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好乱 - xp1024.com
《后宫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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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昭阳历二一四年七月,东仪年仅三十六岁的睿武帝病危,皇后严氏一族及皇贵妃裴氏一族的争位大战由开始的暗流汹涌渐趋白热化。

七月十三,暴雨如倾,整个西武皇都沉浸在潮湿的冷中,就连富丽毓秀的流华都生生被这霾的天气罩上了一层颓色,沉沉的了无生气。

殿内,重重帘幕在夜风中轻曳,雨的湿润气息充盈了人的鼻端鬓边,四角灯幽暗,镶着红绿宝石的牡丹翠羽屏隐隐折着迷离的光。

铺着隐纹红绸的桌上放着一瓶莲花,花瓣晶莹似雪,白润如玉,灯光给它的轮廓镀上浅金的微光,益发显得清艳出尘,不似凡花。

莲旁坐着一位披发素裙的年轻女子,虽是卸了妆的,然那矜贵孤傲之气却仿若来自骨血深处,无需任何陪衬便无形散发,加上肤光胜雪,眉宇绝色,正是当朝华硕皇贵妃,代出名将的将门之后裴氏一族长房长女,睿武帝皇长子燕瑝的生母,裴青瑶。

此刻,她正微微低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幼照顾自己长大,后来又陪嫁入的娘游氏在铺着华贵飞凤绒毯的地上,垂死挣扎。

五十几岁的妇人,因为一直保养得当,看起来只如四十几岁一般。然此刻,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滚落身旁那只蓝玉碗,知道自己一生将完。

在求生的本能催动下,她抑着万蚁噬心的痛苦,匍匐着向裴青瑶爬过去,带血的唇角不住翕动,嘶哑道:“娘娘……娘娘……奴婢真的……真的没有说……”

今日上午,在去探望睿武帝的时候,裴青瑶再次和皇后严蕊发生冲突,期间,皇后曾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皇长子怎么看都不像皇上。那时,她就知道要出事,但,她终究没有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裴青瑶,会一言不发地置她于死地。

还有半年,还有半年她就可以出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帝病危。

裴青瑶嘴角扯出悲悯的弧度,眼底却冷硬如铁,声音温和如风,道:“也许吧,但是这样我更放心,因为以后,你也再不会说了。”

这是一个绝大的秘密,一旦被揭发,不仅她自己命难保,整个裴氏家族也将毁于一旦,永无翻身之日。

本来十年前做完那一切之后,她就应该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统统清除掉,但游氏是她的娘,是相伴了她整整二十一年的人,她一时心软,没舍得。

直到今日,她才知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将自己的一生,以及整个裴氏家族的命运,都交在一个出生低微的奴才手中,简直是愚不可及。

皇后今日既然能说出那番话,自然是心中有怀疑,所以,游氏,无论如何也留不得了。

游氏已经爬到裴青瑶脚边,颤抖着抓住裴青瑶银丝挽边的裙摆,断断续续道:“娘娘……您放过奴婢,奴婢保证……保证一辈子做哑巴……永远永远不出卖您……”

裴青瑶垂眸看着她,毫无一丝怜悯的,道:“你陪了我三十一年,你当知道我的脾,我何曾相信过仅仅停留在言语上的忠诚?如今你以事实证明给我看,不是更好么?”

游氏定定地看着她,这个自己想当女儿却又从来不敢当女儿看待的女子,良久,突然微微一笑。

裴青瑶为她这突来的一笑而疑惑,然城府深沉的她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故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然和悠闲。

游氏嘴角已经开始不断渗出黑色的血沫,命在旦夕了,但她执拗地仰着头,看着裴青瑶,一字一句诅咒般道:“我早知你不会……履行对我的承诺,所以,我一早做了准备……本想,一命换一生,如今……显然是来不及了……裴青瑶,你欠我的,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因为,你的女儿……将因为你的自私绝情而……一生不幸……”

听到“女儿”两个字时,裴青瑶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但终究没有太大的反应,目光淡淡看着地上的游氏,问:“你什么意思?”

游氏惨然一笑,道:“将来……自会有人来告诉你……悔之……晚矣……”说到此处,她的表情一僵,然后,脸颊重重地磕到地上。

裴青瑶看着地上的游氏,怔怔不语。半晌,叫来心腹将她的尸体拖出流华。

雨声喧哗,裴青瑶站在窗前,如玉素洁的纤指轻按有些潮湿的窗棂,仰头看着迷蒙一片的夜空,片刻之后,转身,关窗。

一个月之后,睿武帝驾崩,裴氏一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手段迅速扑灭贵胄出生重文轻武的严氏一族。与此同时,自幼习武的裴青瑶亲自率领心腹死卫关闭后之门,袭杀了皇后严蕊及其子燕榕,中依附皇后一族的嫔妃人也一概赐死。

昭阳历二一四年九月初八,年仅十岁的燕瑝登基,改国号为羲和,尊其母为明懿皇太后,三十一岁的裴青瑶,成为男权至上的昭阳大陆上第一位摄政太后。

而其弟裴邦卿受封琛王,成为东仪第一位异姓王,裴氏家族从名声显赫的武将之门一跃成为东仪首屈一指的贵族。

正文 勾引失败

昭阳历二二零年,西武九华山。

九华山有两绝三景,闻名天下。其中两绝指的就是山腰的月潇山庄和山下的逍遥大道。

月潇山庄是武林至尊玉氏一族的庄园,不仅风景秀丽且布局巧,究竟布局有多巧,无从考证,只听得传言说,有一次天降暴雨,将庄内的园景灯都淋灭了,一位在庄中服侍了近二十年的老仆人因而在庄中迷路,转了一夜愣是没找到来时的路。

而逍遥大道的历史远没有月潇山庄那么神秘悠久,它是两年前刚刚建起来的,要从山下九莲池去往月潇山庄,它是必经之路。

它之所以闻名遐迩,因为它有三最:赌坊最大,妓院最多,酒楼的菜最可口。

这是一个四月的黄昏,如血残阳照在逍遥大道平整的青石板上,将两侧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此时此刻,人们不是在赌坊豪赌就是在酒楼用餐,街道上因而显得有些空荡。

“嘡——”

一声锣响,成功地敲碎黄昏特有的静谧,远远地回荡在逍遥大道鳞次栉比的上空。

锣响过后,少女比蜜还甜比莺更脆的声音娇滴滴地喊道:“嗨,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弟弟,大家把耳朵竖起来听清楚了啊——

今晚戌时伴花眠二十八位倾国倾城的佳丽将免费为大家奉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绝世歌舞颠鸾倒凤啊——

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过了这条街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是男人一定要带着银子前来捧场啊——

不是男人就把耳朵堵上啊——

是男人却又假装没听见不来的干脆自算了啊——”

蓦然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广告,两侧赌坊酒楼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向门外窗口挤去,唯有那些常来的老客无动于衷,只因他们知道,在外面招摇过市的那人是谁。

秦璃月,逍遥大道最大的妓院伴花眠里的金牌教练,贪财好色,见丑男就踹,见美男就上的街痞霸王。

街尾渊明阁,相貌平常的黑衣少年闻声来到阳台向下一看,一身粉裙黑发如瀑的娇小女子已经走过楼前,手中提着一面铜锣,身后跟着一只毛色金黄的大狗,一面向街道那边走一面敲锣重复着他方才听到的话。

放眼看去,街道两旁不管是酒楼妓院还是赌坊,门前和阳台栏杆旁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女孩指指点点,或是大声调笑。

女孩毫不羞涩,甚至在说完一段的间歇期还妖媚地向两旁的男人们回首打招呼:“大哥,一定要来啊,我等着你哦……”

“大叔,别赌了,留点银子晚上来乐乐多好……”

“爷爷,你还走得动吗?走不动叫你儿子扶着你来……”

“小弟弟,回去叫上你爹爹叔叔伯伯哥哥一起来哦,妈妈姐姐阿姨妹妹就免了啊……”

充盈耳膜的声音与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慢慢重合,黑衣少年搭在栏杆上的手慢慢握紧,漆成绿色的圆木衬得那双手白皙如雪,与他面上暗黄的肤色截然不同。

少时,一名身着黑袍面容枯瘦的老者缓缓来到他身侧,行动间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五年前,盗走我玉佩的人,就是她。”少年目光如电,盯着街道上那抹渐行渐远的娇小身影。

黑袍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瞟了秦璃月一眼,面无表情道:“两刻之后,我们需得按计划离开此地。”

“不行!”少年倏然转身,不经意间,天生的霸气无形漫延。

黑袍老者表情淡定,不温不火道:“既然发现了她,拿回玉佩只是迟早,少主,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见少年还是一脸不甘,老者补充道:“我会派人盯住她。这里是月潇山庄的地盘,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会被我们的对手发现,到时候,太妃便危险了。”

听他提及母亲,少年眸中跳跃的怒气瞬间便平静了下来,他垂了眸,浓密的长睫颤动几下,一言不发转身回到楼中。

*

酉时末,伴花眠楼前挂起了八盏大红灯笼,映得门前亮若白昼。

楼中,原先放满大厅的桌椅早已被移至一边,空出一小片圆形的场地,粉头们正做着表演前的准备,璃月在一旁七手八脚地指挥着:

“桂花,你不大,待会就不要露了,改露肚脐吧。”

“玉兰,把裙子拉低一点,不要把你的天足露出来,更不要踩到客人,知道吗?”

“红牡丹,把你抹的带子系紧一点,待会跳舞的时候酥半露就可以了,你要敢全部露出来我就把它切掉,听见没有?”

“哎呀,黑牡丹,别再扑粉啦!看看你弄成什么样?本来就是要你这黑的风韵,你这么左一层右一层的刷墙呐,赶紧去洗掉!”

“芙蓉,把你的嘴擦擦,红得跟刚喝过血似的,吓不吓人?”

“啊,公子请进,谢妈妈,来客人啦!”

……

戌时,伴花眠果真嫖客盈门济济一堂。粉头们按照璃月的安排,衣衫不整地扭动着年轻妖娆的身体,媚眼暗抛,红袖频招,勾人无限,加上靡靡之音的从旁相衬,媚香粉的暗中催动,直叫一些好色之徒呆了眼迷了魂。

什么江湖豪情正义道德全都抛到温柔乡中昏睡去了,他们目露光口水直流,盯着姑娘们的样子就像盯着一群肥美小羊的色中饿狼。

老鸨谢娘在一旁喜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心中直道:只要璃月这小丫头在,我伴花眠的招牌就永远不会倒。

秦璃月站在二楼暗处,双肘支在栏杆上,小手托着下巴,目光飘忽似笑非笑地看着楼下。

这就是她之所以喜欢妓院的全部理由了,只有在这里,人才会在欲望的支配下露出他们最最真实的一面。

在这里,没有尊卑,没有名利,有的只是,男人与女人最最原始的眼神和心跳。

她喜欢看妓院里的男人女人在一起打情骂俏,喜欢看妓院里的男人看着女人的那种饥渴目光和丑恶嘴脸,喜欢听□们在接客时那虚情假意的吟哦□……

她喜欢这种糜烂的气息,这让她觉得熟悉而惬意。她出生在妓院,只有被这种靡的气息和场景包围,她才觉得,其实大家都一样,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男人离不开女人,她是男女结合的产物,仅此而已。

歌舞还在继续,有些客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和舞池中的姑娘们拉拉扯扯挑逗调情,厅中的气氛越来越火热。

璃月突然觉得有些饿,准备带着她的檀郎(那只大黄狗)去厨房觅食,刚转身,便见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年匆匆从过道那边向她走来。

此人名叫出岫,乃是月潇山庄二公子玉无尘的贴身随从。

璃月嘴角泛起醉人的微笑,问:“怎么?他又想我了?”

出岫笑着点头,道:“还请璃月姑娘不辞辛劳,移驾山庄。”

*

璃月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玉无尘那家伙那么偏爱那种名为“雪皎”的茶花,偌大的临风馆,除了后崖上有那么一丛修竹和一株海棠之外,其余全被雪皎占满。

三月末四月初,雪皎开得正艳,走进临风馆,恍若游进花的海洋。

月光下令人目醉神迷的美景中,璃月目不斜视地走向画云轩。于她而言,美好的东西不该有一模一样的第二件,因为多则生厌。正如她无法想象,这世上要是有一百个玉无尘,那会是什么情景?

呃……这个假设貌似有点恐怖,还是不要深思了。

如往常一般,出岫手提一盏浅粉色的琉璃灯在门口候着她。推开通往内室的门扉,一阵淡淡的杜若气息扑面而来,璃月扬起微笑,她就喜欢他的这个味道。

转过迎风漫卷的书画水纱,一室珠辉皎若明月。东墙下,雕刻致的墨玉花架上,一只由夜明珠串成的小巧花篮如天上的一轮银月,给室内的一切都拢上一层温润的光辉,篮中,一束半开的雪皎花叶相映,秀美异常。

花架旁,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长榻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泛着莹润的光芒。长椅上仰躺着一个人,雪色纱衣如云一般在青玉榻上倾泻下来,晚风拂过,垂下的衣角卷起水一般的波纹,纤尘不染。

他一腿支在榻上,一腿伸直,赤着的双足在青玉的映衬下泛着秋霜一般通透的色泽,修长素净的手指捏着几张泛黄的书卷,挡住了他的脸。

九华山三大绝景——山无陵,水无纹,玉无尘。这么乍一看,嗯,或许还真是名不虚传。

可如此风雅的场景,如此幽宁的春夜静室,那一丝不见停歇仿若老鼠嚼谷一般的“咯吱咯吱”声又从何而来呢?

璃月忍着笑,伸出足尖拱了拱身旁的檀郎。

檀郎会意,四只爪子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走到青玉榻前三步远,然后,“汪!”

九华山三大绝景之一的无尘公子弹簧一般毫无形象地跳了起来,随着他的起身,一只致的琉璃盏从榻上滚落下来,雪白晶莹的糖莲子洒了一地。

檀郎毫不客气,立刻上去大快朵颐。

“哈哈哈!”

玉无尘大眼巴眨巴眨,嘴角还粘着白色糖屑,那惊慌狼狈的样子让璃月捧腹大笑,踉跄着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如果世人知道无尘公子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不知谈起他时,还会不会再一脸艳羡迷醉的表情。

调笑一会儿,言归正传。璃月扫了眼玉无尘递过来的任务详单及地图,目光重又定在玉无尘那美绝人寰的俊脸上。

玉无尘见状,拿起看到一半的暗器秘籍《千山暮雪》挡住自己的脸,带着笑意的声音清亮而柔和:“不要那样看着我,人家会脸红。”

璃月走过去,拨开他挡着脸的书页,大喇喇地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这样的动作,寻常人即便借上一百个胆子也决计不敢对玉无尘做出来,但璃月不是寻常人,玉无尘救过她,她喜欢玉无尘,心甘情愿当他的专职杀手,他们在一起已经五年了。

璃月看着这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抑着内心因他而起的悸动,爱娇地嘟起粉唇,问:“这次完成任务,你奖我什么?”

玉无尘目光清灵如水,宠溺地看着坐在自己膝上的女孩,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璃月乌眸清澄,继续撒娇。

“嗯。”向来喜欢和她讨价还价的他这次却爽快地令她有些不敢置信。

璃月放开搂着他脖子的双臂,纤纤玉指轻轻擦过他的唇角,勾起一丝他适才没有擦净的糖屑,目光娇媚地睨着他,将沾着糖屑的食指探入自己口中,抿起粉唇轻轻吮吸。

豆蔻年华的绝美少女,坐在自己腿上做出如此勾人的举动,换做一般人,只怕早拥入怀中狠狠吻住那作怪的小嘴了。

玉无尘却只看着她浅笑。

勾引宣告失败,璃月有些无趣地抽出手指,道:“我要你一个吻,你应么?”

玉无尘偏首想了想,最后在璃月挑衅的目光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应你。”

正文 初恋背叛

五月二十,雨绵绵。

春景如画的九莲池沉浸在潮湿的黄昏中,平整的青石街道上泛着一层白蒙蒙的水汽,没有一个行人。人们倚在门侧窗口,三两成群,眼神闪烁。

黑色骏马风一般地驰过,哒哒的马蹄声遥远而又空灵,人们探首去看,模糊的人影却早已淹没在迷雾般的雨丝中。

璃月浑身湿透地回到伴花眠,进门便听说昨夜有血影的人潜入了九华山,还没抓到,现在九华山包括山下的九莲池以及逍遥大道都戒严了,严禁任何人随意走动。

血影是月潇山庄的死对头,双方以西武境内的绯水为界,分别控制着西武的东西两壁。血影的人怎会到九华山来?活得不耐烦了么?

不过眼下璃月却无心顾及这些,她一言不发地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站在铜镜前,慢慢褪下了湿透的衣衫。

镜中的少女身姿曼妙玲珑窈窕,浑身肌肤如雪似玉,没有一丝瑕疵,然左肩上却趴着一个三角形的伤痂,看样子,是新伤。

璃月看着那道伤疤,心中又冷痛起来。

她不过要他一个吻,他却叫她用命来换。

让她刺杀血影地坛副坛主姚琮,等她赶到他的老巢黎母山时,等待她的却是近五十人的埋伏和为她准备的千面绝杀阵。

她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阵,当今世上,能活着从阵中出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玉无尘的大哥玉九霄,另一个是四年前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东仪慕容世家四公子慕容倦,不过三年前他病逝,如今加上她秦璃月,还是两个人。

这些年,随着她的频频出手,她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因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江湖中人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做“万里追魂独孤朔月”。

玉无尘用她这个名号,将姚琮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她这边,而他派去的另一股人马则趁此机会进入姚琮家中盗走了一副重要地图。

从一开始她就是他的弃子,他料定了她有去无回,所以,对她临行前的要求才答应的那般爽快。

可惜,他对她还是不够了解,至少,对她的实力还不够了解。

梳洗一番后,她挑了件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裙,外披一件淡银色弹花暗纹罩纱。拉开妆台下设计巧的三层屉台,从令人眼晕的各色珠宝首饰中挑了一支红宝石南珠镶嵌而成的踏雪寻梅簪,再配上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原本清艳明丽的少女立时多了一分妩媚的风致。

站起身,在铜镜前轻轻旋一个身,看着镜中美如镜花雾月的少女,她垂下眸,拿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向楼下走去。

雨势如倾,她撑伞走出伴花眠的大门,侧身唤坐在台阶旁的大黄狗:“檀郎,跟我来。”大黄狗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

雨霏霏,暗夜戚戚,山庄外玉九霄正指挥着庄众四处搜寻血影的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繁花落尽的临风馆却一片静谧。

璃月撑着伞,缓缓走过蜿蜒曲折的花间小道,素白长裙在潮湿的风中轻卷,又被草叶上的雨珠浸湿。

画云轩中透着一丝微光,门前却并没有人。

将伞倚在门侧,吩咐檀郎在门外等她。璃月推开门,轻捋一下颈侧的发丝,走了进去。

室内,除了夜明珠花篮空了之外,一切都没有变。

玉无尘依然仰躺在青玉榻上看书,甚至连姿势都和上次一模一样,静谧温香的空气中仍然充斥着“咯吱咯吱”的轻响和糖莲子的清香。

然心情却已与上次迥然不同。

璃月在他对面的椅上落座,一手撑在扶手上,托着颊侧看着他。

看完一页,他移开书卷,露出那张令人百看不厌的俊美脸庞,清粼粼暖洋洋的目光往门口逡巡一下,粲然一笑,问:“檀郎没来?”

“嗯。”璃月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笑也可以这样陌生,因为她真的看不透,他的微笑背后,究竟隐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看起来若无其事。

“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恨我?”璃月伸手把玩着身旁案上用来装糖果的七彩琉璃盏,眉眼不抬地问。

“你怎会这样想?”他好奇。

“不是么?”她挑眉看他。

“当然不!”他笑着否认。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送死!”璃月突然发飙,抡起手中的琉璃盏向对面的玉无尘狠狠砸去,玉无尘微偏了偏首,琉璃盏擦着他的鬓发飞过,砸在他身后贴着玉片的墙上,碎了一地。

璃月眸中怒焰燃烧,灿若星辰,口因激动而不停地起伏。

相较而言,玉无尘则平静得多。唇角的微笑不变,他道:“你不是回来了么?我对你一向有信心。”

看着他唇角的笑容,璃月的心一下安静下来,死寂般的安静。

五年了,她自以为对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很了解,她知道他爱吃甜食,知道他最讨厌芹菜,知道他善于经商,知道他深藏不露,却独独忘了,他更善于伪装。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只因她是真的喜欢这个自己从未看透过的男人。

心仿似放在腊月的风中,冷痛难熬,她觉得自己就快忍不住翻腾的泪意了,而她,不想在他面前哭,不想让他更加地看不起她。

所以她抑着心痛,强迫自己勾起与他一般无二的微笑,缓缓走到他身前,微倾下身子,双手按在他肩上,抬腿跨上玉榻,以面对面的姿势骑坐在他腿上,吐气如兰:“我来取我的报酬。”

他不言语,也不挣扎,算是默许。

她肖想已久的淡色薄唇此刻近在咫尺,且因为主人的承诺而可以任她品尝。若是以前,她也许还会有微微的羞涩,因为毕竟是第一次,而他又是她心仪之人。

但此刻……

她毫不迟疑地俯过脸去,一口咬住他的下唇,用力地舔舐吸吮,毫不温柔。

她一直以为第一次亲他,口中心中一定会是甜的,如今方知,这原是世上最苦的一剂药,尝在口中,痛在心上,苦进灵魂深处。

他从未爱过她,他只是在利用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甚至可以置她的命于不顾。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吮咬他的双唇,极尽凌虐之能事。

玉无尘,呵,天下第一庄的二公子,玉氏商团的一把手,世人谓之有财又有貌的神仙中人。

他一定不曾被人如此对待过。

榻上这一幕,外人看去也许会以为是情人间的情不自禁耳鬓厮磨,但个中滋味究竟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随时能要了她的命,而她,亦如是。

他不动,任由她暴地在他唇上辗转吮咬,肆意蹂躏。

良久,她含着他的下唇,狠狠一咬,然后松开了他。

他的唇前所未有的殷红肿胀,下唇被她咬破了,鲜血丝丝沁出,衬着他玉白的面庞,透出一种致命的妖娆。

“满意了?”他语气平静。

“马马虎虎。”她盯着他的唇,看那血丝慢慢地渗入嘴角,顿了顿,又问:“想杀我么?”

“不想。”他答得干脆。

她抬起眸,菱角小嘴上还沾着他唇上的血,笑得妖媚而冷遂:“那我可就走了。”

他不语,只看着她。

她从他腿上下来,似有些疲惫地伸个懒腰,转身欲走,却又停住,侧脸看着他,问:“你究竟为何这样对我?”

刚问完,不待他回答,她却又转过脸去,甩甩衣袖道:“算了,我不想知道。”言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雨还在下,她撑着伞,带着檀郎扬长而去。

出了月潇山庄,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蓬勃涌动的伤心和苦痛,鼻子一酸眸中一热,某种久违的体便决堤而出。

她放手,任由手中的伞被风吹走,冰冷的雨丝不消片刻便浇透了她,也冲去了她颊上的泪。

五年来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欢喜的,嗔怒的,感动的,惆怅的……纷乱地挤上她的心头。以往每次看到他便梗塞于心不吐不快而又拼命隐忍的那句话,此刻却化作最最尖利的一把刀,劈碎她坚强的外壳,狠狠地伤了包裹其中的柔软自尊。

有生以来,有两个人伴她最久,第一个是她的娘亲,在她身边呆了七年,第二个便是他,与她共度了五年的时光,如今,却要再次诀别。

如非他真的伤透了她,她不会舍得。

她闭眼仰头,咬着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能挺过去的,一定能挺过去的,不就是个负心人么?不就有副好皮囊么?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她不在乎。

可……为什么心这么痛,痛得简直如十年前一样,此番她该如何排解?再去跳崖么?

“呜呜——”通人的檀郎见自己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发愣,忍不住咬着她的裙摆哼了两声。

璃月应声低头,看着如她一般浑身湿透却不离不弃的大黄狗,叹了口气,道:“走吧。”

深一脚浅一脚,极度的心痛让她意识有些朦胧,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走。

整山戒严么,与她何干?她在这里五年,谁不知道她是玉无尘的人,谁敢拦她?

如今想来,一切都悲哀到可笑。

“呜呜——”茫然间,檀郎突然又开始扯她的裙摆,她强自集中起思绪,抬头一看。

四周密林参天,一片昏暗,雨打在树梢上沙沙作响。

她这是走到哪了?后山么?

来不及多想,她目光追着檀郎的身影向一旁看去,昏暗的夜色中,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树后露出一双脚。

檀郎不吠,证明此人不论是生是死,长相应该不错。檀郎跟在她身边三年了,深谙她的脾,看到美男它一般都来扯她去看,看到丑男则毫不客气地一顿狂吠。

她走到那人身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看到他眸光微亮。

看到她走近,那人呼吸滞了一下,却没有动。

狂乱的雨势被树梢所挡,只有星点的水滴沿着树叶向下坠落。无声的静默中,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缓缓漫延。

这个味道……璃月眉头一皱,飞梅弄晚?

飞梅弄晚是玉无尘的独门暗器,上面涂有他自己研制的超强麻药,中者眨眼间便会瘫软如泥不能动弹。

而这个人竟然能中了飞梅弄晚还逃到此地?简直令人不可想象。

许是他命不该绝吧,如非今夜大雨,即便他逃到此处,庄中的狼犬循着那丝甜香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找到他。

她心情低落,本无心管闲事,然看到此人乃是玉无尘欲抓之人,她又来了兴趣。

不管他是谁,玉无尘要抓他,她就偏要救他。

虽然心知他应是动弹不了才会倒在此处,然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出手如电,迅疾地点了他前几大道,这才放心地背起他,辨了辨方向,向后山密林更深处走去。

正文 洞中旖旎

幽僻隐秘的后山石洞中,燃着一小堆篝火。

檀郎紧挨着篝火烤毛。

璃月坐在篝火旁,垂着眸,湿透的长发紧贴在她的背上,不是很舒服。

心还在一阵阵的抽痛,她必须得做些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因为这种感觉真的太难熬了。

她转身回眸,看向靠在石壁上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年。

之所以说他与众不同,主要是指三个方面:

第一,他的衣着。黑色的料子,不知是什么质地,表面泛着金属般冷硬的光芒,样式有些像箭袖,却又不完全像,襟口袖角的纹饰简单却又异常致。束腰的金属腰带足有一尺宽,完美地贴合着他窄腰的弧度,契合出一种诱人的曲线,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就像临风一枝劲竹,修长,强韧。

第二,他是短发,细碎的发丝苍羽一般覆在他的额角鬓边,给他原本清秀的瓜子脸型平添了一丝野。

第三,他的武器似是一把呈“S”的日月弯刀,这种武器璃月只在兵器谱上看见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他把刀别在背上,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只在他的左肩头和右侧胯旁看到两点雪亮的刀锋。

璃月唇角泛起微笑,她向来对独特的东西兴趣浓厚,更何况,这个看起来绝对不满二十的少年长得委实不赖,额上细碎却又自成风韵的发丝下,双眸长而亮,透着与众不同的魅惑神采。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形清俊呼吸浅浅,像是个来自暗夜的妖,冷艳而又勾魂,诱人犯罪。

看着他几乎不逊于玉无尘的俊美脸庞以及那肖似玉无尘的平静眸光,璃月心中突兀地升起一种冲动。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将他背在背上的弯刀取下来放到一边,然后伸手轻轻触他的脸颊。

肤触细腻而平滑,璃月有些受到蛊惑,偎着他坐下,纤纤玉指顺着他笔直俊挺的剑眉一路向下,滑过他高挺的鼻,落在他淡红色的唇上。

他的唇比玉无尘的丰润一些,形状也很完美,指腹按上去只觉得软软的,热热的。

玉无尘,了不起么?姑我随便走走就能捡到个跟你不相上下的。璃月负气地想。

出一回神,她抬眸看向少年,却发现被她了这半晌,他仍然眼神平静面无表情。她并没有点他的哑,他却惜字如金,摆明了不想跟她讲话。

视她于无物?要不是她把他背到这里,此刻他还冒着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危险躺在后山淋雨呢!

这样的认知让她瞬间着恼,不过眸光一转扫到他的唇,她忽而笑了。

且让她看看,他这份平静,能保持多久。

她翻身跨坐在他腿上,上半身紧贴着他的膛,搂着他的脖子,一言不发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的唇。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一闪即逝,璃月没来得及捕捉,此刻她也无暇捕捉。

他的唇柔软光滑,一如外表看起来的那般美味。想起适才在临风馆的一幕,她心中再次翻腾起来,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她试图用舌尖抵开他的牙关,以便继续更深入的探索。

他紧咬不放,以至于她一时不能得逞。

她放开他的唇,转而看向他的脸,却见他目光如刀,深邃的眸子带着嗜血的黑暗色彩,冷冰冰地看着她,冰冷的杀气因而在他身周无形蔓延,竟令璃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全身麻木还能散发出这样强势慑人的血腥气场,此人的来历,定不简单。

若是常人,定会被他凛冽的气势镇住,可惜,璃月不是常人。

她趴在少年宽阔的膛上,像只小猫般仰头看着少年微微笑,道:“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谁都能上的。可是……现在你动弹不了,而我又很无聊,怎么办呢?”

少年目光又冷了几分,盯着她不语。

璃月垂下眼睫,小手抚上他的膛,隔着衣物感受着他里面的肌理起伏,诱哄一般道:“不如,你将就一下,从了我吧。”

少年表情不变,内心却惊诧万分,纵横江湖近十年,他从未想过,原来这世上还有女色魔!更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一个女人身下,任她为所欲为。

终是他大意了,以为玉无尘只会经商不通武功,孰料,他发暗器的速度和准头,竟是他平生仅见。

此番,也不知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如果不能,那血影……

正想着,冷不防耳处一阵麻痒,他一惊,陡然回神,发现骑在他身上的女孩正含着他的耳垂轻轻吸吮。

她吸他的耳垂做什么?该不会是哪种邪术吧?从未有过情事经验的少年强忍着因她的吮吸而带来的那种奇怪感觉,在脑海中将自己所涉猎过的武学典籍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类似的记载。

“不说话就是默许,我不客气了。”女孩低笑着,火热的气息轻轻地喷在他耳边,湿软的舌却顺着他的耳一路向下,在他颈上调皮地到处乱滑,让他痒得要命,如果不是心中极度气愤,他几乎会因此笑出来。

璃月从小出生于妓院,最近几年在逍遥大道又一直混迹在妓院,对于女人挑逗男人的本事,不用刻意去学,日日耳濡目染也会的差不多了。

本来,她想把这些技巧用在玉无尘身上的,可惜,没必要了。

原先,她以为一个男人除了相貌出众讨她喜欢之外,格脾气是否合她胃口也很重要。

但,她用了整整五年都没能看透她中意的那个人,今后,也不必在试图了解男人这一点上浪费时间了。

一个男人,入目的第一眼觉得惊艳,并能勾起她对他下手的欲望,那便足够了。

其实在妓院的时候,她早就看透了,男人不过是受欲望支配的动物,本没必要对他们付出真情,只是玉无尘……让她迷失了。

这样彻底地伤一次也好,起码能让她以后活得清醒一些。

身下这个男人皮肤很好,而且在这般狼狈的情况下,他身上却还隐隐传来一丝皂香,可见,他很爱干净。

她喜欢爱干净的男人,如果一个男人邋里邋遢,即便貌若天仙,她也不会有兴趣的。

在他脖颈上制造了七八个小红印后,她十分不甘且懊恼地直起身子,一边与他的腰带奋斗一边抱怨:“穿的什么破衣服啊,这么难解。”

少年盯着她,只觉所有的血都涌上了脑门。

自出生以来,即便沐浴,他也从不让侍女在旁边伺候。而今,他却即将被一个陌生女人扒光衣服,而扒光衣服后会发生些什么,不难想象。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会比被一个陌生女人强上更称得上奇耻大辱?

尤其是,他本不好女色,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沾过女色。

口气闷地几乎要爆炸,却又无可奈何。他干脆闭上双眸,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腰带松了,紧接着,口一凉。

不用睁眼也知道,她正盯着他。

明明气得要命,可不知为何脸颊却烫了起来,这种奇怪的现象,以前从未有过。

璃月瞠圆了乌黑的眸子,看看他肌发达的膛,再看看他秀气的瓜子脸,有些怀疑,这风格迥然的脸庞和身子,真的是属于同一个人的么?

不过,比起她在妓院偷窥过的那些男人的身体,他的身材真是该死的好极了,前腹部肌平滑紧致而不纠结偾起,一块块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匀称的体格。膛宽阔,腰腹劲窄,不狂野,却感。

“喂,你的身材真好!”她毫不吝啬地赞美他。

少年努力地想让自己心如止水,但,双颊的温度却似不受他控制般节节升高。

她探出狼爪,抚了抚那平滑的肌肤,又伸指掐了掐那弹十足的肌,为那不同于女子柔软的陌生触感新奇不已。

抬头又看到方才还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少年如今却一脸羞愤欲死的绯红,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好可爱呢。

她不怀好意地俯下身子,在他肩上咬了一口,随即一路向下,不消片刻,他平滑的膛上便布满了她小小的牙印和鲜红的吻痕。

该死的,她到底在做什么?小小利齿咬得他又疼又痒,而那湿软的小舌滑过他皮肤的感觉,却让他莫名奇妙地浑身燥热起来,这种感觉让他隐隐地烦躁不安。

璃月抱着他的腰,趴在他□的上又舔又咬。第一次对男人做这种事的她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只是想用他转移注意力的,怎么感觉好像停不下来了?而且他的身子好烫,害得她也跟着热了起来,感觉有点难受。

“喂,我好热,你热不热?”她小手撑在他前,抬起头来问他。

他仍然闭着双眸,对她的问话不予理睬。

她恼了起来,心道:就不信不能让你有反应!

发过狠,她又愁了起来,该从哪里下手呢?

低眸看到他前突起的两个小红点,圆圆润润像两颗小红豆一般,煞是可爱。她玩心顿起,伸出一指去碰了碰,却意外发现他因为她的这一动作而眉头微微一皱。

哈,触动机关了!她嘴角勾起坏笑,伸指轻捻一下。他呼吸一滞,双颊更红了。

“喂,我发现你的死了,快,乖乖跟我说句话,我就饶了你。”璃月洋洋得意道。

少年虽然为她适才的动作煎熬不已,但这辈子他还从未向谁服过软,也没这个习惯向别人服软。

再大的痛苦他都能熬过去,他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是以,他抿着唇,不屑理她。

见他那样,璃月也不跟他废话,用指掐了两下后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干脆俯低身子以口相就。

小小的舌尖灵活地围着那粒小红豆转圈,倏忽又一口将它含住,犹如婴儿哺一般轻轻吸吮。如此往复,她玩得不亦乐乎。

好痒,好热,好难受!从未有过的身体刺激让少年几乎忍不住要蜷起身子。他从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在特殊的情况下会让自己这样难受,这种折磨,甚至超过了三年前那次走火入魔带给他的痛苦。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他身体里缓缓苏醒,这种东西有自己的意识,他能感觉到自己从未体验过它,也控制不了它,而唤醒这种东西的,就是现在伏在他前对他又吸又咬的陌生女子。

不行了,再这样被她玩下去他一定会崩溃。几番挣扎后,他有些微喘地开口:“你想杀我么?”

声音柔软而干爽,虽然不带一丝感情,却仍然如金色的秋风一般,令人愉悦。

璃月一怔,这句话,她刚刚也问过玉无尘。

她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少年清俊的脸庞,嫣然一笑,道:“我舍不得。”

“那你最好停下,否则,将来你会后悔。”比起威胁,他的语气更像是忠告。

“可我现在停不下来呢,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谁又知道,会不会有将来?”她搂着他的脖子,语音娇软地靠近他,然后趁他一个不注意,迅速地噙住他好看的唇,灵活的小舌长驱直入,终是如愿地探进了他的口腔。

2

正文 初次的痛

轻轻触碰着他软滑的舌,璃月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这种感觉,跟仅仅吮吻他的唇瓣是截然不同的。只可惜他毫无反应,若是他能随她起舞……

“唔……好难受,你就不能有点反应么?”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对他霸王硬上弓,她喘息着退出他的唇,一边吻他的下颌一边低声埋怨。

若说对她方才的吻毫无感觉,那是骗人,只是眼下这种被动的状态让他非常不爽,他又怎么可能主动去迎合她?

见他又不说话,璃月惩罚地再次含住他前的小红点,并坏心地用牙尖轻咬。

他咬牙,麻痹的身体让他没有力气可以用来对抗前不断袭来的阵阵麻痒,汗,渐渐从他额角渗出。

璃月舔咬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他下腹部似有什么东西渐渐硬了起来,并因为她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好巧不巧正硌在她双腿之间。

她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身子,本想避开它,不料磨蹭间蓦然被带起一阵酸麻,让她有些难耐地轻吟出声。

她好奇地撑起身子,再次扭动身子像刚才一样磨蹭那硬物,腿间果真又一阵阵的酥麻起来,新奇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却又不想停下。

她咬着唇,气息急促,小脸如抹了胭脂一般晕红起来,水润双眸定定地看着那少年,发现他与自己一样呼吸急促。

看着他被自己吻得微红的唇,想起方才那美好的滋味,她忍不住倾过身去,再次与他唇齿缠绵。

这次,他竟然出乎意料地回应了她。

天知道他被她轻蹭的动作折腾得都快疯了,所以,她的小舌一伸进来他便含住了她,想借此稍稍抒发一些那被她挑起的陌生却又紧绷的渴望。

洞中的气氛急速升温,她有些受不了地轻轻吟喘起来。

“嗯,我好热好难受……”她坐起身子,褪下自己的衣衫,只留最里面一件抹,却还是觉得很热,碰了碰他垂在地上的手,发现他的手微凉,她便拿起来贴在自己通红的脸颊上,并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带领着他抚过自己光裸的肩颈如玉的手臂。

可这样的触并没能让她降温,反而似乎更热了。

他专注地看着骑在他身上的少女,发现此时的她真的好美。她双眉的弧度极为清逸,让他想起长篙在水面划过的水痕。她有一双猫一般迷人的眼眸,糅杂着属于女孩的稚气清澈和属于女人的妩媚诱惑,此时正水汽氤氲地凝视着他,白嫩的双颊粉似樱花,柔腻生光的肌肤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非同寻常的成长经历造就了他非同寻常的忍耐力和意志力,因而,在此之前,他几乎不知道心跳加速是种什么感觉,而现在,他知道了。

他觉得她就像一个妖,一点一滴地瓦解着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让他由一开始的震惊狂怒逐渐变成现在这般不再抗拒,甚至,希望能做更深一步的接触。

但她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璃月的确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么热这么难受,她努力回想着在妓院看到的场景,忽然明白了。

在妓院中,那些男女都是衣衫尽除抱在一起的,而现在……

她从他身上下来,看向他的长裤。那里有一块高高鼓起,是男人的那个么?

她双颊一阵发烫,要说男人的那个,她只在春图上见过,现实中,她倒还真的从未看见过。

很害羞,但好奇之心似乎更胜一筹。

她伸出手,下一刻,她傻了。

怎么……怎么会比春图上的大那么多?他们男人天天带着这么大的一东西,难道都不会嫌重么?

且不说她在这边看得愣神,那少年也快晕了。自己身体最隐秘之处就这样被一个女子大喇喇地盯着看,那种感觉,还真不知怎么形容才好,反正,不是太妙。

心中正纠结,蓦然感觉到一只小手覆了上来。

她竟然敢去碰!少年倏然睁开双眸,看到她跪在一边,小脸通红,晶亮的眸中却全是好奇之色。

“耶?会动呢。真有趣。”她笑了起来。

少年直接气晕。

过了片刻,她终于把手收了回去。他松了口气,然心底却不知为何有那么一丝蠢蠢欲动的不满足感。

未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她又骑跨在了他身上,一种完全不同于她手心的软嫩触感摄住他的心神,他低眸看着她分跨在他胯旁的弧度圆润肌肤白腻的双腿,心中愕然之余竟有一丝期待:她来真的?!

璃月凭着本能寻找着追求男女之欢的途径,虽然心中对他的尺寸有些害怕,但这丝害怕却本不够摁住她的好奇之心。

她大胆而又笨拙的动作让少年屏住了呼吸。在挑逗他的时候,她显得老道而熟练,可她此刻的表情和反应又分明清晰地告诉他,她不善此道。难道她不是女色魔,而真的只是被他男色所迷一时冲动么?

璃月索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做,腿却有些麻了,她动了动,本想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谁知麻木的腿一时用不上力,一个不慎,她跌坐在他身上。

“嗯……”少年难耐地逸出一声低喘,从未体验过的紧致包裹让他有一种类似痛苦般的欢愉,忍不住想要更多。

“红牡丹那个死女人,这叫一点点痛吗?啊,要命……”身上的女孩却在一怔之后,极度痛苦地皱着一张小脸,一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一边小心翼翼速地从他身上爬下去了。

初次萌发的本能欲望被这一痛击得四分五裂,刚才还滚烫的身子一瞬间便冷汗涔涔。

少年愣神地看着滴落在他腿上的一点鲜红,不防胳膊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扭过头,却见璃月正愤恨地掐着他,眼泪汪汪地控诉:“一定是你太大了,害我这么痛!”

少年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是她强上的他,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他才是罪魁祸首一般,她倒怪起他来了?

而且,看她已经开始将散落一旁的衣裙件件穿起,显然不打算继续,那他怎么办?他的体内正如火一般的烧着。

“唉,到底是强扭的瓜不甜,在伴花眠,他们都你情我愿所以才那么快活似神仙。”璃月哀叹着穿戴整齐,对于自己就这么失去了元贞毫不在意。

妓院出生的她,对一般女子视若生命的贞本来就没什么概念,既然不能奉献给第一次喜欢的人,那么,给谁都无所谓了。

扭头看到被她欺凌得狼狈不堪的少年,她十分负责任地蹲下身子,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抬眸见少年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怔了怔,随即道:“好啦好啦,我知道规矩,放心,我不会白上你的。”说着,伸手到衣袖中一,才想起今夜出来一心只想找玉无尘了断的,本没带银票。

无奈,她拿出了那枚自己佩戴了五年的玉佩。

这枚玉佩不是她的,这是五年前,当她还跟着马帮到处烧杀抢掠,纵马放歌的时候,在西武西南方紧挨着南佛国的朱武门,一个王府里抢来的。

那几年,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马匪,抢过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原先对这枚玉佩并没有太在意,但后来,马帮覆灭,她遇到了玉无尘。

或许觉得这枚玉佩雪白细腻,晶莹剔透,无论是成色还是雕工都出类拔萃绝非凡品,就如玉无尘给她的感觉一般,所以,她才慢慢喜欢起来。

但不管如何喜欢,不是自己的,终究留不住。

“喏,这个给你。这么算起来,你可比西武第一名妓还贵了。”璃月将那枚雕着飞凤的玉佩塞进他怀中,没注意他乌黑的眸子骤然出两道怒焰。

该死的女人,强上他还不算,竟然还敢这样侮辱他!

此仇不报,他枉来世间走一遭!

璃月站起身来到洞口,外面雨声未歇。

她有些茫然,五年来,她是为了玉无尘才留在九华山的,如今,玉无尘已不再值得她留下来,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真正属于她的只有……

她转头,看向趴在火堆旁的檀郎。

走过去,她坐在它身边,温柔地抚着它已然烘干的金色毛发,想,也许也只有它,永远不会背叛她,离弃她了。

檀郎眯着眸子温顺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毕竟,它只是一只狗。

石洞中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当树枝禁不住火焰炙烤发出的噼啪之声。

短暂的静默过后,一直很安静的檀郎突然“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惊醒了一直处于沉思中的璃月。

璃月跟着警觉,而此时,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听声音,似乎正急速地向这边靠近。

璃月扫了那少年一眼,他脸上已退去了方才的绯红,眸色也已恢复平静,听到外面的异动,他连目光都未曾波动一下。

嗯,心理素质很好很强大,应当属于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而自己方才竟能让他失态,这是否也能算作一种成功?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经过方才那番折腾后,自己的心好像真的不那么痛了。

对正在逼近的危险置之不理,她兀自贴近那少年,纤纤素手再次抚上少年清俊的脸庞,笑语盈然:“谢谢你,让我今夜的记忆,不仅仅只有他和痛。”

正文 我包养你

脱下身上的罩纱,璃月慢悠悠地擦着手上的鲜血。她的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月潇山庄的庄众以及两条狼犬。

刚才来时,看到她和那少年在一起,他们高兴坏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璃月和他们一样,都是为山庄,为二公子玉无尘效命的。

所以他们上来就要拿人,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璃月那狠绝凌厉毫不留情的杀招。

以璃月的速度和力量,他们连一声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便魂归九泉了。

看着他们死不瞑目的脸,璃月低笑,道:“下辈子,记得,有一个词,叫做背叛,有一种人,翻脸不认人。”言讫,手中薄纱随意飘落,盖住了死人的脸。

没错,她就是要玉无尘知道,人是她杀的。既然他对她无情,从今后,九华山月潇山庄,与她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只要她高兴,庄里的任何人,她都会杀。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他。他长得那么美,比起杀他,她更希望有一天能让他如这石洞中的少年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地任她蹂躏。

回过身,见那少年正看着她,虽然目光中没什么情绪,但她知道自己方才杀人的速度一定让他感到惊讶。

于是她笑着道:“今天让你知道,女人,并不只能在床上令你们男人要死要活。”

少年别过头去,显然不大喜欢她这鄙的言辞。

璃月笑得花枝乱颤,走过去背起他,又道:“他娘的,你好沉啊!”

少年终是忍不住,冷冰冰地问:“你是女人么?”

“是不是女人,方才你不都亲自检验过了么?”璃月转过头,戏谑的气息热热地呼在他脸上。

他败下阵来,不再言语。

“檀郎,跑路了!”璃月轻唤一声,背着少年便掠出充满血腥气息的石洞。

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水声,少年睁开眼睛。

两腰的树干,被用衣裙撕成的布条捆在一起,飘在宽阔的水面上。而他此刻正躺在上面,因为地方有限,他一半的身子都泡在水中。

雨停了,四周浓雾弥漫,无法判断他们现在究竟到了哪里。

他将目光移向身侧,浑身上下只剩抹和亵裤的少女,正偏着头,就着河水清洗自己的长发。

为了带他出来,昨夜她杀了很多人,满身血腥,自昨夜进入河流到现在,她几乎一直在清理自己。

月潇山庄的人似乎对她有所忌惮,不敢对她下杀手,而她却全无顾忌,所以才能一路畅行地冲下九华山。

目光下移,他看向她□的肩颈,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就如血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一般。她右肩后有纹身,不知是什么花,非常妖艳的一朵。左肩后却有一个伤痂,三角形,应是那种专门用来放血的兵器留下的。

这是个谜一般的女孩,乖顺起来就像只调皮的小猫,狠戾起来,却比魔鬼不差分毫。她的武功在女人中间不是他所见过的最高,毕竟她看起来年龄尚小,但她那股狠劲,却是他前所未见。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救他,但无可否认,若不是她,昨夜,他定然是在劫难逃。虽然她对他做的事,也可算作仅次于杀死他的一场浩劫。

“呜呜——”趴在她身边浑身湿透的大黄狗突然哼哼起来。

“别吵,我也很饿。”女孩头也不回。

“呜——”大黄狗哀怨地垂下脑袋。

女孩梳理长发的手突然一顿,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少年其实早就察觉了河面上正有人在缓缓靠近,只是身上的药劲还未消失,即便有危险,他也不能动弹,所以没有出声。

璃月回过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少年,发现隔着轻纱般的雾丝看他更美,瓷玉般的肌肤衬着他如墨的眉眼,白的愈白,黑的愈黑。虽是衣衫尽湿有些狼狈,但却丝毫无损他君王般的冷,妖般的艳。

她伸手,轻轻触着他冰冷的脸颊,微笑道:“飞梅弄晚的药,十二个时辰当能完全消失,如此大雾,短时间内应该没人能发现你,你运气真好。”

少年不语,只看着她,她看来有些疲惫,小脸微微苍白。

浓雾那端,来人似乎越来越近了。

璃月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目光复杂,呢喃一般道:“有些舍不得你呢,这一别,还能再见么?”停了停,又笑道:“还是不要再见了,你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

言讫,旋身而起,扑向来人之处,檀郎见状,噗通一声跳进水中,跟着游了过去。

黑衣少年循声望去,随着两方的距离渐渐拉近,浓雾已遮不住彼此。

一叶竹筏,一名眉目如画的青袍男子手执长篙立在上面,璃月站在竹筏尾端,背对着那男子,朝错身而过的他微笑挥手。

见黑衣少年消失在水雾迷蒙的河面上,璃月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男子。

一青色的发带,将那一头黑亮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束着,几绺发丝细碎而又自然地覆住了大半个额头,直而黑的眉下,一双眸子细长而眼角微向上挑,高直的鼻,淡色的唇不大不小棱角分明。

嗯,这张脸虽不那么俊美,却明朗而微带一丝难言的妩媚,尤其是那双微挑的长眸,别有一番风情。

璃月眸光一转,发现他身材高大,一袭青中泛白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颈下一片带着小麦光泽的平滑肌肤,显得不羁而又慵懒。

璃月笑了起来,风情万种地向他打招呼:“嗨,你好啊,狐狸。”

那男子本也一声不响地在打量她,见她如此招呼自己,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哎,他笑起来真迷人,居然还有两颗小小的虎牙,那双细长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却犹显的瞳孔乌黑闪亮。

他的笑干净而微带一丝稚气,明朗如九月的太阳,让人心里舒畅。

“你好,妖。”他笑着回敬。

人与人的相识就是这般奇怪,有人交往十年如隔山岳,有人初次见面一拍即合。

璃月扫了一眼竹筏,发现上面除了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别无他物,便走到那男子身前,仰头看着他,自报家门:“秦璃月。”

男子颔首,保持着那个明朗的笑容,道:“曲流觞,幸会。”

话音方落,便见璃月头一低,手一伸,一边在他身上乱一边道:“幸不幸会待会儿再说,喂,你身上有没有吃的?”

曲流觞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有些无奈有些尴尬地笑了,没有回答她,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几乎已经把他全身搜了个遍。

没找到吃的,璃月有些丧气,抬头问他:“你家在附近?”

曲流觞摇摇头。

“你朋友在附近?”璃月接着问。

曲流觞还是摇摇头。

“那你这家伙身无分文兼行李都没一件,漂在这河面上干吗?”璃月老大不解地问。

曲流觞有些害羞地一笑,轻声道:“想找个人包养我来着。”

璃月一噎,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的脸,又伸手捏了捏他臂上结实的肌,点头道:“唔,或许真的还是有些本钱的。咳咳,那个,你想找男的还是女的?”

曲流觞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见她竟然当真,便忍着笑继续道:“最好是美女,如果没有,男的也将就。”

璃月有些讶异地瞟了他几眼,又绕着他转了几圈,手指点着下巴,似有些犹豫道:“身材倒还好,就是容貌差强人意了一些。也不知以前被几个人用过,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洁癖的……”

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曲流觞又好气又好笑,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漂了三四年,自认为去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人也不少,但像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前所未见。嗯,甚是有趣。

璃月斟酌了一会儿,看着他熟练撑篙的动作,心想:如今出来了不比在逍遥大道,身边没人伺候了,如果找这么一个人给自己撑撑船,驾驾车,看他长得也还算秀色可餐,闲来无事可以吃吃他豆腐,好像也不错。

念至此,她似下了多大决心一般,伸手拍了下他的肩,看着他道:“好,看在你身材不错经验丰富,而本姑娘又向来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份上,我,包养你了!”

曲流觞一怔。

“乖乖,不要太感激我,以后好好伺候我就行了,听见了吗?”璃月说着,蹭过去伸出狼爪了他的脸蛋,笑得暧昧。

曲流觞反应过来,手握长篙笑得前仰后合。

璃月瞠目看着他,见他笑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忍不住道:“喂,不必这么兴奋吧?虽然我长得是倾国倾城,可我暂时还没考虑要你陪我上床……”

曲流觞几乎笑得要滚到竹筏上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止住笑,抬头看到璃月站在他身前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他一手捂住笑痛的肚子,打量了一下衣衫不整的璃月,道:“我不喜欢饿肚子。”

璃月松了口气,顺带白他一眼,道:“也太没眼力了,怪不得到现在了还在四处求包养。跟着我秦璃月混,怎么可能让你饿肚子。”

曲流觞眉眼如月,道:“可你看起来也身无分文啊,拿什么养我?”

璃月见他不相信自己的实力,不由气急,跺脚道:“总之饿不着你就是了,找个地方靠岸,我带你吃饭去!”

下午申时左右,才看到岸上隐约有一片城镇,两人早已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弃筏上岸。

曲流觞看看璃月的打扮,道:“先想办法弄件衣服穿吧。”

璃月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一边四顾搜寻酒楼饭馆一边将四周投来的诧异目光自动忽略,心不在焉地答道:“不急不急,做事要分清主次,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听到此话的路人无不瞠目,曲流觞语噎,面对众人投来的意味不明但都绝对跟善意沾不上边的目光,他讪讪地笑着,低下头快速跟上前面那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识趣地再不多言。

少时,璃月脚步一停,道:“就这吧。”

曲流觞抬头一看,望春楼,楼宇高大,宏伟气派。眼见璃月就要抬步走入,他一把扯住她,低声问道:“不是说没钱么?”

璃月眨巴眨巴眼睛,十分不解地问:“是啊,可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言讫,不看曲流觞愣怔的神色,轻笑一声,怡怡然迈入酒楼大厅。

正文 吃霸王餐

迎客的小厮见人进来,习惯地上来打千招呼,抬头一看璃月的打扮,迎候的话却生生梗在喉中。

璃月趾高气昂地看看堂中的众酒客,扬声问道:“有雅间吗?”

小厮回过神来,迟疑道:“有是有,不过……”他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璃月,怎么看,都觉得她身上没钱。

璃月笑,风情万种的,引得众酒客纷纷停下杯箸转头看来。

璃月见状,笑容一收,冲小厮喝道:“看见没,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还怕姑我吃饭不给钱?麻利点前面引路,否则休怪我踢烂你屁股!”

众酒客先是惊讶于璃月的美和惊世骇俗的穿着,后来听到这么一个小女娃居然匪气十足地自称“姑”,俱都笑了起来。

小厮一惊一愣,抬眸看到璃月身后气定神闲的曲流觞,心中才有了点底,点头哈腰地带两人上楼去了。

在雅间坐下后,曲流觞看着对面的璃月,万分敬佩地低声道:“我很好奇,明明身无分文,缘何你还能那样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难道还怕我吃饭不给钱吗’,而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璃月笑,道:“换你指定不敢是不是?所以,你只能被包养,而我,就是能包养你的那个人。”

曲流觞看着她得意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猜测道:“你不会……”

“霸王餐,没听过啊?”璃月笑嘻嘻道。

曲流觞倒吸一口冷气,愤世嫉俗地指着她,指尖甚至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道:“你一个姑娘家竟然来吃霸王餐?你真是,真是……真是太他娘的横了!”

两人相对大笑,少时,酒菜上齐,曲流觞瞠目看着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桌子正中甚至还有一只金黄酥香的烤全羊,他叹息道:“这也未免太霸王了,待会拿什么付账啊?”

“把你押这做半年苦力呗。”璃月不假思索地说着,拿起盘中的匕首从羊腿上割下一块来,笑着放到曲流觞面前的盘中,道:“尝尝看,和马匪在一起的时候,我最爱吃这种烤全羊了。”

尽管心中还有疑虑,但饥肠辘辘的曲流觞究竟还是抵不住美食的诱惑,嘟囔一句:“人家要我这个大男人干什么?把你留在这还能弹弹琴唱唱曲,债也能还得快些……”后面几个字说得不太清楚,因为他的嘴已经被喷香的羊给塞满了。

璃月饕餮之象毕现,不仅自己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大块大碗酒地赏赐一旁的檀郎,含糊道:“檀郎,敞开肚子吃,吃饱一点啊,待会还要靠你呢。”

不多时,满桌的酒菜被风卷残云般席卷一空,两人一狗都撑得瘫在那里不想动弹了。

曲流觞仰靠在椅背上,眯眼看着对面酒足饭饱后显得昏昏欲睡的璃月,懒洋洋地问:“现在怎么办啊?”

璃月回过神来,一手撑住桌沿坐直身子,打起神道:“老办法。”说着,从桌上拿起一被啃得光的羊腿骨头,递给一旁的檀郎,道:“咬着,乖。忍一忍啊,要不这样,下一顿人家的桌上就会出现烤全狗了,我这都是为你着想啊……”

檀郎咬着骨头,眼神好不哀怨地看看璃月,又看看曲流觞,无言质问:你们这两个还算是人吗?跟着你们吃顿饭还要我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曲流觞别过脸看向窗外,假装赏景,眼角却忍不住向后偷瞄,想看看璃月究竟意欲何为。

璃月皱着眉头,深情款款道:“檀郎,你要明白,薅(hao)在你身,痛在我心呀。”边说,边毫不留情地从檀郎身上揪下一大把狗毛来。“咔嚓!”檀郎口中的骨头应声而断,它万分委屈地悲呜一声,软倒在地。

此时璃月却没空理会它了,仔细地将狗毛撒上那被剐得只剩一个骨架的烤全羊上,然后放声大叫:“来人,快来人呐!”

楼中小厮应声而来,看看狼籍一片的饭桌,问:“客官,有何吩咐?”

璃月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那只烤全羊的骨架,一边咳嗽一边艰难道:“羊毛没刮干净,把我的喉咙卡住了……啊,我不行了,快叫你们掌柜的来……快……”神情之痛苦,仿佛真的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

小厮露出了然的神色,显然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遇见,他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句:“好叻,客官你稍候。”就走了。

璃月松开手,看着对面笑得直喘气的曲流觞,一脸不悦。

“羊毛卡住了喉咙,哈哈……你太有才了……”曲流觞为她鼓掌叫好。

璃月大眼一瞪,道:“敢笑我?下一场戏你来演,凭什么两个人吃饭我一个人吃亏啊?”

曲流觞忙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向璃月竖起大拇指,万分诚恳道:“璃月,你真是太聪明了,能想出这样合情合理却又奇妙无比的办法来,真是令我望尘莫及敬佩有加。”

璃月哼一声,高傲地侧过脸,道:“这样的大实话应该早点说……”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暴喝:“谁说我的羊毛没有刮干净?***,霸王餐吃到我头上来了,也不打听打听姑我是在哪条道上混的!”

璃月和曲流觞同时惊讶地循声看去,却只见两把明晃晃的菜刀挟着呼呼的风声迎面削来,两人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两把菜刀擦身而过,砰砰两声钉到桌面上,带血的刀身犹自轻颤不已。

璃月惊魂未定地轻拍口,惊叹道:“我的娘啊,比我还凶悍!这下可碰到硬点子了!”

不待两人有所准备,门口早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人,长眉凤目,高挑丰满,火红的衣裙蜜色的肌肤折出与众不同的风情。

璃月一见便乐了,跳起来叫道:“阿纱姐!”

本来怒气冲冲的女子闻声,定睛一看,又惊又喜,击掌道:“璃月,怎么会是你?”

璃月张开双臂迎上去,嚷嚷道:“阿纱姐,我好想你啊!”

阿纱备受感动,有些热泪盈眶地迎上来,一把抱住璃月道:“太好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呢。”

璃月悲声道:“怎么会呢?我是不会舍得抛下你撒手而去的。不过,阿纱姐,为了我能继续好好地活在你身边,这顿饭钱先替我垫上吧。”

曲流觞在一旁看着喜滋滋地趴在女子肩上满面奸笑,声音却悲苦可怜的璃月,目瞪口呆。

阿纱爽快地应承:“那还用说!”放开璃月之后,看看她狼狈的穿着,又皱眉道:“璃月,这是怎么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几年来你都干嘛去了?怎么混的这么惨?”

璃月讪笑,讷讷道:“本来还是可以的,就是后来遇人不淑,劫财劫色,所以……”

“谁?胆敢欺负我小妹,活腻味了吧?告诉我他是谁,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阿纱怒发冲冠,声浪喧天。

璃月娇羞无限地低下头,小声道:“这个……我,我不敢说……”

阿纱愣了一愣,突然回过味来,倏地扭头打量一下一旁不明所以的曲流觞,一把拔出桌上血淋淋的菜刀就逼了过去。

曲流觞看着目露凶光一言不发步步逼近的女子,后退一步却抵到窗边,退无可退,紧张地看着她那沾血的菜刀,问:“你你你想干嘛?千万别冲动啊,冲动是魔鬼,冲动要犯错的……”

刚说到这里,菜刀已迎面劈来,他一下止住话头,闭眼等死。

刀锋挟着一股劲风,在他鼻尖前三寸处堪堪停住,一滴血甩到他鼻梁上,他瞬间恶心得皱了眉。

这是什么血?好腥!

“看你他娘的人模狗样的,想不到这么禽兽不如!你知道她才多大吗?她才十六岁,刚刚及笄,就被你这条披着人皮的狼给糟蹋了,你还算人吗?你要真这么饥渴难耐,你来找我啊,看在你这张小脸长得蛮俊的份上,说不定姑我会纡尊降贵答应你的苦苦追求的。可是现在,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你去死吧!”阿纱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完,扬起一刀就要劈下!

曲流觞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一旁憋笑憋得快出内伤的璃月吼道:“喂,还不来说句公道话,谁劫你了!”

璃月捂着肚子踉跄过来,笑着一把拍上阿纱的肩,道:“阿纱姐,他是我刚交的朋友,曲流觞。”

……

通过一番介绍,曲流觞了解到原来秦璃月自八岁到十一岁之间是跟着一个马帮混的,而大她四岁的傅红纱当时在马帮中算是她最亲近的人。

后来马帮覆灭,她们两人也失散了,秦璃月去了九华山,而傅红纱则被这家酒楼的掌柜收留,做了这里的二把手兼厨娘。

两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讲不完的话,讲着讲着,两个格活泼的女人就互相揭起短来。

傅红纱转过脸,对正在喝茶的曲流觞笑着道:“曲公子,你能猜猜看璃月这家伙抢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东西是什么吗?”

曲流觞挑眉,看着认识不到一天的璃月,微笑道:“该不会是人吧?”

“唔?”璃月刚啃了一口苹果,闻言转眸向曲流觞翘了翘拇指,道:“果然跟我心有灵犀,不愧我养你一场。”

傅红纱笑着一手搭在璃月肩上,道:“每次想到你把那南佛太子背回来的样子,我都忍不住要笑。想想看,当时你十岁,那太子也有九岁,你怎能背着他跑那么快呢?”

璃月清了清嗓子,道:“当时我见他们那么一大帮人护着那个袋子跑得飞快,还以为里面是多值钱的宝贝呢,我哪知道那是什么劳什子太子啊?要不是有这么一出,我们还不必逃到西武来呢,真他娘的晦气!”

傅红纱闻言,似想起了悲伤往事,笑容微消,叹气道:“是啊,如果不来西武,风老大他们,也许就不会死。”

璃月见她伤感,忙转移话题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家伙不是太子的话,我就把他养着。那时候他便细眉大眼细皮嫩跟个玉娃娃一般,养到现在定然也是个美男了。”

阿纱好气又好笑,却仍是道:“璃月,你就从没想过要为风老大他们报仇么?即使不为他们,为我们自己,我们也要查出下毒手的那群王八蛋到底是谁,如果那天不是正好轮到你我两人出去踩点的话,我们肯定也不能幸免于难。”

璃月摇头,道:“阿纱姐,你知道的,我从不记仇。”

阿纱看着她,半晌,侧过脸道:“现在我只想找到须弥。”

听到须弥两个字,曲流觞的目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

“怎么?他也没死么?”璃月问,神情却有些古怪。

阿纱点头,道:“至少,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这四年多来,我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江湖上好像很多人也都在找他,却都一无所获。对了,璃月,你既然没死,为何不等我回来一起走?”

璃月呵呵地傻笑着,心中暗道:废话,好不容易从须弥那个贼手里抢来一包袱金银珠宝,如果不赶紧开溜反而等你回来平分,我不就成了脑瘫了么?

眼珠转了几转,借口已拼凑完成,她清清嗓子,道:“回去一看风老大他们都死了,我都吓傻了,转过身拔腿就跑,跑了三天三夜都没敢停下了,所以……”装作心有余悸地看看阿纱,她没有再说下去。

阿纱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想也是这样。”

曲流觞看着一脸单纯的阿纱和一脸无辜的璃月,差点没笑出声。

璃月用眼神狠狠地剜着曲流觞,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对了,阿纱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嫁给望春楼的楼主么?”为免她想太多,璃月没话找话。

阿纱笑而摇头,道:“他的年纪都可以做我老爹了。接下来,如果还是找不到须弥,只能回朱武门去。听说现在朱武门比以前更富饶热闹,我想回去看看。璃月,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璃月想了想,踱步到窗前,看着下面的街道,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有妓院有赌坊,我想把它接管过来。”

傅红纱似吓了一跳,看着璃月的背影道:“璃月,这里可是血影的地盘,血影你总该知道是个什么所在吧?”

“叶千浔,血影新主,三年前刚刚继任,两年前与东仪杀手世家慕容一族成为盟友,去年将东仪东半境的月潇山庄势力全部肃清。作风狠辣行踪诡秘,手段残忍无心无情,人称,夜魔。”璃月头也不回,淡淡道。

傅红纱道:“既然你知道,想必也该清楚,这两年血影实力大增如日中天,除了皇族和月潇山庄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可以与之相抗衡,你也不要去捋虎须了。”

璃月转身笑道:“阿纱姐,你想多了,我要的不过是这条街而已,即便要捋胡须,捋的也是阿猫阿狗的胡须。对于血影而言,谁替他们管这条街不是管啊?朱武门那么远,环境又不好,我暂时不打算远行呢。”

阿纱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拿定了主意,就随你吧。”

言讫,看看一旁的曲流觞,又揶揄道:“哦,说来也是,身边有这么秀色可餐的男人相伴游江湖,谁愿意回那风沙漫天的地方去?”

璃月笑得比阿纱更暧昧,挥挥小手道:“心里知道就好了嘛,何必说出来呢?我家小乖很害羞的,看,脸都红了。”

曲流觞在两个女人色狼般的目光和奸笑中恨不能一头撞柱而死。是,他脸红了,但那是气红的好不好?

看那两个女人如出一辙的奸诈模样,曲流觞忍不住心中感叹: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一想又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此时和她们共坐一起喝茶谈笑的他又算什么呢?

嗯,可以这样说,他是不小心身陷狼窝的纯洁小羊。

正文 阉是王道

三日后,月潇山庄,临风馆画云轩。

玉无尘临崖而立,挟着丝丝雾岚的山风漫卷着他雪衫黑发,清隽的身姿似欲乘风归去,飘然欲仙。

他垂着乌黑的眸,纤长的睫毛被雾霭蒙上一层细小的水珠,眨眼间丝丝沁凉。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扇,宽大的袍袖中露出清颀的腕骨一截,玉白通透的色泽竟与他手中的那柄玉扇不相上下。

他目光怔怔,若有所思。

出岫端茶进了画云轩,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少爷,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说都没有发现璃月姑娘的行踪。伴花眠谢娘也说璃月姑娘没有回去过。”

玉无尘抬眸,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叫他们都回来吧。短时间内,她必是不想再见我了。”

出岫见状,道:“少爷,黎母山一行并非是您本意,您缘何不向璃月姑娘解释呢?如果解释了,许是璃月姑娘就不会离开了。”

玉无尘摇摇头,道:“大哥做的,与我做的,又有何区别?我默认了,她最多恨我,不会杀我。可若让她知道此番是大哥设计了她,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与大哥,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受伤。”

出岫不语。

伸手扶住裹着云丝的亭柱,玉无尘叹息一般道:“五年了,她终是不信我……”

出岫看着他有些孤寂的背影,心知璃月姑娘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的,可惜璃月姑娘当局者迷,竟看不到少爷的真心。

“少爷,方才大少爷派人来说,东仪的延熙郡主昨日来了庄中,点名要看九华山三大绝景,大少爷问您见是不见?”出岫转移了话题。

裴延熙,东仪国琛王裴邦卿的独女。裴邦卿是东仪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太后对裴家一直护佑有加,尤其对弟弟的这个独女那真是百般怜爱万般恩宠。在东仪,裴延熙的地位和待遇比真正的公主还要高,连燕瑝这个皇帝,对这个比自己仅仅小三天的表妹也要敬让三分。

玉无尘略作思考,随即道:“见。”血影如今大有独霸东仪国的势头,当此紧要关头,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关系,都要积极的利用起来。裴延熙,是个很好的拉拢目标。

*

望春楼旁有一所大妓院,名叫瑾瑜阁,一向车来人往,生意十分兴隆。

妓院二楼雅间,两名容貌姣好的女子一边弹琴一边依依呀呀地唱着艳曲。璃月四仰八叉地躺在贵妃榻上,头侧站着一名少女,正力道轻柔地给她捏着肩,榻尾坐着一名少女,手法娴熟地给她捶着腿,榻边还跪坐着一名少女,用小银叉喂她吃水果,当真是好享受。

曲流觞不好这一套,独自坐在一边喝茶。半晌,他开口问:“你当真认识叶千浔?”

璃月笑着睨过来,反问:“你说呢?”

曲流觞想了想,道:“我看你昨日对那于万峰说的头头是道,连叶千浔所用之武器日月弯刀都说出来了,该不会又是编的吧?”

璃月笑得浑身颤抖,乐不可支道:“原先我当只有那家伙长了个跟猪一样聪明的脑袋,原来,你这厮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曲流觞不以为意,看着她不语。

“怎么?不服气?”璃月撑起身子,推开身侧少女递到唇边的水果,道:“那我给你分析分析啊,于万峰,也就是现在这条街的主人,在血影,那也就是个屁一般的存在,他有可能认识血影主叶千浔么?不可能。所以,我怎样描述叶千浔只是其次,关键是我说我是叶千浔的女人,就能把他镇住,懂了吗?”

曲流觞挑眉,道:“镇得一时,镇不得一世。”

璃月无所谓地重新躺下,道:“我也没想镇一世,只是懒得动手杀他罢了。见到他上面的那个人,才是我的目的。”

曲流觞了然,不由笑而摇头,道:“真是狐狸般狡诈。”

璃月洋洋得意道:“是不是觉得跟着我混很有前途啊?这才哪到哪,只要你伺候好我,以后好处多得是。”

曲流觞假装没听见,重新别过脸去喝茶听曲。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个很严肃的问题。”璃月忽然又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问榻旁的三个少女道:“如月,如花,如梦,你们三个有谁开过苞了?”

曲流觞闻言,额上冒出三条黑线: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三名粉头羞羞答答地看了看彼此,道:“回老大的话,我们……都开过了。”

璃月一击掌,甚是兴奋道:“太好了,你们告诉我,第一次痛不痛?”

“咳咳,那个,我先出去一下。”三人还未回答,那边曲流觞却站起身来,脸色微窘要往外走。

“站住,别以为事不关己,你现在是我包养的男宠,了解女人在床上的真实感受是你的第一项任务。坐下,好好听着。”璃月唤住他道。

曲流觞额角冒出好大一颗冷汗,她姑想假戏真做啊?

正欲回身辩驳,却见璃月瞄了眼地上的檀郎,笑眯眯地对他道:“它也是公的,如果你自觉连它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如的话,请吧,大门为你敞开着。”

士可杀不可辱!心中冒出这句话时,曲流觞义无反顾地重新坐下,心道:你们敢说,我还不敢听不成?

见他不走了,璃月嘴角勾起一丝奸计得逞的坏笑,对三人道:“你们继续。”

三人异口同声:“痛。”

“哦,果真是痛的,那,是不是以后每次都会痛?还是只是第一次会痛?”璃月问。

如月想了想,道:“前几次都很痛,三四次后就不那么痛了。”

“不对,第二次就不痛了。”如花反驳道。

“你们说的都不对,第一次也就一开始的时候痛,后面就舒服了。”如梦振振有词道。

璃月看看如月,又看看如梦,第一次觉得有些为难,不知该相信谁好。

“那个,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感觉会这么不同?”璃月问出了她以为是关键的问题。

“其实,说实话吧,痛不痛,有多痛,或者痛多久,应该取决于男人的那个,哎呀,就是那个的大小。”如花红着一张还算俊俏的脸,一针见血。

此言一出,如月和如梦倒没有反对,而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璃月若有所悟,道:“也就是说,男人那个越大,第一次就会越痛,反之则不会那么痛,是不是?”

三人**啄米般点点头,如梦又补充道:“不过,到后面,男人那个越大也就越舒服,很矛盾的……”

璃月挠了挠头,有些迷惑道:“那怎样算是大,怎样算不大呢?”

如月等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由如梦做代表开口道:“没有个参照物,我们也不好跟你形容啊。”

“参照物……”璃月咕哝着,突然灵感一现,转头看向曲流觞……的胯间。

当着他这个大男人的面,公然讨论男人的“那个”,此刻还用目光火辣辣地看着他,无言地要求他把自己的“那个”亮出来给她做“参照物”?

这女人,真是……真是绝了!

曲流觞顶着一张涨成猪肝色的俊脸,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抱起地上的檀郎,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檀郎,你不觉得闷得慌吗?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

经历了下午讨论“那个”的事件,直到吃晚饭时,曲流觞才算勉强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璃月瞄了两眼对面埋着头使劲扒饭一声不吭的男人,暗笑了一会儿,问:“你原是要去哪里啊?”

曲流觞心思转了转,道:“听说过天圣吗?”

璃月露出无聊的表情,淡淡道:“就是那个被三国奉为圣地的神殿,据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地方?”

曲流觞点头,道:“六年前,天圣主殿中天钦宝盒的钥匙被偷,天下所有人都在寻找这把钥匙,我的一位朋友对此也感兴趣。”

璃月看他,问:“那你呢?”

曲流觞浅笑,道:“我正好闲着无聊,四处游山玩水的同时顺便帮他打听打听。”

璃月黑亮的眼珠转了转,问:“那宝盒中有什么宝贝啊?值得这么多人关注?”

曲流觞道:“听说,里面有绝代帝师的临终预言,预言揭示了在未来的几年或是十几年中,三个国家中将出现一位天命所归的王者,王者将顺应天意所向披靡,带领着他的臣民们灭亡其他两个国家,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

璃月小手托住下巴,道:“无聊,那他们干吗不直接把宝盒偷走,偷钥匙有个屁用。”

曲流觞笑道:“听说那个宝盒有半间房子那么大,而且是钢制作的,没有钥匙,任何人都休想用蛮力打开它。”

璃月重新拿起筷子,道:“那就不要打开好了,反正就算统一了迟早也会再分裂的。”

曲流觞道:“你倒是看的透彻。”

顿了顿,又问:“那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璃月抬眸,笑得开心,道:“比起你的来,我的目标就实际而有意义得多啦。我希望,天下所有最美貌最有钱最有权势的男人都来追求我,我从他们中间选择一个最合胃口的,其余的都留作备用。”

曲流觞闻言,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忙用手掩着,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看着脸上稚气未脱的女孩,笑道:“嗯,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将上下而求索。”

正在此时,瑾瑜阁老鸨红妈妈扭动着圆球似的肥胖身躯,满头是汗地进来向璃月道:“璃月姑娘,外面有个男人嫖了姑娘不给钱。”

虽然璃月才来了两天,但自从进门第一天将瑾瑜阁十几个打手打得满地找牙后,她便自动升级为这座妓院的幕后老大了。

“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来问我?一个字,阉。”璃月伸筷夹了个虾仁,眉眼不抬道。

红妈妈有些为难道:“可是,他说他是隆庆王府的郡王。”

“他娘的,也就是说他有钱,但他就是不给是不是?吩咐下去,用最钝的刀给我阉他两个时辰。记住了,是两个时辰,谁要是没到两个时辰就把他给阉干净了,我就他娘的阉了他!”璃月火大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怒冲冲道。

红妈妈怔在原地。

“还不快去,有事我担着!”璃月喝道。

红妈妈忙答应着去了。

“正道邪道,阉是王道!最他娘的讨厌逛窑子不给钱的臭男人!”璃月咕哝着,拿起筷子重新吃饭。

曲流觞抬眸看着她,道:“这样对待一个郡王,抓住了可是要灭九族的。”

“九族?呵呵,我秦璃月无牵无挂,一人便是九族。哦——你这家伙贪生畏死怕受牵连了是不是?”璃月停下筷子,不满地看着曲流觞。

“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没说。”曲流觞别过脸,继续喝汤。

璃月见状,倒又笑了起来,正待重新大快朵颐,红妈妈却又上来了。

“又有什么事啊?”璃月不耐道。

“那个,璃月姑娘,于万峰在街口骂骂咧咧,叫你……滚出去呢。”红妈妈战战兢兢道。

璃月放下筷子,叹道:“有些人呐,留他一条命他便像苍蝇一般烦个没完,非得一掌拍死,才能清净。”

她站起身,抓了一烤羊排在手上,对曲流觞道:“你先吃,我马上回来。”说完,一边啃着羊排一边下楼去了。

听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曲流觞起身,一言不发地尾随而去。

3

正文 还我玉佩

长长的街道两侧彩灯高悬,旌旗招展,看上去十分繁华,只是街上不见一个人。

走到街东的一株大杨树下,曲流觞抬眸一看,大概百十米开外的灯火阑珊处,璃月背对这边,与三四十个黑衣大汉对峙着,娇小的身影在那群男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单薄和无助。

曲流觞仰头看看树冠,欲上树看个仔细,还未动作,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趴在了他大腿上。他低头一看,却是檀郎。

曲流觞指指树冠,无声地问:“你也想上?”

檀郎轻哼一声,双眸定定地看着他。

曲流觞无奈,轻声道:“喂,你不过是只狗,走过去看也没人管你啊。”

檀郎闻言,立刻翻脸,目露凶光,掀起嘴唇露出里面尖利的獠牙,说实话,那牙还真不是一般的吓人,又长又尖,白森森的。

曲流觞立刻举起双手表示妥协,然后在檀郎收起它的獠牙后,满面悲苦地俯身抱起这只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斤的大狗,悄无声息地上了树,拨开树叶向璃月那边看去。

屏息凝神后,只听那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十分嚣张道:“我说主怎么会看上你这都没有的黄毛丫头,敢情你他娘真的是在骗人!妈的,白被你唬了一场,今天要不让你尝点苦头,你不知道你于爷爷的厉害!”

璃月闻言,轻笑一声,抬起右手,也不见她做什么动作,眼睛一眨,掌中突然多了一抹银光,匕首般大小,月牙形,锋芒闪耀,冷意袭人。

树上的曲流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他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有理由相信,她刚刚施展的武功,乃是失传已久的“血魔宝箓”中的髓——幻兵。

江湖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血魔宝箓”,在浩如烟海的各种神功秘籍中,只有这一种,在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后,能让人用自己的真气化成自己想要的任何一种兵器,因而,它常被与妖术魔法混为一谈。

又因其威力巨大修炼方式极其痛苦,近三十年来,在江湖中几乎看不到它的踪迹。他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关于这种武功的描述,想不到,今夜竟能亲眼看到有人施展。

而且,能到达幻兵的境界,血魔宝箓的修为至少已在五层以上,可下面的这个女孩,才刚刚及笄而已……

于万峰显然也看呆了,怔了片刻,失声叫道:“幻兵?血魔宝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璃月不答,“哈!”的一声娇喝,身子一旋,如一阵淡青色的风一般卷进人群,挟着致命锋刃的旋风,何人能挡?

惨叫声此起彼伏,于万峰按着大刀惊惶地四处看着,但除了不断倒下的人影外,他什么也看不清。

仿佛只是眨眼间,周围重归安静,浓烈的血腥味开始在夜风中漫延。

于万峰愣怔地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刚才还生龙活虎跟着他来收复地盘的三十七个手下,一瞬间全都命归地府,甚至于,连挣扎都没来得及。

那他呢?他来得及吗?

浑身一颤,他迅疾转身,女孩果然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他紧张得倒退几步,一把抽出腰间三尺多长的青钢大刀。

璃月正低眸仔细看着左手食指上溅到的一滴血,见它色泽鲜艳,她缓缓将手指伸进口中,尝到那丝血腥味,又“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抬眸看着于万峰。

于万峰面色苍白,面前这个看起来娇小柔弱的女孩在他眼中早已不是女孩,而是嗜血的修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握刀的手不要颤抖,颤声道:“这里送给你,我再不来要了。”

璃月浅浅一笑,天真中带着一丝稚气,道:“你怎能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再送给我呢?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于万峰一愣,结巴道:“那……那你想怎样?”

璃月幽幽道:“我本不想怎样,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那句话!”

于万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力气将手中的刀举起来去劈她,终是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问:“哪句话?”

“说我没!”璃月说完,右手食指突然向前一伸,一点白光迅若流星般向于万峰的眼睛疾而去。

于万峰还未反应过来,右眼突然一黑,然后,剧痛撕心裂肺地袭来。

“啊——”他一声惨叫,丢下大刀双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右眼,一屁股坐在地上。

璃月上前,毫不留情地当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一边拳打脚踢一边骂道:“妈的,说我没!你他妈以为女人生下来就是前凸后*翘的啊,我今天先废了你的双眼双手,再阉了你,叫你评论女人的!叫你评论!叫你评论!哼!”

她看似撒泼一般的乱踢乱揍,其实都是暗含内力,没几下,于万峰便口吐鲜血奄奄一息,连“饶命”两个字都叫不出来了。

璃月大概也觉得解恨了,直起身揉了揉揍疼的拳头,吹一声响亮的口哨,瑾瑜阁中应声奔出十几个大汉,按着璃月的指示将那些尸体全部扔进河里。

到最后,就剩于万峰还躺在那里,有人凑过来讨主意:“老大,于万峰怎么办?”

“刺瞎他的左眼,剁了他的双手,再把他阉干净,扔到河里喂王八。”璃月面无表情地吩咐。

手下人很快依言而行。

树上的曲流觞听得不寒而栗,看着缓缓走来的女孩月光下一尘不染的容颜,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述。

那是,类似亲眼看着一幅绝好的锦绣被撕碎的感觉。

女孩走到树下,头也不抬地凉凉道:“热闹看够了吧,还不下来?”

曲流觞抱着檀郎下了树,目光有些沉重地看着她。

璃月也看着他,笑容恢复了之前的纯洁和明媚,问:“怎么了?吓到你了?”

“手段不算太残忍,但,相对而言,你的年龄却太小了一些。”曲流觞坦诚道。

璃月转过头,淡淡道:“人的心本来与年龄也没有太大关系,经历才是关键。”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街道缓缓走去,曲流觞口有些发闷,同时,也有一丝好奇。

她到底都曾经历过什么呢?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到底要经过怎样的磨难才会有这般狠戾的心?

呵,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每一面都必须了解透彻,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成为朋友?

正想着,一阵激烈的马蹄声遥遥地从街道那头传来,璃月骂:“他娘的,要不是刚打过一架了,非叫这些家伙下来扛着马走不可!”

曲流觞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明白她脑子里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抬眸一看,五六个黑衣人已策马跑进街道,马是好马,每一匹都高大健硕,奔跑速度极快,以至于远远看去,五六个黑衣人就像一小团旋风卷过街面,两侧的彩灯旌旗被撩得一阵乱晃。

眨眼间,马队已来到身侧,璃月该是真的无暇理会,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自顾自地慢悠悠往前走。

倒是曲流觞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刀锋般的目光在他眼前一闪,一声长嘶,左侧的一名黑衣人突然勒住缰绳。

因在急速奔跑中,骤停的惯让身下骏马尖嘶着往前跃了几步,“刷”的一声两腿抬起,直立起来。

而它背上那个黑衣黑发的少年却身影一闪,鬼魅般晃到璃月面前,一言不发右手一扬,闪电般一个手刀向璃月肩颈处劈去!

曲流觞心中一紧,抢前一步“嘶”的一声挥出一条银光,蛇一般刺向来人的华盖和巨阙两道死,手法之快竟令人目不暇接。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一个旋身后退几尺,避开曲流觞的攻击。

双方站住,心中都有些微惊。黑衣人惊的是,他差一点伤在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的男子之手,却连他用的是何种武器都没有看清楚。

曲流觞惊得是,自他行走江湖以来,能在他的月痕下全身而退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个少年不仅能及时收住凌厉的攻势,还能游刃有余地避开他的月痕,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双方只顾注意交手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刚才黑衣少年突然发难时璃月的动作,她腰部一扭双肩一倾,像是迎风的弱柳般扭出不可思议的弧度,瞬间便从他的掌下滑了出来,即使曲流觞不出手,她也绝不会吃亏。

其余五个黑衣人很快来到黑衣少年身后,个个动作矫捷气质冷冽,不似一般的江湖中人。

璃月回过神来,恼怒地抬头一看,少年至多十六七岁,脸庞线条干净利落,双眉似剑,五官极其俊美致,却因为他太过冷酷的气质而显得有些锋芒迫人。

束起的黑发在夜风中张扬,眉目间霸气隐现,修长的身材在一袭合体黑衣的包裹下十分傲人,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剑,冷冷地传达着他的威力和煞气,清爽宜人的春夜似乎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温度骤降。

璃月看着灯光下冷冽俊美的他,脸上扬起荼蘼般绝美的微笑,粉润的小嘴温柔而优雅地轻启……

“你他娘的干吗?抽疯啊!”

本来满心戒备看着黑衣少年背后那名老者的曲流觞一下便散气泄功。

这家伙的表情和言语就不能稍微相合一些么?天南地北恁地让人发笑。

黑衣少年面无表情,黑如深渊一般的瞳孔在灯光下闪烁着冰雪般的光芒,薄唇轻启间,字如冰珠:“还我玉佩!”

璃月一怔,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你说什么?”

“还我玉佩!”黑衣少年盯着她,像是盯着一只寻找已久的猎物。

正文 落荒而逃

璃月有些无奈地仰头,在一众惊异且戒备的目光中蹬蹬地走到黑衣少年跟前,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然后,泼妇骂街!

“你他娘的有没有搞错啊?老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还有你这么打劫的。大街上随便拉一人,嘿,还我玉佩!***,你哪只眼睛看到姑我拿你玉佩了?就算我拿了,你怎么不当场捉住我?过后想来讹我啊?讹人谁不会啊?我还说你对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霸王硬上弓了呢,要你对我负责一辈子,你肯吗?你肯吗?你肯吗?”

说着,一纤纤玉指就要戳到黑衣少年宽阔的膛上去,刚要触及,少年身侧那名老者右手一翻袍袖一挥,劲风带着无与伦比的罡气扑面而来。

璃月猝不及防,急退好几步,口真气一阵翻腾奔涌,难受至极,心中不由暗惊。

曲流觞长眸一眯,不出他所料,那老者果真是凤毛麟角一般的绝世高手,如果对方当真是来寻事的,怕是没那么好应对了。

“死老头,都可以做我爷爷的爷爷了,欺负我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娃,也不害臊!”璃月站定,看着老头大声嚷嚷。

老者表情淡定,不气不怒不羞不臊,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就像个入定的老僧一般。

糟糕,这个人不好对付。璃月心想。

就在气氛有些僵滞之时,黑衣少年开口了:“五年前,朱武门。”

璃月一顿,抬眸仔细看看面前的黑衣少年,心中暗叹一声倒霉,面上却堆起微笑来,曼声道:“哦,原来是你啊,早说嘛,我想起来了,玉佩在家里呢,你跟我回去拿吧。”

说着,慢悠悠地转过身,突然一把抓住曲流觞的袖子,叫道:“风紧!扯乎!”嗖的一声,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黑衣少年眼疾手快,探手一抓,“嗤……”璃月身上那件薄软的青纱禁不住他的撕扯,应声而裂。

“啊!非礼啊——色鬼!不要脸——”璃月一边尖叫一边头也不回地飞掠,瞬间出去了十几丈。

黑衣少年眉头一皱,刚欲去追,老者伸手拦住他,道:“王爷,我们不能在此久留。”

黑衣少年看着璃月隐没在夜色中的迷魅身影,急道:“在逍遥大道,你不是说会派人跟着她么?”

“此事,我会给你交代。”老者的神情语气像是一杯凉润的水,不温不火地浇灭了少年心中正腾腾燃烧的急躁。

少年很快平静下来,回眸看了看身侧的老者,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坐骑旁边,翻身上马。

其余人等动作整齐迅速地跟上,一声呼啸,骏马再次风驰电掣。

*

“咕咕——”

“咕咕——”

月光下沉寂一片的树林内,不时响起夜枭的号叫,隔几分钟便响一次,于这旷无人迹的荒山树林内听来,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曲流觞姿势优雅地仰躺在一棵大树的树桠上,看着身旁浑身上下只剩贴身小衣和亵裤的璃月,想起两人适才落荒而逃的情景,心中着笑,解下自己的袍子,往她身上一丢。

璃月接住一看,又丢了回来,道:“不合身,我不要。”

曲流觞道:“都这步田地了还挑三拣四,赶紧披上吧。”

璃月笑道:“现在这样怎么了?不好么?看,多凉快。”说着,还伸手撩了撩肩后的长发,月光下,右肩后隐约有一团红色的印记。

曲流觞看不清楚,以为她受伤了,道:“喂,你右肩后有血。”

璃月一愣,偏首看了看,笑道:“刺青好不好,谁能伤我。”

曲流觞坐起身来仔细一看,是一朵荼蘼,六片血红的花瓣惟妙惟肖。

“听说会很痛,为什么要去刺这样一朵花?”曲流觞问。

璃月伸手抚了抚那刺青,道:“原来这里有一个胎记,像片花瓣。我不喜欢不完整的东西,要么全部,要么没有。没有办法消除它,只好去完整它了。”

曲流觞看着她月光般优美的笑容,不明白她为何那般特别。

璃月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枝叶,一边向远处张望一边小嘴微撅:“咕咕——”

曲流觞笑了起来,道:“真像,以前特意学过?”

璃月转过脸来,不无自豪道:“以前在匪帮时,我就是专门负责踩点和发信号的,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

曲流觞再次失笑,道:“人狗通用?”

璃月道:“当然。”转过脸看看远处,又道:“贫贱生,安逸死,这话可一点都不假。看看,檀郎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来,白长了四条腿了,还跑不过我们这些两条腿的。”

说到此处,她突然转过脸来,紧张地问曲流觞:“你说,他们不会丧尽天良惨绝人寰到连狗都杀吧?”

曲流觞翻了个白眼,如果杀一条狗叫做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话,那刚刚在河边眼睛眨都不眨地杀了三四十个人的又叫什么?

翻个身,他道:“我要睡了。”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一阵猛摇,要不是他定力够足,早就被她摇到树下去了。身后,娇滴滴的声音嚷嚷道:“不要睡嘛,我一个人等多无聊。”

曲流觞只好翻过身来,看着神奕奕的璃月,有些无奈地问:“那你想干嘛?”

璃月眼珠转了转,问:“你有父母兄弟姐妹妻儿吗?”

曲流觞一愣,这个问题可真叫问得全面,只是父母兄弟他有,妻儿姐妹却没有,怎么回答?一半有一半没有?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想再回那个家,干脆一点,“没有。”

“哦耶,太好了。”璃月手舞足蹈,弄得树枝一阵乱晃。

曲流觞瞠目看着她,这叫什么反应?哪有听说朋友没有亲人的时候这般明目张胆地高兴的?一般不都要安慰几句吗?再厚颜无耻的家伙也会假装悲伤地过来拍拍人家的肩,满面真诚的来一句:“没事,你还有我。”

老天,他到底交了个什么朋友啊?!

璃月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甜甜一笑,道:“我也没有,现在轮到你欢呼。”

曲流觞道:“我没你那么豁达。”言讫,再次翻过身背对她。

那只手又伸了过来,一边摇晃他一边道:“怎么了?你好像不高兴,是不是想起逝去的亲人伤心了?其实没什么可伤心的,人总有一死,晚死不如早死,早死早超生嘛,也省得拖累亲人。

将来要是我先死了,你也可以到我坟上来大笑三声,说,璃月啊,你总算超脱啦,我好羡慕你啊,有空的话回来带我一起去啊……”

听着耳边滔滔不绝“安慰”的话,曲流觞只觉额侧的青筋一个劲地跳动,有一种想要一跃而起大吼三声的冲动。终于忍无可忍,他倏然回身,妥协道:“好吧好吧,恭喜你全家死光。”

璃月呵呵地笑了起来,喜滋滋道:“竖子可教也。”

曲流觞双眼一闭,恨不能昏死过去,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绪,他道:“明天我要走了。”

“好啊,为免你旅途寂寞,我和檀郎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做伴吧。”璃月道。

曲流觞一怔,问:“你不回去了?”

璃月道:“刚才逃得那么狼狈,都被我的小弟们看见了,再回去我的脸往哪搁啊?”

曲流觞惊诧,问:“地盘也不要了?”

璃月无所谓道:“反正抢来的,就当物归原主好了。”

曲流觞再问:“那,接下来你要去哪?”

“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将就的去处?比如说可以让我混吃混喝呆个一年半载不用愁的?”璃月笑如春花,大眼扑闪扑闪,分外讨好地看着他,

曲流觞看着她的笑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寒,断然道:“没有。”

“唉,那只好你去哪我也去哪了,毕竟你是我的第一个男宠,就算浪迹江湖,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啊。”璃月唉声叹气道。

曲流觞一噎,想了想,道:“我在南佛有个朋友,他家业大,许是能让你混吃混喝,你去不去?”

“南佛?好啊,路过朱武门顺便还能去看看阿纱姐。”璃月兴奋道。

曲流觞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卸掉这个大包袱了。不过,想起从明天开始要与她同行……

啊,这天不要亮算了,反正前景一片黑暗。

正文 初遇燕瑝

半个月后,两人来到桃花镇,檀郎晕马吐得几乎要虚脱,璃月建议歇歇再走。

风景秀丽的桃花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但因其乃是连通西武西部和九华山的纽带,旁边又紧挨着绯水,所以一直都是人来客往,群侠济济,十分热闹。

这般热闹造成的结果就是:曲流觞和璃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家自称还有空房的客栈,榨干了两人身上唯一仅剩的九十八两银子,跑到客栈里一看,却是个挨着茅房的下下房。

气得璃月当即跑到前面柜台上要把掌柜大卸八块,结果还未动手,一群自称是掌柜的结义哥儿们的大汉摩拳擦掌地围了过来,说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正缺个人练练手。

璃月马上笑如春花,嗲声嗲气地向胡子一大把的掌柜解释道:“大哥,我是来打热水的。”……

房中,曲流觞正在犹豫,他看出,璃月并非一般女子,将她带到南佛漕帮去合适么?会不会给苏庭松带来不便?

但上次从璃月和傅红纱的谈话中得知,她是认识须弥的。须弥,正是当年盗走天圣天钦宝盒钥匙之人,现在满江湖的人都在找他,却都一无所获,也许,从她身上能查出一些线索也不一定。

“……曲流觞!”正胡思乱想,耳边一声暴喝,瞬间将他震回现实中。抬眸一看,对面璃月双手托着下巴,故作娇羞地笑着,道:“干嘛色眯眯地一个劲盯着我看啊?看就看吧,还看得口水直流,我又不是烤全羊。”

曲流觞一怔,忙伸手抹嘴,发现又上了她的当,刚欲发飙,某人却已一本正经道:“嘿,好像今天从早上开始你就心事重重的,发生什么事了么?”

曲流觞心中有些纠结,摇头道:“没事。”

璃月长长地叹了口气,趴到桌上。

“怎么了?”曲流觞问。

璃月无打采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都不想正事,所有生活的重担都压在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我好累啊。”

曲流觞额角冒出好大一颗冷汗,他不想正事??

自从离开瑾瑜阁后,也不知是谁整天苦哈哈地撑船,找吃的,找住宿的地方,找赌坊,赌赢了还要帮她打架,在她调戏人家美貌小生的时候在一旁望风,情形不妙时还要留下来跟人家脸红脖子地理论,为她争取逃跑时间……

天呐,这样想想,二十年来,他连自己的老娘也没这样尽心尽力地服侍过啊!

强压着心中的不平之气,他柔声问道:“请问璃月姑娘,小可还有哪一点做的不如你意呢?”

璃月楚楚可怜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又没钱了。你不是号称朋友多吗?赶紧每个朋友借一万两,帮助我们暂渡难关吧。”

曲流觞一噎,顺了口气道:“话是不错,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貌似找个赌坊赢点钱还比较实际。”

璃月想了想,伸手拨弄着盘中的杯盏,道:“反正每次赢钱之后总要帮他们活动活动筋骨才能走,我看这次我们不如直接进去抢好了,既省时又省力。”

曲流觞点点头,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计议一定,两人当即出了客栈,四处找赌坊抢劫去也。

逛了半天,赌坊没找着,却听说城郊丝瀑山下缀玉池里的新荷盛开了,风光独好。两个身无分文的家伙颠颠地跑去看,把晕头转向的檀郎独自扔在客栈。

丝瀑山下有个闲池阁,正好位于缀玉池的上方,登阁可以尽览丝瀑山下翠柳荷堤的全景。可惜曲流觞和璃月到时,发现阁中已经人满为患,各路文人雅士将上下三层的雅阁挤得没有足之地。

璃月不死心,拉着曲流觞跑到三楼,“耶!”的一声欢呼,在三楼靠近栏杆的那个绝佳位置,正好还空着一张桌子。

两人走过去,还未坐下,楼中小二已急慌慌地过来阻拦道:“对不起二位客官,这张桌子已经被人预订了。”

璃月大喇喇地往桌边一坐,仰头道:“啰唣什么?就是我叫人预订的。还不赶紧上茶。”

小二迟疑,道:“这位姑娘,请您出示阁中出具的预订凭证。”

凭证?

璃月看看曲流觞,后者露出一个“我们走吧”的无奈表情。

璃月头一扭,伸手在怀中掏半晌,出什么东西往小二手中一塞,口中嚷嚷道:“给你,看清楚了哈。”

小二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瞠目结舌,道:“姑娘,这,这是什么意思?”

璃月转眸一看,顿时跳了起来,夸张地叫道:“哎呀,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就把它弄丢了啊?我刚刚明明给你了,大家都看见了,不信,你问他,流觞,你看见我给他了吧?”

曲流觞无比肯定地点点头,心中却暗叹:唉!自从认识她后,自己好像越来越无耻了!

小二申辩道:“这位姑娘,你明明没有给我啊。”

“什么叫我没有给你,我问你,我刚刚是不是到怀中去掏了?”璃月问。

小二点头。

“我是不是这样塞给你了?”璃月模仿着刚刚做过的动作。

小二点头。

璃月道:“那不就得了,你还问我要什么,反正我已经给你了,弄丢是你的事情。”

小二欲哭无泪,道:“可是,刚刚你手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屁话!什么都没有我给你塞什么?你当我闲得发慌逗你玩啊。赶紧一边呆着去,耽误了姑我赏花,小心我把你扔进湖里去喂鱼!”璃月卷着袖子凶神恶煞道。

小二斗不过她,垂头丧气转身便走。

曲流觞忍着笑低声问璃月道:“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璃月懒洋洋地坐下,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想活得自在,麻烦上门时就必须压人一头。”

小二没走几步,抬眸一看,喜道:“公子爷,您可算来了,那边有两个人霸占了您的桌子,小的去阻拦,她反倒说小的弄丢了她的预订凭证……”小二絮絮地抱怨着引着四个人向璃月这边走来。

璃月刚准备抬头去看看来人是谁,眼角却瞄到人影一闪,定睛一看,对面早已没了曲流觞的身影。她追到栏杆边向下一看,柳堤如烟,哪里还有半点他的踪迹。

“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还没怎么的呢就慌不择路抱头鼠窜了!想我璃月一世英雄,怎么就交了这么个损友呢?唉!悲哀啊悲哀!”璃月拍着栏杆摇头叹息。

那小二见她突然蹿到栏杆边,以为她要逃,嗖的一声跳过去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叫道:“想逃?没门儿!”

璃月正不爽,抬起一脚将小二踹出去丈把路,撞倒行人两个凳子三张,惊叫声和咒骂声立刻乱糟糟地响了起来。

璃月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拍拍被他扯过的袖子,道:“***,没事乱吠什么?老娘要逃还需要门么?”骂完才想起看看来人是谁。

一个少年,脸庞极年轻,大概与她差不多年纪,目若星辰肤若玉质,唇色鲜艳长发乌亮,气度雍容神态悠闲……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明白无误地向璃月昭示着:他养尊处优,非王既侯。

看完他,璃月转眸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人,一个青衣是小厮,一脸的奴相,其余两个……

璃月瞳孔本能地收缩,其余两个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至少,武功绝不会在她之下,尤其是左侧的那个,神色平静气质冷硬,眉目间却与曲流觞有些相像。

在她静静地观察他们的时候,那少年也唇角带笑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这个女孩。

这女孩让他觉得很亲切,刚刚上楼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她有一张致到无懈可击的完美脸庞,月光一般优美清澈的目光,粉荷一般细嫩柔润的唇色。头上梳着尖尖的双髻,可爱而又略显俏皮,只是发丝有些散乱,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早晨起来没有梳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邋遢凌乱,反而有一种慵懒别致的韵味。

很少有女孩能如她一般,在入目的第一眼便让他觉得心情愉悦。

双方静静地互相打量片刻,璃月唇角微微一勾,露出几颗雪白整齐的小牙,笑着道:“小弟弟,你若是请姐姐喝茶,姐姐就勉为其难把桌子让给你。”

“放肆,你竟敢……”少年身后的青衣小厮听到她称呼少年为“小弟弟”,当场就激动地跳了起来,神情之激愤就好似她阉了他老爹一般。

然话未说完,少年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他笑吟吟地看着璃月,道:“茶我可以请你喝,不过我不喜欢你对我的称呼,我姓燕,请问姑娘贵姓?”

璃月一愣,反问一句:“你说什么?你姓阉?”

少年不知在她口中,此燕已变成了彼阉,便点头道:“正是!”

“哈哈哈!”璃月爆笑,看着少年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她干脆转过身子抱着亭柱狂笑。

少年极有耐地看着她,既不坐下也不出言相询。

少时,璃月笑得手软脚软地跌坐在凳子上,犹自捂着笑痛的肚子,看着少年道:“我喜欢你的姓,阉公子。我叫秦璃月。”

燕瑝(即少年)坐下,看着她浅笑,道:“很美的名字。”

璃月翻个白眼,道:“这话别人说过了,没新意。”

“名字美,人更美。”燕瑝浅笑不变。

璃月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现在我开始喜欢你这张动人的小嘴了。”

正文 蹭车同行

屁股跌成四瓣的小二很快一瘸一拐地将水果点心奉了上来。

璃月抱歉地看着他,心道:可怜见的,要不是曲流觞那家伙不辞而别,我也不至于这么没品位地拿你撒气。所以,问候他祖宗八代去吧,不要问候我的。

燕瑝看着她眼神抱歉眼角却带着笑意微微上翘的可爱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清清嗓子,道:“璃月姑娘,茶果来了,请用。”

璃月低眸扫了眼满桌的水果点心,正欲伸手去拿,抬头看看站在少年身后正盯着她看的三个人,又缩回手,对少年道:“能不能叫你后面那两位高手走开啊?他们这么‘和善’地盯着我看,我会噎到的。”

燕瑝笑着侧头,对身后的两名侍卫道:“慕容,子青,你们自去赏花吧,不必在这伺候了。”

名唤子青的年轻侍卫戒备地看着璃月,俯下身子对燕瑝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燕瑝摇头笑道:“无碍,去吧。”

两名侍卫见主子心意已决,只得转身离开,走到十步开外的亭栏旁就不动了,一刻也不松懈地注意着这边的情形。

燕瑝回首看着璃月,指指身侧的青衣小厮,问:“他用不用也走开?”

璃月眯眼一笑,道:“不用,我一向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有檀郎在身边。”

燕瑝两条浓黑的长眉不解地微皱:“檀郎?他叫龙奴,不叫檀郎。”

璃月嚼着一颗蜂蜜花生,道:“我也没说他叫檀郎啊,我只是说他长得很像檀郎罢了。”

燕瑝了然地“哦”一声,又问:“檀郎是谁?”

璃月一边在果盘中挑三拣四一边头也不抬道:“我弟弟。”

龙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心想:千方百计找我们主子套近乎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像你这样拿我来说事的倒是第一次见到。我像你弟弟?我比你都大,应该说你弟弟万分荣幸地像我好不好?

“一个人来桃花镇玩?”燕瑝喝了一口茶,问。

璃月拿着一个青中带红的苹果来到临湖的栏杆边,边啃边道:“和朋友一起来的。”

燕瑝左看右看,问:“朋友呢?”

璃月道:“跑了……”说到此处,又觉得不妥,回过身看着燕瑝又好奇又不解的目光,解释道:“呃……是这样,他突然腹泻,所以就先回客栈去了。”

燕瑝站起身,风度翩翩地来到璃月身边,临风而立,看着眼前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的缀玉池,低声吟道:“当真是修水浓清,新条淡绿,翠光交映虚亭,好一片初夏风光啊。”

璃月侧脸看着他,问:“出来游山玩水的?”

燕瑝回过头,唇角挂着雍容温和的笑,道:“不,去蓉城,路过此地,顺道来看看。”

璃月眼睛一亮:“你去蓉城?”

燕瑝道:“莫非,与姑娘同路?”

璃月实在是很想奸笑,虽不同路,但去朱武门,蓉城是必经之地。本来正在发愁该怎么把客栈里那条一见马就晕的死狗弄到朱武门去,不意今天就遇见了贵人。

嗯,没错,经她判断,眼前之人“贵”得非同寻常,出门定然是宝马香车,侍从成群的。若是……能搭他的车……路上顺便蹭吃蹭喝……闲来无事再他粉嫩的小脸蛋当做消遣……

啊,她憋得好辛苦,真的好想奸笑呀!

“那个,燕公子,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乘车前往蓉城啊?”将手中啃得惨不忍睹的苹果迅疾地往楼下一扔,不理随后响起的那声惨叫和一连串咒骂,璃月小手交握,万分淑女且羞涩地问。

燕瑝看着眨眼间判若两人的璃月,又惊奇又觉得有趣,点头道:“是啊。”

“那……公子介不介意带小女子和檀郎同行呢?”璃月大眼眨巴眨巴,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绝世的容颜加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忍心拒绝的人都是禽兽不如。

燕瑝却有些为难,迟疑道:“我那马车不是很大,带一个人还可以,两个人的话,恐怕会有些挤。”

璃月立刻笑得天地失色,忙不迭地摆手道:“不碍不碍,檀郎很小的,不会占太大地方。”

燕瑝看着她笑得弯如新月的眼眉,微微发怔。少时回过神来,双颊白皙的肤色泛起一层可疑的嫣红,移过目光道:“如果璃月姑娘不介意,朕……我自然是愿意与姑娘同行的。”

龙奴一听,忙道:“少爷,这怎么可以?出来之前夫人不是吩咐过……”

“不准多嘴。”燕瑝面色微沉,轻斥道。

龙奴急忙收住话头,面有怨色地看着璃月。

璃月吸吸鼻子,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抓住燕瑝的袖子。

那边两个侍卫见状,悚然动容,电光一闪便来到了璃月身后,手都按到了剑柄上。

燕瑝看着两人,无声摇头,又垂首看了看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孩,不知她意欲何为。

璃月只当不知,微微低头,鼻子凑上他光滑柔软的银缎袖子,吸了几口气后,突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鼻头皱了几皱,侧过脸,“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在龙奴的脸上,一下就给他喷愣了。

璃月仿佛没有看见,揉揉鼻子对燕瑝道:“你家开香料铺的吧,好香!”边说边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到一边。

燕瑝愣怔地看着她背影,又看看一脸气愤抹着脸上唾沫星子的龙奴,爽朗地笑了起来。

*

璃月回到客栈时,曲流觞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璃月把带回来的点心丢给檀郎,抬腿踢了踢曲流觞,恶声恶气道:“喂,快醒醒!”

曲流觞被她踢醒,睡眼迷糊地看了看她,道:“哦,你回来了。”翻个身继续睡。

璃月无奈,蹲下身子拍拍檀郎的脑袋,道:“去,把他叫醒。”

檀郎会意地跳上床,趴在曲流觞的枕边对着他的俊脸就是一顿狂舔,那家伙,舔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欲罢不能,连璃月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嗯?啊!檀郎!你,你在干吗?”曲流觞很快清醒并惊叫。

“跟你亲热啊。”璃月倚在床框上,凉凉地答道。

曲流觞跳下床,皱着眉头伸手一下被舔得粘糊糊的脸颊,再看看床上一脸意犹未尽的檀郎,哀嚎一声冲了出去。

“说,今天为什么逃跑?”曲流觞刚洗完脸回来,璃月劈头就问。

曲流觞怔了怔,有些躲闪道:“我困了。”

璃月见他不愿说实话,也不逼问,只万分委屈道:“困了你就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跑回来啊?也不想想我一个弱女子独自在那应敌有多危险。还睡得跟猪一样香,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被人欺负,吃亏受罪吗?你算什么朋友啊,呜呜……”

曲流觞往桌边一坐,甚是有趣地看着拼命挤眼泪却就是挤不出来的璃月,笑道:“得了吧,担心你吃亏?我比较担心别人吃你的亏。”

璃月面色一正,叹了口气,道:“我是回来与你告别的。”

曲流觞一怔,问:“你要走?去哪里?”

璃月仰头看看挂着蛛网的屋顶,不无悲伤道:“谁知道呢?茫茫天涯,走到哪算哪吧。”

蓦然听说她要走,曲流觞心中竟生出一种名叫舍不得的极难受的情绪来,想开口挽留,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憋了半晌,道:“南佛不去了么?”

璃月点头,轻轻着檀郎的脑袋,叹息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将来有闲又有钱的时候再去吧。”

说着,站起身来,难过却又强作坦然地看着曲流觞,道:“流觞小乖,等我有钱了,再回来包养你。”

曲流觞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百转千回,却想不出能留下她的借口。正欲说送她一程,她却道:“别送了,我受不了十里长亭与君别的场景。有缘再见吧。”言讫,扭头道:“檀郎,我们走。”

大黄狗看了看曲流觞,跟着璃月很快消失在门外。

曲流觞怅然若失地呆坐半晌,想起她这一走,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呆在这儿了,便起身去马房准备离开。

谁知到马房一看,自己的马匹不在。他心中生疑,到客栈的柜台上去问。

掌柜的告诉他两匹马都被和他同来的那位小姑娘给卖了。

曲流觞正发愣,掌柜的又拿出一张纸,说是那小姑娘临走前留给他的信。

曲流觞连忙打开一看,最先撞入眼帘的就是大得夸张的“哈哈哈”三个字,曲流觞心中暗道不妙,继续往下看,下面有小字数行,内容如下:

流觞小乖,下午我结识一富得流油的俊男,和檀郎搭乘他的宝马香车先走一步了,不要过分地思念和牵挂我,一般思念和牵挂就可以了。

另外,下午见识了你的开溜功夫之后,我深刻地意识到,马匹于你而言完全就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为了替你甩掉累赘,我勉为其难地把两匹马都卖了。

如今,你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全心全意地施展你的腿上功夫了。唉!就是南佛离这里只有区区几万里而已,一定不能让你跑到尽兴的,可惜可惜。

哦,忘了说,我在朱武门等你啊。

文末画着一张极简单却又极形象的笑脸。

曲流觞伸手轻击一下额头,仰天长叹。

天呐,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气死人不偿命啊!!

想起自己刚刚还在为她的离开而暗自伤怀,忍不住又狠狠拍了自己一掌。

曲流觞啊曲流觞,你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4

正文 调戏无罪

三日后,天微亮,马车轻微的一个颠簸,摇醒了倚着靠枕浅寐的燕瑝。

他睁开眼睛,觉得浑身有些僵硬,正想伸展一下四肢,腿部传来的不同寻常的重量让他停下了动作。

低眸一看,三日前刚刚认识的女孩头枕在他腿上,小小的身子蜷在座椅上,睡得正香。

他伸手卷起车帘,让清亮的晨光透进车内,凉爽的晨风挟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撩过他的发际,心旷神怡。

女孩侧着脸,晨光中,他只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小扇般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一点粉润的唇色衬着如玉透白如丝光滑的肌肤,格外动人。

想起昨日离开客栈一起乘车出发,两人一路欢声笑语一直聊到深夜,她打个哈欠,说一句“大腿借我用下”,也不待他回答便直接倒头大睡的情景,他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

自他懂事以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各式各样,不计其数,他自认为阅人无数,但她这样的女孩,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你说她痞气十足吧,她有时偏偏又十分斯文甚至有些忧郁。你说她娉婷秀雅吧,谈话间从她那张小嘴里蹦出来的话俚语,足以让他这般出生教养的人一愣一愣的。你说她是刻意接近,可她的眼神明明十分纯洁。你说她是故意撇清,可她的动作却又大胆暧昧的很……

不过总而言之,她是一个漂亮、调皮、神秘、可爱外带一点霸道的女孩,这一点总没有错。

看着她额侧有些凌乱的发丝,他带着细腻柔软的心理下意识地就要伸手为她捋顺。不意刚抬起手,眼前黄影一闪,他转头一看,檀郎正呲牙盯着他,一双目光冰冷的狗眼威胁意味极其明显:你丫敢动她一下试试!昨天你竖着进来的,待会叫你横着出去!

燕瑝忙收回手,耸耸肩:别激动,我什么都没干。

檀郎哼一声,重新又趴了下来,不过狗眼还是有意无意地瞄着他。

燕瑝无奈地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狗。

转头向窗外看看,好像已经进入蓉城的地界了,三百多里的路程,缓行两天一夜,也差不多。

半个时辰后,璃月突然翻个身,砰的一声轻响,胳膊肘撞到了马车壁上,“哎哟!”一下就痛醒了。

支起身子揉揉眼睛,璃月惺忪地看着身边双眸清亮的燕瑝,呆了片刻,坐起身子索着散开发髻,道:“燕燕,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呢?”

燕瑝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他无奈地抚着额头,道:“璃月,你昨夜答应过不再这么叫我的。”

璃月一边用手爬梳着长长的黑发一边好奇地问:“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燕瑝道:“睡觉前,你亲口答应的。”

璃月麻利地盘着牛角髻,不假思索道:“那肯定是我打瞌睡说的胡话,你别当真。”

燕瑝忍住快要吐血的冲动,打起神摆出一副商量的架势,道:“璃月,燕燕是女人的名字,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叫我。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随便提一个条件,我能做到就一定答应,只要你以后别再这么叫我。”

“不要,燕燕多好听啊,我喜欢这么叫你。”璃月想也不想道。

燕瑝有些想抓狂,忍了半天,低声下气道:“算我求你了。”

璃月绑好发髻,有些为难地看着燕瑝,道:“哎呀,大家都是朋友了,你这样做会让我左右为难耶。叫不叫燕燕倒在其次,关键是,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东西……”璃月边说边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燕瑝,那神态,就差对他上下其手了。

不堪忍受她过分直接的目光,燕瑝叹息着从怀中出一块玉色通透纯白的团龙玉佩,递给璃月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璃月接过,对着窗外的天光举起一看,立马知道这枚玉佩价值连城。心中窃喜着,嘴上却心不甘情不愿道:“哎呀,我也看不出好坏,不过,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了吧。瑝瑝,这下你高兴了吧?”

看着一脸纯洁无辜的璃月,燕瑝一下瘫倒在座椅上,心中哀叹,自己昨夜究竟是哪个筋搭错了,竟然告诉她自己的全名?现在谁能来救救他啊?

上午辰时左右,马车行进的道路两侧渐渐开始热闹起来。璃月好奇,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

妓院,赌坊,酒楼!目之所及,处处皆是如此。

犹如天雷勾动地火,璃月血中蕴藏的激情瞬间澎湃。

“停车停车,快停车!”璃月大呼小叫地拍打着燕瑝。

燕瑝见她神情紧张,不知是发生什么事,向车窗外呼唤龙奴。

很快,脸色极差的龙奴便从车后颠颠凑了过来,事实上,自从三天前他看到檀郎之后,发黑的脸色便一直没有恢复正常。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璃月带着檀郎跳下车,笑着对燕瑝挥挥手,叫道:“瑝瑝,谢谢你的车,还有你的腿,再见。”

燕瑝闻言,往马车内一缩,将窗帘一放,唉,头又开始痛了。

马车离开后,璃月举目四顾着街道两侧绵延不绝的妓院赌坊和酒楼,仰起脸深深地吸了口气:

啊,真是有一种回归故里的亲切感觉呀。

以一句“妓院是我家,花魁是我妈”作为开场白,璃月很快便被一家名为“娇红阁”老鸨给留了下来。

与老鸨交流了一下午经营妓院的经验之后,傍晚,璃月故技重施,提着铜锣在蓉城街道上招摇过市地打广告,并且立竿见影地见到了效果。

晚上,看着济济一堂的狎客,老鸨喜得嘴都合不拢,一边安排歌舞一边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璃月靠在二楼的廊柱上,嗑着瓜子冷眼看着楼下靡的场景。

不多时,门外走进一个人,这人身形修长劲挺,相貌普通,然一双眸子却灿灿如岩下之电,顾盼间清光四威仪天成。

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应该不会长得这般普通。

璃月眯着眼仔细看着这双不知是在哪里见过的眸子,脑中灵光一闪,“还我玉佩”?!

不是吧……?

她定睛欲待仔细看看,可巧那人似乎察觉了她的窥视,脸微抬,眸光如闪电划过乌云,一下就劈进了她的眸中。

天!还真的是!

璃月心中暗叫不妙,不知那老头跟来了没。

她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着,左手垂至身侧,对着檀郎轻轻地挥了两挥,檀郎会意,溜到一个角落躲了起来。

璃月对着那死盯着她的少年妖娆万千地嫣然一笑,转身就跑。

那少年毫不含糊,平地一个蹬步跃至空中,踏过大厅上方的灯笼,越过栏杆跳进楼道,顺着璃月逃跑的方向紧追而去,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厅中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但见半空中黑影一闪,倏地隐入左侧楼道中去了。

很多姑娘以为见鬼,都掩口惊叫起来。老鸨在一旁不住地安抚:“是只乌鸦,大家不要怕,继续继续……”

*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抢劫啦!劫色啊……”璃月一边尖叫一边风一般地奔过街道,只可惜她速度太快,很多人听到叫声出来看时,她早已跑得踪影全无。

皇甫绝(即黑衣少年)蹙着眉头紧追不舍,为耳边听到的不堪字眼而深恶痛绝。

曲流觞刚刚赶到蓉城找了间临街的客栈落脚,正酒足饭饱昏昏欲睡,骤然被璃月的叫声惊醒,起身推开窗户向下一看,只见两个影子一前一后风卷残云般消失在街道东边,他不假思索地从窗口跃下,追踪而去。

璃月跑了大半个时辰,发现那家伙还尾巴一样跟在身后,忍不住烦躁起来,渐渐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

皇甫绝一个骤停,满头黑发在惯的作用下张狂地向前扬起,璃月眼疾手快揪住一缕,笑着道:“嘿,你还有完没完?如果你是为了上次的事专门来向我道歉的,请我喝酒我就考虑答应。”

皇甫绝心中疑虑,不知她是如何认出他的,但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冷声道:“还我玉佩。”

璃月恍若未闻,手指卷着他的发丝缠啊缠啊,凑过鼻子去嗅了嗅,抬眸笑得好不暧昧,娇声道:“哟,还有点香呢——”尾音拖得又长又软,皇甫绝瞬间感到脸上一热。

好像被调戏了!幸好戴了面具。

他一把扯过被她攥在手中的长发,晶亮的眸子含着些微怒意执拗地盯着她。

璃月双肩一塌,小脸一垮,双手合十朝他拜拜,愁眉苦脸道:“大哥,我拜托你,别再缠着我了好不好?就为你那什么劳什子玉佩,我好不容易抢来的地盘都丢了,那不比你的什么玉佩值钱得多啊?我大人大量,也不要你赔我损失了,咱俩就当扯平好不好?”

皇甫绝愣住,这是什么逻辑?听她说来,好像还是他欠她的?

“喂,有点表情嘛!”璃月说着,魔爪一伸就去揭他的面具。

皇甫绝一把钳住她的手腕,“你必须还我!”

“啊!痛死了痛死了!你这是手还是钳子呀!快松开!”璃月一边呼痛一边甩手。

“快点还我!”皇甫绝紧抓不放。

璃月抬头,眸中冷光乍现,恻恻道:“别以为你长得俊我就不舍得杀你!最后问你一遍,你松不松手?”

皇甫绝盯着她,固执道:“玉佩还我,自然放开你。”

“你果真不放手?”璃月挑着眉高声问,一副就要发飙的狠样。

皇甫绝看着她不说话,眸中传达的意思却再明确不过:死也不放!

璃月咬唇,突然眼睛一闭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进他怀中,嘴里不停地嚷嚷:“哎呀,我胃好痛哦,我头好晕,我腿好酸,我肚子好饿,我要死了……”

皇甫绝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推开腻在自己怀里、一手还在他膛上乱的娇软身躯,猫似的后跳一步,惊诧地看着她。

骤然失了依靠的璃月踉跄两步,及时稳住身子,抬起头看着皇甫绝笑得好不得意,啧啧赞道:“不错不错,肌又大又硬,我喜欢。”

天,这到底是什么女人哪?皇甫绝突然觉得头有点痛,有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璃月本来还想再调戏调戏这个又木又冷的冰块男,眼角余光看到远处似乎有人影正急速掠近,而且看那身形,似乎有点像流觞……

嘴角泛起奸笑,在皇甫绝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放声尖叫:“啊——流觞,救命啊!有人劫财劫色啦!”边说边往后跳了几步,给两人空出过招的场地。

曲流觞可真不愧是好朋友啊,听到璃月的“惨叫”,二话不说抽出一条似鞭又不是鞭,似剑又不是剑的银色丝带一般的武器,扬手一挥缠向皇甫绝的脖颈。犹如闪电划过,眨眼间便到了皇甫绝的颌下。

旋身避让已然来不及,皇甫绝上身向后一倾,月痕几乎贴着他的鼻尖闪了过去,顿时心中大怒,右手一翻,一柄雪亮的腰刀自下而上劈向曲流觞的。

曲流觞脚尖一点腾空一个翻身,月痕刚刺向皇甫绝的眉心,皇甫绝的腰刀也已弯月般闪至他的面门,两人同时后翻避让,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正文 不速之客

曲流觞和皇甫绝旗鼓相当,战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夜色中本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和招式,只看到月痕银光流动如水似雾,泛出光晕如涟漪般圈圈扩展,将两人包得密不透风。

而皇甫绝的腰刀划闪出道道冷硬而又凌厉的冷光,在月痕的银光包围下,就如临风的劲竹,秀丽清颀而又锋芒迫人。

璃月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战,又跳又叫:

“哎呀,流觞,这招漂亮,可惜没打着!”

“啊,讨债的,没搞错吧?他刚刚刺你眼睛耶,你却去砍他的脚趾头!”

“啊哟,好险好险,流觞,活着就好,耳朵没了就没了吧!”

“哈哈,讨债的,你刚刚那个姿势好像自哦!哈哈哈……咳咳……都怪你,害我笑得岔气……”

“好好,踹断他的腿,让他下次再追我……诶诶,别刺他的呀,人家练成这样容易吗?有伤疤就不好看了……”

“注意注意!流觞,你右肋下有空门啦,哎呀,下盘又没防守,现在你在打架耶,专心一点好不好?丢三落四顾此失彼,小心小命不保啦!”……

曲流觞剑眉皱了又皱,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抽身跳出战圈,对正欲追过来的皇甫绝一扬手,道:“且慢!”

回身看着正用双手将嘴巴捂得密不透风、一脸无辜看着他的璃月,恨恨道:“待我先把她的嘴给缝上再和你打。”说着大步流星向璃月走去。

璃月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小声哀号:“不要那么狠吧?今天的晚饭我还没吃呢,吃完再缝好不好?”

皇甫绝皱着眉头看着曲流觞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果不其然,曲流觞气势汹汹地走到璃月跟前,突然一声不响拉起她的手腾身而起,飞燕般疾掠而去。

“哈哈哈,跑喽——讨债的,后会无期!”璃月张狂地笑着。

曲流觞在一旁轻斥:“别叫了,省点力气留着逃命吧。”

皇甫绝提气纵身,如影随形地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轻功都不错,一阵狂奔之后,双方距离既没拉长也没缩短,曲流觞皱眉: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璃月好像刚刚回过神来,边跑边问:“喂,那老头又没来,我们干嘛要跑?”

曲流觞没好气道:“要打你回去打好了,我没兴趣。”

璃月道:“美色当前,我下不了手耶。”

曲流觞差点没气昏,道:“那你我分道扬镳。”反正他追的是你又不是我。

璃月忙拉住他,道:“我肚子饿了,没带钱。”

曲流觞一把挥开她,道:“叫后面的美男请你好了。”

“你在吃醋?”璃月又拉住他。

“少臭美!”曲流觞再挥开她。

“好吧好吧,我支开他就是了。”璃月妥协,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运功向左侧三丈开外一扔,叫道:“还给你!小气鬼!”

皇甫绝见状,一个飞蹿凌空扑去,将玉佩抓到手中一看,不是他的!

抬眸再想去追,两人早已不见踪影。气得皇甫绝双手叉腰仰头叹气,大半夜的全都白忙活了!

可恶的女人!

***

客栈,璃月酒足饭饱,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慢悠悠地在房中来回转圈消食。

曲流觞双腿交叉地坐在窗下,懒洋洋道:“喂,你能不能收敛点?”

璃月转身,看着灯光下曲流觞那分外清秀的脸庞,笑如明月,问:“怎么了?收敛什么?”

曲流觞无奈地侧过脸,少时又转过来,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不懂?这里离西武皇都已然不远,群雄聚首豪侠云集,你刚刚阉了一个郡王,朝廷许是已经颁下海捕文书,这些人为了赏金什么都能做。”

“哈哈,流觞,你可真逗。”璃月笑得花枝乱颤,“群雄,豪侠?赌的英雄,嫖的大侠吧!总之我是一个都没看见。”

曲流觞皱眉,道:“璃月,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吧,既然你这么担心我,看在朋友的份上,赶紧介绍一个有钱又有权的美男给我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了。”璃月来到曲流觞身旁,像檀郎一般蹲在他腿边,双手搭在他腿上,一双大眼眨巴眨巴万分诚恳地看着他。

曲流觞失笑,一把拂开她的爪子,问:“真的想要?”

璃月忙不迭地点头,补充道:“不是极品就免开尊口了啊。”

“有倒是有一个,就怕你克不住他。”曲流觞挑衅地看着她。

璃月干脆往地上一坐,道:“你不用激将我,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璃月得不到的。”

曲流觞的笑容转而淡然,道:“就是激将你的,其实没这回事。”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将苏吟歌那只妖孽介绍给她,要是这两只联合起来欺负他的话,他还要不要活啊?

璃月一愣,转而美眸一瞪,伸出两手指狠狠地拧了曲流觞一把,道:“敢耍我!揪你一块!”

曲流觞当即痛得跳了起来,叫道:“喂,有没有搞错?刚刚我救了你耶!”

璃月已经站起身向门外走了,边走边道:“救你个头,坏了我的香艳美事,今天乏了,明天再找你算账。”

曲流觞揉着已经开始发青的胳膊,看着她的背影叫道:“这么晚了,你去哪?”

“回娇红阁啊。”璃月转身,看到站在窗前的曲流觞,眼珠一转,身子一扭往门框上一靠,纤纤玉指魅惑地抚上自己的唇,嗲声嗲气道:“莫非,曲大公子舍不得我走,想‘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曲流觞一阵恶寒,挥手道:“快走快走!当我没问。”

璃月轻笑一声,转身轻掠几下,消失在迷离的月色中。

*

回到娇红阁为她安排的房间,进门,点亮灯盏,璃月转身,赫然一惊。

她的窗边竟然坐着一名黑袍老者,而她自进门之后到看见他之前竟然毫无察觉,这老者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见璃月蓦然瞠眸吸气,黑袍老者知她受了惊吓,然眸中却无一丝愧色,仿佛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向璃月举手一拱,道:“少主今日多有得罪,老朽是代他来向姑娘赔罪的。”说着,双手递上那枚璃月扔给皇甫绝的团龙玉佩。

璃月目光闪烁地看着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放下戒备。

她秦璃月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如鱼得水声名鹊起,基于三个原因:第一,她武功不错,而她稚嫩娇美的外表又极容易让对手放松警惕。第二,她够狠,为达目的,她无所不用其极。第三,她很有自知之明,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她便主动退让不去招惹。

自上次在瑾瑜阁前遇到这老者,被他袍袖那么轻轻一挥,她便立马知道了自己与他的差距,他若要对自己施杀手,自己绝无逃脱之理。是以,在他面前戒备,完全是多余。

而且,他看起来并不想杀她。

念至此,璃月接过他手上的玉佩,笑道:“有劳了,不过,如果下次能让他不要缠着我,小女子会万分感激。”

老者抬眸,道:“老朽名叫观渡,少主是西武十三皇子皇甫绝,当今曦王,封地在朱武门。”

璃月“哦”了一声,走到一边倒了杯茶。

“姑娘当年拿走的玉佩,乃是王爷之母亲赠,因而对王爷意义重大,若可以,还请姑娘赐还。”观渡道。

璃月叹了口气,那玉佩她带在身上五年没人来要,刚把它送人,讨债的就上门,真他娘的郁闷。

更要命的是,她本不知道那个被她强上的少年是谁,即便有心物归原主,她也没地方找他要去啊。

没办法,她只好实话实说,道:“那枚玉佩被我送人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若是将来遇见他,我一定要过来送到朱武门去,你看如何?”

观渡点头,却犹是不走。

“那个……你还有事?”璃月讪讪地问。

“东仪留曲县,那名受了贿赂因而判你母亲凌迟之刑的县令,你还没找到吧。”观渡淡淡道。

嬉笑的神态一敛,璃月的目光瞬间成冰。

观渡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其锋利程度,甚至可以让人幻想刀剑相撞的叮叮声。

璃月的心中很是震惊,他能查到她的老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上次在瑾瑜阁前初次见面至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就查到了东仪的留曲县,查到了她的母亲,她的仇人,这样的速度和效率,才是最可怕的。

看起来,曦王皇甫绝这潭水,很深啊。

既然能查到留曲县,查到自她手下脱逃的留曲县县令,那么,对于十年前的那件事,必定也是一清二楚了。

本来,她想杀光除了她之外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料就因为一时疏忽跑了一个,现在又多了几个人知道。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凭她现在的武功,是绝对杀不了的。

握着的拳紧了紧,又悄无声息地松开,“开出你的条件吧。”如不是对她有兴趣,他不必有今日之举。

“秦姑娘可否考虑加入我们?”观渡的神态微微缓和。

璃月斜眸看过去,顿了顿,问:“为何如此看好我?”

观渡仍是没什么表情,只道:“直觉而已。”

璃月笑了起来,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如果你不想手刃最后一个仇人,你可以选择拒绝。”观渡道。

他笃定她会答应。

被人看穿的滋味很不好,但她必须受着。她不能放过那个县令,一如他当初不肯放过她母亲一般。若非是他判母亲当街凌迟,她何须做出那般惨绝人寰的事来?

想要虐杀他的愿望是这样强烈,强烈到她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更遑论,只是加入他们而已。

她要一刀一刀把他身上的割下来,让他知道,凌迟,究竟是什么感觉!

短暂的沉默过后,璃月笑了起来,举起双臂大大地伸个懒腰,语气轻松道:“即便是卖命,也该有个期限吧?”

观渡抬眸,问:“你缘何愿意为玉无尘卖命五年?”

“怎么?想如法制?”璃月斜眸过来。

观渡不语,算是默认。

璃月站起身,慢悠悠踱到他面前,低声魅笑道:“那我告诉你,是他出众的色相吸引了我,和我在一起时,他任我为所欲为。”

观渡点头,表示了然。

“你还是说个期限吧,如果我能接受,就答应你。”璃月转过身,喝了一口茶。

“玉无尘有的,我们王爷也有。”观渡静静道。

“噗——”

闻言,璃月极没形象地将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抬头,她错愕地看着观渡,难以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这话什么意思?为了邀她入伙,他竟不惜让皇甫绝牺牲色相?!

不会吧?……

咳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良久,她回了神,抬袖拭了拭唇边的水渍,道:“容貌虽然各有千秋,但你家那个冰块……咳咳,王爷,看起来可并不好摆布。”

观渡面不改色,道:“如你这般的格,有挑战当能更有成就感。”

老头不简单呐,先抛个美男诱惑一下,再下封战书挑衅一下,***,这激将法……还真激到要害了。

璃月气鼓鼓的,倏忽转身,道:“我考虑一下。”

身后观渡道:“老朽在朱武门,恭候秦姑娘大驾。”

嘿,老头还真的吃定她了!

璃月回转身子,正想再跟他理论理论,却发现房中早已没了他的身影。她追到窗边举目四顾,窗外月光明晃晃的,树影婆娑。

啧,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她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呢?

正文 朱武之行

梦。

东仪北部的长淮郡,隆冬腊月的凌晨,朔风回旋,滴水成冰。

湘春楼是长淮郡最大的妓院,此刻,天还未亮,梅香凛冽的妓院后院,一名身材娇小体型瘦弱的年轻女子正坐在井边奋力地洗着衣服,本来就已经冻得皴裂的双手很快就渗出丝丝鲜血,溶进那冰冷彻骨的水中。

女子恍然不觉,额上冒着汗,机械地重复着搓衣的动作。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唤:“娘。”

女子倏然转过头来,有些凌乱的发丝下掩藏的却是一张美艳动人楚楚可怜的俏丽脸庞,只是写满憔悴。

她看着站在寒风有些瑟瑟发抖的四岁女儿,慌忙站起身,急急地用自己的衣摆擦干手上的血丝和水珠,抱起女儿向屋内走去,道:“璃月,你怎么起来了?外面冷,快点躲到被子里去哦。”

小女孩嘴唇有些发青,静静道:“不用了,被子里一样也是冷的。”

女子闻言,有些愣怔地停下了脚步,看着怀里的女孩,她想给她温暖,可她自己却比她更冷。她解开衣襟,将女孩冰冷的小手塞进自己还有一丝暖意的怀中,怔怔不语。

“娘,那些丑女人都比你过得好,是不是就因为你有我?”女孩问,眼眸中竟没有一丝孩童该有的清澈和天真,有的,只是如这深冬寒夜一般的冷和黑。

“不,不是的,璃月。是因为,因为娘在等你爹爹,等你爹爹回来接我们。”女子急忙道,说话时,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恍惚。

“娘,你把我掐死吧。”女孩突然道。

女子惊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璃月,你说什么?”

“白天又饿又冷,晚上又冷又饿,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四岁的女孩一字一字道。

女子彻底愣住,憔悴疲惫地与自己怀中的女孩对望着。片刻,嘴角微微抽动起来,终于一把拥住女孩,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道:“璃月,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

当天下午,女子妆扮一新去了前院,次日清晨归来时,脖颈上有吻痕,眼角带着泪痕……

几天后,女子将女孩一起带去了前院,从此后,她们再没有饿过肚子,再没有挨过冻。只是女子再不能抱着女孩一起睡,因为她的床上,每晚都有不同的男人……

***

璃月静静地睁开眼睛,天光微亮,房中的一切朦胧而模糊。鼻尖充斥着淡淡脂粉气息和媚幽香,楼下隐约传来老鸨送客人出门时的调笑声……

一切都和十二年前那样的相像……

她坐起身子,伸个懒腰,移到床沿,雪白玉嫩的脚丫垂下床,在檀郎的身上一顿猛揉,笑着道:“檀郎,快起来,我要穿鞋!”

檀郎不堪她的蹂躏,心不甘情不愿地一个翻身,滚到一旁继续睡,被它压着睡了一夜的绣鞋已扁得不成样子。

璃月毫不介意地套上,带着初醒的惺忪摇摇晃晃地来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有些清冷的目光,停了片刻,嘴角一咧,呲牙一笑,又伸手自己光滑如丝的小脸蛋,自语道:“是不是找个男人抱着睡就不会做梦呢?”

