪不到南京政府。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嘛,作恶多端的酒井隆,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何贺负责设计行动方案,酒井隆出行的方式有好几种,比如说轮船、汽车、火车,也有可能是坐军用飞机。

因此,何贺需要准备好几个方案。

现在得知酒井隆会坐火车离开,他马上就能全力以赴,设计在火车上动手的方案。

火车相对来说比较封闭,为军统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何贺只需要注意两点就可以了,行动与撤退。

根据何贺的计划,最好能在火车过了大石桥后再动手。

酒井隆此去大连上任,正要经过大石桥。

如果酒井隆死在大石桥之后,哪怕日本想怪罪南京政府,也是站不住脚的。

为了体现海沽站之效率,他将初步行动方案,向总部汇报。

“诸位,总部已经同意我们的计划,并且还给这个计划取了一个代号:柱子。”陈世光收到戴立的回电后,马上召集海沽站之人员,开了一个会议。

“站长,火车上需要两至三人,由谁负责行动呢?另外,还需要接应。”郑问友问。

海沽站没有行动组,如果总部不派行动人员过来,仅靠海沽站,难以单独完成任务。

“我建议,让路承周参加行动。”何贺突然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行动人员

如果一定要从海沽站选一位行动人员的话,何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路承周。

路承周目前是巡捕,在警察教练所受过两年专业训练。

在杭州特警班时,路承周的射击和擒拿格斗成绩名列前茅。

路承周在行动时,可以比其他人,留下更少的线索。

而且,路承周精通日语,可以冒充日本人。

如果日军知道,酒井隆是死在日本人之手,自然也就不敢声张了。

“路承周一个人也不够。”陈世光不置可否的说。

路承周在行动时,其实有优势。

可是,陈世光对何贺如此推荐路承周,心里有些不舒服。

让路承周参加行动,应该由自己来提议才对。

“我也可以配合。”何贺举了一下手,说。

他在杭州特警班,也受过行动方面的训练,虽然这不是他的专长,但海沽站如果没有行动人员,他只能站出来。

“站长,我建议请总部派人负责行动,我们只需要做方案就可以了。”郑问友说道。

既然海沽站没有行动组,何必勉强为之呢?

“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你答应,我可不会答应。”陈世光意味深长的看了郑问友一眼。

酒井隆是什么身份?负责整个华北之情报,海沽站如能除掉此人,将是多大的荣耀?

这种可以载入史册的机会,陈世光绝对不会放弃。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参加行动。”郑问友被陈世光看得瘳得慌,马上改口。

“行动人员,肯定得是我站人员,至少,我们要亲自参与行动。总部的回复,也没有提及此事嘛。”陈世光轻声说。

“会不会总部还在考虑此事?”刘有军心里一动,突然说道。

这确实是个破绽,如此重要的行动,总部岂能放心由海沽站执行?

柱子计划,一开始是戴立提出来的,却没有考虑到海沽站没有行动组,根本不可能呢。

“先不说此事了,讨论一下行动方案吧。”陈世光摆了摆手。

此事,他要亲自与路承周沟通后,再来决定,是否由路承周动手。

然而,正当陈世光准备将柱子计划的执行,交给路承周时,他突然收到了总部发来的最新电报。

军统局指示,如果海沽站没有合适的行动人员,可以与北平站共同完成这个任务。

陈世光当然不想让北平站协助,之前除掉吕慕韩时,就是北平站派了人过来。

陈世光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但事后,他认为这是海沽站的耻辱。

路承周接到杨玉珊的通知,去维多利亚公园。

路承周知道,这是陈世光要见自己。

刘有军在参加完会议后,第一时间将会议内容告诉了他。

到目前为止,柱子计划进行得还是很顺利的。

果然,在维多利亚公园一个亭子里,路承周见到了化装后的陈世光。

杨玉珊这个联络员,则在附近担任警戒。

“路承周同志,如果让你刺杀酒井隆,有多大把握?”陈世光见到路承周后,轻声问。

“在日租界?枪杀还是用刀?”路承周一愣,马上问。

“在火车上。”陈世光说。

“只要能上火车,有九成的把握。”路承周想了想,笃定的说。

“九成把握已经很不错了。”陈世光满意的笑了笑。

路承周的回答,其实就是有十成把握,只不过他们的习惯,都是不把话说满。

“站长,已经知道酒井隆离开海沽的确切时间了吗?”路承周问。

他只知道大概时间,如果酒井隆上了火车,军统却没及时得到消息,岂不是空喜欢一场?

“此事你无需担心,目前你只需要作好执行任务的准备就可以了。制裁酒井隆,以后必定会载入史册的。”陈世光缓缓的说。

确定由路承周动手,陈世光向路承周介绍了海沽站的“柱子计划”。

这个“柱子计划”,其实只是真正柱子计划的一部分。

路承周的柱子计划,其实也没有最后定型的。

想要实现柱子计划,必须随时调整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比如说,现在路承周,就必须对柱子计划作出调整。

当初他的打算,是“窃取”柱子计划后,交给川崎弘。

到时,再由军统发现他的身份,路承周自然就与军统断绝了联系。

可现在,川崎弘似乎更愿意军统执行这个计划,为了让军统动手,川崎弘不惜让他,给军统提供真实情报。

“如果我没犯错的话,这个行动方案,应该是何贺制订的吧?”路承周听了陈世光的介绍后,突然说。

“不错,你们当初是上下铺同学,看来彼此确实很了解。在会上,他也推荐由你负责行动。但我想,先应该听听你的想法。”陈世光说。

他见到了路承周,自然可以说起此事。

“在海沽站,我只认站长。何贺虽是我的同学,但他不是我的长官。”路承周摇了摇头,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陈世光在说起何贺时,语气中的警惕。

“你回去准备吧,枪和淬毒的子弹,站里会准备好。你需要向警务处请一段时间的话,最好能有五至十天。”陈世光温和的说。

路承周的话,让他确实很满意。

路承周能把话说到这份上,说明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路承周应道。

回到警务处后,路承周向阮健公请假。

不管柱子计划会不会实施,该做的样子,一点也不能假。

“十天假?这是要干什么?”阮健公听到路承周竟然要请十天假,诧异的问。

“想去趟北边,亲自看看货源。”路承周压低声音说。

廖振东接手路承周的生意后,每天的销售量,确实提高了不止一倍。

卖的货多了,利润自然也增加了。

阮健公是有干股的,他分到的钱,自然也增加了。

“你想自己单干?”阮健公惊讶的说。

“自己直接去进货,以后利润应该还能增加两成。”路承周笃定的说。

“好吧,你去写个请假条,我拿给刘处长批。”阮健公没再多问。

他与路承周有共同利益,当然会全力支持路承周。

第一百一十八章 要行动了

酒井隆之前,特意向路承周交待,军统的行动计划,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路承周当时没有答应,也不敢拒绝。

实际上,路承周当时就有了决定,必须先向川崎弘汇报。

酒井隆的军衔,要比川崎弘高,可县官不如现管,路承周可不想自毁前程。

路承周之所以能为日本特务机关效力,正是因为川崎弘的举荐。

酒井隆到时拍拍屁股走了,路承周向他报告军统行动的事,一旦泄露,肯定会很尴尬。

路承周很清楚,军统的柱子计划,只策划不执行。

如果酒井隆事后说起此事,川崎弘对路承周会有什么想法呢?

路承周与川崎弘上次在法租界接过头,但今天,路承周准备与川崎弘在日租界见面。

下班后,路承周在路上叫了辆人力车。

“路警官好。”人力车夫停在路承周身旁,恭敬的说。

路承周抬头一看,发现是熟人,车子经常摆在五十一号路的张保头。

因为在英租界卖日货的事,路承周与一些车夫有过接触。

刚到英租界时,路承周就是巡长,这样的身份,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已经是高高在上。

路承周当时也没有特别在意,直到与陈德明接触上,他才发现,其实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所用。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国戚,利用的好,都可以发挥作用。

“张保头,最近生意好不好?”路承周抬脚,登上了人力车,随口问。

“您坐好。”张保头等路承周坐稳后,回头咧嘴一笑,谦卑的说。

等车子起步,张保头才瓮声瓮气的说:“路警官,我这可不是什么生意,就是混饭吃。”

“这年头,有饭吃已经不错了。”路承周感慨的说。

“但想要吃饱饭就难了。”张保头叹息着说。

“你们现在,一天有多少收入?”路承周问。

其实,很多时候,情报未必是从敌人内部搞来的。

风土人情、物品物价,都是情报。

“两块钱左右吧。”张保头说。

拉车是个苦力活,除非是生病,或者睡觉,其他时间基本上都跟车在一起。

“那也不错了啊。”路承周诧异的说。

路承周担任巡长时,一个月才二十元,张保头一个车夫,一个月有六十元,相当于警务处的巡官或翻译了。

“看着不少,但交了‘车捐’和‘车份’后,落在手里的,就只有十几元了。幸亏有路警官照顾,经常能给张老板拉点货。”张保头感激的说。

英租界内有八千多户人力车夫,他们都要照章在工部局登记纳捐,叫“起英国捐”。

如果去其他租界,还得“起法国捐”、“起日本捐”、“起意国捐”。

而他的车子,也不是自己的人,而是租人力车厂,或者车行的。

一个月交这么多钱,落到自己手里,确实所剩无几。

“原来如此。”路承周点了点头。

不管哪个朝代,底层老百姓的生活,都是最苦的。

到日租界后,路承周提前下了车,无论是给张记日杂店拉货,还是自己出来办事,除非是真正的公事,否则都不会直接到目的地。

“川崎老师,军统准备行动了,他们似乎有另外的情报来源,知道酒井隆阁下,是坐火车离开。”路承周恭敬的说。

“很好。”川崎弘微微颌首,只要军统动手,他就有文章可做。

“很好?”路承周惊讶的说。

川崎弘并不关心军统的具体行动计划,这让路承周很意外。

“你要尽快拿到他们的具体计划。”川崎弘突然醒悟,他借军统行动,挑起事端,借机侵占华北的想法,可不能告诉路承周。

“陈世光与我见了面,准备让我参加行动。”路承周说。

“那就更好了。”川崎弘高兴的说。

“还有件事,酒井隆阁下,让我将军统之计划,第一时间向他报告。”路承周看了川崎弘一眼,犹豫着说。

“你是怎么想法?”川崎弘瞅了路承周一眼,眯着眼说。

“我一切听老师的。”路承周连忙说。

“你可以如实向他汇报。”川崎弘沉吟半晌,缓缓的说。

在他的计划里,酒井隆必须死。

只有酒井隆死了,日军才有最强的借口。

也只有这样,事情才没有挽回的可能。

酒井隆干预自己的计划,恐怕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川崎弘没有将此事向桥本群汇报,酒井隆之前是他的上司,但现在,必须为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作出牺牲。

这是所有帝国军人的最高荣誉,酒井隆的做法,让川崎弘对他很失望。

倒是路承周,能提前向自己汇报,让他很是欣慰。

酒井隆的职务比他高,路承周先向自己汇报,说明他不但对日本忠诚,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

“好。”路承周不敢多问,但他感觉得出,川崎弘对酒井隆的做法,是不太满意的。

军统行动在即,川崎弘一分钟都不能耽搁,他得马上与桥本群商量。

为了让南京政府无话可说,川崎弘希望在军统行动时,才当场抓到凶手。

路承周既然参加行动,这个想法很容易实现。

“桥本君,‘铁路’传来消息,军统已经决定动手。”川崎弘在路承周面前,表现得很克制。

但在桥本群面前,他的眼里,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定要现场抓到军统的人,让他们无话可说。”桥本群叮嘱着说。

既然军统要挑事,日本当然不能退让。

除了川崎弘的计划后,他还准备了军事手段。

驻屯军和关东军,在“得知”酒井隆被暗杀后,“慨然”出兵,只要南京政府一个应付不对,马上动武。

“‘铁路’会参与行动,在他的配合,我们一定可以成功。”川崎弘得意的说。

路承周潜伏在军统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发挥巨大作用了。

“如果没有抓到人呢?”桥本群突然问。

“其他人都跑了,不还有‘铁路’么?”川崎弘悠悠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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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丧气垂头

川崎弘的话,透着冷酷和无情,路承周是他发展的情报员不假,也是自己精心派到军统的卧底。

可是,在大日本帝国的利益面前,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路承周。

连酒井隆这个曾经的上司,现在的步兵23联队长,他都如此冷漠,遑论路承周这个中国人了。

幸好路承周,也没打算对死心塌地的效忠,否则他肯定会想不通。

得到川崎弘的许可后,路承周这才与酒井隆取得联系。

上次在吉野饭店,酒井隆给了路承周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后,果然是酒井隆接的电话,听出路承周的声音后,酒井隆很是高兴,答应马上与路承周见面。

但是,酒井隆提出,不要去吉野饭店,而是在淡路街一处私人住宅。

路承周到那里后,按了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

见到路承周,对方也没有问,只是请路承周进去。

这是一套很大的院子,后面还有花园,里面有花有草有树,还有一条幽雅小径。

后花园有个池子,中间有个小亭子,那人请路承周在亭子里等候。

十几分钟后,穿着一身和服的酒井隆,沿着石板路走了过来。

路承周连忙站起来,走到亭子口迎接。

“军统打算怎么行动?”酒井隆微微颌首,当先坐到亭子里的石凳上。

“他们已经知道,阁下要坐火车离开,准备在火车过了大石桥后动手。”路承周轻声说。

“大石桥?”酒井隆脸色阴沉下来,若有所思的说。

“请阁下放心,我会尽力阻止军统行动。”路承周见酒井隆担忧,信誓旦旦的说。

“阻止军统行动?”酒井隆看了路承周一眼,喃喃的说。

显然,路承周并不知道川崎弘的真实意图。

是啊,路承周是中国人,川崎弘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为了有理由出兵华北,并侵占华北,日本已经准备牺牲他这个优秀的军人了。

“有我在军统,绝对不会让军统的阴谋得逞。”路承周“坚定”的说。

“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酒井隆叹息一声,苦笑着说。

路承周并不知道川崎弘的用意,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帝国拿到华北。

酒井隆唯一不满的是,为何偏偏是自己。

不管换成谁,酒井隆都会很兴奋。

将华北从中国的版图分离出去,是所有日本人最大的心愿。

酒井隆什么都可以贡献给天皇,唯独只有一次的生命,事到临头,他很是不舍。

“我已经接到命令,参加此次行动。”路承周安慰着说。

目前,柱子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现在,只需要军统发现他的身份就可以了。

路承周与酒井隆接触了两次,第一次是川崎弘请来的,还算正常。

但第二次的巧遇,其实就有问题了。

在特工的工作中,从来就没有什么巧遇,所以的偶然,其实都是必然。

而他今天与酒井隆在淡路街见面,刘有军已经在准备材料,随时可以抛出来。

“你的心意我领了。”酒井隆突然站了起来,朝路承周鞠了一躬,客气的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他心里很是奇怪,酒井隆刚才的两句话,都值得仔细揣摩。

“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你的心意我领了。”

酒井隆表现得很悲观,似乎军统的行动,一定会成功似的。

路承周明明告诉了他,会参加军统的行动,但酒井隆并没有应该有的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

路承周突然灵光一闪,军统的行动,或许正合日本之意。

军统的行动,看似解决了罪大恶极的酒井隆,但日本却能借机向国民政府发难。

抛开真正的柱子计划不说,如果自己真的参加行动,川崎弘就能随时掌握军统的进展。

路承周回到英租界后,依然在想这个问题。

日本一直想挑起事端,只是国民政府容忍退让,日本一直找不到理由。

军统的柱子计划,给了日本一个可以发兵的理由。

如果南京政府,不答应日本的无理要求,肯定会引发战争。

到时候,军统的柱子计划,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路承周离开之后不久,川崎弘也出现在那里。

酒井隆似乎知道川崎弘会来似的,一直坐在亭子里没走。

“酒井君,我很羡慕你,能为帝国和天皇献出生命。如果军统的暗杀目标是我,那该多好啊。”川崎弘感慨的说。

“你还没跟路承周摊牌?”酒井隆突然说。

路承周想极力阻止军统的计划,从而保证自己的安全。

从内心讲,他还是有些感动的。

中国人在酒井隆心目中,一向都是软弱无能的,他们低贱而卑劣。

中国坐拥如此广阔的土地,简直就是糟蹋,应该交给日本来管理,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先让他搜集情报吧,等他上了火车,再说明也不迟。”川崎弘笑了笑。

如果路承周知道了他的真实意图,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川崎弘对中国人,还是保持着警惕的。

“你就不怕,路承周会在行动前,破坏军统的计划?”酒井隆悠悠的说。

他有些懊悔,在路承周向自己表态时,应该接受他的建议,而不是表现得如此消极。

在日本侵占华北,或者让华北实现真正自治,以及在他的性命之间选择的话,酒井隆还是愿意选择后者。

“军统也不傻,路承周不会得逞的。”川崎弘摇了摇头。

军统的事情,路承周不好与李向学商量,他回到英租界后,还是与刘有军在利顺利酒店见了面。

“有军兄,我发现一个问题,日本人可能在盼望我们行动成功。”路承周等刘有军到房间后,伸出头左右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将门关上。

“日本人脑子出问题了?”刘有军惊讶的说。

“日本人可不傻,他们正等着我们行动,好借机发难呢。”路承周担忧的说。

“我们又不是会真的行动,他们怎么会有机会?”刘有军笑着说。

“如果日本人自己将酒井隆杀死在火车上,诬陷我们,那可怎么办?”路承周突然说。

第一百二十章 分析

路承周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以日本人的残忍,这种事情,绝对做得出来。

路承周之前,并没什么想到,日本人竟然会牺牲酒井隆。

但仔细一想,日本人卑鄙无耻,为达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路承周突然想到,川崎弘刚开始得知,军统要暗杀酒井隆时,狂怒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之后,川崎弘要求路承周密切注意军统的行动。

当时,路承周以为,川崎弘只是想阻止和破坏柱子计划。

但现在看来,川崎弘有更大的野心。

还有酒井隆,第一次表现得很平常,是即将离开海沽的心态。

当时,酒井隆对路承周赞誉有加,认为他为日本特务机关,作出了贡献。

与酒井隆第二次见面后,路承周明显感觉到,酒井隆心事重重。

而此次再与酒井隆见面,感觉他意志消沉,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精气神。

特别是酒井隆说的那两话,意味深长,让路承周突然意识到,川崎弘根本不是为了阻止和破坏柱子计划,而是要借用柱子计划,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路承周要挫败日本人的阴谋,其实是很容易的。

川崎弘想保护好酒井隆,也是一句话的事。

可川崎弘不但提供了酒井隆出行的情报,还特意让他交给陈世光。

种种迹象表明,日本人最终目的,是让军统行动,并且成功暗杀酒井隆。

一旦酒井隆死在军统手里,后果确实很严重。

酒井隆在中国犯下的罪行,死一百次都不够。

但中国太弱,日本太强,明知道酒井隆犯下了滔天大罪,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

这是中国的悲哀,更是无尽的耻辱。

幸好,日本人还不知道,这个柱子计划,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路承周回到日本特务机关。

路承周只是担心,川崎弘为了达到目的,会残忍的杀掉酒井隆,再把罪名安到军统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现在就想办法。

如果因为柱子计划,引发中日之战,这是路承周绝对不想看到的。

路承周觉得,柱子计划必须及时修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柱子计划,接下来,路承周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毕竟,他这次与酒井隆在淡路街见面,刘有军特意拍了照片的。

一旦“查实”,路承周竟然是日本特务,军统自然就会取消行动。

可是,恼羞成怒的川崎弘,一定会把所有责任,全部怪罪到路承周头上。

虽然路承周的真正身份,未必会暴露,但破坏日本人的阴谋,后果会更严重。

以后,路承周还有可能赢得川崎弘的信任么?

狂怒的川崎弘,搞不好会直接击毙路承周。

路承周向刘有军,分析了自己的想法。

路承周直接与川崎弘、酒井隆接触过,可以细致入微的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以及说话的语气,从而得出比较直观和准确的结论。

“这个可能性还真有,日本人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刘有军蹙起眉头。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特别是像柱子计划这样的行动,看似并不复杂,但执行起来,有很大的变数。

“有军兄,柱子计划必须调整。”路承周笃定的说。

“你有什么想法?”刘有军问。

路承周能说出这种话,说话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路承周不仅仅是一名优秀的特工,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卧底。

能瞒过酒井隆、川崎弘和野崎这样的日本特务,必须做到胆大心思,机警沉着、思维敏捷。

而路承周,完全达到了这样的层次。

“柱子计划必须要破坏,我们的行动,要‘被’阻止。”路承周说到“被”这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想让谁来破坏这个计划呢?”刘有军说。

在原来的柱子计划中,路承周“成功窃取”柱子计划,得到日本特务机关的嘉奖,同时卧底在军统的任务失败。

路承周借机,光明正大的回到日本特务机关,半公开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

可现在,路承周如果再这样做的话,川崎弘肯定会暴跳如雷。

“肯定不能是我们,最好是日本人,或者酒井隆自己。根据我的观察,酒井隆其实是很怕死的。”路承周缓缓的说。

不管酒井隆嘴里的口号喊得有多响亮,他内心对死亡,其实是充满恐惧的。

“酒井隆敢这样做吗?”刘有军担忧的说。

一旦日本人知道,是酒井隆破坏了柱子计划,就算他能侥幸逃过军统的暗杀,一定会被日本军方处死的。

“无论是谁来破坏柱子计划,我们首先要把,内部的事情处理好。”路承周缓缓的说。

“内部的事情?”刘有军听出了路承周的潜台词。

“我严重怀疑,郑问友得到的情报,也是日本方面,故意泄露了。”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你说什么?”刘有军大吃一惊。

“我不敢说赵二一定就是日本特务,但就算他是为我们服务的,也可以肯定一点,他的行为,已经被川崎弘发现了。”路承周笃定的说。

军统要打探酒井隆的情报,当初可是川崎弘先告诉自己的。

从那个时候起,柱子计划其实就开始偏离了轨道。

按照路承周制定的柱子计划,应该是军统的行动快开始前,他才获取整个柱子计划,再把这份计划带给川崎弘。

而日本人刚开始,就基本猜到了军统的想法。

“如果赵二有问题,郑问友岂不是危险了?”刘有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也不能确定,赵二就一定会有事。为了判断赵二是否有问题,可以让郑问友测试一下。”路承周想了想,说。

“怎么个测试法?”刘有军问。

“很简单,告诉赵二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情报。如果我在川崎弘处,知道了这个情报,说明赵二肯定有问题。”路承周冷冷的说。

任何一个组织,是担心的就是内部出现敌方卧底。

一旦知道内部有卧底,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负责人更是彻夜难眠,再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旧瓶

赵二虽然只是军统的运用人员,但他的作用很重要,驻屯军的情报,军统全部依赖他。

如果赵二真是日本的反间人员,军统收到的,很有可能是假情报。

或者,是日本特务机关,希望军统知道的情报。

而日本特务机关,则可以通过郑问友布置的任务,推测军统的意图。

之前路承周与川崎弘,并没有经常见面,就算想测试赵二,路承周也无法及时收到反馈。

现在则不然,路承周虽与赵二没见过面,可他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柱子计划。

如果赵二是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的,可以从川崎弘的反应能推断出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刘有军眼睛一亮,路承周的想法,简单易行,只需要郑问友“无意间”透露一个假情报就可以了。

当然,这个假情报的选择,需要谨慎选择。

“如果我不能频繁与川崎弘接触,这个办法也是不灵的。”路承周谦逊的说。

之前他就调查过赵二,可驻屯军这么多人,还都是军事单位,路承周只有外勤人员,怎么好调查呢。

“看样子,你已经胸有成竹。”刘有军微笑着说。

揪出内部的间谍,比取得一场战役的胜利还重要。

一场战斗的失败,只是暂时的。

但如果内部的间谍,没有找出来,一直会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之中,任何一场战斗,都有可能落败。

就算能取得胜利,也是在付出数倍的代价之后,才能取得。

“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需要有军兄指正。”路承周说。

杨村的人力车拉货,被发现之后,沉寂了几天。

但是,没几天又死灰复燃,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趁势。

学生的主业是学业,爱国也好,抗日也罢,都要以不影响学业为前提。

等再次发现杨村的日货走私开始猖狂后,民先开始调查这些日货的去向。

调查清楚后,再劝说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

虽然不能说,卖日货就是卖国,但在这个时期卖日货,绝对是不爱国的表现。

对于流进英租界的日货,民先将任务交给了程瑞恩和马玉珍。

肖殿荣现在是海沽学生爱国联合会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海沽民先分队的副队长,他的工作比较多。

程瑞恩和马玉珍,在这段时间,也成熟了很多。

如果调查不顺利,他们也可以找路承周帮忙。

“玉珍,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我查到之后,再由你来盯着。”程瑞恩与马玉珍,没有自行车,也没有多余的钱坐人力车,他们只能通过两条腿。

程瑞恩牛高马大,他迈开腿,一步相当于马玉珍两步。

“不,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怎么能让你替我完成呢?”马玉珍摇了摇头,坚定的说。

“那行,明天我去借辆脚踏车。”程瑞恩关心的说。

就算有了自行车,也用了几天时间,才发现这些日货的最终去向。

这是在大连道,靠近英租界海河7号码头的昌盛货栈。

从1861年设立英租界后,英国工部局就不断的修筑和改建码头。

尽管各国租界都有过多次扩张,但从租界设立伊始,都是考虑到物资运输问题,所有租界都是沿河划定的,因此各租界占用河坝的位置始终未变。

英租界码头在今天的营口道至开封道段,在各国租界码头中,英国码头的设施和设计是租界码头中最为完善的。

码头捐办公处就设在英租界怡和码头,此外,还有多处机械房、消防水箱、公共厕所及岸壁起重器,实现了完整的码头功能。

昌盛货栈位于大连道,7号码头,正是怡和洋行的码头。

整个英租界,有9个码头,码头沿岸,以怡和、太古、招商津局的码头为规模最大、数量也最多,华商中小货栈、商号也租用这里的房产和码头。

“程瑞恩,你说他们为何不直接把货运到这里的码头,免得从杨村运过来了。”马玉珍与程瑞恩,就在昌盛货栈对面的一家小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你知道什么叫走私么?主要是为了逃税。如果来英租界的码头,货一上岸,就得去码头捐办公处交税。要是交了税,还叫走私货么?”程瑞恩解释着说。

“我们发现了昌盛货栈,是不是找路承周,查一下货主?”马玉珍突然问。

这段时间,路承周好像消失了,很长时间没来找自己了。

马玉珍积极来英租界,心里也是想着,是不是可以趁机见路承周一面呢?

“找他有什么用?还是自己查吧。”程瑞恩露出不屑的神情,路承周现在是英国佬的狗腿子,都快不是中国人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毕竟大家是朋友嘛。”马玉珍争辩着说。

“看,有人来提货了。”程瑞恩的目光,一直放在昌盛货栈,突然说道。

马玉珍的目光,马上被吸引过去了。

对面果然有人带着一辆板车,昌盛货栈的大门打开后,他们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就看到板车装满货物出来了。

“走。”程瑞恩低声说。

拉满货的板车,走的比较慢,程瑞恩和马玉珍推着自行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张记日杂店?”程瑞恩看到板车停在五十一号路的张记日杂店面前,诧异的说。

之前就是这家张记日杂店,从杨村走私货物,没想到,现在还没有收手。

“就上次那家张记日杂店吗?”马玉珍问。

“五十一号路上,还有其他的张记日杂店吗?”程瑞恩四处张望,似乎没有看到其他的日杂店。

程瑞恩骑自行车载着马玉珍,在五十一号路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张记日杂店。

“走,去找路承周。”程瑞恩看完之后,怒气冲冲的说。

张记日杂店走私日货,当初是路承周过问了的。

路承周是警务处的副巡官,每天都在街上巡视,五十一号路又是他的地盘,程瑞恩和马玉珍正要去找他的时候,在五十一号路的尽头,正好看到了路承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酒

路承周每天都要来五十一号路至少一趟,虽是副巡官,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巡捕。

他早就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看似无意的一瞥,已经将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

程瑞恩推着自行车,旁边还着着马玉珍,早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咦,你们这是来办事,还是特意来看我?”路承周等走近后,似乎才“意外”看到他们,笑嘻嘻的说。

“找你有点事。”程瑞恩很是不满的说。

路承周的这身警服,他看得很刺眼。

好好的中国人不当,偏偏来英租界为洋人做事,低三下四,时时献媚,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好吧,找个地方,请你们吃饭。”路承周自然看到了,程瑞恩脸色不太好看。

对程瑞恩的恶劣态度,路承周没有在意。

如果程瑞恩有好脸色,那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程瑞恩了。

“饭就不吃了,就在这里说吧。”程瑞恩没有动身,与路承周一起吃饭,他未必能吃得下。

“好吧。”路承周没有勉强,程瑞恩性格直率,如果再开口,只会被他讥讽一顿。

“张记日杂店不是没卖日货了么?”程瑞恩质问道。

肖殿荣跟他说过,上次路承周与张记日杂店的老板谈过,以后张记日杂店不会再卖日货了。

“怎么,你们又发现张记日杂店有日货了?”路承周“惊讶”的说。

“这是你的辖区,你会不知道?”程瑞恩冷嘲热讽的说。

“我只负责治安,他有没有卖日货,与我何干?”路承周无奈的说。

“承周,你再跟那个老板说说,日本人祸害我国,为了区区几个小钱,就要助纣为虐么?”马玉珍劝说道。

“人家路警官眼里只有钱,什么国家、民族,他会放在心上?”程瑞恩嘲讽着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令附近的人纷纷侧目。

“你的意思,国家和民族,你就放在心上了?”路承周反唇相讥的说。

程瑞恩越说越不像话,不能因为自己是巡捕,就任他欺凌吧。

就算自己以后的公开身份是日本特务,或者是汉奸,现在也不能受他的冷言冷语。

路承周每次说话,都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如果是在私底下,程瑞恩不管说什么,他都可以容忍。

可现在是在五十一号路,周围还有人呢?他们虽然不敢靠近,但堂堂的路副巡官,被一个学生说得哑口无言,也太没面子了吧。

“当然,我反对日货,我坚决抗日,我问心无愧!你呢?”程瑞恩越说越激动,到后面更是走到路承周面前,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日本人就在海沽,有本事你去干几个?”路承周淡淡的说。

“你……!”程瑞恩气得说不出话来,日本人不但在海沽,日本军队也在海沽。

他们敢冲到市政府搞军事演习,敢冲进公安局打砸,不就是因为政府无能么?

“要抑制日货没错,但是,人家商人也得生活吧。况且,这也是英租界,配合你们做做样子就可以了,何必那么认真呢?”路承周知道刚才的话,刺激到了程瑞恩,遂安慰着说。

“路承周,你这说的还是人话么?”程瑞恩高声说道。

“我说的是大实话,你也可以回去跟肖殿荣说,不管张记日杂店有没有在卖日货,我都不会再劝。你们也不要再在外面瞎胡闹,真要抑制日货,自有政府出事。你跟来质问我,是代表政府还是政党?”路承周冷冷的说。

“马玉珍,我们走。”程瑞恩拉起马玉珍的手,推着自行车就要走。

“对不起,你不能走,我怀疑你是恐怖分子,随我回巡捕房调查清楚再说。”路承周一把拉住车把,望着程瑞恩,冷冷的说。

“你是要故意找茬吧?”程瑞恩猛的把自行车一推,怒吼着说。

别人怕路承周,他才不怕呢。

自行车被他一推而倒,程瑞恩怒气冲冲,不管路承周的战斗力如何,一拳就砸了过来。

可他忘了,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学习了两年,专门学过擒拿的,可不是他这种庄稼。

路承周身子一侧,伸手抓住程瑞恩的手腕,伸出右脚,程瑞恩一个趔趄,人就往前冲,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上。

“承周,算了,你们都是朋友,何必呢?”马玉珍拉着路承周的手臂,急切的说。

“他把我当朋友了么?好像我欠他几斗米没还似的。”路承周拿出手铐,望着地上的程瑞恩,冷冷的说。

路承周的身份,不用多久就会暴露。

到时候,恐怕瞒不过程瑞恩和马玉珍。

现在光明正大的教训程瑞恩一顿,以后他们知道后,也不会那么悲伤吧。

“我的朋友,是铁路一中的路承周,不是你穿着这身狗皮的路承周。”程瑞恩说。

“副巡座,这小子太过狂妄,我来收拾他。”廖振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见程瑞恩对路承周无礼,马上说道。

“算了,让他走吧。”路承周摆了摆手,叹息着说。

他希望,自己今天的行为,以后可以不与程瑞恩发生关系。

对他们来说,远离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路承周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与共产党公开走得太近。

无论是军统还是日本特务机关,都是坚决反共的。

如果路承周总能接触到共产党,他很担心,有一天会被他们反派进共产党组织。

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会令路承周很痛苦。

他希望,能提前预防。

而预防的最好办法,就是与他们断绝关系。

“抓就抓,我又没犯法,你们能奈我何?”程瑞恩还在犟嘴。

“啪。”廖振东可不是路承周,他可不会容忍程瑞恩放肆,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敢打我?”程瑞恩站起来,就要跟廖振东拼命。

“你要想清楚,如果打了巡捕,后果会很严重。搞不好,这几个月,你就要在监狱里过了。”路承周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程瑞恩的手臂,冷冷的说。

“程瑞恩,回去吧,我们不跟他们斗。”马玉珍急道。

程瑞恩把路承周当朋友,这才质问路承周。

可他忘了,这是在英租界,路承周的地盘。

只要路承周愿意,确实可以将程瑞恩抓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见面

程瑞恩在马玉珍的劝说下,终于没有过激行为。

程瑞恩也知道,这是英租界,路承周的地盘。

周围又来了几个巡捕,目光不善,只要路承周一声令下,自己还真有可能被抓。

他是来调查日货的,既然查到了张记日杂店,应该第一时间回去报告。

可是,回去后,他却越想越气。

路承周突然翻脸,完全不像自己以前认识的路承周。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程瑞恩都不敢相信,路承周竟然会变成这样。

“路承周太嚣张了,下次见到他,不揍他一顿才怪。”程瑞恩离开英租界后,依然没有消怒。甚至他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想不通。

“你就别说这种气话了。”马玉珍安慰着说。

程瑞恩虽然长得牛高马大,但路承周现在是警察,身手很矫健,程瑞恩靠蛮力,已经打不过路承周了。

“怎么,我要揍路承周,你心疼了?”程瑞恩没好气的说。

“说什么呢?”马玉珍一听,脸上浮起两朵红晕,娇羞着跑了。

程瑞恩一愣,他得去还自行车,还得向肖殿荣报告,只好任马玉珍离开。

肖殿荣在法商学院,程瑞恩不能耽误自己,只好任马玉珍离开。

“路承周?他不会这样做吧?”肖殿荣诧异的说。

在他的印象中,路承周还是比较正派的,心里也是爱国的,只不过职责所在,没办法像他们这样,完全将心中的情感释放出来。

“他现在完全一副卖国贼嘴脸,殿荣,我认为,路承周再也不值得信任。”程瑞恩怒气未消。

“你说一下过程吧?”肖殿荣沉吟着说。

程瑞恩与路承周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可路承周到英租界当巡捕后,他对路承周就有了偏见。

“我们发现那个提日货的人,回到张记日杂店后,就质问路承周,他当时就包庇张记日杂店。”程瑞恩自然不会将自己过激的言语,全部说出来。

“对路承周这样的人,要心平气和。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路承周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不知道?”肖殿荣缓缓的说。

程瑞恩性格火爆,遇事冲动,原本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很容易闹僵。

“这样吧,英租界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去处理便是。”肖殿荣说。

“英租界的事情,可以交给你。但路承周,必须向我道歉,并且深刻认识到他的错误。”程瑞恩斩钉截铁的说。

“不要鲁莽,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退一步说,就算路承周思想觉悟低,也应该对他教育和改造,而不是蛮干。”肖殿荣严肃的说。

程瑞恩虽然没说话,但梗着脖子,头也偏向一方,并没有将肖殿荣的话放在心上。

过了一天,肖殿荣找马玉珍了解情况,发现果真如此。

程瑞恩冷言冷语,把路承周快定位为汉奸卖国贼了,路承周能不生气么?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

况且,英租界也确实没有禁止销售日货,学生也不是执法人员,他们只能劝说商人,不销售日货,而不是阻止,甚至烧毁日货。

英租界不比华界,一旦出事,是要引起国际纠纷的。

郑问友对陈世光突然要试探赵二,表示很不理解。

事实证明,赵二这段时间提供的情报,是及时而准确的。

有了这层关系,华北驻屯军的情报,会源源不断的送出来。

特别是柱子计划,赵二更是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报:酒井隆要坐火车离开,随行人员不多。

这些,都是军统制订行动计划的关键啊。

“站长,有这个必要么?”郑问友担忧的问。

如果赵二知道,军统对他还在怀疑,心里会怎么想呢?

“这是总部的命令,你说有没有必要?”陈世光看了郑问友一眼,淡淡的说。

“总部也知道赵二?”郑问友惊讶的说。

赵二只是一名运用人员,严格来说,不算军统的人。

总部过问赵二,还要再甄别一次,是不是要把赵二拉进军统?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考察他一次,也不算什么。

“总部不能知道赵二么?”陈世光不满的说,海沽站的事情,他当然会第一时间向南京汇报。

赵二提供了精准的情报,也是他的成绩。

戴立对柱子计划很重视,关于柱子计划的进展,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汇报。

“我马上约赵二见面。”郑问友没再多问。

既然是总部的意见,他心里也不会有意见了。

郑问友最近与赵二见面比较频繁,因为赵二的身份特殊,他们一般都是在法租界,或者意国租界。

赵二的时间比较紧,一般找个僻静的地方,将情报写下,或者交待几句,就匆忙离开了。

这次也一样,他们选在法租界绿牌电车道的一家茶楼见的面,赵二跟以前一样,还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脸色更加蜡黄。

“酒井隆后天走,没有随行人员,坐的是头等车厢。”赵二等落座后,迅速说道。

“后天走?”郑问友吃了一惊。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赵二准备起身离开。

他的任务是情报传递,将情报告诉郑问友,任务也就完成了。

与军统人员接触的时间越短,他也就越安全。

“好吧,你能否注意一下田代皖一郎的近况?特别是他外出的活动情况?”郑问友突然说。

“司令官?”赵二一愣,这下轮到他吃惊了。

“没错,如果有他外出活动,特别是参加公开活动的情报,一定的及时告之。”郑问友叮嘱着说。

“这是要干什么?”赵二下意识的问。

“有人还惦记着他。”郑问友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

在赵二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时,郑问友的心就开始往下沉。

待赵二问起刚才的问题时,他就更是担心。

郑问友没有把话说透,赵二又不好多问。

他知道,自己刚才有点失态了,郑问友是什么人?军统海沽站之军情组长,任何异常落在他眼里,都可能被他识破身份。

“明天早上,我们再在这里见个面吧。”赵二要走的时候,突然提议。

“没问题,明天上午八点见。”郑问友马上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咬钩

郑问友交待的任务,赵二第一时间向川崎弘汇报了。

军统不仅仅要酒井隆的情报,还想要司令官田代皖一郎的行踪,这是要干什么?