那边檀郎闻言,倏地昂起头来,一双狗眼闪闪发光。

“滚!想都别想!兽!”璃月从镜中看见,骂道。

*

来到曲流觞下榻的客栈时,曲流觞正在楼下大厅吃早点。璃月蹭过去,毫不见外地跟他一起吃。

曲流觞瞠目看着吃到一半被她抢走的馒头,道:“喂,我咬过了。”

“亲都亲得,咬过怕什么?小二,给我上碗粥,账记他头上。”璃月鼓着腮帮含糊不清道。

曲流觞挫败,只得重新要了一碟馒头,目光落在她悬在腰间的团龙玉佩上,他问:“哪来的?”

“美男给的。”璃月分了一点馒头喂檀郎。

“给的?你们才刚认识,他为什么会给你这个?”曲流觞不是那种爱刨问底的人,但今天他似乎有些反常。

璃月好奇地看看他,无奈道:“大哥,我陪了他三天三夜耶,他给我一枚玉佩作为回报,值得惊奇么?”

曲流觞一噎,问:“你知道他是谁么?”

“知道,燕瑝啊。”璃月边吃边道。

“他是东仪的皇帝。”

“噗——”

璃月发现,最近貌似总有一些能让她失态的状况出现。

“喂,你干嘛?”被她喷了一身的曲流觞一边甩袖子一边抱怨。

“他是东仪的皇帝?你怎么知道的?你他娘的知道了不早告诉我!这辈子我还没见过皇帝呢。天呐,错失良机啊!”璃月扯着曲流觞的袖子呼天抢地捶顿足,引得两旁的酒客纷纷向这边行注目礼。

“喂,你收敛一点好不好?”曲流觞不堪承受众人瞩目的“荣耀”,皱着眉头小声道。

璃月眨眨眼睛,突然坐回桌边,神态如常地继续用早点。

曲流觞看她突然变脸,问:“怎么?生气了?”

“没有。不过是个还未亲政的小皇帝,错过就错过吧,还是等他长大些比较实用。”璃月道。

对她勾搭人的信心和决心表示佩服之后,曲流觞坐下继续喝粥。

璃月咬了口馒头,眼珠转了转,道:“不过,他身边那个叫慕容霆的长得跟你好像,你反正没有家人,下次我若再见到他,叫他跟你拜把子好不好……”

“噗——咳咳……”璃月话还没说完,曲流觞却喷了出来。

璃月呆滞地看看自己被他喷脏的前襟,愣愣道:“你这是……太激动还是太兴奋啊?”

曲流觞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表情十分古怪道:“不用了,多谢关心。”

璃月看着他,直觉告诉他,曲流觞这家伙心里有鬼。可,到底是什么鬼呢?

*

用过早餐,两人用昨夜老鸨给璃月的酬劳买了一辆马车,继续向朱武门行进。

一路没钱了便去赌坊干一票,有钱了便吃喝玩乐纵马放歌,旅途虽长,但跟着璃月恣意挥洒逍遥自在,倒也不觉疲惫。

越到西南,路上的马队商队开始多了起来。这些都是往返于西武与南佛之间的商贩,一年四季都奔走于两国之间。

而在这些商贩中,八成都是玉氏商团的人,他们习惯在商队前面打一面写有“玉”字的队旗,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玉氏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般的抢匪不敢劫他们的商队,第二,朝廷各关卡看见是玉氏的商队,便不会对他们严加盘查刻意刁难,一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玉无尘,十岁就开始游走江湖学习经商,十三岁将自己的商贸网覆盖西武和南佛两国,十五岁又成功地将触角伸入极度排外的东仪国内,成为三国中最年轻的商贸巨头,若非血影从中阻挠,东仪此刻定然也已如南佛一般,被他的商贸网络给覆盖了。

这个男人,他是如此聪明,却又那样难测,以至于……

璃月摇头,甩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转而四眺周围的景色。

离朱武门越来越近了,道路两侧绵延的山峦渐渐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无名的野花开了,零星地布满整个草原,一片黄,一片红,一片紫……天空高远,蓝得纯透而又清澈。

晚风徐徐,璃月惬意地眯起眼睛,扬声道:“好些年没来了,看起来环境变化不小呢。”

曲流觞侧着身子倚在窗口,目光遥远而又迷蒙地投向铺满晚霞灿烂锦绣的天际,没有说话。

晚上戌时左右,终于到了朱武门,夜色中远远看去,只看到暗沉沉的一个巨大城郭,城楼上隐约有几处亮光。

“这么晚,城门应该关了吧?”曲流觞道。

“这么矮的城墙,我抬抬腿就能迈过去,你呢?”璃月问。

曲流觞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道:“我可能需要跳一下。”语毕,两人都乐不可支。

“流觞,跟你真是相逢恨晚啊!”璃月伸手搭着他的肩,笑着道。

曲流觞本欲说“彼此彼此”,可话未出口,脸却先红了起来,又被璃月好一通取笑。

来到城门外,两人带着檀郎下了车,曲流觞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对璃月道:“怎样,跳吧?”

璃月点头。

两人刚想找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翻越城墙,耳边却传来“隆隆”几声巨大的门响,城门开了,一名守备模样的人在几名士兵的簇拥下出了城,来到近前,向璃月拱手一礼,道:“属下张廖,奉亚父大人的命令特在此地恭迎秦姑娘。”

璃月与曲流觞面面相觑,璃月来了兴趣,问:“你怎知是我?”

张廖道:“亚父大人交代过,如见一十五六的美貌女子,身边跟一条黄毛大狗者,即为秦姑娘。”

璃月笑了起来,转头对曲流觞道:“观渡这老头有点意思。”

张廖额角冒出一颗冷汗,堂堂王爷的亚父,竟然就这样被面前这女子称为“老头”,还是个“有点意思的老头”,这女子也不知到底什么来历?

“除了叫你在这迎我,他还有没有交代别的?”璃月问。

张廖拱手禀道:“住所已为秦姑娘准备好了,亚父吩咐,秦姑娘不管去不去见他,那座宅院都送给秦姑娘了,地契就在秦姑娘的房中。若秦姑娘想去见他,这一个月他会一直在王府中,随时恭候秦姑娘大驾。”

璃月再次笑了起来,道:“嗯,看起来这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些,其他方面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张廖额上的冷汗多出一颗。

二人跟着张廖来到城中一座名为“怡情居”的宅院前,门前早有仆人提着灯笼在恭候。

夜色暗沉,古朴的院墙内,藏着辉煌。

两人迈进院门,一阵花香挟着竹园特有的清新扑面而来,令人心情为之一爽。

小径两旁的修竹上每隔十步就挂着一盏巴掌大的小灯,随着夜风在昏暗中晃晃悠悠,光线柔和而明丽。

穿过修篁夹道的小径,面前豁然开朗,一方碧波粼粼的清池,池边遍植花色粉嫩的蔷薇,一顶月牙般的玉石拱桥凌驾其上,拱桥那边是个开放型的小厅,再后面是有着月形窗户的房间。

璃月四顾一番,回头笑着对张廖道:“去复命,就说我对这里甚为满意,若能再找几个容貌清秀的男侍过来,则更完满。”

第一次听到这等要求的张廖满头黑线地答应着下去了。

“看来,你准备在此地长住啊。”曲流觞负起双手,看着景色隽丽的庭院道。

璃月笑着回眸,道:“不好么?反正有人免费供着。你也别到处飘了,我养你。”

正文 生财之道

次日一早,璃月起床,盥洗一番后,打开衣橱一看,顿时瞠目。

粉红,鹅黄,水绿,天蓝……咳,观渡这老头为她准备的衣裙,还真是粉嫩得可以。

从小缺吃少穿的璃月一向是随遇而安的,只不过近五年因为跟着玉无尘过惯了那种贵族阶层的奢侈生活,穿着打扮早已不似一般少女那般随意。

撇了撇嘴角,她随意挑出一件鹅黄色的纱裙穿上,在镜前一照,镜中少女肤色如雪明眸灿烂,端的是娇嫩无比美艳可人。

装扮妥当,她抬首向窗外看看,时值七月,阳光毒辣暑气蒸腾。正欲出去找个侍女问问有没有伞,却见曲流觞手执那把青色油纸伞站在庭院池塘边看鱼。

仍是一身淡青泛白的长衫,背后看去身姿清丽足可入画。

璃月微微偏了头,想:“这男人明明秀色可餐,为何我却不想把他扑倒呢?真是奇也怪哉。”

顿了顿,又恍然大悟:“定是第一次在山洞中被那黑衣少年整的太痛,以至于现在都不太敢动不动就把人扑倒了。唉,什么时候等他沐浴一定要去偷瞄一下,若是他的那个没那名黑衣少年那般‘雄壮’,便把他扑倒算了,正好验证一下如花如月如梦那三个家伙到底谁说的是对的。”

*

阳光灿烂,曲流觞撑着伞,璃月挽着他的胳膊躲在伞下,两人一同去城中游玩。

七弯八绕地穿过几条巷子,不多时便来到了那传说中热闹非凡的四方街。

站在街头,看着那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街道,还真是有点被震住。

沿街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摊子,有皮料,有珠宝,有布料,有水果,有木材,有漆器,有陶瓷……琳琅满目数不胜数,都是从南佛运过来的。

远处,驼满货物的马队离开了客栈前往西武内地,也有驼架上空着的马队正急匆匆地向南而行,前往南佛采购货物。

这座位于西武南陲的边贸城市,人来客往热闹非凡。

“啧,这么多商队,光赋税就够皇甫绝那家伙一辈子躺着吃了。”璃月满目艳羡。

“此处向南两百五十多里有座通玄关,隶属朝廷管辖,所有进出西武和南佛的商人都在那里缴纳税款,作为藩王,皇甫绝没有权力向这些商人收税。”曲流觞道。

璃月小心地避着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马粪,道:“我记得,通玄关和朱武门之间好像没有大的城镇。”

曲流觞附和:“的确,沿途只有几个小山村。”

“朱武门以北四百里之内也没有像样的城镇,也就是说,即使这些驼满货物的商队日行五十里,如果不进朱武门,他们将有半个月的时间得不到任何补给。”璃月道。

曲流觞笑着看过来,问:“你想做什么?”

璃月娇媚一笑,伸手捏捏他的脸蛋,道:“我想多挣点钱养你啊。”

身侧的路人甲乙丙丁闻言,立马对好运的曲流觞行注目礼。

曲流觞脸一红,轻咳一声,道:“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吧。”

*

傍晚,沐浴着金色的夕阳,璃月手捧一串葡萄,边吃边吊儿郎当地来到曦王府。

是时,观渡正和府中一名叫做宴几的幕僚在廊下对弈,得到通禀便一起迎到中庭。

璃月进了府门,眼前的王府庭院只在大道两旁植了两排松树,旁边便是大片低矮的花丛和草地,显得空旷而又无聊。

“啧啧,老头,这曦王府的造景,除了藏不住人外,我可实在找不出它第二个优点了。”毫不介意自己正被观渡身旁那位留着长须、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上下打量,璃月将最后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扬声对观渡道。

王府如此布置,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朝廷派人来夜听墙角,见她进府便一语道破,观渡更自信自己没有看错人,遂神情自然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头一偏吐掉口中的葡萄皮,璃月嘿嘿笑道:“诶,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家那个冰块要是有你一半幽默,我一定会爱上他。”

观渡面不改色,只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你要的人还在路上。死的好带,活的不好带。”

璃月手一挥,道:“我不是来问你要人的,既然在路上,你不妨吩咐下去,叫他们慢慢走,不要虐待他,每天好酒好地伺候着,夜里找水灵的小妞陪着,务求将他养的肥肥壮壮,我才喜欢。”

观渡眸色微深,道:“没问题。”说着转身向璃月介绍了身旁的宴几。

璃月打声招呼,左右四顾一番,问:“冰块不在?”

观渡道:“王爷出去了,秦姑娘如想见他,不妨先进府中用茶。”

“免了,天气炎热,找他不过是想降降温。眼下,我却有件发财的事要与你商量。”璃月道。

“既如此,请秦姑娘书房详叙。”观渡伸手让她,璃月点头,三人正欲走,耳边却传来一声:

“王爷回府——”

璃月转身向府门处看去。

这是一个从外表到气质都无可挑剔的天之骄子。

夕阳下,他的肤色白皙光泽,因而锋锐却不失致的五官就显得尤为醒目。虽是年少,虽是刻意收敛,但当那闪电般明亮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淡淡扫来之时,无形散发的王者霸气却无所遁形,直迫得人不由自主地寒毛一竖。

像是一柄雕刻致而又锋芒绝世的宝剑,你可以沉迷于他的华光,但你若想再靠近一些,最好考虑清楚是否能避开他慑人的锋刃。

在这张令人心生向往而又敬畏无限的脸庞上,唯一能让人感觉到温和可亲的是他的唇,柔软的弧度鲜艳的色泽,这仿佛是他能向世人展示的唯一一处温柔。

不知道亲起来是否会如外表看起来这般美好?璃月盯着他的唇,想入非非。

皇甫绝抬眸看到她,脚步缓了缓,随即又大步走到她面前,在观渡和宴几的行礼声中盯着璃月问:“玉佩带来了么?”

璃月瞬间着恼,跳着脚道:“在我这样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面前,你却只能想到玉佩?你有没有发育完全啊?”

“你——!”皇甫绝发现,只要这个女人一开口,准能让他的怒气值飙升。

璃月猫似的后跳一步,扬首瞪着他道:“干吗?又想像上次那样假装打我,事实上却趁机吃我豆腐?”

观渡与宴几闻言,极有默契地背过身去仰头看天,好像一瞬间对天上的云产生了无限兴趣。

皇甫绝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冷声道:“我什么时候吃过你豆腐?”

璃月扭着腰挨近他,笑嘻嘻道:“吃就吃了嘛,我又没说不让你吃,急着否认干吗?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玉佩在哪。”璃月头一仰脸一偏,将自己粉嫩可人的右颊送上,长睫扑闪扑闪地求吻。

“你这女人!”皇甫绝忍无可忍,伸手又要像上次那般来抓她手腕。

璃月何其警觉,在他动手之前便“嗖”的一声往他怀里一扑,双臂死死地缠住他的腰肢,小脸趁机在他膛上蹭来蹭去,一边蹭还一边娇声嚷嚷:“哎呀!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这是干吗?好羞人哟!”

皇甫绝瞠目结舌又气又恼,双手握着她的肩欲将她强行推开。

她却蛇似的一扭身子,更大声地嚷嚷道:“哎呀,这么猴急!哎呦,不要扒人家衣服嘛。”

看着狗皮膏药一般缠在自己身上又扭又叫的女人,皇甫绝真的挫败到了极点,气急败坏地叫道:“亚父!”

装聋作哑无法继续,观渡只得回过身子,清了清嗓子,道:“秦姑娘,方才你不是说有事相商么?至于你与王爷之间的私事,我以为晚上解决更合适。”

“亚父?”听到观渡说出这样的话,皇甫绝简直震惊到痴呆了,他僵立在那不可置信地看着观渡。

感觉到他蓦然僵硬的身子,璃月心中窃笑,表面却装作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他,道:“看在你的面上……好吧。”

皇甫绝书房。

观渡与皇甫绝两个人凑在书桌前盯着一张单子看,宴几坐在一旁喝茶,璃月慢悠悠地将书房翻了个遍,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便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无聊地掰手指玩。

“古城维护费,街道清理费,治安保护费,田地荒芜费……”读到这一条,观渡抬眸,问:“这商队进城跟田地荒芜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整天进进出出到处炫富,城中那些耕地的百姓能不心动么?既然眼馋经商,定然无心种田,那田地可不就荒芜了么。”璃月解释道。

观渡无语,接着往下看,“通奸乱伦费?惊扰四邻费?搅乱市场费?污染水源费?……”观渡越看越觉得看不下去,最后皇甫绝揉着额头,抬眸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你确定你这不是抢?”

璃月娇笑着走过去,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倾着身子倚在他身上道:“你懂什么叫抢?我要真想抢用得着废这笔墨么?把人脖子一抹,连马匹带货物一锅端,不就完事了么?

遇到不懂的地方呢要虚心求教,姐姐我看在你小脸长得蛮俊的份上一定会告诉你的嘛。

这通奸乱伦费我可是收的有有据的,试想,那么多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千里迢迢的走那么远的路,只要他们下半身没出问题,可能不碰女人么?妓院不是随处都有的,在没有妓院的地方他们该如何解决自己的欲望?自然是勾搭人家老婆。这便是通奸。

而那些被他们勾搭上的娘们儿很可能会看在钱的份上跟他们跑了,到他们那边又生一堆孩子,这些同母异父的亲姐弟亲兄妹们彼此不认识,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搞在了一起,不就乱伦了么。

至于惊扰四邻费就更简单啦,那些跟着野男人跑了的女人,家中若是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母亲不在家,他夜里醒来饿得慌,能不小儿夜啼?小儿一夜啼,四邻能不被惊扰到么?

四邻一被惊扰,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也没有神,无论是做买卖还是耕地都没有力气,可不就搅乱市场了么。

污染水源就更简单了,他们整天大队的马群来来去去,弄得街道上烟尘四起,人们的衣服脏了自然要洗,天天洗天天洗,水源不就洗脏了么?”

璃月口若悬河振振有词,直听得皇甫绝一愣一愣的。

末了,璃月伸出狼爪他的脸,补充一句:“反正实际执行的人是我,你们只要装聋作哑在家里等着收钱就好,这么多项目,每匹马才收他们十两银子,还是挺有人情味的不是?”

观渡点头,问:“如何分成?”

“五五怎样?”璃月不假思索。

观渡表示没有异议,又问:“你应该还需要一批手下,这一点你准备如何解决?”

璃月直起身子,问:“牢中有多少人啊?如果够不上杀头的就都给我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让他们发挥点作用。”

“这怎么可以?”皇甫绝立刻表示反对。

璃月却充耳不闻,只看着观渡。

观渡想了想,道:“我觉得可行。”

“亚父!”皇甫绝皱眉看着他。

璃月赞赏地看着观渡,道:“是个能共事的人,跟你合作真痛快。”

观渡道:“彼此彼此。”

璃月伸个懒腰,转身看着宴几,好整以暇道:“大叔,你已经色迷迷地盯着我看了大半个时辰了,眼睛不酸?”

宴几脸色微变了变,随即道:“我是在看,姑娘好一副旺夫相!”

“旺夫?”璃月眨眨眼睛,随即“嗖”的一声窜到宴几跟前,讨好道:“大仙,你真会看相?”

“一般般。”宴几嘴上说的谦虚,神情却颇为自负。

“那,大仙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才能碰到我的夫君啊?”璃月乘热打铁地问。

宴几仔细看着她,手拈长须,半晌,皱着眉头道:“不好说,从面相上看,将来你的夫君……好像不止一个。”

“呃……”璃月讪讪,她虽好色,但夫君……她还真没想过要找几个啊。

“那你说的旺夫,是指旺哪个?”璃月问。

“既然旺夫,只要是你的夫,便都能旺。”宴几道。

璃月怔了怔,发现自己巴巴地问了半天,似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她有些无趣地回过身,道:“唉,跟你们在一起真无聊,我还是回去陪我家流觞小乖的好。”

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对观渡道:“有空帮我找个人吧,她叫傅红纱,今年二十岁,是朱武门人。”

观渡点头,看她消失在门外,他转过头问宴几:“真的旺夫?”

宴几郑重其事道:“的确,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旺。”

“哦?”观渡来了兴致,问:“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妙之处?”

宴几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当然,那是,要多旺有多旺的旺。”

“噗——”

闻言,皇甫绝刚喝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抬头,他惊异地看着脸上全无半分嬉笑模样的宴几,有些不明白,从来都惜字如金言简意赅的他,今天怎么见了那个无赖的女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煞有介事地说出“要多旺有多旺”这样的废话来。

还有观渡,对那女人也与对别人不同。好吧,他承认那女人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但这也不至于让他们两个都变得这么奇怪吧。

如此想来,对那女人,他倒存了一丝好奇之心。

5

正文 流年不利

三日后,城南一间茶楼的二层。

观渡轻轻推开窗户,看看人来车往热闹非凡的城门口,半晌,问一旁的宴几:“王爷反对我用此人,你怎么看?”

宴几手拈长须,道:“我们的对手是个不讲原则的人,要对付他,唯一的办法便是,放弃所有原则。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她许是一个。”

观渡点头,道:“与我不谋而合。”

“但是,这样的人,不好控制,你准备怎么办?”宴几问。

观渡想了想,不答反问道:“我知你相面很有一套,众夫相一说,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你的意思,她将来会沦落风尘么?”

宴几道:“非也,此女贵骨天成,将来的夫婿,非人中之龙不能相配。”

“天生贵骨?”观渡有些惊讶。

宴几点头,道:“还未问你,此女的来历你知道么?”

观渡顿了顿,道:“她是花魁之后。”

宴几眉头一皱,道:“这不可能。”

观渡抬手:“来历且不去追究,既然是人中之龙,岂有与他人共享一妻之理?”

宴几仰起头,叹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只是据面相看,确是这样。”

“对你的相术,我一直是深信的,如是这样,那么,我原先设想,怕是错了,王爷绝非能容忍此等情况之人。”观渡道。

“王爷?莫非,你原想促成她与王爷?”宴几问。

观渡道:“至少在王爷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之前,我认为可以这样做。”

宴几摇头道:“王爷是重情之人,含玉郡主尚在府中,他不会对旁的女子动心的。”

观渡道:“我却不这么看,自小,除了含玉郡主之外,他几乎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子。秦璃月,对他而言,可算作一种全新的感受,她与含玉郡主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真能促成她与王爷,到不啻为一件好事,这样的旺夫相,是我平生仅见。”宴几思虑着道。

观渡闻言,眸光复杂地看向窗外,却见城门口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堆人,似是起了争执。

一名青衣男子撑着一把绿色的油纸伞,伞下躲着璃月,身后还跟着一只毛色金黄的大狗,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向城门踱去。

看到璃月身边的男子之后,观渡目光一凝,眉头微皱。

见他面色有异,宴几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两人一狗,半晌没见有什么不妥,便问:“怎么了?”

“撑伞的那名男子,身形看着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观渡道。

宴几不语,观渡想了半天,自语道:“该是个令我印象深刻之人,为何,就是想不起来。”

*

拨开人群,璃月扫了眼堵在城门口的商队,懒洋洋地问一旁负责收钱的手下:“怎么回事?”

五短身材长相猥琐的张三连忙狗腿地凑到她身边,指着骑马站在商队最前面的一名锦衣男子道:“老大,他们不肯交钱。”

“不肯交钱就让他们滚呐,堵在门口干嘛?”璃月道。

张三道:“他们不肯交钱,却想进城。”

那锦衣男子似有些不耐烦,不待璃月问清楚,便扬声道:“就是你命人在这收费的?你是曦王府的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问我?要么交钱,要么滚,立刻!”璃月抬眸,皱着眉头看着那锦衣男子道。

锦衣男子被她一激,怒火立即腾腾烧了起来,他傲慢地用鼻孔瞪着璃月,道:“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可知我爹是谁?”

璃月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眉眼不抬道:“我又不是你妈,怎么知道是哪个老乌播的种才生下了你这王八蛋?”

闻言,曲流觞有些无奈的摇头,围观人群则是发出一阵爆笑。

锦衣男子气得脸通红,一扬手,叫道:“来人,给我教训她!”

身后商队中的打手轰然应声,凶神恶煞地向璃月这边涌来。

“想打架?呵……”璃月略感惊讶,随后又笑了起来。

*

毒辣的太阳底下,城门处烟尘四起鬼哭狼嚎,围观人群惊叫着四散避让,曲流觞撑着伞站在凉处,不时轻拍沾上衣裳的灰尘。

片刻之后,尘埃落定。

璃月直起身子,甩了甩揍酸的双臂,伸了个懒腰。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打手们哼哼唧唧地躺了一地,而那名锦衣男子也被从马上扯了下来,跪在璃月面前。

两侧围观的牢犯们心中暗惊,他们刚被从牢里放出来时,本没人买璃月这个看起来又美又嫩的小女孩的账,璃月当即对他们中那些最难缠的人“略施薄惩”。眼下看来,那还真是薄惩啊,看看这满地的打手,哪还有一个手脚完全的?

见璃月盯着自己眼珠乱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那锦衣男子心中乱颤,忙求道:“大姐,小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

璃月不语,只围着他慢慢的转圈踱步。

“大姐,都怪我有眼无珠,你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锦衣男子以耻为荣,继续求道。

“有眼无珠?”璃月停住脚步,重复一句。

男子见她有了反应,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是,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请您宽恕,宽恕。”

璃月笑了起来,笑得纯洁而又无害,粉嫩小嘴优雅开启,道:“可不是有眼无珠么?”话音未落,她右手一伸。

“啊——”跪在她面前的锦衣男子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凄厉地惨叫起来,指缝中,殷红的血很快溢了出来。

围观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见璃月摊开手掌,笑着问立在一旁的张三:“喜欢玩弹珠游戏吗?”

张三木呆呆地看着她掌心那两颗鲜血淋漓的眼珠,两眼一翻双腿一软,当场昏了过去。

璃月收起笑容,倏然转身,看向堵在城门外做观望状的其他客商,冰冷的目光吓得那些客商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问我是谁?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尔等,我就是连曦王府都管不了的人。你们要进城,就给我交钱,否则,马上滚!”璃月手一扬,将两颗眼珠抛到那群人脚下。

自开始在这里设卡收钱,就听手下说那些商人们颇有些怨言,今日她杀**儆猴,看还有谁再敢废话!

*

挖完眼珠,璃月说饿了,带曲流觞去城内最大的酒楼吃烤,却说没有傅红纱烤的好吃。

回到“怡情居”,又缠着曲流觞陪她一起沐浴,曲流觞不肯,最后禁不住她的死缠烂打,乘其不备逃之夭夭。

璃月沐浴完,面对空荡荡的怡情居,她百无聊赖,便去曦王府打听傅红纱的消息。

来到曦王府,却发现皇甫绝和观渡急匆匆地正要出门,作为好奇宝宝的璃月自然要问问这么晚了他们出去干嘛?

皇甫绝眸色冷遂表情不耐,没心情理她,她便又缠着观渡。

观渡踌躇了一小会儿,终于道出实情,说他们正要去见个人,商量联盟之事,对方来历不凡,需得郑重待之。

璃月正闲得无聊,嚷嚷着要跟去看看。

观渡说,此行如果谈不拢,可能有危险,劝她不要去。

听说有危险,璃月更来劲了,非要跟着去。

皇甫绝反对。

璃月揪着观渡的衣袖,片刻之后,观渡无奈宣布:反对无效。

包括璃月在内一众十一骑,趁着夜色出了城门,一路风驰电掣,半个时辰后,远远看到黑暗中有一道亮色弧线,忽明忽暗,蓝莹莹的,蛇一般勾勒出一座大山的曲线。

皇甫绝等人驰马来到近处,只见一名黑衣男子站在山下,寒星般的眸子冷遂而沉静地打量着来人,不说话。

观渡下马,呈上一封表面印着一朵蓝色莲花的帖子。

黑衣男子接过扫了一眼,随后向皇甫绝等人倾身行礼,向山的方向轻轻伸手,示意他们上去。

跟着观渡等人七弯八绕地走在山道上,璃月惊奇地发现,在远处看到的那蓝莹莹的亮光并不如她原先以为的那样是灯笼,而是一朵朵不知用什么东西印在树干上的蓝色莲花,这些莲花图案闪着蓝色的光芒,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喂,老头,对方到底是谁啊?神神秘秘的,看起来来历不凡啊。”走了半天,璃月有些不耐,轻声问一旁的观渡。

观渡沉默片刻,报出答案:“血影主,叶千浔。”几个月前,他们自九华山下来便去了绯水以东,本来就是想求见叶千浔,正好他不在,无功而返。就在返回的路上碰到的璃月。

“叶千浔?”璃月重复一句,心情有些复杂。

在玉无尘身边时,她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玉无尘虽然对外的身份只是个商人,但普天之下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却少之又少,其中就有这个玉氏宿敌。

那时,她常想,若是有一天她能杀了叶千浔,玉无尘一定会很开心。

但这也仅限于想象,不管是从叶千浔继任血影主后血影势力的极速发展,还是从江湖中关于他的如火如荼的传言来看,她都清楚地认识到,他要杀她,许是只要动动手指头。

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她有些兴奋起来,然而转念一想,在瑾瑜阁那段时间,她一直以自己是他的女人自居,若是个年过半百的大爷,或者是年逾古稀的老头,岂不让人倒尽胃口?

罢罢,不管那么多,先见识见识再说。

两刻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座亭子的轮廓,临崖而建。是时,一轮圆月悬在天际,璃月等人从下往上看去,但见月大如盘,亭在月中。

亭中有一人,面朝天际背身而立,身形颀长秀骨清像,映着那轮圆月,颇有些超然世外神秘幽魅的气韵。

璃月心中一乐,光背影就帅得让人流口水啊,不管这夜魔多大年纪,相貌定然不差。

皇甫绝观渡等人见他一人立在亭中,俱是微微一愣,随即心中都有些不太舒服起来。

此番是双方初次见面,且不论双方实力究竟有多少差距,但在气度上首先输了人家一截。

既然已经近在咫尺,此时想要挥退身后跟随的那八名侍卫显然已来不及,无奈,只好继续前行。

随着距离的拉近,璃月心中的感觉有些奇怪起来。

在月光下闪着金属般光芒的黑色长袍,苍羽般细碎而自成风韵的短发,还有那修长傲人的身段……这位叶大主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捏?

她正心中颤颤,一旁的观渡却开口唤道:“叶主。”

她睁大双眸,注视着那抹似曾相识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轰!”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璃月只觉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她头上,让她瞬间体验到什么叫“炸毛”,因为此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发都在一瞬间站立了起来。

他他他他他……他是夜魔叶千浔?传说中的新任血影主?

如果她不是在做梦,那么……她的运气也太衰了吧?难得禽兽了一把,扑倒的竟然是个可能比她禽兽百倍,或者千倍的人!

还这么寸地主动送上门来被他看到!

天呐,虽然早听说过红颜薄命,但老天也不必这样亡她吧,她才刚刚十六岁,现在就死,命也未免太薄了一些!

皇甫绝和观渡也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名扬天下的新任血影主,竟然是个看起来不满二十的少年。

然就是这个少年,让血影在三年之内发展到足以和与西武皇族有着姻亲关系的玉氏一族不相上下的规模。

此刻,他目光如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甫绝和观渡,对他们身后那八名侍卫视而不见。少时,他稍稍移眸,看到观渡身旁的璃月时,目光忽而一凝。

怔了一怔之后,亭中突然氤氲起凛冽骇人的血腥气场。

他怒了!

皇甫绝和观渡见他瞬间发怒,均有些不明所以,然璃月心中却是雪亮的。

伸手抚顺胳膊上站立的寒毛,她讪讪一笑,几步移到观渡身后,小声道:“亚父,我内急,先走一步,你们慢聊,慢聊……”

说着,一边防备叶千浔突然发难一边快速退下亭子,到了她以为的安全距离,她倏然转身,施展轻功几个轻掠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正文 兽血沸腾

头也不回地飞奔回朱武门,站在怡情居门前,璃月又犹豫了。

从叶千浔方才的目光来看,他是绝不会放过她了。她虽逃了回来,但他只需问问观渡,很容易便能知晓她这个住处,到时候再找上门来……

璃月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考虑要不叫上曲流觞连夜出逃?

不行,留曲县那个县令已在被押送回来的路上,她岂能半途而废?

那该怎么办?

眼珠转了三圈,心生一计。

慢条斯理地顺了顺微乱的长发,她脚步一旋,慢悠悠地向曦王府走去。

*

深夜,曦王府东跨院。

皇甫绝进入自己房中,点亮桌上的灯,随后在桌旁坐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疲惫,此番与叶千浔谈判的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

“怎么,碰钉子了?”他正在沉思,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惊得他“嗖”一声站了起来,浑身戒备。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璃月呵呵地娇笑起来。

皇甫绝惊愕地看着一手支额,侧躺在他床上的少女。

她衣不蔽体,白嫩圆润的双腿还有光滑如玉的香肩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让他在触目的瞬间便看呆了眼。

见他看着自己出神,璃月笑得更甜,媚眼如丝地睨着他,勾勾手指道:“过来。”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甚至是每一发丝,都充满了女人对男人最致命的勾引。

皇甫绝回过神来,双颊“腾”的浮起两抹绯红,侧过身子,气恼而又急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马上出去!”

璃月看着他清颀的侧面,笑着滑下床,一边向他走来一边道:“你吃火药长大的么?火气这么旺?”

见她靠近,皇甫绝不想面对她,抬步就向门外走去。

“我今天看见你的玉佩了,你不想知道它在哪么?”璃月娇声道。

皇甫绝脚步一停,璃月趁机走到他背后,伸手轻轻拽着他亮滑的长发,轻声道:“你若给我笑一个,我就告诉你,怎样?”

皇甫绝倏然回身,漂亮的眸子盯着她,问:“在哪?”

“你还没笑呢。”璃月语音娇软,一只素白的小手蛇一般游上他的膛,在他发怒之前动作迅疾地一戳。

“你做什么?”没想到她会突然点自己的,皇甫绝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

璃月一把接住他,却又被他的体重压得向后踉跄几步,笑着道:“你欠调-教。”说着,奋力将他往床上拖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搬上床,璃月站在床侧甩着手臂,抱怨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沉呐。”

“放开我!”皇甫绝仰躺在床上,运功挣了几下没能挣开被制的道,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

璃月侧眸看他,白皙的脸庞在那银黛色的枕上泛着玉一般的光泽,长眉似剑,眸中怒火熊熊,灿烂如天上的寒星。

啧,货真价实的美男啊!

璃月觉得很奇怪,以前在九华山时,她虽也常去江湖上走动,但那时,觉得全天下只有玉无尘一个人最美,除他之外,再也没人能入她的眼。

如今离了九华山,才发现虽然天下到处都是丑男,但美男也不少的,像眼前这个少年王爷,还有那个,呃,叶千浔,单就容貌而言都不比玉无尘差。

不过若与格联系起来,玉无尘太难测,叶千浔太黑暗,皇甫绝太暴躁,还是她的流觞小乖好一点,容貌虽然不美得惊世骇俗,但也远胜那些凡俗之辈,关键是,格还很对她的口味。

但眼下,为了保命,她必须先搞定床上这个冰块。

迎着他几欲杀人的目光,璃月爬上床,往他身上一骑,双手撑在他的身侧,俯低身子,问:“喂,那个叶千浔走了没?”

过分暧昧的姿势让皇甫绝从内而外地烧了起来,但因为心中对她极度排斥,因而反抗情绪更加强烈,冷声道:“放开我,否则……”

话语未完,璃月突然俯下身子,“啵”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盈盈地低声问道:“否则怎样?叫人么?哦,我是不介意的,反正现在被压的人是你。”

见她竟然敢亲自己,皇甫绝又羞又恼,想了想,的确,若是叫外面的侍卫进来,看到自己被她压在身下,压在床上,他的脸要往哪放?

“你要不要脸?”气恼之下,他思来想去,能说的竟然只有这一句。

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我还要脸干吗?璃月心中想着,伸出小舌轻舔他的唇瓣,果断决断道:“不要。”

皇甫绝闻言差点没气晕,不待他反应过来,她封住他的唇,柔软灵动的小舌向他口中钻去。

唇上有些麻痒,但任人鱼的气愤却更甚一筹,他不假思索地张嘴一咬。

“啊!”璃月痛呼一声,倏然仰起头瞪着他,气恼道:“你属狗?”

“快放开我!你这死女人!”皇甫绝愤怒地吼道。

“偏不!你这臭男人!竟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璃月低下头,不假思索一口咬上他的脖颈,正想用点力咬出血来,心中突然一紧。

糟糕,忘了今夜是来讨好他的,若是将他惹恼了,她还能去哪躲避叶千浔?

如是想着,她连忙从他颈上‘拔’出自己的牙,一看,哎呀,还是咬出了一圈血印。不过这形状好美,想来也只有她秦璃月才能咬出这么完美的牙印来。

自恋一回,她讨好地舔了舔他的伤处,抬起乌眸,无限委屈地看着皇甫绝气得几乎要厥过去的脸,可怜兮兮道:“人家只是被你的美色迷住了嘛,你何必这样凶的对我?你不知道,咬在你身上,痛在我心上啊。”

“秦璃月,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放开我!”皇甫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没问题,不过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从今天开始往后的半个月,让我跟你一起睡。”璃月大眼扑闪扑闪,纯洁而又无害。

“想都别想!”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皇甫绝红着一张俊脸直接拒绝,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璃月趴在他身上,撒娇地扭扭身子,娇声道:“考虑一下嘛,难道你不觉得我秀色可餐吗?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把我扑倒?”

炎炎夏季,两人本来就穿的薄,璃月这么一磨蹭,纵使不想,皇甫绝还是强烈地感觉到她前的两团柔软蹭过自己膛的那种陌生而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好热,因而心中更加烦躁,气哼哼道:“不想!”

璃月昂起头,眼珠转了几转,不再吱声,只倾过脸,开始在他脖颈喉结上轻轻吮吻起来。

“你……你做什么?”皇甫绝的声音有些微颤,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而她的动作则让他浑身起了一层**皮疙瘩。

“亲你啊,怎么,你没被女人伺候过?”璃月声音低哑而绵软,带着无尽的诱惑。

皇甫绝的确没被女人伺候过,虽然自小与他青梅竹马的江含玉就住在曦王府中,但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太多,本没心思去想儿女情长。

“秦璃月,你无耻……”皇甫绝话说到一半,突然惊愕地瞠圆双眸:该死的,她的手在他哪里?!

璃月恍若未闻,一边咬着他的耳垂一边隔着衣物轻揉他的那,轻声问:“你不喜欢?”

他绷紧了身子,喘息道:“快住手!”

“你求我。”璃月笑语盈然。

皇甫绝闷声不语,他很想忽略那只手带给自己的感觉,但……真的有点舒服。

这种念头冒出来时,他吓了一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被现在压在他身上的这个女人给弄疯了。

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璃月勾起嘴角。

上次在山洞中,一开始叶千浔还不是与他一样气得要命,可到最后不一样乖乖地配合她,任她为所欲为。

她就不信,他会比叶千浔更难搞。

男人都一样,都是受欲望支配的动物。普天之下,能真正禁得起女人勾引的有几个?能禁得起她秦璃月勾引的,她想……应该一个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她在勾引别人,玉无尘是这样,叶千浔是这样,皇甫绝也是这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主动地来勾引过她,这是为什么?

心中失落一回,她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手心。

隔着薄薄的绸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那个在慢慢地膨胀,慢慢地变硬,不一会儿,她得意的微笑便僵在了嘴角。

虽然还没有见到庐山真面目,但就凭手的触觉来判断,他的这,即便不比叶千浔的更“狰狞”,也该与他的不相上下。

想起上次那撕裂般的痛,她如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却又不甘就此放弃。

即使不来真格的,在外面蹭蹭也好,反正她的目的是勾引他。

念至此,她缓缓下移,樱桃小嘴叼起他的腰带,将它从他的腰间缓缓扯开,一双猫一般的妖媚大眼含情脉脉地睨着皇甫绝。

这女人绝对是个妖!

皇甫绝本不想看她,但他的眼睛似乎脱离了他的控制,不自觉地随着她转。

在他的印象中,正常的女人应该都如江含玉一般,文雅娴静,温良淑德。怎么可能这么妖,这么媚?

看着她用嘴衔着自己腰带的模样,他觉得浑身血都沸腾了起来。

这个女人,她怎能如此撩人?

见皇甫绝目光灼灼,眼神中已不见方才那般的暴怒,璃月心知这座冰山要融化了,便再接再厉骑上他的胯,像对待叶千浔那般隔着衣物磨蹭起他的那来。

“嗯啊……啊……”腿间泛起的酸软很快让她情不自禁地轻吟起来,她小脸酡红,乌眸水润,当着他的面蛇一般扭动着娇软的身子,披散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身后晃出波澜一般的弧线,衬着她瓷白的肩颈,娇嫩动人。

皇甫绝看着她,只觉得目眩神迷,不管是身体上的刺激还是视觉上的刺激都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他觉得又热又渴,很想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妖姬一般的女人,可目光好像黏在了她身上,拉都拉不回来。

看她桃花一般的小脸,多么美艳动人,看她白嫩的腿,是不是能掐出水来?……

身体中突然涌出一股纯本能地冲动,让他很想反被动为主动,将她压倒,然后狠狠地……

狠狠地怎样?

不待他想明白,却听她娇吟一声:“皇甫,我好难受,快我……”说着,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光裸的肩颈处去。

她真的觉得好难受,出于女人的本能,她不由地幻想,若能被他狠狠地抱住,深深地亲吻,然后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会是什么感觉?

可她明白,如果现在解开他的道,他一定会逃走。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强烈渴望,渴望能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亲相爱的男人,渴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保护自己永不会背叛自己的男人。

她能找到吗?

皇甫绝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他虽然不能动弹,但他的手却在她的带领下游走于她的全身各处,她甚至抓着他的手轻揉她小巧却饱满的酥……

他不曾这样触过女人的身体,指腹和手心传来的非同寻常的软滑触感让他心头狂跳。

耳畔还萦绕着她娇嫩动情的呻吟,他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此刻的暧昧与旖旎了。

“快……快放开我!”

璃月小脸微仰,正扭得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他有些不正常的声音。

她停下动作低眸一看,不由一怔。

殷红的血,正从他的鼻腔间汹涌流出,顺着他仰躺的姿势蜿蜒下他玉白的脸庞,形成两道滑稽的八字胡,然后滴落在他的枕上。

呃……

正意乱情迷的璃月反映了半天,方才明白过来一个事实。

他……流鼻血了?!!

正文 被禽兽了

夜色深沉,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子时。

璃月心惊胆战地走在回“怡情居”的路上,想起方才那一幕,还忍不住懊恼。

为了不让皇甫绝那家伙流血致死,她好心地解开他的道让他止血,没想到他一把将她掀开捂着鼻子便夺门而去。

想他不会再回来,她继续留在那也没意思了,便决定回“怡情居”去找曲流觞。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流觞那家伙武功深浅,但两个人在一起总比她一个人的胜算要大些。

可现在,她又对自己半夜回怡情居这个决定感到万分后悔起来。

看看,暗夜戚戚,四周无人,如果叶千浔那家伙突然出现,她该怎么办?

都怪观渡那死老头,没事把她的住处安排得离王府那么远干吗?

仰头看看夜空中那轮孤月,璃月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转过前面那个街口,再走个三百多米就到怡情居了。

璃月隐隐开始觉得庆幸,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到了。

然刚刚走出十米,她的脚步便有些迟疑起来。

身后有人。

而且,明显的来者不善,那隐隐的杀气让她后颈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这么强大的气场,会是他吗?

璃月心中颤颤地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回身面对他。

踌躇半晌,她一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这么窝囊地被人从后面下手拍死,还不如有点骨气放手一搏。

如此想着,她倏然一个转身,看向来人。

月色下,身形颀长的少年修身玉立,目色如霜,冷魅如来自黑暗深处的妖,森如即将大开杀戒的夜之帝王。

他就是,夜魔,叶、千、浔!

刚刚聚集起的一点骨气一瞬间被抽得光,璃月“嗖”的一声窜到道旁一株大槐树的树干后,躲躲闪闪地看着那冰冷幽魅的男子讪笑:“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叶千浔冷眼看着那躲在树后只露出一张娇花般小脸的女人,对自己此刻的想法感到有些不解。

自从那夜之后,每次想起这个女人,他都毫不怀疑再见到她时,他一定会一掌拍死她。

可如今,她就在他面前,相距不过几尺,而他想的却不是拍死她,而是……

好吧,他承认,他忘不了那夜她跌坐在他身上时,他所感觉到的那又紧又热的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的舒服。

可……他真的能只因为这个就放过她么?如果不杀她,他来找她做什么?

璃月心口怦怦乱跳,见他目光闪烁地看着自己,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逃过此劫。

叶千浔感到思绪有些混乱,想,不如将她先抓回去再作打算。于是,他冷冷开口:“过来。”

璃月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不要。”话一出口,立马觉得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于是忙讪笑着补充道:“你看,太阳这么毒,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太阳?有……吗?!

叶千浔盯着她,耐着子重复:“过来。”

璃月咬唇,看他的样子,再不过去许是就要发飙了,可……她的腿好软,貌似迈不动步啊!

见她仍然猫在树后不动,叶千浔不再废话,右手一翻凌空一掌劈向树干。

璃月眼疾手快,猫似的从树后窜了出来,回身看去,但见漫天木屑雪一般纷纷扬扬飘过去半条街,身后哪还有那大槐树的影子?

她心中大骇,如非自己躲得及时,此刻定然也与那树一般,被他隔空一掌劈得如云似雾了。

这样霸道的武功,这样深厚的内力,却又是这样年轻的脸……他他他……他是怎么练的啊?

不过眼下,她明显没时间去考虑这件事。站在街道中央,她可怜兮兮地举手投降,道:“老大,我错了,看在我也曾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就原谅了我的年少无知吧。”

叶千浔看着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事实上,他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看着她轻纱遮掩不住的肩臂和双腿,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她坐在他身上那妖娆动人的模样。

想着想着,只觉体内某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细胞渐渐地苏醒过来,泛起一阵强烈地躁动。

璃月见他看着自己不语,杀气却似乎比方才淡了些,于是再接再厉道:“而且,后来,你不是也喜欢的么……”

他倏然回神,不知是恼还是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了?”

璃月仰头:“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然一接触到他那寒星般的目光,她气势立刻低了下来,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中偷看着他,支支吾吾道:“也……也许,是我看错了。”

他不语,半晌,低声道:“是,我喜欢。”

“啊?”璃月震惊地张大小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身影一闪,他鬼魅般欺至她的身前,璃月想要躲闪却已完全来不及。

感觉到自己浑身一麻时,她禁不住在心中哀号:“完了完了,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今夜,我秦璃月怕是就要死在这把刀下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期期艾艾地开口:“你你不是说喜欢吗?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叶千浔一把抱起她,沉声道:“再来一次。”

*

深山,孤园,月光,长榻,活色生香。

午夜幽魅的空气中充斥着女人忍不住的低吟和男人急促的喘息声,透明的薄纱在月光下轻扬,掩不住里面交缠的身影。

一切都暧昧旖旎得恰到好处,如果能忽略那时不时冒出来破坏气氛的声音的话。

“啊……是不是过了今夜你就能放过我?”

“嗯……嗯……叶主,你真的不会杀我是不是?”

“嗯啊……只要你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啊……不要亲那里……啊……你是不是真的不会杀我?”

……

片刻之后,一直被打扰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从被他剥得光的女人身上抬起头来,俊俏的双颊带着些微绯红,看着月光下女人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双眸,不耐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面临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危险,眼下一丝|不挂被这个男人压在身下这样又那样的遭遇简直太不值得一提了。璃月撇着小嘴,可怜兮兮道:“人家害怕……”

“不杀你。”叶千浔低咒一声。

“哦……唔……”璃月双眸一亮,正想得寸进尺让他解开自己的道,不意他却突然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

话说,这被人制住道不能动弹真的挺憋屈的啊,尤其是这种时候。璃月无力地想着。

得了他不会杀她的允诺之后,浑身便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她才发现,那夜叶千浔在石洞中被她那么折腾竟然能一声不吭,这忍耐力,真不是吹的啊!

为嘛她就忍不住呢?他的手好热,唇好热,亲得她又酥又痒,觉得如果不能娇滴滴地哼出来就憋得慌。

所以她放任自己的感觉,用声音回应他的深吻和抚。

叶千浔很快就受不了了,听到耳边衣衫落地的轻响,璃月下意识地睁开双眸向他看来。

月光下,他的身形完美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只扫了一眼,璃月就觉得鼻腔中热热的,似乎也有点想要流鼻血的意思。但这股冲动很快就被抵在她腿间的那灼热感觉给吓了回去。

想起上次的痛,璃月屏住了呼吸,想找些什么话来拖延一下时间,可显然是来不及了。

将她的双腿挂在自己的身侧,他果断地一挺腰,艰难却执拗地挺进了最深处。

“嗯……”他忍不住逸出一声动情的低喘,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又紧又热,好舒服。

璃月却是突然瞠圆了双眸,老天,她一定是裂开了!

她以为上次那一下已经是最痛,今晚才知道,那天那么一跌,他的那本没有完全进去。

哪个死女人说,第二次就不痛的?明明……

不及让她多想,尝到甜头的他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用力冲撞起来。

“啊!天呐!叶千浔,你说话不算话!啊!不要动!你答应不杀我的!”几乎将身体撕成两半的痛让璃月无法承受,以至于一向很少哭的她一瞬间便痛得飙泪。

见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叶千浔稍稍压制住体内熊熊燃烧的欲焰,停下动作,再次郑重声明道:“我不杀你!”

“可我马上就要死了!马上就要痛死了!喂,愣着干嘛?赶紧把你的‘凶器’拔|出来啦!”极痛之中,璃月也顾不得触不触怒他了,她只知道,再这么被他禽兽下去,她真的会痛死!

“不行!”叶千浔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开什么玩笑,现在让他停下来,他一定会被憋死!

越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越是要坚守阵地,这是他做人的准则!

况且,她的体内这么销魂,现在即使在他身后拴上一百头牛,都休想把他拉开。

“我真的好痛,你放过我,要我怎么补偿你都行。要不,明天我找一百个美女给你,好不好?”仍然深在她体内的那一虽然现在不动,可她依旧觉得痛不可抑。无力反抗,她只得放低姿态哀哀恳求。

看着璃月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叶千浔的表情渐渐软化,璃月期待地看着他。

僵持良久,就在璃月以为他会放开自己时,却听他似做出了多大牺牲一般道:“要不……我轻轻的吧。”

呃……

璃月好想晕倒,可她晕不过去,所以,只好意识清明地继续忍受。

能轻轻的也好,虽然还是痛,但好像没方才那么厉害了。

哀戚地屈服在他的威之下,璃月无奈地想:刚刚自己才把皇甫绝点了压在身下意图行奸,转眼就被他抓来以同样的方式强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

可皇甫绝就流了一点鼻血而已,不会有大碍,而她呢?再这么被他做下去,明天她还有命在吗?

想到死,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是否曾经听说哪个女人被男人压在床上做到死的?

搜了好半天,貌似没有。

那么,她应该也不会这么死去吧?虽说她不怕死,可这么个死法,未免也太衰了一点……

正胡思乱想,唇上一阵湿热,他的舌热热地窜了进来,勾引她的小舌,双臂紧紧抱住她娇软的身子,带来一片火热的熨贴。

听着他动情而感的喘息声,璃月消极地回应着他,舌尖被他吸得一阵发麻。

正在此时,她突然发现,腿间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尽管还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但那微微的胀痛中隐隐地开始有些发酸。

糟糕,她记得伤口很深出血很多的时候,也会有这种发酸的感觉,她莫不是被他弄得大出血了吧?

脑海中幻想着自己血流漂杵的惨状,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勉强从他口中抢回自己的舌头,在他唇间急急问道:“我是不是出血了?”

叶千浔一呆,随即撑起身子看向两人结合处。

见这种时刻他都不把他的那抽出来,还维持着交合的姿势大喇喇地盯着看,璃月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仔细观察了半天,就在璃月脸红得快要烧起来时,他给了一个准的答复:“没有。”

璃月松了口气,他却又一下深到底,叹息一声:“好舒服。”

舒服?舒服你个大头鬼啦!你他娘的只顾自己爽无边,却害得老娘痛翻天!璃月看着他有些意乱情迷的脸庞,在心中恨恨地骂。

不过,一脸迷醉的他看起来比清醒时候更加勾人,那乌黑狭长的眸子也似蒙了层雾般迷迷离离,璃月想,如果他没有让自己这么痛的话,她当是会很享受他的这副表情吧。

又过了片刻,他的动作不受控制般再次强劲起来,然而这次璃月的感觉却不再是痛,而是……另一种酥酥麻麻酸酸软软,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地随着他的动作咪呜咪呜小猫般叫了起来。

正文 不眠之夜

“嗯嗯……不要,不要动……放过我……啊……”褪去了疼痛,璃月发现那酸麻的感觉似乎让她更加承受不了,而且随着他力度的加大,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她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好想抓住什么宣泄一下身体承受的过度刺激,可她动不了,这种感觉难受至极。

她哀哀地呻吟告饶,可他却势必不肯放过她。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他停下来还是继续,因为那初次体验的感觉让她既害怕又有些不舍。

感觉身体开始在那近似痛苦的欢愉中不受控制地痉挛,脑海中也一阵阵发晕,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迷乱无助,忍不住含着泪求道:“不……不啊……我不行了,叶千浔……我……啊!”话未说完,她在他一记深重的冲撞下发出一声尖细的吟叫,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强烈地收缩颤抖。

看着她樱花般粉红娇艳的小脸,感觉到她那不由自主的销魂挤压,叶千浔再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爆发。

濒死般的强烈快感完全攫住了两人的全副心神,他们瘫做一团,幽秘的静夜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少时,叶千浔微微撑起身子,看向身下的女人。

她出了一身香汗,月光下,腴白粉嫩的女体如玉一般泛着微光。她闭着双眸,小脸酡红,几缕发丝黏在颊侧,显得既妩媚又狼狈。

看着她那倦怠而又稚嫩的脸庞,他突然觉得自己禽兽了。

伸手解开她的道,他翻身躺在一边,思考,为什么自己一见到她就会失控?

但是刚刚的感觉真是该死的太好了!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做出了这等禽兽之举,况且,如果从头想起,不是她先招惹的他么?

所以……他又侧头看了看刚刚给他带来极致快感的少女。

好吧,他决定放过她,如果她现在走,他不会阻止她。

但他不知道,体验到人生第一次高|潮的璃月现在浑身瘫软,又困又累,除了睡觉她什么都不想干。

虽说就这样睡在他身边有些危险,但如果现在要她起来离开的话,她一定走到半路就会睡着的,不管怎样,他总比山中的野兽有人一点。

尽管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费力地转过身,讨好地伸爪了身旁男人的胳膊,迷迷糊糊道:“千浔,我好喜欢你啊……”然后,立马睡死过去。

她不走?还说喜欢他?

叶千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随即又发现,他真的挺喜欢她的这个决定的。

*

不知睡了多久,璃月被肩颈处一阵湿热的麻痒弄醒。她困意正浓,便向一边缩了缩身子,没料到那痒痒的感觉却顺势移到她的前。

她皱着眉头伸手一挥,想拂去那扰人清梦的坏东西,不意手腕却一下被抓住。

这下不醒也得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睁眼一看,发现有个男人目光灼灼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反映了半天,才想起他是叶千浔。

“嗯?你不睡觉?要干嘛?”她迷迷糊糊地问,那意识不清的模样可爱得让人想咬她一口。

叶千浔本就欲色翻腾的眸子又暗沉了几分,用一记有力而火热的贯穿回答她。

“啊!”璃月一下就痛醒了,虽说第一次她也体验到了快感,但毕竟是初试情|欲,而他的那尺寸又几乎是她承受的极限了,娇嫩的身子哪禁得起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残。

忍着腿间的痛,璃月双手抵着他的膛,心颤颤地问:“刚才你不是已经报了一箭之仇了么?为什么还这样?”

“你不是还救过我一命么?”叶千浔开始缓慢地磨蹭起来。

“呃……嗯……你的意思……这次是报恩?”璃月喘息着艰难问道。

“你好啰嗦!”他低下头,封住她的唇,加深缠绵。

“唔……嗯……”再次被动地承受他强加的热情,璃月悲苦无限地在心中哀号:报恩呐,大哥,可不可以用我喜欢的方式啊——

实力差距摆在那儿,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这次显得格外自信和老道,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发现了可以变换不同的体位和姿势来加深快感。一番折腾下来,璃月一条命只剩下半条,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再次昏睡过去。

睡了多久?一个时辰?或者更少。当璃月再次被他的狼嘴狼爪弄醒时,疲累不堪且睡眠严重不足的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叶千浔,你他娘的到底是夜魔还是|魔啊?”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记足以让她痛不欲生的火热贯穿。

昏倒之前,璃月痛定思痛地想:“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下次再遇到美男,必须先考量一下有没有被反扑的可能,再决定下不下手……”

第三次醒来时,不知时辰,但天已经大亮。

璃月发现自己还维持着昨夜昏倒之前最后一个动作,趴卧在床上。怕把原本就不壮观的给压扁了,她挣扎着想要翻过身来,殊不知刚刚一动,便立刻龇牙咧嘴地停了下来。

天呐,叶千浔那个混蛋到底把她怎么了?她的手臂,腰腹,双腿,都酸软得像面条一般,一丝力气都没有,而腿间被他反复蹂躏的那块更是火辣辣地痛着,毫无保留地提醒着她被人禽兽的悲惨后果。

“该死的!我就不信没出血!”她放弃了挣扎,脸埋在枕间恨恨地骂。

“真的没有。”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男声,吓得她倏地扭过头去,这才发现叶千浔还没走,而是穿戴整齐坐在不远处的桌旁看着她。

她心中咯噔一声,但看他没有杀气,又放下心来,气鼓鼓道:“这下满意了?”

叶千浔幽暗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圈,又回到她粉嫩的脸上,看着她黑盈盈的眸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璃月鼻子差点没气歪,顺了半天的气,她才终于使自己勉强平静地开口,道:“既然你已经以牙还牙,那么,玉佩还给我吧。”

“不行。”他拒绝。

璃月一愣,随即有些抓狂,道:“即便报仇加报恩,加起来不过两次,可昨夜我被你上了三次,我也不要你别的,要回我自己的玉佩还不行?”

叶千浔看了她几眼,吐出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嘴里这么说着,他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十九年来,几乎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留下他的脚步,让他舍不得离开。

可床上这个女人似乎是个例外,不但让他起床后坐在这呆看了她两个时辰,甚至还在她醒来之后继续坐在这跟她废话。

他记得,自己貌似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去做……

璃月噎住,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的意思是……为了报恩,无论他上她多少次,都是理所当然的?

一瞬间,她有了吐血的冲动。

“那个,如果你真的想报恩,我想,就这报恩的方式,我们或许……可能……应该……不妨……商量一下。”为了自己后半辈子能有安稳觉睡,璃月鼓足勇气讪笑着对他道。

他摇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

可我不觉得!璃月看着他淡定的表情,心中怒吼!

“你若起不来,可以在这里再睡一夜。”他站起身来,看着似乎要走了。

璃月一抖,再睡一夜?等着再被你禽兽一夜?

想到这点,她身上的酸痛似乎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一骨碌爬起身来,捡起自己散落在床下的衣裙,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一边道:“不用,我很好,我马上就可以走……”

叶千浔看着她,倏忽回过身去,嘴角漾起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纹,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璃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仅被强上了,而且被白上了!因为他什么都没留下。

捏着双拳,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静静地等。

片刻之后,估计他走远了,她才火山爆发一般捶着床仰天怒吼:“叶千浔,你这禽兽!下次我若不给点颜色你看看,我就不姓秦!”

吼完之后,又微微一愣,秦?禽?怎么跟他一个姓了?……

*

她出门时大概还不到中午,但因为手软腿软,回到朱武门怡情居时,已经快傍晚了。

进门便看到曲流觞带着檀郎在水池边玩,话说,近一段时间檀郎好像越来越喜欢跟着他了。

见她回来,曲流觞笑着站起身,正欲打招呼,目光扫过她的脖颈后,笑容便淡了下来。

见他表情瞬息而变,璃月不明所以,忍着浑身的酸痛道:“流觞,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啊。”

他点了点头,侧过身去,没说话。

虽然心中对他的反应不解,但因为浑身不适,她也没有多问,拖着脚步直接回房了。

洗了个热水澡后,她终是舒服了一点,看看天色不早,便坐到镜前妆扮。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向来白皙粉嫩的脖颈上竟然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吻痕,细数数,竟有六七枚之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曾被男人怎样的疼爱过。

璃月心中恼恨,想起方才曲流觞的反映,又忍不住想:他该不是真的吃醋了吧?

想想两人自认识之初便一见如故,又相伴着度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若说彼此之间不生情愫,那也不太可能。

只不过,璃月心中装着玉无尘,又因格与众不同,行为难免也就不合礼教,觉得男女之间只要彼此有好感怎样都无所谓,身体与爱情,可以分离。

但曲流觞是否这么想她就不得而知了,她所能确定的只有一条:她或许欣赏他,但她不可能为了他而约束自己。

她知道他是个缺少家庭温暖的人,她与他一样。不同的是,她看得出,他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而她,从来都不会去想。

低下头,她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除了将自己真实地放到他面前之外,她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她就是这样了,喜不喜欢?去还是留?如何选择都是他的自由。

夏天的衣裙不可能遮住她脖颈上的吻痕,而她也没想遮掩。

吃晚饭的时候,他很沉默。

就在她想要找些话题打破这凝滞的气氛时,他突然问道:“你究竟为何派人在城门处收钱?”

她噗嗤一笑,道:“当然是为了钱。”

“不。”他抬头看她,没有嬉笑之色的他眸光深邃如刀,仿似能剖进人的灵魂深处。

这样的曲流觞令她感到陌生。

她停下了筷子。

为何派人在城门处收钱?

说实话吗?

原因只有一个,她想念玉无尘。

是的,尽管说过不再在乎他了,也不再去爱他,可她该死的就是想念他,她想见他。

第一次爱上的人,不管心中多怨多恨,他在她生命中所占的地位,终是不会被轻易取代的。

所以,尽管离开他之后她先后遇见了叶千浔、曲流觞和皇甫绝,但无人之时,她想的依然是他。

每匹马收十两银子,每天进出朱武门的马匹至少在四百匹以上,一天收四千两,一个月就是十二万,一年呢?

而在这中间,百分之八十是他玉氏商团的人,一年就有一百多万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她就不信他能坐视不理。

如果是别人,他许是会派手下来,但是她,她相信他会亲自来。

没有原因,她就是笃定他会亲自来见她。

对于钱的事他也许不会提一个字,因为一百多万两对他而言也无关痛痒,但她赌,出于某些原因,他或许也会想见她。

思虑一回,她抬眸看着曲流觞,道:“流觞,对你,我从不寻究底。”

曲流觞侧过眸去,放下了筷子。

正在这时,庭院那头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人,边跑边喊:“老大,老大!”

璃月抬眸一看,却是张三,汗流浃背屁滚尿流地冲到她面前,气喘如牛道:“老大,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璃月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

“就是,就是上次被你挖眼珠的那个人,他爹来了。”张三看上去十分紧张。

“来就来了,你慌什么?命令弟兄们揍他一顿让他滚就是了。”璃月淡淡道。

张三急道:“弟兄们不敢啊,他是通玄关的镇关将军赵斯。”

“噗——”璃月闻言,不急反笑,道:“找死?这名字起得真妙!”

6

正文 战况激烈

笑过之后,璃月本想亲自去,但想起自己浑身酸痛还未缓解,且脖颈上这红红紫紫的吻痕也有损她清纯美丽的形象,于是转头向对面的曲流觞撒娇道:“流觞,帮我跑一趟?”

“可以,不过,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曲流觞斜眸过来,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的不愉快,他还是他,璃月还是璃月,一切与以前都没有变。

条件?他……该不是也想把她扑倒吧?话说,今天无论如何她是再也受不了了。

璃月如是想着,便挥退张三,试探问道:“什么条件,你说说看呢?”

“檀郎送我。”曲流觞不假思索道。

璃月一愣,转眸看了看坐在她与曲流觞中间的檀郎,随即笑道:“没问题,只要它愿意跟你走,我放行。”

曲流觞站起身来,唤道:“檀郎,跟我去玩。”

说着,一人一狗便出了园子。

一个时辰后,璃月躺在水池边乘凉。

张三忽然来了,道:“老大,事情解决了。”

“哦,经过讲来听听。”璃月毫不意外。

张三挠挠后脑,道:“其实也没什么经过,那赵将军带着五百多个人来的,曲公子去了之后,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穿过人墙把赵将军从马上扯了下来,也不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然后赵将军便白着脸带着人走了。”

璃月转眸看看他,曲流觞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这倒引起了她的兴趣。

“他人呢?”她问。

“走了。”张三道。

“走了?”璃月坐了起来,问:“去哪了?”

“去南佛了,他让小的带话给老大,说既然老大已找到了安身之处,他便不再相陪了。”张三道。

“这家伙!小气鬼!竟然不辞而别!哼!”璃月站了起来,气呼呼地来回踱步。

少时,她脚步一顿,四顾一番,紧张地问张三:“我的狗呢?”

张三想了想道:“曲公子走之前雇了辆马车……”

“狗被他带走了?”璃月几乎要跳起来。

“不是不是!”见她一副要发飙的模样,张三慌忙摇手,接着道:“曲公子唤了它半天,它就是不上车,只往城内张望,后来曲公子叹了口气,一个人骑马走了。”

璃月松了口气,又问:“那它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张三道:“小的来的时候,它还坐在城门口目送曲公子呢。”

呃……

好吧,不得不承认,她的檀郎,真的很通人。

*

曲流觞一走,怡情居立刻变得百无聊赖,璃月不愿去城门口晒着,只好去曦王府打发时间。

是时,观渡皇甫绝等人正在书房议事,除了璃月见过的宴几,还有其他几个面生的幕僚在里面。

璃月一出现,自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坐在主座上的皇甫绝一见她,本来皓洁如月的俊脸一下便黑如锅底。而包括观渡在内的其余七人则动作一致地转过头去看看他脖颈上的那圈齿印,再转过头来看看璃月脖颈上怵目惊心的吻痕,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看他们一个个表情猥琐目光灼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帮平素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家伙现在心里在勾勒怎样的激情场景。

璃月本想出声打断他们这帮老不正经继续YY,然抬眸看到皇甫绝那张冰块脸时,捉弄之心顿起。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娇羞道:“不好意思,昨夜战况激烈一时忘情,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闻言一阵呆滞,随后又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宴几端起茶杯继续喝茶,观渡回身从书桌上拿起一张信纸,其余几人继续刚才的话题:“李兄,你刚刚说昨天吊了条多大的鱼来着?”

“哦,今天天气真好,是不是啊?”

……

放眼望去,一个个的除了嘴角都有些抽搐外,一切都很正常。

皇甫绝恶狠狠地盯着秦璃月,心中对她是不是正常人再次表示强烈怀疑。

战况激烈?***,她脖子上那些东西跟他有个屁关系啊?昨夜他不过就想想而已,本没付诸实施,谁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留下的?

再者,这女人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子虚乌有的事情,她不但说的煞有介事,还“羞”得连耳都红了……

这让他那些下属们不相信都难啊。

哦,天呐,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物?亚父,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璃月看着皇甫绝有苦说不出头痛万分的模样,憋笑憋得浑身颤抖。

面前递来一张纸,观渡的声音还算正常地响起:“秦姑娘,王府将有客自远方来,届时,你不如也去见见。”

璃月接过一看,原是西武十四公主皇甫殊华写来的,说她半个月后来朱武门找皇甫绝玩,无尘表哥也将同行。

皇甫殊华的母亲是玉湛华的妹妹,也就是玉无尘的姑姑,玉氏一族就是靠她与西武皇族攀上了姻亲,巩固了自己在西武的地位。

不过七年前她病逝,自那以后,皇甫殊华每年倒有一大半时间是在月潇山庄度过的,因而与玉无尘玉九霄还有玉无尘同父异母的妹妹玉帘秋关系都非常好。

九华山是天下闻名的避暑胜地,炎炎夏日,这两人却要到气候炎热的朱武门来玩,其目的……不言而喻。

向商队收费一事自开展至今不过短短十一天,玉无尘却已经得到了消息,对此,璃月毫不奇怪。

他的商贸网络就是他的消息网络,月潇山庄将近八成的消息都是靠他收集。

观渡的意思璃月明白,无非是担心玉无尘来了问起商队入城收费一事,皇甫绝不好作答,故而叫她去解围罢了。

殊不知,即便他不叫她去,她也会去的。

“没问题。对了,上次托你打听的傅红纱,有消息了么?”璃月将信纸还给观渡,问。

观渡道:“正要跟你说此事,她已不在朱武门,像是去了南佛。”

璃月叹了口气,本想去找她玩,现在又落空了。

*

八月十三,下午,璃月正坐在怡情居庭院的大树下发呆,侍女突然来报,说皇甫绝请她去游湖。

该来的总是要来,昨夜她便知道,玉无尘他们来了。

打发走侍女,她来到房中,本想梳妆一番,转而一想,女为悦己者容,现在他已不能悦己,何必为他费这功夫?况且,天生丽质在这,怎么看都美。

自恋一番,她用脚拱拱檀郎:“你想见他吗?”

檀郎低呜一声,张嘴轻轻衔住她的裙摆。

“你个吃里爬外的家伙!”璃月弯腰揪住它的耳朵,随即在它“嗷嗷”的哀叫声中心情甚好道:“走吧。”

城东有条河,柳堤如烟十里锦荷,要算朱武门中风景最好之处了。

璃月到时,只见一条画舫飘在河心,双层阁楼,轻纱漫卷檐角飞扬,颇为雅致。

她脚尖一点,踏着荷叶便向那画舫轻盈掠去。

檀郎见状,毫不迟疑地往水中一跳,跟着狗刨过去。

璃月还未踏上甲板,阁楼入口处两名侍卫大喝一声:“什么人?”两把长剑同时削来。

璃月冷笑一声,双手平伸,真气凝成两把小刃,迅若闪电般扎进两名侍卫的手背。

她动作奇快,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觉各自胯上都挨了一脚,一左一右地掉下甲板落入河中。

“怎么回事?”随着一声娇喝,二楼珠帘一掀,出来一名女子。

璃月抬头一看,震惊万分。

她,她是……

若非心中还有一丝理智,一声“娘”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从未想过,时隔十年,她竟然还能见到如此熟悉的容颜。

弧度优美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淡眉,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小巧却笔挺的鼻梁,就连说话时颊上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都一模一样。

她自己跟母亲长得一点都不像,也从未想过,世上会有如此像她的人,一时竟看着那名女子怔在原地。

落水的侍卫重新爬上甲板的声音惊醒了璃月,她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般再转眸去看那名女子时,却在她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清晰可见不容错认的冷傲和敌意。

她再次一愣。

在她的印象中,母亲的眼神就像夕阳下微风中星星点点飞扬的柳絮,柔软而又美丽,那是一种让人想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感觉。而今天,她却从一双与母亲一模一样的眸中看到了冷傲和敌意!

立时便开始讨厌这女子,讨厌她与母亲一样的容貌,讨厌她用那样可憎的眼神玷污了肖似母亲的眼睛。

讨厌仰望她的感觉,她抬步欲登上通往二楼的台阶,珠帘一响,又一个人出现在她视线中。

雪袍玉带的少年,身量颀长眉眼如画,行动间,如墨长发划出轻软的弧线,丝丝飞扬,宽大飘逸的衣袖在微风中轻轻鼓荡,露出清奇修长的一节腕骨,右手握着一柄尺余长的玉扇,手指的肤色却比那玉扇更为晶莹剔透。

他破云而来,恍若九天降临的谪仙,不染一丝凡尘俗气,带着无与伦比的优雅和明媚,微笑着俯视他屈尊踏足的这片尘世。

如此出尘,如此惊艳,正是,玉无尘!

正文 借酒装疯

“是你打伤了我的侍卫?”那女子高声喝问,眉间隐着一丝倨傲一丝暴戾。

璃月恍若未闻,只微微笑地看着玉无尘。

后者也正看着她,目若春水,明波荡漾,嘴角勾起一丝颠倒众生的微笑,竟无一丝异状,仿若两人从不曾冲突,从不曾决裂。

璃月来到二楼,看着玉无尘轻笑,道:“几月不见,怎么沦落到连这种货色也上了?除了部蔚为壮观外,其他好像都不怎么样啊。”

那女子见她不但不理自己,还出言侮辱,登时大怒,喝道:“来人!”一楼船尾应声出来四名侍卫,在楼下恭敬行礼道:“请郡主吩咐!”

女子柳眉倒竖看着璃月,正待下令,玉无尘却在一旁轻声开口:“延熙郡主息怒,她不是你动得的人。”

听到玉无尘的声音,裴延熙暴戾之色微微一敛,但自小养成的刁蛮格却使她不甘就此罢休,小脸微扬道:“还有我动不得的人么?”

玉无尘面不改色,耐心道:“此地并非东仪。”言下之意,你裴延熙在东仪随便做什么都没人敢拿你怎么样,但在西武,你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裴延熙神色一怔。

璃月伸手推开挡在道中的她,在她忿忿不平的目光中走到玉无尘身前,仰头看着他,不无同情道:“看来不是一般的大无脑啊,能让她听懂人话,你辛苦了。”言讫,撩开珠帘进入室内。

“你——!”从小到大,裴延熙何尝被人如此羞辱过,更何况还是当着她心仪之人的面,一张还算俊俏的脸立马气得铁青。

进入房间,璃月一眼就看到了皇甫殊华,云鬟雾鬓耳坠明珠,容貌虽非绝美,但那一身清艳绝伦超然世外的孤傲气质却无人能及。

璃月与她在九华山常常见面,彼此间也算熟识,她格安静不喜多语,因而看到璃月进来,也只是朝她点点头而已。

她身边坐着一位绿裙女子,目光盈盈地看着璃月,娴静中隐现一丝伤感,娇柔如弱柳扶风,清丽如梨花映水。

这人应该就是江含玉了吧,在观渡口中璃月听过她的名字,听说她与皇甫绝从小青梅竹马,但因身体不太好,一向深居简出,故而璃月来了这许久,今天却还是第一次得见真容。

转眸一看,皇甫绝坐在棋案前,皱着眉头看她。

她走过去,扫了眼棋盘,笑道:“你这是与何人对弈啊?看起来两个人半斤八两,水平都是一样的臭啊。”

闻言,皇甫绝表情更加不耐,还未说话,身后玉无尘笑意盈然道:“与我。”

“怪不得。”璃月了然地一笑,去果盘中取了一片冰镇西瓜,站到窗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玉无尘坐下,正待继续,檀郎突然跑了进来蹭到他脚边,看着他欢喜地又蹦又跳。

“啊,檀郎,你也来了?呵,我好想你,你想我吗?”玉无尘俯下身,不顾檀郎毛发全湿,兀自捧着它湿漉漉的狗头十分高兴道。

皇甫绝、江含玉以及刚刚跟进来的裴延熙见状,皆是十分惊奇。

看起来一尘不染美如冠玉的无尘公子,就这样与一只狼狈的落水狗亲昵地搅合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不怎么协调。

面朝窗外的璃月咬西瓜的动作微微一顿。

玉无尘,你这是说给檀郎听,还是说给我听?……

但愿你是说给檀郎听的吧,因为,我,不会再信你了。

念至此,心情顿坏,将手中啃了一半的西瓜抛出窗外,她转身,又看到酷似母亲的裴延熙,心中更是觉得硌得慌,便道:“无聊死了,你们继续。檀郎,我们走。”

檀郎难得见到玉无尘,赖在他脚边不肯走。

璃月见状,无所谓地撇撇嘴,独自离开。

*

傍晚,天边铺开了一色锦霞,映在碧色的河水中,焰色盈然。

明艳的草色烟光里,娇小的女孩黑发披散酩酊大醉,手中提着一只瓷壶,在堤岸上踉跄前行。

今天她又看到了母亲的容颜,这才惊觉那段至死都不愿再想起的往事,其实一直都在她脑中从未黯淡,以至于,借酒消愁,都无济于事。

四肢不受控制,鞋好像也走掉了,她无暇顾及。四周无人,她终于可以悲怆地笑,无力的手不稳地提起瓷壶,壶嘴却对不准她的樱桃小口,酒淋得满脸都是。

她手一松,瓷壶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她甩甩头,突然一个踉跄,向前扑倒,眼看就要与大地做亲密接触,面前却突然伸来一只手,修长白皙,玉色晶莹。

璃月扶住,醉醺醺地抬头。

夕阳下,清俊的少年似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光彩夺目。

璃月嘴角微微一勾,身子忽而向前一倾,如愿地扑入他怀中,双臂牢牢地环住他挺拔的腰肢,含糊不清地笑着道:“借我抱下。”

这就算,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次放纵吧。

玉无尘身子一僵,问:“为何?”

“冷。”璃月小脸在他膛上蹭了蹭,鼻端沁入他身上淡淡的杜若气息,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冷?

玉无尘听着耳边聒噪的蝉鸣,再抬头看看远处堤岸上打着团扇散步纳凉的游人,哂然失笑。

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一些。

正待推开她,却听她咕咕哝哝呓语一般道:“……我知道她不是,可,真的很像……很像啊……”

玉无尘心中一动,其实今天在画舫上他已察觉了她与裴延熙之间的异样,她很少会因为什么人而动容,因而,今天之事,令他十分好奇。此刻听她酒醉呓语,便诱导一般轻声问道:“谁像谁?”

怀中女孩突然轻笑一声,迷迷糊糊道:“趁人醉酒套听人家秘密,是很不道德的,知道不?”

玉无尘微怔,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小脑袋,无奈道:“假装醉酒趁机揩人油,也是很不道德的,知道不?”

璃月怀着他的手紧了紧,低语:“揩油算什么……我还想吃了你呢……”

玉无尘再次失笑,伸手握住她的肩欲将她推开。

璃月不依地扭扭身子,叫道:“不要,人家醉得好厉害,站不稳啦。”

玉无尘执拗地推着她,轻笑道:“是吗?但我却觉得你清醒得很啊。”

“真醉了真醉了!”璃月死死地抱住他不放手。

“证明给我看,否则,放手。”玉无尘不想与她拉拉扯扯,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严肃。

“真的……要证明?”璃月小小声问。

“嗯哼。”玉无尘低眸睨着她。

璃月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松开了抱着他腰的手。

玉无尘眉梢一挑,取笑道:“装不下去了?”

璃月也不理他,只摇摇晃晃地揪住他的一只袖子,动作优雅且温柔地倾过脸去,然后,“呕——”

……

玉无尘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吐了他一袖子,又撩起他另一边的袖子擦了擦嘴,然后重新往他怀中一扑,环着他的腰喃喃道:“这个证据,够充分了吧……”

*

一觉醒来,头痛欲裂。

璃月皱着眉头,伸手揉着额头。借酒消愁就是这点不好,宿醉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呜——呜——”耳边隐约传来檀郎的哼哼声。

“我还没死呢,你鬼叫什么?”璃月转过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自己房内,低眸想了想,隐约记得昨天最后的印象是玉无尘,至于遇见他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她就不记得了。

起床梳洗一番,带着檀郎吃了午饭,璃月闲极无聊,只好又去曦王府。

去了才知道,今天一早玉无尘和裴延熙已经离开了,皇甫殊华则留了下来。

在先帝还未去世,而皇甫绝还没被发配到朱武门之前,她和江含玉就像姐妹一般在中一起长大的,好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下午,璃月难得地到城门口去了,一边看着手下收钱一边发呆。

她原以为这次见到玉无尘,她会欣喜、难过、伤感……

殊不知醉了场酒后,除了头疼,什么都没有留下。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那都是裴延熙带给她的震动太大,玉无尘对她虽然意义不同,但怎样都不会胜过母亲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心情抑郁,高兴不起来。

将近傍晚的时候,王府中来了个侍卫,说观渡带了句话给她:“人到了”。

她怔了怔,跟着侍卫去了曦王府。

入夜之后,她带着一名肥头大耳五十几岁的男人回到了怡情居。

这一夜,以怡情居为中心,方圆三里的城中百姓们都没能睡着。

一整夜,他们都不断地被那恶鬼夜嚎一般的凄厉惨叫一再惊醒,很多人跑到曦王府去报案,说怡情居可能发生了凶案,但一向勤政爱民的曦王爷这次却一反常态,置之不理。

深夜,百姓们却无心睡眠,因为那叫声真的太恐怖了,凄厉得能让人从骨子里开始战栗,惨烈地让人想象不出,究竟什么样的折磨才能让人发出这种几乎撕裂灵魂一般的嚎叫。

听觉上的折磨一直持续到东方发白,才渐渐消停。

迷蒙的晨光中,几乎已经变成了血人的璃月扔下匕首,懒洋洋地伸个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随着晨风四处飘散,熏得路过怡情居的路人都掩着口鼻避之不及。

踩着满地的血脏器,璃月走到不远处的池塘边,跳进去洗了个澡,然后爬上来挨个去敲侍女仆人的门,令她们去清理现场,自己则回房补眠。

下午醒来时,发现园中的骨架还在,原因是,园中虽然侍女仆众不少,但面对那被剐得血淋淋的骨架和满地碎还能保持清醒屹立不倒的,一个都没有。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试想,一个人被剐了三千六百刀,心肾脾肺都被挖出来串在手骨上,而胃里则塞满了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肠子,割得一点都不剩的嘴里还咬着自己的蛋蛋和眼珠……

除了她秦璃月,谁还有胆去收拾残局?

正文 食髓知味

自从凌迟了那个留曲县令之后,璃月的心情明显地好了起来。

这日,观渡来怡情居找她,给了她第一个任务——做掉通玄关镇关将军赵斯。

他说得十分客气,请璃月帮忙。

璃月嘴上不说,但对他帮她完成了多年夙愿一事,心中其实是挺感激的,便玩笑道:“怎么?有了取而代之的人选?”

通玄关是西武通往南佛的门户,镇关将军向来是朝廷直接指派,若是能让己方派在朝廷中的奸细坐上这个位置,对曦王府今后势力的发展可是大大有利。

观渡看了她几眼,也不隐瞒,点头道:“是的。”

“需要嫁祸吗?”璃月问。

对她的聪明与谨慎表示欣赏,观渡道:“不用,只需不要让人联想到曦王府就可以。”

“赵斯一个人还是赵氏一族?”璃月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赵斯死了即可。”观渡道。

璃月斜眸看去,笑着问:“这是皇甫绝的意思吧?”

观渡看着她不语,算是默认。

“妇人之仁!”璃月低啐着往桌上一坐,晃着小腿道:“明天,人头奉上。”

观渡道谢过后便离开了。

用过晚餐后,天色已暗,残月将升。

璃月酒足饭饱,抚着肚腹哼着小曲向自己的卧房走去,时间还早,她可以睡一觉再去杀人不迟。

推开门,关上门,点亮灯……吓死人!

璃月直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床沿上的叶千浔,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脑中翻来覆去只一句话:他他他……他怎么又来了?

叶千浔明亮的眸子紧睇着她,半晌,终是不想继续欣赏她痴呆的表情,淡淡开口:“我好看?”

璃月倏然回过神来,连忙狗腿道:“当然,叶大主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咳,那个,请问你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叶千浔微微扬起冷魅的脸庞,道:“上次你不是扬言,要给点颜色我看看么?”

吓?他听见了?!

璃月心中颤颤,讨好地讪笑:“哦……好、好像是吧,请问你喜欢看什么颜色?蓝色红色绿色紫色还是黄色?”

叶千浔目光闪烁地看着她,半晌,嘴里蹦出两个字:“色。”

呃……!

璃月额角挂着一颗巨汗,绞着小手道:“我这就去给你牵头猪来。”说着,脚跟一旋便欲开溜。

“你动一步试试。”身后,男人语调慵懒,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胁。

璃月停住动作,皱着眉头低咒一声,转过身来时,表情却已完全变了。

但见她黑盈盈的眸中泛着一层无辜的泪光,委屈地撇着小嘴,可怜兮兮地问:“你到底想怎样嘛?”

虽然心知她绝非这般柔弱的女子,现在那无辜可怜的模样百分之九十是装出来的,但叶千浔的心还是禁不住软了下来,伸出手道:“过来。”

璃月一步一顿,速地挪到他跟前,被他一把拉坐在他腿上,搂住她的纤腰便吻住了她的唇。

***,就知道这家伙突然出现是因为上次食髓知味,又跑过来发春了!璃月心想。

火辣辣地一阵深吻后,璃月浑身酥软,心道:不好,貌似自己也跟着发春了,可待会儿还要去杀人的说……

感觉到他已经开始毛手毛脚地脱她衣服,她趁着还有一丝理智,双手抵在他口道:“那个,我觉得……报恩可以不用这么勤快……”

他扯下她外面的披纱,随手丢在地上,抬眸看着她,道:“跟我离开。”

“跟你走?为什么?”璃月惊愕,无暇注意他正在脱她亵裤的狼爪。

他动作微微一顿,想了想,道:“每晚上床时都会想你,我讨厌这样。”

呃……璃月愣住。

***,他大爷就不能说的委婉一点?搞得她在他眼中好像就是个床上用品一般。

跟他走?开什么玩笑,要是每晚都被他折腾几次,她还要不要活?

她正思考该怎么拒绝他而又不惹他发飙,腿间却蓦然泛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原来他已然按捺不住,就着两人对面而坐的姿势将自己的那自下而上地顶|进她体内。

这个体位使她体内尤其紧窄,因而痛感也就分外强烈,搭在他肩上的小手蓦然收紧,她痛苦地低喘:“好痛,别动!”

他果真停住,只搂过她,倾身亲吻她的脖颈和香肩。

为了让自己能少受点折磨,她努力地收缩着小腹适应他,少时,感觉不那么痛了,她才分神对他道:“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带着我啊,女人到处都是,只要不看脸,做起来应该都差不多……啊!”

她话还没说完,他却似怒了,狠狠地顶了她一下,吓得她立刻止住话头。

他沉着脸,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开始不管不顾地动了起来。

“嗯……嗯……”又痛又麻的感觉让她承受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她泪汪汪地低声撒娇:“千浔,我好痛,你轻一点嘛……”

叶千浔抬眸看着她红通通的小脸,问:“答不答应跟我走?”

璃月眨着水润乌眸,道:“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走,我是曦王府的人,你要我,至少需得去跟曦王府打声招呼啊。”嘴上如是说,心中却想:管你们怎么交涉,只要给我点时间落跑就行。

他略略沉思,不语。

璃月乌眸转了转,倾过身子主动吻了下他的唇,继续撒娇道:“千浔,今晚就做这一次好不好?”

“为什么?”他有些不满。

“因为我今夜还有任务,要去杀个人。”璃月讨好地扭了扭身子,不意却引来他一声难耐的低喘。

他抱着她的腰一个旋身,将她压在床上,边做边问:“什么人?”

哦,天呐,怎么会突然这么舒服?璃月双眸迷离起来,勉强答道:“通玄关……嗯嗯……有只叫赵斯的老乌……啊……你知道吗?”

“个人还是全族?”他的唇在她脖颈上流连,喘息着问。

一边做一边讨论杀人,似乎格外刺激和舒服。璃月忍不住抱着他的肩迎合他的动作,气喘吁吁道:“鼎鼎大名的叶大主……难道还不知道斩草不除,嗯啊……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么?”

不满于她的戏谑,他抬起头封住她的唇,她不甘示弱地回吻。

一方主动与双方配合的区别很快就体现了出来,不消片刻,两人便呐喊低喘着齐齐到达了顶峰。

璃月浑身酥软地窝在他怀里,听着他依然急促的心跳,想:其实,跟他上床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坏嘛,只不过,她觉得一次就好,要是多了,就受不了了。

极致的欢愉过后,困意一如既往地袭来,她打个哈欠,顺便在他肩上蹭了蹭,呢喃一般道:“一个时辰后叫我啊,我去杀人……”说着便睡了过去。

*

他的确叫了她,不过不是用嘴,而是用他的那一。

璃月醒来时,他正在她体内冲刺,璃月又气又恼,满眼都是混乱的小星星,抵住他的膛道:“说好就一次的,你又说话不算话!”

叶千浔从她前抬起俊脸,问:“谁跟你说好了?”

璃月气结,再被他这么禽兽下去,今晚她绝对没有力气去杀赵斯的,朱武门和通玄关之间还隔着两百多里地呢。

那明天怎么跟观渡解释?就说她被这个禽兽做到浑身无力,所以任务延后?

哦,那她的脸该往哪里放啊?

脑子里虽这么想,然身体却诚实地反映出她其实是欢迎他这么禽兽的,在他的侵犯下,她完全无法控制地发出女人受男人疼爱时的娇喘呻吟,惹来他更强劲的冲撞。

即便心中不愿意却还是被他禽兽得这么舒服,璃月羞死了也气死了,于是伸臂抱住他健硕的臂膀,假装意乱情迷地大声嚷嚷道:“啊……你这混蛋,竟然又强上我……嗯啊……就是那里,不要停……”

叶千浔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听听,这哪有一丝被强上的觉悟啊?

不过没高兴多久,他便察觉到了不正常。

那蹭在他肩膀处的小嘴,到底是在吻他还是啃他?还有,背上似乎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不停乱抓,巨痛!

这家伙,她该不是有|虐待的嗜好吧?

想到此处,他冒出一身冷汗,忙撑起身子将她正在行凶的两只爪子按在枕头旁,问:“你做什么?”

璃月小蛇似的扭扭身子,无辜道:“人家情不自禁嘛。”眼角却闪着得意的光。

叶千浔了然,道:“哦,那我也情不自禁一下。”说着,低下头,张嘴就咬住一块雪白粉嫩的嫩。

璃月吓得大叫:“叶千浔,你你……你竟然咬我,你是不是男人?”

叶千浔当然舍不得下口,但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用牙衔着诚心不让她好过。闻言,他狠狠地顶她一下,道:“是不是男人,你不正在亲自检验么?”

嗯?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璃月调动着她已经所剩无几的理智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蓦然想起,那日在山洞中她背他走时,他也曾问“你是不是女人?”当时她是这样回答的“是不是女人,方才你不都亲自检验过了么?”

原来出处在这儿,呜呜,这个睚眦必报的禽兽!

见她突然没了声响,叶千浔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却见她正眼泪汪汪悲苦无限地看着他。

这个表情……啧,怎么又让他觉得自己好禽兽!

心中冒起这个念头时,他头一扭,道:“看床边。”

璃月本来想用表情感化这头禽兽,见禽兽扭过头去了,知道再装也没用,便扭头看了眼床边。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放在一方托盘里,托盘就放在床沿上,离她不过三尺之遥,月光下,那人头披头散发口鼻流血,双目圆睁地看着她。

虽然璃月从来不怕死人,更不怕血腥,但正跟男人做到欢畅之处,突然看到这么一副情景,还是让她禁不住地身体一绷。

叶千浔被她紧缩的动作弄得低喘一声,蓦然抱住她的身子狠狠地冲刺起来。

璃月被他撞得头晕目眩,却仍强撑着问:“这……是那个老乌?”

“嗯。”叶千浔皱着眉头,他现在不想分神说话。

“你去杀的他?怎么这么快?”璃月勉强伸手将那托盘推到地上,她可不想被人看活春,即便是死人,也不行。

“你话好多!”叶千浔不耐地封住她的唇,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在他颀长的身影之下。

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费劲,因为璃月很快就彻底地溺毙在他的欲海之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文 人伦惨剧

上午,璃月将人头装进一个食盒,一边揉着酸疼的腰一边晃晃悠悠地向曦王府走。

三次,又是三次!她很怀疑,是不是少做一次他就会死?

虽说这次他帮她去完成了任务,应该不算白上,但她十分坚信,即便自己亲自去杀人,也不会弄得像现在这般浑身酸痛,仿佛一不小心全身骨头就会噼噼啪啪散落一地。

综上所述,还是得不偿失。不过,看在他长得俊美技术也还行的份上,她就不骂他了。

随意地将食盒往皇甫绝书房前一撇,她带着檀郎走向王府后院。

如果说想要在这王府之中找到一处乘凉之地,那便只有江含玉的“碧水园”了。

院门处,璃月被一名丫鬟挡了下来。

“对不起,我们郡主现在不见客。”璃月还未开口,那丫鬟便面色不善冷冰冰地开口道。

自从上次“战况激烈”一事不胫而走后,王府内对她和皇甫绝的关系传言颇多。

江含玉没什么反应,但看这丫鬟的模样,内中,只怕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不当回事吧。

璃月轻慢地捋了捋鬓边的发丝,道:“我也没说要见她,不过想找个地方乘凉而已。”

“请你去别处吧,这是我们郡主的园子。”丫鬟似有些不耐,说着便欲关上院门。

璃月岂是能受气之人,当即向身后唤道:“檀郎!”

阳光下,金黄色的身影一闪,檀郎龇牙咧嘴地向那丫鬟扑去。

“啊!”丫鬟惊叫一声,转身便跑。檀郎紧追不舍。

璃月慢悠悠地踱进门,看了眼修树浓荫凉风习习的园子,惬意地勾起嘴角。

檀郎吓唬人的本领很有一套,一边追着你跑一边不时探嘴咬一下你的裤腿和裙摆,不求咬死,但求吓死。

那丫鬟果然吓得面如土色,一边飞奔一边大叫:“郡主,郡主!救命啊——”

房中应声闪出两条身影,一位是皇甫殊华,另一位,自然是江含玉。

她抬眸看到被狗撵得满院乱窜的丫鬟,又看看站在树荫下的璃月,有些着急地转脸问一旁的皇甫殊华:“这,这怎么回事啊?”

“定是你的丫鬟开罪了她,没事,等她玩够了自然会放过她的。”皇甫殊华不假思索道。

“可是……”江含玉再看看自己被撵得狼狈的丫鬟,眸中闪过一丝不满之色。

“好,哈哈,檀郎,再快一点,四条腿跑不过两条腿,你羞不羞?”看那丫鬟被檀郎吓得屁滚尿流,璃月开心地拍着手道。

檀郎闻言更加来劲,跳起来张口一咬,竟将侍女的半幅裙摆都撕了下来。

“郡主,救我!”那丫鬟惊叫着几乎要瘫软下去。

江含玉终于看不下去了,步履款款地走到璃月不远处,欲为自己的丫鬟求情,还未开口,院门处人影一闪,皇甫绝走了进来。

是时,檀郎正追着那侍女跑过他身前,他抬眸看见,眉头一皱,一脚向檀郎踢去。

檀郎猝不及防,被他踢个正着,顿时横飞出两丈多远,“砰”的一声撞在假山石上,哀叫着摔落在地,爬不起身来。

跟着皇甫绝进来的观渡想阻止已是来不及,眼神顿时一暗。

璃月扫了眼檀郎嘴边溢出的血迹,倏然转身,右手一抬,迅若游龙般拍出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到江含玉上。

江含玉不懂武功,哪经得起她这一掌,当即跌出去两丈多远,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含玉!”皇甫殊华惊了一跳,忙过来扶她。

“你——!”见她竟然敢对江含玉出手,皇甫绝气怒到了极点,身形一转便欲过来与她交手。

“王爷!”身后观渡大喝一声,硬是用气势镇住了他。

璃月面对着他,眸色冰冷,眉间隐着一丝杀气,一字一顿道:“皇甫绝,你记住,你若让我痛苦,我绝对能让你比我痛苦一千倍!”

皇甫绝狠狠地盯着她,口因气愤而起伏不停。

见他那样,璃月倏忽一笑,眸底却冷如常,向他走近几步,仰头道:“不信?寻遍世间,我在乎的,不过就这条狗。”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斜眸看他,问:“你呢?”

言讫,冷冷一笑,回身抱起檀郎,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

入夜,怡情居。

璃月坐在床沿,看着床上的檀郎,确定它不会有命之忧后,她表情缓和了一些。

观渡站在她身后,道:“秦姑娘,你别怪王爷,含玉郡主曾为他挡过暗箭,因而身体一直不好,他护她,是有原因的……”

璃月抬起手,制止他道:“他的事我没兴趣知道,说到底,我之所以留在这儿,也不是因为他。”

观渡沉默,良久,叹口气道:“秦姑娘,你走吧。”

璃月一怔,转眸看他。

观渡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道:“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非为了护他而要你走。只是……秦姑娘,你曾对隆庆王府的郡王有过非常之举吧?”

“阉了便是阉了,什么非常之举。”璃月转过头,继续看着檀郎。

“朝廷为此颁了皇榜通缉你,有过往的客商去举报了。如今,来捉拿你的官兵已在路上。”观渡道。

“他来他的,我还怕他不成?”璃月不以为意。

观渡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再有能耐,不过是单身一人。安全起见,何不去南佛躲避一阵?”

璃月仔细思量他的话,觉得也有道理。

一叠银票放在了她床榻上,一旁,观渡袖着双手道:“十三万七千四百八十两银子,这是一个多月来城门处全部的进账,你拿去当路费吧。”

璃月瞥了一眼,道:“拿一半回去。”说好了五五分成,她可不需要他的施舍。

“那一半,是我给它的医药费。”观渡看着床上的檀郎道。

璃月一噎,转身看观渡。

观渡继续道:“月余以来,王爷许是给秦姑娘造成了诸多不愉快,在此,我代他向你赔罪。人海茫茫,能遇见便是缘分,将来,秦姑娘若有什么用得着曦王府的地方,尽管开口,力所能及,我一定会帮。”

虽然心知他极有可能是以退为进,但见他说得诚恳,璃月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你的面子,我是一定会给的。”

观渡颔首,道:“多谢。马车已备好在园中,秦姑娘什么时候想走,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我就不远送了。”

璃月挥挥手,道:“知道了。”

*

曦王府,书房。

观渡一进来,独自坐在灯下的皇甫绝便怒不可遏道:“亚父,叫她离开!我不想再见到她!”

观渡平静地看着他,道:“我们需要她。”

“难道少了她天会塌?不管怎样,叫她消失!”皇甫绝剑眉倒竖。

“适应一个地方尚且需要时间,何况适应一个人。”观渡仍旧不温不火。

“那般没有原则冷血无情的人,我为何要适应她?”皇甫绝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观渡看着他的背影,半晌,道:“王爷,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见他突然岔开话题,皇甫绝眉头皱了皱,没有回身。

“十六年前,东仪长淮郡有一位姓秦的花魁,姿色无双才貌双绝,艳名远扬轰动一时,很多有钱有势的男人想要一亲芳泽,但她坚持卖艺不卖身。

后来,她终于还是爱上了一名男子,不但以身相许,还为他怀了孩子。男子一去不复返,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花魁,不得不放低身价去接客。

六年后,秦氏用自己的积蓄为自己赎了身,带着女儿踏上寻夫之路,不知什么原因,她们在东仪的留曲县停下了脚步。

秦氏自小长在妓院,除了琴棋书画便只会浆洗衣服,于是,母女二人便靠给人浆洗衣服那点微薄收入凄苦度日。

秦氏貌美,没多久,当地一名财主看上了她,欲纳她为妾,秦氏不肯,财主便上门凌|辱。

孤儿寡母,如何敌得过欺霸一方的土财主?于是,从那以后财主便常常留宿秦氏家中,一开始还带着家丁去,次数多了,财主嫌家丁碍事,便孤身前往。

两月后的一天,有人发现财主死在了秦氏家中,颈上着一把砍柴的斧子,血流了一床。

官差们赶到时,秦氏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瘫坐在门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她六岁的女儿满身是血,一脸平静地告诉众人,人是她杀的。

没有人相信一个六岁的弱女能杀人,官差们很快就将秦氏押走了。

公堂上,秦氏对自己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虽然细节方面她交代不清,但当时,不论是县令还是死者的家眷,都不在乎这些,他们要的,只是她的画押而已。

杀人偿命,秦氏本来被判斩首,但财主的家眷觉得不解恨,给县令送了点金银,县令便改判秦氏三日后当街凌迟。

在留曲县那种小地方,凌迟之刑还从未有过,一时间,这个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行刑前的一夜,秦氏六岁的女儿手中拿着一个馒头,来到牢房前,用一两碎银贿赂了看守牢房的官差,说想见她母亲最后一面。

官差不疑有它,便放她进去了。

不到片刻,女孩就出来走了。然等官差进去视察牢房时,却发现秦氏已死在了牢内。

仵作来验尸,说她是中毒而亡。拿起她死前攥在手里的馒头一看,馒头中间被掏空了,里面塞满了砒霜。”

观渡说到此处,发现皇甫绝突然转身,满面惊诧,对亲情看得极重的他,显然不信世间还有这种事情。

观渡继续道:“官差们连夜去追捕女孩,直到次日凌晨,才在留曲县以东三十里开外的一座高山之巅堵住了她,然还没等他们靠近,便见女孩凄然一笑,回转身子,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事情到此,本该告一段落。然,两年后,留曲县开始不断地发生血案。

先是那财主的一家,老少四十七口,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杀死在家中,接着是县令的一家,也是一夜之间全部被灭口,当时那县令正在外地参加一位朋友的生辰宴,闻讯便没敢再回留曲县,因而逃过一劫。

再接下来便是那些官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留曲县一共有近百人被杀,除了财主一家,其余全是在留曲县衙门当值的人。

此事在当地轰动一时,甚至惊动了东仪朝廷,在接连派了好几名大臣也没查出结果后,朝廷发下皇榜,重金悬赏杀人凶手。

然当地百姓对此却有另一种说法,说这是两年前那对母女的冤魂回来复仇了。

十年了,这些血案一直悬而未破,至今,当地的人却还在传说。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年那个跳入深渊的六岁女孩,本没死。”

说到此处,观渡抬眸看着神情有些愣怔的皇甫绝,道:“几日前,你不是问我命人从东仪带回来的那个中年男人是谁吗?他就是当年主审秦氏一案的留曲县县令。”

皇甫绝悚然一惊,抬头盯着观渡,半晌,不可置信道:“那……那女孩……”

“没错,那女孩,就是秦璃月。”观渡无比确定地证实了他的猜测。

皇甫绝惊得倒退一步,蹙着眉头道:“你是说,她……曾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有别的选择么?”观渡反问。

皇甫绝看着他,喉头如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

“亲手弑母,这样惨绝人寰违反人伦的事,寻遍天下,有几个人能不顾道德良心的谴责去做?但她若不这样做,她的母亲便要在人前受千刀万剐之苦。为了让母亲少受点折磨,这亲手弑母的罪恶,她将背负一生。”

说到此处,观渡眸中难得的浮现出一丝怜悯,接着叹道:“亲手弑母,不是因为恨,而恰恰是因为爱,可怜她当时才六岁,而秦氏,又是她唯一的亲人。”

皇甫绝低眸,心中的震颤无法用言语形容。天下,还有比这更悲惨更残酷之事么?

观渡看着他,道:“你说她冷血无情,那是因为你还没走进她的心里。如你走进了她的心里,不管顺天逆天,凡是这天下之事,她能为你做绝。这样的人,能说她冷血无情么?”

7

正文 男女通吃

九月,南佛迦叶江中一个方圆不过二里的小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生蛋兔不拉屎。

岛上一座小小的水寨,木制的檐廊下,璃月皱着眉头,叹出今天的第一百零八声气。

南佛水运发达,江河湖泊蛛网般布满了整个国土,因而,靠水吃饭的人就特别多。

漕帮,南佛第一大帮派,在南佛,他一家便控制了全国将近六成的水路运输,朝廷和民间的运输业只占四层。其帮主苏庭松既非皇室贵族又非世家之后,问他如何能称霸南佛?因为他身后有天圣撑腰。

天圣,在南佛国土之南,其主云氏一族在百年前曾凌驾于三国皇室之上,三国所有帝师几乎都出自云氏一族。

但近年来,随着三国皇室力量的逐渐增强,云氏一族的地位大不如前,逐渐蜕变为三国之外的一支实力强大的贵族,对东仪和西武已不再具有多少影响力,但在南佛,它的地位却仍是无可替代。

据说,历代南佛的国君废立太子,都要征得天圣主的同意。

一个月前,璃月刚刚进入南佛便听说漕帮帮主即将举办五十大寿寿宴,无处可去且喜好热闹的她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听说水路去漕帮所在的“天一岛”只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而从陆路过去却要一个半月,璃月毫不犹豫地选择走水路。

但这时,又一个难题摆在了她面前:没有人可以渡她去天一岛。

官府和百姓的船不敢去,而漕帮的船只早就全部聚集到天一岛周围祝寿去了。

无奈,璃月只好问清了方向,弄了条船,独自漂在了迦叶江上。

漂了半个多月,天一岛的影子都没看到,倒看到了这座小水寨,鉴于檀郎伤势未愈,她只好弃船上岸,将水寨中四名男子暴打了四次之后,终于迫使他们乖乖地做了自己的奴仆。

而如今,又快半个月过去了……

璃月低头,看着死狗一般瘫在她怀里的檀郎,话说,她的腿被压得好麻……

“檀郎啊,从你受伤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啦,却还是连地都下不了,会不会太夸张了一些?”她着它滑溜溜的黄毛,问。

檀郎眯着眼睛,无力地哼哼一声,毛绒绒的狗头往她怀里蹭了蹭,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璃月眼珠转了转,继续道:“唉,可怜见的,本来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正准备找几条漂亮的小母狗给你乐乐,看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是算了……”她话还没说完,腿上忽然一轻。

抬头看去,却见檀郎在屋前的场地上威风凛凛地转着圈狂奔,间或来几个蹦高,端的是神奕奕活力无限。

向璃月展示完自己充沛的力之后,它来到璃月跟前,抬起头,一双狗眼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地看着璃月,长长的尾巴在屁股后面摇成了一朵花。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璃月蕴含劲力的一记爆栗!

“嗷!”它当即痛得跳了起来。

璃月也跳了起来,指着它骂道:“他娘的,你这只装腔作势的兽!就因为你,老娘闷在这里吃了半个月的鱼,清蒸的红烧的醋溜的白煮的……你他娘的知不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鱼了?***,叫你装,今天不骟了你我就不姓秦!”

檀郎一听,浑身黄毛“哗”的一声炸成刺猬状,狗头一扭转身就跑。

璃月紧追不舍,绕着小岛跑了十圈之后,见璃月还不肯罢休,檀郎无奈,只得闭着眼睛往水里一跳。

璃月叉着腰,正站在水边骂娘,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有个人影躲躲闪闪,她转眸过去,原是那四名男子之一。

接触到璃月的目光,那男子抖了一下,随即磨磨蹭蹭地过来,小声道:“老大,家、家里没米了,我想去镇上买一点,离这大概一天的水路……”

璃月眉头一皱,一脚过去将男子的屁股踢成八瓣,骂道:“知道附近有城镇不早说!天天吃鱼,老娘嘴里都淡出鸟来了知道不?快去,顺便给我带张地图回来。”

男子爬起身来,答应着一溜烟的跑了。

*

夜晚,江面上凉风习习。

璃月躺在床上,风从窗口吹来,撩得床侧轻纱梦一般的旖旎。

熟睡中,细微的声响让警醒的她眉头微皱,也不睁眼,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檀郎跑了进来,趴在她床沿直哼哼,听声音不是着急,却是欢喜。

璃月好不奇怪,坐起身正待出去看个究竟,却听外面有女子朗声道:“璃月,你这家伙,还不给我滚出来,要我去房里揪你不成?”

璃月一怔,这……这不是傅红纱的声音么?

跑到门外,借着十几只火把的亮光,果然看见傅红纱站在不远处,身后停着一只大船。她仍是一身红裙,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火辣热情中又多了丝豪爽利落的英气。

而被她奴役了半个多月的四名男子此刻则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傅红纱身后,一副终于找到了靠山的得意模样。

璃月兴奋之余,心中又有点疑惑,忍不住走到傅红纱跟前,问:“阿纱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傅红纱本来一直绷着脸看她,此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在她头顶一阵乱揉,道:“你这家伙,也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在别处欺男霸女也就算了,竟然欺到漕帮的头上来!此事正好是被我撞见,若是别人,你就等着一场恶战吧。”

璃月闻言,侧眸扫了一眼那名日间说要去买米的男子,明白过来他们这帮家伙不但向她隐瞒了身份,还偷偷跑去告状。

当即一脚踩过去并使劲捻了几下,然后在男子的哀嚎声中对傅红纱讪笑道:“我哪里会想得到声名显赫的漕帮中也会有这等废物?”

傅红纱见她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笑得无奈,一把扯过她道:“好了,别在这大发威了,跟我走吧。”

船舱里,璃月和傅红纱聊了半天,方才知道,傅红纱返回朱武门不久,就听说须弥曾在南佛出现,便立刻追踪过来,无意中却与漕帮中人起了冲突,恰好被漕帮三当家的看见。他对巾帼不让须眉的傅红纱极为欣赏,便劝说她加入了漕帮。

璃月听到漕帮三当家对她欣赏这一段,正想八卦一番,不意傅红纱突然问:“你和曲公子吵架了?”

璃月眨眨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他与漕帮少主是至交,一个多月前我偶然在岛上看见他,曾向他打听你的消息,他悒悒不乐,只说你在朱武门过得很逍遥。”傅红纱道。

逍遥?曲流觞这家伙……还真是会措辞!

璃月讪笑,道:“其实……只是一场误会,那小子忒小气,一声不吭就跑了。对了,他现在还在岛上么?”

傅红纱摇头,道:“月前少主陪他离岛散心去了,不过帮主五十岁生辰在即,想他们不日也该回来了,许是你去了正好能见着。既然是误会,到时好好跟人家解释解释,我觉得曲公子人挺好的。”

解释?怎么解释?难道说她脖子上那些吻痕是檀郎造成的?

“再说吧。”璃月无所谓地挥挥小手,继续吃葡萄。

“还有一件事,就在二十几天前,九华山的无尘公子也来了岛上,他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傅红纱凭空又冒出一句。

“呃……”一颗葡萄不上不下正好卡在了喉咙口,璃月又是仰头又是缩脖,努力半天终于将它整个吞了下去,转头看着傅红纱问:“你说谁?玉无尘?”

傅红纱点头,问:“你认得他?”

璃月心中一片混乱,玉无尘这是什么意思?告诉她他其实一直在关注她?

想起他身边那个裴延熙,璃月不答反问:“他还在么?”

傅红纱道:“十几天前他就离开了。”

璃月松了口气,转眸见傅红纱还一脸好奇地看着她,遂道:“我和他……见过几面,算是认识吧。”

傅红纱还是看着她,似是不信。璃月只好打哈哈道:“阿纱姐,除此之外,岛上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怕无聊的。”

傅红纱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想了想,道:“哦,倒是还有个与你交情匪浅的人在。”

“与我交情匪浅?”璃月面露疑惑,除了曲流觞玉无尘等人,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称得上与她交情匪浅了。

“怎么?想不起来了?小粉嫩……”傅红纱突然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小粉嫩?”一听这个名字,璃月伸手一拍额头,兴奋道:“不就是金缕那小子吗?他也来了?”

“嗯哼,你现在还有胆叫他小粉嫩么?”傅红纱挑衅地看着她问。

璃月老大不屑道:“那有什么不敢?那时候他老叫我‘月姐姐月姐姐’,叫得可亲热了。想起来,一晃都六年过去了。诶?他现在长得如何?好不好看?”

傅红纱一愣,随即握着双拳有些愤怒道:“不好看!”

璃月失望且疑惑道:“不好看?不会吧。我记得那时候他便是细眉大眼粉妆玉琢的像个玉娃娃,怎么长大了会不好看呢?”

傅红纱头一扭,道:“反正没我好看!”

璃月瞠目,随即又“噗嗤”一笑,道:“阿纱姐,你是女的,他是男的,有可比么?苏庭松做寿,堂堂一国太子都亲自前来,可见面子的确不小啊。”

傅红纱道:“他才不是为了苏庭松来的。”

“哦?那他是为什么来的?”璃月来了兴趣。

傅红纱面色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阿纱姐,敢卖关子我可不饶你。”璃月威胁。

傅红纱自然知道她秦大***手段,当即左右看了一下,凑到璃月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也是听说,听说这太子看上了漕帮少主,也就是帮主苏庭松的独子,苏吟歌。”

“噗通!”璃月大惊失色地跌在桌上,挣扎半晌,方才勉强抬起头来问傅红纱:“你是说……他是断袖?”

傅红纱急忙摇头。

璃月正不解,只听傅红纱一本正经道:“他是男女通吃!”

正文 妖孽现世

次日,刚过午时,璃月在傅红纱的招待下美美地大吃了一顿,然后傅红纱带她去岛上逛了逛。

撑着油纸伞,璃月眯眸打量着眼前这座风景隽丽宅院成群的天下第一岛,看着四周随处可见的人造丝瀑,布局巧的花园荷池,以及远处林木上栖息的点点白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好地方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这样的地方,应该出美男吧?对了,那个苏吟歌长什么样子?有曲流觞好看吗?”

傅红纱有些为难地挠了挠额头,道:“这怎么比啊?我又不是你,整天关注这些。少主么,我只知道好多初次见他的人都会将他错认成九华山的玉无尘。”

璃月脚下一个踉跄。

“玉无尘?你说他长得像玉无尘?”站稳身子,她惊愕地问。

傅红纱似是不耐,道:“这两个人我都只见过一面而已,五官像不像我不知道,只是乍一看,风度气韵似乎差不多。”

逛了一会儿,璃月有些热,抬头看到前方不远有座岛崖,便向那边走去。

登上崖顶,入目便见一块足有两丈见方的巨石,从中间一分为二,立在光秃一片的崖顶上,甚是醒目。

璃月瞠目,奔过去看着石上那整齐光滑的切口,又伸手试了试裂缝处的锋利程度,回身对傅红纱惊叹道:“早就听说漕帮帮主苏庭松一套四十九路碧海潮生刀法天下无敌,想不到他的刀力竟霸道至此,劈裂这样一方巨石,竟如切豆腐一般,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傅红纱闻言摇头而笑,道:“你转到石头前方看看。”

璃月绕过去一看,见石上铁钩银划般刻着三个大字——“试剑石”。

“试剑石?这……莫非,是剑所劈?不可能,天下,有谁的剑气能这般惊世骇俗?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不可能毫无耳闻。”璃月不可置信般道。

傅红纱走到她身边,伸手抚着那方巨石,道:“这个人的名字,你一定听说过。”

璃月在脑海中搜了一遍,还是想不出来,遂问:“谁?”

“慕容倦。”傅红纱扬眸看她。

“慕容倦?东仪慕容世家的第一杀手?可是,他不是三年前就死了么?”璃月惊愕。

傅红纱道:“你不知道他病逝前刺杀的最后一个对象是谁么?”

璃月想了想,豁然开朗,道:“我听说,到他去世为止,能从他手下生还的,只有一个人,莫非就是指苏庭松?如此说来,这便是当年他与苏庭松交战之处?”

傅红纱点头道:“应该是吧,天一岛的人对此事讳莫如深,我来了这许久,也是听底下那些船夫们私下议论才知道的。”

璃月闻言,回身,看着那道如线一般的裂缝,有些惆怅地叹息道:“这世上,很少有人使我感到好奇,他是一个。我听说,三年前,他不过也就十六七岁,却已纵横江湖无敌手。关于他的传言那样多,而世人,却再无机会去验证了。”

身后傅红纱走到崖边,看着波澜壮阔的迦叶江江面,长叹道:“天妒英才啊!”

璃月顿了顿,走到她身侧与她并排,道:“阿纱姐,你说老天爷这狗娘养的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红颜他要妒,英才他也要妒!”

傅红纱笑着转过头来,无奈道:“许是太监吧。”

璃月点头,表示美女所见略同。

转过身,看着崖下那绵延成片的华丽庄园,傅红纱指着东南角的一方庭院,道:“你的小粉嫩就住在那里。”

“哦?”璃月眯起眼睛看了又看,无奈离得太远,中间又有林木遮挡,看不太清,遂笑道:“今晚去会会他,看他还认不认得我。”

傅红纱挑眉,笑问:“真的要去?”

璃月转过头来,问:“怎么了?难不成现在架子大了,闲杂人等不让相见?”

傅红纱轻咳一声,道:“倒也不是,我只是听说,这位太子爷的格……有些孩童般的憨直单纯……”

“憨直单纯?最合我胃口啦。”璃月笑得邪恶。

傅红纱表情有些奇怪,着鼻子道:“但愿吧。”

*

两人在崖上吹了半天的江风,傍晚时便准备回傅红纱的“迎秋馆”用晚餐。

刚刚走到天一岛连通东西部的水榭花园,远远听到一阵马蹄声伴着“叮叮”的铃响渐行渐近。

璃月抬头一看,哇,当真好排场!

最前面四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马上是四个开国大将般英明神武的男人,一看就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四人后面是一顶金光灿灿的龙辇,最神奇的是,抬辇的竟然是八名千娇百媚的女子。龙辇后面跟着十几个端着各色御用物品的仆从,再后面是一百人左右的弯刀骑士,个个神奕奕英姿飒爽!

龙辇八角上悬着的金铃在风中轻轻晃动,声音清脆悦耳。

璃月正发愣,傅红纱在一旁低声道:“这就是小粉嫩的龙辇。”

“哦?”璃月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队伍,幻想着小粉嫩如今的模样,双眼放光。

正想着说些什么话作为开场白好,一旁的檀郎仰起头伸长鼻子在空气中兴奋地嗅了几嗅,突然一跃而起,向那龙辇之内蹿去!

前面那四个人也算是反应奇快了,檀郎刚刚跳起来,四人倏然回身,同时右手一扬,四道利剑般的罡气将檀郎金光般的身影整个笼罩其中,前后左右顿时都被封成死路。

璃月一惊,手中油纸伞“呼”地一下抡过去,像是一道青色的风,顿时就把四人的罡气卷起七七八八,自己口一阵被重击后的发闷,立刻清楚了自己与这四人的差距。顿时哀叹,近一个月都没有练功,果真不进则退啊。

但为了檀郎,璃月身形一移,诡魅般突然出现在四人身前,冷声道:“各位,不过是只狗,再动手可就不客气了。”

四人见她小小年纪竟能一招卷开他们四人带有五层功力的罡剑,心中也有些暗惊,但使命在身不敢稍有懈怠,正待重新出招,却听身后龙辇中传来“哇”的一声大哭,霎时都收回攻势,脸上同时出现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似是无奈,又似是……憋笑。

璃月也惊了一跳,回身一看,檀郎耷拉着耳朵,站在她脚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她眼光往龙辇前一扫,却见一只脖颈上有金项圈,四只爪子上系着小金铃,娇小玲珑通体雪白的长毛狗一动不动地跌在地上,似是死了。

璃月重新看向檀郎,眼神质问:你弄的?

檀郎的眼神好不委屈:不是我,真的。

璃月:那是怎么回事?

檀郎:不知道。

……

这边还没交流出个结果,却见龙辇前一名美貌侍女从龙辇底部拿出一卷雪白的绒毯,开始从龙辇下方铺向璃月所站的地方,璃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那忙活,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堪堪将绒毯铺到璃月的脚尖前,就折回了龙辇旁。

璃月看着地上那毛色鲜亮质地厚实的绒毯,心想,这料子不错,冬天做衣服应该又漂亮又温暖。

“殿下,请下辇。”侍女轻轻掀开明黄色的车帘,对里面的人柔声道。

嚎啕大哭一瞬间变成了轻轻的抽噎。

璃月紧盯着那面明黄色的帘子,只见一只由祖母绿和红宝石镶嵌成荷花图案的白缎锦靴先伸了出来,然后是一小片银丝如雪的衣摆垂了下来。

一只雪嫩如玉的手搭上了侍女的手腕,拇指上,一枚黑色盘龙图案的扳指在阳光下闪着莹润而又有些森冷的光芒,和那玉嫩的手指形成极大的反差。

在璃月一惊一诧的表情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终于完全踏出了龙辇,站在那厚软的白色绒毯上眼泪汪汪地看着璃月。

璃月抬头一看,不由的呼吸一滞!

妖……妖孽啊!

璃月现在完全理解了那夜当她问起金缕的容貌时,傅红纱为什么会那般愤怒了,因为眼前之人,的确长了副令女人愤怒,令男人混乱的倾世之容。

一时间,她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他,她只知道,如果要她现在把他带回去当菩萨供起来她都愿意,而且,看着他那娇荷含露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心旌摇晃中,感觉有人不停地拉扯着她的胳膊,她迷迷蒙蒙地转头一看,傅红纱皱着眉头低声道:“口水流出来了!”

璃月一愣,忙伸手拭拭嘴角,假装自然地向那正站在不远处呆看着她的妖孽挥挥手,笑如娇花道:“嗨,小粉嫩,还记得姐姐么……”说到姐姐两个字时,她声音低了下来,因为她突然发现,就身高而言,自己也许……只到他的胃部而已……

天呐!为什么会这样?六年前他比她还矮一些,为什么六年时间他就能长成她的两倍高?是她缩了吗?

璃月忿忿不平地想着,却见对面的妖孽那黑盈盈水汪汪的桃花眼眨了一下,再眨一下,然后突然漾开一抹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微笑,张开双臂一边向她扑来一边嚷嚷道:“月姐姐,我好想你啊!”

正文 粉嫩太子

璃月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的妖孽乐颠颠地向自己扑来,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他一把拥入了怀中。

他本来就高,宽袍广袖的,这么一抱竟然瞬间就将身形娇小的璃月捂了个严严实实,一丝都不教外人瞧见。

檀郎见状,趁机开溜,傅红纱嘴角憋着笑,紧随其后。

璃月差点没被他捂死,不过眼下她却无暇顾及这些,就着现在两人的姿势,她不动声色地用小脸在他前蹭了个遍,确定没有软软的两团,眼前此人是个名副其实的雄妖孽,她才松了口气,笑眯眯地伸出狼爪甚为艰难地抱住他,闷声闷气道:“小粉嫩,姐姐也想你。”

哎哟,美男的豆腐就是好吃,啧啧,身上竟然还有股香……

香?!

璃月身体一僵,一把推开他,欲待弄清楚那香的来源,然抬头看到他那美玉一般雪白晶莹的皮肤,还有那嫣红色看上去柔软香甜的嘴唇,心底忍不住暗暗呻吟:苍天呀,一个男人美成这样,让她们这些女人怎么活啊?

金缕睁着一双清澄纯澈的乌眸,与璃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天真无邪道:“月姐姐,看你眼灼灼似贼,莫非是采花贼?”

呃……!!

璃月倏然回神,暗恨:臭小子,眼睛还蛮毒的嘛!

不着痕迹地拭了拭嘴角,确定没有口水,她斟酌着开口:“那个……小粉嫩,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股香啊?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没有断?”所以才长得这么嫩?

金缕闻言,用力地点点头,十分大方地承认:“对啊。”紧接着反问一句:“难道姐姐你这么早就断了吗?”

呃……

璃月一边抬手拭着额上的冷汗一边仔细观察着他,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神情和动作都有些不正常。

脑海中浮现出傅红纱那句‘孩子般的憨直单纯’,她倏忽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咯噔一声,看他的样子,该不是智障吧?

如果真的是……他娘的她一定要把不男不女的老天爷再阉一次!

正神游,冷不防他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往龙辇中拖去,一边走一边嚷嚷:“好饿好饿,月姐姐陪我去吃饭。”

“啊?我……”璃月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急慌慌地回身看傅红纱,这才发现傅红纱和檀郎早已溜之大吉。

*

宽敞豪华的辇轿,华丽柔软的座椅,琳琅满目的点心,还有前呼后拥的随侍和护卫……

璃月眯上眼睛,想要幻想一下这逍遥自在的生活,然美梦刚刚开个头,立马就被身旁声气的一句话破坏殆尽:“月姐姐,你尝尝这个,这是我最爱吃的。”

璃月转头一看,却见金缕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只大红色的锦囊,神秘兮兮地摊开她的手,从锦囊中倒出一颗白色的东西,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自幼璃月便知道,话可以乱说,东西不可以乱吃。虽说旁边这小子一脸单蠢,但两人毕竟六年没见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念至此,璃月托着那粒圆滚滚的东西,仔细研究半晌,问:“这是什么东西?”糖豆还是毒药?

不闻回答,璃月抬头一看,却见金缕粉嫩的嘴角委屈地撇了两撇,双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晕满泪光,嚷道:“月姐姐,你不相信我!”言讫,突然背过身去,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说实话,看着一个八尺男儿做此等小儿之举,那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冷。

璃月正无奈,鼻端却隐隐飘来一阵甜丝丝的香,诱人至极。她悄悄倾过身去一看,发现金缕正就着锦囊腮帮子一鼓一鼓。

难道真的是糖豆?

璃月伸舌舔了下掌心那珍珠一般的东西,咂了咂嘴,然后一下将它含进口中,大嚼起来。

啧啧,竟然有这样美味的糖豆,不仅入口即化,且唇齿飘香,怪不得金缕身上有那么一股香。

吃完一颗,璃月舔了舔嘴唇,伸手扯扯金缕的袖子,厚颜无耻地讨要:“小粉嫩,再给我一颗。”

金缕赌气地往那边一扭,不理她。

如此反复三次,璃月终于不耐,使出了她姑***终极杀手锏——抢!

不意金缕这小子虽然看着粉嫩,但毕竟体格在那儿,力气颇大,一番争夺下来,只弄得龙辇内凳倒桌翻**飞狗跳。

龙辇外的侍卫仆众们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不停乱晃几欲散架的龙辇,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如下对话:

“呜呜,月姐姐,你是坏人,你欺负我……”太子爷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怜兮兮。

“唔,人间极品啊。小粉嫩,快,从了月姐姐就不痛了,不要用手捂着了,来嘛,给我。”某女色眯眯诱哄的声音。

“不!我不!呜呜,不要骑在我身上,呜呜,你竟然用强的……”太子爷挣扎不休的声音。

“来嘛,不会榨干你的。快点,把它掏出来,不然我自己动手了哦。”某女不知廉耻要挟的声音。

“呜呜,不要,不要那里,啊啊,不要咬,我的……”太子爷哭得似乎要厥过去了。

……

侍卫仆众们满头黑线,在前面开道的四大金刚亦如是,其中一个定力稍差的忍不住扭过头对旁边稍微年长一些的金刚道:“李护卫,你看我们是不是……”

李护卫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十分淡定道:“如果殿下不喊救命,就不要进去打扰。”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太子下榻的“圣临园”前,龙辇刚刚停稳,侍女们还没来得及铺放供金缕踩脚用的绒毯,便见他们的太子殿下突然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从辇中蹿出来,一边呜哇呜哇地哭着一边逃也似地冲进院门。

后面,璃月步履款款地从辇中下来,整了整衣襟,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抬眸看到四周对她虎视眈眈的众侍卫,不由讪笑一声,跟着金缕溜进园去。

*

圣临园装饰奢华的前厅,金缕坐在桌边,仍在委屈地抽抽噎噎,璃月招数用尽,收效甚微。

看着他粉嫩白皙的脸颊上那欲坠不坠的泪珠,她想:若说女人是水做的,那眼前这只妖孽一定是海做的。若不是海做的,就按他屁大的事也要飙几滴泪的格,十五年来还不早就干涸了?

无声地叹口气,抬眸看看立在不远处对她怒目而视的四大金刚,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借口开溜,蓦然腰间伸过来一只手。

她惊了一跳,转头一看,却是金缕,眨着一双秋水潋滟的晶亮眸子,拽着她腰间那枚燕瑝送她的团龙玉佩一脸新奇道:“月姐姐,这个给我玩好不好?”

见他终是不哭了,璃月松了口气,但他要那枚玉佩,却又让她为难了。话说,将来她还准备凭着这块玉佩去东仪勾搭燕瑝来着……

见她犹豫,金缕十分善解人意地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块金光灿灿的太子令,带着小孩换玩具一般的表情道:“我拿这个跟你换。”

璃月眼睛一亮,想:既然自己现在身在南佛,自然是金缕的令牌比较管用,至于燕瑝的,等以后想去东仪时再跟他换回来就是了。

念至此,她一语不发地拿过他的令牌,将自己腰间的玉佩交给他。

金缕拿到玉佩,对着光一看,顿时笑得开心,欢喜道:“上面有条龙呢!”

璃月侧眸看着他谪仙一般的侧面,心中又是悲悯又是遗憾,因为通过这半天的接触,她十分确信且笃定一个事实——他真的是智障!

天呐!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美绝人寰的男人,竟然是个智障!

她转过头,悄悄抹了一滴同情泪。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就放满了一桌,一位三十几岁太监模样的瘦男子,站在桌边尖着嗓门道:“菜齐了,请殿下用膳。”

金缕扫了一眼桌上,小孩子闹别扭似的侧过身,气鼓鼓道:“我不吃,不吃!”

“殿下,不吃不行!”那太监蓦然提高音调,语气中不仅没有该有的敬意,倒有一丝淡淡的威胁,听得璃月一怔。

金缕闻言,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神色间对那太监似乎十分忌惮。

璃月心中不爽,想找那太监的茬,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莲蓬豆腐,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眉头微微一皱。

拜她那死鬼师傅所赐,她对毒药之类非常敏感,因而,豆腐一入口她便察觉,里面放了东西,不是慢毒药就是别的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剂量很轻,一般人当是尝不出来什么异常。

难道金缕智障并非天生,而是被人暗中下毒所致?想想也是,哪一国的太子会被人装进口袋大半夜地背着到处乱跑?而且,六年前他与她在一起呆了将近一个月,她也没发现他的言行有任何不妥,缘何过了六年他就智障了呢?

定是南佛中,有人要害他。

想明白这点,她侧头,“噗”地吐出口中豆腐,将汤匙往桌上重重一拍,指着那太监骂道:“娘的!这是给人吃的菜吗?你当是喂狗呢?怪不得太子殿下不爱吃,还不撤了重做?”

太监仰头望天,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傲慢的模样真是……太欠扁了!

璃月抓起桌上的碟子照他头上削了过去,骂道:“你他娘的聋啦!”

本以为一击必中,不意那死太监稍一偏首就避了开去,分寸竟拿捏得丝毫不差。

会武?

璃月瞳孔一缩,右手一撑桌面,倏忽闪到太监跟前,右臂一旋,蛟龙出海般拍向太监的前。

太监不慌不忙,后退两步挥掌来接,两人双掌相抵,太监眉头一皱:奇怪,怎么一丝内力都没有?难不成这女人是个空架子?

疑虑刚起,突觉右臂一阵锥心蚀骨般的痛,冷汗一下从他额角流了下来。

掌心一道如被利剑穿透的细薄伤口,鲜血雨一般地往下滴落,他捂着基本上已经残了的右臂,颤声问:“你……这是什么武功?”

璃月冷笑,旋身一脚将他踢翻,踏上他的,俯低身子道:“狗一般的东西,竟然也学了武功,准备随时行刺太子么?”

太监此时方才如梦大醒,叫道:“来人啊,来人……”还未叫完,璃月端过桌上一盘菜,劈头盖脸地往他嘴里一顿猛塞,边塞边道:“那是保护太子的,凭你也能叫得动?叫你重做你不听,那好,这些你都吃了吧,免得浪费!”

不多时,那太监已被她塞得白眼乱翻,呛咳不止。

璃月回身,抬手握住桌沿,用力一掀,连桌带上面的碗碟一起砸到太监身上,听着太监哼哼哈哈的呻吟,这才觉得解恨了一些。

走到一脸呆滞的金缕身前,她慈母般伸手搭住他的肩,一身正气道:“小粉嫩莫怕,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你来告诉姐姐,姐姐弄死他!”

正文 流觞告白

半夜,迎秋馆。

璃月睡得正香,冷不防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璃月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重新往床上一倒。

傅红纱也不点灯,直接走到床边对璃月道:“喂,丫头,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这能行吗?”

璃月哈欠连天,问:“什么天大的事啊,你觉也不睡,这么急。”

“有人看到玉帘秋在南佛环东郡出现了,三当家的让我带人去看看。”傅红纱道。

璃月半眯的眼睛倏然睁开,问:“你说谁?玉帘秋?”

傅红纱点头,道:“上次玉无尘造访,听说就是因为玉帘秋离家出走一事,说是到了南佛,所以拜托帮主帮忙打听一下。”言讫,伸手璃月的发顶,道:“我走了,你乖乖的啊,不要惹事。”

璃月点点头,又茫然地头发,心想:玉帘秋因是小妾所生,一向格孤僻行事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突然离家出走呢?真是匪夷所思……

“哦,对了,刚刚得到消息,说少主和曲公子明天回岛,曲公子就住在少主的‘吟歌院’,你自己去找啊。”走到门边,傅红纱又回身补充一句,这才替她带上门离开。

璃月又搔搔后脑,一脸苦恼。能不能不要在她还没睡醒的时候跟她说这么多事啊?脑袋好混乱,记不住地说……

许是昨夜受到打扰,璃月很早就醒了。

走出迎秋馆时,天刚蒙蒙亮,岛上空气清新绿树成荫,轻纱般的薄雾徜徉在天地间,朦胧慵懒,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

看着尚显陌生的天一岛,璃月有些迷茫,话说,这个‘吟歌院’在哪里啊?

再者,见了曲流觞,说些什么好呢?他是负气走的,自己去找他,难道要向他道歉不成?

可自己又错在哪里了?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嗯,还是以算账的名义去比较好,作为朋友,他不辞而别,她有一万个理由找他算账!

打定了主意,她领着檀郎欢快地向中心花园的方向行进,想找个活人问问路。

行经花园西侧一片竹林时,璃月和檀郎同时停了下来,翘起鼻子四处乱嗅。

话说,什么东西这么香啊?光闻着就想流口水了,她还没吃早饭呢。

在本能的催动下,一人一狗循着那丝香味走进了竹林。

薄薄的晨雾丝丝缕缕地在翠绿的修竹间漫卷,纯净飘渺犹如仙境。璃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走不多远,耳边隐隐传来男子清朗而干爽的声音“……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璃月勾起嘴角,循声望去,轻纱般的晨雾中,只见不远处一棵修竹斜斜地弯了下来,上面躺着一个人,雪纱长发随着仰躺的姿势垂下竹竿,随着轻柔的晨风在雾霭中轻舞飞扬。

他右手执着一只白瓷酒壶,左手握着一卷书,念两句便喝一口酒,漫不经心挥洒自如,倒颇有一番超然世外的仙姿逸态。

只是雾色朦胧,看不清他的容貌。

“呜呜——”耳边传来檀郎急不可耐的哼哼声,璃月低眸一看,林间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五六道糕点和一碗膳粥,那源源不断沁人心脾的食物香气便由此而来。

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糕点,璃月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有生以来她还从不知道糕点可以香成这样,诱人成这样,好像如果不能吃到就会死一样。

没办法,对于美男和美食,她一向没什么抵制能力,也从没想过要抵制。

抬起头,她正想跟竹上之人打声招呼,却只听“哎哟”一声,眼前一团白影成直线下降,不多时,刚才还飘逸似仙的男子便以一个标准的狗趴姿势掉在了地上,看得一旁檀郎眼都直了,以为遇到同类。

璃月瞠目,不知他是不是为自己的美貌倾倒。

思虑间,那男子已爬起身来,如竹一般的修长身姿,肤色如玉,衬得一双长眉漆黑如墨,目若星辰,鼻高唇薄,不是特别惊艳,但细细看来,每一处却都致得恰到好处。

美男,如假包换的。璃月立刻在心中给他定下等级。

“喂,你好啊。”璃月笑眯眯兼色眯眯地打招呼。

“嗯嗯,你随便。”男子本是讪笑,但那薄薄的唇不知是否习惯使然,竟是往一边微勾,看起来似邪气又似引诱。晶亮的目光飞快地在檀郎身上扫了一圈,微含惧意。

嘿,这倒是个妙人儿,她正想说要帮他解决这一桌子的美味呢,话还未出口,他倒未卜先知了。当即也不推辞,大喇喇地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椰蓉糕,往嘴里一丢。

天呐,怎么可能这么好吃?感觉着口中那不可思议的鲜甜酥软,璃月眯着双眸满脸陶醉状。

极品啊极品!想当初在九华山时,她自认吃过的美味佳肴也不在少数,但竟然没有一道能与眼前这块小小的糕点相媲美。

这是谁做的?她一定要将那人抢过来,以后天天让他做给她吃。

万分不舍地将给她的舌尖带来无限愉悦的糕点咽了下去,她扔了几块给檀郎,然后再次抬头看向那男子,却发现刚刚还近在咫尺的他此刻已然飘到了几丈开外,半躲在一株竹子后面看着她和檀郎。

她心中一疑,看他那模样,莫非这糕点里有毒?

细细回想一下,她随即否定。如果有毒,她一定可以吃的出来。

既然没毒,他躲那么远干吗?

“嘿,你叫什么名字?”美食当前,璃月也懒得去计较那么多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

没得到他的回答,耳边却传来极轻微的一声闷响。

璃月转头一看,发现刚刚吃了几块糕点的檀郎倒在了地上。

不好!