川崎弘接到赵二的汇报后,也很是意外。

田代皖一郎在上海时,日本天皇诞辰纪念日举行庆典活动,有个朝鲜人,冒充日本侨民混入虹口公园,扔出装在水壶里的炸弹,将主席台上的日本高级将领炸得血肉横飞。

当天,只有坐在主席台后面的田代皖一郎,没有受伤。

其他日本将领,不是死了,就是受了重伤。

现在,军统又“关心”田代皖一郎外出活动的情况,是不是想着如法炮制呢?

如果军统暗杀酒井隆,川崎弘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他抛出来。

死一个酒井隆,换取整个华北,这笔生意很划得来。

可是,军统如果要暗杀田代皖一郎,川崎弘就不会允许了。

田代皖一郎如果死在海沽任上,川崎弘的责任最大。

幸好,川崎弘有“铁路”这个内线,他可以迅速确认情报。

川崎弘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到了路承周。

事关田代皖一郎的安全,川崎弘岂敢怠慢?

他希望路承周能以最快的速度,查实军统的意图。

在没有查清之前,他甚至都不敢向桥本群和田代皖一郎汇报。

作为驻屯军的情报官,他的任务是拿到准确的情报。

在联系路承周之前,川崎弘还要确定一件事,他要保证这段时间,田代皖一郎不会参加公开活动。

上海虹口公园的爆炸,是日本的耻辱,更是上海特务机关的失职。

川崎弘不想,同样的事情,也发生了海沽。

幸好,近几天田代皖一郎没有外事活动,最近的一次活动,是在十天后,地点也是在日租界。

路承周接到川崎弘的电话,约他下午在英租界利顺利酒店见面。

路承周心里当时一咯吱,他与川崎弘,一向是在法租界见面。

川崎弘主动来英租界接头,只能说,情况已经刻不容缓,没有给他去法租界的时间了。

根据刘有军传来的消息,郑问友已经放出了鱼饵,也就是说,川崎弘如果跟自己谈及田代皖一郎之事,马上就能证明,赵二是有问题的。

身为副巡官,路承周上班时间是着警服的,为了与川崎弘见面,他只好先换下警服,再悄悄与川崎弘见面。

为了换下警服,又不被人知道,路承周可是费了一翻心机。

他找了家面馆,叫了碗面,结果“一不小心”,手指一滑,面条倒在了身上。

没办法,路承周只好把警服换下来。

身着便服后,他在路上,又经过两次简单的化装,这才去了利顺利酒店。

路承周觉得,自己在英租界,应该有一个秘密据点。

那些据点,平时可以用来放一些私人物品,紧急时刻,也可以用来接头。

虽然在利顺利酒店接头,还是比较安全的,但这里人来人往,遇到熟人的几率非常高。

如果有自己的据点,每个月只需要付点租金就可以了,肯定要比在酒店接头更安全。

“川崎老师,发生什么事了?”路承周赶到酒店的时候,川崎弘已经在房间焦急的等着了。

“军统最近有没有新的行动?”川崎弘紧张的问。

刚才在房间,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阻止军统的行动。

如果军统真有这样的计划,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也必须阻止。

“暂时还没有接到通知,出什么事了?”路承周惊讶的问。

以他现在的身份,不可能知道军统的机密。

只有军统开始行动了,他因为有行动能力,才有可能知道一些消息。

“据我得到的消息,军统正在打探司令官的外出活动情况。”川崎弘担忧的说。

“难道说,军统要对司令官动手?这怎么行呢?”路承周吃惊的说。

“所以,你需要想尽一切办法,务必侦知军统的计划。”川崎弘郑重其事的说。

“我还是那句话,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保护好司令官的安全。”路承周信誓旦旦的说。

“大日本帝国有你这样的朋友,确实是荣幸。路君,事关重大,拜托了。”川崎弘朝路承周躬了躬身,很是客气的说。

“大日本帝国在海沽的力量越强大,我就越高兴。我的目标,是协助大日本帝国,拿到海沽,甚至整个华北。”路承周坚定的说。

“你真是这样想的?”川崎弘惊讶的说。

“当然,我与大日本帝国已经绑在一起,帝国兴,早我强。帝国衰,则我弱。”路承周斩钉截铁的说。

“哟西,路君,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放心,这一天会实现的。”川崎弘高兴的是说。

“我现在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到时候,我要告诉所有人,只有得到日本的帮助,我们才能更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路承周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有点恶心。

可是,为了取得川崎弘的信任,这些卑鄙无耻的话,不但要说,还要多说。

川崎弘与路承周的紧急见面,说明了一件事,赵二是两面间谍。

如何处理赵二,路承周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川崎弘对田代皖一郎的安全很重视,或许,我们可以将柱子计划的目标,改为田代皖一郎。”路承周缓缓的说。

“酒井隆那边呢?”刘有军问。

军统刺杀酒井隆,显得更有动机。如果暗杀田代皖一郎,似乎理由不够充分。

“我今天晚上再去见一次酒井隆吧。”路承周说。

一直到现在,川崎弘都没有告诉他内情。

川崎弘是希望军统的柱子计划成功,而且也安排了酒井隆必须死。

如果酒井隆不死在军统手上,日本特务真的有可能会补枪。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川崎弘一直没有告诉路承周内情,现在路承周完全可以,“尽力”破坏军统的计划。

“好吧,我会向戴老板汇报的。”刘有军说。

路承周与酒井隆见面,在日本方面是很正常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敢相信

路承周所谓的“破坏”军统的计划,只要是向酒井隆报告,军统的详细行动计划。

路承周已经被正式确定为柱子计划的执行者,他“担心”酒井隆的安全,向他报告最新方案,也是应有之义。

“有两个行动小组,其中一个在海沽上车,另外一个,先行赶到大石桥。”路承周向酒井隆汇报了军统的柱子计划。

他已经请好假,明天正式开始休假,接下来的几天,“全力以赴”执行柱子计划。

“你在哪上车?”酒井隆问。

军统开始行动,他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海沽。”路承周低声说。

“这是我的车票。”酒井隆突然拿出一张火车票,递到路承周面前。

“酒井隆阁下,请放心,军统的阴谋,绝对不会得逞。”路承周看了一眼车票,记住了酒井隆的车厢号:7号车厢8号。

“路君,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至于如何阻止军统的行动,你还是听川崎弘的命令吧。”酒井隆缓缓的说。

这几天,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移花接木之计。

在华北驻屯军,在日租界寻找与自己相似的男性,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他找到了。

而且,也是一位日本人。

只不过,那人是个商人,长相与他有七分相似。

酒井隆邀请那人,随自己去大连开拓生意。

商人自然是逐利的,有酒井隆的照顾,他的生意在大连肯定能做得风生水起。

刚才他给路承周的车票,7号车厢8号,正是那人的。

狡猾的酒井隆,到时会在8号车厢。

而且,川崎弘给他安排的车票,也确实是7号车厢8号。

只是,酒井隆已经找到了替身,过了大石桥后,他就会换到8号车厢。

军统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要他们“击毙”了7号车厢8号那位商人,剩下的事情,就再也不能由他们控制了。

“是。”路承周恭敬的是说。

今天酒井隆的精神状态,与上次又有些不同。

前两天的酒井隆,是彷徨的,沮丧中带着恐惧。

而今天的酒井隆,显得很自信。

如果不是路承周亲自与他见面,很难感受出来。

是什么原因,让酒井隆突然不再害怕?

对一个畏惧死亡的人来说,除了能延续生命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恢复镇静了吧?

是酒井隆知道,军统并不会执行柱子计划?还是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赵二虽然有问题,但他并不知道,柱子计划最终会流产。

不要说赵二,哪怕陈世光,也不知道柱子计划会在最后关头取消。

也就是说,酒井隆是有了应对之策。

如果军统真的去7号车厢8号,肯定会上当。

可是,酒井隆要没死的话,日本怎么会有借口?

晚上,路承周与川崎弘见了面,他相信,酒井隆的秘密,很快就会知晓。

“军统调查田代皖一郎司令官,到底有何企图?”川崎弘问。

他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如果田代皖一郎在海沽出了意外,他恐怕得剖腹。

“明天下午,陈世光才会布置具体任务。那个时候,他应该会提及。”路承周沉吟着说。

调查田代皖一郎,纯粹是为了甄别赵二的身份。

“看来军统很谨慎嘛。”川崎弘说到军统的行动,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川崎老师,我去了淡路街,向酒井隆阁下,汇报了军统的安排。”路承周向川崎弘说起了淡路街的事。

路承周向酒井隆传达情报,是经过川崎弘同意的。

“他给你看了车票?”川崎弘意外的说。

“7号车厢8号,没有错吧?”路承周说。

“这确实是他的车票,但此事,你无需向军统方面汇报。”川崎弘提醒着说。

车票的事,他已经通过赵二,告诉了郑问友。

路承周与酒井隆,最多就是点头之交,以酒井隆的身份,不应该将车票拿给路承周看。

如果让军统知道,路承周竟然可以看到酒井隆的车票,“铁路”的身份,就有暴露的可能。

“是。”路承周没有多问。

就在路承周与川崎弘接头时,陈世光也在海沽站的机关,召开了会议,主要讨论赵二的问题。

“诸位,总部发来电报,据查,赵二为我方提供情报的同时,也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日本特务机关已经知道,我们调查田代皖一郎一事。”陈世光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沉吟着说。

陈世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他的话,却有如在平静的水面,突然投入一块巨石。

除了刘有军外,郑问友和何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赵二为军统提供了不少情报,这些情报大多是准确的。

“这么说,日本人已经知道了柱子计划?”何贺在震惊之后,很快冷静下来。

“是啊,总部已经下令,停止柱子计划,制裁赵二!”陈世光冷冷的说。

制裁酒井隆,很有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最为辉煌的一次行动。

可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赵二,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酒井隆的情报,基本上都是赵二提供的,也就是说,这些情报,是日本人故意告诉他们的。

如果还执行柱子计划的话,等于让军统的人去送死。

“站长,虽然我相信总部的结论,但还是要多问一句,总部的情报可靠吗?”郑问友受到的打击最大,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

“当然,总部已经得到可靠情报,确定赵二是两面间谍。”陈世光笃定的说。

“看来总部在驻屯军也安插了眼线。”何贺突然说。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海沽不知道的事情,远在南京的军统局,竟然能知道。

陈世光没有说话,不知道的事情,他不能乱说。

况且,这种事,就算他知道,也不能说。

“既然赵二是我发展的,当然也得由我去制裁。”郑问友缓缓的说。

“可以。”陈世光点了点头,此事既由郑问友而起,让他去解决也是理所应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取消行动

郑问友约赵二,第二天在日租界的一家烟馆见面,酒井隆明天就要动身,今天他要最后确定一次。

还有田代皖一郎的近期活动,也需要赵二提供消息。

能在烟馆见面,赵二是最高兴的。

在日租界,他的安全没有问题,还能过足烟瘾,实在是一举两得。

然而,赵二没想到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抽大烟了。

当着郑问友的面,将情报迅速写下后,他就侧着身子,开始吞云吐雾。

赵二闭着眼睛,在享受鸦片带来的刺激时,突然嘴巴被人捂住,后背一痛,胸前出现带血的刀尖。

“这就是为日本人卖命的下场!”郑问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这把刀上淬了剧毒,只要刺破皮肤,就能致人于死地。

赵二嘴里呜呜的哼了几句,眼中的神采慢慢消逝。

或许,这个时候他会很后悔,但为时已晚。

直到傍晚,川崎弘一直没有见到赵二,才派人去寻找。

结果,在警察署见到了赵二的尸首。

赵二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在烟馆被人杀害后,因为无人认领,只能送到警察署。

望着赵二的尸首,川崎弘脸色发青。

从伤口的形状,以及颜色来看,他已经确定,赵二是死于军统之手。

也就是说,军统已经知道了赵二的身份。

赵二的身份,一直隐蔽得很好,为何会突然被发现呢?

川崎弘仔细想着,最近赵二的所有行为,并没有发现赵二露出破绽啊。

最让川崎弘担忧的是,军统是否还会执行暗杀酒井隆的行动呢?

川崎弘内心知道,这个几率接近于零,可他心里还是期盼着,军统能行动。

酒井隆是军统必杀的目标,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晚上,川崎弘没有回华北驻屯军参谋部,而是去了野崎公馆。

如果有紧急情况,路承周无法与他联系的情况,会打电话来这里。

按照川崎弘的估计,此时的路承周,本应该在接受陈世光布置的任务。

事实上,路承周也确实与陈世光在英租界海河的一条船上见面。

“经过慎重考虑,柱子计划取消。”陈世光严肃的说。

取消柱子计划,他也很遗憾。

如果能制裁酒井隆,那该多好啊。

可是,赵二暗中为日本人服务,如果继续执行柱子计划,整个军统海沽,会损失惨重。

“什么?站长,这是为什么?”路承周“不解”的问。

柱子计划以这种方式取消,虽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但除掉了赵二,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只是路承周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还没有达到当初的预期。

“情报出了问题,幸好及时发现。”陈世光叹息着说。

“不会是我的情报出了问题吧?”路承周担忧的说。

“是郑问友的情报出了问题,他找的运用人员,一直受日本人指使。”陈世光叹了口气。

现在回想整个柱子计划,海沽站一直被日本人牵着鼻子走。

幸好总部在驻屯军安插了卧底,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之前酒井隆的情报,都是日本人故意泄露的?”路承周吃惊的说。

“谁说不是呢?我估计,日本人一直在等我们动手。”陈世光说。

“幸好站长运策帷幄,避免了海沽站一场灾难。”路承周恭维着说。

“这是总部的功劳,要不是在驻屯军……,你的任务取消,明天继续上班吧。”陈世光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路承周虽是军统的情报员,但有些事情,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

事实上,陈世光也不堪明了,他只知道,总部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至于总部,是不是在驻屯军有内线,也只是猜测。

船靠岸后,照例还是陈世光先上岸。

船只继续划行,过十几分钟后,在海河对岸,路承周也上来了。

他找了家公用电话,紧急与川崎弘联系。

路承周虽然早知道,柱子计划会在最后关头会取消。

可这个时候,他的心情还急切的。

川崎弘不希望路承周给警察教练所和驻屯军打电话,如果有紧急情况,路承周只能给野崎公馆打电话。

果然,川崎弘在野崎公馆等着。

听到川崎弘的声音,路承周用暗语告诉他:货走不成了。

“你现在过来一趟吧。”川崎弘说。

路承周的话,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川崎弘原本抱着一丝希望,但现在,希望彻底破灭。

其实,事情走到这一步,也超出了路承周的预料。

当初制订柱子计划时,路承周并没料到,川崎弘竟然如此奸诈,完全不顾酒井隆的性命。

或许,整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酒井隆了。

“川崎老师,野崎君,刚才陈世光已经通知我,柱子计划取消。”路承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须磨街。

快到野崎公馆时,路承周提前下了车,步行了几百米,观察四周没有异常后,才从后门进入野崎公馆。

“赵二暴露了。”川崎弘叹息着手说。

原本,他想借军统之后,为日本谋求华北。

现在,军统取消行动,他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

而且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安排的赵二,被军统识破身份,军统才在最后关头醒悟。

至于路承周,在这次的行动中,表现得几乎无可挑剔。

“赵二?”路承周“一头雾水”,他在军统那边,确实没有与赵二接触。

“赵二是我们安排给郑问友传递情报的人员。”川崎弘叹息着说。

“怪不得陈世光说起,郑问友的情报出了问题。赵二是不是郑问友发展的运用人员?”路承周“恍然大悟”,问。

“不错。陈世光有没有说起,赵二为何会暴露?”川崎弘问。

这是他最费解的地方,赵二每一次提供的情报,他都会仔细斟酌。

最近几次情报,虽然有些心急,但并没有到让军统识破的地步吧?

“陈世光没有说,他只提了一句,是总部的功劳,还提到了驻屯军。川崎老师,会不会是军统局,在驻屯军有卧底?”路承周突然说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移花

听到路承周的话,川崎弘猛然一惊。

一直以来,他有路承周和赵二,从内部和外部打探军统海沽站的消息。

可是,却忘记了,军统也可以在驻屯军发展间谍。

驻屯军虽大部分是日本人,但也不得不使用一些中国人。

况且,就算是日本人,也未必就对天皇完全效忠。

无论是哪里,总会有一些害群之马。

谁也不敢保证,驻屯军的所有日本人,就一定不会有二心。

如果驻屯军没有军统的人,赵二的身份怎么会暴露?

把赵二杀死在日租界的烟馆,是对日本特务机关的公然挑衅。

“你目前的任务,是查清军统,是否有针对田代皖一郎司令官的行动。”川崎弘缓缓的说。

如果驻屯军真有军统卧底的话,路承周也帮不上什么尽快。

按照陈世光的说法,这个卧底,似乎还是由南京掌握,连海沽站都不清楚。

“既然他们取消了柱子计划,会不会也会取消针对司令官的计划呢?”路承周问。

“不管他们有没有取消,都要调查清楚。”川崎弘郑重其事的说。

田代皖一郎不比酒井隆,他还在任上,川崎弘可不敢用田代皖一郎的生命,来换取华北。

如果让田代皖一郎知道,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恐怕所有参与这个计划的人,都会被田代皖一郎干掉。

“哪怕拼了我这条命,也会查清的。”路承周坚定的说。

柱子计划的取消,最高兴的莫过于酒井隆。

他在接到川崎弘通知后,终于松了口气。

“川崎君,如果需要我为帝国效死,随时可以通知我。”酒井隆“郑重其事”的说。

“请阁下明天准时上车吧,至于其他人,还是留在海沽为好。”川崎弘淡淡的说。

酒井隆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他。

幸好军统取消了行动,否则的话,哪怕酒井隆再找替身,也必须死。

一个商人,不足以让中国政府让步。

酒井隆只考虑个人,实在太自私了。

“明天就要走了,请替我向路承周转达谢意。”酒井隆诚恳的说。

他自然忽略了川崎弘的话,不管川崎弘如何讥讽,他都不会在意。

酒井隆就要离开海沽了,以后未必会回来,川崎弘放肆,就随他去吧。

对路承周,酒井隆是真的想说一声谢谢。

就在昨天,路承周还在想着要如何保护他。

作为一个中国人,能时刻想着保护自己,酒井隆还是很感激的。

如果他还在驻屯军当参谋长,一定会给路承周一笔奖金。

酒井隆走后,柱子计划也就无疾而终,无论是军统还是川崎弘,都有些遗憾。

只有真正制订,并且一直暗中推动柱子计划的路承周,才是真正的失望。

“柱子计划没有最终实现,我要负很大的责任。”路承周与刘有军,在利顺利酒店见面后,诚恳的说。

柱子计划最重要的一步,为了日本的利益,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为赵二的存在,川崎弘从一开始,就推测出了军统的计划。

“能把赵二这个内线挖出来,你功不可没。”刘有军缓缓的说。

“川崎弘交给我新的任务,打探海沽站对田代皖一郎是否有刺杀计划。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我想请海沽站制订一个‘移花计划’。”路承周缓缓的说。

“‘移花计划’?”刘有军诧异的说。

“内容与柱子计划雷同,但目标改为田代皖一郎。同时,不再由海沽站出面执行。比如说,朝鲜人。”路承周说。

只要自己的身份一天不暴露,就要想尽千方百计,制订针对日本的计划。

计划最终不会执行,路承周也不怕把事情闹大。

如果日本天皇敢来海沽,路承周就敢制订一个暗杀日本天皇的行动方案。

“这个计划恐怕要缓一缓了。”刘有军轻轻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了?”路承周惊讶的问。

“鉴于吕恩普叛逃,郑问友差点中计,总部认为,陈世光不再适合担任海沽站长。”刘有军轻声说。

柱子计划没有实施,总部并不会怪罪陈世光。

但郑问友发展的赵二,竟然是日本人安排的,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能否再拖一拖,如果我再是日本特务,想必陈世光被撤职,也无话可说了吧?”路承周敏锐的察觉到,这又是一次机会。

“移花计划需要多久?”刘有军问。

陈世光免职的事,戴立已经给他发了电报。

在没有新的站长来之前,由刘有军担任海沽站长。

“十天吧。”路承周想了想,说。

他正好有十天的假,可以全力以赴完成这个计划。

到时候,总部“震怒”,免掉陈世光的职务,路承周可以回日本特务机关,而刘有军也能顺利接手海沽站。

“还有个人,你也要注意,否则移花计划有失败的危险。”刘有军提醒着说。

“你说的是不是何贺?”路承周说。

“不错,他思维敏捷,做事认真,你可得小心。”刘有军说。

赵二为军统提供情报,路承周也为军统提供了酒井隆的情报。

如果说赵二有问题,那路承周会不会也有问题呢?

何贺虽然没有在会上公开发表意见,但在私底下,已经跟刘有军透露,是不是也要对路承周搞一次甄别?

何贺与路承周可是同学,应该说,他对路承周应该很信任才对,可他背着路承周,还是提出这样的想法。

可见,何贺不会相信任何人。

或许,何贺能真正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没事,如果他发现我是日本特务,不正好可以向川崎弘交差么?”路承周笑了笑。

“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不是因为向日本特务机关提供重要情报,以后回到那边,会受重视么?”刘有军担忧的说。

“我这个老同学,确实不太好对付。为了不让他干预移花计划,可能还得有军兄协助才行。”路承周笑着说。

“我的任务,就是支持你的工作。”刘有军微笑着说。

何贺对路承周,其实还称上怀疑。

他只是要消除心中所有的疑惑,路承周与酒井隆接触过,甄别一次,以后也能让别人无话可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过一遍

何贺认为,调查田代皖一郎,既可以用来甄别赵二,也可以用来甄别路承周。

路承周与日本人走得近,他的那个警察教练所同学会,基本上都是亲日的。

这个同学会,虽是路承周获取情报的渠道,但同时也是他与日本人接触的通道。

刺探田代皖一郎的近期外出活动安排,既可以用来甄别赵二,同样也可以用来甄别路承周。

只是,何贺的这个提议,被陈世光否决了。

“何贺,你与路承周是同学,对他还不放心?”陈世光一脸的不悦。

他与路承周接触过多次,并没有觉得路承周有何异常。

“不是不放心,只要想更放心。如果他有问题,早点查出来,海沽站也不会有危险。如果他没问题,也不应该怕查嘛。”何贺淡淡的说。

“好吧,可以试探一次,但也仅此一次。”陈世光沉吟着说。

有了陈世光这句话,何贺就能光明正大的见路承周了。

自从在铁路一中身份暴露,回到英租界专职担任情报组长后,何贺与路承周,除了刚开始见面喝了顿酒后,就一直没有见过面。

但是,第一次何贺没有找到路承周。

路承周请假了,在街上找不到人,戈登堂那边,也没有踪影。

此时的路承周到了华界,何贺在英租界满世界找他,自然见不到人。

柱子计划是路承周与李向学当初一起制订的,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当初的预期。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明明计划得很好,可事情的发展,未必就会按照自己的设想。

“柱子计划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主要是我低估了日本人的卑鄙无耻。”路承周诚恳的说。

将酒井隆列为刺杀目的,对军统而言是很合适的。

酒井隆在中国犯下了滔天大罪,又即将离开海沽,正是暗杀他的最好时机。

然而,川崎弘无比狡诈,为了让日本有理由挑起事端,竟然放任军统刺杀。

这段时间,川崎弘的行为,都在暗中协助军统的行动。

为军统提供各方面的情报,赵二的情报非常精准,也煞费苦心的让酒井隆与自己接触。

如果军统真的启动柱子计划,酒井隆肯定会死,但酒井隆死后,军统会很被动。

甚至,南京政府都会很被动。

“此事也不能怪你,要不是你遇事总留有后手,柱子计划会完全失败。至少,揪出了赵二,川崎弘对你也更信任了。”李向学安慰着说。

“我与刘有军商量了,柱子计划后,马上实施移花计划。”路承周说。

“移花计划?”李向学一愣。

“川崎弘想要确定,军统对田代皖一郎的意图。而我‘日本特务’的身份,也无需再隐瞒。”路承周笑吟吟的说。

“你在英租界对程瑞恩的恶劣态度,是不是已经考虑到了,身份暴露的事?”李向学问。

柱子计划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通过柱子计划,可以看出路承周的策划能力非常强。

他能通过各方面的情况,迅速调整计划。

柱子计划如果不是有赵二这个内奸,肯定会成功的。

但就算如此,柱子计划也不能说失败。

“只要我一天在日本特务机关,与程瑞恩等人的关系,就越差越好。”路承周坚定的说。

他现在的身份太复杂,程瑞恩和马玉珍,都表现得很左倾。

就算别人不怀疑他们是共产党,至少也是进步青年。

所谓的进步青年,都是受了共产党影响,对现在政府不满,想要抗日的青年学生。

这些人,军统不喜欢,日本人更加不喜欢。

路承周与他们的关系越好,以后越有可能被派去执行相关任务。

路承周行事,总喜欢未雨绸缪,他不会等到,要执行打入共产党任务时,再与程瑞恩关系闹僵。

“但是,程瑞恩未必会理解你的一片苦心。”李向学叹息着说。

从秘密加入共产党后,路承周就注定,他要一个人孤独前行。

就算程瑞恩已经加入了共产党,但路承周的身份,依然不能告诉他们。

在海沽,真正知道路承周身份的,只有李向学,以及田南晨。

“现在不理解,以后总会理解的。我对他很了解,哪怕误会再深,也能解释得清。”路承周微笑着说。

柱子计划虽然取消了,但路承周请的十天假,却没有取消。

晚上不用回戈登堂,路承周难得回趟治安里。

他在这套空荡荡的房子里,可以安静的想事。

卧底在日本特务机关,同时被派往军统,路承周就像在刀尖上跳舞,还是蒙着眼睛的那种。

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脚下的刀尖刺死。

路承周已经养成一个习惯,要做的事情,先在脑海里过一遍。

自己要说什么话,也提前准备好。

只有这样,才会让他少犯错。

而在工作中,他表面平静,但内心却时刻保持警惕。

柱子计划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既有路承周的经验不足,也有他对川崎弘的阴险了解不够。

接下来的移花计划,路承周希望,能将自己从军统解放出来。

暴露身份很容易,但要把暴露身份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让自己显得无辜,甚至还是为了日本特务机关,不得已才暴露的身份,那就需要一番操作了。

路承周的思维很慎密,遇事总喜欢留有后手。

但是,他也不敢保证,移花计划就一定会达到预期目的。

柱子计划给路承周提了醒,不是每件事,都会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

不管设计得再周全的计划,也有可能遇到意外。

移花计划要比柱子计划简单,算是柱子计划的补充和延续。

可就算如此,路承周也不敢懈怠,他在脑子里,仔细想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以及补救措施。

路承周仔细分析了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的心理,他发现移花计划,自己可能想得都简单了。

川崎弘肯定不想让路承周身份暴露,军统也未必敢断定,他就是“日本特务”。

一名特工,特别是接触面广的特工,想要确定身份,原本就很困难。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托

路承周难得有假期,以前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好休息一下。

但真要给了他时间,反而不知道干什么了。

原本路承周觉得,他应该可以睡到中午,没想到,跟往常一样,天刚刚亮就醒来了。

伸手去摸警服,却摸了个空。

路承周这才想起,今天休息,自己睡在治安里老家呢。

自从母亲去世,路承周一直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回来过夜。

就算是回来,也是回来看看,打扫一下卫生。

当路承周走出门,治安里的邻居看到他,都善意的与他打着招呼。

路承周虽然父母双亡,但他在英租界端洋人的饭碗,也算是有出息了。

“马婶,玉珍没回来吧?”路承周遇到马玉珍的母亲,微笑着问。

“她刚走。”马婶说。

路承周是她看着长大的,要不是父母死的早,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

自家丫头的心思,当娘的自然再清楚不过。

可是,路承周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以后怎么结婚呢?

路承周虽然参加工作了,但要置办好结婚的用具,没有几百块是做不到的。

路承周在治安里的巷子口,远远的看到了马玉珍,还有与她同行的程瑞恩。

“玉珍。”路承周扬声说道。

马玉珍听到路承周的声音,惊喜的回过头。

旁边的程瑞恩,则脸色一变。

他在英租界,受尽了路承周的污辱,他竟然还敢回来。

程瑞恩怒气冲冲的朝路承周走来,双手紧握拳头,两眼的怒火,像要喷出来似的。

“程瑞恩,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了?”路承周等程瑞恩快走到身边时,突然冷冷的说。

“我不讲道理?你公然包庇日货走私,替洋人卖命,到底是何居心?”程瑞恩厉声质问。

“请问,我犯法了吗?我的行为,触犯了哪一条法律?”路承周抱着手臂,淡淡的说。

“你包庇日货就是不爱国。”程瑞恩一愣,但还是振振有词的说。

“我承认,没有你这么爱国。这是因为我端的是英国人的饭碗,我要对那身警服负责。”路承周缓缓的说。

“你根本就不爱国,从今天开始,我要盯死你,看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程瑞恩指着路承周,怒吼着说。

“别拗气了行不行?一起去吃早餐吧?”马玉珍提议。

“不吃!”程瑞恩与路承周异口同声的说。

程瑞恩是对路承周看不惯,而路承周则没打算与程瑞恩和好。

两人都没有错,两人都很爱国,但两人的表达形式不一样。

“我敢断定,路承周肯定有鬼。”程瑞恩望着路承周的背影,笃定的说。

“我看你是疑心病太重,大家都是朋友,何必一定要闹僵才高兴呢?”马玉珍急道。

原本她可以与路承周一起吃个早餐,路承周与程瑞恩不欢而散,早餐自然就吃不成了。

“我这是坚持原则,对他这样的人,就是不能客气。”程瑞恩坚定的说。

当初,他对路承周也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路承周的表现,让他很失望。

正因为程瑞恩对路承周很了解,他才清楚,路承周变了。

不再是原来那个热血的青年,而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是怎么样的人?”马玉珍不满的说。

“你替我请个假,今天我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程瑞恩急道。

程瑞恩要跟踪路承周,当然是白费力气。

路承周就在广善大街,找了家包子铺,程瑞恩对他的习惯很清楚,手里拿了两个包子,若无其事的盯着路承周。

在程瑞恩刚出现时,路承周就注意到了。

作为一名职业特工,路承周受过专业训练。

他现在的处境,也要求他睡觉都得睁着眼睛。

不要说程瑞恩没有经验,就算他是特务,也很难不被路承周发现。

路承周暗暗好笑,程瑞恩一个外行,竟然想跟踪自己,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吧。

只是,路承周并没打算,马上甩掉程瑞恩。

一般来说,被人跟踪是很麻烦的事,但路承周认为,如果太早甩掉程瑞恩,反而会更麻烦。

上午,路承周习惯性去英租界。

他去英租界,后面的程瑞恩也跟着。

但是,当路承周发现,何贺出现在自己视线后,他马上加快了步伐,并且突然横过马路。

原本想与路承周见面的何贺,马上发现了路承周的异常。

他连忙停住脚步,仔细观察后,很快就发现了路承周身后的程瑞恩。

何贺很是诧异,以路承周的手段,怎么会被人这么跟着呢?

很快,何贺就明白,路承周是故意被跟踪后。

路承周进了路边一家估衣铺,后面的程瑞恩,不敢跟着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可是,路承周早就从估衣铺的后门离开,程瑞恩在那里傻傻的等着,却不知,路承周不会再出来了。

何贺微微一笑,绕到后面的街上,很快就与路承周见上面。

两人在街上也不说话,隔空点头示意,他们很有默契,就在这条街,找了家咖啡馆,还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后面是什么人?”何贺不以为意的问。

“以前的同学,硬说我是卖国贼,要找我的证据。”路承周无奈的苦笑着说。

正说话间,醒悟的程瑞恩,终于从估衣铺后门走了出来。

可是,程瑞恩怎么也没想到,路承周就在他对面的咖啡馆里。

程瑞恩只能沮丧的回去,今天的行动,算是失败了。

“我们才是真正为政府做事的。”何贺看了程瑞恩一眼,似乎有些印象。

他当初在铁路一中,接触了很多进步学生。

这些学生很多受了共产党影响,虽然表现得很爱国,但对政府同样不满。

“找我有什么事?”路承周问。

何贺不是他的上级,他们之间没有从属关系,没有特殊情况,两人是不允许见面的。

“我来见你,是经过站长同意的。你不是警察教练所同学会的常务理事么,经常在日租界搞聚会,偶然也能遇到驻屯军的军官吧?”何贺问。

“不错。”路承周点了点头,他与酒井隆,不就是在吉野饭店遇到的么。

“有件事要拜托你。”何贺突然说。

第一百三十章 亲自出马

何贺与路承周见面,是经过陈世光同意的,他要拜托路承周,只是礼貌的说法,实际上是给他下命令了。

“有事尽管吩咐就是。”路承周笑了笑,何贺话中的意思,他自然听出来了。

“希望你能通过日租界的关系,调查华北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近期的外事活动安排。”何贺缓缓的说。

“怎么,对酒井隆没下手,现在要把目标换成田代皖一郎?”路承周用勺子轻轻搅着咖啡,随口问。

“现在只打探消息。”何贺不置可否的说。

何贺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路承周的神态。

路承周问起田代皖一郎,虽然有些僭越,但也不算什么。

毕竟路承周与自己是同学,以路承周的思维能力,就算自己不回答,也能想到这方面。

“我在日租界可没什么关系,上次能遇到酒井隆,只是巧合。何兄,你不会以为,我还能巧遇田代皖一郎吧?”路承周笑了笑。

打探田代皖一郎的情报,本就是用来试探赵二的。

现在,何贺又将同样的套路用在自己身上,只能说明一件事,又要试探自己了。

刘有军跟路承周提起过,何贺对他有所怀疑,显然,何贺开始验证他的怀疑了。

“可以侧面打探嘛,这方面你不比我差。”何贺说。

情报搜集与分析,是他们在雄镇楼学习过的课程。

路承周一个月时间,学习了他们半年的内容,而且成绩优秀,他才不相信路承周的鬼话呢。

“侧面打探可以,但不能给我期限,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打探到消息。”路承周摇了摇头。

“这可不行,时间紧,任务重,一个星期之内,要拿到他近期的外事活动安排。”何贺正色的说。

“何兄,你也知道,我的活动范围有限。这样的任务,不能交给别人?”路承周为难的说。

“我也想交给别人,但海沽总共才几个人?其他人不要说田代皖一郎的情报,就算是日租界,他们也不敢进。”何贺靠近路承周,低声说。

“你这是为难我嘛。”路承周苦笑着说。

“这可是总部的最新指示,办好了,好处多多。我可是实打实的照顾你,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何贺压低声音,轻声说。

“没办好呢?是不是坏处也多多?”路承周才不会让何贺的当,就算他把总部抬了出来,他也不能表现得有兴趣。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要为党国献身的?”何贺佯装不喜的说。

但他心里,对路承周的回答还是满意的。

只有干过外勤,才知道任务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特别是日本人的情报,还涉及到华北驻屯军司令官,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路承周要是抢着去干,何贺可以断定他有问题。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嘛。我只能说全力以赴,但能不能成,就要看天意了。”路承周叹了口气,说。

与路承周谈完话后,何贺随即向陈世光汇报了。

“怎么样,路承周有异常吗?”陈世光问。

何贺的警惕性高,这是要表扬的。

但是,他随便怀疑内部的人,说轻点,会造成内部不团结,说重点,是资敌。

“暂时看不出来。”何贺摇了摇头。

路承周不比赵二,他受过专业训练,同时又在警察教练所学习了两年,如果轻易被人识破,那就不叫路承周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到此为止呢?”陈世光问。

“站长,能否盯一下?”何贺犹豫了一下,突然问。

从路承周刚到雄镇楼时,他就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到海沽后,发现路承周只是直属通信员,当时他还想不通。

后来才知道,路承周还要搞共产党的情报。

然而,路承周与酒井隆又有了交集,这让何贺有些想不通。

“确定?”陈世光眼睛眯缝着。

“这也是正常的考察嘛。”何贺笑了笑,不要说盯梢,哪怕就是监视,也是可以的。

鉴于路承周受过专业训练,何贺决定亲自盯梢。

军统有一个“之”字盯梢法,需要三名跟踪人员。

一号盯梢人员与目标,呈斜对角线,而二号,远远的跟在目标后面,与一号呈斜对角线。

而三号,则在最后,跟在一号后面,与二号又呈斜对角线。

一旦一号觉得不对,可以迅速撤离,二号补到一号的位置,三号则站到二号,一号再折返回来,到三号位。

当然,这个盯梢法,路承周也学过,而且他们还实践了。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能识破又是一回事。

何贺既然亲自出马,当然是站一号位。

至于二号和三号,只是备用人员。

何贺与路承周很熟悉,他要到一号位,首先要化装。

何贺是一号,需要保证路承周在他的视线内。

同样的道理,何贺也在路承周的视线内。

如果路承周回头张望,一眼就看到他,马上就会穿帮。

有心算无心,何贺相信,自己的机会很大。

事实上,路承周确实没有察觉到。

虽然他很警惕,但毕竟只有一个人。

每次与人接头,只是做一些预防性的措施。

比如说,先坐人力车,半路更换,到目的地前,又提前下车,观察四周。

只有遇到情况时,才会突然进入百货大楼,或者进入某家店铺,然后从后门离开。

但是,平常路承周得保持常态,如果他经常这样做,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有在接头时,路承周才会做一次防范措施。

比如说,他与李向学接头时,一般会先去治安里,在那里换了衣服后,再从后门进入广善大街。

而与川崎弘见面时,会先在附近观察一段时间。

路承周与川崎弘见面,主要有三个地点:野崎公馆、吉野饭店和法租界的安全屋。紧急情况下,可能会去利顺利酒店。

何贺第一次跟踪,在路承周进入日租界后,就失败了。

路承周很谨慎,何贺也不敢跟得太近,第一次失败是正常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很失望

何贺在日租界转了一圈,悻悻的回去了。

虽然他知道,路承周的行为,是职业习惯。

可是,进入日租界后,就跟丢了,还是让他觉得脸上无光。

回到英租界后,何贺向陈世光汇报了跟踪的情况。

“你也不要气馁,如果第一次跟踪就成功,只能说明路承周是不合格的。”陈世光安慰着说。

如果不是路承周的身份,可以与共产党接触,他其实可以担任情报组长的。

“对路承周的能力,我从来没有失望过。只是他的行为,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何贺喃喃的说。

“你多跟几次,不就知道了?”陈世光没好气的说。

“调查路承周,只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还望站长理解。”何贺听出了陈世光的不高兴,连忙说。

“我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以后,路承周会不会理解,那就不知道了。”陈世光缓缓的说。

路承周去日租界,确实是与川崎弘见面。

对身后的何贺,他没有察觉到。

路承周又不是神仙,他的警惕,可以防止被跟踪,但并不知道,身后就一定会有尾巴。

何贺让他打探田代皖一郎的消息,路承周当然知道,这是何贺在试探自己。

总部根本就没有制裁田代皖一郎的意思,甚至这个计划,还是出自路承周之手。

但知道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贺的本意,是试探路承周对党国的忠诚。

路承周则想,借这个契机,顺利跳出军统。

随着华北局势越来越严峻,日本一定会是中国之大敌。

潜伏在军统,不利于路承周工作开展。

“川崎老师,今天我与何贺见面了,据他所言,搜集司令官之行踪,乃军统总部最新指示。”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军统总部?”川崎弘惊讶的说,军统这是怎么了,敢随便打华北驻屯军司令官主意?

“总部指示,只搜集情报。”路承周又说道。

柱子计划,军统都没打算执行,制裁田代皖一郎,更是一句空话。

“难道是替别人搜集情报?”川崎弘突然眼睛一亮,喃喃的说。

田代皖一郎在上海逃过一劫,当时就是朝鲜人动的手。

军统会不会在海沽,再来一次呢?

如果军统要对付田代皖一郎,最安全的办法,是让第三方动手。

就算日本知道,军统参与其中,但动手的是其他势力,也拿军统没有办法。

“有这个可能。”路承周马上说道。

虽然路承周接受了搜集田代皖一郎情报的任务,但川崎弘却不敢将田代皖一郎的真实情报告诉路承周。

但是,也不能给军统提供假情报。

赵二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路承周是川崎弘精心安排,打入军统的卧底,如果因此而暴露,他也接受不了。

直到晚上,路承周与刘有军在利顺利酒店见了面,他才知道,何贺竟然跟踪了自己。

而且,以后这种跟踪,还会保持常态。

“今天我还真没注意。”路承周惭愧的说。

何贺向他交待了任务,路承周就知道,何贺也想试探自己。

可是,路承周怎么也没想到,何贺竟然会亲自跟踪自己。

“你打算怎么办?”刘有军问,何贺怀疑路承周,正是路承周“暴露”的好时机。

“速战速决。川崎弘怀疑,海沽站是替别人搜集情报。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只要安排一个合适的人就可以了。”路承周说道。

刘有军不能命令陈世光,但他可以通过总部,向陈世光下达命令。

很快,陈世光就给何贺布置任务,让他三天后去英租界的六号码头接人。

英租界的九个码头,都是客货混装,既可以停靠客轮,也可以停靠货轮。

路承周“获此”情报后,特意去了趟码头,看到了何贺要见的人。

路承周如获至宝,第一时间向川崎弘汇报。

路承周去日租界后,何贺很快得到了情报。

他没想到,路承周竟然会跟踪自己。

在码头接人时,何贺并没有放松对路承周的监视。

情报组的跟踪技巧越来越高,路承周的主动行动,都没能逃过他们的监视。

路承周也去了六号码头,何贺当时就很怀疑。

何贺将客人,安排在利顺利酒店后,亲自去了趟日租界。

今天路承周的表现很反常,一直以来,何贺虽然在甄别路承周,但他对路承周还是信任的。

在他看来,自己甄别路承周,纯粹是为了好奇,并非对路承周起了疑心。

然而,今天路承周的行为,让他的心,不断往下沉。

路承周在日租界的活动,何贺一直没有掌握,他只知道,路承周总会消失在须磨街附近。

要知道路承周的详情,需要足够的耐性,更需要一点运气。

路承周之前汇报过,警察教练所的同学会,经常会在吉野饭店聚会。

何贺将监视的重点,放在了吉野饭店。

今天,何贺再去吉野饭店时,很快有了收获。

他在外面,待了不到半个小时,看到路承周从吉野饭店走了出来。

何贺心里一动,正要在对面跟上去时,他突然又停住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他看到了川崎弘。

路承周与川崎弘是师生,他们见面,倒也不算什么。

可是,他们此时出现在吉野饭店,则令人耐人寻味。

特别是对何贺而言,原本他就是多疑之人,只要发现路承周有一丝异常,就会死盯着不放。

此时的吉野饭店,对路承周和川崎弘而言,都是不适宜出现的。

他们同时出现在这里,何贺只有一个结论!

而这个结论,让他很失望。

路承周可是戴老板都很欣赏的人才啊,到了海沽,这么快就沦落了么?

虽然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可何贺反而没有立刻向陈世光汇报。

关系路承周的清白,他必须调查清楚。

没有铁一般的事实,绝对不会向陈世光说起。

何贺不想冤枉路承周,但他更加不想,让路承周做出投靠日寇,卖国求利之事。

路承周似乎没有发现,他已经被何贺盯梢。

回到英租界后,他去了趟利顺利酒店,以巡捕的身份,查到了军统这位客人的身份:这是一位朝鲜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合适的机会

何贺为了坐实路承周的身份,特意拿了架相机。

路承周依然很警惕,但何贺已经摸到了他的行踪。

比如说,路承周去日租界的话,只要提前在吉野饭店,或者野崎公馆等着就可以。

如果说,路承周去吉野饭店,还不能肯定他身份的话。

那么路承周公然进入野崎公馆,就能说明一切了。

何贺拍到了路承周进入野崎公馆的背影,为了让路承周无话可说,他得拍一张正面照。

何贺守在野崎公馆对面的隐蔽处,手里的相机已经调好焦距,只等路承周出来。

路承周第一次没有注意,并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

刘有军提醒后,路承周终于发现了身后的何贺。

路承周与何贺,接受的是同样的训练,而路承周担任巡捕,比何贺更有实践经验。

在海沽的这段时间,路承周早就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特工。

他身上有好几重身份,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哪怕睡觉,都要睁大眼睛。

何贺第一次跟踪,确实出乎路承周意料。

但他的防范措施,还是没有让何贺得逞。

至于第二天,路承周是故意让何贺盯上的。

从那时开始,路承周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频繁与川崎弘联系,随时汇报军统的最新情况。

直到昨天,何贺接到的那人,路承周去调查,发现是朝鲜人后,他又第一时间告诉了川崎弘。

得知军统海沽站与朝鲜人有联系,川崎弘真的急了起来,如果上海虹口公园的事件,在海沽重演的话,他真的剖腹了。

路承周接到川崎弘的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破坏军统的计划。

这个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就包括了暴露身份。

相比田代皖一郎的安全,路承周的身份,实在不值一提。

路承周出来的时候,特意在门口观察了一会。

他知道,何贺,或者何贺的人,应该到了附近。

路承周刚开始与川崎弘在吉野饭店见面,最近两次,他与川崎弘约好,在野崎公馆碰头。

如果在吉野饭店,何贺还有疑虑的话,自己到了野崎公馆,何贺应该不会再怀疑了吧。

路承周倒不知道,何贺会拍照,他只是想让躲在暗处的人,看清自己的脸罢了。

路承周虽然是何贺的跟踪对象,可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在推动。

或许,今天之后,移花计划就算完成了。

路承周唯一担心的是,军统在得知自己与日本特务机关接触后,会不会恼羞成怒,下达制裁令。

这个时候,就需要刘有军出手了。

从野崎公馆离开后,路承周没有回英租界。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何贺不经请示,或者刘有军宣布总部的命令不及时,自己可就死得冤枉了。

路承周虽然不怕牺牲,但绝对不想冤死。

他还要留下有用之身,为党工作。

何贺回到机关后,第一件事是洗出照片,有了照片,一切都好说话。

“站长,看看吧,这就是路承周。”何贺拿到照片后,确定路承周的相貌清晰,马上送到了陈世光面前。

“这是哪?”陈世光看着照片,路承周正站在一栋房子的后门,警惕的看着四周,但并没有注意到被人偷拍。

“野崎公馆的后门,他正从里面出来。”何贺冷冷的说。

路承周与他是同学不假,但路承周与日本特务机关接触,他绝对不会谅解。

这是叛敌,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看来,总部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陈世光喃喃的说。

那个所谓的朝鲜人,正是总部让北平站安排的。

“这是川崎弘的照片,两人几乎站在同一个位置。”何贺又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川崎弘的侧脸。

“看来路承周在警察教练所,就被川崎弘发展了。”陈世光叹息着说。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日本人果然包藏祸心,路承周加入军统,恐怕就是日本人指使。

“怪不得在杭州时,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何贺恍然大悟。

“开个会吧。”陈世光淡淡的说。

如何处理路承周,需要大家讨论,并上报总部。

如果路承周是叛徒,军统的原则,肯定是格杀勿论。

但如果路承周是日本特务机关的卧底,情况又有所不同,毕竟各为其主,是军统没有识人之明。

虽然路承周是内奸的性质不变,但对军统而言,情况就不一样了。

鉴于路承周的身份,对他的处理,要谨慎。

海沽站的机关比较简单,主要是陈世光、刘有军、何贺和郑问友。

何贺和郑问友,算是外勤单位,海沽站的事情,主要由陈世光和刘有军商量。

“我认为,必须制裁路承周!”何贺坚定的说。

路承周作为一名中国人,竟然卖身投靠日本特务机关,这样的汉奸,必须诛杀。

“路承周是什么时候加入日本特务机关的?”郑问友问。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没有查清,就制裁路承周,说不过去。

“以他与川崎弘的关系来看,估计是在加入团体前。”何贺沉吟着说。

路承周去杭州雄镇楼参加特警训练班时,他总觉得怪怪的。

后来得知,路承周还负责共产党方面的情报,这才释怀。

可是,何贺心里总还有一个疑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直到今天,何贺总算有了答案,原来路承周与自己一直不是同路人。

回想与路承周的点点滴滴,何贺觉得,路承周伪装得太好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路承周竟然会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

“如果路承周是在加入团体前,就已经替日本特务机关卖命,是不是要请示总部?”刘有军沉吟着说道。

总部早就有意,撤换陈世光,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而今天,就是那个合适的机会。

“要不要先把路承周控制起来?”何贺提议。

不管他与路承周之间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不是军统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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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处置

何贺的提议,让刘有军心里一紧。

路承周的真正身份是“火焰”,如果他被自己兄弟误伤,就是自己的失职。

到时候,戴老板恐怕也会怪罪。

移花计划完成后,刘有军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路承周的安全。

相比路承周今后将直接面对日本特务机关,刘有军的任务轻松得多。

“路承周目前在哪?”刘有军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的说。

以后,他与路承周见面,都要特别小心,不能被军统其他人发现。

路承周之前向他提出,两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保持静默。

为此,他还与路承周,设定了两个死信箱,以及紧急联系方式。

“还在日租界。”何贺脸上露出嘲讽之情。

路承周此时并不知道身份已经暴露,还在装模作样,打探田代皖一郎的情报。

殊不知,海沽站正在研究,如何处置他。

“控制路承周比较难。”郑问友也说道。

路承周是日本特务,他并没有像何贺这样愤怒。

相反,他心里反而有些轻松。

自己联系的赵二,是日本特务,当初王小湘发展的路承周,也是日本特务。

如果说自己有责任的话,那王小湘的责任更大。

就算王小湘已经死了,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

路承周的“暴露”,让郑问友感觉轻松了许多,至少,他的愧疚感,就减轻了许多。

“先向总部汇报吧,等总部意见。”陈世光说,其实这也是他的想法,之所以要开会,只是为了通报情况。

路承周是日本特务,所有人都要警觉起来。

所有人在第二天早上,依然到机关开会。同时,内交通和外交通,以及海沽站之会计,也都到了机关。

因为发现路承周日本特务的身份,杨玉珊的住处已经不安全。

“诸位,总部有了最新指示。”陈世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步态蹒跚,脚下好像灌了铅似的。

“是不是要制裁路承周?”何贺一脸期望的说。

如果总部有这样的命令,他希望能亲自动手。

“这个命令,还是由刘老弟宣布吧。”陈世光将电报交给刘有军,淡淡的说。

从接到电报的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海沽站的站长了。

所有后续事务,全部交给刘有军,他即刻回南京复命。

“陈世光不再担任海沽站长,由刘有军接替职务,命令即刻生效。”刘有军看了一眼电报,“诧异”的念了出来。

其实这封电报,早在一个星期前,他就收到了。

只是路承周为了执行移花计划,一直没有宣布罢了。

“请刘站长将电报念完吧。”陈世光轻声说。

从刘有军宣布这个命令开始,他就不算是海沽站的人了。

吕恩普叛变,被赵二打入,何贺的潜伏任务失败,加上路承周又是日本特务。

一桩桩,一件件,陈世光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总部撤销他的职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路承周既是打入我内部之日本特务,与叛徒有别,能制裁则制裁,不必勉强。此事由刘有军处置,结果上报即可。”刘有军又说道。

总部说得很清楚了,路承周是打入海沽站之特务,与叛徒是不一样的。

能制裁就制裁,如果不能制裁,就可以不制裁。

只是后半句,电报里没有说出来罢了。

最后那句“不必勉强”,其实也说得很清楚。

“恭贺刘站长。”郑问友等刘有军说完后,才醒悟过来。

陈世光刚到海沽站时,他与吕恩普就一直暗中竞争站长之位。

当时,他们并没想到,刘有军能上位。

现在总部的电报,将他彻底拍醒,刘有军本就是总部派来了,又是戴立的亲信,完全有资格,有能力担任站长。

王小湘死后,由北平派陈世光来担任站长,只是因为刘有军到任的时间不长。

否则,陈世光都不用来,直接由刘有军接任便是。

“诸位,海沽站之事情,由你们商量便是,我回去收拾行礼,马上回南京。”陈世光拱了拱手,说完就转身离开。

“陈长官,不必如此匆忙吧?站里应该举办一个欢送会,再派人送你到南京。”刘有军忙不迭的说。

刘有军说得很客气,但他的称呼已经改了,以前是“陈站长”,现在是“陈长官”。

也就是说,刘有军的语气,已经表明,他是海沽站站长了。

“不必,陈某回南京,不必惊动任何人。”陈世光摇了摇头,坚持着说。

陈世光既然坚决,刘有军自然也就顺水推舟。

对刘有军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护好路承周。

之前他是书记,很多事情只有建议权,现在,可以决定某些事情了。

“总部的意思,两位都清楚了吧?”刘有军等陈世光走后,马上返回来,以站长的身份主持会议。

“站长,我觉得,想要制裁路承周,还是有机会的。”何贺突然说。

“什么机会?”郑问友对路承周不是很了解,但他不喜欢何贺的态度。

不就是发现了路承周的身份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由军情组调查,同样也能发现路承周是日本特务。

“路承周会去杨玉珊的住处送情报,我们可以在那里设伏。”何贺缓缓的说。

如何制裁路承周,他已经想了一夜。

路承周的枪法和身手都不错,想要用强很难。

对付路承周,只能智取。

在杨玉珊的住处设伏,是最理想的做法。

“我们先不谈能不能制裁路承周的事,就当可以制裁路承周。那么我想请问,制裁路承周之后呢?”刘有军说。

路承周早就与他分析了军统可能采取的措施,包括总部的电文,其中一部分,也是按照路承周的意见发的。

“如果能制裁路承周,当然皆大欢喜。”何贺一愣,制裁内奸,这还要考虑后果么?

“路承周是英租界的巡捕,还是副巡官。如果他死了,英国人以后能让我们再待在英租界?”郑问友明白了刘有军的意思,说。

“警务处长克莱森琪,同样是路承周的老师。”刘有军缓缓的说。

“除了警务处,还有日本人。”郑问友又说道。

“这么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何贺不满的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请君入瓮

如果军统海沽站,还想继续在英租界待下去,确实奈何不了路承周。

就算能奈何路承周,刘有军也不能让海沽站执行。

别人不知道路承周的身份,刘有军再清楚不过。

如果海沽站制裁了路承周,戴老板的心血就白费了。

“我们当然可以制裁路承周,但是,也要考虑到,制裁路承周的后果。”刘有军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何贺和郑问友的目光吸引过来后,才沉吟着说。

“制裁了路承周,不但要得罪警务处,还会引来日本人的报复。”郑问友担忧的说。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刘有军对制裁路承周,并没什么兴趣。

刘有军刚上任,而且郑问友对何贺发现路承周是间谍,也有妒意。

他与何贺,分别负责海沽站两个外勤单位,如果情报组太强,军情组自然就弱了。

郑问友没有立功,但他可以与刘有军搞好关系。

之前,郑问友与刘有军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但从现在开始,他要快何贺一步。

“难道我们为了不得罪警务处、怕日本人报复,就对路承周视而不见?是不是还要提拔路承周,让他进入核心?”何贺冷冷的说。

“何老弟,我年纪比你痴长几岁,托大叫声老弟。站长的意思说得很清楚,我们在英租界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况且,路承周的身份,虽然报给了总部,可是他到底是不是为日本人服务,并没有亲口承认吧?”郑问友淡淡的说。

“他进出野崎公馆,既没提前请示,又没事后汇报,这不能确定?郑组长,你说这话,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何贺对郑问友的质疑很是生气。

板上钉钉的事,竟然还想翻案。

大家都是搞情报工作了,不要说路承周从野崎公馆走了出来,哪怕他从野崎公馆前面多走了几趟,也是很可疑的。

“现在是开会讨论,有问题摆在桌上说清楚。路承周的身份,要最终核实,不能冤枉自己的兄弟,更不能放走日本间谍。其次,还有制裁的手段。总不能像制裁吕慕韩一样,请北平站或总部派人吧?就算他们愿意协助,我也没这个脸张口。”刘有军欣赏的看了郑问友一眼。

刘有军的话,有理有气有节,何贺一时没有话说。

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刘有军和郑问友的对立面。

路承周的身份,确实要最终核实。

至于制裁,也着实不能请其他单位协助。

海沽站出了卧底,还要请兄弟单位协助,说出去未免太丢人了。

“站长,我想与路承周见个面,让他看看这些照片,到底有何解释。”郑问友见何贺不说话,心里暗暗得意。

何贺以为拍了几张照片,就可以眼睛长在脑门儿上。

“你去不合适。”刘有军摇了摇头。

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路承周,但站在目前的位置,只能把路承周当成日本特务。

至少,也要把路承周当成重点怀疑对象。

“还是我去吧,顺便将他制裁!”何贺冷冷的说。

郑问友确实不适合与路承周见面,如果路承周是日本特务,肯定会很警觉。

郑问友突然出现,会让路承周起疑。

“可以。”刘有军沉吟半晌,缓缓的说。

“多谢站长。”何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路承周的行踪,还在掌控之中吧?”刘有军随口问。

“昨天路承周一直在日租界。”何贺没有正面回答。

事实上,昨天晚上,路承周突然失去了行踪。

“昨天路承周在日租界,今天未必还在。何组长,你的人,不是一直跟着路承周么?”郑问友听出了何贺话的潜台词。

刚才他喊了一句“何老弟”,却碰了一个钉子,心里对何贺更有想法。

“请站长放心,路承周跑不掉的。”何贺笃定的说。

昨天晚上,虽然失去了路承周的行踪,但他跟了路承周这么久,想要找到路承周,还是很容易的。

“说说你的安排吧?”刘有军说,他对此倒没有在意。

路承周的移花计划,到此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只需要处理好与军统的关系就可以了。

路承周身份暴露,能否再在英租界担任副巡官呢?

答案是肯定的,只要路承周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有刘有军和戴立的特别关照,军统也不会下制裁令。

“先礼后兵,请君入瓮。”何贺缓缓的说。

有心算无心,他要算计路承周是很容易的。

路承周肯定想不到,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能不动手,就先不要动手,给路承周一个解释的机会吧。”刘有军沉吟着说。

何贺以前要找路承周,只要去他负责的三条街转一圈,随时都能找到。

可路承周目前休假,再想找路承周,就没那么容易了。

昨天路承周在日租界出现后,晚上突然失踪,何贺的人,想在日租界找到路承周,也不是那么容易。

路承周为了自己的安全,当然不敢轻易现身。

如果何贺看到他从野崎公馆出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突然动手,他这个暗亏就吃大了。

路承周一直在等着刘有军的情报,此时的路承周,已经到了法租界。

他与刘有军,在法租界福煦将军路,设立了一个死信箱。

移花计划之后,路承周与刘有军之间,尽量不能见面。

昨天晚上,路承周确实离开日租界,他化装之后,进入了法租界。

在国民饭店开了间房,堂而皇之的住了进去。

上午,他去了趟福煦将军路,没有看到刘有军留下的暗号,又返回了国民饭店。

直到中午,路承周才在福煦将军路上,发现了刘有军留下的暗号。

取了情报,擦掉暗号,在旁边用粉笔画了个圈后,路承周再次返回国民饭店。

在房间内,他仔细看了情报,将纸条烧掉后,将纸灰处理好后,才去退了房。

有刘有军的情报,路承周对军统的行动了若指掌。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狡辩

何贺发动情报组的所有人,在日租界满世界寻找路承周,直到傍晚,才在吉野饭店见到了路承周。

得知路承周出现在吉野饭店,何贺大喜过望。

路承周一天失去踪影,他就忐忑了一天。

如果路承周继续不出现,他都没办法向刘有军交差了。

“何兄,你怎么来了这里?”路承周看到推开门进来的何贺后,很是“诧异”的说。

刘有军已经将何贺的计划,全部告诉了他。

军统发现他的身份后,如何处理自己,路承周当时与刘有军商量时,也颇感为难。

“刚才看到你的背影,我还以为看错了。”何贺脱下鞋子后,径直盘腿坐到路承周对面。

“有任务?”路承周压低声音,轻声问。

“确实有任务,还与你有关,能否换个地方说话?”何贺看到一本正经的路承周,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路承周是共产党,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生气。

国共之争,属于内部矛盾。

可路承周投靠了日本人,这种出卖祖宗的行为,最令人不耻。

“好。”路承周一愣,似乎没有多想,马上站了起来。

何贺跟着路承周出来,原本以为路承周会回英租界,没想到路承周就在旁边不远,找了个日本旅馆,开了个房间。

何贺张了张嘴,想阻止路承周的行为,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按照何贺的计划,应该与路承周回英租界,他已经安排好地方。

只要路承周去了他安排的地方,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现在方便说了吧?”路承周请何贺到房间后,关上门,耳朵趴在门上听了一会,这才转身才何贺说。

“最近在忙些什么?”何贺随口问。

路承周的身手,他是很清楚的。

路承周在特警训练班时,与裴福海是搭档。

裴福海虽比路承周强上几分,但两人也是难分伯仲。

至少,何贺认为,论单打独斗,自己不是路承周的对手。

“不是执行总部的命令,打探田代皖一郎的消息么?”路承周似乎对何贺的问题很是不满。

“打探得怎么样了?”何贺看了路承周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问。

虽然路承周的身手强过他,但他并非一个人来的。

何贺早就作了周密安排,他走进这家旅馆后,手下也应该跟了进来。

不用多久,他的人就会赶到附近。

如果真要与路承周动手,他肯定占上风。

何贺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给手下充足的准备时间。

“我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打探到消息。”路承周无奈的说。

“你都用了些什么办法呢?”何贺意味深长的问。

“怎么,不相信我?”路承周确实很敏感,警觉的问。

“给你出出主意不行?”何贺觉得,气氛有些紧张,笑了笑,坐到了榻榻米上。

“你今天来,不像是给我出主意的。”路承周轻轻摇了摇头,双手抱臂,望着何贺的目光,已经不太友善了。

“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么?”何贺站了起来,被路承周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总觉得别扭。

站起来,拿着路承周站在野崎公馆后门的照片,递给路承周。

“你跟踪我?”路承周看到照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尖声”说。

收到刘有军的情报后,路承周就知道,他必然会与何贺有一次正面接触。

为了不让何贺掌握主动,他特意出其不意,选择了日租界的旅馆。

“说说吧。”何贺冷然说。

他相信,自己的手下已经到了附近,甚至,他似乎听到了外面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这个……,是为了打探田代皖一郎的消息。”路承周迟疑着说。

“去野崎公馆打探田代皖一郎的消息?我看你是,向日本主子汇报吧?”何贺冷笑着说。

路承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都看到照片了,还要狡辩。

“你应该知道,川崎弘是我老师。”路承周翻看着照片,看到了川崎弘也被拍到了,马上说。

“所以你早就被他拉拢了?”何贺讥讽着说。

作为一名中国人,不抗日也就罢了,还要当汉奸卖国贼,实在说不过去。

“何兄,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为日本特务机关效力!”路承周信誓旦旦的说。

他还真敢发誓,自始至终,路承周就从来没有真正为日本特务机关效力。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他都是真正的中国人!

“你的声音再大点,白帽子衙门的人,都能被你引来。”何贺冷笑着说。

所谓的白帽子衙门,指的是日租界警察署的警察,因为日本警察戴白帽子,中国人一般称警察署为白帽子衙门。

“我承认,确实去过野崎公馆,但那是与川崎弘一起,与野崎见了个面。我们之间,并没有谈及任何团体之事。”路承周笃定的说。

“编,继续编。”何贺冷笑着说。

“此事你可以去查吧,我接受团体的任何调查。”路承周坚定的说。

“野崎公馆是什么要机构,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不知道?事先不请示,事后不汇报,你敢说没为他们效力?”何贺冷冷的说。

路承周的解释,在他听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这种鬼话,骗外行人可以,想要骗他,做梦。

至于路承周所谓的调查,更是胡扯。

野崎公馆的事,他怎么去调查?难道找川崎弘或野崎问话?

“既然你不相信,我直接向陈站长汇报。”路承周不以为然的说。

“陈站长?他现在恐怕离开海沽了。”何贺冷笑着说。

“离开海沽了?现在谁是站长,不会是你吧?”路承周“诧异”的说。

对他来说,最难的事,不是在别人面前说谎,而是明明知道的事,还要装作不知道,甚至还要有足够的表情。

“这样吧,你将这几天的事情,写一份自述。”何贺突然说。

路承周如此狡辩,面对铁一般的事实,竟然还敢耍赖,实在太奸滑了。

“对不起,这份自述我不能写。”路承周摇摇头,拒绝了何贺的建议。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自圆其说

此时的路承周,在何贺面前的形象,应该是亦正亦邪。

在何贺看来,他应该是日本特务。

但在何贺面前,他又得表现出,对党国的忠诚。

这对路承周,是极大的考验。

特别是面部表情,以及说话的语气,都得特别注意。

“这份自述你要不写,就等于不打自招。”何贺听到路承周的话,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洋洋得意的说。

路承周毕竟还是心虚了,只要他写了自述,白纸黑字,就算一时奈何不了他,以后也可以慢慢调查。

一旦发现,路承周写的,有任何异常,就能全盘否决路承周的解释。

“没有站长的命令,我是不会写这份自述的。何兄,你现在代表的是情报组长呢,还是站长呢?”路承周微微摇头,轻声说。

“你……!”何贺一时无言,路承周说的还真有些道理,路承周不是他的手下,他确实没权力下这样的命令。

“你怀疑我是日本特务,这我能理解。但是,我相信上峰会还我清白。我对党国一片赤胆忠心,明月可鉴!”路承周信誓旦旦的说。

“赤胆忠心?明月可鉴?路承周,你说这种话,良心能安吗?”何贺轻蔑的看了路承周一眼。

不敢承认真正的身份,在他看来,就是懦夫!

“何兄,你总是怀疑我是日本特务,到底有何居心呢?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所有的照片,也只能证明,我在野崎公馆待过。可是,我去了野崎公馆,就一定得是日本特务?”路承周一脸痛惜的说。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伶牙利嘴呢?”何贺叹息一声。

路承周在他看来,一向比较实诚,没想到,狡辩起来,竟然是一套一套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你被人诬陷是日本特务,会有何感想?将心比心,我希望何兄能给我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当然,今天你要是代表团体来制裁我,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绝对愿意为党国捐躯。”路承周语重心长的说。

“你应该去演戏,电影里的那些演员,没一个比你演得好。”何贺既然认定路承周是日本特务,岂会因为路承周几句话,就改变态度呢。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让我承认,我是日本特务吧?”路承周苦笑着说。

“你根本就是,好不好?”何贺越来越发觉,路承周城府深沉。

路承周刚开始看到照片时,他清楚地看到了路承周眼中的慌乱。

可是,路承周很快就冷静下来。

路承周仗着,军统没办法去野崎公馆调查,将自己的怀疑,推得干干净净。

“我不管现在谁是站长,没有上峰的命令,我是不会写自述的。同时,我也会给杨玉珊写一份报告,并且要呈报戴主任申冤。”路承周缓缓的说。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中的坚定毋庸置疑。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戴先生已经给你定性了。”何贺冷冷的说。

听到路承周喊出“戴主任”,何贺心里更是厌恶。

这是军统训练班的学员,对戴立的尊称。

因为路承周这样喊了,何贺觉得,自己怎么也喊不出来。

“就算戴主任给我定性了,也可能是受了你们的蒙蔽。”路承周摇摇头。

“你其他方面的才能,我可能不服气,但你的口才,真的让我很佩服。”何贺觉得,再与路承周说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

时间越长,路承周的准备就越充分。

他觉得,应该直接制裁路承周。

可是,在日租界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

况且,路承周的说法,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凭着几张照片,在路承周不承认的前提下,确实不能给他定性。

何贺没有想到,板上钉钉的事情,路承周竟然还能辩解。

他刚才看到了路承周的眼神,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只是,想要证实自己的判断,需要花费很多精力。

何贺不想再跟路承周谈下去,路承周太会演戏了,再谈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

路承周等何贺走后,也离开了旅馆。

他先在吉野饭店吃了完,借着吉野饭店的电话,给野崎打了个电话,向他紧急通报了何贺来找自己的事。

两人在电话里约好,在法租界老地方见面。

当然,与路承周见面的,不是野崎,而是川崎弘。

路承周离开吉野饭店后,身后有两个尾巴。

但是,他在日租界的烟馆和赌场来回穿了两次,又去了趟电影院,很轻松的摆脱掉了后面的尾巴。

两个小时后,路承周又到了国民饭店。

他与川崎弘约好,谁先到国民饭店,会在前台留言。

路承周去问,果然收到了川崎弘留下的暗号。

到二楼的二零六号房间,路承周用一轻三重的暗号敲门后,里面的川崎弘,很快就打开了门。

“川崎老师,军统发现我的身份了。”路承周紧张的说。

“详细说说吧。”川崎弘在听到野崎转告的信息后,早就平静下来了。

路承周这几天,一直向他汇报军统调查田代皖一郎的计划,特别是那个新来的朝鲜人,让川崎弘确定了,军统想借朝鲜人暗杀田代皖一郎的计划。

为此,川崎弘得到了桥本群和田代皖一郎的称赞。

路承周这段时间,在军统那边的表现,确实有些异常。

“我被军统跟踪了,还拍到了从野崎公馆离开的照片。还有,您的照片。”路承周轻声说。

他向川崎弘介绍了,刚才与何贺见面的情况。

“你处理得很好,军统虽然认定,你为我们服务,但没有证据,不能拿你怎么样。”川崎弘听完路承周的介绍,微微颌首着说。

路承周的解释,看似苍白无力,但军统也没办法证实。

如果军统依然将路承周当成日本卧底,必然深入调查。

而那样的调查,是不会有结果的。

也就是说,路承周可能永远被怀疑,但只要一天没有调查结果,他就一天不会戴上日本特务的帽子。

“可是,我以后在军统,怕是不会得到重用了。”路承周“叹息”着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挂起

路承周的话,让川崎弘暗暗叹了口气。

他对路承周,其实是寄予厚望的,一直以来,路承周的表现,也没有令他失望。

但很快,川崎弘脸上又露出欣慰的神情。

就算路承周得不到军统的重用,甚至被军统当成叛徒,也是值得的。

毕竟,路承周将军统暗杀田代皖一郎的计划,及时传送出来。

得到路承周的情报后,川崎弘去核实了这份情报,英租界的那个朝鲜人,带了一个箱子,他派人潜入房间,发现里面有炸弹,还有制造定时炸弹的配件。

川崎弘得知之后,吓出一身冷汗,幸好路承周及时汇报,否则只要这枚炸药响了,不把田代皖一郎炸死,也能把他吓死。

自从上海虹口公园遇袭以来,田代皖一郎当时虽没怎么受伤,但他吓出了心脏病。

川崎弘派人,严密将那名朝鲜人监视起来。

为此,川崎弘得到了田代皖一郎和桥本群的赞许。

桥本群还特意问了情报来源,让他奖励路承周一笔钱。

川崎弘认为,就算路承周暴露身份,也值得了。

况且,路承周的身份,还不算完全暴露。

军统拍到了路承周出现在野崎公馆后面的照片,并不足以证明,路承周就是日本特务。

毕竟,路承周当时有任务:打探田代皖一郎的消息。

军统或许不相信路承周的解释,但他们也不能凭一张照片,就完全断定路承周的身份,甚至制裁路承周。

最大的可能,是将路承周边缘化,对他无限期雪藏。

无论是边缘化,还是被军统制裁,都是川崎弘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派路承周打入军统,是为了随时掌握军统的动态。

可现在,他只能接受现实。

毕竟,路承周走到这一步,是为了日本的利益。

无论路承周最终会面临什么,川崎弘都要成为他坚强的后盾。

毕竟,当初发展路承周,并非为了打入军统,只是为了搜集英租界之情报,配合日本特务机关在英租界的行动罢了。

打入军统,是意外之喜。

路承周身为英租界警务处之副巡官,依然能发挥重要作用。

想通此节后,川崎弘变得更加和蔼。

“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川崎弘拍了拍路承周的手臂,关心的问。

他的身材比路承周要矮一截,原本想拍拍路承周的肩膀,但发现如果拍的话,会很尴尬,因为他得踮起脚尖才行。

“希望川崎老师,能让野崎公馆配合,尽量消除军统的怀疑。”路承周缓缓的说。

他今后如何安排,决定权其实在川崎弘手里。

路承周希望,能成为一名专职日本特务。

这也是当初戴立的设想,路承周只有真正打入日本特务机关,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在川崎弘面前,他得表现出,依然想潜伏在军统,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的想法。

他这样的想法越强烈,川崎弘对他就越信任。

这个时候,路承周肯定不能有其他想法。

“没有问题,但我担心,军统会制裁你。”川崎弘担忧的说。

路承周虽是中国人,但他这两年多,一直忠心耿耿。

路承周受过专业训练,比一般的中国情报员要专业得多。

就算路承周被军统怀疑,甚至已经暴露身份,他都不愿意放弃路承周。

日本需要更多像路承周这样的人,只要他们忠诚,可以给他们金钱,在日本控制的区域,也能给他们权势。

路承周的想法,让川崎弘确实很欣慰。

路承周都被军统拍到了照片,说明军统对他早就有疑心。

路承周还敢回去,说明他心里,对日本还真是没话说。

“我会给南京的毛善炎拍个电报,请他替我说情。”路承周想了想,说。

“这倒可以,如果需要钱,你直接找野崎就是。”川崎弘眼睛一亮。

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只要有关系,钱再到位,什么难办的事,都有办法解决。

毛善炎现在是军统局之秘书,看似职务不高,但绝对是戴立的亲信。

戴立对军统局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毛善炎这个秘书,手里的权力非常大。

路承周与毛善炎,在杭州警官学校,有过师生之宜,找毛善炎疏通关系,实在再合适不过。

“目前倒不需要,以后我亲自去趟南京再说吧。”路承周轻轻摇了摇头。

当着川崎弘的面,他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贪财。

川崎弘已经答应,缺钱就找野崎,有了这句话,他就好操作了。

何贺回去后,向刘有军汇报了,与路承周接触的情况。

何贺原本以为,只要把照片摆在路承周面前,他一定会承认,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的事实。

哪想到,路承周太会狡辩,仗着军统对野崎公馆没有办法,竟然辩解,是为了打探田代皖一郎的行踪。

何贺绝对不相信路承周的鬼话,但又不能验证,心里很是憋屈。

“路承周满嘴胡言,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何贺生气的说。

在杭州特警训练班时,他觉得,路承周还是很实诚的。

回到海沽后,对路承周印象也不错。

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路承周竟然会与日本人有联系。

其实,有了那张照片,他就敢断定,路承周就算不是日本特务,也替日本特务机关做过事。

“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的工作很特殊,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刘有军缓缓的说。

路承周要“暴露身份”,又不能被军统追杀,还得让川崎弘心甘情愿继续使用他,要同时做到这几点,是非常困难的。

稍不注意,就会满盘皆输。

路承周的真正身份,不但要暴露,还会面临日本特务机关的追杀。

路承周好不容易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如果死在日本人手里,那就太遗憾了。

戴立给他专门发过电报,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路承周的安全。

路承周被怀疑,被别人谅解,已经很委屈了。

如果让他流泪之后再流血,实在说不过去。

“请站长放心,我一定会证实他日本特务的身份!”何贺坚定的说。

从今天开始,他算是跟路承周杠上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局本部意见

不管花多长时间,用什么办法,何贺一定要证明,路承周是真正的日本特务。

到时,上峰如果下达制裁路承周的命令,他会亲自动手,除掉路承周这个败类。

“不管路承周是不是日本特务,鉴于他事先没请示,事后没汇报,先将他的工作停止,考察一段时间再观后效吧。所有与路承周相关的人和事,全部要转移。以后,你不能再与他见面。”刘有军说道。

这是将路承周雪藏起来,也是给路承周活动空间,让他可以更方便的与川崎弘联系。

“我会暗中注意他,把他盯死。”何贺点了点头。

刘有军的态度,他基本上还是满意的。

目前这样处理路承周,也是最恰当的。

不管路承周是不是日本特务,先将他挂起来,就算路承周与日本人沟通,对军统的破坏也不大。

如果能证明路承周的身份,还能通过他,给日本特务机关传递假情报。

“盯死可以,但不能耗费太多精力。”刘有军提醒着说。

如果何贺跟路承周死磕,路承周还怎么活动?

一旦路承周没有了活动空间,何贺反而有危险。

路承周冒着风险,给南京军统局的毛善炎拍了封电报。

当然,路承周的电报,是通过原特警班同学刘井华转达的。

刘井华毕业后,分在军统局本部电讯处。

没过几天,总部发来电报,询问路承周的身份,有没有最终确认。

陈世光回到南京后,详细汇报了海沽站的情况。

虽然路承周出现在野崎公馆,虽然路承周没有请示,也没有汇报,但当时路承周有任务在身,事急从权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世光不敢肯定路承周是日本特务,同时,他对路承周在军统的工作,也表示肯定。

当然,陈世光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论,也是受戴立和毛善炎的“诱导”。

海沽站给路承周定性的证据,是那张照片。

可路承周的解释,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加上戴立和毛善炎,诱导陈世光。

戴立亲自问陈世光,海沽站有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路承周为日本人做事?

陈世光表示,除了那张照片,没有其他证据。

路承周是否承认了呢?