她正想运气查看是否中了毒,一阵剧烈的晕眩突然袭来,她毫无反抗之力地仰面倒了下去。

极度的麻痹中,她觉得自己好像瘫软成了一滩水,目不能张口不能言,可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这糕点里到底放了什么狗屁东西,为什么她没有察觉?还有,那个死男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暗算她?

完了,这次可真的沦落成任人宰割的**鸭了。她心底暗暗呻吟。

“呼——,总算倒了,害我吓一跳,该死的狗!”耳边传来那男子的声音。

狗?难道这男人只是害怕檀郎才把她们毒翻的?那也不对啊……

还没想完,突然感觉自己的双颊被人捏住了向两边拉扯,同时鼻子上也按来一手指,将她的鼻尖用力地往上顶起,只听那男子气呼呼道:“漂亮么?我怎么不觉得。看看,不就是个猪样么。”

璃月身体和心理上同时遭到蹂躏,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心里暗骂:你个死变态,这么整你你比我更像猪!

“哼,这么小,有发育完全吗?曲流觞这家伙该不是恋童癖吧?竟然为了个臭未干的臭丫头伤感,对我这样秀色可餐的绝世美男视而不见,脑袋一定被门夹过。”

男子放过她的脸,转而拎起她的袖子,又道:“这是手吗?又肥又,明明就是猪蹄两只。你是猪妖转世吧?”

璃月发誓,如果不死在他手里,她一定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喜欢吃我做的东西?那我就带你回去,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不怀好意,伸出手来欲抱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苏吟歌!你做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璃月觉得自己感动得快落泪了。流觞,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耳边呼呼风响,貌似跑了一个又来一个,接着,一只有力的胳膊将她扶起,偎进他的怀里,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曲流觞松了口气,看着不远处一脸无辜的苏吟歌皱眉道:“你把她怎么了?”

苏吟歌摊了摊手,道:“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在这里喝酒读书,她自己跑过来吃了点东西就这样了。”

曲流觞咬牙:“少跟我装蒜,解药拿来,快点!”

“喂喂,你不是说永远不要再见她了么?让她永远消失不是更好?省得你躲她。”苏吟歌意态闲适地往竹上一靠,挑眉睨着他。

曲流觞微窘,随即用不耐掩饰尴尬,道:“快点!别废话!”

“喂,你什么态度啊?也不想想这一个多月是谁整天陪着你安慰你,竟然一看到这只猪妖就这样对我,真是有异没人啊!”苏吟歌仰天长叹。

曲流觞磨牙,道:“不要逼我动手。”

“什么?你竟要为了她跟我动手?这个丑女人到底哪里好?你是不是没见过美女啊?”苏吟歌跳了起来。

“不准说她丑!”曲流觞因为搂着璃月没能跳起来,气得头顶冒烟。

“本来就丑。好在你已决定与她划地绝交,死便死了吧。看看咽气没有,咽气了直接扔江里好了,省得挖坑埋她,岛上地方本来就不多……”苏吟歌说着,拂了拂袖子转身想走。

曲流觞放下璃月,身形一闪便拦住了他,握着他的肩一顿狂摇,道:“解药呢!快点给我!”

苏吟歌被他摇得眼前全是小金星,忙不迭地一把推开他,头晕目眩道:“她又不是你什么人,我干嘛要给她解药?”

“她是我喜欢的女人,你不给我跟你翻脸啊。”情急之下,曲流觞口不择言。

“你不是说她有别人了么?喂,我说,做男人有点骨气好不好?看你一副吃了死蛤蟆的衰样。你要真这么饥渴,我马上去把岛上所有最美的舞女都叫来伺候你,保管比她好得多……”话还没说完,曲流觞的双手已掐了过来。

“啊!你来真的!你个要色不要命的家伙,毒翻你算了!”苏吟歌笑着一溜烟跑远。

曲流觞正想去追,一道金黄色的身影突然迎面扑来,他接住一看,却是檀郎,双目灼灼伸着舌头照着他的俊脸就是一顿狂舔。

曲流觞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它……不是和璃月一起被毒翻了么?

心颤颤地扭过头一看,果然看到璃月正坐在地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见他看来,万分娇羞道:“流觞小乖,请你下次不要在我昏倒的时候偷偷告白好不好?我喜欢面对面的说……”

曲流觞双颊“腾”的浮起两朵红云,扭头去看苏吟歌,却见他站在不远处笑得直打跌。

原来他只是下了一点麻药而已,想看的就是曲流觞现如今这副窘相。

他正想去找他算账,眼角瞄到人影一闪,却是璃月扑了过去,嘴里嚷嚷道:“你个毒舌男,今天不割了你舌头我就不姓秦。”

苏吟歌见状,转身就跑,边跑边叫:“曲流觞,还不管管你的丑女人!”

曲流觞看着两道在竹林间燕般追逐飞掠的身影,道:“璃月,别追了,他不懂武。”

“不懂武还敢这么嚣张,纯粹找死么。”璃月的声音遥遥地传来。

“你不是说从不记仇么?”曲流觞无奈。

“是啊,因为有仇我习惯当场就报,比如现在!”前面那个死男人轻功颇好,璃月一时追不上,不由恨声道。

“别追了,他……”他有毒。可惜曲流觞话还没说完,那边璃月已经“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吟歌落了地,瞄她一眼,掸了掸衣袖上的竹叶,不无嫌恶道:“不仅貌丑,还烦人!一无是处。”

8

正文 谈情说爱

竹林内,苏吟歌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璃月手扛一把扫帚,威风凛凛地站在他面前。

“秦姑,我错了,你放过我吧。”他仰起头,一双乌眸盈盈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璃月。

“啪!”璃月一扫帚拍在他头上,气呼呼道:“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我问你,我美不美?”

苏吟歌狗腿道:“当然,你是这世上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其它人连你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璃月哼了一声,又问:“我身材好不好?”

“纤浓合度曲线窈窕,实在是极品中的极品。”苏吟歌眼巴巴地看着她,眸中全是谄媚。

璃月弯起嘴角,道:“算你还有些眼光,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自己掌嘴十下就算拉倒吧。”

说着转身欲走,不意身后男人却突然语调古怪道:“丑女人,笨就罢了,竟还这般自恋!这样的谎话也信?”

璃月停下脚步,火气“腾”地从头顶窜了出来,脚跟一旋,看着已然站起身勾着一侧嘴角邪笑的苏吟歌尖叫:“你个毒舌男,不掐死你我就不姓秦!”说着,一个飞窜,扑上去就掐他脖子。

“咳咳,璃月,放手!我是流觞……”耳边却突然传来曲流觞的声音。

璃月一愣,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双手则死死地掐着坐在床沿的曲流觞的脖子。

缩回手,她坐起身,茫然地四顾着不熟悉的房间,问:“我怎么了?”

曲流觞揉着被她掐痛的脖子,道:“你中毒了,我就把你先带回了我的房间。”

璃月想起昏倒前的情景,顿时磨牙,恶狠狠地问:“那个混蛋在哪?我去找他算账!”说着掀开薄衾就要下床。

“别去,他虽不懂武,但你绝不是他的对手。他下毒的本事,天下无敌。”曲流觞拦住她道。

璃月怔了怔,道:“对哦,他在糕点中下了药,我吃的时候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曲流觞道:“若让你感觉出来,他就不叫苏吟歌了。”

“他不懂武?可他的轻功明明很好。”璃月不信。

曲流觞无奈,道:“他这人,平生只好研究医术和毒药这两样,那身轻功也是为了方便去一些深谷悬崖采集珍奇药材练就的。总之,不要再去惹他,好吗?”

璃月气哼哼道:“是我先去惹他的吗?”

提起这个,曲流觞有些窘,微微侧过脸,不语。

璃月本来正生气,然扭头看到曲流觞那隐隐泛红的英俊侧面,想起他在林中那句“她是我喜欢的女人”,嘴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眼珠转了转,突然往床上一蜷,哀叫:“啊,头好痛!”

曲流觞倏地转过身子,紧张问道:“怎么了?哪里痛?头痛?”

璃月勾着他的手臂,满面痛苦地点点头。

曲流觞咬牙:“该死的苏吟歌!”站起身便欲去找他算账。

璃月急忙拖住他,道:“别去,跟他没关系。”

“嗯?”曲流觞狐疑地回身看她,问:“那是怎么回事?”

“我……我……”璃月一边分散曲流觞的注意力一边小手爬啊爬,爬上他的脖子紧紧搂住,随后嘴角一勾,道:“我要亲亲。”

曲流觞呆滞,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和撅起的粉唇,愣了愣,涨红了俊脸侧过眸道:“你不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言讫,拨开她的小手逃也似地出了门。

璃月呆坐在床上,巴眨着眼睛看着曲流觞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纳闷地想:“不是说喜欢我么?为何受到勾引却没有扑上来?”

想完又揉揉额头,叹了口气,定是受了叶千浔那禽兽的影响,现在看谁都觉得禽兽一些方才正常了。

是夜,好风似水,月色如霜。

吟歌院地方颇大,曲流觞所住乃是上等宅院,景致装饰都比傅红纱那边的好,故而璃月也就不想回去了,准备赖在他这儿。

屋脊上,两人并排而坐,璃月嘴里含着冰镇葡萄,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吃什么都没味道。

“喂,明天你出面叫那毒舌男做早饭好不好?”她伸手拱了拱一旁仰头望月的男人。

曲流觞回过头来,月光下,少女的脸庞比月更皎洁动人。

“你想吃?”他晃了晃神,问。

璃月不否认,只讨好地挽着他的胳膊,道:“虽然那毒舌男人品招人厌了一些,但做的东西还真不错。”

曲流觞无奈地笑,啐道:“馋猫!”

“好不好嘛?”璃月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不好。”曲流觞直接拒绝。

璃月一愣,随即撅起嘴,问:“为什么?”

“你可知他的厨艺为何这么好?”曲流觞不答反问。

“这还有原因?”璃月问。

“当然,他从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耗费时间,而他自己,并不好吃。”曲流觞道。

“哎呀,别卖关子了嘛。”璃月不满。

曲流觞见她那般猴急,又笑了起来,道:“他自幼喜欢研制毒药,每研制出一种新药便要找人给他试药。可正常人谁愿意去吃那也不知会引起何等后果的毒药?于是,他便开始学着下厨,他极聪明,对于味道的敏感程度也优于常人,所以,他做出来的东西,即便中的御厨也难及万一,不过,想满足口腹之欲,你先得做好中毒的准备。”

璃月瞠目,问:“你的意思是,但凡出自他手的东西,都有毒?”

曲流觞点头,道:“如今全岛上,恐怕也只有你敢吃他的东西了。”

璃月想起昏倒后他那句“喜欢吃我做的东西?那我就带你回去,天天做给你吃……”,忍不住地就打了个寒战。

“难道岛上就没人治得了他?”想起白天被他那般蹂躏,璃月恨得牙直痒痒。

“基本没有,因为,没有他毒不翻的人。”曲流觞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只觉得可爱。

璃月气馁,塌着双肩哀怨了一会儿,眼珠转了转,侧头对曲流觞道:“亏得我还是你喜欢的女人呢,见我被他那样欺负,你就不想帮我讨回公道?”

虽然猜到她早晚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但听她这么说,他还是禁不住脸红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想报仇么,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话还没说完,璃月已经双眸贼亮贼亮地凑了过来。

“他有一间药房,里面放满了他最宝贝的药材,尤其是那株冰丝血灵,起死人白骨,他找了足足五年,走遍三国,九死一生才在一座雪山之巅找到了它。”曲流觞状似无意道。

“流觞,你真是太好了!重色轻友到这种地步,真是太让我喜欢了!”璃月贼笑着扑进他怀中,一阵乱扭。

曲流觞满面黑线,她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

不等他想明白,一只小手悄悄顺着他的腰肢向上索。他身体一绷,这女人,竟趁机吃起豆腐来了!

“喂,你做什么?”他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掌心传来的软嫩丝滑让他禁不住的心头一荡。

“勾引你啊,木头!”璃月干脆腻到他怀里,话说,她垂涎他的身材很久了。

她话说的直白,软软的身子挨在他怀里,一双手又极不安分地东西,曲流觞好歹也是正常男人,怎可能无动于衷?当即长臂一挥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看着她。

璃月咬着下唇,乌眸怯怯地看着他,极力想表现得无辜,小声道:“你想做什么?”心中却道:木头就是木头,换做叶千浔那厮,早就扑过来了。不过这反映……比皇甫绝那个混蛋倒是稍微好一些。

深谙她脾的曲流觞却毫不为她的表情所迷惑,按下心中因她而起的躁动,他问:“他是谁?”

突然冒出的问题让璃月愣了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能让他在这种时候有此一问的,也只有……

可是,现在讨论这个话题会很煞风景耶。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看着他明亮的眸子,低声问:“你吃醋?”

他不语,算是默认。

“现在补偿你……”她呢喃一句,倾过脸堵住他的唇。

没想到他僵了一僵之后,却推开了她,执拗地问:“告诉我他是谁?”

璃月挫败,问:“知道了又如何?”

曲流觞紧盯着她,问:“你爱他?”

璃月偏头想了想,虽然那叶禽兽在床上和她十分默契,但两人如今最多算个床伴,谈不上爱。于是摇了摇头。

“那我杀了他。”曲流觞表情不变。

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璃月小心地吞了下口水,迟疑道:“你……你最好还是不要这么想……”叶千浔虽然只在她面前露了一招,但就那一招就将她震得不敢对他的实力有丝毫冒犯之意了。

她相信,全天下没有几人能不被他那一掌震住,所以,如果曲流觞真的与他遭遇,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不说么,那我也不告诉你苏吟歌的药房在哪。”曲流觞见她眼神闪烁,心中来了气,伸手便欲将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好嘛好嘛,我不说也是担心你而已。”璃月搂着他的脖子赖在他腿上不肯下去,道:“他是夜魔,叶千浔。”说完,小心地看着曲流觞的表情。

他面不改色,就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只是听了一个寻常人的名字一般。

这令璃月十分不解,难道,他对叶千浔就一点惧意都没有?叶千浔的名号,在江湖上也可谓炙手可热了。而曲流觞……她相信大多数人是不知道他是谁的。

“流觞,那个,他武功很厉害的,你……”璃月话还没说完,他吻了过来。

“嗯?”璃月唇被他封住,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

“方才不是说要补偿我么?”曲流觞不过轻碰了下她的樱唇,脸却又红了起来,说话也不太连贯。

又是个纯情的小男人啊!

见他主动送上门,璃月自是不客气,往前一扑便将他压在身下。

正文 干柴烈火

事实证明,曲流觞不是小男人,而是大男人,表现之一便是:他不愿意被扑。

不等璃月有何作为,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伸手轻触着她光洁的脸颊,眸亮如星,道:“好嫩。”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般煽情的话来,璃月正羞涩,却又听他恨恨道:“叶千浔这个禽兽!”

啧,酸味好重!

璃月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撒娇道:“干吗老是提他嘛,我又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算你有眼光。”曲流觞红着脸,嘴里蹦出的话却十足的老气横秋。

璃月刚刚勾起唇角,他的脸却突然俯了下来,然后,轻如蝶翼柔若柳絮的吻,伴随着他柔软的鼻息,依次落在她的额上,眉间,眼睑……

好温柔……

想起自己以前的经验,玉无尘是一动不动任她蹂躏,叶千浔第一次也是冷冰冰,随后几次却总是急切得像是要一口吞了她,而皇甫绝则是咬了她一口。

璃月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小心翼翼珍视的感觉,鼻腔间有些泛酸。

看起来,她一开始的判断并没有错,还是流觞小乖好啊。

念至此,她仰起头,大胆而热情地回应他。

他的青涩让她几次试图再次把他压在身下,但都没有成功,灵机一动,她抬起一条腿勾住他的腰。

曲流觞呼吸急促,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有些微喘道:“你这妖!”

璃月笑得又媚又无辜:“你不喜欢?”

曲流觞脸微侧,火热的唇印上她白嫩的脖颈,低声呢喃:“喜欢得要死!”

璃月由衷感叹:还是诚实的男人比较讨人喜欢。

腰间钻来一只手掌,火热而生涩。

他的掌心和五指没有茧,抚在肌肤上感觉十分平滑,但那轻慢的动作真的是让璃月又痒又难熬,恨不得立刻将他反扑。

快到她部时,他迟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羞涩。

感觉着他发烫的脸颊和下面那一直顶着她的硬物,璃月又好气又好笑,都这步田地了,竟然还在跟她玩羞涩,什么跟什么嘛。

伸手抓住他的手,果断地往上一移。

他身子一僵,手掌就这么罩在她饱满柔嫩的酥上不敢擅动。

璃月叹息,好男人跟坏男人到底不能同日而语。想起叶千浔那只禽兽,第一次将她剥光,第一个蹂躏的便是她这对酥,捏得她好痛……

想到,她脑海中突然冒出日间那只毒舌男在竹林里说的话,忙问曲流觞:“我小吗?”

曲流觞似乎正神游天外,魂不守舍地回应:“啊,什么?”

“我问你我小不小?”璃月掰过他的脸,发现这男人的脸已经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曲流觞自然知道她因何而笑,低下头将火热的脸颊埋进她的脖颈间,手指微微动了动,感觉到掌下那丝滑而又富有弹的触感,只觉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低声道:“不小。”

“真的?”璃月有些怀疑。

“大了不好。”男人的手指又动了动,无意间蹭过那柔嫩的顶端,引起她轻轻一颤。

“为什么?”璃月忍着因他揉捏而带来的异样感觉,有些喘息地问。

“很大的话拥抱起来岂不硌得慌?”男人的唇重又印上她的脖颈,闷声闷气地补充:“你这样正好,我喜欢。”

硌得慌?!

璃月愣了一愣,无法控制地大笑起来。

曲流觞抬起头,不解且不满地看着她,道:“有什么好笑的?害我没办法继续。”

璃月一个翻身终于成功地将他压在身下,捧着他发烫的俊脸,一顿乱揉,倾过脸吻了吻他柔软的唇,蹭着他的下巴笑道:“流觞,你好可爱!”

曲流觞了她平滑的后背,挣扎着又要起来。

璃月忙按住他,问:“要干嘛?”

“我不喜欢这个姿势。”他有些别扭道。

“为什么不喜欢?”璃月撅嘴,敏感地发现他有些霸道。

曲流觞憋了半晌,闷闷道:“你背上没……”

呃……

璃月看着月光下男人晶亮的眸子,低声诱惑:“我们回房吧。”

曲流觞眸光亮了一下,随即又有些迟疑:“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璃月低头,盯着他露出衣襟的那一小块平滑的肌肤心猿意马。

“我……我还没有娶你。”曲流觞有些不自在道。

璃月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看似放荡不羁,骨子里却如此传统。

伸手绕上他的脖子,她低头,伸出小舌沿着他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上,最后一口含住他的耳垂,笑着呢喃:“你确定要等到那一天?”

曲流觞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言不发封住她的唇,热情似火般与她拥吻。

血脉喷张,璃月伸手撕扯着他的长衫,小手泥鳅一般灵活地从他襟口滑入,抚上他平滑紧实的肌。

曲流觞忍耐不住,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坐起来,一边吻着那红滟水嫩的小嘴一边将她外面的披纱脱了下来。月光下,少女□的肌肤如瓷似玉,泛着淡淡的微光。

他倾身亲吻她弧度优美的肩,璃月抬腿跨坐在他身上,修长的脖颈微微向后仰起,十指□他的发中,以便他更好地亲吻她的肩颈。

曲流觞被她撩人的模样勾引得无法自持,抱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膛。

两人正难分难舍,冷不防耳边传来一道戏谑的男声:“咳,我说,你们两个鬼混就不知道找个避人的角落?爬那么高干吗?生怕别人看不见么?又没什么看头。”

听到这声音,曲流觞的好心情一下跌落谷底,低咒着拿起刚刚被他剥下的披纱披上璃月的肩,随后和璃月一同往园中看去。

雪纱长发,比月皎洁比风飘逸的一抹身影,斜斜地靠在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不远处一盏昏黄的园景灯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半个弧度清颀曲线流畅的侧面,慵懒而又邪魅。

璃月磨牙,又是他,毒舌男!

“别费力了,目光砍不死我。喂,猪妖闪开,我来找没人的。”苏吟歌双臂环,懒懒地仰着头道。

“你——!”璃月见他又骂她猪妖,柳眉一竖便欲发飙,曲流觞忙拉住她,将她从自己腿上抱下来,面色不善地问苏吟歌:“什么事?”

“大哥,夜还长着呢,没必要这么一副欲求不满地样子对我吧?”苏吟歌极度不满地盯着曲流觞道。

曲流觞随手拿起一片瓦,还未动作,苏吟歌已在那讨饶道:“好好,说正事,老爹命我明天去接待一位客人,无聊得要命,你陪我一起去啊。”

“谁?”曲流觞放下瓦片。

“玉无尘。”苏吟歌抛下一句,也不待他回答,转身便走,边走边挥手:“你们继续。”

听到是玉无尘,璃月先自发起愣来,曲流觞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我有事找他,你先休息。”说着跃下屋顶,追着苏吟歌去了。

*

苏吟歌房内,苏吟歌一手拿着一只蜜瓜,一手拿着一柄三寸来长的小刀,就着冰盘有条不紊地片着瓜片,甜丝丝的味道氤氲在沁凉的空气中。

“你父亲不是一直很看重玉无尘么?此番竟然叫你接客,看来是有意让你开始接管漕帮了。”曲流觞坐在他对面,看着那柄小刃在他修长灵活的指间转来转去,削出一片片花似的瓜片,薄薄的落在雪一般的冰沙上,看上去极其诱人。

“接待客人,不是接客。想省事也不是这么个省法。”苏吟歌抬眸无奈地看他,手中的动作却不停。

曲流觞笑了起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

“以前我是觉得你懒,可刚刚在屋顶上,我发现你可一点都不懒。”苏吟歌勾起一侧嘴角,表情戏谑。

曲流觞脸一黑,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那明日你怎么安排?”

“能怎么安排,弄条船去白鹭洲。”苏吟歌皱了皱眉头。

曲流觞不语,低眉沉思。

“好了,有什么事直说吧,你当我会相信你只是因为关心我才丢下那只猪妖跟我回来?”苏吟歌削完一只瓜,站起身来去一旁的银盆中净手。

曲流觞看着冰盘中各式各样的花朵,半晌,道:“帮我找个人。”

“什么人?”

“叶千浔。”

苏吟歌好奇地转过头,问:“找他干吗?”

“杀他。”曲流觞抬头,眸光中闪过一丝冰雪之色,冷入骨髓。

苏吟歌笑了起来,道:“我记得某人曾说过,从今后,曲水流觞难得糊涂,退出武林淡忘江湖,现在又是如何?不甘寂寞了?”

曲流觞伸手,腕上,一只银镯寒光闪烁,他盯着看,不说话。

苏吟歌叹息,道:“都不记得有多久不曾看见这件东西了。”

“我要知道他的消息,越快越好。”曲流觞抬眸看着苏吟歌。

苏吟歌长眉微皱,道:“玉氏一族在西武朝廷的协助下,处处打压各方追杀,历时三年都未能将其置之死地,你确定你要孤身去杀他?”

曲流觞手腕轻轻一抖,腕上银镯不见,手中却多了一把三尺来长,似鞭又不似鞭,似剑又不似剑的雪亮锋刃,犹如从树叶缝隙进来的一线月光,优美而森冷。

苏吟歌看着他的指在那森寒的锋刃上缓缓游移,继续道:“如果你只是想杀他,不妨和玉无尘合作,胜算会大很多。”

“不。”剑的光芒映在曲流觞眸中,折出死亡般的冰冷光芒,他薄唇轻启:“此事,我不想假任何人之手。”

见他那样,苏吟歌心知他主意已定,再劝无用,便道:“不必去查,他在环东郡。”

曲流觞抬头:“你怎么知道?”

“玉无尘的人马一批又一批地往那边聚拢,除了他,还有谁能让玉无尘如此兴师动众?”苏吟歌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支紫玉箫,用白绢轻拭起来。

曲流觞顿了顿,问:“能确定么?”

苏吟歌道:“扈老三派了手下去那边查访玉帘秋的下落,明日我让他确认一下。”

曲流觞点头,收起软剑起身要走,快到房门口时却又回身道:“喂,我说,你最好去跟她道个歉。”

苏吟歌嗖的一下蹿起来,伸手了曲流觞的额头,又郑重其事地搭了他的腕脉,一脸不解道:“奇怪,没有病症,却痴人说梦,莫不是脑子坏掉了?我给你做个开颅如何?”

曲流觞一把挥开他,转身边走边道:“她很难缠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回到自己房中,推开门,床上,玉体横陈。

正文 重色轻友

曲流觞站在门口,看着躺在自己床上背向自己的女人,为那优美起伏的曲线着迷。

他与璃月相识几个月,璃月又是个在装扮上不知检点的女人,因而,她的各种媚态他都不是第一次见,然而,自从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而她也并不拒绝之后,一切似乎都与以前有些不大相同了。

捅破了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那层窗户纸,感情裹着欲望蓬勃而出。

与此同时,他有些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是占有欲那般强烈的一个人,以至于,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碰过她,而那个人至今还活着,他就觉得心里刺刺的,没办法与她投入温存。

非杀了他不可!

正想着,床上的女人却翻了个身,一手支起脸颊,晶亮的眸子睨着门边的他,笑着开口:“走近点看不是更好?”

曲流觞瞬间回神,看着床上衣衫不整娇媚可人的少女,直觉地感到一股热流冲上了脑门。

不想就这样化身禽兽,他微微后退一步,靠在门上,挑起一边眉梢,懒懒道:“外面起风了。”

璃月头一歪:“那又如何?”

“月黑杀人夜,风高……”曲流觞睨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放火天!”璃月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来到曲流觞跟前,爱娇地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颊上“啾”地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被人欺负的。”

两人收拾一番,璃月回头,唬了一跳。只见曲流觞一身黑,头上罩了个黑布口袋,口袋上挖了两个孔,隐约可见眸光闪烁。

璃月笑道:“喂,太夸张了吧。”

曲流觞道:“没办法,这里的人几乎全认识我,要是让他知道是我干的,我就惨了。”

璃月扯了扯他头上那个黑布口袋,笑道:“这岛上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么?”

曲流觞隔着口袋了鼻子,道:“即便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我,但我至少不能给他留下证据不是?”

璃月笑得浑身颤抖,出门去唤檀郎,这家伙,自从来了这岛上就忙于到处撒尿标志地盘,如今也不知尿到哪棵树下去了,一天没见身影。

曲流觞拉住她道:“别叫它了,带着它只会让我们暴露行藏,走吧。”

两人当即悄悄翻出吟歌院的院墙,一路向西,走不多远,一座掩映在树木影中的高楼出现在璃月眼中。

曲流觞拉着她躲在树丛中,看了看那座灯火不明的高楼,附在她耳边道:“我去解决守卫,你呆在这里不要动。”

璃月一把扯住他,道:“我也要去。”

“你不知道他们的位置,但凡有一人察觉有人侵入,哨声一响,岛上的巡卫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过来。”曲流觞说着,拨开树丛,猫一般蹑行而去。

看着他消失在树丛那头的身影,璃月弯起了嘴角。

陪她一起霸王餐,陪她一起逛妓院,陪她一起抢赌坊,陪她一起游江湖,现如今又陪她一起来偷东西,如果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和她一起走下去,貌似也挺好的。

遐思未了,曲流觞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害我以为有多少人呢,你这般小心翼翼。”璃月嗔怪。

曲流觞讪笑,道:“走吧。”

璃月跟着他来到楼前,入目便见十来个守卫倒在地上,不由惊了一跳。十几个人,竟然一个都来不及发出警报,那需要多快的动作?

可她没想到,令她吃惊的还在后面。

这座名为“天一阁”的楼一共三层,曲流觞说最名贵的药材苏吟歌都放在第三层,所以两人进去之后就直奔三楼。

每一层楼梯口都倒着四名巡逻,加上门前的十几个,少说也有二十五个以上的巡逻倒在了曲流觞手下,而他才用了那么一点点时间,而且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人倒下,期间竟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璃月挠着头,偷眼看一旁的曲流觞。虽然早就对他的身份和实力有所猜测,但如今看来,他似乎还在她的猜测之上。

来到三楼,在最东边那间门旁,曲流觞停下了脚步。

璃月见门上没锁,伸手便要去推。

曲流觞一边抓住她,低声道:“别碰,有毒。”说着,劈出一道掌风将门撞开。

“这个毒舌男,想不到如此奸诈!”听说门上也有毒,璃月忿忿不平地低咒着看向屋内。

今夜月圆,隐约可见屋内地方极其宽敞,里面摆满了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盒子,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璃月抬步就欲进屋,又被曲流觞拉住。

“又怎么了?”璃月问。

“看地上。”曲流觞向屋内偏了偏首。

璃月蹲下身子细看,这才发现屋内地面上覆着一层细沙般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问。

“毒尘,皮肤上沾上一点就可能会死。”曲流觞一边说一边在门框边上下左右地找着什么。

璃月抹了一滴冷汗,道:“不过就是个药房而已,他用得着这般步步杀机么?”

“里面这些珍稀药材,三国皇中都未必能有,若这地方这般容易进来,早就被那些江湖中人给偷光了。”曲流觞在门框上看了半天,有些挫败地收回目光。

“这么多毒尘,他每次进来都要服解药?”璃月站起身。

“门框上好像有个机关,可以控制屋内地板的转换……”曲流觞又抬起头看向门框。

璃月眼睛一亮,拔出发髻上的一支玉簪,问:“在哪?”

曲流觞挠头,发现头上罩着布袋,遂又作罢,讪讪道:“我不记得了。”

璃月僵住,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曲流觞从袖中掏出一把树叶,道:“你等我一下。”

扬手将树叶进屋内,他跟着腾身,脚尖踏着落叶便窜了进去。

璃月只看到眼前一晃,再睁眸已没了他的身影,不由急道:“喂,流觞小乖,太难弄就别弄了,一把火烧了得了。喂,你快出来啊,你要死在里面我怎么替你收尸啊……”

“女人就是啰嗦!”一语未尽,曲流觞已站在了她身侧,将手中未用掉的树叶一扔,单手奉上一只尺余长的乌金木盒子。

璃月打开一看,犹如美玉雕琢而成的一只灵芝,血丝一般的细小纹路布满了表面,看上去就如人的皮肤一般。

“这鬼东西能起死人白骨?”璃月有些不屑。

曲流觞道:“它本身的药用你不必太去在意,你只需知道它能让你要挟苏吟歌,能让你报今天的一箭之仇,能让你消掉你左肩上的那枚伤疤,就足够了。”

璃月一听,立马笑如娇花,道:“言之有理。”说着,从身后抽出一只火把,拿出火折子便欲点燃。

曲流觞按住她,问:“你要干嘛?”

“放火啊。”璃月眨眨大眼,似乎不明白他缘何多此一问。

“咳,我说,现在我们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还偷人家的,再烧人家的,不妥吧。”曲流觞清了清嗓子,发表自己的观点。

璃月斜眸,不怀好意地笑道:“某人心软了?”

曲流觞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我不忍心看他发疯,所以,别烧了吧。”

“好,不过你记住,这个面子是给你的,至于他,哼!”璃月翻了个白眼以示对那毒舌男的不满,抱着盒子转身便走。

出了“天一阁”,璃月本想回去,曲流觞拉住她道:“回去了也没办法睡觉的,我们去钓鱼吧。”

“钓鱼?”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璃月呆呆地看着他。

曲流觞取下头罩,迷人一笑,露出两颗小小尖尖的虎牙,道:“抑或,做点别的什么。”

一听这话,某只色女立刻两眼放光,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了。

来到岛西,远远便看见江边拴着一条小船,船上不仅有酒有菜,还有一盘冰镇甜瓜。

两人刚刚上船,耳边传来一道隐约的哨声。

“耶?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璃月坐在船上,嘴里嚼着甜丝丝的瓜片,回身向岛上张望。

曲流觞笑,一边划桨一边道:“他这个人恋药成痴,睡觉睡到一半爬起来去药房那是常有的事。”

璃月拍着身旁那只乌金木盒子,问:“他若发现少了这个会怎样?”

“暴跳,尖叫,状若发疯……总之,你可以尽情想象,他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此处,曲流觞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愧对朋友的歉意。

璃月乐不可支,转而又看到自己手中捏着的瓜片,不由惊道:“苍天,我到现在才发现这不是花,这是谁的杰作啊?这刀工……啧啧,真是绝了!”说着将花型瓜片往嘴里一丢,闭眼做陶醉状。

“苏吟歌削的。”曲流觞在对面静静道。

“噗……”璃月一下就喷了出来,伸手捂着嘴道:“你害我!”

“这个没毒。”曲流觞解释。

“你不是说凡是他手里出来的东西都有毒吗?”璃月不信。

“他做给别人吃的都有毒,这是他削给自己吃的。”曲流觞道。

璃月这才松了口气,然思绪一转,又发现了问题,看着曲流觞道:“既然是他削给自己吃的,怎么会在这儿?”

“不是知道你这只馋猫会喜欢吗?所以我趁他去沐浴在他房里偷的。”曲流觞微微笑道。

看着他一脸泰然地说着做贼的原因,璃月双眸都弯成了月牙状,越过矮几黏到他怀里,撒娇道:“流觞小乖,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曲流觞看着蹭在自己怀里双眸贼亮的女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注意,光天化日之下不要乱来啊。”

璃月一边手忙脚乱剥着他的衣服一边道:“暗夜戚戚,四周无人,正好偷情,来吧!”

曲流觞被她在腰间作乱的手弄得大笑,一边乱扭闪躲一边道:“不要挠我痒痒,哈哈哈!”

“原来你怕痒?”璃月恍若发现新大陆,作势在指尖呵了口气,往前一扑,一边在他腰间乱挠一边嘴里还“咯吱咯吱”地配音。

曲流觞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忍无可忍之下,乘其不备翻入江中,“噗通”一声溅了璃月一脸的水花。

璃月趴在船沿上呵呵大笑,难以想象,曲流觞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怕痒,定然以前没怎么被人过,所以不习惯,以后她一定要帮他勤加锻炼,天天他一百遍。

YY一回,璃月撑起身子,发现曲流觞落水半天了竟然毫无动静,心中不免有些生疑,四顾着暗沉沉的江面,她小声地唤:“流觞小乖,流觞小乖?”

没有人回答她。

糟糕,这家伙该不会溺水了吧?她心中暗想,伸手撩了撩水面,正待再唤,水中却突然“哗”的一声,一只大手抓住了璃月的胳膊将她往水中拖去,只听曲流觞笑盈盈道:“你也一起下来凉快凉快!”

“啊!你这坏蛋!唔……”璃月还没骂完,人已消失在江面上。

正文 拈酸吃醋

次日一早,薄薄的晨雾一如既往地笼罩着整个天一岛。

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猫一般蹑行至吟歌院旁,曲流觞先翻上围墙,见园中一切正常,回身向璃月打了个安全的手势,消失在院墙那头。

璃月回到他房中,往床上一倒,道:“鬼混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呼,好累!”

正在窗前盥洗的曲流觞动作僵了僵,回身看着瘫在床上的女人,气愤道:“拜托,是我被你挠了一夜的痒痒,你反倒说累,谁请你那么卖命啦?”

闻言,璃月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勉强撑起身子看向曲流觞,发现他正换衣服,不由问道:“你不休息么?”

曲流觞站在镜前束好玉带,一袭浅蓝色锦衫的他玉树临风,道:“说好今天和他一起接待玉无尘的。”

璃月坐起身来,道:“昨夜我们刚刚光临过天一阁,今天见他,你怎么说?”

曲流觞回身,十足无辜也十足无赖,摊手道:“我为何要说?没有证据,他奈我何?”

璃月再次笑了起来,见曲流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脖子,便走到镜前一照,发现脖颈上多了三四枚吻痕,怔了一怔之后,她坐下来梳头,道:“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曲流觞看着镜中的她,话说,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脖颈上印着自己的吻痕,那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爽!

吟歌院没有女人的衣服,而身上的纱裙因为昨夜泡了水显得皱巴巴的,于是璃月专门回迎秋馆换了套浅绿色披纱,里面穿一件银白色的抹,在腰间松松地系一条丝带,便出了门。

曲流觞一看她这副装扮眼神便暗了下来,道:“你这是诱人犯罪!”

璃月扭着小腰走近他,拖着他的胳膊魅惑道:“你想犯罪吗?时间还来得及……”

曲流觞挫败,伸手搂住她的肩,道:“今天不准和别的男人说话!”

“这么没天理的要求你竟然也提得出来?”璃月哀怨。

“要不把那株灵芝给苏吟歌送回去算了。”曲流觞漫不经心道。

提起那只毒舌男,璃月立刻很不争气地妥协了。

*

两人一边赏景一边调情,慢悠悠地逛到天一岛南浦,远远看到江上停了一只雕梁画栋的华丽大船,而码头上则站着一堆人,还有一只狗。分别是苏吟歌、玉无尘和出岫,金缕还有那四大金刚,以及,檀郎。

玉无尘仍是一身皓洁如雪的长衫,风度翩翩气质卓然,此时,手执玉扇和檀郎玩得正开心。

金缕一身浅金色螭纹长袍,容颜绝世清艳华贵,犹如天地间一道奇景。此时,正腻在面色不太好的苏吟歌身边,离玉无尘远远的。

苏吟歌今日穿了一袭紫锦长衫,清隽秀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冰冰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一般。

璃月看看他,再看看不远处的玉无尘,撇撇嘴角,心想:哪个瞎眼的说他像玉无尘?能比吗?如果说玉无尘是天上的云,让人遥想遐思,那他顶多是地上的一堆雪,让人见了便想踩上一脚。她敢打赌,如果他脸上留个鞋印一定会比现在可爱得多。

走到近处,曲流觞眼睛盯着在玉无尘身边乱蹦的檀郎,风度宛然地向众人打招呼:“诸位早啊,不好意思,来晚了。”

几人循声看来,表情不一。

玉无尘是一贯的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微笑,然抬头看到曲流觞身边的璃月以及……她脖颈上显而易见的吻痕后,嘴角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常态。

苏吟歌一见曲流觞,脸色立马黑如锅底,晶亮的眸中却“腾”地蹿起两股怒火,恨不能将曲流觞生生烧死,只是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

金缕的反应最为让人瞠目结舌,他回身看到璃月,立马笑得百花齐放天地无光,扬声唤道:“月……”姐姐两个字还未出口,目光瞄到她脖颈上的吻痕后,却又惊得花容失色,几步窜到璃月身边,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颌,紧张兮兮道:“月姐姐,你脖子上怎么了?被狗咬了吗?痛不痛哦?我给你吹吹。”说着便俯下身子倾过脸来要给她吹吹。

这下轮到曲流觞的脸黑如锅底了,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挥开金缕,占有地将璃月藏到身后不让他碰。

金缕怔了一怔,美得男女不分的脸上泛起倔强之色,不屈不挠地扑了上来,一边撕扯着曲流觞的衣服一边嚷嚷:“你闪开,月姐姐是我的,你凭什么把她藏起来?没看到她被狗咬了吗?你个没人的老男人!”

曲流觞被他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要不是担心连累了苏吟歌,他早一脚把这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却整天声气娘娘腔的十五岁小变态给踹到江里去了。

是,他是比他年长五岁,但无论如何跟“老男人”还是挨不上边的吧?

四大金刚见他呼哧呼哧地喘气,面色不善,俱都心怀警惕地围拢过来。

曲流觞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冲苏吟歌叫道:“喂,你还不来把他拉开?”

“你叫小苏苏没有用,我现在要月姐姐!”金缕纠缠半天,见他不为所动,抓住他一只胳膊,舔了舔粉嫩嫩的嘴唇,张口就要咬。

关键时刻,苏吟歌过来,黑着脸将曲流觞扯到一边用拳脚|交流去了。

少了碍事的曲流觞,金缕终于再次如愿地握住了璃月的肩,继续追问她脖颈上红印的来历。

璃月发现如今在场的只有玉无尘最闲,而这个最闲的人一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心情顿坏。

抛下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管”,她和颜悦色地呼唤一直腻在玉无尘脚边的檀郎。

不意檀郎今日却有些反常,一双狗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璃月身边的金缕,瑟瑟发抖,就是不肯过来。

璃月见状,十分疑惑。檀郎是她养大的,脾气格多少跟她有些相似,一向是临危不惧狗胆包天的,即便看到狼群它都没发过抖,缘何看到金缕这么害怕?

念至此,她回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金缕,后者也正睁着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看着她,一脸牲畜无害的模样。

璃月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作罢。

*

今天迦叶江上风平浪静,楼船二层,玉无尘坐在左侧的窗口品茗赏景,檀郎趴在他脚边睡觉,金缕和璃月坐在右侧的窗口嗑瓜子聊天,一切都祥和静好。

阁楼外的情景却完全不同。

苏吟歌揪着曲流觞的衣襟将他抵在栏杆上,咬牙切齿地问:“我的冰丝血灵呢?”

曲流觞一脸的不解,道:“怪了,你的东西怎倒反来问我在哪里?”

“你少给我装蒜!”苏吟歌低声叫道,“昨夜天一阁失窃,除了你,还有谁能进了那里全身而退?”

曲流觞耸了耸肩,道:“仰慕你的江湖侠士那么多,备不住是谁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看他铁了心不打算承认,苏吟歌也不再逼问,向阁楼内瞄了一眼,凉凉道:“昨天我又研制出一种新药,正想找个人试试。”

曲流觞一脸的无赖相,道:“随便,反正东西在哪只有她知道,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以致你那宝贝从此人间蒸发,你可别找我来哭。”

苏吟歌脸黑得发紫,磨了磨牙,用目光砍了曲流觞几百刀之后,忽而右侧嘴角一勾,邪邪地笑了起来。

曲流觞被他笑得心里发毛,问:“你干嘛?”

“送你一句话。药材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动我手足,我扒他衣服!”苏吟歌不怀好意地瞄了曲流觞一眼,转身向门内走去。

曲流觞愣住。

他与苏吟歌相识四年,可算得上比较了解他的人。苏吟歌此人并不好色,作为一个生|爱玩偏好挑战的男人,在女人方面他眼光极高,但不管那女人多冷多傲多不可一世,一旦被他看中,不出一个月绝对投怀送抱。

他勾搭女人的本领,与他下毒的本领一样,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从不失手。

想到这一层,他一把扯住他,咬牙道:“你敢!”

苏吟歌侧身,一侧眉梢挑起极为邪魅的弧度,道:“试试?”右手不经意地一挥,曲流觞急忙闪身避让,一滴绿色体珍珠般在阳光下光芒一闪,几乎擦着曲流觞的脸颊飞过落入江中,不多时江面上便飘上来一层死鱼。

耳畔传来轻笑,曲流觞转身一看,发现苏吟歌已走到房里去了,忙跟了上去。

刚刚迈进房中,曲流觞眸光一转,正好看到窗边谪仙一般的玉无尘,恰逢玉无尘也抬眸看来,优雅的姿势,而那目光却……

如午夜雷声阵阵里,悍然劈裂黑厚云层的那一道闪电,又如一流工匠于烈火熊熊中抽出的那一柄绝世利剑。

最黑最暗的底色里,明光一现。

曲流觞怔了怔,定睛欲细看,却发现他浅笑盈盈目光柔和,仿佛方才一刹的凌厉,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但曲流觞坚信那不是错觉。

他与玉无尘素未谋面,他却从他眸中看到了惊心动魄的敌意,这证明什么?

他目光下移,看着趴在玉无尘脚边的檀郎,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璃月这女人,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叶千浔那厮还未搞定,这边却又出来一个,最可恨的是,他都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勾搭上的!

他正在这大吃飞醋,却听那边苏吟歌温文尔雅道:“美女,能借一步说话吗?”回身,发现苏吟歌正站在璃月身边,笑眯眯地发出邀请。

一语既出,房内三双眼睛立刻火辣辣地看了过来。

璃月见这个毒舌男主动找自己,小嘴还倍儿甜,立马知道昨夜的辛苦要见成效了。想到马上就可以报昨天在竹林吃瘪的一箭之仇,她心里美到不行,抬头嫣然一笑,道:“乐意之极。”

9

正文 攻受皆宜

苏吟歌和璃月下了楼来到一层的甲板上,回身看了看二楼把着栏杆偷看的金缕和站在门侧沉着脸大喇喇地盯着看的曲流觞,苏吟歌风情万种地一笑,俯下身倾过脸,姿势暧昧地在璃月耳边轻声威胁:“不想变得更丑就把我的灵芝还给我。”

璃月闻言,笑得比他更风情万种,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反击:“门儿都没有!”

言讫,两人相视而笑,那模样,外人看来绝对是勾搭成奸打得火热,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曲流觞的眉头皱了起来,而金缕则是抿着唇瞪大眼。

苏吟歌看了她片刻,重又姿势温柔地附耳道:“最近你练功时,是不是发现周身隐痛,每到紧要关头便痛不可耐难以为继?”

璃月心中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眸色微深,勾着嘴角道:“想唬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苏吟歌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轻声道:“是不是唬你,你自己心里有数。这门武功太霸道,你的筋骨脉络太弱,不足以承受它强悍的内力,除非你满足于停留在现在这个层次,若想更上一层楼,天下,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

璃月看着他,不知他话里有几分是真,不过她自从练成血魔第五层后,的确如他所说,每次练功都周身隐痛,以前虽然每次突破一个阶层也会痛入骨髓,但现在这种痛却完全超过了她的承受极限,所以,她的武功,已经停滞不前很久了。

他既然能一语道破,想来还是很有本事的。

念至此,她娇媚地一笑,干脆伸手搭上他的肩,仰头:“我凭什么信你?”

苏吟歌还未说话,只听身后一阵风响,再抬眸,发现璃月已经被扯到一边,曲流觞黑着脸看着他,语气不善道:“说话便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苏吟歌万分无奈地仰头,叹道:“大哥,动手动脚的是我吗?你也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了吧?”

曲流觞振振有词道:“是你勾引的她,就是你的错!”

苏吟歌觉得自己好想杀人!

“放肆!再敢对我的小苏苏大吼大叫,我叫人砍了你!”一旁,金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冲曲流觞大吼一声,然后转过头,一脸委屈地看着苏吟歌道:“小苏苏,你为什么要勾搭月姐姐啊?要是你们俩好上了,我怎么办?如果你真的喜欢月姐姐,那以后我们就三个人一起睡好了,反正我也喜欢月姐姐。”

……

短暂的冷汗和沉默过后,曲流觞大喝一声:“我先砍了你这色鬼!”说着一脚朝金缕踢去。

金缕一下躲到苏吟歌后面,惊惶大叫:“救驾!救驾!”

四大金刚闻声赶来,立马就与曲流觞混战一处。

金缕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对身后的苏吟歌和璃月道:“好了,这下清静了。”

闻言,苏吟歌和璃月第一次表现出了心有灵犀:两人同时伸手抚额,无语地叹了口气。

*

楼上,玉无尘注视着窗外烟波浩渺的江面,一手轻轻罩在茶杯上,一脸的云淡风轻。

站在他身侧的出岫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喧哗,抬眸又看到玉无尘手下那只茶杯已出现了一丝裂缝,淡青色的茶水正从缝中不停的溢出来,心知自家少爷心中不爽,遂道:“少爷,你要是没兴致赏景,我们不如回去?”

玉无尘回过神来,发现指上沾了茶水,掏出一方白绢一边轻拭一边道:“这里景色挺好,怎会没有兴致?再者,这种时候,我怎能回去呢?”低头看了看檀郎,又问出岫:“你觉得它变了吗?”

出岫怔住,一只狗有什么变不变的?少爷想问的,只怕是那个人吧?

他看着檀郎,摇了摇头,道:“属下觉得,即使有变也只是外表,对少爷,应该还是一样渴望亲近的。”

玉无尘不置可否,只淡淡道:“给我换杯茶吧。”

*

鉴于曲流觞和金缕闹得不可开交,几乎达到了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所以璃月提议:打道回府吧。

船都开始掉头了,苏吟歌这个东道主才想起去征求贵客玉无尘的意见,玉无尘十分好脾气地同意了。

好不容易上了岸,檀郎第一个跑下船,曲流觞想唤它回去,它却只冲他摇尾巴,等玉无尘下了船,它小跑着腻到了玉无尘身边。

曲流觞本就不好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回身看璃月。

璃月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见曲流觞那表情,心知如果和他一起回去定然会被他追问与玉无尘的关系,但此事她却不愿意多说。

想到此处,她对曲流觞讪讪一笑,身形一闪便躲到了金缕身后。

曲流觞头顶冒着白烟,甩袖而去。苏吟歌见状,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送玉无尘回他的住处。

金缕见他们都走了,回身抓住璃月的手腕,笑眯眯道:“月姐姐,你只能和我玩了。”

璃月看了看玉无尘远去的背影,再抬眸看看金缕比女子更美艳的脸庞,嘴角一勾,道:“好啊。”

*

入夜,风华园。

出岫端了一杯茶,穿过景色雅致的庭院来到玉无尘房中,抬头便看到玉无尘脚步匆匆地在室内徘徊,一边走一边用玉扇轻击着自己的额头,看上去烦躁而又恼怒,全无一丝平时优雅从容的样子。

出岫无声地叹了口气,自从下午回来后,他已经徘徊了几个时辰了。

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上,他斟酌着开口:“少爷,此番前来天一岛你不是准备让苏庭松给你引荐天圣主的么?云浅下午已经到了,同行的还有南佛五皇子金威和颖王元齐。”

玉无尘挥挥手,语音短促,道:“我现在没心情。”

出岫看着他走了几个来回,又道:“以属下看来,璃月姑娘心中定然还为上次之事置着气呢,今日所为不过是想刺激刺激少爷罢了。”

玉无尘脚步一停,抬眸看着出岫,如玉光洁的额头上已被玉扇敲出了一道红印,道:“或许……”顿了顿,又皱眉道:“可这也太刺激了!”言讫,继续徘徊。

出岫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在屋里转一夜的圈圈。

少顷,玉无尘倏忽站住,手中玉扇指着出岫,道:“你马上下去安排,我要知道这个曲流觞的一切。”

出岫答应着,刚刚走到门口,又听他道:“罢了,你回来。”

出岫转身,不解地看着他。

玉无尘一手撑在桌上,思索着问:“龙天他们已经到环东郡了么?”

出岫答道:“属下接到的消息是今天上午到的,不过,还没有发现叶千浔的踪迹,小姐也不知去向。”

“召他们回来,设法让龙天见曲流觞一面,告诉他,一旦此人离开天一岛,立刻袭杀。”玉无尘眸光淡淡,十分平静地吩咐。

出岫凝眉,道:“少爷,这曲流觞与苏吟歌似乎交情不浅,我们若是杀了他,恐怕有些不妥吧?”

“苏吟歌此人亦正亦邪,不是我等可以深交之人,得不得罪都无所谓,如何处理与我月潇山庄的关系,苏庭松应该心里有数。”玉无尘坐了下来。

出岫沉默,转而又问:“那叶千浔那边……”

“此番事起仓促,九龙只来了龙天一人,南佛又非我玉氏基之地,只怕终也奈何叶千浔不得。下次另觅机会吧。”玉无尘抚额。

出岫领命,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问:“若是那曲流觞与璃月姑娘一起离岛,又该如何?”

玉无尘怔了怔,脸色又难看起来,道:“他们总不至于时时黏在一起,龙天要杀人,不会找不到机会。”

*

圣临园。

十数盏莲花灯将室内映得银光似雪,一身锦绣的金缕坐在灯下,不安地看着捧着他脸的璃月,问:“月姐姐,你要做什么?”

“别动!”璃月纤指在他眼睑处拨弄几下,嗖的一声揪下一睫毛来,然后在金缕的惨叫声中跑到东墙下的铜镜前,凑过脸比了比自己的睫毛,哀怨道:“一个男人的睫毛竟然比我长那么多,还又浓又密又黑又翘,天理何在啊?”

瘫坐在妆台上,她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不远处那肌肤胜雪柔腻生光的妖孽,气鼓鼓地问:“小粉嫩,你老实告诉姐姐,你皮肤为什么这么嫩,睫毛又为什么这么长?”

金缕明若春水的眼眸眨了两眨,灿然一笑,道:“小苏苏给我调理的。”

璃月眼睛一亮,腻到金缕身边,诱哄道:“你告诉姐姐,他用什么给你调理的?”

金缕很爽快地给出答案:“不知道。”

璃月一呆,伸手拽住他一缕丝滑的长发,威胁地扯了扯:“不说实话可是要受罚哦。”

金缕眸中立刻泛上一层无辜泪光,委屈地撇着嘴角,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弄的那些花花草草我又不认识。”

璃月挫败,想起日间他说的话,她清了清嗓子,问:“你和那个……咳,小苏苏在一起的时候,是他在上面还是你在上面?”

金缕貌似有些害羞,小声道:“不一定,有时候他在上面有时候我在上面。”

呃……璃月无语地看着他,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这般道行高深,不仅男女通吃,还攻受皆宜。

还有就是,那毒舌男,果真是个龙阳君啊!

怪不得一开始便对她满怀敌意,估计他对曲流觞也怀着非分之想呢。

想起曲流觞,她又烦了起来,话说,待会儿回去他若问她关于玉无尘的事,她该怎么说啊?叶千浔不过在她脖子上印了几个吻痕他便要去杀他,若让他知道她喜欢玉无尘好几年,还不得疯啊!

玉无尘那个混蛋,今天一定看见她脖颈上的吻痕了,却一直笑眯眯的不见丝毫异常,如此看来,他果真是不在意她的。

不在意便罢了,谁稀罕他在意来着?

正想得难受,突然感觉有一双狼爪极不安分地环住了她的腰。

她低头一看,金缕那小子娇颜如花眉目含情地抱着她,一脸纯洁道:“月姐姐,小苏苏看来今天不会来了,我们一起睡吧。你喜欢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璃月:“……”

正文 销魂前戏

璃月看着金缕那美绝人寰的脸庞,思绪有些混乱。话说,眼前这小子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粉嫩和妖孽啊,为什么自己却丝毫没有将他扑倒的意思呢?

想来想去,她把原因归结于他和苏吟歌的断袖关系。龙阳君什么的,她虽然不排斥,但也绝对没有接受他们的心理准备。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一指戳在金缕如雪皓白如玉光洁的额头上,将他轻轻抵开,道:“小粉嫩,我不喜欢龙阳君,所以,我们不能一起睡,懂吗?”

金缕一听,立马指天戳地地赌誓:“月姐姐,我不是龙阳君,真的,女人我也喜欢的。”

璃月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男女通吃……但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睡。喂,放开我啦,我要走了。”

不想金缕闻言,凝聚九天星光般的双眸中立刻泪光潋滟,委屈无限地抛出一句:“月姐姐,你嫌弃我……”言讫埋首于她怀中,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心。

因为璃月站着而他坐着,这么一来,他的脸竟直接贴在了璃月的上,璃月怔了一怔,立马一掌将他推开。他没有准备也没有反抗,后背“砰”的一声撞在坚硬的檀木椅背上,光听声音就觉得很痛,璃月悄悄捂住耳朵,准备迎接他的号啕大哭。

不想他却不哭了,带着一脸哀怨的表情,他眼泪汪汪伤心无限地凝视着璃月,那模样,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一样,看得人好心酸。

璃月正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里间的大床上躺下,蜷着身子,从璃月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到他黑盈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隐约可见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下滑,将无人相伴的寂寞和遭人拒绝的伤心展露得淋漓尽致。

无可否认,那样子,真的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而且是个艳倾天下的孩子,而这样的孩子,很容易激起女人天生的母。

璃月也不例外。

她本想转身离开,可看到他那样,却迈不动步了。僵立了片刻,她有些懊恼地挠挠头,走到床边,忽略床上少年那跟孩子沾不上边的身高,只看着他粉嫩嫩的美艳脸庞和纯稚无辜的双眸,道:“小粉嫩,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你比我小,身为姐姐,我不能欺负弟弟,明白吗?”

床上妖孽大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眸子,弱弱道:“借口。六年前你只比我大一岁,如今过了六年,我早就比你大五岁了。我本不该叫你月姐姐,只是一时改不了口。以后我叫你小月月,你叫我缕哥哥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算欺负我了。”

呃……

璃月无语地拭了拭额上的冷汗,不懂这妖孽是什么逻辑,敢情他以为这六年他长了六岁,而她一岁没长?

如果要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她会觉得自己跟他一样智障了,于是她转移话题,道:“小粉嫩,你还小,男女之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我们不能随随便便睡在一起,知道吗?”

“我不小,男女之事我很懂的,小月月你试试就知道了。”床上妖孽眼中还含着泪,眼角却已弯起妩媚勾人的风情。

为了维持意识清醒,璃月悄悄退后一步,捏了捏掌心,道:“试试么,就免了吧。咳,小粉嫩,你累了,早点睡,我先走了啊。”说着,转身便欲开溜。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嘤嘤的低泣声。

知道那妖孽又在哭,璃月很想狠狠心就这样离开,但那细细弱弱的声音就像绳索一般,紧紧缠着她的双足让她举步维艰。

不明白自己一向狠绝的心肠缘何独独为这粉嫩妖孽柔软,璃月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

床上,妖孽正哭得梨花带雨牡丹含露,那楚楚可怜柔弱可欺的模样,让璃月觉得自己如果不回头,心一定是铁做的。

坐到床边,不习惯安慰人的璃月有些僵硬地伸手轻拍着妖孽的背,哄道:“好啦,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如果你再这样,我可真要嫌弃你了。”

妖孽抬起泪眼,委屈地咕哝一句:“你本来就嫌弃我。”

“我没有!”璃月有些不耐烦。

妖孽眨落一颗泪珠,有些畏怯地看着璃月,小小声道:“若是,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没有嫌弃我。”

璃月指着他的鼻子道:“就亲一下,你不准再哭,不准吵着要我跟你一起睡,乖乖睡觉,答不答应?”

妖孽忙不迭地点头,翻过身子平躺着,等她来亲。

璃月看着他,雪白的肌肤在红色锦衾的映衬下嫰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眉如远山,目含春水,高挺的鼻下,唇色嫣红,弧度柔软,一头黑发散落枕上,如大团墨色的花,美得妖艳。

心中荡漾之余,璃月忍不住哀叹:这样一只尤物,却是个半龙阳,可惜啊可惜。

如是想着,她哀莫大于心死般俯下身子,准备在他额上亲一下了事。

就在两人的脸庞相距不过几寸时,他突然伸手搂住璃月的肩,璃月一个不稳趴在他上,唇正好落在他的唇上。

好软。

璃月正心旌摇晃,他的舌却灵活地窜了进来,甜甜的,带着一丝香,正是上次在龙辇中那糖豆的味道。

这味道取悦了璃月,以至于她不但不抗拒他不请自来的探索,甚至有些主动地追逐着他的舌,想要尝尽那丝甜蜜。

没有节制的火热拥吻让气氛在瞬间变得旖旎暧昧,金缕的舌灵活如一尾小蛇,璃月想跟上他的节奏却完全没可能,只能感觉到他轻柔曼妙地触探着她口中每一处敏感的角落,让她不知不觉地酥软下来,不再试图含住他的舌,也不再想要抗拒,只想……好好的享受。

比起叶千浔和曲流觞来,他的接吻技巧无疑太好了,在他火热缠绵的吻中,璃月只感到头有些发晕,而身子却有些发麻,小腹中个似乎有股热流蠢蠢欲动,唇舌交缠的美好和诱惑被无限放大,在此之前,璃月从不知道,原来亲吻可以让人这般沉醉和快乐。

深切而激烈的缠吻让呼吸变得有些不畅,可即便这样,却仍让人舍不得放开。

金缕却似乎想要结束这个吻,他火热的舌尖退出她柔嫩的口腔,转而轻轻描绘她美好的唇形,吸吮了片刻她丝滑的唇瓣后,放开了她。

璃月有些迷离地睁开双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他的长发少了玉冠的束缚,瀑布一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墙角那边的灯光,隐于昏暗中的脸庞上,只有那双眸子如星子一般明亮,他的表情迷魅而神秘,不似他平常的模样。

璃月有些不习惯,伸手拢起他的长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事实却证明,那只是光影效果。居高临下的他玉白的双颊有些微红,目光澄澈,微微喘息着,低声道:“小月月,你好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他只要一个吻而已,但现在好像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就此结束吗?掀开他,离开?

璃月看着他因动情而显得更加迷人的脸庞,听着他动听的情话,回想着方才那美好的感觉,再思及现如今依然酥软的身体……

她伸臂勾住他的脖颈,轻声诱惑:“小粉嫩,再来一次好不好?”

金缕毫不迟疑地俯下脸,再次含住那已经有些微肿的樱唇。

唔,为什么光是亲吻就能让她这么想要?话说回来,这小子才十五岁,也不知道发育完全没有……

璃月被他吻得欲|火焚身,一边迷迷糊糊地想一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手臂圈住的那壮硕身体让她微微放心了一些。

腰带不知何时松了,轻薄的罩纱少了束缚,自动地滑落身侧,一只修长的手,沿着她的肩颈,一点点地向下移动。

那火热的指尖,轻柔而缓慢地在她柔嫩的肌肤上画着圈圈,微痒的触感让她不由地绷紧了身子,本来想抗拒那些微的瘙痒,却不想,这样的动作却只让她的身体变得更敏感。

他的唇转移了阵地,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吮吸轻咬,在她低吟出声时,又沿着她的耳向下吻去,那该死的湿滑的舌尖,在她还印着吻痕的脖颈上慢条斯理地画圆打圈,带来又痒又舒服的感觉。她闭着双眸,脖颈向后仰起,纤纤十指深深|进他丝滑的发中,沉醉于他温柔的挑逗。

他的指似带着无尽的魔力,抚触到哪里,哪里就敏感地泛起一层**皮疙瘩,璃月觉得自己越来越热越来越敏感,这种快要烧起来的感觉让她极度地空虚也极度的渴望,而这种渴望,在他的手抚上她的时,被激发到了顶点。

他那样的熟练而富有技巧,璃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在某种抚触下会如此舒服,以至于她都忍不住在他身下小蛇般轻轻扭动起来。

他的舌一路向下,点燃一串火花,最终停留在她饱满的玉峰之上,灵活地围着那嫩红的蕊花打转。

“嗯……不要,好痒……”她揪紧了他的长发,娇嗲地轻吟出声。

他听话地停止了打圈的动作,以口相就,含住那小巧的蕊珠,婴孩般的吸吮起来。

临近十月,南佛的夜已褪去了暑气,凉爽宜人。但此刻,璃月瓷白的肌肤上却冒出一层细小的汗珠,她双颊酡红,眸晕水光,难以克制地低吟喘息。

金缕如墨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滑过她皓如白雪般的胴体,黑与白亲密无间地交缠,营造出致命的诱惑和|靡气场。

璃月喘息着,感觉到自己的腿间似乎有某种滑润的体渐渐溢出,而这种感觉,以前只有和叶千浔做到愉快之处才会有。

她有些疑惑,然更多的却是期待。身体中的欲望因子因他的撩拨而异常兴奋。她很少像现在这般乖顺,只是因为她觉得,由他主动比她亲自动手会更让她感觉舒服,他似乎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

那只一再引起她战栗的手不安分地顺着她的小腹向下滑,在她的肚脐处流连了一小会儿后,泥鳅一般钻进了她雪白的亵裤中,保养良好柔软灵活的长指一下便按在了她私密的珍珠上,异样的刺激让她禁不住地低喘一声,夹紧双腿揪着他的衣襟摇头道:“不要。”

他从她前抬起令人目眩神迷的脸庞,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幽魅魔力温柔低语:“小月月,相信我,这会让你舒服的。”

正文 35、如此撩人

吟歌院,清爽的夜风挟着花香穿室而过,淡淡的烛光映在银色的纱帐上,晃出梦一般的旖旎。

窗下,曲流觞低着眸,修长的指不停地转动着一只玉杯,剑眉微蹙,不语。

苏吟歌坐在他对面,正一页一页翻看刚刚得手的炼药秘方。

少时,看完一叠,他抬起头,眸光清亮如雪,看着曲流觞,右侧嘴角微微一勾,邪气地调侃道:“这么放心不下猪妖,那你去找她啊。太子那个人,嘿嘿嘿。”

曲流觞本就十分烦躁,又见他笑得那么放|荡,心情更加不爽,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低咒一句:“这女人,欠收拾!”站起身便欲往外面走。

恰好苏吟歌一名侍从进来,在苏吟歌耳边低语几句,苏吟歌长眉微皱,方才的好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本来趁着秦璃月不在,他借故把曲流觞叫到房中喝酒,暗地里安排人手将吟歌院和之前秦璃月落脚的迎秋馆掘地三尺搜了个遍,想找出那株冰丝血灵,不想近百的手下忙活了一个时辰竟然毫无所得。

他心中恼怒,挥退手下,眼珠转了几圈,开口叫住一只脚已经迈出房门的曲流觞:“喂,有叶千浔的消息了。”

曲流觞停步回身。

苏吟歌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道:“据可靠消息,他此刻已经出了环东郡,正往南佛南部赶去,你知道,南佛以南那是天圣的地盘,即便是我漕帮的人也是没有办法随便进入的。如果你今夜出发,走水路日夜兼程,许是能在环东郡以南的狮狐山截住他。”

曲流觞想了想,问:“消息属实?”

苏吟歌一本正经地点头。

“给我派两个最好的舵手,半个时辰后南浦出发。”曲流觞言讫,大步向门外走去。

见他消失在门外,苏吟歌嘴角勾起奸计得逞的邪笑。

把他打发了,剩下那只猪妖就好对付多了。不过金缕那小子对那猪妖似乎也有些与众不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最好把他也打发了。嗯,天圣主云浅和五皇子金威的到来是个最好的契机。

*

圣临园。

璃月光洁的额上冒出一层细小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宝石般的细碎光芒,美丽的螓首在枕上难耐的辗转,小手紧攥着一旁的床帐和枕角,绷紧的身子弓起完美的弧度。

就算咬红了唇瓣仍是控制不住那娇软酥骨的呻吟,只因,修长匀称的双腿此时正被一双大手牢牢的按住,而她的双腿间,却埋着一颗头颅。

她本不愿让他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来,可……这真的让她太舒服了,从未有过的舒服。湿软的舌带给她的销魂感觉,和手指带来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那一点 辐开来的酥麻快感麻痹了她的全身,让她觉得有些喘不气来。

他的技巧如此高明,动作却又如此娴熟,不消片刻,剧烈的快感便让她禁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双肘撑住床铺,挣扎着向后缩去,有些害怕地抗拒:“不要,不要了……”软软的音调与其说是在拒绝,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金缕紧紧地按住她的双腿不让她动,爱抚的动作却更加激狂。

类似痛苦的快感在这一刻突破了她的承受极限,她猫一般尖吟一声,浑身僵硬地颤栗了几下,如一滩水般软倒在床。

粉嫩的双颊在情|欲的氤氲下泛起漂亮的樱粉色,水润的双眸迷离地半睁,微张的红润小嘴吐气如兰。

他抬起头来,看着床上的少女沉溺欢愉的迷人模样,勾唇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成熟而又自信,带着属于男人的骄傲和征服快感,绝对不是一个十五岁的正常少年可以拥有的。

可惜正在失神的璃月并没有看见,待她终于从情|欲的巅峰回过神来时,某只妖孽已经顺着她平坦的小腹一路向上吻去,水滑的长发丝绸一般拂过她高|潮过后仍无比敏感的肌肤,让她立刻又体验到瘙痒空虚的感觉。

她有些迷蒙地看着身上倾国倾城的男人,努力集中起一再被他涣散的思绪,心想:他真的是六年前那个九岁的孩子么?他真的是智障?他在床上表现出来的熟练与自信,比之正常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十五岁的智障少年,能做到这一点?可……若说他是装的,那他未免也太险了一些……

不待她想完,火热的气息已来到她的耳畔,她睁眼看他,除了双颊微红外,他仍是一脸纯稚,仿佛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只是本能地在取悦她而已。

“小月月,你喜欢吗?”他亲吻着她嫣红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刷子一般扫过她娇嫩的肌肤,微微的痒。

“嗯啊……喜欢。”感受着在她丝滑的大腿内侧流连不去的炙热手掌,璃月控制不住地轻吟一声,决定暂时不去管那么多,无论如何,她的身体真的很喜欢他的抚触,这是事实。

真是难以想象,他甚至可以不用进入她就让她体验到那般美妙绝顶的感觉,以前,她觉得叶千浔还不错,现在知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带着情|欲味道的唇封住了她的唇,她伸手轻抚他嫩滑的脸颊,为指腹感觉到的柔嫩丝滑嫉妒不已。手指下移,她顺着他的脖颈向下索,他肌肤的平滑程度胜过她所过的任何一个男人,但触感却绝不软嫩,纤手抚过之处,她能感觉到那平滑的肌肤下包裹着的硬实肌理。

那是……一块块匀称而饱含力量的肌 。

享受着他技巧独到的吻,她微微眯起了双眸:如果这样的肌不是因为练武,那么,他一定非常热衷于身体锻炼了,而且是那种高强度的锻炼。

不知床上运动是不是也能练就这样的肌……

事实证明,在缠绵的时候走神是很不好的习惯,表现之一便是:当身上的男人做出什么出轨的事时,你来不及反映。

在她胡思乱想时,一修长的手指,乘其不备无声无息地侵入了她的体内。

她绷紧了身子,喘息着问:“你做什么?”

“我想让小月月更快乐。”妖孽似乎十分喜欢她的唇,片刻不离地缠吻。低语的声音醇厚而微带一丝沙哑,听得璃月心中一荡。

感觉到体内多出来的异物,她不习惯地拢起双腿,不想却将他夹得更紧。他呼吸急促,一手揽住她的肩,轻轻吮吻着她滑腻的脖颈,手指开始灵活地蠕动探索起来。

轻微的瘙痒感让她难耐地夹紧了双腿,有些情不自禁地磨蹭扭动起来。

“小月月,你好软好紧……”火热的气息拂在她敏感的肌肤上,他的声音煽情而动人。

璃月脸上泛起一层胭脂般的绯红,虽不是第一次与男人肌肤相亲,但被人用手探索私密之处,却的确是第一次,被人称赞“好软好紧”也是第一次,她发现,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眼都能让她情|欲高涨。

在他仔细轻柔的探索下,一处敏感在无意中被轻轻擦过,带来一阵异样的快感,引得她低吟一声,小手抓紧了他的臂膀。

他停下了探索的动作,专注地开始摩弄那刚刚发现的敏感之处。

快感伴随着轻微的痉挛感觉浪潮般席卷而来,她几乎立刻呻吟起来:“嗯啊,好麻……啊……好舒服……”并拢的双腿开始本能地张开,以便于他更好的动作。

他在她前印下几枚吻痕,转而向上,重新封住了她甜蜜呻吟的樱唇,激狂地深吻,下面跟着探入第二手指,开始大力地抽撤旋转起来,每一次进出都狠狠地蹭过那处布满快感因子的软,逼她疯狂。

“唔……唔……”激烈的快感让璃月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弓起腰肢,那两手指不会像叶千浔的那一那般令她饱胀疼痛,但带给她的快感却毫不逊色。她无意识地咬着金缕的下唇,身体承受的强烈欢愉让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收得死紧。

只在片刻,灭顶般的快感刺激已让她有些承受不了,匀称白嫩的双腿微微颤抖着,小巧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眸中泛起一层潋滟的水光,她在金缕唇间小声抗拒:“不,不行了……嗯啊……快停下……”

金缕俯下脸,热情地吻她,手下的动作变得更快,甚至激起了阵阵轻微的水泽声,伴随着璃月情不自禁的呻吟和他的喘息听在耳中煽情至极。

“嗯嗯……唔……”快感无节制地层层累积,终于在某个顶点崩断了那一直扯紧的弦,一瞬间,璃月僵硬地弓起身子,只觉得眼前一片绚烂的火红,所有的意识都在这一刻被全部抽离,剩下的只有濒死般的快乐欢愉。

好舒服,真的好舒服,如果此刻能死去,那定是世间最令人羡慕的死法。

很长一段时间,璃月都沦陷于高|潮过后的迷蒙无意识中,待她终于浑身无力地睁开双眸看向身边的男人时,却发现他一手撑在床上,斜着身子,衣衫半解,露出大片平滑的肌和下面若隐若现的诱人曲线,祸国殃民的俊脸泛着一层诱人的绯红,媚眼如丝地睨着她,灵活的舌尖伸出了嫣红的唇,正轻舔着两泛着水光的手指……正是刚刚在她体内进出的那两。

见她看来,他有些羞涩地微微一笑,轻声道:“好甜呢。”

一睁眼便看到如斯情景,璃月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理智完全崩溃。

这个妖孽,他、他怎能如此撩人?!

真的无法忍耐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今夜,她一定要将他拆吃入腹!

或者……被他吃干抹尽……

正文 36、好事多磨

璃月被金缕的媚态勾引得兽|大发,顾不得自己浑身赤|裸,起身一扑将金缕压在身下。

金缕的表情瞬间变得怯生生,看着骑在他身上的璃月,小声问:“小月月,你想做什么?”

璃月俯□子,抵着他的鼻尖轻笑,道:“小粉嫩,你想做什么我便想做什么。”

金缕双颊一红,嗔道:“小月月,你好色。”

璃月一愣,她说与他想法一样,他说她好色,色不色的还不关键在于他在想什么?到底是谁色?

罢罢,现在思考这个问题未免太浪费时间。

她低眸,看到他晶亮的眸子时,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夜与曲流觞在屋顶上缠绵的一幕,不由有些失神。

流觞小乖对她那么好,她却在这里和这个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小粉嫩缠绵床榻,想起来,心里真的有些愧疚……

可身下这只妖孽真的太勾人了,技巧又那么好,就这么丢下,有些暴殄天物啊。

到底该怎么办?

她正纠结,一双火热的手掌顺着她纤细的腰肢缓缓游移到她光滑的脊背上,她回神,只听身下的妖孽一脸纯稚道:“小月月,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么?我教你好不好?”

见他如此乖顺地躺在身下,不仅任她为所欲为,甚至愿意教她怎样为所欲为,璃月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心想:不管了,先吃了这妖孽再说,流觞小乖那般没有经验,就当为他取经好了。

念至此,她十分沉着地开始剥除他的衣袍。

宽大的红色锦袍下,隐藏着神祗般的健美身躯。

因为他肌肤白皙光滑,那一块块形状完美的肌便似玉石雕刻成的一般,均匀地分布在他高大的体格上,宽阔的膛下,瘦窄的腰腹上整齐地排列着六块腹肌,诱人无限。

惊艳之余,璃月抬眸看了看他的脸,再看看这具身体,有些无措地挠挠头。

本以为叶千浔那张清秀的瓜子脸和他匀称健硕的身材已经很不搭调,想不到身下这只妖孽更离谱。

女人般美艳柔弱的脸蛋下,却长了副猛男的身材,啧!

称之为奇观应该也不为过。

也就她的流觞小乖还比较正常一些了。

遐思一回,她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伸手抚上他的膛。他的皮肤真是该死的好极了,不仅白皙平滑,甚至连颗黑痣都没有,只在左上有道窄窄的伤疤。

那是剑伤,与心脏差之毫厘,也就是说,当年那一剑只要稍稍偏离一点点,身下这只妖孽也许已经重新投胎去了。

看到这道剑伤,璃月确信,他真的是六年前那九岁的孩子。因为她将他抢回匪帮时,他就身受重伤,还是她第一时间帮他包扎的伤口。

九岁的太子,被人在心脏处刺了一剑,然后装在口袋中半夜背着到处乱跑,这其中的故事……很值得研究。

但璃月现在却不想去研究,她只想研究他的身体。

俯□子,她张口咬上那令她嫉妒的平滑肌,弹极佳的口感令她满意地眯起了双眸。耳边传来“嗯……”的一声,她抬头,发现那只妖孽正红着俊脸看着她。

他在呻吟?

璃月不确定地眨眨眼睛,重新低头,含住他前那颗小巧的红果,轻轻一吮。

“嗯啊……好痒……”妖孽娇滴滴地呻吟一句,无限勾魂地看着她。

他真的会呻吟!虽说这声音的确十分挑情,但,同时也让她联想到他在苏吟歌身下时是否也会这般呻吟?

这个联想让她寒毛一竖,当即决定,还是直奔主题好了。

蠕动着身体移到他的下半身,她伸手欲扯他的亵裤。

他伸手抓住,怯怯地拒绝:“不要,我怕……”

“少来了,都不知和那毒舌男鬼混过多少次了,竟然跟我说害怕?”璃月气鼓鼓道,话里话外酸味横溢,执拗地和他进行拉锯战,不意那只妖孽却非常没骨气地放了手,扯下他亵裤的一刹,弹跳而出的一柱擎天差点打到她的脸,亏得她眼疾手快,适时地往旁边一闪,掩着小口瞠目看着那绝对威风凛凛睥睨天下的“凶器”,惊叫:“怎么会这么大?”

妖孽羞怯一笑,十分柔弱地给出答案:“我早熟。”

璃月艰难地合上小嘴,盯着无论是长度还是细都比叶千浔大一号的那一,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想:叶千浔的那一已经快把她撑到了极限,如果是这一,势必真的会将她撑裂的。所以,不是她不想吃,真的是不敢吃,也吃不下啊。

流觞小乖的那一还没看见,他和这妖孽身高差不多,如果这个也差不多,她就直接去撞墙!

“我就说不要看嘛,怕会吓到你,你却偏不听。”妖孽睨着她娇红的脸蛋,言语间没有哀怨,倒有一丝显而易见的自大。

璃月瞬间又被他激得气鼓鼓,抬头不服气道:“是你变态啦,没事长这么大,谁能不害怕?”

“里那些侍妾就不害怕,试过一次之后就舍不得放开我了,害我天天忙不过来。”妖孽一本正经道。

这么小就侍妾成群,小心|尽人亡!

璃月一边腹诽一边却又忍不住遐思:他光用唇和手便能让她快活似神仙,如果真的用他这一,又会让她怎样?是痛到死还是爽到翻?真的好想知道。

“小月月,你不冷吗?我抱着你睡。”妖孽见她裸|着身体坐着发呆,十分体贴地伸臂将她揽在怀中。

璃月背对着他,

脊背贴在他的上,火热一片,他的一柱擎天有意无意地抵在她的臀上,炙热的感觉让人无法忽略。

璃月心中猫挠一般,既想试试,又怕痛,想睡觉,又睡不着。

煎熬中,妖孽轻轻拨开她的长发,在她细嫩的后颈上缠绵吮吻,亲密的感觉让她瑟缩了一下,不意这轻微的一个动作却让他的那就势滑到了她的双腿之间。

他身体僵了僵,然后缓慢地在她腿间轻轻磨蹭起来。

“嗯……嗯啊……”麻痒的感觉让璃月禁不住娇声低吟,他急促的气息就在她耳边,而他的双手却娴熟地爱抚着她的酥,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体内好空虚,好想要。

若是从未体验过情|欲滋味也就罢了,偏偏她不久前才刚刚从那绝美的巅峰下来,因而,这一刻显得分外磨人和难熬。

咬牙忍了片刻,她终于缴械投降。

不行了,好想要,不管痛不痛,她必须被填满。

念至此,她微微翘起娇臀,迎合着他向前顶弄的动作,喘息道:“进来,给我……”

身后金缕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声音却十分地不确定,细声问:“小月月,你真的要我进去吗?”

不耐他的磨蹭,璃月翻身,重新将他压在身下,将他的昂扬抵住自己最最柔嫩之处,刚要沉身坐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侍卫的高声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天圣云主和五殿下来了。”

蓦然响起的声音让璃月惊了一跳,差点从他身上跌下来,进行到一半的动作因而停了下来。

金缕袖子一挥,拂落床侧层叠的纱幔,懊恼地大叫:“不见不见!”转而握住璃月纤细的腰肢,一脸渴望道:“小月月,我们继续,不理他们……”

“太子好大的面子啊,竟然连云主都不见么?”话音未落,一道狂狷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洪亮地传进床上两人的耳膜。

璃月瞬间着恼,若不是金缕之前放下了床幔,如今两人的春光已被这不请自入的蛮子看光了。

金缕充耳不闻,拉下璃月的身子,轻吻她光洁如玉的肩颈。

璃月侧眸,透过床幔隐约可见屋里已进来四五个人,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太子,云主驾到,你还不出来拜见么?”仍是之前那道狂狷的声音,嘤嘤嗡嗡的让人不得清净。

金缕将唇从璃月的肌肤上移开,十分不满地冲着帘幕外嚷嚷:“什么主,不认识,你们快走开,不要打搅我!”

那人冷笑一声,道:“恐怕不行。”言讫,帘外剑光一闪,大幅的帷幕应声落下。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影窜进缓缓飘落的帘幕中,几个轻盈的旋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啪啪”两声惊响,还未来得及收剑回鞘的五皇子金威脸上已多了两道通红的巴掌印。

金威旁边那锦衣玉冠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英俊男子最先回过神来,手中折扇指着身上只裹着碎裂床幔的璃月,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对五殿下动手,活得不耐烦了?”

璃月环视着进来的五个人,除了被她扇了两巴掌的金威和他旁边那狗仗人势的东西,还有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紫衣男子,脸上戴着一只做工良的银色面具,垂在座椅扶手上的双手也戴着银丝手套,虽是坐在轮椅上,却丝毫无损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高人一等养尊处优的慑人气势,幽魅神秘,十分不凡。

轮椅后面站着两名白衣女子,均是倾国之容。想来这紫衣人便是名动天下的天圣主云浅了,想不到却是个残废。

璃月一脚踩上身旁的凳子,裸|露出来的白皙长腿立刻将金威和他身旁那位英俊男子的目光勾引了过来。她皮笑不笑地哼了一声,道:“天圣主地位非凡,见了太子或许可以不用见礼,但你们”她扫了金威一眼,“难道地位也在太子之上,见了他也不用行礼?”

金威身旁那男子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金威倒沉着起来,冷睨了璃月一眼,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管!”

“我就是管了,你他娘的能怎样?”璃月微微扬起下巴,那傲慢的模样能把死人气得爬起来再死一次。

金威脸色青黑,“呛”的一声拔出长剑,正欲对璃月动手,一旁的云浅却轻轻抬起右手。

金威愣了愣,万分不甘却又不敢不从地收剑退下。

云浅转过脸,正对着床上也不知何时用衣袍将自己遮盖起来的金缕,少时,对身后右侧的侍女打了几个手势,侍女点头,上前一步,对金缕道:“太子殿下,明日上午辰时,云主在芳华苑等你,望你能准时前来。”

金缕万分不愿地撅着唇,没有应声。

云浅也不在意,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看着几人消失在门外,璃月回身看着床上一脸欲求不满的金缕,表示十万分的同情。

话说,当个没有实权的太子委实是憋屈啊,连在床上享受鱼水之欢也能被人打断。

现在煞风景的人都走了,接下来做什么呢?继续吗?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只听外面四大金刚齐齐喝了一声:“什么人?!站住!”

曲流觞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响了起来:“秦璃月,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闻言璃月一下跳了起来,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急慌慌地收拾着自己散落一地的衣裙,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着,全然一副与奸夫偷情被正夫捉奸在床的慌乱模样。

床上,金缕一手支额,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收拾完毕,璃月顺了顺长发,脚跟一旋便欲开溜,回身看到床上可怜兮兮的金缕,一阵风般飘到床沿,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匆匆道:“小粉嫩乖乖睡觉,姐姐先走了。”说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门外。

10

正文 37、再落魔掌

来到圣临园外,老远就看到曲流觞站在不远处的道旁看着她,脸色比头顶上那片夜幕更黑。

璃月讪笑着走到他身前,仰头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我就在里面喝了杯茶而已。”

曲流觞见她目光闪烁满脸讨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虽有怀疑,转而一想,她既能如此,证明心中还是在意自己,加上脑中一直想着去杀叶千浔,便也不再追问,道:“我……”

刚说了一个字,他吸了吸鼻子,突然伸手将璃月扯到近前,埋首在她颈侧嗅了嗅,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直接黑如锅底。

如此浓烈的龙涎香和情|欲味道,绝不是简单的一个拥抱或是亲吻能烙上的。

念至此,他满目震惊,稍稍退开一步,万分失望地看着璃月,道:“你……和他……”

“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见他如此,璃月慌忙摆手否认。

“那是怎样?”她急于否认,他却更加的笃定起来,心中冷痛一片。

璃月大眼巴眨巴眨地看着目色惊痛的他,有些语塞。他的表情让她编不出借口来搪塞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璃月小嘴张了张,却终究唤不出口。他的表情告诉她,她伤害了他。

流觞,你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我么?

情有独钟固然好,可你不知道,经历了玉无尘之后,我已没有勇气将全部的感情都放在一个人身上了。

对你,亦是如此。

璃月垂眸小站了片刻,转身向迎秋馆走去。

*

深夜,辗转不成眠的玉无尘在一阵敲门声中坐起身来,开门,却是出岫站在门外。

“什么事?”玉无尘长发披散,失眠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不好。

“少爷,曲流觞离岛了。”出岫静静禀道。

玉无尘眯成月牙状的眸子一下睁开,问:“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龙天此刻还在赶来的路上,刺杀计划怕是又要搁浅了。”出岫道。

玉无尘怔了怔,袍袖一挥,在月光下扬起云丝一般优美的弧度,转身一边向屋内走去一边道:“我亲自去会会他。”

*

过了子时,风云突变,月亮躲进了黑厚的云层,夜色漆黑。

圣临园,一抹黑影鬼魅般翻墙入院,无声无息地隐进金缕的房间,跪在床沿下,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主人。”

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搭上床沿,然后,一张明艳得即便在凄迷的夜色中也泛着淡淡微光的脸颊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十五岁的艳丽少年,慵懒地靠在床头,目光如狼。褪去 了嬉笑与羞怯之色的他,冷魅深邃。带着丝生人勿近的淡漠,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床下的黑衣人,问:“事情办得怎样?”

“我们的人已经赶到东仪大芒山,与当地官员协商开采铁矿一事,有燕瑝的玉佩在手,应该不成问题。”黑衣人禀道,声音却有些熟悉,只因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御前四大金刚之一的李逝。

“很好。”金缕点了点头。

李逝顿了顿,道:“主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不同于日间的婆婆妈妈,此刻的金缕言简意赅,仿佛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丹霞镇是东仪的铁矿之都,且离我南佛又近,我们缘何舍近求远,去道路艰险交通闭塞的大芒山求矿呢?”李逝问。

“东仪如今是太后执政,燕瑝的令牌,也只在一些交通闭塞的偏远之地可以发挥发挥作用,在丹霞镇这样隶属东仪朝廷管辖的大镇,不仅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而容易暴露目标。”金缕语气淡淡。

李逝俯首,道:“属下明白了,主人英明。”

“不管如何,一定要抓紧时间与燕瑝取得联系,作为被人掣肘的少年皇帝,他应该会乐意与我合作,而我,同样也需要他。”金缕吩咐。

李逝领命,又问:“那秦姑娘的安置问题……”

提起她,金缕唇角终是勾起了些微笑意。

他的生母身份卑微,生下他不久便病逝了。自幼,他便是中地位最最低下的那位皇子。

七岁那年,父皇因为身体欠佳欲立储君,如前朝一般请来天圣主一起遴选太子。

也不知是什么机缘,十三位皇子中,那老主独独挑中了缩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他。

记得父皇当时有些犹疑,老主与父皇进行了一次长谈,谈话内容除了他们两个无人知晓,但那次长谈之后,父皇一改之前的态度,决定听从老主的意见立他为储君。

没有后台靠山的他虽然脱离了野草一般任人践踏的境遇,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但日子却也没有因此变得乐观。

他知道很多人都不服他,而其中最大的威胁,自然是来自五皇子金威,他的母亲荣贵妃的家族掌握着南佛几近六成的兵权。

他处处小心时时提防,无奈当时真的太小了,委实保护不了自己,九岁那年,一次随着父皇出去行猎的途中,他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劫数。

冰凉的剑刺进自己膛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然求生的本能却让他在最后一刻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身子,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忍不住尖叫,但为了保命,他只能拼命忍住身体的颤抖,假装昏倒。

被那帮刺客装进口袋颠簸了半天,失血过多的他意识开始逐渐迷离,为了保持清醒,他将自己的下唇咬得血模糊。

最后一刻,包裹他的麻袋被人解开,一张有生以来让他感到最温暖最亲切的美丽脸庞出现他昏聩的眼前,自此,他用自己的生命记住了她,他的救命恩人——秦璃月。

再次遇到她之前,他想过千万种报答她的方式,其中包括给她金银财宝,给她封王拜侯,给她地位名利……不一而足。

但此番在天一岛不期而遇后,他确定了最终的报答方式——他要得到属于他的一切,然后娶她,和她分享这秀丽山河和锦绣人生。

如此特立独行却又娇媚可人的妙人儿,他相信,举世无双。

“记住,从今后,你有了两个主人。”遐思一回,他回过神,低眸看着李逝。

李逝浑身一凛,忙道:“属下谨记。既如此,是否需要下手除去曲流觞?”

“不急,有人会代劳的。”金缕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

李逝疑惑地抬头。

金缕斜眸过来:“难道你没发现,今日玉无尘的脸一直黑着么?”

李逝额上冒出一颗冷汗,话说,这秦姑娘招惹的人还真不少。怕被金缕看出心中所想,他没话找话:“要杀曲流觞,玉无尘只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管他们谁胜谁败,我都乐见其成。”金缕眸光深邃,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

次日一早,璃月醒来时,发现檀郎睡在床下。

不知它因何回来,但委实为它这几天黏着玉无尘的行为恼火,璃月带着满腹怨念将它狠狠蹂躏了一通,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话说,她今天该干嘛去啊?

垂着头,脑海中浮起昨夜曲流觞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她烦恼地将长发揉成一团。

思前想后,还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所以……

啊,好烦,难道她真的要去向他道歉吗?如何开口呢?

若他要她起誓以后只能有他一个,她该怎么办?

可……真的要这样和他冷战下去吗?她一个人在岛上好无聊地说……

纠结了一个时辰后,她慢吞吞地将自己收拾利落,决定拿吃早点当借口去吟歌院找他谈谈。

刚刚踏进吟歌院的院门,一股食物的香气就让饥肠辘辘的她食指大动。一人一狗循着香味蹿到绿树葱茏的一座花亭内,看到桌上摆着的两碟致点心还有一小杯色泽诱人甜香四溢的果酒,璃月眼睛都绿了。

情不自禁地伸出狼爪,刚要碰到那色香味俱全的糕点,璃月心头一凛,忙不迭地收回手,警惕地四顾。

这样诱人的香味,这样致的形状,这样恰到好处的搭配,与那次在竹林中如出一辙啊,定然又是苏吟歌那只毒舌男的手笔,里面一定有毒!

想到这一层,璃月咽了咽口水,绕着那雕工湛的圆木桌子转圈,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盘糕点。

真的好香好诱人,看着它让她产生了一种如果自己吃不到就会饿死过去的错觉。

哎呀,真的忍不住了,好想吃。她再次伸出狼爪。

有毒!

脑海中警钟长鸣,让她又停下了动作。

她口水直下三千丈地看着那两盘糕点,片刻之后,禁不住抱住自己的头万分懊恼地跺脚,咒道:“该死的毒舌男,竟然在这样的糕点里下毒,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暴殄天物啊?”

发完狠,她吸了吸鼻子,开始哀怨:“能看不能吃,人间炼狱啊!”

“嗤!”话音刚落,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汗毛一竖,循声抬头,这才发现就在花亭旁的大树上,苏吟歌身姿潇洒地靠坐在一枝桠上,一腿踏在枝干上一腿随意地垂下,如云洁白的纱衣在那鲜艳的绿色衬托下犹显纯净。

他一手搭在曲起的腿上,手中握着一紫色晶莹的长箫,清粼粼的目光犹如暗夜里最明亮的那道月华,居高临下地在璃月身上。

璃月心中哀叹,一定是自己饿昏了,竟然被这两盘糕点吸引到没有发现旁边树上还骑着个人,以至于自己的丑态被他尽收眼底。

敛了敛心神,她仰首,气鼓鼓道:“我来找曲流觞的,走错了地方而已。”说着,身子一旋便欲离开。

“他不在,何必这么匆忙,吃完了早点再走啊。”苏吟歌勾着一侧的唇角,笑得邪气。

“不在?他去哪里了?”璃月回身,扫了眼桌上的糕点,问苏吟歌。

“他没说,只是临走前嘱托我代他照顾你。所以,如果你还没吃早点,桌上的糕点随便用,没毒。”苏吟歌目光诚恳。

没毒?

璃月的目光游离于苏吟歌隐于树叶中的那张俊脸和桌上诱人的糕点之间,几个来回之后,竟然分不清她是想吃桌上的糕点还是更想吃他。

摇了摇混乱的脑袋,她瞪他一眼,道:“我才不上你的当!”转身向曲流觞的房间跑去。

身后传来他的轻笑,然后,清越的箫声缓缓响起。

曲流觞竟然真的不在?!

璃月环顾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又像在朱武门那般被气跑了吧?

有些失落地回到亭中,她仰头看着在树上吹箫的苏吟歌,说实话,这箫声还真是动听,时而婉转低回,时而悠远绵长,当真是声遏云霄余音绕梁。

细想想,这男人即懂医术,又会用毒,即会下厨,还懂音律,甚至还知道如何用草药将金缕调理得那般鲜嫩……啧,真是个能人呢,若他没有这般毒舌招人厌就好了。

璃月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头脑昏沉沉起来,顿时全身戒备。

全神贯注之后,她才发现,原先的食物香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淡香,不知从何而来。

一直跟在脚边的檀郎已经摇摇晃晃地倒下,璃月伸手扶住一旁的亭柱,勉强撑着身子,咬牙问苏吟歌:“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吟歌收起长箫,如一片云般轻盈落地,浅笑盈盈地走上亭子,伸手拿起一小块致的糕点丢进口中。

他蹲□子,甚是有趣地看着浑身无力瘫倒在地的璃月,咽下口中那块糕点,用箫挑起璃月小巧的下颌,唇齿间甜香四溢,道:“跟你说没毒,竟然不信我,真是不乖!”

璃月闻到那丝淡香竟是从他手中这支玉箫上散发出来的,顿时无语,如今她毫不怀疑,这毒舌男许是每一发丝上都有毒。

“你想做什么?”她抑着愤怒,浑身瘫软得连说话都十分费力。

苏吟歌清亮的眸子狡黠地转了几转,右侧唇角微微一勾,明媚而邪气,倾过脸低声道:“现在,让我们去玩些更好玩的游戏吧。”

说着,一把抱起璃月,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檀郎,向着亭外扬长而去。

正文 38、倍受蹂躏

天一阁一层,四壁摆满了一格格的架子,架子上是形形色色的坛坛罐罐。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小竹床,璃月此刻就仰躺在这张小床上。

床侧放着一张小案,案上放着十数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雪亮刀刃。

苏吟歌整了整衣袖,意态潇洒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拿起一柄三寸来长的薄刃,修长的手指试了试它的锋利程度,挑起一侧的长眉睨着床上的璃月,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已在这张床上分解过九十九个人了,想不想成为第一百个?嗯?看这把刀,虽然小,可是锋利至极,划开这样的肌就像划开豆腐一般轻而易举,而且,你很可能感觉不到痛哦。”

他边说边轻轻地在璃月脸侧比划,些微的凉意让璃月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道:“苏吟歌,朋友妻不可欺,你这样对我,不怕流觞找你算账?”

“朋友妻?呵,据我所知,曲流觞昨晚可是被气走的,会不会再回来尚且值得商榷,算账之类的话就不要说了。”苏吟歌勾着一侧嘴角,笑得戏谑。

璃月语噎,恨恨地看着他。

“不要色眯眯地看着我,我喜欢修长苗条的女人,对你这样五短身材又肥又胖的猪妖不感趣。”苏吟歌放下刀刃,拂了拂手掌。

璃月怒发冲冠,或许她不是很高很修长,但她也绝对不肥不胖啊。

“毒舌男,你眼瞎了,我哪肥哪胖了?”她尖叫。

苏吟歌回身,伸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一顿揉捏,又拍了拍她弹手的娇臀,满脸嫌弃之意,摇头道:“啧啧,都是肥啊!”

璃月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差点没气晕。

“好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我的冰丝血灵呢?”苏吟歌正色看着她道。

“喂狗了。”璃月气得要命,肯告诉他才有鬼。

苏吟歌怔了怔,不怒反笑,站起身环顾一下四周,长叹道:“我这满屋子的宝贝,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了。嗯,我这就去找几样好玩的让你尝尝鲜。”

说着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回来,手中多了两只水晶瓶子。放一只在小案上,他将另一只举到璃月鼻尖前。

一条手指长短通体鲜红的蜈蚣正在瓶内缓缓爬行。

璃月扫了一眼之后,不解地看他。拿这么一条小蜈蚣来吓唬她?他也太小看她了吧?

接收到她不屑的目光,苏吟歌勾起唇角,道:“其貌不扬是不是?的确,比起其它蜈蚣来,它很小很害羞呢。表现之一便是,它喜欢钻洞。如果,我将它放到你脸上,它就会顺着你的鼻腔钻进去,如果钻不通,它还会打洞,看它的口器,跟所有蜈蚣都不同呢,这样坚硬的口器,即便是骨头它也能啃碎,所以,一旦钻进你的身体,它绝对会畅行无阻哦。”

璃月凝眸看了看那蜈蚣的口器,果然与众不同的狰狞,想象着这样一条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四处啃咬打洞的情景,她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见她面有惧意,苏吟歌一笑,转而又拿起另一只瓶子,一条三寸来长手指细的鼻涕虫正黏在瓶壁上。

“哈哈,看这个小东西很可爱吧,又软又白,趴在你皮肤上会有点粘,等它爬行的时候,你就不会感觉到粘了,因为它的粘会将你的皮肤腐蚀干净,但不会伤到里面的血管。你有没有看过一个人没有皮但血管却还完整的样子?啧,说实话,我到现在都画不出全身血管的分布图呢。”苏吟歌笑眯眯地将瓶子贴在璃月粉嫩的颊侧,问:“想试哪一种?抑或,双管齐下?”

看着苏吟歌似笑非笑的模样,璃月心头轻颤。

这个男人,不同于曲流觞皇甫绝等任何一个人,像皇甫绝虽然讨厌,但她确信他不会危及她的生命,而面前这个男人,或许真的会对她下毒手,她看不透他。

怎么办?这就服软吗?好不甘心啊!

她正犹豫不决,苏吟歌却神情一震,道:“哦,竟然忘了还有件更有趣的玩意儿。”说着拎着两个瓶子转身离开,少顷又风一般的回来,手中多了一只巴掌大的圆形长颈瓶,里面,一条一寸多长两头尖尖的黑色虫子正亢奋地蠕动着。

苏吟歌兴奋地在璃月面前晃晃瓶子,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璃月盯着那虫子,不语。让他这个变态如此兴奋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它叫霸王蛆,最大的特点便是能吃和能繁殖,只这一条,就可以让你在盏茶时间从这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不信?”苏吟歌勾唇一笑,回身拿过一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只大老鼠,他将霸王蛆从盒子顶端的小孔倒进盒中。

一进入盒子,那霸王蛆便飞快地向大老鼠游去,老鼠激烈地挣扎起来,吱吱乱叫,灰色的毛发很快便被鲜血染红,它痛苦至极,痉挛蹦跳,弄得整个盒子里面全是它的血迹,但很快的,它便安静了下来。

黑色的蛆虫,极度亢奋地在那血之间钻来钻去,一条,两条,三条……眨眼间,老鼠血淋淋的尸身上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蛆虫,密密麻麻的扭动啃食着。

璃月胃里一阵翻腾,极度恶心,却因为浑身瘫软而无法呕吐,憋得难受至极。

眨眼间,盒子里除了一堆带血的鼠毛和数十条蠕动蛆虫外,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这样的效率,简直比化尸粉更快也更干净。

苏吟歌手执一长针,从盒子里挑起一条霸王蛆,即便被长针刺穿了身体,但它依然激烈地挣扎着,活力无限。

苏吟歌邪笑,将针尖放到璃月的鼻尖前,浓烈的血腥味和那恶心的生物让璃月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你说,让它从你身体的哪一部分钻进去好呢?这里,还是这里,抑或这里?”苏吟歌边说便用玉箫色|情地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划过她的酥和肚脐,最后停留在她的双腿之间,道:“或者,你更喜欢从这里开始?”

“苏吟歌,你这色坯!混蛋!”被他如此戏弄,璃月气得咒骂起来。

“骂得爽吗?我确信,待会儿你会更爽。”这毒舌男的脸皮也不知是不是用铁打的,笑容不改地将针尖缓缓向她下腹部探去。

璃月瞠眸看着,随着那黑色的蛆虫离她的身体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缩越紧,神经绷紧到某种极致,恐惧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她正想求饶,冷不防门外传来金缕语音绵软的娇唤:“小苏苏,你在哪里啊?”

苏吟歌寒毛一竖,手一抖,小小的动作却让璃月吓得尖叫起来:“啊——要掉了要掉了!救命!”

“小月月,我来了!”随着金缕一声意气风发的嚎叫,天一阁的大门“砰”的一声被踹飞,一道明丽的身影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门口。

璃月瞠目:这小粉嫩果真深藏不露啊,要知道这两扇大门可是纯铜打造的,他一脚就给踹了个稀巴烂?

再仔细一看,发现四大金刚的其中两个正站在他身后揉腿。

苏吟歌看着那两扇倒在地上的大门,脸都绿了,将长针往地上一扔,指着璃月冲着金缕喝道:“你这家伙,天黑之前你若不给我把门修好,我把她先奸后杀!”

金缕撅着唇,走过来一把抱起璃月,趾高气昂地对苏吟歌道:“欺负她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把我先奸后杀啊。”

苏吟歌噎住。

金缕抱着璃月,得意洋洋地向门外走去,临出门还不忘笑眯眯地回身补充一句:“不来不是人养的。”

见他们消失在门外,苏吟歌一掌击上额头,发狠道:“该死的金缕,该死的猪妖,啊,真是恨死我了!”

*

璃月一整天都呆在圣临园,檀郎一天都没见踪影,也不知到哪混饭吃去了。

天圣老主五年前逝世,如今这新主似乎对金缕这个太子不太满意,有意扶持五皇子金威。入夜之后,金缕又万分不情愿地被叫去谈话了。

想起接连两次栽在那毒舌男的手中,璃月越想越愤恨,必须想个什么办法出出这口恶气才行,否则她一定会憋屈死的。

在袖中为檀郎藏了几块糕点,她趴在圣临园的院墙上,谨慎地四周环顾。

说实话,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如 此忌惮和提防一个人,该死的毒舌男!

确定周围是安全的,她轻盈地翻出院墙,风一般在岛上潜行。

来到石崖上的试剑石旁,她从巨石底部的缝隙中抽出藏着冰丝血灵的盒子,气鼓鼓地想:惹恼我,我就拿它炖汤喂檀郎,哼!

抱着盒子刚刚转身,蓦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抹黑影让她惊了一跳。

他出现得无声无息,于这迷离的月色中看去,鬼魅一般。

看清了那熟悉的身形之后,璃月定下心来,走到那黑影身前,仰首道:“我说阿渡啊,拜托你下次出现的时候稍微制造些声响出来行不?每次都吓人一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观渡。

为她的称呼稍稍怔了一下,观渡很快恢复常态,波澜不惊地拱手道:“月余不见,秦姑娘别来无恙。”

璃月挥挥手,道:“无恙,多谢关心。此番为何而来啊?”

观渡道:“来岛上办事,得知秦姑娘也在此地,特来一见。”

“哦”,璃月表示了解,想了想,将怀中盒子往他手中一塞,道:“这件物事,你就先帮我保管吧。”

观渡低眸扫了两眼,道:“好。”抬眸看着璃月白莲般纯净优美的脸庞,又道:“王爷很想念你。”

璃月本来正在思考如何对付苏吟歌,蓦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抬头看着观渡微微笑:“你就不用帮他说好话了,他会想念我才怪,我又不是江含玉。”

“含玉郡主已经去中陪伴他的母妃了。”观渡道。

璃月眼珠转了几转,道:“看来,皇帝对新上任的通玄关将领也不是很信任啊。”

观渡点头。

璃月又道:“我说,皇甫绝这家伙冲动短视,刚愎自用又妇人之仁,本不具备当一个帝王的特质,你为何选择跟他?”

观渡看了看远处黑沉沉的江面,道:“先帝驾崩之前,留下圣旨传位十三皇子,不想到了宣旨之时,却变成了传位于三皇子,十字多了一横一勾,我自幼相交的换命兄弟,因此灭族。王爷他称我亚父,是因为,我乃是他嫡亲舅父的结拜兄弟。”

璃月叹了口气,道:“你的这位结拜兄弟,可是把你害苦咯。”

观渡转眸看她,少顷,道:“其实王爷并不似你看到的那般……”

璃月抬手制止他,道:“就容貌而言,他的确当得人中龙凤,但我对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不感兴趣。言归正传,你特来相见,是否有事需要我代劳?”

观渡不否认,有些谦逊道:“的确有件事,想请秦姑娘帮忙斡旋一下。”

璃月往石上一靠,双臂交叉,道:“你且说来。”

“想必秦姑娘已经了解,我们王爷想与血影结成同盟,但上次协商却没能成功,所以,老朽想请秦姑娘帮忙牵针引线。”观渡道。

璃月一愣,奇道:“你为何认为在这件事上我能帮到你?”

观渡沉静地抬头,月光下,双眸洞若明火:“赵斯及其族人乃是死于日月弯刀之下,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唯有夜魔叶千浔,能将日月弯刀用得这般出神入化。”

璃月抚额:原来是因为这个。可,她和叶千浔只是床伴而已,要怎么跟他解释,她和叶千浔的关系还没有铁到可以左右他的决策的程度?

观渡见状,十分善解人意道:“若是姑娘觉得为难,就当我没有提过吧。”

她本想拒绝,但他这么一说,拒绝的话倒难以出口了。

璃月一边腹诽这老头奸诈一边道:“我尽量一试,成不成的不敢保证。”

观渡拱手,道:“多谢。我这里也有一点消息,许是对秦姑娘有些价值。”

“哦?”璃月扬眸。

“听说秦姑娘与苏吟歌似乎结下了梁子,苏吟歌此人弱点很少,但据可靠消息,他在南佛的帝都养着一名相好,外号‘九天玄女’,容颜倾世才貌双绝。据称,苏吟歌为了讨她欢心,曾不远万里前往血影所在的幻境雪山偷摘奇花蓝晶雪莲。”观渡一本正经地八卦着。

璃月怔了怔,随即笑得无比奸诈,一手拍上观渡的肩,感激道:“放心,你的事我会全力以赴的。”

正文 39、菊花红了

璃月在迎秋馆找到檀郎时,它正可怜兮兮地独自趴在房间里。璃月再次感到十分疑惑,话说,檀郎与她一样,也是个不能忍受孤单的主儿,缘何它宁愿独自呆在这儿也不愿跟她去圣临园呢?

好想知道它为何这么怕金缕那只小粉嫩啊。

担心独自留在迎秋馆会再遭苏吟歌的毒手,璃月只呆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前往圣临园,檀郎依然不肯跟她走,在她身后叫得无比哀怨。

来到圣临园已近午夜,金缕和四大金刚却齐聚厅中,貌似僵持。

金缕气鼓鼓地坐在窗边,四大金刚则一脸的无奈。

璃月挠挠头,问:“你们干吗呢?”

“那个瘫子要我明天回去,我不想回去。”金缕满脸的怨念。

瘫子?云浅么?璃月额上冒出一颗汗,似乎有些明白那云浅为何不喜欢他了。

四大金刚之首李逝闻言,劝道:“殿下,中也很好玩啊,您出来已近月余了,难道一点都不想回去?”

金缕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身子一扭,道:“那些男侍,一个个长得比女人还美艳,我早看腻了,不回去!”

男侍?美艳?

听到这两个词,璃月瞬间眸光一亮。

去帝都好啊,既可以脱离苏吟歌的魔掌,还可以去找他的相好出气,加上小粉嫩的中还有大堆的美貌男侍……嘶——璃月发现最近口水好像特别多。

眼珠转了几转,她一下腻到金缕身边,循循善诱:“小粉嫩,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皇呢,不如你带我去见识一下?”

金缕转过脸来,一脸纯稚地问:“小月月是说要和我一起回去么?”

璃月清了清嗓子,道:“嗯,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月姐姐。”听到小月月这三个字她就不由想起自己在床上被他这样又那样,这只类似纯真的妖孽,一上床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如今想来,还真是有些害羞呢。

金缕开心地一把抱住她,笑得妖娆万千:“好,以后我只在床上叫你小月月,在别的地方都叫你月姐姐。”

璃月:“……”看着表情僵硬背过身去的四大金刚,她无语地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虽然他在床上的确让她欲仙|欲死,但想到因为自己贪恋那一时之欢气走了流觞,璃月便没心情和他继续鬼混了,独自去了另一个房间打坐练功。

两个时辰后,她面色苍白,抑不住口剧痛中翻腾的血气,喷出一口血后便痛苦地倒了下去。

有些痉挛地蜷缩着身子,她咬着下唇拼命忍受四肢百骸一阵阵蚁食般的痛。

真的不行,她没办法继续练下去了。难道真如苏吟歌所说,是她的经脉骨骼太弱,限制了她练武的进程?

可到底怎样才能弥补这一缺陷?她必须练武,必须保护自己。这世道,想依靠谁都是假的,依靠自己,才是真的。

她相信苏吟歌一定有办法帮她,问题在于,怎样让他诚心地帮她而不是害她。

比起将冰丝血灵还给他,她确信,用“九天玄女”威胁他似乎更有用,如果,他真的喜欢那女子的话。

听到金缕要带璃月一起离开的消息,苏吟歌暴跳如雷。但金缕的身份在那压着,又因为云浅与金缕一同离开的关系,苏庭松亲自出来相送,是以,苏吟歌心中再气也只能退居二线,眼睁睁看着璃月带着一脸奸笑站在船头睥睨他。

金缕一行走了半个月的水路,又赶了两天的陆路,终于到达南佛国都——盛泱。

一路上,除了金缕屡次求欢遭拒以至于拿四大金刚泄愤以及璃月几次想掀开云浅的面具看看结果引起几次不小的骚乱外,一切都很平静。

璃月自幼行走江湖,各种繁华热闹的城镇都见过,因而对于规模宏大歌舞升平的盛泱也见怪不怪。

不过南佛的皇倒的确让她小小的惊讶了一把,就拿金缕的东来说,地上铺的是雪白的玉石,盘龙柱上镶的是红色的玛瑙,门帘上挂的是莹润的夜明珠,连屋檐上坠的都是纯金的风铃……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璃月得出一个结论:皇帝好有钱!

走在姹紫嫣红蝶飞蜂舞的东花园,看着四周锦霞灿烂的花海,璃月真是有些混乱,分不清如今到底是秋天还是夏天。连一路上一直耷拉着脑袋的檀郎此刻都似乎有些活跃起来了。

老皇帝身体欠佳,是以金缕一回来就被叫到御前伺候了,璃月等到傍晚他还没回来,正好一名中年太监送晚膳给她,她便叫住他问:“嘿,盛泱有个九天玄女,你听说过么?”

太监点点头,尖声细气地回答:“听说过。”

璃月眸光一亮,紧接着问:“她在哪里你知道吗?”

“菊花红了。”说出这四个字时,太监面颊上竟然浮现些微的红晕。

“菊花红了?这么奇怪,是地名还是什么东西?”璃月不解。

太监更加尖声细气道:“那是帝都有名的龙阳圣地。”

“噗——”璃月刚咬了口甜美多汁的橘子,闻言尽数喷了出来。

太监眼疾手快地往后一跳,掸了掸袖子沾上的秽物。

“龙阳圣地?菊花红了?咳咳……这名字还真是形象又贴切啊!”璃月笑着用手绢擦了擦嘴角。

说到这里,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惊愕问道:“龙阳圣地?那九天玄女,是个男的?”

太监点头,道:“他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公认的南佛最美的男子。”

啧!如此看来,苏吟歌那厮定是个龙阳君无疑了。这个毒舌男,果然变态,明明是个断袖,竟还死不要脸地说“我喜欢修长苗条的女人”,呸!看他是龙阳太久男女不分了吧!

璃月腹诽一番,再问:“这个,咳,菊花红了在哪里啊?”

太监摇头,道:“没去过,不知道。”

璃月打量太监一番,若有所悟道:“是哦,你去也没有意义啊。”

太监脸一黑。

“好了,没事了,你退下吧。”璃月没心没肺地挥挥手,开始带着檀郎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金缕还没回来。

璃月走出殿,听着檐下清脆的风铃声,于凉爽的晚风中大大地伸个懒腰,准备出去找这个赫赫有名的“菊花红了”。

龙阳圣地耶,男人和女人滚在一起她看的多了,但男人和男人滚在一起她倒还没看过,今夜可以开眼界了,嘿嘿。

“檀郎,我们走!”她心情甚好地拍拍檀郎的头,起身刚欲迈步,眼角余光却扫到蓝光一闪。

她机警地回头,发现在园景灯照不到的花园一角,昏暗的夜色中,一点蓝光萤火虫般若隐若现。

这样的蓝光,很熟悉。

想起那两夜被他折腾得那么惨,她眯起双眸,欲待转身走开,脚步一旋却又想起观渡的托付。

罢了,既然他找到这里,明显是冲她来的,逃也逃不掉,不如去与他好好谈谈。

念至此,她十分淡定地向那点蓝光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便见一抹颀长清隽的身影,斜倚在一株大树下,玉白的脸庞在朦胧的月色下泛着淡淡微光,眸亮如星。

璃月从未见过任何人比他更适合黑暗,在她看来,他不是夜之魔,而是夜之帝王,夜之妖魅,不是黑暗衬托了他,而是他赋予了黑暗幽魅神秘的意义,就像开在地狱的曼殊莎华,那种颓废绝望的美,无与伦比。

她已站在了他身前,他却兀自低头看着指尖一朵小小的无忧花,头顶的树上,花开如雪。

今夜的他似乎有些不寻常。

璃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时,他抬起头来,细碎的发丝下,隽秀的面容有些苍白和憔悴,不似以往那般冷魅悠然。

“送你。”他将小花举到她面前。

璃月一愣,没想过他还有这般浪漫的一面,随即嘴角勾起微笑,这是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谢谢。”她抬手想要接过,那朵花却飘落下去,原本捏着那朵花的修长手指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璃月只感觉身体一轻,想要挣扎时方发现已被他抵在那棵无忧树上,滚烫的唇热切地寻找着她的樱唇,迫不及待的吻从她的脸颊一直迤逦到她的唇上。

他的吻不但不温柔,甚至有些暴,在她唇上辗转的力度甚至摩痛了她娇嫩的唇瓣。他的双臂铁一般箍紧了她的腰肢,力道之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恍若世界末日般迫切而深重的吻让她觉得他真的想一口吞了她,极度的窒息和不舒服让她挣扎起来。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难移,她怎么忘了这句话?

看看,这只禽兽本一点没变啊,还是那么急色,比之以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紧拥不放,璃月来了气。***,虽然武功的确不如你,但要我从今往后任你欺凌,门儿都没有。

趁他正贪恋她唇舌的甜蜜,璃月一手到他背后,真气暗运,在掌心幻出一柄三寸来长的小刃,对着他的脊背就欲扎下。

他放开了她的唇,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呢喃一般道:“好想你。”

璃月的手僵在空中。

她不常听到情话,但,他这三个字里所包含的感情,她却能真切地体会到。

正在揣测他缘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颊上却突然感到有些粘腻,鼻端也沁入一丝浓烈的血腥味。

她伸手一,借着月光,看到了指腹上那殷红的血色。

“你受伤了?”她惊愕,感觉到那粘腻的体正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落,忙不迭地开始推搡他的膛。

叶千浔松开她,璃月抬头一看,只见他的脖颈上鲜红一片。

他伸手了,苦笑,道:“太久不受伤,伤口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脖颈是人最最脆弱之处,也是人遇到攻击时首先想要保护之处,他竟会被人伤到脖子,那人的武功,该要多高?

看这流血量,伤口定然不浅。

璃月四顾一番,道:“你等着,我马上回来。”言讫转身一溜烟跑远。少时带着金疮药和纱布返回,动作熟练地为他止血上药,包扎伤口。

这道伤口十分危险,离他颈部的动脉毫厘之差,璃月甚至可以想象,当对方发动必杀一击时,但凡他闪躲得再慢一分,此刻,他定然已魂归地府。

整个过程中叶千浔一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替他包扎完伤口,璃月松了口气,顺势往他身边一坐,抬头看到他灼灼的目光,又是一笑,道:“想不到叶大主也有吃瘪的时候啊。那人是谁?竟有能耐伤到叶大主,我一定要去结识结识。”

“我想不必了,他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叶千浔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认真的表情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低了头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我说,对方用的是什么兵器啊?伤口那么薄,又是月牙形,好奇怪。”

叶千 浔轻捏着她柔软的小手,摇头道:“没看清,第三招时只看到银光一闪。”

璃月惊叹,高手就是高手啊,三招不仅定胜负还差点决生死。无端羡慕。

“很奇怪,生死一线,我竟然想起了你。此生,我还从未害怕失去过谁,那一刻,却担心再见不到你了。”叶千浔抬眸看着身侧的少女,所有的月华在这一刻都凝聚到了他的眸中。

璃月的心一下柔软如绵,他说,生死之际,他害怕再也看不见她?

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她鼻子一酸。

这辈子,她还从来没感到自己被别人如此的牵挂过。一直以来,她无亲无故,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即便哪天死了,只怕会因此伤心的人也没有几个。

可,终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生死之际却还记挂着她么?

她仰头看着身旁气质沉遂神情认真的俊秀男人,难以控制内心情感的翻腾,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半晌,道:“浔浔,你真好。”

好吧,她必须承认,女人对于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而本身又不太讨厌的男人,很容易产生好感。如果这个男人再深情款款来表白的话,这份好感则很容易演变成喜欢。

她本没有心里准备要喜欢他,可此刻的情景却让她感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心中正想东想西,突然感到一只狼爪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他怀中抱去。

璃月抬头,问:“你干嘛?”

叶千浔苍白的双颊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伸手掌住她娇嫩的小脸蛋,暧昧低语:“我想要。”

璃月瞠眸,这家伙,转来转去还是离不开一个字!

她伸手捂住他试图趁机偷香的唇,指着他的脖子道:“你都这样了,竟然还想要?”

叶千浔一脸正经:“只要你不像上次那般到处乱咬,我相信,我可以。”

11

正文 40、祸水东引

眼看又要被他扑倒,璃月拼命抵住他的,气鼓鼓道:“你到底是想念我还是想念我的身体?”

叶千浔雪亮的眸子看着她,维持着推倒的动作,不语。

“说话啊!”璃月来了气,扬手就捶他一下,疼的却是自己的拳头。

“自然是想你,身体满大街都是,我何必巴巴找来。”叶千浔不耐,似乎极度不满璃月问了这么一个弱智的问题还逼他浪费时间来回答。

璃月嘴角勾起微笑,一指点在他上,道:“既如此,我今天不方便,不能做,你应该也不会生气哦?”

叶千浔有些懵,问:“哪里不方便?”

“你不知道女孩子每个月都要来一次葵水么?”璃月道。

叶千浔怔了怔,咕哝道:“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你不说我哪里知道?”

璃月又好气又无奈,坐起身道:“现在知道了?”

叶千浔短促地“嗯”了一声,放开了她。

璃月顺了顺微乱的长发,整理好被他的狼爪扯乱的衣襟,抬头,发现旁边的男人正一脸欲求不满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她看来,叶千浔别过脸,没话找话。

璃月眼珠转了三圈,莫名兴奋,但脸上却挤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声道:“离开西武之后,我去天一岛投奔我的朋友,不料漕帮少主苏吟歌见我美貌,把我毒翻欲图不轨,幸好南佛太子经过我才免遭毒手,所以就暂时躲到这里来了。”

叶千浔一听,顿时怒发冲冠,腾腾的怒火从心头一直烧到眸中,摁都摁不住,拔高了声调道:“有这种事?”

害怕被人发现,璃月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看到他怒焰盈然的眸子,心中欢喜,表情却十分凄苦哀怨,点头道:“是啊,他下毒的本事天下无敌,让我防不胜防,斗不过他,只好逃走。”言讫,眨了眨乌眸,挤出一层泪光,楚楚可怜道:“好想找个人保护我……”

“岂有此理!”叶千浔豁然起身,怒不可遏。

璃月也站了起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叶千浔握紧双拳,硬生生压下发飙的冲动,对璃月道:“放心,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定去天一岛灭了那贼,替你出气!”

见祸水东引计划成功,璃月小小地欢欣了一下,然后轻轻扯住他的袖子,假装关心道:“我不愿意你去冒险,我听说他有个相好在盛泱,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找他?”

叶千浔长眉微皱:“相好?”有仇他习惯直接找正主儿算账,找相好什么的……不是他格。

“怎么了?不想去?那你先走吧,我自己去。”璃月撇了撇嘴角,脚跟一旋就要走。

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璃月回身,假装不解地看着他。

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问出一句:“葵水是什么东西?”

怎么话题又扯到这上面来了?这色坯!

“呃……”她挠挠额头,道:“离开这里再说。”

*

夜晚的盛泱灯火辉煌处处笙歌,摆有夜市的街道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璃月很久没有逛过集市,异常兴奋,鱼儿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而一向习惯独来独往的叶千浔则没这么自在了,他似乎有些洁癖,为了不被行人碰到,举步维艰。

璃月买了一支糖葫芦,回身发现没了男人的踪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好跃上街边的屋檐,居高临下地在人群中巡视。

目光扫到被她甩在后面半条街、皱着眉冷着脸在人群中缓慢移动的英俊男人时,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这家伙的确不适合来这样的地方呀,看那如刺在背如鲠在喉的模样,哪是逛街?明明就是煎熬啊。

不过……即便面色不善,走在人群中的他却还是如瓦砾中的明珠一般熠熠生辉出类拔萃。看,经过他身侧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花痴地频频回头?还有那些黯然失色的男人们,哪个不是义愤填膺,羡慕嫉妒恨?

璃月眯起了眸子:这才是做她的男人所该具备的特质啊。

叶千浔走了一会儿,抬头发现前面不见了璃月的踪影,忍不住停下脚步四顾起来,清亮的眸光一转,看到大喇喇地坐在屋檐上啃糖葫芦的女人,顿时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见他委实不自在,璃月将啃到一半的糖葫芦一抛,飞身下了屋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笨蛋,下面难走你不会走上面?”言讫,两人跃上屋檐,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那头。

“菊花红了”的确非常有名,璃月半路拦住一群正趴在地上玩泥塘的孩子就问出了它的所在。

和叶千浔七弯八绕地绕到长巷深处,看到前面那座绿竹掩映下显得格外雅致安静的院子,璃月有些傻眼。

她原以为,这个赫赫有名的龙阳圣地,该是如妓院一般车来人往喧哗热闹的,然而面前这座宅子却似一座皇亲国戚用来怡情养的别院一般,昏黄的檐灯照着院墙下绿草葳蕤鲜花繁艳的花圃,连个招揽客人的小厮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男娼馆的特别之处?该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念至此,璃月走到院门前,仰头一看,古朴的大匾上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字“菊花红了”。

她抿了抿唇,抡起拳头便在紧闭的院门上砰砰地砸了起来。

刚砸了几下,只听“吱呀”一声,院门开了一条缝,一张比花娇艳的脸庞探了出来,狐狸般狭长的眸子扫了璃月几眼,对方抱歉地开口:“这位姑娘,这里不接待女客,不好意思,请回。”说着就要关门。

见一个开门的都有这般姿色,璃月不由对里面的风光YY起来,伸手推住院门,道:“我不是来嫖……咳,九天玄女在吗?”

那男子黑着脸,没好气道:“不在!”刚欲关门,眸光扫到璃月身后的叶千浔,他怔了怔,随即喜笑颜开,打开门扉欣喜地奔了出来,一边扑向叶千浔一边娇声道:“哟,这位爷,面生的紧呐,第一次来吧?快里面请吧。”

叶千浔皱了皱眉头,身子一旋,避开那男子的手,面色已十分不悦。

璃月回头看到这一幕,摇头道:“啧,果然天生一副卖相。”抬步便往园中走去。

“你不能进去!”男子见状,丢下叶千浔前来阻拦。

璃月怒了,回身便是一掌。

男子细腰一摆,弱柳扶风般避了过去,再抬眸,人已飘到园中,放声叫道:“来人啊,有人滋事!”

璃月大眼一眯,此人武功不弱,看来这“菊花红了”的确是非常之地啊。

男子话音方落,光线昏暗的园中一阵人影翩跹,十几名男子出现在璃月面前,个个都姿色出众神采卓然,看方才他们现身的姿势,似乎都是个中好手。

这样的身手照理说足够行走江湖了,而他们却来这里伺候龙阳君……除非他们个个天生断袖,否则,这其中定有猫腻。

虽然此时璃月还不知此中水之深浅,但不管是龙潭还是虎,闯都闯了,岂有后退之理?当即挺起脯刚欲抬步,眼前人影一闪,叶千浔已挡在了她身前。

众男子看到他,眼神一阵闪烁,似乎都知道他的来历,显得颇为迟疑和忌惮。

“我看,你们还是乖乖把人交出来的好。”扫视众人一圈,叶千浔带着君临天下般的傲慢气势语音轻缓道。

众男子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僵持中,一道媚入骨髓的声音遥遥传来:“不知什么人这么大面子,能让叶大主纡尊降贵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众男子闻言,自动在中间让开一条路,明艳鲜丽的男子,曳着及地的长衫,步履款款地向这边走来,雍容华贵却又清丽脱俗,其风姿,真是艳绝天下。

璃月从叶千浔的胳膊下探出脑袋瞄了一眼,顿时口水如悬河,奔流直下。

叶千浔见对方报出了自己的名号,面不改色,只道:“九天玄女。”

那男子微微一愣,随即笑得风情万种,顾盼间媚态横生,道:“不知叶大主找我,有何贵干呢?”

听说他就是那什么劳什子“九天玄女”,苏吟歌的受,璃月正冒着粉红泡泡的心顿时咔嚓一声碎成两半,嘶的一声吸回半掉不掉的口水,满目鄙夷地看着他。

叶千浔侧眸看她,她正了正神色,十分潇洒地一挥手:“带走。”

叶千浔还未开口,那边九天玄女已经笑了起来,道:“不跟客人出去过夜是这里铁定的规矩,叶大主如有兴趣,不如留下,这里的条件,想必不会令你失望。”

叶千浔闻言,轻轻将璃月推到自己身后,右掌平伸,面无表情地看着九天玄女道:“既如此,扫平这里,便不存在什么规矩了。”

众男子虽对他有些忌惮,但听到如此狂妄的言语,却是忍不住了,一个个脸色一绷便欲上前。

九天玄女右手轻轻一抬,制止了众人,仍是微微笑地看着叶千浔,道:“既然叶主有此雅兴,在下却之不恭,理当奉陪。”

见对方应战,叶千浔眼神一冷,身后长发无风自扬。正凝聚真气,不料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叶千浔不解地回头,璃月哂然一笑,道:“渴了,我们去喝酒吧。”

叶千浔:“……啊?”

璃月扯着他,撒娇道:“走吧走吧。”

叶千浔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迷迷糊糊被她扯出了院门。

踏出院门的一刻,璃月转头看了看院中的九天玄女,后者也正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这九天玄女右手轻抬的姿势让她觉得十分熟悉,细细看他的身形,越看越觉得他和那把自己包得一丝都不露的云浅很像,不同的不过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罢了。

虽然自己心里也觉得这种联想十分荒谬,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如果今夜让叶千浔在这里大开杀戒,她会有麻烦。

所以,事情还未弄明白之前,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

夜已深了,街道上的行人已各自回家,喧嚣的都城在月光下渐渐沉寂。

城东偏僻的一座茶楼屋檐上,璃月和叶千浔背靠背地坐着,赏月聊天。

叶千浔不喝酒,说是不喜欢辛辣的味道,璃月问他喜欢什么味道,他说喜欢甜。

璃月笑了起来,想不到他这样一个杀人如麻威震江湖的血影主,竟然像孩子一般喜欢吃甜食,这一点……倒和某人很是相似。

想起某人,她心情顿坏,忙转移思绪,侧头问身后的男人:“喂,我很好奇,当初你只身闯入九华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千浔沉默不语。

璃月等了片刻没有答案,遂不在意道:“当我没问。”

叶千浔侧过脸,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璃月摆摆手,道:“很重要的话就不要说,我不喜欢知道太多秘密。”

叶千浔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不语。

鼻端沁入他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璃月在他膛上蹭了蹭,心中有些荡漾起来,问:“想不想知道什么是葵水?”

叶千浔低下头,蹭着她滑嫩的脸颊,诚实回答:“想。”

“那就跟我来。”璃月站起身,抛给他一个魅惑的笑容,身子一旋隐入茶楼之侧一片茂盛的小树林内。

叶千浔怔了怔,跟着遁了过去。

皎洁的月光在树林中洒下斑驳的光影,迷离而美丽。

叶千浔刚刚站定,一只手从旁边伸来,一把将他推抵到树干上,紧接着,酒气微沁的柔软樱唇封住了他的唇。

看着吊在他肩上饿狼扑食般的女孩,叶千浔搂住她的腰肢,反被动为主动,身子一旋就将她抵在了树干上,俯□深切吮吻那勾人的甜润小舌。

璃月不依地挣扎起来。

叶千浔不解,呼吸急促地放开她,问:“怎么了?”

璃月眨了眨眼睛,笑得讨好而妖媚:“你能不能……像在山洞中那般让我再上一次?”

叶千浔脸一黑,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不行。”

“为什么?”璃月撅唇。

“你动作太慢!”叶千浔被磨光了耐心,说完这一句,有力的双臂再次抱起她娇小的身子,头一低便攫住了那泛着水光的粉润双唇。

“唔唔——”璃月想抗议,他不为所动,所以,抗议无效。

承受着他毫无技巧可言的热吻,璃月忍不住腹诽:这只禽兽,竟然嫌她动作慢,那叫前戏好不好?敢情他认为一定要像他那般猴急才算正常。

还未想完,他突然腾出一只手托住她的娇臀,将她的双腿挂上自己的腰,身子向前,将她困在他与树干之间。

感觉到双腿之间隔着衣物顶着她的硬物,想起前两次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他侵入的痛,璃月挣扎着在他唇间急道:“等……等一下。”

正文 41、各种吃醋

两次被打断,叶千浔又急又无奈,问:“又怎么了?”

他的脖颈挂着彩,璃月不能抱着他脖子,只好扒着他肩膀,道:“我还没准备好……你帮我。”

叶千浔一脸丈二和尚不着头脑的模样,木讷问道:“哪?”

璃月好想回头撞树,这男人和男人,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深呼吸了几次,她收拾好情绪,抛出一句:“随便你啦。”

叶千浔倾过脸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一手托着她的臀,另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襟。

“呃……你轻一点啦,这样会痛。”璃月踢着小腿,不满他的毛手毛脚。

“哦。”男人应了一声,刚刚还极度放肆的大手一瞬间变成了扑闪的蝶翅,痒得璃月身子乱扭,一边笑一边推他:“不是这样……哈哈……哈哈……”

叶千浔额头上汗都出来了,讷讷地抽回手,虚心求教:“那到底要怎样?”

璃月止住笑,看着一脸焦躁却又不敢妄动的男人,见他开始知道为了体贴自己隐忍了,心中有些欢喜。

回想着那天在小粉嫩的床上被小粉嫩触的那些敏感地带,发现一时半会要教会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不太容易,他也未必有这个耐心,但有个地方他应该能很快掌握。

一番教导后,她轻轻地喘息起来。

月色缠绵,林中的气氛随着两人气息渐趋急促,越来越火热。

少时,随着一声尖细的呻吟以及男人控制不住的低喘,一切的动静都停了下来。

销魂蚀骨的愉悦巅峰让两人浑身瘫软,他拥着她瘫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让几近半昏迷的女人趴在他上。

好半晌,树林内除了两人长长短短的急促喘息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良久,他伸手,轻轻抚着璃月汗湿的脊背,声音沙哑地问:“还痛吗?”

璃月酸软的手臂撑在他上,勉强抬起头来,看到昏暗中男人犹显殊丽的俊脸,摇了摇头,重新往他上一趴,听到了他激烈而有力的心跳声。

“我刚刚好像死过去了。”男人道。

璃月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闻言,迷糊答话:“怎么又活了?”

“估计是舍不得你。”他的声音一本正经。

璃月咯咯地笑了起来,转头,在他平滑的肌上印下一吻。

过了片刻,“你一定有毒。”男人又道。

不知为何,今夜的他似乎格外唠叨,一会儿冒出来一句一会儿冒出来一句,没有消停的时候。

“嗯?”璃月的声音懒洋洋,有些想睡觉了。

“不管上一次有多销魂多愉悦,一旦停下来,却总感觉到不满足。”男人伸手把玩着她亮滑的发丝。

璃月转头在他上啃了一口,道:“是你自己好色,却来怪我有毒,你讲不讲理?”

“大部分时间,跟大多数人,我是不讲的。”男人毫无愧色地回答。

璃月“噗嗤”笑了起来,撑起身子,伸手揪了下他高挺的鼻尖,道:“你还真是无耻得可爱啊!”

又过了片刻,璃月觉得体力稍稍恢复了,便欲从他身上起来,不料才刚一动,男人便绷紧着俊颜,握住她的胳膊道:“别动。”

“怎么了?”璃月停住动作,不解地看他,但很快,她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她瞠目结舌,双手撑住他的膛不敢擅动,看着男人饿狼般的饥渴目光,她讪笑:“不是我的错吧,我不用负责吧……”说着腿一抬就欲从他身上溜下去。

男人眼疾手快一下钳住她的腰肢(因为河蟹,此处删去N个字)

……

再次消停下来时,月亮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感觉到他停下了动作,顾不得浑身酸软得快要散架,她勉强撑起千斤重的身体,速地向前爬了两步,这才松了口气,重又往地上一趴。

“快起来,地上凉,可能还有虫。”一双健臂从后面伸来,抱起她瘫软的身体。

璃月气鼓鼓道:“方才将我压在地上做的时候地上就不凉就没虫了?”

“当然,有我在,你怎么会冷?虫怎么敢来呢?离开我就不一定了。”他将她拥在怀中,理所当然道。

璃月语噎,转头,看到他衣衫半解膛半露的感模样,又很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用目光YY一番,头一扭,道:“我要穿衣服。”

男人的狼爪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暧昧流连,磨磨蹭蹭道:“你不热吗?凉快一会儿再穿吧。”

凉快一会儿?只怕一会儿就凉快到你身下去了。

璃月一边腹诽一边伸手捞过自己散落一旁的衣裙和亵裤,忍着浑身的酸痛慢吞吞地穿了起来,道:“今天就到这里,你要再敢来一次,看我以后理不理你。”

收到她的威胁,男人本来不欲罢休的目光立刻收敛了好多,眼珠转了转,他伸手扯住璃月正在穿亵裤的手,道:“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葵水。”

璃月一巴掌拍开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狼爪,道:“葵水这种东西,穿着衣服也是能跟你说明白的。”

男人颓丧,知道今夜不可能再逞鱼水之欢,便也跟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套起衣服来。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两人收拾整齐,璃月刚刚站起身,一只手便伸到她面前。

“干吗?”她满脸不解。

“拿来啦,你又不会用。”叶千浔招了招手。

“嘿嘿嘿,”璃月讪笑,从袖中出 一三寸来长,通体碧绿的细管子,问叶千浔:“这是什么东西啊?上面还有孔洞,是哨子么?”说着,放到唇边就要吹。

叶千浔制止她,拿过那细管子,道:“此物名叫莲令,是用我血影圣物蓝晶雪莲的干制成,当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便用此物给附近的属下下令。”

“这还能下令?”璃月来了兴趣。

“当然,你看,这上面有六个音孔,按住不同的音孔吹出来的音便不同,这样按,便是找信使传令,这样按是召见当地级别最高的坛主,这样是命令当地徒众在坛部集合,我会过去巡视。”叶千浔指点着细管上的音孔耐心地向璃月解释。

“这东西能有多大的声音啊?怎能保证当地所有徒众都听到呢?”璃月疑惑。

叶千浔道:“不必全部听到,只要有一个听到,他们会以他们内部的方式互相转告。”

“哦。”璃月点头,心想:这是个好东西呀。

一边谋划怎么把它要过来一边问:“那,如果你没钱了要他们送钱过来怎么办?”