当然没有。

戴立的问题,看似站在公正立场,可实际上,却开脱了路承周日本特务的身份。

本着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一定要有确切的证据。

为此,才有了这封再次确认的电报。

之前海沽汇报,路承周为日本特务,陈世光到南京后,又不敢确认路承周的真正身份,总部汇报要质询。

“两位,说说看法吧,到底要如何向总部汇报?”刘有军将总部的电报,扔到何贺和郑问友面前。

事情到了这一步,路承周的身份应该是保住了。

但是,军统对路承周,只能有限使用。

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路承周只能靠自己了。

“我听说,路承周私下找了毛善炎。”何贺缓缓的说。

他虽然与戴立没有直接联络的密码,但总部有一批杭州特警班的学员,对总部的情况,他也能及时了解。

路承周可以给刘井华发电报,何贺也可以。

而且,何贺比路承周更方便,他可以借用海沽站的电台,直接与刘井华联系。

“我也听说,野崎公馆目前在调查路承周,他们怀疑,路承周不仅仅是警务处的巡捕,可能是抗日分子。”郑问友突然说道。

他与路承周,没有什么交情一说。

可是,何贺想借路承周身份一事,压自己一头,他是不会答应的。

“我们的汇报,决定了路承周的前途和命运,一定要慎重。”刘有军缓缓的说。

“我建议,可以把路承周挂起来,暗中考察一段时间。”郑问友马上说。

既然不能确定路承周的身份,当然不能让他再参与军统的事情。

这样处理,是最安全的。

不管路承周是不是日本特务,以后都没有责任。

“如果站长同意,我想再试探路承周一次。可以交给路承周一个日本人感兴趣的情报,再看日本人是否有行动。”何贺缓缓的说。

当初甄别赵二,就是用假情报。

总部在驻屯军是有内线的,只要总部启用那名内线,很容易给路承周定性。

“如果路承周通过考验呢?”刘有军反问。

这样的测试,对路承周没有任何作用,今天开会的内容,他会及时通报给路承周的。

“如果他通过考验,再把他挂起来不迟。”何贺坚定的说。

就算路承周通过了考察,也不能再使用他。

“好吧。”刘有军想了想,说。

何贺给路承周的情报,甚至都没有告诉郑问友。

可是,刘有军身为站长,何贺自然不敢隐瞒。

而刘有军知道了,等于路承周就知道了。

不管何贺如何试探,哪怕告诉路承周,军统准备在驻屯军的伙房下毒,也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路承周与何贺见面之前,就收到了刘有军情报,知道了何贺的想法。

有刘有军的配合,何贺的计划哪怕再周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何贺也不知道,总部在华北驻屯军的内线,其实就是路承周。

就算路承周有行动,何贺也不会知道。

况且,路承周对何贺非常了解,他现在告诉自己,军统准备在驻屯军下毒,将驻屯军之军官全部毒杀,哪怕刘有军没有提前通知,他也知道,这必定是假的。

甚至,路承周都没有向川崎弘汇报,他的行动,完全表现得正常。

路承周通过了考验,何贺不好再坚持制裁路承周。

海沽站向军统局本部汇报,路承周有日本特务之嫌疑。

很快,局本部回电,对路承周要谨慎使用。

这个处理意见,也海沽站的想法一致。

对路承周谨慎使用,实际上就是挂起来。

但何贺坚决认为,需要对路承周长期监视。

挂起来,与监视,又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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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双份

路承周回到警务处上班前,军统切断了与他所有的联系。

作为军统海沽站直属通信员,路承周原本可以直接向站长传送情报的。

现在,军统切断了这条线,也就是说,军统可以来找他,但路承周想找到军统,就不行了。

杨玉珊原本是他的联络员,现在也搬离了原来的地方。

要不是有刘有军这根线,路承周与军统,再也任何关系。

“川崎老师,事情很不妙,我被挂起来了。”路承周找到川崎弘,“忧心忡忡”的说。

“军统对你定性了没有?”川崎弘问。

军统没有制裁路承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目前只是挂起来,说明还有机会。

“没有,估计是军统也不敢肯定。”路承周摇了摇头。

“那就好,说明你还有回归的希望。”川崎弘笑了笑。

这让川崎弘燃起了希望,这段时间,路承周只要好好表现,还有机会重回军统。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路承周叹了口气。

他被军统切断联系,以后只能被动接收军统情报。

“你以后要特别注意,我们之间尽量不要见面。不出意外的话,军统会对你监视一段时间。”川崎弘沉吟着说。

“我与老师怎么联系呢?”路承周问。

他特意与军统切断联系,就是为了加强与日本特务机关的联系。

“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联络员,有事可通过他传递情报。其他事情,等军统那边稳定下来后再说吧。”川崎弘沉吟着说。

“行。老师,我想在英租界,设立几间安全屋。”路承周突然说。

为了让川崎弘更加重视自己,他必须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安全屋不仅仅是给日本特务机关使用,同时也可以给军统,甚至是地下党使用。

“我会让联络员给你送一笔钱。”川崎弘点了点头。

他对路承周的建议,并没太在意。

路承周对日本特务机关没有二心,这是好事。

但中国人的劣根性,在路承周身上同样存在:贪财。

任何一个情报人员,绝对不能把金钱看得太重,否则永远也成不了一名优秀的情报员。

“我一定会好好使用这笔钱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他在川崎弘面前,确实表现得很爱钱。

甚至,在刘有军面前,也不经意间,会流露出这样的爱好。

只有李向学知道,路承周的这些爱好,包括他走私日货赚到的钱,都是为了给党筹集经费。

路承周与刘有军,也不能在英租界随便见面了。

路承周发现,他身后总有条“尾巴”,那个脸面也很熟悉,之前就出现过。

对此,路承周佯装不知,每天照常上班,巡视。

只是,他与刘有军之间,想要见一面,得去法租界,甚至意租界。

至于日租界,目前一段时间,路承周是没打算去了。

军统将他挂了起来,切断了联系,也没有给任务,甚至连津贴都没有了,好像军统海沽站搬离了似的。

白天,路承周的行踪一定是正常的。

可到了晚上,再想跟住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路承周要摆脱盯梢的办法也很简单,他让张保头叫上几辆人力车,到了拐弯处,突然换成另外一辆人力车上,后面的人,哪怕长两双眼睛,也盯不住的。

但是,到法租界后,路承周一定会另外再换人力车,再在距离目的地两百米左右,步行前往。

幸好,路承周与刘有军,现在也不是经常接头。

但今天,路承周想与刘有军见一面。

“有两件事,海沽站要成立行动组,另外,对你的全面监视开始了。我原本只想监视一个月,但何贺坚决要求,长期监视下去。”刘有军说。

虽然他是站长,但这种事,也不好太过反对。

小心驶得万年船,对路承周,哪怕监视的时间再长,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现在被挂起来了,这些事影响不大。有军兄,我想在英租界设立几个安全屋。既是为了便于以后紧急联系,同时也想干点事情。”路承周说。

“需要我来安排么?”刘有军问。

建立安全屋,一般都是情报组,或者直接由会计负责。

“不必,只要给经费就可以了。”路承周摇了摇头。

既然是安全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无论是军统,还是日本特务机关的人,路承周都不希望他们清楚。

比如说,他如果建两处安全屋,肯定是军统一处,日本特务机关一处。

“下次我会把钱放到死信箱。”刘有军沉吟着说。

路承周想要干点事,他当然是支持的。

“我以后的津贴,是不是先存到你那里?”路承周问,虽然被挂起来了,但他依然是海沽站的人。

“怎么,没有这份津贴,你就过不了日子?”刘有军不满的说。

路承周现在的收入,维持生活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谁会嫌钱多?为了给母亲治病,我家可谓家徒四壁。”路承周苦笑着说。

“你的津贴,我会让会计送过来。”刘有军想了想。

路承周的津贴,可发可不发,毕竟他的身份尴尬,就算是停发,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但是,作为“火焰”,路承周的津贴不但要发,而且要多发。

路承周一个月三十五元的津贴,再给他另外发两百元的补助,都能说得过去。

只是,路承周虽然爱财,倒也没到贪得无厌的地步。

“多谢了。”路承周笑着说。

他有警务处发的薪水,日本特务机关给的活动经费,加上军统的津贴,一个人就拿了三份。

再加上他走私日货,每个月的利润更是可观。

路承周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刘有军送来的经费,足足三百元,足够他租一套非常好的院子,并且使用半年以上。

而川崎弘更是大方,出手就是五百元。

这笔钱,是通过野崎公馆的中国特务张思昌转送的。

同时,张思昌以后也是路承周的联络员,一般情报,可以通过张思昌联络,重要情报,或者路承周需要与川崎弘见面,再另行安排。

第一百四十章 满意

军统给了三百圆,川崎弘给了五百,路承周手里有了钱,分别在五十一号路、二十四号路和康伯南道,各租了一套房子。

二十四号路是路承周的地盘,他在二十四号路15号的这套房子,准备自住。

毕竟,一直以来住在宿舍,实在不方便。

上面虽有规定,巡捕要住宿舍,但路承周是副巡官,只要晚上他负责的三条街没出恶性案件,可以住在外面。

而五十一号路和康伯南道的房子,则用来当安全屋。

其中,五十一号路26号的那套房子,是给军统用的。

房子不大,但有个单独院子,后面有条小巷,一个月租金十五元

康伯南道22号是栋洋房,一个月光租金就要四十元,三层,前面有院子,后面还有个小花园。

总共有七个房间,哪怕是用来开公司,都绰绰有余了。

这两套房子,路承周没有出事,让拉人力车的张保头给他租的。

为了好报账,特意添置了一些家具,也让张保头一并办好。

为了方便,路承周还买了辆自行车。

反正用的是活动经费,一辆自行车可以分别向军统和川崎弘报账。

路承周觉得,还是挺划算的。

五十一号路26号和康伯南道22号的房子,他只能单独报账。

但那辆自行车,以及二十四号路15号的这套房子,可以分别报账。

路承周身后,随时有尾巴,他也不好直接去租房子。

张保头人很老实,他的人力车,经常摆在路承周的巡区,路承周吩咐他去做事,自然不敢有二话。

张保头对英租界的地形,比路承周熟悉得多,路承周让他在这两条街租两套房子,连带添置家具,一个上午,就办妥了。

张保头拉着车子去找路承周,在二十四号路看到了路承周。

在街上巡视,路承周没有骑车,看到张保头后,路承周招了招手,张保头将车停到他身边,路承周顺便坐到了车上。

“路警官,去哪?”张保头忙不迭的问。

“去五十一号路吧。”路承周侧了侧头,身后的尾巴还在。

路承周被军统严密监视,想要办点什么事,很是不便。

昨天他让张保头去租房子,也是特意叫了张保头的车,才有机会说几句话。

“路警官,两套房子的合同和钥匙,放在座位上,您应该看到了吧?”张保头的车拉得又快又稳,边跑边说话,也不带喘气的。

“张保头,辛苦了。”路承周笑眯眯的说。

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去办,都不妥当。

唯有交给张保头,可以免去很多烦恼。

那两套房子,路承周其实早就看中了,只是抽不出身,只能让张保头去办手续。

“不辛苦,能为路警官效劳,是我的荣幸。”张保头头也不回的说。

“没看出来,很会说话嘛。”路承周顺手将钥匙和合同塞进口袋里。

既然军统明目张胆的监视,他也只好尽量配合。

当然,不该知道军统知道的,还是不能让军统知道。

路承周一天之中,总有几个小时,在军统的监视范围之外。

何贺也知道,不可能对路承周二十四小时监视。

“租房时,小的斗胆,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张保头被路承周一夸,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没事,以后就用你的名字吧。”路承周点了点头,用张保头的名字,更有隐蔽性。

到五十一号路后,路承周拿出一张五圆的法币。

“这是给你的跑腿费,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讲。”路承周叮嘱着说。

“放心,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张保头拿到路承周给的赏钱,眼睛都笑眯了。

这么多跑腿费,比他拉一天车赚的还多。

就算路承周不给钱,张保头也要尽心尽力办好。

能拿到五圆的跑腿费,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下次有事再找你。”路承周微笑着说。

“有事您说话,只要办得到,绝无二话。”张保头信誓旦旦的说。

路承周挥挥手,张保头躬了躬身,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拉着车子掉头离开。

何贺每天都要审阅路承周的监视记录,路承周只要上班,就必须去那三条街。

想要监视路承周,还是比较容易的。

可是,下班之后,再想监视路承周,就比较困难了。

特别是路承周买了自行车后,他派的人,根本就跟不上。

路承周对英租界的道路很熟悉,骑着自行车,脚下像有对风火轮似的。

但就算如此,何贺也必须派人每天盯着。

他相信,路承周总有露出了狐狸尾巴的一天。

路承周被军统监视后,川崎弘以为,路承周这段时间会处于静默。

没想到,在军统的眼皮底下,他竟然准备好一套安全屋。

在收到路承周的钥匙和地下后,川崎弘特意去看了一下。

房子虽然大了些,但交通方便,前后都可以离开,当安全屋肯定没问题。

路承周去康伯南道22号的事,没有提前告诉路承周,他只是通过张思昌,告诉路承周,以后如果要见面,可以在安全屋。

为了保密,川崎弘都没写地址,康伯南道22号,是他与路承周之间的紧急联络站。

刘有军收到路承周的情报后,也很是诧异。

何贺一直揪着路承周不放,总认为路承周是日本特务,安排了两个人,轮流监视路承周。

可就在情报组的眼皮底下,路承周不但租了套房子,而且位置还不错。

他在收到路承周放在死信箱的钥匙后,也特意去了趟五十一号路26号。

刘有军认为,这里不但可以当成他与路承周的紧急联络站,甚至可以当成他的住处。

当然,这是路承周准备的安全屋,刘有军哪怕再喜欢,也只能空在这里。

安全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有一天,突然要启用,没有安全屋会很被动。

刘有军和川崎弘,都对路承周的行为感到满意,对路承周报上来的账单,也就不会在意了。

PS:白天有事,只能半夜码字,求票票支持,可大可小拜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检查

路承周搬到二十四号路15号后,虽然出门就是上班的地段,可他首先得去戈登堂报到,然后再到街上巡视。

幸好有了辆自行车,脚一蹬,飞一般的到了戈登堂。

路承周的速度,总是累得身后的那位气喘吁吁。

路承周有崭新的自行车,他只能靠两条腿。

何贺申请自行车,刘有军还没有批准。

路承周有着固定的工作场地,何必花这冤枉钱呢。

刘有军不配合,情报组的人,就要受罪了。

几次之后,跟踪的人学聪明了,路承周早上出门后,不再跟着去戈登堂。

路承周反正要回来的,何必白跑一趟呢。

路承周刚开始几天,在街上还是步行。

可随后,他再巡视就是骑车了。

以前在三条街全部走一趟,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现在,骑着自行车走一趟,最多两个小时。

不但速度更快,人也舒服多了。

然而,跟踪他的人,要比原来更辛苦。

何贺几次找刘有军,最终只给情报组争取了一辆旧的自行车。

虽然骑着咯吱咯吱的响,终究是不用再走路的。

否则,一天下来,回到家后,脚底会起泡。

今天,路承周照例,骑着自行车,在二十四号路穿梭。

才走到一半,路承周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街上今天的人力车,突然少了许多。

除了路上跑的,已经没有人力车摆在路边了。

路承周很诧异,自己与人力车没有仇,怎么都不到二十四号路来了呢?

一问之下,路承周才知道,原来是人力车出事了。

昨天,怡和洋行的一位英国人,坐一辆人力车,路上车垫里的弹簧条突然断了,扎了他屁股一下,这位英国人勃然大怒,直接向工部局反映,要求对整个英租界的所有人力车,全部进行一次检查。

工部局当然不会反对,马上下令,所有“起英国捐”的八千多户人力车,必须到工部局登记验车,检查弹簧垫子是否牢固,以免再次伤害外国人的屁股。

今年,英租界几乎所有的人力车,全部去工部局验车了,街上等客的人力车,自然就少了。

路承周对此,也没有很在意。

毕竟工部局的意思,他一个下属机构的人员,根本没有发言权。

快下班的时候,路承周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去,在五十一号路,他看到垂头丧气的张保头。

“张保头,你的车验了?”路承周手捏了下刹车,自行车准确的停在张保头的车前。

“检查的人太多,白等了一天,明天还得去。”张保头看到是路承周,叹息了一声,无奈的说。

幸好路承周给了他五圆的跑腿钱,否则今天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人多就过两天再去嘛。”路承周笑了笑。

整个英租界,“起英国捐”的人力车,超过了八千户。

这么多人要检查,就算一天检查一千辆,也得八天。

况且,以英国人的办事效率,一天才检查五百辆,已经是最高效率了。

“如果不检查,就不能上路,一旦被查到,要罚款的呢。”张保头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边跑边接受检查。

但工部局那边,可不会替人力车夫着想。

他们只希望,将所有的人力车全部检查一次。

“那怎么办?”路承周诧异的说。

英国人做事,是很古板的,他们不会为了方便人力车夫,就加快检查速度。

“明天继续排队呗,路警官,能不能给我求个情,明天让我早点检查?”张保头一脸希冀的望着路承周,哀求着说。

“这是工部局的事,你们可以推选代表,与工部局商谈嘛。”路承周笑了笑。

他在工部局那边,并没什么熟人,实在没办法帮到张保头。

路承周唯一能做的,是给张保头出个主意。

“人家根本不理,我们有什么办法?”张保头苦笑着说。

海沽有个人力车公会,只是,公会在工部局面前,一点作用也没有。

英国人,才不会理你的什么人力车公会呢。

他们只要求,所有人力车,都要接受重新检验,否则一旦发现,没有检验就上路拉客,车夫要拘押,车子要扣起来,还得罚钱。

这么严重的后果,没有哪个人力车夫可以承担。

现在,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拿到检验证明,就可以上路行驶了。

“你们的人,没去工部局理论?”路承周诧异的说。

这种事情,应该很好解决。

“没用,工部局的局长巴恩士,理都不理我们。”张保头说。

他其实在英租界的人力车夫中,还有一定的威信。

此次,被推举为代表之一,向巴恩士请愿。

然而,巴恩士根本不理,他只坚持一个原则,没有检查好弹簧坐垫的人力车,不能上路,更加不能拉客。

“那就没办法了。”路承周一愣,如果巴恩士不理会英租界的人力车夫,他一个小小的副巡座,更加没有办法。

“路警官,拜托你救一下英租界的人力车夫。你是不知道,很多家庭都是等着白天拉的钱,晚上回去买米下锅呢。”张保头苦笑着说。

“这种事情,只能自救,别人是帮不了忙的说。”路承周微微摇头。

“还望路警官指点迷津。”张保头马上说道。

“这个嘛……”路承周有些犹豫的说。

“请路警官一定要帮忙,请你放心,此事我绝对烂在肚子里。”张保头马上猜到了路承周的苦衷。

路承周毕竟端的是英国人的饭碗,如果被英国人知道,他在背后拆台,路承周这个副巡官,还怎么当得下去呢。

“你们车夫的心,齐不齐?”路承周问。

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如果英租界的人力车夫,各自为政的话,根本就玩不转。

“当然是齐的。”张保头马上说。

“这样吧,我回去想一个稳妥的主意,明天再告诉你吧。”路承周沉吟着说。

“路警官,我送你。”张保头马上说。

“骑车了呢。”路承周拍了拍车把,他骑着新的自行车,确实很舒服。

然而,路承周第二天刚开门要去上班,就看到张保头坐在自家门口。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抗议

“张保头,你什么时候来的?”路承周惊讶的说。

路承周的惊讶,还真的发自内心。

他住在二十四号路15号,并没有告诉张保头。

甚至,二十四号路上的巡捕,很多都不知道。

张保头只有一个人力车夫,怎么一大早就出现在家门口呢。

路承周希望,张保头只是误打误撞。

“天没亮就到了。”张保头谦卑的笑了笑。

“怎么不敲门?”路承周问。

“不敢打扰路警官休息。”张保头轻声说,他是什么身份,路承周是什么身份,哪怕事情再紧急,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说吧,什么事?”路承周将自行车搬出台阶,右手拉着车尾的架子,抬起自行车,脚尖将支撑架打下来。

等自行车立住后,再顺脚一碰,咔嚓一声,自行车就稳稳当当停在那里了。

“还是昨天的事,请路警官一定要给我们作主。”张保头说。

昨天晚上,他与一些车夫碰了面,大家都觉得,照这样下去,不知道多长时间,不能拉客。

很多车夫,都是等着一天的收入,回去才能买米下锅。

如果几天没有收入,有些人就得饿肚子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积蓄的,今天能把明天的生活费挣到,已经很不错了。

“进来说话吧。”路承周看了看四周,情报组的人,已经推着自行车,站在对面“蓄势待发”。

“昨天你说大家的心都齐,不知道齐到什么地步?”路承周将院门顺手关上后,轻声问。

“只要是大家的事,都可以帮忙的。”张保头笃定的说。

“英租界八千多户人力车,如果所有人都不拉客,问题就严重了。”路承周自言自语,喃喃的说。

“总会有人拉的嘛,昨天就有些人检查完了……”张保头苦笑着说。

蓦然,他突然停住,路承周不可能跟自己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那就好嘛,还是有些人能坐到车的。”路承周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

“多谢路警官。”张保头对路承周鞠了一躬,恭敬的说。

路承周的话,他总算听明白了,只要所有人联合起来,大家都不拉客,才有让工部局让步。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住这里的?”路承周跟张保头出来的时候,随口问。

“早几天就听说了。”张保头自得的笑了笑。

别看他只是一个人力车夫,但对英租界的消息,知道的很多。

“听说了?听谁说的?”路承周诧异的问。

他以为,张保头为了找自己,到处打听自己的住处。

没想到,张保头不但知道二十四号路15号的事。

路承周住在二十四号路15号,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他也没有四处宣扬。

张保头只是一个人力车夫,竟然早几天就听说了。

“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上次听几个伙计说的。”张保头嘿嘿笑道。

张保头的嘴比较严,路承周也懒的打听。

只是,路承周却留了意,人力车夫,是一个消息灵通的群体。

没拉客时,他们坐在一起闲聊,有什么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早上,路承周到戈登堂警务处时,接到阮健公的通知,让他带人去工部局协助维护治安。

“巡座,我们巡视的任务本就很重,哪还有人去维护治安啊。”路承周为难的说。

“你那几条街,治安一向良好,哪还用得着这么多人?赶紧的,每条街抽四个人,由你带队,去工部局防止那些人力车夫闹事。”阮健公知道,路承周是不想多事。

“一条街抽四个人,如果出了事怎么办?”路承周担忧的说。

“能有什么事?就算出事,也有我呢,不用你瞎操心。”阮健公不以为然的说。

之所以让路承周带队,是因为他能说英语。

华捕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讲英语,无法与洋人沟通。

“就我去?贾明呢?”路承周又问。

所谓的贾明,跟路承周一样,也是副巡官。

“他又不会说洋话,去干什么?”阮健公嗤之以鼻的说。

相比贾明,他更喜欢路承周。

毕竟,路承周对他更尊重,而贾明是老巡捕,跟他一样,也是凭资历熬上来的。

路承周去了工部局,正如张保头所说,来检查坐垫的人力车,摆满了整个工部局的大坪,就连外面马路上,也都是一排排的人力车。

路承周的任务,是防止人力车夫滋事。

其实,这是多余的,人力车夫都是为了生活,怎么敢闹事呢?

路承周要做的,是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安静的坐下来。

路承周找了一个视线开阔的地方,将其他巡捕派了去,有任何情况,都能及时掌握。

整个上午,路承周都无事可干。

工部局的检查,也显得很正常,虽然速度慢点,但并没出什么事。

路承周唯一做的事情,是给人力车夫当翻译。

这些人力车夫,都是底层人员,他们连国语都不太会说,遑论英语了。

然而,快到中午时,路承周发现,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力车,基本上都走了。

吃了中饭后,外面一辆人力车也没有,要不是路承周骑了自行车,恐怕要走好长一段路。

路承周知道,下午怕是没什么事可干了。

果然,他再到工部局时,一辆人力车也没有了。

张保头说人力车夫比较齐心,看来真是不假。

“知道怎么回事么?”阮健公找到路承周,人力车天天排队,他们要维护治安,头疼。

现在一辆人力车也没有,街上也没有人力车,相当于英租界的人力车罢工了,他们更是头疼。

“巡座,你是没看到,这些英国佬态度傲慢,一个上午,也检查不了几辆车。不就是一个车垫么,又坐不死人,何必这么认真呢。”路承周说。

“洋人的事情,岂是我们能多嘴的?赶紧去查查,出了什么事。”阮健公不满的说。

“这还用查么,人家罢工抗议了。”路承周不以为然的说。

“这就奇怪了,刚开始都老老实实的,怎么突然就学会罢工了?你去查一下,看是什么人在暗中组织。”阮健公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条件

听到阮健公让自己去查,路承周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才不想插手呢。

警务处除了巡捕房,还有一个侦缉股和特务股。

巡捕房如果插手这件事,肯定会引起其他部门反感。

这就是典型的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人力车夫今天的行动,是他给张保头出的主意。

他总不能自己查自己吧,如果回报,什么也没查到,又会显得无能。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巡座,此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何必惹事上身呢?做好了,没有奖励,没办好,还会被骂无能。”路承周眼睛一转,劝道。

“暗中注意一下吧。”阮健公沉吟着说。

路承周说得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可以不向上面汇报,但自己心里要有数。

凭着多年经验,养成的敏锐直觉,阮健公相信,人力车夫罢工,必定是被人蛊惑。

他之所以能当上巡官,还不就是因为办了几件漂亮的案子?

如果上面交待下来,要查清此事,侦缉股或特务股,没有找到线索,他又可以立功了。

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有提前量,才能从容不迫。

“那倒没有问题。”路承周想了想,没有再劝阻。

路承周原本想按照正常程序,去调查了一下人力车夫罢工的原因。

然而,当他到街上,想拦辆人力车时,车夫根本就不停,都是急急忙忙跑往华界。

路承周就算想调查,也无从查起。

等到傍晚,英租界各个洋行、银行、码头的华洋职工,想要坐人力车回家时,发现整个英租界,竟然无人力车可坐。

有自行车的,还能正常回去,平常坐惯人力车的职工,只能步行回去。

下班了,回去晚点也正常。

路承周听从阮健公的命令,一直在调查人力车的事。

下午,他遇到的人力车,不管谁招手,都掉头而走。

等路承周吃完饭,将自行车放到家里,再步行到街上,反而看到了零星人力车。

一问,才知道是其他地方来的。

虽然人力车虽然不多,但却会影响整个英租界人力车的罢工。

幸好,晚上张保头来了趟路承周家。

张保头是来感谢路承周的,工部局今天已经慌了。

“路警官,多谢你。”张保头感激的说。

“你们现在可没有取得胜利,晚上,外面的人力车趁虚而入了。”路承周摆了摆手。

“此事我们已经向公会报告,从明天开始,英租界不会再有一辆人力车。”张保头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

中国人还是有骨气的,哪怕饿几天肚子,他们也要继续下去。

“那得做好长期坚持的打算。”路承周提醒着说。

张保头是来家里谈事,又是晚上,他说话自然没有白天那么顾忌。

“我们已经做足准备,至少要罢工十天。”张保头笃定的说。

所谓的准备,其实就是钱。

很多车夫,特别是有家庭的车夫,如果几天没有收入,一家人的生活就会成问题。

“不用十天,最多五天,工部局就会屈服。”路承周笑了笑。

“路警官,能不能请你,与我们为首的几人见个面?”张保头突然说。

他来找路承周,主要是这个原因。

“不必了,我现在的任务,是调查人力车罢工的原因,以及,你们罢工的条件。”路承周一本正经的说。

“英国人太欺负人了。”张保头愤愤不平的说。

洋人在验车时,不但在语言中谩骂华人,甚至还有殴打华人的情况。

“不管他们怎么欺负华人,只要你们团结起来,他们就没有办法。”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人力车罢工,已经让英租界陷入混乱,如果罢工继续下去,工部局很快就会面临压力。

今天路承周在工部局,看到英国人验车时,对华人动辄打骂。

因为不敢得罪洋人,几乎所有华人,都只能逆来顺受。

路承周给他们当翻译后,这种情况才少了一些。

张保头离开后,回到家里,与其他几名人力车夫一起商量时,仔细回味路承周的话,终于发现,路承周其实透露了很重要的信息。

路承周正在调查,人力车夫罢工的原因,以及他们提出的条件。

目前,英租界的人力车,已经开始罢工,可是,他们并没有提出自己的条件。

“老张,你看是不是再去找路承周一趟,让他探探工部局的底?”房间里有一位中年壮实男子,突然说道。

此人叫彪老火,是英租界人力车夫中,比较有威信的几人之一。

“路承周目前正在调查罢工之事,恐怕不会这样做。”张保头摇了摇头。

路承周毕竟是中国人,同情人力车夫,也愿意暗中帮他们一把。

可是,要让路承周出卖工部局,未必会同意。

“下次,我能否随你去见见他呢?”彪老火问。

“我试试看吧。”张保头说。

他因为经常把车子摆在二十四号路,所以才认得路承周。

彪老火与路承周没见过面,路承周未必愿意见他。

“目前,我们要做的,还是把罢工进行到底。”彪老火缓缓的说。

第二天早上,英租界还是一辆人力车都没有,所有洋行、银行、码头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直到九点,英租界内的各重要路口,工部局派来了一些卡车,将持有英国领事馆、英军司令部和工部局工作证的人,请上车送往工作地点。

同时,开滦矿务局、太古洋行、怡和洋行等外国企业,汇丰、麦加利等外国银行,也都各自出车接送职工。

平常看着卑微的人力车夫,一旦联合起来,让所有人意识到,英租界如果没有他们,真的会陷入混乱。

路承周在早上,正式接到阮健公的通知,调查人力车夫罢工原因、动机,以及条件。

“如果能让他们恢复出工,可以答应他们一些条件。”阮健公对路承周说。

“没那么容易接近他们。”路承周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起因

路承周的话,有一定的是道理。

在英租界,巡捕与人力车夫的关系,并不融洽。

特别是英巡捕,总是一副傲慢的样子。

无论是对人力车夫,还是其他华人,在言语和行为上,都是很不恰当的。

像路承周,能与自己辖区的人力车夫,经常沟通,算是很难得了。

一般的华捕,对人力车夫、码头搬运工等苦力,是很蔑视的。

“你昨天不是调查了一天么?有什么发现?”阮健公不满的说。

其实,调查人力车夫,不仅仅是巡捕房接到了通知,侦缉股和特务股,都被要求,调查此次人力车夫的罢工原因。

只是,英租界已经没有人力车,他们怎么调查?

阮健公原本很得意,自己昨天就做了准备工作,今天肯定可以拔得头筹。

哪想到,路承周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巡座,从今天早上开始,租界一辆人力车也没有,我就算有三头六臂,找不到人,也没办法啊。”路承周双手一摊,苦笑着说。

“昨天租界还是有人力车的吧?”阮健公问。

“不错,昨天晚上我到街上问了。根据我的调查,人力车罢工,只有一个原因,工部局对他们车辆的检查,时间慢、态度差,甚至还要打人,他们当然要抗议了。”路承周说。

“这有什么办法?英国人的事情,岂是我们能干涉的?”阮健公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暗中调查了,正如路承周所说,此次工部局对人力车坐垫的检查,速度太慢,态度很差,最重要的是,还因此耽误的他们接活。

“巡座,是不是可以向上面建议,加快人力车的检查,并对耽误他们接活,进行一定的补偿?”路承周试探着说。

张保头虽然没有提出要求,也没有拜托他,试探英国人的态度。

但是,作为一名特工,这些事情,无需别人吩咐。

路承周不仅仅要暗中帮助人力车夫罢工,还要努力替他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所有的这一切,不仅仅是出于路承周的良心,更是他的任务。

与张保头的几次接触,路承周发现一个现象,像张保头这样的人力车夫,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搜集员。

英租界有八千多户人力车,这些人整天都在街上跑着,对英租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能知道。

还有自己在二十四号路15号的住址,路承周并没有告之张保头,可他却准确的找到了家里。

甚至,张保头还说起,几天前就知道了。

路承周住到二十四号路15号,虽然不是什么秘密行动,但此事二十四号路的巡捕,有些都不知道。

以后,路承周需要打探什么事情,是不是可以拜托张保头呢?

看得出来,张保头是英租界人力车夫中,比较活跃的。

不管他是不是此次罢工的头头,对他来说都是很有用的。

“你觉得,英国人会让步么?我看,还是想个办法,让人力车迅速去验车,并且上路拉客,才是正途。”阮健公冷冷的说。

英租界一向高高在上,让他们对低贱的人力车夫低头,绝对不可能。

“办法刚才我说了嘛。”路承周笑了笑。

“你这是要英租界让步,他们怎么可能答应?”阮健公摇了摇头。

傲慢的英国人,从来没把华人放在眼里,他们怎么可能让步呢?

这些人,只有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明白一个道理,中国人其实是不可辱的。

没有任何条件,就让人力车恢复拉客,路承周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路承周准备离开戈登堂时,正好碰到从汽车上走下来的克莱森琪。

见到路承周,克莱森琪朝他招了招手。

“克莱森琪阁下。”路承周跑过去,敬了个礼后,用标准的英语说道。

“人力车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克莱森琪刚刚从街上转了一圈回来。

“是的,据说是因为在验车时,他们被打骂,而且耽误了工作的时间,又没有补偿,才联合起来罢工的。”路承周马上说道。

“有打骂车夫的事么?”克莱森琪蹙起眉头。

想要在短时间内,将租界内八千多户人力车全部检查完,肯定会耽误一些人的时间。

但是,英国人打骂车夫,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克莱森琪看来,所有的英国人都是绅士,怎么会打骂华人呢?

哪怕心里对中国人再蔑视,脸上也是不会表露出来的。

“昨天上午,我还真看到的。”路承周看了一眼克莱森琪的表情,轻声说。

“你能接触到这些人力车夫么?”克莱森琪问。

“以前可以,现在他们都消失不见了。”路承周摇了摇头。

“把他们找出来,问清楚,为什么要罢工,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工作。”克莱森琪吩咐着说。

“保证完成任务,下午就可以向您汇报。”路承周胸脯一挺,坚定的说。

路承周与张保头有联系,昨天晚上还见了面,他相信,今天张保头肯定还会来找自己的。

路承周一般先到二十四号路巡视,再去五十一号路或康伯南道。

今天因为人力车罢工,街上的行人多了不少,而人力车几乎绝迹。

只有那些私人购买的包车,还在英租界。

但他们不对外,只能解决几个人的问题。

路承周经过二十四号路12号时,看到孙祝龄,穿着西装,提着牛皮公文包,正从家里走出来。

原本,孙祝龄是有汽车的,但他今天竟然步行。

“孙先生,为何走路上班?”路承周在孙祝龄身边停了下来,滑下自行车后,推着车子与孙祝龄并行。

“汽车去接其他职工了。”孙祝龄看到是路承周,点头示意后,说。

“要不,我载你一程吧?”路承周客气的说。

“不能因公废私,你的车子是用来工作的,不是载我上班的。”孙祝龄摇了摇头。

“孙先生,租界出现这样的事情,作为租界华人代表,您是怎么想的呢?”路承周随口问。

毕竟,工部局对租界所有人力车进行检查,正是因为当初怡和洋行的人,被弹簧扎了一下屁股。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条件

听到路承周的话,孙祝龄一愣。

怡和洋行的经理维克多,被人力车的坐垫弹簧,扎了一下屁股,就要工部局起“英国捐”的人力车,全部检查一次,确实有些小题大做。

如果人力车夫,老老实实的配合检查,倒也罢了。

可他们竟然搞罢工,就让工部局有些尴尬了。

而且,人力车夫的罢工,也影响到了怡和洋行。

要不然,坐汽车上班的孙祝龄,也不会走路了。

此事因怡和洋行的维克多而起,最后却让怡和洋行的职工,也受到了影响。

不要小看街没有人力车,给英租界几乎所有人都带来了影响。

怡和洋行的职工,上下班比往常多要数倍时间,无形中影响了怡和洋行的效率。

“此事,应该由工部局处理,希望人力车尽快恢复吧。”孙祝龄沉吟着说。

他从内心,还是同情这些人力车夫的。

他们每天辛苦的拉车,赚到的钱,只能解决一日三餐。

可是,让他为人力车奔走呼号,却是不行的。

毕竟,他只是怡和洋行的买办,上面还有英国人呢。

此事因怡和洋行而起,他这个买办,却支持人力车罢工,岂不是打自己脸?