叶千浔指点了几个音孔,璃月暗记于心,随即腆着脸道:“千浔,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你都没有送我什么信物,一般人家谈情说爱,拉拉手男人就会送女人信物以表真心了……”

“哦,那……你要什么?”叶千浔问。

璃月盯着他手中的莲令,心中暗恨:这个木头,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吗?说就说!

她指点着莲令,道:“刚刚我遍你全身,也只发现了这一样东西,可见此物跟你最亲近,如果……你真的对我好的话,不如将它留给我做个纪念。”

叶千浔想了想,觉得有理,爽快应承:“可以。”

拿到那功能庞大的莲令,璃月暗暗欢欣,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到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她又问:“求救的话是按哪几个孔呢?”

叶千浔一愣。

璃月随即讪讪,如他这般,哪用得着求救啊?别人向他求救还差不多。

正当她想转移话题掩饰尴尬时,却听他道:“不用摁。”

耶?他真的也需要求救?

璃月开始觉得没那么丢脸了,振作神问:“会有多少人赶来援救?”

“一个。”叶千浔答得干脆。

璃月一呆,一个?遇到高手的话一个能顶屁用。

看着她呆滞的模样,他微微一笑,接着道:“就是我。”

璃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的样子,明朗中带着一丝坏坏的戏谑,迷人至极。

听他这般说,她知道此项功能是特地为她而设了,心中有些感动,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颊上“啵”地亲了一口,撒娇道:“千浔,你真好。”

叶千浔搂住她的腰,道:“所以,你最好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这样我才能随时随地的保护你。”

也能随时随地的禽兽我吧?璃月心中暗自嘀咕,表面却满脸讨好地点了点头。

叶千浔俯脸亲了亲她的鼻尖,道:“我走了,待把手边的事情了结,再来找你。”

“好。”璃月嘴里答应着,心中却想着拿这支莲令去各地逍遥一圈。

他没有拖沓,再次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开她转身便走。

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树林那头的身影,璃月心中灵光一闪,忙跟着追过去道:“等一下,千浔,等一下。”

叶千浔停步转身,不解地看她,问:“怎么了?”

“那个,和曦王府合作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璃月问。

叶千浔目光闪了闪,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道:“此事已经作罢。”

“为什么?”璃月看着他。

“东仪和南佛,他帮不到我,在西武,我本不需要他,所以,没必要和他们合作。”谈起正事,他像是换了个人,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带着久居上位的果断和霸气。

璃月小手绞了绞,试探问道:“你真的……不准备再考虑一下?”

叶千浔警觉起来,看着女人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手扯过她,眯眼问道:“有人拜托你了?皇甫绝?”

璃月摇头道:“不是,是他的军师啦。他帮过我,所以……我不过想还了这个人情。”

叶千浔似是不信,盯着她的目光幽魅迷离,莫测高深。

璃月见状,小手一挥,道:“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我去回绝他就是了。”说着,转身欲走。

“皇甫绝长得很帅。”身后男人突然有些阳怪调道。

璃月知他试探,想也不想便用十足不屑的语气道:“切!他哪能跟你比?”

身后男人没了动静。

璃月回头,发现他已转过身去,边走边道:“此事我会重新考虑。”趾高气昂的气势,声音里却带着隐隐的笑意。

璃月怔了怔,随即唇角一勾,笑了起来。男人有时果真如孩子一般,哄哄就好了。

*

回到东,不知时辰,只是看到月已西沉。

踢醒正在打瞌睡的守夜太监,要了一浴桶的热水,璃月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东另一端,金碧辉煌却灯火不明的殿内,宽大的紫金龙床后镶嵌着大幅玉叶牡丹图案的墙壁突然从中间裂开。

一身黛袍的金缕从里面走出来,长发披散神情冷酷,野不羁的模样和白天相差甚远。

待他完全出来后,墙壁又缓缓合上,严丝合缝无迹可寻。

等候在黑暗角落的李逝急忙上前行礼。

金缕袍袖一扬,将手中一叠批复好的情报扔进他怀中,问:“今晚她情况如何?”

李逝额上冒出数颗冷汗,不知该不该说。

金缕走到桌边,回头看到他的表情,道:“直言无妨。”

“是。”李逝欠了欠身,道:“入夜之后,叶千浔来了,与秦姑娘状甚亲密。随后两人出了,因叶千浔武功极高,属下们不敢跟得太近,所以不清楚他们讲了什么。但菊花红了那边来报,两人去了那里,点名要找九天玄女。双方正欲动手之时,秦姑娘不知为何又将叶千浔拉走了。离开菊花红了之后,两人去了城东的一片树林,因离得远,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说到此处,李逝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瞄了金缕一眼。

听到叶千浔三个字时,金缕的眉头已皱了起来,随后就一直陷于沉思状,李逝松了口气,以为他并没有在听,不料刚停下来他便接口道:“听到呻吟?”

知瞒不过,李逝硬着头皮点头,接着道:“一个时辰后,叶千浔离开,秦姑娘独自回来了。”

金缕侧头看着窗外,一手搁在桌上,套着黑色龙形扳指的拇指依次按着其余四修长的手指,发出“咯咯”的脆响,表情沉静目光冰冷。

片刻的沉默后,李逝试探道:“殿下,血影虽然势力庞大,但叶千浔却习惯独来独往,只要布置周到计划缜密,要杀他,应该不难。”

金缕眉眼不抬,道:“现在没必要为了他损兵折将。”顿了顿,又问:“可有查出此番他因何来南佛?”

李逝禀道:“查出来了,似是为了月潇山庄出走的三小姐玉帘秋,目的还不清楚。”

金缕斜眸,问:“玉无尘呢?”

李逝道:“天一岛那边传来消息说,曲流觞离开的那天晚上,他也离开了,急匆匆的都没来得及跟苏庭松辞别,还是他的侍从留下来向苏庭松赔罪的。”

金缕闻言,微微笑了起来,昏暗光线中明丽的脸庞犹如静静绽放的幽昙,语音轻缓道:“有道是杀人为下,诛心为上。此番,我陪他玩一把。”言讫,让李逝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李逝连连点头。

*

天光渐亮,一只黄雀,落在璃月的窗棂上,吱吱乱叫。

檀郎最先醒了过来,蹦跶着去撵那黄雀。

浴桶中,璃月浑身一颤,突然惊醒。

她刚刚做了个梦,梦见那夜流觞与皇甫绝交手的情景。皇甫绝刀光如雪,而流觞那条似鞭似剑的武器则划出道道涟漪般的银光。

银光……

叶千浔说,最后一招只看到银光一闪……流觞说,要杀了叶千浔……

天呐,会是流觞吗?她只当流觞是因为生她的气而暂时离开,本没想到他会去找叶千浔。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从未想过,他真的具备与叶千浔相抗衡的实力。

如果真的是他……

她捧起已冷的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然而担忧却更深重。

叶千浔差一点死掉,他说对方的情况并不比他好……

哦,天呐,如果是流觞怎么办?昨夜被那禽兽弄得迷迷糊糊,竟然忘了仔细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想到此处,她再也坐不住了,从浴桶中站起身,草草地穿上长裙,踱到空气微凉的花园里。

怎么办?回天一岛看看他有没有回去,看看他伤势怎样?

可,若是他没回去,天一岛上只有苏吟歌那只毒舌男怎么办?看起来他不男不女的相好也挺厉害,竟敢接受叶千浔的挑战,想制住他威胁毒舌男的计划怕是要暂时搁浅了。

可若是自己不去,流觞负伤回去,发现她跟金缕走了,岂不更伤心?

啊,好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抬头,发现身旁不知一株什么树,繁花如雪,香气袭人。

抬起手,欲摘离她最近的那朵,不料手一抬起来才发现腰肢酸软得厉害,心中正暗骂叶千浔那只禽兽,身后却传来金缕清朗而笑嘻嘻的声音:“够不到了吧?月姐姐你真笨,左脚踩右脚上不就行了?”

璃月嘴角无奈地一勾,转身看他。

锦衣华服的粉嫩少年,在微曦的晨光中,明丽美好如误入凡尘的仙之子。

璃月的眼中一亮,又是一暗。

这家伙,如果不是真傻,正常人谁想得出用“左脚踩右脚上”的办法来垫高自己?

至于在床上的娴熟?或许可以用“食色也”的本能来解释吧。

金缕走到近前,轻而易举地摘下一朵硕大的白花,看了看,貌似嫌弃:“月姐姐你摘它干吗?长得又没你好看。”

璃月仰头看着神情认真的他,决定不再继续猜他,太难猜,她现在也没心情猜,只道:“小粉嫩,给我准备一匹良马好不好?”她要回去看流觞,必须得去。

金缕愣了愣,欢喜道:“月姐姐,你要出去玩?我跟你一起去。”

璃月抚额,道:“你乖乖在这呆着不行吗?”

粉嫩没了声音。

璃月抬头,发现粉嫩明若春光的大眼里又开始秋水潋滟,他万分委屈:“月姐姐,你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什么人让你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听到这个词,璃月有些出神。

是啊,她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有牵挂的人了?自从母亲死后,她一直是逍遥洒脱去留无意 的,茫茫天地中,她在乎的,牵挂的,需要照顾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可如今,她竟会开始为了流觞而牵肠挂肚了,这是为什么?

低头仔细想想,她有些明白了。

如今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几个男人,玉无尘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狩猎对象,于她而言,他代表的是挑战,成功或失败便是最后的结局。

叶千浔是床伴,从一开始被她强上到后来的绝地反扑再到昨夜的类似表白,说实话,她还来不及对他想太多。

皇甫绝是债主,从一开始追着她讨要玉佩到后来她进入王府矛盾不断,她对他是越来越看不上。

至于面前这只看不透的小粉嫩么……什么都不算。

只有流觞,一开始便是与她情相投的朋友,两人从相识至今,除了自己两次让他吃醋离开,他从未伤害过她,留给她的记忆几近完美,这也注定了,他在她心中绝对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她关心他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

虽说身份神秘了些,但神秘的男人更有味道不是?

想通了这点,她心情愉悦起来,抬头看着小粉嫩道:“是啊,的确有人让姐姐放心不下呢。”说着,呼唤躲在不远处的檀郎,转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与其站在这里继续和这只妖孽唧唧歪歪,她还不如自己上外面去买马,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十几万两银子,什么样的好马买不到?

金缕转身看着她的背影,从她刚刚冥思的表情他就看出,她没把他放在心上。她在乎的是谁?叶千浔?曲流觞?还是玉无尘?

仰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正文 第041章 丛林大战 (原版,未河蟹)

两次被打断,叶千浔又急又无奈,问:“又怎么了?”

他的脖颈挂着彩,璃月不能抱着他脖子,只好扒着他肩膀,道:“我还没准备好……你帮我。”

叶千浔一脸丈二和尚不着头脑的模样,木讷问道:“哪?”

璃月好想回头撞树,这男人和男人,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深呼吸了几次,她收拾好情绪,抛出一句:“随便你啦。”

叶千浔倾过脸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一手托着她的臀,另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襟,抚上那对饱满柔嫩的酥。

“呃……你轻一点啦,这样会痛。”璃月踢着小腿,不满他的毛手毛脚。

“哦。”男人应了一声,刚刚还极度放肆的大手一瞬间变成了扑闪的蝶翅,痒得璃月身子乱扭,一边笑一边推他:“不是这样……哈哈……哈哈……”

叶千浔额头上汗都出来了,讷讷地抽回手,虚心求教:“那到底要怎样?”

璃月止住笑,看着一脸焦躁却又不敢妄动的男人,见他开始知道为了体贴自己隐忍了,心中有些欢喜。

回想着那天在小粉嫩的床上被小粉嫩触的那些敏感地带,发现一时半会要教会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不太容易,他也未必有这个耐心,但有个地方他应该能很快掌握。

念至此,她拉过他的手,带领他探进自己早已被他扯松的衣襟,向私处滑去。

将他的指轻按在自己敏感的珍珠上,她收回手,将脸靠在他肩上,喘息道:“就是那里,帮我。”

见她主动将自己的手放到她的私处,叶千浔只觉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低下头,他封住她的唇,尽情享受唇齿间的缠绵,手也轻轻动作起来,为那柔嫩小巧的触感新奇不已。

“嗯……嗯唔……”熟悉的酸麻从被揉弄的那一点渐渐散开,逼出她娇媚的呻吟,却被他封在口中。

有时候,好奇心太重委实算不上什么好事,揉弄了片刻之后,璃月这边正享受,男人却自作主张地转移了阵地,修长的指悄悄向珍珠下面滑去。

“你湿了。”他气息如火,声音微哑地在她耳畔低语。

璃月双颊爆红,这个男人,说他老练吧,其实一点经验都没有,说他纯情吧,却总在不经意间说出这种羞死人的话来。

正想啐他一句,到口的话却硬生生被突然|入体内的一手指给憋了回去。

“好滑好紧……”他模仿着结合的动作,口干舌燥地描述自己的感觉。

“嗯……你非要说出来吗?”璃月绷紧了身子,舒服的感觉让她只训了他一句便无法继续,只是他那轻缓磨蹭的动作真的让她有些难耐,忍了一会儿之后,她仰头,想叫他快一点。

不意他突然绷着俊颜低喘一声:“不行了。”蓦地抽回手指,迫不及待用他的那取而代之,这次因为做了前戏,他很容易便挺入了最深处,却还是不满足地将她的娇臀用力按向自己。

“嗯……舒服得要命,你好紧!”抵在她的最深处,他停顿了一下,随即抱着她小巧的臀大力抽|起来。

璃月在手忙脚乱中被他突然进入,还在努力适应那随着被撑满的感觉而泛起的丝丝胀痛,他却已经开始猴急地快速冲撞,她哪里受得了,咬着唇难耐道:“你慢一点啦,痛。”

他缓下动作,低头吻上她的脸颊,喘息道:“谁要你那么紧,我忍不住……”

他轻旋的动作磨蹭到了她的敏感,她低吟一声,埋怨:“是你太大了啦,啊,那里不要……”

“哪里?这里?”他闻言,小幅度地冲撞刚刚蹭过的地方。

“嗯,嗯啊……”酸麻的感觉让璃月抓着他衣襟的十指收得死紧,细皮嫩的脊背抵在糙的树干上,被他几下一撞便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忍不住呻吟道:“背好痛……”

叶千浔抱着她的臀退后几步,让璃月无尾熊一般挂在他身上,再次用力地抽|撤起来。

“啊……啊……”褪去了那丝疼痛,熟悉的快感浪潮般一波波涌来,璃月将脸埋在他肩上,娇滴滴地呻吟。

轻微的|体拍打声加上她甜腻的呻吟,听在他耳中不啻于最佳的催情良药,以至于他毫无拿捏地加快着律|动的频率和力度,激起阵阵水泽声。

“嗯啊……好胀……”翻腾的快感麻痹了她的全身,搂着他肩的双手渐渐无力。她绷紧了身子,小腹深处阵阵抽紧,被他反复进出的柔嫩之处更是微微的痉挛起来,快到巅峰的感觉让她眼前一阵发晕。

忘情的交缠中,她一个不慎没有抓住他的衣襟,身体失控地向后仰去,她惊叫一声,本能地伸手撑住了身后的树干。

害怕跌落的紧张让她身体一阵紧绷,因而将体内他的那一绞得死紧,男人身体一僵,随即低吼一声,双手掌着她的臀瓣,就着这个姿势大力地冲刺起来。

少女玉白的身躯像是一架造型优美的桥,在男人与树干之间拱起令人目眩神迷的弧度,滑落的衣衫中露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美丽玉峰,随着他冲撞的动作上下跳跃着,看红了男人的眼。

这个姿势让他每一次进入和抽出都狠狠地擦过她的敏感之处,强烈的快感逼出了她不知克制的呻吟,双手紧抵着身后的树干,她狂浪地摇着螓首,想借此稍稍宣泄一些身体承受的过度刺激。

发髻散了,如墨长发丝瀑般在风中轻扬,拂过那酡红的小脸玉澈的身躯,妖娆得让人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他被她迷得不知所以,只知道一次比一次更深地撞入她的柔嫩禁地,享尽男女之间最美好的爱恋缠绵。

激烈的结合只维持了一小会儿,累积到顶点却不得抒发的欢愉几近磨人的痛苦,她摇着头,哀哀告饶:“不要了……千浔,不要了……嗯啊……”

“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他钳着她纤细的腰肢,快速摆动自己的身体,沉沦激情的俊脸上呈现出一种狂野的迷人表情。

“唔……啊啊……不……”在他持续的刺激下,她身子一僵,挂在他腰侧的修长玉腿瞬间绷得笔直,痉挛着被他抛入了狂喜的云端。

高|潮带来的剧烈收缩顿时让叶千浔体验到那无比销魂的吮吸和紧缚,他僵了僵,随即抱住她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冲刺。

璃月刚刚达到顶峰,无比敏感的身子哪经得起他这般折腾,立刻又声音破碎地求饶起来,终于,一番深重的突刺之后,他紧紧地抵住她,浑身震颤地爆发在她身体深处。

销魂蚀骨的极致欢愉让两人浑身瘫软,他拥着她瘫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让几近半昏迷的女人趴在他上。

好半晌,树林内除了两人长长短短的急促喘息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良久,他伸手,轻轻抚着璃月汗湿的脊背,声音沙哑地问:“还痛吗?”

璃月酸软的手臂撑在他上,勉强抬起头来,看到昏暗中男人犹显殊丽的俊脸,摇了摇头,重新往他上一趴,听到了他激烈而有力的心跳声。

“我刚刚好像死过去了。”男人道。

璃月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闻言,迷糊答话:“怎么又活了?”

“估计是舍不得你。”他的声音一本正经。

璃月咯咯地笑了起来,转头,在他平滑的肌上印下一吻。

过了片刻,“你一定有毒。”男人又道。

不知为何,今夜的他似乎格外唠叨,一会儿冒出来一句一会儿冒出来一句,没有消停的时候。

“嗯?”璃月的声音懒洋洋,有些想睡觉了。

“不管上一次有多销魂多愉悦,一旦停下来,却总感觉到不满足。”男人伸手把玩着她亮滑的发丝。

璃月转头在他上啃了一口,道:“是你自己好色,却来怪我有毒,你讲不讲理?”

“大部分时间,跟大多数人,我是不讲的。”男人毫无愧色地回答。

璃月“噗嗤”笑了起来,撑起身子,伸手揪了下他高挺的鼻尖,道:“你还真是无耻得可爱啊!”

又过了片刻,璃月觉得体力稍稍恢复了,便欲从他身上起来,不料才刚一动,男人便绷紧着俊颜,握住她的胳膊道:“别动。”

“怎么了?”璃月停住动作,不解地看他,但很快,她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赖在她体内的那一,正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迅速膨胀变硬,将她满满地撑开,一丝缝隙不留。

“呃……”她瞠目结舌,双手撑住他的膛不敢擅动,看着男人饿狼般的饥渴目光,她讪笑:“不是我的错吧,我不用负责吧……”说着腿一抬就欲从他身上溜下去。

男人眼疾手快一下钳住她的腰肢,维持着让她跪趴在地的姿势不由分说从后方进入了她,并表示无比惬意。

看着男人在身后放浪地将她当马骑,璃月头晕目眩,忍不住哀叫:“喂,哪有人这么快又做的?我好累,我要休息,你出来啦。”

“不要拿寻常男人跟我比。你休息吧,我来就好……嗯,好紧,你放松些,我动不了了。”男人伸手,将她的玉腿又分开了些,摆成比较方便他动作的姿势,快意地用力冲刺起来。

明明已经十分疲累的身体,在他不知节制的冲撞中竟然又开始一阵阵地酸软起来。璃月咬着唇,小手揪紧了地上繁盛的野草,一脸怨念的总结经验:下次,不管做完之后多累,一定要第一时间把那凶器赶离自己的身体。

呜呜,好酸好麻,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舒服,她受不了了啦……

……

再次消停下来时,月亮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极度欢愉的身体软得像滩水,不过说来也难怪,春七十二式,一次交|欢中便尝试了近一半的招式,连身后那头力无限的禽兽都气喘吁吁了,如璃月这般的弱女子,能撑着不昏倒已是好的了。

感觉到在小腹深处晕开的热流,顾不得他的那仍在间歇的悸动,她勉强撑起千斤重的身体,速地向前爬了两步,让他的那抽|离了她的身体,这才松了口气,重又往地上一趴。

“快起来,地上凉,可能还有虫。”一双健臂从后面伸来,抱起她瘫软的身体。

璃月气鼓鼓道:“方才将我压在地上做的时候地上就不凉就没虫了?”

“当然,有我在,你怎么会冷?虫怎么敢来呢?离开我就不一定了。”他将她拥在怀中,理所当然道。

璃月语噎,转头,看到他衣衫半解膛半露的感模样,又很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用目光YY一番,头一扭,道:“我要穿衣服。”

男人的狼爪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暧昧流连,磨磨蹭蹭道:“你不热吗?凉快一会儿再穿吧。”

凉快一会儿?只怕一会儿就凉快到你身下去了。

璃月一边腹诽一边伸手捞过自己散落一旁的衣裙和亵裤,忍着浑身的酸痛慢吞吞地穿了起来,道:“今天就到这里,你要再敢来一次,看我以后理不理你。”

收到她的威胁,男人本来不欲罢休的目光立刻收敛了好多,眼珠转了转,他伸手扯住璃月正在穿亵裤的手,道:“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葵水。”

璃月一巴掌拍开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狼爪,道:“葵水这种东西,穿着衣服也是能跟你说明白的。”

男人颓丧,知道今夜不可能再逞鱼水之欢,便也跟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套起衣服来。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两人收拾整齐,璃月刚刚站起身,一只手便伸到她面前。

“干吗?”她满脸不解。

“拿来啦,你又不会用。”叶千浔招了招手。

“嘿嘿嘿,”璃月讪笑,从袖中出一三寸来长,通体碧绿的细管子,问叶千浔:“这是什么东西啊?上面还有孔洞,是哨子么?”说着,放到唇边就要吹。

叶千浔制止她,拿过那细管子,道:“此物名叫莲令,是用我血影圣物蓝晶雪莲的干制成,当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便用此物给附近的属下下令。”

“这还能下令?”璃月来了兴趣。

“当然,你看,这上面有六个音孔,按住不同的音孔吹出来的音便不同,这样按,便是找信使传令,这样按是召见当地级别最高的坛主,这样是命令当地徒众在坛部集合,我会过去巡视。”叶千浔指点着细管上的音孔耐心地向璃月解释。

“这东西能有多大的声音啊?怎能保证当地所有徒众都听到呢?”璃月疑惑。

叶千浔道:“不必全部听到,只要有一个听到,他们会以他们内部的方式互相转告。”

“哦。”璃月点头,心想:这是个好东西呀。

一边谋划怎么把它要过来一边问:“那,如果你没钱了要他们送钱过来怎么办?”

叶千浔指点了几个音孔,璃月暗记于心,随即腆着脸道:“千浔,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你都没有送我什么信物,一般人家谈情说爱,拉拉手男人就会送女人信物以表真心了……”

“哦,那……你要什么?”叶千浔问。

璃月盯着他手中的莲令,心中暗恨:这个木头,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吗?说就说!

她指点着莲令,道:“刚刚我遍你全身,也只发现了这一样东西,可见此物跟你最亲近,如果……你真的对我好的话,不如将它留给我做个纪念。”

叶千浔想了想,觉得有理,爽快应承:“可以。”

拿到那功能庞大的莲令,璃月暗暗欢欣,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到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她又问:“求救的话是按哪几个孔呢?”

叶千浔一愣。

璃月随即讪讪,如他这般,哪用得着求救啊?别人向他求救还差不多。

正当她想转移话题掩饰尴尬时,却听他道:“不用摁。”

耶?他真的也需要求救?

璃月开始觉得没那么丢脸了,振作神问:“会有多少人赶来援救?”

“一个。”叶千浔答得干脆。

璃月一呆,一个?遇到高手的话一个能顶屁用。

看着她呆滞的模样,他微微一笑,接着道:“就是我。”

璃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的样子,明朗中带着一丝坏坏的戏谑,迷人至极。

听他这般说,她知道此项功能是特地为她而设了,心中有些感动,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颊上“啵”地亲了一口,撒娇道:“千浔,你真好。”

叶千浔搂住她的腰,道:“所以,你最好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这样我才能随时随地的保护你。”

也能随时随地的禽兽我吧?璃月心中暗自嘀咕,表面却满脸讨好地点了点头。

叶千浔俯脸亲了亲她的鼻尖,道:“我走了,待把手边的事情了结,再来找你。”

“好。”璃月嘴里答应着,心中却想着拿这支莲令去各地逍遥一圈。

他没有拖沓,再次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开她转身便走。

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树林那头的身影,璃月心中灵光一闪,忙跟着追过去道:“等一下,千浔,等一下。”

叶千浔停步转身,不解地看她,问:“怎么了?”

“那个,和曦王府合作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璃月问。

叶千浔目光闪了闪,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道:“此事已经作罢。”

“为什么?”璃月看着他。

“东仪和南佛,他帮不到我,在西武,我本不需要他,所以,没必要和他们合作。”谈起正事,他像是换了个人,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带着久居上位的果断和霸气。

璃月小手绞了绞,试探问道:“你真的……不准备再考虑一下?”

叶千浔警觉起来,看着女人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手扯过她,眯眼问道:“有人拜托你了?皇甫绝?”

璃月摇头道:“不是,是他的军师啦。他帮过我,所以……我不过想还了这个人情。”

叶千浔似是不信,盯着她的目光幽魅迷离,莫测高深。

璃月见状,小手一挥,道:“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我去回绝他就是了。”说着,转身欲走。

“皇甫绝长得很帅。”身后男人突然有些阳怪调道。

璃月知他试探,想也不想便用十足不屑的语气道:“切!他哪能跟你比?”

身后男人没了动静。

璃月回头,发现他已转过身去,边走边道:“此事我会重新考虑。”趾高气昂的气势,声音里却带着隐隐的笑意。

璃月怔了怔,随即唇角一勾,笑了起来。男人有时果真如孩子一般,哄哄就好了。

12

正文 42-43、两只狐狸

回到东,不知时辰,只是看到月已西沉。

踢醒正在打瞌睡的守夜太监,要了一浴桶的热水,璃月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东另一端,金碧辉煌却灯火不明的殿内,宽大的紫金龙床后镶嵌着大幅玉叶牡丹图案的墙壁突然从中间裂开。

一身黛袍的金缕从里面走出来,长发披散神情冷酷,野不羁的模样和白天相差甚远。

待他完全出来后,墙壁又缓缓合上,严丝合缝无迹可寻。

等候在黑暗角落的李逝急忙上前行礼。

金缕袍袖一扬,将手中一叠批复好的情报扔进他怀中,问:“今晚她情况如何?”

李逝额上冒出数颗冷汗,不知该不该说。

金缕走到桌边,回头看到他的表情,道:“直言无妨。”

“是。”李逝欠了欠身,道:“入夜之后,叶千浔来了,与秦姑娘状甚亲密。随后两人出了,因叶千浔武功极高,属下们不敢跟得太近,所以不清楚他们讲了什么。但菊花红了那边来报,两人去了那里,点名要找九天玄女。双方正欲动手之时,秦姑娘不知为何又将叶千浔拉走了。离开菊花红了之后,两人去了城东的一片树林,因离得远,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说到此处,李逝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瞄了金缕一眼。

听到叶千浔三个字时,金缕的眉头已皱了起来,随后就一直陷于沉思状,李逝松了口气,以为他并没有在听,不料刚停下来他便接口道:“听到呻吟?”

知瞒不过,李逝硬着头皮点头,接着道:“一个时辰后,叶千浔离开,秦姑娘独自回来了。”

金缕侧头看着窗外,一手搁在桌上,拇指依次按着其余四修长的手指,发出“咯咯”的脆响,表情沉静目光冰冷。

片刻的沉默后,李逝试探道:“殿下,血影虽然势力庞大,但叶千浔却习惯独来独往,只要布置周到计划缜密,要杀他,应该不难。”

金缕眉眼不抬,道:“现在没必要为了他损兵折将。”顿了顿,又问:“可有查出此番他因何来南佛?”

李逝禀道:“查出来了,似是为了月潇山庄出走的三小姐玉帘秋,目的还不清楚。”

金缕斜眸,问:“玉无尘呢?”

李逝道:“天一岛那边传来消息说,曲流觞离开的那天晚上,他也离开了,急匆匆的都没来得及跟苏庭松辞别,还是他的侍从留下来向苏庭松赔罪的。”

金缕闻言,微微笑了起来,昏暗光线中明丽的脸庞犹如静静绽放的幽昙,语音轻缓道:“有道是杀人为下,诛心为上。此番,我陪他玩一把。”言讫,让李逝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李逝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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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亮,一只黄雀,落在璃月的窗棂上,吱吱乱叫。

檀郎最先醒了过来,蹦跶着去撵那黄雀。

浴桶中,璃月浑身一颤,突然惊醒。

她刚刚做了个梦,梦见那夜流觞与皇甫绝交手的情景。皇甫绝刀光如雪,而流觞那条似鞭似剑的武器则划出道道涟漪般的银光。

银光……

叶千浔说,最后一招只看到银光一闪……流觞说,要杀了叶千浔……

天呐,会是流觞吗?她只当流觞是因为生她的气而暂时离开,本没想到他会去找叶千浔。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从未想过,他真的具备与叶千浔相抗衡的实力。

如果真的是他……

她捧起已冷的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然而担忧却更深重。

叶千浔差一点死掉,他说对方的情况并不比他好……

哦,天呐,如果是流觞怎么办?昨夜被那禽兽弄得迷迷糊糊,竟然忘了仔细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想到此处,她再也坐不住了,从浴桶中站起身,草草地穿上长裙,踱到空气微凉的花园里。

怎么办?回天一岛看看他有没有回去,看看他伤势怎样?

可,若是他没回去,天一岛上只有苏吟歌那只毒舌男怎么办?看起来他不男不女的相好也挺厉害,竟敢接受叶千浔的挑战,想制住他威胁毒舌男的计划怕是要暂时搁浅了。

可若是自己不去,流觞负伤回去,发现她跟金缕走了,岂不更伤心?

啊,好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抬头,发现身旁不知一株什么树,繁花如雪,香气袭人。

抬起手,欲摘离她最近的那朵,不料手一抬起来才发现腰肢酸软得厉害,心中正暗骂叶千浔那只禽兽,身后却传来金缕清朗而笑嘻嘻的声音:“够不到了吧?月姐姐你真笨,左脚踩右脚上不就行了?”

璃月嘴角无奈地一勾,转身看他。

锦衣华服的粉嫩少年,在微曦的晨光中,明丽美好如误入凡尘的仙之子。

璃月的眼中一亮,又是一暗。

这家伙,如果不是真傻,正常人谁想得出用“左脚踩右脚上”的办法来垫高自己?

至于在床上的娴熟?或许可以用“食色也”的本能来解释吧。

金缕走到近前,轻而易举地摘下一朵硕大的白花,看了看,貌似嫌弃:“月姐姐你摘它干吗?长得又没你好看。”

璃月仰头看着神情认真的他,决定不再继续猜他,太难猜,她现在也没心情猜,只道:“小粉嫩,给我准备一匹良马好不好?”她要回去看流觞,必须得去。

金缕愣了愣,欢喜道:“月姐姐,你要出去玩?我跟你一起去。”

璃月抚额,道:“你乖乖在这呆着不行吗?”

粉嫩没了声音。

璃月抬头,发现粉嫩明若春光的大眼里又开始秋水潋滟,他万分委屈:“月姐姐,你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什么人让你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听到这个词,璃月有些出神。

是啊,她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有牵挂的人了?自从母亲死后,她一直是逍遥洒脱去留无意的,茫茫天地中,她在乎的,牵挂的,需要照顾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可如今,她竟会开始为了流觞而牵肠挂肚了,这是为什么?

低头仔细想想,她有些明白了。

如今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几个男人,玉无尘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狩猎对象,于她而言,他代表的是挑战,成功或失败便是最后的结局。

叶千浔是床伴,从一开始被她强上到后来的绝地反扑再到昨夜的类似表白,说实话,她还来不及对他想太多。

皇甫绝是债主,从一开始追着她讨要玉佩到后来她进入王府矛盾不断,她对他是越来越看不上。

至于面前这只看不透的小粉嫩么……什么都不算。

只有流觞,一开始便是与她情相投的朋友,两人从相识至今,除了自己两次让他吃醋离开,他从未伤害过她,留给她的记忆几近完美,这也注定了,他在她心中绝对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她关心他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

虽说身份神秘了些,但神秘的男人更有味道不是?

想通了这点,她心情愉悦起来,抬头看着小粉嫩道:“是啊,的确有人让姐姐放心不下呢。”说着,呼唤躲在不远处的檀郎,转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与其站在这里继续和这只妖孽唧唧歪歪,她还不如自己上外面去买马,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十几万两银子,什么样的好马买不到?

金缕转身看着她的背影,从她刚刚冥思的表情他就看出,她没把他放在心上。她在乎的是谁?叶千浔?曲流觞?还是玉无尘?

仰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好吧,他决意用娶她来报救命之恩是他一厢情愿,她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但,清除那些碍眼的家伙,应该也是他的自由。

慢慢来吧,他才十五,她才十六,时间,多得是。

*

西武,朱武门,曦王府。

书房,一名容貌清俊的少年毕恭毕敬地侍立一边,观渡手执一副画,宴几在一旁探头而视。

看了良久,观渡扭头问一旁的少年:“林鹫,你确定这是当年长淮名妓秦苏苏的画像?”

林鹫俯首,道:“是,这幅画像乃是当年一位仰慕她的书生所画,属下几经周折才弄到手,也去湘春园求证过,不会错。”

观渡闻言,侧首看一旁的宴几,问:“你怎么看?”

宴几看着那酷似东仪裴延熙的人像,手拈长须,道:“有点意思了。”

观渡放下手中画卷,转而拿起桌上另一幅卷轴,展开一看,眉头微皱。

画上男子玉树临风英武俊朗,透着几分眼熟。

“这是当年秦苏苏第一个入幕之宾?”观渡问林鹫。

林鹫挠了挠头,拱手道:“回亚父,因为时隔多年,湘春园的人都不太记得此人的模样了,这是据湘春园的老鸨以及当时几个与秦苏苏关系较为要好之人的回忆画的,完成之后给她们看,她们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观渡点头,挥手让他退下,随后对宴几道:“此人,我应该认识。”

宴几笑道:“东仪慕容世家的三当家慕容冼,谁不认识。”

观渡想了想,眸光深邃道:“你曾说秦璃月天生贵骨,如今又看到这两幅画,不得不让我心生联想。纵然是巧合,也不至巧合到此等地步。”

宴几点头表示赞同,并补充道:“除了被雷劈,所有的巧合最后都可归结为人为。”

“如果真如我等所想,对王爷来说,这可是个千载难得的机会。”观渡谋算着。

宴几抚须:“前提是,姓秦的那丫头在我们这边且比我们晚知道真相。”

闻言,观渡倒似乎有些犯起难来。

宴几见状,似笑非笑道:“我看她对你似乎很是信任啊,冰丝血灵那样的奇物都交给你保管。”

观渡道:“此物定非为她所有,如非烫手,她岂会交给我保管?说起留她,就算我能留她,不过一时,要长久的留住她,还需王爷出马。”

宴几笑了起来,道:“就王爷这般的格,除非秦丫头没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子,否则……”他没接着往下说,因为余下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

观渡叹道:“是啊,好在如今含玉郡主不在,王爷许是也会觉得有点空虚……”说到此处,他仿似蓦然发现身为长辈在背后如此YY自己的晚辈有些不妥,遂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收起两幅画道:“此事先不要让王爷知道,他心里藏不住事,姓秦的那丫头又是贼里挑出来的,若被她察觉,不管其中藏着怎样的秘密,我等都无法利用了。”

宴几憋着笑,道:“我明白。”

话音方落,皇甫绝从门外进来,他刚刚回府,看起来风尘仆仆。

进门看到观渡捧在手里来不及藏起的两幅卷轴,问:“那是什么?”

观渡不慌不忙道:“皇帝说要给你指婚,送来了几副适龄小姐的画像,我和宴几挑了两幅比较好的给你过目。”

皇甫绝浓眉一皱,俊美的脸庞顿时被乌云笼罩,万分不耐加厌恶道:“不看!”

于是观渡心安理得地将画像收了起来,切入正题:“王爷,我认为,你应该亲自去把璃月姑娘找回来。”

皇甫绝刚坐下喝了口茶,闻言一噎,顺了半天的气,然后面无表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去找她。”

观渡俯首,十分认真道:“王爷,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该自己担负的责任,作为男人,就应该担负起来。如果因为她只是一个没有地位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便对她始乱终弃,此事若被太妃知道,想必她会万分失望吧。”

皇甫绝呆了一呆,随即跳了起来,大声道:“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我本碰都没碰她,何谈始乱终弃?”竟然还扯上了他的母亲,真是岂有此理?!

“哦——”观渡拖长了音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皇甫绝心里刚刚冒出希望的草尖,却见他突然扭过头去问宴几:“你信吗?”

“这个么,呵呵,或许,呵呵,值得研究。”宴几口中打着哈哈敷衍,脸上却分明是一副“我又不傻,相信才怪”的表情。

皇甫绝看着他俩那样,若非生于皇家自幼教养良好,只怕早已急得抓耳挠腮了。他郁闷了片刻,突然问观渡道:“此番去天一岛你不是刚刚见过那个女人吗?她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观渡摇头,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哀怨地问了问王爷与含玉郡主的近况,说希望她的离开能让王爷幸福。”

皇甫绝语噎,随即万分无奈地仰头,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看着上方的房梁,少时,握着双拳几近发狠地大叫:“我真的没有碰过她!真的没有!没有!”

宴几神情悠然,一手轻慢地抚上长须,拖长了音调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一旁观渡以同样的表情和语气默契地接口道:“欠下的债兮你要还——”

皇甫绝看着这对活宝,无语凝噎,少时,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便消失在书房外。

接下来的几天中,但凡皇甫绝遇到观渡和宴几,耳边总不免萦绕着“风萧萧兮……”“欠下的债兮……”这样的声音,而且因为这两句话是从这两个在王府中举足轻重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所以渐渐开始被府中其他人口口相传。

某日,皇甫绝带人巡城,五六个挂着鼻涕玩着风车的孩童从他身侧跑过,嘴里万分顺溜地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欠下的债兮你要还,风萧萧兮易水寒,欠下的债兮你要还……”竟是将这两句话当成了儿歌皇甫绝黑着一张堪比包公的俊脸,扭头就回了王府。

宴几和观渡照例坐在廊下弈棋,见他匆匆回来,宴几忙放下手中棋子,一手抚上长须,还未张口,便听皇甫绝气冲冲问道:“那女人在哪?我找她回来当面对质!”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于盛泱通往迦叶江的山道上。

璃月看着趴在车内的檀郎,对这马车的速度表示无比怨恨。

她心急如焚,恨不能快马加鞭立刻回到天一岛看看流觞是否安然无恙。然而,就因为这条晕马的死狗,她不得不屈身于这速行驶的马车内。

万般无奈中,她向车窗外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有片城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揪着檀郎的耳朵道:“檀郎,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你看,我急着赶路,作为忠犬,你该是不忍心拖我后腿的吧?前面有个镇子,我找个最好的客栈,把你留在那里,让掌柜的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待我去过天一岛再来接你如何?”

檀郎不满地哼了一声,狗头一扭,表示不愿意。

璃月强行把它的狗头扳过来,循循善诱:“要不这样,我让他们天天给你做最爱吃的蹄髈,每天无限量供应,只要你吃得下。晚上么,再让他们多找几条模样身段俱佳的妙龄小母狗来陪着你,怎么样?”

某只兽双眼开始闪闪发光,没吱声。

见状,璃月高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来到那城镇中,将马车随意扔在城门口,璃月带着檀郎寻找最好的客栈。

经过一家名为“枫林晚”的客栈时,从里面出来的一道熟悉身影让璃月停下了脚步。

扭头细看,高挑的身材,如火的衣裙,飒爽的英姿……不是傅红纱是谁?

“阿纱姐。”璃月笑着扑了过去。

“璃月,你怎会在这里?不是说去了盛泱吗?”傅红纱有些惊奇,然偶遇的惊喜似乎更多一重。

“你怎知我去了盛泱?你回过天一岛了?”璃月问。

傅红纱点头,随即又似想起什么,双颊微红。

心中记挂着流觞,璃月也无心留意她的异样,只问:“曲流觞在岛上吗?”

傅红纱想了想,道:“不在,说是半个多月前离开了,还没回来。”

璃月心中一阵失望,曲流觞竟然没有回去,如果他负了伤,除了回天一岛还能去哪呢?

她不知道。

又或许,是她多想了?和叶千浔交手的其实本不是他?

心绪纷乱中,抬眸看到跟着傅红纱出了客栈、正在站在各自马匹旁整装待发的二十几个大汉,璃月问:“阿纱姐,你这是要去哪?”

傅红纱叹气,道:“上次在环东郡,本来我已经找到了玉氏三小姐,不意她趁我不备又逃了出去,此番听说落在了东仪慕容氏手中。帮主卖玉无尘面子,本来已经派了部下去营救,不意血影叶千浔也牵涉其中,是以派我等前去援助。”

叶千浔?璃月心中一动,知道他在哪最好,正好想去问他伤他之人到底是谁。

等等,叶千浔……玉帘秋……,联想到初见时他独闯九华山,该不是也是为了……

哼!两件事一起问好了!

考虑完毕,璃月道:“阿纱姐,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带着檀郎便走进了客栈之中。

按照车中对檀郎的承诺,璃月一字不落地叮嘱着掌柜的,掌柜的听完,满面黑线,正想拒绝,面前飘来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黑线立马变成了幸福的光晕,当即连连点头,一脸谄媚地问檀郎:“爷,您现在想用餐吗?”

璃月抽身离开,但转瞬又带着傅红纱的腰刀折回,一刀架在掌柜的脖子上,眯眼道:“它若少一毛,你脖子上这个宝贝疙瘩,就只好丢到河里喂鱼去了。”

方才还笑眯眯,如今却俨然一副嗜血恶魔的狠样。看着女孩瞬息而变的表情,掌柜的汗出如雨,急忙承诺:“姑娘请放心,它若少一毛,您扒我的皮。”

璃月笑,道:“扒皮这种事,我最在行了。好,要么像爷一样伺候好它,要么洗干净你一家老小的皮等着。就这样,走了。”

檀郎一直送她到城门口,掌柜的怕它掉毛,也一路跟着送到了城门口。

待璃月一行走的远了,掌柜的才拭了拭额上的汗,着塞着口的一万两银票笑眯了眼。低头,发现檀郎正看着不远处一条浑身雪白臀部却长着几枚花型黄斑的小母狗发呆。

掌柜的心领神会,吩咐身后随行的小厮:“去,把那条小母狗带回客栈去。”

檀郎闻言,激动得眼泪汪汪,苦等了几年的福生活,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

傅红纱璃月一行水陆兼程披星戴月,半个月后终于赶到了与漕帮中人约好的目的地——圣境玄城。

圣境乃是天圣的领地,独立于三国之外,面积相当于南佛六分之一那么大,天圣主云浅便是这里的无冕之王。

这里没有军队,只有天生的几千徒众,但三国中却无人敢打它的主意,原因之一,这里曾是三国公认的圣地,帝师的出处,虽然现在地位不再,然而在百姓心中却仍是高贵神圣的象征。

原因之二,如果圣境受到侵略,南佛会全力以赴捍卫它,宣战圣境,等同于宣战南佛。

原因之三,天圣虽然只有几千徒众,但这些人个个都身负高深武功,其战斗力不亚于一支几万人的强悍军队。加之天圣能人异士甚多,各种五行八卦之术盛行,一旦开战,只怕入侵的军队还没攻到圣境腹地便已困死在了各种奇妙深奥的玄阵之中。

也正因为这里没有朝廷没有法律,只有天圣主和天圣规,所以,只要你不惹天圣的人 ,不触犯天圣的规,不管你是哪个国家的人,也不管你来这里是定居还是贸易,圣境一律来者不拒。

因而,在圣境的边境城池,一般都因为聚集着各国的逃犯和商贩而比较混乱。

玄城就是紧挨着南佛的一座圣境边城。

傅红纱和她漕帮的哥儿们碰头去了,璃月站在临街茶楼的二楼窗口,看着对面那据说就是慕容氏临时落脚之地的高大宅院。

听说,玉帘秋就被他们囚禁在里面。

璃月嗑了一会儿瓜子,一阵风拂过,她忍不住拢了拢衣襟。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初冬,天冷了。转过身,她刚喝了口热茶,傅红纱进来了。

“商量得如何?什么时候动手?”璃月问。

“听说是慕容世家的三当家慕容冼亲自来了,一旦交手,只怕会闹出大动静,所以需得先去请示一下天圣。”傅红纱皱着眉头。

璃月笑了起来,她是知道傅红纱的格的,遇到什么事喜欢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从不拖泥带水,此事辗转迂回显然已经让她不耐烦。

“慕容冼和慕容倦是什么关系?”璃月一直对那个早逝的天才杀手深感兴趣,听说他的族人在此,免不了多问一句。

“慕容倦是老二慕容清的四子,所以排行老三的慕容冼该是他的三叔。”傅红纱站在窗口向对面张望。

“唉,比起这位大叔,我更想见他那位少年有为的侄子啊!”璃月哀叹。

傅红纱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重新看向窗外时,神情忽而一绷,道:“他出来了。”

“谁出来了?”璃月好奇地凑到她身边,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宅院的大门,看到门前正翻身上马的中年男人时,如遭雷击般浑身一僵。

“慕容冼。”傅红纱的声音,如深冬的湖水,冰冷了她简直快要停止跳动的心。

璃月呆滞地盯着那个男人,他们之间相距不过几丈,所以,她看得很清楚。眼前这张脸,与母亲留给她的那张据说是她父亲画像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虽然眼前之人比画像上老了一些,但那眉眼唇鼻,身形仪态,与画像上几乎一模一样。

母亲该是多么爱他,定是将他刻在了自己的心上,刻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方能只凭记忆便将他画得如此传神。

这个男人,这个名叫慕容冼的男人,竟是……她的父亲么?

父亲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于璃月而言,并不比眼前这个男人熟悉多少。

自幼,她只知道这是个男人,是个母亲苦苦等待却总也等不来的男人,是个理应照顾母亲和她,却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男人。

他唯一的丰功伟绩便是不花一分钱白睡了当时艳名远播的母亲,并成功地播下了他的种,然后丢下一句谎言一去不复返。

想起六岁之前那段犹如在地狱爬行般的日子里,多少岁月,母亲苦不堪言。最最难熬之时,除了流泪,母亲最喜欢的便是猜测这个男人现在在哪,究竟因为什么事才拖着一直不来接她?是病了?是家中发生了变故?还是……太忙了所以一直没空。

不同于母亲的一往情深,在她幼小的心里,只有一个理由能让她原谅这个一直不露面的父亲,那便是——他已经死了,所以一直不来接她们母女二人。

这样的想法,她从不敢在母亲面前说出来,因为母亲已经够苦了,她不想折磨她。

而如今,事实证明,这个男人之所以一直不出现,只是因为,他不要她母亲了,顺带的,也不要他或许本不知道会降临到这世上的她。

对于这个男人,离开母亲之后,她也曾有意无意地在人海中搜寻过,不带丝毫感情地搜寻。只因,母亲临终前,在牢柱的那头,说,此生,令她死不瞑目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没能亲手把她养大。第二,没能等到她的父亲来接她们母女二人的那一天。

莫新武莫新武,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怪,如今方才恍然大悟,莫新武,实乃莫信我。可惜她可怜可悲的母亲,穷尽一生,竟也未能参透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母亲在世之时,给她取名莫璃月,母亲去世之后,她自己更名为秦璃月,如今看来,如非她当初的自作主张,现在该有多可笑。她的母亲姓秦,她的父亲姓慕容,而她却姓莫,岂不成了野种?

好吧,她本来就是无名无份的野种。

抬头,她目光冷遂地看着那骑着高头大马已行过半条街的男人,那对母亲始乱终弃,对她生而不养的男人,默默咬唇。

奇怪啊,平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她没有一丝激动,没有一丝兴奋,更没有一丝庆幸,有的,只是陌生和隐隐的怨恨。

不想被一旁的傅红纱看出端倪,她很快收拾好情绪,漫不经心地说一句:“我下去逛逛。”转身便下了茶楼,尾随慕容冼而去。

*

妓院。

大白天,他独自走过两条街,目的地是妓院。

璃月站在墙角,看着一脸熟稔奔出楼来招呼他的老鸨和粉头,面无表情。

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便与这妓院中人如此熟悉?她不知道当他抱着其它名妓时是否会想起,十六年前,在东仪长淮郡湘春园,有个豆蔻年华容颜如花的女人对他另眼相看以身相许?她不知道他在离开这些女人的时候,是否也会深情款款地指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眼看他左拥右抱地进了楼,璃月向后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仰头,叹息,浑身冰冷。

天空湛蓝而纯净,不染一丝污垢。

母亲此刻不知是否就在那朵云端?看到此等情形,想必是受不了打击的吧?她是那样脆弱的一个女人。

璃月盯着那朵云,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母亲就坐在那里,一如当初上山砍柴,疲累不堪时坐在溪边青石上的模样,双眸含泪神情悲苦。

“娘,你看到他了么?你是否还爱他?还想与他相聚?”璃月无语问苍天。

冷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

来往行人频频回头,为她惊艳的容貌,亦为她此刻悲怆的神情。

这一刻,熙攘的尘世中,滚滚的红尘下,竟无人,比她更孤单。

慕容冼整夜都没有出来。

璃月也在那家妓院的拐角站了一夜,冥思了一夜。

第一缕晨光照在她微微泛白的小脸上时,她忽然觉得生命于她无比寂寥。

这人世间,温暖无处不在,独她感觉不到,抑或是,她生于冰窟,又被迫爬进了地狱,难以接受这阳光的普照。进而产生了一种彻悟生命般的想法,自然而然而又顺理成章,且觉得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她非做不可。

只因为,无人可以给她救赎,包括她自己。

她的生命源自谎言,她的悲剧源自命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里面那个叫慕容冼的男人。

若非他,母亲的人生,或许会是另一番风景。若非他,她不必来到这世上孤苦飘零。

母亲含怨而去,她凄苦半生,而他,却若无其事逍遥快活。

凭什么?

既然,不能救赎,那么,何妨继续沉沦。

正文 44、血的救赎

初冬灿烂的阳光下,璃月站在街道中央,一脸羞怯眼神茫然地仰着头,微微眯眼看着被她拦下的骑马男人。

他的武功在她之上,或许,高出很多。

这是第一感觉。

慕容冼于回去途中突然被挡道,本来不耐,但看清拦住自己的是这样一个豆蔻年华容颜绝美的少女时,不耐变成了好奇和隐隐的喜悦,阅女无数的目光粘腻地在她脸蛋和身体上流连,暗暗评估这少女在女人中间应该属于哪个等级。

除却脸上那青涩的表情,单就身体和脸蛋而言,应该能排的上高级,若能再妩媚成熟一点,谓之极品也不为过。

下了这番定论之后,他对这少女的兴趣又浓厚了一些。

若非亲身经历,你绝对想象不出,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以一种猎艳的猥亵目光上下打量你时,那将是种多么恶心的感觉。

璃月忍受着,维持着清纯少女的模样执拗地看着他,等他先开口。

慕容冼yy够了,俯□子,一手撑在马鬃上,潇洒中带着一丝引诱,表情平和地开口:“这位姑娘,你缘何挡我的道?”

璃月有些无措地绞着小手,微颔着首,目光羞怯地偷看着他,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支吾道:“叔……叔叔,您长得……很像我爹。”

慕容冼表情一僵,随即有些意兴阑珊地直起身子,神情高傲且带着一丝不屑,道:“那姑娘肯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暂时,也不想收养义女。”他的身份在那儿,平素借故搭讪的女子不在少数,他显然将璃月也当成了其中之一。

好个没有女儿!璃月心中冷笑。

见他策马要从身边走过,璃月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冷遂声音柔弱:“叔叔您不是姓莫吗?我爹爹叫莫新武,娘亲叫秦苏苏。”

慕容冼身体一僵,停了片刻,策马回头,目光惊讶而有些疑虑地看着璃月。

面前这个少女,长得一点也不像秦苏苏,也不像自己。却能说出他在湘春园曾用过的假名和秦苏苏的名字,显然是知道他与秦苏苏的那段风流过往的。

她是谁?该不是对手派来的欲借这段过往安在他身边的奸细吧?

可思前想后,当年他去长淮郡乃是心血来潮,去湘春园所用的身份所说的话都是假的,也不曾遇见什么熟人,有谁能知道他这段过往呢?

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眼神和狐疑的神情,璃月知道他不相信自己,遂轻声补充:“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爹爹,但母亲临终前有留一幅他的画像给我以便将来寻亲之用。我今年十六岁,生辰是三月十六。”

慕容冼回想当初,按年龄和出生月份算,说是他的女儿倒一点不错,可关键是……这个少女怎么看,都与他和秦苏苏没有半分相似。

会不会是秦苏苏与别人的孩子?后来得知他是慕容世家的人,便编了这套谎话想借此高攀上他呢?

见他得知母亲的死讯并无半分动容,仍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璃月心中冷痛至极。这个男人,对她母亲竟无半分感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看来,这句话也得因人而论。

“叔叔您别多想,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否还在这个世上。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天一岛,也有了相亲相爱之人,他是天一岛少主,将来生活应是无忧。只不过,一日找不到自己的爹爹,人生便像没有一般,心中总是踏实不下来……”璃月神情忧伤,双目含泪。

听到她说一直生活在天一岛,与漕帮少主交好时,他终于有些动容,狐疑的目光一闪,变成了暗藏诡计的和煦,问:“既然你一直在天一岛,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漕帮少主也来了么?”

璃月心知漕帮要帮助玉无尘营救玉帘秋,慕容冼不可能没有耳闻,是故用这一招定能吊住他胃口,果不其然。

“听说西武玉氏三小姐玉帘秋为东仪慕容氏所制,帮主派人到这边来营救,我是与我朋友一起来的,少主他并没有来。”璃月一脸真诚道。

听她说出这番话,慕容冼心中怀疑稍稍打消了一点,只因她说的与他得到的情报一样。

顿了顿,他又问:“那,他们营救的计划,你知道么?”

璃月开始变得谨慎,戒备地问:“叔叔,你问这个做什么?”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真实,使得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到现在毫无破绽可寻,是以慕容冼认为,是不是他的女儿可以慢慢探讨,当务之急是带她回去。

如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作为漕帮少主相好的她无疑可以让他省去很多麻烦。

如她说的都是假的,那么,俘获这么一个妙人儿于他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念至此,他道:“我的确就是莫新武。”看到璃月双眸一亮,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他又接着道:“但,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还需进一步查实。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你出生和这些年经历的情况。”

璃月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满是期待以及对终于可以认祖归宗的憧憬,跟着慕容冼一路行去。

来到慕容氏落脚的宅院前,璃月着意看了看对面茶楼,没看到傅红纱,心中更加淡定。

进了院子后,璃月状似无意,暗中却各方窥探。出乎她的意料,这园中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草木皆兵,虽然感知到某些树丛暗角藏着人,但总数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又或许,名震三国的杀手世家真的非同凡响,单凭这些人加上他这个三当家便可以无所畏惧?

璃月没有多想,因为她关心的不是这些。

园中奴婢侍从一应俱全,慕容冼令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令她好生休息,然后便离开了。

璃月一夜未睡,照理说应该有些困倦,然而她毫无睡意。

奴仆们给她送来了饭菜,她倒了一些在房中的花瓶中,然后将杯盘弄得一片狼藉放在桌上。

虽然知晓食物中不一定有毒,但,她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成,绝对不能以身试险。

入夜,有丫鬟来叫她,说慕容冼在书房等她。

璃月收拾了一下情绪,前去赴约。

书房不大,只慕容冼一个人坐在里面。橘色的灯光暖暖地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眸中的冷意。

他斜倚在桌上,一手支着下颌,面无表情目光深邃地打量着站在门内的妙龄少女,神情与白天在街上迥然不同。

或许是觉得反正已将她诱骗至此,他无需再伪装。

“你母亲死了?”良久,他毫无情绪地抛出一句。

“是。”璃月看着他,怯怯中带着一丝伤感。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他继续问。

“两年前,生病死的。”她答。

“那你又是如何遇见的苏吟歌?”慕容冼的表情慵懒起来。

独自闷在房中一天的时间,对于他可能会问的问题,她早已在心中编好答案,反正一切只在今夜了结,她不怕他去查证。

“母亲死后,我便挂了头牌。有一天少主来了,他喜欢我,便给我赎了身带回了天一岛。”说起这点,她双颊浮起些微绯红,小女儿娇态十足。

“你对漕帮有多少了解?”慕容冼开始切入正题。

不关心自己是否真的是他女儿,一心只想从她口中套听漕帮的机密,这个男人,果真对她是没有一丝感情的。

想想也是,他自己有家室有妻儿,母亲于他而言不过是春风一度的花娘,他又岂会对她这个花娘所出的野种有感情?

璃月一点不伤心,只因她自幼就没奢望过能得到这个只生活在母亲眼泪中的父亲的宠爱,即便在梦里,都从未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在她看来,他的表现,合情,合理。

想到此处,她抬起眸,有些迟疑地嗫嚅道:“叔叔,你……”

“我是你父亲。”为了更方便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他以无所谓的语气道。

很好,承认就好。

璃月心中冷硬,表面却惊喜中掺杂一丝疑虑,道:“我娘说,父亲的臂弯处有三颗小黑痣,芝麻般大小。”

慕容冼一怔,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臂弯处到底有没有。

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臂弯处,果真有三颗芝麻般大小的黑痣,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如此小的特征,即便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在意,而她的母亲却注意到了,这是……什么样的爱恋啊?

可是这个男人,值得么?

慕容冼看着那三颗细小的黑痣,有所动容,或许,直到此刻,对于当年湘春园的那名花魁,他才开始有了一点回忆吧。

璃月看着那三颗黑痣,非常非常地想落泪,不是为了终于找到了生父,而是为了她早已被背叛遗忘的可怜母亲。

心中刀劈斧凿,嘴角却泛起了笑,她兴奋而激动地叫:“爹爹,你真的是我爹爹!”含着泪,纵身扑入他怀中。

慕容冼僵住,这突来的一幕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同时,心中也有些触动,那么容易被忽视的三颗黑痣,秦苏苏都注意到了,那代表什么?

这个女孩……真的是他女儿吧……

未待想明白,一阵撕碎生命的痛,从他后背,直直贯入他的心脏。

他震惊地瞠眸,随即一掌袭向怀里的女孩。

他中计了!这个女孩,是来刺杀他的!

将真气化成的剑刃深深刺入他心脏的一刻,两颗豆大的泪珠,终于从璃月的眼眶滑落。

是的,这就是她找到亲生父亲后,做出的选择,血的选择。

致命的一击带来让人无法承受的惊和痛,直接影响了他出招的速度和力度,但震怒和复仇的信念让他这一掌倾尽全力。

感觉到那可能轻易要了自己小命的雄浑掌力,璃月本能地身子一偏,但眨眼间,却又放弃了闪避的动作。

一声闷响,伴着一道划破长空的血箭,于这幽静的室内突兀响起。

璃月像秋天最后一片被狂风席卷的落叶,带着迎接钦定宿命的木然表情,直直地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随后重重地掉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让她此刻的意识基本限于空白状态,殷红的血,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沿着她的口鼻往外溢。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血的罪孽,只有血,才能救赎。只有死在他手里,她才是死得其所,此生拜他所赐,也由他终结。

她只能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还击这毫无道理毫无善意的命运。

慕容冼神情痛苦,带着濒死的苍白,汗出如雨地仰靠在椅子上,奔流的血濡湿了他的衣襟和身下的座椅,顺着椅腿蜿蜒到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并逐渐扩大。

“你……不是我女儿……”他大口喘息着,记得二十几年前,大哥慕容乔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他如此好渔色,将来一定死于女人之手。

他从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样莫名奇妙地死去,死在这个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弱女子手里。甚至于,连她用的是什么武器都没看清楚,她的手里,包括周围的地上,本没有武器,那么,她是用何物行刺了他?

“唔……咳……”璃月躺在地上,侧眸看着他,想开口,却咳出一大口鲜血,带血的唇角虚弱地勾起一丝笑意,断续道:“我……的确是你……女儿,但……我大了,不需要你照……顾,母亲等了你……一辈子,你该……遵守自己的诺言……去娶她了……”

“你……竟然弑父!”见她已经濒死,料她此刻说谎话也没有意义,慕容冼震惊万分。

“你给我的……只有这条命,如今……也由你亲手了结,我……不欠你……”说到此处,璃月口一阵抽搐,汹涌的血从口中汩汩而出,浸湿了她颊侧的地砖。

慕容冼瞠目看着她,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涣散,但直到呼出生命的最后一口气,都死死地盯着璃月,说不出一句话。

璃月却还没有死,她努力地睁着眸,看着椅上那已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男人,心中既是悲惘又是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后,她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单,再也不会有罪恶感,再也不会渴望爱也再不会害怕失去。

如果能一家团聚,也好。虽然她不喜欢这个父亲,但至少她可以见到母亲。

对于此生,她没有多少留恋,也无可总结,却为何还不瞑目?

难道还有遗漏吗?

曲流觞,呵,不好意思,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与你做朋友,更不该发展到天一岛那一步,希望你不要太为我伤心啊,记得我的花心便好。

阿纱姐,檀郎以后,便拜托你了。少了我这总是让你头疼又无奈的丫头,你该无聊了。

叶千浔,以后,你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会想我吗?那就好好地想吧,这是你欠我的。

最后……想知道,玉无尘,得知我的死讯,你唇角万年不变的微笑,是否还能依然?

身体已痛到麻木,她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由剧痛侵袭着她无比脆弱的神经,带来阵阵晕眩,等待彻底失去知觉的那一刻,结束这悲剧的一生。

门突然开了。

耳边传来轻微的轮子滚动声。没有人说话,幽静的空气中,只有璃月时断时续、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声。

她知道有人正在向她靠近,但她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做出反应。

神智越来越昏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她心里却渐渐的欢喜起来。

临闭上眼的一刹,半只花纹美制作良的银色轮子,以及一小幅紫色的衣袍。隐约地映入她的眼角……

13

正文 45、重蹈覆辙

天一岛,吟歌院。

烈烈如火的红枫树下放着一张长椅,面色苍白的俊挺男人仰面躺于其上,身上盖着一方薄衾,清灵的眸光毫无思绪地投于头顶上那片被枫叶寸寸割裂的湛蓝天空。

一片火红的枫叶旋转着飘下,落于他的前。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指拈起那片落叶,翻来覆去地看,妖娆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某人,神情渐渐怔忪起来。

苏吟歌一手转着紫玉箫,一手端着一方托盘,盘中一只小药盅,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地从花园那头走过来。

“曲大官人,您别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行不?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跑到外面来吹风,您当奴家熬药照顾你容易啊?”走至近前,他尖着嗓子阳怪气地抱怨。

曲流觞抬眸,看着他毫无正经可言的脸,无语地弹开指尖的枫叶,道:“我好多了。”

“是吗?那你起来跑几圈试试?”苏吟歌将药盅放到长椅之侧的矮几上,挑起一侧眉梢看他。

曲流觞不予理会,拿起药盅一饮而尽。

“你和叶千浔的交手过程我不想知道。我只好奇,中了叶千浔一掌的你,是怎样从玉无尘手下活着回来的?”苏吟歌斜倚在枫树下,笑盈盈地看着他问。

曲流觞懒得理他。

“喂,说说嘛,重伤的你对他的命定然构不成威胁,那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迫他放弃的呢?”苏吟歌抬腿,用足尖拱了拱他的小腿。

“毁他容。”曲流觞短促地抛出一句。

“毁容?”苏吟歌蓦然提高声调,怔了一怔之后,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撑住树干,一手颤抖地指着曲流觞,边笑边道:“不是吧,这么泼皮耍赖卑鄙无耻的招你也想得出来?不是你风格啊!”

曲流觞毫无愧意地“哼”了一声,道:“如果他来找你,你别给他治。”

苏吟歌重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他伤了你岂会再来找我给他治伤?他又不脑残。”

曲流觞不语。

苏吟歌瞄了他一眼,以幸灾乐祸的语气道:“哎呀,想不到这玉无尘竟然也对那猪妖有意思,还有金缕那小子……”说到此处,他故意停了一下,目光一扫,发现曲流觞的脸黑得泛青。

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他接着道:“话说回来,这猪妖跟着金缕走了一个多月了,按照金缕的人品和能力,或许此刻孩子都有了,你说我要不要主动送些安胎药去……”

话还没说完,曲流觞已经用吃人般的目光瞪了回来,狠狠道:“闭嘴!”

“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喂,我说,这猪妖明摆着就是个水杨花的货,你要么安安分分戴牢头上那顶绿帽,要么干脆甩了她算了,再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迟早把命搭上。”苏吟歌喋喋不休。

“叫你闭嘴!再说我揍你!”曲流觞恼了。

“好——不说——忠言逆耳啊——”苏吟歌拖长了语调,一边哀叹一边转身要走。

“昨夜我回来看到曦王府的船停在南浦,他们来做什么?”曲流觞突然问。

“路过,补给食粮的,你关注谁?”苏吟歌停步回头,满面探究。

“皇甫绝在上面?”曲流觞目光沉凝。

“没看到,只有两个老头和一些侍卫。怎么?难道皇甫绝也喜欢那猪妖?苍天,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都什么品位啊?世上的美女都死绝了吗?”苏吟歌一脸的悲哀和不理解。

“马上消失!”曲流觞无比烦躁地挥手撵他。

苏吟歌睨了他一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般的模样,刚刚转身,一只信鸽扑棱棱地飞来,停在他右手侧的枫树枝桠上。

他神色一正,伸手抓住它取下绑在爪上的小竹管,取出字条,只扫了一眼,脸色马上变得比曲流觞更黑。

又扫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随即恼怒地将字条碾成齑粉,抓狂地一边跳脚一边仰天怒吼:“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头上!为什么为什么!”

曲流觞惊讶地看着他。

苏吟歌这家伙虽然平时表情多变,但一般都是装模作样,很少泄露自己的真正情绪。可眼下……看着他身后无风自扬的发丝,他知道,他是真的发飙了。

他知道苏吟歌与一个颇为神秘的人有联系,每次信鸽来,他便会离岛一段时间。对于这件事情,苏吟歌从来不提,他也从来不问。即便是朋友,彼此间也不可能毫无秘密,有时候,不让对方知道,或许是种变相的保护。

他理解,也尊重他的隐私。

苏吟歌暴跳了片刻,仍然无法控制愤怒,玉箫一挥,正击在那还来不及飞走的信鸽头上,口中骂道:“你为何不死在半路?!”可怜的信鸽一下掉落地上,呜呼哀哉。

啧,竟然会拿鸽子出气,看来此番真的气得不轻呢。也不知什么样的事让他这般排斥。曲流觞暗暗地想。

苏吟歌又张牙舞爪半天,成功地摧残了半片花圃一株梅树后,终于开始平静下来。

少时,他倏然回身,虽然面色不佳,但总算恢复了几分正常的模样,对曲流觞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以后就由我房里的侍女来照顾你,伤势痊愈之前不要乱来,药里面有一味忌色。”

曲流觞一愣,这家伙不是正在暴怒中么?怎么还能想到这上面来?

见他转身要走,他忙道:“喂,你就不能派个小厮来伺候我?”

“想要娈童跟我的侍女说 ,她会满足你的。”苏吟歌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消失在花园那头。

曲流觞语噎。这家伙,什么时候都别指望他有个正经。

*

迦叶江畔大元城,有一座名为“玉麒麟”的豪华客栈,这是月潇山庄的产业,每次玉无尘来南佛巡视商贸,只要路过此地必定入住其内。

与临风馆画云轩同样装饰的房间内,玉无尘摘下头上的白纱斗笠,微微偏过脸看向镜中。左颊上,一道细细的伤口,一寸来长,如果放在一般人脸上,或许不值一提,但放在他毫无瑕疵如瓷似玉的脸上,就显得怵目惊心了。

出岫站在他身后看着,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一下被毁容的主子,于是道:“那曲流觞真的是男人吗?打起架来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竟然还挠脸?!”

“嫉妒,这是赤|裸|裸的嫉妒!但是没办法,即便多了这么一道伤口,我还是比他好看。”玉无尘看了片刻,拿起一只小瓷瓶,倒了些白色的膏状体在指腹,轻轻抹在伤口上。

“少爷,这个……会留疤吗?”出岫迟疑地问。

“只要血痂脱落之前能赶回九华山,便不会留疤,庄里有药。”玉无尘说到这里,扬眸在镜中看着身后的出岫,问:“大少爷去了圣境么?”

出岫点头,道:“大少爷和九龙中的三龙一起去的,加上漕帮的帮忙,应该能把三小姐夺回来。”

“前提是天圣的人不加干涉。”玉无尘收起瓷瓶,淡淡道。

出岫想了片刻,道:“少爷,曲流觞那厮,今后你还杀吗?”

“待帘秋之事告一段落,交给大少爷去做,这是他该补偿我的。”玉无尘脸上有了些怨念。

出岫自然也明白,要不是当初大少爷设了那么一出毒计,秦璃月也不会离开少爷,自然也不会和别的男人搅在一起。

“少爷,恕属下直言,有时候,属下真的觉得大少爷与帘秋小姐的感情比与少爷的感情更深。”出岫俯首道。

“帘秋是女子,自然比较讨喜。”玉无尘道。

“但少爷您别忘了,帘秋小姐是庶出,即便是夫人宽宏大量将她视为己出,大少爷心中也不可能毫无芥蒂。更何况,不是还有传言说小姐是……”出岫说到此处,谨慎地停了下来。

玉无尘眉间微皱,细细想来,的确有些道理。他微微仰头,看着铜镜边框上那繁复的曼陀罗花纹,道:“那些流言蜚语就不用去管了,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

出岫顿了顿,大着胆子道:“属下是想,明年就是五年一期的武林盟主甄选大会了,而老爷又有心退位,大少爷是不是忌惮你会与他争位?”

玉无尘抚额,道:“我早说过 无心于此。”

出岫道:“但大少爷未必相信。少爷这些年势力的逐步扩大许是早已让他感觉不安。说到底,他之所以设那一石二鸟之计欲置璃月姑娘于死地,不就是因为璃月姑娘曾对他手下的龙显动过手,而璃月姑娘又是少爷麾下的得力干将么?”

玉无尘仰头,闭上双眸,有些无力道:“别说了。”

出岫却似有些激动,道:“少爷视亲情重于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山庄,为了玉氏一族,可有人却不领情……”

玉无尘闭眸不语。

出岫见状,终于讷讷地沉默下来。

*

汹涌而温和的真气,犹如流经生命之田的涓涓溪流,温润地滋养着她剧痛中的经络骨骼,逐渐汇聚成强大的一团,护住了她脆弱的心脉。

是谁?谁的手抵在她背上?不要救她,她不要活!

挣扎的念头一起,璃月口一痛,低喘一声,醒了过来。

睁眸的刹那便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冷气,因为口痛得实在无法忍受。察觉到有人给自己注入了大量的真气,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她无奈而凄凉地扯了扯嘴角。

终究是不该躲啊,她原本也不想躲的,只是自幼行走江湖,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常年拼杀铸就了她遇到危险时无与伦比的灵敏和快捷反应,规避危险的本能独立于她的意识之外,虽然她一察觉便立刻遏制住了这种本能,却还是偏了。

若她不躲,让那一掌正中心脏,她一定可以毙命当场。

想起昏厥前的一幕,她心中五味陈杂,再次醒来这个事实让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昏暗,身下摇摇晃晃,她强打神,决定不去想那么多,先弄清眼下是什么情况再说。

逼仄的空间,木质的,看上去应该是个大木箱子,厢体微晃且向一边倾斜,仿佛正被人抬着爬山或是登坡。

厢体四周凿着几个透气的孔洞,不大,外面的光线因而交错的进来,璃月看到,她的对面,还有一个女子。

虽然没有练过暗器,但璃月的视力却一向不错,箱中光线不佳,她却还是看清了那个和她相距不到一尺的女子。

玉氏山庄三小姐,玉帘秋。

她身上有大片大片暗色的污渍,似是血迹,箱中氤氲着浓烈的血腥味,美艳而微显孱弱的脸蛋上也有几缕血丝,闭着双眸斜靠在箱壁上一动不动。

外面似乎风很大,呼呼地在孔洞间掠过,是以璃月听不清她的呼吸,无从判断她到底是活着或者还是死了。

收回目光,无意中掠过自己的裙摆,她怔了一怔。

这裙摆的纹饰好陌生,不是她原先的那件。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 ,她进而察觉到,自己衣裙干净浑身清爽,昏倒前她吐了大量的血,濡湿了自己的脸颊和发丝,然而此刻脸颊上不紧绷也不粘腻,貌似昏倒之后有人给她做了全面的清洗和换衣。

会是谁呢?

银色的轮子,紫色的衣袍……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天圣主云浅才具备的两样东西。

可……她在慕容氏的宅院里出事,云浅怎么会在那里?又怎么会对她施以援手?

难道是因为上次看到她和金缕在床上,以为她和金缕关系不一般,所以想将她救活了威胁金缕?

但,据她所知,金缕的母妃没有任何后台靠山且早已不在人世,而南佛太子的废立全凭他一句话,他若对金缕果真不满,直接要求南佛皇帝废掉金缕就是,何必转弯抹角费这牛力?

再者,她现在和玉帘秋在一起,那到底又在谁的手里?玉帘秋原本在慕容氏手中,如果外面抬着这箱子的人是慕容家族的,她杀了慕容冼,他们没道理留她活命。

若是已经到了漕帮手里,傅红纱他们也决计不会将她和玉帘秋放在箱子里抬着走。

可若是说在天圣手里,他们又为何要将她和玉帘秋放一起,眼下又是想把她们抬到哪去?

重伤的身体禁不住她这么剧烈的思维活动,只想了片刻脑海中便开始阵阵的晕眩起来,四肢百骸也疼痛不已。

她立刻放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闭目调息。

一心求死却没有死,这又是乖戾的命运与她开的另一个玩笑么?

可如今,除了死之外,命运还能拿她如何?杀父弑母的事都做了,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不待她多想,箱子一阵轻晃,然后传来一阵失重感,似是被从高处推了下去,随后又是一震,微微的左右摇摆,似是被悬空吊在了某处。

除了呼呼的风声,四周开始安静起来。

璃月自前天下午至今粒米未进,虽然浑身极痛,然还是不足以驱散那掏心挖肺般的饥饿感,本着求生的本能,她穷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向一侧微斜,凑向靠她最近的那个透气孔。

非常细微的动作,却让她口血气狂涌,她急忙停住,知道自己已经失血太多,在得不到补给的情况下,她所能做的只有不失去更多。

努力地使自己呼吸平稳,她微微侧过头,顺着那个小孔向外看去。

隐约可见青色的石壁和杂草,随着木箱无所依靠的轻旋,她看到了远处苍山黛色的轮廓。

如果猜想不错,这是,被吊在一处悬崖上了。

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她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玉帘秋。若说衣襟上那么多血都是她的,那……她应该也是危在旦夕 。

她对此无动于衷。

如果她还没有与玉无尘决裂,或许还会对她有所怜悯,但此刻……

她闭上眸,静静地蓄了半天的力气,然后艰难万分地伸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

虽然衣服已经被换过,她随身的东西没被搜走的几率非常小,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

纤指一点点探进怀中,指腹感觉到一个细细的坚硬的东西。

她眼睛一亮,莲令竟然还在?!

叶千浔,你这混蛋,会在附近吗?

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唯一生机,不管成不成,她必须一试。

捏住那细细的管子,她缄默地凝聚着力量,好半晌,突然抬手,将莲令塞进唇中用力一吹。

高亢清脆的哨声,带着无可比拟的穿透力以及在山谷中激起的隐隐回声,悠远绵长地传扬开去。

这番动作耗尽了璃月仅剩的所有力气,右手无力地垂落身侧,她身体一颤,喉间一阵腥黏,急忙咬住牙关,硬生生地吞下那满口的鲜血。

近乎瘫软地靠在箱壁上,她闭上双眸试图养神。

接下来能做的一切,便是等待。

生或死,她只能听由时间来安排。

命运似乎突然变得和善起来,不过盏茶时间,她便感到身处的木箱被人大力地向上拉起,安稳落地之后,头顶传来“喀喇”一声,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璃月眯眼,好不容易适应之后,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微带愣怔的俊脸。

叶千浔,他真的来了!

思及上次见面他出自肺腑的情话,眼下这样的重逢让璃月冰冷空落的心中蓦地泛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在她心中逐渐汹涌,很快便润湿了她的双眸。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找到依靠的感觉?

她一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但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又想哭,又想笑。

然而……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也如阳光一般带给她温暖的男人,突然俯□,抱起她对面的玉帘秋,看着她,顿了一顿之后,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微笑还未泛起便僵在了嘴角,璃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重伤让她的反应不及平时灵敏,因而,一时间她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山风猎猎,吹着她发,也吹着她的心。

良久,她仰头,看着虚无一片的天际,无声地笑了。

说临死之际独独舍不得她的男人,听到她的呼救前来,却撇下她救走了别的女人……

她想不出,世间是否还有比这更讽刺更可笑之事?!

秦璃月,离开玉无尘的那一刻,你不是发誓,从今后再不自作多情么?缘何在不同的男人身 上重蹈覆辙?

眼角湿濡,她竭力忍住,因为,她的眼泪弥足珍贵,不想为不值得的人浪费任何一滴。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情绪波动又让她孱弱的头脑开始晕眩,阵阵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又出现一抹颀长的身影。

她费力地掀开眼睑看向来人。

看到那张臭臭的冰块脸时,她有些微愣。

看到她眸中含泪虚弱不堪的模样,皇甫绝也有些发愣。

怀着满腹的怨念,凭着与观渡的飞鸽传书,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可能在的地方。

到了圣境之后,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今日漕帮与血影的徒众发生激战,他看到了叶千浔,尾随而来,果真发现了这个女人。

一路上,他无数次地想过,见到她之后,什么都不管,先打一架再说,没想到,看到的她却是……这样一副濒死的脆弱模样。

现在该怎么办?

平生第一次,他因为纠结而有些生疏地挠起了自己的后脑。

正文 46、相看生厌

南佛盛泱,东龙华殿。

迷离的夜,华贵的紫色床幔在月光下颤起涟漪般的波纹,泛起层层银光。拂进窗口的夜风摇晃着金色帘勾,在雕着盘龙的床柱上撞出清脆的“叮叮”声响。

低喘呻吟被翻红浪,满室的春光驱散了冬夜的薄寒,只剩满室的旖旎风光。

“嗯嗯……殿下……奴婢不行了,不行了……啊……”随着女子的尖声吟叫,床帐一阵大幅度的摇晃,然后,室内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疏影横斜的长窗外,一直驻足偷窥的人影猫下腰,顺着墙角渐渐隐没于黑暗中。

少时,又一道黑影风一般从窗口飘进,悄无声息地关上窗,来到床榻前跪下行礼:“殿下,人已经走了。”

帘幔一掀,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下了床,先将层叠的纱帐用金钩拢好,这才与李逝一同跪在床前。

金缕衣袍整齐地斜倚在床柱上,长发披散神情冷魅,脸上哪有半分欲色?挥挥手叫那女子退下,问李逝:“招了吗?”

李逝答道:“各种酷刑都试过了,须弥那老小子涕泗横流,只说当年他入天圣行窃时本不知道那是天钦宝盒的钥匙,只当是普通的宝石。后来知道自己闯了祸便一直混迹于一个小马帮,五年前那马帮为月潇山庄所灭,他逃命时,身上的包袱被当时马帮中一个小女孩给抢走了,他说不出那女孩的名字,只说当时她大概十一二岁,马帮中人都喜欢‘丫头丫头’地叫她。”

金缕眯眼,艳若幽昙的脸上布着一层寒霜,道:“十一二岁的女孩?能抢走他的东西?”

李逝道:“属下也不信,挑了他一条脚筋,他痛昏好几回,醒来便指天戳地地赌誓,说他没有一句假话,看起来倒不像是在说谎。”

金缕抚额:“如果不能打开天钦宝盒……成败难料啊。”

李逝想了想,道:“殿下,不如属下命那贼画出女孩画像,我们来个按图索骥?”

金缕摇头,有些烦恼,道:“让我再想想。”

少时,忽然问:“她怎么样了?”

李逝头上开始冒汗,道:“属下正想向殿下禀报此事,秦姑娘她……被皇甫绝救走了。”

“谁?”金缕突然抬头。

“西武十三皇子,曦王,皇甫绝。”李逝低着头。

“怎么会是他?他去圣境做什么?”金缕皱起了眉头。

“据消息,除了救走秦姑娘,他什么都没做,好像就是专门为了秦姑娘去的。”李逝小声道。

金缕眉头皱得更紧了,停了片刻,突然又眉间一展,道:“叫苏吟歌马上把她抢过来。”

李逝毕恭毕敬道:“殿下,苏吟歌还没到圣境。”

金缕一愣, 随即有些抓狂:“有逆浪三雄给他开道,再加上他那身轻功,此刻早该到了。竟然没到?他现在在哪?”

李逝禀道:“他并没按照殿下吩咐带逆浪三雄上路,而是搭乘了曦王府前去接应皇甫绝的大船,此刻,怕还在迦叶江上钓鱼呢。”

金缕气得头顶冒烟。

“殿下,苏吟歌如此阳奉违,是不是该给点教训?”李逝很不厚道地建议。

“此事容后再议,那家伙伤势严重,只有他能让她少受点折磨。你马上去给我传书给他,命他好生照料将功补过,如果不然,我炸了他的天一阁。”金缕气哼哼道。

李逝领命。

金缕仰起头,冥思道:“现在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心软感动的时候,在女人的思维中,感动和喜欢往往分不太清……我这不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了么?”

李逝无语。

暗夜里,只见金缕双眸晶亮如星辰闪烁,片刻之后,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李逝抬头,有些好奇地看他。

金缕侧眸扫了他一眼,突然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

李逝心里开始有点底了,笑得如此开心,定是想到了对付皇甫绝的毒计。

果不其然,笑够了,他清清嗓子,道:“既然这个皇甫绝这么闲,我倒不介意给他找点事情做做。李逝,去,把你上次‘捡’到的天圣令牌给绿衣(即方那侍女),拿十万两银票随便找个小门派,然后……”他招李逝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听得李逝连连点头。

*

漫无边际的山林,一堆篝火,点亮了那饱经风雨破败不堪的猎人木棚。

璃月躺在冰冷的地上,虚弱而疲惫地看着离自己几尺远、正在篝火上不断转动的块。

没头没四肢,圆滚滚的一块,也不知内脏掏干净了没有,更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这就是皇甫绝把她丢在这一下午后带回来的战利品。

就个头大小来判断,璃月严重怀疑那可能是老鼠。

目光顺着那被烤得滋滋作响的树枝一路向上,璃月看到了那绝对是从不沾阳春之水的白净手指,再往上,一张臭臭的冰块脸映入眼帘。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般无常,不管从心理还是生理而言,叶千浔与她的关系都远胜皇甫绝,但危难之际,前者对她置之不理,而这个与她相看生厌的家伙却救了她。

他甚至到现在为止都不曾正眼看过她,更不曾和她说一句话,对她讨厌到了何种程度,可见一斑。

再者,这家伙显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将她抱到这里之后直接就将她丢在了湿冷的地上,连替她铺层干草都不知道。

身体阵阵发寒,脸颊却滚烫,口中干的像火烧。

璃月确定,自己发烧了。

她看着火光那头皇甫绝俊朗贵气的眉眼,舔了舔唇瓣,声音沙哑地开口:“冰块,我渴。”

“忍着。”皇甫绝眉眼不抬言简意赅。

“我想喝水。”璃月恍若未闻,继续道。

皇甫绝皱了皱眉头,干脆不理她。

“冰块,我渴。”璃月重复。

皇甫绝继续皱眉头。

“我想喝水。”

“这附近没有水源!”他不耐地叫了起来。

璃月眼珠转了转,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坏笑,道:“口水也行……”

皇甫绝僵了僵,脸色一黑,干脆侧过身去不看她。

“冰块,我渴。”

“……”

“我想喝水。”

“……”

“给我点口水吧。”

“……!”

“冰块,我渴。”

“你好烦!”皇甫绝终于不堪那绵延不绝的魔音侵脑,吼着跳了起来,瞪着侧歪在地上双颊绯红双眸灿灿的女人。

璃月看着他暴跳的模样,微微一笑,干燥得有些起皮的小嘴里蹦出一句:“我要喝水。”

皇甫绝握拳,吸气,再握拳……几次之后,身形有些僵硬地走出了木棚,消失在树林深处的暗影里。

口剧痛,又饿又渴,浑身发冷……好难受。

直到此刻,璃月才终于不再坚持,痛苦地皱起了小脸。

除了五年前练功走火入魔的那次,她还不曾体验过这样的痛苦。

她可以让皇甫绝看出她虚弱,因为身体的状况本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不能让他看出她脆弱,因为……他们不熟。

女人的脆弱容易引发怜悯,她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很短的时间,皇甫绝呼呼地跑了回来,衣袍的下摆少了一块,手里则捏着一团湿淋淋的破布,正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张嘴。”他生硬地命令地上的女人。

璃月早已收拾好了表情,扫了他手里的湿布一眼,面有嫌弃,道:“好脏,你就不知道弄个竹筒什么的……”

不待她说完,皇甫绝失了耐心,眉头一皱,将湿布往她脸上一扔回身就走到篝火那头,继续烤。

他一定是疯了,干吗要救这个女人?她是生是死关他什么事?

观渡他们不是误会他和这女人之间有那种关系么?反正横竖也解释不清了,让她死了岂不一了百了?

可……

即便她就是这样的可恨,他却依然不能看着她就这样凄凄惨惨地死在野外。

一定是他太善良了!能者多劳善者多烦啊!

心中哀叹一声,他重又将注意力投注在那块小小的烤上。

璃月面上覆着那块湿布,冰冷的 水珠顺着面颊颗颗滑入她的脖颈发髻,让她滚烫的脸颊稍稍降了些温,倒有几分舒服。

真是个没风度没耐心的男人啊,也就江含玉那瞎了眼的女人才会看上他,看起来青梅竹马什么的冲昏女人头脑的能力真是非同凡响。

她伸出舌尖舔着那湿布,只觉干瘪的双唇海绵一般的湿濡饱胀起来,虽然喉间还是很渴,但她已经不指望这个男人能再去为她取水了。

在这世上,别人帮助你,是你的幸运,别人不帮你,那才是你公正的命运。没有谁天生就肩负着去帮助谁的责任,正如她也不会帮助她所遇见的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又过了片刻,皇甫绝收回树枝,查看是否烤熟了。

耳边的安静却他有些奇怪地抬起眸,看向对面的女人。

他没有给她把脉,因为他不懂医,但他看得出,她伤得很重,否则,不会一下午都维持着他把她扔在地上的姿势连身都不翻一下。

看着她脸上的布团,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可……这个女人就是有这个能力啊,她就是能把你气得忘记了她原来是个伤患!

真的搞不懂,人和人之间怎么会区别这么大,如果是江含玉,她一定会善解人意地安慰他其实她的伤没那么重,让他不要担心……

想起江含玉,他不由又想起了母妃,也不知她们二人在中过得怎样?皇甫载淳那个混蛋定然不会优待她们的。

且等着吧,终有一天,他要拿回被他夺走的一切!

遐思一回,他重又将目光投在璃月脸上,却发现湿布下隐隐有个什么东西,将湿布轻轻的一顶一顶,似是……她的舌头。

细微的动作,似棵尖尖小草,柔柔地在他心上扎了一下。

六岁,被迫亲手弑母,然后就孤身一人流落江湖……他真的想象不出她是怎么过来的。光是亲手弑母这条,如果放在他身上他就得疯了。

真正走进了她心里,不管顺天逆天,凡是这天下之事,她能为你做绝……

可为爱逆天之后,她又得到了什么?一生的痛和罪。

对此,她应该是有所预料的,但她还是做了。在这一点上,他自愧不如……

“喂,你个臭冰块,想闷死我啊?把你的破布拿开啦,恶毒的男人!”他正七想八想,某人却突然聒噪起来。

皇甫绝一愣,随即气哼哼地拿树枝将她脸上的破布挑开,身子一扭,开始专注地对付烤。

这个女人,完全疯狗一只嘛,他竟然差点为她动了恻隐之心,真是疯到家了。

伸手撕下一块,端详半天,小心翼翼地放在口中咂了咂,立马吐了出来。

除了淡淡的腥味没有一丝别的味道,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啊。

记得以前和观渡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偶尔也会露营,他们烤的为何就那般喷香有味?

皇甫绝有些纳闷又有些挫败,扬手就欲把手中烤扔出去,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那女人正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想了想,他回身,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将树枝伸到璃月面前,道:“省给你吃。”

璃月貌似感激地微微一笑,道:“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好。”

皇甫绝双颊瞬间一红,转移目光不看她。

璃月心中暗笑,就着他的动作倾过脸去轻啃那烤。他刚刚难以下咽的模样她自然是没有忽略,但她跟他不一样,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如果错过了这顿,要等这个枝大条且极度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男人弄下一顿,只怕她早已饿死了。

本以为她与他一样,啃一口就会吐出来,然皇甫绝等着等着,却一直等不来他想听到的抱怨。微微侧过眸子,他偷看着璃月。

女人极力地探着脖子,小兽一般啃咬着树枝上的烤,甚至连微黑发焦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她吞咽得极为艰难,却不愿停止,那模样,仿佛已经饿了几十年一般。

看着这样奋力求生的她,他的心又莫名奇妙地被柔软草尖儿扎了一下。

少顷,树枝上已经被她啃得末都不剩了,她才松了口气,放松了一直绷直的身体,躺在地上平复呼吸。

皇甫绝皱眉看着她唇角和颊侧混着黑色碳粉的油渍,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她擦,却见她突然斜眸过来,以取笑的语气道:“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你表情更臭的东西,那就是你的烤技术。”

皇甫绝真想把手中那油腻腻的树枝再放到她脸上去蹭蹭!

侧过身,他仰面靠在身后的木板上,准备睡觉。

良久。

“冰块,我冷。”

他假装没听见。

“冰块,我好冷。”

他假装已经睡着。

“冰块,我好冷好冷。”

他试着打鼾,却不慎发出了小猪般的“哼哧哼哧”声。

“冰块,我好冷好冷好冷。”璃月本来想笑,但刚一咧嘴口便剧痛,只好放弃。

皇甫绝红着俊脸,万分不耐地睁开眼,往篝火上添了几树枝。

刚想靠回去,璃月嚷嚷:“还是冷。”

“别想叫我脱衣服!”皇甫绝瞪着她。

璃月委屈地撇撇嘴角:“我才不要你的衣服。”

“那你冷啊冷啊地鬼叫什么?”皇甫绝火大。

璃月状若羞涩地咬着下唇,双眸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小声道:“我要抱抱。”

皇甫绝一呆。

“你是不是怕又流鼻血?别担心,我今天没力气你。”见他不置可否,璃月赶紧‘宽慰’他。

皇甫绝脸一黑,此事不提还罢,一提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有气又如何?他总不能没品地冲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发脾气吧!

当即恼怒地“哼”了一声,起身跑到外面找那些花花草草发泄去了。

见他甩袖而去,璃月倒又微微勾起唇角笑了。

这个男人,虽然不怎么讨喜,但至少他真实,心里想什么,面上便立刻写得清清楚楚

或许不那么深沉稳重,但好处是也不必刻意去猜疑提防,这样……其实也挺好。

身体的疲惫和虚弱已经达到了极致,得不到照顾的她只好无法控制地轻颤着承受脑海中阵阵袭来的晕眩,极度怀疑这次昏过去,还能不能再醒来。

皇甫绝,你这个笨蛋,小气鬼,抱抱我能死吗?我还没告诉你玉佩的下落呢……

14

正文 47、无限怨念

就在圣境与南佛接壤处,有一片风景独好的山水画卷——月牙湾。

贯穿了南佛整个国境的迦叶江到这里便缓了下来,慢了下来,柔情似水地绕着旁边那座高耸入云的“帝师山”转了个弯,流向它最终的归宿——大海。

传说,月色姣好的晚上,如果站在帝师山顶往下看,就会看到山脚的迦叶江宛如新月,因而此处才有了月牙湾的称号。

然而比起月牙湾,“帝师山”则更加闻名遐迩,不过它的闻名遐迩却不是因为秀丽的风景,而是因为一个人——枯冥。

枯冥是百年前南佛皇帝的帝师,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上天入地从古至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在他担任南佛帝师的五十年间,曾用让人不敢置信的预言能力数十次帮助南佛百姓躲过地动洪灾、瘟疫旱灾之类的厄难。

在当时,三国的贵族及百姓像神一般的膜拜他。

他于耄耋之年辞去了帝师之位,隐居在这座山上,此山因而得名“帝师山”,至今已有百年。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还活着,成了老神仙,众说纷纭无从考证。

今夜月色皎然,星河如练。

曦王府的大船就泊在月牙湾里,岸上则是圣境边境那绵延起伏不见边际的茂密山林。

观渡和宴几站在船头甲板上,迎着烈烈寒风远眺那片暗沉沉的山林轮廓。少时,观渡道:“秦璃月定然伤得很重,否则,王爷不会抱她。”

宴几在一旁捻须笑道:“要是让王爷知道你派人在外围跟着,就是不去接应他,只怕又要气得跳脚了。”

观渡一本正经道:“那丫头正受着伤,又是独处……这样的机会哪里去找?”

“咳!”宴几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嘴里蹦出一句:“说的也是。”

观渡嘴角微扯起一线弧度,转而面色却又凝重起来,道:“我比较想不通的是,既然秦璃月受了伤,叶千浔为何没有救她,反倒救走了玉帘秋?”

宴几道:“不是有情报来,说他第二次又返回了那个悬崖么。只不过那时秦璃月已经被王爷带走了。”

观渡摇头,道:“我真正奇怪的是,玉帘秋不过是玉氏庶出的女儿,叶千浔为何非将她弄到手不可?若说想用她要挟玉氏,只怕也不会有多少效果。他此举,委实有些令人费解。”

“十七年前,玉湛华纳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柳紫纤为妾,柳紫纤进门不足六月便生下了玉帘秋并难产而死,这其中,怕是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局外人看来一头雾水,当局者只怕是心如明镜啊。”宴几道。

观渡点头不语。

过了片刻,宴几突然压低声音道:“我担心此番我们让王爷来南佛,许是选错了时机。”

观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几丈开外的船尾,从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到一横斜在江面上的鱼竿,看不见人。

宴几道:“状似悠闲实则无聊,看起来他自己并不想来这儿,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来,而来这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

观渡想了想,道:“说起他,我倒想起了另一个人——曲流觞。”

宴几道:“就是在朱武门与秦璃月同住怡情居的那个男子?”

观渡点头:“上次去天一岛时,我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说起这个曲流觞,每次见到他我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宴几思虑道:“如果他来此地真的是受那曲流觞之托,我们倒不必担心惹祸上身了。”

*

深夜,月色斑驳的山林深处,丝带般的溪流边。

皇甫绝坐在临溪的石上,环着怀中状若昏迷的女人,一张俊脸红得犹如煮熟的虾子。

他不过是看这个女人昏了,额头又滚烫滚烫的,怕她死过去,便带她来溪边给她降降温。

暗夜戚戚,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具,他只好用自己的手指沾了水抹在她的额头上和嘴唇上。

她的唇瓣又软又滑,让他心头微荡,于是收回手指的动作就慢了一些,不想,悲剧就在此刻发生。

因为他的指上有水,极度干渴的她本能地含住了他的手指,婴儿般的轻吮,吸得他指尖一阵发麻。

滑腻的小舌抵着他的指腹轻舔缠绕,带来一阵温热软嫩的触感,让他觉得整条手臂都酥了。

脑海中一直叫嚣着要把手指抽出来,可行动却不受意识的控制,甚至于,虽然脸红得发烫,他却还是忍不住轻旋指尖,好奇地探索那滑嫩的口腔。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被人舔过手指,如果不是浑身莫名其妙的有些燥热,无可否认,这感觉还挺好的。

虽然正在昏迷中,但璃月显然不喜欢他自作主张的探索,正当他魂不守舍有些忘情的时候,璃月悄无声息地收回舌头,不动声色地积聚力气,万事俱备之后,毫无征兆地对着那作怪的手指“啊呜”一口。

“嗷!”突然袭击让皇甫绝措手不及地怪叫一声,忙不迭地想抽回手指。

不意璃月却瞬间化身为咬到猎物的大鳖,任由皇甫绝甩动手指的动作连带着将她的头也甩来甩去,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皇甫绝又痛又急,只好先将她放在大石上,腾出另一只手大力地捏住她的下颌,迫她松开了牙关,这才避免了沦为第二个九指神丐的下场。

将沁出血丝的手指放在溪流中冲洗着,他恨恨地瞪着躺在 大石上依然闭着双眸的女人。

哼,这女人,一定是装的!竟然又上了她的当。

“喂,水就在这里,你要么自己起来喝,要么拉倒,我绝对不会再喂你,听见没有?”他没好气地冲她吼道。

璃月仰躺在大石上,毫无意识,甚至于连呼吸都渐渐地弱了下来。

皇甫绝见她不动,便搡她胳膊一下:“别装了!”

她依然不动。

皇甫绝来了气,心想:如果是真昏倒,哪有那么大力来咬我?

“你喜欢装死你就继续,我不奉陪了!”他站起身,甩了甩衣襟上沾到的水珠,转身便走。

走出去好长一段路,他驻足回身,看到璃月依然躺在石上一动不动。

双手叉腰,他仰头长叹了一口气,一边愤恨自己心太软一边重又走了回去。

极其鲁地一把捞起石上的女人,他摇晃着她,万分不耐道:“叫你别装了!这样好玩吗?”

璃月眉头一皱,鼻腔间缓缓沁出血丝。

皇甫绝一愣,未待他反应过来,便见殷红的血犹如蜿蜒爬行的蛇般,从她的嘴角涌了出来。

他顿时慌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那不断溢出的血一边道:“怎么会这样?喂,你醒醒,秦璃月!”

回答他的,只有身侧那条小溪淙淙流淌的声音。

*

天蒙蒙亮,山林中一片昏暗。

皇甫绝疾奔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他抬头看了看荒草萧瑟的稀树草原,知道只要穿过这片草原,就到月牙湾了。

虽然累极饿极,但想到怀中这个女人也不知何时就会死去,他不敢稍停,吸了口气便再次飞奔起来。

“冰块,你就不能学学千里马,跑得平稳点么?我想睡觉。”璃月无力地半眯着眼,声息微弱,却字字清晰道。

昨夜他渡了一些真气给她,折腾半天,终于把她弄醒了。

闻言,他脚下不停,道:“现在别睡,我怕你流口水。”

璃月想笑又没力气笑,但委实觉得被他颠得痛苦,便道:“再不停下,我要吐了。”

经过昨夜,皇甫绝彻彻底底地意识到,不管这个女人嘴有多硬,她现在是真的是虚弱不堪,怕她再吐血,他只好渐渐缓下脚步。

璃月稍微舒服了一点,当即微微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喂,不想死就不要睡!”他低眸看着她。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迷迷糊糊道:“你舍不得我?”

皇甫绝闭上嘴。这女人,也不知道心到底是怎么长的?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见她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皇甫绝有些着急,抬眸四顾,发现不远处竟有一株初绽的野梅,星星点点的红,于这青黄一片的冬季荒原看去,分外的醒目和妖娆。

他走过去,将她放在草地上,伸手折下一枝,往她手中一塞,然后放到她前,重新抱起她,有些不自然道:“玩这个,别睡。”

璃月强自睁开眸,看着伸到自己鼻尖的梅枝,有些无奈。这只冰块,哄人都不会,一枝破花有什么好玩的?他应该把自己的头低下来,然后说:喏,给你玩,不要睡。

不过,看着野梅那火红娇艳的花瓣,她对生命倒有了一丝的依恋和憧憬。

活着终是好的,看,这世界五彩缤纷,只要愿意发现,你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美。而死亡……当是如昏倒一般吧,眼前除了无尽的黑暗,还是无尽的黑暗……

璃月一边奋力与困倦做着斗争一边昏昏沉沉地想。正在这时,皇甫绝脚步一停浑身紧绷,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苏吟歌。”话音未落,方才还在十几丈开外的男人已经风一般刮到近处,绣着云纹的白色袍袖一挥,手指在璃月腕上一滑而过,随即黑着脸道:“怎么还没死透?真是祸害遗千年!”

昨夜他睡得正香,突然一只信鸽就撞在了他的窗上,金缕那小子竟然又为了这只猪妖威胁他,真是……无限怨念!

担心她死了自己真的会不得安生,他不得不大半夜的将自己从温暖的被窝中挖出来,前来找她。天知道,他真的有起床气啊!尤其在没睡醒的情况下!

话说回来,如果曦王府的人今天不能把被他踢飞的门修好,晚上他岂不是要换个房间睡?

璃月实在支撑不住了,听到他的声音,也只隐隐觉得奇怪,就连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眼皮越来越重,眼前也越来越暗,昏倒前的最后一刻,她隐约听见皇甫绝说:“换你抱她……”随后便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苏吟歌表情一呆:“我干嘛要抱她?”

皇甫绝道:“你不是来救她的么?”

苏吟歌转身便走,恨恨道:“我是来看她死没死的,结果,非常失望!”

*

好痒……

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似乎有热热的小蚂蚁在爬,真的好痒。

璃月不适地挣扎一下,醒了过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素洁陌生的床帐。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她惊异地发现,四肢就像伤口结痂时那般隐隐的痒,而受伤最重的口只剩一点微微的痛了。

怎么会这样?她隐约记得,昏倒之前她还痛得要死呢?而现在……她觉得也许自己可以试着下床走走。

习惯想到做到的她不假思索地开始动作起来,殊不料不动不知道,一动吓一跳。

虽然四肢和口不那么痛了,却沉如千斤,动一手指都艰难非常。

老天,她到底躺了多久啊?

正哀叹,房门吱呀一声。

她扭头过去,却见苏吟歌端着一只药盅走了进来,抬眸看到她醒了,表情立马变得极度不爽,态度恶劣地将药盅往桌上一搁,双手环靠着桌沿,挑眉睨着她凉凉道:“命还真是和茅房里的石头有的一拼啊,又臭又硬!”

璃月看着他,只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

看这毒舌男如此不爽,定然不是自愿来救她,能拜托他的也只有流觞小乖了。可怜的小乖也不知拿什么做条件,竟能让这个和她简直可以用不共戴天来形容的毒舌男下手来医她。

而他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我救了你,你永远欠我一条命”的死相来恶心她?哼!难不成流觞小乖拜托了他还不够,还想趁机让她吃瘪不成?

反正现在也死不了了,她肯向他低头才有鬼!

“要放屁出去放,臭不可闻!”璃月瞪着他,就像瞪着一只蛤蟆般的表情。

苏吟歌一呆,少时反应过来,登时暴跳:“没我你早死了!竟然敢对我这么说话!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猪脑浆啊?猪也比你有人!”

“我求你了吗?谁让你手贱来着?滚,有多远滚多远,别杵在这影响我心情!”璃月嫌恶至极地瞥了他一眼,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苏吟歌觉得自己都快炸了!本来被金缕逼着来救她已经郁闷至极,想不到把她救活了竟然还要受她的鸟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就不信他整治不了这个死女人!

念至此,他脸色一沉,大步走向床榻。

璃月眼角余光扫到他逐渐逼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她假装不知,暗地里却深吸一口气,然后在他正要伸出狼爪的一刹,放声尖叫:“救命啊——□啦——”

高亢中掺杂一丝哭声的孱弱呼救尾音未落,门口突的冲进来一个人,什么都还未看清便在那拔剑大叫:“贼哪里逃!”

苏吟歌脸黑的堪比锅底,璃月侧脸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清秀少年,一时也有些丈二和尚不着头脑。

林鹫看到房内只有两个人,都是熟面孔,而其中公的那只显然一副好事被打断的凶狠模样,立马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一边讪笑着收剑回鞘一边道:“我是王爷的护卫……刚刚碰巧路过这里……听到呼救……所以……呵呵呵……大概听错了,你们继续。”说着,转身便要闪人。

“喂,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他真的要□我这个病患啊,赶紧去叫你们亚父来救我!”璃月急慌慌道。

“闭嘴!”苏吟歌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觉得自己双手都忍得有些抽搐了,好想掐死她!

林鹫见璃月泪汪汪一脸无助加害怕地看着他,倒有些迟疑了。她……看起来真的很需要帮助啊。而他……看起来的确很啊!

踌躇半晌,正义感开始摁都摁不住地往外冒。

他一手搭在腰间剑柄上,走到苏吟歌面前,道:“苏公子,请恕在下直言,虽然你治好了这位姑娘,但眼下看来,她只怕还不能与你……咳,所以,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或许在下可以去跟王爷商量一下,将船靠岸,方便你去……那个……解决一下。”

璃月憋笑憋得口又开始痛了起来。

苏吟歌气怒到了极点,眯眼看着林鹫道:“你真觉得我会这么饥不择食?”

林鹫十分认真地上下打量他几番,无比肯定地点点头,道:“是……”

话音未落,苏吟歌一掌按着他的脑门将他一推,吼道:“你去死好了!”

林鹫向后一个踉跄,急忙站稳,抬头,发现苏吟歌已经出去了,不由转过脸来安慰璃月道:“姑娘,他已经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璃月盯着他额头上那个乌黑的掌印,有些迟疑道:“你……难道不觉得头有点痛吗?”

林鹫想了想,道:“好像……有一点……”话一说完,仰面就倒了下去。

正文 48、有敌来袭

从那天之后,苏吟歌似乎连跟她见面都不愿意了,每次都是林鹫给她送药。

三天后,她奇迹般的能下床了,武功还没完全恢复,但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虽然行动间还是有些无力,但那么重的伤短时间内要完全痊愈,也不太可能。

观渡有意无意地说,希望她能去曦王府做客。

璃月婉拒了。她想去天一岛看流觞。只说此番皇甫绝有恩于她,将来若曦王府有事需要她帮忙,定来。

说完这话的当天下午,皇甫绝便与她大吵了一架,原因还是为了那块被她拿走的玉佩。

璃月自是不肯相让,两人差点动手,幸好观渡及时赶来,把龇牙咧嘴的皇甫绝给硬是拉走了。

次日一早,江上有雾,白茫茫的一片,五米开外便无法看清,为避免因视线受阻发生事故,船已经抛锚。

璃月靠在楼船三楼亭台的栏杆上,心中有些郁闷。

见身体逐渐好转,她昨夜又试着练功,结果,不但功力没有恢复,连口都再次疼痛起来。

她想不通,若说她现在年龄太小,无法承载血魔霸道的功力,那叶千浔应该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为什么他就可以练成那样厉害的武功?

想起叶千浔……她仰头闭目,心道:总得做个了结才行。

没有得到休息的脑袋昏沉沉的,理不出个思绪。

耳畔传来轻而稳的脚步声,当即断定,不是观渡就是皇甫绝。因为苏吟歌那只毒舌走路本没有声音,而清晨正是下人忙碌的时候,一般也不会到观景台来。

当下也不回头,继续闭目养神。

皇甫绝站在楼梯口,看着雾中的少女,她随意地裹着一件月白色的纱裙,黑发如瀑流泻背后,脸微颔,面色却比浓雾更白,一只莹白的小手柔若无骨地搭在朱红色的栏杆上,雪玉一般。

娴静而又娇弱,与之前留给他的暴戾蛮横形象大相径庭。

他脸微侧,轻轻吐了口气。

听到叹气声,璃月转眸看来,冷漠的少年身姿傲挺地立于楼道口,雾色朦胧,隐约可见脸上淡淡的不情愿。

璃月失笑,看来,果真是被观渡给逼来的啊。这被人逼着来认错却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倔强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孩子气。

可能是她的笑容中透露了太多她内心所想,所以皇甫绝的心不甘情不愿中又多了丝微恼,在楼梯口僵了半晌,方才有些别扭地向她走来,在她身旁几尺远的栏杆旁站定,修长素洁的手指抚上湿意微沁的栏杆,思虑片刻,终是冷冷开口:“昨天,我不该采取以暴制暴的方式。”

璃月笑容一僵,这算什么?

什么叫‘不该以暴制暴’?他大爷不会以为这就算道歉了吧 ?

“喂,皇甫绝,你今天是不是很闲?大清早跑这来说废话。”璃月靠在栏杆上懒懒道。

皇甫绝眉头一皱,雪亮的目光睨过来,道:“本来就是你错在先。”

“是啊,我有错。当年在马帮被你逼的走投无路,我不该去偷你玉佩,这是第一错。朱武门,我不应该因为想补偿你而甘居人下替曦王府卖命,这是第二错。昨日,我更不应该不顾还未痊愈的身体试图被你蹂躏让你解恨,这是第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尊敬的曦王殿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璃月站起身,表情真挚语气诚恳,一本正经地向皇甫绝行了一礼。

皇甫绝玉白的脸颊霎时浮起两朵红云,冷漠的面具也挂不住了,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璃月抬头看到,忍不住掩口一笑,转而又可怜兮兮地问:“曦王殿下,你到底原不原谅我呀?”

“反正……总之,你弄丢了我母妃的心爱之物,就是不对。”他抓回一丝理智,语气短促道。

璃月看着他,发现他此刻的样子还真是可爱,活脱脱一个被人抢白不甘退缩而又强词夺理的大男孩。

毕竟也才十七岁,又是在深之中万人之上被捧着哄着长大的,能期望他有多世故成熟呢?

“有什么不对?就算要生气,也该是太妃生气才对,你生的什么气?”璃月理所当然地反问。

皇甫绝一噎,转而道:“如果你母亲的心爱之物被我弄丢了,你不会生气?”

“当然不会,只要你没把我母亲弄丢就行。”璃月笑嘻嘻道。

皇甫绝似是无语,仰头向上方看了看,手一伸。

璃月不解,问:“干吗?”

“证明给我看。”皇甫绝道。

璃月明了,他是要她拿出她母亲留给她的物件,当场破坏一下了。

“哎呀呀,这可不好办了。”璃月伸手掐着下巴,思索着道:“我母亲最心爱之物……莫过于我父亲的画像了,她也确实将这幅画给了我,不过我没办法给你了。”

“哼。”皇甫绝收回手,满脸不屑,“说说谁不会。”

“又不是在我手中我不舍得给你,真的已经被我用了嘛。”璃月道。

“用?”皇甫绝凝眉,对这个字有些不解,一幅画怎么‘用’?

“那日正在赶路,碰巧腹泻,又没带手纸,所以就用了。”璃月大喇喇道。

皇甫绝瞠目盯着璃月,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你用你父亲的画像……”当手纸?!

璃月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稀奇,我一届平民,又不像你,天之骄子尊荣华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厕也有美女捧着手纸在旁伺候着,不用画难不成叫我用草叶啊?”

听她如此口不择言,皇甫绝实在无法接口了,“你简直……”他说了一半,仰首抚额,颇为懊恼。

璃月轻笑着回过身,跃上栏杆看向下面的甲板,淡淡道:“一块玉佩真的能代替母亲陪在你身边么?你母亲被困深受尽屈辱,你不设法相救,反在此为这等小事与我纠缠不清,不觉得本末倒置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身后的语调转为清冷不悦。

“哦?那你今天的来意是什么?”璃月回过脸,目光浅浅地睨着那姿容傲人的少年,淡笑问道。

皇甫绝被她问得一愣,他今日来干什么?

亚父说,他们必须争取到血影的支持,方能在武林中与皇甫载淳实力持平,既然事实表明叶千浔与她关系很不一般,那么,她就是他们要争取的第一个人。

可是……他真的很不习惯,除了含玉,他从未和任何别的女子独处过。

而面前这个女子,又是这样灵古怪捉不透,让人恼让人恨,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喂,我生来不是被你看着发呆的,要发呆别处发去。”经过刚刚一番调笑,璃月昨夜强练血魔造成的内伤又开始发作,疼痛中见皇甫绝看着自己出神,心中烦躁,当即开口撵人。

皇甫绝回过神来,不悦道:“我的船,我爱在哪就在哪。”

璃月口正疼,懒得与他耍嘴皮,“好,你的地盘,你是老大,我回避。”边说边滑下栏杆,刚走两步,脚下一阵乱晃,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船上警哨声大作。

有敌来袭!

一层甲板上喧嚷起来,侍卫们来回奔走,进入戒备状态,浓雾中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观渡的声音沉稳响起:“保护殿下!”侍卫们应声,楼梯上响起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皇甫绝转身,一把抓过璃月的手腕就向楼下奔去,还未到楼梯口,船体右侧蓦然飞来两条铁链,巨大的钢爪准确无误地勾住亭台右侧的两廊柱。

“不好!”璃月轻喝,右手一挥,甩出两片真气所凝的锋利薄刃,瞬间将那两条铁链削断,就在这时,船体却突然向左侧翻倒,不知是人还是物体的落水声接连响起。

璃月回头一看,原来左侧的栏杆上也勾上了两只钢爪。

楼下传来打斗声,一个身影冲天而起,轻盈落在已然倾斜的二楼栏杆上。

皇甫绝再次抓住璃月,向那人影推去,叫道:“亚父,你保护她。”

来不及思索他为何冒出这么一句,璃月身子一个不稳,向下滑去,当即双足奋力一蹬已经倾斜的楼面,试图窜上去抓去栏杆稳住下滑的身子,不料一动真气口一阵撕裂般的痛,喉头立刻泛起鲜血的咸腥味。

观渡正欲施以援手,浓雾中四条黑影突然鬼魅般欺至他身周,袍袖飞扬间,一片银光慑人。原是四柄来势不凡的利剑,招式刚起迫人的剑气便已如网一般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观渡心头微惊,这四人甫一出手便知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能同时派出这四人,对方来历一定不凡,登时为皇甫绝的安危捏一把汗。

这次到底疏漏了,曦王府与南佛各势力间一向没什么纠葛矛盾。只道来南佛游历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故,是以只带了少量的护卫,不意半路遇到如此厉害的敌手。对方选择在这浓雾弥漫的清晨动手,定然尾随他们已有一段时日了。

因怕他们伤及皇甫绝,观渡身子一矮,姿势诡异而又轻巧无比地向楼下坠去,那四人置近在咫尺的皇甫绝不顾,兀自追着观渡来到一层,霎时便混战一团。

“殿下!”混乱中,林鹫已带着侍卫们来到二层,无奈船身已斜,大家都有些站立不稳。

“下去保护亚父!”皇甫绝短促地吩咐一声,身体就着船体倾斜之势向下一扑,一把拽住璃月的手腕,阻住她的下滑之势,另一手勾住栏杆。

璃月的身子悬在了空中,口痛不可言,本没有力气自行向上爬。

林鹫见状,顺着倾斜的平台滑下来,想将两人拉起,不知何处突然飞来一绳索,一下缠住璃月的腰,将她往浓雾更深处拖去。

对方力量极大,皇甫绝若不松手,只怕璃月的胳膊会被生生扯断,他当即松开勾住栏杆的胳膊,两个人的重量使对方无法一下将他们一起缠过去,速度一缓,两人便一起向江中落去。

“殿下!”林鹫惊呼一声,纵身向皇甫绝扑去。

一柄短刀旋转着飞了过来,一下斩断拖着璃月的绳索,璃月挣扎着仰头向上一看,却是苏吟歌站在倾斜的船舷上,被割断的绳索一端已握在他的手中,心中没有丝毫获救的喜悦,反倒隐隐担心起来。

“噗通!”璃月和皇甫绝被苏吟歌吊在空中,试图扑救皇甫绝的林鹫倒掉进了江中,很快就冒出头来,向船舷游去。

“哎呀,好重!皇甫绝,你还不松手,我扯不动了。”苏吟歌一边慢吞吞地往上拉绳子一边大声抱怨。

皇甫绝抿着唇,面色微白,就是不松手。

璃月胳膊被他坠得很痛,但看在他适才几番援手的份上,也没吱声,只仰头向苏吟歌叫道:“你他娘的,要么赶紧拉我们上去,要么松手!”腰都快被勒断了,看他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就来气。

隐约看见他身后的船上已乱成一团,肢体横飞血雨乱溅,不时有头颅残肢飞出船舷掉入江中,他却兀自一脸闲适,一边不慌不忙地扯着绳子一边冷冷道:“你当一个人拉两只猪很轻松啊?要不你来试试?居然还敢出言不逊威胁我,小心我一撒手……”话还没说完,后面突然横飞过来一个人,‘砰’一声撞在他背上。

“哎呦。”他猝不及防,当□体一斜向下栽去。

璃月被皇甫绝坠着,掉得更快,“苏吟歌,我饶不了你!”落水之前,璃月瞪着绳子另一端也正飞速坠向江面的苏吟歌大叫。

刚刚爬上船舷的林鹫见状,转身又向江中一跳。

“噗通”声接连响起,四人先后掉入水中。

璃月熟通水,一落水便本能地向上游去,想浮出水面透气,游了几下却纹丝不动,转眸一看,才发现皇甫绝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在那胡乱挣扎。

这厮不通水?怪不得刚才怎么也不肯松手了。

当下又好气又好笑,忍着口的剧痛,她回转身子,试图将他先托出水面,却见对面大约有七八个人正鱼一般迅捷地向这边游来。

璃月心中大急,她此刻有伤在身,皇甫绝又不通水,若这些人要对自己不利,那可是太容易了。

正紧张,手腕上突来搭来一只手,回头一看,原来是苏吟歌和林鹫游了过来,林鹫托着皇甫绝的身子,而苏吟歌则使劲地掰他抓着璃月的手。

不知他是几近昏迷还是真的受了惊吓,死活就不撒手,苏吟歌掰了几下没成功,那七八个人倒游到了近处,无奈,只好上去迎战。

林鹫托着皇甫绝往回游,璃月被皇甫绝抓着,少了行动自由,只得用双足蹬水,这样一来,等于林鹫要拖着两个人泅水,速度便慢了许多,不多时便被身后的追兵追上。

这些人不仅水好,武功也了得,在水中犹自动作敏捷出手不凡,几下便逼得林鹫松了手,两个人缠住林鹫,两个人缠住苏吟歌,另外三个人则拖着皇甫绝和璃月向别处游去。

正文 49、一盆脏水

“咳咳……”因为呛水,一被拖上甲板璃月就是一顿猛咳,口受到震动,一阵剧痛,血腥味又泛了上来,她硬是压下翻涌的血气,顺着疼痛的手腕看向身侧的皇甫绝。

他面色苍白,一动不动,似是闭过气去了。

想起在圣境他曾那样救护自己,璃月当下也顾不得去看这船上到底还有哪些人,爬起身跪在皇甫绝身边对着他的口一阵按压,同时唤道:“皇甫绝,你他娘的快给我醒过来,不过呛了几口水你就装死,还是不是男人!”

他毫无反应,璃月咬着牙,加大了力度,少顷,他膛微微一震,嘴角溢出几股清水,眼睫开始抖动起来。

璃月松了口气,往地上一坐,开始伸手掰他紧抓着她手腕的手指,真的痛死了。

“啧啧,真是鹣鲽情深啊,这般生死与共的情义,当真令人感动!”耳畔传来冷嘲声。

璃月抬头一看,一位年约三十的赭衣男子负剑而立,身侧站着一名白衣人,头上戴着斗笠,斗笠边缘垂着白纱,看不清面貌,但从身段上来看,应是一名女子,两人身后站着十几名男子,似是那赭衣男子的手下。

男子看清了璃月的容貌,眸中滑过惊艳之色,色欲暗藏的眸光粘腻地扫过璃月因衣裙尽湿而曲线毕现的玲珑身躯,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没再说话。

“咳咳……”皇甫绝呛咳着醒转,璃月终于如愿地掰开了他的手指,手腕上已被他抓得乌青泛紫,她揉着伤处,冷淡开口:“想不到,你华剑门如今实力也大得足以做江洋大盗了哦?”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有些生疑,华剑门是迦叶江畔的一个小门派,绝对派不出能与观渡相抗衡的高手,那船上的四名高手,究竟是何来历呢?

赭衣男子面色一变,道:“你,你胡说什么,谁是华剑门的人?”他想抵赖,无奈心理素质不够好,说话间语气都在颤抖。

璃月嗤笑一声,道:“不打旗号,不报家门,选你们这些不常在江湖上走动的生面孔来执行任务,的确很掩人耳目,不过……”她眼光扫向赭衣男子剑柄上的三角图案,接着道“你们忘了将剑柄上的门徽抹去了。”

赭衣男子低头扫了剑柄一眼,悚然一惊,抬头看向璃月,嘴张了张,还未说话,璃月却道:“当然,也许你会说,你们佩戴华剑门的剑,不过是为了嫁祸他们。嗯,你们很聪明,做的很逼真,所以我们完全相信了,就是华剑门的人在迦叶江上劫持了西武的曦王爷。”

赭衣男子的脸色难看起来,呵斥道:“臭丫头,你给我闭嘴,他是西武王爷,许是我们不敢杀他,但是你……”他使了个眼色,站在璃月身侧的黑衣人抽出长剑伸手就向璃月的脖颈递来。

璃月正待反抗,却有人比她动作更快。那白衣女子右手一翻,一点银光疾而来,“叮”的一声击在剑身上,不仅将剑击落,连那持剑的黑衣人都被这股力量带得向旁一个踉跄。

赭衣男子猛然回头看向那白衣女子,心中恼怒却又不敢发作,压低声音道:“圣使,这……”

“你自办你的事,她,轮不到你来杀。”白衣女子冷声道,听其音质婉转轻灵,年纪绝对不超过双十。

璃月好生疑惑,一来看不出这女子的来历,二来不知她为何出手相援。

他们在那内部不合,这边皇甫绝却已完全醒转,当即站了起来正对那赭衣男子,璃月身上有伤,觉得还是坐着舒服,便维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

“你等何人?”此刻皇甫绝浑身湿透,黑发湿漉漉地腻在颈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十分狼狈,然其身姿语调却仍是高贵外露霸气内敛,铁骨铮铮威仪自成,令人不敢小觑。

璃月心中暗叹:这个人,或许武功不是特别高,或许脾气不是特别好,但这仿似天生浑然自成的王者气场,确实罕见。

赭衣男子被他喝得一愣,看着皇甫绝那甚至还挂着水珠的英气脸庞,竟不自觉地拱手欲答。手拱到一半,又觉不妥,这位曦王乃是被西武皇上流放的失宠皇弟,又非是他南佛的王爷,他缘何要对他客气?。

很快不动声色地垂下手按着剑柄,道:“曦王爷,你别怪我等失礼,只怪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伸手指着身侧的白衣女子,继续道“这位便是天圣派来寻找天钦宝盒之钥的圣使,曦王爷,还请完璧归赵。”

璃月心中一动,原来是天圣,怪道能派出那样的高手。天钦宝盒的钥匙在皇甫绝手中?玉无尘都没能找到须弥,皇甫绝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他的实力比月潇山庄还强?

念至此,惨淡一笑,玉无尘玉无尘,她从来就未看清过他,焉知在这件事上他就没有地方瞒着她?

“莫名其妙!”皇甫绝又惊又气,却不愿自降身份为自己辩解。

“曦王爷,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宝盒之钥在你手上,你若不想时时面临今日的麻烦,最好还是将事情终止在此刻,否则,单凭天圣的实力以及宝盒之钥的吸引力,只怕你朱武门,从今往后将永无宁日了。”赭衣男子道。

“既然天圣已知钥匙在哪,为什么不派自己人来,反倒派你们这些无名小卒前来丢人现眼。难不成,天圣如今也是中无人么?”皇甫绝还未答话,璃月口问道。

赭衣男子刚欲答话,白衣女子却将手一伸,阻止他发言。她的脸隐藏在面纱后,看不出她正望着谁,只听她道:“曦王爷,我们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在你决定交出钥匙之前,这位姑娘,我们要带走。”

竟是冲她来的?

“喂!有没有搞错?我又不是他的谁,你这个筹码握得也太不牢靠了吧?”璃月心中记挂着流觞和檀郎,并不准备莫名其妙地被劫。

“如果他不拿钥匙来换你,我等只好将此事禀报西武国主。”白衣女子道。

这一招委实厉害,天钦宝盒中藏着谁主天下的预言,前些年钥匙被盗,三国中有实力的人都在寻找这把钥匙,如果有这把钥匙在手,自己就可能有机会第一个打开天钦宝盒,届时,宝盒内有没有那则预言,预言中的人又究竟是谁都不重要了,他们要借助的,不过是帝师枯冥深入人心的信服力和声望而已。

所以说,西武皇帝对这把钥匙也定是极感兴趣的,若是知道这把钥匙就在他深深忌惮时时提防的曦王手中,他岂能善罢甘休?

太阳出来了,江上的雾薄了一些。皇甫绝英气的眉紧皱,看着白衣女子不说话,心中却在思量:不知何人将这脏水泼到我身上,除非真的找到那把钥匙交给他们,否则,听他们说来,我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甫载淳得到风声,否则,母妃和含玉就危险了。

当下道:“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休想带走任何一个人。”言下之意,竟是要拼命。

璃月抬眸去看他,他的发梢衣襟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脸上却已映上了阳光,神情淡定而又坚决,颇有股不容侵犯的气势。

无论如何,他这人终究是傲的,他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他和她之间没有一点男女之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但就因为她和他如今是在同一阵线的,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来践踏她,践踏她就等于践踏了他的尊严。为此,他不惜以命相搏。

璃月心底轻轻叹息,与她何等相像,却又何等不像。她的尊严也不容旁人侵犯,但她不会在自己弱势时以命相搏,她要留着这条命卷土重来,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彻底地踩在脚下,这才是她的选择。

“曦王爷的意思是,宁愿命丧于此也不愿交出钥匙了?”白衣女子冷声道。

“不是不愿交,是无法交。”此刻任何言语上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奈中,他所能表达自己清白的也只有这一句。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她身旁的赭衣男子却拔出了剑,道:“既如此,曦王爷,请恕我等得罪……”一个‘罪’字还未说完,只听得船下有人撕心裂肺地叫:“救命救命救命!我溺水啦,秦猪妖,救命啊——”

毫无形象的呼救声瞬间就将船上凝重肃杀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璃月头痛地伸手抚额,心中暗思:这只毒舌男,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一副冷冷的模样,此刻倒又欢实起来了。

赭衣男子眉头一皱,向身旁的一名黑衣人眼风一飞,黑衣人立马向船舷奔去,还未靠近,只听下面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冷死了,我受不了了!”

黑衣人在船舷边上探头探脑,却不见船下有人。

正在此时,两条白绫犹如两道长虹,倏忽从那白衣女子袖中出,蛇一般向璃月缠来,璃月正待躲闪,岂料皇甫绝突然身形一转挡在她身前,双臂平伸,一下抓住那两条白绫往后一扯,白衣女子竟被他扯得向前一个踉跄,似是怒了,白绫一震,凌空向皇甫绝飞来。

璃月一愣之后,看着皇甫绝的背影暗思:活了十六载,有人容我于飘零之时,有人救我于生死之际,但,还从未有人如此护我于临敌之前。

于事,她一向只看结果不问缘由,且不管他内心究竟如何想,但他此刻的举动的确令她感到温暖,当下心中便暗自决定,今后,只要他不与她作对,她秦璃月也永远不会与他为敌。

白衣女子与皇甫绝刚刚战到一起,赭衣男子见机会来了,忙招呼身后弟子趁机来抓璃月,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人都被璃月真气所凝的暗器伤倒之后,后面的人迟疑起来。

赭衣男子见状,起两把长剑向她掷来,心思:你是否要躲避抑或反抗?只要你双手来拨这两把剑,我们就有机会将你拿下。

璃月昨夜受内力反噬内伤不轻,口兀自痛不可言,今日经这么一番折腾,本来这样坐着已是在强撑,更遑论要与他们过招。见赭衣男子双剑掷来,只道今日在劫难逃,不如先发制人。双手齐挥,两片雪亮锋刃照着赭衣男子的面门和下盘飞旋而去。

与此同时,两把长剑也挟着内力呼啸而至,璃月向后一仰就地躺平,双手握拳向外格挡,双臂手腕左右各被划了一道血痕,双剑却被击至一边。

一声惊叫夹杂着一声闷哼同时响起,惊叫乃是那赭衣男子闪避不及,脸颊被璃月的锋刃划开几寸长的一道伤口,惊痛所致。而闷哼则是皇甫绝见双剑向秦璃月去,一时分神受了那白衣女子一掌。

白衣女子打了皇甫绝一掌,却不乘胜将他击倒,反倒往后跳了一步,向半边脸颊鲜血淋漓的赭衣男子喝道:“不准伤她!”

赭衣男子受了伤,本已恼羞成怒,见白衣女子如此说,心火上涌,道:“我们抓她是为了换钥匙拿赏金,可不是为你们天圣卖命的。不准伤她又要抓她,你有能耐,你自己去吧!”

白衣女子闻言,后退几步,从身后抽出一把弩机,瞄准皇甫绝,冲璃月叫道:“你乖乖受缚便罢,如若不然,你这位美貌郎君可要吃点苦头了。”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不是要钥匙么,怎么现在看起来比起钥匙来她好像更想带她走?

正不解,身侧却传来微响,她扭头一看,却是苏吟歌,双手扒着船舷,水淋淋喘吁吁地爬上来了。

见璃月看来,他咧嘴一笑,冲着船上人张口便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璃月白眼一翻,低声啐道:“智障!”自己尚且如此狼狈,竟还威胁别人投降。

苏吟歌一边动作笨拙地爬上船一边道:“我问他们是不是我投降就不杀,谁智障了?”

要不是现在内伤外伤痛得厉害,璃月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苏吟歌大喇喇地往璃月身边一坐,伸手绞着头发上多余的水分,眸光轻扫,见皇甫绝被白衣女子用弩机瞄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皇甫绝,早知道要被死,倒还不如刚刚淹死的干净,起码能不见血。”

璃月总算发现了,这家伙整个就是别人不逢难他就吃不下饭的变态!

彻底死了从他那能得到帮助的奢望,她转头看向白衣女子,道:“在我束手就擒之前,有两件事我必须弄清楚,第一,你们天圣究竟何以确定钥匙在皇甫绝手里?第二,若钥匙不在他手里抑或他不肯拿出来交换我,你们又待如何?”

白衣女子语气显得有些烦躁,道:“这些不用你心,你只要决定跟不跟我走。”。

璃月咬着唇,内心激烈地斗争着。

“你天圣既然确定钥匙在我手中,何不将我带走,让她带信令我的部下拿钥匙来换我,如此,不是更为合理且有效么?”僵持中,皇甫绝突然道。

赭衣男子等人一听,觉得有理,纷纷仰头去看舱顶的白衣女子,不料那白衣女子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天圣有规矩,不得拘禁三国中任何一国的皇亲国戚。”

“我好饿,你有没有吃的?”本来严肃凝重的交涉气氛,加上苏吟歌旁若无人的咋呼,委实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闭嘴!”璃月短促地轻喝。

“哎呀,人家都已经挑明意图了,什么钥匙啊皇亲国戚碰不得啊都是借口,目的就是将你带走,还想什么?”苏吟歌道。

赭衣男子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此话是真是假,联系到方才白衣女子一系列反常举动,心中半信半疑起来。

“你胡说什么?”白衣女子喝道。

“挟持打伤皇亲国戚和拘禁皇亲国戚,孰轻孰重你天圣不会分不清楚吧?你挟持曦王不说,还将其打伤,此刻又假惺惺说什么天圣的见鬼规矩,不觉得可笑?”苏吟歌站起身 来,缓缓走到甲板正中,仰首对白衣女子道。

“住嘴!”白衣女子倏忽下一条白绫来,大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苏吟歌身子轻轻巧巧地一斜,也不见他左手做了什么动作,那白绫竟被他在臂上缠了好几圈,他微微一扯,右臂湿淋淋的袍袖向身侧不远处的赭衣男子等人一挥,水珠飞洒间沉喝:“下来吧!”

白衣女子没有下来,然包括赭衣男子在内的二十余人却齐刷刷倒了下去。

苏吟歌放开缠在臂上的白绫,后退几步,看着白衣女子不语。

白衣女子被这突来的变故惊了一跳,左手抓着收回的白绫,目光在甲板上逡巡不定,试图看出究竟发生了何事。

二十余人在一瞬间都倒了下去,不见挣扎,不见呼喊,也不见任何还活着的迹象。

一股凉意从白衣女子心底缓缓升了起来,她看着一脸悠然笑容的苏吟歌,“你……”刚吐出一个字,突然就没了声息。

栽倒之前,她挣扎着看向自己握在左手的白绫,本来纯白的颜色,如今已变得蓝黑。

随着“砰”一声人体坠地的闷响,甲板上顿时安静下来。

璃月愣愣地看着眨眼间便夺去几十条人命却还一脸无害看着自己的苏吟歌,顿时感到说不出话来。

随意甩出的水珠便能在瞬息间致人于死地,这样的认知令她也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森寒,尤其是,他杀人前和杀人后的表情别无二致。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犹豫,更没有一点杀气,仿似只是捻死了几十只蚂蚁一般轻松和自然。

虽然一早就觉得他亦正亦邪,但从未想过他还有这样冷酷嗜血的一面。

“别硬撑了,没好处的。”愣怔中,苏吟歌突然道。

经他提点,璃月后知后觉地发现,口血气乱涌胀痛欲裂,她顺从地侧首呕血,看着鲜艳的血色在木质的甲板上漫延,脑中渐渐昏聩起来,终是不支,身子一歪便厥了过去。

15

正文 50、我好想你

盛泱东,龙华殿。

金缕站在窗口,一身隐螭纹银锦长袍逶迤至地,衬着那红墙绿瓦的厚重底色,明艳如月光一线。

他负着双手,脊背挺直,被苏吟歌气得不轻。

李逝站在他身后,半晌,听得他问:“绿衣之死,他如何解释?”

李逝答:“他说,这样才更真实。”

“哼!更解恨才对吧?这厮,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金缕恼道。

李逝不语。

过了片刻,金缕叹口气,道:“罢了,安排下去,散布消息。”

李逝领命,又道:“殿下,他说秦姑娘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需要他继续照料了,请示他是否可以先回天一岛?”

“命他将璃月带回天一岛。”提起璃月,金缕有些头痛。这家伙,实在太能惹祸了,不过一时没看住她便跑到圣境还差点丢掉小命,他实在是不放心继续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了。

“殿下,曲流觞此刻还在天一岛。”李逝在一旁提醒道。

金缕唇角泛起笑意,道:“无碍,当夜,慕容氏不是还活着逃回去一个么?我确信他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的三当家。”

“那璃月姑娘只怕会有危险。”李逝道。

金缕转身,双眸清光四溢,道:“所以,叫苏吟歌把她带回去,寸步不离地看住。如果整个漕帮都保护不了一个人,那么,他们也没多少存在的价值了。”

李逝再次领命。

“有两件事,你立马安排下去。第一,天钦宝盒之钥在皇甫绝手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三国,如果燕瑝不是混吃等死的庸俗之辈,该是会派他的人去朱武门查探虚实。你把我们安排在永安(东仪帝都)的人调去朱武门,守株待兔。

第二,不出意外的话,金威当是会借着天圣的名头去与西武朝廷交涉归还钥匙之事,等他返程时,派几个人在半路刺杀他。记住不要刺死,刺伤即可。切记,一定要留下蛛丝马迹,将他的视线引向我的身上。”金缕有条不紊地吩咐。

李逝闻言,迟疑道:“殿下,此刻就引起他怀疑,会不会之过急?”

“我觉得时机正好。矛盾如果不激化,藏在水里的人怎能浮出水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阵营,到底有多大。”金缕乌黑的眸子微眯,清冷的眸光就像深冬的风,扫到哪儿哪儿便滴水成冰。

*

迦叶江边,小城,小客栈。

夜,璃月坐在一只热气氤氲的大浴桶内,玉嫩的双臂搭在桶沿,仰着被熏红的小脸,闭着双眸若有所思。

在江上遇袭至今已有五日了,她和皇甫绝苏吟歌上了岸,本以为观渡等人随后就能找来,不意到现在都不见踪影。皇甫绝从未有过的烦躁。

她能理解,这几天,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内容千篇一律:哎,你听说了吗?天圣那个藏着王者预言的宝盒钥匙落在西武曦王手里了,天圣派人去要,竟然在迦叶江上全部被杀死灭口,尸体飘得满江都是啊!啧,嚣张,太嚣张了……

就此事,璃月不止一次地想过,自那把劳什子钥匙丢失以后,江湖上不遗余力寻找这把钥匙的不外乎三种人,第一,自然是失主,也就是天圣的人,第二,实力雄厚,有能力问鼎天下的人,第三,这些人的走狗。

皇甫绝,不符合这三种人的任何一种,以他目前的处境而言,韬光养晦才是明智之举,加入争夺这把钥匙的战争于他没有一点好处。

即便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想不到这点,但观渡和宴几也绝不会看着他做出此等有百害而无一益的事来。是以,她确信,他是被人栽赃了。

话说这个栽赃他的人也不知与他有何等深仇大恨,设这样一个局,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流言可畏众口铄金,这样口口相传下去,只会越传越真,届时,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盯上皇甫绝。

而皇甫绝的处境本来就不妙,此计于他而言,可以说比直接杀了他更恶毒。

观渡和宴几这两个老家伙,此番也不知该如何帮皇甫绝度过这一难关……想来想去,办法只有一个——找到钥匙并交出来。

可,三国的人找了六年都没找到这把钥匙,皇甫绝又凭什么能找得到?

思前想后半天,璃月都确定,皇甫绝这次死定了。

正为他哀叹,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璃月赶忙缩进水里,转头一看,却是苏吟歌端着药盅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顿时大恼,骂道:“你那两只蹄子莫非生来就为了踩狗屎的啊?门也不知道敲?”

苏吟歌将药盅砸在桌上,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嗤之以鼻:“凭你的姿色,就算脱光了在我面前扭上三天三夜,我也不会为你一柱擎天。”说着,转身便走,那模样,仿佛多看一眼便会脏了他的眼一般。

璃月气结,大声反击:“是啊,蚕宝宝一条,能让人发现它的存在已是奇迹了。要是它也能擎天,那天得是多矮啊!”

“蚕宝宝?!”苏吟歌蓦然拔高了音调,停步回身,一侧的眉毛挑得都快飞上天去了。

璃月收回目光,一边惬意地往自己身上撩水一边幸灾乐祸道:“何必装模作样,想否认?那你倒是露出来看看啊。”

“你敢看?”苏吟歌瞪着她。

“你敢露我就敢看!”璃月斜眸给他瞪回去。

苏吟歌站在门侧,气得口不停起伏。这个死女人,竟然敢说他是蚕宝宝!真是……啊!不行,气死了!金缕那厮竟然还要他把她带回天一岛去看住,他现在就恨不得将她按在浴桶中淹死算了!

嗯?看住?

想到这两个字眼,苏吟歌气得快冒烟的心又活了过来。

这死女人这般难缠这般好动,要把她看住,如不采取些非常手段,可是难以办到啊。

金缕好像没有说怎么看住吧?嗯,没说!

脑海中开始YY一百零八种把她“看住”的手段,他心情渐渐好转,抛下一句:“你想得倒美!”勾着一侧唇角摔门而去。

“呸!蚕宝宝有什么美的!黑瘦黑瘦的一条!”璃月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被他这么一搅和,她也没有沐浴的心情了,穿戴整齐,也不理他放在桌上的汤药,出了房便去敲皇甫绝的门。

皇甫绝果然正心情低落地闷坐在房里。

“观渡他们不可能帮你一辈子,遇事首先自己要冷静坚强,才能想出应对的办法来。”一进门,璃月扬手将金缕那枚太子令甩给他,倚着门框看着他道。

皇甫绝接住,扫了一眼,问:“你什么意思?”

“南佛非你久留之地,赶紧回西武去吧。”璃月道。

皇甫绝想了想,也是,观渡和宴几至今不见人影,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应该尽早回到朱武门去一探究竟,顺便和自己的幕僚们商讨如何应对此事。

“此物……”他扬着手中的金令。

“那是金缕的太子令,虽然不一定十分管用,但也不一定就一点也没用。你带着吧,许是能助你一路顺利。”璃月不甚在意道。

皇甫绝点头,他本就心急如焚,拿定主意后,当即就往门外走。

璃月跟在他身后来到走廊内,刚刚走到楼梯口的他却倏然回身。

走廊那侧的窗开着,他迎风而立,银紫色的衣袂和黑亮长发在暗色的晚景中清逸飞扬,映着灯光的脸颊生动而鲜明,那样的身姿风韵,足可入画。

“谢谢。”他用不习惯的语气,如是说。

陈旧古朴的走廊里,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少女嫣然一笑,容颜如花,道:“不客气,一路顺风。”

皇甫绝心头微跳,莫名却清晰。

他急匆匆别过脸,下楼而去。

*

送走了皇甫绝后,璃月便准备去当初遇见傅红纱的城镇接回檀郎,然后去天一岛看流觞小乖。

苏吟歌这家伙不知是哪筋又牵错了,竟然黏着她一起走。

璃月赶不走他,于是两人维持着每天大吵三次,小吵无数次,间或互相谩骂鄙视吐口水,但绝不动手的固定模式,结伴而行。

璃月重伤初愈,后期又拒绝吃毒舌男提供的汤药,所以恢复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她并不急着赶路,一路慢慢地走,自下雪后,她走得就更慢了。

对于她这种踏雪赏梅般的速,苏吟歌焦躁得要命,某日,乘其不备将她迷昏了拖着赶路。

璃月醒来后,什么都没说,乖顺地近乎诡异。

到了半夜,苏吟歌睡得正香,突然被“砰砰”一阵巨大的砸门声惊醒。

恼火地爬起来开门一看,门外又没人。

从那以后,夜夜皆是如此。

苏吟歌觉得自己快疯了!

于是,对璃月的速,他再没有提出过异议。

某日,两人终于到了当初丢下檀郎的那个城镇,进了枫林晚,掌柜的一看,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说檀郎正在楼上逍遥。

璃月满心想看看月余不见檀郎到底过得怎样,当即跟着掌柜的上了楼。

推开天字一号房的大门,璃月张口欲唤,然看到房中情景时,到口的话却硬生生吞了回去。

但见她的檀郎正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只白色小母狗的背上,两只前爪抱着小母狗的腰,正在欲进不进的当口。

听到开门声,檀郎狗眼冰冷地看过来,一脸好事被打断的不悦。然看到璃月时,目光一闪。

璃月手一伸,替它把门关上,道:“檀郎,没事,继续啊,我在楼下等你。”

转过头就对掌柜低声道:“是它眼光差还是你故意的?嗯?这条母狗也太丑了,脸上还长着黑毛。”

掌柜的正语塞,一旁苏吟歌凉凉道:“反正是背入式,看不着脸,身材好就行。你还是扒个门缝好好学着点吧,以后万一哪个男人饥渴了八百年把你扑倒,估计也是用这个姿势。不过,凭你的身材……他许是会把自己眼睛蒙起来也不一定。”

璃月磨牙,一副恨不能咬人的模样,然回过身面对苏吟歌时,却是一副浅笑嫣然的模样,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道:“如此有经验,想必经常以这个姿势被九天玄女攻吧。比起他来,你的姿色……咳,好吧,我口误,你哪有姿色可言?”

苏吟歌脸色一变,璃月急忙往后一跳,仰头道:“干吗?又想吐口水?”

不想被旁人看戏,苏吟歌勉强整理好心情,不屑一哼:“我怕脏了我的嘴!”

璃月笑得花枝乱颤:“原来你的嘴还能更脏?啧,真是吾生也有涯,尔嘴脏无涯!”

苏吟歌顿时炸毛!

璃月若无其事地回过身,对那掌柜的道:“去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把那小母狗一起带走。”

掌柜的听着他俩对骂,本来正满脸黑线,闻言抬头,问:“只带这一只吗?”

璃月挠头:“莫非不止这一只?”

掌柜的闭上嘴,默默地走到另一侧门边,推开门。

璃月走到门前,只看一眼,便瞠圆双眸张大了嘴。

一屋子的母狗啊!一眼扫过去,竟然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只。

“这、这些都是它上过的?”璃月汗如雨下地问一旁的掌柜。

掌柜的无比确定地点头,道:“全城的母狗都在这了。”

小手掩着嘴,她一一地数过来,足足五十七只,加上旁边正在受宠的那只,一共五十八只。

她掰着手指,计算自己离开的日子,一算下来,檀郎这厮平均每天宠幸一点五只。

“啧,我家檀郎这能力……真不是吹的啊!短短一个月不仅有了自己的后,还做到雨露均沾,想想以后这全城的狗崽子都姓檀,那将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啊!”璃月一脸的骄傲。

耳畔传来一声冷哼,听得毒舌在那凉凉道:“然后这些同父异母的狗们近亲□,生出一城的白痴,都跟你姓秦!”

璃月咬牙,转身冲苏吟歌吠道:“不说话能憋死你?”

“憋不死的话你干嘛又要乱吠?”苏吟歌见她气急,挑起一侧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璃月磨牙,懒得再看这个男人一眼,转身就下楼。

身后,苏吟歌笑眯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唉,如果将来我也能组建这样一个后,有人给我倒茶,有人给我做饭,有人给我挣钱,有人给我暖被,有人给我种花,还有人陪我游山玩水,该多好!”喝完一盏茶,檀郎那厮还没完事,璃月忍不住撑起下颌yy道。

对面,苏吟歌接口:“现在种猪便宜,可以买个几百头回去充实你的后。”

璃月发现,和他呆在一起真是对自己无尽的折磨。当即冲上二楼,也不管檀郎有没有完事,一脚将它踹下楼,拎上马车就离开了客栈。

苏吟歌见她落荒而逃,更是神百倍,骑着马紧紧地跟在后面。

檀郎扒着窗口探着头,恋恋不舍地看着留下了它无限回忆的小城,一脸哀怨呜呜直叫。

“鬼叫什么?你个兽!老娘长这么大还没享过你的福呢。”璃月心情正不爽,一脚踹在它屁股上。

檀郎立马安静下来,不敢造次。

又熬了三天,终于抵达天一岛。

一下船,璃月见鬼一般带着檀郎撒腿就跑,将后面那只毒舌男远远丢开。

一路狂奔到吟歌院,老远就看到一抹淡青色身影斜坐在一株高大的老梅下,梅英灿烂,却只衬得他身形单薄寂寥。银装素裹的背景中,他发黑如墨,自斟自饮。

他显得心事重重,怏怏不乐。

略一思索,璃月大概猜出了症结所在,脚步不由缓了下来。

檀郎却欢快地奔了过去,四肢爪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沙沙作响。

轻响惊醒了沉思中的曲流觞,他懒洋洋地抬起眸子,看到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的少女时,微微一愣。

“流觞——”璃月娇唤一声,腾身而起向他飞扑过去。

曲流觞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张开双臂将他扑了个满怀,强大的冲力让他一个坐不稳仰面就倒在了身后软绵绵的雪地上。

璃月捧着他还未回神的俊脸,大大地亲了一口,又鼻尖抵鼻尖的蹭蹭,笑吟吟道:“我好想你啊!”

晚到一步的檀郎看着已经滚到一起的两人,巴眨了几下眼睛,随即哀怨地满地打滚!

竟然用轻功,耍赖!

正文 51、洗鸳鸯浴

和暖如春的房内,暖色的灯光点亮一室的淡雅,清爽的空气中,暗香浮动。

璃月坐在屋正中的圆桌边,白嫩的双颊一鼓一鼓,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语气哀怨:“我有什么办法?那夜你就那么一走了之,也不管我的处境……哇,这盘鱼目珍珠不错。”

吃了一汤匙后,她接着道:“我一个人在岛上孤苦伶仃,那毒舌男又变着法地折腾我,什么蜈蚣,鼻涕虫,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蛆,轮番上阵,不管不顾就要往我的身上放,要不是金缕,你现在就看到我一堆带血的毛发了。”说着,又喝了半碗汤,终于酒足饭饱。

抬头看看站在窗口背对她的男人,她眼珠转了转,道:“虽然我跟金缕去了盛泱,但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就呆了一晚上,然后就回来了,中途碰到阿纱姐,又跟她去了圣境,不信你可以问阿纱姐。”至于在盛泱的那晚到底怎么度过的……就忽略不提了吧。

男人依然身形挺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璃月抹了抹小嘴,滑下凳子,一边向外走一边道:“好吧,看来我不应该回来,还是盛泱适合我,金缕不会追问我去了哪里,不会生我的气,更不会摆脸色给我看,我看我还是去那里过冬好了……”

还未走到门口,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将她紧拥在怀中,曲流觞不无醋意地闷闷道:“敢?腿打折。”

璃月伸手环着他的腰,笑道:“你舍得吗?”

曲流觞微微放开她,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晶亮的眸子,道:“你不就是笃定了我舍不得,才敢这般无所顾忌?”

璃月反驳:“我哪无所顾忌了?”

曲流觞道:“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还因此去南佛南部找我?”

“呃……这个……”璃月挠头。

“不要告诉我是苏吟歌告诉你的。”曲流觞盯着她。

璃月低头,讪讪道:“一开始我就没准备骗你啊。我见过叶千浔,从他的描述中猜与他交手的可能是你。”

“他来找你的?”曲流觞脸又沉了下来。

“哎呀,他的脖子上被你割了那么大一个口子,血跟瀑布似的哗哗直流,我们只匆匆见了一面,他就走了。”璃月脸不红心不跳道。

“下次一定杀了他!”曲流觞恨恨道。

“不必了,我和他从此再无瓜葛,你不必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再去冒险。”璃月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曲流觞眸光一闪,问:“为什么?”

“为了你咯。”璃月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偷吻一个。

曲流觞有些高兴起来,旋身将她抱坐在身后的长案上,问:“真的?”

“比珍珠还真。”见他相信,璃月忙**啄米一般点头。

曲流觞侧首在她颊上印下一吻,道:“那我杀他就更理直气壮了。”

璃月额角冒出一颗汗,伸手在他身上一顿乱,问:“他伤得那么重,你一点伤没受?给我看看。”

曲流觞双颊一红,抓住她作乱的小手,道:“已经好了。”

“那……我想沐浴,你给我擦背好不好?”璃月头一歪,古灵怪。

曲流觞:“……!”

*

曲流觞不明白,原本是为她擦背的,为什么擦着擦着会把自己也擦进浴桶里去?

原本不算大的浴桶硬是又塞进一个人,当即就被挤得满满的,水溢得满地都是。

璃月乌眸贼亮,双手搭着曲流觞的肩将他挤在浴桶边上,因沾了水光而更显柔嫩红润的小嘴吐气如兰:“小乖,这叫鸳鸯浴,第一次洗吧?”

曲流觞仰着头,因为知道现在跨坐在他身上的女人□,是以目光都不敢向下移,双颊憋得通红,道:“这个桶太小,我还是先出去……”

“你是不是嫌弃我?”璃月撅起小嘴,一脸不满地瞪着他。

曲流觞忙分辨:“没有。”

“那你都不抱我。”璃月扭扭身子。

曲流觞其实早就想抱了,只是怕显得太急色一直忍着而已,既然是她主动要求……

女人的肌肤在温水的滋润下柔软如绵,滑如凝脂,曲流觞只轻轻碰了一下,便热血沸腾心头狂跳。

璃月感觉到他的手如被烫到一般在自己背后一弹一弹,又好气又好笑,干脆腻到他怀里,小手从他湿透的亵衣领口滑进去,抚上那平实紧绷的肌理,赞道:“小乖,你起来好舒服。”

曲流觞双颊一热,这女人……竟然说出这般煽情的话来,真是……哦,那作怪的小手真折腾人!

不行,他一个大男人,岂能由她调戏?他穿着衣服,而她光着身子,倒是他比她更害羞,还有没有天理了?

念至此,他抱住她倏的一个旋身,激起水花一片,珍珠般四下飞溅。

不舍得让她细皮嫩的脊背靠在坚硬的桶沿,他搂着她纤软的腰肢,双眸幽深如夜,道:“妖,你一点都不害臊。”

璃月一脸纯稚无辜:“我为何要害臊?不过是在沐浴而已。”

透明的水珠,顺着那嫣红如三月桃花一般的面颊缓缓滑落,如此简单的一个场景,却让他喉间莫名地干渴起来,转眸,粉润唇瓣间,贝齿雪白如玉。

因为搂抱的姿势,他清楚地感觉到两团柔软压在他的前,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迷人风景。

他心如擂鼓,情烈如火,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头一 低便轻而易举地捕捉住了那近在咫尺的甜蜜小嘴。

璃月一边承受着他火热的吻一边忙不迭地拉扯着他的衣服,说实话,她觊觎他的身材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迫不及待想看看庐山真面目。

这个吻湿润而又强烈,他的气息渐渐重起来,搂着她腰的手渐渐松开,顺着那流畅完美的曲线一路向上,为手心感觉到的软嫩触感着迷不已。

璃月浑身都软了,停下撕扯衣服的动作,她抱着他的脖颈,配合他热情拥吻。

浴桶中的气氛在节节升高,情|欲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

璃月不得不承认,自从与男人享受过鱼水之欢后,在某些时刻,的确会渴望这些。她并不避讳,既然她有这种反应,别人一定也有,所以,这应该是正常的。

比如此刻,她就很想流觞能把她扑倒,然后狠狠地要她。

可他显然很有耐,吻完她的小嘴,又顺势转移到她的脸颊和脖颈上,微微的麻痒让她恨不能立刻将他反扑。

两人正意乱情迷渐入佳境,冷不防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一阵冷风拂来。

两人惊了一跳,同时扭头看去,却见苏吟歌站在被他踹开的门边,双眸晶亮地看着浴桶中缠在一起的两人,少时,右侧唇角一勾,笑得邪肆而又欠扁,毫无愧意道:“啧啧,抱着只猪妖也能吻得这么投入,曲流觞,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呐?”

璃月怒发冲冠,曲流觞更是怒不可遏,吼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苏吟歌往门上一倚,挑着眉看他,道:“哎呀,这猪妖肥腻腻的,玩起来定然也没什么乐趣,出来跟我去喝酒啦,这么久不见,难道你不想我?”

璃月见他竟敢这样贬低自己,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放开曲流觞便欲起来去教训他。

曲流觞哪肯让自己的女人被他看光?按住她冲苏吟歌叫道:“你还不出去!”

苏吟歌坚定不移地赖在门边,甚至还悠闲地抖着腿,问:“今天你想要些什么下酒菜?猪耳好吗?”

“苏!吟!歌!”曲流觞咬牙切齿地用目光削他,见他不为所动,“哗” 的一声从浴桶里跳了出来,一边朝他走去一边吼道:“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信曲!”

苏吟歌不以为然,道:“你本来就不姓曲……喂喂,干吗?你来真的?喂,你的蛇跑出来了!”见曲流觞沉着脸来者不善,苏吟歌指着他胯|下夸张大叫。

曲流觞一怔,低头一看。

苏吟歌趁机风一般溜了出去。

曲流觞自知上当,大恼,不管自己浑身还滴着水,兀自撵出门去,气道:“可恶!一回来就欠揍!”……听着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璃月懊恼万分地拍打着水面。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被这只毒舌男打断了。

杀千刀的毒舌男,他该不是也觊觎流觞吧?

这个混蛋,需得想个什么招儿治治他才行。

如是想着,璃月把自己从浴桶中收拾出来,在衣柜里翻出一件流觞的亵衣,往身上一裹,发现能遮到大腿,于是就这样上了床。

趴在枕上闻了闻,还有她家小乖淡淡的类似竹叶清香的味道留在上面,这样的氛围让她很安心,于是侧过身子,打起瞌睡来。

*

苏吟歌房内,曲流觞手中捏着一张信纸,有些怔然地坐在他对面。

这封信再次证明,他的确不信曲,他姓慕容,他的真名是,慕容倦。

曾几何时,他极度地想忘记自己这个真名,忘记自己的姓氏忘记自己的来历,可,终是不能忘。

他知道,一年多前,父母便知他在此处了,只不过通过一次书信后他没有回应,从此便继续保持着没有联系的状态。

想不到,今日却又来了第二封书信。

这是他母亲的笔迹,他认得。

信中说,他三叔慕容冼在圣境被人杀了,而他父亲半年前就已经病重,如今族中动荡不安,大伯之子慕容霆慕容俾和三叔之子慕容鹏觊觎他们这一支中立派的势力已经很久,如果他的父亲病逝,他的二哥和三哥(大哥早亡)只能要么投靠他们,要么被清洗。是以,母亲在信中恳求他回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也帮助他的二哥和三哥度过这一难关。

父亲病重了么?

记得很小的时候,四兄弟中,父亲最喜欢的便是他,常常不顾身份将他扛在肩头走来走去,那时,无人知道他那么小便知道了什么叫“父爱如山”。

如不是后来他太优秀,又或者说太不服管教,又或者说太特立独行,又或者说真的给慕容一族带来了危险……也许,父母不会舍得那样对他。

一晃三年多过去了,对于父母,恨和怨早就淡了,他只是……不想回去那个压抑的地方,不想回到那个以人头堆砌军功章的灰瓦白墙中去。

“喂,此番要如何?面对还是逃避?”苏吟歌在另一边淡淡地问。

曲流觞不做声,于他而言,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你如果回去了,最高兴的一定是燕瑝。”苏吟歌玩着他的玉箫。

“我知道。”曲流觞仰头,微微地叹了口气,半晌,道:“我需要考虑。”说着,起身便走。

“喂,你不觉得喝酒更适合你如今的心情?”苏吟歌在后面急急地叫。

“不觉得。”曲流觞丢下三个字,推门而去。 回到房中,浴桶中不见人,被褥中倒微微鼓了起来。

他走过去,发现璃月面朝床里呼吸匀长,似是睡着了。

将折的梅枝放在她枕边,他看着她散在枕上的长发发呆。

如果说自十六岁以来还有哪段日子算得上开心,那便只有认识她后两人同游江湖的岁月了。

自离开家族后,他一度心灰意冷,邀月同宿青山深处的念头无比强烈,但,杀手世家出生的他还有一个与其他族人最大的不同之处,那便是,他害怕孤单。

那时候,每次他执行任务去杀人,一路上交的朋友比他杀的人多三倍不止,这也是后来他被指犯了族规的第一条罪状。

他从不与女人交朋友,如果不是那次不期而遇,如果不是她与他一样的特立独行,他想,他同样不会与她成为朋友。

而一路走到现在,他还是……不想与她做朋友。

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活法,能选择的人却屈指可数,他此刻就站在命运的三岔路口,而他最想做的选择——是与她携手共度,笑傲江湖。

只是,她愿意吗?

与毒舌一起赶路的日子,璃月几乎没能安稳地睡过一个好觉,因而今天一沾床,困意立马袭来。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防腰间突然伸来一只胳膊,然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浑身一绷,清醒过来后,又稍稍放松下来。

方才那一霎,她想起了叶千浔。在那些共眠的夜晚,他也曾这样于身后揽着她的腰将她拥在怀中。

那天的事,她一直刻意不去多想,然此时,一股淡淡的悲凉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泛开,丝丝缕缕缠绕着过往的回忆,扯碎那曾有过的丁点甜蜜。

“我吵醒你了?”耳畔传来曲流觞的声音,轻柔如夜风拂过窗棂。

“没有。”她看着枕边多出来的娇艳梅枝,伸手轻轻覆上他搭在她腰间的手。

他翻过掌心,握住她的手。

鼻尖埋在她的肩头,幽幽体香勾动他因她苏醒的□因子,低头,认出她身上裹的是自己的亵衣时,这种冲动更加强烈。

伸手拨开她颈后的长发,露出那腴白细嫩的修长脖颈,他将自己火热的唇印了上去。

璃月敏感地瑟缩了一下,却向后更紧地贴近他。

他抱紧了她,因为亵衣宽大,手一不小心就滑到了里面。

他瞠眸,发现她里面什么都没穿,忍不住低吟一声:“你这妖。”

璃月笑得娇媚,紧贴着他的手掌小蛇般扭动,问:“你不喜欢?”

他不语,直接用行动告诉她他究竟有多喜欢。

耳鬓厮磨中,亵衣渐渐被扯开,少女细腻小巧的肩露了出来,男人火热 的吻烙在上面,流连忘返。

璃月细细地喘息着,挣扎着转过身来,看着男人动情却又不敢放肆的样子,小脸埋在他口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伸出滑腻小舌,顺着他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上,路过他感的喉结时,着意缠绵了一番,当终于抵达他坚毅的下颌时,曲流觞的理智终于崩溃了。

他迅疾地低头,吻住那柔软的唇瓣,同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衣衫不整的男女,气息如火地互相叠压着拥吻抚,情况很容易失控。

而曲流觞的确有些失控了,此生以来,他还从未体验过如此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感觉,而此刻,身下这具柔软香馥的娇躯,显然成了他最大的魔障。

窗外,细雪飞扬滴水成冰,窗内,十指相扣春意盎然。

一番深吻过后,曲流觞睁眸,看着璃月有些迷离的双眸,问:“璃月,你可愿与相识之初那般,与我结伴同游,畅意江湖?”

幽暗的灯光下,交错的光影将他的脸庞雕刻得极为俊逸动人。

璃月嫣然一笑,啄了啄他感的嘴角,道:“愿意。”

曲流觞一脸认真,眸亮如星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我指的是,一生一世,只我一个。”

璃月的目光渐渐清亮起来,看着他不语。

曲流觞看着她表情的变化,内心丝丝泛寒,问:“很难么?”

“若你以后变心了怎么办?”她问。

“我不会。”他答。

“如何让我相信?”她再问。

他无以回答。

适才还火热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僵持片刻,她轻声问:“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他敛眸,翻身从她身上下来,坐在床沿背对她。

璃月依旧躺着,看着帐顶。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道:“我以为我给你的感觉与你给我的是一样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言讫,起身就向门外走去。

听到关门声,璃月有些苦涩地一笑:流觞,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都经历过哪些?关于你的一切,我几乎一无所知。在我面前,你就是一张名为曲流觞的人皮,你要我,跟着一张人皮过一生么?

每次遇到不开心,你总是转身就走,我不想留在原地等你回来,更不想去猜,你到底会不会回来?

正文 52、与君诀别

次日傍晚。

雪停了,残阳如血,妖冶地挂在长空那头,冰雪覆盖的纯白大地瞬间被映成了地狱般的红。

吟歌院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吱呀”一声门响,苏吟歌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

真是造孽啊!昨晚叫曲流觞喝酒他不喝,结果睡到半夜这个死家伙却不请自来,不由分说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硬是拉着他喝了一夜,连什么时候醉死过去的都不知道。

好在醒来时他在床上而曲流觞在地上,且两人衣衫整齐形态规矩,否则的话……咳咳,他还是挖个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抬头看看院墙那头有些刺眼的火红光线,他打了个哈欠,踏着满地柔软如绵的积雪向院门外走去。

洗漱不重要,吃饭不重要,去天一阁看看他的药,最重要。

刚走两步,一阵寒意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浑身寒毛一竖,眼角余光扫到一阵黑风刮过,驻足抬眸,发现园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衣少年,站在五六丈开外的梅树下看着他。

他身形矫健气质冷遂,一袭泛着金属光泽的合体黑衣在素白一片的雪景中醒目而张扬,血色的夕阳照在他身上,渲染出魔鬼般嗜杀的气场。

苏吟歌看了他几眼,眉头微皱,问:“你是何人?”叶千浔极少在人前露面,而苏吟歌除了采药之外也很少去江湖上游荡,因而这两人素未谋面,互不相识。

叶千浔目光沉静地审视着他,少时,面无表情地问:“苏吟歌?”

听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苏吟歌更疑惑了,迟疑道:“你是……”

话未说完,叶千浔右手突然伸至背后,接着一扬,一道月亮般的银弧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飞速旋转着向苏吟歌削来。

苏吟歌看出他来者不善,但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看到那柄旋转的日月弯刀时,心头更是一惊。

据他所知,当今江湖上使用这种武器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血影主——夜魔,叶千浔。

凌厉的杀招中本没时间让他多想,银光乍现的刹那,即便他轻功高强,但如此短的距离,想旋身躲避已是完全来不及,当即只能原地一个铁板桥,森寒的锋刃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

还未缓过气来,赫然发现叶千浔已紧跟着欺至他身前,右手一扬,一掌向他拍来。

掌力未至,但那悍烈的劲风却已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凭着求生本能,他原地一个翻滚,足下急蹬,身体与地面平行飞蹿,犹如贴地飞行的燕般,险之又险地从他掌风下避了出来。

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掌力过处,雪沫与泥屑四处飞溅,打在皮肤上竟如中了暗器一般痛不可抑,地上硬生生被他劈出丈余方圆的一个深坑。

瞬息之间,杀招接踵而至,苏吟歌心头狂跳,往日行走江湖时他也会随身携带一些毒毒针之类的防身,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自己的园中遭遇如此强悍的敌手,身上什么防身武器都没有,论武功,他绝对不是叶千浔的对手。

当即顾不得什么颜面,他厉声求救:“曲流觞!”

话音未落,耳畔破空之声突响,来不及扭头去看,他本能的一个后仰,原是那柄日月弯刀飞了一圈之后又回旋回来了,四周的树木犹如秋天被收割的韭菜般纷纷倒下,苏吟歌只觉的脖颈上一阵细痛,伸手一抹,血迹殷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趁着叶千浔分神去接那日月弯刀的刹那,苏吟歌倏地回身,衣袂一振便向房中遁去。

身后再次响起那追魂般的破空之声,苏吟歌不能回身不能反击,听那隐隐的龙吟声已近在咫尺,许是连躲避也不能了,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绝望。

如果他不是那么喜好安静,不许父亲在他的吟歌院周围安排卫兵,那么,或许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他也不会死的这般不明不白。唉,悔之,晚矣。

正哀叹自己即将英年早逝,身前冷不防闪出一个人来,将他一把拽开,抬腿一脚踢在那飞旋的日月弯刀上,“锵”的一声,那日月弯刀掉转方向朝叶千浔飞旋而去。

叶千浔一个旋身接住弯刀,看着从房中出来的曲流觞,乌黑的眸子冷冷地眯了起来,薄唇间字如冰珠:“是你?”

曲流觞本来心情就不好,宿醉醒来便看到他,心情更糟,右手一抖亮出软剑,“哼!”的一声腾身而起,一剑向他刺去。

这一剑亮,快,准,狠,犹如悍然划过长空的闪电,带着无可比拟的速度和力量,以摧毁一切的凌厉气势,劈裂了璃月的视线。

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璃月,近乎呆滞地看着那跃在空中满身肃杀之气的男人,看着那绝世罕见的必杀一剑,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淡然而明媚的笑,浮现出他与皇甫绝交手时那温柔而美丽的涟漪般的银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么,这样的狠戾,这样的冷酷,这样的嗜血,这样的……陌生,而又……熟悉。

一瞬间脑海中翻腾不休,而狼藉一片的园中,那两个男人却早已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然以命相搏。

不过两招,却都已各自挂了彩,璃月如梦初醒,大叫:“住手!”

听到声音,本来缠斗在一起的男人犹如被雷劈到,瞬间分开,各自站定看向声音的来处。

璃月缓缓走过去,不看流觞,只盯着目光复杂的叶千浔,淡淡道:“叶千浔,我们得谈谈。”

两人出了吟歌院,一路向天 一岛西面的断崖走去。

璃月走在前面,男人不发一语地跟在后面,除了脚下积雪不断发出咯吱咯吱被踩踏的声音,一切都很安静。

璃月心里却一点不安静,第二次了,这是她第二次被她自以为与她关系亲密的男人背叛。

这不由的让她想起那夜与玉无尘决裂的情景。

那夜,她既痛且怒,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悲伤,所以最后,她近乎仓惶地逃离了他的面前。

许久以来,她一直为当夜自己的表现感到不满,她应该反击的,狠狠地反击,而不是让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她狼狈逃窜。

今天,她依然觉得难堪,但她坚信,她会做的比上次好。所有伤害过她的男人,都应该受到反击,她不指望他们能为她伤心难过,但至少她要让他们知道,如果她在他们心中什么都不是,同样,他们在她心中也什么都不是。

来到断崖上时,她已彻底地收拾好心情。

寒风从江上狂烈地拂来,扬起了她的长发,她拢了拢衣襟,却犹是抵挡不住那刻骨的寒冷。

细微的雪沫被风吹得像轻纱般在足旁轻撩,夕阳下看去真的很美,所以她低头看着。

叶千浔看着今日格外安静的她,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容乐观,想起当日在圣境的一幕,他面有愧色,迟疑半晌,轻声道:“璃月,我……”

“她是你娘?”不待他说完,璃月突然接口道。

叶千浔一愣,不知她为何冒出这一句。

璃月回身看他,目光在他滴着血的右手上一扫而过,她注视着夕阳下他依旧微显苍白的俊逸脸庞,忽而嫣然一笑,道:“不是?那么,什么都别说了。”

叶千浔再次一怔,看着她的如花笑靥,不知为何心底渐渐生出一种极深的恐慌来。

“今天你来了也好,就当见最后一面,以后,就不必再见了。”璃月看着他的眸子,以十足平静的语气缓缓道。

叶千浔目光一凝,似有些不可置信,问:“璃月,你从今后都不想见我了?”

璃月点头,继续道:“你我相遇之时,我没有男人,你也没有女人,欲望将你我联系在了一起。如今,我不缺男人,你也不缺女人了,是以,没有必要继续保持这种关系。”

早在她回身的刹那,叶千浔已经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脖颈上衣领遮掩不到之处,隐隐露出半点殷红,类似吻痕,只不过心中梗着事,他没有时间去计较而已。此时听她公然说出她不缺男人的话,一腔陈醋却是怎么都端不平了,皱着眉上前一步,问:“你有了其他男人?是谁?”

璃月淡笑,道:“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与你交代。”低头,从袖 中出那碧绿的莲令,走到他身前,往他口一拍,道:“不是自己的,到底用着不顺手,还给你。”

他没有接,她却放了手,任由那细细的管子无声无息地落在脚下的积雪中。眼下冰冷的情景,对比当日在林中交付莲令时的甜蜜,差距悬殊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你听我说……”见她转身要走,他心中一慌,顾不得吃醋伸手拽住她的手腕试图解释。

璃月转身,看着他带血的手,漠然道:“你弄脏我的袖子了,放手。”

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冷漠表情,叶千浔心中一痛,记得当日在盛泱,她看到他脖颈受伤,那般着急地跑去取药取纱布,满怀柔情地替他包扎伤口,而今日……她看不到他的伤,她只看到,他的血弄脏了她的袖子。

是他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么?可他从心底里不愿这样,不想这样,他只是没有料到,当日之事会让她反应这般激烈。

见他僵着不动,璃月自行抽回手腕,转身便走。

“你在生我的气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从没向什么人道过歉,也从没向什么人解释过某件事,因而今日的情形让他手足无措笨嘴拙舌,只知道心中又急又痛苦,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璃月脚步微微一顿,不回头,小脸微偏,淡淡道:“别误会,我没有生你的气,所以,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过程又是怎样,那是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在乎的只有结果,结果就是,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绝情的话终是让他忍无可忍,他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先留下她,他要向她说清楚,说清楚以后,随便她气也好怒也好,打他也好骂他也好,只要别这样一走了之,什么样的后果他都愿意承受。

感觉到身后的异动,璃月本能地身子一旋,施展轻功瞬间飘移到一侧的试剑石上,怒目炯炯地看着扑了个空的叶千浔。

叶千浔抬头,如此短的时间,夕阳却已沉入水的那一面,天地间一片昏暗,唯有那居高临下的少女,一双眸子灿灿生辉,犹如黎明黑暗中最亮的启明星,明亮,却遥远。

她就那样站在石上,身形单薄,满头黑发却在风中舞出狂肆而张扬的弧度。她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他。

如此不可接近而又如此狠心绝情,这样的她,他以前从未见过。

“叶千浔,我承认你的武功比我高出很多,但你信不信,只要我不愿意,你休想强迫我做任何事,哪怕只是留下我!”她迎着冷风,心底也冷硬如冰。

他震惊而绝望的眼神让她心软,她知道他是真的来认错的,只可惜,他犯的这个错,超过了她的承受底线,所以,无可原谅。他看着她,此刻的她就像一座美丽的冰雕,尽管冰冷,却依旧动人心弦,只让人觉得一切的倔强和骄傲都是强装出来的,她其实很想在风中瑟瑟发抖。

“世间千条路万条路,每一条路都可能走绝,唯有一条路,永走不绝,那便是——死路!”事实上她却一点都没有发抖,反而字字铿锵,决绝的语调比这切肤的寒风更凛冽,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这样痛过,痛得生涩而又强烈。

怎么办?她说即便是死,她也不愿再与他在一起了。为什么会这样?他犯的错,真有那么严重么?可当时看来,玉帘秋的情况比她糟糕一万倍,她和玉帘秋于他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人,他不过遵照本能先救了最需要救的那个,有错么?

尽管后来发现玉帘秋并没有受伤,可当时那种情况,他真的没有办法仔细分辨。待他心急如焚地返回时,她已经不在了。

他不想失去她,单是想象今后再不能见她,他便觉得无比煎熬,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过才好。

“喜欢”在他的生命中一直是个极其生僻的词,然自从认识她后,这个词似乎越来越常见越来越熟悉,每次想起她,连带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这个词。

是的,他喜欢她,他只是一直羞于表达,而如今……

转过身,他看着少女渐行渐远、仿佛马上就要走出他生命的身影,他生涩而又艰难,道:“璃月,我……我喜欢你。”

呵,这算是表白么?他真会选择时机。

璃月唇角泛起苦笑,无人看见此刻她眸中一闪而过的伤感。

叶千浔看见她脚步一顿,眸中刚刚泛起星点的希望,却听她头也不回道:“给你的玉佩,是皇甫绝他娘的,还不还给他,随你便。”说着,极为潇洒地伸直了右手,向身后的他挥了挥,再无停留。

心仿佛一下掉入了冰窟,既冷且痛。他留不住她,她走了。

叶千浔看着少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身影,难过得几乎无法自已。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可她却这般决绝,让他即便想放下尊严乞她原谅,都找不到机会和立场。该怎么办?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有生以来,还从未有任何一件事,让他如此的痛彻心扉,却又如此的无力无措。

璃月大步地走着,每一个举手抬足,甚至每一发丝扬起的弧度,都写满了骄傲与坚决,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感觉到视线渐渐模糊,她急忙仰头望天。

天色沉,怕是又要下雪了。

心里难过吗?当然。

身后那个男人,不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却是第一个得到她身体的男人。从一开始,她便不讨厌他,到后来,渐渐地开始有点喜欢,她不知道女人对于第一个得到自己的男人是否都有一种特殊的依赖感?她觉得自己对他就有。与他在一起时,总是不经意间就开始撒娇,想得到疼宠或是放纵。

然事实告诉她,男人和女人,身体上默契亲密是一回事,感情上是不是一样默契亲密,是另一回事,不能同日而语。

生死之际带走别人抛下她的他,不是她可以依靠的男人,一次伤心,就够了。

与君诀别,陌路此生。这便是她为他和她这段因衍生出来的感情安排的最后宿命。

转过一个弯,看见了吟歌院。

她不由又想,仅是叶千浔的背叛,便让她如此难过,若是他日流觞也背叛她……她一定会比现在更难过。

如何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她可以失去叶千浔,但她不能失去曲流觞,如今她的生活里也只剩曲流觞了,如果连他也走出了她的生命,那……生命真的会异常寂寥了。

保持距离吧,如果一直做朋友便不会有这么多纠葛矛盾,她情愿……永远和他做朋友。

16

正文 53、做鬼风流

苏吟歌房内,曲流觞叉着腰来回暴走,一会儿停下来看看外面的天色,一会又仰头叹气,好半晌,低咒道:“有什么好说的?说这么久!”

苏吟歌站在镜前检查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闻言凉凉道:“这么好奇,去听听不就知道了?”

曲流觞哼道:“我才不想听!”

“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苏吟歌斜眸睨他。

“闭嘴!”曲流觞气冲冲道。

“哼哼。”苏吟歌用鼻子笑出来的声音尤其欠扁。

曲流觞干脆不理他了。

过了片刻,苏吟歌料理完自己的伤口,道:“叶千浔那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干吗要杀我?”

曲流觞愣了愣,倏地回过味来,目光一下盯在他身上,□:“是啊,他为什么要杀你呢?说,是不是你对璃月做过什么?”

苏吟歌顿时一副欲死不能的挫败表情,嚷道:“我能对她做什么啊?是她想对我做什么还说得过去。猪妖一只,脾气又臭,除了你们这一对没见过女人的傻蛋,谁要她?”

“闭上你的臭嘴!早知道方才不如让他一刀削死你算了。”曲流觞黑着脸道。

苏吟歌眼珠转了转,道:“哦,忘了,还有个玉无尘,哦,还有金缕,话说,此番在路上看到她和皇甫绝之间好像也暧昧得很啊,拥来抱去的,啧啧,真不懂,这只猪妖到底哪里好?莫非是床上功夫好?”

“我叫你闭嘴!”曲流觞气恼到极点,欺身过去便欲揍他。

苏吟歌一下闪到门边,扒着门看着曲流觞笑道:“若真是床上功夫好,改天我也试试……”话音未落,曲流觞早一掌劈过去。

苏吟歌敏捷地一躲,大笑着遁至院中,可怜那扇门被劈了个四分五裂。

*

曲流觞心情霾地回到西边院落时,发现璃月已经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到处唤着檀郎。

抬眸看见他,问:“流觞,你看到檀郎了吗?”

曲流觞摇头,道:“没有。”

璃月叹口气,道:“罢了,许是剥夺了它的福,躲哪儿生闷气去了。你吃晚饭了吗?”

曲流觞依旧摇头。

璃月一笑,道:“那一起吧,我有些饿了。”

依旧是在流觞的房内,两人对面而坐,璃月很自然,对于叶千浔的事只字不提,平时怎样现在便还是怎样。

相较之下,流觞则显得十分气闷,心不在焉食不下咽,脑子里翻来覆去一直在想:叶千浔和她究竟说了什么?昨夜她拒绝自己,是不是为了叶千浔呢?……

“流觞,十三岁那年,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他正胡思乱想,对面的女孩却突然开口。

他抬眸,收敛了思绪,听她讲故事。  “有个道士与和尚打赌,说和尚不管把心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和尚不信,但不管他把心藏在花心里,藏在沙子中,还是藏在大山里,道士总是能找到。后来和尚幡然醒悟,明白自己是太想把心藏得让他找不到,有了执念,反而更容易被找到。于是他放弃了原来的想法,任自己的心去飞,他自己也不想知道这颗心到底在哪,结果,那道士果然找不到了。”璃月表情平静,缓缓道来。

流觞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看着璃月,少顷,问:“你想说什么?”

璃月微微一笑,道:“不苛求,不失去。流觞,你有没有发现,在认识之初的那段时间,我们一起吃霸王餐,一起抢赌坊,一起游江湖,彼此间想的很少在意的很少,所以,我们很快乐。但自从来了天一岛之后,你我之间,矛盾似乎越来越多,不快乐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曲流觞看着她,心颤颤地像在风中飘。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想阻止她不让她说出口,但他知道他不能,至始至终,选择权一直在她。

看他的眼神,璃月也知道他明白了,其实说出来很艰难,但她一向不习惯逃避,于是,她继续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同样也给不了我想要的,因为某些相同的原因,我们身上都长着太多的刺,若是靠的太近,只怕只会彼此伤害。我觉得,朋友的距离于你我而言或许刚刚好,如果,你愿意的话。”

曲流觞很想表现得成熟而镇定,起码,能和她一样的镇定自若,但当他低眸拿筷子时,却还是碰翻了一旁的茶杯,筷子也掉了一只在地上。

他停住了动作,知道自己本不能伪装平静。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平复混乱的心绪压抑翻涌的情伤,然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好吧。”

璃月知道自己伤了这个男人,但她不后悔,现在伤,只是小伤,若是此刻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将来,也许会不可收拾也不一定。

她自由惯了,真的没有办法为了哪个人刻意束缚自己。至于喜欢或是爱,彼此愿意就好,如果非得限定在某个框架内,那么,她情愿不要。

所以,她情愿他此刻怨她,不愿他将来恨她。

话说到这个地步,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沉默了片刻,曲流觞静静道:“明天我会离开这里,不一定会再回来。”

璃月心中像猫挠,指甲深掐在掌心,她极力忍着。

“什么时候?我送送你吧。”她如是说。

曲流觞笑,似乎恢复了初见时那散漫不羁的模样,道:“送就不必了,万一你哭了怎么办?”

璃月也笑,道:“放心,能让我哭的人只有两种,一种已经死了 ,一种还没出生。”

*

晚饭过后,璃月回到了迎秋馆,意外地发现檀郎竟然独自睡在她的房里。

她在檀郎身边坐下,抚着它毛绒绒的头,不无伤感道:“你是不是料到我迟早会回来,嗯?”

檀郎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哼了两声。

“我知道,再怎样还有你呢,你不会离开我。”璃月笑着揉了揉它的头,又叹息一声:“可惜你不能陪我喝酒,我还是去看看阿纱姐在不在。”

来到傅红纱的房前,璃月正欲抬手敲门,房内隐约传来的欢爱之声让她停住了动作。

退后几步看了看,确定这是傅红纱的房间,璃月好不疑惑,从未听阿纱姐说过有情人,怎么这么快就发展到上床了?

绕到窗前,璃月悄悄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偷眼往房中一瞧,果然看到牙帐摇晃被翻红浪,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低喘激昂地交织在一起,间或夹杂床榻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响,只听得人面红耳赤四肢发软。

璃月窥视一会儿,只觉自己浑身发烫小腹发酸,忙抽身离开,从树枝上抹了一把积雪,捂到额上冰冷那本能催生的欲|火。

想跟男人上床多容易啊,但想找个看得顺眼情投意合的男人上床,就不容易了。也不知和阿纱姐鏖战正欢的这个男人是谁?凭阿纱姐的眼光,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才对。

咳,该不是那个对她有好感的三当家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璃月最终确定,自己今夜找不到人陪自己喝酒解忧了,又思及明日流觞就要离开,以后再见不知何时,偏她不能留也不能跟他走,心中更是抑郁非常。

窗外寒风呼啸滴水成冰,月光白森森地洒在窗纸上,映出一片发了疯一般张牙舞爪的树影。

璃月翻箱倒柜找出一条备用的毯子,扔在床榻下给檀郎御寒,自己也早早地埋进了被子。

被褥里冷冰冰的,久久都暖不起来。

辗转反侧之际,她想起昨夜在流觞房中,他从背后拥着她,他的怀抱那么宽阔那么温暖,好舒服。

为何他一定要她给他一个承诺?如果他不是这样执着……她想,他们会很开心。

好吧,也许只是她觉得开心,而他,并不觉得。

翻了个身,璃月气恼地听着窗外风声聒噪。

她不喜欢冬天,从小就不喜欢,可恶的冬天,留给她的感觉除了冷还是冷。

说来可笑,从十二岁第一次来葵水开始她就希望下一年的冬天能找个男人抱着她一起睡,转眼都快十七岁了,她却依然还是只能独自蜷缩在冰冷的被窝中对抗严冬。

下一年的冬天,她能找到一个不问她要承诺的男人抱着她一起睡吗?

他娘的,她只不过想要温暖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

折腾了半宿,困倦终是战胜了寒冷,她开始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然蒙昧中却总觉的有一双眼睛,满含委屈悲伤哀戚,于黑暗中清光炯炯地看着她,或许是在窗外,或许是在墙角,又或许是在屋顶。

她不确定,但她确信这不是错觉。

檀郎不吱声,是叶千浔吧?

呵,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说不要他,便真的不要他,即便他默默地站在暗处看她一千年,她还是不要他。

看就看吧,两人之间什么亲密的事情没做过,难道她还怕他看不成?

随便他看多久,反正挨饿受冻的又不是她。她有些赌气地想。

一早醒来,居然神清气爽,她掀开被子欲下床,却发现床沿上赫然躺着一绿色细管。

莲令?

昨夜果真是他。

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将莲令留给她,以便她将来后悔了可以重新召唤他么?

璃月冷笑一声,拿起那支莲令扬手欲扔,想了想,却往床下檀郎的身上一丢,道:“给你玩。”

檀郎不解地看她一眼,心想:这么小的东西,我牙都衔不起来,怎么玩?主人该不是欲求不满导致智商衰退吧?

庭院里传来低低的私语声,听着像是傅红纱的声音,璃月放下梳了一半的头发,开门一看,果然看见傅红纱小鸟依人般偎在一名锦衣男子的身侧,两人正一起向院门处走。

“阿纱姐?”她唤了一声。

傅红纱闻言回身,看到她后,一瞬间竟然又是惊又是喜又是羞,两颊红红的神情羞涩,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璃月也想不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傅红纱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小女儿娇态。

“璃月,你回来了。”她有些不自然地放开了挽着男人胳膊的手,微微笑着打招呼。

璃月目光往她身侧一扫,看到那张英俊儒雅的脸时,心中不由一震。

竟是当日和五皇子金威一起闯入金缕房间的那人——颖王,元齐。

想起当日他急着为金威打抱不平的狗腿样,璃月心中不爽,转头对傅红纱道:“阿纱姐,我们好久不见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傅红纱闻言,侧身以目光询问身侧男人的意见。

元齐看了璃月几眼,对傅红纱温柔低语:“那我先过去,一会儿派人来接你。”

傅红纱点头,送他到院门口才回转。

“阿纱姐,你怎会与他在一起?”璃月往墙上一靠,双臂环。

傅红纱满脸都是幸福的红光,有些兴奋道:“上次我从环东郡回岛复命,与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璃月拔高了声调,“你爱 上了他?”

傅红纱点头,羞涩地补充道:“他也爱我?”

“他还没娶妃么?”璃月怀疑地问。

傅红纱的神情微微黯然,道:“他已有正妃。”

“然后呢?你准备去给他当二房?”璃月挑高了眉。

傅红纱被她看得低下了头,半晌,咬着唇点点头。

璃月跳了起来,握着她的肩一顿摇,叫道:“阿纱姐,这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居然说要去给他当二房?”

“我真的爱他,他也爱我,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真的。”傅红纱面色平静地回应璃月的暴躁。

“他就完美到可以让你不惜一切?”璃月声音高八度。

“他或许不完美,但我不在乎,我爱他对我的好,我可以包容他的不好,因为我知道,在他眼中,我必然也不可能是完美的。”傅红纱简直就像着了魔。

璃月伸手了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随后颓然地重新靠在墙上,凝视着她,半晌,问:“你们何时成亲?”

傅红纱低眸,道:“只有正妃才会有成亲仪式。”

璃月愣了一愣,咬牙问:“阿纱姐,你确定你不是昏了头?”

傅红纱摇头,道:“璃月,他是我有生以来爱上的第一个男人,难得他也爱我,我相信只要他对我好,哪怕只是侧妃,我也会很幸福的。”

他是我有生以来爱上的第一个男人,难得他也爱我……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璃月。

细想想,是啊,如果玉无尘也爱她,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她会在乎什么名利地位么?怕是……不会吧。那时,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得到他便是她的终极目标,其他的,都不重要。

心中怅惘一回,她问:“你如何确定他一定会对你好?”

“他是个孝子。”傅红纱不假思索。

璃月额角冒出一颗冷汗,缓缓问:“这跟他对你好……有什么关系吗?”

傅红纱道:“自然有,他孝顺,证明他善良,善良的他不会忍心伤害相爱的人。”

璃月满面黑线,按她这个理论的话,自己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嫁出去了。

理了理思绪,她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吧。不过阿纱姐,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千万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如果不好,咱阉了他重新再找。”

傅红纱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过来揉乱了她一头本就没有梳整齐的长发,教训道:“小丫头,倒老气横秋起来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璃月扑进她怀里,道:“你是我姐姐嘛,如今就要嫁为人妇,有道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今后就不能随便找你喝酒吃羊了,人家心里难过。” 傅红纱搂着她,叹息道:“别难过,我就在盛泱颖王府,你若想我了便来看我,我跟他说一声,让你能方便进府就是。”

“嗯。”璃月点点头,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她没有女朋友,傅红纱是唯一一个,而且是既像她朋友又像她姐姐的存在,她委实担心她会过得不好。

不行,她要去警告那个男人一下,如果他敢负了傅红纱,她一定教他知道,有时候,死也是种求之不得的享受!

不过当务之急,她似乎应该先去南浦送别曲流觞。

匆匆换了衣裳盘好发髻,赶到南浦时,曲流觞却已不在,唯有苏吟歌一人迎着烈烈寒风站在江边的岩石上远眺。

璃月心中一阵失落,看了看茫茫江面,忙不迭地问苏吟歌:“他已经走了么?”

苏吟歌显然心情也不好,斜眸瞪了她一眼,道:“真是猪妖投胎,你怎么不睡死得了!哼!”转身便走。

曲流觞真的已经走了?他甚至都不等她来了再走……

璃月默默地在覆着冰雪的岩石上坐了下来,看着烟波浩淼一片苍茫的迦叶江,看着那早已吞噬了他身影的迷蒙天际,突然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悲伤。

走吧,走吧,走了好,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即便今后再没有这样一个格相投的人陪她一起玩耍一起游荡又怎样?人生本就是寂寥的。

只要够坚强,再冷的冬天,都能挺过去的。

璃月将脸埋在膝间,在岩石上坐了很久。

下午,傅红纱也跟着元齐登上了前往盛泱的大船,璃月带着檀郎去送行,顺便威胁她的男人。

最后,看着那艘大船在江上渐行渐远,璃月发现自己的心里也越来越空越来越冷。

好了,都走了,如今又只剩她一个人,接下来该怎么办?没几日就是年关了,离开玉无尘之后的第一个元夕,她要在哪里过?和谁一起过?

心头想的郁闷茫然,不知不觉竟习惯成自然般走到了吟歌院前。

想起那只讨厌的毒舌,她转身便欲离开,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诱人的食物香气。

已经饿了一天的肠胃立马开始咕噜噜地造反,她举目四顾,发现那只毒舌故技重施,在院前老梅树下放了一张桌案,上面陈列各色美味佳肴,而他就坐在那株繁花似锦的老梅枝桠上,喊着“无毒”的口号白送他的晚餐。

路过的丫鬟仆众见状,都畏畏缩缩绕圈走,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显然都是受他毒害至深的苦主。

没毒,呵,他骗鬼啊。

璃月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如果被毒翻,是不是就没心思去难过了?

没有反复斟酌,她大踏步地上前,气定神闲地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大吃特吃。

话说,这家伙做的东西真是空前绝后的美味啊,尤其是她如今饿得前贴后背,就连米饭的味道都让她幸福得恨不能去地上滚两圈表达一下自己的美妙感受。

檀郎在她脚边急得呜呜直叫,表示它也饿了一天了。

璃月一脚将它踢开,教训道:“你上有老下有小,别跟着来凑热闹。”

上有老下有小?最多有一城的妻妾而已。

想起它们,檀郎顿时觉得更饿了。

苏吟歌低着眸,看着下面那饕餮之态毕现,吃的不亦乐乎的女人,眉头微微皱起。

她到底是天生傻呢还是曲流觞走了她伤心找死呢?

看着那一碟碟致的菜肴被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给席卷一空,他心中竟生出一种极奇怪的恼怒和不甘来,冷哼道:“哼!竟然被你吃了,真是赖猪拱了好白菜!”

璃月恍若未闻,继续她的进餐大业,直到满满一桌子足够两人吃的美食都被她一个人给塞进了肚子,她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抚了抚鼓胀的肚腹,突然往地上一倒。

苏吟歌正待出言鄙视她猪一般的食量,见她突然倒了,不由一怔。

虽然他的确在饭菜里下了他最新研制出来的毒药,可她的反应不对啊。

“吃这么多,活该撑死!”苏吟歌看着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她,恶声恶气。

璃月依旧没有反应,苏吟歌狐疑起来,难不成他配制药方的时候出了什么错?万一真把她毒死了可不好,金缕那里没法交差不说,曲流觞那家伙也可能回来找他算账。

念至此,他跃下树,来到璃月身边,蹲□子欲把她翻过来,不意刚一碰她的肩,她倏然回身,一指快如闪电般在他肩颈处一戳。

苏吟歌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当即被她点倒。

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他看着一脸奸笑欺上身来的女人,气急败坏地问:“你干吗?”

璃月骑在他身上,伸手捏住他的双颊一顿狠命地揉搓拉扯,笑嘻嘻道:“看我不顺眼?你当我看你顺眼么?我是赖猪,那你就是烂白菜,生来就是被我拱的知道不?”

苏吟歌白皙光滑的脸颊被她几下一扯立刻火辣辣疼了起来,当即大叫:“你想死啊!你中毒了知不知道?赶紧放开我!”

“我当然知道。你的菜里要是没毒,母猪都能上树。但那又怎样,我就是要把你这样搓圆捏扁!”璃月边说边用手拉扯着他已然瘀红的双颊,同时用右手拇指顶住他的鼻尖,哼笑道:“说我像猪?到底谁更像?瞧,猪要是看见你这样,一定对你三拜九叩,认你当祖宗!”得意啊得意,终于报了当日在竹林的一箭之仇了。

有生以来苏吟歌还从未被人这样蹂躏过,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在沟里翻了船,气得那叫一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吼道:“放开我!你个疯女人!”

“闭嘴!少给我端你的少爷架子,郡王我都照阉不误,还怕你?有道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今日我秦璃月是舍得一身毒,就把你这只讨厌的毒舌扑。看我干嘛?你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璃月说着,当真俯下脸就在他尖尖的下颌上咬了一口。

苏吟歌真的要气晕了,知道眼下自己横不过她,只好强忍怒气道:“放开我,否则待会毒发你就等死吧。”

“死就死,反正你给我垫背。”璃月说着,一脸认真地问:“毒发会吐血么?如果我吐你嘴里你会不会也中毒?”

苏吟歌眉头皱成了八字,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你敢!”

“为免待会儿吐得不准,我们先练习一下吧。”璃月说完,低头便封住了他的唇。

感觉到贴过来的柔软唇瓣和那试图抵开他牙关的湿滑小舌,苏吟歌震惊到几乎呆滞了。

这个死女人,她竟然敢强吻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眼下的情况是,不忍也得忍,因为他动不了。

苏吟歌一边忍受着她的非礼一边默默地调息运气,试图挣开被制的道。

璃月却突然又放开了他。

他冷冷地抬眸看去,只见她浑身轻颤小脸煞白,表情十分痛苦,该是毒已经开始发作。

按照他的经验,此毒发作应该是肠胃痉挛腹如刀绞,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只在片刻,她便冷汗如雨。

等了片刻,仍不见她伸手为他解,他再次凝眉:“痛傻了么?还不给我解开道!”

听到声音,璃月勉强抬眸看他一眼,失了血色的小嘴微微一勾,强抑痛苦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会求你?别做梦了……”极致的痛苦让她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说完这句便倒在了他的身上,颤抖如风中的落叶。

“你真不怕死?”见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在跟他拿乔,他真恨不能一掌拍死她。

耳边传来女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低语:“死又怎样……岂不闻,美男身上死,做鬼也风流么?……”

正文 54、半夜发春

自从曲流觞走的那日傍晚苏吟歌把璃月毒翻然后又把她救活之后,他就开始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天还没亮,有人开始砸门,一边砸一边叫:“猪哥哥,你还没起啊?都什么时辰啦?我饿,我要吃早饭,猪哥哥,我要吃早饭啦……”

房里,苏吟歌将被子往头上一蒙,皱眉低咒,忍了半晌,门外那恼人的魔音才终于消失。翻个身想继续睡,却发现已没了睡意。

还是第二天,深夜,苏吟歌睡得正香,冷不防又有人开始砸门,一边砸一边叫:“蚕宝宝,你又睡了吗?天刚黑你就睡啊,见过猪的,没见过你这么猪的。我饿,我要吃夜宵,蚕宝宝,起来给我做夜宵啦……”

苏吟歌痛苦万分地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翻滚起来。

忍了半晌,那死女人还在门外吼得震天响。

苏吟歌探出头来,一张俊脸又恼又气,皱成了苦瓜状。听听外面寒风呼啸,不用出去都知道天寒地冻,这疯女人,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大呼小叫,莫不是发春么?

可他现在不想发春,尤其不想对她发春。

权衡了半晌,他还是不愿意将自己从温暖的被窝中挖出来去撵那疯女人,于是又用被子蒙上头,准备等她自行离开。

过了片刻,砸门声越来越响,苏吟歌屡屡要睡着却又屡屡被吵醒,气得头都快爆了。

裹着被子,他无比恼怒地捶着床板,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跳下床来。

绷着脸在房中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个还没来得及放回天一阁的瓷瓶,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拿着就往那被砸的摇摇欲坠的房门走去。

打开门,看都不看门外一眼,手一扬就把瓶中的药粉撒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重新往被窝中一钻。

提着心秉着气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确定门外不会再有声音,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头一歪,美美地找周公去也。

没人打扰,这一觉当真是睡的酣畅淋漓舒爽无比,醒来时窗外阳光灿烂,估计时辰已经不早。

下面的侍女仆众都知道他有起床气,因而从来都不敢在他自然醒之前来叫他。

起床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寒风挟着淡淡梅香穿室而过,当真令人神一振。

他出了门,刚一迈步便觉得脚下软软的,低头一看,一个人形雪堆。

细想想,大约后半夜下了场大雪,而被雪埋起来的这个人么……

他神经一绷,不好!埋了半夜,该不会死了吧?

忙蹲□将那人从雪中扒拉出来,一看,果真是璃月这厮,面色青紫气若游丝。

搭脉发现昨夜 撒在她身上的貌似是十几日前刚研制出来的毒药,最关键的是,这种毒的解药他还没研制出来。

当即来不及多想,将她拎进房中就开始救治。

这一救一直忙活到下午,才终于保住她一条小命。

苏吟歌又累又烦躁,瘫在椅上看着霸占了他床的女人,发现这家伙真是烦的要命,最关键的是她还不怕死,这就更烦了,因为他连威胁她都不能。

伸手揉着额头,他想,一定要想个什么招尽快把她打发了才好,否则,一直被她这么折腾下去,他不被气死也会被累死。

如今,毒是解了,但这家伙昨夜被冻得不轻,额头滚烫,怕是得了严重的伤寒,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所以,还要煎药照顾她……

天呐,烦死了烦死了!该死的金缕!该死的曲流觞!最最该死的死猪妖!

三天后。

一大早,苏吟歌振作神,来到床边看了看面色转为正常的女人,又搭了下她的脉搏,确定她不消片刻就会醒来,忙坐到一边严阵以待。

少顷,璃月细致的娥眉微微一皱,长睫颤了几下,果真幽幽醒转。

思及这女人难缠的格泼辣的言行,这次因为他大病了一场,醒来第一件事定然是与他对骂,是以苏吟歌端起桌上茶杯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正襟危坐,做好了与她大吵一场的准备。

璃月撑着依然有些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吸了吸严重堵塞的鼻子,突然叹息一声:“这一觉睡得真爽啊……”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像公鸭。

苏吟歌闻言一怔。

“阿嚏!”话音未落又打了个喷嚏,她眼泪汪汪地转过脸,看到一旁的苏吟歌,再看看这陌生的房间和床,突然一抖,双手护紧张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个色魔,你对我做了什么?”

“切!”苏吟歌不屑地哼了一声,“别在那丑人多作怪了,对你怎样?我看你一眼都想吐。”

璃月愣了愣,作恍然大悟状,道:“对哦,忘了你是龙阳君了,而且还是喜欢狗交式的受,咳咳,误会,误会你了。”

苏吟歌一听,一股无名业火腾的窜了上来,指着璃月道:“警告你,再污蔑我我毒哑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你堂堂大男人,高高在上的漕帮少主,对付我这样孤苦无依柔弱可欺的弱女子最在行了,我怎敢不信啊。”璃月一边满面哀怨地叹息着一边爬下床来,她此刻渴的要命,不指望这个男人能为她倒水,只好自己动手。

苏吟歌眉梢一挑,听她这么说来,自己好像真的很卑鄙可耻啊。

等等,她或许是孤苦无依,可她哪里柔弱可欺了?之所以弄成今天这样,还不是她半夜砸门扰人清梦的结果?

正想开口损她几句,却发现她已端起他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喂,你干嘛用我的杯子?”苏吟歌满面嫌弃地叫。

“呃呸!我都不嫌你人尽可夫满身病毒,你乱吠什么?”得到了滋润,璃月神好了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人尽可夫?”苏吟歌眉梢挑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这个死女人,一开口就能把人气得死去活来。

璃月看着他乌云密布即将雷霆大作的脸,挠头做疑惑状,问:“不是人尽可夫么?难道……猪狗之类的也可以上?哎哟,没想到啊,你苏大少真是太博爱了,竟然能跨越种族的界限,实在是让小女子顶礼膜拜……”

话音未落,苏吟歌已经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揪着她的衣襟一下将她按在桌上,俯下铁青的脸,咬牙切齿道:“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不是龙阳!听清没有!”

璃月似被吓到,**啄米般点点头。

见她服软,苏吟歌表情缓和了些,然而心里却还是觉得很憋闷,松开她就欲去屋外透透气。

刚刚走到门口,听见那女人在身后怯怯道:“如果以前不是,不妨现在考虑一下啊。蚕宝宝一条,就不要去祸害女人了吧。”

“我杀了你!”苏吟歌终于失控了,回身就向璃月扑去。

一番乒乓乱响之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地在屋子的东西两侧站定。

璃月举着一只美的缠枝牡丹花瓶,而苏吟歌则捂着被咬了三口的胳膊。

看着凳倒桌翻满地狼藉的屋子,璃月挑衅地笑道:“来啊,继续啊,反正是你的房间。”

苏吟歌真的被气到不行,偏这个可恶的女人打不疼又杀不得。

“滚!马上滚!”他吼道。

除了偶尔会赖床之外,他的生活一直是规律而有序的,房间也一向是整洁干净的,今日这般一团糟的景象,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

“不好意思,老娘只会走不会滚,你会的话麻烦示范一下。”璃月也不动气,仍旧微微笑着道。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能把死人气得爬起来再死一次。

苏吟歌对她实在是没招了,僵持片刻,他头一扭,滚出了房。

听着院中传来的野兽般的暴躁嘶吼,璃月也瘫了,其实刚才不过是在强撑而已,她昏了三天,醒来又饿又乏力,哪有那么大的神头跟他打架?不过看他那欠扁样实在不爽而已。

如今既然他滚了……璃月放下花瓶,开始满屋子搜寻吃的,什么水果啊干果啊点心什么的,一个都不放过。

傍晚的时候,侍女奴仆们来收拾屋子,搬来新的家具和装饰品,将房间布置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入 夜,苏吟歌哈欠连天地回来了,推开房门的一刹又是一愣,随即暴吼:“你怎么还在?!”

床上,璃月将自己裹得像只大蛆一般,乌眸盈盈地从刚换的新被褥中探出头来,道:“迎秋馆好冷,你这里有地龙,暖和。”

“你冷关我屁事,马上滚出我的房间!”苏吟歌暴躁得像只发怒的狮子,声音大的连屋顶的瓦片都被震得瑟瑟发抖。

璃月抿着小嘴看着他,不动。

“听见没有?”见她还厚着脸皮赖在床上,苏吟歌简直要气疯了。

“我饿了,想吃夜宵。”璃月突然蹦出跟眼下情境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

苏吟歌不说话,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走到床边正上空对着她的脸,森森道:“你知道里面的体如果落到你脸上,会怎么样么?”

璃月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眸子瞅着他,诚实地摇摇头。

“你的脸会烂的坑坑洼洼,就像被蛆虫啃食的尸体一般,**流脓,惨不忍睹。”苏吟歌面无表情,眸中却散发着魔鬼般的邪恶光芒。

“哦。”璃月点头,表示了解。

苏吟歌眉梢一挑,等着她乖乖滚下他的床,不意她揉了揉鼻子,冒出一句:“我还是想吃夜宵。”

“你想吃夜宵关我什么事?我这又不是厨房!”苏吟歌见威胁不成,跳着脚大叫。

“我就想吃你做的,你要是给我做夜宵,我就把床让给你。”璃月理所当然地谈起了条件。

苏吟歌喘着气看着床上的女人,最后发现,世上没有一件东西的厚度能比过这女人的脸皮,偏他被金缕要挟着又不能对她怎样,于是乎……

硬生生压下被气得几乎要吐血的冲动,他头一扭,再次滚出了房间。

一个时辰后,在苏吟歌如狼似虎的目光中,璃月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抚着鼓鼓的肚腹离开了吟歌院。

见她消失在院门外,苏吟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起身向曲流觞住过的西院走去。

没错,他被她气得要死,如果不教训她一下,今夜他怎么可能睡得着?所以,他在饭菜中下了毒不强但就是能让人痛得欲死不能欲活不成的药,他给这种药起名“恶毒”,今夜,就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吧。

为免她半夜痛得受不了又来扰他清梦,他自然要换个地方睡觉。

吟歌院一整夜都很平静,然他一早醒来,心里却不平静了。

那女人伤寒还没好利索,又中了他的“恶毒”,而且一整夜都没来吟歌院闹,该不会是痛死过去了吧?

曾经,貌似,有人忍不住这痛,触墙而死的。

想到这里,他快速地将自己打理好,向迎秋馆走去。

早上的风冷的要命,除 了偶尔有几个下人溜过眼前,眼前便只剩银装素裹的一片。

苏吟歌一边走一边低咒:自己本就是没事找事嘛,先把那个女人毒翻,再急慌慌地给她去解毒,又浪费药材又浪费力!

可他就是恨呐,遇到她之前,他还从不知世上还有能把他气得跳脚的生物,他一向习惯把别人气得跳脚的。

满腹怨念地来到寂静一片的迎秋馆,刚进院子便听到一阵狗的哀叫声。

他循声而去,推开门,清晨昏暗的房间内只看到床上蜷缩着一小团物体,而檀郎则趴在床沿,一边用嘴拉扯着被子一边哼叫。

就算她真的就此死去,陪在她身边为她难过的许是也只有这只狗。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小小的抽动了一下,很凄凉,说不清什么感觉。

费了半天的口舌,终于让檀郎明白他是来救它的主人了,它才乖乖从床沿让开,苏吟歌过去一看,还好没死,只是昏了。

说来这女人也够犟的,情愿痛昏在这儿竟然也不去吟歌院试图求他。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气闷,对付她这样的人,他最没辄了。

服下解药片刻之后,璃月便醒了。

见她睁眼,苏吟歌张口便道:“你是不是疯子?明知我菜里有毒还要吃!”

璃月照例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带着些微惺忪睡意,喃喃道:“你不是到处找人试毒么,我自愿给你试毒,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苏吟歌闻言,面色一变,看着她的眼中多了几丝复杂的神情。

璃月转过头,见他有些愣怔,微微一笑,娇声道:“宝宝,我们早饭吃什么?”

苏吟歌盯着她,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终是忍不住哀号一声冲出了房间。

*

还有三天便是除夕了,自从派人在西武行刺金威之后,金缕已不像以前那般躲躲藏藏,李逝要向他汇报事情也不必等到夜深人静了。

这日下午,李逝照例来龙华殿向他汇报东仪铁矿山和兵工厂的进展,进了殿门之后,却发现他右手执着一枝红梅,面含微笑身态轻盈地在殿中转圈,宽袍广袖随着他的动作旋成流光一片,远远看去,倒像极了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听到脚步声,他停下轻旋的动作,双眸灿灿晶亮如星地看着李逝,嘴角不带丝毫谋的纯粹微笑犹如蜜糖般,看得李逝心中一甜,又是一荡,忙敛眸低头,冷汗涔涔。

话说,有时候主子长得太美艳也不是件好事啊,害他时时要面临一不小心就会沦为断袖的危险。

“不知何事让殿下如此高兴。”挥去心中那不合时宜乱七八糟的想法,李逝低首问道。

金缕的声音犹如外面金色的阳光,暖洋洋地响起:“苏吟歌来信,说她想我了,想到盛泱来与我一起过冬。”

李逝额角冒出一颗冷汗,依他所见,秦璃月和太子相处没多长时间,且也没有对太子表现出太多好感,会想他才有鬼?这只怕是苏吟歌嫌那女人太麻烦,想早日把这个麻烦踢到太子这边来吧。

可怜太子一向英明神武,一碰上女人,竟连这点小小的计谋都看不穿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开始我也怀疑,不过后来细想想,叶千浔那家伙没戏了,玉无尘正忙着对付血影抢回玉帘秋,曲流觞也走了,苏吟歌那厮更是个不招人喜欢的,算来算去,她能想的也只有我了。嗯,这是个好兆头,你说,我是不是派人把她接过来呢?”金缕嗅了嗅梅枝,依旧笑眯眯道。

虽然一向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自恋的,但自恋到这个程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李逝恭敬禀道:“殿下,再过三天就是除夕了,过了除夕,金威那边必有动作,此时接秦姑娘过来,怕是不妥。”

金缕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想了想,道:“也是,即便安全无虞,我却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罢了,再忍忍吧。替我回信给苏吟歌,就说‘中多事,不便’。”

李逝领命。

于是乎,璃月和苏吟歌吵吵闹闹过了除夕,直到第二年的二月,苏吟歌才看到了一丝解脱的曙光。

某日,曦王府来了一个人,也就是那贼没眼光贼欠揍的林鹫,给璃月带了一封信,璃月看了之后,立马跑到吟歌院来跟他道别,并长篇累牍地表达了她对他的不舍之情,末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千万不要太过想念她,如果实在想的受不了了,可以去朱武门找她。

忍着一身的恶寒看着她和林鹫登上曦王府的船离开了天一岛,苏吟歌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苍天有眼呐,这个磨人终于走了,再不走他可真的要疯了!试想想,他堂堂天一岛的少主,就为了晚上能睡个囫囵觉,不得不化身厨娘一天三顿地做饭给她吃,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虽说金缕交代过他要把她看住,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有什么办法?

嗯,等他发现的时候就把责任全推在皇甫绝身上好了。

17

正文 55、【番外】曲流觞

离开天一岛的那天清晨,寒风刺骨。

苏吟歌一向喜欢在冬天赖床,但因为我要走,他很早起来送我。

我知道,这家伙也是舍不得我走的,尤其是,这番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又抑或,永远都不会再见。

犹如来时一般,一叶竹筏,一长篙,还有一把伞。比起乘风破浪的快船和舵手,我更喜欢这些。

他站在南浦码头的岩石上,皱着眉头看我。蓦然发现,相识之初的少年已不复青稚,眼前的他清丽隽秀犹如一株白梅。

许多人说他像玉无尘,我觉得不像,比起玉无尘的云山雾绕,他无疑显得更真实。

“走了。”我摆了摆手。男人之间的告别总是简短的,只不过,这次连“后会有期”这四个字我也省略了。

“赶紧逃吧,你个懦夫!”他极少如眼下这般疾言厉色,但我知道他只是恨我不争。

我回头,淡笑:“我不是逃,只是,回去担负该我担负的。”

“去死!那个家族早在四年前就抛弃了你,你该担负个屁!”他说话一向如此难听。

我不介意,只道:“有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抛弃就可以完全了断的。”

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我划动长篙离开了码头。

竹筏飘出去很远,我回头,发现他依旧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

苏吟歌这个人,就是活得太随心所欲了,而这个世道却盛行压抑和虚情假意,所以很多人都接受不了他。但事实上,他却是个极其重情的人,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他都很看重。

至于爱情么,记得有一次两人酒喝到半熏之时,他曾大着舌头做梦一般道:“我喜欢的女人,不仅要长得漂亮,身材好,格合我口味,最关键的一条,她必须自愿为我试毒,这样的女人,才配我去爱。”

“为什么要自愿为你试毒?只要给钱,试毒的人还怕找不来么?非得让自己的女人受这份苦?”当时,我这样问。

苏吟歌也不解释,只道:“跟你这种俗人说不明白。”

如今想来……

呵,爱情这种事,还真是说不明白。

昨夜,她曾说今天要来送行,我却没等她来就走了。

我本来想等的,但最后那一刻,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或许是……每多见她一次,就会多喜欢她一点,而事实却是,我并非她心中良人,所以,多见何益?

想起昨夜她的话,我颓然地立在竹筏上,随波逐流。

第一次爱上,我不明白爱究竟是怎么回事?于爱而言,分享到底是理所当然的还是该被抵制的?

她喜欢我,甚至愿意将身体给我,但她却不能承诺只爱我一人。

为什么?

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强不够令她将一颗心全然交付么?

可我以为她和我一样喜欢过那种四海为家逍遥自在的日子。

她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瞧吧,甚至才刚刚离开,我就开始不可抑制地思念她了。

放眼前路,山水迢迢,回东仪的路还很远。

其实从南佛南部过境,路程会缩短三分之二,但我执意取道西武。

我与她从那里开始一路行来,如今也应该从这里开始一路行去,到彼处结束。

她说要和我做朋友,但我真的做不到。

明明心中爱着她,难道要我以朋友的身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而无动于衷么?光是想象那种情景我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即便就此结束一切,也好过那样,起码,我还能维持一份属于男人的血,即便有些悲怆。

取道西武,加长旅程,那是因为我需要这么多时间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需要这么多时间来将她好好地锁进心里,回到东仪之后,我便不是曲流觞了,也,不会有时间再去想她。

想起东仪,不免想起如梦一般的前尘往事。

尽管没有意义,但我依旧忍不住常常回忆,自己的人生是从哪一刻开始偏离轨迹的?

是从自己知道辨别好坏开始?

是从裴延熙那句“你们慕容一族不过就是我皇家养的狗而已”开始?

还是从得知父母为了三个哥哥、为了全族的命运,决定毒死我的那一刻开始?

慕容家族,东仪首屈一指的杀手家族,族中的每一代每一个人都是效忠东仪皇室的杀手,他们不应该有自己的是非观念,皇室的是非就是他们的是非,他们不应该有感情,如果有了感情杀人的时候就会手软,他们更不能违逆主人的命令,一旦违逆了就一定会被剿杀。

慕容家族的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无心无情惟命是从地过来的。

我曾是这个家族的骄傲,但如今,相信族中已没有人愿意再提起我。

十岁的时候,我就以过人的天赋在家族中崭露头角,获得长辈们的一致赞扬,那时候他们都说,长大后,我必成为慕容家族新一代中的顶尖杀手,我亦这样想。

那时候,先皇还在,燕瑝也只是皇长子,这个比我小几岁的皇子很喜欢来找我玩,让我指点他学武,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某日我受诏去中陪燕瑝习武,同在御花园玩耍的琛王府郡主裴延熙的风筝挂到了树上,让我去替她取下来。

树有好几丈高,我轻轻松松就跃了上去,裴延熙非常高兴,嚷嚷着说要我给她做随从。

当时我没在意 ,不想过了几天之后,家中果然收到燕瑝之母华懿皇贵妃的谕旨,命我去给裴延熙当随从。

父母长辈连声谢恩,我却抵死不从。虽然只有十岁,但思及堂堂男儿被一个女子呼来唤去当狗一般的使唤,我还不如去死。

我不肯去,族人便将我点了绑了去,结果到了琛王府,裴延熙不管说什么我都无动于衷,更不肯受她支使,气得她又打又骂,闹到后来甚至拔出侍卫的刀要砍我,幸好燕瑝闻讯及时赶到,带着我去贵妃那求了情,好说歹说半天才放我回去。

没人知道,就是从那时开始,对于自己寄人篱□不由己的事实,我开始深恶痛绝。

我不分昼夜地练功,进步神速,先帝驾崩那年我十四岁,武功在族中已经名列前茅,燕瑝即位后,太后执政,慕容一族便掌握在了太后的手中。

对于这一点,我深感不满,慕容氏只效忠皇族,而皇族应该姓燕而不姓裴,如果说效忠,我情愿效忠十岁的燕瑝也不效忠那只手遮天的摄政太后。我讨厌对女人俯首称臣。

对于我的逆反格,族中长辈早有察觉,当时只当我是年少桀骜,不想两年后,待众人明白过来我本就是这样的格时,一切都已晚了。

自燕瑝登基太后摄政后,裴氏一族及其党羽势力发展迅猛如日中天,清除政敌欺压百姓,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民间舆论四起,都道东仪姓裴不姓燕了。

有位两朝老臣,于这风口浪尖在朝堂上凛然直言,请奏太后遵照先皇遗言为皇上设立辅政大臣。

当夜,慕容家就收到了刺杀这位忠臣的密令。

十六岁的我已经晋级慕容家族一顶一的高手,这个任务,众望所归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如往常一般,拿到命令我便立刻动身,只不过,这次我没有杀那位大臣,而是护着他一路拼杀助他逃到南佛躲过了这场杀身之祸。

说实话,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浪费我多少时间,事实上,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非如此不可,于是,便去做了。

朝廷很快便得知了我违令的消息。太后懿旨,命慕容家族自行清理门户。

三十六个慕容家族的杀手半路截杀我,迫于无奈,我伤了他们。

尽管知道帝都此刻于自己而言不啻于龙潭虎,但我觉得必须要回去见父母一面。

就算是重兵把守的帝都永安,依旧没有人能留得住我,挥泪拜别父母后,我也来到了南佛,因为听说漕帮帮主苏庭松一套碧海潮生刀法无人能及,年轻气盛的我便寻上门来。

到了天一岛,我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当时刚满十四的苏吟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喂!要死死远点,不要死在 天一岛,这里没地方埋你,扔水里鱼会中毒。”

他救了我,可我却情愿没有遇见他,就那样死了也好,如此,我便不会知道,一向疼爱我的父母,会在分离的那一刻,在我的杯中下毒。

是的,舍弃了我,他们还有三个孩子,我不过是他们的四分之一而已。

如果不舍弃我,他们,包括我的三个哥哥,都可能受我连累而被清洗。

我心如死灰,但却并不恨他们,只是从此之后再不想永安,再不想慕容。

我不知他们以什么办法令世人相信我已经病死,但我却委实喜欢这样的谎言,从此后,世上消失了慕容倦,多了曲流觞。

我没有想过,终有一天,我会因为父亲病重的消息而选择再次回去那个地方,面对那我已经陌生并且厌恶的一切。一如我没有想到,看惯春花秋月的我,会因为那样一张苍白而微显狼狈的脸而心生悸动。

不知不觉中便已来到当初遇见她的那条河流,两岸的葳蕤青草早已变成了荒凉雪原,正如我心情的转变。

我本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我害怕在她心里也只是几分之一,害怕有那样一件事,让她会为了保全别人而选择舍弃我这几分之一,正如,我的亲生父母。

我想,我终是鄙陋的,自己尚且不曾为她付出过什么,就妄想能截断她的退路,将她禁锢于我一个人的怀中。

幸而,她拒绝了。我难过,却也庆幸,庆幸我鄙陋的想法没有变成现实。

我多的是情,当初背叛家族是为了情,如今回归家族还是为了情。不同之处在于,如今的我已明白,局部的个体的抗争,终究是卑微而可笑的,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后的全面的胜利,才值得倾尽心力。

我缺的是时间,我心里有悔,当初在朱武门,我不该因为看见她脖颈上有吻痕就转身离开,在天一岛,我不该为了去杀叶千浔而离开她那么久。

如果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每一天都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即便最后她还是拒绝我,即便伤心,但我不会有悔,因为我已尽了全力。

但事实上我却没有。

此番一别,不知尘埃落定之日,我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她一面?如果能,我将心无所累地尽全力去爱她,爱这个,第一次拨动我心弦的可爱女孩。

如果不能,那我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了,因为我永远无法知道,如果我尽全力去爱她,她最终是否会爱上我。

看着筏上那把青油纸伞,想起当日,她也曾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与我一起躲在伞下,心中不免悲伤。

怀中依稀还留着她的香泽,与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生命中少了这一抹灵动的暖色,一切都暗沉冰冷。举目四顾,只觉天地苍茫长风浩荡,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心中之郁结无处抒发,忍不住一股热气冲出臆:“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长喝一声音如金石,撕裂长空响遏行云,方觉吐尽了中混浊之气,心亦为之一空。

拿起长篙欲行,眼角余光却扫到岸上似有匹骏马追着筏跑,我立足望去,云一般的大氅,绸一般的黑发,是名女子。

见我望去,她也策马立于水边,与我相望,看不清容貌,只见身姿美好。

不由的就想起与那人初初相识的一幕,嘴角泛开毫不羞涩的微微笑,她道:“狐狸,你好。”

她便是有这种能力,明明伤了人的心,但想起她,嘴角却还是忍不住泛起微笑,苦涩也甜蜜。

人生若只如初见……

也只有她吧,初见只觉有趣,相处越久才发现越放不下她。

比起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更希望人生若是能永远……

回转身,执起长篙划过冰冷的水面。

终点或许不可预知,但我的目标却很明确。

我要活着,因为我不甘心就此放弃她,我要活着,回来找她。

只是,她会喜欢我慕容倦的身份么?

正文 56、怎么回事

二月二十,朱武门阳光灿烂鸟语花香,街道上商贩来往游人如织,井然有序一片祥和,一切,与以前相比,仿佛都没有丝毫改变。

曦王府中却寂静得近乎肃穆,唯有皇甫绝的书房不时传来阵阵低语声。

十几位幕僚,包括观渡和宴几在内,众星拱月般在皇甫绝身侧依次坐开,侃侃而谈,话题自然还是把朱武门推入水深火热之中的该死的天钦宝盒之钥。

据说,自从去年钥匙在皇甫绝手中的谣言流传开来后,王府侍卫每夜都至少要对付三四批企图夜探王府的江湖人士。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四个月,直到最近血影往朱武门增派了徒众之后,情况才稍有缓解。

看起来,叶千浔的确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决定与曦王府联盟了。

其实这种情况下他与曦王府联盟毫无利益可言,璃月不知道他是出于其他考虑抑或只是因为她当初曾向他建议。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年前,南佛五皇子金威曾带着天圣圣使来和西武皇帝皇甫载淳交涉过,要求其责令曦王将钥匙归还天圣。

据说这个倒霉鬼在回国的途中遭到刺杀,虽然没死,但伤得不轻。很多人自然而然将这盆脏水又泼到了皇甫绝身上,但皇甫载淳却至今仍没有动作。

他的反常令观渡都感到有些不安,更遑论皇甫绝。

大部分幕僚都建议,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把钥匙并交给皇帝,这样才可以打消他的疑虑,否则的话,一切的解释都会被当做心怀不轨而招致祸端。

观渡和宴几一直默默地听着,极少说话,而皇甫绝……皱着眉垂着眸,自始自终一语不发,显然已经乱了方寸。

璃月惊奇地发现,不过几个月不见,他竟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太好,以前虽然冷但冷得俊美的冰块脸如今变成了皱皱的苦瓜脸。

真不知他心里承受了怎样的压力,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憔悴如斯。

璃月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在桌上那几盘蜜饯中左挑右捡。

自江含玉走后,这王府中剩下的几乎都是大男人,居然有这么多蜜饯干果,显然是观渡为她专门准备的,她自然不能辜负了他的这番美意。

吃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那帮幕僚还在唧唧歪歪,竟然还有人提出来花重金聘请武林人士寻找须弥的建议。

璃月“呸”的一声吐出一枚杏核。

幕僚们一直是低声私语,因而这“呸”的一声在书房中显得格外响亮,众人不由停下话头向声音出处看来。

看到那容貌尚可,但坐姿却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孩时,幕僚们动作一致地皱了皱眉头,进门时的疑惑又回到了脑中:他们来这商议正事,观渡找这么个小丫头在旁边听着干吗?

璃月环视众幕僚一眼(除了观渡和宴几),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冷笑道:“你们确信你们是幕僚而不是吃干饭的?”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有些按捺不住的早已义愤填膺地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说到现在都是些屁话!死捏在人家手里,管你怎么蹦跶,人家还不是想怎么蹂躏你就怎么蹂躏你?都这步田地了,还想着逢迎讨好明哲保身,简直不知死活!”璃月丢下一句,豁然起身,面色厌恶地离席而去。

身后一片呆滞的静默,直到璃月走远了,才听到书房中又乱哄哄地闹了起来,估计又是那帮酒囊饭袋在那嚷嚷不平了。

璃月真的不知,今天这帮人是否真的就是皇甫绝的智囊,如果真的是……天呐,她简直想象不出他要怎么自救。

想想也不至于,观渡那老家伙那么,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光招这帮饭桶来养着?

出了曦王府她径直向怡情居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味来。

他娘的,敢情又中了观渡这老狐狸的圈套了。

她刚回到朱武门,他什么也不提,只道请她去书房喝茶,于是她便见到了那些人,听到了那些话。她烦躁了,于是便有了最后那一幕。

于是乎……他什么也没说,是她自己忍不住掺和进去的。

自己刚刚那一发飚,不管是他还是皇甫绝,事后都可以抱着虚心求教的模样来问问她对此事有何高见,而皇甫绝对她又有救命之恩,她自然不好意思话说一半丢下不管……

然后,她就真正地掉进曦王府这潭浑水中了,而且从头想来,还完全是她自找的。

奸诈啊奸诈!

只不过,她既然答应过观渡日后只要曦王府有难她必来帮忙,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老头竟然还这样来算计她,实在是可恨!

怎么办才能解恨?这老头入定的本事很有一套,吵闹谩骂都不管用……那便晾他一段时间好了,反正她又不急,哼!

打定主意,璃月满心悠闲地回到怡情居,发现檀郎独自卧在水池边的木台上,神情哀怨。

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那样一幕:一身淡雅的男子,神情懒散地坐在圆台边,抛豆子逗檀郎玩耍,听到她回来的声音便抬起头来,乌眸细长眼角弯弯,弧度勾人的唇角里,隐约可见两颗虎牙尖尖,清朗而明媚。

叹一口气,再摇摇头。她收敛了有些失控的情绪,走过去笑嘻嘻地搂着檀郎,道:“哎呀,吃不到毒舌做的菜了,晚上我们吃什么好呢?”

一个人的时间总是因为无聊而显得漫无边际,璃月吃过晚饭,和檀郎去城里散了会儿步,回来  又眯了一会儿,醒来发现月亮才刚刚升起。

她低咒着在院子里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去曦王府调戏皇甫绝打发时间。

走到曦王府前,刚刚迈上第一层台阶,便见门内出来两个人,细看,正是观渡和宴几。

两人看到璃月,面色一缓,观渡道:“秦……”

“哎,打住!今天我没心情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皇甫绝在吗?”见他要开口,璃月急忙打断他的话,问。

见她这样,观渡心下了然下午之事她定是反应过来着恼了,虽然早知道她行事乖张心中透亮,但他也没料到她反映如此之快。

事到如今自然没有必要继续装模作样,他当即失笑叹息,道:“倒让秦姑娘见笑了。王爷在府里,请。”

跟着观渡和宴几一路走到通往王府后院的月门外,两人突然停住,璃月抬头一看,后院和前院的景致并无太多不同,都是些低矮灌木和草坪,只不过在东北角上种了一棵大桑树,树下放着一张石桌几张石凳。

一身紫锦如意纹缎袍的少年负手站在树下,月光暗影里身后几丛芭蕉犹如绵延的黛色屏障,衬得他肤如雪,发如墨。纯白色的玉带一勒,身形修长而又笔挺,远远看去,倒颇有几分动人心弦的味道。

“他……”璃月正想问问两人冰块独自站在那发什么呆,回头一看却吓了一跳。

那两个老家伙也不知何时开溜的,竟凭空消失一般,一丝声响都没有。

“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鬼鬼祟祟……”璃月挠了挠头,抬步就走进院中。

听到脚步声,处于沉思中的皇甫绝抬起头来。

如果换到以前,看到来者是她,他的下一个动作定然是皱眉头,然后扭头。然这回,他却只是稍微怔了怔。

自圣境过来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说不清楚是什么,但,表现却非常明显。

璃月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抖着肩膀笑,道:“哟,想不到冰块君也会于这初春之夜,花前月下地默默思春呐?”

皇甫绝皱眉了,看着她没有说话。

唉,人跟人果真是不同的,要是换了那毒舌,被她如此调笑早给她狠狠地还回来了,哪肯吃这闷亏?

这冰块……除了闷了点,无趣了点,暴躁了点,没眼光了点,讨人厌了点……凭良心说,还是个老实孩子。

璃月往他面前的石桌上一蹦,晃荡着小腿,仰头道:“枯站着多无趣,我们来喝酒吧?”

“我不会喝酒。”皇甫绝面无表情。

“没事,我教你。”一点都不惊讶他居然不会喝酒,璃月兀自转过头,向着院门大喊:“有活人没有?拿坛酒来。”

“我不喝酒 。”皇甫绝皱起眉头。

“钥匙一事,你不想听听我的意见么?”璃月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淡淡问。

皇甫绝没了声音。

璃月斜眸看他,笑道:“今夜陪我喝痛快了,我告诉你。”

话音刚落,便见林鹫一手抱着一大坛酒一手拿着两只大碗快步走了过来。

璃月瞠眸,惊道:“好快!”

林鹫有些憨厚地捎捎后脑,道:“亚父吩咐了,秦姑娘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办。”

璃月眼珠一转,道:“哦?那你们王爷的事呢?”

林鹫不假思索道:“办完了秦姑娘的事再办王爷的事。”

璃月乐不可支,抬头去看皇甫绝,果然一脸郁闷。

林鹫自然也发现自家王爷的脸黑了,忙讪笑着一溜烟退下。

璃月打开封坛,只有微微的酒香,然细闻,那清冽醇厚的味道却在鼻尖缓缓的氤氲起来。

嗯,确是好酒。

她斟上酒,端起碗对皇甫绝道:“来,是男人就陪我干一碗。”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他虽不是知己,但这顿酒她早在天一岛就想喝了,既然找不到更合心意的,那么他也将就了。

皇甫绝端起酒碗,犹豫半晌,冒出一句:“我记得他们都用酒杯喝的。”

“想比别人强,就得处处胜别人一筹,喝酒,也一样。”言讫,璃月仰头,大口灌下。

伸手一抹嘴角淋下的酒渍,璃月转头,发现皇甫绝皱着眉一边喝还一边抬起袖子挡着,文绉绉的模样让璃月从心底感到不爽,伸手一抬他的碗底,在他猝不及防的呛咳声中笑着道:“这样喝才对嘛。”

皇甫绝脸颊衣襟都淋湿了,顿时着恼,然不待他发怒,璃月一扬手,道:“算了,看你真的不会喝,这样吧,我们来行酒令,我说上一句,你答下一句,答对了我喝,答错了你喝。”

说着,又给两人斟上酒,璃月想了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皇甫绝接的飞快:“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对,喝!”璃月端起酒碗往他手中一塞。

“哪不对?你耍赖!”刚喝了一碗酒,某人玉白的双颊便泛了红,粉粉地樱花一般,甚是诱人。

璃月笑道:“你当这是对对联呢,对对联你答得不错,但行酒令你就答错了,正确答案应该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是多少,喝不下了赶紧跑。哈哈,快喝。”

尽管有种想吐血的冲动,皇甫绝倒也认赌服输,很干脆地喝了那碗酒。

璃月给他满上,又道:“若要人不知。”

皇甫绝想了又想,试探道:“除非你没喝?”

璃月笑得歪倒在桌上,道:“有进步,不过,还是 不对。若要人不知,除非你干杯。”

皇甫绝恨恨地又喝了一碗,道:“这次我来说上一句。”

璃月小喝了一口,笑嘻嘻道:“好,你说。”

皇甫绝顿了顿,借着几分酒劲颇有气势道:“东风破,战鼓擂……”

璃月洋洋洒洒地接口:“今天喝酒谁怕谁?怎么样?贴切吧?喝!”

……

皇甫绝一连喝了五六碗,有些站不稳了,摇头道:“不行,头晕。”

璃月在一旁也没闲着,喝得不比他少,此刻才发现这酒后劲颇大,但她一心求醉,怎样都觉得不够,便一脚踏上石凳,道:“好吧,不行酒令了,我们来猜拳。我知道你又不会,来,跟我学,一心敬啊,哥俩好啊,三桃园啊,四季财啊……哈哈,你又输了,真笨,喝!”

……

月门外,观渡和宴几看着桑树下两人一人一边地一脚踏着石凳,猜拳喝酒有说有笑,观渡暗暗点头,宴几捻须低语:“有戏啊。”

身后,林鹫一脸疑惑地问:“有什么戏?”

宴几回身,一本正经道:“噤声,不要打扰了王爷的酒兴。”

林鹫似懂非懂“哦”了一声,退到一边。

又过了片刻,两人都东倒西歪了,话也乱说起来,皇甫绝一手端着酒碗,华贵的袖子已湿了大半,醉眼朦胧地指着对面的璃月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这么霸道,这么不知羞,这么言行放浪,还这么蛮不讲理,说实话,最讨厌你的时候,我看见你就没食欲。”

璃月趴在桌上“咯咯”地笑,闻言,勉强一手支起下颌,仰起酡红的小脸,看着皇甫绝道:“你以为我对你印象好哦?第一眼见你,嗯,感觉长的还不错,谁知你这厮光有一副好皮囊而已,内里不仅木讷无趣自以为是,最可恶的是忒没眼光,最烦你的时候,我看见你就没……|欲。”

“噗……”皇甫绝刚喝了一小口酒,闻言尽数喷了出来。

璃月伸手抹抹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嫌弃道:“亏你也是里出来的,你的贵族修养哪里去了?竟然喷我一脸。”

“跟你在一起圣人也能发疯,你一个女孩子家,刚刚竟然说…………”皇甫绝指尖颤抖地指着她,支吾半天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欲,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装纯,有意思啊?我就不信你从没幻想过和江含玉上床……”随着酒劲上涌,头越来越沉了,意识也开始模糊,但璃月却还是坚持着嘴下不饶人。

“你少血口喷人,我才没你……那么无耻呢……”皇甫绝和她半斤八两,也趴到了满是酒的桌上。

“你……就是闷骚,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看穿了……你的心肝脾肺肾……”璃月含糊不清地说完这一句,终于克制不住酒意睡了过去。

“嗝……你才闷骚……不……你是……风骚……”酒真是神奇的东西,不过几碗,竟然就让一向不苟言笑的少年王爷说出了这样的话,换做清醒的时候,只怕打死他也说不出来。

眼看两人都趴在石桌上没了动静,林鹫道:“亚父,王爷就这样睡在外面不妥吧,晚上只怕会冷。”

观渡点头,道:“没错,不能让王爷就这样睡在外面,林鹫,去,提一桶水来。”

璃月睡着睡着,冷不防感到身上一阵冰凉,醒来一看,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虽说已经初春,但夜里还是挺冷的。

她挣扎着支起身子,推搡对面的皇甫绝,道:“冰块,下雨了,冰块!”

皇甫绝迷迷糊糊醒来,被“雨点”砸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大着舌头道:“哦,下雨了,回房吧……”

两人都站不稳,相互扶着就站稳了,于是一起跌跌撞撞地向皇甫绝的房中踉跄而去。到了门口又不约而同地被门槛绊了一跤,双双跌进门里。

林鹫提着水桶从树上跃下回到观渡身边,笑道:“亚父这招果然有用,王爷自己回房去了。不过,秦姑娘也进去了,怎么办?”

宴几捻须看着观渡,观渡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道:“夜里风凉,去,帮王爷把门关上。”

“那秦姑娘还在里面……”林鹫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发现观渡和宴几两人转身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道:“今晚月色不错。”“嗯,星星也挺亮。”……

*

噗通!噗通!

哎呀,什么声音,好吵!

璃月皱着眉头,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话说今天的枕头是丝绸的吧?好软好光滑。

噗通!噗通!噗通!

声音好像比刚才更响了,连绵不绝地吵得人无法安眠。

“哎呀!吵死了!”她语音不清地低咒着,万分不情愿地醒了过来。

意识回笼的一刻,只觉头痛万分。

嗯,这是宿醉的正常反应,她没太在意。她在意的是……

为什么除了头痛之外浑身都痛,尤其是腰腿那块,酸疼酸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有双腿之间……

想到双腿之间,她倏然睁开双眸。

她的那里……被胀得很满……

微微一动便传来一阵熟悉的酸麻感,酸麻之中又掺杂一丝使用过度的酸疼。

是男人的那个……深深地占据了她的私密领地……那强大的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

是谁?是谁在她里面?

心颤颤中,她发现自己并非趴在床上,而是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先前被她认为是枕头的东西,其实,是一片肌紧致皮肤平滑的男膛。

心中做着最坏的打算,她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身下的男人。

嗯,坚毅的下巴,皮肤很白,淡红色的唇,弧度很软,还没长胡须,直挺的鼻子,挺出了高傲的弧度,再往上……她看到了一双与她一样不知所措的黑眸。

皇甫绝???!!!

她趴在皇甫绝身上,而皇甫绝在她里面???!!!

两人震惊地大眼瞪小眼,如被定住一般谁都不敢稍动一下,心里却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喊:“天呐!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57、春天来了

两人都醒了,但气氛却空前的凝滞起来。

璃月绞尽脑汁,试图能回想起眼下这一幕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但记忆却在外面石桌旁他说他看见她就没食欲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再往后,就算想得脑壳儿疼都没有丝毫印象。

那该死的他和她到底是怎么脱光彼此然后……

等一下,情况不对啊。

话说,昨夜她醉得人事不知,而他第一次喝酒,喝得也不比她少,应该醉得更厉害才对。那他怎么还能硬起来并且准确无误地直捣黄龙呢?

难不成,是她主动扒光了他……然后用手帮助他……然后再用这个姿势引导他……

哦不!太邪恶了!

虽然最近她的确有些欲求不满,但她自认还没饥渴到在醉酒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这样目的明确条理清晰。如果能的话,上次她醉酒怎么就没把玉无尘给吃了呢?

呃……这家伙的那个好像越来越大了,把她撑得好酸好麻好想要……

打住!看这家伙虽然双颊红得像火烧,眸子也慌乱地不知道往哪看好,但,据他的本能反应,他明明是有这种冲动的,所以,昨夜会不会是他先禽兽的她呢?

可……看他脖颈和肩膀上密密麻麻的齿印,再看看现在这女上男下的体位,再看看他一脸羞红的小媳妇样……她敢打赌,一百个人起码有九十九个会觉得是她禽兽了他,至于剩下的那个么,应该是比较明智地持怀疑态度。

总之没人信她是受害者就对了,呜呜……

嗯……他把她撑得那么满却不动,真是要命的折磨,她好想动……

不行,此时如果她先动,定然坐实女色魔的罪名,以静制动才是眼下的明智之举。

该死的冰块!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这种情况下竟然能僵着不动?如果是……

不,那个人永远也没机会和她这样了,所以,拒绝想起他。

皇甫绝看着身上乌眸乱转一脸懊恼的女人,觉得自己就快疯了。

他怎么可能和她发展到眼下这一幕?老天,他才刚刚不讨厌这个女人而已!

可……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震惊之余他还觉得有些心痒痒?那么柔润那么紧致……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好想动一下试试……

这个念头刚起,他立马一个激灵:皇甫绝!你疯了么?!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没弄清楚,喝酒是这个女人提出来的,如果说是她早有预谋禽兽了他,那么……她脖颈上那些红红紫紫的吻痕又如何解释?

就算自己挣扎,也不至于采取抱着她的脖子一顿猛亲的方式吧?

所以,即便真的是她主动的,那他必也是配合的。

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知道昨夜和这女人在外面喝酒,也不知怎么就醉了,至于之后……一片空白。

第一次啊,就这么没了,居然是这个女人,且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此刻看她,发现她长得其实真的挺漂亮的,尤其那双猫一般妩媚迷人的眸子,透着一丝困惑一丝无措,好可爱。

又是一个激灵:皇甫绝你又疯了么?这等尴尬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思去欣赏她美还是不美。

话说回来,就这样和她亲密无间地连在一起又不能动……他觉得自己的背上都出汗了。

两人心怀鬼胎地僵持了半晌,璃月见他没有主动把他那个拔|出来的意思,为了少受点“虐待”,看来她只有自力更生自谋出路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看着皇甫绝那红得有些妩媚的脸,强作淡定道:“这个,咳咳,事情的确有些诡异,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必须得总结一下经验教训。我的意见是,我趴的不是地方,你的不是地方,你我都有错,责任各担一半。你意下如何?”

听到那个“”字,皇甫绝觉得自己脸都快烧起来了,这女人……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啊。

不过她既然已经搭好了台阶,除了顺坡下驴他还能做什么呢?

刚想开口,耳畔冷不防传来一阵敲门声,林鹫在门外唤道:“王爷,您起了吗?”

两人吓了一跳,璃月双手撑着皇甫绝的膛一下坐了起来,殊不知这一动却让他的那挺入了更深处,不仅她被刺激得轻吟了一声,皇甫绝脸上也露出了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奇怪表情。

这边两人还来不及应对这突发状况,门外却又传来了观渡的声音:“王爷昨夜是什么时候就寝的?怎么还没起来?”

听到观渡那只老狐狸竟然也在外面,璃月更急了,如果他们此刻推门进来,眼下这副状况……

有句话俚语怎么说来着,哦,叫“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观渡一定会一口咬定是她强上了他家王爷从而要她对皇甫绝这厮负责一辈子。

这可是个天大的麻烦啊!

不行,一定要赶在他们进门之前采取些抢救措施,衣裙……衣裙呢?

璃月慌里慌张地四顾一番,惊奇而绝望地发现,方圆一丈之内,竟没有她和皇甫绝的任何一件衣服,而从隔断外间和内室的门帘那隐约可见有一长串破布从房门那一直迤逦到门帘下,看颜色和布料,倒和她与皇甫绝昨天穿的衣物有些相像。

老天!她真想伸手抚额。

昨夜到底是有多激烈啊?竟然从门口就开始撕扯衣服,离床还有一丈的距离两人身上竟然片布不留了?

天要亡她吗 “王爷一向早起,今日日上三竿了竟然还没动静,不会出什么事吧?”宴几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两大狐狸齐聚!分明是一副来捉奸的架势啊!璃月不由的身体一绷。

“林鹫,敲门,如果实在不行就进去看看。”观渡沉着吩咐道。

随着那敲门声阵阵响起,璃月的心也越绷越紧,急忙回头想叫冰块将他们赶走,却见冰块皱着眉头一脸的饥渴难耐,低声道:“别再动了。”

呃……好吧,因为紧张,她的确将他绞得死紧,被他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也不好过,于是努力撑起发软的腿脚试图让他退出自己的体内先。

随着两人身体一点点的分开,强烈摩擦带来的愉悦感觉无法忽略,最后一刻,两人竟然齐齐低咒了一句:“真是要命……”

难得这么意见一致,却是在这种时候,两人忍不住有些尴尬又有些错愕地对望一眼。

“王爷,您没事吧?再不出声属下可就进来了。”林鹫在门外叫道。

“快叫他们离开!”璃月短促地吩咐一句,然后往旁边一滚,将自己藏进看起来一晚上都没动过的锦被之中,将皇甫绝光秃秃地晾在外面。

皇甫绝见状,想和她抢锦被却又不好意思,毕竟知道被中的她也是□,而自己这般赤身露体,是千万不能被手下看到的,于是忙道:“我没事,别进来!”

语气慌张而急促,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裹在被中的璃月当即翻了个白眼,然后探出头来,本想鄙视他一句,然看到身旁那显山露水的美景时,又忍不住用目光YY起来。

皇甫绝喊完,一回头正好对上女人狼一般的晶亮目光,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依然一柱擎天的那一,顿时大窘,翻身下床找衣服。

背后看去,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一身的肌曲线分明满蓄力量,却又不过分纠结突兀,每一个起伏都恰到好处,嗯,臀形也很好看。

啧,话说,这家伙的身体比他的脸好看多了,当然,如果他脸上不是终年结冰的话,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王爷,你真的没事么?需不需要林鹫进来帮忙?”观渡的声音犹如当头一盆冷水,顿时就把璃月因为看到美男裸|体而升起的邪火浇得七七八八。

“不需要,你们都走开!”于此尴尬时刻一再被打扰,皇甫小王爷终于恼了,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亵衣亵裤一边皱眉低吼。

璃月忍不住“噗嗤”一声,忙用被子捂住嘴,见皇甫绝就要穿戴完毕,她看了看门里那堆破布,料想必定不能穿了,便低声对皇甫绝道:“喂,给我一件衣服。”

皇甫绝抬头,看到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时, 刚刚恢复了正常肤色的双颊又开始泛红,随便拿了件长袍就扔了过去。

璃月飞快地将自己套了进去,发现跟裹了条被衾没什么区别,手脚都露不出来,忒大了。

当下也管不了这么多,手软脚软地下了床,指挥皇甫绝:“你出去看看他们走了没?”

皇甫绝转身,看着缩在他衣袍中显得尤其娇小的女人趴在窗前扒着窗缝紧张兮兮向外张望的模样,想笑又笑不出来,迟疑道:“我……我们……”

“哎呀,去啦去啦,我不要你负责,也不会对你负责,一切就当没发生。”璃月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撵狗一般。

皇甫绝只觉一口气憋在中!

看那女人无所谓的样子,敢情只有他将这件事当回事。

可……这样的事,是挥挥手就能过去的么?也不知她是不是第一次……

不知哪来的怒气,瞬间便冲乱了他心湖的那潭死水,怔立半晌,他转身便出了房,“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甩上。

璃月惊了一跳,回身看着那犹自发颤的房门,恼道:“死冰块!莫名其妙被你占了便宜去你还不高兴?要不是看在你姿色尚可的份上,你当老娘这么好说话?早一刀把你给骟了。哼!”

门外寂寂的没有声音,璃月将窗户掀开一条缝看了看,估计后院没人,正是开溜的大好时机,便掀起长袍,阳光下白晃晃的两条腿一闪,人已到了屋外。

两手攥紧了宽大的衣袍襟口以防春光外泄,璃月贴着墙角,猫一般弓着腰蹑足而行。

此时,她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这曦王府的庭院布置,因为真的藏不住人啊,低矮的花丛本遮不住她,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就这么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府去,貌似不太可能啊。

她一边哀怨一边疾奔,转过墙角一看院墙就在前方,心中刚升起一丝庆幸,便听观渡的声音催命符一般在头顶缓缓响起:“秦姑娘早啊。”

璃月寒毛一竖,当即觉得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浑身泛起一层**皮疙瘩。

居然被发现……这老狐狸故意在这堵她的吧?

咬牙又咬牙,捏拳又捏拳,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她直起腰杆,若无其事地回身,看着身后的观渡和宴几微笑打招呼:“嗨,二位早啊?这是来散步么?好雅兴好雅兴,咳咳!”

观渡看她一身狼狈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心里都笑翻了,表面却一本正经道:“正是。昨夜姑娘也不知几时走的,今天这么早又来找我家王爷?诶,姑娘身上这件袍子好眼熟。”

一旁宴几捻须附和:“是眼熟,好像,王爷穿过吧。”

然后两人就一脸好奇加不解地盯着璃月。

璃月额角冒出一颗巨汗  ,心中暗骂:两只老狐狸,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在这里装无知,难不成还想让我不打自招不成?我呸!有道是捉贼拿脏捉奸在床,如今下了床,我就来个抵死不承认,尔等能奈我何?

念至此,她若无其事道:“哦,我也是来散步的,不小心跌了一跤刮破了衣服,于是借你家王爷衣袍一用。”

“哦——”两人做恍然大悟状,然后观渡道:“那姑娘跌的还算巧,只不过刮破了衣服蹭红了脖子而已,我家王爷据说今早也跌了一跤,跌的脖子上全是牙印……”

听到皇甫绝那家伙居然跟她一样借口,璃月忍俊不禁又不能表现出来,直憋得浑身颤抖,讪讪道:“哦,那可真是巧啊,呵呵,好巧。呃……你们慢聊啊,我先走了。”言讫,不待两人反应转身就跑。

刚刚溜到院墙外,听得里面宴几在那长吟:“哎,春天来了,真是春光灿烂啊!”

见她逃也似的消失在院墙那头,两只狐狸脸上倒收敛了嬉笑之色,宴几有些忧心,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知是好是坏啊。”

观渡道:“王爷他太过重情,对身边之人耳又软,我一直为他的将来担忧。即便我等真能不辱使命帮他夺回了这西武江山,要坐牢这皇位,却也不是易事。

含玉郡主或许爱王爷,但充其量不过能满足王爷感情上的需要,在现实中,政治上,王爷更需要的是秦璃月这样的女人。”

宴几不语,半晌方道:“话是没错,且秦璃月身世若是如我等所想那般,如能让她死心塌地跟着王爷,于王爷便更有利了。只不过,东仪那边传回的消息,说是慕容一族据从圣境生还的族人的描述,画出了杀害慕容冼的女子画像,如今慕容家的杀手们正带着这副画像满江湖地寻找这名女子。我们的人想办法拿到一张,你看。”

观渡接过宴几从袖中拿出的一小张纸,展开一看,定住。

这眉眼唇鼻,分明就是秦璃月!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做,但,此时我曦王府已是水深火热,如果再招惹上东仪慕容一族,只怕更加难以应付。”宴几道。

观渡将纸收了起来,道:“话虽如此,但若此等情况下我们能对她施以援手,她必定铭记于心。”

宴几叹了口气,道:“是否征询一下王爷的意见?”

观渡想了想,点头,道:“也正好看看他对此事是何态度。”

“还有就是,如今王爷和她发展到这一步,若是被叶千浔知道,你可想好如何应对?”宴几问。

观渡眯眼,道:“叶千浔那边,我自有办法,无须多虑。”

两人说了一阵,见快到晌午了,转身欲走,宴几突然又道 :“还有一件事,你绝对想不到。”

“哦?”观渡侧头看他。

“慕容倦,复活了。”宴几一脸的诡秘之色。

“慕容倦?”观渡皱眉低语,神情忽而一绷,大声道:“我终于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宴几见他前言不搭后语,面露疑惑。

观渡却笑了起来,道:“我说缘何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试想,一个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又如何会把他往死人身上想呢?如果他真的是慕容倦,那……事情就更复杂了。不过于我们而言,却是越乱越好。”

*

怡情居,璃月“哗”的一声从浴桶中探出头来,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靠在了桶沿上。

对于她和皇甫绝酒后乱这件事,刚刚慌乱中只想着如何不被人发现,如今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却又无限懊恼起来。

如果说当初失身于陌生人一般的叶千浔是她自找的,那这一次呢?皇甫绝和她,无论如何也说不上互相喜欢吧?竟然成了她的第二个男人。

想起之前与他之间的种种恩怨以及他和江含玉的青梅竹马,她心里便呕得要命,偏偏昨夜喝酒是她提出来的,所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都弄不明白昨夜烂醉如泥的两个人是如何那般确地滚到一起的?若说是被人设计……

看看他脖颈上的牙印,她脖颈上的吻痕,以及今晨那女上男下的姿势……这设计的难度也未免忒高了。

可若说不是设计,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真的只能归结为这四个字:春天来了?

抬起湿淋淋的手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她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皇甫绝相处。

该死的为什么早上不是她先醒来,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不必面对后面那尴尬得要死的一幕。

也不知那冰块是不是第一次,如果是……啧,她的罪孽可就大了。可怜的江含玉啊,守候了十几年冰块的第一次居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给了她。

唉,不想了,多想何益?既然这身体都可以给叶千浔,为什么就不能给皇甫绝呢?论感情,皇甫绝的没感情总比叶千浔的背叛要好,论交情,皇甫绝不管怎么说都救过她的命,而叶千浔又为她做过些什么?

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还有一件事就是,以后酒一定要少喝,尤其是少和没上过床的男人一起喝。嗯,这绝对是个需要谨记的惨痛教训!

18

正文 58、闷骚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唉,鉴于有些亲总是无视清秋的“作者有话说”,清秋今天就再说一次吧,以后文文的更新时间定在晚上19点,所以亲们白天就不要等更了哦,晚上再来看吧。

另外就是,河蟹时期,亲们留言要慎重啊,咳咳,慎重。

这几天璃月过得很不顺心,非常非常的不顺心。

让她不顺心的事情主要有以下三件:

第一,城里貌似有几条母狗发春了,檀郎日以继夜地蹲坑守点不回怡情居,害她整天担心它会不会被人用美狗计逮去吃掉,毕竟这年头,狗还是很受欢迎的。

第二,不知哪来的野猫,每晚都在她院子里“嗷呜嗷呜”欲求不满地叫,貌似还不止一只,害她每晚被吵得睡不着不说,还得花费脑力去YY那几只猫是不是在轮?

第三,皇甫绝这厮不知哪筋搭错了,自从经历了那个混乱的一夜后,只要她一出现,他的脸就开始泛红,而且红的程度和她呆的时间成正比。好多次,因为担心他的脸再那么红下去会血管爆裂,她都不得不匆匆溜走。

而这件事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他的那帮手下,包括观渡、宴几、林鹫以及那帮知名不知名的幕僚在内,每次在王府见到她都义愤填膺目露凶光。那模样,就差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问:“说吧,你这□到底对我家还未成亲玉洁冰清的王爷做了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皇甫绝好好谈一次。

所以,她才会在这原本可以舒服打盹的春日午后,来到空旷无聊的曦王府。

因其低矮,迎春花是王府庭院中为数不多的花卉之一,初春正是盛开之际,一进院门便看到粉嫩嫩金灿灿的一片,点亮了满院的暗沉肃穆。

璃月折了一小段花枝,灵活一绕便成了一只漂亮的手镯,套在腕上向皇甫绝的书房走去。

来了这几日,她也基本清了情况,上午和晚餐前后是皇甫绝处理公务的时间,至于下午,这个无趣的家伙一般都呆在书房看看书写写字,除非必要下属们很少会来打扰。

来到书房前,倾耳听听,四周看看,确定没有人在偷窥,璃月身形一闪溜进门内,回身就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皇甫绝果然如她所想独自坐在书桌前,紫檀木的宽大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文稿和文房四宝,他斜着身子半靠在椅背,手中亦执着一卷书,听到门响抬眸看来。

他身后的窗开着,明晃晃的阳光懒洋洋地投在窗棂上,几枝翠绿的蔷薇横在窗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远处不知名的鸟雀鸣声婉转,更衬托出此时此地的寂静无声。

惑人心神的春慵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挥发到了极致。

璃月站在门内,看着那被窗外绚烂春光映的男人。初次见面她就曾为他锋锐而不失俊美的容貌而惊艳,如今看去,竟是越看越动人心弦了,尤其是那两道宝剑般的长眉,明明是冷傲而霸气的弧度,偏又透着一种清俊写意的风情。为他向来缺乏表情的脸增色不少。

皇甫绝看清进门之人后,微微一怔,随即玉白的双颊开始缓缓浮起一层粉红。

璃月看着他瞬间变得粉艳艳的脸庞,心中顿时哀叹:看看,又来了!还真是百试不爽呢!

吸了口气,她步伐轻松地向他走去,到了近处,往他书桌的桌角上一坐,居高临下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些无奈道:“皇甫绝,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你一看见我就脸红?”

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本就白皙滑腻的肌肤几近透明,长睫下,一双眸子黑而亮,此刻正微带疑惑探究地看着他。

皇甫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总是这么明亮,仿佛从没有黯淡憔悴的时候,但事实却是,他刚刚得知她在圣境杀了她的亲生父亲。

不由的就想,她那样重的伤,也是拜慕容冼所赐吧?究竟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这对亲生父女自相残杀?

自父皇死后,皇兄皇甫载淳篡位,将他发配边境与母亲生生分离。他原本对权力并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是境遇的落差和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以前,每次忍受不了与母亲分隔两地的煎熬时,他常常痛恨为什么自己是皇子?为什么自己不是平民?如果自己出生在平民家庭,便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拥有那些平凡的幸福。

但遇到她之后,他的想法变了。

他开始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够强,无论你是平民还是皇子,你都得忍受生活的煎熬和痛苦。

看看她吧,她的境遇,比他痛苦一万倍。但她却整天笑嘻嘻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不信她心里没有伤,他无法理解为何她还能开心得起来?这个令他感到困惑的谜一般的女人,或许他一生都看不透她。

如今说来,许是没人愿意相信,曾经的他,也是个爱笑的人啊……

思虑未完,突然感觉自己的左颊被人捏住,回神一看,却见璃月掐着他的脸颊一脸戏谑道:“发什么呆?该不是又在想那天早上吧?我在问你话呢。”

提起那天早上,他心中一阵翻腾,忙伸手拂开她的爪子,撇过脸道:“你来做什么?”

看着他逃避的神情以及越来越红的脸庞,璃月挫败。

这个男人,明明心里闷骚,却又怕人看出来,所以才会每次看到她都会害羞脸红吧?

可这有什么好掩饰的?人长大之后有欲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才得以一代代繁衍下去生生不息。

不过她也理解,对于有些自命清高标榜纯洁的人而言,这种事是做得说不得的,所以世间才有了闷骚啊道貌岸然这类的词出现。

可是他道貌岸然不要紧,别每次见她都顶着个关公脸,她会压力很大啊。

嗯,看起来要解决此事还需从改变他的观念开始。

念至此,璃月滑下桌子,挤进他与桌子之间,试图坐在他的腿上。

他惊讶,随即挣扎,问:“你做什么?”那表情,活像她就要强上他一般,慌乱地抗拒。

璃月努力半晌无法如愿,顿时失了耐心,一把将他推靠在椅背上,压着他道:“别鬼叫了,我不过想跟你说说话。只要你不硬起来,我能对你怎么样?”

趁他愣神之际,璃月腿一跨,以面对面的姿势坐在了他的膝上。

皇甫绝似乎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红着脸咬着牙,也不是气是羞,道:“你……你这女人,真是口不择言。”

“那是我的事。哎,我跟你说,男女交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要你不做和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早做晚做都是一样,有什么好害羞的呢?”璃月双手抵着他的膛,循循善诱。

话刚说完,发现男人的脸已经红得快滴血了。他本不敢看她,只急促道:“别说了,你快从我身上下去!”

璃月见状,强行扳过他的脸,道:“皇甫绝,你听着,今天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我不希望以后你还是一见我就顶个大红脸,你知不知道你那样整个王府的人都怀疑是我强上了你?你凭良心说,那夜是我强上你的么?我本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不知道,不知道!”男人焦躁起来,挣扎着要起来。

“好吧好吧,我们不说这个,说点别的。”不想前功尽弃,璃月死死地按住他转移话题。

皇甫绝显然也有些担心如果动静闹大了会被人发现,所以他也没有强硬地挣扎,头一扭,膛起起伏伏地喘着气,不看她也不说话。

现在该怎么办?一提男女之事这死男人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激动,必须想办法让他平静下来话题才能继续下去啊。

璃月有些烦恼地转了转眼珠,看到他因扭过头去而显露出来的脖颈上那上下滚动的感喉结时,她有了主意。

猫一般放缓了动作,她轻轻地向前挪了一点,趴在他上,小手安抚般地轻拍那起伏不停的膛,轻声呢喃:“你以前没有和女子欢好过吗?如果真是这样,可真是遗憾呢。鱼水之欢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如果双方都是心甘情愿的话,它会像……此刻拂进窗口的风一般,温柔的,暖暖的,抚慰你的四肢百骸带来丝丝惬意。你一点都不会觉得它肮脏可耻,相反的,你会觉得很甜蜜很缠绵,就像恋人柔软的鼻息,一寸寸地拂过你的肌肤,有些热,有些痒,但更多的,也许是你心中的悸动和期待……”

皇甫绝仰面靠 在椅背上,他的眼睛看着头顶上方的雕梁画栋,心神却没有办法集中。

她的声音向来是娇软清灵的那种,此刻加上呢喃般的缠绵语调,直如雏鸟那幼细的绒毛,轻轻摩挲在他的心上,奇异地平复了他的不安,却又撩拨起另一种陌生而本能的躁动。

他不想抗拒,一点都不想,他只想听更多。

“……如果你够投入,它也许会让你兴奋得忘记了一切,伤心、委屈、怨恨、愤怒、悲戚……一切你在清醒的时候可能感觉到的痛苦,都会随着那一刻的到来烟消云散。那一刻,你会发现,天是蓝的,水是清的,风是暖的,连月亮都是最圆的。这样的事,你会觉得它肮脏污浊,羞于启齿吗?”璃月说着说着,心中却渐渐的有些刺痛起来。

是的,她是在说自己体验过的感觉,当然不可避免地要想起带给她这种感觉的人,以及这个人最后又以什么样的方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趴在男人的上,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她忽然有了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趴在那个人的前。于是急忙抬起头来确认。

皇甫绝不知何时已低下脸来,一双乌黑的眸子不复往日的冰冷不耐,瞳孔中似点着两盏灯,新奇中透着一丝焰色,看着她。

娇小玲珑的女人以一种极其自然却妩媚的姿势趴在他身上,抬头的瞬间,或许是因为失神,所以眉宇间洋溢着难言的稚嫩与温柔,而那水汪汪的美眸中一闪而过的,分明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然当她目光由迷蒙转为清亮时,先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她又恢复了那痞痞的漫不经心的模样,勾着嘴角笑问:“现在还觉得那天的事很值得害羞吗?”

他的心却还沉浸在被雏鸟绒毛轻刷的微痒中,看到那开合的淡粉色的唇,似受了蛊惑,中的某种激情突然澎湃起来,联想起那日早晨深嵌在她体内的感觉,纯男的冲动开始四下蹿涌,按都按不住。

他眸光迷离,有些不自然地伸手轻轻掌住璃月白嫩的脸蛋,掌心触到的滑嫩触觉让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拇指指腹轻擦过那饱满的唇瓣,染上一丝暧昧的晶亮。

他怔了怔,突然直起身子俯下脸来,似欲亲吻璃月的唇。

璃月好奇地看他,刚才还一脸通红窘迫羞涩,怎么这么快就主动起来了?

他显然还是有些犹疑,但璃月的不抗拒似乎给了他勇气,几番试探后,他闭上眼睛吻上了璃月的唇。柔软的唇瓣才刚刚贴上璃月的唇瓣,顿了顿,又急急忙忙地退开。

就这一个动作,璃月确信,他真的是把第一次给了她。连亲吻都不会,这个男人,不可能跟女人上过床。

但这蜻蜓点水般的 一吻却激起了璃月的兴趣,因为她发现此刻的他热情而青涩,和平时判若两人。她一向好奇,很想知道他还能改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次贴上璃月的唇瓣,他似乎有些不满这样的隔靴搔痒了,温热湿软的舌不熟练地试图探入璃月口中。

他清新干爽的男子气息取悦了璃月,是以她并不排斥他的探索。微微张开小嘴,她勾动小小的舌尖迎接他。

他却似乎吓了一跳,舌尖一弹缩了回去。

青涩的反应几乎让璃月笑了出来,但她及时压制住了,反被动为主动,她舔起了他柔软的唇瓣。

他的舌很快又不甘寂寞地探了出来,当两人舌尖亲密交缠的一刹,璃月只听耳畔传来“啪”的一声轻响,自她进门他就一直死攥在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随着这个吻越来越深切越来越激烈,他的呼吸渐渐重起来,双臂情不自禁地环住了坐在自己身上的娇软身躯。

如此紧密的拥抱,让璃月心中蓦地生出一种被需要的感觉。一直觉得自己生如飘萍的她,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尽管知道这一刻的感觉很可能是意乱情迷下产生的错觉,但她迷恋这样的感觉,于是她也伸手抱住了皇甫绝,毫不吝啬地回馈以自己的热情。

她的主动与配合很快便驱散了皇甫绝仅剩不多的矜持和理智,抱着她的双臂越箍越紧,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隔着衣物揉抚着她的背。

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让她很清晰地感觉到臀下正搁着一勃发的硬物,那滚烫的感觉几乎能透过两人的衣物而熨上她娇嫩的肌肤。

她有些迷茫起来。

尽管她被他吻得有些动情,但她没有忘记,她和皇甫绝之间并没有爱。

但……

和同一个男人做一次或是做两次,有区别吗?

没有。

反正也没有谁值得自己去为他守身如玉,那她何不就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呢?

皇甫绝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不是她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和他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在彼此身上寻求欢乐。

由于对面抱坐的姿势,她的膝盖跪在皇甫绝大腿两侧的椅面上,她就借由这一点点支撑力,轻轻扭动纤细的腰肢磨蹭他的昂扬。

皇甫绝很快便丢盔弃甲,湿热的吻顺着她的下颌一直绕到她的颈侧,他扯去了她的腰带,卸开她的外衫,近乎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光洁如玉的肩。

感受着男人火热的激情,璃月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喘息。

这个男人不爱她,但他管不住自己的欲望,又抑或说,抗拒不了她的身体。

男人都这样吧,爱和欲望永远都是两码事。就像流觞,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只是因为她 不能给他承诺,他就可以压抑自己的欲望不抱她。

无所谓了,她只是要自由和快乐。哪里有她便去哪里,谁能给她她便和谁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嗯啊……”或许是因为没经验,皇甫绝笨拙而温柔,细细的抚触和吮吻让璃月忍不住娇吟起来。

娇软煽情的声音对于此刻被情|欲蒸腾得浑身发烫的他而言显然成了折磨,火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肌肤上,他呼吸急促重,近乎痛苦地拥着她的身子道:“我要你……”

简简单单一句“我要你”,听在耳中却有些动情。

他的脸就贴在她前,感觉到他皮肤上传来的那高得惊人的温度时,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动情了。可他并没有躁进,倒反而像在征询她的意见,寻求她的帮助。

好吧,她必须承认,在这种事上,她的确比他有经验。

于是……

一阵窸窣之后,璃月瞠目看着被她从他锦袍下面释放出来的那凶器。

不知道是不是没脱衣服的缘故,只觉从淡蓝色的丝滑衣料中探出来这么一头角峥嵘的东西,无端地显得巨大而狰狞。

虽然心知就在几天前这凶器曾经造访过她的身体,但这样的尺寸还是让她不由的心生忌惮。

那天她是醉了没有感觉,如果是醒着的话……应该会很痛吧。

想到此处,她有些困难地吞了口口水,正在犹豫是要真刀真枪地跟他做呢还是用手帮他解决?男人却已不耐她的磨蹭,凭着那天早上得到的有限认知,他有些急切地托着璃月的腰抬起她的臀,“嘶——”的一声扯裂了她的亵裤,然后在璃月的惊叫声中非常幸运地一杆进洞。

“啊!”撑到极致的疼痛果真如预期一般的剧烈,璃月皱着娥眉双手揪紧了他肩上的衣襟,正极力忍耐,耳畔却传来一声他舒爽至极的动情低喘。

璃月当即不甘地一拳砸在他上,骂道:“就知道什么羞涩什么纯情都是装的,你就是闷骚!啊,别动,痛死我了你这混蛋!王府门口,观渡和宴几一边脚步匆匆地往里走一边道:“叶千浔只说要来,却不说何时来,我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

宴几道:“这几个月血影和月潇山庄在绯水之侧大大小小地打了二十余仗,双方都损失惨重。此番他来,怕是与此事有关。如果他要向我们借调人马,我们是应还是不应?”

观渡停步,看了看他,道:“问清楚血影因何和月潇山庄如此频繁地火并再说吧,我不信就单单为了个玉帘秋。”

宴几点头。两人便又一起向皇甫绝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前,观渡正欲抬手敲门,眉头却疑惑地微微皱起,宴几显然也察觉了异常,两人便耳贴门缝细听起来。

“吱——吱——”

“啪——啪——”

“嗯嗯……嗯啊……轻一点,太深了……啊……”

“这样可以吗……哦……要命……”

两人倏然回身,两张老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一层红晕,急慌慌地抬步就走。

离得够远了,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似觉得有些尴尬,观渡没话找话,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王爷也真是的,还分不分个白天黑夜了?”

宴几淡定了下来,拈着胡须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的,可以理解。”

……

书房内,璃月衣衫不整地仰躺在书桌上,而皇甫绝就站在她双腿之间,双手握着她纤细的腰肢狂野地律动。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早就在方才的激狂中被扫落了一地,光滑的桌面璃月找不到可以抓握的东西,只好反手抠住桌沿。躺在桌上的姿势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这种认知加深了她的快感。她脸晕红霞娇喘微微,乌眸水润地看着嵌在她双腿之间那力充沛的男人。

向来见惯的冷冰冰的表情早已不知挤到了哪个角落,皇甫绝双颊潮红兴奋难耐,俊美的脸上全是沉沦欲海的狂野激情。

刚刚坐在椅上两人已厮磨了半晌,他整齐的衣袍也被璃月扯乱了,露出一只健硕的肩臂和一小片肌平滑的膛,白皙流畅的肌理因微微的汗意而犹显滑腻,看上去感至极。

他眸光迷离地看着身下的女人,玉嫩的膝盖因为刚刚跪在椅上的缘故还印着两小片红瘀,凌乱的衣裙遮不住她玲珑的酥和纤细的腰肢,裸|露的肌肤在身下那紫檀桌面的映衬下晶莹剔透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小巧而致的脸庞布满了情|欲的红霞,晶亮的黑眸湿漉漉地凝视着他,肿艳的小嘴微张,逸出一声声销魂蚀骨的娇媚呻吟,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她香汗微沁的脖颈上,平添几分靡的味道。

这个女人媚得就像个妖,目光所到之处,处处皆令人目眩神迷。

只这一瞬间,皇甫绝于越来越强烈的快感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好像只有死在她身上才能一解自己心中的渴望。

本能的驱使让他撞击的力度越来越不受控制,沉重的檀木桌都在他狂野的动作下一边发出“吱——吱——”的响声一边后移,离它原来的位置已有一尺多远。

“嗯啊……啊……”本来一开始还担心声音太大会招来那两只老狐狸,但随着体内的快感越来越激烈,璃月再也顾不得其他,小手抠紧了桌沿大声地呻吟起来。

她本不想这么放浪,但这个体位让他即便是最简单的抽撤都能狠狠地摩过她体内最敏感之处,所以此刻他强悍的冲撞真的让她有种欲仙欲死的快感。

可正在这时,皇甫绝却有些慌张地停了下来,一手急急忙忙地伸来捂住她的嘴,沙哑着嗓子低声道:“不要那么大声。”说着回过头看向敞开的窗外,似乎在判断外面是否有人在听墙角。

“唔唔!”璃月正值难分难舍之际,这家伙竟然招呼也不打就停了下来,真是要了她姑***老命啊。她唔唔两声表示抗议,见闷骚君一脸戒备地看着窗外不予理会,当即伸出原本曲放在桌沿的修长玉腿绞住他的劲腰,抬起雪臀煞是艰难地自行□起来。

不动不要紧,一动要了皇甫绝的小命。

璃月不过才自作主张地□了两下,某人便爽得七魂少了三魄,难以压抑地低喘一声,倏地抱起桌上妖媚入骨的女人向东墙下窗口窥视不到的书架走去。

整个过程中他都保持着和璃月紧密相连,因而每走一步便似他在轻轻抽动一般。被他抱着边走边做,这样的认知让璃月脸红得发烫,小嘴隔着衣襟轻咬他的肩膀。

微微的痛倒仿似刺激了他的情|欲,走到书架前,他将璃月抵在架子上,短暂的适应过后便狂风暴雨般地用力冲撞起来。

璃月没想到他一上来便这么猛,猝不及防中脊背被他撞在书架上生疼生疼的,慌忙放开他肩双手向后抵住书架格子,借以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不让脊背直接撞在坚硬的木框上。

这个姿势并不太舒服,但快感却来得强悍而猛烈,璃月咬着唇忍受了片刻,终于不耐他的狂野再次大声地呻吟起来。

他倾过脸来封住她的唇,一边与她深吻一边激狂地动作,书架不堪两人剧烈的震荡,书籍一层层地被震出了书格,不多时便开始“哗哗”地往地上掉,两人却无暇顾及。

“唔……不行了,我不行……唔……”累积到顶点的欢愉让璃月有些承受不住地后仰,试图逃避,却被他追过来的唇将求饶的话语尽数封在喉中。男人毕竟是男人,即便没有经验不懂技巧,只要体力和耐力够得上,一样可以让女人爽到受不了。

大开大合的冲撞并没有维持太久,当璃月终于尖叫着地绷直双腿的一刹,他一个深刺僵住了动作,紧紧地抵着她,浑身震颤。极度的欢愉无处宣泄以至于他竟无意识地一口咬上了璃月滑嫩的肩。

高|潮带来的极致愉悦竟然盖过了被咬的痛楚,是以璃月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仰着小脸无意识地痉挛着,随着他一起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两人气喘吁吁地沉浸在高|潮带来的悠长余韵中,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呼吸都平复得差不多了,璃月正待推开他,却发现本来一直很放松地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忽然身体一僵,抬头看向她。

只抬眸那一瞬间,璃月敏锐地在他眸中捕捉到一丝不容错认的困惑及……悔意。

这男人后悔了?!