“工部局恐怕一时放不下面子,工部局不让步,人力车的罢工就不会停止。”路承周推着自行车,与孙祝龄并排走着,叹了口气,说。

“是啊,人力车是为了争取权益,工部局则需要维护自己的权威。”孙祝龄缓缓的说。

“他们争取的,是正当、合理的权益。”路承周马上说。

“路警官很关心这些人力车夫嘛。”孙祝龄看了路承周一眼,意味深长的说。

他对路承周的印象不错,办了弟弟孙保全的绑架案,没有收受孙家一分钱。

如今,像路承周这样的巡捕,已经不多了。

“我只希望,在我的辖区,不要出现任何意外。特别是这些贫苦人,一旦将他们逼得没有退路,后果很严重。怡和洋行是租界的表率,应该起带头作用。”路承周缓缓的说。

孙祝龄没有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路承周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人力车夫罢工,影响的是整个英租界,越是需要人力车的企业和个人,就越受其影响。

孙祝龄到怡和洋行后,向维克多说起人力车罢工,对怡和洋行的影响。

现在还只是人力车夫罢工,如果其他行业的人加入,比如说码头工人也声援,事情就更麻烦了。

怡和洋行在英租界有两个码头,如果码头的工人罢工,损失会非常大。

孙祝龄希望,怡和洋行向工部局施压,尽快恢复英租界之人力车。

当然,人力车的坐垫弹簧要严格检查,这一点不能改变。

晚上,路承周特意没有再出去,他相信,今天晚上,张保头还会来。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九点,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打开一看,果然是张保头。

只是,与张保头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健壮男子。

看穿着,也像是一名人力车夫。

看到路承周后,中年男子微笑着点头示意,显得谦和有礼,没有一般人面对路承周的卑微。

“路警官,又来打扰了。”张保头进来后,谦卑的笑了笑。

“进来说吧。”路承周点了点头。

张保头虽然带了陌生人,可他并没有在意。

路承周与张保头之间,并没有秘密,他们之间的谈话,哪怕公开,路承周也不担心。

“路警官好,鄙人小姓朱,大名朱彪,别人都喊我彪老火。”那位中年健壮男子,微笑着说。

虽然身份卑微,但脸上的笑容,显得很自信。

“说你们的事吧。”路承周请他们坐定后,淡淡的说。

“今天来,是想请问一下路警官,工部局对我们的罢工有什么看法?”彪老火诚恳的说。

英租界的人力车罢工,得到了海沽市人力车公会的大力支持。

但罢工只是手段,最终目的还是要拿到应有的权益。

“工部局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罢工,要怎么样才能恢复拉客。”路承周淡淡的说。

朱彪抢先说话,不但说明他比张保头更有主见,也说明朱彪在人力车夫中的地位。

“这还要问么,在工部局验车,那些洋人哪把我们当人看?不是打就是骂,还要故意刁难。想要我们恢复罢工,必须把我们当人看!”张保头愤气填膺的说。

他的要求并不高,这也是其他人的要求,他们在英租界卖力,除了养家糊口,还想得到应有的尊重。

“这就是你们的要求?”路承周诧异的说。

如果仅仅是要求工部局尊重他们,工部局还是会答应的。

只是,声势浩大的罢工,竟然只提这样的要求,实在太不值得了。

“路警官也知道,我们没什么见识,还想请路警官给我们出个主意。”彪老火马上说道。

路承周的话,让他心里一动。

张保头说过,路承周是同情人力车夫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你们验车,有时等一天,也验不了车,这些人一天没收入,怎么生活?”路承周问。

他当然不好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他们。

就算他想帮张保头,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

“这些人必须要有补偿。”张保头恍然大悟的说。

“你们为自己争取权益,只要是正当和合理的,都可以提出来。比如说,这几天的罢工,没有收入,也可以补偿。”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路警官,我们商量了几个条件,不知可以向工部局提出来么?”彪老火小心翼翼的问。

来之前,他们几个为首之人,就开了个会。

商量了,要如何才能停止罢工,要怎么样,才能为大家争取更多的权益。

当然,他们最重要的,还是想为人力车夫,赢得应该有的地位。

“说说看。”路承周不置可否的说。

“第一,今后工部局在验车期间,不得有殴打人力车夫事件发生,在言语方面要有礼貌。第二,今后在英租界,英巡捕对待人力车夫,不得有任何侮辱行为。第三……。”彪老火沉吟着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预防

朱彪说到第三点时,突然停顿了,因为这一条,是刚刚准备加进去的。

对补偿,朱彪并没有想得周全,他的要求很简单,不再让车夫受洋人侮辱就可以了。

然而,路承周的提议,让他豁然雾解。

是啊,怎么没有想到,可以为车友们争取补偿呢。

“第三,应该给我们补偿。”张保头也明白了,见彪老火犹豫不决,马上说道。

“怎么补偿呢?”路承周反问,光要补偿,工部局不会批准。

只有合理的要求,工部局才有可能同意。

“这个……”张保头看了彪老火一眼,迟疑着说。

在路承周的暗示下,张保头终于知道,要为人力车夫争取补偿。

可是,这个补偿怎么申请,以什么理由申请,他并没有想好。

“我们都是粗人,只知道卖力气,这些事情,还希望路警官能指点一二。”彪老火诚恳的说。

他虽然读书不多,长得好像也五大三粗,可实际上,心思细腻。

要不然,他也不会被这么多人,推举为代表。

张保头和彪老火,为人热情,待人真心诚意,平常在人力车夫中,就有很高的威望。

“这是你们的事,我不好干预。但是,只要是有损失的人,都要得到补偿,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应该就差不多了。”路承周缓缓的说。

“起英国捐”的人力车,超过了八千户,如果每人每天补偿几元,就是数万元。

这笔钱,工部局未必愿意承担。

“罢工每人每天三元,排队要收延期费,每天也按三元收取。”彪老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路承周听的。

“延期费最多也就延期半天,一天三元肯定不行的。你们去验车,一般也就几个小时吧?至于罢工的补偿,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路承周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验车的延误费,要按小时收取。

至于一天三元的罢工补偿,似乎还低了些。

毕竟,工部局是会还价的。

这就像做生意,如果一开始就报出底价,别人就没还价的余地的。

不要以为英国人都是绅士,那只是他们表现优越感的一种手段。

如果涉及到利益,他们会比商人更市侩。

路承周相信,工部局更愿意早点结束这场罢工风潮。

“多谢路警官提醒,我们回去商量好后,再来向你请教。”朱彪诚恳的说。

“倒不必再来了,你们可以与工部局直接接触。”路承周提醒着说。

他会从旁配合,提前给工部局打预防针。

等他们走后,路承周找出笔纸,写了一篇报告。

路承周在第二天早上,直接向克莱森琪汇报了自己的“调查”。

“人力车之所以罢工,是因为在验车时,受到了打骂和侮辱。另外,验车时间过长,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路承周昨天晚上特意写了一份详细报告。

他的英文水平不错,特意用英文写的。

这一点,其他华捕很难做到。

能有这样的英文水平,已经可以担任翻译了。

哪怕是在警务处,翻译的薪水都比副巡官要高。

路承周既是为了讨好克莱森琪,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倒不想当翻译,但是,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路承周觉得,自己应该是巡官级别。

他从警察教练所毕业后,直接担任了巡长。

一年不到,他就担任了副巡官,现在,路承周被军统挂起来,他觉得,应该有所作为。

这个作为,包括在警务处升职。

巡官与副巡官,虽然只相差半级,但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在英国人眼里,只有担任巡官,才能算真正的警务人员。

至于副巡官及以下之巡捕,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杂役。

路承周希望,在英租界能建立一个独立的情报网,由他一个人掌握的情报系统。

这个情报体系,可以为军统服务,也可以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但最终,应该为党组织工作。

虽然李向学当初否定了他的提议,只同意他发展情报网,不同意路承周建立情报系统。

但路承周认为,没有一个情报系统,是建立不好一个完整情报网的。

想要建立一个完整的情报网,需要很多方面的资源,最重要的是,首先得保证完全。

他之所以在五十一号路26号和康伯南道22号,各租一套房子,就是为了建立自己的情报体系。

而路承周想在警务处再升一级,也是为了更好的开展情报工作。

担任巡官,不仅仅是辖区面积会扩大一倍,辖区内的很多事情,巡官可以自己作主。

只有重要事情,才需要各正巡官,或帮办处长、副处长,甚至是警务处长汇报。

路承周因为与克莱森琪有着师生之谊,有些事情,可以直接向他汇报。

否则,人力车夫罢工之事,路承周肯定会先向阮健公汇报。

“他们有什么条件?”克莱森琪看着路承周用英文写的报告。

华捕能说英文的不多,能用英文写报告的,更是凤毛麟角。

“第一,今后工部局在验车期间,不得有殴打人力车夫事件发生,在言语方面要有礼貌。第二,今后在英租界,英巡捕对待人力车夫,不得有任何侮辱行为。第三对参与罢工的车夫进行补贴,对验车延误的车夫,进行赔偿。这些,我都写在报告里了。”路承周不好说出具体的补贴数字。

毕竟,这个数字,需要张保头,或彪老火,与其他人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这些要求太多了。”克莱森琪摇了摇头,合上了路承周的报告。

“我也觉得他们的要求很过分,特别是赔偿,虽然没有说出具体数目,但我感觉不会低。”路承周附和着说。

“这份报告,我会向巴恩士局长汇报。”克莱森琪扬起手里的报告,看着路承周,说。

他特意说出这话,是想告诉路承周,他会在巴恩士面前,提起路承周的名字。

“多谢克莱森琪先生。”路承周连忙站起来,感激的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谈判

在路承周向克莱森琪汇报工作时,军统海沽站情报组长何贺,正在翻看着对路承周的监视记录。

“这些来找路承周的,是什么人?”何贺发现,这两天,每天晚上都有人来路承周家。

“都是些人力车夫。”

“人力车夫?租界的人力车罢工,是路承周搞出来的?”何贺诧异的说。

路承周被挂起来,相当于被军统雪藏。

如果不是他坚持要监视的话,路承周与军统,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何贺相信,路承周总会露出马脚。

至于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可能是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一年。

但不管多久,只要何贺在海沽一天,就会盯住路承周。

“这就不知道了。”

军统对路承周,只能作一般性监视。

路承周本身受过专业训练,对情报组的监视心知肚明。

路承周经常无故失踪,就知道,他其实早有准备。

“你先回去吧,下次盯一下这些车夫,要搞清他们找路承周的目的。”何贺叮嘱着说。

拿着这份最新的监视记录,何贺向刘有军汇报。

自从决定将路承周挂起来后,何贺还是第一次向刘有军汇报,关于路承周的监视情况。

“站长,我敢断定,英租界这次的人力车罢工风浪,必定与路承周脱不了关系。”何贺笃定的说。

何贺也一直在关注人力车的罢工,刚开始,他以为是中共组织的。

但仔细观察看,发现此次的罢工,并没有中共的身影。

很有可能是人力车夫自己的行为,最多,也就是得到了人力车公会的支持。

毕竟,英租界人力车夫罢工的当天晚上,还有些外地的人力车进来拉客。

而第二天,英租界之人力车几乎绝迹。

“有关系又如何?”刘有军问。

路承周的行为,一直在暗中向他汇报。

刘有军与路承周,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每天一次的汇报,是少不了的。

昨天晚上,路承周与张保头和彪老火的谈话,他已经收到了详细的记录。

人力车夫的罢工,确实有路承周在背后推动。

路承周的本意,是结识一批人力车夫,从中寻找一些运用人员,替他搜集情报。

路承周想要赢得日本人的重要,必然要向他们证明,他不但有能力,而且还有关系。

“看来路承周还没死心,他这是以退为进,想让我们主动联系他吧。”何贺冷笑着说。

站在路承周的立场,他被军统挂了起来,只有做点事情,让军统看到,或许会恢复他的工作关系。

“不管路承周是怎么想的,我们不理不睬,不就行了?”刘有军淡淡的说。

“我倒想给路承周一个机会,看他到底想表演什么。”何贺说,他一直想证明,路承周是真正的日本特务。

只是,路承周被挂起来后,再想证明这一点,其实更难。

“不必,先冷他一段时间再说。我们有人在盯着,暗中观察便可。”刘有军摇了摇头,否决了何贺的建议。

路承周的行为,可不仅是做给军统看的,更是想让日本人看到。

路承周给刘有军的情报,除了送一份给刘有军外,还有一份相似的情报,会送到川崎弘手里。

路承周与张思昌的联系很方便,路承周现在也有自行车了,他与张思昌在路上相遇,擦肩而过去,顺手就交接了情报。

川崎弘看到路承周的表现,也确实很满意。

路承周一个被军统挂起来的特工,能将英租界闹得沸沸扬扬,是很难得的。

对路承周要建立一个情报网的计划,川崎弘是很支持的。

当然,路承周并没有向川崎弘说起,他要建立一个情报体系。

否则的话,这个情报体系被川崎弘掌握,后果会很严重。

路承周用英文写的报告,被克莱森琪直接送到了巴恩士手上。

看着这份调查报告,巴恩士很是满意。

他以为,这份报告,应该出自英国巡捕之手。

“这个调查出内情的先生,应该给予奖励才行。”巴恩士将手里的眼镜放下,满意的说。

有了这份报告,巴恩士心里就有底了。

对全租界的人力车坐垫检查,肯定是没有错的。

但是,在检查的过程中,英国人对华人进行打骂或谩骂叫嚣,则很正常。

至于耽误了华人拉客的时间,巴恩士认为很正常。

这些华人的时间,难道如此宝贵了?

尊贵的英国人,亲自给他们检查坐垫,已经是他们的荣幸了,没向他们收费,已经是万幸,怎么还敢要赔偿呢?

“这是一位中国巡捕调查的结果。”克莱森琪得意的说。

路承周是他的学生,还是他推荐来英租界警务处的,路承周干出的成绩越大,他脸上越有光。

“中国巡捕?”巴恩士惊诧的说。

他再次拿起那份报告,看到上面的英文,完全不相信,这是出自中国人之手。

“他叫路承周,现在是副巡官,是警察教练所毕业的优秀学生。”克莱森琪得意的说。

“怪不得,此人是你的学生吧?”巴恩士说。

“是的。”克莱森琪说。

路承周到警务处后,他除了刚开始,让路承周担任巡长外,并没有对路承周有过特殊照顾。

然而,路承周在警务处的表现,还是比较抢眼的。

刚上任不久,就协助侦破了孙保全的绑架案。

升至副巡官后,路承周负责的三条街,治安良好,没有出过什么恶性案件。

“克莱森琪,你觉得,此次人力车罢工,应该如何处理?”巴恩士不想再谈路承周的事情,两位英国人,谈一位华人,实在不是个好话题。

“像这种规模罢工,最好的办法是谈判。”克莱森琪说。

他知道巴恩士的意思,想让警务处出面,将为首之人抓起来。

如果是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的罢工,都可以用那样的办法。

一旦为首之人被秘密抓捕,剩下的人,很快就会作鸟兽散。

但是,现在是几千人的罢工,一旦这样做,只会激怒其余人,造成更大规模的罢工。

“谈判?怎么谈,由谁去谈?”巴恩士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作为工部局的局长,竟然要与人力车夫谈判,实在是颜面扫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平息

人力车罢工,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英租界。

三天之后,怡和洋行、太古洋行、汇丰银行等大的企业,联合向工部局施压,要求尽快恢复英租界的人力车运行。

同时,英领事馆、英军司令部,甚至是工部局的职工,都在抗议。

没有人力车的英租界,出行全靠汽车。

但有汽车坐的少之又少,大部分还是靠步行。

英租界也有出租汽车,但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英租界主要的企业和单位,都向工部局施压,巴恩士顶不住了,他只好主动与人力车夫交涉。

原本,这样的谈判,应该由巴恩士亲自出面才行。

可是,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些低贱的中国人,况且,人力车夫抗议遭受打骂,相当一部分是巡捕所为。

故而,巴恩士将任务交给了克莱森琪。

克莱森琪是一名警察,他怎么会与人力车夫谈判呢?

接到任务后,他自然而然将路承周叫上。

路承周是中国人,又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同时,路承周调查过人力车罢工的原因,还打探到了他们恢复工作的条件。

有路承周当助手,克莱森琪认为,绝对能顺利谈判,并且占据上风。

克莱森琪的想法,只有一半是正确的。

他让路承周当助手,肯定可以顺利谈判,但是,未必能占据上风。

就算能占据上风,也是表面上的,或者他自认为的。

路承周虽是助手,但在谈判时,却负责具体事务。

路承周负责与人力车代表谈,谈完之后,再向克莱森琪汇报,由克莱森琪再向巴恩士汇报。

巴恩士不想与中国人打交道,克莱森琪同样也不愿意。

有路承周这个助手,克莱森琪觉得,自己的选择太明智了。

因为路承周的“积极沟通”,谈判很快取得了进展。

对人力车夫提出的条件,工部局基本上都答应了。

比如说,今后工部局在验车期间,不得有殴打人力车夫事件发生,在言语方面要有礼貌。

以及,今后在英租界,英租界巡捕对待人力车夫,不得有任何侮辱行为。

工部局都表示接受,他们也会督促所有巡捕。

之前人力车夫,只抗议“英巡捕”,此次谈判,加入了“英租界”,就针对所有的巡捕了。

另外,验车延期的话,每过一个小时,由工部局付延期费两元。

所有参与罢工的车夫,每天补偿十元。

同时,这几天的“起英国捐”和“车份钱”,也得由工部局承担。

前面的条件,巴恩士都表示可以接受。

英国人都是绅士,怎么会干出打骂车夫的事呢?

就算有,巴恩士知道后,也会要求他们改正。

在华人面前耀武扬威,能有什么意思呢?至少,巴恩士觉得,不会有成就感。

但是,延期费和补偿金,巴恩士就没那么痛快了。

为此,他还特意把克莱森琪和路承周叫过去商议,如果按照人力车夫的要求,工部局要损失好几十万呢?

这是巴恩士绝对不能接受的。

幸好,路承周早就留了后手,他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会与人力车夫好好沟通,将价压到最低。”

经过路承周的“努力”,延期费由一小时两元,改为半天两元。

而且,每天的补偿金,也由十元,改为三元。

至于这几天的“起英国捐”,都可以免除。

但“车份钱”,与工部局无关,路承周“断然”拒绝了人力车夫的无理要求。

路承周能把对方的条件,压到如此地步,巴恩士很是满意。

克莱森琪和路承周回来汇报时,巴恩士当着克莱森琪的面,称赞了路承周的行为。

路承周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在与人力车夫的谈判中,避免了他的尴尬。

“路先生,多谢你参与谈判,避免了工部局更大的损失,为我们争取了最大的利益。”巴恩士握着路承周的手,亲切的说。

原本要几十万元才能解决的风波,只需要几万就能解决。

巴恩士觉得,路承周功不可没。

“这是我的荣幸,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以能为英租界服务为荣。”路承周谦逊的说。

虽然他的脸皮现在越来越厚,可是听到巴恩士如此的称赞,脸上还是感觉有些发烫。

“我也能以警务处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感到光荣。”巴恩士笑吟吟的说。

英国人早就迫切希望,人力车能尽快恢复。

巴恩士要求路承周,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人力车夫代表,让他们尽快开工。

人力车夫那边,得知工部局同意了赔偿方案,也是欢呼雀跃。

罢工,对双方都不利。

谈判顺利,补偿金可拿,他们当然高兴。

将谈判协议,送交巴恩士签字同意后,英租界的人力车,陆续恢复运行。

当天晚上,张保头与朱彪,再次赶到了路承周家。

“路警官,真是太感谢你了。”张保头看到路承周后,朝他恭敬的鞠了一躬。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感谢就不必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而已。”路承周让开身子,谦虚的说。

白天,他才与张保头和朱彪见过面,晚上他们就登门拜访,如果落入有心人眼里,肯定会怀疑。

当然,外面军统情报组的人,路承周是不用担心的。

就算何贺或刘有军知道,他暗中给人力车夫争取了利益,也不会说什么。

何贺确实不会说什么,他只是怀疑,路承周的做法,与自己之前对他的怀疑,似乎有些不太相符。

路承周与人力车夫罢工,肯定有某种关系。

甚至,何贺怀疑,是路承周一手策划了人力车罢工。

要不然,张保头和朱彪,也不会经常去路承周家密谋。

而此次,路承周代表工部局,与人力车夫谈判,名义上,是为工部局争取了利益,督促人力车结束罢工。

实际上,路承周为英租界的人力车,争取了很大利益。

那笔每天三元的补偿金,让所有的人力车夫,都觉得这几天的罢工是值得的。

他们有些人,是饿着肚子在罢工。

有了这笔补偿金,一切都值得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感谢

路承周暗中帮助人力车夫,一方面是出于同情,以及一个中国人的善良。

同时,也是路承周想建立情报网,与人力车夫搞好关系,只是第一步。

这些天天在街拉客的人力车夫,对租界内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能知道。

而且,人力车夫之间的消息,传递得非常快。

从他们这次的罢工就能看出来,消息传播得很快。

这对路承周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他不敢奢望,将这些人力车夫全部纳入自己的情报网,只要他们有一部分,能为自己提供一些街上的消息,就足够了。

但是,此时的路承周,不想与他们发生太多关系。

毕竟,白天才与他们谈判完,在谈判桌上,路承周“尽力”为工部局争取利益,到了晚上,大家就把酒言欢,这可说不过去。

如果被工部局知道,他这个刚刚得到巴恩士夸奖的副巡官,怕是要打道回府了。

“今天不适宜长谈,以后有机会,找个时间好好聊吧。”路承周说。

他能理解张保头和朱彪的心情,毕竟,领导几千人罢工,心里承受的压力很大。

如果工部局不答应他们的条件,罢工还能坚持下去么?

如果人力车夫,没有得到工部局的赔偿,以后他们也无法面对这些同胞。

最重要的是,通过此次罢工,人力车夫不但取得了胜利,让工部局的洋人,不再敢轻视他们,同时,他们也树立了信心,以后会更加团结。

大家对张保头和朱彪很是感激,所有人都认为,正是在他们的带领下,这次罢工才能取得胜利。

但张保头和朱彪知道,真正要感激的,却是路承周。

如果没有路承周的提醒,他们不会为了车友的利益,而与工部局抗争。

如果没有路承周的暗示,他们也不会合理的争取权益。

这次的罢工,意义深远,从此以后,英租界的洋人,再也不敢轻视他们这个群体了。

“我们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感谢路承周。以后,只要路警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朱彪诚恳的说。

“以后路警官只要用我的车,全部免费。”张保头坚定的说。

“那可不行,我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如果不收钱,以后我再也不坐你的车了。”路承周摇了摇头,他可不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

作为副巡官,路承周确实有一些特权,比如说,像张保头这些经常在他辖区摆车的车夫,路承周偶尔坐一趟,不付钱也是可以的。

甚至到街上商店,买东西不付钱,也说得过去。

这些事情,都不用路承周开口,别人会主动不收他的钱。

“路警官公正无私,朱某很是佩服。”朱彪听到路承周的话,很是动容的说。

“公正无私说不上,你们赚钱辛苦,坐车的便宜,我是绝对不占的。”路承周谦逊的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底线,路承周的底线,是不与底层人员争利。

“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张保头不好意思的说。

路承周帮了这么大的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向路承周表达心意。

此事,他也与朱彪商量过。

两人都是苦哈哈,既买不起一份拿得出手的礼,也不能给路承周送其他礼物。

“这样吧,以后你们帮我注意一下街面上的消息。如果碰到有价值的线索,还能向警务处,给你们申请点外勤费。”路承周想了想,微笑着说。

“这没问题,只要有消息,我每天都来汇报。”张保头笃定的说。

其他事情,他可能做不到,但这件事,他还真的顺便就做了。

没事的时候,张保头会与其他车夫,在一起摆龙门阵。

在街上碰到其他车夫,谈的最多的,也是租界发生的新鲜事。

路承周是副巡官,对辖区内的发生事情,当然想及时了解。

“那就说定了,每天我都会来找你聊几句。”路承周微笑着说。

张保头经常在他的辖区,没活的时候,找他聊几句,身后的尾巴,未必都会注意。

路承周身为副巡官,了解街面的情况,是他的工作职责。

“以后,我也会常来,向路警官报告。”朱彪也突然说道。

“欢迎,欢迎,你们支持我的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以后,说不定我还要谢谢你们呢。”路承周笑着说。

接下来的几天,路承周每天骑着,在街上遇到张保头时,总会跟他聊几句。

而朱彪,每天也会过来一趟,他的活动范围,比张保头更广,接触的人更多。

有了张保头与朱彪,路承周对英租界发生的事情,总能及时了解。

特别是辖区内的事情,有的时候,他比下面的巡长,知道得更多。

路承周与张保头和朱彪接触,刚开始,海沽站情报组的人,并没有引起重视。

但是,路承周每天都与街上的车夫聊天,有时张保头不在,路承周会跟其他人沟通,通话谈话,侧面了解街上的消息。

路承周身为专业训练的特工,能从谈话中,发现很多有用的情报。

何贺在接到几次汇报后,特意亲自观察了几次。

他惊讶的发现,路承周与这些人力车夫,聊得很投机。

原本不抽烟的路承周,现在身上总揣着包香烟,那些车夫接到路承周递过去的烟,很快就消除了诚惶诚恐。

路承周从参加工作开始,确实不怎么抽烟。

可他发现,人力车夫大多都抽烟,虽然抽的最劣质的烟,但他们却乐在其中。

只要一抽烟,大家就话匣子就打开了。

发现这一点后,他总会放包烟到身上。

海沽有好些卷烟厂,有些是国产,还有些是洋人办的,大多都采用了现代化流水线生产,比如说恒大香烟、蜜蜂香烟、老刀香烟。

路承周也不知道哪种烟好,觉得只要买贵的就行。

路承周的谈话技巧,是通过专业训练的,而这些人力车夫,对路承周能主动折节下交,已经感到很荣幸。

特别是张保头说起,罢工时,路承周帮了很大的忙后,他们对路承周也存着感激之心。

第一百五十章 安全屋见面

被军统挂起来的路承周,竟然推动了人力车罢工,他的这种组织能力,让川崎弘刮目相看。

此次人力车罢工,路承周通过张思昌,每天都有情报传递回来。

包括与张保头和朱彪的接触,以及路承周代表工部局,与人力车夫的谈判,路承周都及时汇报。

路承周虽然为人力车夫争取了利益,但川崎弘并没有在意,反而对他的决定很是支持。

英国人对日本,并没有什么好感,在争取中国的利益方面,两国是竞争关系。

路承周在英租界,不仅要卧底于军统,同时也是潜伏在工部局,刺探英租界的情报。

路承周支持人力车罢工,很快就有了回报。

这几天,路承周通过与他们交谈,搜集了很多英租界之情报。

这些人力车夫无处不在,他们提供的消息,或许在自己看来,没什么用。

但听到路承周耳中,就变成了情报。

川崎弘每天汇总着路承周的消息,他要求路承周,让人力车夫对英领事馆、英军司令部、太古洋行、怡和洋行、汇丰银行、麦加利银行,等重要企业和单位加以注意。

路承周提供的英租界情报,相比以往,增加了一倍不止。

以前路承周只能提供二十四号路、五十一号路和康伯南道的情报,但现在,整个英租界的情报,都能及时传递回来。

特别是经济方面的情报,比如说市面之物价,各个洋行的生意好坏,都能直观的分析出来。

川崎弘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有利的契机,路承周要抓紧,自己也不能放过。

路承周每天骑自行车,与张思昌交接情报,已经越来越娴熟。

两人会车时,会提前把写着情报的纸条抓在手里。

两车擦肩而过时,手一伸,就交换了情报。

一般情况下,都是路承周交情报,张思昌只负责接收。

他们的动作就更隐蔽,哪怕身后跟着人,也看不清楚。

只有张思昌也需要传递情报时,动作才会慢上一分。

路承周今天老远就看到,张思昌有一只手,握着自行车头中间。

这是他们预先设置的暗号,说明张思昌有情报给他。

路承周原本将自己的情报,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为了伪装,他特意用一张一元的法币包了起来。

情报是用暗语写的,就算被别人看到,也只是一堆无用的数字。

当然,最后他画一条铁路,但在外人看来,那条铁路更像是一部梯子。

看到张思昌发出的暗号后,他迅速将情报放到无名指和食指中间。

就在两车相会时,他们手一碰,各自的情报,就到了对方手里。

手指一翻,就完成了交接。

对这种交接情报的方式,张思昌刚开始不太适合。

他认为,这种方式虽然方便,但不安全。

如果操作不当,情报势必会掉在地上。

虽然用钱包着,但被人看到,终归不好。

可路承周认为,越是看上去危险的行为,反而更安全。

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就完成了情报交接。

张思昌只是路承周的联络员,用什么方式交接情报,由路承周说了算。

事实上,路承周还存着其他心思。

作为一名专业训练的特工,在大街上用这种方式交接情报,确实太过胆大。

但路承周并不担心他的身份暴露,相反,他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有一天暴露自己的身份。

军统已经将他挂起来了,还有地下党。

路承周不希望,以后再与肖殿荣、程瑞恩、马玉珍等人保持着正当往来。

趁着停车的机会,路承周看了一眼手心的情报,然后,路承周点了根烟,将手头的纸趁机烧掉了。

为了与人力车夫更好的沟通,路承周有时间也陪着他们抽烟。

抽着抽着,路承周似乎也学会了。

香烟是个好东西,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消除寂寞,赶走孤独。

川崎弘要见他,难道日本方面,又有了新的动向?

川崎弘不仅仅要见他,还准备在康伯南道22号的安全屋见面。

康伯南道22号的安全屋,是路承周利用日本特务机关的经费搞起来的,自然也是为方便日本特务人员。

晚上,路承周回到家后,又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他身后的尾巴,自然不敢怠慢,虽然知道会被甩掉,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只是,路承周在前面更有优势,比如说,通过一个关卡,路承周只需要亮个相,马上会被放行。

而后面的人,不但要拿出证件,还会被耽误时间。

只要半分钟,骑着自行车的路承周,就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康伯南道22号是栋洋房,后面有个小花园,路承周除了给川崎弘一套钥匙外,自己也留了一套。

他在附近,确定了身后没有人跟踪后,打开后花园的小门,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

路承周进去时,看到二楼已经亮起了灯。

张保头给签的合同,是租期一年,只要按照交租,一年之内,房东都不会过来。

一长两短,路承周在下面按了门铃。

很快,里面就响起了脚步声,打开门,里面站着的,果然是川崎弘。

“老师好。”路承周躬了躬身,恭敬的说。

“身后没有尾巴吧?”川崎弘顺手把门关上,习惯性的问。

“早就被甩了。”路承周得意的说。

“你这个地方,我看了看,发现还是不错的。”川崎弘回到二楼后,将门反锁,微笑着说。

这个地方交通方便,环境幽静,是个理想的安全屋。

以后,如果日本特务机关有什么行动,完全可以将人员安置在这里。

“老师赞誉了。”路承周谦逊的说。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川崎弘这才注意到,路承周手里拿着一本书。

“《中国的西北角》,是大公报记者,写的关于红军长征的通讯集。”路承周将书双手递了过去。

“关于红军长征的?”川崎弘诧异的说。

“是啊,中共的部队,不但没有被南京政府消灭,反而到了陕北,重获了生机。”路承周“叹息”着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接头方式

《中国的西北角》,是刚刚出版发生的,路承周在书店,看到之后,马上买了四本。

这书虽是进步书籍,但以路承周的身份,他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观看。

对中共而言,路承周看这样的书籍,再是合适不过。

这种书,生动的文字真实还原了中国西南、西北地区的时局状况。

全书由一系列的通讯结集而成,使得书中描写内容客观真实,较少夹杂作者自己的观点。

书中包含中国国内,第一次在报纸上公开如实报道工农红军长征的通讯,它也让人们在获得对红军正确的认识方面,有着不可取代的积极意义。

书中所涉内容广泛,描绘的人物形形色色,既有军政要人,又有山川小民,涵盖了从社会上层至底层的各种人物的生活。

路承周买到书后,就仔细的看了一遍。

他虽然没有参加长征,但对红军的这次长征向往不已。

书中的介绍非常真实,让他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还是在白区的地下工作者,路承周认为,很多必要好好读一读。

就算是他军统,或者日本特务的身份,也可以阅读这类书。

这可是了解红军和中共的好资料,路承周不但要自己看,还要推荐其他人看。

“红军虽然弱小,但他们作风顽强,经历了长征的人,意志无比坚定,这些人组成的部队,会很可怕。”川崎弘迅速翻着着这本书,很是担忧的说。

“他们再顽强,在大日本皇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路承周不以为然的说。

“那是当然,日本陆军,在全世界都是顶尖的。”川崎弘一脸傲然的说。

“川崎老师,此次让我来,是否有新的任务?”路承周问。

不可否认,日本军队的战斗力确实很强,但是,日本想要因此而吞并中国,绝对不可能。

路承周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他早就暗下决心,为了抗击倭寇,可以随时为国捐躯。

路承周相信,大部分国人,应该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

中国有四万万同胞,只要有一半,哪怕是三分之一的国人,敢与日本拼命,十个小日本,也吞不下中国。

“此次来,除了看看这间安全屋外,主要是对你前一阶段的工作进行表彰。”川崎弘微笑着说。

对这些中国情报员,只要他们干出了成绩,就一定要及时肯定和表扬。

表扬可以是口头的,也可以是书面的,还可以通过提拔,或物质和金钱奖励等手段。

川崎弘此次,就给路承周带来了奖励:一百法币。

只要路承周对大日本帝国忠诚,又能干出成绩,多给点钱不算什么。

“多谢老师。”路承周接过钱,满脸堆笑的说。

当初川崎弘之所以看中他,就是因为路承周对钱比较看重。

在日本人面前,路承周也总是表现出一副贪财的模样。

只有这样,日本人才能放松警惕。

一个没有弱点的中国人,无法让他们相信。

有缺点的中国特务,反而容易得到日本信任。

“军统最近还在跟踪你吧?”川崎弘问。

“是的,也不知道何贺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派两个人日夜监视我。”路承周叹了口气,何贺派的人,又盯不死他。

只要路承周愿意,随时可以脱梢。

盯梢与脱梢,是两门讲究实用的技能,在杭州时,路承周就参加过演习。

“你在野崎公馆被他们拍到照片,没当成间谍就不错了。对你的监视,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目前,你与人力车夫搞好关系,能弄到英租界各方面的情报。一旦军统知道,可能会再次启用你。”川崎弘缓缓的说。

“老师的意思,是不是让军统的人,知道我最近都干了些什么?”路承周说。

“不错。”川崎弘欣慰的点了点头,路承周思维敏捷,马上能猜到自己的想法。

“我会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做。”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此次你代表工部局,与人力车夫谈判,也算立了一功,工部局就没什么表示?”川崎弘问。

他希望,路承周不但能重回军统,在工部局也能坐到一个更重要的位子。

路承周虽是副巡官,但这个位子,对日本特务机关来说,并不算重要。

至少要是巡官,甚至是正巡官,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路承周这个副巡官,每天还要在街上巡视,而担任巡官后,只需要坐在办公室,或者在街上转转就行了。

每天,能抽出大量时间,做其他事情。

这对路承周开拓他的情报网,是非常有利的。

“我正在寻找机会,克莱森琪也说了,有机会,他会提拔我的。”路承周说。

“还有件事,张思昌提出,交接情报的方式,太过冒险,能否换一种更安全的方式?”川崎弘问。

“在我的辖区交接情报,别人就算看到,也不敢说什么。”路承周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你目前正被军统监视,如果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怕是再也恢复不了。”川崎弘叹息着说。

“老师有何良策?”路承周看到川崎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马上说道。

川崎弘这样问,肯定是有了安排,自己再抗拒,只会引起他的反感。

“让张思昌在英租界拉人力车如何?”川崎弘缓缓的说。

张思昌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与路承周接触。

“拉人力车,还不如开家修车铺呢?”路承周笑了笑,让张思昌天天拉人力车,他能吃得消?

“不错,修车铺可以,这样你就可以开天去他那里了。”川崎弘高兴的说。

“我的车是新买的,也不用天天去修车铺,倒是天天要买烟。川崎老师,如果张思昌真想在英租界立脚,可开个日杂店。”路承周想了想,认真的说。

“日杂店?”川崎弘一愣,似乎比修车铺更好。

“不错,我不是从武山英一那里,进了日货么?正好可以通过他的日杂店销售。”路承周笑碰上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多了

川崎弘原本以为,路承周与人力车夫交流较多,让张思昌化装成人力车夫,不但可以与路承周交接情报,也能趁机打入人力车夫这个群体。

可是,路承周有自行车,他总不能每天都坐人力车吧?

而且,拉人力车是个苦活,偶尔掩护一下,还是可以的。

但要把这个当成职业,恐怕张思昌做不到。

有句话说得好,乞丐没有早起的,因为起得早的乞丐,也不可能当乞丐。

中国情报员,没有几个能吃苦的,都是贪吃懒做之人,让他们当苦力,三五天可以,时间一长,准保出事。

川崎弘也知道,让张思昌这样的人,打入人力车夫这个群体,根本就不可能。

让张思昌开家日杂店,确实能让他们更好的交情情报。

路承周每天都要买烟,再把情报夹在钱里,谁能看得出来呢?

其实,路承周还有一个建议,完全可以满足川崎弘的要求,让张思昌开家茶楼,专供人力车夫歇脚。

只要价格便宜,再提供吃的东西,还不把英租界的人力车夫都吸引过来了?

但是,这个建议,他不想说,就当自己没想到吧。

以后,有机会,让党组织办一家这样的茶楼,路承周也可以时不时的去喝茶。

拿了川崎弘的钱,又得到了口头嘉奖,路承周很是开心。

不管川崎弘心里怎么想的,至少他能与自己见面,说明他对英租界的情报,还是很重视的。

与川崎弘见面后,路承周去了趟法租界,将另外一本《中国的西北角》,连同最近的情报,放到了军统的死信箱内。

路承周提出一个设想,资助张保头,或朱彪,成立一家专门为人力车夫服务的茶楼,更好的收集他们的情报。

路承周与刘有军,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他与李向学,见面的次数就更少。

路承周被军统监视,同时英租界还有一位日本特务机关的联络员,谁知道张思昌会不会也在暗中监视他呢?

这个时期,路承周与李向学见面的次数越少越好。

可越是这样,路承周就越渴望与李向学见面。

与李向学见面,不仅仅是向组织汇报工作,更是为了,缓解心中的压力。

路承周看似生活得很平静,可是,他的神经,整天绷得紧紧的。

他总担心,有一天自己的神经会绷断。

与李向学见个面,哪怕只是拉几句家常,路承周的心情都能特别舒畅。

在李向学面前,路承周才能完全放松,哪怕只有几分钟,也让他很渴望。

这本《中国的西北角》,路承周也带了一本给李向学。

这本宣传红军长征的书籍,路承周每天都要看一遍,书里的内容,他早就被得滚瓜烂熟。

有些文章,甚至是倒背如流。

红军长征,前有阻击,后面追兵,面对国民党的围追堵截,红军一路爬山涉水,不但击退了国民党军队的进攻,还多次取得胜利。

红军到了陕北后,各地的党组织,终于恢复了与中央的联系。

“这本书我在书店也看到了,正想过几天去买。”李向学拿到路承周的书,笑吟吟的说。

并非他不想买,而是手头拮据。

“这本书我可以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了,我手里还有一本,需要的话,可以拿过来。”路承周说。

“到时再说吧。最近你的工作开展得很好,你暗中支持人力车夫的事,组织上已经知道了。”李向学缓缓的说。

“此事我没有及时向组织汇报,请求处分。”路承周惭愧的说。

学运和工运,历来是我党的强项。

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与组织沟通,不仅仅是因为他被军统监视。

如果军统或日本特务机关,知道人力车罢工,有中共参与,对他的印象,自然会大打折扣。

有中共组织的罢工,在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看来,是能看到明显痕迹的。

“当时组织上确实很生气,但事后看了你的汇报,我向上级提出,你的处置是正确的。”李向学缓缓的说。

如果有党组织领导,英租界的人力车夫罢工,肯定会取得更大的成果,甚至,在全国都会引起轰动。

但是,英租界工部局如果得知,人力车罢工,有共产党参与,对共产党的态度,会不会有转变呢?

共产党的很多组织,都活跃在英租界。

但在英租界,这些组织尽量不发展力量,至少,不影响英租界。

还有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一旦知道人力车罢工,有中共参与,路承周在他们的心目中,会不会打上一个问号呢?

有些事情,只要有所怀疑,就一辈子都不会再信任了。

“我希望,组织能派人,与英租界的人力车夫沟通,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很爱国的。如果能争取他们,也有利于党组织在英租界的活动。”路承周提议道。

“我会向组织反映的。”李向学说。

路承周第二天,与张保头见面时,跟他说起了,人力歇脚的事。

“我们把车摆在街上,随时都可以歇脚。”张保头笑着说。

“你就没想过,到哪家茶楼喝杯茶,吃块点心什么的?”路承周问。

“拉车一天能赚几个钱?哪敢去喝茶啊,至于吃点心,就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张保头摇了摇头。

路承周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时也很幼稚。

人力车夫每天赚钱不多,每一分钱都要用到实处。

哪怕一杯茶只要一分钱,他们也未必舍得。

路承周原本想资助张保头开家专为人力车夫服务的茶楼,听到此话,也没有再提。

中午,路承周到戈登堂时,碰到了好久没见的温秀峰。

这位所谓的神探,一改之前的颓废,神采奕奕,像只得胜的公鸡似的,见谁都傲着头。

路承周很是诧异,也不好当面问,侧面打听了一下,原来是破了桩盗窃案。

路承周当时很是不以为然,不就是一桩盗窃案么?有必要这么张扬么?

待路承周见到阮健公后,发现阮健公一脸阴沉,心想,温秀峰破的案子,不会与阮健公有关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近在干什么

路承周不知道,温秀峰办的案子,与阮健公有没有关系。

但是,阮健公的心情很差,他能感觉得到。

向阮健公汇报工作时,对方心不在焉,路承周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上峰心情不好,最好的办法,有多远就走多远。

否则,无名火一上来,无错会变有错,小错会变大错。

只是,路承周正要离开戈登堂时,让警务处副处长刘立峰叫到了办公室。

“处座,有何吩咐?”路承周与刘立峰打交道的次数较少,毕竟他与刘立峰,还隔好几级。

“阮健公最近在干些什么?”刘立峰打量了路承周一眼,缓缓的问。

刘立峰中等个子,国字脸,眉毛很粗。

一个中国人,能担任英租界警务处的副处长,是很不容易的。

“上司的事情,做下属的哪能知道呢。”路承周笑了笑,没有摸清刘立峰的意图前,他是不会随便说话的。

“温秀峰今天破了一个盗窃案。”刘立峰似乎看错了路承周的心思,自顾自的说。

“是我们辖区的?”路承周心里一动,问。

刘立峰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他说这样的话,堂堂警务处的副处长,也没有时间跟他讨论这些问题。

想到刚才阮健公恶劣的心情,路承周心想,温秀峰办的这个案子,怕是与阮健公脱不了干系。

路承周对阮健公的事情,还真的没怎么注意。

路承周是副巡官,只负责那三条街。

在这三条街的事情,路承周肯定会知道,但超出这三条街的事情,他就算想管,也管不到。

“你真不知道?”刘立峰看到路承周的表情,诧异的问。

“真不知道,还请处座点拨。”路承周信誓旦旦的说。

“既然如此,那没事了。”刘立峰淡淡的说。

刘立峰不说,反而引起了路承周的好奇心。

出来的时候,路承周碰到了贾明。

贾明与路承周一样,都是阮健公的副巡官,算是他的助手。

看到路承周从刘立峰的办公室出来,贾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路承周与贾明,也基本上不怎么来往。

贾明是老巡捕,资格比他老,除非是在阮健公的办公室碰个面,其他时间很难碰到一起。

路承周心想,贾明肯定是知道什么,他想问一句,但贾明却走进了刘立峰的办公室。

路承周知道,就算贾明知道,也未必会跟自己说。

路承周特意去了趟五十一号路,廖振东是阮健公的心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廖振东应该知道。

“廖振东,最近生意怎么样?”路承周见到廖振东在巡街,将自行车停到路旁,廖振东马上小跑着过来了。

“生意是越做越大,副巡座请放心,一切交给我便是。”廖振东笑吟吟的说。

自从路承周将日货的销售交给他后,销售翻了好几番。

根据与路承周的约定,他每个月的分红,已经超过了一百元。

“交给你,我当然放心了。我问你,巡座最近在忙些什么?”路承周随口问。

廖振东不像王斯广,每次总是喊自己“副巡座”,以示他心里还有阮健公这个“巡座”。

“这我哪知道哟?”廖振东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温秀峰今天破了一个盗窃案,据说与巡座有点关系。”路承周望着廖振东,淡淡的说。

“盗窃案?案犯是谁?”廖振东眼里闪过一阵异样的光芒。

“你觉得应该是谁呢?”路承周不动声色的问。

“副巡座,我真的不知道。要不,我去问问巡座?”廖振东无奈的说。

他是阮健公的心腹,本身还是帮会分子,当然知道阮健公的一些秘密。

只是,这些秘密,他不会与路承周分享。

廖振东可以帮路承周照顾生意,但还没有到能分享阮健公秘密的地步。

“巡座现在心情可不太好,你要是不怕挨骂的话,尽管去就是。”路承周不以为意的说。

廖振东听到路承周的话,顾不上巡街,马上叫了辆人力车,急匆匆的去了戈登堂。

路承周不理会廖振东,他现在对阮健公的事情很是好奇。

毕竟,阮健公是他的上司,如果阮健公出了什么事,他得提前应对才是。

这种消息,或许张保头会知道。

路承周去了趟二十四号路,果然看到了在路边休息的张保头。

“张保头,今天生意如何?”路承周将车支在旁边,走过去递了根烟,笑呵呵的问。

“托路警官的福,还算可以,刚拉了趟中街。”张保头双手接过烟,恭敬的说。

“有钱赚就好。问你件事,知道阮健公阮巡官么?”路承周随口问。

“我们要在他手下讨饭吃,怎么能不知道呢?”张保头笑了笑。

“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么?”路承周又问。

“路警官想知道?我可以去打听一下,未必会有什么消息,毕竟阮巡官是有小车的人。”张保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

他现在,都快成路承周的包打听了。

但是,只要是路承周交待的事情,他都会尽心力而为之。

“我也只是随便一说,你不用特意去打听。”路承周连忙说。

他估计,既然刘立峰都过问了阮健公的事情,不管阮健公有什么秘密,恐怕都捂不住了。

刘立峰虽是华人副处长,一直在英国人面前,为华捕争取权益。

但是,在原则问题上,他还是讲规矩的。

“关于阮巡官,我以前听说过一件事。”张保头低声说。

“什么事?”路承周饶有兴趣的问。

“听说阮巡官生财有道,他赚钱的手段,一般人可比不了。”张保头神秘的说。

“说说看。”路承周又递过去一根烟。

阮健公在英租界,有自己的别墅洋房,还有私家车,家里听说还有几个下人。

这些,可不是一个巡官的收入,能负担得起的。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了,当然,我也是听道听途说,作不得准的。”张保头解释着说。

“又不是让你在法庭上作证,就当说个趣事。”路承周不以为意的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事了

原本,路承周以为,张保头会说阮健公如何包庇黄、赌、毒之类的事。

毕竟,路承周在警务处当了两年巡捕,对这些事情,也知道一些。

没想到,张保头说的事情,更是令人震惊。

“我听说,前几年有一对在北方当县长的夫妇,想来英租界当寓公。到海沽买了房子后,自然得添置点家具。有人就送来了个保险箱,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那个县长夫人。结果,没过几天,阮巡官就带人去县长家,说保险箱是赃物。”张保头介绍着说。

“是不是财物,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嘛。”路承周蹙起眉头说。

英租界的巡捕,受英国影响较深,办案子要讲个程序,还是证据。

当然,很多时候,这些只是停留在表面。

华捕办案,用的还是自己的老办法。

“阮巡官办事,当然是‘公事公办’。他是带着盗贼一起去的,而那盗贼,正是卖给县长夫人保险箱之人。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县长夫妇在海沽人生地不熟,为了免去牢狱之灾,将家财散尽,才摆脱了官司。但是,他们再也不能在海沽当寓公了,只能黯然回了老家。”张保头叹了口气,说。

说到“公事公办”是,张保头特意加重的语气。

“阮巡官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路承周吓了一跳。

但是,他下意识的认定,阮健公还真是这样的人。

作为一名巡官,阮健公的财富,与他的收入是不匹配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说不定是捕风捉影呢。”张保头笑了笑,不想证明什么。

他是聪明人,知道路承周已经听进去了。

路承周若有所思的微微颌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路承周又去了趟五十一号路,专门等着廖振东。

张保头所谓的道听途说,恐怕不是捕风捉影,而是确有其事。

回想早上阮健公糟糕的心情,还有刘立峰特意问起阮健公的近况,路承周觉得,温秀峰破的那个盗窃案,一定与阮健公有关系。

如果阮健公真是这样的人,他手里应该掌握着一些盗窃犯。

警察与盗窃沆瀣一气,想想都令人心寒。

警察再恶,也不能与罪犯勾结。

路承周到五十一号路不久,廖振东也回来了。

廖振东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采,神情沮丧,就像死了亲爹似的。

路承周看到之后,心里更有了底。

路承周相信,阮健公恐怕要出事。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阮健公出事之后,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副巡座……”廖振东看到路承周,坐在路边的自行车后座架上,拖着脚步走了过来。

“嗯。”路承周应了一句。

之前他确实很好奇,但现在反而静下心来了。

“巡座,阮健公出事了。”廖振东见路承周没有怎么回应,心里反而着急了。

“我是副巡座。”路承周马上纠正了廖振东的说法。

听到廖振东喊出“巡座”这个称呼,路承周心里就断定,阮健公一定是出事了。

廖振东此时的六神无主,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是路承周不知道,阮健公会不会牵涉到廖振东。

如果廖振东也出事的话,他就得考虑,五十一号路要新设个巡长才行了。

另外,他的日货生意,可能也得换一个代理人。

“巡座,阮健公长期包庇几名盗窃犯,今天有一名落网,并供出了他。”廖振东此时,当然不敢再喊路承周为“副巡座”。

这就是形势所迫,阮健公一倒,他的后台也就倒了。

“长期包庇几名盗窃犯?”路承周马上抓到了他话中的意思,问。

“是的。”廖振东不敢与路承周对视,看了路承周一眼,马上低下了头。

其实,路承周此时偏着头,根本没有看廖振东。

“你呢?有没有参与其中?”路承周这才正眼瞧了廖振东一下,问。

“阮健公从来只是利用我,有好处的事,哪会想到我呢。”廖振东谦卑的笑了笑,从现在开始,他就得摆正位置。

原本,有阮健公的支持,廖振东可以不把路承周放在眼里。

但是,这个后台一倒,廖振东就只是一个真正的巡长了。

甚至,还是一个被人打压的巡长。

“阮健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路承周问。

“有些知道。”廖振东忙不迭的说。

“那好,你跟我回警务处,将所知道的事情,详实说出来。”路承周正色的说。

“这个……”廖振东有些犹豫。

都说过河拆桥,阮健公还在任上呢,自己就出卖他,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呢?

“你要是不去也没关系,但是,别人保不齐就抢了先。如果你不是第一个汇报的,你提供的情况,就没什么作用了。”路承周淡淡的说。

“现在就去。”廖振东马上说道。他在脑子里,迅速权衡利弊得失。

阮健公巧取豪夺,有了万贯家财,并没有分他一分。

现在出了事,何必再为阮健公死守秘密呢?

“这就对了嘛,你这个巡长,能不能干下去,全看今天的表现了。”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他带着廖振东,再次回到了戈登堂。

路承周没有去见阮健公,而是直奔刘立峰的办公室。

“处座,我把廖振东带来了,他知道阮健公的一些情况。”路承周开门见山的说。

“好啊,说说吧。”刘立峰看了路承周一眼后,才将目光放到廖振东脸上。

“处座,据我所知,阮健公为了侵占他人财产,与盗贼沆瀣一气,可是害了不少人。”廖振东作为阮健公的心腹,知道他很多秘密。

阮健公如果没出事,廖振东会将这些事,永远烂的在肚子里。

但现在,他为了自保,巴不得全部倒出来。

廖振东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因为阮健公,把他给牵连进去。

廖振东确实为阮健公做过一次脏事,但是,他并没捞到什么好处。

要不然,廖振东也不会主动替路承周打理生意,从中赚取酬劳。

“说说吧,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刘立峰淡淡的说。

阮健公的事情,第二天报纸上也报道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抓住机会

当然,报纸上之所以,会这么快知道,是因为有人报料。

这种新闻,报纸很感兴趣,民众也很喜欢看。

报纸一登出来,更是像炸了马蜂窝。

警务处竟然出了这样的败类,公众哗然一片。

有些人甚至到警务处质问,要求坚决处理阮健公。

幸好,警务处已经提前逮捕了阮健公,对他进行全面调查。

可以想象,阮健公在警务处,很快就要成为历史。

对阮健公的命运,路承周一点也不关心,这种人,不管结局如何,都是咎由自取。

警务处对阮健公的调查开始后,路承周听说,阮健公的家产,远比自己看到的更多。

阮健公有几家当铺,还有大量股票,光是这些,就价值在二十万圆以上。

路承周很难想象,一个月几十圆的收入,怎么能在短短十几年,就积攒下如此巨大的财富。

阮健公又不懂经营,除了巧取豪夺外,就没什么其他手段了。

就算是他买股票,也是近几年的事,而且前期因为频繁交易,还出现过亏损。

但是,这一切,路承周都不在意,阮健公已经成为过去,他需要的是展望未来。

路承周关心的是,阮健公空出来的位子。

路承周一直在寻找机会,在警务处更进一步。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

廖振东的主动坦白,让他紧紧抓到了这个机会。

向刘立峰汇报后,路承周又赶紧向克莱森琪汇报了工作。

路承周既然要争取巡官的位子,当然不会为阮健公为好事。

他只是想提醒克莱森琪,自己之前替工部局,摆平了人力车夫罢工之事。

之前巴恩士答应过,像路承周这样的人才,要提拔重用。

以前没有机会,路承周不好说什么。

但现在阮健公出事,空出了一个巡官的位子,正是巴恩士兑现承诺之时。

克莱森琪并没有路承周的心机,但他听了路承周“痛心疾首”的批判阮健公后,当面答应,会提拔路承周为巡官。

路承周对此当然很是感激,他向克莱森琪郑重承诺,自己担任巡官后,绝对不会重蹈阮健公的覆辙。

“我希望你能给警务处,带来一股新气息。”克莱森琪握着路承周的手,鼓励着说。

“请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路承周坚定的说。

从克莱森琪的办公室离开后,路承周心情愉悦。

他知道,自己这个巡官,算是当定了。

在警务处得到提拔,路承周并不会太欣喜。

他之所以高兴,主要是因为,巡官可以不受时间和地点的约束。

阮健公在担任巡官时,每天上午,在戈登堂待个把小时,其他时间就能自由活动。

路承周这个副巡官,白天几乎只能待在三条街上。

这个职务,限制了他的自由,让他白天几乎不能活动。

当了巡官之后,路承周不但可以与机关人员有所交流,同时也能让他更方便与外界接触。

路承周正在憧憬着自己的计划时,突然听到一个细尖的声音。

“路副巡官,听说你大义灭亲,将阮健公点了?”贾明已经听说了路承周的所为,他带着廖振东,主动向刘立峰汇报阮健公的行为,这是很无耻的。

贾明的资格比路承周老得多,而且,他跟阮健公一样,也是从乙等巡捕,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在副巡官的位子上,贾明已经待了五年。

他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接替阮健公,升任巡官才是。

路承周刚到警务处时,贾明就已经是副巡官了,无论从哪方面讲,他比路承周都更有机会。

得知路承周的行为后,贾明更是觉得稳操胜券。

对贾明的冷嘲热讽,路承周并没有放在心上。

阮健公完了,他巡官的位子就空出来了。

这就足够了。

路承周与贾明,都是副巡官,都有机会竞争这个巡官。

贾明认为,他的资格比较老,又是从乙等巡捕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是新巡官的不二之选。

可他并不知道,路承周早就先他一步,拿到了巡官。

他不想想,路承周与克莱森琪有师生之情,最近又帮工部局搞定了人力车夫。

连工部局局长巴恩士,对路承周都是赞赏有加,贾明竟然还想跟路承周竞争,不是痴心妄想么?

“你的意思,如果发现警务处有人犯法,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路承周原本不想搭理贾明,可他突然看到,刘立峰从贾明身后走来,故意冷冷的说。

路承周不介意,让贾明在刘立峰面前出个丑。

“大家好歹同事一场,况且阮健公又是你上司,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下属也去告发你?”贾明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训着路承周。

“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怕别人举报呢?”路承周不以为然的反问。

“就你这觉悟,还怎么在警务处混啊!”贾明像看怪物似的看了路承周一眼,夸张的说。

“按贾兄的意思,以后知道同事犯法,不但不能举报,还要包庇,甚至成为同谋?”路承周笑了笑,调侃的说。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看破不说破,懂不?”贾明像教训学生似的。

“好一个看破不说破!”站在身后的刘立峰,终于忍不住,冷笑着说。

“处座……”贾明看到刘立峰眼中的怒火,像要喷出来似的,吓得脸色煞白。

刚才的话,他可以在私下说,但被刘立峰听到,就大为不妥了。

“听贾副巡官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受教了。”路承周此时,没有了刚才谦逊,讥讽着说。

“亏你还是个老巡捕,脑子都被狗吃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你还是回去干巡捕算了。”刘立峰听到路承周的话,对贾明更是不满。

原本,他确实有提拔贾明之意。

可是,克莱森琪直接告诉他,要让路承周担任巡官。

而刚才贾明的一席话,更是让他断了替贾明争取的打算。

就凭贾明的这张嘴,一辈子别想当巡官。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机关所在地

听到刘立峰的话,贾明的脸变得像猪肝似的。

他在路承周面前,原本有着很强的心理优势,刘立峰的话,无异于当着路承周的面,给了他一巴掌。

以后,他在路承周面前,还能抬得起头吗?

而刘立峰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与路承周之前的落井下石,是有很大关系的。

贾明不敢怨恨刘立峰,只能盯着路承周,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他。

“你不要以这样的眼神看路承周,他很快就要成为你的长官,接替阮健公之职。”刘立峰看到贾明还敢瞪路承周,担心他以后与路承周处理不好关系,故意透露了这个消息。

“什么?这怎么可能!”贾明听到刘立峰的话,一脸的震惊。

“处座,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当巡官呢?”路承周也是一脸“茫然”,惊讶的说。

“明天处里就会发通知,就不再专门找你谈话了。”刘立峰看了路承周一眼。

他才不相信路承周的鬼话,路承周是克莱森琪推荐来的,刚来就当巡长,现在又当巡官,克莱森琪要没有提前告之,那才是有鬼呢。

只有贾明,听到刘立峰的话后,耳朵里一直嗡嗡叫。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要成为路承周下属了。

这个结果,是他最不想接受的。

贾明宁愿其他人调来当巡官,也愿意年轻的路承周领导自己。

他的资格比路承周老,每次想着要向路承周汇报工作,心里就特别扭。

“多谢处座提携。”路承周诚恳的说。

“以后好好干吧。”刘立峰淡淡的说。

直到路承周走后,贾明还没有恢复意识。

刘立峰看了贾明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也离开了。

贾明不争气,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机,都远不如路承周,还怎么跟人家竞争?

贾明对路承周和刘立峰的离开,并没有在意。

甚至,他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贾明,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贾明的大脑中,拒绝承认路承周担任巡官。

直到第二天,接到警务处发的通知,贾明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原本胜券在握,突然花落旁人,他的失落是可以理解的。

“贾明,等会来我办公室一趟。”路承周却不会考虑贾明的心情,上任之后,马上开始行使巡官的权力。

对路承周担任巡官,军统方面的反应不一。

刘有军早就听了路承周的汇报,路承周能在警务处得到提拔,说明他的活动空间,又大了不少。

掌握六条街的路承周,能更好的配合军统的行动。

但不知情的何贺,得知路承周当了巡官后,心里五味杂陈。

他到现在,还坚定的认为,路承周一直在替日本特务机关做事。

路承周出现在野崎公馆后门,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虽然路承周解决,是为了执行任务,打探田代皖一郎的行踪,但何贺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

为了路承周的身份,甚至还惊动了南京总部。

可惜的是,最终,总部也没有给路承周定性。

如果换成其他人,可能会继续使用路承周,最多也就是有限度的使用。

可何贺坚定的认为,路承周不适宜再为军统做事。

身上有疑点的人,一定不能重用,甚至一辈子都不能使用。

然而,最近路承周的表现,让他又开始怀疑当初的判断。

路承周与英租界人力车罢工,有着很深的联系。

不说路承周一手策划了这次的罢工,至少他推动了人力车的罢工。

英租界人力车的张保头和朱彪,称得上是人力车夫的代表,晚上在路承周家出没,就已经说明一切。

路承周的行为,不但没有被英国人知道,反而得到了巴恩士的赏识。

此次路承周能升任巡官,应该就是上次路承周与人力车谈判,让人力车停止罢工的结果。

“站长,我想,是不是对路承周再进行一次考察?”何贺找到刘有军,汇报着说。

“不可。近期内,不要再动路承周。”刘有军摇了摇头,坚定的说。

目前路承周的工作重心,是针对日本特务机关,可不能被何贺打扰。

“他现在与英租界的人力车夫关系较好,又升了官,如果他对党国是忠诚的,能配合我们对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行动呢。”何贺说。

他所说的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正是最近军统掌握的一个重要情报。

中共北方局和河北省委,在英租界的机关所在地,正是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

但此时的何贺,还没有意识到,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是北方局之机关。

军统虽在英租界活动,但并不能公开办公。

就算是发现中共的行踪,也不能随便动手。

一般情况下,在英租界发现中共,情况允许的话,军统自己就动手了。

海沽站成立了行动组,裴福海到任后,很快充实了行动组。

但是,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里面有好些中共,凭着海沽站的人手,未必能全部逮捕。

如果有路承周这个巡捕的帮忙,就容易得多了。

“还是让海沽市政府与英国领事馆沟通,走正常途径吧。”刘有军摆了摆手。

这个情报,他会知会路承周,就算路承周配合军统,端掉这个中共的联络站,也应该是通过正常途径。

刘有军和何贺都认为,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只是中共的一个联络站。

在刘有军眼中,一个中共的联络站,远不如路承周的身份重要。

“好吧。”何贺遗憾的说。

他其实还存着另外的心思,想通过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事情,再次考察路承周。

当然,路承周如果是日本特务的话,对中共的情报,应该不会有兴趣。

可是,军统的行动,路承周照例是要向日本特务机关汇报的。

只要路承周动了,何贺就能抓到他的把柄。

路承周对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并没有特别敏感。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就是北方局和河北省委的机关所在地。

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路承周收到刘有军的情报,以为这只是党组织的一个联络站,他就以正常的程序,向李向学汇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结交

刘有军在情报中,告诉路承周,军统有意对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中共情报站动手。

如果路承周有机会,可以协助军统的行动。

路承周升任巡官后,会参与一些行动。

比如说侦缉股与特务股,需要巡捕支持时,他就会带队前往。

刘有军提前告诉路承周,能让他有所准备。

在刘有军、以及军统局总部的眼中,路承周早就是一名忠诚的领袖耳目,革命先锋。

路承周忍辱负重,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忠诚更是无需怀疑。

可是,刘有军怎么也想不到,路承周的真正身份,不是军统特务,也不是日本特务,而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

在加入军统前,路承周就已经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

这一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可能改变。

看到刘有军的情报,路承周迅速转送给了李向学。

为了方便,路承周与李向学的死信箱,距离军统的死信箱并不远,只隔一条街。

路承周身后有尾巴,他与李向学之间的联系,从他被监视之后,基本上是通过死信箱。

只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他才会与李向学见面。

被军统监视的同时,路承周还要保持与刘有军、川崎弘和李向学的单独联系,又不被他们彼此发现。

这就像走钢丝,一步走错,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并不是路承周的巡逻区域。

他刚担任巡官,按照华捕的规矩,要请所有巡官和正巡官吃个饭。

当然,这仅包括华捕。

西捕和印捕,在警务处所占比例不高,但他们与华捕,关系很一般。

华捕与西捕还好些,毕竟这是英国人的地盘。

但华捕与印捕,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路承周在利顺利酒店的中餐厅,定了一桌最好的席面,邀请了英租界其他四名巡官、三名正巡官,还有刘立峰这个副处长。

英租界总共有正巡官3人,正探长2人,巡官5人,探长7人,副巡官13人,副探长12人。

路承周与侦缉股和特务股,没什么交集,只负责巡捕房。

因此,他邀请的也都是巡捕。

路承周准备邀请八人,但来的只有三名巡官。

那三名正巡官,都当面拒绝了路承周的邀请。

英租界的正巡官都由英国人担任,他们高傲自大,没把新上任的路承周放在眼里,也是正常的。

他们下班后,有自己的活动,岂会愿意与中国人为伍呢?

那位没来的巡官,也是英国人,当然不会参加华捕的应酬。

至于刘立峰,因为应酬太多,只答应,尽可能抽时间来喝杯酒。

三名正巡官愿不愿意来,路承周也并不在乎。

他知道,英国人的思维,与东方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拒绝自己,就是因为不愿意与中国人相处,倒未必是特意针对自己。

路承周在乎的,是负责宝士徒道的巡官闻敬载。

闻敬载三十多岁,跟路承周一样,也是从警察教练所毕业。

“闻兄能来,小弟深感荣幸。”路承周早早就到了利顺利酒店迎客,见到闻敬载后,远远的抱着拳头。

“恭喜路老弟高升,以后还望多多照顾。”闻敬载作了揖,客气的说。

不管路承周以前资历如何,他能担任巡官,就已经与自己平起平坐。

如果在他面前摆什么老资格,只会自找没趣。

“以后,还要请闻兄多多指教。我也是警察教练所出来的,学长更得多多教诲。”路承周谦逊的说。

“你在警务处,升职的速度比我快多了。说不定几年后,就能成为第一个华捕正巡官,到时候,还要请老弟多多照应才是呢。”闻敬载笑了笑。

路承周客气,他就多聊几句,如果路承周盛气凌人,他喝完酒就回去了。

闻敬载虽是警察教练所毕业,但当时克莱森琪还没去任教。

而且,闻敬载也不会说英文。

一个不会说英文的英租界巡捕,想要出头,是很艰难的。

闻敬载不像路承周,刚到英租界就是巡长。

他是以甲等巡捕的身份,加入英租界巡捕房的。

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终于坐到了巡官之位,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路承周到英租界后,可谓一帆风顺。

因为克莱森琪是他的教官,刚来警务处,就被委以巡长之职,没过多久,就担任了副巡官。

现在,阮健公出事后,二十出头的路承周,竟然把贾明挤到一旁。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是校友,以后要多走动。你资历比我老,经验比我丰富,以后我要来取经,你可不能藏私?”路承周谦逊的说。

酒席进行到一半时,刘立峰果然过来喝了杯酒。

刘立峰是警务处中,最高职务的华捕,他能来与路承周喝一杯,足见路承周还是有面子的。

只是,刘立峰确实很忙,喝了一杯酒就走了。

“路老弟,可以嘛,刘处长都给面子。”闻敬载等刘立峰走后,一脸羡慕的说。

路承周年纪轻轻,就与克莱森琪、刘立峰有了关系,以后在警务处,还不是青云直上?

“刘处长可能觉得,我太年轻,想给我站站台。”路承周谦逊的说。

不管他如何谦逊,刘立峰的到来,都让他在其他巡官面前,有了面子。

有些人,对路承周确实有些轻视。

比如说林译,他也是一名老资格的巡捕,五十来岁。

虽然应邀来赴宴,可对路承周比较冷淡。

而刘立峰来了之后,他的表现才算正常。

路承周在第二天,特意去拜会了闻敬载。

“闻兄,巡官怎么当,我还真得向你多学习。”路承周谦逊的说。

在同行面前,你表现得越谦虚,获得的帮助就越大。

“以前阮健公怎么干的,你有样学样呗。”闻健民笑了笑。

他不知道,路承周是真心想结交自己,还是有其他目的。

不管如何,路承周也是巡官,虚心向自己讨教,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可不能学阮健公。”路承周连忙说。

“我上午一般要去街上转转,要不一起去?”闻敬载试探着说。

“好啊,我正好可以向闻兄请教。”路承周高兴的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报警

李向学收到路承周的情报时,马上去了趟特一区,向田南晨汇报了这个情报。

李向学看到情报时,与路承周一样,并没有特别重视,以为只是组织的一个联络站,既然军统还没有动手,找机会让他们转移就是。

可是,田南晨看到情报后,却吓一跳。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可是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机关所在地!

如果军统突袭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北方局和河北省委将遭受重大损失。

这种损失,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田先生,出什么事了?”李向学看到田南晨脸色一变,心里暗暗担忧。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是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机关所在地。”田南晨在房间不停的踱步,他暗暗焦急,必须将这个情报,第一时间通知过去才行。

“能马上通知他们吗?”李向学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焦急的问。

“应该可以,也必须可以。”田南晨坚定的说。

哪怕就是牺牲自己,也必须将情报传送给组织。

北方局和河北省委如果出了事情,他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要不,我去跑一趟?”李向学知道田南晨现在很为难。

军统已经注意到了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谁去通知都要冒着巨大的危险。

李向学毕竟还有海沽公安局预审科长的掩护,就算军统发现他的身份,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他。

“不行,你是‘蚂蚁’的联络员,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田南晨摇了摇头。

李向学没有去过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就算他去了,还需要一个验明身份的过程。

况且,李向学还是路承周的唯一联络员。

如果李向学出了事情,路承周就会成为断线的风筝。

就算田南晨知道路承周的存在,但两人如果要接上头,需要一个复杂的过程。

搞地下工作的,行事都会小心翼翼。

路承周卧底在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哪怕耳边吹过一阵风,他都要怀疑这阵风是不是针对他的阴谋。

“‘蚂蚁’的职务有所变化,完全可以配合组织行动。实在不行,可以让他去通知。”李向学想了想,说道。

路承周是巡官,就算宝士徒道不是他的辖区,但路承周应该有办法通知上级党组织。

“放心,再危险的情况,我也经历过。向北方局报信,还是不会有太大危险的。我只担心,机关的同志在转移时,会惊动军统特务。”田南晨沉吟着说。

“我和‘蚂蚁’随时可以掩护北方局转移。”李向学坚定的说。

“等我回来再说吧。”田南晨缓缓的说。

北方局怎么转移,以什么方式转移,暂时还不知道。

就算路承周想配合,也无从配合起嘛。

田南晨虽然知道,军统已经注意到了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

但是,为了北方局和河北省委的安全,他必须去报警。

哪怕就是军统包围了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他也会义无反顾。

这是一名忠诚的共产党员,必须要尽到了义务和责任。

田南晨没有选择晚上,而是在傍晚去的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

晚上出现在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附近,肯定会被军统盯上。

傍晚,出现在那里的人较多,而且光线已经变暗,很适合去接头。

田南晨先在宝士徒道三德里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两个可疑人。

一个出现在三德里21号对面,装扮成一个修鞋的。

只是,那人的目光,随时都落在21号。

哪怕就是在修鞋,每隔一会,都要抬头望一眼对面21号的门。

另外一个,挑着一副剃头担子,摆在21号的后门,不管有没有生意,反正不挪地方。

前后都有人监视,不用猜,肯定是军统的人。

田南晨又四处转了转,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后,才去了21号。

田南晨来之前,已经化装,用暗号敲开门后,里面的工作人员,一眼就认出了他。

机关的工作人员,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后,迅速让田南晨进去,并且立即关上了门。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对面的军统特务,看到田南晨进去后,也准备收摊。

天色已晚,他确实得回去了。

但是,回去之前,他得等着田南晨出来,并且跟着田南晨,找到他的住处,摸清他的情况。

“曲书记,不好了,我们内线的同志传来紧急情报,军统已经发现了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并且,在前后门都安排了人监视。”田南晨进去后,赶紧向北方局书记,兼河北省*高官曲宏毅汇报。

“什么?”曲宏毅诧异的说。

后天,北方局准备召开一个重要会议,如果真被军统发现,那就麻烦了。

“曲书记,请迅速安排同志们转移吧。”田南晨担忧的说。

北方局一点准备也没有,根本就不知道,房子的前后门,都被军统特务盯上了。

“我马上召开会议,研究这个问题。”曲宏毅很快冷静下来了,不就是被军统监视么,只要他们没行动,就还有机会。

田南晨的情报,来自内线的同志,肯定不会有错。

这一点,曲宏毅不会怀疑。

“曲书记,我们在警务处有关系,如果需要,可以随时启用。至少,可以扫清军统特务。”田南晨提议。

“有这层关系当然更好,这样吧,你等会也一起参加会议。”曲宏毅沉吟着说。

曲宏毅派人,去察看前后门的情况。

确定了机关前后门,确实有军统特务后,曲宏毅马上召开紧急会议,机关人员迅速转移。

田南晨知道路承周的身份,也知道他目前的职务。

北方局如果要撤离,最大的阻碍,就是监视的军统特务。

路承周的任务,也是帮北方局转移,扫清这两个阻碍。

田南晨是从前门进来的,按照以前的习惯,应该从后门离开。

但今天,田南晨依然从前门离开。

果然,他走之后,对面的修鞋匠,将家伙已经收拾好,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第一百五十九章 配合恰当

田南晨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地工,应付这样的情况得心应手。

跟在后面的军统特工,不到半个小时,就被田南晨甩掉。

这让他觉得,很是没有面子。

明知道田南晨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中共人物,但自己跟丢了人,如果如实汇报上去的话,不但会挨骂,还要背处分。

因此,他选择了一个最利于自己的做法:回去后,例行汇报,晚上21号有陌生人到访。

其余的事情,他一句都不多说,就算以后追究下来,自己也没有大错。

离开英租界后,田南晨迅速与李向学取得了联系。

北方局明天就要全面撤离,如果能得到路承周的配合,当然是最好的。

“我会马上通知‘蚂蚁’。”李向学坚定的说。

李向学与路承周,原本是通过死信箱联系。

出了这么紧急的事情,只能事急从权。

但总体的思路不能变,李向学将任务,详细写下来,先放到了法租界的死信箱。

再在法租界,借用公用电话,给路承周二十四号路15号的家里,打了个电话。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路承周被军统监视,电话也有可能在监视之列。

李向学拨通电话后,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话筒上迅速敲击了两下。

这是最简单的摩斯电码,是他们之间专用的。

没有特别的意义,就算让最厉害的密码破译专家,也无法破解。

但是,路承周听了之后,就知道李向学需要他去法租界的死信箱拿情报。

而且,还要以最快速速度,因为任务刻不容缓。

虽然已经很晚,但路承周还是出了门,从后门出来的。

监视路承周的军统特务,也在二十四号路租了套房子。

路承周住在二十四号路15号,他总不能天天蹲守在马路上。

路承周从后门离开,对面的军统人员,根本就不知道。

进入法租界前,路承周依然做足了防范准备。

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路承周才去了法租界。

在拿情报前,他又观察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拿到了李向学的情报,顺便将他的暗号擦掉。

回到二十四号路15号后,路承周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情报。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乃北方局机关所在地,明天转移,前后门有军统人员,需要清理。”

路承周第二天,特意赶了个大早,他先给刘有军和川崎弘分别送了份情报,再在戈登堂外,候着闻敬载。

“闻兄,昨天回去后,感觉受益匪浅。今天还想来取经,千万要答应。”路承周诚恳的说。

“你都在等着了,我还有什么办法呢?”闻敬载苦笑着说。

与此同时,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监视的军统人员,并没在意,毕竟早上出去买菜,或者在外面买早餐回来,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今天宝士徒道的巡捕,突然来三德里清查户口、检查证件。

这是一次标准的执法操作,是闻敬载为向路承周示范,特意搞的。

看到巡捕在街上检查证件,何贺安排在三德里21号前门的鞋匠,以及后门的剃头匠,都走开了。

他们是刚到三德里的新户,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这些巡捕。

再说了,何贺也没给他准备相应的证件,心虚的人,总会提前准备开溜。

到21号时,巡捕特意敲门进去了,里面的人表现得很正常。

这些人的证件齐全,巡捕只是简单的查了查,就离开了。

但是,路承周却向闻敬载辞行:“闻兄,今天你们的行动,让我又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突然想起,那边还有点事。”

“无妨,工作要紧。”闻敬载很是理解的说。

路承周天天粘着他,其实也有些反感了呢。

路承周之所以离开,是要向刘有军紧急汇报,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真实情况。

路承周在情报中,特意说到了情报组安排的监视人员,一个鞋匠,一个剃头匠,看似隐蔽,实则太过瞩目。

路承周向刘有军汇报时,很是担心,中共可能察觉到了,已经被人监视。

路承周建议,马上撤回现有监视人员。

如果可以的话,应该马上突袭,将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之所有人员,全部抓起来。

刘有军收到路承周的情报时,已经是下午了。

路承周向刘有军提供了两条情报,第一,是早上送出的,路承周告诉刘有军,准备借用闻敬载的力量,对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进行一次例行检查。

第二条情报,是中午送出的,路承周认为,情报组的行动,有太多漏洞,这哪是监视中共?简直就是给他们站岗嘛。

路承周有意无意,将责任引到情报组,根据北方局的计划,中午之前,就会完成撤离。

这个时候,路承周不管是给刘有军也好,还是给川崎弘送情报,都属于路承周的个人表演。

刘有军收到路承周的情报后,紧急联系了何贺,向他问起,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情况。

“站长,你怎么会问起此事?是不是上面同意行动了?”何贺好奇的问。

“不要说上面,说说你的安排。”刘有军脸沉如水,何贺安排的监视人员,如果真像路承周所说,如此不堪的话,他还真担心,这些中共分子会溜。

“情报组对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监视,一切正常。”何贺正色的说。

“一切正常?你安排的人,我看就不正常!”刘有军冷冷的说。

“站长何出此言?”何贺惊愕的说,刘有军突然不给好脸色,到底要干什么?

“通知行动组,作好动手的准备。你跟我,先去三德里看看。”刘有军冷冷的说。

路承周在情报中说得很清楚,何贺安排的人,实在不专业。

不要说中共的人,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发现端倪。

“好,我也正想去看看,这个中共的联络站,到底有没有大鱼。”何贺点了点头。

到了三德里,何贺诧异的发现,自己安排的人,竟然不见踪影。

第一百六十章 撤回来

何贺跟着刘有军到三德里,发现自己的手下,竟然不在。

何贺心里顿时一咯吱,这个中共联络站,怕是溜了。

没过多久,裴福海带着几名行动人员,赶了过来。

此时,军统的人,守住前后门后,才敢去敲门。

只是,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已经人去楼空,连让都是虚掩的。

何贺气得快疯了,自己明明安排了两个人,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何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刘有军寒着脸,问何贺。

“站长,这……这……,昨天下午,我还来过,一切如常啊。”何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一件事,一定是出事了。

“组座……”

何贺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了一个怯懦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正是自己安排在三德里盯梢的组员孔井存。

何贺看到孔井存,气得鼻子都歪了。

要不是刘有军也在,他上去就要一个大嘴巴子。

“你死哪去了?”何贺低声怒吼着说。

虽然他极力压低着声音,但他的话,还是让孔井存打了一个寒战。

“今天上午,巡捕突然来三德里清查,我就暂时避开。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搬走了。”孔井存看了何贺一眼,害怕的低下头,轻声解释着说。

“你一个鞋匠,怕他们干什么?蠢材!”何贺怒骂道。

“多说无益,赶紧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刘有军不耐烦的说。

如果何贺把监视路承周的人撤掉,集中力量放到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中共的联络站,撤离得很匆忙,刘有军相信,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屋里的中间,有一个炭火盆,里面都是匆忙烧完的纸张灰。

但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一点纸上面的字迹。

这些东西,只要风一吹,就会变成灰烬。

“这个地方,不像是中共的联络站,应该是个机关,很有可能是中共海沽市委机关。”裴福海看着一大盆纸张烧完后留下纸灰,突然说道。

从留下的纸灰,基本上能看出,中共烧了多少文件。

这些文件越多,说明这里就越重要。

如果仅仅是一个联络站,能有多少文件呢?