他甚至还没有完全退出她的体内!就他娘的后悔了?

璃月几乎立刻就有了杀人的冲动。但思绪一转,她倒又笑了。

好吧,他的确是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他与江含玉青梅竹马,他爱着江含玉,可今天他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身体上背叛了自己的爱人,所以他后悔了。

很正常的反应。

可惜这一切都不影响他刚刚在她身上获得极致的高|潮。

瞧,他不是甚至忘情得咬伤了她的肩么?

她无所谓,她没有背叛任何人,没有任何负罪感,即便说她今天有勾引他的嫌疑,但孤掌难鸣,他如果真的那么情深似海意志坚定,两人又如何会再次滚到一起?

所以,于她而言,除了此刻他的眼神忒煞风景外,今天的一切都很圆满。

于是,唇角的微笑愈加的甜美,她伸出一指,点着他的膛轻轻推开他,带着餍足的表情眯着猫一般的眸子看着他汗湿的俊颜,柔声道:“虽然没什么技巧,但不得不承认,你真的让我很舒服。”

皇甫绝原本就红晕未退的双颊霎时变得更红了,他侧过身,一言不发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袍。

被他撕裂的亵裤惨兮兮地躺在不远处一片狼藉的书桌旁,璃月瞄了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拢好自己的衣襟,理顺自己的长发,低头发现光着两条小腿穿着绣鞋实在可笑,便干脆连绣鞋也脱了,赤足站在地上看着已然衣冠整齐的皇甫绝道:“你的书房你收拾,我先走了。”

皇甫绝很短促地“嗯”了一声,也不抬头看她。

璃月提着绣鞋轻快地走到门边,倏然一个回身,发现他双眸清亮地看着她,见她回头,又脸一侧移开了视线。

璃月笑了起来,语调轻佻道:“如果下次有需要,来找我啊。反正我现在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让你白养着也不好,当交换了。”

皇甫绝侧着头没有吱声,身形僵硬犹如雕塑。

璃月打开门,衣衫不整却姿态潇洒地走了出去。

初春的阳光灿烂而干爽,刺得她睁不开眼,但她心里却觉得,自己开始潮湿腐烂了。

或许是因为从没被真正地爱过,又或许因为总是被背弃,今天看到皇甫绝为了她而背叛别的女人,她竟意外地发现自己享受这个过程。

总是将爱情和欲望看得泾渭分明的男人啊,你折磨自己去吧!

想到这一层,璃月仰起小脸,柔嫩的嘴角勾起了邪恶的弧度。

有时候她真的忍不住会想,一个女人如果控制了男人的欲望,她是不是就控制了这个男人?

可世上女人那么多,她又凭什么让这个男人只对她感趣而对其他女人不感趣呢?

这是个艰深的问题,但她此刻却不想去研究,只因为,还没有这样一个男人让她觉得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留住他。

无牵无挂一身轻松多好,即便是玩,她也比别人来的洒脱。

皇甫绝今夜可能会因为负罪感睡不着吧?可怜见的。

可是……这能怪谁呢?

书房内,皇甫绝已经手忙脚乱地将书架和书桌整理了一番,地上还剩一堆被打碎的洗笔罐瓷片以及璃月那条白色微透明的亵裤无处安放。

他看着那条被他亲手扯碎的亵裤,双肘搁在书桌上,埋下头去,十指深深地入自己的乌发中,内心纠结。

他的身体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舒畅过,但他的心情也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暗过。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又和她做了呢?而且,一切还都显得那么自然?

他明明……明明喜欢的是江含玉,对她,最多是因为同情而不讨厌而已,他怎会这么主动地抱她?

想起方才自己的热情和激狂,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是她,是她勾引他的。她骑在他腿上,她趴在他上,她用那样诱人的音调和语言给他描述欢爱的感觉,她还……

他记得,好像是他主动亲她的。

修长的指在发间狠狠地爬梳,他有些痛恨自己了。

不过是看见了她淡粉色的唇,为什么他就被蛊惑了?为什么一吻上她的小嘴他便再也停不下来?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女人翻云覆雨,这跟招妓有何区别?他什么时候也堕落如斯了?

可为什么当时他就完全想不到这些呢?他只知道她的唇那么甜,她的肌肤那么滑,她的身体那么诱人……她几乎蛊惑了他全部的心智,那一刻他眼里心里除了她的媚态,除了得到她的欲望之外什么都不剩了。

现在想来真是可怕,居然真的会有那样一刻,他的整个世界只有她。母亲,观渡,江含玉,皇位,江山,仇恨……这些几乎和呼吸一般与他如影随形的人和事,在那一刻竟然抵不过她轻轻一声娇喘。

她一定是妖,她对他下了蛊,所以才会这样。一定是的!

低着头,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桌面,一丝淡淡幽香悄无声息地缓缓沁入他的鼻尖。

那是她的味道。

抱着她的时候,他的鼻端充满了这种带着体温的幽香,很淡,但不绝如缕,让人情不自禁地去捕捉,然后埋在她颈间一嗅再嗅。

这种香味和埋在她体内的美妙感觉组合成一种让人几欲发狂的催情圣药,除了不停地要她,被激情冲刷得一片空白的脑海几乎挤不进任何别的思绪。

这就是当时他最最直观的全部感觉。

最可怕的是,这种感觉让他喜欢得要命,虽然知道这不应该发生,但即便在忏悔罪恶的同时,他仍控制不住去回味那绝顶销魂的滋味。他甚至可以笃定,这一生,他都不会忘了那种感觉。

这代表……即便他以后与江含玉成亲了,很可能脑海中还保留着与别的女人颠鸾倒凤的记忆……

他痛恨这样龌龊这样不堪的自己,可若要他忘记……却已经无能为力。

*

皇甫绝出远门了,据说还是连夜走的。

璃月第二天来到曦王府时听到这个消息。

呵,看来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呢,竟然逃了。

可是……为什么他越是表现得忠诚越是表现得正经,她就越想把他拖下水呢?

她想让他痛苦,凭什么每次都是女人为男人痛苦,就不能令男人为女人痛苦?

她知道皇甫绝没有伤害过她也没有令她痛苦过,但……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他被迁怒了。谁让他紧跟着叶千浔成为了她的第二个男人呢?而身为她第一个男人的叶千浔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好的印象。

所以,既然他是老二,又是个一跟她做完就立刻无比后悔的纠结老二,那么,只能抱歉了。且让她看看,他和江含玉青梅竹马的爱,究竟能有多忠贞多坚定吧。

他不在,曦王府倒显得比平时更加清闲安逸,璃月去了就和观渡林鹫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在此期间璃月得到两条令她倍感兴奋的消息。

第一,据说南佛的五皇子金威终于和太子金缕撕破了脸皮,勾结天圣主云浅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要皇帝废黜太子重立储君。满朝文武附议,但疾病缠身的老皇帝却说要考虑考虑。南佛上 层一时风起云涌暗战激烈。

璃月听到这条消息就开始手舞足蹈,心想:废吧废吧,最好废完之后再把他发配边疆,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去把他捡回来养起来,那小子长得那般粉嫩美艳,床上技巧又好,又柔弱听话,养起来当床奴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听说东仪慕容世家的四少爷慕容倦居然活生生地回去了。

这个消息更是让璃月无端的兴奋,天下第一杀手啊,她很早就开始崇拜的人。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个武学奇才,想不到苍天有眼让他复活了。想起天一岛那方被他用剑劈裂的巨石,璃月就忍不住幻想他的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英俊还是猥琐?有空一定要去东仪会会他,希望在她去之前他可千万别再死了。

五天后,皇甫绝风尘仆仆地回来了,除了面色憔悴了些,貌似什么改变都没有,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块脸。

若说非要找出什么改变,那便是,但凡璃月在,他必定退避三舍。他开始不顾旁人的看法,避璃月如避蛇蝎。

这样的举动让王府中人更确定是璃月这个不轨之徒对他们尊敬的王爷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把他们一向正经规矩的王爷给吓坏了。

璃月却只觉好笑。越躲越证明他心里有鬼,如果心里没鬼,他完全可以无视她,干吗要躲呢?

既然心里有鬼,那这个男人就可以更堕落。

于是乎,从皇甫绝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开始,璃月天天深夜跑到他窗外学猫叫,那种很软很嗲尾音拖得很长的猫叫声,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辗转反侧声就憋着一肚子笑回怡情居睡觉。

叫了几天后,皇甫绝一直没什么反应,她觉得有些无聊了,就带了瓜子边嗑边叫,嗑一粒瓜子学一声猫叫,瓜子嗑完她拍了拍手准备撤,可正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却又似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她身后的窗牗忽然打开,一只胳膊伸出来一把就将她活生生地从窗口拖进房中,然后窗户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正文 60、夜魔发飙

淡淡的月光透过银色的窗纱雾一般洒在璃月身上,房内幽暗而宁静,唯有他稍显急促的呼吸,长长短短地拂过她耳边。

皇甫绝双手按着璃月的肩将她抵在窗棂上,看着夜色中她晶亮的眸光,压抑而又气急败坏,问:“你到底想怎样?”

璃月目光怯怯地仰头看着他,朦胧的月色圆润了他锋锐的面容,显得柔和静好,这委实是个俊美的男人,可惜为什么不属于她?

她用十足无辜的稚嫩声音低低道:“我只是嗑着瓜子路过……”

见她抵赖,皇甫绝怒了,因怕引起注意压低着声音吼道:“那猫叫……”

“哦,春天到了嘛,春猫发威,这两天我的院子里也尽是猫叫,吵得人睡不着,不信你可以去听听。”璃月用更无辜的声音柔弱地解释。

该死,他又闻到了那缕淡淡的幽香。心神一荡间,他倏然放开按着她的手,退后两步。

璃月一直在观察他,见他如此,料想他是有了反应,嘴角扬起甜美的微笑,问:“这些日子你为什么躲我?”

皇甫绝侧过脸,半晌,道:“我不想见你,你出去。”

“原来是不想见我……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的身子……”璃月微微低下头,用很受伤的语调轻声道。

她哀伤的语调让皇甫绝心中似被扎了一下,细微的涩痛中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劣。不管怎么说,那天在书房是自己主动抱她的,而她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子……怎么想来,都是她比较吃亏。

眼下自己如此对她,真的是有些过分了。

念至此,他转过身子,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一下,却见她突然顺着墙壁蹲了下去,双手抱住膝盖小脸埋在臂弯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委实将皇甫绝吓了一大跳。原因无他,在他的印象中,璃月一直是个狡诈强硬而又没心没肺的女子,她能活活地凌迟了她的仇人,她能为了一只狗而伤人,她能当众挖出活人的眼珠子,即便是在重伤垂死的情况下,她也没有一丝脆弱的表现。因而,眼泪这种东西,他觉得跟她是完全沾不上边的。

而如今她却在他面前哭,而且好像完全是因为他的无情冷漠而哭……

他看着那蜷成一团无限委屈的女人,一瞬间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璃月埋头膝上,一边发出嘤嘤的哭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男人的动静。她发誓,如果他无动于衷的话,今夜不把他收拾到残废她就不姓秦!

皇甫绝僵立了半晌,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他终于找回了一点思绪,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蹲□子递给璃月。

璃月正“哭”的起劲,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碰她的手背,她微微抬头,却是男人表情僵硬地递来一块方巾。

光线昏暗,他本看不清璃月脸上是否真的有泪,只看见她鼻子一吸一吸,眸中波光闪闪,委屈得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猫,心不由的更软起来。

璃月不接他的方巾,收回手在脸颊上胡乱抹了一通,垂着眸低声道:“我没事……我知道自己与你的身份差距,放心,我不要你负责,也不会缠着你。你若真的不想看见我,便去和观渡说一声,是他叫我回来的,如果他叫我走,我会离开。”说着,站起身便与他擦肩而过。

手腕却一下被拉住,璃月背对着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的话让皇甫绝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活生生是个仗势欺人又始乱终弃的败类。

“等……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握着她的手腕,不属于她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袖从他的掌心渗透到她的肌肤上。

她徐徐转过身来,表情柔弱,月光下,眼中的泪光似乎都随着她的呼吸在一颤一颤,欲坠不坠。

如斯坚强的女人,却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皇甫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心软得似乎在滴水,连带的语气也温柔起来,“是我不好,让我补偿你。”他道。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走到他面前,仰首,眸光清透地看着他,刚刚被她咬过还泛着柔润水光的红唇微启:“你能怎么补偿?”

她和他挨得如此之近,近得呼吸相闻,看着月光下那清纯却又美艳的脸庞,看着那微启的红唇,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书房和她缠绵悱恻的情形以及……那销魂蚀骨的欢愉。

他为何极力地避开她?因为他自觉不能和她这样继续下去,可该死的每夜他都会想起她,他怕频繁地与她接触会控制不住自己。

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正确的,比如此刻,他就处在失控的边缘。他发现心中涌出一种渴望,他好想吻她,像上次那般抱住她狠狠地吻她。这种渴望来的迅猛而强烈,他本无力抵抗。

每个男人骨子里都藏着兽,不管他外表如何正经如何木讷,这是上天赋予的。不同的是何时被激发出来,又是被谁所激发出来而已。

对于皇甫绝而言,璃月就是那第一个激发出他兽的人,她勾起了他征服的欲望,并沉沦在欲望带来的快感中无法自拔。

克制一词很多人都会说,但真正要做到,很难。起码皇甫绝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璃月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呼吸却似有加重的趋势,知道自己假装弱势的戏码起到了作用,这个男人的意志现在就像被积雪压弯的树枝,但凡再落上一片雪,他就会“咔嚓”一声,折断。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给他加上最后一片雪。

伸出素白的小手,她轻揪着他的衣襟,仰着小脸吐气如兰,问:“你说啊,怎么补……”话还未说完,他一把搂过她,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唇。

感觉到他如上次一般无比热切的吻,她真的很想大笑出声。

男人的爱……呵,不堪一击!

青梅竹马,那至少要十年以上的感情吧?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背叛?如此想来,她和玉无尘五年的感情付之东流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没有如江含玉一般被蒙在鼓里。

……

如水的月光,点亮的,却是如火一般热力四的夜。

一只玉白的小手伸出床沿,难耐地揪住了那银黛色的床帐并将它扯得紧绷不已。急促交织的低喘轻吟,体相撞的粘腻声响,于这静谧的斗室之中暧昧回荡。

璃月咬着唇,看着在自己身上似乎永远也挥洒不完力的男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闷骚太久,厚积而薄发。

虽然他沉沦欲海的俊颜狂野迷人,虽然那仿似永无止境的快感让她一次次地拱起腰肢愉悦呐喊,可如今她真的累了,因为,这已经是今夜的第三次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无力颤抖,腰肢酸软无比,嗓子也有些嘶哑了,所以她才咬着唇不再呻吟,还有双腿之间最最柔嫩之处,似乎也不堪他壮的反复蹂躏,有些微微的火烧一般的疼。

正犹豫是不是催他快点结束,不意他突然一个深撞,“啊!”璃月禁不住皱眉叫了起来。

“怎么了?”似乎觉察了璃月的不适,他停下动作,喘息着问她。

璃月抬眸看着他潮红的脸颊晶亮的眸子,突然想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如果这个男人不是总那么面无表情,能微微笑的话,该是会很迷人吧?

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没见他笑过。

松开扯着床帐的手,她拢起他微散的黑发,借着窗口已然西斜的月光看着他朦胧的俊颜,红唇一撅,道:“疼。”

他怔了怔,随即俯□子,火热的唇印上她的唇瓣,温柔地吻她,而下面更是开始讨好般轻轻地挺动濡研。

唔……璃月舒服地眯起了眸子,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不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在床上却能如此的契合缠绵?

他汗湿的肌肤上去十分滑腻,却更显得肌理硬实而有弹。

璃月憎恨自己,明明刚才已经领悟男人的爱本不可靠,可抱着这个明知道属于别人的男人,她还是忍不住想,若是抱着和自己相亲相爱的男人这般翻云覆雨,感觉是否会不同?

身上的男人并没有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或许是她的身子太甜美, 又或许是他的欲望太紧绷,他很快又狂野起来。

激烈的动作很快又将已经数次高|潮的璃月抛入了云端,但在她颤抖痉挛无比敏感的时候,他却按着她的双腿加快了冲刺的速度,强烈的刺激几乎让璃月承受不住地晕过去。

他习惯在爆发的时候紧紧地拥住她,有力的臂膀几乎将她本已酥软的身子勒得透不过气来。

近乎昏聩的迷离中,璃月知道他又在咬她的肩,但此刻她真的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听之任之。

他的高|潮持续了很久,璃月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从她身上下去,最后实在累极了闭上双眸便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天微亮。

皇甫绝一向习惯早起,即便昨夜纵欲过度有些累,但还是很早便醒了过来。

睁开眸子看到身侧□的女人时,他有些微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昨夜他又没忍住,和她做了。

脑海中才刚刚泛起一丝负疚感,注意力却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了过去。

她背对着他趴卧在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纤瘦的背上,两相辉映犹显得发如墨肤如雪。

她脸微侧,细白的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长睫安然地合着,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小巧的鼻下,粉润的唇许是被他昨夜吻得肿了,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樱红色,靡而诱人。

视线向下,滑过她曲线流畅的脊背,来到了微翘的臀部,银黛色的薄衾刚好遮住她半个雪臀,露出一小半弧度圆润色泽雪腻的峰丘惹人遐思。

皇甫绝几乎在触目的一刹便有了欲望。

以前他不曾见过女人的身体,但她的身体让他觉得很美,每一寸骨都胖瘦适宜恰到好处,每一条曲线都窈窕迷人诱惑无限。他抱过她,知道这样美的身体拥在怀里有多软多嫩,知道那雪白的肌肤上去有多润多滑……

欲望随着回忆节节升高,不想就这样化身为狼,他急忙转移视线,发现黑发掩映下她的右肩后隐隐透出一点鲜红。

他伸指,轻轻拨开发丝,一朵妖冶艳丽的花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母妃喜欢花,以前在中的时候,因为受母亲影响他也认识不少花卉,她肩上的这朵……应该是荼蘼。

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娇艳的刺青与她雪色的肌肤碰撞出惊心动魄的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俯□,轻轻吻上了这朵美丽的花。

“嗯……”仍在梦中的璃月敏感地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却不料,又打开了男人欲望的闸门。

*

自那夜连早上被皇甫绝折腾了四次之后,璃月在怡情居休养了两天才缓过神来。于是得出结论:闷骚的男人不能轻易招惹。

再去曦王府时,看到的依然是皇甫绝的冰块脸,他虽不再像以前那么躲她,但在同一个场合却绝对不会看她。

她知道这个男人八成又后悔了,因为他自认应该是个负责任的正派好男人,所以在身体的背叛后理智上的折磨是必不可少的。

璃月白天去欣赏他纠结的模样,但晚上却再不去找他。四天之后的某夜,她惊奇地发现这个男人自己到了怡情居她的房门前。

她问他来做什么?他显得非常局促和不自然,半天憋出一句:“你不是说院子里有猫么?我来听猫叫……”

看着他憋红的双颊躲闪的目光,璃月无端地觉得那样的他很可爱,于是让他进房,并声明一夜只能一次。

然后发现,他有能力将这一次延续地无限长。

他似乎真的迷上了她的身子,每夜都来。

那几天,璃月每夜都和他在她曾经和叶千浔欢好过的同一张床上翻云覆雨。同一张床,两个不同的男人,两个都不爱她的男人,却都曾在上面尽情地享用过她的身体。

换做一般女人定然会觉得自己很悲哀很可怜,可她却不觉得。

只要她也同样不爱他们,她便不吃亏,因为她也同样在这过程中获得了快感,在他们享用她的时候,她不也在享用他们么?没有感情的纠葛,这便是场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

但事实是,她越来越厌烦皇甫绝做完之后的表情,明明每次都是他主动找来,却又每次都显得悔不当初。

她的身体她做主,当她觉得厌烦的时候,自然没必要继续压抑自己的感觉去取悦他。

也就是皇甫绝主动来找她的第六个晚上,她非同寻常地主动,将她曾经在妓院耳濡目染的那些伎俩和招数都用在了他身上。皇甫绝初试□,尽管她的动作不是那么的老道熟练,但光是她的主动就让他愉悦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真正的欲死不能欲活不成。他被璃月骑在身下,在她销魂的扭动□中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的那一霎,他确信自己触到了自己的灵魂,在死亡般的灿烂中飞升。

与往常一般,情事过后两人平躺在床上喘息着回味余韵,他们之间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即便有,这种时候皇甫绝也很少愿意说话。

气息稍稍平复后,璃月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果然见他睁着双眸直直地看着帐顶,双颊还带着□未退的红晕,但神情却已变得冷淡。

又在向江含玉、向他逝去的忠诚忏悔了吧?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懒洋洋地开口:“皇甫绝,和我做的时候,你会想到江含玉么?”

男人身体一僵,不说话。

她拱拱他的胳膊,笑得妩媚:“说嘛。”

男人突然坐起,长腿一跨就下了床,开始穿衣服。

他一般都会在她这里睡到黎明时分才回去,看起来今天他是呆不下去了。

璃月侧身,一手支起脸颊,看着灯火不明中他清颀的轮廓,笑容不改,道:“我没关系啊,只要你和她做的时候别想到我就行了。”

男人身形僵硬地离开了,关门的声音很大。

璃月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拉起薄衾蒙住了自己的脸。

*

她以为他再不会来,想不到,仅仅过了四天,他又于夜幕中出现在她的庭院里。

是时,璃月正躺在庭院清池边的圆木台上,一手搂着檀郎一手执着银壶,喝酒。

正在微醺之时,眼角余光看到有人磨磨蹭蹭地向自己靠近,她转头一看,看见是皇甫绝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眨了眨眼睛,看清了那英俊男人脸上的别扭表情,她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顿时怒了,斜眸睨着他,冷冷道:“皇甫绝,你真他娘的拿我当妓|女了?”

之前一段时间,璃月与他在一起时要么娇媚要么乖巧,今日却突然变了脸,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语噎了半晌方才找回思绪,看着躺在池边的少女那微红的脸蛋,道:“我没有这样想。”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想的?”璃月冷睨着这个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深刻地为江含玉感到悲哀,却忘了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正是因为受了她这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的引诱。

皇甫绝双颊突然红了起来,支吾半晌,侧着脸小声道:“妓|女要钱,你要命。”

璃月怔了一怔,随即笑得歪倒在地。

*

叶千浔仰头看着面前那座古朴的宅院,站在当街内心纠结。

两三个月不见她了,他想她想得发疯,如不是一直被月潇山庄缠着,他早就来找她了。

想起她就在宅院里,与他一墙之隔,他不由的心跳加速,自然萌发的兴奋洋溢在他的四肢百骸每一神经。

然而一想起她在天一岛上那冷漠的表情决绝的言语,火热的心不由得又沉寂下来。

如果……此番来她还是这样对他,他该怎么办?

如果把真相告诉她她会不会原谅他?

可她本不愿意听他解释,她好像一刻都不愿意和他多呆。

每每想起这些,他便掏心挖肺一般的痛苦。

即便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他喜欢她,却依然留不住她的脚步,他好想知道她到底是恨他怨他气他,还是本不喜欢他?

他想知道症结在哪儿?

想起上次他来时与她共享的甜蜜,再对比如今连见她一面都忐忑不安的心理,他只觉得好难过。

从小到大他没接触过什么女人,和血影为数不多的几名女部下也仅限于他布置任务,她们去完成任务的关系。他不懂女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讨好女人。

但他喜欢她,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他爱不释手日夜思念,并极度渴望将她娶回家当他的主夫人的女人。所以,这次他带来了他认为自己所能给她的最美的东西——血影祖传的莲心。

这是一串由幻境雪山最好的雪髓水晶打磨而成的项链,它的不同之处在于,每一颗圆润清透的晶珠里面都有一朵小小的蓝晶雪莲,那是他的祖辈用内力将蓝晶雪莲的汁逼进晶体之中并以准至极处的细微真气牵引汁晕染形成莲状的成果,水润透亮美绝伦。

之所以取名莲心,实则寓意夫妻二人能连心而已。

他的祖辈父辈们都用莲心向自己心爱之人求亲,并且,从没有失败过,今天,他也想用它向她求亲,她会答应么?

徘徊了一阵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只要她能原谅他,不论是刀山火海人间地狱,他都义无反顾地去闯了。

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跃进院墙,他顺着修篁夹道的小径向前走,未几便来到了庭院的清池边,一抬眸,发现清池对面的木台上有一对男女在拥吻。

夜色迷蒙,庭院中光线不是很亮,男人背对着他,女人被男人紧紧地拥在怀中看不清容貌,他正狐疑,眸光一转看到那对男女身旁的檀郎时,心下不由一震。

檀郎也看见了叶千浔,似乎预知了接下来定有一场风暴,它耷拉着脑袋轻哼一声,夹着尾巴非常不讲义气地溜了。

叶千浔心越揪越紧怒气却越来越甚,站在原地死盯着那对正吻得火热的男女,少顷,两人终于结束了这缠绵悱恻的一吻,稍稍分开了些,借此空隙,叶千浔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

看到那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熟悉容颜,他的一颗心仿佛蹦出了腔掉进了他脚下的那片湖中,冰凉一片。

无暇顾及心碎般的痛,他转移视线看向那个男人。

当看清那抱着璃月试图再吻的男人的侧面时,一股怒火“轰”的一声冲上了他的头顶,震得他头皮发麻,瞬间狂飙的怒气摁都摁不住,带着一身毁天灭地般的刚烈煞气,他狂狮般地怒吼:“皇甫绝!你找死!”

19

正文 61、你给我滚

叶千浔这一声暴喝当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目眩金星。

皇甫绝与璃月惊了一跳,刚刚回头便见一抹黑影旋风般刮了过来,还未靠近一道劲风便迎面劈来,迫得两人不得不后退闪避。

璃月酒意微醺,向后踉跄好几步方才站稳,抬头,正好看见叶千浔一掌击在皇甫绝肩上,皇甫绝猝不及防飞跌出去,一张俊脸霎时雪白,像是受伤不轻。叶千浔却不欲罢休,欺身上前一掌直击他的天灵盖。

皇甫绝在他先前的突袭之下已经受伤,加之原先武功就不能与他同日而语,此刻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见叶千浔这一招来势汹汹,分明是真的要取皇甫绝命,璃月的酒意瞬间被吓醒了一半,厉喝:“住手!”

凌厉的掌势因为璃月这一声暴喝硬生生地在离皇甫绝额头还有几寸远的地方停下,叶千浔目光凶狠地盯着皇甫绝那木无表情的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都气青了。

但他不知道,令他吐血的事情其实还在后面。

因怕他突然改变主意再要了皇甫绝的命,璃月几步走到皇甫绝身边,在叶千浔吃人般的目光中扶起唇角带血的他推到一旁,然后回身,冷漠而微带愤怒地盯着叶千浔,道:“叶大主,伤了我的男人,看来你我需得有一战。”说着,划开双掌摆开架势。

叶千浔原本被愤怒掩盖了痛楚的心一下无处躲藏,“我的男人”四个字犹如一把举世罕见的刀,在它的锋刃下除了被硬生生地剖开伤口之外,他毫无反抗之力。

“你的男人?你在天一岛上说,你有了别的男人,就是指他?”叶千浔不可置信,在他看来,皇甫绝除了长相俊美,其他本一无是处。

“这是我的事,无需向你交代。接招吧!”璃月目光一冷,挥出一掌直袭他的口。

叶千浔见她目光冷硬一脸无情,心中失望冷痛到了极点,不避不闪,任由她一掌结结实实地拍上他的。

痛而已,以她的武功,还不致能杀了他。此刻他也不在乎痛,因为他的心已经痛到几乎麻木。

他喜欢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向他挑战……

然他终究是傲的,他不能承受这令他尊严尽失莫名其妙的一幕。是以,在璃月打了他一掌后带着丝丝错愕目光想要收回手时,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我在悬崖之上没有带你走,所以你找他来气我是不是?”冷怒之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冲着璃月在吼。

璃月看着受了她一掌脸色明显开始泛白的他,心中泛起了一丝愉悦。

叶千浔,你让我痛过,我很开心今天终于也让你尝到了疼痛的滋 味。怎样?这滋味好么?

她唇角泛起了微笑,态度强硬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不顾那近乎蛮横的强行抽回动作让她腕上皮肤火烧火燎一般的痛,仰头看着他道:“叶主,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早说过,你我不过是床上的关系,下了床,你可以去找别的女人,我也可以去找别的男人。如果你因此而生气,那么很抱歉,是你自己违反了游戏规则,后果也请你自行承担。如果你要把这股无明业火撒到我的新欢身上,我会与你为敌,被你杀死,或,杀死你。”

叶千浔被激怒到了极点,倒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璃月,看着这个第一个动了他的心也第一个伤了他的心的女人。今天,他本来是想来向她求亲的,看起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只是床上的关系么?好吧,即便只是这种关系,他也愿意维持。如果有人在他卧榻之侧酣睡,那么,必先除之。

“的确,你的男人,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但你犯了个错误,这个错误就是,一开始你不该来招惹我。我可以离开,但为了男人的尊严,我绝对不允许你以后的男人比我差,否则,你找一个,我杀一个。即便你与我为敌也没关系,你杀不了我,而我,不会杀你。”叶千浔盯着她,眸黑如夜。

璃月知道他没有开玩笑,也知道自己的确杀不了他,所以他这样言明了今后要干涉她的生活让她感到怒不可遏。

“叶千浔,你就是个混蛋!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再不要让我看见你!”她手一扬,指着院门处一字一句地叫。

叶千浔面无表情,就连看着她的眸光都没有丝毫波动,沉遂如噬人的深渊。

自从遇到她之后,他满心欢喜。她让他觉得,女人就是应该用来疼宠骄纵的。而今天,还是她,让他明白了事情并不像以为的那么简单,有时候,女人似乎也和敌人一样,需要征服。

如果真情感化不了,那就用武力征服吧。沉迷在她的温柔乡中,他差点忘记了,武力才是他的专长,亦是他用来解决麻烦的不二选择。

因为她,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优柔寡断,今夜伤透了心,杀伐果断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冷冰冰地扫了眼一旁的皇甫绝,他转过身,昂首阔步地走过清池上的拱桥,消失在那青竹环绕的小径中。

璃月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她伤过痛过失望过,但若论被人威胁,今天却是头一遭。

不由的在心中发狠:叶千浔,论实力我的确不如你,但你最好不要惹毛我,否则,即便倾尽一切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让你站在优胜者的位置俯瞰我!

纵然没有一切 ,我还握着你的死,那便是——你舍不得杀我。

僵立半晌,身后传来皇甫绝的轻咳声,他伤得不轻,如今叶千浔已经走了,料想他也没必要强撑着了。

她收回有些失控的情绪,头也不回道:“皇甫绝,你是个弱者。”

身后的轻咳声一顿。

“从小到大,没人敢跟你说这句话吧?即便是观渡,也许也只会这样说‘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对不对?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今天我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文不成武不就,你对江含玉不忠对你母亲不孝,你意志薄弱到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住。除了皇子的身世王爷的虚名,你的天,就靠观渡他们这些外人给你撑着。”

说到此处,璃月才缓缓转过身,无视他僵滞而又愤怒的表情,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他们不在了,你怎么办?除了等死,你还能做什么?想朝我吼么?想大声否认?如果你不心虚,那么来吧!”

第一次被人说成这样一无是处,皇甫绝的确震惊羞怒,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大声还击的支撑点。

“不要怪命运蹂躏了你,命运只屈服于真正的强者。虽然你不是我的男人,但我仍然希望,有一天你能以一个强者的身份让我刮目相看,正如我之前所说,你的确还年轻,你要做任何改变都来得及。不要让你的亲人,你的对手,以及像我这样的外人,瞧不起你。”璃月理了理衣袖,与他擦身而过,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了几步,又突然停步回身,看着僵硬如雕塑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男人道:“还有就是,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再和你上床。如果有需要一时又找不到合心意的,用手也可以解决。呃,上次我为你做过的,你应该学会了哦?好了,别僵在这里,你也可以滚了。”说着,走回房里将门一关。

呼,这下心无烦事一身轻松了。

她轻松了,可有人不轻松。

曦王府前两军对峙灯火通明,剑拔弩张一片肃杀。

观渡站在台阶下,看着一身冰寒杀气的叶千浔以及他身后一字排开无声无息的黑衣人,态度平和地拱手道:“府中早已得到叶主要来的消息,只是不知确切日期,有失迎迓,还请叶主恕罪。”

叶千浔眸光如雪地盯着他,字如冰珠:“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何一改初衷与你结盟,原来,你并不知道。”

观渡抬头与他对视,道:“不,我的确知道。”

叶千浔闻言,神情更冷几分,伸手握住日月弯刀,恶魔叹息般道:“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杀戮的气场已经紧绷到极点,观渡却视而不见,淡定道: “不,一定要说。”

叶千浔皱眉,极度不满。

观渡补充:“叶主,此事若不说清楚,今年六月会飞雪。”

叶千浔:“……?”

观渡见他不明白,只好明言:“冤情动天。”

……

曦王府,观渡的房间。

叶千浔冰雕一般站在窗口,背对着观渡,无形散发的冰冷杀气证明他内心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观渡站在他身后,仍是不温不火的语气:“叶主,我知道你为何动怒,但在我向你解释之前,可否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对此事至关重要。”

叶千浔不动,亦不说话。他现在心情极差,才懒得与他啰嗦,要不是因为心中的确也存着璃月对他态度如此转变的疑惑,他早就大开杀戒了。

无声就是默许,于是观渡开问了:“去年十一月份,你是否在圣境的一处断崖上看到过璃月姑娘?”

“说重点!”叶千浔不耐了。

“好吧,重点只一句话,既然叶主自认与璃月姑娘关系不错,为何当时却不顾她的命撇下重伤垂死的她而救走了别人?”观渡一针见血。

叶千浔浑身一僵,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之处,倏地转过身来,凝眉道:“重伤垂死?”

观渡点头,对于他这样的反应表示毫不惊奇,只道:“以叶主的武功,杀人定然一招毙命,不可能出现重伤垂死的一幕,所以,叶主当时看不出璃月姑娘伤势有多重倒也不足为奇。但事实是,如非我家王爷及时赶到,数次为璃月姑娘渡真气续命,叶主此刻,怕是只能去璃月姑娘的坟上拜祭她了。”

观渡话音刚落,叶千浔便似支撑不住一般后退一步靠在了窗棂上,满面的错愕与不可置信,自语一般道:“重伤垂死?怎么可能?她明明醒着,明明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正常,虽然脸色是有些白,但她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她的嘴角甚至……还挂着笑意……”

“据我家王爷所说,璃月姑娘伤重吐血时,也是带着微笑的。看起来,叶主并不了解她。”观渡不动声色地给他再浇一盆冷水。

听不进他带刺的话,叶千浔此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当时就表面看去,分明是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玉帘秋更像濒死的模样,而事实却是,一身清爽面带微笑的璃月才是重伤垂死的那个么?

为什么外表和事实会差那么多?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只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璃月如此对他,还是轻的。她为什么不狠狠地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只是这样什么也不说的与他一刀两断……

哦,这样与他一刀两断,她又重新找了个男  人,简直比杀了他更难受。

如此说来,她找皇甫绝可能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而这一切,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这一刻,他好想自己杀了自己。

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原来是这样,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说?如非他今日耐着子听观渡一席话,岂不是至死都不会明白她到底为何要抛弃他?

她为何这么倔强?

想起刚刚在怡情居他还那样强硬地对她……

不行,他现在就要去找她赔罪,一刻都不能多耽搁了!

念至此,他打起神,抬步就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又豁然转身,盯着观渡恶狠狠道:“救命之恩我自会记在心上,但,叫皇甫绝从今往后离她远点,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观渡似笑非笑,道:“只要璃月姑娘不来找我家王爷,相信我家王爷还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叶千浔语噎,恨恨地走了。

见他消失在夜幕中,观渡才微松了口气。其实刚才他最怕他问“皇甫绝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境?”幸好他心绪已乱,没问。

现如今,一切的问题都交给璃月那丫头去摆平吧。

*

叶千浔本来是带着无比后悔的赎罪心情来找璃月的,但进她房间看清床上可人儿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自己最想做的事竟是犯罪!

以前相处的那些夜晚,除了必要的补眠之外,他几乎每一刻都忙着与她巫山云雨,是以竟没发现,她静静地睡着也这般美。

遇到她之前,从未碰过女人的他也不觉得女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但抱过她之后,欲望便似出闸猛兽一般,每到寂寞之时便伴着对她的思念狠狠地撕扯他的身心。

他好想抱她……就现在……

“呜……”正想入非非,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咆,他垂眸一看,原来是檀郎坐在床榻下面冲着他龇牙威胁,黑暗中,一双狗眼绿宝石般熠熠生辉。

他倏然回神,不由暗骂自己一声“禽兽”!无心之中已经伤害了她,她岂肯再让他抱?求得她原谅才是当务之急。

檀郎的低咆同样也惊醒了璃月,她今夜喝了点酒,睡得有些沉,否则,早在叶千浔靠近床沿时她就应该察觉了。

眼睛睁开的刹那,她右手一扬,一柄真气化成的薄刃无声无息而又迅疾无比地向叶千浔飞而去。

叶千浔身子一偏避过她的攻击,大声道:“璃月,我错了!”

璃月坐起身见是他,想起他适才在院中威胁的话,心中仍觉气恼不已,骂道:“道歉有用的话你他娘的学武功杀人干嘛?滚!”

叶千浔不是个能受气的人,从小到大也没人敢给他气受,但今夜为了挽回佳人芳心,他知

道自己必须厚颜无耻一回。

腆着脸往床前“滚”近几步,他万分诚挚地小声道:“璃月,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在悬崖上我以为玉帘秋伤得比你重,所以才选择先救她,后来我回去找你你却不在了。我真的……真的没有看出来你当时伤得那么重。”

璃月冷冷地盯着她,道:“你错不错的与我何干?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出去!”

见她不为所动,叶千浔没招了,情急之下只好拿出杀手锏,“璃月,你不要误会,我救她,是因为……她是我妹妹。”

璃月一呆。

叶千浔以为有戏,又“滚”近几步,道:“家父临终前一再嘱咐我一定要将她寻回来,所以我才不惜一切……”

“我叫你滚你听见没有?”他话未说完,璃月突然爆发了,抡起枕头甩到他脸上,怒吼:“既然有了能让你不惜一切的人你来找我干嘛?跟她过一辈子去吧!滚!滚啊!”一边说一边被褥铺盖劈头盖脸地向他砸去,檀郎也乘势咬着他的衣袍下摆一个劲的往门外拖拽。

就这样,一心悔过的堂堂血影主叶千浔,就这样狼狈万分地被一人一狗给轰出了房门。

他眼睁睁地看着檀郎从里面用头将门拱上,呆立了一会儿,只好移步窗前,踌躇了半晌,还是决定要让璃月明白自己的心意,“璃……”刚说一个字,“砰”的一声巨响,一只凳子砸破窗户飞了出来,如非他反映敏捷躲得及时,只怕就被这突然袭击给破了相了。

“叶千浔,你他娘的要是个男人就有点风度,别再缠着我!”房里,璃月捶着床板河东狮吼。

叶千浔万分挫败,默默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后,道:“好吧,你先冷静冷静,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话音刚落,又一只椅子飞了出来。

带着一脸的委屈,叶大主捂着心口走了。

见他终于滚了,璃月胡乱地将地上的被褥锦衾扯回床上,往上面一躺,继续睡觉。

不一会儿却又“嗖”的一声突然坐起,诈尸般的举动让床下的檀郎都惊了一跳。

璃月眼珠骨碌乱转:月潇山庄养了十几年的三小姐玉帘秋,竟然是死对头血影主叶千浔的妹妹?!

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正文 62、苏苏疯了

次日一早,璃月还未睡醒,林鹫急慌慌地来砸门,说是观渡有请。

璃月哈欠连天地一边梳妆一边问话,不一会儿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今晨,曦王府突然来了一位朝廷御史,此刻正在曦王府的书房与皇甫绝观渡等人密谈。

临出门,璃月问林鹫:“身上有匕首吗?”

林鹫二话不说从长靴中抽出一把,递给璃月。

璃月试了试锋刃,拍拍他的肩,道:“嗯,很好,没有异味,看来你很爱干净。”

林鹫捎了捎后脑,憨厚笑道:“属下向来很爱干净。”

璃月看着少年明朗干净的笑容,忽然就想起了曲流觞。

思绪一转,她伸手扯过他衣领踮起脚尖红滟滟的樱唇凑近他的脖颈。

“秦……秦姑娘……”亲昵的动作让林鹫一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局促不安的青涩模样,璃月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脑海中因想起曲流觞的点滴抑郁立马就被冲淡。

将匕首藏在袖中,她心情甚好地转身,蹦跳着向院外走去。

林鹫拭了拭额上的汗,心还怦怦直跳,如今,他完全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冷冰冰的王爷也会被这个女人迷得夜夜翻墙窃玉偷香了,这个女人……她真的有这个本事啊。

来到曦王府皇甫绝的书房前,林鹫正想抬手敲门,璃月腿长,早“砰”的一声踹开,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林鹫微微一怔,随即汗颜地伸手将门关上,把刀守在门外。

踏入书房,璃月抬头一看,屋中就六个人,皇甫绝一如既往坐在书桌后,因昨夜受伤脸色本就不好,今日似乎又受了什么气,苍白中泛着一丝铁青。

观渡和宴几坐在他左手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两人对面则坐着一位身着便衣文臣模样的老者,应该就是那什么御史了,身后站了两名侍卫模样的人。璃月进门的一刹,他正盯着皇甫绝,似在等什么答案。

听到开门声,六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来,神情不一。

皇甫绝表情木然,观渡和宴几不动声色,御史面露不悦,而他身后那两个侍卫本来浑身戒备地一绷,见来人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又放松了警惕。

璃月环视室内一周,小手掩口,做惊讶羞涩状,小声道:“原来有客人在啊?”又神情娇俏地一笑,站在原地向御史盈盈一礼,歉意道:“小女子失礼了。”

这娇俏一笑盈盈一拜端的是温柔娴淑无可挑剔,顿时就将那御史的不悦之意拂去了七七八八,是以他收回本欲出口的训斥之语,转而问观渡:“这是何人?”

观渡面不改色道:“回御史的话,此乃属下新收的义女,乡野村姑有失管教,让御史大人见笑。”言讫又对璃月道:“还不过来向御史大人赔罪。”

“哦。”璃月应了一声,低着头怯怯地走到御史跟前,又是屈膝一礼,道:“御史大人,小女子失礼了……”一个“了”字刚刚出口,陡然右手一扬,银光过处,鲜血狂飙。

一切剧变皆发生在瞬息之间,立在御史身后的两个侍卫反应过来去腰间拔剑时,眼前只看到人影一闪,一个心口一凉,一个喉间一暖。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住了动作,大睁着双眸看着眼前女孩那微笑的稚嫩脸庞,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璃月放开扎在右边侍卫心口上的匕首,抽出刺入左边侍卫脖颈中的手指,两人双目大张地倒了下去,一瞬间,方才还顶着皇权神气活现的三人都魂归地府,浓烈的血腥味开始在书房内氤氲弥漫。

皇甫绝还是第一次看见璃月杀人,用手指硬生生刺穿活人的脖子,这血腥暴力的一幕直接让他惊傻了。

璃月若无其事地转身,扫一眼书桌后目瞪口呆的皇甫绝,哂然一笑,拎起桌上的茶壶往观渡手里一塞,道:“老狐狸,帮个忙。”

观渡十分自然地拿起茶壶,壶嘴朝外壶身微倾,璃月就着壶嘴处的水流清洗手上的血迹。

直到此刻皇甫绝方才如梦方醒,豁然起身瞪着璃月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璃月露出无奈的表情,对观渡道:“我还没吃早饭呢,你来开导这个榆木疙瘩?”

观渡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迷惑道:“开导什么?”

璃月一愣,随即咬牙:“再跟我装蒜我立马走人。”

观渡笑了起来,道:“有劳姑娘,我等不过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

璃月洗净了双手,在他衣袍上一顿擦,发狠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观渡面色不变,道:“是王爷欠了姑娘。”

皇甫绝见这两人先是一唱一和地不理自己,现在竟又说到他欠了璃月,转眸看看又见朝廷御史死在一旁,登时就忍不住了,刚要开口,却又听璃月道:“罢罢,谁让我嘴贱来着!”

说着,起身面对皇甫绝。

皇甫绝一看到她的目光,蓦然想起昨夜她对自己的训斥,一时有些无地自容,欲出口的冲动之语也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璃月走到桌前,伸手拿起黄澄澄的御旨,扫了一眼,冷笑道:“派个御史来就想悄无声息地拿走钥匙,皇甫绝,看起来在你这个皇帝哥哥眼中,你还真是笨得无可救药啊。”

皇甫绝有些颓然,半晌方道:“我知道,他不过是自己想要得到这把钥匙,一旦到手,翻脸无情诏告天下说我抗旨不尊也是有可能的,届时,我的 麻烦会比现在更大。但……母妃在他手里,他料定我不敢不给。”

璃月有些讶异地扫他几眼,笑道:“看来还是有药可救的嘛。那现在怎么办呢?”

皇甫绝跌坐回椅上,双手撑住额头,头痛道:“我不知道,即便想给,我又拿什么给?”

璃月摇头,道:“看,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倒先乱了分寸,既然他要,你给他就是了。随便找块烂木头烂石头,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给他送到都城去,亲手奉上,看他还有何话讲?”

此言一出,房中的三个活人皆举目看向她。

璃月真是饿了,刚刚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转头见三人都巴眨着眼睛看她,顿时一噎,含糊不清道:“皇甫绝看我也就罢了,阿渡和宴大叔你们两只老狐狸一把年纪了还在这装无知,不脸红啊?”

两人果真脸皮微微一红,观渡咳嗽了一声,宴几拈着胡须道:“这一招我们的确已经想过,但要让皇帝相信我们送去的是真的,却是件难事。”

“找个证人给他证明一下不就结了?”璃月端起茶杯。

“有能力让他相信而又愿意替我们做假证的人……不知璃月姑娘心中可有人选?”观渡开了口。

璃月往桌沿一靠,双腿交错,仰着头眼珠转了几转,嘴角一勾,问:“你们觉得,漕帮少主苏吟歌怎么样?”

观渡和宴几对望一眼,宴几点头,道:“漕帮是天圣一手扶植起来的,与天圣关系紧密,其自身实力在南佛也数一数二,论身份的话是完全够格的。况且,皇帝定然没有见过真正的天钦宝盒钥匙,有一个与天圣交往甚密的漕帮少主作证的话,他没有理由怀疑。”

观渡接着道:“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帮这个忙啊。”目光又盯在了璃月身上。

璃月慌忙摆手道:“别看我,我对这家伙也是完全没招的,我只负责提供人选,其余的你们自己去搞定。”

宴几和观渡两只狐狸顿时就垂头丧气起来。

皇甫绝在一旁话:“你们这招瞒天过海也只能瞒得一时,将来若是东窗事发,我母妃怎么办?”

璃月一口茶喷出来,回身瞪着皇甫绝,惊愕道:“你还想把你娘留在那儿多久啊?当然趁他半信半疑抢了就跑咯。送钥匙什么的只不过是争取时间而已,一石两鸟没听过啊?哦,天呐!现在发现,智商高低不仅影响自己的前途,还直接影响亲娘的命运啊,唉!”璃月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完,哀叹着摇头晃脑走到一边。

观渡与宴几憋着笑在一旁看好戏。

皇甫绝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红了又紫,当真是颜色绚丽变化多彩,少时,憋出一句:“那御史之死怎么办? ”

璃月吃饱喝足,放下茶杯一脸疑惑地问观渡和宴几:“御史?在哪呢?来过么?我没看见啊,你们看见了吗?”

观渡和宴几十分坚定地摇头,动作一致的像是秋风吹过草原。又把皇甫绝看了个目瞪口呆。

璃月见状,表情无辜地朝皇甫绝耸耸肩,摊了摊手,转身吊儿郎当地向门外走去。

她姑只负责杀人,烂摊子什么的,自然留给他们去收拾咯。

*

午饭过后,璃月正想回房补个眠,观渡这老狐狸夹着尾巴来了。

“喂喂喂,还有完没完?苏吟歌这事我绝对不掺和啊!”璃月不等他开口急忙把话撂在前面。

观渡二话不说,走到近前便是一个长揖至地,倒把璃月吓了一跳。

她虽向来没什么长辈晚辈的观念,但眼看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给自己行此大礼,还是禁不住心中怪怪的。

正手足无措,观渡直起了身,一脸诚挚道:“秦姑娘,这个忙,还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帮,否则,我家王爷就死在顷刻了。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我家王爷还是第一次……”

璃月额角冒出一颗冷汗,看看,这老狐狸果真是赖上她了,连皇甫绝是第一次都说出来了。他娘的,第一次又怎样,她又没求他。后来她还被他上了无数次呢,这账要怎么算啊?

念至此,她眯起眸子,懒洋洋道:“你说什么?”

观渡见状,一改之前的无赖状,一本正经道:“我是说,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只要秦姑娘肯援手,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璃月掏了掏耳朵,这老家伙变脸的速度也堪称绝了,不过……果真还是奉承话听得顺耳啊。

懒得与这老狐狸继续歪缠,她道:“上次让你保管的冰丝血灵还在么?”

观渡道:“在府中,完好无损。”

璃月点头,道:“那就这样吧,我尽力一试,他来不来我不敢保证。还有就是,我这是看你的面子,可不是为了皇甫绝……咳,那什么该死的第一次。”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观渡摇着尾巴气定神闲地走了。

璃月倒犯了愁,苏吟歌那厮,冰丝血灵或许能把他骗来,可要他为皇甫绝做假证……怎么想都感觉是痴人说梦啊!

她果然嘴贱啊,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观渡皇甫绝有难她会来帮忙,此番更不该提什么苏吟歌,啊,真是要疯了!

*

就在璃月为苏吟歌头痛不已的时候,整个天一岛也正为苏吟歌头痛不已。

近一个月来,有一个惊悚的传言在岛上愈演愈烈,那便是:漕帮少主苏吟歌,疯了!

许多人初听这个消息都表示不可思议并不可置信,但嚼舌 的人总能说出那么一两个例证来让听者不得不信。一个月下来,有心之人将苏吟歌发疯的例证整理如下:

第一,据吟歌院的仆众说,一向习惯赖床的苏大少在这本该春眠不觉晓的春早总是起得无比早,洗漱过后不是直奔天一阁,而是直奔厨房,做一桌子致的糕点,然后把所有仆众都招到屋中,让他们吃早点。

仆众们早已领教过他“美食”的厉害,都不敢吃,他便一遍遍地发誓糕点中没毒,但……谁信?

见劝说半晌众人还是不敢吃,他发飙了,叫仆众们滚出去。

仆众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向门外挤,刚到门口却又被叫住,只听苏大少气哼哼地大叫:“我叫你们滚你们就滚啊?你……你们会滚吗?”

仆众们面面相觑一番,然后异口同声地回答:“会!”

苏大少青了脸,大吼:“滚!滚!”

仆众们再次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该真的滚。

“我叫你们滚啊!”他少爷开始削盘子了。

这是例证之一,例证之二,据吟歌院守夜的侍卫说,这一个月来,少主隔三差五就会梦游一般半夜走出房门逛到院子里,看到他们就森森地问:“你们想吃宵夜么?”

他们当然不敢说要吃,便齐刷刷地摇头,少主恶狠狠地抛下一句:“饿死你们算了!”然后又游逛到另一侧门边,问那边的侍卫:“你们想吃宵夜么?”……

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对此,侍卫们表示,十分渴望知道如果他们说“想吃”,少主会怎么样?但,没人敢说这两个字。

当然没人敢说了,少主的东西,饿死也不吃!

例证之三,这是少主的贴身婢女传出来的。据她说,这一个月来,她给少主端茶递水时,少主经常会故意将杯子碰翻,然后冲她大吼:“你是猪啊,笨手笨脚的!”

少主训斥,她当然要跪下认错。

这时候,少主又说:“明明是我打翻的,你为什么要认错,你该据理力争跟我吵啊,你跟我吵啊。”

婢女惶恐道:“奴婢不敢。”

少主循循善诱:“我恕你无罪,跟我吵吧。”

婢女更惶恐道:“奴……奴婢不会。”

少主:“……滚!”

据说这一幕在吟歌院六个婢女身上都曾上演过。

综上所述,一言蔽之,少主苏吟歌这一个月的表现,就是非常非常的不正常。

此事甚至惊动了帮主苏庭松,百忙之中他特地抽空赶到吟歌院来探望儿子的情况,没看出任何异常,一脸疑惑地走了。

出了吟歌院,他抬头看到路旁刚刚抽出嫩芽的柳枝和初绽芳华的桃花,突然灵光一现般的顿悟:“哦 ,原来是春天来了啊。”

于是急忙召集漕帮九大舵主召开紧急会议,令全帮将漕运事务暂放三天,全心全意给少主找几个绝色美女来。

第一天海选,第二天挑细选,第三天优者胜出。通过漕帮几万徒众三天齐心协力的努力,终于在帮主规定的时间内给天一岛送来了六名据说男人只消看一眼就会迷掉魂的美人儿。

苏帮主兵贵神速,当夜就把六大美人全部送入了自己儿子的房间,并忍痛奉上年前苏吟歌当寿礼送给他的“金枪不倒药”一瓶。

第二天一早便喜滋滋地派人去看成果,不料却被告知六大美人都被苏吟歌扔进江里喂了鱼,理由是:扰了他大少爷的好梦。

苏庭松一听便愣了,转头就去找苏吟歌他娘哭诉:“夫人啊,看起来你儿子真的是个断袖啊,那么美的女人也舍得喂鱼,我们苏氏一脉难道就要在他这代绝后么?现在你我又生不出第二个儿子了,你说该怎么办啊?断袖……也不知他是攻是受啊,如果是攻的话哪天做点手脚李代桃僵或许还能延续我苏家的香火,如果是受……再多的金枪不倒药只怕也没用了哇……”

苏夫人一听,悲从心来,立马跑到吟歌院拉着苏吟歌哭得肝肠寸断。

苏吟歌明白了自己老爹老娘的担忧之后,顿时满面黑线,本想不理睬这对活宝,奈何老娘忒会哭,一哭就是一下午不带停的,任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最后他忍无可忍,跑到园中跺着脚仰天怒吼:“我喜欢女人!我发誓我真的喜欢女人啊!”

所有听到这声吼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少主不仅疯了,还是个龙阳,漕帮今后该何去何从啊?”

*

其实,他们郁闷,苏吟歌比他们更郁闷。

左手给右手诊脉,嗯,没中毒。右手给左手诊脉,嗯,没中蛊。

那他到底是怎么了?那只猪妖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她离开的越久他就觉得日子越无聊?到现在,简直可以用无法忍受来形容了。

明明跟那只猪妖在一起的时候天天被气得要死要活,做梦都巴不得她早点走,缘何她真的走了……他却又开始想她了?

难道他苏吟歌本就是个从骨子里开始犯贱的人?没人跟他吵没人跟他闹没人逼着他做饭他就皮痒痒浑身不爽?

目前看来,好像真的是啊。

想到这点,他好想死!

要是被那只猪妖知道,还不知会怎么得意?所以,一定不能被她知道。

可是……他真的觉得在岛上呆不下去了,他……想去朱武门看看她。

不行啊,那猪妖临行前放下了话,说如果他想她想得受不了了就去朱武门找她,如果他真的去,岂不是承认想她想得受不了了?

不行不行。

或许……他可以找个借口,比如说,路过?或者,找她要他的冰丝血灵?

还是不行,按那猪妖无比自恋且又死皮赖脸的格来说,不论他用什么借口,她一定会一口咬定他是想她想得受不了才去的。

啊——!好烦,挠墙!

死猪妖,嘴那么贱,说什么不好,偏说那一句!

还有金缕那厮,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信任他啊?哪怕此刻他来封信问一下那猪妖的状况,他也能拿着信名正言顺地去朱武门啊。

没事的时候屁话忒多,有事的时候偏又一个屁都不放了,可恶!

没想到,就在他大少爷日日抓狂濒临崩溃的时候,朱武门那边倒来了福音。

这日,林鹫给他送来了一封信,说是那猪妖写给他的。

抑着心中的疑惑和激动,他展开一看,内容如下:

“宝宝,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话说好久不见你我有恙啊,离开你才知道原来世上的人都这么无知又无聊,还是你最好了。所以,嗯,害羞地说,我好想你啊。想你的毒想你的笑,想你的菜想你的坏,就连你的霸王蛆似乎也变得可爱,好想再看看。

如你这么好的人,当时我却没有好好珍惜,不仅偷你的药,还惹你暴跳,如今想来真是罪无可恕悔不当初。你能原谅我么?

你的冰丝血灵我早就想物归原主了,可惜最近甚忙,抽不出空去天一岛,而且随着天气转暖,我又不知此物该如何保存,前几天打开看时发现好像变黄了,也不知是不是坏了?宝宝,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如来朱武门一趟,把冰丝血灵拿回去。

看到这里,你一定又会骂我虚伪愚蠢了吧?心想:既然能叫林鹫送信给你,为何不将冰丝血灵让他一起带给你是不是?

好吧,既然你非要我承认,那我也不否认,我真的想死你了,我真的好想见你啊!”

通篇看下来,苏吟歌一张俊脸激动得绯红,心中桃花朵朵开,几乎立刻就想动身去朱武门。然抬头看到林鹫时,心中又生了疑,问:“那猪妖……咳咳,秦璃月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鹫摇头,正色道:“没有啊,秦姑娘最近一切安好,就是整天嚷嚷无聊来着。”秦姑娘是教他这样说的吧?嗯,是的,一个字没错。

苏吟歌审视他半晌,见他一脸的憨厚样,料定他没有说谎。心中不由又得意起来,如此说来,那猪妖也很想他啊,既然她这么诚恳地写信求他去,那他就……纡尊降贵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吧。

*

两天后,傍晚,日已西沉,怡情居内光线昏暗晚风徐徐。

璃月独自坐在庭院水池边,三月中旬了,院子里开了好些花,明明是非常亮丽的颜色,不知为何却更显得这庭院深长而寂寞。

皇甫绝的事情,说实话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不过,最近她有些茫然,武功练不上去,也无处可去,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又该做什么?因而,搀和进这件事里,更多的倒像是凑热闹而已。

只是不知苏吟歌那家伙会不会来?如果他不来,抑或来了不肯帮忙,那皇甫绝这厮……还真是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如果她不来,观渡他们难道就等死么?怎么好像她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她身上了?

难道是故意给她表现机会?呵,那可真是好笑了,她可不屑于让皇甫绝欠她人情……

有人敲门,于这幽静的庭院听来格外清晰。

她一愣,随即又觉可笑,皇甫绝和叶千浔这两个混蛋来时都翻墙,而观渡宴几等人则是让下人通报一声就直接进来,是以这极为正常的敲门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有下人疾步走过拱桥开门去了,璃月仍然半躺在圆台上,想看看来人是谁,却见一直趴在旁边的檀郎突然仰起脖子,湿漉漉的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几嗅,突然弹跳而起向清池那头狂奔而去。

璃月好奇了,什么人让这家伙这么兴奋啊?

支起身子眸光向清池对面的竹林小径淡淡一扫,看到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白影时,微微呆住。

正文 63、砸回原形

当他从那稍显暗沉的竹林小径风度宛然地走出来时,璃月恍若看到一轮新月从天际升起,如雪的月光温柔而坚定地驱散黑暗,身周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唯独他光华皎洁遗世独立。

玉无尘。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十二岁,一晃六年过去了,每次他出现,却还是能让她看得失神。

不同的是,一年之前,每次看到他,觉得心动了,她立马会挨上去撒娇,但如今……

她淡笑着坐起,看着清池对面玉树临风的他,懒洋洋道:“呵,无尘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玉无尘微微一笑,清亮的眸子微侧,看着身旁欢腾不已的檀郎,道:“有檀郎迎我已是荣幸之至,怎敢奢望你能来迎我?”边说边云一般从拱桥那头缓步走了过来。

不想仰望他,璃月站起身来,看着这个阔别已久却更显得不染凡尘的俊逸男人,不带丝毫情绪地问:“有事?”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堪称疏漠,但玉无尘却无半分的不自然,唇角依然挂着他标志的月光般的微笑,他问:“明日有空吗?想请你共进晚餐。”

前段时间月潇山庄和血影在绯水之侧打得如火如荼不分胜负,叶千浔前脚才刚来找过她,他后脚就来请她吃饭。

呵,看起来,他人越长越美,手段却越来越不怎么样了。

璃月心中冷笑,拒绝的话几乎到了喉咙口,但看着他,心中却又峰回路转。

自认识他以来,一直是她在步步沦陷节节败退,最终,一败涂地。对此,她心中一直梗着一口气,她不服,为什么她就不能让他退败沦陷?

是她不够美不够好,不够让他于万丈红尘中回头来瞧一瞧?

可,你看,他分明又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她坚信,在这场游戏中,谁主动,谁最后一定会输。所以,且让她看看,她到底能不能也让他沦陷一次。

对这个男人,自己曾付出过最真挚的感情,不管对错,总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她嘴角漾起如他一般的微笑,道:“好啊。”

*

半个时辰的马程,璃月看着暮色中那座建在悬崖上的宅院,一瞬间有了回到月潇山庄临风馆的错觉。

出岫一如既往地提着一盏浅粉色的琉璃灯守在院门外等她。

璃月来之前刚刚沐浴过,穿了一袭月白色蝶纹长裙,长发也没绾,此刻伸手倒是干透了,转眸见身侧正好开着一株红色茶花,随意撷了一朵往鬓边一簪,便跟着出岫进了门。

院内的布置与临风馆画云轩也极为相似,只是看砖瓦雕刻都是新的,貌似建成不久。

进了内室,依然有那样一张玉榻 ,玉无尘斜倚在上面手执书卷,就如在月潇山庄两人见面时一般。

璃月懒懒地往门框上一倚,道:“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你我不欢而散的那一夜了。”

要想反败为胜,首先要做的,便是直面失败。

放下书卷,玉无尘笑得自然而又得体,毫无一丝愧疚和尴尬之色。他衣袂翩翩地缓步走过来,一把执起璃月的手,道:“今天花好月圆,提那事多不合时宜,让我们来做些更切情切景的事吧。”说着,朝她眨眨眼睛。

她早知他有调皮的一面,因而对他这样的动作也不以为奇,只是……

面如珠玉眼烁寒星,杜蘅微沁暖玉相携。感觉到骤然加快的心跳声,璃月蓦然警觉,暗忖:不好,好想腻到他怀里去。春天来了,难不成自己也春心萌动春情荡漾了?

嗯,必须保持清醒,如果这次还是自己先沦陷,那么秦璃月,你可以去死了。

玉无尘仿佛没有看到她些微的不自在,拉着她向玉榻后面的移门走去。

穿过移门,面前豁然开朗。

色如碧玉的一方清池,水面上飘着十几朵水晶雕花明珠做蕊的莲花,大红色的花瓣慵懒地迤逦在水面上,清透与妖艳并存。

清池彼岸,一株高逾三丈的红珊瑚犹如一簇冲天的火焰,清颀玲珑的枝上挂着几十盏拳头大小的小银灯,星星点点地倒影在池中,映出一片火树银花。

池边一座圆台,有价无市的绿檀木,橄榄绿色的直条纹理清晰可见,一圈圈犹如久远的年轮,散发着远古的纯然气息和梦幻般的迷离光泽。

圆台上一张白玉矮桌,两边两方攒金丝弹花软垫。

北墙上一窗月明,微风拂来,片片海棠飞雪般飘进窗口,落在绿色的木台上,颜色便愈加地娇艳起来。

璃月随着他在矮桌旁盘腿坐下,看着满桌足有五六十碟的美味佳肴,抬眸看着对面的玉无尘,不解地眨眨眼睛,问:“新建的?是钱多得用不掉呢还是天降横财?”

玉无尘笑得比池上那水晶莲花还美,反问:“于我而言,还有什么可算作横财?”

璃月想了想,也是,这家伙富可敌国,过得比皇帝都奢侈,除非把西武、东仪和南佛的国库送给他,或许才能让他掀开眼皮看一眼。

她一手撑在桌上,小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看着他,调侃道:“该不是真的看上了裴延熙,这算是提前请我吃喜宴吧?”

玉无尘左边的长眉极为撩人地微微一挑,道:“我品味有那么差吗?”

璃月托着下巴的纤长手指在软嫩的脸颊上轻弹着,拖长了音调道:“俗语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喂,这菜里没有动手脚吧?”

玉无 尘倾过上身,仔细地看着她清艳的小脸蛋,眸中满含笑意,戏谑道:“在你这里,我需要多此一举么?”

该死的自恋!

调情的话……谁不会?

璃月伸出纤纤玉指蘸了一点樱桃蜜,在他鼻头轻点一下,笑着道:“我认为,你很需要。”

刚欲收手,却被他一把攥住。散发着蜜露甜香的手指与他红得自然的唇只差一寸,而他,喜欢吃甜食。

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润热度,璃月心头微跳,然表面却一脸挑衅地看着他,问:“干吗?”

玉无尘粲然一笑,整齐的牙雪玉一般洁白晶莹,不答反问:“你说呢?”

明明那么爱吃糖的家伙,为什么牙还这么白?老天真是不公平!

璃月一边腹诽一边道:“莫不是想咬我?”

长长的眼睫一垂,掩住了晶莹的眸子。玉无尘低眸看着被自己攥在掌中的这只手,雪白,纤嫩,如玉的指尖一点樱红,怎么看怎么诱人。

看到他缓缓俯下脸时,璃月双颊一阵发烫,欲待把手收回来,又不想收回来,就在她以为他会含住她指尖时,却感到他微凉的鼻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蹭,将鼻尖沾上的樱桃蜜尽数蹭上她的如玉雪肤,然后放手,抬头,笑道:“闯了祸哪那么容易走?”

“哼!睚眦必报的家伙!”璃月收回手,不以为意地将指尖放入自己口中,抿去那一丝甜意,借以掩饰刚刚有些纷乱的心绪。

抬头,却见他目光清亮地看着她的唇,见她看过来,竟有一丝局促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碗碟,少时,执起酒壶给璃月斟了一杯酒,道:“你最爱的金风玉露,今天可以开怀畅饮。”

其实早在他斟酒之时,璃月已经闻出了酒香,低眸一看,酒色纯洌芬芳馥郁,往昔的记忆于这酒香中层层浮现,她敛眸,道:“难得你记得。”

金风玉露产于西武南方神秘的深山酒坊之中,用佛手、桂花、金橘、茵陈、玫瑰等配以多种中药泡制而成,色泽瑰丽,红、绿、黄、紫无不晶莹剔透,花果之香浓郁,入口醇甜回味悠长,是专为西武皇室上贡的御酒,市面上本买不到。

三年前年前玉无尘的表妹,也就是西武十四公主皇甫殊华去九华山时带了几坛,璃月因而有幸得尝。

玉无尘为自己也斟了一杯,抬眸道:“你喜欢的东西,我从来不忘。”

两人举起杯,璃月笑得妖娆:“是吗?如此深情厚谊,我该如何感谢你呢?”

玉无尘微微叹息,道:“到底是生疏了。璃月,我知你心中还是怨我。”

这是何意?想来苦计么?

璃月举起酒杯,浅笑道:“你不是从来都对我有信心么,如今看来,你低估了我的遗忘能力啊。”

玉无尘抬头看她,眸光如清泓两泉,清透,却看不透。

良久,他又微微笑了起来,带着一丝难以捉的意味,道:“或许吧。”

……

素来喜欢吃的美味佳肴今夜吃得食不知味,但酒却的确比平时喝得多。

酒至半酣,她有些热,离席踱到窗边,手扶窗棂仰头吹风。

“近来过得可好?”身后传来玉无尘的声音。

她侧过身,看着他笑问:“依你看呢?”

玉无尘侧首看着窗口的女孩,粉色的花瓣蝶一般翩跹地落在她的肩头发上,月光下,她的眸子似两颗华光璀璨的水晶,光耀夺目。微酡的小脸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中静静地向他阐释着,什么叫做豆蔻年华,什么叫做颠倒众生。

“伴花眠你的房间仍旧为你保留着。”他扬起笑容。

璃月转过身子,留给他一个纤柔优美的背影,道:“难道你还指望我回去为你招揽生意不成?”

他轻笑,道:“你总是将我想的这样坏。”

璃月趴在窗棂上,山中起雾了,一层层地弥漫过来,登时就将月色冲淡。

酒意稍退了一些,璃月正待转身归席,一双手却从后面伸来,拢起她的满头青丝,茶花掉落地上,她僵住了身子。

现在是怎样?苦计不成,换用美男计么?

如墨的长发在如玉的手指间飞泻,他极为熟练地绕了几下,盘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不知从哪抽出一支直长如一线月光般的玉簪,上发髻。然后收手站在一边。

璃月伸手了,转身看着他,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玉无尘笑容清澈,道:“一时兴起。”

在同龄的女子中间,她不算矮,但比她大一岁的玉无尘却比她高半个头,她仰头看着他,迷离的月色下,她看不清他的目光,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不管近看远看,正面看侧面看,都毫无瑕疵,完美得有些让人不敢接近。

心中筑着墙,但无可否认,撇开其他不谈,光就外貌而言,玉无尘,很让她垂涎。

春夜的风太柔和了吧,为何吹得人心中有些酥痒?

一片海棠落在她的额上,粉粉的一片,晶莹动人。

他抬手,想为她拈去,手指刚刚触及那光洁的额头,花瓣却自行滑落下来。

适时的勾引似乎成了天,本不用斟酌思量,她垂下浓密的长睫,双颊娇红。

月光陷入甜蜜的影中,心在悸动中等待,他的气息不知何时已这般接近,以至于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吸的不稳。

她知道两人的唇近在咫尺,她也非常希望能再次品尝他的味道,但,就在他 的唇即将碰到她唇瓣的一刹,她伸指顶住了他的膛。

他动作一顿,她弯起嘴角,笑着低喃:“醉了么?”

短暂的僵持后,他退了开去,有些仓促地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起雾了。”

璃月看着他分明有些嫣红的脸颊,唇角的微笑愈加的妖艳起来,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道:“家里有人等我,若无其他事,我走了。”

玉无尘侧眸看她,眸中似抑着某种情绪,然嘴角却终究笑了起来,点头,道:“让出岫送你。”

璃月转身,头也不回,道:“不用,我认得路。”走到门侧又停了停,回眸一笑,道:“出于礼貌,还是说声谢谢吧。”

玉无尘莞尔。

璃月笑着拉开移门走了出去。

*

回到怡情居,她净了手脸,然后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想去想,但她委实感到不解。

玉无尘不远千里地跑来请她吃饭,席间却什么都没说,这委实不像是他能做的事。

她可不会自恋到以为他是因为想念她而特意过来见她一面。

那么……他用意何在?

百思不得其解。

她伸手拔下发髻上那他亲手挽上的簪子。

没有花纹,没有点缀,只是细而长的一簪,却有着无与伦比的质感和光泽,就像暗夜中从云层边缘倾泻而下的一线月光,带着一种仿似来自远古般恒定的优美内涵。

就如,赠她这支簪的人一样,绝无仅有的美。

心中突然有些烦躁,她起身回头,却发现屋中桌上大大小小放着好多锦盒,过去打开一看,都是些珠宝首饰锦衣华群。

她出门唤来园中侍女,问她屋里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侍女道是观渡命人送来的,说是贺她十七岁生辰之喜。

十七岁生辰?今天,是三月十六?

蓦然想起,在月潇山庄的那五年,每年三月十六,他都会和她一起共度,难道……这次,也是?

你总是将我想的这样坏。

今夜,他如是道。

可……玉无尘,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将你想的不坏呢?你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

林鹫很郁闷,非常郁闷。

话说这苏大少也真够怪的,自收到那封信后,当天晚上就拉着他出了天一岛,一路快船加飞奔,仅仅用了五天就到了朱武门,害他差点没累到吐血。

可进了城门,他大爷又不知发什么颠,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既不去怡情居也不去曦王府,天天在街上闲逛。

这不,一晃又五天过去了。

这日,林鹫实在忍无可忍了,对苏吟歌道:“苏少爷,你若愿意在这城内玩你就一个人玩吧,我先去向秦姑娘复命了。”

正在街边看香包看得津津有味的苏吟歌回过身来,见林鹫一脸的不耐,直起腰,紫光流转的玉箫在手中转了几圈,道:“走吧,这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林鹫脚下一个踉跄,没什么好玩的还玩五天,要是好玩的话还不玩五个月?

抹抹额角的冷汗,他领着苏吟歌向怡情居走去。

刚到门口便见一道金黄的身影嗖地蹿了出来,林鹫慌忙往旁边一闪,差点给撞个正着,还未回过神来,耳边又传来一声暴喝:“你个兽!让你整天夜不归宿,我阉了你!”

话音未落,一只不明物体迎面飞来,林鹫反应敏捷,眼疾手快地一个蹲身,跟在他后面的苏吟歌却倒了霉,猝不及防间被砸了个正着。

伸手从脸上抓下那不明物体一看,竟然是只半新不旧的绣鞋,苏吟歌顿时一张俊脸黑如锅底。

抬头一看,只见璃月赤着双足呼哧呼哧地追出门来,手中还捏着一只绣鞋,到了门口台阶上左右一看,指着左颊上印着一只鞋印一脸愣怔的苏吟歌骂道:“兽!你以为变成毒舌我就不敢砸你了?看我不把你砸回原形!”说着,又一只绣鞋飞了过来。

20

正文 64、蚕结茧了

苏吟歌做梦也想不到,他和秦璃月的再次见面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作为开场。

看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两只绣鞋,再看看叉着腰站在门首的那个女人,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竟然会为了她一封信就主动送上门来,这个女人,分明还是那样的可恶可恨啊!

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着,他将绣鞋往地上一砸,冲着璃月吼道:“谁是兽?我看你欲求不满想男人想疯了吧?”

璃月挠挠额头,又眨眨眼睛,走到苏吟歌身前,蓦然伸手掐住他脸颊上的捏了两把。

“你干嘛?”苏吟歌一把挥开她的狼爪,嫌恶地皱起眉头。

“哎,奇怪,这触感,好像真的是毒舌……”她思虑着转过身,看到仍旧蹲在地上的林鹫,不由叫道:“林鹫,你蹲那儿干吗?”

“不是为了躲开你的暗器么。”林鹫讪讪地站起身,道:“秦姑娘,属下不辱使命,人给你带来了。”

璃月如梦方醒,叫道:“你们真的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哦,是这样……”

林鹫正想说话,冷不防苏吟歌在后面嘴道:“还不是你这个白痴侍卫,急慌慌地赶着投胎一般。”

林鹫瞪着他,一口气梗在喉间。

到底是谁赶着投胎般一路狂奔的啊?

嗯,明明自己急着来见秦姑娘,到了门前却又假撇清,哼哼,这其中,有奸|情

完了,王爷床还没睡热,情敌倒上门了。

作为一名忠诚的侍卫,林鹫瞬间感到愁思无限。

“嗯,很好,林鹫你先回王府吧。”璃月笑眯了眼。

林鹫领命,撒腿就向王府奔去。这可是紧急军情啊,耽误不得。

璃月在苏吟歌脚边拾回自己的绣鞋,就这么套上,然后直起身子仔细打量苏吟歌一番,得意道:“我就知道我走了你会想的受不了的,看看,这熬得,都没个猪样了。”

苏吟歌看着面前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女人,再次为自己的的想法感到不解。

看看这个女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到底哪一点值得自己念念不忘?而且,显而易见,她也并非如信中所说的那般想念他。

来时的激动和期待一瞬间消失无踪,他既懊恼又是疑惑,最后统一转化为烦躁,不耐道:“你我非同类,我怎可能与你一样?废话少说,我的冰丝血灵呢?”

仿佛早料到他会这样,璃月不以为然地一笑,身子一旋,一边向院中走去一边道:“想要冰丝血灵?行,你求我啊。”

苏吟歌一怔,气急败坏地追过去道:“喂,不是你自己写信说要还我的么?你讲不讲理?”

“信?我有写么?”璃月讶异地转 身。

见她要赖,苏吟歌忙从袖中拿出信封,得意道:“想赖?幸好我早有准备。”

璃月一脸疑惑地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扯巴扯巴撕了个粉碎,仍旧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苏吟歌问:“信呢?”

见她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苏吟歌指着她的玉箫都忍不住轻颤起来,咬牙切齿道:“好,死猪妖,算你狠!”言讫,扭头就走。

呃……

璃月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外的身影,有些无措地挠了挠额头。

话说个把月不见,这小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变差了?竟然一句话就将他给气跑了?

不行啊,他这一走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到这层,她撩起裙摆拔腿就追。

刚到门口,冷不防门外又进来一人,两人猝不及防“砰”的一声撞了个正着。

“哎哟,死毒舌,你铁打的下巴啊,娘啊,痛死我了!”没料到苏吟歌去而复返,两人这一撞,因为身高差距,璃月的额头恰好撞在苏吟歌的下巴上,顿时揉着撞痛的额头叫骂起来。

“该死!果然不愧是天下无敌的榆木脑袋,硬得可以拿去舂药!”苏吟歌显然情况也不比她好,捂着下巴一脸愤怒。

明明是他突然回来才导致了这场惨剧的发生,他还在那愤怒,璃月的怒火噌的一下就蹿了出来,瞪着他叫:“你不是走了么?又回来干嘛?没听过好马不吃回头草啊?”

“想得美,还想被我吃?本公子我肯回来踩你两脚已是你最大的殊荣了,哼!”某人眼白一翻,毫不客气地借着自己的体型优势将璃月挤到路边,大喇喇地往院内走去。

开什么玩笑,他大老远的来了,要是就这么无功而返,他苏大少的面子要往哪搁?

即便拿不回自己的冰丝血灵,在这给她这只死猪妖添点堵也是好的。

璃月本来追出去也是为了挽留他,但看着他那不请自入神气活现的背影,却又忍不住气得跳脚。

罢了罢了,待皇甫绝这件事了结了再跟他算账。

站在原地深呼吸好几次,璃月调整好了情绪,举步向院内走去。

来到拱桥上,发现那死男人正站在圆台上探着头看池里的锦鲤,清颀的侧影加上那一袭淡雅长衫,倒颇有些映水梨花般清丽脱俗的味道。

璃月欣赏一回,眼珠转了转,笑着开口:“毒舌,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苏吟歌头也不抬,只用不屑的语气淡淡道:“我想不出你有什么我感兴趣的筹码。”

璃月也不动气,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他身边,笑语嫣然:“我没有,但那个人有啊。”

“哪个人?”苏吟歌目光追着一尾花纹尤其美丽的锦鲤,漫不经心地 问。

“让你到圣境来救我的那个人。”璃月道。

苏吟歌转动玉箫的手微微一顿,侧眸看她。

看着他有些凝滞的目光,璃月笑了起来,细白的手指缠卷着垂落自己前的发梢,道:“一开始,我以为是流觞拜托你来圣境救我,可当我回到天一岛见到他后,对我的伤势他竟然只字不提,由此可见,他本不知道我受过伤。那我不禁想,除了流觞,谁有这个能耐能让你这个巴不得我早点死的家伙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圣境救我呢?虽然直到现在我心中仍然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我认为可以肯定。第一,你对这个人没辙,第二,这个人在乎我。于是乎,一番推理下来我得出结论,只要我愿意,貌似我可以代替你修理这个让你憋屈的人。”

苏吟歌眉梢一挑,眸光变得莫测高深起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璃月松开卷着发丝的手指,继续道:“当然啦,我相信反之亦然。迟早有一天我会知道这个人是谁的,毕竟这世上没那么多做好事不留名的幕后英雄。到那时……”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想去想这只猪妖和金缕那个死家伙联手对付自己的情景,苏吟歌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璃月笑了起来,道:“这种交易,你要我如何担保?如果你不信我,那便拒绝好了。又或者……”说到此处,她的笑妖娆起来,几步挨近他,纤纤素手蛇一般抚上他的,仰头看着他轻声道:“如果你想更有保障的话,那就从了我吧。我自然是不允许我的男人受人欺负的。”

见“从了我”这种纯男的语言竟然从她嘴里说了出来,苏吟歌瞬间感到自己的地位似乎降到了和小花娘同一个水平。

颇为恼怒地一把挥开那妖般黏在他身上的女人,隐隐的心跳让他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侧过身道:“说说你的交换条件。”

璃月好奇地看着他的压抑和不自然,少时,道:“近期,皇甫绝会将天圣天钦宝盒之钥送到西武帝都呈交当今皇帝。”

“嗯?”苏吟歌倏然回首,难掩惊诧之色。

璃月观察着他的表情,心中有疑也不说,只淡笑:“想请你从旁做个证,证明这把钥匙,是真的。”

苏吟歌目光闪了闪,右侧唇角勾起不知是戏谑还是冷淡的笑意:“看起来,你和这位西武小王爷的交情匪浅啊,这样帮他。”

璃月仰头微笑,道:“不要这种表情,会让我觉得你是在嫉妒。”

苏吟歌头一扭,语调冷硬:“自恋!”

璃月大笑起来,伸手扯住他宽大的袍袖晃了晃,问:“好不好?”

“不好。”苏吟歌想也不想地拒绝。

用天钦宝盒之钥栽赃皇甫绝是金 缕那家伙亲手设计,如果他帮助皇甫绝脱困,那家伙指不定怎么收拾他呢。金缕的手段,他见识过,所以不想领教。

更何况,皇甫绝这小子越看越让人讨厌,他凭什么帮他?哼!

他这么果断地拒绝璃月倒是没料到,一时有些微怔。

此时,林鹫却又折回了,恭恭敬敬地递上请帖,说皇甫绝今夜请苏吟歌入府赴宴,意欲尽地主之谊为他接风洗尘。

苏大少爷心情不好极不给面子,请帖也不接,只冷哼:“他请我便一定要去么?”

林鹫一愣,求救般看向璃月。

璃月笑,对林鹫道:“你回去复命,就说苏公子与本姑娘久别重逢情深意切,只待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了,叫他们不要来打扰。”

林鹫额角冒出一颗冷汗,如此回答,岂不是更要王爷的命?

一只手却在此时伸来,一把拿过他手中的请柬,扭头向客房走去,走了几句又回头吼:“我的房间是哪间?”

璃月调皮地冲林鹫眨了眨眼睛,回身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曼声道:“随便你挑啦,反正就你我两个人。”

*

是夜,曦王府一如往常安静祥和,唯独大厅灯火通明仆众往来。

正席上,主客已依次落座,因为璃月早已跟府中通过气,除了皇甫绝这个地主之外,还有观渡和宴几这两人从旁作陪。

仆众们给几人斟上酒后,观渡端起酒杯,对苏吟歌道:“我等去南佛之时,多受漕帮恩惠庇佑,深情厚谊无以为报,在此,请让老朽代王爷敬苏公子一杯,聊表心意。”

“此宴既是曦王爷请我,为何他不敬我?却要假人之手?莫非我不配么?”苏吟歌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挑刺。

璃月闻言,看了看主座上的皇甫绝,一张玉雕般的冰块脸没什么表情,黑沉沉的眸中却似隐着什么情绪,闻言抬眸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发现她也正看着他时,又忙忙地转移了目光。

这家伙,一看就心不甘情不愿。以他的身份,只怕从小到大也没求过人,可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他到底有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啊?

“王爷他不善饮酒,还请苏公子体宥。”观渡敬酒不成,脸上波澜不起,端着酒杯耐心地解释。

苏吟歌却似存心找茬,眉梢一挑,斜睨着皇甫绝似笑非笑道:“哦?那便可惜了,我一向不与不会喝酒的男人为伍。”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瞬间有些尴尬起来。

璃月放下手中筷子,看着身旁拿乔上瘾的男人,用胳膊拱他一下,道:“喂,我说你见好就收啊,再这么没事找事,我可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嫉妒皇甫绝长得帅了。”

苏吟歌哼一 声,凉凉道:“帅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卒吃掉!”

呃……

观渡和宴几对视一眼,虽然早知道这漕帮少主情古怪言行不羁,但这思维的跳跃弧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

一旁璃月不假思索道:“帅有士陪,有打,有马骑,有车坐,有相暗恋……帅怎么不好?!你就是嫉妒!”

观渡、宴几:“……”偷笑之。这丫头就是强!

苏吟歌见她句句帮着那面瘫的皇甫绝,心下更恼,转头冲她吠道:“不说话你能憋死?”

璃月装模作样地脸颊,把椅子往后挪了挪,道:“我洗过脸了,请节约口水。”

“噗……哈哈!”立在一旁的林鹫憋了半天,终究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对面的观渡和宴几也是浑身一阵不正常的轻颤。

“苏公子,我敬你。”皇甫绝此时倒端起酒杯开了口,端的好会挑时机。

苏吟歌脸一阵红一阵白,恼道:“不喝了!”气哼哼地离席而去。

看着他瞬间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观渡迟疑地看着璃月,道:“这……”

璃月笑得趴在桌上,摆手道:“没事,你们的心意到了就行了。”说着站起身,指点着桌上几盘自己中意的菜道:“这几道送到怡情居去。”

临出门,又回身对皇甫绝竖起大拇指道:“没发飙,有进步。”言讫,轻笑着消失在门外。

……

“人跟猪的眼光果然不能同日而语,皇甫绝再帅,能跟我比么?”璃月刚回到怡情居,某男便站在清池边黑着脸忿忿不平道。

璃月懒洋洋地抛下一句:“他也就剩那张脸了,你跟他比不觉得掉价?”

苏吟歌一听,心中憋闷之气散了大半,哼道:“这还像句人话。”

璃月娇笑着黏过去,道:“我还有句更像人话的,想不想听?”

苏吟歌习惯地挑眉。

璃月扫一眼他手中的玉箫,摇头叹息道:“若不是你只有蚕宝宝那般大小,你还真是样样都比他强呢。”

苏吟歌一怔,璃月却咯咯笑了起来。

“你个死猪妖!今天我非叫你知道究竟是不是蚕宝宝!”苏吟歌忍无可忍般身子一旋向她扑去。

……

*

深夜,曦王府。

皇甫绝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满眼都是璃月和苏吟歌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样子。

苏吟歌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无可否认,他是个极优秀的男子,那妖一般的女人,会不会也和他一起喝酒,一起行酒令,一起喝醉,然后……

不!他不许!

猛然翻身坐起的他正欲掀开薄衾下床,却又停了下来。

他以什么资格和立场来说“不许”?他和她……唯一仅有的那层关系也被她生生切断了。

想起那夜她不留情面的那番话,他再次痛苦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怀疑过自己选择的权力,当时听到那番话,只是觉得恼羞成怒。

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纵然掏心挖肺,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

他觉得自己应该理清思绪重新开始,但,不知为何,只要一看见她一想到她,脑子里便乱得一团糟。

他越来越理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如他越来越不明白,为何想她的次数会比想念江含玉更多。难道……这就是欲望的魔力么?

可如今他想起她,似乎又不仅仅是因为欲望了。那是一种,让人既愉悦又痛苦的感觉,就如喝酒一般,谈不上味道有多好,但就是容易上瘾。

他不明白,不懂,此刻唯一清晰的想法是:他必须去一趟怡情居,看看那女人是不是和苏吟歌……

可……如果真如自己所想,他又能怎样?

不管如何,看过了,才能死心。

*

璃月房内凳倒桌翻一片狼藉,而她本人则气喘吁吁地被苏吟歌压在床沿,姿势暧昧呼吸相闻。

“说,是蚕宝宝吗?”苏吟歌抵着她,恶狠狠地问,同时心中却又有些奇怪,这只猪妖竟然能让他硬起来,莫不是他禁欲太久有饥不择食的嫌疑?

虽然姿势有些狼狈,但璃月表情可一点不狼狈,听到质问,她扭动小腰着意蹭了蹭抵在自己大腿上的硬物,一脸无辜,道:“哟,硬的耶!莫非,蚕宝宝结茧了?”

苏吟歌盯着她笑意盈然的晶亮眸子,倏忽抓过一旁的枕头往她脸上一按,吼道:“你蠢死得了!”言讫,恨恨地出了门。

璃月拨开枕头坐起身,看着乱糟糟的屋内,无奈一笑,一边伸手整理在与他的“搏斗”中被扯得一团乱的长发一边心思:这家伙竟然会硬起来,难不成,他对自己肖想已久?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那……貌似真的不小呢。

真是奇哉怪也,以前在妓院的时候偷窥过那么多,比中指长的就没几个,为什么她遇到的这些禽兽每个的那都长得那么彪悍?

耳畔响起敲门声。

她收敛了思绪,走过去开门一看,却是皇甫绝目光闪烁地站在门外。

“我不是叫你别再来找我么?”她皱起眉头。

皇甫绝见她长发散乱衣衫不整,双颊粉红娇喘微微,心下早已凉了半截,将手中盒子往她手中一塞,转身便走。

璃月莫名其名,捧着盒子回到屋中打开一看,却是条质地上乘的女式亵裤,与她上次在他书房中被他撕裂的那条极为相似。

她呆了一呆,忍 不住笑了起来。

皇甫绝这家伙,偶尔想来还是有点小可爱的。

正文 65、偶遇夜魔

次日一早,观渡来了。

“秦姑娘,作证之事苏公子同意了么?”一进门他便开门见山问道。

璃月摇头,道:“别指望了,这厮不知顾虑什么?死活不肯。”

观渡叹气,道:“那便罢了,只是去帝都一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耽搁了,府中已经做好准备,明日启程。”

璃月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把筹码都押在她一人身上,必有后招,所以苏吟歌不肯她也没有强求,闻言只道:“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观渡似乎迟疑了一下,随即俯首,道:“秦姑娘,我想拜托你,去营救王爷的母亲,显太妃。”

璃月惊了一跳,问:“我去?你开玩笑的吧。西武帝都我只去过一次,且对皇一无所知,我怎可能去救她?阿渡,我一向欣赏你的头脑,但这次,我不认为你这个决定很符合情理。”

观渡抬眸看她,道:“我做决定不求最合情理,但求最正确。”

璃月摇头,道:“我也不认为你这个决定最正确,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将太妃从西武皇中安然无恙地带出来。”

“于此事,没人有这个能力作出保证。但我认为,不论成败,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观渡看着她,眸光深邃无底。

璃月本有些散漫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看着观渡的眼神,她有些明了了。

“我知此事险之又险,所以,如果秦姑娘能施以援手,不论成败,整个曦王府将永远谨记秦姑娘的恩情。”观渡补充,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筹码可以和璃月做交易,所凭借的,不过是曦王府与璃月之间的点滴情谊而已。

璃月敛眸。她已经很久不曾为别人之事以身涉险了,此番,是该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

曦王府,皇甫绝……在她心中并没有多重的位置,但女人就是这样奇怪,尽管知道皇甫绝迟早是别人的夫君,但只因为他曾和自己肌肤相亲,她便无法任他陷于险境置之不理。

说到底,对于自己身边之人,她的心还是不够冷硬。

思虑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问:“皇甫绝也赞成由我去救他的母亲?”

“他信任你。”观渡听得她叹息,便知她已答应,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信任?这个词让我很有压力。”璃月无奈地笑。

观渡抬头看着她,道:“秦姑娘,适才我说过了,不论成败,曦王府都永远记你的恩情。所以,此行,一切以保住你自己的命安全作为首要目标。”

璃月淡淡道:“这个无需吩咐,皇甫绝还没好到让我可以为他不顾命的地步。我需要皇地图,以及帝都一些兵力部署的详细资料。另外,我还需要二十名干属下。”

观渡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叠稿纸,道:“你需要的所有资料都在这,至于人手,我下午就给你派过来。”

璃月接过资料,道:“不必派过来,让他们在帝都找个地方等我即可。”

观渡应承,踌躇着不离开。

璃月从厚厚一叠资料中抽出那张标志详尽的皇地图,眉眼不抬,道:“江含玉也是营救的目标之一,这一点我清楚。”

观渡似觉自己有些过分,带着些许歉意低声道:“有劳秦姑娘。”

说完,正欲退下,璃月又叫住了他,道:“有件事我不明白。”

“秦姑娘请直言。”观渡道。

“那朝廷的御史,你要杀他该是如捏死蚂蚁一般简单,为何那天偏要假我之手?”璃月抬眸看他。

观渡沉默了一阵,缓缓道:“无论我做什么,怎么做,在王爷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是长辈,不管是武力还是智慧,他都认为我本来就该在他之上。而你不同,你是女人,而且比他还小一岁。你能做到的你能想到的,他不敢做也不敢想,表面虽然不动声色,但其实内心已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

观渡走后,璃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犯贱。

皇甫绝,这个救过她又跟她上过床的男人,她答应去救他的母亲还情有可原,就当报答救命之恩,可她竟然还答应去救他的女人,救一个将来万一知道她和皇甫绝有过这段关系便对她恨之入骨的女人,不是犯贱是什么?

江含玉,隆庆王府的二女儿,当朝贞贵妃的亲妹妹……哎呀,如果记得不错,她阉的那个郡王貌似就是那什么隆庆王府的吧?

啧啧,看来自己不仅睡了她的男人,还阉了她的弟兄啊,这下真的苦大仇深了。

自嘲一番后,璃月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决定先去西武帝都熟悉一下环境,此行她不准备带檀郎,还需要和院中的下人们交代一下。

出了门,一眼便看到苏吟歌站在清池边的木台上伸懒腰,清俊秀雅的一个背影,映着清池对面那青翠欲滴的竹林,如诗如画。

璃月心中有事的时候,很少有心情去欣赏男人,于是煞风景地走过破坏他看似愉悦的心情:“蚕茧子,我要去西武帝都一趟,你若不肯帮忙,是走是留随便。”

听到自己的新名字,苏吟歌本来阳光灿烂的俊脸瞬间云密布,咬牙盯着她道:“是不是要真的上你一次才肯认清事实?”

璃月“切”的一声,不屑道:“开什么玩笑?大家都这么忙……与其让你上我还不如自己用手呢。”言讫,脚跟一旋就要走。

头皮上却传来一阵刺痛,她回头一看,却是他一把揪住了她的长发 ,恼怒万分道:“你再说一遍?”

这死男人,竟然扯起头发来了!璃月旋身扑上去就挠他的脸。

见她来势凶猛,苏吟歌一边抵挡一边叫:“喂,不带抓脸的!你嫉妒我长得帅!”

璃月见他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脸,嘴角勾起诡异一笑,一脚踹向他的下腹,道:“错了,我嫉妒你有蚕宝宝!”

苏吟歌没料到她声东击西,猝不及防被踹个正着,顿时痛得弯下了腰,嘶嘶地直吸冷气,瞪着面前得意洋洋的秦璃月叫道:“你疯了!这是能随便踹的地方么?”

璃月扬着小脸,双臂环道:“为什么不能踹,反正痛的又不是我?啧,蚕宝宝就是蚕宝宝,一脚上去感觉什么也没踢到啊。扫兴!”说着,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走了。

娘啊,真的痛死人啊!也不知以后会不会不举?苏吟歌捂着自己的宝贝,感到万分担忧,气急败坏地冲那死女人的背影吼道:“你给我等着!”

*

璃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身上的**皮疙瘩抖落一层又一层,非常的难受。

她阉过隆庆王府的郡王,此番去西武帝都自然不能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出门之前便戴了张平淡无奇的人皮面具。

想不到苏吟歌这厮却追了上来,不仅与她形影相伴寸步不离,且一得空必定含情脉脉目送秋波地看着她。

想起他那铁齿铜牙的毒舌本质和被她踹到蚕宝宝时的恶毒表情,再看看眼下那柔媚得几乎能绽出桃花来的盈盈双眸……啊,她真的觉得好冷!

唉!吃顿饭都不得安生。

璃月心中哀叹着,转过身子,一抬头,不意外地看到十数道爱慕兼愤慨的目光,唰唰唰利箭一般在她身上,如果是真箭的话,她现在一定形同马蜂窝了。

扫视一眼酒楼大堂中明显摆出毒舌爱慕者姿态的女人们,又看看坐在她对面一手托着下颌状似天真盯着她看的苏吟歌,她瞬间明白了这家伙的险恶用心。

她是看美男看惯了,因而也不觉得苏吟歌有多秀色可餐。还是那句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离开曦王府到外面这么一走,看看街上那一篓一大把的丑男庸男,再看看面前这位白衣翩翩的苏大少,还真有点如痴如醉惊为天人的感觉。

不过很显然,他这么一位气度华贵容颜如画的美男,却和她这么一位貌不惊人的女人在一起,且一直目不转睛十足迷恋地盯着她看,此情此景,已经引起了那帮春心萌动春情荡漾的女人们极度不满。

如果这是兽的世界,她相信这群类似发情的母狗已经一拥而上将她活生生地给啃了。

但,她秦璃月何曾是甘受别人瞪视而不还击之人?

当即将筷子往桌上大力地一拍,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那些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的女人:“看什么看?告诉你们,老娘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下了这个男宠,你们不花一分钱竟敢盯着看?找死啊?欲求不满自己上街找男人去!再当着老娘的面口水四溅扫了老娘的食欲,一巴掌扇死你们!”

方才和熙熙攘攘的酒楼大堂被她这么一吼,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男人女人目光都集中到了她和苏吟歌身上。

听说那么气质高华容貌清俊的男人竟然是这个无德无行言辞鄙的丑女花钱买下的男宠,不少女子都黯然心碎,平生第一次哀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更哀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碰到这个男宠,若是能得到他,哪怕负债累累也一定要迎难而上啊。

而男人们原本对苏吟歌怀着的或多或少的嫉妒之心却一下子平复了,心中暗道:“原来这厮是个男宠,怪道长得人模狗样的,出来卖的皮囊要是不好怎么活啊?可怜这厮为了钱财,这么丑的女人竟也上了……”

“哎呀,夫人你消消气,奴家眼里心里只有你,别人看我一万年我都不会动心的,你又何必上心呢?”静默中,苏吟歌突然伸手拉住了璃月的袖子,一脸娇媚嗲声嗲气地表明着自己的忠诚和痴情。

听到这娇软的声音,璃月近乎颤抖地低下眸子看向苏吟歌,迎接她的却是一记电力十足的媚眼。

一瞬间,璃月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数九寒冬也没这么冷过。今天,这毒舌真的让她领略到了,没有最麻,只有更麻!娘啊,受不了了!

来不及抖去身上重重的**皮疙瘩,璃月鬼叫一声,撒腿便冲出了酒楼的门。

苏吟歌嘴角勾着浅而媚的微笑,风度宛然地站起身,见众人仍然或鄙视或同情地看着他,雪色银丝的袍袖迎风一扬,素洁的手指轻轻捻动几下,一阵幽淡异香顿时在大堂弥漫开来。

毫无防备的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意识,姿态各异地倒了下去,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苏吟歌环顾着瞬间死寂一片的酒楼大堂,勾着右侧嘴角邪肆低语:“我的笑话,也是尔等轻易能看的么?”转身,怡怡然地出了大门。

*

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璃月见鬼一般在前面疾奔,苏吟歌面带微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温柔地喊:“月宝宝,慢点,小心跌着。”过于温软的语调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璃月脚下一个踉跄,咬着唇,七弯八绕地冲进街道尽头的一个小巷里。巷子很深,她奔了片刻,拐了好几个弯,正想停下来看看是不是把那条黏人的尾巴给甩掉了,前方不远处一声门响,然后从门里出 来了五六个人。

璃月刚一抬头,数道冰雪般凛冽的目光已将她重重包围,看清了为首那名气质冷傲容颜秀丽的短发男子时,心中忍不住暗骂:娘的,随便跑跑竟然也能撞上叶千浔,什么狗屎运啊!

好在脸上戴了面具,也不知能不能蒙混过关。

念至此,她有些讪讪地贴紧墙壁,为几人让出道路。

不意这一个简单而正常的动作却让面无表情抬步欲行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叶千浔狐疑地看着她,他虽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但凡是他出现的地方,如果有女人在,一般都会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像她这样扫一眼便立马低头让路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细细看来,这女人面上皮肤黯淡发黄,一双小手却白皙莹润,明显戴了面具,而且,这纤浓合度曲线曼妙的身材,让他觉得很熟悉……

璃月不抬头,但也知道他正盯着她看,心中不由暗暗打起了鼓。她不怕他的武功,可她怕他纠缠,后面有一个苏吟歌已经够她烦的了,要是再加上他……她还要尽快赶到西武帝都去办事呐!

“主……”叶千浔身后的属下见他看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发呆,半天不动,忍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

叶千浔举手阻止他,抬步就向璃月走去,想揭开她的面具看看,正在这时,“月宝宝,你慢点跑,等等为夫啊。”一道娇嗲暧昧的男声从巷子那头遥遥地传来,划裂了这巷中因僵持而凝滞的气氛。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苏吟歌手执玉箫状似潇洒地站在巷子那头,看到巷中的情况时,也微微愣了一下。

璃月好想回身一头撞死在墙上!

不过她很快分清了主次辨明了轻重缓急,此行西武,苏吟歌对她有用,而叶千浔没用,所以,她要保护苏吟歌。

敏锐地察觉到走到身前的男人因为苏吟歌这一声唤而明显开始发僵的身体和那无形散发的慑人杀气,璃月倏然转身,一边向苏吟歌走去一边娇笑:“蚕宝宝,我迷路了,幸好你找到了我,我们走吧。”

走到近处,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就走。

叶千浔见状,狂飙而出的怒气几乎能把头顶上的屋檐给掀了,当即顾不得手下还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妒夫般抽出背上的日月弯刀身形一闪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雪亮的刀锋架在苏吟歌的脖颈上,叶千浔眼睛里喷着火,一字一字道:“再不放手我杀了你!”

苏吟歌毫无惧意地与他对视,右侧唇角一勾,笑得邪魅而得意:“你瞎了,没看到是她挽着我么?”

“那也不行!”叶千浔说着,刀口一斜照着他脖颈就切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苏吟歌一把推开璃月身姿柔韧地贴着刀刃闪了过去,衣袂一振便到了一旁的屋檐上,垂眸看着叶千浔道:“你当我真的怕你?”

“谁要你怕?我要你命!”叶千浔怒道,脚尖一点跟着蹿了上去。

璃月此时才反应过来,怒吼:“叶千浔,你凭什么动我朋友!”

“将一切可能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是我做事的风格!”虽然叶千浔此刻只想杀人,但璃月开口了他倒不敢不答话。

“切!萌芽?我们花都开好几回了,就等结果了。”苏吟歌嗤笑。

“找死!”叶千浔长眉一竖,一掌劈了过去,只听哗啦一声,苏吟歌脚下的屋顶瞬间被掀开半面,瓦砾四溅惊叫四起。

苏吟歌轻功了得,脚尖轻轻一点便蹿上去两丈多高,如云的袍袖一挥,一片银光细雨般向下面的叶千浔来,嗤嗤作响。

数以百计的毒针,只要中一,得不到解药一个时辰内必定毙命。

其实能让人当场毙命的毒药苏吟歌并非没有,不过,他认为惹恼他引起他杀意的人应该享受享受再死。

叶千浔全然不惧,一把日月弯刀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在自己身周转成一面飞旋的盾牌,毒针像烟花般被四面弹开,一时间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璃月见状,慌忙闪到墙壁下,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挡完毒针,叶千浔举着刀便向落在不远处屋脊上的苏吟歌追杀过去,苏吟歌仗着高超的轻功一边闪避一边伺机发毒针,短时间内叶千浔竟然近不得他的身,气恼万分。

不过他有的是耐心,这该死的毒针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招使?

璃月也到了屋顶上,看着不远处各占一角屋脊正在僵持的两个男人,一个白衣翩翩,一个黑衣猎猎,像对黑白无常般立在人家屋顶上,看上去还真是有些诡异。

她几个纵身跃了过去,站在两人对面的屋脊中间,瞪着叶千浔道:“叶千浔,你到底想怎样?”

叶千浔转过头来,看着璃月道:“他不是你朋友,我要灭了他!”

璃月愕然,转而又气恼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叶千浔顿了顿,盯着苏吟歌的眼神更加冷酷,语气却变得幽怨:“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你都没那么亲热地叫过我一声‘蚕宝宝’!”

璃月:“……”

“呃……哈哈哈哈!”苏吟歌见他竟然是为了这个嫉妒自己要杀自己,顿时一边跺脚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却忘了自己是站在屋脊上,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屋檐。幸亏他及时稳住身子,捂着笑痛的肚子对满面黑线的璃月道:“喏,这个称呼有人喜欢,以后就给他了,别这么叫我了啊。”

璃月拭拭额上的冷汗,正欲说话,却见一点绿光从苏吟歌袖中一闪而出,直袭叶千浔面门,叶千浔本能地挥刀一挡,不料那点绿光却是体,被他的刀刃一撞,四溅到他的衣服上。

特殊制作类似金属的衣料竟然也扛不住这剧毒的腐蚀,接触的瞬间便冒着青烟开始迅速**溃烂,如果被这种毒接触到皮肤,后果可想而知。

是以叶千浔毫不迟疑一把撕裂了身上的衣袍,气恼地欲去找苏吟歌算账,结果抬头一看发现苏吟歌和秦璃月都逃没影儿了。

顿时大怒,握紧日月弯刀恨恨道:“要是被你们逃掉,我就不姓叶!”当即返回刚开始出来的那个院中,换了身衣服,命院中数十名属下全体出动,全城搜索那两人的踪迹。

正文  66、再次交锋

“苏吟歌,你干什么?”天刚擦黑,城内西北角的一家客栈二楼,璃月浑身麻软地被苏吟歌抱着往房中走,动弹不得气急败坏地叫道。

这男人好久不曾对她下毒,是以最近她也一直没有防备他,不料今天不知抽什么风,和他一起吃完晚饭她就发现自己中招了。

按理说她今天也没惹他啊,叶千浔追杀他也不是她的错,谁叫他那么麻地唤她,自作自受么。

苏吟歌进了房,用脚将门踢上,把她往床上一扔,极其鲁地一把撕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在她疼得嗷嗷叫的同时森森道:“叶千浔、皇甫绝、玉无尘还有曲流觞,看起来,你还真是魅力无边啊。”

这男人在生气,可见鬼的是她跟谁好关他屁事?人皮面具被他这么硬生生地揭下,璃月脸上肌肤一阵被撕扯的痛,气不打一处来,叫:“我跟谁好碍你什么事了?放开我你这混蛋!”

听到她的话,苏吟歌微怔了怔,似乎自己也不明白干吗要因为这个跟她生气。但转瞬他便化疑惑为暴力,伸手钳住璃月致的下颌,道:“引起我好奇就是碍到我,且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璃月看着他乌眸乱转狐狸一般的模样,又惊又气,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更可恨是自己现在只能如待宰的羔羊般躺在这里任他为所欲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道:“引起你好奇便是碍到你?你讲不讲理!嫌我碍眼你放开我,我立马消失在你眼前,让你眼不见为净行吗?”

“不行!”苏吟歌站起身,眸光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扫了一圈,自语道:“嗯,或许借助点工具更好玩些。”说着,扭头就走。

工具?璃月瞬间想起那次在天一阁他拿来的那些恶心吧唧的虫子,心中一阵发寒,忍不住放声尖叫:“啊——救命——”刚叫了一半,一只手捂来,璃月只觉得口中一甜,再想叫,却发现只能发出“咳咳”的声音了。

“乖乖别闹,我一会儿回来陪你玩。”苏吟歌拍拍她的脸颊,勾着一侧唇角神气活现地出去了。

好恨啊!璃月无语地瞪着他背影,万分心焦却又无可奈何。

这死男人,温和起来随便怎么玩笑都行,变态起来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心里发寒。她不该招惹他的,一开始就不该。

可,现在后悔,来得及么?

正胡思乱想,门突然又开了。

她心中一紧,侧眸看去,却是叶千浔站在那里,神色略显慌张,看见她后,表情又是一松。

她微愣,听得他道:“我听到你呼救,所以赶过来了。”

呃……如此说来,他还真是无处不在啊,这么大的城他愣是听见了她的呼救……咳咳。璃月口不能言, 看着他不说话。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不敢大意了,走到床前把璃月翻过来翻过去地检查,半天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但见她不说话也不动,浑身软绵绵的又觉得的不对劲,当下也不耽搁,抱起璃月便闪出了客栈。

仍是那条巷子,那个院子。

璃月瘫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叶千浔坐在她对面,一名五十几岁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给她诊脉。

手指刚刚搭上璃月的脉搏,大夫便眉头微微一皱,抬眸看向璃月。

对面叶千浔看到他皱眉头,以为出了什么事,问:“怎么了?”

大夫出一回神,回身对叶千浔恭敬道:“禀主,这位姑娘只是身中麻药而已,并无大碍。”

叶千浔松了口气,问:“院里有解药么?”

大夫道:“普通麻药的解药有,但这种麻药,不是一般的麻药,只怕一般的解药也解不得。”

叶千浔想了想,挥手:“下去。”

大夫出去后,屋中只剩他们两人,叶千浔一改适才高高在上的模样,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迟疑半晌,问:“璃月,你原谅我了么?”

璃月移开目光看向屋内的摆设,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与寻常的民居并无两样,想不到他血影办事倒也低调。不过也能理解,此地位于西武西面腹地,是月潇山庄的地盘,他们若是张扬的话,月潇山庄的人早杀过来了。

叶千浔见她不看他,心知她还是不原谅他,顿时急了,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璃月,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去做,不要不理我。”

璃月看着他,突然觉得可笑,堂堂血影主,杀人不眨眼的夜魔叶千浔,居然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就差和檀郎一般摇尾乞怜了。

她的原谅与否,对他真的这般重要?只怕再重要也比不上玉帘秋吧,这世上终有那样一个人,只要她出现,他就可以弃她于不顾,这样的男人,她不要!

可惜她现在口不能言,不能将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只能眸光冷漠地看着他。

似被她的目光灼到,他渐渐放了手,沉默地站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气氛窒闷得让人难以忍受,他出去了。

男人真是麻烦的生物,璃月目光无焦距地看着房梁,心中哀叹。

若不是这两个家伙胡搅蛮缠,她早就不知道又赶了多少路了。现在被这样一闹,也不知拖到什么时候,虽然皇甫绝观渡他们的行程肯定慢于自己,但她总想早些去能多做些准备。

片刻之后,叶千浔又回来了,似是收拾了一下情绪,双眸晶亮满面温和,走到璃月身前,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清朗:“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晚风徐徐,他脚步沉稳地在幽静的小巷中缓行,尽管两人聚少离多,此刻关系也并不融洽,但他身上那淡淡的男子气息却仍是她熟悉的。璃月觉得有些惬意,这几天被苏吟歌那家伙搅得吃不好睡不着,当下便忍不住眯起双眸打起瞌睡来。

叶千浔低眸,见她星眸微眯地在自己怀里打瞌睡,一种被信任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正好也走出了巷子,不远处有条河,皎洁的月光下,但见两岸杨柳堆烟,一架拱桥游龙般横跨其上。

他走过去,寻了片干净的草地,靠着柳树坐了下来,让璃月偎在他上。

他本想让璃月好好睡一觉,不想一番动作下来,璃月却醒了。

“突然发现,你这样挺好,说不出伤心的话,也做不出伤心的事,好乖。”他搂着她,不去看她的眼睛,兀自看着倒映在河面上的那轮圆月轻声道。

乖?呵,如果她乖的话,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当然,她也曾想过,如果将来能找个很强势又很爱她的男人,她乖一些也无妨,整日无需疲于奔命,她就晒晒太阳嗑嗑瓜子,何乐不为?

只可惜,天定一般,强势的男人到处都有,真正爱她的,一个没有。

“璃月,上次的事,我不想解释了,我知道你也不想听我解释。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当你说出再不要见我的那一刻,我甚至想过要废掉你武功,将你带回血影去囚禁起来,只要每次回去能见到你,只要能和你一起过这一生,不管你是恨我怨我,都无所谓了。可,想到你决绝的格,想到你可能以死相抗,我又放弃了。没什么比你死去更令我害怕,璃月,你能懂么?”他字字深情。

不懂!璃月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恨恨地想。

这死男人,竟然有过那样恶毒的想法,废掉她武功?把她囚禁起来?然后想上就上?哼,如果真那样的话,她定然与他同归于尽!

看起来,不原谅他就对了,这男人,不仅自大,还自私!她当初瞎了眼才会对他动了心!

“璃月,我带你去幻境雪山玩好不好?带你去看看那里的蓝晶雪莲,那是世上最美丽的花,只有最美丽的人才配将它捧在手中,你就是我心中最美丽的人,我要将那一山的雪莲全部送给你。”他的语气有些欢快起来,仿佛璃月已经答应跟他回去一般。

雪莲,能吃?能睡?能玩?她才不稀罕。

心中决意要讨厌他,对他话中的动听之语也充耳不闻。

得不到璃月的回应,他也不以为意,伸手抚了抚璃月丝滑的长发,突然小声嘀咕道:“你为什么要叫苏吟歌蚕宝宝?他可爱吗?我不可爱是不是?”

对于他对蚕宝宝的执着,璃月真的感到无语了。蚕宝宝……是个可爱的称号吗?

而且,一个大男人跟人家争着比谁更可爱……他难道不觉得寒的慌?

“你曾经不是说讨厌他么?为何现在又和他这般亲昵?我好想杀他。”他语气哀怨。

曲流觞,皇甫绝,还有苏吟歌,叶大主,凡是跟我有接触的异,除了檀郎之外,还有你不想杀的么?璃月暗自翻着白眼。

“璃月,我没有爱过,你是第一个,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么?我会证明给你看,我重视你胜过任何人。”他抬起她的小脸,看着夜色中她熠熠生辉的眸子道。

重视你胜过任何人。这句话让璃月稍稍有了些触动。

看他的表情,也不似在开玩笑,她该相信他么?

“好不好?我知你不能说话,如果好你就眨下眼睛。”他话音刚落璃月就眨了下眼睛。他顿时喜出望外,一把拥住璃月道:“你答应了你答应了,不许反悔!”

璃月满脸黑线,大哥,活人谁能不眨眼睛?她刚刚那是本能反应好不好?

完了,看这家伙一厢情愿的激动样,这次误会大了。

不管她在心里暗自吐血,方才还深情款款的叶大主却慢慢的露出了禽兽本质,捧着璃月的小脸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似觉不过瘾,又自作主张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吻上她的唇,轻车熟路地探入她口腔勾引她的小舌。

有几个月了?四五个月没碰她了,天知道他想她想得要命,今日香温玉软在怀,他一直心猿意马又不敢造次,如今既然得了她的原谅,他还有什么理由压抑自己呢?

感觉到他如火的热情,璃月禁不住在心中大骂:叶千浔你个禽兽,老娘还没原谅你呢,发个什么春啊?可恨,她现在全身麻痹,就算想咬他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都不能。

啊!要疯了,苏吟歌你个害人!要是今天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他上了,老娘非把你上了不可!

“璃月,我好想你,想得快发疯了……”他气息不稳,一手托着她的后脑,火热的唇顺着她小巧的下颌一路迤逦到她滑嫩的脖颈上,留下一串动情的草莓。

好痒。感觉到臀下越来越坚定地抵着她的硬物,璃月有些绝望地猜测:这只禽兽不会就在这里要了她吧?上次就不该和他在树林里野合的,否则像他这么木讷的男人,怎么会想到大树底下也能做呢?

自作孽不可活啊!

今天自己完全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如果被他上了,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强上啊,她又打不过他,这笔账要怎么才能讨得回来?

苏吟歌,你个杀千刀的!要不是你,老娘我怎么可能沦落到眼下这般任人鱼的地步,等着吧,我跟你没完!

心中正发狠,耳畔冷不防传来一声暴喝:“叶千浔,你他娘的要不要脸,竟然去我房里偷人?!”

叶千浔蓬勃的欲望突然被打断,顿时火冒三丈,抬头一看,却是苏吟歌站在不远处的拱桥上瞪着他。

“哼!来的正好,把蚕宝宝的称号和你的命一并留下吧!”叶千浔将璃月往草地上一放,风一般扑向拱桥。

“蚕宝宝你当之无愧,我的命你不配留下!”苏吟歌如是反击。

“啰嗦!”

“你不啰嗦?”

“我当然不罗嗦!”

“那你现在在放屁吗?”

“你才放屁!”

“放谁的屁?”

“放你的屁!……”

“哈哈,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菊花长你脸上。”苏吟歌得了便宜乐不可支。

叶千浔不吱声了。

璃月仰躺在草地上,从她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拱桥那边,只听到阵阵衣袂翻飞的轻响,叶千浔掌力过处的桥柱断裂声,以及苏吟歌发毒针的嗤嗤之声。

也不知他俩谁能赢?璃月躺了片刻,觉得有些想睡觉了。

“叶千浔,你有半个时辰时间自救,如果你不怕死,那么,继续跟我纠缠吧!”一番缠斗后,听得苏吟歌得意道。

“奸诈!”两人斗了半晌不分胜负,苏吟歌作势要用毒针那边的璃月,叶千浔自然要去挡,不料他却迎面洒来一包毒尘,他不慎吸进些许,只觉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翻搅起来,当即坐在桥上开始运功逼毒。

“这叫兵不厌诈,无知的娃!”苏吟歌脚尖在河面轻点几下,一把捞起河畔的璃月就飞掠而去。

叶千浔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身影,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

另一家客栈,房里,璃月连着衣服被按在浴桶中,苏吟歌拿着一块棉布,蘸着清水不断地擦洗她的嘴唇和脖颈,璃月觉得皮都快被他擦破了,火辣辣地痛。

折腾了这么久,麻药的药力渐渐淡了,虽然还是全身无力,但她已经可以说话了。感觉到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他蹂躏,她皱着眉头,在他擦拭她脖颈时候叫道:“苏吟歌,你发什么疯?我好痛!”

“脏死了,好好洗洗!”他沉着脸,转身不知从哪拿出一只小瓷瓶,往浴桶中倒了一些淡绿色的粉末,一阵薄荷清香迎面扑来,适才被他擦得疼痛不已的肌肤感觉一阵凉爽,舒服不少。

但他还在继续擦洗。

见他擦的都是刚刚被叶千浔亲过的地方,璃月忍着痛叫:“喂,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你在嫉妒是不是?”

“闭嘴!”他眉头皱得越紧,擦拭她皮肤的动作也更狠。

“痛死了!你他娘的要不是嫉妒叶千浔亲我,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我脏不脏关你屁事!”璃月忍不住骂道。

他动作一顿,目光复杂地与璃月互瞪了片刻,将手中棉布往浴桶中一扔,水花四溅中听得他短促哼道:“我才不会喜欢你,你那么丑!”

见他终于走了,璃月松了口气,脖颈和嘴唇上的痛让她吸着冷气小心翼翼地靠在浴桶沿上。

心思一转,她想:苏吟歌这家伙……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这一路行来,他的表现明显不正常啊。可若是说他喜欢上她……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敢置信,这家伙跟她明明不对路嘛。而且,他不是还有个相好九天玄女在盛泱?那可是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其绝世风情,还真是令她自愧弗如。

唉,管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西武帝都才是正事。

苏吟歌绷着脸回到自己房中,“砰”的一声关上门,表情才松懈下来。

若有所思地走到桌边,他一手撑在桌沿上,暗思:我喜欢上秦璃月了么?不可能,我只是喜欢跟她吵架,觉得和她在一起没那么无聊而已,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她和我以前交往过的女人明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她个子不够高,腿不够修长,部不够丰满,容貌也不够清丽……好吧,就算承认她容貌还算差强人意,可关键是她的格,随时随地母老虎似的张牙舞爪,他简直不敢想象,和她这样的女人上床会是种什么情景?

他习惯女人柔情似水。

可……他刚刚为什么会那么痛恨她樱红的唇和脖颈上的点点吻痕呢?

那是别的男人留下的印记,可她并非是他喜欢的女人,他怎么会在意?

真的……不喜欢么?

可又为什么喜欢呢?

这两个问题将他一向清明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他捧着额头,在桌边坐了下来。

一想便是一夜,次日一早,仍然没有答案的他决定先不去管那么多,还是和以前一样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去秦璃月的房中找她,人不在,行李也不在,他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女人,昨夜甩下他偷偷溜了。

她该不是和叶千浔私奔了吧?

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并立马开始火冒三丈。

他冲回自己的房间,拿了行李便一路追踪而去。

21

正文 67、意外怀孕

九华山,月潇山庄临风馆。

画云轩,玉无尘迎风而立,如丝的雾岚模糊了他的背影,轻渺澄净得仿佛随时可能乘风而去。

“少爷,大少爷来了。”出岫站在他身后,轻声禀道。

“嗯。”玉无尘没有回身,握着玉扇的手却紧了紧。

玉九霄,比玉无尘大三岁的兄长,容貌周正身材魁梧,比起玉无尘的不食人间烟火,他显然要真实而世俗得多。这两人站在一起,其实很难让人相信他们竟是亲兄弟。

“你没把那个女人带回来?”来到雾丝袅袅的轩中,玉九霄开门见山地问。

“我从未说过要将她带回来。”玉无尘淡淡道。

“那你此番纯粹是去找她厮混的?帘秋尚在叶千浔的手里生死不明,你竟有心情跑去跟她幽会?”玉九霄的声音转而严厉起来。

“叶千浔劫持她不会是为了杀她,这样毫无意义。人需要为自己的任付出代价,帘秋也一样。我认为你与其在这里发怒,不如想想叶千浔究竟想拿她与我们交换什么?”玉无尘仍旧背对着他,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管他想交换什么?抓到秦璃月,用她与叶千浔交换帘秋就是我的选择。”玉九霄说完,转身欲走。

“别动她。”耳畔传来玉无尘风一般的声音。

玉九霄停住脚步,凝眉转身,问:“你说什么?”

玉无尘缓缓转过身来,轻纱般的雾丝中,愈显得他容颜如画。他看着玉九霄,不带丝毫温度道:“我叫你,别动她。”

玉九霄怔了怔,突然冷笑起来:“怎么?不准备继续假装无动于衷了么?你真是好耐心啊,一忍就是五年,就连我也差点被你骗过,以为她真的只是你的一个杀手而已。你不知道当你发现身边某个人毫无弱点可寻时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即使,这个人是你的兄弟。”

“你触到了我的底线,我希望你不要尝试挑战我的底线。”玉无尘看着他冷笑的脸,突然发现,原来兄弟之间,也可以很陌生。

玉九霄见他不似开玩笑,便也收敛了笑容,道:“原来已经触到了底线,那可真是抱歉了。只怪你保护自己女人的方式太特别,为兄没看出来,差点害她命丧黄泉。只不过……凭她现在和叶千浔的关系,应该说成是他的女人比较贴切,我动叶千浔的女人,与你的底线应该无关吧。”

“我说过了,别动她。”玉无尘仍旧没什么表情地重复这句话。

玉九霄目光冷了起来,少顷,切齿道:“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玉无尘微微笑了,云淡风轻道:“大哥,你知道我一向无意与你争任何东西,但这几年来你对我的忌惮让我十分疲惫。或许, 是时候向你展示一下,我究竟有多大的实力了,你想看么?”

玉九霄目光僵滞起来,玉无尘的眸子就像无底的深渊,越看进去便越心惊胆战。

良久,他头一扭,不发一语地离开。

*

沁阳是西武帝都临颍的三大卫城之一。

沁阳城里有一家沁阳客栈,沁阳客栈里有间天字二号房,天字二号房里有张方桌,方桌上有一壶酒两碟菜,菜的香味引来一只馋猫。

璃月将门悄悄推开一条缝,菜香味越加浓郁,房中却静悄悄的似乎没人。眼珠一转,她嗖的一声挤进门缝,溜到房中一看。

哇,一碟香辣虾,还有一碟貌似是鱼丸,每一颗都雪白晶莹像夜明珠一般,下面还都垫着一小片绿叶,绿白相间甚是好看。

苏吟歌这家伙,明明把他甩了却又凭着檀郎般的本事追了上来,黏了她一路。有史以来,她还从没觉得赶路是件这样累的事情,如今眼看快到临颍,他竟然偷偷开小灶犒劳自己,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在偷吃之前,最好还是找找她想要的东西。

璃月擦了擦口水,扭头朝他的床边走去。

话说这家伙还真是挺爱干净,看这床铺收拾得一道褶子都没有,好像没人睡过一般。璃月才不管这么多,爬上去将他包袱扯出来,打开一看,登时瞠目。

满满一兜子的瓶瓶罐罐,都只有拇指般大小,五颜六色无奇不有,应该……都是毒吧?

啧,几十瓶毒药,这家伙怎么能记得住哪个是哪个呢?她看一眼就觉得眼花缭乱了。

当下也不管那么多,伸手到里面一顿翻,终于找到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一条黑色的蛆虫正慢吞吞地贴着瓶壁蠕动。

霸王蛆!

她说想看,他果真带了,看起来这家伙对她的话倒还蛮上心的。

璃月做了半天的心理斗争,忍着恶心将那装有霸王蛆的小瓶子藏到自己的腰带里,又在兜里一阵翻,想偷瓶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随手拿起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白色的细小粉末,她不敢闻,也不知这是什么毒,盖上瓶塞便将它和霸王蛆藏到了一起。

将他的包袱丢回原处,她来到桌前,看着那两碟还冒着热气的菜肴,舔了舔嘴角,刚想伸手去拿,又想:如果偷吃了那家伙会不会一怒之下又对我下毒呢?

嗯,来权衡一下。就算他对她下毒,一定会给她解毒,她最多难受一天或者一夜。但,看看桌上这两碟菜,如果她吃不到的话,一定会难受好几天啊。

两相比较,当然是偷吃比较合算。

想到这里,她兴奋地搓搓手,大刀阔斧地在桌边坐下,开始大快朵 颐。

哇,说实话,这家伙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每次吃他做的东西她都有些陶陶然的感觉,然后食欲无限增长,就像这虾,她觉得自己能吃一缸。

但这家伙每次做东西都是少而,害她常常不能尽兴,但要再去吃别的东西,又觉得味同嚼蜡。

哎,如果将来哪个女人有幸跟了他,别的不说,能天天吃到他做的东西也算是世间最大的享受了。

哦,忘了,这家伙是个龙阳,如此说来,只有那什么九天玄女有此殊荣了。嫉妒啊嫉妒!

啧啧,这鱼丸看似简单,却比香辣虾更好吃,润润滑滑入口即化,含它在舌尖上,璃月觉得自己都快跟着一起融化了。

真是该死的好吃啊!可惜只有八个。

转眼间便剩了最后一个,璃月将它举在指尖,盯着看,哀怨地想:吃掉了下次就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了……

门突然被打开,苏吟歌一抬头,看到房中的一幕时愣了一愣,随即铁青着脸冲过来,叫道:“有没有搞错?你偷吃便罢了!竟然一个都不给我留!我做了一上午啊!”

璃月这才发现他的目标是她手上那颗鱼丸,当即张开小嘴就欲一口吞下。

说时迟那时快,苏吟歌一把拽住她手腕另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将她尽量推离那颗鱼丸,自己却俯首去咬。

眼看鱼丸就要被他吃到,璃月急了,一边拼命和他较着手劲一边大叫:“苏吟歌你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竟然跟我抢吃的!”

苏吟歌本来看准了能咬到鱼丸,不意这女人被人掐着脖子竟然还两手并用地将鱼丸从他嘴边扯了回去,顿时怒道:“你偷吃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有理!”璃月被他掐着脖子使不上力,眼看鱼丸又要被他夺去,情急之下一脚踢向他腿间。

苏吟歌到底是吃一堑长一智,但见他轻轻巧巧地一闪,避过她恶毒的攻击,同时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转而到她腰间一挠。

“哈哈哈!”璃月痒得大笑,苏吟歌趁她不注意一口就将鱼丸吞入口中,心满意足地在一旁坐下。

璃月看看空荡荡的指尖,失落之感油然而生,不行,到嘴的鱼丸哪有被抢走的道理?

当即往前一扑,将一脸惬意的苏吟歌从凳子上一下扑到地上,她凶神恶煞地骑在他身上,一手掐住他脖子一手捏住他两腮,气急败坏道:“给我吐出来!”

苏吟歌瞠目,口中因含着鱼丸含糊不清道:“你疯了!”

哦,还在嘴里,嘿嘿,还来的及。

璃月二话不说,俯□堵住了他的唇。

……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璃月躺在地上,搂着苏吟歌的脖子,一边与他接 吻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她好像只想把他嘴里的鱼丸抢回来,可……现在是什么状况?

脑子里一团浆糊,唯一清晰的感觉就是:他的吻好温柔……

软滑的舌技巧地探索着她的口腔,带来一阵酥酥麻痒,她从不知道,原来这样轻柔的唇齿缠绵会让自己如此敏感。

他勾引她的舌与他共舞,一样的挑逗纠缠,带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当他含住她舌尖轻轻吮吸的时候,璃月浑身一麻,清晰地感觉到小腹深处酸软起来。

她……有点想要。

他甚至连手都没动,仅仅是吻了她,就能让她想要,这样高超的接吻技巧,在她的记忆中,唯有金缕那只妖孽可以与他一较高下。

想起金缕,不由想起他那句“我们三个一起睡吧”,貌似他和苏吟歌有一腿来着,他俩不会就是这么互吻所以才练的这么好的吧?

想到这一层,璃月顿时一阵恶寒,睁开眼睛却见上面的男人双眸微闭一脸忘情,好不投入的样子。

她伸手抵着他的肩将他推开,苏吟歌眼神还有些迷离,怔怔地与她对视着,比鱼丸味道更好的唇透着绯红的水光,好不诱人。

璃月觉得有些尴尬,明明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莫名其妙地滚到一起拥吻,还吻得这么忘情……

见苏吟歌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问:“金缕还没被废掉吗?”

苏吟歌:“……”

刚刚萌生的一点柔情立马就被怒火烧了个干净。

试想,一个女人刚刚跟你吻过,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询问别的男人的情况?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当即从她身上起来,冷哼:“勾引人的本事还真不一般!”

璃月柳眉一竖,怒道:“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勾引你了?”

“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请自来,不是勾引是什么?”苏吟歌掸了掸衣袖,一脸欠揍的傲慢。

璃月语噎,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骂道:“去死!”摔门而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璃月挠了挠头,发现自己现在和苏吟歌的关系的确有些不正常,竟然会为了他一句话动气,不是她风格啊。

可她真的生气了,非常生气,明明是他一路追过来,浑水鱼搂着她一顿亲,竟然说她勾引他?她品位那么差吗?

算了,反正自己肚子填饱了,觉也睡足了,让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男人爱死哪去死哪去,她现在就去临颍。

思虑一定,她拎起自己的行囊便出了客栈。

这边已经落跑,那边却还在思考。

苏吟歌在房内来回踱着步,想:金缕让我看住她,我却好像有点饥不择食想把她吃掉,要是被金缕那家伙知道了,漕  帮和父亲必受我连累。

可若就这样被他牵制一辈子,我心何甘?如今他不过是太子,还有个金威与他争权夺势,他尚且如此厉害,若待他清除政敌坐稳大位,漕帮的处境岂非更危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我虽志不在接手漕帮,但那毕竟是父亲毕生的心血,我难道也能不在意父亲么?

也许,是时候为漕帮寻些后路了,但愿,还来得及。

思绪一转,想起秦璃月,不禁又想,金缕对她尚不知是何种感情,但曲流觞绝对是喜欢她的,他虽现在回东仪去了,但看他走时的表情,与其说放下倒不如说是逃避。曲流觞是他最最要好的朋友,朋友喜欢的女人,他一手不太好吧。

可刚刚吻她的时候,他真的有些心动,此时想来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不是初试□的毛头小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吻而心动?

无论如何,他刚刚说她勾引自己的话该是过分了,瞧,像她那样刀枪不入的女人不是也气得摔门而去了么?还是去看看她吧。

如是想着,他踌躇地来到璃月房前,敲门,没人应,推门进去一看,发现人和行李又没了。

怔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又丢下他跑了!

苏吟歌双手叉腰仰头吸气,好半天才控制好濒临抓狂的情绪,开始考虑追还是不追。

其实本无需考虑,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不追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所以……

他二话不说冲回自己的房间,拎上行囊又追出了客栈。

*

次日一早,帝都临颍西南角的一家小客栈里。

璃月昨日下午来到这里,与早已潜进临颍的二十位曦王府干之士见了面,了解到皇甫绝观渡一行两天前已经到了临颍,大概再过两天便会离开,至少要五天之后,待皇甫绝一行到了安全之地,他们才能着手抢人。

这一路上,人们议论纷纷,到处都流传着皇甫绝送天钦宝盒之钥回帝都的消息,看起来观渡他们声势造的很好,璃月只是好奇,他们凭什么让皇帝相信他们带去的是真的钥匙呢?这个恐怕只有回到朱武门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坐在梳妆台前,璃月对着墙上那面小小的铜镜,一边梳理长发一边东想西想,突然一阵恶心泛上来,她忍不住侧身低头,捂着胃干呕起来。

一番难受至极的折腾后,璃月取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早晨起来就恶心干呕,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如今看来,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难不成她生病了?

唔,今天去看看大夫吧,再过几天便要入救人,此时若身体出了岔子可不太方便。

小客栈旁边便是一间医馆,璃月一脸愣怔地问给她搭过脉正在开药方的大夫:“你说什么?”

“姑娘,你有喜了,我给你开几服药,按时服用,很快就不会吐了……”大夫一边写一边唠叨,抬头一看,却发现璃月已经向门外走了。

“哎,你……”大夫刚想叫住她,璃月扬手甩过来一锭银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馆。

有喜?她是怀孕了么?开玩笑的吧?

细想想,上个月貌似真的没有来葵水……

想到这一层,璃月仿似瞬间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就靠在了医馆外的青砖墙上。

如果说她真的怀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只能是皇甫绝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和叶千浔睡过那么多次都没怀孕,为什么和皇甫绝就会?

她忘了,叶千浔几乎是隔几个月才来一次,而皇甫绝……那半个月他们几乎夜夜都在一起厮混,自然比较容易怀孕。是她倏忽了,竟然忘记了避孕这回事。

如今怎么办?

孩子……

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若是能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也算有了念想有了家,好像也不错。

可是,她跟皇甫绝不可能有未来,皇甫绝喜欢的是和他青梅竹马的江含玉,也就是说,如果她生下这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注定和她一样,生下来就没有爹。

自幼,她就常坐在妓院门口看着街上那些孩子被他们的父亲扛在肩上走来走去,她很羡慕,那时她真渴望自己也能有个爹,也能把自己扛得高高的走来走去让别人羡慕。可这种愿望,成了她一生不可弥补的伤痛和缺憾。

她不想让她的孩子跟她一样命运,因为这样的命运,委实不好。

才一个多月,喝药的话,应该很容易打掉。以前在妓院,有些妓女不慎怀孕就会被逼着喝药打胎,她们会在床上滚来滚去,痛不欲生地嚎叫,然后老鸨命人去把她们的嘴堵上,过几个时辰拿出一床血迹斑斑的被褥,打胎便算是成功了。

她伸手捧住自己的头,不顾来往行人诧异的眼光,顺着墙壁蹲了下去。

难以想象,她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难道她也要和那些女人一样在床上疼几个时辰,只为打掉自己腹中的胎儿么?