“北方局?河北省委?”何贺趴在地上,不敢用手去碰纸灰,只能近距离仔细的看着火盆里的纸灰。

何贺说话的时候,脸色越来越难看。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是他先发现的。

如果这里真是中共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机关所在地,他会懊悔无及。

“这里有四间住房,后面还有个院子,有两间偏房,根据被褥的数量,以及牙刷毛巾来看,这里住了十二个人,绝对不是联络站。”裴福海四处转了一圈后,笃定的说。

“安排人守在这里,只要有人来,先抓了再说。”刘有军冷冷的说。

“我亲自守在这里。”何贺觉得,自己的心脏传来一阵绞痛。

曾经有一个破获中共北方局和河北省委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可他没有抓住,还让对方从眼皮底下溜走。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何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团团围住,把里面的中共,一个不剩的全部抓走。

“你如果昨天守在这里,那该多好?”刘有军叹了口气,语气中的讥讽一览无遗。

何贺不敢再说,不管孔井存怎么会离开,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安排失当。

最终,行动组和情报组各安排了两个人,日夜守在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

只要有可疑人员,马上就会扭送至海沽宪兵三团。

军统在英租界不好审讯犯人,但到了宪兵三团,就跟到了家似的。

“说说吧,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刘有军回到机关后,将何贺和裴福海叫来。

得知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可能是中共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机关所在地,刘有军也非常失望。

如果在自己的任上,能破获一起这样的案子,他也没白当一回站长。

“此次失利,责任全在我。”何贺诚恳的说。

因来的路上,他仔细问起了孔井存,昨天傍晚,有陌生人去了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

或许,那个时候,中共北方局就收到了消息。

只是,此事他没引起重视。

孔井存也避重就轻,没有重点汇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人手不足。

如果他能再增加一名人手,随时向自己汇报监视情况,或许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要分析原因,多好的机会啊,中共北方局和河北省委,里面肯定有中共中央的重要人物。”刘有军叹息着说。

如果能破获这样的案子,以后一辈子都能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了。

“我看,还是人手不足,这么大的一个机关,只有两个人监视,根本顾不上。”裴福海突然说道。

“为何不多派些人手呢?”刘有军质问。

“实在无人可派了。”何贺苦笑着说。

“恐怕不是无人可派,而是你不想派吧?如果将监视路承周的人撤回来,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刘有军问。

何贺一直很固执的,要监视路承周,就算他这个站长发了话,何贺依然坚持。

如果何贺不影响情报组的工作,刘有军也拿他没办法。

毕竟,何贺是因公,怀疑路承周是日本特务,监视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可是,为了监视路承周,让中共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机关溜掉了,刘有军就要借题发挥。

“这个……,就算现在撤回来,也晚了。”何贺无奈的说。

“现在撤回来,比不撤回来,总要好些。我们不能再在路承周身上,浪费资源。至少,在没有决定重新召回路承周之前,不能再浪费资源。”刘有军淡淡的说。

“何贺,我也觉得,不应该再监视承周。”裴福海说。

他第一次来海沽执行任务时,与路承周见过面。

裴福海一直认为,路承周不可能是日本特务。

哪怕何贺给他多次看过那些照片,可裴福海还是认为,路承周是可以信任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很是可疑

川崎弘是中午才收到了路承周的情报,此时,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人已经走了。

川崎弘亲自去了趟宝士徒道三德里,军统海沽站之人,已经在里面了。

他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军统出动了不少人,也就没有在意。

路承周虽然被军统挂了起来,可他对军统的行动,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看来,当初没让他撤回来,还是明智的。

川崎弘又收到路承周的情报,军统对他的监视撤销了。

只是,不知道是临时撤销,还是永久撤销。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有利的现象。

晚上,川崎弘发出见面的讯号,路承周身后没有了尾巴,他们要见面,就方便多了。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有中共活动,你有没有向军统汇报?”川崎弘见到路承周后,问。

“我与军统没有联系,无法汇报。但是,军统应该也收到了消息。”路承周说。

他之所以向川崎弘汇报,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是中共联络站的情报,是为了向川崎弘证明,自己在英租界的情报搜集能力,还是很强。

不管川崎弘是否去验证,至少在发出情报时,消息还是准确的。

当时,路承周给刘有军和川崎弘的情报,都是有效的。

只是,路承周告诉刘有军,上午他会借机去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侦察。

中午时,路承周又紧急给刘有军传了情报,告诉他,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不像是联络站,更像一个机关。

而且,里面的人,似乎在准备撤离。

路承周要求军统海沽站尽快行动,不给中共可乘之机。

然而,刘有军收到情报后,还是晚了一步,中共已经离开了。

“军统撤销对你的监视,你觉得是不是军统要重新启用你?”川崎弘问,他当然希望路承周能重回军统。

只有这样,路承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应该还不会,接下来,将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冷藏期。或许半年,或许一年,甚至会更久。”路承周缓缓的说。

“不管多长时间,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不要放弃。”川崎弘鼓励着说。

何贺撤销对路承周的监视,不仅仅方便了川崎弘与他接头,刘有军想与路承周见面,也方便多了。

有军统的监视,刘有军与路承周从来不会在英租界见面。

但现在,他们可以在五十一号路26号,安静的见面了。

五十一号路26号这套房子,虽然不如康伯南道22号那套,但前面也有一个小院子,后面虽没有花园,但有条幽静地巷子。

紧急情况,可以从后门悄然撤离。

“此次你的情报很及时,可惜,何贺没安排足够的人手。要不然,中共北方局、河北省委,会被我们一锅端掉。”刘有军见到路承周后,一脸懊悔的说。

“什么?中共北方局?河北省委?早知道是他们,上午就应该动手!”路承周一拍大腿,懊恼的说。

“宝士徒道不是你的辖区,能亲自去侦察,已经不容易了。”刘有军摇了摇头。

路承周虽是巡官,但不是宝士徒道的巡官。

他是因为与闻敬载交好,才能去观摩学习。

就算闻敬载要抓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人,当时也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警务处办案,要么有人证,要么有物证,否则不会轻易抓人。

“站长,对我的监视,是不是撤销了?”路承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他给刘有军的情报,当时虽是有效的,但刘有军收到情报后,已经失效。

这些情报,除了证明路承周的个人能力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暂时撤销了,此次让中共北方局溜走,何贺的责任最大!要不是他将人手放在你那边,中共北方局能从我们手上溜走?”刘有军说到何贺时,越想越生气。

情报组安排了两个人跟踪路承周,可是,今天早上路承周起得特别早,跟踪路承周的人,一个上午都没见到路承周。

路承周为了给刘有军和川崎弘送情报,当然会甩掉尾巴。

“何贺思维缜密,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路承周“诧异”的说。

“巡捕上午对三德里的检查,让他安排的监视人员,只能撤离,导致中共北方局撤离时,我们竟然毫不知情。”刘有军一脸痛惜的说。

“巡捕只是正常的检查,又不是驱离三德里的人员。就算监视人员担心巡捕的检查,也可以迅速转换身份嘛。再说了,巡捕对三德里的检查,不到一个半小时。我敢保证,在检查的那段时间,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人还在。”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所以说,何贺的责任最大。”刘有军冷冷的说。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路承周心里一动,突然说。

何贺一直监视他,让路承周烦不胜烦。

虽然路承周问心无愧,但何贺的存在,确实影响到了他的工作。

而且,何贺的性格,让路承周很是担忧。

现在,有给何贺上“眼药”的机会,路承周是不会错过的。

“故意的?”刘有军吃惊的说。

路承周不会无缘无故的说样的话,作为一名卧底,路承周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

“站长应该记得,何贺当初潜伏在共产党那边,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吧?”路承周悠悠的说。

何贺当初潜伏在铁路一中,按照党的原则,应该将他处理。

可是,最终组织上没有这样做,而是给了何贺一个平安离开的机会。

“他当时是感觉身份暴露,不得不离开。难道说,这里面还有内情?”刘有军惊讶的说。

“有没有内情我不知道,但是,何贺那次任务失败后,找我喝了一次酒。我感觉,他的思想,发生了一些变化。”路承周缓缓的说。

何贺在身份暴露,回到军统的这段描述,是说了慌的。

“怪不得。”刘有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刘有军也是个办事很细致的人,何贺的档案,他仔细研究过。

何贺来海沽前,那段履历没什么话可说。

以海沽后,主动请缨,打入中共组织,不愧为党国精英。

可是,他的身份暴露后,回到军统的那段经历,总让人觉得可疑。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组合拳

路承周传递的情报,川崎弘很欣慰,刘有军虽有遗憾,但路承周已经尽力了。

真正高兴的,是李向学。

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机关能安全转移,路承周功不可没。

军统对路承周的监视撤销后,李向学与路承周见面,也更方便了。

二十四号路15号,路承周的家,就可以成为他们见面的地点。

“蚂蚁同志,我代表北方局和河北省委,感谢你。”李向学见到路承周后,紧紧握着路承周的手,低声说。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路承周谦逊的说。

“北方局的首长,对你的行为,特别提出了表扬。只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不能亲自接见你。”李向学遗憾的说。

路承周从知道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情报,再到配合北方局转移,两天时间,破坏了军统的阴谋,让北方局平安转移,等于是挽救了整个北方党组织的中枢。

“我相信,以后会有机会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他没有问起北方局机关的去向,作为一名地工人员,这种事情,是不能问的。

就算问了,除了挨顿批评外,也不会有其他结果。

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的事情解决后,路承周终于变得正常了。

他主动与闻敬载结交,主要还是为了让闻敬载对宝士徒道三德里发动一次临检。

之后的几天,路承周只是在戈登堂,碰到闻敬载时,才谈几句。

虽然还是那么客气,但路承周不会再提过多要求。

当了巡官后,路承周发现,自己并没有像阮健公那样轻松。

如果还是只负责三条街的巡逻,他确实可以坐在办公室享受。

但是,路承周原本兼着副巡官,手下还多了一个贾明。

贾明资格比他老,对路承周出任巡官,心里当然是不信服的。

因此,对贾明负责的三条街,路承周需要多去走动。

贾明不服路承周,下面的巡长、巡捕,总不敢不服吧?

况且,对贾明的态度,路承周并不在意。

他要对付贾明,有的是办法。

实际上,他早就在准备,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路承周是一名专业特工,更复杂的卧底生活,他都能应付,遑论贾明这个下属了。

这些事情,路承周有一部分交给了张保头和朱彪,让他们多注意贾明的言行。

而路承周,则对贾明原来的手下,要么拉拢,要么打压。

所以不站到自己这一边的,当然会成为打压的对象。

路承周升任巡官后,自然不能再兼任二十四号路的巡长。

他向上面推荐了邓泽华,但是,邓泽华并不是担任二十四号路的巡长,而是隔壁的二十五号路。

英租界与法租界一样,为了避开拗口的中文,喜欢用数字来命名道路。

贾明负责的二十五号、二十六号路和二十七号路。

路承周让邓泽华去二十五号当巡长,而把二十五号路的巡长韩福山调到二十四号路当巡长。

之所以会调韩福山来二十四号路,是因为韩福山是贾明的老部下,又不愿意转弯态度,是路承周第一个打压的对象。

二十四号路是路承周的老底子,他又住在二十四号路。

这条路上的事情,都逃不过路承周的眼睛。

让韩福山来二十四号路,虽然级别没变,实际上已经将他架空了一半。

贾明虽然很不愿意,但路承周是巡官,他无法拒绝。

作为巡官,路承周有这个权力。

只是,路承周的理由,让他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贾明,你是老巡捕,经验比我丰富,邓泽华刚提为巡长,很多方面还不是很懂,你要多指导,把你的经验传授给他,让他迅速成长起来。”路承周将贾明叫到办公室,对他解释着说。

“邓泽华对二十四号路更熟悉,何必让他来二十五号路呢?”贾明无奈的说。

他希望,路承周不要这么折腾,保持原状是最好的。

路承周这样搞下去,他这个副巡官,很快会名存实亡。

“以后,巡长调换是很正常的。大家不能局限在一条街,说不定,你的辖区,也会调整。”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贾明一听傻眼了,如果让他负责二十四号路、五十一号路和康伯南道,他这个副巡官,就别干了。

贾明原本对路承周很轻视,但是,路承周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他猛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路承周的对手。

“巡座,让我去二十四号路,简直是开玩笑嘛。”韩福山接到调令后,找到贾明诉苦。

昨天路承周来二十五号路,他可能在言语上,没有表现得那么恭敬,没想到,就被路承周陷害了。

“刚才路承周找我谈了话,你啊,安心到二十四号路上任吧。”贾明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心里,已经没有要与路承周一争高下之心。

“怎么会这样?”韩福山原本义愤填膺,可是听到贾明的话,明显感觉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二十四号路是路承周的根基所在,你到那里当巡长,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贾明不敢面对韩福山的目光。

他原本想,等路承周上任后,紧紧抓住手中的权利,让路承周这个巡官,依然只能在原来的三条街发号施令。

没想到,路承周简单的两个命令,就将他的计划,全部破坏了。

而且,路承周还留有后手,只要他敢乱来,就能让他这个副巡官,手里一点权力也没有。

二十六号和二十七号这两条路的巡长,见到韩福山的结局后,自然知道以后要怎么对待路承周。

而且路承周还将副巡官的位子空了出来,他特意放出风来,以后这个副巡官,是要从这六个巡长里提拔的。

这个消息,彻底让他建立起了威信。

路承周掌握着他们命运,哪怕路承周再年轻,再没资历,也是他们不能得罪的存在。

路承周一系列的做法,不仅将贾明等人,治得服服帖帖,也让其他人,看到了路承周的手段。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还不死心

特别是闻敬载,听说了路承周的手段后,更是觉得惊讶。

路承周在他面前,表现得很谦虚,他也下意识的认为,路承周可能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当一个好巡官。

可是,路承周简单的两个动作,就将贾明收拾得服服帖帖,这让他都很是好奇。

“承周,你这手段,我要向你学习才行啊。”闻敬载早上遇到路承周时,特意将他拉进了自己办公室。

“没有闻兄的教诲,我也想不到这些办法。”路承周谦逊的笑了笑。

“要这样说的话,我就无地自容了。”闻敬载不好意思的说。

路承周刚担任巡官,天天向自己讨教,他心里确实有点飘飘然。

路承周毕竟太过年轻,没什么经验,靠的是运气,才能担任这样的高位。

可是,路承周上任后的做法,让人刮目相看。

提拔一个自己的亲信当巡长,再调到贾明手下。

同时,将贾明手下的韩福山调过来。

这一对调,让所有的巡长,都不敢再轻视路承周。

特别是贾明手下的那三个巡长,他们在自己的地盘已经干了很久,如果被路承周调走,一切将从头开始。

任何一个巡长,在自己负责的这条街上,多少都会有点利益。

路承周保留对调的权力,相当于在他们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剑。

但这还不是路承周的厉害之处,路承周特意留出一个副巡官之位,让手下的这六名巡长,憋足劲表现。

贾明这个副巡官,顷刻之间,变得无足轻重。

路承周前几天,整天向闻敬载请教。

刚开始,闻敬载还有些担心,路承周能干好巡官么?

可从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而可笑的。

路承周的表现,不仅让警务处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在他向刘有军汇报,也让刘有军很是惊奇。

“你这样的手段,如果不是从事情报工作,完全可以从政。”刘有军打趣的说。

“站长说笑了。”路承周谦逊的说。

自从刘有军担任海沽站长后,他就很少再称呼其“有军兄”了。

对此,刘有军可能没有注意,但细心的路承周,在得知他当了站长后,就已经改口。

刚开始,是尽量不喊称呼,现在则悄然改成了“站长”。

“此次,戴老板对你的表现很是满意。我们的行动虽然暂时失败了,但你的情报很及时。为此,总部嘉奖,并提升你为上尉情报员。”刘有军拿出一个嘉奖令。

路承周刚加入军统时,只是领少尉的薪水。

到杭州特警训练班回来后,实授少尉。

移花计划完成后,提为中尉,还没三个月,又提为上尉,这个速度已经称得上飞快了。

“多谢戴先生提携,多谢站长栽培。”路承周拿着嘉奖令,还有那张委任状,笑颜逐开的说。

提一级军衔,说明路承周的薪水又长了一级。

国民政府军事机关工作人员的薪水,现在发放都是要打折扣的。

一般来说,只能领到实发薪水的三分之二,有时,甚至只有三分之一。

比如说,现在的少校,月薪是135元,实发85元。上尉月票是85元,实发55元。

但军统的薪水是实足支给,如果住机关,伙食完全由公家包干。

这样算起来,军统人员的薪水,比一般军政机关相同级别的公务员之工资,要高出一倍。

像路承周这样出外勤的,不但可以领双重薪水,比如说路承周在警务处的薪水,是无需上缴。

同时,路承周还有不定期的“活动费”和“住房补贴”。

另外,路承周因为在日本特务机关还有兼职,川崎弘每个月,也要给他发薪水和补贴。

这样算起来,路承周每个月的薪水,是普通同级别公务员的五倍以上。

如果加上他走私日货赚到的钱,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裴福海原本想跟你见个面,但被我否决了。目前,你不宜与海沽站任何人见面。”刘有军见路承周眉开眼笑,等了一会,才说道。

对出外勤的情报员,要经常加以鼓励和表扬。

除了精神上的,还要有物质上的。

此次对路承周鼓励、提拔,就有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

“何贺怎么样了?”路承周随口问。

军统方面的人,除了刘有军外,他不想与其他任何人交往。

如果裴福海与他见面,除了给他增加无谓的烦恼外,不会有任何效果。

“他还不死心,我看只是徒劳。”刘有军冷哼了一声。

“如果何贺没有二心的话,还是很优秀的。”路承周附和着说。

“你觉得,何贺会被中共拉拢过去么?”刘有军问。

“从雄镇楼出来的人,对党国都应该无比忠诚才对。但是,我只能对自己负责,其他人会不会变质,谁也不敢打包票。”路承周叹息着说。

他对何贺的怀疑,虽是捕风捉影,但听在刘有军耳中,似乎也煞有介事。

路承周要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他对中共北方局的离开,还没有死心。如果他真对党国有异心,这两天的表现,就是欲盖弥彰。”刘有军冷冷的说。

刘有军已经两次说到何贺,对北方局的离开还不死心。

第一次刘有军说到,何贺“还不死心,我看只是徒劳。”时,路承周当时心里一动。

刚才,刘有军再次提起,“他对中共北方局的离开,还没有死心。”

这说明什么?何贺依然在查北方局的线索。

路承周并不知道北方局转移之后的去向,按照保密纪律,他是不能问的。

可是,刘有军无意间透露的情报,又让他觉得,何贺似乎又发现了什么。

情报工作,有时一个细微的疏忽,就会造成惨重的损失。

“站长应该随时注意何贺的行为,如果我们内部,真被中共渗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路承周“担忧”的说。

路承周很想知道何贺的行为,但他又不好主动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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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最合适的人

路承周的话,让刘有军陷入了沉思。

是啊,如果何贺倒向中共,哪怕是对中共有好感,都可能引发一场灾难。

何贺办砸了事情不可能怕,让中共北方局溜掉,也没关系。

可是,如果何贺因为同情中共,甚至他就是中共,才让此次的行动失败,才是最可怕的。

身为军统海沽站长,刘有军最担心的,就是站内的纯洁性。

如果海沽站出现中共分子,他这个站长难辞其咎。

不管何贺是不是中共,都要对他执行军统的例行公事:监视。

只是,何贺是情报组长,刘有军想要监视他比较困难。

海沽站目前有三个外勤机构:情报组、军情报和行动组。

执行监视任务,一般是交给情报组执行。

可是,监视何贺的任务,总不能也交给情报组吧?毕竟,何贺是情报组长呢。

至于行动组,是新组建的,组长裴福海与何贺是同学。

这层关系,胜过了一般的同事关系。

这也让刘有军,不敢使用裴福海。

但是,这样的结果,让刘有军只有一个选择:让军情组的郑问友监视何贺。

然而,郑问友也有自己的任务。

日军频频调动,多次举行以国军为假想敌的演习。

如果调军情组的人,说不定会影响对日军的监视。

所以,刘有军发现,自己手下,竟然没有可监视何贺之人。

蓦然,刘有军看了路承周一眼,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开口。

路承周在英租界,与人力车夫的关系很好。

有些人力车夫,已经成为他的免费情报员。

如果让这些人力车夫,去盯一下何贺,会不会有用呢?

但是,最终刘有军还是没有开口。

毕竟这些人力车夫是外行,又不算军统的运用人员。

何贺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还是海沽站之情报组长。

如果被何贺发现,反而不妙。

除非实在没办法了,否则刘有军不想使用路承周。

刘有军的神情,路承周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喜。

可没想到,刘有军把话又缩了回去。

这种话,刘有军主动开口,一切就水到渠成。

但如果路承周主动提出来,会显得很突兀。

路承周做事,喜欢留有后手,就算再有把握,也要做到有备无患。

这个时候,绝对不是谈何贺的时机。

此时的刘有军,对何贺疑心重重,如果回去后,突然醒悟,会不会将怀疑的目标,放到自己身上呢?

这样的风险,路承周是绝对不能承担的。

路承周与刘有军的谈话,虽然没有直指何贺有问题。

但是,路承周的话,已经在刘有军心里生根发芽。

何贺固执的要监视路承周,还安排了两个人手,让刘有军很是不解。

同时,心里也有些不满。

三德里的行动,如果何贺能多安排两个人,就算不能阻止中共北方局的转移,至少可以知道他们新的落脚点。

可是,何贺却把原本紧缺的人手,用来监视路承周。

听了路承周的话后,刘有军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从内心,还是希望何贺是忠于党国的。

但是,按照军统的原则,需要对何贺进行一个甄别的考核。

这样的考核,可以针对任何人,甚至包括刘有军。

之前路承周,也曾经接受过。

“郑组长,最近军情组,能抽两个人出来吗?”刘有军回去后,将郑问友叫了过来,问。

不管军情组有多忙,刘有军都希望,能让郑问友派人盯着何贺。

“站长,我的人一个当两个使,哪还抽得出人啊。”郑世友苦笑着说。

日本人不断增兵华北,作为海沽站军情组长,他的压力很大。

海沽的日军形势,他每隔一天,就要向南京汇报。

“好吧。”刘有军暗暗一叹。

看来,这个任务,还真的只能交给别人了。

郑问友抽不出人手,裴福海与何贺是同学,又是新调来的,刘有军不敢将这个任务交给裴福海。

路承周虽与何贺也是同学,但他们只同学了一个月。

相比何贺与裴福海的关系,刘有军更信任路承周。

至于海沽站的其他人,刘有军觉得,都不如路承周合适。

路承周升为巡官,在英租界可以自由活动,甚至任何调查别人,也不会被人怀疑。与英租界的人力车夫关系又较好,

晚上,刘有军与路承周又见了一面。

路承周下午,看到二十四号路电线杆上的见面标记时,心里暗暗高兴了一下。

刘有军昨天晚上才与自己见了面,今天又找自己,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谈何贺的事。

“何贺目前还正在盯中共北方局的案子,我想,你能不能盯他一下?”刘有军在五十一号路26号,见到路承周后,直截了当的问。

“我盯何贺?不太好吧?”路承周“为难”的说。

“中共北方局转移后,何贺一直不死心,他四处找线索,结果在监视记录上,发现中共北方局的厨子,隔一天就要买豆腐。他就派人,在……”刘有军说。

“站长,此事你还是别告诉我为好。”路承周心里狂跳,他下意识的认为,何贺的思路是对的。

刘有军虽然没有说完,可路承周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

不管北方局机关有没有转移出海沽,机关里的勤杂人员,都不会带走。

这些人,不算地下工作者,反侦察经验欠缺。

一旦被何贺盯上,很容易暴露机关所在地。

“你不愿意盯何贺?”刘有军诧异的说。

何贺怀疑路承周是日本特务,之前派人严密监视路承周。

对此,路承周并没在意。

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巴不得监视何贺,趁机报复呢。

“不是不愿意,而是我不合适。”路承周摇了摇头,坚定的说。

刘有军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他串起整件了。

如果再监视何贺,反而会弄巧成拙。

“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军情组正在监视日军,行动组的裴福海,与何贺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有其他人,我会让你来?”刘有军摇了摇头,叹息着说。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新的发现

刘有军之所以选择路承周,也是无奈之举。

何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整个海沽站,与他旗鼓相当的,也只有郑问友、裴福海和路承周了。

刘有军希望,路承周能亲自出马。

监视何贺,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让你监视何贺,也不是说,马上就要把他盯死。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这次没有发现,还有下次。一个月没有收获,那就三个月,或者一年。但是,监视何贺一定要保密,既不能被何贺发觉,也不能被日本人知道。”刘有军叮嘱着说。

“站长,这要求也太高了吧。”路承周苦笑着说。

何贺对情报业务和科学侦察很有研究,跟踪这样的人,不被发现,必须极度小心。

想要不被日本人知道,就更得小心了。

否则,一旦日本人知道,路承周竟然在监视何贺,整个海沽站,又将暴露在日本特务机关之下。

“所以我没有给你期限,只希望,在以后的某个时间,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结论。”刘有军缓缓的说。

“那没有问题。”路承周笑吟吟的说。

“不管何贺有没有问题,此次他对中共北方局还没死心。”刘有军介绍着说。

“站长,关于中共北方局的情况,我暂时不想知道。监视何贺,也从他此次任务之后再开始,如何?”路承周问。

“为什么呢?”刘有军诧异的问。

何贺正在执行任务,还是与中共北方局有关的任务,不正是最好的机会么。

“此时的何贺,一定非常谨慎。而且,我也不想干扰他的行动。何贺有没有问题,从此次任务的结果,也能知晓一二。”路承周分析着说。

刘有军虽然没有详细说明,但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何贺的计划。

白天,他已经将这个情报,紧急传递给了李向学。

路承周希望,李向学能收到,并且迅速向组织汇报。

“好吧。”刘有军觉得路承周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不得不说,何贺此次选择的契入点,还是很合适的。

北方局的厨子,未必会是中共的人,但他一定会跟中共在一起!

找到了这个厨子,也就找到了北方局。

之所以隔一天就买豆腐,除了因为北方局有人喜欢吃豆腐外,恐怕更多的原因,是中共的经费不足。

何贺打听过,中共北方局在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差不多住了半年多。

这半年,会让这个厨子养成一个习惯,固定在一些菜贩那里买菜。

如果北方局没有转移出英租界,厨子极有可能会再来宝士徒道附近买菜。

当然,北方局要是搬出了英租界,搜索的范围就会大一些。

为了找到这个厨子,何贺可以将全海沽的豆腐店都监视起来。

情报组的人不够,就向行动组借。

然而,何贺此次的运气不错。

情报组的人,在宝士徒道那家豆腐店,发现了北方局的厨子。

何贺分析得没错,吃惯了同样的饭菜,就算换了地方,还是喜欢原来的口味。

北方局匆忙转移后,没有来得及出英租界。

北方局已经决定,撤往北平。

在此之前,会临时在英租界待一段时间。

原本,北方局的安排很巧妙,所有人都以为,北方局会撤出英租界时,曲宏毅决定,依然留下来。

只是,百密一疏,没想到做菜的师傅,会再回宝士徒道买菜。

“站长,重大发现。”何贺收到消息后,兴冲冲的跑到刘有军那里报告。

“什么重大发现?”刘有军并没有何贺这样亢奋。

他经常与何贺接触,要从何贺的一言一行中,分析何贺的政治面貌。

刘有军对何贺有所怀疑,不管什么事,首先想到的,都是何贺的出发点,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中共北方局的厨子,出现在宝士徒道。”何贺兴奋的说。

原本,他在接到汇报后,应该第一时间赶过去。

之所以先向刘有军报告,也是想挽回,之前的印象。

何贺很清楚,自己坚决监视路承周,让刘有军很是不满。

“真的?”刘有军惊喜的说。

他之所以对何贺起疑,也是因为,让中共北方局从手里溜走。

对何贺,刘有军原本不抱希望。

他甚至认为,这是何贺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搞了这么一个可笑的任务。

可是,这个厨子的出现,让刘有军重新燃起了希望。

“千真万确,我已经派人盯上,站长如果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新的中共北方局机关所在地。”何贺得意的说。

“走,去看看。”刘有军当然有时间了。

但是,刘有军刚要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马上联系行动组,发现中共北方局,再也不能让他们跑掉了。”刘有军笃定的说。

军统在英租界没有执法权,只能由警务处出面,先逮捕中共北方局的机关人员,再引渡给海沽市政府。

军统能做的,就是防止中共溜走。

如果发现有单独行动的中共人员,可能是秘密逮捕,或者直接绑架。

这方面,军统已经有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就算在大街上光明正大的绑人,也不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路承周早上的第一件事,是骑着自行车,去了趟二十四号路,那里有一个他与李向学的死信箱。

昨天,他与刘有军见面后,再次向组织示警。

何贺的想法另辟蹊径,如果北方局还在海沽,完全可能暴露。

北方局机关十几口人,每天都要吃饭。

但是,北方局,未必会在意厨子的行踪。

这是一个漏洞,足以暴露整个组织的漏洞。

幸好,路承周看到,自己留下的暗号,已经被擦掉,这让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快出二十四号路时,有一家新开的大兴日杂店,路承周将自行车停在门口,走进去买包烟。

日杂店没有请伙计,只有一个人,既是掌柜,也是伙计,正站在柜台后面。

此人个子中等,相貌普通,看到路承周进来,会意的点了点头。

他就是张思昌,这家大兴日杂店,是路承周与川崎弘的联络站。

第一百六十六章 等一个晚上

除了特殊情况,川崎弘要求与路承周见面外,一般的情报,都是通过大兴日杂店。

路承周向川崎弘传递的,都是关于英租界的情报。

上次中央北方局的情报,路承周特意通过死信箱。

不仅仅是为了显得机密,也是想打个时间差。

果然,川崎弘收到情报时,中共北方局已经撤离了。

此次,何贺的行动,路承周没打算向川崎弘汇报。

他是被军统冷藏起来的情报员,怎么还能知道军统的行动呢。

路承周之所以觉得,自己监视何贺不合适,也是缘于此。

但刘有军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路承周也只能“勉强”为之。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给何贺上眼药的好机会。

虽然店里没有其他人,路承周还是没有与张思昌有过多交流。

买了包烟后,路承周转身离开。

张思昌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异常后,这才拿起路承周刚才递过来的钱,中间果然夹着张纸条。

再次观察了一眼,张思昌这才拿着纸条,走进了后面。

后面是日杂店的仓库,同时也是张思昌的住处。

此时,在那间卧室中,有一个矮壮的中年男子。

张思昌进去后,朝他鞠了一躬,双手将纸条递了过去,嘴里恭敬的说:“野崎先生,这是‘铁路’刚刚送来的情报。”

“他走了?”野崎接过纸条,随口问。

张思昌本就是野崎公馆的人,当初路承周去南京,野崎就安排张思昌和高桥丰一跟随。

张思昌不仅要当好,路承周与川崎弘的联络员。

同时,也要为野崎公馆提供情报。

“走了。”张思昌说。

“以后,你要秘密监视‘铁路’。”野崎缓缓的说。

这样的命令,并非他不相信路承周。

同样的命令,也会下给路承周,让路承周秘密监视张思昌。

让他们相互监督,也就不敢起二心了。

“是。”张思昌心里一震,日本人难道对路承周还不放心吗?

路承周并不知道野崎到了大兴日杂店,但是,在大兴日杂店外面,他让张保头安排了两辆人力车。

这些人力车,没活的时候,只要交了“起英国捐”,摆在哪里都可以。

大兴日杂店与路承周的住处,二十四号路15号,几乎在二十四号路的两端。

张思昌晚上,第一次去监视路承周,就在门口叫了辆人力车……

何贺发现了北方局的厨子后,特别的兴奋,带着刘有军,迅速赶到了宝士徒道。

然而,厨子已经回去了。

人家不能因为何贺和刘有军没来,特意在这里等吧。

“孔井存,人呢?”何贺急切的问。

他的语速很快,生怕情报组的人,连厨子也跟丢了。

“去了爱丁堡道。”孔井存这次再也不敢失职,发现了厨子的下落,派人在那边盯着后,特意回宝士徒道等着何贺。

“走,去看看。”何贺挥了挥手,满意的说。

但他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刘有军也在呢。

“刘老板,请吧。”何贺马上回来,尴尬的笑了笑。

在外面,他不能称刘有军为“站长”。

刘有军倒没在意,如果能找到中共北方局的行踪,就算何贺对自己无礼,他也能忍受。

在爱丁堡道沿街124号,有一栋两层的房子,北方局的厨子,就是走进了这里。

124号斜对面,有一间茶楼,何贺让人把沿街的两间房全部包下来。

刘有军、何贺、裴福海都到了对面的房间。

“谁也想不到,中共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何贺看了一眼对面124号房子,感慨万端的说。

“确定北方局机关就设在这里吗?”刘有军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孔井存,介绍一下对面的情况。”何贺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高兴得太早了。

但他相信,只要找到了厨子,就一定找到了中共北方局机关。

“我们的人到了后,还没有发现有其他人进出。”孔井存说。

“这么说,里面有多少人,根本就不知道?”何贺脸色一变。

“可是,厨子买了不少菜,估计,够十几人吃一天的。”孔井存马上说道。

“刘老板,听到了吧,厨子买了十几个人的菜。”何贺的脸色,很快缓和下来。

“这里有没有后门?”刘有军问。

“有,安排了两个兄弟。”孔井存马上说。

“不行,行动组再安排两个人,如果有人单独出来,马上抓走。”刘有军摇摇头,坚定的说。

失而复得的中共北方局,再次进入自己的视线,刘有军绝对不会允许,中共的人逃脱。

“是。”裴福海应道。

然而,直到下午,还是没有人出来。

“中共已成惊弓之鸟,恐怕除了这个厨子外,不会再有人进出了。”何贺再次拿起桌上的香烟,点了一根后,笃定的说。

“希望如此吧。”刘有军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对面。

但是,从上午开始,就没人进出过对面的124号。

刘有军的耐心,都快用光了。

“刘老板,是不是请警务处出面,把里面的人全部抓起来?”何贺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也暗暗焦急。

“现在抓人,晚上肯定要在警务处过夜。等一个晚上吧,先抓厨子,再决定下一步打算。”刘有军摇了摇头。

现在报警,警务处就算把12的号的人,全部抓走,也会先关在警务处看守所。

想要引渡,得办理相关手续,办好之后,也是明天了。

与其让中共的人在警务处看守所待一个晚上,不如让他们在124号睡最后一晚上。

“老板英明。”何贺奉承着说。

刘有军考虑得很周全,自己确实太过急切。

如果是在华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确实可以马上行动。

但现在,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多等一个晚上,完全是明智的。

晚上,除了留下足够的人员盯梢外,其他人,都有在附近找旅馆住了下来。

由情报组和行动组的人,轮流值班,绝对不能再让中共的人逃脱了。

何贺更是一个晚上都没睡觉,他亲自在爱丁堡道124号附近的一条巷子口,守了一个通宵。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何贺更多一点困意也没有。

他在等着中共的厨子出来,北方局其他人不出来,这个厨子,是一定会出门的。

“吱呀呀……”

何贺听到124号大门打开的声音时,熬了一夜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他的目光望向124号,正好看到北方局的那个厨子,拎着菜篮子走了出来。

ps:晚上十二点上架,希望能一如既往得到大家的支持。

这两个月,看的是数据,接下来看的就是订阅啦。

关于剧情,有读者反映,剧情与交锋雷同,情节推进过慢。

从一开始,我就想写一个与交锋不一样的故事。

但谍战题材,如果主要是抗日的话,总会避免不了的。毕竟,大的方向都不会变。

要变的,只是一些细节。

之所以情报推进过慢,是因为对主角身份的定位。

刚开始,给主角设定了三个身份:市政府秘书、市局小警察,还有就是巡捕。前面的情报,修改了五六次,每次修改,都会涉及到各种设定,以及人物关系。

前面有了本交锋,当然希望这本能与交锋不一样,并且能超过交锋。

至于能不能超过交锋,暂时还不知道,但我一直朝这方面努力。

上架感言就不写了,要感谢的,除了我的编辑,就是你们了。

希望上架后,能尽量订阅,毕竟,是一家人都要靠我吃饭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巧合?

何贺正要下令时,孔井存已经拉着人力车,轻快跑了过去。

124号门口的北方局厨子郭德贵,没有多想,一扬手,就坐了上车。

“去宝士徒道。”郭德贵轻声说。

人力车才走没多久,突然转向。

郭德贵还没反应过来,车旁就跟上两个人,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郭德贵正要说话,其中一人掏出了手枪。

看到黑黝黝的枪口,郭德贵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车子停到僻静的巷子里,拿枪的人,将枪口指了指车外。

脸色煞白的郭德贵,战战兢兢的走了下来,手里的篮子没拿稳,滚到了一旁。

巷子里停着一辆汽车,将郭德贵塞进车后座后,拿枪的人也跟着外了进去。

枪口抵着郭德贵的手腰,他全身的肌肉,一下子变得僵硬。

汽车发动后,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爱丁堡道。

没过多久,汽车就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停了下为,郭德贵被枪口一抵,机械式的跟着下了车。

这是一处后门,进去后,要经过一个小院子。

里面已经给郭德贵专门留出了房间,中间有一把椅子,后面持枪之人,手一推,将郭德贵推到了椅子上。

“你们是什么人?我就是一个厨子,没几个钱的。”郭德贵恐惧的望着四周。

“老实坐着。”还是那个持枪的,在背后呵斥着说。

郭德贵一回头,又看到那把枪,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十来分钟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郭德贵抬起头,看到走进来一行人。

为首之人看到他后,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里面有多少人?”为首之人正是刘有军,得知北方局的厨子被抓,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哪个里面?”郭德贵看到这么多人,脑子早就短路了。

“爱丁堡道124号,就是你刚刚走出来的那个院子,里面现在有多少人?”刘有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

“里面就我一个啊。”郭德贵马上说。

“放屁!就你一个,用得着买这么多菜吗?”何贺怒吼着说。

“这是主人家要求的,让我一天准备十三个人的饭菜。”郭德贵并没有退缩,他说的是真话,不会因为对方怒吼就不敢说了。

“什么?”何贺一听,只觉得两耳突然嗡嗡直叫,他突然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你慢慢说,你家主人叫什么,你又怎么称呼,何时搬到爱丁堡道124号来的,之前在哪里?”刘有军虽然也很失望,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路承周之前就说过,对何贺的行动,要看结果。

从结果,就能分析出他行动的目的。

何贺的切入点确实很好,从北方局的厨子着手,也确实找到了北方局新的落脚点。

可是,结果如何呢?空喜欢一场罢了。

当然,这仅仅是郭德贵的说法,还需要证实。

“主人的名讳我不知道,只知道别人喊他曲先生。我叫郭德贵,负责买菜做饭。以前在宝士徒道三德里,前几天才搬来这里。”郭德贵慢慢平复了心情,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正常了。

“曲宏毅!”何贺突然惊叫了一声。

这可是中共一位重要人物,据说派到北方来主持工作。

“何组长,让其他人先下去吧。”刘有军嗔恼的看了何贺一眼。

作为海沽站的情报组长,竟然如何失态,居心何在?

“是。”何贺应了一句。

他知道,刘有军虽是让“其他人”下去,实际上是想让他下去。

何贺带人返回了爱丁堡道124号,为了证实曲宏毅的说法,他派人进去侦察。

124号的大门,果然也是虚掩的,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进去侦察的人,很快出来报告,里面果然没人。

何贺的脸,一下子变色了。

跟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一样,他又走在了中共的后面。

“组座,现在怎么办?”孔井存见何贺发愣,走过来问。

“进去看看吧。”何贺叹息着说。

不管中共用了什么手段,他都要破解才行。

一次、两次的失败不可怕,只要找出原因,总有一天能逮住中共。

此次,中共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也就是说,他们走得很从容,不紧不慢的,根本没有担心军统会来突袭。

北方局在这套房子,只住了几天,就算是何贺,也没发现什么痕迹。

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刘有军又赶了过来。

“站长,情况怎么样?”何贺连忙问。

“北方局的人,前天晚上就搬走了。而我们,昨天上午才发现这个厨子。”刘有军意味深长的看了何贺一眼。

只要是何贺参加的行动,军统就比中共慢一拍。

北方局在宝士徒道三德里21号时,军统扑了个空。

好不容易发现,北方局到了爱丁堡道124号,北方局竟然早搬走了。

军统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刘有军甚至觉得,海沽站这几次的行动,一直被中共在暗中无声的耻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何贺的情报滞后。

何贺看似很努力,每次都要摸到中共北方局的衣角,但最终,总是被中共戏耍。

刘有军越来越觉得,路承周说得有道理。

何贺自从潜伏失败后,对中共的态度,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北方局搬哪去了?”何贺下意识的问。

“你觉得,一个厨子能知道吗?”刘有军像看白痴一样,轻蔑的看了何贺一眼。

如果郭德贵与中共有关系,北方局也不会将他一个人留下来。

“既然北方局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将厨子留下来呢?”何贺疑惑的说。

“很简单,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刘有军缓缓的说。

何贺一想,也明白了。

郭德贵每天买十几人的饭菜,不仅是为了迷惑军统,也是为了迷惑所有人。

路承周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张思昌昨天晚上,在自己家附近转悠了一阵。

他暗暗奇怪,张思昌所欲何为?

是有事想跟自己说?

可为何他不上来呢?

自己虽是警务处的巡官,但门口也没有站岗放哨的,有事的话,直接登门便是。

难道说,张思昌并非要找自己?