她知道,她要杀江含玉轻而易举,但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她不想去争,也不屑去争。可若她想生下这个孩子给自己的生活添一点亲情的暖色,她就必须为孩子找个父亲。

找谁呢?她所认识的这些男人,她相信没有一个会愿意做她腹中孩子的父亲,而她不认识的男人……要找到一个合心意又不在乎她已经怀孕的,定然很难,她又不 是可以将就的人。

思来想去,好像只剩打胎这一条路可以走。

打吧,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正如她自己一般,来的不是时候,所以注定出生之后命运多舛。

她很难过,但她不恨任何人,这是她自找的,后果她必须自己承担,这就是任的代价。

咬着唇,她正欲站起身去那药铺中买堕胎药,耳畔却冷不防传来苏吟歌戏谑的声音:“怎么?跑不动啦?”

正文 68、让她小产

“喂,你真当自己是猪啊?不分白天黑夜地睡!”

“起来,带我去吃饭。”

“快点起来,我身上没银子了,昨天的菜又被你偷吃掉,我饿了一天了你知不知道?”

“再装死我发飙啦!听见没有?”

……

客栈二楼,璃月蒙着被子躺在床上,苏吟歌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璃月本来心情很低落,被他这么一烦,却又恼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跳起来揪着苏吟歌的衣襟问:“苏吟歌,你是不是断袖?”

苏吟歌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瞠眸道:“不是躺尸就是诈尸,你还会点别的吗?”

“我问你是不是断袖啊!”璃月不耐地叫。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苏吟歌好奇。

“如果你真是断袖,那么,娶我吧。”璃月看着他,眸中却带着一丝茫然。

苏吟歌一怔,转而抬起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被璃月一把挥开。

见她神情不对,苏吟歌凝眉,正想开口,璃月却又放开了他,笑得戏谑:“这样就吓傻了?胆小鬼!”说着,转身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苏吟歌看着她的背影,她方才的表情和语气都不似开玩笑,此刻倒似隐忍着什么。“你刚刚蹲在医馆门外干吗?”他问。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璃月喝完水,转身向门外走。

苏吟歌身子一倾,修长手指准无比地按向她的手腕。

璃月一个旋身避了开去,站在门侧不带丝毫情绪地看着他道:“苏大少爷,我不想勾引你,所以,没事的话离我远些好吗?”

出了房门,她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她闭上眼睛,轻舒了一口气,决定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

苏吟歌站在门外看着她消失在楼道那头的身影,直觉地感到从她昨日离开到今日两人相见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显然让她很纠结。到底是什么事呢?

嗯,他去问问那医馆中的大夫,或许会有答案。

璃月在外面逛了一天,入夜才回到客栈。

她想今夜去皇探一探,看看太妃殿那边的警卫情况以及出的最好线路。动手之前必须全面了解对方的情况,这是她这些年来在一次次刺杀任务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也是她能一次又一次全身而退的秘诀。

推开自己的房门,发现苏吟歌坐在她房中。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中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身形,僵直地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她皱了皱眉头,关上门,点亮桌角的油灯,转眸看向苏吟歌,问:“你到底想干嘛?”

“叶千浔 ,还是皇甫绝的?”他眉眼不抬地问。

璃月绕过他,从包袱里翻出自己的夜行衣,冷冷道:“与你何干?”

身后一阵风响,“回答我!”他拉过她一下将她按在床框上,脸色有些铁青。

璃月眉头皱了一半,刚欲发怒,看到他气息不定的样子,却又微微笑了起来,“苏吟歌,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苏吟歌眸光一滞。

璃月拨开他按着自己的手,盯着他道:“我不想听你的答案,因为你本不适合我,回家去吧。”

转身,当着他的面开始换夜行衣。

“你准备生下这个孩子,而他们俩谁都不肯娶你,所以上午你才会让我娶你?”苏吟歌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转为淡然。

“没错,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璃月动作利落地换好衣服系好绑腿,转身一边绾头发一边道:“不合格的父亲,不如没有。”

“我劝你不要生下这个孩子。”苏吟歌其实现在很想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可他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呆在这与她说这些话。

“你管得太多了。”璃月很快便收拾利索,带了一把短刃就要出门。

“值得吗?”他皱眉看着她的背影问。

璃月停住,少顷,缓缓回过身来,傲然一笑,道:“我做事向来只管愿不愿意,从不计较值不值得。”

*

飞檐走壁翻墙入院,凭着对地图与实际地形非凡的结合能力,璃月借着夜色的掩护在皇后院一路蹑行,不多时便到了地图上标志的太妃寝“霜华殿”。

这应该是一座冷,位置偏僻不说,守卫也只有殿门外四个,其余连一队巡逻都没有,殿中寂寂无声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不过这正合璃月的心意,到时候营救起来可以省很多麻烦。

以她的轻功,避开守卫的耳目潜进殿中不费吹灰之力。在色彩黯淡灯火不明的空旷大殿中潜行了一会儿,她听到了轻轻的咳嗽声,循声而去。

转过青玉雕刻的五伦图屏风,一座垂着浅黄色水纱五尺多宽的黄花梨大床映入眼帘,床上素纹印花的软枕上斜倚着一名中年美妇,淡装素面细眉轻颦,长发披散形容消瘦,一看即知乃是久病之人。

床沿上另坐着一名衣着素雅的少女,拉着美妇的手轻声说着什么,细看,正是江含玉。

这应当就是皇甫绝他娘显太妃了,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便能顺利出逃过追兵,能不能熬到朱武门还得另说啊。如果苏吟歌能施以援手应该就不成问题。可是……看他方才那样,还是算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

再看一眼这母慈子孝的场景,璃月突然心中一阵泛酸

皇甫绝多么幸运,这么大了还有母亲在,她也想念自己的母亲,只可惜,当年她保不住自己的母亲。

那么现在呢?她能帮皇甫绝保住他的母亲么?

或许是心中对于自己母亲的遗憾在作祟,这一刻,她想把显太妃活着带到皇甫绝面前的信念无比强烈,她想看他们母子团聚的样子,这样……她或许也能幻想一下,以后自己若是死了,和母亲团聚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当然,还有江含玉……

本来对于营救江含玉她心中便带着疙瘩,如今得知自己怀着皇甫绝的骨,再来营救他未来的王妃或是皇后,心中便更觉得自己可笑了。

但已经答应的事,她不会反悔。

既然探明了这两人就在此处,她也不再耽搁,抽身就离开了霜华殿。

刚出了皇潜入她来时的那条巷子,老远就看到苏吟歌倚在拐角处等她,如水的月光下,淡淡一抹素白身影,清俊得很。

璃月揉了揉额头,还未开口,他倒先叫了起来:“我还没吃饭。”神情语气与以前一般无二,仿佛刚刚在客栈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璃月的幻觉一般。

既然他能放得开,璃月自然也没必要矫情,干脆利落地抛出条件:“我管你吃住,你帮我保住一个人的命。”

“行。”他答应得比璃月更干脆利落。

于是两人便若无其事地一起回客栈去吃夜宵。

*

璃月的计划是这样的:让曦王府的那二十名高手分成三路疑兵,她一旦得手这三路人马便立刻潜出城去直奔朱武门,飞散追兵的注意力,而她则和苏吟歌一起带着太妃江含玉向东而行,绕道绯水向南,穿过西武南部荒无人烟的草原密林最后抵达朱武门。

这样虽然行程长了很多,但比较容易掩人耳目,且绯水一带地形她很熟悉,万一朝廷有追兵前来也比较容易甩掉。

曦王府派来的这二十名干忠诚度果然够高,明知此行身为疑兵的自己凶多吉少,还那样积极地与璃月一起研究走哪条线路能拖住追兵时间最长,如何装扮才能显得更像真的。

想起这些视死如归的高手效忠的是皇甫绝那样的家伙,她由衷地为他们感到可惜,同时也更好奇观渡的身份。这些人,并非单靠一个王爷的招牌就能招募来的,观渡到底是何方神圣,又究竟为皇甫绝组建了多么深的势力呢?

接下来的几天中她都呆在自己房里养蓄锐,苏吟歌还是每天来烦她,对她晨吐之类的反应视若无睹。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也不想去猜,但她防备着他。

她不希望自己的事由别人来替自己做决定。

约定的日期转瞬便到。

借着炉火纯青的轻功和夜色的掩护,璃月与苏吟歌毫不费力地潜入霜华,为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进去第一件事便是将江含玉和太妃点倒然后一人带一个准备逃离。

然而背着一个人到底不如来时那般轻盈迅捷,翻出墙的时候不幸被一队皇巡卫看到,一时警戒之声四起,大队的禁卫军追了出来。

璃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苏吟歌带两人先走,自己留下来应战,这些人毕竟不是御前高手,自己以一人之力拖住他们一会儿为苏吟歌争取脱身时间总是可以的。

岂料苏吟歌这家伙就像只黄鼠狼一般,一边跑一边放毒烟,不过十几丈的距离,追在后面的禁卫军已无一幸免。

璃月松了口气,心中暗思:怪道这家伙懒得学武功,如此的轻功加上如此的下毒本事,连叶千浔都栽在他手里,一般人自然只有死的份了。啧,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啊,还不用费多大力气,羡慕。

由于入夜,城门已关,不过十丈左右的城墙对两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在城门口和城墙上留下一堆死尸后,两人成功逃到城外。

一路狂奔到与三路疑兵说好的聚集地,吩咐他们赶紧出发,再回头,发现城头大亮,城门也开了,大队举着火把的骑兵追了出来,成人字形散开。

璃月与苏吟歌一路向东,近天明时分奔出了临颍卫城的警戒范围,这才在一片树林内停了下来。

放下背上无声无息的显太妃,璃月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还活着,对苏吟歌道:“你看看她要不要紧?”自己却手扶着树干喘气。

她一直以为有身孕后除了晨吐没其他反应,昨夜这么一跑才知道,尽管才一个多月,但自己的耐力明显受到了影响,若换做以前,跑这么一夜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今天,她觉得疲力尽。

一旁被解开道的江含玉终于回过神来了,冲过去跪在显太妃身旁看了看她的情况,一脸怒容地回身冲璃月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想活着见到皇甫绝就闭上你的嘴!引来追兵我就把你丢给他们!”璃月扫了她一眼,转而问正在翻太妃眼皮的苏吟歌:“她能坚持么?”

“慢毒药掏空了她的身体,即便从现在开始调养,能再活两年吧。”苏吟歌收了手,开始在自己包袱中翻那些瓶瓶罐罐。

江含玉一愣。

璃月道:“我不关心她活多久,能活着见到皇甫绝就算大功告成。”

*

一辆破败的马车,散发着阵阵脓血的恶臭,缓缓行驶在绯水之侧。

车辕上坐着相貌平庸的一男一女,男的挥鞭驾车,女的在一旁嗑瓜子。

“我觉得脸上很不舒服。”自显太妃被劫之后,西武朝廷飞一般地诏令各地设关卡严查来往行人,为了顺利过关而被迫和璃月一样带上面具的苏吟歌一路上都怨声载道。

“忍着。”璃月噗的一声吐出瓜子壳,言简意赅。

“还有这衣服也太丑了,有损我英明神武的形象。”苏吟歌低眸看看自己一身藏蓝色的布长衫,嫌恶地皱了眉头。

璃月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的灰尘,扬眉道:“不会啊,我倒觉得这样的你比原先那不可一世的死相可爱多了。”

苏吟歌语噎。

马车的窗户里探出来一张同样面有菜色的普通女子的脸,江含玉的声音轻缓地响起:“苏公子,现在可不可以把那药膏拿走?熏得受不了。”

苏吟歌还未答话,璃月侧眸道:“到朱武门再拿不迟,为了活着,鼻子受点罪不算什么。”转而又问苏吟歌:“散发尸臭的药膏你能弄得出来吗?”

苏吟歌皱眉,转头看着她道:“你也太恶心了!”

璃月笑得浑身颤抖,道:“若是光凭味道就能把那群讨厌的家伙熏晕了多省事啊。”

苏吟歌干脆扭过脸不理她了。

*

好景不长,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六天,第七天上午,当璃月一行度过绯水转而向南切入蜿蜒数百里的落雁山脉时,遭到了截杀。

一连三拨,百十来人,璃月在他们中间认出了一两个熟悉的面孔,是九华山玉九霄的手下。

这些人都不是月潇山庄的英,连着三场恶战,他们拼了命毁掉的只是璃月她们的马车。

月潇山庄与西武朝廷关系匪浅,璃月一早就想到他们可能帮着朝廷缉拿盗走显太妃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看到来历不明的女人就抓,无奈之下,她只得出手。

这一带是九华山的地盘,既然已经暴露行藏,除了拼命逃跑之外,别无它法。

月潇山庄的实力,她很清楚,不要说玉九霄亲自出马,就算派他手下九龙中间的任何几个她都消受不起。

丧家之犬般带着显太妃江含玉昼伏夜出地逃了几天,璃月明显感到身体不支,便在一处密林深处的湖泊之侧停了下来。

小腹坠痛让她备受煎熬,她顺着湖慢慢走,假装要捕鱼。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太妃和江含玉都已知道苏吟歌医术不错,太妃斜倚在江含玉怀中,看着湖边璃月有些瘦削的背影,声息孱弱地对不远处的苏吟歌道:“苏公子,秦姑娘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苏吟歌扫了她俩一眼,不发一语地走开。

江含玉见状,拿手绢为太妃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轻声道:“太妃,这两人脾气都怪得很,不用理他们。”

太妃微微摇头,道:“他们在为了救我们出生入死,我怎可不理他们?若非还想见绝儿一眼,我真不愿拖累你们。”

江含玉眼眶中泛起泪光,握着太妃的手道:“太妃,您千万不要这么想,您知道王爷他有多渴望与您团聚的。”

提前皇甫绝,太妃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飘忽如秋天枝上的最后一片枯叶,道:“绝儿这孩子,就是太依恋我了,若是我不在,他或许还能坚强些,心无顾虑些……咳……”

“太妃,您别说了,您这样说,含玉心里难受。”江含玉垂下泪来。

太妃抬眸,见她哭了,勉强伸手替她拭了拭泪,道:“含玉,我知道,这些年也让你受委屈了,为了追随绝儿,你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绝儿他亏欠你……”

江含玉摇头,道:“不,不是,若非父亲他反戈,王爷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您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是他亏欠你们,我恨他。”

“如今你哥哥遭逢如此大难,想必你父亲也过得十分煎熬,你就不要恨他了。绝儿以后的路不好走,你跟着他,一定要学会坚强。”太妃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有些累,合上了双眸微微喘息。

江含玉表情一窒,提起哥哥,她不由看向湖边的璃月。回到临颍之后,她看过海捕文书,上面有害哥哥绝后的逃犯的画像,就是她,秦璃月!

不和家里来往是一回事,但得知自己家族断了香火却是另外一回事,父亲就哥哥一个儿子,如今他不能人道,江家后继无人必将没落,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好恨她!

她不明白,难道皇甫绝会不知道秦璃月阉了她的兄长么?为什么还派她来营救太妃和她?难道是想让她将功补过?

皇甫绝对她……似乎和对别人不一样,以前,别的女子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咬着唇,她决定回到朱武门要好好找他问清楚。

*

密林中的夜漆黑如墨。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他们连篝火都不点,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夜枭鸣叫和狼嚎,除此之外,便只有璃月不安辗转的轻微声响。

苏吟歌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与他一样半靠在树上背对着他的身影。

她几乎辗转了一夜。

他知道她很累,但她睡不着,因为她难受。

他知道近来她处处防范着他,不吃他的东西,时刻保持警惕,但她不知道,放在马车里散发瘟疫脓臭的药膏中,他也添加了可使女人堕胎的药物。马车在前几天被毁了,否则的话,只要她天天闻着,不出十天她便会自然流产。

他知道自己此举很卑劣,但他委实不想看到她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第一,金缕若是知道,难免迁怒到负责看管她的他身上,第二,曲流觞若是知道,难免伤心欲绝,第三,就他自己的私心,他也不希望看到她生下别人的孩子。

他很纠结,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若是对她动了情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他追溯源地寻找自己喜欢她的理由,最后归结为她很特别。

于是,他想看她脆弱的样子,想看她小产时狼狈痛苦的样子,他想让自己看到,她和寻常女人一样,会流血会流泪,会哀嚎会蜷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值得自己和好朋友反目。

所以,他忍着看到她难受时泛起的不合时宜的丝丝心痛,静待他期望、其实心里又有些害怕看到的那一刻的来临。

她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动了胎气,她一定极其难受,她一定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她感觉舒服很多。

但她不求他。

这让他轻松很多,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她求他,他该如何拒绝她?

正文 69、步步鲜血

天明时分,苏吟歌困劲儿上来,便眯了一会儿。不多时醒来,发现璃月神抖索地在湖边叉了一尾肥鱼,正在那用短刃清理。

他微怔,按道理,她今天应该比昨天更难受才对,不该这么神气活现啊。

心中疑虑,他假装过去帮忙。

璃月脸色苍白,眼眶下分明是一夜未得好眠的青黑,神色憔悴,然眸子却仍是晶亮的,听到脚步声,手一甩将已经清理好的鱼扔给苏吟歌,道:“你去烤,我再抓一条,吃完这顿下顿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苏吟歌接住鱼,看着她重又在湖边逡巡,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歇着吧。”

璃月回头,好奇地看着他,忽而一笑:“死后有的歇,活着最好还是能动就动。”

“死犟!”苏吟歌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开。

璃月不以为意,继续抓鱼。

早餐过后,璃月从怀中取出地图,铺在草地上趴着看。

地图上早已绘好了此番的逃亡路线,只不过因为被月潇山庄发现了踪迹,路线可能需要变动一下,不过无论如何,三里多开外那个龙门峡谷都是必经之路,对方很可能在那里设下埋伏圈。

但此时若要后退也是万万不可能,前有狼后有虎,除了背水一战杀出生天,他们别无选择。

将地图收进怀中,绳索,短刀,匕首,钢爪,金疮药,绷带,所有该带都检查一遍后,璃月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太妃和江含玉。

因为苏吟歌愿意同行,所以她把二十名曦王府死士全部派去做疑兵,怕的就是人多了会引起怀疑,如今看来,却是欠考虑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月潇山庄的人会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吸了口气,她转眸看向一旁的苏吟歌,道:“你先在这里看着她们,我去前面探路。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是走是留随便你,她们……不是你的责任。”

听得此言,江含玉瞠眸,似有些不可置信,太妃倒面色平静,微有忧虑地看着璃月。

苏吟歌皱眉,问:“就为了皇甫绝,你豁出命去也愿意?”

璃月摇头,站起身道:“不是为他。”

“那为什么?”苏吟歌看着蹲在湖边洗手的女人,禁不住心中醋意翻腾。

“你不会明白。”璃月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不会明白十一年前的那一夜,她有多么渴望能代自己的母亲去死,不会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给她的人生造成了多么深重的影响,不会明白看到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柔软目光时,她心中的悸动有多大。

是的,病入膏肓的显太妃,皇甫绝的母亲,无论是身份还是经历都与她母亲天差地别的女人,却拥有和她母亲一样的眼神——水光潋滟中隐着一丝忧郁,一丝思念,一丝绝望。

她不知这是否就是专属于母亲的眼神,她只知道她抗拒不了这样的眼神,为此,她不惜以命相搏,没有原因,她就是愿意。

“孩子。”冥思中,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

她怔了怔,转过身,发现显太妃正看着她,见她回身,颇为吃力道:“你们势单力薄,不要为我去冒险,不值得。你们将含玉带走吧,她自己能走,该是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孩子?她叫她孩子?

璃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中好像从六岁开始就没有人当她孩子看待了,可在这个母亲眼中,十七岁的她却依然只是孩子。

她相信,她是个好母亲,皇甫绝有这样的母亲,幸甚至哉!只可惜,她现在毫无把握是否能让他们母子活着团聚。

一语不发,她站起身,向龙门峡谷的方向掠去。

“喂,我还没答应呢!”苏吟歌见她这就走了,忍不住站起身叫道。

“你爱答应不答应,没人逼你!”说话间璃月已到了湖对岸,微停了停,头一扭就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中。

*

太阳还未升起,枝叠叶盖的密林中格外暗沉,璃月宁神提气,箭一般在林中飞奔,然快到龙门峡谷时,她却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春风和煦的清晨,这片林子,有些太过安静了,甚至,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曾被大批人马造访过,夜宿林间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她一直以为对方会在龙门峡谷设伏,既然她能想到,对方一定也能想到,于是,在这片紧挨着龙门峡谷的密林设伏,不是更能让她防不胜不防么?

想通了这一点,璃月一个旋身,急速后退,却已,为时太晚!

耳边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一张银色大网从天而降,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破空之声大作,近百只飞镖带着浅蓝色的寒芒呼啸而来,而她落足之地则突然塌陷,丈余深的土坑内,几尺长的黑色尖刺密如牛毛,一旦失重跌落,立马会被刺成马蜂窝。

这是个绝杀之阵!

本没有时间思考,璃月近乎本能地扔出匕首,已然腾空的双足在匕首上轻轻一蹬,借着这一点力量冲天而起,同时,拔出绑腿上的短刀袭向那张大网。这是她唯一的逃生之路。

短刀是寻常之物,但加上了她的内劲之后,那张看似牢不可破的大网立马裂开一道豁口,璃月伸手握住裂口两侧,一阵凉意透过掌心迅速蔓延到她臂上,双手立刻酥软无力。

她心中一惊,这网上浸了药物! 趁着双手还有一丝知觉,她用力一撕,半个身子探出网外,腰肢九十度旋转,右手一扬,一只钢爪勾住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桠,她借力向绝杀之地的外围荡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从她发现中了埋伏到借力脱身,四周向她的飞镖才刚刚在她下方叮叮相撞着落地。

然,就在她刚刚为逃出绝杀之地微松一口气之时,身侧四周的树干上突然爆出一片黑色锋芒,闪电般向空中的她袭来!

她大惊,双臂及上半身还处于软麻无力的状态,本不可能挡开这些由机关发力道极强的弩箭。

电光火石间本不及细思,只能循着本能做出最简单的规避动作。放开钢爪的绳索,身体在空中扭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凌空蜷曲身子抱成一团,直直地向地面坠去,将近地面时突然展开身子面朝下方,右手一撑地面与地面平行地直飞出去。

危机再现,撑地的手还未完全缩回来,在她手撑过的那一块地面,突然直直地出一支利箭,由于距离极近,当她看见时,那三角状的锋利箭簇几乎已经到了她的咽喉!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凌空飞速向一旁旋身,锋利的箭支穿肩而过。

她伸手握住那三角棱形箭身阻住它的穿透之势,这种三角棱形的武器专为放血设计,若是让箭身穿过身体,她的血很快会被放干。

右臂的酥麻感越来越强,她聚集起那丝少得可怜的可以调用的真气,一把折断那玄铁制成的箭身,在落地之前将手中的半支断箭往地上一,借力向三米开外的草丛扑去。

落地时,她想,如果这草丛中也有暗器,她秦璃月,就要不明不白地葬身于这片暗无天日的高山密林了。

这片草丛离那绝杀之地不过三四米远,却没有设计机关,她安然无恙地着地,下一个瞬间便迅速坐起,伸手点了自己几大道减缓麻药的扩散速度。

“啪啪啪!”耳边响起鼓掌声,她抬眸,循声冷冷地看过去。

一名身着石青色丝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二三十个青衣人,出现在绝杀阵另一侧的灌木丛后,离璃月大概有三四十丈距离。

中年男子垂下双手,抬眸看看被绝杀阵的暗器得枝零叶落狼籍一片的树林,又看看草丛中盘腿而坐眸光沉静的璃月,似笑非笑地抬步走过来,边走边道:“大少爷说的果然没错,这千面绝杀阵即使杀不死你,也绝对能困得住你。秦璃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当是谁偷**狗地在这里设阵,原来是你,龙众,两年前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此番,玉九霄是故意让你报那一箭之仇来的吧?”璃月冷笑看着他。

龙众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毒,看着璃月道:“那时不过看你是二少爷的手下,给二少爷面子不与你动真格的而已,你还当自己真有多厉害!”

“呵,那我现在不是玉无尘的手下了,你敢与我一对一过过招么?”璃月上半身麻痹,小腹却隐隐作痛,不想坐以待毙,只好试图激将他。

龙众却不上她的当,扫了一眼她肩头的断箭,蹲□掐住她的下巴,道:“算了吧,今日你有伤在身,反正大少爷要把你活着带回去,我们来日方长。现在,你告诉我,显太妃在哪?”

璃月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龙众被她笑得不明所以,瞪着她问:“你笑什么?”

“笑玉九霄愚蠢!”璃月喝一声,突然拔出肩头那支断箭向一旁掷去,动作快如闪电。

龙众万想不到她还能动弹,扭头一看,一名手下已被那断箭穿喉而过,再回头,发现璃月已飞蹿到两丈开外,肩头毫无血迹,原来那断箭并没有真正穿透她的肩胛,只是被她折断了一半,造成了视觉误差。

“他竟以为我会在同一个阵里栽两次么?难怪你这么蠢,有其主必有其仆!”璃月说着,突然向后一个踉跄,伸手扶住树干,一副身中麻药站不稳的样子。

龙众见她这样,不怒反笑,一边向她走去一边道:“不会栽两次?那你怎么还不动手?站着干嘛……”

话还没说完,但见璃月手一动,一片细小的白色粉末迎面洒来,他慌忙后退,但脸上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心中大骇,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璃月见他中招,转身就跑,她上半身的确麻痹了,幸好及时封住道麻药还没有扩散到全身,双腿还有知觉。

“想跑?没门儿!”龙众竟又追了上来。

璃月一惊,暗思:苏吟歌的毒怎么不好用了?正待回身应战,身后却突然一阵骚乱。

龙众追到近前,劈出一掌被璃月险之又险地避开,听到身后的异动他也忍不住回身去看,却见原本跟着他一起来捉拿秦璃月的二三十名手下已倒下去了一半,一名藏青布衫的男子正行云流水一般凌空向这边飞来,身姿轻盈犹如飞鸟过林。

人未到,一银针却飞了过来,龙众见他轻功如此登峰造极,一半的手下又死的不明不白,不敢大意,慌忙旋身回避,苏吟歌落地,与璃月背靠背。

“你怎么来了?她俩呢?”璃月低声问。

“她俩关我什么事?”我只在乎你。苏吟歌提防着四周,后半句话却终是说不出口。

璃月见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先保住命再说,趁着龙众还在观望,她低声道:“我中了麻药。”

话音刚落鼻尖便闻到一阵恶臭,熏得她几欲呕吐,神奇 的是,身上的麻痹之感竟然瞬间消失干净。

“好啊,两个都在这里了,太妃定然也就在不远处,来人,先把他们拿下。”龙众观望了一会儿,见苏吟歌不先发制人,料想他武功定然也不太高,遂又有了底气。

璃月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低声道:“你那么多毒针,干吗不一下清场啊?杀一半留一半,嫌不够麻烦?”

苏吟歌没好气道:“刚才那是最后一,也不想想叶千浔那混蛋浪费我多少。”

说话间,龙众早抽出长刀横空一刀向两人劈来,璃月一把推开苏吟歌,一边闪躲一边叫道:“那你不会武功来干吗?”

“你非得告诉他们吗?你保护这个保护那个就不能保护保护我?”苏吟歌一点武功不会,只好借着高超的轻功在众人的杀招下闪来闪去,险象环生。

璃月全力对付着龙众,无奈小腹中越来越明显的酸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总觉得有些力不能支,过招间格外辛苦。

“你的毒怎么不好使?”混战中,璃月和苏吟歌再次背对背撞在一起,短暂的休息中璃月大声问。

苏吟歌扫一眼被她丢在草丛中的瓷瓶,气急:“盐能毒死人吗?”

龙众半天劈不到璃月,恼了,横着一刀拍来,却又被璃月真气幻出的短刃弹开,璃月乘势而上,一边去龙众的口一边大声抱怨:“你他娘的把盐跟毒放一起?万一拿错怎么办?”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蠢啊?”以苏吟歌的轻功,此时抽身逃离也不是问题,可他偏就在璃月身侧晃来晃去地躲着十几把刀尖不走。

璃月一击落空,闻言又气又急,道:“你去死好了!”

一名手下见龙众一人制服不了璃月,刀尖一转直袭她后背,而璃月正被龙众缠住,无暇□,苏吟歌头一侧,正好看见,不顾自己眼下危险至极的境况,直直向璃月撞去,右臂几乎是贴着对手的刀刃划了过去,血流如注。

璃月被他这么一撞,当即横飞出去,龙众与那名背后偷袭之人杀招都落了空,不过璃月也没好受到哪去,重重一跌之下,她只觉腹中突然一阵绞痛,痛得她几乎没力气再站起来。

龙众见状,举着刀就追杀过去,而其余手下则继续对付受伤的苏吟歌。

“璃月!”刀光就在眼前,苏吟歌却目眦尽裂,站在原地看着璃月大喝。

璃月应声抬头,见他也在险境,不由叫道:“你走吧,陪葬不好玩!笨蛋!”腹中真的好痛,痛入骨髓,她想站起想避让,可颤抖的身体不听使唤。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单刀势如破竹般飞来,一下撞偏了龙众的大刀,有人大喝:“住手!”

众人停住动作,循声看去,一 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带着三十几名手下正急速地向这边奔来。

“龙天,你想做什么?”龙众皱眉大喝。

来到近处,龙天停下脚步,亮出令牌,道:“奉二公子命令,保护秦姑娘。”

“什么?大公子要我抓她回去!”龙众也亮出令牌。

“那我不管,二公子要保她。”龙天态度强硬。

“龙天,你别忘了,山庄现在是谁当家?”龙众怒道。

“我只知道,二公子是我的主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龙天面无表情。

“难不成你要窝里斗?”龙众刀一横。

龙天缓缓拔出长剑,道:“若你等不肯罢休,也只好如此了。”

龙众怒极,一刀劈来,双方立马混战一团。

璃月见状,强抑着疼痛站起身,拉着已经把自己胳膊包扎好的苏吟歌撒腿就跑。

龙众看到,想追又被龙天缠住,气得大吼。

*

“你到底怎么安置她们的?安全么?”璃月一边飞奔一边问苏吟歌。

苏吟歌道:“放心,那个地方很隐蔽,应该不会有人能找到她们。”侧头看看璃月毫无血色的脸颊,他强忍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璃月短促抛出一句,再不说话。

奔了片刻,璃月有些坚持不住了,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皱眉道:“那就是你说的安全之地?”

苏吟歌跟着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太妃躺在地上,而江含玉跪在她身侧,不住地轻摇着她,顿时瞠目,喃喃道:“她们怎么下来的?”

“下来?”璃月目光上移,看了看她们身旁那株高逾四丈的大树,顿时头皮一麻。

“是啊,我把她们藏在树冠上才去找你的。”苏吟歌立刻证明了她的猜测。

天呐!璃月急忙飞奔过去。

太妃口鼻溢血,死了一般动也不动,江含玉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苏吟歌忙着检查太妃的状况,璃月心中颤抖,问江含玉:“怎么回事?”

“树……树上有蛇……”江含玉哭着道。

“蛇?然后你们就一起掉下来了?”璃月挑眉,不敢置信。

江含玉低下头,呜咽着不说话。

璃月撑额,不用多想,一定是这位一直养在深闺的江大郡主被那条蛇给吓坏了,没扶住太妃,于是两人便一起掉下来了。

近半个月,他们一行躲过重重盘查环环追杀,最后竟然是因为一条蛇……腹中好像痛得更厉害了。这一瞬间,她好想杀人!

“怎么样?能不能救?”见苏吟歌开始翻他的包袱,璃月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还没死透,我让她清醒片刻,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苏吟歌简单明了道。

璃月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江含玉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不一会儿,太妃便悠悠醒转,只不过迷糊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了身边之人,她目光依然平静,看了看痛哭流涕的江含玉,又看看僵立在一旁面色如纸的璃月,轻缓地开了口:“含玉,不要哭。我想与这位姑娘单独说说话。”

江含玉和璃月同时一怔,两人都没想到,生死之际,太妃竟然要跟璃月说话而非江含玉。

苏吟歌起身,对一脸愣怔的江含玉道:“走吧。”

“我……我腿折了。”江含玉又开始抹泪。

“真是麻烦!”苏吟歌走过来,左手拎起她的领子,拎猫拎狗一般将她拎到不远处开始为她验伤。

璃月在太妃身侧跪坐下来,俯低身子,看着她,不说话。

太妃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道:“孩子,你别自责,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活着拖累了绝儿,如果死了,对我,对他,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璃月垂眸,少顷,问:“你有话要带给皇甫绝么?”

太妃强撑着一口气,道:“我虽不知你与绝儿是何关系,但他对你定然是不同的……从小到大,除了自幼与他一起长大的含玉,别的女孩子他是看都不看的。而他竟然放心让你来救我,你在他心中定是极有分量。绝儿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对我感情又极深,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因为我的死造成你们反目,那就太不值得了……”回光返照一般,平时说两句话就累的太妃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停下来休息。

璃月不语,心中却翻江倒海,这个母亲,临死之际心心念念想的仍然是皇甫绝,她甚至担心自己的死会令皇甫绝与她反目……这是怎样一种母爱啊!

璃月手不自禁地抚向自己隐隐抽搐的小腹,她能感到似乎有温热的体正伴随着阵阵剧痛从她体内缓缓流出。

“孩子,你把我腕上的佛珠摘下来,带给他,告诉他,美玉藏顽石,莲花出淤泥,须生烦恼处,悟得……即菩提,他便……不会怨你了……”太妃气息渐弱,眼神却渐渐清明起来。

听着耳畔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浅,渐至无声无息,两滴温热的体,从璃月眼眶中滑落。这一瞬间,她只恨腹部的痛还不够,不够冲淡她心中的痛。

时隔十一年,又一位母亲在她手中逝去了,她终究还是不够强,还是保不住她,保不住……

她咬着唇,努力控制着濒临失控的情绪,从太妃腕上摘下那串被摩弄得十分圆润的佛珠,顿了顿,从腰带中拿出那只装有霸王蛆的瓶子。

再看一眼太妃瘦削却清丽不改的容颜,她抑着抓心挠肝的悲伤,拔 出瓶塞将霸王蛆抖落她身上,然后果断地起身向苏吟歌江含玉走去。

江含玉一直看着太妃那边,见璃月突然撸了她的佛珠走过来,不由问:“太妃怎么样?”

“死了。”璃月面无表情。

江含玉僵住,随即不顾骨折的右腿刚刚被绑好,一边哭一边向太妃那边爬去。

“不要过去!”璃月一把按住她。

苏吟歌看见了她放霸王蛆的动作,难以想象,她竟然在一个多月前就预料到了今天这一幕。

“为什么?放开我,我要过去看她,你放开我!”江含玉失控地哭叫挣扎,但她的力气哪能跟璃月相比。

不过很快她就停止了哭闹,因为她被发生在太妃身上的那幕景象给吓呆了。

无数的蛆虫,密密麻麻爬满了太妃的身体,殷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很快,除了一大堆蠕动的蛆虫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呕——”短暂的愣怔后,江含玉突然侧过脸,掏心挖肺地吐了起来。

璃月腹痛如绞自顾不暇,无暇理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一定要告诉皇甫绝,我一定会告诉皇甫绝的!”将胃里本来就不多的食物吐了个干净,江含玉泪流满面目光怨怼地盯着璃月,悲痛万分地大叫。

璃月冷笑一声,道:“那你得确保能活着见到皇甫绝才行。”自己的命还握在别人手中,竟然就开始威胁了,这智商……跟皇甫绝果然是一对。

她起身,对苏吟歌道:“你带她吧。”温热的体仍在不断涌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亵裤已经湿透。

终于……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么?

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到失去他,竟然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自己有孕的这一事实,他便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他定然也是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吧……

这样走了也好,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为什么是我?”苏吟歌不满地叫。

璃月几近麻木地一边走一边道:“是男人就别废话!”

苏吟歌闭上嘴,一脸怨念地用没受伤的左臂挟起江含玉,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却发现草叶上有血,他微愣,顺着血迹向前看。

脊背挺得笔直的女人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脚下,却一步一个血印……

22

正文 70、铭记一生

苏吟歌见璃月一步一个血印,微愣之后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如被尖刀刺中,一阵剧痛,他丢下江含玉大步追上璃月,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

璃月面无人色,被他这么突然一抱不由的一阵晕眩,回过神来看到上方苏吟歌那还沾着点滴鲜血的俊颜,扯唇一笑,道:“你又抽什么风?”

苏吟歌低眸看着她,抑着心中翻腾的罪恶感道:“你是人吗?”他虽不是女子,但身为医者,对于女子小产时该有的反应他再清楚不过。可这个女人,居然一边小产还一边走,血流了一地竟然一声不吭。

“死不了。”璃月说着,挣扎着要下来。

“我抱你走。”苏吟歌不放手。

“我自己能走,你带那个断腿的。”璃月强硬地推开他,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

是她的任,害了这个孩子,是以,即便再痛,她都没有资格自怜。她要记住这次的痛,并,永不再犯。

苏吟歌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裙摆,心中刀劈斧凿一般,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那自私的决定。见她这样,身为罪魁祸首的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怔立片刻,他僵着身子回去扶江含玉。

“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江含玉刚才被他毫无预兆地一扔,摔得又疼又狼狈,小姐脾气上来,自己扶着树拒绝苏吟歌的帮助。

“自己能走不早说!”苏吟歌冷哼一声,刚欲转身去寻璃月,耳畔却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轻响,他回首,见璃月扑卧在草丛中,不由大惊,冲过去扶起她一看,原是晕了。

*

是夜,三人宿在临近湖泊的苇丛中,苏吟歌照顾昏迷的璃月至黎明时分,累极,便打了一会儿瞌睡。

不多时一梦惊醒,发现原本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没了踪影,耳边却传来轻轻的水声。

他循声拨开苇丛一看,微亮的晨光下,璃月泡在湖里,波光粼粼中,但见雪白的小脸犹如白莲一朵,在那苍碧色的暗沉背景中格外醒目。

苏吟歌一个轻掠过去把她从湖中拎出来,扔在岸上丰茂的苇丛里怒道:“你疯了!刚刚小产便泡冷水里,你想死么?”

“死又如何?谁在意?”璃月躺在碧草丛中,毫无血色的唇角勾着一丝微笑,没有温度,却纯净如细雨中初开的栀子。

“我在意!”苏吟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璃月乌眸沉静,看着他。

苏吟歌原本泛青的脸色硬是被她的目光烧出两朵红云,微微偏过头,稍显急促道:“你若死了……谁给我试毒?”

这个男人真的喜欢她,即便看到她刚刚小产,他还是喜欢她。

可她却不觉得高兴,她只觉得累,想好好歇歇了。

“去生堆火吧,把衣服烤干,我们就出发。”璃月撑起身子道。

*

自那天之后,月潇山庄的人再也没出现过,少了他们的围追堵截,行程变得简单轻松起来。

七天后,他们遇到了曦王府前来接应的队伍,璃月让他们把江含玉带走,她和苏吟歌则紧随其后。

回到朱武门怡情居,璃月倒头便睡,睡到傍晚却又被苏吟歌叫起来喝药,抵不过他纠缠,璃月勉强喝了药,再想睡却睡不着了,起来梳洗妆扮一番便去曦王府复命。

今夜曦王府的气氛格外压抑,璃月刚刚踏入府门便发现了。

二十名疑兵死士无一生还,太妃又命殒半路,王府中人如此消沉,倒是可以理解。

皇甫绝的书房亮着灯,林鹫心情低落地守在门口,看到璃月过来,如往常一般行了一礼。

璃月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嘤嘤”声,问林鹫:“皇甫绝在么?”

林鹫点头,道:“不过,秦姑娘,你此时最好不要进去。”

璃月淡然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有四个人,观渡宴几,皇甫绝还有江含玉。

观渡和宴几坐在他俩的老位置上,表情凝重沉默不语,江含玉坐在他们对面,用手绢蒙着脸嘤嘤地哭,皇甫绝坐在书桌后,低着头,苍白双手撑着额,看不清表情。

听到开门声,四人齐齐向门口看来。

观渡和宴几表情微变,江含玉拭着泪,眼中却出了恨。皇甫绝抬起脸来,苍白的颊上泪痕交错,乌黑的眸子看到璃月便盯住了她,死死地不带丝毫情绪地盯着她。

母亲的死讯让这个男人悲痛欲绝,甚至于连恨该如何表达都忘记了,眸光空洞而麻木。

璃月自然知道江含玉已经告过状了,也不废话,迎着几人的目光走到皇甫绝书桌前,道:“事情的始末想必你们都清楚了,不用我再多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将佛珠放在桌上,见无人说话,她转身欲走。

刚刚走出去五六步,耳畔突然传来男人声嘶力竭的怒吼:“我是疯了,才会相信你这杀父弑母的女人!”

一言既出,屋中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观渡眼神一暗,宴几则是微微摇头,江含玉听说璃月杀父弑母,震惊得连哭都忘记了,呆呆地看着那猛然停住了步伐的女人。

听他喊出那句话的时候,璃月脊背一僵。杀父弑母,这是她此生最大的梦魇最深的痛。

仰起头,微闭了闭双眸,她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目光中终于渗入了恨意的男人。

她从来都不是推卸责任的人,因而,对于太妃的死,于他,她其实心中是带着一些 歉疚的。所以,她宁愿他恨她怨她来分担他心中的痛苦,也不愿用太妃的临终之言为自己开脱。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一种将她踩在脚下的语气来揭她最深的伤疤。

心中冷怒,她嘴角却弯起了甜美的微笑,神情温和地开口:“跟我上床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我是个杀父弑母的女人?”

江含玉一呆,手中锦帕掉在了地上。

看着皇甫绝眸中的恨意中又渗入了一丝愧悔,她笑容一收,微微抬起下巴,眸光冷硬道:“恨我怨我瞧不起我?皇甫绝,今天我秦璃月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帮你覆了这乾坤夺了这社稷,让你如愿以偿式微天下,再于每次登上丹陛龙椅之际,接受百官朝拜之时,想起我,想起这个助你荣登九五,却也曾杀父弑母的女人!如违此誓,犹如此椅!”右手一收一扬,身侧的一张檀木座椅顿时四分五裂。

掷地有声的话语和木椅碎裂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斗室之内萦绕不绝,震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迎着众人愣怔的目光,她步伐如猫,袅娜地走到皇甫绝书桌前,双手轻轻按上桌面,倾过身子俯下脸,看着面上泪痕未干的男人,神情冷绝字字坚定:“起兵之时,千万不要忘了通知我。我等着你将我铭记一生!”

言讫,大笑着转身,目不斜视地向门侧走去,放声吟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人已走远,惟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

月色如雪。

怡情居屋脊上,璃月半躺着喝酒,檀郎陪在她左侧,亲昵地将头拱在她肩上。

不多时,苏吟歌那厮不请自来,霸占了她右侧的位置,与檀郎两两相望了一会儿后,劈手就来夺璃月的酒壶,道:“我记得告诫过你,这段时间你不能喝酒。”

璃月抱着不放,道:“我保证绝对没听到。”

“那现在听到了?”苏吟歌使劲将酒壶从她怀中往外扒拉。

璃月恼了,一脚踹过去,道:“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了?烦不烦人?”

苏吟歌猝不及防,一个侧倒胳膊正好磕在屋脊上,右臂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崩裂开来。溢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袖子,他一言不发跃下屋脊。

璃月仰头喝了口酒,怔了怔,扬手将酒壶扔了下去,“啪”的一声在下面的青砖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苏吟歌很快又上来了,换了身衣服。

“你什么时候走?”璃月仰面躺着,双臂枕在脑后问。

“你和我一起走么?”苏吟歌不答反问。

璃月摇头。

苏吟歌沉默了一会儿,道:“东仪慕容世家有一本武功秘籍叫做《锻心诀》,你若想在武功上更上一层楼,便先取了那秘籍,然后来天一岛找我。”

璃月笑了起来,道:“慕容世家?你对我也太有自信了吧?”她杀了慕容冼,只怕现在慕容世家正想杀她又找不着人呢。

苏吟歌仰头望着夜幕上那轮残月,声音如夜风飘渺,道:“只要你说要,自然有人会双手奉上。”语气中却掺杂了一丝不可察觉的落寞。

璃月侧头看他,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苏吟歌回过神来,看着她,脸上突然有了怨念,闷闷道:“怕就别去。”我叫人替你去要就是了。

“怕?呵,长这么大还不知这个字怎么写呢。”璃月坐起身,伸个懒腰,扭了扭脖子,道:“南佛盛泱,西武临颍都去过了,唯有东仪永安还未踏足过,是该去见识见识了。”侧身拍拍檀郎的头,笑道:“也让你去见识见识那里的小母狗。”

檀郎闻言,一双狗眼瞬间光芒四,神情|荡地伸舌舔了舔鼻子。看得璃月直恶心。

苏吟歌看着她,傍晚的时候她去了曦王府,以皇甫绝的格,太妃死了,绝不会给她好脸色的,可她回来却若无其事……

罢了,这个女人,永远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她。

“苏吟歌,有没有一种药,女人吃了可以终生不孕?”璃月突然问。

苏吟歌一怔,直到璃月回头看他,他才移开目光,看着下面的庭院,道:“自然有。你……想要?”

璃月浅浅一笑,道:“嗯,能帮忙吗?”

苏吟歌垂眸,少时,侧首看她,淡淡道:“永安回来,如果你还是想要,我给你准备。”

璃月一手搭过来,道:“先谢了。”

苏吟歌不语。

东仪永安……

苏吟歌仰头:慕容倦,我是故意的,就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抓不住,那么……别怪我。

*

深夜,皇甫绝书房。

观渡来到门前,吩咐林鹫去休息,自己则推开门走了进去。

皇甫绝趴在桌上,听到门响也没反应。

观渡在桌前站了一会儿,唤道:“王爷。”

皇甫绝一颤,抬起头来,极度的憔悴。呆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强打起神坐起身,他低声问:“亚父,有事?”

观渡拢起双手,道:“太妃之事,大家都很悲痛。”

皇甫绝目光一闪,刚刚干涸的眼角又湿润起来,默默垂下眸去。

观渡顿了顿,接着道:“但我现在来,却不是为了宽慰你,而是为了骂你!”

皇甫绝一愣,抬头看他。

“儿子、皇子还有王爷,都是你的身份,但成就这一切的本条件,不是你的身世,而是因为,你是个男人。作为一个男人,你可以 孝顺,可以柔情,可以有恨,可以有爱,但,你不能恶毒,不能刻薄,更不能理所当然地去践踏别人对你的付出!在怨恨责骂他人之时,你需要扪心自问,自己都为他人付出了什么?”观渡盯着他,句不容情。

皇甫绝伸手捧住头,闭目半晌,挣扎道:“我知道她不欠我,我只是……只是无法容忍她对母亲做了那样惨绝人寰的事,让我即便想见母亲最后一面都不能……我连好好安葬她都做不到……”说着说着,他又哽咽着流下泪来。

“王爷,你不是普通人,你的身份也不容许你驻足于普通人的层次,这不单单是指地位和权力,更重要的心智和毅力。你的意志力很薄弱,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只是司空见惯的缺点而已,但于你而言,却可致命。我问你,若是让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太妃一个全尸,你可愿意?”观渡问。

“我当然愿意!”皇甫绝不经思考地叫了出来。

观渡看着他,不语。

皇甫绝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却不以为自己有错,喃喃道:“她是我母亲,我为她着想,不对么?”

观渡面无表情,只道:“那么,我问你,你死了,谁来保证对方一定会遵守诺言让太妃风光下葬?我?宴几?还是其他人?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真的那样死了,没有一个人会为你报仇,没有一个人会为你主持公道,因为你破灭了我们的希望带走了我们的信念,让我们数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当然,我们也不会恨你,因为究其本,我们之所以全力助你,并不是单单为了你。”

皇甫绝怔怔地看着他,显然,他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知道我当初为何独独选秦璃月去营救太妃么?就我们数以万计的部下中,武功和智谋在她之上的并非没有。但,没有人能保证会将太妃活着带回来,一来此行定然会遭到朝廷以及月潇山庄的全面追袭截杀,二来,太妃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能不能熬到朱武门也是个问题。我在挑人的时候,唯一的标准就是:万一营救失败太妃薨了,谁能将事情做得最干净利落?即便只是尸首,一旦落到朝廷手中,曦王府都将万劫不复,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所以,我挑选了秦璃月,而她,没让我失望。”观渡面色如常的披露真相,听在皇甫绝耳中却犹如惊雷过耳。

“只是因为点滴交情,她不远千里不计生死地为我们救人,以她的格,若非真的别无选择,她也不会那样对待她倾尽全力营救的对象。今日她来,整个人都清减了一圈,面色更是苍白如纸,明显是一副重伤初愈的样子,你不闻不问便罢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当众说她‘ 杀父弑母’?我原以为你爱母至深,当是能体会她为爱弑母背后的痛,但我没想到,作为一个男人,你竟能刻薄至斯,简直比最最恶毒的妇人都不如!你……怎能踩着她最深的伤口去践踏她?你凭什么?”说起这些,观渡微微地激动起来,气得语音都有些发颤。

皇甫绝捧住头,面色痛苦地低叫:“别说了!别说了……”

观渡也察觉自己有些失控,顺了顺气调整了情绪,看着委顿在书桌后头发散乱的皇甫绝,半晌,低叹:“一直以来,我都很看好秦璃月这丫头,也曾想不遗余力地撮合你们。今日,我才终于发现,我错了,你,不配她。”

*

次日一早,观渡和宴几来到怡情居,准备就昨日之事代皇甫绝向璃月道歉,另外也关心一下她的伤势。

岂料迎接他们的却只有璃月的一封临别留言“我走了,日后如要寻我,去天一岛。”

宴几叹息,道:“到底来晚了。”

观渡心情沉重,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曦王府对她只会越欠越多,金钱债易还,人情债难还啊!

招来园中服侍的奴仆,他问:“秦姑娘回来这两日有喝药么?”

伺候她的奴婢道:“有喝的,但奴婢不知是什么药。”

观渡吩咐:“去把药渣取来。”

奴婢答应着,很快便拿来了一包煮剩的药渣。

观渡宴几带着药渣回到王府,叫来府中医师,让他辨别一下这些药是治什么伤的。璃月那丫头虽然走了,但该他们分内做的事情,还是不能落下,如知道她受的是什么伤,送些对症的药材补品去天一岛也是应该。

四名大夫聚在一起将那些药渣一一理清分类,辨别半晌得出结论:一般女人小产后,大夫都会开这种药让她们补气养血。

听到小产二字,观渡和宴几当场就懵了。

璃月小产?会是谁的孩子?

叶千浔?圣境一事璃月应该还没有原谅他,否则也不会和皇甫绝发展成那样,所以,不可能。

苏吟歌?不会,看他俩在一起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曲流觞?也不会,据可靠消息,他年前就回东仪了,而璃月来时,本毫无有身孕的样子。

算来算去,好像只剩一种可能,而且据时间来推算,似乎也正合得上。

那就是,这个孩子……是他们的王爷,皇甫绝的?!

想到这层,观渡和宴几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但事实是,璃月确实身体很差,符合在途中小产这种推测,而江含玉回来后在描述中对她的身体状况却只字不提……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观渡仰天,一瞬间感到万分后悔, 万分痛惜。

正文 71、永安之春

就在璃月带着檀郎,优哉游哉地前往东仪永安之时,西武九华山突然爆出一声巨响。猛烈的爆炸声几乎让整个九华山都为之颤抖,方圆几公里内的人们都走出家门翘首而望,不知这武林圣地发生了什么变故。

月潇山庄内,门徒和仆众们神情紧张地跑来跑去,一片慌乱,整个庄园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杂乱无序的景象。

临风馆,出岫面色凝重地走到画云轩,对安静坐在那里看书的玉无尘道:“少爷,老爷和夫人请你去正厅一趟。”

玉无尘一言不发放下书,站起身,白衫若雪从容不迫地向前院走去。

足够容纳百十人同时集会饮宴的月潇山庄正厅——金盏银台,此刻却只坐着玉湛华夫妇和玉九霄三人。

三人皆是一脸霾,看到玉无尘进来,玉九霄怒不可遏,但碍于父母在场,只得硬生生憋住,只把一双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玉无尘视若无睹,神情如常地走到玉湛华夫妇面前,向父母大人行了一礼。

“无尘,飞鸾台是不是你炸的?”玉湛华浓眉大眼面庞英武,一看既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伟丈夫,是以跟自己的儿子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

“是。”玉无尘抬头,目光清灵毫无愧色的承认。

玉湛华夫妇一愣,一旁的玉九霄早忍不住叫了起来:“你疯了!你知道飞鸾台意味着什么吗?”

飞鸾台在月潇山庄的西侧,存世已有百年。可以这样说,九华山是先有飞鸾台后有月潇山庄。在这座镶嵌在半山腰、气势宏伟的古老圆台上,武林群英们每五年举行一次武林盛会,刀光剑影中决出了数十位威震一时的武林盟主。到今时,这座飞鸾台已并不单单是座圆台,它早已升格为武林中人心中不可逾越的武林神话,是成就一生武林梦想的圣地,只可膜拜不可亵渎。

“知道,可那又如何?我看它不顺眼。”玉无尘淡淡道。

玉九霄噎住,玉湛华倒还算平静,道:“无尘,此事非同寻常,为父希望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父亲,你不用问他了,我知道,他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存心和我作对!”玉九霄面色铁青地盯着玉无尘。在今年秋季召开的武林大会上,父亲玉湛华将宣布退位,这是整个武林都心照不宣的事,作为下一代中的佼佼者,玉九霄是极有可能力压群雄登临巅峰的,他期待那一天并为之全力以赴,可如今,飞鸾台这一被炸,武林大会不能如期举行不说,玉湛华以及月潇山庄在武林中的声望必然也会大打折扣,这对于他继任武林盟主是非常不利的。

“女人?无尘,你兄长说的是真的?”玉湛华抓住了关键,脸沉了下来。

“是。之前我提醒过兄长,他不听,我没办法。”玉无尘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可恨!”听到此处,玉九霄实在忍无可忍,跳出椅子就欲教训玉无尘。

玉无尘站着不动,玉湛华喝道:“九霄!我教你一身武功不是为了让你对付你弟弟!”

玉九霄的拳头堪堪就要砸到玉无尘的脸上,玉无尘不避不闪,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得他心中恼恨不已,但父亲的话他却又不敢不听,当即收势回身,气哼哼地在椅上坐下,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无尘,此番是你失分寸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竟然去炸飞鸾台?你可知此举会给我月潇山庄带来何等的后果?”玉湛华拧着眉呵斥他。

“我没想这么多,他动了我在乎的人,我不能不顾手足之情去动他,那么只好动他在乎的东西,就这么简单。再者,女人如果真的这么不值一提,父亲您十几年前为何甘愿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非娶武林第一美人柳紫纤不可呢?”玉无尘仰着头与玉湛华对视。

玉湛华面色一变,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玉夫人却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道:“够了,如今帘秋尚且不知生死,你们兄弟二人竟有心思在这里内讧?怎么,难道帘秋不是你们的妹妹,抢不过血影你们就不管了么?”

玉帘秋是柳紫纤之女,只因柳紫纤生她时难产而死,因而玉帘秋其实是由玉夫人一手带大,一直将她视如己出,此事让她在武林中惠名远扬,不少武林中人想娶侧室时都拿玉夫人当例子劝说自己的正室。

“庄里现在是兄长做主,他愿意派自己的手下去给朝廷做狗,我能怎么去救帘秋?难不成让我手下的商队带着金银财宝去向血影赎人?如果叶千浔愿意,开个价码过来,我亲自去都无妨。”玉无尘道。

“谁给朝廷做狗?那是殊华的兄长,我帮着出一份力有错么?”玉九霄觉得自己就快被气死了。

玉无尘冷冷一笑,道:“好大的交情!皇甫绝难道就不是殊华的兄长?帘秋被劫,从南佛到血影那么长的路程,如果朝廷愿意搭一把手,叶千浔能那么容易把帘秋带回他的老巢去?”

玉九霄大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来反驳。

“好了,帘秋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武林大会迫在眉睫,你兄弟二人且通力协作,看看能否在大会召开之前将飞鸾台重建。”玉湛华似有些累了,揉着额角低声吩咐两个儿子。

玉九霄虽气极了玉无尘,但也知道,若少了他在财力和材料上的支持,单凭自己一人之力,绝对赶不及在秋季之前重建那庞大的飞鸾台。于是父亲一开口他便满口答应。

“父亲,很抱歉 ,我对重建飞鸾台不感兴趣,谁感兴趣谁建去。”玉无尘拒绝了玉湛华的提议。

玉九霄竟然用千面绝杀阵对付璃月,他炸飞鸾台就是给他一个警告,如果自己再出钱出力地帮他重建……他脑袋又不曾被门夹过。

玉湛华没料到他竟会拒绝,当下一愣,玉夫人也是娥眉深皱,玉九霄忍无可忍地叫道:“玉无尘,你不要太过分!”

玉无尘云淡风轻道:“我十二岁出去游历并开始一点一滴组建我的商贸团队,至今六年有余,兄长,请问你在此期间曾给予过我什么样的支持或帮助?我用凭一己之力建起的商贸网络充当山庄的消息渠道已是给你面子,别把别人的客气当成自己的福气。”言讫,转身欲走。

“无尘,你若不援手,今年的武林大会就无法如期举行了。”玉湛华深谙自己这个小儿子的脾,即便是此等情况下他也不敢强势地去逼他,只好试图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玉无尘顿了顿,也不转身,只道:“我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想当武林盟主。”

“那你就不为父亲考虑么?”玉九霄虽然怒极,但见他不肯帮忙,心中也有些急了,抬出父亲来说事。

“父亲反正要退位了,退位又无需比武,没有飞鸾台也一样。”玉无尘刚刚走到门侧,庄里的管家突然捧着一封帖来向玉湛华禀道:“老爷,东仪皇室派人送来了请帖,说是邀请二公子去永安做客。”

玉湛华微愕,接过请帖看了看,抬眸看向门侧的玉无尘,还未说话,玉无尘微笑起来,道:“好啊,我正想出去散散心。”

*

五月中旬,东仪永安沉浸在一片细雨霏霏的迷离风景中。

自八岁跟着马匪离开东仪之后,璃月一直没有回来过,在她的印象中,东仪留给她的感觉就一个字——冷。

她讨厌东仪的冷,三国中,南佛最热,西武温度适宜,东仪最冷。

看,五月都已经过半了,走在这连绵的细雨中,却还是让人感觉到春寒料峭。

不过……

璃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家家有水户户有花,石板路青砖墙,风铃垂檐酒旗矗立的古城,忍不住的心情愉悦。

进了永安的城门,她就发现了这个都城的与众不同之处,它不是一个整体,而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东边是古城,西边是新城,两城之间是主干道,主干道的尽头,是东仪皇。

璃月想也不想地选择了去古城那边,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很少有地方能如这古城一般,在入目的第一眼便让她心生喜欢。

走在潮湿滑腻的石板路上,璃月看着路旁青石水渠中那潺潺的水流,那水如此清澈,似 乎随时可以舀来喝一般,每一家屋檐下都有一方伸向水渠的石板,她看到有孩子在那里玩水,有妇人在那里洗菜……古城本来就很安静,这潺潺的水声无疑给这份安静又增添了一抹清幽。

不远处有位身材窈窕的青衣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步履款款地走,素洁的裙摆在雨丝中飘啊飘,在青石巷道的映衬中,飘成了一首诗。

璃月有些出神,只觉在这古城的小巷中,无论邂逅谁都将是场美丽的际遇……

“姑娘,你吃饭了吗?小店的清炒芦笋和酱猪蹄都不错哦。”神思中,耳畔突然飘来一道出谷黄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璃月循声抬头,原来身侧是个酒馆,一名少女,细腻红润的脸蛋,清澈灵动的眸子,清清爽爽地站在门口一个大酒缸后面,带着天蓝水绿般的明丽微笑,看着她问。

多么年轻而又无忧无虑的一张脸!如这古城一般,让人触目第一眼,便心生喜欢!

璃月感慨着,踏上那被雨浸润得如玉光滑的青石台阶,鼻尖捕捉到一丝清淡的酒香,便指着那酒缸对少女道:“给我打壶酒,再来一个酱猪蹄,有蹄髈吗?”

少女看到璃月清艳绝伦的脸庞时,也微微愣了一下,此时又笑了起来,道:“有的,请稍等。”说着便动作熟练地开始忙碌起来。

璃月看着她抿着嘴角活力四地用酒壶为她打酒,又娴熟地用油纸将她要的猪蹄和蹄髈小心翼翼地包好,忍不住就问:“小姑娘,你几岁了?”

少女已经将两个纸包用绳子系好,将酒壶和纸包一起递给璃月,笑道:“明明与我差不多年纪,却喊我小姑娘,姑娘你真有趣。”

“差不多么……”璃月递上银子,忽而一笑,道:“其实我已经三十岁了。”

少女愕然,见她转身要走,带着一脸纯稚激动问道:“姑娘你是会长生不老术的道人吧?”

璃月笑而不语,少女却将她的沉默当做了密不可宣的高深之行,满眼都是羡慕和崇拜。

离开那酒馆,身侧风景如旧,雨丝如旧,唯有璃月心情却悄悄地变了。

于是不想再走,抬眸一看,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河上一座大水车,而水车这边就是一架石桥,她走过去,在桥栏上坐下,先把蹄髈丢给因为浑身湿透而显得苗条许多的檀郎,自己则一边喝酒一边啃猪蹄。

雨丝在河面上溅出圈圈涟漪,循环往复乐此不疲。璃月呆呆地看着,突然心中生出一种极奇怪的想法来:她想在这里住下来,她喜欢这里的安静,喜欢那青石墙角湿绿的苔藓,喜欢那缀满了爬山虎的老旧窗格,喜欢那蛛网般交错连横的潺潺水渠,喜欢这里表面所呈现出来的宁静祥和。许某一天她一样会厌倦,但至少她现在还喜欢着,她所需要做的,只是买一座宅子,可是她现在已经身无分文。

是的,那十几万两银票,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就弄丢了,身外之物,用不着的时候她很少会在意,离开怡情居时搜遍整个屋子也只找到那么几块银锭,到方才,已经用了个干净。

不过她向来不是为钱担忧的人,至少八岁之后她就没有为钱担忧过,没钱了,找一个有钱自己却又看不顺眼的人,拿过来用就是了。

只是自从跟着玉无尘后,她已经洗手不干很多年,想不到如今竟要在这么合她心意的地方重旧业。

想了又想,她决定去永安的另一边——新城下手。

雨丝渐大,她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微风拂过便一阵阵地发冷,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正欲下来找个地方换身干净衣服,头上却蓦然撑来一把伞。

璃月顿了顿,十分淡定地回首,看清身后为她撑伞之人的容貌时,她却不淡定了。

*

永安的客栈也不同于别处,走进那古朴雅致的木门,偌大的庭院中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每一处致之隅都放有石桌石凳,可以想见,天朗气清之时,必有房客在那里或品茶,或对弈,或聊天……无尽惬意。

璃月却无暇细看,她的目光追随着走在她前面一丈开外的那个男人。

她从未见过穿黑色衣袍的曲流觞,因而,眼前那抹修长凝重的背影,无端地让她感到陌生。

客栈中的掌柜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对曲流觞唯唯诺诺,曲流觞没有搭理他,轻车熟路地带着璃月往楼上走。

来到二楼对外的楼道上,璃月抚着缠满了蔷薇花藤的木质栏杆,微停了停,带着莫名的情绪走向曲流觞刚刚进去的那扇门。

刚踏进屋内,身后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一只手伸来,一把就将她拽了过去。

猝不及防地被靠在门后的曲流觞拥在怀中,她听到了他急促的心跳。

原来,方才见面时的淡然和无动于衷,都是装的么?

他以一种仿若寻回了遗失已久的珍宝般的神情拥着她,那样紧,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但她却没有挣扎,她喜欢被人这么紧地抱着,只有在这一刻,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有人在乎。

他不说话,只是这样的默默地拥着他,唯一泄露心事的便是他稍显重的呼吸和他剧烈的心跳。

璃月知道,他想念她,可她这几个月却几乎从不愿想起他,她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她埋过玉无尘,埋过叶千浔,轮到埋他时,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如往昔一般,她很快就感受到了他的温暖,今日她浑身湿透,这温暖便如雪中送炭一般让她浑身舒爽,她放松地靠在他身上,一瞬间觉得有些困倦。

“我以为你自己能照顾自己,所以你拒绝了我,可为什么让我看到这样一个清瘦苍白的你?什么样的心伤让你宁愿独自在雨中徘徊也不肯再前进一步?”他的声音没有以往的轻松干爽,仿似也被雨丝浸透了一般,潮湿而沉重。

璃月回过神来,轻轻推开他,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面容仍是熟悉的,只是周身散发的气场已然陌生。以前的他不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透着阳光般的纯净爽朗,而如今……璃月确信在他身上闻到了兵器的铁锈味儿和淡淡的血腥气息。

她捎了捎湿透的长发,道:“记得我说过,不喜欢你追究底。”

他看着她,少时,变换了目光,道:“好吧,换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杀慕容冼?”

璃月转身走向妆台边上的盆架,拿过架上的棉布,擦拭着自己的长发,头也不回地问:“为什么要问?”

身后的男人有片刻的沉默,再开口时,语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平静,带着一丝愧疚一丝挣扎,他道:“他是我三叔。”

窗口微光中剪影般的女人身形忽而一僵,很短却很明显,然后又开始擦起了湿发,只是动作稍显凌乱,眉眼不抬淡淡道:“他是我父亲。”

曲流觞猛然瞠大双眸,突如其来的消息惊雷般滚过他的脑际,将他被各种思绪塞得一团乱的脑海瞬间就清了个干干净净。

他僵立在那儿,只觉得浑身都因为她这句话而麻了,直愣愣地看着璃月,找不回一丝头绪。

璃月却缓缓转过身来,直面惊愣的男人,嘴角忽而勾起一丝淡薄的微笑,问:“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呢?慕容倦,抑或,堂兄?”

正文 72、无意楼中

雨声淅沥,房中的一切都潮湿而暗沉,包括人的心情。

璃月脱得光钻进被子里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暗,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刚想下床,突然看到门侧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慕容倦,他还没走?

璃月停住动作,拥着被子看着黑暗中他的轮廓。

自从她问出“我该叫你慕容倦抑或堂哥”后,她没有看他表情就上床了,直到睡着之前她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以为他会像以前那般转身离去,不想他却没有。

她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心里却着实有些难过,眼下这种身份无疑是尴尬的,有着血缘关系的堂兄妹,不仅拥过吻过赤身相对过,甚至还差一点发生体关系。

难怪他们能一见如故,原来,是因为血管中都流着慕容家的血么?

自从得知慕容倦没死的消息之后,她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自己与这天下第一杀手见面的情形,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正看着她,那幽暗中难辨情绪的目光,让人心生不安。

于是她平静开口:“堂兄,能为我去买套衣裙么?我的衣服全湿了。”

“不要叫我堂兄。”他几乎本能地反弹。

“可你确实是。”璃月不想逃避。

“我不是,不是!”他几步跨了过来,一把握住璃月的双肩,呼吸重语调急促:“你在开玩笑对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喜欢!尤其不喜欢你叫我,堂兄!”

“可你确实是。”璃月重复。

慕容倦怔了怔,突然一下将她按倒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我一直对你太温柔了是不是?所以你自认可以随意将我搓圆捏扁,你要我做朋友我便是朋友,你要我做堂兄我便是堂兄?现在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更不想做你的堂兄,我要做你的男人,不管,你是谁!”

璃月定定地看着他,他呼吸的波动证明他的内心并不似他表面看起来这般笃定和强硬,他只是不想被动地接受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发现这一点,她微微地笑了,道:“我从不否认我喜欢你,不管你是曲流觞还是慕容倦,我只是无法为了你完全放弃我原来的生活方式,是你对此心存芥蒂难以释怀。一直以来,我在意的都比你少,如果你不介意乱伦,我告诉你,我更不介意。”

僵滞的空气中,只听到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慕容倦看着她,半晌,终是轻轻放开了她。

他沉默地坐在床沿,像是一座雕塑。

璃月竟然是他的堂妹?他深深爱着女人竟然是他的堂妹?

他知道慕容冼一向是 风流的,而璃月的母亲又是名噪一时的花魁,这种可能是有的,可是……他就是不愿相信。再者,如果慕容冼真是她的父亲,她怎么会杀他?又为什么杀他?

他想问,想从她的回答中发现事情并不像他听到的那样,可他知道,她不会说。他终不是她可以全身心依靠的人,她不会将自己的心事向他和盘托出。

腔中塞着一团乱麻,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心却不知沉到哪里去了。

良久,他抑住了纷乱的情绪,抬起了头,背对着璃月,道:“尽快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半年的时间,让他坐上了慕容家族的第一把交椅,慕容家选拔新首领的原则很简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作为曾经得罪过太后背叛过家族的他而言,事情却没那么简单。

自从知道璃月就是杀害慕容冼的凶手后,他以一己之力将这件事硬是压了下来,如今璃月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慕容家族的势力渗透到永安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慕容鹏他们想偷偷下手,又抑或将此事禀报了太后,其结果,是他无法预料也无法挽回的。

今天他一得到她出现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见她,一来是因为他委实想她,二来,就是为了通知她尽早离开。

“我想在这里住下。”完全不理会他的良苦用心,璃月看着帐顶,道。

他一愣,转身看她,问:“为什么?”

“我喜欢这里。”他在这里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却也没有破坏她对这里的好感。

“不可以,你必须离开!”他站了起来。

“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强迫我。”璃月侧眸看他。

他无言以对,是啊,他怎么忘了,她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格。

可是,在他的地盘,他不想看到她受任何一点伤害。

明白自己不可能改变她的决定,他思虑片刻,道:“好,你想住下,我给你安排。今天你暂且住这儿,待会儿我派人给你送衣服过来,如有别的需要,跟掌柜说便可。”

*

次日一早,雨停了,没有太阳,但空气却十分清新。

璃月出了门,伸个大大的懒腰,突然发现栏杆上昨天还全是花苞的蔷薇今日已零零星星地开了一大片,娇嫩的粉衬着澄碧的绿,煞是好看。

庭院里寂寂无声,四周的客房也都房门紧闭,貌似大家都还未起床。这种安静,是璃月在别的客栈从未看见过的,那些过客们总是行色匆匆,天还未亮就喧哗开了。

带着檀郎慢悠悠地踱下楼,客栈中的小二忙上来招呼,早餐自然是安排得极好,清淡致就如这古城一般。

早餐过后,她出了院门,想要寻觅一处自己中意的房子。  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她也依然无法接受曲流觞就是慕容倦,就是她一脉相承的堂兄这个事实。在她眼中,他分明还是原来那个他,他喜欢她,而她对他也做不到全然无心无情,甚至于知道他就是自己一直肖想崇拜的第一杀手后,对他的感觉更深刻难言了。

她不想等他安排,她只想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地理一理自己的思绪。乱伦什么的,她对兄弟姐妹之类的血缘亲情本没什么概念,也不觉得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但慕容倦,想必不会这么想吧……

她一定又折磨了他,可这怪她么?如果说她有错,也只错在相识之初没有对他寻问底,可即便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慕容倦,他们就能不相互喜欢么?她再遇到慕容冼,就能不杀他么?

只能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论你事先知或不知,都无法逃避。除非她不是她,而他,也不是他。

晨光中的古城,沉浸在一片安静祥和中,除了潺潺的流水和偶尔从小巷中转出来挎着菜蔬的老妇人之外,一切都还停留在沉睡的凝滞状态。

璃月相信,这里的人过着令人嫉妒的悠闲生活,每日起床,他们所要做的也许就是准备自己的一日三餐。而这些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所以他们尽可以睡晚一些。

风过,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璃月的思绪随着这风铃声一下被风吹得很远。她来到了昨日沽酒的那个酒馆,古朴的木门紧闭着,唯有那青色的酒旗在檐下随着微风漫卷。

不禁就想:如果,她生而如这沽酒姑娘一般,那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生?

她想不出,因为这样的生活,她一天都未体验过。

一边出神一边顺着巷道走,拐过几个弯后,她抬头,发现前面是个四方之地,临着水渠的一角长着一株参天大杨树,树下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刻着棋盘。四方之地四面都有巷道,通往不同的方向。

她四顾一番,愕然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想起迷路这一词,她自嘲地笑,从行走江湖伊始,这个词基本上就是与她不沾边的,看图记路辨别方向,她超出常人的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

如今却在这小小的古城迷路……

毫不懊恼,她甚至弯起了嘴角,想,在这里迷路,不管迷到哪里,她都会喜欢。

不远处向北的小巷中突然转出两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边神情振奋地交谈着一边快速地拐入了向东的那条小巷,很短的时间,璃月只抓住了几个字眼,“无意楼”“测试过关”“免费吃住”……

免费吃住?

璃月低眸看看脚旁的檀郎,道:“怎样?去看看那个地方合不合心意?如果合心意的话就住那儿好了 ,不用自己做饭。”

檀郎一听,撒腿就向东边的巷子跑去,璃月笑着紧随其后。

走不多远,一座修竹环绕,沧桑陈旧却又风骨犹存的院子出现在璃月面前。

院门大开着,原木的匾额上笔力遒劲地题着三个大字“无意楼”,璃月向院中看了看,透过绿荫葱茏的庭院,隐约可见那边的确有座气势宏伟的高楼。

门口没有守卫,璃月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庭院很大,布局雅致而美,仰头,木门木窗木栏杆的青砖高楼几乎被绿油油的爬山虎整个包了起来,唯有第四层的屋檐上零星地长了一排黄色的小花。

楼的纵深很长,两侧还有翼房,乍一看去,住个百十来人不成问题。

底楼的大门开着,不见人出入,楼中却隐隐传来低语声。

檀郎已经跑到了台阶上,转过身看璃月。

璃月大略地四顾一下之后,觉得这里还不错,楼宇高大环境清幽,登上顶楼当是能俯瞰古城。

踏进一楼,抬眸便看到厅中放着九张桌椅,分三排,每一张桌椅上都有文房四宝,先前她看到的那两位书生此刻正坐在椅上埋头疾书。

眸光一转,发现东墙下还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桌后坐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年,托着腮一脸无聊。

看到门口有人进来,他下意识的转头来看,看到璃月之后,先是一愣,随即道:“这位姑娘,本楼不收女子,请回吧。”

璃月笑了起来,一边向他走去一边道:“不收女子?为什么?你讲出个理由来。”

少年道:“本楼招收的是有识之士,是能吟诗作画行文论赋的才子,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你还是请回吧。”

“呵,我告诉你,我无德,有才,这样行了么?”璃月道。

少年语噎,张了张嘴,道:“请你不要强词夺理,不收女子是本楼的规矩。”

“是吗?规矩在哪?给我看看。”璃月一脸的无赖。

少年见她赖着不走,恼了,道:“凭什么要给你看?告诉你不收就是不收!”

璃月往桌上一坐,双臂环睨着少年,道:“无端地歧视女子,告诉你,今日你要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的道理来,我不但不走,你那两颗门牙也难保!”

“你讲不讲理,这楼中都是男子,你说你一个女子进来,成何体统?”少年跳了起来。

“都是男子?莫非这是龙阳圣地?如果真是,那好,姑我就是来嫖的,怎样?”璃月面含微笑欣赏少年的暴跳。

两人的争吵于这原本静谧的楼中显得尤其刺耳,不一会儿,楼上便有住客下来围观了,以璃月的痞气,人越多她越凶,是以,不一会

次日午后,细雨如丝。

无意楼三楼最右侧的房间,桌角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新茶的清香在空气中缓缓氤氲。

燕瑝垂眸翻看着那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图册,少顷,笑着抬起头来,一袭鸦青色隐葵纹锦袍衬着他的面庞如珠如玉,眉眼温润道:“被这么一撕,看起来的确顺眼多了。无意楼自建立至今一年有余,前来应试的文人不下千百,无一例外都是就这图册挥毫泼墨,或讥讽世间万象,或抨击当下时政,虽粹迭出却无印象深刻者。此人独辟蹊径不拘一格,看到丑恶污浊不置一词伸手便撕,倒着实有些大无畏神,甚得我意。舒格,你去把他带来我见见。”

舒格(既那中年男子)俯首道:“楼主,此人是名女子。”

“女子?”燕瑝嘴角笑意微滞,问:“什么样的女子?”

舒格禀道:“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从言行举止上看,似乎还懂武功。”

燕瑝沉眉。

太后不喜欢他学武,喜欢他学文,他便买下这座园子取名“无意楼”,广邀天下文人墨客来此吟诗赋论切磋文墨,此事太后是知道的,而且他隔三差五便来此一趟,太后也从不反对,如今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位女子,会是太后对他的试探么?

终究……还是对这里起疑了么?

可此女子表现如此与众不同引人注目,如果派来做内线的话,未免不合时宜……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转:或许,太后要的就是这个不合时宜。

合上画册,他问:“此人现在何处?”

舒格道:“昨日她说无处可去,我便在楼中给她安排了客房,晚餐时她结识了魏熙龙,今日上午两人结伴出去了。”

魏熙龙学富五车有沟壑,是无意楼中才学最好最受燕瑝喜欢的一名文人,但因其孤傲不合群,在无意楼半年多都是独来独往,听说那女子一晚上便与他交上了朋友,燕瑝眉头微皱,思虑有顷,道:“晚上在臧嘉厅办个茶诗会吧,通知下去,就说我也参加。”

舒格领命。

正文 73、情敌汇聚

无意楼,臧嘉厅,灯火通明。

璃月坐在大厅靠窗的角落,扫了眼满厅四五十个才子,没发现长得帅的,很是无聊地转过脸看向对面的魏熙龙,脸庞瘦削神情严肃的男人捧着一卷书,旁若无人地看着。

这个男人,乍一看生人勿近,一开口能把人噎得死去活来,但只要你也能噎他一下,他立马就变得和善了。璃月一向对酸腐固执的文人没什么好感,可此人却让她刮目相看,一来,他谈吐妙语连珠甚是风趣,二来,今日两人谈到东仪永安遭人鄙视的男娼,他来了句“自己愿意就好,管别人怎么说”,甚得璃月心意。

在院门外他还谈笑风生,一进楼他又生人勿近了,真是变脸如变天。

桌上有水果点心,其中一盘新鲜的樱桃让璃月很是惊奇,樱桃产自南佛深山,属于罕见果品,市场上基本没得卖,只有三国中一些皇亲贵戚才能有幸品尝,想不到这里居然看到如此新鲜的樱桃,看来这无意楼主来历不凡啊。

璃月小手托着腮,一边在果盘中挑挑拣拣一边问魏熙龙:“龙龙,这楼主是什么人啊?”

旁桌有人不慎听到璃月对魏熙龙的称呼,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窃笑声四起。

魏熙龙眉眼不抬,十分淡定道:“男人。”

“咳!”璃月刚吃下一颗樱桃,闻言又噎到了,抚了半天的脖子,暗自决定以后吃东西的时候绝不跟他说话,跟他说话的时候绝不吃东西。

又等了片刻,璃月有些无聊了,抱怨道:“怎么还不来啊?你们好有耐心。”

“值得。”魏熙龙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嘴里蹦出两个字。

“得,你们觉得值你们慢慢等吧,姑出去玩会儿。”把檀郎的头从脚背上挪开,璃月抓了一把樱桃,正想起身出去,厅门突然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

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名男子时,璃月一愣,第一感觉:好帅!第二感觉:好贵!第三感觉:好……眼熟?

不待她仔细看,周遭那些才子们早激动不已地围了上去,将那俊男遮了个严严实实,于是璃月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舒格,另一个……

看到龙奴,璃月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燕瑝,东仪的少年皇帝。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时,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哀叹:莫非真的老了么?那时明明想着等他长大些来东仪勾搭他的,今天竟来了个对面不识?出了什么问题?

龙奴显然也看见了她,微露迷惑之色,眸光一转看到趴在她脚边的檀郎,脸一下便黑了下来。

见来人是燕瑝,璃月来了兴趣,重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不是值得?”对面的男人突然冒 出一句。

璃月笑答:“太值了。”转头看到那群人还在那奉承,璃月问:“你们都知道他的身份?”

魏熙龙:“不知道。”

璃月疑惑:“既然不知,他们那么狗腿干吗?”

“崇拜。”魏熙龙言简意赅。

璃月发现,如果要从他口中拼凑出自己想要的消息,没一晚上的时间恐怕不行,遂识相地闭上嘴,准备利用自己一双慧眼去寻求事情真相。

争先恐后向燕瑝问安之后,才子们稀稀落落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燕瑝此时才有空向璃月魏熙龙这边扫一眼。

清粼粼的目光滑过璃月的脸庞时,他显然愣了一下,不过也只一下而已,很快的,他嘴角便弯起一丝完美的弧度,神情温和地向璃月微点了点头。

璃月没有回应,因为她正忙着欣赏这个男人。

她想她已经找出了没能第一眼认出他的原因。一年不见,他变了。

去年在桃花镇闲池阁遇见他时,他是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活泼随和纯稚无暇,非常可亲。

而如今,比起少年,用男人来形容他似乎更贴切,脸庞无疑还是年少的,但那份大气和沉着很好地修饰了他原该有的稚嫩,他圆润而雍容,作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却又不会太耀眼,那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举手投足贵气天成,在那份从容优雅面前,任何言语修辞都显得多余。璃月坚信,摒去皇帝的身份不谈,他的确是个真正的贵族,那是多少代人气质的沉淀,才终于在他身上臻于完美。

这个男人,很迷人。

周遭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远了,淡了,璃月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思绪天马行空。

有生以来,她遇到过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和她善始善终的几乎没有,她也不止一次地发狠,发狠以后对于男人只有玩弄没有欣赏。

可看到如斯美好的男人,她却仍近乎本能地心生喜悦,飞蛾扑火是不是就出于这种情结?明知可能燎了翅膀却依然奋不顾身地往前冲?

可若是不能去想去的地方,这翅膀生来何为呢?

他的声音沉和悦耳,璃月无法集中思绪听他到底在说什么,她看着他搁在桌上、映着烛光泛着淡金色泽的手,无端地觉得那手肯定很温暖,如能在脸上肯定很温馨惬意。

他似乎出了什么题,才子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周围突然响起的嘈杂让璃月醒过神来,抬眸一看,发现他刚抿了一口茶,见她看来,泛着水光的唇微勾,又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微笑。

璃月心中不平衡起来,她为他出了一回神,他凭什么就能无动于衷?

念至此,她回以妩媚一笑,转头品茶不再看他。

厅中气氛渐趋热烈,有好卖弄者赋了诗,当众念出请众人雅正,他偶尔也点评一二,总是简洁中肯,只言片语间足见其文学素养极深,对于方才魏熙龙说的“崇拜”,她倒有些明白是指什么了。

虽不曾回头,眼角余光总注意着他,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有意无意地看她一眼,抓住了规律之后,璃月抿着笑拈起一颗樱桃,在他再次看来之时也回过头去,目光与他交错,指尖撷着那颗红透的樱桃,在他的注视下状似无意动作煽情地蹭过自己粉润的下唇,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

果不其然他看得一怔,正好旁边有个才子请他看诗,他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颊上隐隐泛起一层红晕。

见他终于失了态,璃月心情大好,嘴角刚刚勾起,耳畔传来一声轻哼:“色诱!”

璃月扬手将樱桃弹在魏熙龙额上,轻斥:“看你的书!没事乱瞟什么?”

燕瑝要题诗,才子们都上去围观,不动如山的魏熙龙也终于坐不住了,跟着踱了过去,璃月对诗词什么的没兴趣,见身侧桌上的人都走光了,便七手八脚把他们的樱桃都搜刮过来。

正吃着,舒楠突然从门外进来,对一直立在门侧的舒格说了什么,舒格扬眸向璃月看来,又看看那边的燕瑝,跟着舒楠一起出去了。

不一会儿厅门外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璃月一看便愣住了。

慕容倦,他竟然找了过来。

慕容倦神情紧绷,踏入大厅后看到璃月安然无恙地坐在窗边,面色又是一松。

昨日他进了趟,出来后找好合适的房子布置好一切已是夤夜,便想着今天再去客栈找她,不想一问才知这家伙昨夜就没回去。

想起她在永安无亲无故突然消失,他满心担忧,找了一天才得知她在无意楼。

他匆匆赶来,进门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手指一弹将一颗熟透的樱桃高高抛起,再仰头准无比地用小嘴接住,低头时突然看见他,便鼓着腮帮乌眸溜圆的愣在那里。

见她如此轻松惬意,他一面是埋怨自己关心则乱,以她的格,何尝需要亲故之类的照料,到哪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一面心中又有些来气,他说了要为她安排的,她却一言不发跑到燕瑝这来,什么意思?

不过看到燕瑝,他心里倒有了新的主意。

燕瑝已经察觉了他的到来,停下笔看着他,众才子便跟着他一起看向门侧的慕容倦,慕容倦与燕瑝对视了一眼,心知无意楼中除了舒格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故而也不好向他行礼,只得抱拳道:“抱歉,打扰了。”言讫,看璃月一眼,转身便出了厅门。

他来了又走璃月倒是没有料到,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头去看燕瑝,他却若无其事地重新在那舞文弄墨了。

一挥而就赢得满堂喝彩,燕瑝却似无心逗留,留下那首诗供才子们瞻仰,自己倒出去了。

见他走了,璃月也没兴趣继续呆下去,出了厅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舒格在走廊里追上了她,道:“秦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璃月跟着他来到庭院里,雨停了,空气湿润,她看到燕瑝站在浓绿的树荫下,夜色遮不住他的荣光,他温文尔雅地看着她。

她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无视他身后的龙奴,懒洋洋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燕瑝颔首,微笑着开口:“慕容倦定然将我的身份告知你了吧?”

璃月突然警觉,往后一跳,扬起下巴道:“干吗?要我对你行礼不成?告诉你,没门儿!”

燕瑝笑了起来,比他身侧树上那朵带雨玉兰更为温润,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在外过夜。”

璃月挠挠额头,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

燕瑝身子微微前倾,眉眼如月道:“所以,能请你送我一程么?”

璃月翻个白眼,咕哝道:“小气,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入去玩呢。”

燕瑝笑容不改,道:“可以啊,不过得改日。”

古城的人们喜欢在屋檐下挂大红灯笼,暖红色的光芒映着冷硬的青黑色调,褪去了暗沉点亮了温馨。

燕瑝和璃月走在前面,龙奴拿着伞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了片刻,璃月敏锐地感觉到四周有人窥视,欲待去揪一个出来,转念一想,他一个皇帝微服出,不想被人发现身份却又要保证安全,弄一些御前侍卫在暗处跟着也是应该。遂作罢。

燕瑝恍若不觉地在一旁走着,暗思自己是否应该表现得更亲昵一些。

邀璃月同行,实是受人之托,虽然方才慕容倦什么都没说,但从小在一起玩,心有灵犀的朋友,有时候真的不需要太多言语。

他匆匆来无意楼找她,证明他担心她,看到他也在无意楼,他不置一词转身就走,无异于告诉他,他能帮他化解这种担忧。

以他慕容倦的身份,永安能令他顾忌的人不多,他不用猜也知道是哪几个。所以,他特意找璃月陪她一起回,只要走完这一段路程,相信那些人就会知道,璃月不是他们轻易能动的人。

没见到璃月之前,他的确怀疑她是否是太后派来的眼线,但见到她之后,这份怀疑自动消失了。

她不是那种甘做权贵鹰犬之人,尽管今日才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可他不知为何就是这般笃定。

时隔一年,他有些惊奇地发现,初见她时的那 份亲切之感并没有改变,只不过,她似乎比那时要沉默了一些。

“去年我送你的玉佩还在么?”燕瑝突然问。

璃月额角一跳,仰头道:“干吗?难道还想要回去不成?”

燕瑝微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凭它可以来内找我。”

璃月闻言,知自己用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当即讪讪,道:“我才不去,万一不小心误入后,还不被你的妃子们打死。”

燕瑝不否认,只笑道:“好吧,那我来找你。”

“我可没耐心天天等你,要么就说定一个时间,明天如何?”璃月问。

燕瑝想了想,点头,道:“可以,明日午后。”

两人又走一会儿,燕瑝突然一手伸来,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干爽而素净,如她先前所想一般,很温暖。

璃月微愣,迷惑地看他。

燕瑝侧首,并无半分不自然,道:“地上好滑,扶我一下。”

璃月:“……”

*

次日午后,仍是细雨如丝。

燕瑝如约前来,璃月说要带他去喝酒,他拿过龙奴手中的伞,令龙奴留在无意楼,自己和璃月两人出了门。

恰好慕容倦来看璃月,老远看到燕瑝撑着伞璃月挽着他的胳膊躲在伞下,两人相依相伴地消失在小巷深处,不由怔在当场。

不过才第二日,已经……这样熟了么?

心中恼怒,他欲待冲上去将两人分开,那个位置是他的,他不许别人取代,即便是燕瑝,也不行!

可还未迈步,心又沉了下去,如果……她又叫他堂兄怎么办?

手中的伞掉在一边,他无力地靠在墙上,每次想起这个称呼,他都有些如鲠在喉欲死不能的感觉。

侧首看看雨丝迷蒙的小巷那头,他突然追了上去。

璃月一边走一边指点着身旁的风景,或是檐上自然而生的野花,或是檐下缸栽的睡莲,燕瑝会顺着她的手势扬眸去看,然后侧首说些什么,逗得她“呵呵”直笑,那情景,要多融洽有多融洽。

他无声无息地远远跟着,心中猫挠一般,又是嫉妒又是伤心。

他知道自己不该跟来,可他忍不住,即便是痛,他也甘愿。

他看着他俩最终走进了一家挂着青色酒旗的小酒馆,木然地走到不远处他遇见璃月的那座石桥上。

看着那缓缓转动的水车,他的心情无限低落。

她总是在前行,不肯为谁停步也不肯回头一看,他不可抑制地喜欢这样的她,却又担心自己也会成为她沿路的风景之一,她走过了,便再无眷恋。这种矛盾折磨了他很久,可直到如今,他才知道,这种折磨比起她告诉他的事实,简 直不值一提。

心中的结,或许终究会因为抵不过对她的爱而消于无形,可,他要怎样,才能做到心无挂碍理直气壮地去与别人争自己的堂妹?

仰起头,他闭上双眸任由雨丝冲刷自己的脸庞,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连自己的记忆一起冲刷干净。

痛苦一回,睁开眼,突然发现头顶上撑来了一把伞,为他挡住了风雨。

他僵了僵,心跳忽而加速,抑着激动缓缓转身,看清身后之人时,却微微一愣。

十七八岁的女子,容颜清丽气质出尘,淡雅婉约的身姿映着远处的青墙绿柳,如诗如画。

见他转身,她并无半分的尴尬或羞涩,淡淡一笑,恍若很多年前就认识他一般,自然而然地打招呼:“你好,我叫皇甫殊华。”

这明显是个令人无法抗拒的开端,尤其是,他现在如此煎熬,正需要借由外力分散一下注意力。

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他正待回礼,眼角余光却扫到石桥那边白影一闪。

他抬眸去看,却是玉无尘,撑着伞白衫若雪地站在那里,向这边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身缓缓向那酒馆走去。

他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想,他也是来找璃月的么?心中翻腾的醋意似乎又浓郁了一些。

“公子?”皇甫殊华见他看着玉无尘发呆,忍不住唤了一声。

慕容倦回过神来,正待致歉,眼角又看到黑影一闪,他再次抬眸,却见叶千浔大步流星地从不远处走来,经过桥下时,他顿了顿,如玉无尘一般向这边张望了一下,然后不置一词继续向那酒馆走去。

慕容倦知道这家伙好几天前就到了永安,目的是为了会见慕容家族的新当家,也就是他,为了不让他发现璃月也在永安,他一直吊着不见他,想不到他却还是狗一般循味而来。

本来璃月和燕瑝在一起有说有笑已经很让他揪心,如今又看到玉无尘和叶千浔这两个家伙“嗖嗖”地经过他眼皮子底下去看璃月,他如何还按捺得住?

尤其这两人经过时还都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怎样?我就是去找她了。瞪我干吗?有种你来咬我啊。”

不管他们是不是这个意思,他反正就是这么认为的。

当下只觉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向皇甫殊华道声“抱歉”,起身便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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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4、死缠烂打

“咳咳咳……”

“哈哈哈……”

当日为璃月沽酒的女孩名叫茉灵,此刻,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酒馆里,拿着锦帕捂着嘴猛咳的燕瑝和拍着桌子大笑的璃月,嗫嚅道:“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璃月昨日与魏熙龙来这里喝过酒,故而这女孩与璃月算是相识,今日她带来的这位客人,入目便知非富即贵,眼下却因为自己的过错呛咳不止,她心慌慌求救般看向璃月。

燕瑝对女人的杀伤力有多强,璃月非常清楚,像她这种美男丛中逛过一圈的人还禁不住被他吸引,一般女人看到他也只有目眩神迷的份了。因而今日一进酒馆看到茉灵呆滞的样子她也没太在意,但她再怎么想不到她竟会心猿意马到把酒装进了茶壶。

她不过是怂恿燕瑝吃了一小块泡椒凤爪,不想这辣度他受不了,当即咳了起来,于是乎她叫茉灵给他倒杯水,不料茉灵竟然心不在焉地将酒当做了茶,然后燕瑝不察之下一口喝了大半杯,那滋味……想必是挺美好的。

见小姑娘急得都快哭了,璃月好不容易止住笑,摆摆手道:“没事,重新倒杯水来吧。”抬头看着对面咳得双颊泛红眸晕水光的燕瑝,她笑着道:“不会吃辣就直说啊,何必呢?”

燕瑝勉强止住咳,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光,道:“你给我夹的我岂能不吃?”

璃月看着他如玉光洁的脸颊,听得此言,眉梢一挑,得寸进尺道:“那我还想捏捏你的脸,你应么?”

燕瑝清莹的眸光四顾一番,见茉灵还未出来,笑道:“也只有你敢如此要求。”话这样说,却微微偏过脸。

璃月简直爱死了他这副对她有求必应几近宠溺的样子,笑着一手撑在桌沿,探过身子就欲去捏那肖想已久的白净脸颊,眼角却瞄到人影一闪。

她侧眸,看到撑着伞站在门外的玉无尘时,一愣。

玉无尘扬眸就看到她探着身子一手伸在燕瑝颊边状似要,也是一愣。

发觉了璃月的僵滞,燕瑝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外盯着璃月的玉无尘,并无半分不自然地微笑着开口:“玉公子,原来你已经到了,延熙还说今日要去城门迎你。”

去年燕瑝之所以去西武,就是因为裴延熙去了九华山一住就是几个月,不管太后和裴邦卿夫妇如何派人去叫她就是不肯回来,最后只好让他亲自跑一趟,故而他和玉无尘两人见过面。

玉无尘还未开口,茉灵端着茶出来了,脸一侧看到门外容颜风姿不似凡人的玉无尘,又是一阵发愣。

听到燕瑝的话,璃月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淡笑着坐回椅子,不语。玉无尘收起伞,风度宛然地走进这稍显暗沉的小小酒馆,瞬间令人感到什么叫真正的蓬荜生辉。

嘴角泛起一贯的空灵微笑,他向燕瑝微微颔首,道声:“幸会。”然后又移眸去看璃月。

似乎每到一个地方,都能从她身边看到不同的男人,且,每个男人都来历非凡。他有些后悔,当初或许就不该放她下山。

只是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玉公子此番是来下聘呢还是提亲呢?有喜糖吃吗?”璃月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睨着他笑问,看不出一丝不悦的样子。

“原来璃月你与玉公子乃是旧识?”燕瑝微讶。

璃月还未答话,门口又是人影一闪。

茉灵转头,看到立在门外身形颀长气质冷酷的叶千浔时,瞬间感到鼻腔间热热的,忙转身又回到里间,话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全天下的美男都聚集到她的酒馆来了么?

叶千浔本是追踪玉无尘来的,到了酒馆门口,扫一眼却看到了璃月,当即将其余人等自动忽略,长腿一跨便进了酒馆,不等璃月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一把握住她的肩道:“你怎会在这里?”

燕瑝和玉无尘见状,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齐齐一怔。

人便是这样奇怪,如果今日不是璃月在场吸引了注意力,就凭玉无尘和叶千浔的关系,到哪都不可能如此刻一般共处一个屋檐下却相安无事。

璃月蓦然被他捉在怀中,看着男人惊喜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在乎玉无尘怎么想,可她刚刚钓上的燕瑝还在旁边看着呢!

伸手一把推开他,她不悦道:“动手动脚!跟你很熟么?”

叶千浔无措,支吾道:“我觉得,熟得不能再熟了啊?”

璃月气结,不等她开骂,叶千浔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目光锁着她的小腹,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那孩子是谁的?皇甫绝?”

此言一出,不仅璃月瞠眸,连燕瑝和玉无尘都面色微变。

璃月抓狂了,话说这个死男人不把她的形象败坏到极致就不肯罢休是么?

不做多余的解释,她站起身,一把揪住叶千浔的衣襟将他拖到门边,往外面一扔,怒道:“滚!”

是时,恰逢慕容倦气冲冲地赶来,猝不及防间倒与被撵出来的叶千浔撞了个满怀,当即大恼,长臂一伸就去抓他肩头。

叶千浔岂肯被他抓到,动过两次手都不分胜负的两个人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

看两人都没有亮兵器的意思,璃月也懒得阻止他们,看着他们飞檐走壁难分难舍地打到了屋脊上。

回身,玉无尘目光怔然地看着她。

他很少会有这种表情,但叶千浔那句话真的把他的思绪给撞了个七零八落,虽听着不可思议,但如叶千浔那般的格,不会是故意说出来气人的,所以……他不得不怀疑,确有其事。

璃月不看他,笑着向燕瑝道:“瑝瑝,我们走吧?”

燕瑝点头,站起身,风度翩翩地邀玉无尘:“玉公子,既然遇见,不如与我一同回去,延熙盼你来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知出于何种情绪,玉无尘点头应承:“好。”

燕瑝来到门侧,打起伞,又看一下外面,话外有音道:“这地上怎么又这么湿了?”

璃月轻笑着挽住他胳膊,仰首道:“不就是要我扶么?”

燕瑝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两人一起走到门外,燕瑝回身,看着仍站在酒馆里的玉无尘,道:“玉公子,走吧。”

玉无尘将目光从两人相挽的胳膊上移开,微微一笑,道:“我与表妹同来的,你们先走,明日我带她一起去琛王府拜访。”

燕瑝思虑一下,道:“也好。”于是带着璃月一同走了。

屋脊上,叶千浔眼光一扫,发现璃月挽着燕瑝走了,顿时双眸喷火,一边向下追去一边道:“不打了!”

慕容倦拦住他,一边出招一边道:“你说不打就不打?你以为你是谁?”

叶千浔一边招架一边怒道:“没看到他们走了吗?闪开!”

慕容倦自然看见璃月挽着燕瑝走了,心中憋屈,正想找个人出出气,你说他怎么可能放叶千浔离开?

“赢了我再说!”他紧紧地缠住叶千浔不让他脱身。

叶千浔又气又恼,不多时又看到玉无尘尾随着燕瑝他们缓缓走了,不由急道:“玉无尘也走了!”

慕容倦虽然看玉无尘也不顺眼,但他知道这次玉无尘是受太后相邀来琛王府做客的,如果打伤了难免有麻烦,所以还是和叶千浔打架比较心无顾虑,便道:“他走了关我什么事?把你打趴下才是我的事!”

见他如此挑衅,叶千浔也怒了,“你做梦!”他大喝一声,唰的一下从背后取出日月弯刀来。

*

玉无尘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打错了,燕瑝回去就告诉裴延熙说他来了,住在古城,以琛王府的人力,不到一个时辰便找到了他和皇甫殊华的栖身之地。

裴延熙欢天喜地地亲自前来,将玉无尘和皇甫殊华接进了琛王府中,又是接风洗尘又是聊天叙旧的,一直折腾到半夜玉无尘才终于清静了下来。

虽然有些累,心里更多的却是烦躁。

他刚刚才知道,与他交过手的曲流觞竟然就是东仪慕容世家的四公子慕容倦,当年闻名天下的第一杀手,尽管对他的身份他并不忌惮,但了解到他没那么好杀还是 很令人失望的。

再者,他原以为只有叶千浔和慕容倦这两人是他急于从璃月身边清除的目标,可今天却一下又多出两个。

皇甫绝……今天刚听到叶千浔说璃月有皇甫绝孩子的时候,他的确惊愕了一下,不过过后仔细想想,皇甫绝那样的人,璃月能看得上?应该不可能吧。且看璃月现在的样子,本不像个有身孕的人,否则像酱猪蹄这般油腻腻的东西,她怎可能会点呢?

如今他比较在意的是燕瑝,从去年第一眼看到他,他就知道这是个人物,容貌身世气度都堪称上流。

那时他还暗暗庆幸,幸好璃月离开了,否则看到他她是否也会动心?

不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纵然他月潇山庄势力再大,他也不可能与一国皇室相抗衡。如果燕瑝真的要她,而她也愿意……

不行,再想下去他就疯了。

此番他来东仪,最初的出发点只是为了离开九华山出来散散心而已,恰好皇甫殊华似乎心情也不太好,便带她一起出来了。

在古城与燕瑝和璃月不期而遇,燕瑝提及琛王府之邀,他承认,其实就是看她反应,不想她毫无反应,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这令他备受煎熬。

想当初,他和她锦衣丽行同游江湖之时,别的女子多看他两眼她都会威吓要将那女子的眼珠子挖出来,而如今,她已经能够那样淡笑地问他要喜糖吃了。

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了么?

念至此,他跌坐在桌边,伤感万分。

他一早就知道玉九霄忌惮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拿捏他克制他,所以他不敢让人看出他喜欢璃月,璃月为他做杀手,为他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他也曾挣扎过,怕哪天她万一失手他就万劫不复了,可……为了能将她留在身边,他自私地放任她去冒险。

他本来想熬,熬到今年玉九霄继任武林盟主,想必他就不担心他会与他争位,不会再处处忌惮他防备他。可,直到璃月被设计差点命丧千面绝杀阵,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照他的计划来发展。

如果告诉璃月一切都是玉九霄设计,璃月不会选择离开而会选择去杀玉九霄,一边是自己的兄弟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父母高堂又在那看着,他无从抉择。

于是他只好默认,任由璃月恨他怨他,想,等到时机成熟,他会来向她赎罪,他们之间有五年的感情基础在,她会原谅他的。

可他没想到,仅仅离开一年,她身边便有了那么多男人,他始料未及心焦如焚。

直觉告诉他,如果他再不争取,这一辈子怕是就要与她失之交臂了。

可……他习惯了和璃月单独在一起你 情我愿的那种模式,如今,让他去和一堆男人争……

他不能适应,但他明白,如果他还想挽回她,他必须去!

清楚了这一点,他不由自嘲地想: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呢?

眸光一转,他看到房中圆桌上有几盘水果,中间有一碟樱桃,他记得,以前在九华山时,每到五六月份,她最喜欢吃这个,不论他送多少给她她都来者不拒。

现在呢?她还喜欢吃么?

琛王府守备森严,但于他而言还是太小儿科了。

今日与裴延熙交谈之时,他着意问了问燕瑝的情况,知道他在古城有座无意楼,暗自揣测璃月应该就住在楼中。

迷魅的夜色中,他风一般飞驰于屋脊之上,不多时便出了新城来到古城,直奔无意楼而去。

刚站在无意楼的院墙上,便看到昏暗中三楼向外的走廊上有两个人在那扭打,听得璃月气急败坏地骂:“你个混蛋,翻墙入室上瘾是不是?你要不要脸?给我滚!”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男人被她从三楼一把掀了下去,却一个翻身稳稳地落了地,

他仰头,刚可怜兮兮地叫了声“璃月”,突然感应到院墙上有人,扭头一看,顿时面色一黑。

玉无尘见被狼狈掀落的男人是叶千浔,顿时心情大好,迎着他的目光,轻盈地飘向璃月,烟尘不起地落在璃月面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玉无尘,璃月有些头痛,话说她现在对这几个男人都不感兴趣,她看上了燕瑝的说,怎么这些男人都如狗皮膏药一般,沾上了就揭都揭不下来呢?

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乱来!

她理了理披散的长发,问:“你也有事?”

玉无尘不语,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拿出一碟樱桃来。

璃月怔了怔,腹诽:樱桃?当我小孩哄么?

本想不接,眼角余光扫到叶千浔还站在楼下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心中又想:罢了,解决一个是一个。

当下接了那碟樱桃,嫣然一笑,踮起脚尖在玉无尘颊上亲了一口,道:“谢谢。”转身便回房将门关上。

叶千浔看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待他足下一点飞窜上楼时,玉无尘又飞回了院墙之上,回身看着他,着意抚了抚刚刚被璃月亲过的脸颊,衣袂一振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叶千浔气恼不已,不过眼下他却没心思去撵他,只是在想:原来一碟樱桃可以换一个吻,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两碟樱桃三碟樱桃……或者,一麻袋呢?

念至此,他眸光一亮,觉得自己开窍了,回身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扉,他信心满满地出了无意楼。

房中,璃月坐在床沿,看着映在窗纸上的人影,见他突然一晃消失了,她松了口气,往床上一倒,心道:这下应该没人来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刚刚钻进被子,无意中往窗口一扫,不由一惊。

窗外又站了一个人,不过不是叶千浔,叶千浔是短发,此人束着长发,也不是玉无尘,就身高而言,他比玉无尘还高一些。

就身形来看,应该是,慕容倦。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口,似在思考,又似在惆怅。

璃月静静地看着他,这两天,她尽力地不去想他,不想与他见面,不想与他纠缠,只为了不想折磨他。

可他好像不愿放过他自己。

他本来就接受不了她在男人丛中走马观花的生活方式,如今再加上一个堂兄妹的身份限制,她真的想不出,他还能如何说服自己和她在一起。

她也遗憾,但生活早就告诉了她,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所以即便心中再煎熬,该放手的时候,她也绝不犹疑。

对玉无尘是这样,对他,也是这样。

他靠在窗台上,站了很久,璃月看他也看了很久,虽然只一墙之隔,然这短短的距离如今看来竟像千山万水一般遥远。

事到如今,除了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璃月似乎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不知他是否亦如是?

*

璃月不知道,就在这一夜,因为对樱桃的喜好,她无意间创造出了一帮天下劫匪眼中的英雄人物。

这一夜,永安城内几乎百分之九十的高官达贵的宅院都被一群胆大包天的劫匪光顾了,他们飞檐走壁武功高强,踢破门打伤人,登堂入室高声大喝:“快把樱桃交出来!”

于是乎,这一夜,所有被打劫的富户钱财分毫无损,樱桃都被洗劫一空。

这件发生在皇城脚下的惊天劫案虽然没有造成多少实际的损失,但这群劫匪的胆量和身手却在东仪名噪一时。

据说,从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东仪所有的劫匪,不管是拦路的还是入室抢劫的,别的话都不说了,刀一横,威风凛凛地来句:“快把樱桃交出来!”便是他们这一行公认的行家里手,如果你还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抑或“想活命就拿钱”,那就会被他们鄙视到死!

……

天刚蒙蒙亮,璃月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揉着眼睛,万分不情愿地爬起来去开门,看到又是叶千浔眸光熠熠地站在门口时,顿时怒了,道:“叶千浔,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说着便要关门。

叶千浔忙用手抵住门扉,另一手献宝一般拎出一只麻袋来,璃月被那沉甸甸的麻袋挤得倒退几步,瞠眸:“这是什么?”

叶千浔一脸神秘地进了房间将麻袋放在桌上,解开袋口,一颗颗大红色的樱桃便滚了出来。

一麻袋樱桃?这是……什么意思?

璃月正发愣,自以为讨好的男人却已经黏了过来,一把抱住她道:“我也要亲亲。”

璃月回过神来,敢情这男人看到她昨夜接了樱桃亲了玉无尘,以为给她送樱桃就能与她亲热?

苍天呐,这是什么脑子啊?竟然也能坐稳血影主的位子,还名动江湖?

当即一把推开他,骂道:“你笨死得了!带上你的樱桃快滚!”转身气呼呼地向妆台走去。

叶千浔一愣,看着她的背影道:“为什么玉无尘给你送樱桃你会亲他?”

“那是因为我喜欢他!”璃月见他僵着不走,心中烦躁,想:赶不走你我气走你!

身后没了声音,璃月也不回头,在妆台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拿起梳子没梳两下,身后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闷响。

她怔了怔,疑惑地回头,却见叶千浔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呵,装死?

璃月不理他,继续梳头,可等她梳好头发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那男人还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

璃月心中琢磨开了:这男人昨天和慕容倦打了一架,也不知谁胜谁负,难不成……当时受了内伤,如今被她一气内伤发作?

绕着他走了一圈,从麻袋里拿了两颗樱桃吃了,那清甜的味道终于让她对这个背叛过自己却又极力讨好的男人心生怜悯。

她蹲□子,伸手拍拍他的脸,“喂……”刚一开口,躺倒装死的男人突然绝地反扑,长臂一伸将她抱进怀中,利落一滚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文 75、类似不举

璃月措不及防,不及反抗便被叶千浔压在了身下。反应过来他果然是装死,顿时又惊又气,骂道:“叶千浔,你他娘的要不要脸?竟然装死骗我?”

叶千浔紧紧抱住她,一脸委屈道:“璃月,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璃月挣扎,道:“放开我!”

叶千浔抿着唇,八爪章鱼般缠着璃月,扭捏半晌,红着双颊道:“璃月,只要你原谅我,我让你上好不好?”

璃月一愣。

叶千浔见她不明白,支支吾吾地解释:“那次在树林,你不是说,要我像在山洞一样……”

“滚啦!臭美,谁要上你,你憋着吧!”不待他说完,璃月野猫般挣扎起来,无奈这死男人力气颇大,怎么也挣不开,双手又被他制住,当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去做好不好?”叶千浔见璃月脸色沉,似乎真要发怒了,心中颤颤却又不肯放过这极好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试探。

璃月抬眸看着他一脸的真诚和委屈,怒气稍减了一些,问:“只要我说你都去做?”

叶千浔忙不迭地点头。

“好啊,两个选择,第一,把玉帘秋的头拿来见我。第二,去把江含玉上了。你随便选一个。”她嘴角勾了起来,笑得妖媚而邪恶。

叶千浔僵住。

“怎么?方才不是还说只要我说你就去做么?我不过让你二选一,还没叫你全部完成呢。”璃月嘴角勾着微笑,眸光却有些冷硬。

叶千浔思虑半晌,道:“好,我选第二个。”皇甫绝动了璃月,他本来就想给点颜色他看看,虽然此举有点卑鄙,不是他风格,但……为了让璃月原谅他,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你自己去,不许叫别人代替。”璃月加条件。

“为什么?”叶千浔立刻反弹,放开她坐了起来。

“做不到请离开,我没逼你。”璃月跟着起来,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襟道。

叶千浔急了,一把抓住她道:“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璃月嗤笑,挥开他的爪子道:“上床而已,你不会是跟谁上床就会爱上谁吧?”

“可我不能跟别的女人上床!”叶千浔一本正经道。

“嗯?”璃月斜眸看他,不理解他什么意思。

“除了你,不管是谁,我都……类似不举。”他憋红了双颊,眸光躲闪。

璃月愣了愣,然后,“哈哈哈……”一阵爆笑,将停在门外栏杆上的几只麻雀都给惊飞了。

*

来古城这么多天,璃月还是第一次看到了东仪的太阳,稀薄却不失灿烂,洒在脸上暖暖的。

璃月眯着眸子,懒洋洋地逛在永安新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叶千浔尾巴一般黏在后面。

因为他那句“类似不举”,听得璃月心情大好,于是准备让他跟在身边再考察考察。

但凡看见糖葫芦,她都要买一支,但今天显然运气不太好,咬了一颗便觉牙都酸倒了,正待扔掉,想起跟在身后的男人,坏主意又冒了出来。

骤然一个停步,她回身看向叶千浔,发现方才在房中还是一副委屈小媳妇儿样的男人,此时却是气质冷遂神情孤傲,再加上容貌清秀身材修长,一路走来还当真吸引了不少目光。

扫一眼四周对他俩行注目礼的路人,璃月笑着将糖葫芦举到他面前。

叶千浔看着已经被她咬掉一颗的糖葫芦,顿时受宠若惊,虽有些不习惯,但还是不顾旁人眼光低头咬下了第二颗,不料刚嚼一口,一张俊脸便酸得变了色。

“喏,你敢吐出来试试?”璃月用竹签点着他鼻尖威胁。

叶千浔乌黑的眸子登时比檀郎委屈时更哀怨,嚼又不是吐又不敢,好在急中生智,脖子一伸就这么囫囵个地吞了下去。

璃月看着他完成任务般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突然觉得这男人委实可爱得紧。

可是,想到他身后还有个能与她分庭抗礼的玉帘秋在,她就没有了继续与他纠缠的心情。

她不是怕争不过玉帘秋,她只是……厌恶麻烦。

将糖葫芦一扔,她转过身,一抬头却又是一怔。

不远处,大概十几丈的样子,两个人,容颜出众气质非凡,并肩而行神色从容。

细看,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倦和皇甫殊华。

皇甫殊华身形高挑修长,因而与慕容倦站在一处,远远看去竟是珠联璧合般的般配。

二人俱都一副淡淡的神情,虽不亲昵,却别有一番默契在里面。

璃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一幕的刹那会呆住,显然,她失态的样子落在了慕容倦眼中,但他却没有发愣,只是目光一移,扫向她身后的叶千浔。

随着两对距离越来越近,皇甫殊华也看到了璃月,她神情温和地向她颔了颔首,算是打招呼,璃月回以微微一笑,此情此景就像两人以前在九华山见面时别无二致。

慕容倦的目光和叶千浔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传递着她看不懂的信息,事实上她也不想看懂,头微微一偏,她准备继续前行。

一道黄色的身影却在眼角一闪,待她转眸去看时,却发现一直很安静地跟在后面的檀郎蹦跳着向慕容倦奔去,抬起两只前爪趴在慕容倦腿上,在他干净的衣袍上留下数只狗爪印。

璃月惊奇,话说她第一天来到古城,在桥上碰到慕容倦时檀郎也没这么兴奋,今日这种情况下 ,这只死狗存心搅合么?

果不其然,本来就要擦肩而过的四人俱都因为这突来的一幕停了下来,叶千浔盯着和慕容倦刻意亲近的檀郎一脸不悦,皇甫殊华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她重又抬眸看了璃月一眼,慕容倦僵了僵之后,伸手拍了拍檀郎的头。

“檀郎,过来!”璃月唤它。

檀郎头一扭,蹭在慕容倦腿边一副死心塌地跟着他的样子。

璃月明白了,这死狗存心要代她去搞破坏呢,可她不需要。

当即跳起来,一脚踹向檀郎,骂道:“想造反呐?”

檀郎见璃月来真的,吓得撒腿就跑,璃月也懒得撵它,掸掸袖子带着叶千浔继续前行。

走过去很远,她一直没有回头。

她本想视若无睹,可不知心情为何越来越差,渐渐的连继续逛下去的心情都没了。

“回去吧。”她轻轻巧巧地一个旋身,对叶千浔道。

本来就对逛街不感兴趣的男人闻言,求之不得。

璃月四顾一番,没发现檀郎,心知这家伙到底还是跟着慕容倦去了,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就向通往古城的方向走去。

没几步,耳畔隐隐传来一阵尖叫哭号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似有一个乞儿被两个五大三的家丁架着走,一名衣衫褴褛的妇女哭叫着跟在后面撵。

“娘,娘……救我……”小女孩被家丁夹在腋下,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妇女终于追了上来,疯了一般去扯那家丁的衣袖,却被家丁回身一脚踹过去丈把路,跌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过往路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帮助这对乞丐母女。

“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妇女嘴角挂着血,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匍匐在地上一边向前爬一边向两侧的路人求救,却没有人搭理她。

“哼!”璃月娥眉一竖,几步窜过去,腾起两脚就将两名家丁踹得飞了出去,一把接住被抛到半空的小女孩,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娘,娘……”一落地,小女孩便哭着跑到了她娘身边。

那边,两名家丁刚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欲来寻璃月麻烦,又被随后跟来的叶千浔一脚一个踢到了璃月脚下。

璃月扫了那对衣衫褴褛的母女一眼,一脚踏上其中一名家丁的,冷声问:“说,为什么要抓那女孩?”

那家丁虽身处劣势,口气却强硬得很,叫道:“你算哪葱?多管闲事,知道我们是谁吗?”

璃月也不与他废话,原本踩在他上的脚移了位置,狠狠在他裤裆处一踏,左右碾了两下。

“啊——!”家丁一声惨叫,面色瞬间惨白如纸,头一歪便痛昏过 去。

另一名家丁见状,惊恐地向后缩去,璃月斜眸看他,还未开口,他已战战兢兢道:“我说,我说,我们少爷好幼女,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好幼女?”璃月皱眉,这个说辞,她很陌生,侧头看了看叶千浔,发现后者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家丁见她不明白,怕一脚踏来,忙道:“好幼女就是,就是我们少爷喜欢玩弄未及笄的小女孩……”

璃月闻言,回头看了看显然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不可置信地问:“那么小的?”

家丁点头,畏缩道:“有、有些,比她还小。”

璃月怒发冲冠,俯身揪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往路上一推,道:“带我去找他!”

*

永安堂堂的丞相府,上百家丁,盏茶时间便被叶千浔收拾了干净,当璃月踏入院门时,已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能来拦她。

她如入无人之境,当着丞相夫妇的面将他们那据说“好幼女”的独子给拎了出来。

叶千浔拎着那被点了的男人,跟着璃月一路飞檐走壁,不知她到底要如何处置此人。

听说,东仪太后养有男宠,故而,东仪的男娼馆十分开放,光新城就有三家。

在其中一家名为“百花深处”的男娼馆前,璃月停了下来,将丞相之子一把按在墙上,解开他的道,问:“说,一共糟蹋过多少幼女?如有一句假话,立刻就是一个’死’字。”

那男子本来仗着父亲是丞相,跟琛王府关系匪浅,一直以来在永安作威作福惯了,想不到今天却遇到这么两个不要命的强人,光天化日闯入丞相府打人不说,还将他劫了出来。

前所未有的遭遇让他心下十分惊惧,只怕等不到官府的人来解救他便死在这两人手下,当下胆战心惊道:“三十几个。”

“真的?”璃月眸中喷着火,扼着他的喉咙问。

“真的,真的。”男子慌忙确定。

璃月点了他的哑,从他衣袍上撕下一大块锦缎来将他的脸蒙上,然后拖着他进了男娼馆。

叶千浔见状,急忙跟着进去。

“今天这里所有人我都包了。”璃月站在大堂,大声道。

楼中众人呆滞,老板闻言上来,讪笑道:“姑娘,我们楼中有三十几个俊男呢,你能受得了么?”

璃月扫他一眼,指指被自己拖着的男人,道:“上他。”

老板一愣,随即道:“姑娘,我们这里不是龙阳馆,不接待男客。”

“还不是一样?讲究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安排下去,我出五倍的价钱,再啰嗦一句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璃月威逼利诱。

丞相之子一听,吓得差点晕过去,无奈浑身道被制,连挣扎都做不到。

老板看着璃月手中不见容貌的男子,还待犹豫,那边叶千浔的弯刀已架上了脖子,当即浑身汗毛一竖,慌忙答应。

*

百花深处二楼,璃月和叶千浔坐在走廊里喝茶嗑瓜子,另一侧,三十几个男妓正鱼贯地进入房间,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有十几个在外面。

叶千浔看了几眼那些男子,疑惑道:“不是断袖的话,面对男人怎能硬的起来呢?”

璃月睨他一眼,道:“不懂了吧,这种地方,春|药什么是必不可少的。”

叶千浔闻言,醋味上来,问:“你怎么知道?”

“咳,就你这孤陋寡闻的不知道罢了,正常人都知道。”璃月道。

“是吗?”叶千浔讪讪,被喜欢的女人取笑孤陋寡闻于他而言是件极为尴尬的事。

璃月嗑了一颗瓜子,眼珠转了转,道:“我去看看进展得怎么样了。”

“敢?”还未起身,叶千浔已经身子一旋拦在她身前,沉着脸道。

璃月讪讪一笑,推着他道:“就看一眼。”

“不许!”叶千浔断然拒绝,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想看,回去我给你看。”

璃月翻个白眼,转过身不理他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完事,璃月和叶千浔进入房间一看,但见丞相之子趴卧在床上,臀部血红一片,惨不忍睹。

“看看他死了没?”璃月道。

叶千浔皱着眉翻过他,扯去脸上的布,一试劲脉,道:“还活着。”

璃月转身把桌上的茶壶拿了过来,给他兜头一淋,他悠悠醒转。

璃月见他醒了,照着他的裆部就是狠狠一脚,男子一声不吭便又昏了过去。

叶千浔在一旁看着,只觉一阵蛋疼,心中暗自思量:以后得罪谁也千万别再得罪了这女人。

“哼,看你以后还怎么去贻害人间,老娘直接把你的种也灭了!”璃月得意得拍了拍手,吩咐叶千浔:“把他衣服扒光,扔大街上。”

*

回到无意楼已是午后,璃月往床上一倒,伸个懒腰,叹道:“动动拳脚果然浑身舒服啊。”

叶千浔见状,磨磨蹭蹭地来到床边,道:“璃月,我今夜要离开永安。”

璃月扫他一眼,道:“哦,那你走吧。”

“璃月,我……我想……”他语气软了下来,蹭在床沿,一双贼眼在璃月身上扫来扫去,意思不言而喻。

璃月却有些犯困,打个哈欠问:“想干嘛?”

“想这样……”话音未落,璃月只觉身上压上来一个重物,扭头一看,死不要脸的男人已经扑了过来,她这一侧脸,正好和他唇对唇,于是他大爷就毫 不客气地吻了下来。

“唔……”璃月瞠眸,不假思索地一抬膝。

“唔……”叶千浔没料到对他她也来这招,猝不及防弓着身子滚到了床沿。

璃月却还不罢休,一脚将他踹下床,骂道:“除了上床你还能不能想点别的?我有说原谅你了么?”

“那你怎样才肯原谅我嘛?”叶千浔勉强爬起来,趴在床沿一脸怨念。

璃月看着他,想他夜魔,堂堂血影主,在她面前却沦落到与檀郎一样趴床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道:“没想好呢,以后再说。”

*

叶千浔一脸欲求不满地走了,璃月往床上一倒,一睡便睡到了傍晚,醒来时檀郎趴在床下,窗外淅沥有声,似乎又下起了雨。

燕瑝今天没来无意楼,晚餐过后,璃月回到房中,明明没有刻意去想,可脑中偏偏盘旋来盘旋去都是慕容倦和皇甫殊华在一起的情形。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事情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又思及自己似乎好久都没练功了。

当即在床上盘腿坐下,想看看是否有可能突破血魔第六层。

一个时辰后,她头顶缓缓蒸腾出丝丝浅淡的白雾,真气在体内飞速流窜,她的面色由白转红,长发丝丝向上扬起,身上的衣裙连同一旁的床帐都开始微微鼓荡。

檀郎坐在床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浑身的经脉一胀一胀地痛,以往练到此处,她知不可强求便会停下,可今天她却跟自己较上了劲。慕容倦是慕容世家的人,她不可能再去慕容世家盗取《锻心诀》,也不会问他要,那么,她只能试着看能不能凭一己之力冲过这一关。

坚持了片刻,就在她觉得快到临界点时,蓦地,她脸色一白,“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箭,身子一软瘫倒在床,撕裂身体般的剧痛令人窒息地席卷而至,让她叫都叫不出来。

檀郎见状,“噌”的一声跳了起来,转身拱开门就蹿了出去。

真气四溃,浑身经脉仿似尽数断裂了。极痛中,璃月神智渐渐昏聩,心中模糊地想:我又走火入魔了么?这次,有谁能再来救我……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一只手抵上她的脊背,雄浑的真气从那一点春水般徐徐注入她的体内,引导她四处乱窜的真气重新凝聚顺行。口胀裂般的感觉渐渐淡去,超出她忍耐极限的剧痛也在温暖中缓和了不少。

她缓了口气,开始极尽全力地配合身后之人归拢自己溃散的真气疗伤,半个时辰后,身后之人收了手,她忍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内伤回过身来,屋内光线不是很亮,但已足够她看清床侧之人。

慕容倦,坐在床沿,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掩不住眸中的关切。

“你……咳……”璃月想开口,却又咳出一口血,她掏出手帕,仔细地将嘴角的血丝拭尽,这才仰起头来,面上带上了笑,问:“你怎么来了?”

“檀郎。”他看着她,声音如窗外的风一般静,一般轻,不惊动一丝夜色。

璃月扫了眼两只前爪搭在床沿看着她的檀郎,嗔道:“多事。”

慕容倦垂下眸,半晌,道:“你练的武功雄浑霸道,而你现在的脏腑经络还太脆弱,不足以承载如此厉害的武功,在继续修炼之前,你需要借助药物固本培元,否则,下次真力反噬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多谢提醒。”璃月靠在床沿,淡淡道。

慕容倦握着双拳,极力克制着想将她抱在怀中责怪她不爱惜自己的冲动,僵了半天,抬头看着窗口道:“你伤很重,换个地方许是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有好的提议么?”

“中。”

正文 76、九天玄女

璃月想,这天下的皇,大抵都是差不多的,一样大的无边无际,一样静的死气沉沉。不同的,也许只有住在里面的人而已。

南佛有个妖孽似的金缕为皇增添色彩,西武什么都没有,而东仪么,一个燕瑝足以成为这皇的魂。

今天又是晴天,她一大早便被燕瑝派去的人接入了中,御医给她诊了脉开了药,吩咐她多休息,可她岂是能闲得住的人?太医一走她便溜了出来。

中禁卫森严,燕瑝的地方,她不想惹事,于是带了一名女同行,以便给她证明身份。

永安留给她的形象一直是温婉致的,于这楼宇宏伟的殿而言,也只有风景毓秀的御花园可称得上温婉致了。

到底是受了内伤体力不济,刚刚走到御花园,璃月便觉得有些不支,转了一会儿后发现湖心有座水榭,木廊相连白纱环绕,微风过处那白纱便似云一般飘逸,衬着四周碧水繁花,别有一番雅致动人之态。

她抬步就要往那边走,女忙拉住她道:“秦姑娘,那边不可以去。”

“怎么了?”璃月问。

女谨慎道:“那是皇上午憩的地方,除了皇上之外,就算是两娘娘都不敢随便进入的。”

“两娘娘?是你们皇上的妃子?”璃月眯眸。

女道:“正是。”

璃月顿了顿,又释然了,知道燕瑝是皇帝之后,她就没想过他还能是单身,如今听说只有两位妃子,倒还让她有些小小的意外,她原以为应该更多才是。

呵,怎么说呢?对他的欣赏与喜欢,她也只限于眼前,本就没有为以后考虑。于她而言,与一堆女人守在深天天等着同一个男人来临幸,那是完全没办法想象的。

燕瑝是道极美的风景,她为他驻足,但没想过为他久留。

想到此处,心中又微微伤感,其实……虽然年纪不大,她却委实觉得心有些累了,很想找个好地方长久地住下来,不用四处漂泊。

她很想过过茉灵那样简单纯粹的生活。

正想着,不远处繁花深处人影一闪,她抬眸看去,登时怔住。

一身淡金色锦袍的男人,艳惊天下般站在一株玉兰树旁,在他的华光下,明丽的春光无声无息地黯淡下去,唯有他,妖娆而毫无悬念地占满了所有人的视线。

看到璃月,他显然也呆了一呆,然后风姿潇洒地伸手,轻慢地捋了下前的长发,微微笑了起来。

非常简单的一个动作,由他做来,无端的风情万种。

璃月瞬间回神,观察着他,不语。

他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越近越令人感到艳光逼人,那张脸虽不如金缕那般美得几近妖孽,但无形散发的绝世风情,璃月倒还真没看到有谁可以与之相比。

转眼他便到了面前,璃月身边的女向他行了一礼,却没有出声,令璃月十分不解。

他不说话,璃月抬头看他,乌黑的瞳孔散发着迷离的光晕,漩涡一般几欲将人吸进去。璃月心中一凛,慌忙移开目光,淡笑开口:“怎么?菊花红了开到东仪皇来了不成?”

他眼中闪过淡淡幽魅之色,道:“没有,此处,只是有我的客人而已。”

客人?他是龙阳,东仪皇有他的客人?

不男不女的太监应该不算男人,那中真正的男人便只有燕瑝一人,难道燕瑝也是……断袖?不会吧?

九天玄女似是看出了璃月的犹疑之色,微微一笑正待开口,却又突然侧头向璃月身后看去。

璃月顺势回过头去,燕瑝正站在那里,一身明黄色九龙皇袍在阳光的映照下华光流转,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璃月还是看清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冷不怒但也绝对不温和,那是种,说不出来的敌对意味。

“朕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朕面前。”他看着九天玄女,面无表情地开口。

九天玄女似乎全然没有看出他的不悦,云淡风轻道:“我只是没有想到,皇上会一下朝就来御花园。回避不及,抱歉。”说着,风度宛然地转身,怡怡然地走了。

璃月看着两人,一个惊悚的认知突然从脑海浮现出来:燕瑝如此厌恶他却又不敢动他,他该不是……传说中燕瑝的母后,既当今太后的男宠吧?

与苏吟歌关系匪浅,却又和东仪皇室有关……这个男人,不简单。下次见到苏吟歌问问他好了。

“面色这么差?怎么不歇着呢?”耳畔响起燕瑝温和的声音。

璃月抬眸看他,他显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

璃月打量着他,这个男人,脱下龙袍,便是风流秀雅的儒士,穿上龙袍,又是威风八面的君王,虽是年少,虽被掣肘,但她坚信,加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可惜,终究还是别人的男人。

她嘴角勾起微笑,懒懒道:“是有些累了,我想去那边休息一下。”她指指湖心的水榭。

“走吧。”他十分自然地携起她的手,向那水榭走去,不顾身后女与龙奴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

御花园另一侧,御璟轩。

裴延熙容光焕发地腻在太后身边,玉无尘坐在右侧第一张几案之后。

他本以为见过琛王夫妇便可,没料到正戏却在后面,就在他准备重新住回古城那边时,东仪太后却派人接他进,说是要宴请他,然后留他在中一住就是两天,且目前看来还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他有些头疼,无奈这号称有着铁腕手段的摄政太后对他招待细致周到,有道是盛情难却,即便他想找个借口出去,却也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开口。

不由的对这太后佩服几分,自他懂事以来,能让他不舒服却又拒绝不得的人,她是第一个。

他知道她留着他不过是为了裴延熙在观察他,据他这两天所见所闻,他倒觉得,这摄政太后似乎对这外甥女太宠爱了一些。

裴青瑶雍容地坐在那儿,七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乍一看,这位近四十岁的太后似乎比风华正茂的裴延熙更动人心弦。

两天的时间,她原以为已足够将一个年纪不满二十的少年看透,但现在她知道她错了。

这位名叫玉无尘的少年果真像块美玉般,有着无与伦比光滑完美的壳,你远远看着挺好,但你想剥开他的壳往里面看一看,那你必须先毁了他才行。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欣赏他,出生永安赫赫有名的将门,先当贵妃后成太后,她也可算阅人无数,但,与她谈话时有胆量直视她眸子的人,这么多年来不超过十个,尤其是她当了太后之后,除了裴邦卿、裴延熙和燕瑝,她已经很久没有被陌生人这样直视过了。

这个少年,他对裴延熙没有爱,不仅没有爱,甚至都谈不上喜欢,在她面前,他毫不掩饰这一点,不需要太多言语和动作,几个淡淡的眼神足矣。

但她不在乎,相濡以沫相敬如宾,那都是少女梦中才会有的完美婚姻,在她看来,裴延熙喜欢他,她有这个能力成全延熙,这便足够了。

当然,联系到他的出生,这可能需要花一点时间,但对裴延熙和他而言,时间还多得是,不是么?

琛王裴邦卿下朝过来了,这是个英俊神武力无限的男人,比裴青瑶大两岁,玉无尘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城府很深,深不可测。

“皇上呢?怎么没与你一起过来?”裴青瑶问,她习惯掌握燕瑝的一举一动。

裴邦卿道:“还没过来么?皇上他比臣先离开啊。”

裴青瑶闻言,转眸看向站在轩外的心腹邬佳,三十岁的干妇人走过来,对她耳语一阵。

裴青瑶眉梢微微一挑,很短暂的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道:“派人去把他们两个都给哀家请过来。”

邬佳答应着下去了。

*

熏风小榭,有书架有长榻。

璃月斜倚在长榻上,翻着手中的《锻心诀》,抬眸问燕瑝:“他给你的时候没说别的?”

燕瑝坐在榻尾,闻言,微微一笑道:“只说对你有用,他那个人,本来话就不多的。”

话不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话不少的。

而如今……皇甫殊华是个不错的女子。

璃月一时心中有些感慨。垂了眸,没有心思去细看内容,翻身,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侧眸看着一边飘拂的白纱,问:“燕瑝,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妃子来这里?”

燕瑝侧过脸去,半晌,缓缓道:“属于我的地方,原本就不多……”

“皇上,皇上?”龙奴在榭外小心翼翼地唤。

“什么事?”燕瑝沉声问。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和秦姑娘去御璟轩。”龙奴恭恭敬敬道。

24

正文 77、月夜偷情

御璟轩。

“儿臣见过母后。”燕瑝修身玉立,向裴青瑶行礼。璃月站在他身边没有动。

“免礼。”裴青瑶眸光看着璃月,温声对燕瑝道。

璃月旁若无人,只盯着裴青瑶看,眼前这个妇人,与她以前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得她迥然于平凡的芸芸众生,给人一种不可逼视之感,很独特,也……很奇怪。

她说不上来那具体是种什么感觉,她不习惯,也不喜欢。

玉无尘看着璃月,她脸色苍白,似受了伤,不过两日不见,谁能让她受伤?难不成是叶千浔那家伙求爱不成硬来么?不知她伤势如何?又怎会与燕瑝一起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想成为燕瑝的妃子?

不,不会的,那不是她格。

“大胆民女!见了当今太后你还不下跪拜见?”裴延熙看到璃月的第一眼就心生不爽,在朱武门那次偶遇她就知道璃月与玉无尘关系匪浅,是她潜在的威胁,此刻见玉无尘果然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心里的妒火和怒火顿时噌噌地往外涌。

璃月闻言回神,扫了一眼对她怒目而视的裴延熙,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抱歉,这辈子我只跪一个人,那便是我娘。”

“放肆!难道以太后之尊,还比不过你娘不成?”裴延熙本想迫她下跪给她一个下马威,见她竟然不肯,更加怒不可遏。

璃月与燕瑝同来,裴邦卿对她也格外关注,此时见她竟不肯给太后行礼,便着意去看了看太后的反应,这一看倒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这女孩的脸型轮廓,和太后几乎一模一样。

“太后的确尊贵,可这与我有何关系?我一没有承她照拂,二没有受她恩惠,三不是她的臣民。不过,看在燕瑝的面上,我倒是可以以晚辈之礼相见。”璃月说着,轻轻巧巧向裴青瑶行了个屈膝礼,道:“太后娘娘好,我叫秦璃月,是燕瑝的朋友。”

“你……”裴延熙简直不敢置信她竟敢用这种游戏的口吻对太后说话,正欲发飙,裴青瑶一手搭来,轻按上她的手背。

若说东仪还有她裴延熙忌惮的人,那便只有太后一个,她这一手拂来,裴延熙虽心有不甘,却只能硬生生地收敛了气势。

裴青瑶收回盯着璃月的目光,转而扫了燕瑝一眼,嘴角泛起温和笑容,道:“想不到皇上也懂得结交朋友了,真是长大了。坐吧。”

燕瑝带着璃月依次坐下,气定神闲地向裴青瑶道:“母后,儿臣因为心仪秦姑娘,私自接她入未与母后商议,还请母后恕罪。”

此言一出,不仅玉无尘面色一僵,连璃月也有些意外,侧眸看着燕瑝,燕瑝却只看着裴青瑶,一脸的真 诚。

裴延熙看了眼裴邦卿,满眼的不可思议,燕瑝不好女色在中是出了名的,十六岁那年在太后的安排下进行了一次选秀,数百秀女他只选了两个,而且至今无孕。

今天,居然当众说喜欢秦璃月那女人,这女人到底有哪点好?即便是美貌,也没有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为何玉无尘和燕瑝都对她另眼相看?