“谢谢了,张保头。”路承周掏出包烟,塞到了张保头手里。

当初,让张保头安排人力车到大兴日杂店,还是有点用的。

不管张思昌有何目的,等会去见他时,就能知道。

去大兴日杂店时,在路旁的电线杆上,路承周看到了李向学给自己留下的暗号,一个长方形,里面画了一个五角星,这个标记,意味着行动顺利。

路承周的嘴角,轻轻向上翘起,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拿包哈德门。”路承周到大兴日杂店后,递过去一张钞票。

“好。”张思昌接过钱,麻利的拿了包烟出来。

路承周的目光,与他碰了一下,张思昌只是礼节性的笑了笑,并没有露出其他意思。

然而,快下班的时候,路承周突然收到刘有军的暗号,要求在五十一号路26号见面。

路承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

但是,他比以往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来观察身后是否有尾巴。

昨天晚上,张思昌突然出现在二十四号路15号附近,今天又没向自己传递什么信息,这其中必有深意。

任何异常,都会引起路承周的高度警觉。

他与刘有军见面,如果被日本人知道,等于身份暴露。

“站长,何贺那边有收获吗?”路承周明知故问。

“北方局前天晚上就撤走了。”刘有军叹息着说。

何贺的情报,让他刚开始确实兴奋了一阵。

特别是抓到郭德贵的那一刻,刘有军以为,中共北方局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哪想到,郭德贵一招认,所有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

“怎么会这样呢?”路承周“诧异”的说。

“我们抓到了北方局的厨子,据他招供,北方局让他留下来,吸引外界的注意,北方局的人,早就离开了。”刘有军失望的说。

“这个厨子,是不是中共?”路承周问。

“不像,他只负责做饭,平常不与这些人发生接触的。北方局的人,也从来不在他面前,谈论工作的事。”刘有军摇了摇头,叹息着说。

他也希望,郭德贵是地下党。

然而,从郭德贵的表现来看,根本不像共产党。

“此事,一直由何贺负责么?”路承周突然问。

他知道,刘有军来找自己,肯定不是要谈北方局的事。

军统再次失利,刘有军恐怕没这么大的肚量,与自己讨论失利的原因吧。

“不错。”刘有军缓缓的说。

“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计划么?”路承周问。

“除了情报组参与行动的孔井存等人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刘有军摇摇头,说。

他虽然与路承周提了一句,但并没有说透。

路承周在关键时刻,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在刘有军的意识中,路承周属于不知情的那一类。

“那就奇怪了。难道,真的这么巧的事?”路承周“疑惑”的说。

“监视何贺的任务,要开始执行了。”刘有军提醒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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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遇袭

路承周晚上回家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并没有看到张思昌。

然而,快十点时,他从二楼往外观察,却看到了一道黑影。

路承周第二天,又接到了张保头的消息,昨晚大兴日杂店的老板,又到二十四号路15号附近转悠了好久。

而路承周再去大兴日杂店,依然没有得到张思昌的回应。

当天晚上,路承周特意早早的回到了家,还把二楼的灯也打开。

九点多的时候,张思昌依然坐着人力车到了二十四号路15号附近。

张思昌这几天,每天都会在路承周家附近待两个小时。

一般是,路承周拉灯睡觉后,他才会离开。

跟昨天晚上一样,张思昌到的时候,路承周已经在家了。

张思昌找了个漆黑的角落,默默的注视着路承周的住处。

对路承周的生活,张思昌其实是很羡慕的。

拿着日本特务机关的补贴,领着英国警务处的薪水,也不用干什么事情,这日子过得有滋味。

张思昌不知道,野崎要监视路承周干什么。

每个月,可以领这么多酬劳,还用担心会有其他心思么?

张思昌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从远处走来两个人。

张思昌一看到他们,心里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英租界的治安虽然较好,但晚上就要差一些。

“朋友,能不能借点钱花花?”当先一人,快靠近张思昌时,突然说。

“我哪有钱借?”张思昌更是警惕,他心想,这可是路承周的住处,难道还有宵小之辈敢乱来么?

对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张思昌,黑暗中,张思昌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砰!”张思昌突然觉得脑后传来一股大力,两眼狂冒金星,他的目光最后瞥了路承周的住处一眼,就再也没有意识了。

等张思昌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天上飘着细雨,将他淋醒的。

要不然,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

张思昌感觉脑后疼痛得很,手往脑后一摸,满是粘稠的血液,放到鼻孔下一闻,很大的腥味。

至于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被人脱了。

张思昌努力想爬起来,但试了几次,根本站不稳。

没办法,他只能用爬,一步一步的爬向二十四号路15号,路承周的住处。

“砰砰砰!”

张思昌用尽全身的力气,敲打着路承周家的房。

此时,他再也顾不上监视路承周了,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活命。

想要活命,只能找路承周,如果他在冰冷的街面上待一个晚上,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个未知数。

雨越下越大,张思昌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他敲门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

也不知道敲门了多久,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路承周拿着一个手电,四处照了照,最终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张思昌。

刚开始,路承周还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是张思昌后,马上将他扶进了屋里。

“这是怎么啦?”路承周马上拿来一条毛巾,给张思昌擦了擦脸,又给他倒了杯水,“诧异”的问。

“路警官,别说了,刚才被人打了蒙棍。”张思昌喝了杯水后,苦笑着说。

“谁这么大胆?先别说了,我请人来给你治伤。”路承周看着张思昌脑后的血水,给附近一家诊所大夫打了个电话。

“多谢。”张思昌感激的说。

幸好路承周家有电话,可以让医生上门,否则的话,去趟医院,又得折腾。

“先临时包扎一下伤口,明天还是去维多利亚医院全面检查一下。”路承周说。

“我自己的身体知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挨了一记蒙棍,休息几天就好了。”张思昌靠在路承周家的椅子上,轻声说。

相比刚才冰冷的街道,他感觉从地狱,一下子到了天堂。

没过多久,医生上门了,给张思昌检查了伤口,并没有大碍。

显然,下手的人,还是有分寸的,否则,再重几分,把头盖骨打碎,神仙也不活了。

“晚上你就在我家将就一晚吧。”路承周将医生送走后,对张思昌说。

“打扰了。”张思昌感激的说。

他现在觉得很是内疚,自己明明是来监视路承周了。

可是,路承周却救了他一命。

“这有什么打扰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被袭击?”路承周随口问。

“我出来送货,想省点钱,走路回去。没想到,被人盯上了。”张思昌眼珠一转,马上想了一个理由。

“放心,在我的地盘,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你丢了些什么东西,被什么人打劫的,跟我详细说说,我明天让人去查,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路承周信誓旦旦的说。

“身上的东西都丢了。”张思昌苦笑着说。

“丢了多少钱呢?”路承周问。

“不多,幸好货款没结,否则损失就大了。”张思昌摇了遥头,叹息着说。

“那也不行,必须将这些人绳之以法。”路承周坚定的说。

“路警官,还是算了吧,我们是什么身份?这种事传扬出去也不好。”张思昌说。

“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吃一个这么大的哑巴亏啊。”路承周一脸不忍的说。

张思昌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像是用纱布盘了头似的,很是滑稽可笑。

“为了做好事,吃点亏算什么?”张思昌笑了笑。

这种事,既没人证,也没物证,他连对方的相貌都没看清,从何查起?

如果事情闹大了,反而会让人关注他。

对一名特务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平凡、普通,不引人注目。

一旦张思昌成为别人注意的焦点,还怎么替路承周传递情报?还怎么与野崎联系?

“好吧,我会暗中注意的。如果发现凶手,会替你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路承周安慰着说。

“多谢了。”张思昌感激的说。

张思昌受了伤,第二天还是路承周叫了辆人力车送他回去的。

“今天你就不要开门营业了,等会我向川崎老师汇报一声。”路承周扶着张思昌进去后,叮嘱着说。

张思昌等路承周走后,用日杂店的电话,给野崎公馆拨了个电话。

快中午的时候,化了装的野崎,又到了大兴日杂店。

“你怎么会这样?”野崎接到张思昌的电话,还相信他所言。

见到张思昌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言难尽。”张思昌苦笑着说。

他此次受伤,完全是为了执行野崎的任务。

“详细说说过程。”野崎看着张思昌头上的纱布圈,沉吟着说。

“也怪我大意,昨天晚上,遇到几个地痞流氓,见我孤身一人,想图谋不轨。我当时已经提高警惕,没想到身后还有一人打蒙棍。要不是路承周出手相救,我怕要死在街上了。”张思昌心有余悸的说。

“英租界的治安,没差到这个地步吧?”野崎疑惑的说。

相比其他租界,英租界各方面都比较好。

比如说,卫生方面,英租界对倾倒脏土和清扫街道,定有规章制度。

每户均有一个木制垃圾箱,各户垃圾先倒入自家箱中,不准倒在街上。

租界内雇有清道夫,每日清扫街道,住户每日则按规定时间将自家垃圾箱中脏物倒入公共土车内,清道夫将公共土车运至河沿,倒入河中。

至于粪便处理,也是很有讲究的。

20年代初,英租界工部局决定采取强制措施,规定每户居民必需建立一种经过试验、性能良好的化粪池,并将污水管道与租界内的下水道连接起来。

待全部工程完成后,又决定在租界内停止使用粪车,户主与地段业主必需按新章程规定,修建与化粪池配套的新式卫生的厕所设备,粪车遂在英租界首先绝迹。

卫生尚且如此,治安就更不用说了。

一条街配十二名巡捕,无论白天黑夜,都会定时巡逻。

况且,事发地点,又在路承周的住处隔壁,旁边还是怡和洋行买办孙祝龄的住处,这些宵小之辈,已经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了么?

野崎是搞情报的,他下意识的,将张思昌的遇袭,与他的任务联系起来。

张思昌的任务是监视路承周,会不会被路承周发现了呢?

“英租界白天的治安还可以,但晚上就未必了。”张思昌说。

“你监视路承周,没有被他发现吧?”野崎突然问。

“不可能!我每个晚上只在那里等两个小时,每次路承周都在家,他熄灯后,我就回来。他怎么可能发现我呢?”张思昌笃定的说。

见野崎沉默不语,张思昌又说道:“要不是路承周出手相救,昨天晚上未必能挺得过来。可以说,他救了我一命。”

“希望如此吧,这几天你好好休息,监视路承周的任务就到此结束吧。”野崎安慰着说。

“多谢野崎先生。”张思昌感激的说。

野崎是坐人力车离开的,他特意去了趟二十四号路15号附近,下车看了张思昌遇袭的地方。

最后,野崎望着路承周的住处,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误会消除

张思昌在自己住处外遇袭受伤之事,路承周在白天,就通过法租界的死信箱,向川崎弘汇报了。

收到路承周的报告,川崎弘也是一愣。

他并不在乎张思昌是否被劫,在意的是张思昌被打劫的位置。

就在路承周住处对面,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张思昌是野崎的人,会不会是野崎,对路承周又有什么想法呢?

“野崎君,张思昌是不是你安排的?”川崎弘拿到路承周的情报后,径直去了野崎公馆。

“不错。”野崎此时刚刚从英租界回来,他心里也有疑问呢。

“路承周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为何要这样做?”川崎弘怒声质问。

中国人有句古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路承周觉得得很有道理,既然用了路承周,就要相信他。

况且,路承周已经为日本特务机关服务了两年多。

“不相信任何中国人,不是当初川崎君的特别提醒么?”野崎淡淡的说。

“路承周今非昔比,如果让他发觉,岂不是寒了他的心?”川崎弘语重心长的说。

“你没觉得,他已经知道了?”野崎冷冷的说。

他除了没有证据外,几乎可以肯定,路承周已经发现了被监视。

“这是必然的,路承周受过专业训练,刚刚才被军统监视,整天提心吊胆。此时你派人去监视,如果是专业特务,也就派了。派一个张思昌,能不被发现么?”川崎弘没好气的说。

“这是路承周亲口说的?”野崎问。

“路承周是我的学生,他有什么样的能力,我很清楚。至于他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有我担保,绝对不会有问题!”川崎弘笃定的说。

路承周虽被军统冷藏,但随时都有启用的可能。

而路承周在英租界,又担任了巡官,这足以证明路承周的能力。

况且,路承周职务越高,以后越能配合日本特务机关行动。

随着冀察政务委员会与日本政府越来越配合,各种抗日团体,最终只能进入租界才能生存。

英法两租界,是抗日团体生存的最好土壤。

有路承周在英租界警务处担任巡官,对日本特务机关打击抗日团体的行动,会非常有利。

“我只是例行考察罢了。”野崎并不是真的怀疑路承周,这只是他对中国人的一种监督手段。

“这样吧,我晚上会与他见个面,希望你能当面跟他说清此事。”川崎弘说。

作为一名卧底,最悲伤的,不是危机四伏,而是组织的不信任。

“好吧。”野崎说。

野崎公馆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搜集各个租界的信息。

路承周的能量越大,对他来说就越重要。

可是,野崎对路承周的忠诚度,也越来越担心。

能力越强的人,越难以控制。

不可否认,之前路承周对日本特务机关,确实忠心耿耿。

可是,谁能保证,今时今日的路承周,依然如故呢?

路承周上班后,派人把韩福山叫到办公室。

当了巡官后,路承周就搬进了原来阮健公的那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称不上豪华,但是独立,很方便路承周与手下谈工作。

“昨天晚上,在二十四号路15号附近,发生了一起恶性抢劫案。案犯至少在三人以上,你要集中力量缉拿案犯。”路承周吩咐着说。

“受害者是谁?”韩福山问,他现在是二十四号路的巡长,发生了抢劫案,当然义不容辞。

“受害者没有报案,但维护治安,是我们的职责。案子发生在二十四号路,作为巡长,我希望你能尽快侦破此案。”路承周严肃的说。

“巡座,没有受害者,怎么调查呢?”韩福山为难的说。

“有时间,有地点,有受害者的口述,难道你要我把案犯送到你面前,才知道怎么调查?”路承周冷冷的说。

“不敢。”韩福山缩了缩脖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路承周比他还大两级。

既然路承周交待了,不管有没有受害者,都要查。

而且,根据路承周以后的态度,他还得交出“案犯”。

韩福山离开没多久,王斯广就溜进了路承周的办公室。

“巡座,事情办得还满意吧?”王斯广笑吟吟的问。

没错,昨天晚上的事情,正是路承周一手安排,王斯广具体操作的。

张思昌的案子,不要说韩福山查不出来,就算是交给侦缉股,也未必破得了。

“这件事回头再说。”路承周对他使了个眼色,这种事情,怎么能在办公室说呢。

路承周与王斯广去了趟康伯南道,在路上,路承周问起了那些人的处置。

事情办得很漂亮,张思昌完全没有起疑,甚至对路承周还感激涕零。

昨天晚上,听着张思昌诚恳的感谢,再看到他被揍的那副惨样,路承周有那么一丝于心不忍。

对张思昌必须教训,要不然,他天天来监视,烦不胜烦。

路承周估计,自己的心思,张思昌虽然看不出来,但他背后的人,应该明白的。

路承周不知道,是川崎弘还是野崎,指使张思昌监视自己的。

不管是谁,都让路承周暗暗警惕,自己最近要特别小心才是。

或许,日本人并没有怀疑他,只是担心他是否还像从前那样忠诚。

路承周需要一个机会,向他们表现自己的诚意。

张思昌被抢劫,只是路承周发出的不满。

不管日本人怎么想的,他都不能接受被监视。

之前路承周被军统监视,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再被日本人监视,他还要不要活了?

路承周必须鲜明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张思昌被劫,就是他的表现手段之一。

现在,路承周要担心的,是王斯广对善后的安排。

“请巡座放心,他们平常都不怎么在英租界活动的。我让他们,至少三个月不能来英租界。”王斯广笑吟吟的说。

路承周能安排他做这等隐秘之事,说明对他已经很信任。

能与上司有共同的秘密,是很多下属梦寐以求的事。

“好。”路承周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会给韩福山足够的压力,让他一个月之内就交出凶手。

以韩福山的老练,就算破不了案,也会找人来顶包。

路承周身为巡官,无需每天再去街上巡视。

但是,路承周新担任巡官,另外,他还缺一个副巡官,每天他还是会在六条街转一趟。

他骑着自行车,转一趟也比较快。

随着他管辖的区域增大了,他与李向学和刘有军,联系的暗号,也更加隐蔽。

比如说,路承周让李向学在二十五号路的电线杆或围墙上,设立联络暗号。

而二十六号路,就交给刘有军。

以后,二十七号路,就让川崎弘使用。

昨天下午,李向学其实就发现了见面的暗号,但路承周没有回应。

他被张思昌监视,不想给李向学带来危险。

今天,路承周在二十五号路的某根电线杆附近,停下车抽了根烟,顺便,将李向学留下的暗号擦掉一半。

如果李向学看到,就会知道,今天晚上,路承周可以与他见面。

正当路承周准备回去时,在二十四号路看到了川崎弘留给自己要求见面的暗号。

路承周与川崎弘见面,就在康伯南道22号的那栋房子。

一般情况下,路承周要晚上才与川崎弘见面,但今天川崎弘的暗号后面加了一个五角星,这是要求马上见面。

路承周暗暗诧异,日本人又准备闹什么妖蛾子?

不管如何,他还是得马上去川崎弘见面。

骑着自行车,让路承周的行动非常便捷。

到康伯南道22号后门,见左右无人,他将自行车搬进后院,门一关,就像消失了一般。

看到川崎弘和野崎同样出现,路承周心里一怔。

“路君,今天让你来,只有一件事,关于张思昌监视你,这是例行考察,希望你不要介意。”川崎弘直截了当的说。

“我随时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考察。”路承周忙不迭的说。

“路君,我要郑重向你道歉,不应该怀疑你对帝国的忠诚。张思昌是我安排的,他落得现在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野崎诚恳的说。

“中国有句古话,叫真金不怕火炼,我随时可以接受任何人、任何形式的考察。当然,前提是不能影响我的任务。”路承周信誓旦旦的说。

“路君为了潜伏,需要与一些抗日人士交往,如果被不明真相之人看到,又会怀疑他有异心了。”川崎弘解释着说。

“路君的大度,以及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让我汗颜。”野崎朝路承周鞠了一躬,诚挚的说。

“既然说开了,误会也就消除。走,进去喝一杯。”川崎弘笑吟吟的说。

“路君,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以后,有机会请顺便考察一下张思昌。”野崎又说道。

“愿意为野崎先生效劳。”路承周客气的说。

野崎没有问起,张思昌被劫一事,路承周也没有说出原委。

但是,野崎提前离开后,路承周却向川崎弘详细汇报了。

包括他让王斯广找人动手,事后又叮嘱他们不要来英租界。

“你干得很好。”川崎弘听了路承周的汇报后,一脸欣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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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乌云密布

川崎弘之所以夸奖路承周,除了因为路承周对野崎的监视,坚决回击外。

最主要的,还是他第一时间,向自己汇报真相。

路承周如果不说出,指使人打劫张思昌,川崎弘虽然不会介意,但心里总会有根刺。

路承周主动汇报,让他很是欣慰。

这说明,路承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自己面前都很实诚。

这一点,对一名情报人员来说,特别难得。

川崎弘之所以欣赏路承周,也是缘于此。

“川崎老师,我先回去了。”路承周恭敬的说。

“好,以后,张思昌那边,只传递一般情报。如果有重要情报,还是要通过死信箱。”川崎弘突然说。

让张思昌给路承周当联络员,是因为当初路承周在军统的监视之下,想要传递日常情报,还得甩掉身后的尾巴。

军统对路承周撤销了监视,张思昌这个联络员的作用,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此次张思昌监视路承周,没有及时向川崎弘汇报,更是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张思昌的做法,使得川崎弘对他印象大打折扣。

“嗨。”路承周鞠了一躬,郑重其事的说。

川崎弘的安排,让路承周知道,张思昌以后在自己这条线,肯定是靠边站了。

至于野崎,让他监视张思昌,路承周并没有放在心上。

野崎这样做,更多的还是为了消除他心里的怒意。

张思昌监视路承周,被路承周发现后,可能伤了路承周的心。

现在,让路承周反过来监视张思昌,也是为了平息路承周的怒火。

只是,路承周一眼就看透了野崎的心思。

野崎的任务,路承周会记着,但现在不会执行。

路承周从康伯南道22号后门离开,转一圈后,绕到了正街上。

身为巡官,路承周无论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辖区,都是说得过去的。

“巡座,您怎么又来啦?”王斯广眼尖,很远就看到了穿着自行车的路承周。

“怎么,不想让我,还是不敢让我来?”路承周将自行车停到王斯广面前,单脚支地,掏出烟,顺手扔了一根过去。

路承周与张保头等人接触后,发现烟这个东西,对身体可能没什么好处,但对交际,大大的有利。

王斯广眉开眼笑的伸开双手,准确的接到路承周的烟。

他倒不是想抽这根烟,而是看中了这根烟传递的关系。

上司主动发烟,说明什么?

而且路承周的动作,还是这么的随意,语气中带着调侃,让王斯广觉得,这个副巡官的位置,似乎在向自己招手。

“巡座如果天天来,我还巴不得呢。”王斯广笑着说。

晚上,路承周在家里,如约等到了李向学。

“前几天,日本人安排张思昌来监视我。”路承周将李向学领到二楼的房间,将窗帘拉上,又从侧面观察了下面,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后,才将窗帘拉紧。

“什么?你被日本人怀疑了?”李向学吓了一跳。

“那倒没有,只是他们的例行考察吧。甚至有可能,是野崎的私下行为。”路承周摇了摇头。

将张思昌监视之事,详细汇报了。

“你还是要注意。”李向学提醒着说。

同时,他也告诉自己,路承周最重要的身份,是日本特务机关的特务。

自己来路承周的住处接头,着实有些欠妥。

“我会注意的。”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

下午与野崎见面,虽然野崎说得很诚恳,也承认了派张思昌监视自己。

可是,路承周感觉,野崎并不会死心。

自己教训了张思昌一顿,虽是出气,但野崎会不会认为,这是心虚呢?

日本人都很固执,或者说他们都是偏执狂,认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想法。

如果再发现,野崎还有小动作,就要换一种方式了。

“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件事,北方局已经安全撤往北平。”李向学突然紧紧握着路承周的手,微笑着说。

北方局在英租界,两次被军统发现,但两次都有惊无险。

如果不是路承周准确的情报,北方局恐怕难逃厄运。

“太好了。”路承周高兴的说,同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北方局的首长,让我转达对你的感谢。同时,对你再次提出表扬。”李向学微笑着说。

“为党工作,是我的使命。”路承周坚定的说。

“来找你,还有件事,北方局和河北省委,虽然搬走了。但市委会留在英租界,并且需要你暗中掩护。”李向学缓缓的说。

这才是他来找路承周的真正用意,海沽市委这段时间的变化很大,市委主要责任人,就换了好几个。

既是因为斗争残酷,情况复杂,也是因为党内有些同志,意志不坚定。

“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路承周坚定的说。

保护党的机关,无需李向学强调,路承周也会用生命来维护。

“二十六号路沿街3号,会住进一对夫妇。”李向学缓缓的说。

将市委机关设在何处,市委仔细研究过。

最终,还是省委拍板,一定要安排在路承周的辖区。

只有这样,市委机关的安全,才能得到最有效的保障。

“二十六号路?”路承周蹙起了眉头。

“二十六号路沿街3号,原本是我党的一个情报站,现在升级为市委机关。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现在换地方还来得及。”李向学说。

“既然是组织的决定,我没有任何意见。”路承周想了想,说。

其实,他觉得市委机关,更适合安排在二十四号路、五十一号路,或者康伯南道。

哪怕是到二十五号路,都比二十六号路要强。

毕竟,二十五号路的巡长是邓泽华,而二十六号路是贾明的地盘。

当然,路承周不想向组织诉苦,更不会提什么条件,有什么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

“虽然你知道市委机关,但是,你不能私自与市委发生任何联系。”李向学叮嘱着说。

“组织原则我还是知道的。”路承周坚定的说。

市委机关放到二十六号路,是组织对他的绝对信任。

但是,路承周只能暗中保护。

为了保护市委机关的绝对安全,路承周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不管出现任何意外,市委不能出意外。

“还有件事,市委决定,在法租界国民饭店旁边,开办一家书店。”李向学缓缓的说。

“需要我做什么?”路承周一愣,马上问。

法租界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但李向学既然说起此事,肯定与自己有关。

“你也知道,党组织的经费,一直不充足。”李向学看了路承周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整个海沽地下组织,生活都过得比较清苦。

唯有路承周,不但可以领取日本特务机关和军统的补贴,还有警务处的薪水。

同时,他还私底下做点生意,真的可谓财源广进。

“这是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两千圆。”路承周没有犹豫,转身从抽屉的书里,翻出一张支票,递给了李向学。

“两千圆?”李向学被吓了一跳。

组织上经费一直紧张,但是,书店又必须开,不仅仅可以作为一个联络站,也是中共宣传的一个窗口。

“不够?那还得容我几天。”路承周问。

“够了,够了。我看,你就是个大财主。”李向学笑吟吟的说。

“军统和日本特务机关的钱,不赚白不赚。”路承周笑着说。

“这笔钱,我会向组织汇报,到时给你打借条的。”李向学说。

“这是我的党费,要打什么借条?”路承周眼睛一瞪,佯装不满的说。

进入1937年后,路承周明显感觉,战争的气氛,已经笼罩在整个华北上空。

1937年2月15日至21日,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在南京召开,全会通过的宣言,在国内政策上,确认了和平统一、扩大民主、开放言论等原则。

在国共关系后,接受了中共团结御侮的,“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

这段时间,路承周每天都要听广播,看报纸,时刻关注着五届中全会的内容。

而日本方面,也在积极准备。

这几天,路承周每天都要向川崎弘汇报搜集到了情报。

同时,听取川崎弘,传达新的指示。

刚开始,他们还在康伯南道22号见面,后来,川崎弘让路承周,每天抽时间去海光寺,华北驻屯军参谋部报告。

为破坏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以及达到占领华北的实际目的,日本方面,明确规定,在新形势下,对南京政权采取措施,使该政权实质承认华北的特殊地位。

同时,日本在经济、政治、军事方面,加紧对华北有所准备。

比如说,在经济上,加紧掠夺华北资源。

具体做法是:赶筑津石铁路、垄断华北棉业、恢复龙烟铁矿和收买进陉煤矿。

在政治上,加强对华北特殊化步伐。

路承周经常与陈德明等联系,分化三十八师中下级官兵,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在军事上,日军早就全面准备,并且频频举行演习。

所有的这一切,都说明,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在华北上空,战事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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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事件

唯一令路承周欣慰的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了。

看到海沽民先队、学联、女同学会,及各样学生,热烈庆祝内战停止,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但是,从军统的态度来看,路承周清楚的意识到,国共之间的合作,只是表面文章。

就算国共合作,共产党依然是党国最大的敌人。

不得不说,这很悲哀。

路承周无力改变这些事,他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

英租界收集到的情报,路承周通过筛选后,会转交给川崎弘。

而日本方面的情报,路承周会及时向军统和地下党汇报。

“李先生,二十六号路沿街3号的人,最近都搬走了?”路承周见到李向学的时候,突然问到。

他最终没有调换二十六号路的巡长,有的时候,太刻意,反而会让人觉得怀疑。

“是的,党中央在延安,召开白区党的代表会议,讨论抗日重大问题,海沽市委的几名同志,已经赶赴延安。新的市委机关,会另设新址。”李向学缓缓的说。

原本,他想过两天才与路承周说起。

没想到,路承周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

显然,市委机关的安全,时刻挂在路承周心上。

“那就好。”路承周怔了怔,并没有再追问。

市委没有在原址办公,肯定是有原因的。

搬出自己的辖区,也一定事出有因。

“市委机关在二十六号路的这段时间,你暗中保护了市委安全,上级对你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李向学微笑着说。

“这么说,我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了?”路承周问。

“你圆满完成了任务。”李向学说。

他没有解释,为何新的市委机关,没有再安排在路承周的辖区。

幸好,路承周也没有问。

毕竟,这又涉及到一个敏感问题,路承周对党的忠诚问题。

自从发展路承周入党,李向学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路承周的忠诚。

但是,新来的同志,不愿意将机关放到路承周的辖区,他也没有办法。

其实,就算路承周问,李向学也不会告诉他。

“国共合作,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但我看,军统对我党,依然怀有深深地戒心。”路承周叹息着说。

“不管军统是什么想法,我们都要促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国民党一向不敢抗日,我们要把他们拉到抗日的道路上来。我相信,很多人会慢慢转变过来的。”李向学缓缓的说。

“或许,等日本人露出狰狞面目时,国人才会醒悟。”路承周叹息着说。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清水节郎中队,晚7时许,在北平西南卢沟桥,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制造了卢沟桥事件。

从此,开始了中国人民英勇的抗日民族解放战争。

7月8日,中共中央通电全国,号召“全国同胞、政府与军队,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抵抗日寇侵略”。

卢沟桥事件发生后,路承周晚上会一直待在海光寺华北驻屯军参谋部。

名义上,是向川崎弘汇报英租界的情报,并且接受新的任务。

实际上,他更多的是为了刺探日本的情报。

路承周为日本特务机关效力已经超过三年,他的“忠诚”,深得川崎弘赞许。

在酒井隆和军统刺杀田代皖一郎事件中,路承周表现出色,多次赢得参谋长桥本群,和司令官田代皖一郎的夸奖。

卢沟桥事件后,路承周第一时间到海光寺,也是心向皇军的表现。

路承周在海光寺,闭口不说汉语,一口标准的日语,让人忘记他已经是一名中国人。

“川崎老师,我希望能加入大日本皇军,在战场上击败中国军队。”路承周用日语郑重其事的说。

“你的任务还是放在英租界,要随时注意英国人的态度。”川崎弘对路承周求战的态度很满意。

但是,目前形势对日军有利,路承周是情报人员,日军更需要他在这方面,做更多的工作。

“是。”路承周失望的说。

“放心,想跟中国军队干,以后有的是机会。”川崎弘拍了拍路承周的肩膀,微笑着说。

“田代皖司令官的病,要不要我请一位中医来看看?中医有的时候,比西医更神奇。”路承周又问道。

“不必,司令官是心脏出了问题,中医是没有办法的。”川崎弘摇了摇头。

清晨,路承周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海光寺。

但是,他回到英租界后,不是先去戈登堂,而是与刘有军见面。

北平已经打起来了,国军迫切需要华北驻屯军的最新情报。

“田代皖一郎卧病在床,已经无法正常办公,华北驻屯军的军务,暂时由参谋长桥本群代理。”路承周说道。

田代皖一郎一直有心脏病,到海沽后,情况变得更糟糕。

这段时间,更是没办法正常工作,这无形中帮了中国军队的忙。

“卢沟桥事件,华北驻屯军有什么应对方案?”刘有军问。

郑问友的军情组,虽然一直在监视日军动态。

可是,从外部监视,毕竟要受很大限制。

如果日军悄然调动,军情组未必能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无法知道日军调动了什么部队,以及具体人数。

“桥本群下令,驻海沽各部队,于凌晨三点,作好随时出动准备。同时,命令正在秦皇岛检阅部队的旅团长河边,立即返回北平。同时,海光寺兵营第一联队第2大队、战车第1中队、炮兵第2大队、工兵1个小队,今天中午,由海沽出发,开往丰台,归河边指挥。”路承周说。

“这么说,海光寺兵营的日军,有一小半要调走?”刘有军皱着眉头。

“是的,目前海沽日军兵力空虚。”路承周缓缓的说。

日军蓄谋已久,或许,这就是中日全面战争的导火索。

可是,有些人还认为,卢沟桥事件,只是局部摩擦,是可控的。

“你想说什么?”刘有军问。

“趁机灭了海沽的日军!海光寺兵营,只剩下二十师团七十九联队,东局子机场虽有三十几架飞机,和一个步兵中队,但只要策划得当,完全可以拿下。至于铁路总局和东站,只有一个小队的日军罢了。”路承周介绍着说。

从1937年以来,路承周就对日军的布防特别敏感。

这也是,他当初打入日本特务机关的初衷。

“我们的任务,是搜集情报,了解双方对事件的态度。”刘有军摇摇头。

路承周的想法太过幼稚,贸然扩大事态,真的可能会引发中日战争。

国民党只收集情报,关注事态发展,共产党却积极行动起来了。

7月9日,海沽《大公报》、《益世报》,以醒目标题,报道了日本侵略军,发动卢沟桥事变的消息。

至此,海沽各界,纷纷行动起来,声援中国军队守土抗战。

海沽学联,成立“卢沟桥抗战后援会”,开展募捐活动,发动学生奔向街头,宣传抗日。

同时,派代表携带慰问品到丰台、宛平二十九军前沿阵地慰问抗日勇士。

7月11日,南开大学学生发表《为卢沟桥事变告各界民众书》,提出“拥护二十九军抗日”的口号。

然而,7月12日,日军新任华北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抵达海沽。

同时,关东军进入海沽。

海沽的日军,兵力得到补充,国军失去了一个最佳的机会。

路承周及时向刘有军汇报后,后者并没在意,目前的战火,还没有蔓延至海沽,国军还认为,这属于摩擦事件。

“最近共产党领导的各种抗日团体,纷纷涌入英租界,在关注日军动态的同时,也要注意他们的动静。”刘有军提醒着说。

“是。这些情报,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日本人?”路承周问。

“当然。”刘有军满意的点了点头。

路承周这样想,才是一名合格的军统人员。

共产党永远是党国的大敌,哪怕日本人发动了战争,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如果能借日本人之手,除掉共产党,刘有军绝对不会反对。

7月14日,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在英租界利顺利酒店成立。

虽然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是由河北省委领导的,华北各界救国联合会的下属机构。

但是,正如刘有军所言,路承周必须在第一时间,向川崎弘汇报此事。

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是一个公开的团体,就算路承周不汇报,川崎弘也很快能知道。

“路君,这个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肯定会给大日本帝国制造麻烦,你有什么办法对付么?”川崎弘接到路承周的汇报后,问。

“他们的头目,就住在利顺利酒店,只要安排几个人,可以全部干掉。”路承周做了个切头的手势。

“英国人不会允许我们在租界随意行动。”川崎弘摇了摇头。

英国政府是支持中国政府的,因此,也容忍各种抗日团体,在英租界生存。

“英国人又算了什么?大日本皇军战无不胜,一声令下,就能占领英租界。我一直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路承周一脸向往的说。

“我们目前要对付的是中国政府,特别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团体,一定要想办法消灭。”川崎弘坚定的说。

“川崎老师,如果皇军占领海沽,我是否可以在新政府中谋一职务?”路承周突然问。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战云密布

路承周之所以这样问,并非要权,而是想试探日本人的态度和决心。

日本人做事,也经常是先谋而动。

如果日军有发动全面战争的准备,恐怕早就在计划,占领海沽后的下一步行动了。

“你的任务暂时在英租界,一旦战争扩大,这些抗日团体,都会进入英租界。”川崎弘没有同意路承周的建议。

在川崎弘看来,路承周要权也好,要钱也罢,都是正常的。

日军早就有吞并华北,甚至是整个中国之心。

卢沟桥事件后,川崎弘就已经与一些中国亲日人士在接触,商议成立新政府的事宜。

但是,以路承周目前的身份,不适宜进新政府。

日本可以吞并中国,但还没狂妄到,敢与英国开战的地步。

在路承周在英租界,可以让日本特务机关,随时掌握英租界的情况。

“好吧,我听老师的安排。只是,既不能随便行动,又该如何消灭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呢?”路承周为难的说。

这其实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问题,如果日本人派特务去搞破坏,反而容易对付。

但是,如果让路承周单独执行的话,他就会左右为难了。

“以你的智慧,还怕找不到办法?如果消灭不了,至少也要将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监视起来。”川崎弘缓缓的说。

“据我所知,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目前还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能否将康伯南道22号那栋房子,借给他们使用呢?”路承周突然说。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以你的名义借个办公场所……哈哈。”川崎弘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个监视的好办法。

路承周之前就与进步学生有过接触,如果能趁机打入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比消灭这个救国会更好。

一旦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遭到破坏,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投向日本人。

“我建议用其他人的名义,毕竟我的身份比较敏感。”路承周摇了摇头。

这注定是一个失败的任务,如果路承周接受了,要么泄露组织机密,要么无法完成任务。

这两样,都是他所不愿意接受的。

“用其他人?”川崎弘想了想,在权衡路承周的建议。

康伯南道22号虽是路承周准备的安全屋,一直以来,也是他与路承周接头的地点。

但是,为了监视这个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完全可以让给他们。

“是啊,如果用其他人的名义,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那里,顺势与他们打成一片。”路承周微笑着说。

他已经给川崎弘想到了一个最理想的人选:张思昌。

去年,野崎让他监视张思昌。

路承周对张思昌的评价:不思进取。

张思昌开着大兴日杂店,除了偶尔与路承周交接情报,整天就忙着生意。

据说,张思昌开店赚的钱,比他的特务津贴要多。

川崎弘终于动心了,张思昌在英租界,基本上没什么作用了,让他给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提供一套办公用的房子,正合适不过。

路承周先让张保头去退掉康伯南道22号的房子,既然要借给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使用,当然得先撇清关系。

其次,他才通知川崎弘,让张思昌赶紧去租下,并且马上搬进去。

张思昌在二十四号路开了一年多日杂店,不要说租套房子,买套房子也是有可能的。

正当路承周准备跟李向学说起此事时,他却被程瑞恩找上门了。

程瑞恩和马玉珍都毕业了,卢沟桥事变后,他们积极参加爱国活动,现在都参加了海沽各界救国联合会。

“日本人在卢沟桥已经动手了,你还要无动于衷吗?”程瑞恩一直守在二十四号路,可是路承周早就不是巡长,他等了近两个小时,才碰到路承周骑车经过。

程瑞恩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路承周的车头,冷冷的问。

“好多人涌进了英租界,如果没有我们,英租界能这么平静么?”路承周单脚支地,掏出烟,敲了敲下面,弹出一支后,递了过去。

“我不抽。”程瑞恩手一挡,将头偏了过去。

事实上,程瑞恩也是抽烟的,只不过他现在不想抽路承周的烟。

“找我什么事?”路承周问。

他清楚程瑞恩的性格,没有事的话,肯定不会来找自己。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为抗日出一份力。”程瑞恩看了路承周一眼,叹息着说。

他跟路承周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也是最铁的兄弟。

两人虽然不是兄弟,但胜似兄弟。

然而,就在路承周考上警察教练所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路承周不再热衷参加学生运动,对国民政府和日本人,也没有了原来的憎恶。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路承周摇了摇头,不想跟程瑞恩再说这个话题。

“好吧,你那有没有住的地方?”程瑞恩无奈的说。

毕业之后,他不能再住学校,回去也不方便。

如果能和路承周住在一起,不但能影响他,争取把他再拉到抗日救国的队伍中来,也可以解决住宿问题。

“没有。你要是没地方住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地方。”路承周马上说。

“没有?谁住在二十四号路15号?”程瑞恩质问道。

他刚才已经打听了,路承周已经不是巡长,而是巡官。

无需再挤宿舍,在二十四号路15号租了一套大房子。

“我那里不方便。”路承周并没有因为被程瑞恩揭穿,就恼羞成怒。

“看来路巡官今非昔比了,既然要找地方,能不能找一个大一点的,最好能住十几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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