裴青瑶却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慈爱道:“是吗?这是好事啊。不知秦姑娘父母何人,家住何方?”

璃月最反感的便是人家刨问底问祖宗八代,见这太后拉开了架势,忙道:“太后娘娘别误会,燕瑝口中的喜欢,应当只是对朋友的感情而已,且小女子已有心上人,就不劳太后关心了。”

玉无尘松了口气,转而心又一提,她口中的“心上人”……是谁?

裴青瑶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向燕瑝求证:“是么?”

燕瑝笑容圆融,并无半分的尴尬和不自然,道:“暂时是。”

暂时是?这可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啊。

璃月好想踢他一脚。

裴青瑶看了两人一眼,道:“中自有中的规矩,皇上记住便好。”

燕瑝道:“儿臣请她来实为切磋文墨,还请母后通融。”

璃月一寒,斜了燕瑝一眼。

切磋文墨?他大爷就不能找个更好的借口么?如太后要考她,不得当场露馅儿啊?

对面,玉无尘端起茶杯低头抿茶,嘴角隐约可见一丝微笑。

裴青瑶却没继续问,只道:“这分寸,还是皇上自己拿捏吧。”

燕瑝低头称是。

裴青瑶也抿了口茶,眉眼不抬地问:“昨日丞相之子遭遇歹人劫持,好像伤的不轻,听说皇上不许派人缉拿凶徒,这是为何啊?”

燕瑝还未答话,那边玉无尘站了起来,拱手道:“太后与皇上既有要事相商,无尘先行告退。”

裴青瑶眸光清炯地看过去,微微笑道:“无尘公子且坐着吧,都不是外人。”

这么快便不是外人了?呵,果真要做上门女婿么?璃月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戏谑地看着玉无尘。

听到太后这一句,玉无尘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明白这是太后在委婉地表达她的意思,且要看他反应了。

于是他推脱自己非东仪臣民,如此时留下多有不妥。

话说到这份上,谁有没有理由强留他,于是他便如愿地离开了御璟轩。裴延熙见他走了,哪里还坐得住,追着便出去了。

唯有璃月,毫无一丝自己也是外人的觉悟,大喇喇地坐在燕瑝身边竖着耳朵听。没办法,她是这件事的元凶,这太后既然当着她的面问,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她怎能留燕瑝一人独自在此应对呢?

燕瑝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母后,儿臣之所以不准他们缉拿凶徒,是因为,此事便是儿臣派人做的。”

璃月一呆,转眸看了看燕瑝俊逸的侧脸。

裴邦卿与裴青瑶面面相觑,显然都不太相信。

“为什么?”裴青瑶面色平静地问。

“他侵犯了儿臣的利益。”燕瑝道。

“此话怎讲?”裴青瑶目色深邃起来。

“儿臣听说,被他抓回丞相府的那些幼女,个个容貌清丽甜美可人,再过几年,她们中的某些人完全有可能成为儿臣的妃子,却被他抢先一步,儿臣气恨不过。”燕瑝振振有词,听得璃月一愣一愣的。

话说,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

太后却似乎全然没有发现这番说辞有何不妥,只道:“即便是如此,你帝王之尊,岂能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惩戒他?”

“母后,如非逼不得已,儿臣也不想这样,儿臣想抓他进大牢,想依律给他判刑,可儿臣微服出亲眼所见的事实,让刑部去查,却总是‘查无实证’四个字。儿臣嫌刑部那帮废物不会办事,想换一批,母后又不同意,此等情况下,儿臣除了另谋出路外别无它法。再者,具体实施过程儿臣并没有具体吩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不是我东仪朝廷惯有的特质么?儿臣还以为母后早就见怪不怪了。”燕瑝满面的恭孝之态,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刺。

裴青瑶看着他,少顷,又移过目光看向他身侧的璃月。

察觉她的盯视,璃月不解地眨眨眼睛,想: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儿子跟你作对?

她不知道,在她出现之前,燕瑝从未用这种绵里藏针的语气跟裴青瑶说过话,他一直是乖巧而孝顺的。

“好吧,哀家知道了,你先退安吧。”半晌,她语气缓缓道。

燕瑝起身,行礼过后带着璃月走了。

裴青瑶有些失神地看着跟在燕瑝之侧显得尤其纤细窈窕的璃月的背影,待他们完全消失在轩外之后,她挥退轩中的女,独留裴邦卿一人在侧。

静默半晌,她问:“你觉得玉无尘怎样?”

裴邦卿道:“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世间,难有出其右者。只不过,其人云山雾绕难以捉,如将延熙交付于他,总让人觉得不甚放心,因而,我还是赞成太后从前之提议,将延熙许给皇上为后。”

裴青瑶揉了揉额角,道:“燕瑝与她彼此间只有兄妹之情,加之她现在又有了心上人,如强行让她入为后,只怕她不会开心。”

“暂时不开心总比一生不幸好,那位无尘公子,看来对延熙并无爱慕之意。”裴邦卿道。

“哀家也看出来了。”裴青瑶抬头,看着轩外绚烂的春景,低声自语:“我裴青瑶的女儿,怎会不招人喜欢呢?”

裴邦卿闻言,思虑半晌,道:“延熙从小受尽恩宠,只怕脾气是有些骄纵了。”

裴青瑶侧眸看他,少时,忽而问:“你觉得延熙像我还是像先帝?”

裴邦卿愣住。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他不敢说出来,裴延熙……就长相而言,不论是身材脸庞,还是眉眼五官,甚至格,和少女时代的裴青瑶都相差甚远,与先帝那更是没有一丝相像之处了。如非她右肩后有那枚花瓣状的粉红胎记,他几乎就要怀疑,她并非是裴青瑶的女儿。

可,都已经当女儿养了这么多年,此刻再提这些,未免不合时宜。

其实,比起她来,他更关注的是与她交换的他的儿子,燕瑝。

没错,燕瑝是他的儿子。

当年他的夫人与裴青瑶差不多时间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名极有经验的接生婆,据说能依据孕妇的身形判断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他的夫人和裴青瑶在当时还是将军府的裴府请这位接生婆秘密地看了,接生婆断言,他的夫人腹中是男孩,而裴青瑶腹中是女孩。

裴府立刻秘密处死了那名接生婆,但这个预言却像块大石一般压在了裴青瑶心头,当时她便与他商议,如真如接生婆所言,为了她在中的地位和裴府的将来,两家不妨儿女互换。

为了掩人耳目顺利实施这个计划,裴青瑶借口梦到仙人神示,要回裴氏祖籍之地祭奠祖先以保腹中龙儿福佑。

裴氏祖籍并不在永安,而在东仪北部华安郡。先帝本不欲让她带着身孕长途跋涉,后不堪她软磨硬泡,便派了大队的禁卫军和随护人员与她同往。

数月之后,他的夫人果然在府中诞下一名男婴,他欣喜若狂,但想起裴青瑶对他的嘱托,便对外谎称生了位千金,时隔半月,东仪北部便传来了好消息,说裴青瑶在回途中行经长淮郡时,为皇上诞下了一名皇子。

在裴青瑶回到永安之前,两家完成了秘密交换,他的儿子便以皇子的身份入了,一晃十七年过去了,燕瑝的成长让他这个生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由自主便想,这一生,如能让他亲口叫自己一声父亲,那该多好。

他这边满心的希望和喜悦,裴青瑶却恰恰与他相反。

七年前,她处死娘游氏那一幕始终在脑海盘旋,她诅咒她的女儿一生不幸,当时她并没在意,只因她看到,裴延熙肩上有那枚胎记,那枚胎记,是她生下女儿后极痛中第一眼看去最深的记忆。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女大十八变,小时候 看着眉眼圆润与她还有几分相像的裴延熙,出落得益发美丽动人,只是眉眼间再寻不到与她一丝相像之处。

还有她颊上那对甜美的梨涡,也是她最介意的地方。燕氏一族及她本家裴氏一族,几代以来就从没有人有过梨涡,她曾就此事问过心腹太医,太医说,酒窝一般源自遗传,自然生成的概率极低极低。

她当时心便凉了。

当年与裴府交换婴孩一事是交给游氏去做的,她忍不住惊惧地想,游氏会不会中途把她的女儿换掉了?裴延熙后肩上那枚胎记不过是假的而已?

可,当时游氏真的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还是她一早就看出了她的狠心绝情,知道自己帮她做下了这偷龙转凤之事绝不可能活,于是把她真正的女儿藏起来想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是了,她临死前说过“一命换一生”……

只可惜,当年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已被她斩尽杀绝,不论当年游氏到底做过些什么,她都无从考证了。

哦不,她不能再往深处去想了。

这一生,她还从未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可此番,她真的是怕了。

她怕事实就如她猜测的一般,她怕自己宠了十七年的女儿并非是她的亲生女儿,而她真正的女儿又不知流落何方,过得怎样……

没有亲生父母的照拂,孤身一人,想必不会幸福……

不,她不要想了,已经十七年了,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都来得太迟了。

她情愿相信,裴延熙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一定……是的。

*

是夜,璃月正在房中打坐疗伤,耳畔突然传来一丝清浅的呼吸,她睁眸,发现玉无尘站在窗边仰望天上的圆月,银色的月光洒在他如云雪衫上,温润的光晕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她早知道他深藏不露,但没想到他轻功如此了得,进来之时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收了势,冷声道:“以往要见面,总是我去你的临风馆,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玉公子缘何频频驾临我的住所?”

玉无尘回过身来,皓如皎月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以用来形容你我之间。”

璃月品读着他话中的意思,思绪纷乱,没有说话。

“你脸色不好,谁伤了你?”玉无尘问。

璃月没有温度地笑了起来,道:“果真时过境迁啊,现如今,竟知道看我脸色好不好,问谁伤了我了。”

玉无尘垂眸,微微侧过脸去。她到底还是在怨他,在九华山的五年间,她不止一次受伤,不止一次脸色不好,他看在眼中却从来不问不关切,他心中想的是不让兄长看出端倪,而在她眼中,他必是狠心绝情的吧。

“璃月,我知道以前……”

“过去的不必再提,我只想知道,你因何而来?”他才开口,璃月便打断了他。

“我想你了。”他眸色深邃,盯着她道。

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璃月微微一愣,然后垂下眸,似有些无奈地笑了,自语一般道:“我喜欢你时,你无动于衷,如今我已不再喜欢你,你却说想我了……呵,玉无尘,我能说你犯贱么?”

她说她已不再喜欢他,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玉无尘还是禁不住黯然,低声道:“你怎么说,都不为过。”

“我知道,也许错不在你。只是我是孤儿,无亲无故自私惯了,只知道要是我喜欢一个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跟谁做对,不管他是对是错是强是弱,我一定是站在他一边与他同进退共存亡的。我原以为我这样想别人便也该这样想,但最终我还是知道自己错了。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孤儿,不是所有人都只在意他爱的那个人而不顾他人生死。玉无尘,我能为你做到的,你永远也不能为我做到,因为你不是孤儿。所以,别再说你想我,别再来找我,我们早就应该结束了。”璃月看着这个自己第一次爱上的男人,一字一句平静得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奇。

玉无尘与她对视着,心中冰冷一片,怔立良久,他道:“你就这般确信,能找到你想要的那种爱情?”

璃月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诡秘几分顽皮:“我早已不再追求什么爱情了,我现在只追求没有负担的快乐,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享受男人的讨好,享受玩累了挥挥手就可以离开的洒脱,除此之外,我不追求更多。”

玉无尘心底痛苦起来,是他毁了她么?在九华山时,她是那样真挚那样执着,可如今,他竟找不到半分她那时的影子。她不再付出真心,她游戏人间,不寻求真爱也不再希望被爱……这都是他的错。

可他同时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他做不到为她放弃一切,做不到陪着她去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他有父母有兄妹,他并非孑然一身。

可他为什么就不是孤儿呢?既然他不是孤儿,为何偏又喜欢上如此决绝的她?

近乎仓惶地背过身去,他难过得无法自持,却仍是强忍着语调平静道:“明日我便回西武去了,你,多保重。”说着,推开门出去了。

璃月仰头看着帐顶,良久,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心中的悲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时拒绝他,已无关赌气无关报复,只是感觉非如此不可。

没有未来,便没有必要继续纠缠。

伸手抚了抚头发,她无心继续疗伤,下了床出了门,施展轻 功潜行到御花园。

夜已深了,除了负责巡逻的皇卫队,御花园中已少有人行走。

璃月漫无目的地穿行在繁花绿柳之中,想:燕瑝此刻在哪里呢?和他的妃子在一起?

呵……

她摇头,自嘲地笑。她是来散心透气的,不是自寻烦恼的。

如今《锻心诀》已到手,待伤势好转,她便该离开这里去天一岛了。

别的她暂时都可以放下,唯有武功,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更上层楼。

逛了一会儿之后,倦意上来,她收回思绪正待折回,耳边却传来隐隐的呻吟之声。

她狐疑地皱眉,放轻脚步循声而去。

无声无息地拨开小径深处的蔷薇藤蔓,璃月往花藤屏障另一侧一看,却见月光下,一对男女正靠在假山石上欢好,那细细的呻吟之声,便是那女子所发。

璃月眯眸,欲待细看是谁于这月黑风高之时在这深花园之内偷情,不意那男子却似察觉了她的到来,微微侧过脸来。

看清那张沉沦欲海然而目光却依然犀利的俊颜时,她心中一惊。只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天玄女。

他显然也认出了来人是璃月,身下动作不停,唇角却弯起一丝勾魂的笑容,上半身故意往一边微侧,让璃月看清他身下女子的容颜。

看到满面春|色地在他身下承欢的女子竟是裴延熙时,璃月彻底震惊了。

怎么会是她?难不成白天被玉无尘弄得欲求不满晚上来找九天玄女满足她?

璃月扫了两眼,这两人都不是她关心的对象,因而她很快便失了兴趣,正待转身离去,肩上却突然搭来一只手。

这一惊非同小可,璃月旋身一个杀招袭向身后之人的脖颈。

正文 78、牢狱之灾

璃月本想一招锁住身后之人的喉咙,不意对方反应比她更快,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同时道:“璃月,是我。”

看到来人是叶千浔时,璃月不禁愕然,又听到身后假山那边一阵骚乱,对叶千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便走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避过皇禁卫来到璃月的住处,璃月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问:“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叶千浔道:“你知道我血影与慕容世家是有来往的,此番他们换了当家,我来见是慕容倦那厮,自觉跟他谈判必落不得好,于是便想回西武去,不意他却派人拦下了我,说可以继续维持同盟关系。”

璃月闻言,心中有一点涩,慕容倦竟然愿主动向叶千浔示好,他这样做,表明他是想放开她了吧?这样也好,玉无尘离开了,他……也离开了,摒去那份寂寞不谈,生命中的人越少生活便越简单。

“璃月,你脸色不好?受伤了?是谁干的?”灯光下,叶千浔陡然发现璃月的苍白,心中一揪,声音也跟着高亢起来。

璃月一把捂住他的嘴,皱眉道:“你小声点,我没事,自己练功时不小心受到反噬而已。”

“反噬?那还得了?璃月,跟我一起回血影吧,那里的环境有利于在练功时保持清醒,不会走火入魔。”叶千浔拉着她的手道。

璃月摇头,扫了枕边的《锻心诀》一眼,道:“有它便可以了。”

叶千浔走过去,唰唰地翻了几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抓着璃月问:“你不是有孕在身么?还练武?”

璃月恼怒,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骂道:“孕你个头,你就希望我怀别人的孩子是吧?”

“当然不希望。”叶千浔顾不得腿上火辣辣的痛,继续握着她的双肩道:“我还不希望你呆在燕瑝的皇,你什么时候离开?”

“要你管,没事你快走吧!”他提到孩子,让她心情顿坏,揪着他就往门外推去。

“有事,璃月我有事。”叶千浔僵着不走。

“什么事?”璃月没好气地问。

叶千浔一言不发,转过她的身子快速点了几大道,一掌推过去,强劲的真气从那几个大中横冲直入,巨大的疼痛让璃月瞬间浑身一软,汗如雨下。

叶千浔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下滑的身子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璃月忍了半晌,终于瞪着他微颤地开口:“叶千浔,你他娘对我做了什么?”

叶千浔动作僵硬地抬袖拭了拭她额角的汗珠,道:“忍一下,练那本武功秘籍需要打通几处玄关,以你现在的武功修为,没有一年半载怕是做不到。”

“关你什么事?要你手贱!”璃月气急,顾不得浑身经络还在震荡中剧痛,抬手便捶他。

“璃月,我不需要你感激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你不欠我。”叶千浔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眸子,深情道:“我只是喜欢你,想对你好而已,你不必有负担。”

璃月看着他,发现这个男人似乎越来越不像她初初认识的那一个,是什么让他改变至斯?

“叶千浔,你哪神经搭错了么?”她问。

叶千浔抬手,将掌中她的手贴在自己颊上,道:“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觉得现在的我一点不像以前的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比起与你在一起时的满足和快乐,其他一切的坚持和芥蒂似乎都毫无意义。如果说我在你面前,你的目光却还在别的男人身上停留,那一定是我不够好吧?璃月,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你相信我。”

璃月看着他,他的眸光很黑很深,可她却能看透,她看到了他眸中真挚的爱恋和忠诚,这个男人,他真的全心全意地爱着她。这样霸道的一个人,却会因为她的不专情而觉得自己不够好……

“对于我的妹妹,我和她有血缘没有感情,但我不得不照顾她,因为这是家父临终嘱托。如果你一定要问在我心中你与她谁更重要……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杀了她,我会愧疚会痛苦,但我不会恨你,更不会碰你。但如果是她杀了你,我,会选择与她同归于尽。”叶千浔垂着眸子,静静道。

“亲我。”静默片刻之后,璃月突然道。

“……?”叶千浔抬眸,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叫你亲我。”璃月看着他一脸懵懂样,唇角一勾微微笑了起来。

凡是真心对她的人,她也从不吝啬回以自己的真心,而对于可能出现的再次伤害,她想她已做好了准备。

永远不要把自己所有的真心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永远不要因为心中有了一个男人就拒绝其他男人的真心。

男人可以对他身边每一个女人都说“我对你是真心的”,女人也会傻乎乎地相信。那么,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对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说“我对你是真心的”?至于男人相不相信,关键只在于这女人的手段而已。

她秦璃月会有这样的手段么?不妨……试试看吧。

或许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种残酷,但于她而言,这却是一种自我保护,而这种自我保护的意识,正是他们这些爱过她伤害过她的男人赋予她的。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

御花园假山石后,裴延熙已经穿戴整齐,面色也由方才的紧张转为沉。

“如果你我之事传到太后耳中,你该知道会 是何种后果。”九天玄女并没有得到发泄,但他依然一脸的云淡风轻。

裴延熙看他一眼,她自然知道,面前这男子是近年来太后最喜欢的一个男宠,如果被太后知道自己和他也有一腿,虽不致把自己怎么样,但对自己的宠爱会不如以前,那恐怕是必须的。

其实除了太后这边,她更怕的是被玉无尘知道,她喜欢玉无尘,之所以和九天玄女搅在一起,不过是少女怀春时做下的冲动之举,每次和他欢好,她都会把他想象成玉无尘,而他似乎也并不介意,这便是他们能一直保持这种关系的原因。

女人,并不是仅靠心中的爱情就能活得滋润的,有时候,她们更需要身体上的抚慰,太后是这样,她,也不外如是。

见她纠结,九天玄女轻笑起来,道:“如果我没记错,后天皇上好像要去两百多里开外的启承山祭天,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届时,只要再把慕容倦调离永安,以你的身份和她与慕容家族的血仇,要除去她,应该轻而易举吧?”

裴延熙眯眼,道:“你似乎,对她很了解。”

“不要随便试图去了解一个人,有时候,这很危险。”九天玄女目光幽魅地低语,随即,转身悄然离开。

*

次日一早,璃月醒来时觉得浑身舒畅,连内伤似乎都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昨夜叶千浔帮她打通了玄关的缘故。

想起昨夜一番亲吻后他欲望勃发却又得不到满足的憋屈样,她就忍不住要笑。有时候,男人真的也是种很简单的生物,起码在欲望这块,要折磨他们很简单。

揣上《锻心诀》,璃月仍是带了昨天那名女,让她陪她出去走走。

无意间逛到一座名为元昱的殿前,璃月听说这是燕瑝的寝,心中便思量着要进去参观参观,但这女在身侧显然多有不便。念至此,她示意跟在身侧的檀郎制造些混乱,檀郎会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哎呀,我的狗呢?我的狗不见了。”待檀郎完全消失,璃月夸张地叫了起来。

那女一听,忙帮着她四下搜寻,半天也没找到檀郎踪影,一回身,却发现璃月也不见了,只道她是为了找狗走远了,忙急慌慌地寻了过去。

璃月徜徉在富丽堂皇的殿之中,看着眼前霞光流锦珠宝生辉的奢华装饰和布置,有些怔然地坐在那张足可供七八人并排而卧的大床上。

她想,人的幸福与否也许与出生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小时候,她饥寒交迫地与母亲盖着破被挤在一张小竹榻时她曾想,如果她是出生在富贵之家,母亲是衣食不愁的贵妇,那她俩必定会非常的开心和幸福。

若论起出生的尊贵,东仪应该没有人比得过身为皇帝的燕瑝了吧?可他幸福么?

不,至少,现在不幸福。

想起燕瑝和太后,她不由又想起昨日见面的情形。当时她只觉得奇怪,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奇怪在哪,不对在哪?过后她仔细想想,却发现了症结所在。

对于母亲的眼神,她异乎常人的敏感,昨日,太后看燕瑝的时候,眼神虽是慈爱,却十足平静,本不像个母亲,而她看裴延熙时,却流露出一丝那种她熟悉的母亲的眼神,虽然很淡,但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殿门突然响了。

她急忙起身,快速躲入龙床之后。

“都下去,没朕的传唤谁也不准进来打扰。”燕瑝的声音,沉稳却短促。

殿外隐约传来众人的应诺之声,然后殿门又关上了。

很长一段时间殿中都陷于无尽的静默当中,璃月正想出去看看他在做什么,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琴声。

因为从小生活在妓院,母亲又是琴棋书画俱绝的花魁,因而对于音律,璃月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小时候,熟悉的也只是一些华而不实的靡靡之音,而此时燕瑝所奏的曲子却……

沉静于表却激昂在骨,锦绣于外而晦涩在内。每一个优美的音符之后似乎都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每一段曲调的顿挫似乎都是一次命运的抗争。

她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她只看到一个人在孤独中压抑,挣扎,一次次奋力站起却又一次次被蛮力压下,直至,近乎崩溃。

这样的琴声勾起了她对自己以往的回忆,但那回忆实在太过煎熬,于是她不愿再听下去。

燕瑝坐在琴案前,闭着眸皱着眉,修长十指近乎疯狂地在弦上滑过,冷不防一本书突然砸来,“锵”的一声,四琴弦毫无悬念地同时断裂,弹起的断弦划伤了他的指。

他抬头,看着站在床柱旁的璃月,眸色深深,却并不惊讶。

这是璃月第二次看到他不温和的样子,他很压抑,压抑到他几乎无法控制的程度。

迎着他的目光,璃月走过来,弯腰捡起《锻心诀》,刚刚站起,却被他一把拉进怀中。

他力气如此之大,而璃月也没有试图挣扎,于是便半躺在了他的腿上。

“为何砸琴?”他低眸,紧盯着她。

“它本该取悦于人,可它却传达了痛苦,我不喜欢。”璃月静静道。

燕瑝微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淡淡龙涎香中,他问:“那你喜欢什么?”

璃月不答,只执起他受伤的手,中指指尖已经凝聚了一滴殷红的血,她凝视一会儿,将其放入自己口中,轻轻一吮,随后浅笑开口:“我喜欢用别人的血,来告慰他给我造成的不快。”

燕瑝看着躺在他膝上的女孩,唇瓣上带着些微血丝的她笑得如妖如魔,却又带着一丝迥乎她年龄的妩媚和冷艳。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不仅是他的知音,还与他有过同样的命运,所以,她懂他的琴,也懂他。

此情此景并不适合风花雪月,可他却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亲吻一个女子的冲动。

在她唇上,他第一次尝到了自己血的味道,也第一次尝到了发乎于情的甜蜜。

璃月回应了他,不仅回应了他,她还伸手抱住了他。

燕瑝,这个表面光鲜的男人背后隐藏着深刻难言的伤痛,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她知道如果自己痛苦的时候,有人能这样紧紧地抱住自己会给自己带来怎样安慰,她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安慰,但她愿意给他这样的安慰,因为这个男人值得她这样做。

关于亲吻,他并不熟练,一番拥吻下来,他有些微喘。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吻她,只是伸手轻轻触着她丝滑的脸颊,问:“你身体好些了么?”

璃月眼角一挑:“怎么?要下逐客令?”

燕瑝摇头,道:“明日我要去启承山祭天,怕是要十天以后才能回来。”

他是怕他不在时中会有人对她不利。

璃月笑了起来,道:“我好多了,正想与你告别,既然你明日去祭天,那我便也明日出吧。”

*

次日,燕瑝果真一大早便带着浩荡的队伍出了前往启承山。

璃月在中纠结了一会儿,犹豫是否要与慕容倦告别。她不知道,慕容倦昨天便已被琛王府支出了永安。

思虑半晌,她认为自己应该去见他一面,要想放下一段感情,首先要直面这段感情,不管是悲是喜。

简略地收拾一番,她正想找昨日燕瑝为她安排的那个太监带她出,女却突然来禀,说太后召她去御璟轩一见。

太后召见?去,还是不去?

不去的话,只怕不能顺利出。那便去吧,既然是光明正大的召见,总不至于使什么暗招害她。她一不想进为妃二不想掺和他们中之事,何惧之有?

住处的女并没有陪同前往,说太后吩咐了,她一个人去便可。

璃月心道御璟轩反正去过一次,她认得路,也无需这女跟着,便带着檀郎独自前往。

刚走到御花园,抬头便见裴延熙在几名女的陪同下袅袅娜娜迎面走来。

璃月对这个女人除了厌恶没有别的感觉,扫了她一眼便昂首向前走去。

不料,就在两人错身而过时,裴延熙突然一声大叫:“有刺客!救驾!”

璃月回身,发现地上扔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而她正捂着肩头急速后退。

这女人想害她!

璃月眼一眯,脚下一旋便欲去抓她。

一道黑影却斜刺里过来拦住了她,袍袖一挥劲风扑面。

见他一掌拍来,璃月不假思索伸手去接,不意这人武功高出她许多,掌心暗含的真气还未来得及幻成兵刃便被他一掌迫了回来,璃月右臂剧痛,口受到内力冲击一阵血气翻涌,内伤复发让她喉间立刻就涌上了鲜血,她强硬地吞了回去,后退几步看向来人。

慕容霆,一年多前,璃月在燕瑝的身边见过他。

如今看来,他不是为燕瑝做事,却是为琛王府效命的。

很短的时间,附近的警卫便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璃月忍着右臂锥心的疼痛,警惕地提防着慕容霆,心思急转。

如此阵仗,看来是裴延熙早就设计好了的,时间正好,地点正好,人也正好,这女人,看着蠢笨心思却也毒辣。可她的动机是什么?怕她将昨夜之事告诉玉无尘?

呵,早知道好奇心害死猫,没料到自己今天也成了那只倒霉的猫。

如慕容霆不在,她或许还可以抓住她帮助自己逃出去,可眼下显然不可能了。即便是没受伤的时候,慕容霆武功也绝对在她之上,更遑论现在她有伤在身。

拼死反抗,不可避免就要伤到或者杀了这些皇警卫,自己的下场有两个,第一,被当场扑杀,第二,被抓。如果被抓,燕瑝得到消息必来营救自己,但如果自己杀了皇警卫的话,势必增加他营救的难度。

束手就擒,她可能会受一些皮之苦,但只要不被当场扑杀,相信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原因有三个,第一,她虽然已经和玉无尘绝交,但裴延熙并不知道,看在玉无尘的面上,她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在御花园杀她,将她关进牢中下黑手比较像她的格。第二,她是燕瑝派人接进来的,她裴延熙再嚣张,总不能一丝面子都不给燕瑝留。第三,没有人注意到,檀郎跑了。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因为她放弃反抗,于是她被活着押入了大牢。

*

玉茗,裴青瑶正在赏玩一株刚刚绽放的金丝玉蝶,听得身后邬佳的禀报后,刚要抚上花朵的手一顿,回身问:“刺杀?那延熙现在怎样了?”

“郡主只是肩头受了皮之伤,并无大碍。另外慕容霆来报,说那女子正是杀了慕容冼的凶手。”邬佳道。

裴青瑶斜眸看她,道:“那女子虽然身负武功,但绝不是慕容冼的对手……不过慕容冼好色,也难说。”

“太后,如今那女子就在牢中,看郡主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她死,不知太后意下如何?”邬 佳问。

裴青瑶在桌边缓缓坐了下来,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道:“召慕容倦,就说是哀家懿旨,让他审讯这个杀了慕容冼的疑凶。”

“太后怀疑他知情不报?他服了月蛊,怕是没那个胆量吧。”邬佳疑道。

“阳奉违的人,哀家见得多了。照办就是。”裴青瑶面色冷硬。

邬佳领命,正待下去,裴青瑶突然又问:“西武那边事情进展得怎样?”

邬佳道:“回太后,手下已经找到了那人的蛛丝马迹,本欲抓人,却发现被人盯梢,便没有轻举妄动,此刻正紧密地盯着他。”

“被人盯梢?什么人?”裴青瑶娥眉微皱。

邬佳颔首道:“还不清楚,但对方似乎颇有来头,行事诡秘武功高强,非泛泛之辈。”

裴青瑶站了起来,双手交握徘徊一阵,道:“让他们暂时蛰伏,伺机而动,万不能暴露目的,万一被抓,他们该知道怎么做。”

邬佳领命退下。

*

午后,祭天一行已经出城八十多里。

短暂的休息后,燕瑝登上龙辇,队伍刚刚重新启程,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

燕瑝撩开车帘循声望去,却见檀郎一边追着他的龙辇跑一边对他狂吠不止。

旁边有侍卫以为是只疯狗,提着刀策马上前便欲宰杀。

“住手!”燕瑝大喝一声,连忙走下龙辇。

檀郎见他下来,转身便朝他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他华贵的锦袍下摆,向着永安的方向拖拽。

周围的官员和侍卫看得云里雾里,燕瑝却心中一紧:是璃月出事了么?

当即顾不得什么祭天不祭天,从马上拽下一名侍卫来,踩上马镫就要上马回永安。

“皇上,皇上您不能半途而返啊,那时辰都是安排好的……”龙奴扑过来抱大腿。

“滚!”燕瑝抬起一脚将他踹出去丈把路,利落地翻身上马,长鞭一挥便向永安疾驰而去。

正文 79、我会回来

南佛盛泱,东龙华殿,金缕正与心腹在殿中密议,殿外突然传来通禀声,李逝出去片刻,折回附在金缕耳边低语一番,金缕不动声色,抬眸道:“你们都退下吧。”

十数人鱼贯出去后,李逝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金缕展开一看,寥寥几个字,却看得他心中一紧:秦璃月永安遇险,命堪忧。

“消息哪来的?”他问。

“不明,信鸽是在花园内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李逝道。

金缕揉额,一向明艳的眼睛下此时也有了淡淡的黑眼圈,道:“情势紧张,近几个月光顾着应付金威,对她的确疏于关照了。你马上飞鸽传书给苏吟歌,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一个月之后,要他带着璃月到盛泱来见我。”

李逝犹疑道:“此时让秦姑娘过来,妥当么?”

“苏吟歌这厮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在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保护她的人选之前,还是让她呆在我身边最放心,去吧。”金缕淡淡吩咐。

*

昏暗的牢房,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铁锈味和血腥气息,以及狱卒浓烈的汗臊,呛人欲呕。

其实更贴切一点说,这是刑房,不是牢房。

璃月被绑在十字形的木桩上,身上血迹斑斑,却依然昂着毫无血色的脸,盯着对她施以鞭刑的狱卒。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森寒,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冷硬,那遵照吩咐本该鞭笞她一下午的狱卒只打了一个时辰便难以为继,借口手酸换了另一个人。

内伤加外伤,痛得她几欲昏聩。但她却一点也不伤心愤怒,她没有力去伤心愤怒,所有的思绪和力气她都调来抵抗疼痛维持清醒。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如果能清醒地面对一切,就绝不要昏过去。这是她给自己订立的准则。

对于疼痛,她似乎有异于常人的承受能力,也许是她心理坚强,又抑或,是她习惯了。总之,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狱卒鞭笞了一个半时辰,她一次都没昏过去。

两个狱卒似乎也颇为惊奇,她听到他们在轮换的间隙窃窃私语:“她怎么还不昏过去?都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啊,一会儿郡主要是来看到,还以为你我手软了呢。”“就是,再用点力,我就不信抽不昏她……”

又抽打了半个时辰后,两个狱卒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想法:这个女人,也许只有死才能让她闭上眼睛。

就在璃月临近极限时,裴延熙来了。

甫踏进脏污的刑房,她捂着口鼻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刑架上面无人色的璃月,却又笑了起来:“不错嘛,头发还是干的,没晕?”

两个狱卒战战兢兢道:“回郡主,我们已经尽全力了,可,她就是不 晕。”

裴延熙看着她破烂的衣衫下翻卷的皮,道:“那是你们不配让她晕,都下去!”

狱卒们退下后,裴延熙缓步踱到璃月跟前,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颌,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她的皮,傲慢而恶毒,道:“说我大无脑?你不大,也没见你聪明到哪儿去。得罪了我竟然还敢来永安,存心找死么?”

璃月不语,此刻,不论是威胁还是谩骂,都毫无意义,除了杀她,她不想跟她有任何交流。

裴延熙看出了她眼中对自己的不屑,冷冷一笑,放开她的下颌,逃出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指甲上的血,道:“不想搭理我?那你想搭理谁呢?这也许是你最后开口的机会了,有什么遗言还是交代一下吧,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璃月不看她,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毫无动静,那檀郎必不是去城内找慕容倦,而是出城找燕瑝去了。

她出事之时还未到晌午,燕瑝一行定然走得不远,以檀郎的速度,午后应当能赶上燕瑝,燕瑝应该会骑马赶回来,如果一切顺利,燕瑝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永安,也许,不久就会来这里。

不管这个女人对她做什么,她只要再忍耐一下,只要能活着出去,今日所遭的罪,她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因而,眼下她的小人得志,不值得自己为之动气。

耳边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她眸光一转,发现裴延熙正站在火盆前拨弄那通红的烙铁。

“我一直很好奇,这烙铁熨在上的时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但没有人能清醒地告诉我。既然,你如此独特,如此坚强,不如你来告诉我,如何?”她一边将烙铁放在火上炙烤一边回眸睨着璃月浅笑道。

“如果你能不昏,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多活两天。”她举着烙铁走到璃月面前,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她。

通红的烙铁,仅仅是靠近了她的鼻子,便带来一种难以承受的烧灼感,灼人的热气熏得她几乎落泪,她闭了闭眼睛,盯着裴延熙。

“或者,只要你说一句求我,我便放过你。”裴延熙微微眯眸。

璃月看着她酷似母亲的容颜却迥然于母亲的表情,苍白的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

母亲她都杀了,这个女人酷似母亲的容颜,竟然曾让她动了恻隐之心,以至于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她真是自作自受啊!

来吧,让疼痛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多痛一次,她内心的柔软角落便减少一分,可以让她失足的弱点也更少一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把剑,越敲打越平整,越淬炼越圆润, 她已经被敲打淬炼了十七年,该期待自己百炼成钢的那一天了。

“你笑什么?”裴延熙期待中的软弱求饶没有出现,璃月反倒笑了起来,这让她无端的恼怒。

“你以为我不敢?”她眉梢一挑,烙铁往前一分便贴在了璃月的鼻尖上。

“滋”的一声,剧痛袭来。

璃月眉头都没皱一下,裴延熙自己却吓得移开了手。

看着璃月鼻尖上那块小小的烫伤,她愣了愣神,随即外强中干地叫:“你还不求饶?”

“郡主,郡主!”守在牢外的侍女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什么事?”裴延熙不悦问道。

侍女喘了半天的气,方才抚着口道:“不好了,皇上来了!”

裴延熙眉头一皱,燕瑝不是去祭天了么?且抓住秦璃月之后她便命人守住了城门,不让人有机会跑出去通知燕瑝,他为什么还会回来?

思绪一转,她立马意识到,如果此时自己不动手,只怕就没机会动手了。玉无尘在意她,不就为了这张脸蛋么?今天她便毁了她!

尽管手有些发抖,她还是心一横,举起烙铁便往璃月颊侧贴去。

一直没有反应的璃月此刻却陡然头一偏避开,而此时燕瑝正好赶到牢门前,见状大惊,喝道:“住手!”

裴延熙不听,趁着燕瑝还在门外,手一伸再次去烫璃月的脸。

耳畔“砰”的一声巨响,一碗口的牢柱被燕瑝一脚踢飞,不偏不倚正砸在裴延熙腰上,裴延熙猝不及防被撞得向一旁跌倒,手中烙铁没握牢,擦过璃月的脸一下掉在了她自己的腿上。

“啊——!”腰间的撞伤和腿上的烫伤立马让她鬼哭狼嚎起来。

“郡主!”侍女大惊,忙进来扶她。

燕瑝沉着脸,三两下从刑架上解下璃月,一言不发抱着她就向牢外大步而去。

“快传御医!”来到牢外,燕瑝也不管身边听令的人是谁,一边吼一边抱着璃月疾步向自己的元昱而去。

“燕瑝,不要叫御医,送我出,马上。”此刻,璃月终于可以稍稍放松绷得几乎断裂的神经,忍着骤然加剧数倍的疼痛低声对燕瑝道。

“我不该将你留在中自己先走,我已错了一次,不想错第二次,要自求多福的是他们不是你!”燕瑝脚下不停呼吸急促,显然气得不轻。

“中有你动不得的人,不要为了我负气行事。”璃月此时十分痛苦,勉强劝道。

“我顾不得了!”燕瑝恨声道。

*

玉茗,裴青瑶净了手正准备用晚膳,邬佳突然来报:“太后,皇上去牢中救出了秦璃月,听说还打伤了郡主。”

“什么?有这等事?琛王爷呢?他不是陪同前往的么?怎能容得皇上半路折回?”裴青瑶惊问。

“琛王爷现在正在元昱,说是没拦住皇上。”邬佳禀道。

“延熙伤势如何?”裴青瑶问。

“太医已经去看了,说是腰上的撞伤挺严重,至少要躺上一两个月方能痊愈,而腿上的烫伤恐怕会留疤。”邬佳道。

“岂有此理!”裴青瑶一拍桌子,气得头上的珠翠都微微颤动,转身便道:“摆驾元昱!”

*

元昱,一片死寂。

殿中的情景有些混乱。

璃月躺在燕瑝的床上,离床不远处倒着一名御医,颈部中剑,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龙奴抖抖索索地跪在殿门口,提心吊胆地看着将剑搁在琛王肩上的燕瑝。

裴邦卿直视着燕瑝,平静道:“皇上,此女在御花园行刺延熙,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您不能偏袒她。”

“朕曾说过,亲眼看到丞相之子掳人幼女,琛王当时在朝上是怎样与朕辩驳的?证据?口供?朕的话还没有那些奴才可信?你能保得你想保之人,朕就保不得朕想保之人?好,今日且看,这东仪,究竟谁是皇帝!”燕瑝字字冷绝,显然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裴邦卿看着他眸中的狠和决绝,心中又是感慨又是伤怀。到底是裴家的种,每一个裴家的人都不是甘愿让人拿捏的。忍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爆发了。

可悲的是,他为了维护燕氏的皇权,将剑搁在了自己亲生父亲的颈项上。

“皇上,把剑拿开吧,您不能杀我。”他道。

燕瑝眯了眯眸,道:“此刻,只有朕想或不想,没有能或不能!退下,否则,休怪朕剑下无情。”他知道自己剑下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亲舅舅,但在皇帝的尊严面前,不合时宜的亲情从来都是陪葬品。

况且,就他给自己造成的威胁而言,他想杀他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一瞬间,裴邦卿突然感到无限绝望。

权力、名誉、地位……位极人臣所能拥有的一切,他都应有尽有,这么多年享受下来,他甚至都觉得这些可有可无了,如今,他心中真正在意的,唯有这个优秀的儿子而已。

而现在,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他动了杀念……这种感觉,无法言述。

就在此刻,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要让燕瑝知道,他才是他的父亲,他是他裴邦卿的儿子,不是先帝的!他既然已经习惯了做皇帝,那么,便让这天下跟着他姓裴,让他真正的大权在握,如能这样,一切便都完满了。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太后驾到!”

裴青瑶迈进殿门,看到眼前一幕,不由惊喝:“皇上,你做什么?放下剑!”

“他私闯朕的寝,形同谋反,朕要杀了他。”燕瑝冷冷道。

裴青瑶气急,道:“他是你的舅舅,你疯了?这样给他乱扣罪名!”

“母后,朕是皇帝,在朕眼中,只有君臣,没有舅舅!”燕瑝逼视着裴邦卿,毫无感情。

“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裴青瑶高声喝问。

“那要看母后眼里有没有朕这个儿子!”燕瑝不温不火。

裴青瑶盯着他,半晌,突然安静下来,扫一眼躺在燕瑝床上的璃月,喝道:“来人!”

殿外应声涌入二十几名禁卫军。

“去,把那女子抓起来!”裴青瑶指着璃月道。

禁卫军领命,正要上前,燕瑝身形一转,执剑拦在床前,道:“谁敢上前,杀无赦!”

“皇帝,今天你杀的人还少吗?”裴青瑶扫了一眼地上的御医,喝问。

“不把朕当皇帝的人,杀再多也不多!”燕瑝态度强硬,眸底却隐着一丝悲伤。

“好!那你杀吧!”裴青瑶挺身而出,步伐坚定地向燕瑝走来。

“母后!不要逼我!”燕瑝眸色痛苦起来。

“没有人逼你,你不是要权力么?哀家给你。”裴青瑶一边走一边道。

燕瑝手中的剑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下不了手便把你身后的女人交出来,她躺错了地方。”转眼裴青瑶便走到了燕瑝面前,伸手来拿他手中的剑。

“不!”燕瑝刚抬起手欲反抗,却一下僵住了动作失去了声音。

有人在他身后点了他的。

殿中之人正发愣,面色如纸的璃月却从燕瑝身后探出了头,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强撑着站起身,眸光冷遂地看着裴青瑶,道:“燕瑝因为爱你,所以步步退让,你却凭着他对你的爱步步紧逼,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太后,你真的是他母亲么?整个东仪的人都跪你还不够,非得逼得自己的儿子也向你弯下脊梁骨才满足?不要这样对待他,身上的伤,只要不死终有痊愈的一天,心里若有了伤,死都不会痊愈。”

璃月的话,旁人听着没什么,却正好戳中了裴邦卿和裴青瑶这对心怀鬼胎之人的要害,当即两人皆是一震。

燕瑝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看着璃月孱弱的身影,听着她句句肺腑,心中不由火烧火燎般煎熬起来。

为什么要点他的?她究竟知不知道,此时此刻若是少了他的保护,她必死无疑啊!

何苦?他的至亲都不曾在意是否在他心里留下了伤?她又何苦要用自己的命去阻止?他心里早就有了伤,不过是浅一些深一些的区别而 已。但她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心里才会添一道新伤,终生不愈的伤!

裴青瑶深深地看了璃月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对禁卫道:“带走。”

璃月侧头看向燕瑝,微微一笑,像是随波逐流的梨花,脆弱而美丽,轻声道:“抱歉,燕瑝,欠你的情只好来生再还了。”言讫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剑,正面迎向前来捉她的禁卫。

此时她的情况远比上午在御花园时更糟糕,但她却选择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等死不是她的格,所以她选择死在抗争之中。

眼看璃月左手执剑扑向禁卫,燕瑝又惊又痛,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她若死了,这一生,自己再不可能找到像她这般的知音了。他不能承受让他如此喜欢的她死在他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生平第一次,他因为自己的身不由己而产生了自杀的想法。

璃月本已是强弩之末,这夺剑一扑便几乎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气,禁卫们见她来势凶猛却不敢等闲视之,离得稍近的一名禁卫身形一转便揪住了她的衣领,她本欲扑倒,被他这么一提反手便是一剑,禁卫身子一仰,手下使劲一把就将她甩了出去。

经过一下午的鞭打,她身上的衣衫本就已经破烂不堪,被他这么一甩肩头的衣襟直接裂开,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肩膀。

裴青瑶眸光一扫,见她右肩后一片殷红,心中一动,忙喝道:“住手!”

围过去欲将她抓住的禁卫们闻声停住。裴青瑶定睛一看,发现方才吸引了她目光的殷红原来是朵纹身,极美极妖艳的一朵花。

璃月重重一摔,加之复发的内伤,再控制不住口翻腾的痛楚,伏在地上便呕出几口血来。

她已经支撑不住,但想起燕瑝就在一旁看着她。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有多么痛苦,所以,她拭净了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着裴青瑶。

裴青瑶与她对视着,心中刚有点平复的震荡又开始一点点清晰起来。

这个女孩,如斯狠绝如斯坚强,明明已经不支,可,看她的目光,里面没有恨没有怨没有哀伤没有自怜,只有一僵硬无比的刺,那是一种对抗的姿态,那是一种即便杀死她也无法践踏的骄傲。

相反的,这样的目光很可能会让你因为觉得自己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而感到羞愧。

裴青瑶看着她,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

如果自己被人如此对待,想必会是如她一般的反应,而世间,能做到这样的女子能有多少?

该是凤毛麟角啊。

可为何这么巧?偏让她遇见一个?

她走过去,仔细地看她,发现这女孩越看越觉得熟悉,那额角发线的弧度,还有眉梢眼角,分明有些先帝的影子,而她脸型的轮廓……

她心中颤抖起来,几乎忍不住要翻过她的身子仔细看看她肩上的那朵纹身,可,诸多侍卫和女在侧,她不能这样做。

为了掩饰自己的反常,她问:“你说世间你只跪你母亲一人,她现在何方?”

“死了。”璃月扫了眼旁侧眸中含泪的燕瑝,又接着道:“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别的孩子有母亲,但今日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母亲健在的孩子,都值得羡慕。”

裴青瑶倏然回身,头一抬见裴邦卿盯着她,敛了敛心绪,道:“都下去吧。”走到颊上带泪的燕瑝跟前,她解开他的道,不发一言转身便领着众人出了元昱。

燕瑝几步跨到璃月身边,一把抱起她,心伤又着急地问:“你怎么样?”

“还好……”璃月本欲宽慰他,不料口一阵剧痛无法忍受,刚吐出两个字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在中给璃月做了简单的包扎治疗后,燕瑝一边暗中派人与南佛联系一边连夜带着她出了城。

中并没有人阻止他,不知是太后良心发现还是怕他再次大开杀戒,总之,从出到出城,一路都很顺利。

头几天,璃月一直很虚弱,除了闭目养神很少与燕瑝说话。直到第四天,她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元气,于是对一路都抱着她的燕瑝说了第一句话:“燕瑝,我会回来的。”她本不欲过问东仪之事,但,既然在裴家手里吃了这么大亏,她没理由不为自己讨回来。

一向尊贵而温润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有些憔悴,然神情却仍是优雅从容的。

他俯脸看着她,动作温柔地理了理她额侧的发丝,忍着因看到那玉嫩的颊上烙铁划过的伤痕而带来的阵阵心痛,道:“在我大权在握之前,别回来。等我去接你回来时,我也希望你再也不要离开。”

璃月微微一笑,道:“我不喜欢被人安排,怎么办?”

燕瑝伸手掌住她没受伤的半边脸颊,轻柔道:“我不想你再在我的面前受伤,我希望自己能有留住你的那一天,仅此而已,不是想安排你。”

十一天后,燕瑝碰到了前来接璃月的苏吟歌。

坐在马车上,苏吟歌冷眼看着一身伤痕却笑着挥别燕瑝的璃月。

待燕瑝走得远了,璃月方才回转身子看向苏吟歌。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来时踩到狗屎么?”过了十几天,璃月伤势好转了一些,因而有力气凶悍了。

“对啊,好大一坨!”苏吟歌又是心疼又是嫉妒,毫不温柔地一把抓过她就按在了车内的垫子上。

“啊!你干嘛?色鬼!”璃月尖叫。

“药要上你,不是我要上你,鬼叫什么!”苏吟歌没好气道。

“那你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想死啊?”窸窸窣窣的声音中,璃月回嘴。

“容都被人毁了,你还凶个屁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干吗?自己手痒痒想犯贱还要我感激你不成?唔,你塞什么在我嘴里?”

“刚踩到的狗屎!”

……

阵阵争吵声中,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通往南佛的青芜深处……

25

正文 80、准儿媳妇

夜,玉茗。

淡淡的安息香萦绕在偌大的殿内,深紫色的锦幔在夜风的拂动下微微翻卷着。

裴青瑶斜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支额闭目浅眠,殿内一片静谧。

不多时,她眉头微皱两下,突然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太后。”侍立一侧的邬佳关切地凑上前来。

裴青瑶敛了敛纷乱的心绪,接过她奉来的茶轻抿一口,问:“皇上回来了么?”

“回太后,皇上一个时辰前刚刚回。”邬佳道。

“那女孩被什么人接走了?”她眸光怔忪地问。

邬佳禀道:“据报,是南佛漕帮少主苏吟歌。”

“皇上跟他有来往?”裴青瑶抬眸。

邬佳道:“没发现,可能是那女子的朋友。”

裴青瑶顿了顿,道:“召慕容霆来见。”

邬佳领命。

*

两个月后,迦叶江天一岛。

“宝宝,宝宝!”璃月手中拿着一张信笺,风一般从外面飞奔入吟歌院,嗖的一声跳上坐在院中老梅树下舂药的苏吟歌的背,搂着他脖子兴高采烈道:“阿纱姐有喜了!”

苏吟歌怔了一怔,一边掰她的手一边道:“她有喜你兴奋什么?”

璃月从他背上跳下来,道:“我当然高兴啦,这叫双喜临门!”昨日她刚刚突破血魔第六层,今日又接到阿纱的喜讯,只觉天地间一片光明。

苏吟歌不说话,他实是想起了她的那个孩子。

对于当日之决定,他深怀歉疚,因而这两个多月,他极尽全力地给她疗伤,助她练功,但……无论如何,总觉得还不够。

“喂,我说你赶紧配些最好的安胎药,我要去盛泱看她。”璃月戳戳他的肩。

苏吟歌眉头一皱,道:“她好歹也是颖王府的侧妃,你还怕她没有安胎药吃?”

“那不一样!他们那些庸医怎能跟你比?即便是一样的药,你配出来的也定然比他们好。”璃月大喇喇地往他身前石案上一坐,自己的鼻尖和脸颊,不过短短两个月,她的外伤已经全部愈合,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就连肩头那枚旧伤的疤痕都被他消掉了,因而,对他的医术她是极为肯定的。

苏吟歌闻言,眉梢一挑,道:“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见他自恋,璃月奸笑:“你一直都很好啊,除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一下。

果不其然,苏吟歌脸又黑了。虽然在他威逼利诱之下,她已不再叫他“蚕宝宝”,可“宝宝”这两个字却还是与他如影随形,这两个月,就因为这两个字,他也不知被岛上多少下属笑掉了大牙。

“哼!”懒得与她歪缠,他冷哼一声,端起药罐就要走。“宝宝,我要吃鱼丸!”见他生气,璃月一把揪住他的发尾道。

“没门儿!放手!”苏吟歌面色不善回身拍她的爪子。

“我就要吃!”见他一掌拍来,璃月眼疾手快放下右手,左手却又一抓。

“要吃自己做!”苏吟歌又去拍她左手。

“不!就要你做!”璃月两手并用扯得他头皮剧痛。

“凭什么?”他恼了,大吼。

“因为你把我看光了,要对我负责!”璃月一脸的委屈加执着。

看光?他那是帮她上药好不好,她浑身是伤,不剥光怎么上药?虽然……的确也多看了两眼,伤好后也借口观察疗效多检查了两次……但,那都是为她着想好不好?咳咳!

“大不了我也让你看,放手!”苏吟歌双颊微红,皱着眉头道。

“我才不要看,蚕宝宝一条,倒胃口。你还是做鱼丸补偿我。”璃月撅着嘴道。

“你再说一遍!”苏吟歌拔高声调,指着她的鼻子道。

璃月正待一口咬住他的指尖,眼角余光却扫到院门口人影一闪,眼珠一转,她仰头便干嚎起来:“哇——你又欺负我,呜呜,我不活了!”

苏吟歌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传来苏夫人气急败坏的怒吼:“逆子!又欠揍是不是?竟敢欺负月儿!”

自璃月来到这岛上,苏吟歌整天忙前忙后的照料她,表现正常得不得了。因而,苏庭松夫妇和岛上众人皆以为是璃月治愈了他,让他不仅不发疯了,还有了对女人感兴趣的征兆,因而一岛的人都像敬女神一般敬着璃月,苏庭松夫妇更是将她视为准儿媳的不二人选,隔几日便过来探望一下,送来的衣服首饰堆得几乎没地方放了。

璃月跳下石案,一下扑到苏夫人怀中,脸埋在她肩头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心,一边哭一边道:“伯母,吟歌他欺负我,我想吃鱼丸他不肯做,我叫他配安胎药他也不配。”

安胎药?苏夫人眼睛一亮,忙抚了抚璃月的背,安慰道:“月儿莫哭,看伯母帮你收拾他!”

璃月点点头,垂着小脸一边假装拭泪一边偷眼看着。

苏夫人转身在一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柳条来,鞭子般一抽,凶神恶煞地向苏吟歌走去。

见老娘来者不善,苏吟歌一边后退一边道:“娘,你要干嘛?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不要冲动啊!”

“臭小子,这还不叫做错事?月儿想吃什么你就得二话不说立马去做,尤其是安胎药竟然也不肯配,简直罪无可恕!”苏夫人一柳条甩过去。

苏吟歌猫一般跳了起来,叫道:“凭什么?喂喂,娘啊,你搞清楚谁是你的儿子啊?为什么毫无原则偏袒她?”

“女人天生就是用来宠的知道不?什么叫偏袒?想当年,你娘我怀你的时候,皱一下眉头你爹就得心疼三天,如今,月儿想吃个鱼丸你竟然都不肯做?你不是欠收拾是什么?”苏夫人一边撵他一边骂。

“什么跟什么嘛!娘,你扯得也太远了吧?”苏吟歌一个头涨成两个大,一边跑一边回嘴。

璃月眼见苏吟歌抱着个药罐跟只猴一般被他娘撵得满院子乱窜,笑得差点岔了气。

苏夫人虽然体型丰腴,但体力贼好,追逐一番后,到底还是苏吟歌心疼老娘最先举手投降,道:“好好,我去做,我去配,行了吧?”言讫,无限怨念地瞪了眼不远处借刀杀人的罪魁祸首。

苏夫人闻言刚消停下来,璃月马上又在那叫:“伯母,他恶狠狠地瞪我!”

“你个臭小子,阳奉违是不是?”苏夫人又举起柳条,苏吟歌忙笑得讨好,道:“我没有啊,你看我笑得多温柔。”

苏夫人哼一声,道:“快去!”

苏吟歌磨着牙滚出了院子。

见他消失在院外,苏夫人扔下柳条,满面笑容地拉过璃月,低声问道:“几个月了?”

“啊?”璃月挠了挠头,支吾道:“那个,伯母,咳,这个安胎药,不是,因为……其实就是想备用而已。”

“哦。”苏夫人微露失望之色,但转瞬便又打起神,道:“看你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和吟歌他爹想着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你意下如何?”

“婚、婚事?我和苏吟歌?”璃月惊愕。

“是啊。”苏夫人笑眯眯道,“吟歌喜欢你,我和他爹也都很中意你,听吟歌说你没有家人,那不如早日成婚,以后天一岛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璃月愣怔,家……

如果她与苏吟歌成亲,她便能有自己的家,还有……类似父母的公婆……

听起来不错,可,为何她心里却没有一丝开心的痕迹呢?反倒显得空落落的。

见她犹豫,苏夫人以为她担心苏吟歌会对她不好,便拍着她的手背宽慰她道:“吟歌那孩子,就是这个死德,你别跟他较真,他越是跟你吵闹代表越在意你,不相干的人呐,他扫一眼都觉得费事。别看他在你面前凶巴巴的,心里可喜欢你呢,我和他爹都看出来了。”

“哦……咳,那个,伯母,我再考虑考虑吧。”璃月推脱。

苏夫人闻言,心中暗思:莫不是嫌吟歌那个小?刚才听她说什么‘蚕宝宝’来着。吟歌个子不矮,发育良好,那个不应该只有蚕宝宝的尺寸啊?按照虎父无犬子的遗传定律而言,他也应该很壮观才对。可是这又不能问,还是回去跟他爹研究一下再说。

如是想着,便悒悒地走了。

苏夫人走后,璃月独自一人来到岛上那处断崖,坐在崖边迎着烈烈江风发呆。

**月份,正是南佛最热的时候,凉爽的江风一吹,倒让人倍感惬意。

看着水天交接处那点点的帆影,璃月脑海一片空白。

生命中那么多人来了又去,唯有自己,仿佛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不喜欢这种寂寞,但无可否认,她已经习惯了,因而,一旦有可能打破这种寂寞,她反倒不习惯了。

一个人来来去去,虽是寂寞,却也洒脱,片刻的激情换一生的羁绊,她曾经不介意,现在,她不愿意了。

但显然她的决心还不够,否则,今日听到苏夫人那番话,她因何会犹豫呢?

从袖中拿出一只绿色的小木盒,打开盒盖,一颗浅褐色的药丸出现在眼前。

这是十天前她向苏吟歌要的,能让女人终生不孕的药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吃,细想想,难道她还想为谁生孩子么?

不,她不想。

有孩子便有了牵绊,有孩子便有了弱点,有孩子便给了别人要挟她伤害她的机会。

她凝视着那颗药丸,心中翻腾不休。

若有一天,她足够强大了,也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想要孩子了,怎么办?

看,像苏吟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多好。

她能有那样一天么?

思虑间,感觉身后似乎有人看着自己。她将药丸收回袖中,回身一看,原是苏吟歌站在不远处。

回头的瞬间,他的表情还是凝滞的,待她完全回过头去时,他已变得不耐,恶声恶气道:“吃饭了!”

回到吟歌院,老远璃月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一阵猛冲后终于到了她和苏吟歌用餐的亭中,却见石桌上放着一只小鼎,白色的汤汁上飘着一层红艳艳的辣椒。

她狐疑地拿起筷子,从汤中捞出一片薄薄的鱼片,抬眸问:“不是鱼丸?”

苏吟歌往亭柱上一靠,双臂环,懒洋洋道:“爱吃不吃。”

璃月眼珠一转,管它鱼丸还是鱼片,只要是他做出来的,味道一定不差。于是张口便咬下一块。

鱼片一入口,璃月便瞠大了双眸。

苏吟歌期待地看着她,就等她跳脚。

璃月嚼了几下,只觉又酸又辣软滑爽口,咽下去后便张大小嘴哈哈地吸冷气,小手在颊边扇啊扇,扇个不停。

苏吟歌忍着笑看着她,他故意放那么多辣椒的,就想看她辣得四处乱窜的样子,看,已经有些效果了。

结果璃月扇啊扇的,突然蹦出一句:“好过瘾啊!”然后笑眯了眼长筷一伸,又向鼎中探 去。

这下轮到苏吟歌傻眼了,他原以为只有自己受得了这么辣,没想到这女人也这么能吃辣,眼看她下筷如雨点,心头大急,抓起筷子就去跟她抢。

璃月何等彪悍,哪容他手,右肘一抬便将他伸过来的胳膊给拱了出去,身子一横拦在他身前,吃个不停。

苏吟歌急了,揪着她的头发就往一边扯,璃月立刻反击,狠狠一脚踩上他的脚。

“啊!你个野蛮女人!”苏吟歌大怒,将筷子一扔,拦腰抱起璃月就往亭外扔去。

璃月反脚勾住他的腿,于是两人“噗通”一声都倒在了地上,璃月一个鲤鱼打挺骑在他身上便将他好一顿收拾,然后站起身继续收拾酸菜鱼。

待她终于抚着肚腹坐在一边休息时,苏吟歌才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从地上起来,拿起筷子在小鼎中拱了两下,发现除了酸菜就是辣椒,一星点鱼都没了。

顿时无限哀怨,吼道:“你休想我再配药给你练功!”

“你爱配不配,反正我又不着急。”璃月眯着眼睛懒洋洋道。

苏吟歌气结,丢下筷子拂袖而去。

夜,苏吟歌独自坐在屋脊上,赏月喝酒。

他知道,慕容倦最终还是没有抓住机会,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无顾虑地追求她,却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她或许不喜欢金缕,因为金缕要他带她去盛泱时,她拒绝了,可她同样也不喜欢他。

不管他为她做什么,她好像都可有可无,没有一件事能让她动心,没有一件事能让他看到她的感情。在他面前,她嬉笑怒骂贪嗔痴,仿佛哪一面都是真正的她,可他知道,哪一面都不是。

其实,比起她的笑来,他更想看她的泪,他不是想让她伤心难过,他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她能在他面前落泪,那他一定已经驻进了她的心里。

此时看来,这一天还遥遥无期。

讨好女人的手段,他不是不会,然而如果把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他会觉得玷污了她。

对她,他不想刻意,只想自然而然,他不会像叶千浔那般死缠烂打,也不会像慕容倦那般轻言放弃,他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成功,是早晚的。

最起码,他认为自己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不是不能给她,而是没机会给她,但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屋檐攀上来一双素白如莲的手,接着,璃月的脸探了出来,月辉下皎皎如玉。

一双乌眸莹光闪闪地看着他,她问:“如果我没记错,再过一个月九华山该召开武林大会了吧?”

“飞鸾台被雷劈了,正在重建中。月潇山庄发下英雄帖,将武林大会推迟到明年七月,你不知道么? ”苏吟歌道。

“被雷劈了?”璃月瞠眸。

苏吟歌目光复杂,道:“是啊,就在你去东仪的时候。”

“哦。”璃月含糊地应了一声,正待下去,又问:“那天钦宝盒钥匙后来有什么说法么?”

“西武皇帝好心派人给天圣送回去,结果行经朱武门的时候被劫了。”

璃月心中叹息:看来曦王府头上这坨屎,横竖是抖不掉了。

“过几天我要出去采药,你跟我一起去么?”苏吟歌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因为知道她一定是拒绝。

果不其然,“采药有什么好玩的?我去盛泱看阿纱姐。”璃月一笑,消失在檐下。

*

西武朱武门,曦王府。

宴几房内,观渡手中拿着三张已然泛黄的信纸,看了半晌,道:“这三封信没有一封能证明琛王府郡主是被调换过的,不过,如果这是游氏亲笔所写,东仪太后一定能认得出笔迹。自己的娘暗中如此关心民间的一个女孩,若说其中没有因由,谁能信?”

宴几点头,道:“此番捉到这个人,实属意外,手下们本以为那拨人是皇甫载淳的眼线,后来慕容世家的慕容霆亲自带人前来与我们的人厮杀,貌似想要灭口,手下们这才确定这个人可能很有价值,拼死将他带了回来。”

观渡问:“我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宴几叹口气,道:“死了二十几个人。这些人在户籍上都已是与世长辞的人,对方应该查不出什么线索。”

观渡点了点头,道:“如果这个人真如你所言,是此事的知情者,那么,这件事就做得太有价值了。他人现在何处?盘问过了么?”

宴几道:“正关押在地下室里,问过了,这家伙一开始死不开口,给了他二十万两银票,又给他找了名妓|女后,便都招了。”

观渡在一旁坐下,道:“说说看呢。”

宴几喝了口茶,在他身边坐下,道:“此人名叫陈藕生,是东仪长淮郡人,东仪太后裴青瑶当年的娘游氏,是他表姑。十七年前三月的一天,裴青瑶回乡祭祖返回帝都路经长淮郡,游氏派人找到了他,给他带来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名婴儿,右肩后有一片花瓣状的胎记,令他按照这张纸上所示,找一名刚出生的女婴,在右肩后纹上这么一个胎记然后交给来找他的那个人。

陈藕生不敢怠慢,当即出门去找女婴,这厮平时好色好赌,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当地有名的湘春园前,可巧听说昔日的花魁,也就是秦苏苏刚刚生下一名女婴,老鸨趁其产后昏迷要将那婴孩扔掉,他便急忙接了过来,按那图上所示找人给女孩纹了个胎记便交给了游氏的手下。

第二天那人却又给他抱回一名出生不到三天的女婴,还给他带来数目不小的一笔银子和游氏的一封信,也就是刚刚你看过的第一封,叮嘱他找个好人家寄养这女婴,说什么将来可以用来保命。

这陈藕生虽忌惮这位在贵妃身边当差的表姑,但其人恶习难改,看到那么一大笔银子,哪舍得将它交给别人?心思一动便想到,湘春园那秦苏苏刚生完孩子,如果将这女婴送到她那去,她必定当成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好好照料,不必花一分钱还给这女婴找个了有的亲娘,何乐不为?于是便将游氏派人送来的那名女婴送回了湘春园。

自那以后,游氏很少与他联络,但凡有联系便是给他送钱,以及写信叮嘱他好生照料那女孩。

据说女孩三岁的时候,游氏还曾秘密派人来探望过一次,陈藕生接到消息便去湘春园将那女孩抱了出来,买了好衣服,又花钱雇了一对夫妇冒充那女孩的爹娘,蒙混过关。

游氏命人寄来的钱财不少,但对于陈藕生这样嗜赌如命的人来说,再多也都不够,于是他经常为了还赌债而不得不跟人出远门跑生意。

有一次他出远门一年多方才回来,去湘春园看秦苏苏母女,却被告知秦苏苏用多年积蓄为自己赎了身,带着那女孩走了。

因怕游氏再派人来探望时他没法交差,于是急忙四处寻找秦苏苏母女。

当他找到留曲县时,秦苏苏母女已然出事,他心知不好,忐忑不安地回到长淮郡,突然心生一计,既然造一次假为何就不能造两次假?

于是他又找了一名父母双全年龄与秦苏苏之女相仿的女孩,给了她父母一笔钱然后在女孩肩后纹了那么一个胎记,这才定下心来。

游氏还是定期给他寄钱,但再也没派人来探望过,偶尔写信询问一下情况。

直到十年后的一天,游氏三族一夜之间突然都被血洗,他当时在外地躲赌债因而幸免于难,听到风声后心知定是游氏在中出了事,于是不敢再在东仪逗留,改名换姓地逃到了西武。

据他说,半年多前,他酒后失言,对人吹嘘他知道东仪皇族的一个大秘密,是关于当今太后的娘的,值好多钱。从那时起,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于是一路逃窜,直到被我们抓住。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

观渡听罢,沉眉思索,道:“按他所言,那么,这个肩后有胎记的女孩就不应该是琛王府的郡主,而应该是裴青瑶的女儿,因为裴青瑶就是在回乡祭祖返回东仪帝都的路上产下的皇子。裴青瑶想要偷龙转凤,于是让自己最信任的娘去办此事,娘却担心过后被灭口,所以先自来了一招移花接木,想留着日后 保命用。如此推断,当今东仪的皇帝,其实并非是裴青瑶亲生,而琛王府的那个郡主,实际上是个冒牌的东仪公主。但整件事中有个漏洞,那便是,如此重要之事,游氏怎不托付自己的直系血亲来办,而来找他这个远房的表外甥呢?而且,即便找表亲,也当找个值得信任托付的人,怎会找他这样一个酒色之徒?”

宴几叹道:“游氏恐怕自己也不会想到,她找的这个人,其实也已经被换过了。据陈藕生交代,游氏的血亲都不在长淮郡,唯有他这一支远房表亲定居在长淮郡已有好几十年。而陈藕生其实还有个孪生兄弟名叫陈蓬生,兄弟二人相貌一样格却迥然不同。据他说,这个陈蓬生为人正直勤奋好学,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和孝子,还曾去永安参加过春闱,也就是那次,游氏在永安见到过这个远房的表外甥,对他印象极好。

所以,虽然陈蓬生没能在春闱中脱颖而出获得名次,游氏却还是利用关系给他在长淮郡的衙门里谋了个差事。

不料没几年这陈蓬生突发恶疾暴病而亡,家中父母为了保住他在衙门里的那个好差事,便对外谎称病死的是陈藕生,从那以后,陈藕生便以他兄长陈蓬生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虽然兄弟二人格迥异,时间久了熟悉他们的人可能会心中生疑,但对于不熟悉他们的游氏而言,却是一时不察所托非人了。”

观渡听罢,长叹道:“想不到事情竟这般曲折。如今,只剩一个问题需要弄清楚了,那便是,秦璃月右肩后,有没有那样一枚胎记。”

宴几捻须,道:“这个,恐怕只能去问王爷了。”

*

书房,皇甫绝站在书桌旁,手中拿着一本兵书,桌上铺着一张西武地图,一边看一边在图上比划,一脸的认真。

温暖的烛光将他的身影修长地投在书架上,完美却寂寥。

门响,一身大红色低裙的江含玉端着一盏茶,站在门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进房将门关上,步履款款地向皇甫绝走来。

皇甫绝以为是林鹫送茶来,眉眼不抬随口问道:“林鹫,看见亚父了么?”

“刚看见亚父大人回府,可能一会儿会过来吧。”江含玉将茶盏放在桌角,柔声道。

听到她的声音,皇甫绝抬起头来,看到她从未有过的露骨打扮,却是一愣。

江含玉双颊浮起两团红晕,害羞地看着皇甫绝,低声问:“好看吗?”

皇甫绝移开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我觉得,你还是穿绿色的裙衫好看。你以前不都穿绿色的么?”

耳边突然没了声音,他僵了半晌,不得不抬头去看她,却见她满眼泪水地看着他,道:“你跟她上床,不是一 时冲动,而是喜欢她对不对?”自从她回到曦王府,不用刻意打听,皇甫绝与璃月的那段风流往事就不绝如缕地传入她耳中。

他们说,他和她曾在这书房翻云覆雨,他们说,他曾夜夜跑到怡情居去与她幽会,他们说……

她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好恨,恨那个女人即便走了,却还是这样魂不散地折磨着她。

她为皇甫绝放弃了家族放弃了父母放弃了一切,如今,他就是她的命她的天她的一切,她不能承受再失去他,失去他她就一无所有了。她急需要证明他是爱她的,他属于她,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这样苍白无力。

“含玉,你这是怎么了?”他侧过脸,语气短促。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去想璃月,不知出于何种情绪,他就是不敢去想她,一丁点都不敢,如今,她蓦然提起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也曾以为,自己只是受了璃月的勾引所以才与她夜夜偷欢,可随着江含玉回来,他越来越发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江含玉的,可,面对她,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从来就没有过要和她上床的想法,就如此刻,她穿得如此暴露,可他看在眼中,心中却没有欲望只有别扭。

“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你爱上了那个女人是不是?”见他避而不答,江含玉情绪有些失控,哭喊起来。

“我没有!”他皱着眉,近乎本能地反弹。

或许是他语气不善,江含玉被他这么一吼,泪凝在眼眶中呆在当场,样子倒有十分凄楚。

皇甫绝叹气,道:“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突然扑过来抱住他。

皇甫绝僵住了身子,听她哽咽着埋在他怀里道:“绝,不要离开我,你知道的,如今这世上我只在乎你,如果你也离开我,我就只能死,只有死了。”

皇甫绝觉得自己应该感动,可他无法抹灭心中隐隐的反感,他不喜欢这种被人以死要挟的感觉,如果是璃月……

不,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两个人放在心里比较了?不应该啊,她们,本没得可比。

刚想轻轻推开她,耳畔突然传来敲门声,观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可以进来么?”

江含玉忙放开他退后几步,拭去颊上的泪,慢慢向门边走去。

打开门,低声向观渡见了礼,她便走了。

见她那样,观渡心中已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因而进门之后,他道:“王爷,或许现在问你这些并不合适,但此事对我们十分重要,望你如实相告。”

自太妃死后,皇甫绝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丧母之痛后,似乎瞬 间长大了,说话做事考虑事情都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以前那优柔寡断的子似乎也改了不少。

就如眼下,换做以前,他心情不爽定然面色烦躁地摆摆手,来句“明天再说吧”,可如今,他却是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色平静地问:“什么事?”

“秦璃月的右肩后,是否有块花瓣状的胎记?”观渡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

皇甫绝双颊一红,移开目光不看观渡。

观渡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憋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只看到,一朵荼蘼。”

正文 81、欲求不满

半个月后,盛泱颖王府前。

九月的艳阳葵花般洒在璃月身上,满眼的清艳。她右手提着几包药,百无聊赖地靠在府前的石狮上。

去什么地方还要等人通报,本不是她的格,但,这好歹也算阿纱姐的家,别人的面子不给,阿纱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是这速度也太慢了,莫不是爬着去的?

璃月等得不耐烦,习惯地向自己腿边看去,看到几级空空的台阶,才想起把檀郎放去跟它满城的妻妾儿女团圆去了。

唉,现在那厮肯定正快活似神仙,她却在这晒太阳!人不如狗,什么世道!

抬眸看看那高耸的院墙朱漆的大门,璃月想象着里面沉闷的气氛,不禁感慨: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有人对它避之不及,有人对它趋之若鹜。简简单单两个字,竟然让曾经驰骋江湖的阿纱姐心甘情愿自闭于这宅门大院内。

不知过了这许久,她是否后悔,又是否幸福?

呵,多想无益,待会见面不就全知道了么?

正想着,方才说进去通报的门卫出来了,对璃月喝道:“你快走吧,不让见!”

“什么?不让见?谁说的?”璃月闻言,火噌的一声窜了上来。

无奈那门卫颇不知进退,竟伸手来推她,道:“不让见就是不让见,你管谁说的?”

“娘的,给脸不要脸!”璃月大恼,见他手伸过来,一掌拍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门卫捧着断臂鬼哭狼嚎起来。

其余三个门卫见状,忙一边发出警报一边拔出长刀围了过来。

璃月冷冷眯眸,她刚突破血魔第六层,正缺人练手呢,看来今天有人皮痒欠收拾,正合她意。

无奈这几人贼不扛打,璃月手都不用动,唰唰几脚就解决了,当即一脚踹开大门走进颖王府。

看着迎面涌来十来个王府侍卫,璃月面不改色,大声喝问:“是谁不让我进府?给我站出来!”

“是我。”一名五十来岁的锦袍老者手中托着一只金丝鸟笼,慢悠悠地从卫队那头走了出来,斜眸瞟了璃月几眼,道:“不知死活,耍威风耍到颖王府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来呀,给我把她抓起来!”

侍卫们轰然应命,拔出长刀就向璃月逼来。

按璃月的格,把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都打得筋断骨折才是她的格,但转念想到,自己打完一走了之,只怕阿纱姐今后在府中就难做人了。

算了,擒贼擒王,杀**儆猴吧。

见刀尖已到面前,她二话不说腾身而起,脚尖踩着众人刀背迅疾无比地几个腾跃就到了那锦袍老者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抵在了王府的照壁上。

众侍卫只看到面前人影一闪,眼看就被他们制住的女孩便不见了踪影,正发愣,身后突然传来管家惊恐的呼救声,这才发现璃月已窜到他们后面去了。

璃月扫一眼重新对她形成包围之势,但眸中明显带了忌惮之色的王府侍卫,冷笑一声,卡着锦袍老者的脖子问:“是你不让我进来?”

锦袍老者吓得抖抖索索,却仍是外强中干地叫:“你可想好了再动手,这是颖王府,我是王府管家,你要是动了我……”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璃月早一拳过去,正正砸在他脸颊上,只一拳他便喷出一口血来,几颗焦黄碎牙壮烈牺牲在脚下的青石砖上。

“标准的不上你爹你就不知道谁是你娘!老娘我见皇帝都没这么费事,来探望一下我姐竟然还要被你这条恶狗挡道!别说你这狗一般的东西,就算颖王本人在场,我也照打不误!”璃月说着来气,又一拳过去,这下他直接晕了,手中鸟笼骨碌碌滚在了脚下。

璃月抬起一脚,被踢飞的鸟笼“砰”的一声撞翻三四个侍卫后,众人又面有惧色地后退几步。

璃月冷冷地扫他们一眼,道:“不想死的,马上带我去见你们侧妃!”

有一名侍卫战战兢兢问:“哪、哪个侧妃?”

璃月眉头一皱,莫非还有几个不成?心中更加不悦,一把揪过那侍卫,道:“傅红纱!”

跟着侍卫走过几个不错的院落,最后来到府中最为偏僻的一个小院子前,侍卫道:“就是这了。”

“滚!”璃月喝道。

侍卫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璃月看着面前稍显暗沉的院子,吸了口气,勉强收拾好情绪,然后缓步上前敲门。

少顷,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侍女探出头来,看见璃月,怯怯问道:“你是谁?有事么?”

璃月微微一笑,道:“傅红纱在么?我是她妹妹。”

侍女闻言,面色一缓,打开了门,道:“请您稍等一下,我去禀报侧妃娘娘。”说着一溜烟向内室跑去。

璃月慢悠悠踱进简单整洁的院落,听四周寂寂无声沉闷窒人,心中再次感慨,若换做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傅红纱会愿意过这种生活,她本该嫁一个武林中人,继续她大块吃大碗喝酒、快意江湖的生活才对。

颖王元齐,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阿纱姐为他改变至斯……

正想着,内室门前人影一闪,她抬眸看去,却是傅红纱在侍女的扶持下出了门。

“阿纱姐!”如以前一般,她笑着扑过去,来到近前,陡然惊觉她不能像以前一般抱住她了,因为有个圆滚滚的肚子挡在两人之间。

“璃月,你这丫头,你怎么来了?”

傅红纱显然又惊又喜,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道。

璃月收回落在她肚子上的目光,歪头一笑,道:“想你了呗。”

“快进来,看,脸都晒红了。”傅红纱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端着侍女秋蓉奉来的茶,璃月目光挑剔地看着屋内过于简洁的家具和装饰,半晌,道:“阿纱姐,那家伙是不是对你不好?”

正在给她弄果盘的傅红纱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道:“没有啊,挺好的。”

“骗人,他要对你好就让你住这儿?”璃月和傅红纱之间一向喜欢直来直去,张口就来。

傅红纱将盛着葡萄瓜片的果盘给她端来,低声解释:“在王府,并不是按他宠爱的多少来安排住处的。”

“那按什么?”璃月问。

“按家世背景。”傅红纱在一旁坐了下来,不看璃月。

“屁!要家世背景他娶你做什么?”璃月将茶杯‘啪’地搁在桌上,恼道。

傅红纱抬头看她,微微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这火爆脾气就不能改改,一惊一乍吓人一跳。”

璃月看着满面温婉的她,悲哀地意识到,昔日那英气逼人飒爽磊落的阿纱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为了一个叫元齐的男人,蜕变成了王府后院一个强颜欢笑的怨妇。

目光下移,她看到了她的肚子,真是难以想象,一个女人的肚子竟然能变得这么大。

她走过去,蹲在她腿边,伸手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肚子上,仰头问:“几个月了?”

看到自己的肚子,傅红纱露出了专属母亲的温柔微笑,带着一丝甜蜜一丝期待,道:“六个多月了。”

“会痛吗?”璃月盯着她的肚子,愣怔问道。

“傻丫头,当然不会。”傅红纱无奈笑道。

“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么?”璃月问。

傅红纱笑容淡了下来,却强作不在意,道:“不是,他已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了。”

已有了一儿两女,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并不会让他太期待。

看着她的眼神,璃月仿佛能感受她心里的无奈和伤感,忍不住将脸枕在她腿上,问:“阿纱姐,你后悔么?”

傅红纱顿了顿,呢喃一般道:“爱他,无悔,嫁他,有悔。”

“既然有悔,那我们就离开这里,你还这么年轻,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何必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璃月抬头道。

傅红纱摇头,平静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凄怆,伸手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腹,看着窗台上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失神道:“太迟了……”

璃月看着她的肚子,语噎。

作为母亲,她必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而六个多月的身孕,如要打掉显然也不可能……

如何想都是煎熬。

“丫头。”璃月正出神,傅红纱突然伸手着她的发顶,道:“以后,如果遇到有家室的男人,能不爱上尽量不要爱上,如果爱上了,也千万不要嫁他。与人共侍一夫的感觉,如不亲身体验,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知道么?”

璃月不知这段婚姻让她吞了多少血泪,才能总结出今日这样一番话来告诫她。

她心中非常难过,但她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来,傅红纱一定会比她更难过。

于是她痞痞地一笑,站起身道:“放心吧阿纱姐,以后我找几个男人一同伺候我,我才不去伺候男人呢。”

傅红纱闻言,果然笑了,道:“你总有惊人之语。”

两人正说着话,冷不防耳边传来砰的一声门响,正不明所以,侍女秋蓉跌跌撞撞跑进来,对傅红纱道:“不好了侧妃娘娘,王妃带着王府卫队到院子里了。”

“什么?”傅红纱艰难地站起来,一脸的茫然。

璃月按住她道:“我进来的时候遇到些麻烦,怕是来找我的,没事,我出去看看。”说着便往门外走。

傅红纱哪肯让她一个人出去应对,跟着便出了门。

“就是她!就是她打伤了李管家!”璃月一出门,那名带她来这里的侍卫便指着她叫道。

对满院子的人视若无睹,璃月只看着被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那个无论是妆扮还是气场都比傅红纱高出几倍的女人,这便是颖王元齐的王妃?长得不怎么样嘛,也不怎么会打扮,看看那满头的珠翠,跟个珠宝架子一般,毫无美感可言。

“傅红纱,我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颖王妃眯着眸子,冷冷地开口。

璃月脚步一抬,正欲上前,傅红纱一把拉住她,上前几步拦在她身前,对颖王妃行了一礼,道:“小妹生鲁莽不习礼仪,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妃看在红纱的面子上宽宥则个。”

“看你的面子?李管家是什么人你该清楚,他满口的牙都被打落了,这事是你一个面子就能顶过去的么?”颖王妃冷笑一声,本不觉得傅红纱身怀六甲向她行礼有任何不妥。

璃月又欲上前,傅红纱紧紧地拦着她,道:“红纱愿替小妹受罚,请王妃宽宥她,放她离开。”

“既然你这么说,姐妹一场,我自然也不好驳你面子,不过,届时王爷回来,你可要承认是你自愿受罚。”颖王妃凉凉道。

傅红纱还未开口,璃月已忍无可忍,一把扯开傅红纱推到秋蓉那边让她扶好,转身指着颖王妃道:“你他娘再说一句试试?”

“我还怕你不成?来人,先把她给我抓起来!”颖王妃见她挑衅,恼了。

王府卫队得令,拔刀就向璃月围了过来。

“王妃,求你手下留情,她小,不懂事……”傅红纱欲待上来为璃月解困,无奈身体沉重行动不便,心急如焚。

璃月却丝毫不惧,眼看众人逼到眼前,双手一翻,幻出两把尖刀,一转一扬,叮叮两声击在举在最前面的两把长刀上,明晃晃的刀面瞬间如壳般出现无数裂纹,然后碎成几十片。

璃月双臂一振,内力如江河奔涌一泄而出,卷起那几十片碎刃暴雨般震荡出去,一时间,小小的院落中光芒暴涨,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随着铁器入的闷响,院内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王府侍卫纷纷中招,顿时丢盔弃甲,一个个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哀号起来。

如不是看在阿纱面子上,璃月这一招的就不是他们的右臂而是他们的咽喉了。

后面还有二十几名侍卫见她竟有如此能耐,畏畏缩缩不敢贸然上前。

璃月却毫不迟疑,一个垫步便闪到颖王妃面前,二话不说揪住她的前襟“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众侍卫见状,又举着刀要过来维护主子。

“再上前一步试试?”璃月抬眸,森冷血腥的目光一扫过去,竟让众人不寒而栗。

“你、你竟敢打我?”颖王妃嘴角挂着血迹,不可置信地叫。

“璃月,放开她。”傅红纱见璃月出手便知她真的动了怒,她的格她再清楚不过,怕闹出人命,忍不住为颖王妃求情。

“呵,长这么大,我秦璃月还没遇到过不敢做的事!”璃月冷笑着,一把揪住她发髻,抬脚一踹她的膝弯,将她按得跪倒在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让我姐姐给你行礼?你给我磕回来!”说着,按着她的头就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璃月,别这样,快放开她!”傅红纱怕出大事,忙过来拉她。

“阿纱姐,你是了解我的,今天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立时便叫她死在我脚下!”璃月怒道,狠狠将颖王妃甩在地上,单脚踢起侍卫丢下的长刀,伸手抓住一刀削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大团着珠翠的黑发高高地飞到了半空。

颖王妃又惊又吓,满面是血的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想起这大半年来,这女人也不知仗着地位比傅红纱高一等给傅红纱穿了多少次小鞋,璃月觉得犹不解恨,狠狠一脚踏上她的,喝道:“贱人,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叫秦璃月,想报仇,叫你男人来找我,看他能不能奈何得了我。以后我就住在盛泱,但凡看到你再动我姐一毫毛,我就把你这颗猪头切下来当球踢,听见没有?!”

璃月 那一脚几乎没要了颖王妃的小命,当即眼白一翻一翻也不知道答话了。

“璃月,好了,你要弄死她了。”傅红纱满面忧虑地拉她。

“带上这女人,马上滚出去!以后谁再敢不请自来,我砍了他的狗腿!”璃月冲那帮侍卫怒喝。

侍卫们见这女人连王妃都敢往死里整,又扬言说王爷也奈何她不得,当即便知这姑招惹不起,抬起颖王妃就溜了。

璃月虽打骂了一番,心中郁结之气却没有完全抒发出来,安慰了傅红纱一阵便出了颖王府大门。

来到门外,抬眸便见大队的官差正堵在门口,张开了大网就等着捕她这头小兽。

璃月眯眼,正好刚才打得不过瘾,眼看又有这么多出气包免费白送,当下便开始撸袖子准备动手。

袖子撸到一般,隐约感觉到远处似乎有道犀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她抬头一看,却是李逝站在远处的街道口冲她微微笑呢。

当即便明白这帮子官差是谁的人了,于是乎,胡乱揍了几个倒霉催的,然后束手就擒。

跟着李逝晃悠悠地来到东时,已近傍晚时分,繁花似锦的花园成群的蜻蜓在飞舞,晶莹剔透的翅尖分割着绚烂的晚霞,五彩迷离华光闪烁,端的是良辰美景醉人心弦。

璃月还来不及细细享受,眼角便瞄到一只巨大的花蝴蝶扑闪着翅膀向自己扑来,一边飞奔一边欣喜无限地唤:“月姐姐!”

璃月见状,下意识地便要躲闪,无奈那厮猿臂忒长,老远就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拥进怀中,兴奋道:“月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啊!”

又是个闷死人的拥抱!璃月扭啊扭啊好不容易把鼻尖从他怀中钻出来透气,闷声闷气道:“别误会,我是来看我朋友,顺便来你这蹭顿饭而已。”

“那我也开心!”金缕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欢喜道。

璃月叹息,去年她跟这家伙可算是不欢而散,如今甫见面她便给他泼盆冷水,这家伙要不是心理素质特强便是真正的小孩心,竟毫不介意。

念至此,心中又有些不忍。比起……有些人来,金缕该算是好的,起码,没伤过她。他满腹真心地对她,她何不对他也和善一些?不管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自幼丧母在尔虞我诈森冷无情的深能挣扎到今日,也属不易。

于是她轻轻抵开他,看着他依旧粉嫩无暇妖孽无比的脸庞,流着口水道:“我饿了。”

金缕微微一笑,天真纯稚地问:“那月姐姐想吃饭还是想吃我?”

呃……

璃月又是嫉妒又是心痒,一把掐住他嫩豆腐一般的双颊斥道:“小孩子不学好!吃饭!”

席间,璃月喜欢吃什么金缕都让着她,于是便少了份和苏吟歌争争抢抢的乐趣。璃月本打算来看过傅红纱就回天一岛继续练武的,但今天发生的事却又让她不放心就此离开了。

正好最近她觉得自己练武的确有些躁进,而苏吟歌又出岛采药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她便暂且在盛泱住一段时间吧,顺便帮阿纱姐调教调教颖王府的人。

如是想着便让金缕给她安排个住处,金缕当然求之不得。

是夜,想起傅红纱,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凌晨时分飞檐走壁地去颖王府查看一番,见一切安好,才放心地回转。

傅红纱,是她丧母之后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在跟随马帮四处游荡的那三年,每年她生辰,她会做烤全羊给她吃,会买小东西给她玩,夏天会给她驱蚊,冬天会给她盖被……那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她决不允许她过得不幸福。

如果她一开始选择错了,那么,她不介意帮她把这个错的改成正的,必要时,她不介意把颖王元齐其他的正妃侧妃和那些孩子都杀了,只留傅红纱母子在他身边。

她只管她在意的人过得好不好,至于其他人,生死与她何干?

想起白天傅红纱抚着自己的肚腹,说“太迟了”的模样,她忽的翻身起来,出那颗绝孕药,看了两眼,闭上眼睛一口就吞了下去。

这辈子,她绝对不要自己也面临那般无奈而又心痛的一刻,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落到那种地步,没有人可以帮她。

*

再去颖王府时,不管主人下人,都已变得如猫一般乖顺,她旁若无人直进直出地去找傅红纱玩。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傅红纱说了,傅红纱吓了一跳,千叮咛万嘱咐说那样绝不可以,元齐是重情之人,如果让他丧妻丧子,他后半生恐怕就要在伤心中度过了。她不愿看他伤心,如果他伤心,她会比他更伤心。

璃月见她不似开玩笑,顿时挫败无力,只得作罢。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璃月见颖王府并无异动,内心稍安,便想着回天一岛去。

听说她要走,傅红纱没什么意见,金缕却闹开了。

“月姐姐你为什么要走?这里比不上天一岛吗?”东龙华殿,妖孽雾沉沉的眸中泪光闪动,一脸委屈地扯着她的袖子问。

璃月看着他,这家伙一直很忙,天天白天不见人影,但晚上必定回来陪她一起用晚膳,然后吩咐李逝陪着她各种玩。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在这于他而言有什么意义,想不到听到自己要走,他竟会这么大反应。

看着他勾魂的眼神,璃月小心地掰着他纤长素净的手指,安抚道:“小粉嫩乖,月姐姐有事要做,不能天天呆在这里,知道么

?”

“什么事在这里不能做?月姐姐你不要走嘛,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天天一个人在这里好寂寞好孤单……”豆大的泪珠在那潋滟的眸中滚啊滚,让人看得好想用手去接。

虽然他的话让她有些不忍心,但她还是想去天一岛,于是道:“月姐姐想见苏苏了,你总不能把他也叫来一直住这吧?小粉嫩乖啦,月姐姐答应你以后有空就来看你好不好?”

……

深夜,龙华殿,李逝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金缕负着双手来回暴走。

走到东边,他停下,怒冲冲道:“我知道我最近没有时间陪她,可她应该能感受到我对她的感情吧?怎能对我一点感觉没有,说走就要走!”

走到西边,他停下,气哼哼道:“最可恶的是,她走竟然是为了要去见苏吟歌!”

走到中间,他停下,问李逝:“苏吟歌比我长得帅?苏吟歌身材比我好?苏吟歌比我有钱?苏吟歌比我有地位?苏吟歌床上功夫比我强?苏吟歌他是不是想死啊?”

“咳!”李逝清了清嗓子,斟酌着道:“属下认为,苏吟歌可能……给她下药了吧?否则,样样都比不上殿下的他,何来那么大魅力呢?”

“下药?”金缕眉头一皱,看着李逝,半晌,嘴角一勾,明艳地笑了起来。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女人,攻心不成的时候,攻身往往会比较有用!如果能让她从身体上开始沦陷,自己表现再好一点,何愁得不到她的心?

总之,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就是,苏吟歌对他的事知道颇多,也深知璃月对他意义不同,如果被他占得先机,再用以要挟他的话……值此紧要关头,任何可能的威胁都要第一时间排除掉!

*

次日,璃月去探望过傅红纱,回到东时已是下午,收拾好行李后,她问李逝:“金缕回来了么?”

李逝道:“殿下今天一天都没出去。”

“嗯?为什么?”璃月问。

“他……病了。”李逝一本正经道。

“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璃月又惊又疑。

李逝道:“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气滞于导致气血不畅,所以才会头晕乏力。秦姑娘放心去吧,殿下没有大碍。”

璃月狐疑,该不是因为她要走这家伙装病吧?

“反正,这么多年,但凡殿下生病,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么默默地挺过去的。”李逝适时地在一旁“宽慰”璃月,却听得璃月心中一酸。

想想自己每次来盛泱就蹭他的油,完事了说走就走,的确做的有些不厚道。

于是她道:“我去看看他吧。”

李逝拦住她道:“殿下睡了,秦姑娘你要走还是快走吧,待他醒了看到你却又留不住你,怕更气滞于了。”

璃月犹豫,少时,道:“好吧,我就看一眼,如他真的没有大碍,我看过就走,不惊动他。”

李逝似有些为难,考虑半晌方才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那秦姑娘你自己进去看吧,切记小心一点,不要惊醒了他。”

璃月点头。

李逝待她进了大殿后,在外面将殿门关上,转身,嘴角勾起一丝与他表情不符的坏笑,大功告成般松了口气。

华丽的龙华殿内鸦雀无声,淡淡的龙涎香氤氲在空气中,愈加显得这里高贵神秘。

璃月蹑手蹑脚转过龙柱,来到锦帐缎被的大床前。

金缕果然躺在上面,闭着双眸呼吸均匀,似在熟睡中。

嫰得滴水的脸颊微侧,衬着颈下深红色金线牡丹纹路的软枕,像是一捧皓雪。高挺的鼻梁两侧,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浓密微卷,可上面那两道长眉却是笔直修长,划出不可错认的英锐之气,刚柔并济恰到好处便美成了一幅妖孽春睡图。

她微叹了口气,骨头有些酥软地在床沿坐下。

说实话,每次看到他这副样子,她都忍不住哀怨,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销魂呢?尤其是那长长的睫毛,比她还长,真是不可饶恕!还有那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尝起来都软软的元宝似的唇,竟然是樱桃红,还红得那么正,深深地嫉妒啊!哦哦,还有那皮肤,近看起来,真真是如雪似玉晶莹剔透啊。啧,你说,若跟他比美,天下的女人还不羞愤交加死绝了?

璃月用目光YY一番,觉得浑身有些燥热起来,好想伸手捏捏他的脸颊,但思及李逝的话,又生生打住。

最后看了他两眼,她起身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突然好热又好饿,这种的饥饿,不是想吃饭,而是……

她目光盯住他软嫩的红唇,好想尝一下……

等等!

趁着脑中还有一丝理智,她有些奇怪地想,春天早已过去了,为何自己光是看着他便这般欲求不满?难道是太久没碰男人的缘故?可在东仪面对燕瑝她也从来没这样啊?

莫非,是燕瑝从来没这样秀色可餐地躺在她面前?

唔,真的好想吃了他!可以吗?他比她小耶,会不会说她老牛吃嫩草?

而且,她貌似只想吃他不想对他负责,他会不会黏上她呢?

哇咧,怎么回事?她热得想脱衣服了!觉得再不动手自己不饿死也得热死!

不管了,谁让他躺在这色诱她?吃了再说。至于以后……腿长在她身上,她想溜谁拦得住?

如是想着,某只兽大发的色女扑上床,趁着妖孽刚被惊醒分不清东南西北之际,俯下脸便吻住了那勾引了她许久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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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2、禽兽不如

金缕被她这么一扑,瞬间惊醒,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惊叫:“月姐姐你做什么?”

璃月吃嫩豆腐正吃得来劲,蓦然被他推开,心火上升,居高临下一把按住他双臂,睁眸看见一双纯稚无暇的乌眸惊惧无限地看着自己,心中升起隐隐的犯罪感,按下到口的威胁之语转而好言相劝:“小粉嫩乖,让月姐姐亲一下。”说着低下头又去吻他的唇。

话说这妖孽的唇又软又甜,好想咬一口。

她想到做到,张嘴就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

金缕本正享受着她主动送上的香吻,唇瓣突然一痛,这才惊觉现在自己是被强上,怎么也要挣扎一下才显得真实,这小妖,差点被她勾住了魂。

当即痛呼一声将她推开,眼泪汪汪地叫:“月姐姐你是坏人,你欺负我!”

璃月跌坐在床上,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现在这么想要,明明意识很清醒,心里也知道不应该,可……

她真的受不了了,既然他不愿意,借他的床用一下应该可以吧?

她软倒在一边,卸开自己的腰带开始自己爱抚自己,发烫的肌肤在自己的抚触下似乎好受许多,只是内心的欲望却越来越深沉。

她闭上双眸,想象是燕瑝,用他那双在烛光下泛着淡金色泽的素净温暖的手,一寸寸仔细温柔地抚过她的肌肤,他温润的目光清泉一般在自己滚烫的肌肤上丝丝滑过,清润凉爽的感觉便顺着她每一条神经缓缓沁入她火热的心里,带来一阵惬意……她红唇微启,细细地喘息起来。

金缕看着大喇喇躺在他身边一边自一边轻吟的女人,愣在当场。

他在龙涎香里添加了无色无味的媚香粉,只要她吸入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情想要,可,按道理来说,在本能欲望地催动下,不管遇到什么阻碍也该饿虎扑食才对啊,怎么他才稍抗拒了一下她就倒在一边自|慰起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

为了掳获她,此番他设的是美男计加苦计,因而这香粉虽然能催情,却不会让人意识尽失,也就是说,明日她醒来,今夜之事会记得一清二楚,不会有一丝一毫中了媚药的感觉,所以,他不能扑她,只有被她强上才能算是苦计成功。

可看眼下这情况,她好像完全不需要他了,怎么办?

这媚药虽然对人体无害,可,若今夜不能成功被她强上,明日她醒来,想起今夜自己那般拒绝她,恐怕以后对他会更加敬而远之,所以,今夜这绝佳的机会绝不能浪费。

但她不上来,他也不能主动抱她上来,明天她会记得的。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懊悔,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大力的推她?如果只轻轻推一下,说不定现在她还在他身上 。

自怨自艾片刻,他开始定睛观察她,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契机可以扭转这失控的局面。

淡紫色的纱裙早已被她揉得凌乱不堪,腴白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月光般从紫衫边沿倾泻出来,她闭着双眸,粉嫩双颊透着胭脂般的红,于傍晚昏暗的光线中看去,艳若海棠。额上似沁出了些微汗意,丝丝晶亮。

金缕喉结滚动了两下,目光下移。

她身上的衣衫卸开了一半,一只小手伸到银色的抹里面,柔软浑圆的雪峰随着她本能地揉弄动作挤出了抹的上沿,金缕看不到那诱人的樱红,但仅仅是那在她指间滑动的雪腻软便已让他口干舌燥。

另一只小手在下滑,不经意间便勾走了他的目光。

细长素白的小手抚过那光滑平坦的腹部,纤纤指尖探进了亵裤的边缘,并一点点向下……

“嗯……”她眉头微蹙地低声呻吟。

看着此情此景,金缕只觉所有的血都涌上了脑门,所有的热都汇集到了下腹,自己的那瞬间便胀得发痛。

老天,她简直比那媚香粉更有效啊,媚香粉不过让她倒在这里自而已,而他这个服过解药的人却被她撩拨得恨不能立刻把她拖过来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必须得想个办法,否则,今夜不但她不好受,他也无法解脱。

凭着以往的经验,璃月卖力地爱抚着自己,可怎么也够不着那个悬空的愉悦顶点,身体的渴望愈演愈烈,她蜷缩起身子,难受地轻哼起来。

“月姐姐,你怎么了?”耳边突然传来金缕怯怯的声音。

璃月这才想起他还在身边,睁开眼睛看着昏暗中他幽昙一般的脸庞,近乎本能地伸手去扯他的手,撒娇般低喃:“帮我,小粉嫩……”

“帮、帮你什么?”金缕手掌都已经被她拉着贴在她如雪似绵的部了,还一脸无措地问。

他的手掌微凉,贴在她滚烫的肌肤上甚是舒服,当即也顾不得回答他,七手八脚地向他身上黏来。

当她再次封住他的唇时,他没有抗拒,因为知道她此刻已经意乱情迷,被她按住的那只手顺应她的要求抚着那丝滑绵软而富有弹的雪峰,他仿佛听到了热血在心中激荡的声音。

长舌灵活地探进她的口腔,还未来得及探索,她滑腻的小舌已缠了上来,甜蜜的感觉顺着舌尖漫延,两人吻得忘乎所以。

她因为燥热而轻微地扭动着,侧卧的体位让她长腿一抬便跨上了他的腰,从他的唇间挣扎出来,她一边吻着他的脖颈一边剥着他的睡袍,急促而委屈地低语:“我要……帮我……”

金缕抚着那顶级丝绸也无法比拟的滑腻肌肤,欲|火焚身地问:“想 要什么?”

璃月脸已经贴上了他宽阔的膛,却犹是不能泻火,脑海中想起上次与他在床上厮磨的情形,她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的幽秘禁地探去。

熟悉而强烈的酸麻感很快便从他指尖那一点辐开来,璃月贴紧了他,难耐地轻啃他坚实的肌,只想要更多。

金缕绷紧了身子,八爪章鱼般缠在他身上的妖折腾得他几欲崩溃,于是,他决定加快进程。

有过天一岛上的那次经验,他的长指轻车熟路地探进了那蜜四溢却仍紧致无比的销魂入口,无需太多探索便直接按上了她最最敏感的那一处。

“嗯啊,就是那里,就是那里……”璃月小手抓紧了他被她扯落的睡袍,轻颤着呢喃。

金缕长指清晰地感觉到那柔嫩之地强烈的收缩和挤压,再思及自己紧绷的欲望若能进来这里该是何等销魂的感觉,这再正常不过的调情便让他如在炼狱爬行般煎熬起来。

他气息如火地加快了手指的动作,璃月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呻吟声也越来越大,就在她快要达到顶点的刹那,金缕却陡然抽出长指。

“不要,不要拿出来……”急于发泄却得不到满足,璃月阻止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软软的哭腔。

“月姐姐,我累了。”金缕的声音委屈中抑着一丝沙哑。

璃月愣了一愣,突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就算明天会以强上太子的罪名被吊死,她也顾不得了,因为如果现在不能用他来满足自己,她会比被吊死更难受!

“月姐姐,你,你要做什么?”天色渐暗,殿内没有点灯,璃月看不清金缕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柔弱而惶然。

“小粉嫩乖,月姐姐不会伤害你的,顶多……吃一下而已。”璃月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他挂在身上的睡袍剥下来,又去扯他亵裤,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势。

“吃一下会痛吗?”某只妖孽心中万分期待,表面却楚楚可怜地问。

“啊?”璃月看着昏暗中却依然显得狰狞巨大的一柱擎天,内心颤颤,本没听见他问什么。

心里有些害怕,可身体上的煎熬似乎更折磨人,她稳了稳心绪,跨坐在他身上,尝试着与他结合。

不知是因为他太大还是她太心急,他的那在她密地滑来滑去,就是进不去。

金缕额上的汗都冒出来,恨不能帮她一把,却又不敢擅动。

又过了片刻,璃月也急了,抵着他硬来,刚探进一点点,那蓦然被撑到极致的痛楚便让璃月停下了动作皱起了眉头。

刚想低咒疼痛,耳边传来金缕可怜兮兮的声音:“月姐姐,我好痛……”

呃……他也会痛?

璃月抬眸,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星子般的眸中似有水光一闪一闪。

“乖啦,月姐姐也很痛,你看我都不叫。”虽然痛,却并不能冷却内心火热的欲望,所以她小手撑在他上,缓缓沉□子。

痛,可是……被胀满的感觉却很好的舒缓了紧绷的渴望。

她咬着唇,循着本能艰难地上下移动起来。

“嗯……嗯啊……”只几下,她便忍不住呻吟起来,现在的体验再次证明,凡事有利必有弊,他胀得她很痛,可移动的时候,几乎不用刻意寻找,所有的敏感之处都被他狠狠地来回摩擦无一幸免,快感来得又快又猛烈,她有些承受不了,可被欲望掌控的身体却似有自己的意识,贪恋着那一线之隔的顶级愉悦不愿停下。

夜幕渐渐降临,殿外花园中的园景灯亮了起来,微弱的光线透过细薄的窗纱照进殿中。

金缕仰躺在床上,看着骑在他身上的女人。

朦胧的光线中,深色的纱裙欲坠不坠地挂在她莹白如玉的身上,优美的轮廓随着她起伏的动作时隐时现,诱人无限。

她修长的脖颈微仰,发髻早已散开,一头长发迎风弱柳般在她肩头背后四下飞扬,细致的眉似痛苦般微皱,柔弱却又妩媚。

听着她酥软入骨的轻吟,金缕觉得自己真的濒临崩溃。

他情|欲勃发,可她却只让他进去一半,没有体验到那软润紧致的感觉也就罢了,偏偏给他吃了却不给吃饱。

他好想钳住她的腰肢狠狠地顶进去,尝尽那让他心痒无比的甜蜜。

可他不敢,一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尺寸,以她的紧致程度来看,躁进很可能会伤了她,二来如果自己主动了,那明日的苦情戏就不好演了。

于是,即便一半愉悦一半痛苦,煎熬得他欲活不成欲死不能,他也只能忍着。

璃月的表情愈发紧绷,呻吟声也越来越大,终于,在一个深入之后,她身子一僵,突然倒在他上一阵强烈的收缩颤抖。

金缕没想到她如此敏感,才几十下便到达了顶点,而此时,只有一半福利的他本还远没有够到宣泄欲望的边缘。

金缕不敢碰她,只怕一碰她就会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尽情享受。伸手攥紧了一旁的锦衾,他绷着一身的肌强忍这非人的折磨。

媚香粉激发的欲望深沉而猛烈,相对的,当得到满足时那快感也格外激昂澎湃,故而,令人晕眩的高|潮慢慢退去后,因承受了过多愉悦的而一直绷紧的神经一放松下来,璃月很快便疲惫而惬意地睡了过去。

金缕满头大汗地等着,待趴在他身上的女人呼吸均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从她体内退出。璃月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翻了个身,倒在一边呼呼大睡。

金缕坐起身,看着自己尚未发泄的欲望,再看看身侧媚态横生的女人,痛苦地揉了揉额头,然后悄无声息地下床,找个地方自己解决去了。

*

次日,天刚微亮,璃月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趴卧在床上。

正常来说,她极少会以这种姿势睡觉,正犯疑,睁开双眸却发现这床上的锦衾缎褥都很陌生。

她怔了怔,昨夜的记忆潮水般涌入她因为刚醒而意识不清的头脑。

如果没有记错,她昨夜好像春心萌动把小粉嫩给……强上了?!而且,自己睡着之前,他还没有发泄……

老天,这不是她的幻觉吧?

她双肘撑在床铺上试图起身,刚一动,腿间便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看起来不是幻觉啊,她记得他那么大,昨夜刚进入的时候的确把自己撑得很痛。

天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莫不是她被人下药了?

不可能啊,昨天她没吃早饭,午饭是和傅红纱一起吃的,回到东后她本来收拾包袱想走,连口水都没喝,怎可能被人下药?且昨夜她意识清醒得很,心里也知道不应该见色起意对小粉嫩霸王硬上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控制住。

今天该怎么面对小粉嫩?这家伙会不会赖上她呢?

她忐忑不安地扭过头,发现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目光再往外面扫了扫,发现金缕坐在窗下。

窗开着,清凉的晨风温柔地轻抚他的长发,他出神地看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弧线流畅的致侧面,映着晨光的如玉脸庞上,露珠般的泪滴正缓缓下落,在下颌处凝成亮晶晶的一颗,再如溢出荷瓣的水滴般,晶莹剔透地坠落,在他的锦袍上碎成无数颗。

璃月看得眉头都耸成了八字形,有生以来,还从没有斯人斯景,让她觉得自己这般禽兽不如。

她知道他昨夜并不愿意,他挣扎过反抗过,只不过,后来似乎向她妥协了。她原先准备好了接受他的委屈哭诉,只要他提,她愿意为自己昨夜的行为做出适当的补偿。

可……他不哭不闹这般默默落泪真的让她受不了。

收拾一下情绪,她坐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衫,见金缕毫无反应,忍不住轻咳一声。

金缕并没有如她所想般立刻回头来看她,而是飞快地抬袖拭了拭脸颊,然后缓缓回过头来,红着双眸嘴角勉强扯起微笑,轻声道:“月姐姐,你醒了。”

见他这样,璃月心中的罪恶感更深重了,有些烦恼地挠了挠额头,她支吾道:“小粉嫩,昨晚我……”

金缕垂下脸去,修长的手指反复揉捏着袍袖上的金边,半晌,低声道:“月姐姐,你别说了,我不怪你。”

呃……这么好说话?璃月有些愕然。

金缕抬眸,见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又微侧过脸,补充道:“其实,昨夜我本不想抗拒……因为,我喜欢月姐姐已经很久了。”

璃月瞠眸。

“但我也清楚,月姐姐看不上我……从小时候起,我就是需要你救的那个孩子,到如今,我依然什么都给不了你,也不如苏吟歌那般风流潇洒能说会道。我一直都知道,月姐姐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说到此处,他哽住,泫然欲泣。

璃月看着他坐在晨光中,身侧的一切都是光鲜亮丽的,唯有他的表情是黯然的。

她知道这些年他必定也过得不幸福,自幼丧母,身侧又有虎视眈眈的兄弟时刻想着害他,他无可依靠无人倾诉。他也许痛苦,也许怨恨,但他却别无选择,正如,燕瑝一样。

“我……我不是……”见他在她面前如此伤情,她试图宽慰他,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却出声打断了她。

“月姐姐,忘了昨夜吧,至少,不必想着对它负责。今后……若是我能活着,如果月姐姐偶尔想起我,来看看我好吗?就如看望朋友……或者弟弟一样?如果……我死了,那月姐姐你就别来了,那时的盛泱,必定与现在不一样,你会有危险的。”他看着她,明明哀戚,却强作平静。

璃月心软了,他在她面前如此卑微,他近乎在乞求她给他一些感情,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都无所谓,而这些,明显是他这些年想要而得不到的。

这不由让她想起了七年前,那个总喜欢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尾巴般黏在她身后甜甜地叫她“月姐姐”的男孩。眼下这一幕让她恍惚地感到,似乎除了两人都长大了以外,其余一切都没变。

当然,她看出来,他内心最想要的,也许是她的爱情。

“月姐姐,能答应我吗?”他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眸中出现了一丝凄楚的期待。

璃月下了床,缓缓走到他身前,顿了顿,伸手抱住了他。

他身体微僵,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肢,脸埋在她怀中低泣着道:“月姐姐,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想你把我当朋友当弟弟……我喜欢你,我也希望你能喜欢我……月姐姐,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我不会和别人争,不会阻止你再去喜欢别人,我愿意留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只要……只要你能心里有我……”

正文 83、噩耗突来

璃月不走了。

除了燕瑝,还不曾有男人在她面前落过泪,而金缕竟然在她面前哭成那样。或许是自己不常落泪,又或者自己的泪只为自己的心而流,所以,面对那样的金缕,她真的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龙华殿,李逝看着自家主子一副猫偷了腥的满足样,不用多问便知计划成功了。

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但凡他亲自出马的事,几乎从不会以失败告终。

“殿下,这是今晨刚刚送来的情报,请您过目。”他递上一叠信件。

金缕接过,看了几页便开始揉眼睛,昨夜睡眠不足加上早上哭了那么久,眼睛委实有些不舒服。

少时,他将信件递还李逝,长叹一声,道:“这么长时间,终于清了他的底牌,如今,才是真正的生死一线。”

李逝低眉,道:“如果此时能找回天钦宝盒之钥……”

“那也难料胜负,他的系之深已超出了我的预计。如今,我们之所安然无恙,只不过是他还没有清我的底牌而已。”金缕长眉微皱。

“殿下,您看我们是否联系一下燕瑝?”李逝提议。

金缕摇头,道:“连一个女人都保不住,他只怕此刻也是自顾不暇。”

顿了顿,他突然问:“颖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李逝禀道:“没有,元齐似乎真的对秦姑娘颇有惧意,这几天听说还对傅红纱格外关心。”

金缕眼珠转了转,又转移了话题:“天钦宝盒之钥一事,按图索骥无异于大海捞针,但眼下看来,除了此法似乎别无选择,你重新提审须弥,弄张图像出来。”

李逝领命。

金缕招手道:“还有一件事,你立刻安排下去。”

李逝附耳过来,金缕如此这般地低语几句,李逝连连点头。

*

两日后,金缕拿到了画师据须弥描述画出来的人像。

他眯着长眸,将那画像上的女孩横看竖看,问李逝:“你觉不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李逝踟蹰道:“属下觉得此人跟秦姑娘有八成相似。”

金缕一掌摁上自己的额头,道:“真是关心则乱啊,我怎么忘了,她救我之时就是在一个马帮,而帮里那些人的确是叫她‘丫头’的,只不过,那时可能须弥还没加入,我不曾在马帮见过他。这家伙,怎么什么事都有她的份?”

李逝却喜道:“如确定就是秦姑娘,那拿回天钦宝盒之钥就指日可待了。”

金缕却显得有些忧虑,道:“我去年送她的太子金令都不知被她扔哪去了,六七年前的东西……”

李逝道:“此事事关重大,要不,属下去问问秦姑娘?说不定她还记得。”

金缕抬手制 止他,道:“你不可以去问,若让她知道须弥在我手中,陷害皇甫绝一事就露馅了。这样,你马上飞鸽传书给苏吟歌,让他来问,至于如何自圆其说,他应该不用教。”

李逝领命。

金缕又特意叮嘱:“待他来了,不要干涉他与璃月见面,但一定要时刻盯紧。”

*

下午,东濯龙池。

这原是金缕的专属浴池,只不过这几天易了主而已。

金缕赤足走在光滑的原木地板上,猩红的花瓣沿着清池的边缘迤逦,清澈见底的池中,三三两两地飘着清丽的花朵,三丈见方的清池那头,敞开的长窗下放着一张铺着玉簟的贵妃榻,此刻,上面正卧着一位姿态撩人的睡美人。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榻前,盘腿在地上坐下,一手支在榻沿,托着下颌看她。

无法否认,有时候对一个人整体的喜欢,会影响到对她外貌的评断。

如果光从脸蛋和身材来看,她并非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那个,但从整体而言,没有人比她更美。漂亮只是一个皮囊,而美,显然是更高的境界,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无法抵抗的魅力。

他从不曾在同一个女人的眸中看到那么多的故事和色彩,从没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同时体验到妖娆和纯洁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

她并非完璧之身,早在天一岛的那次,他就知道了。

但他评断纯洁与否的标准是思想而非身体,所以,他看女人第一眼一般都看眼神而非部。

九岁的时候,他以为对璃月的喜欢已经臻于极致,但如今看来,这种喜欢却似不可能有尽处。很奇怪的感觉,却真实而清晰。

他不想去深究缘分抑或剖析原因,有生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揣度人心研究时局,他也想难得地纯洁一次。

其实在决定以何种方式留住她这一点上,他犹豫过,因为,他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如果他在与金威的角逐中会失败,那么,他所剩的时间显然不会很多,与璃月的这段感情,很可能成为他这短暂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的爱情,他没有理由委屈自己。

每做一件事之前,他都习惯抱着最坏的打算去规划,然而这次,为了她,他却做了最好的打算,他希望自己能活。

如果在这场较量中自己能胜,那么,接下来等着他的无疑就是爱情上的战争了,璃月对他并无太多好感,至少,没有爱情,他知道。他能利用的,唯有当年在她心中或多或少残存下来的对他的怜惜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求一个立锥之地给他扎生存,当年在中,他也是这样熬过来的。放低姿态的好处是什么呢?第一,她不会刻意 提防他。第二,即便出了事,他也比较容易撇清。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人的嘴,需要先让他永远闭上,苏吟歌首当其冲。

*

五皇子金威在一次绝密出行中遭遇刺杀,与上次不同的是,此番矛头直指颖王元齐。

刺客是跟随在金威身边已有四年的一名侍卫,赴汤蹈火的也不知为金威办过多少事,深得他信任。

这次,却也是这个人,差点一刀砍下了他的脖子,如非他习惯就寝时安排死士在床下为自己守夜,这一劫恐怕就躲不过去了。

据事后调查,在这名侍卫的房中搜出一只火盆,里面有未烧干净的纸张一角,上面恰留一个“动”字。

作为皇子,金威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记忆力好便是他的长处之一,只这一个字,便让他锁定了一个人——颖王元齐。

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动,什么动呢?立即行动?还是伺机而动?

于是立刻安排下人去查,结果发现,有一位名叫秦璃月的女子近来出入颖王府颇为频繁,而这个女人,现在住在东……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接下来,自然是无穷无尽的调查和搜集罪证。

当然,这些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如果元齐背叛他,一定是被金缕收买,如果事先露出端倪,金缕很可能会助他脱身。

敢于背叛他的人,又岂能让他全身而退?

*

盛泱的空气依然宁静而清新,在旭日初升霞光万丈的清晨,璃月嗑着瓜子逛着街,准备给傅红纱买些婴儿用的物品,突然间就碰到了苏吟歌。

他从她身后冒出来的,开场白是一记突袭的爆栗,痛得璃月差点没跳起来。

回身看到是苏吟歌,她捂着头一脚踢过去,骂道:“千里迢迢跑来找死么?”

苏吟歌一身隐竹纹雪缎长衫,比路边初绽的那丛白菊更加清艳逼人,右侧嘴角习惯地邪肆一弯,映着霞光的脸庞生动而明丽,懒懒道:“我以为你死在这了呢,这么久不回去。原来还没死啊。”

“我死不死关你屁事,该死的家伙,每次出现都影响我心情。”璃月扑过去打他。

苏吟歌笑了起来,一边躲一边道:“没办法,以往每次见你你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今天看你生龙活虎的,有点不习惯。”

“滚一边去!告诉你,今天你要么让我爆栗,要么让我爆菊,你随便选吧。”这死男人轻功颇好,璃月一时抓不到他,气恼地叫。

“大言不惭!爆菊?你有那本钱么?亮出来看看先!”苏吟歌站在屋檐上取笑她,两人露骨的对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璃月一跺脚,跟着跃上屋檐,道:“黄瓜,茄子,药舂, 狼牙……我本钱多了去了,必有一样让君满意,你就不要羞涩地从了我吧!”

苏吟歌摇头,叹道:“跟着金缕那个棍久了,果然越来越不上道了。”

“你别管我上不上道,让我爆一下才是正道!”璃月穷追不舍。

猫捉老鼠般闹了半晌,苏吟歌最先败下阵来,乖乖让璃月在头上狠凿了一下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

“喂,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该不是因为想我了吧?”璃月贼笑着问。

“我娘想你了。”苏吟歌脸不红气不喘道。

“呃……那我还是在这里多玩一阵子回去好了,咳!”想起他娘类似逼婚的举动,璃月寒了一下,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

“我还没吃早饭呢,你不请我?”苏吟歌又闹起来。

“自己去吃。”一颗红色的不明物体从她手中迎面砸来,苏吟歌接住一看,却是颗硕大的红宝石,这样的雕工和成色,该是中之物。

“你什么意思?”苏吟歌不解。

“老娘没钱了,这是今早刚从小粉嫩龙华殿的盘龙柱上抠下来的龙眼睛,你先去帮我换钱,吃完早饭把多余的给我。”璃月停下了看一方婴儿的肚兜,了两下觉得料子不好,又继续往前走。

苏吟歌瞠眸,看她姑一副漫不经心理所当然的模样,当即吞下欲出口的话,拉过她就向最近的一处酒楼走去。

“干嘛干嘛?有话直说,别拉拉扯扯的!”璃月被他一路扯到酒楼大厅靠窗的角落,不耐地拍开他的爪子道。

应付过小二之后,苏吟歌举着那颗红宝石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见过六颗黑色的宝石,六角棱柱型,长度大概是这颗宝石的三四倍。”

璃月白他一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见过。”

苏吟歌怔了怔,皱眉道:“你好好想想,六年前,你是不是从一个名叫须弥的贼偷手里抢了一包袱金银珠宝?里面就有六颗那样的黑宝石。”

璃月眨一下眼,再眨一下眼,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是天钦宝盒之钥。”苏吟歌盯着她道。

璃月愣住,半晌,挠挠额头,道:“你让我想想啊。”

仰着小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她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那宝石现在在哪?”苏吟歌问。

璃月不耐烦道:“都那么多年了,我哪知道放哪了?”

苏吟歌无奈,轻叹一声:“你最好想想。”

璃月偏头正待好好想想,倏地回过味来,问苏吟歌:“你怎么知道这些?”

苏吟歌端起茶杯,眉眼不抬道:“前不久须弥落在了天圣手中,我漕帮与天圣的关系,你当是清楚的。至于为何会找上你,那是因为慕容倦跟我说过,你和须弥曾在同一个马帮呆过。”

*

东,金缕脚步匆匆地向龙华殿走去,李逝跟在后面。

“消息属实?”一进殿门,金缕便神色凝重地转身问道。

李逝点头:“属实,我们的人已经去确认过了,确实是傅红纱,尸体现在还在薇兰广场上吊着呢。”

“不是说她有孕在身么?”金缕皱眉。

李逝道:“看样子,应该有六七个月了。”

金缕缓缓在一旁坐了下来,道:“想不到,元齐还有这般狠绝的一面。宁可一尸两命,也不肯来投靠我。”

顿了顿,他凝眉摇头,面有忧色道:“此事不妙,不妙啊……”

李逝低声道:“殿下,这也不能怪您,您如何能想到他会亲手杀妻杀子来向金威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金缕抬手制止他,道:“傅红纱对璃月意义非同一般,如让她知道此番是我设离间计差阳错造成悲剧,哪怕不是我本意只怕她也不会原谅我。这样,你马上召集人手,把元齐先给我抓过来。”

“晚了殿下,得到傅红纱出事的消息我们的人立刻去颖王府查探,发现府中只剩了几个仆人,颖王一家不知所踪。”李逝道。

金缕愣怔,少时,伸手抚额,道:“此番是我欠考虑了。”

“依属下看不是殿下欠考虑,而是颖王其人禽兽不如,平时文质彬彬人模狗样,到了关键时刻,却什么禽兽之举都做得出来。”李逝宽慰他。

“璃月现在哪里?”金缕问。

“属下回来之时,她还和苏吟歌在丰汇楼说话,此刻,只怕也已经得知此事了。”李逝道。

“安排下去,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颖王元齐给我找出来,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可我必须给璃月一个交代。”金缕沉静道。

正文 84、何以殉葬

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盛泱郊外一处依山傍水的草地上,挖着一个大坑,坑旁放着一具红木棺椁。

棺盖被推开了一半,璃月站在一旁,低眸看着傅红纱那早已失了表情和温度的脸,心中一片空白。

从上午看到她被吊在薇兰广场上,到解下她抱着她走过两条街,到将她放入棺椁用马车一路运送至此,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她心里还接受不了傅红纱已死这个消息,她昨天还好好的,昨天她们还在讨论,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讨论生出来取什么名字……

她身上没有别的伤痕,脸上也没有痛苦之色,该是被迷昏了然后施以的绞刑。

王府中能让她心不设防的,应该只有颖王元齐。

璃月伸手,探向她的脸庞,当指腹明显地感觉那肌理的僵硬和冰冷时,她的心在剧痛猛烈地收缩起来,可眼中却没有泪,只是这样生生地翻搅煎熬着。

最后一个,最后一个给她温暖姐姐一般的傅红纱,死了。

不得不承认,她似乎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失去,痛依旧,只是,她的神经却似乎越强韧。失去母亲的时候,她濒临崩溃不想独活,失去师父的时候,她哭得昏天暗地,失去玉无尘时,她站在雨中默默流泪,失去叶千浔的时候,她强抑眼泪,失去曲流觞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绽开微笑……

但阿纱姐,不是叶千浔曲流觞之类能比的,所以,今日她笑不起来,也,哭不出来。

她咬唇,眸光深沉如墨,看着傅红纱紧闭的眼眸,低声问:“阿纱姐,会痛吗?”

风从耳畔吹过,她知道,这辈子她都得不到答案了。

目光扫过她隆起的肚腹,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不肯走就是因为不想孩子没有父亲,且耐心等一段时间,我会带他来陪你。”

……

苏吟歌站在不远处的水边,他知道璃月现在很痛苦,他一直看着她,她不哭不闹,甚至连发狠都没有,让他即便想安慰她却也找不到着力点。

她很会隐忍,隐忍得不给旁人一丝看出她脆弱的机会,可……

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想上去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他也忍着,因为他清楚,现在的自己,只怕还不够资格让她在这种时候静静地偎在怀中寻求慰藉。

*

回到盛泱之后,璃月在通往颖王府的路口停了一下。

“去吗?我陪你。”苏吟歌终于找到机会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要是现在还敢呆在颖王府,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璃月转身,向东的方向大步走去。

“金缕,马上帮我查清一件事。”一脚踹开龙华殿的门,璃 月不顾殿中还有其他人,一脸冷硬地看着金缕大声道。

重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金缕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挥退殿中的部下,独留他与璃月两人。

李逝出去的时候帮两人将殿门关上了,金缕看着璃月,面上渐渐浮起一丝愧疚之色,低声道:“月姐姐,有件事,我想向你交代一下。”

璃月盯着他的眸子,双拳悄无声息地捏紧,面无表情道:“说。”

“四年前,我安了一名卧底在金威身边,前几天,我命令这名卧底刺杀金威,嫁祸颖王元齐,本想离间金威和元齐,想元齐无路可走之下来投靠我,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宁愿杀妻杀子以示清白也不肯向我投诚。”金缕垂着眸子,手指紧捏着袖角,一副做错了事不知所措的孩子模样。

“你是不是因为看到前一阵子我与傅红纱来往甚密才想了这样一条离间计?”璃月追问。

金缕抬眸,软弱地看她,半晌,诚实地点头,“月姐姐,我知道我错了。元齐现在不知所踪,待我把他找到给阿纱姐陪葬,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

璃月手撑着桌子,在一旁缓缓坐下,沉默良久,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大殿上方美绝伦的吊顶,语调轻缓而决绝:“若是如此,光一个元齐,怎够给阿纱殉葬?”

“月姐姐,此事我难辞其咎,你想做什么尽管说,若能在死之前给你了却心愿,我死也瞑目了。”金缕站在原地,一脸诚挚伤感地看着她。

璃月斜眸看他,突然就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我会怪你?不。”她的笑变得很冷很狠,道:“你不是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他既然下得了这个手,悲剧,只是迟早的事。”

“月姐姐……”她的这番话委实出乎金缕的意料,一时竟有些发愣。

“金缕,你和金威这场拉锯战准备打到什么时候?”过了片刻,璃月突然问。

金缕低眸,道:“难说。他的实力在我之上,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不清楚我的实力究竟有多少,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说此番话明显不符合他之前在璃月面前表现出来的单纯天真的形象。但他深知,在此事上不能装,一旦弄砸,璃月对他不会再信任了。

“制定一个计划吧,需要对付哪些人?需要多少人?什么时候动手,顺序又应该是怎样?你的人能解决多少?剩下的,我给你补齐。”璃月一字一句道。

为了阿纱姐,她生平第一次起了利用关系调动人脉协助自己达成目标的念头。

金缕一脸的惊愕:“月姐姐,你、你要帮我?”

“不是帮你。”璃月站起身,“既然敢动阿纱,他们必须准备好付出代价。”除了元齐,还有他杀妻杀子也舍不得放弃的整个势力,她都要给他连拔起。唯有这样,她才觉得,可以给傅红纱交代。

*

苏吟歌并没有住在东,他住在白天和璃月一起去过的丰汇楼。

晚上,璃月去找他。

“最近你有空吗?”他一开门她便问。

“有事?”苏吟歌让她进房。

“如果有空的话,陪我去一趟西武吧,我想我可能想起来那破钥匙被我丢在哪了。”璃月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吟歌低眉,其实,他不是很愿意为金缕找回那天钦宝盒之钥,他心里很清楚,如果金缕成功地灭了金威掌握南佛大权,那么,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他知道他太多事。

如今,他虽然给自己找了一条后路,但谁能保证这条路的尽头不是悬崖呢?

身处漩涡的中心,他原本想着能保住爹娘便好,可眼下……

看看对面那目若寒星面如美玉的女孩,她让他对这个世界留恋不舍。

“好啊。”他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既然金缕已经知道钥匙在她手里,即便他不去,金缕定然也会有别的办法得到,那么,他何不借此机会与她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有一点先声明,我可不是为了让你讨好天圣才带你去拿钥匙。我希望能用它卖一笔钱,现在三国中很多人都想要这把钥匙,谁出价高就卖给谁,得的钱我另有用处。这件事你能办吗?”璃月盯着他。

苏吟歌抬眸看她,没说话。

“做不到不用勉强,我另找别人。”璃月一向喜欢果断爽利,不喜欢拖泥带水。

“可以。”苏吟歌整理了一下情绪,淡淡应承。

*

第二天,李逝便给璃月送来了一本册子,金缕他爹旧病复发,他又忙着到龙榻前坚守阵地了,所以没能亲自前来。

璃月打开扫了两眼,发现金缕的弱势主要集中在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卫城援兵赶来之前消灭城中金威一派的所有势力阻止消息外泄。这是整件事情的核心部分,至于驻守在外地效忠金威一方的军队,金缕也准备了相当数量的军队和装备,只是一旦开战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他缺粮饷。

合上册子,璃月迅速在脑子里把自己能请动的人过了一遍,然后问李逝:“如果一切顺利,什么时候能动手?”

“两个半月后的除夕之夜,中照例会有宴,所有皇亲贵戚文武大臣都会受邀参加,那是最佳的动手时机。”李逝道。

璃月点头,将册子递还李逝,道:“告诉金缕,我只有一个条件,动手之日,颖王府不管男女老幼,一个人都不准动,要完完整整全 部交给我。”

李逝应承。

第二天璃月和苏吟歌便一人一骑出了盛泱直奔西武。

*

裴延熙最近感到诸事不顺,情绪十分低落。

原本她和燕瑝的感情就不是特别好,一直以来不过是靠太后在勉强维系而已,经历秦璃月一事后,可以说完全决裂。

如今,虽然两人见面时燕瑝表现得与以前并无太大不同,但她感觉得出来,他讨厌她。

而一向疼爱她的太后这几个月也不知怎么了,总有些心神恍惚的样子,对她带去的小玩意儿或是打听来的新鲜事都不感兴趣了,却总是会在她不经意的时候看着她出神。

想着在琛王府找些安慰,但父亲却突然忙了起来,整天不是在外面就是关在书房里和什么人唧唧喁喁,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连一向温婉慈祥的母亲都变得讳莫如深起来了。

她觉得永安的空气窒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便整装出发去西武九华山找玉无尘。

她在九华山住了整整一个月,竟未能见上玉无尘一面。

她知道他并没有如下人所说那般出远门视察店铺,他只是不想见她而已。

于是心情更加糟糕。

回到永安之后,她不再刻意压抑自己的不满和不快,开始天天关在房里砸东西打骂丫鬟侍从。

一开始母亲还过来看望安慰她,但几次之后,她不来了。

她其实也不想要母亲来,她想要太后来看她,整个东仪没有人的权力能大过太后,只要太后对她如以前一般宠爱,她便谁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

可,太后一次都没来过。换做以前,她即便受凉打个喷嚏,她都会亲自来看她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秦璃月最终还是在太后面前说出了她和九天玄女的事。

她好恨,恨九天玄女更恨秦璃月。

想当初,她还没遇见玉无尘,第一次在御花园看见九天玄女简直惊为天人,那时她什么也不懂,不懂男人更没见识过男人的挑逗,于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时就上了床。

可除了最初的那几次体欢愉,她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

而秦璃月,简直就是她命里的克星,自从遇见她,她就没有一件事顺利过。

此番,她从她手中死里逃生,她不甘,派了手下去追杀她,可那些人却似泥牛入海,进了南佛便人间蒸发一般再无音讯。这几个月来,她连续派出去三批人马,竟然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她恼怒、愤恨、无助,但除了在自己房中发泄,她什么也做不了。

又是一个令人倍感烦躁的傍晚,想起接下来又要迎接漫长孤寂而又毫无希望的黑夜,她砸了屋中所有可砸的东西,伺候她的 丫鬟仆从不用赶便都躲了出去。

疲力尽之后,她看着狼藉一片的闺房,悲从心来,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郡主不好当啊。”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裴延熙迷迷糊糊中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也没在意,继续伏在桌上。

“假郡主,更是不好当啊。”那男声又道。

这下裴延熙听清楚了,“倏”一下弹起身子,瞠大了通红的眸看着鬼魅般站在桌子对面黑纱蒙面的男子,惊愣了半天方才结巴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窗门都紧闭着,地上满是瓷器碎片,这个男人走到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她竟然毫无察觉!

男子叹息一般的笑,缓缓在她对面落座,道:“裴郡主,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自己不会武功,这男人既然有本事神出鬼没,武功定然不错,且此刻他离自己这样近,万一自己挣扎呼喊,只怕下一刻就会丧命于他手中,不妨先听听他想说什么。裴延熙虽然格刁蛮,但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于是她平静下来,目光中重又带上了与她身份相匹配的冷傲,道:“你想说什么?”

“别那样看着我,要知道,你原本没有这个资格。”男子平视着她的目光,淡淡道。

裴延熙皱眉,不耐道:“有话直说,本郡主没闲工夫陪你转弯抹角!”

男子忽而又笑了,道:“好!”探手将一卷画轴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裴延熙疑惑。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男子意态闲适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裴延熙狐疑地伸手,展开一看,皱眉道:“你怎会有我的画像?”

“睁大眼看清楚,这副画作于十九年前,画上女子,不是你,而是,你的亲生母亲。”男子抛出惊人之语。

裴延熙往左下角一扫,果然写着日期刻着印章,但男子的话让她匪夷所思,当即将画一抛,冷笑道:“莫名其妙,我是琛王府的郡主,我的亲生母亲就在这里。你偷画一副本郡主的画像,添个十九年前的日期,又编出这么个无稽之谈,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也不辩解,只问:“郡主右肩后,有一枚粉红色花瓣一般的胎记吧?”

裴延熙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男子又笑了起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瞒就不会有人知道。而有些事情,即便你亲眼看到了,也未必是真的。”

裴延熙凝眉看着他,执着地问:“你究竟怎么知道我肩后有胎记的?我身边有你的眼线?”这个胎记,唯有她的父母、太后,还有伺候她沐浴的心腹丫鬟才知道,旁人不可能知道。

“你真的以为那是胎记?”男子不答反问。

裴延熙失了耐心,倏地站起迅疾地退后几步,指着黑衣男子道:“再这么装神弄鬼,我可叫人了!”

黑衣男子微微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看着裴延熙道:“这是一瓶消除纹身的药水,你该清楚,真正的胎记,除非把那块皮揭去才有可能消掉,而纹身,只要用这种药水轻轻一擦,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显露原来的皮肤。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说着,他站起身来,看着盯着瓷瓶的裴延熙,道:“如你不想保住现在的地位,尽可以当我没来过,但我必须告诉你,真正的郡主还活着,她也不知自己的身世,如果我把她带来这里,相信她一定会非常感激我。”

临走,他又补充:“如果我明天来时发现这里有埋伏,我担保,第二天琛王夫妇就会得到你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详尽证据。”言讫,他缓缓走出月门,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外间。

裴延熙僵立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说什么?说她不是真正的郡主?说她肩后的胎记也是假的?说她生母另有其人?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定是骗人的!

裴延熙拿起那只瓷瓶就欲砸出去,脑海中突然想起最近父母和太后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又停住了动作。

不,不能冲动。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呢?

说实话,长这么大,她也不是没有发现,自己跟父母长得一点不像,只是从未往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这一点上联系。

若,她真的不是,那她就不是郡主了?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被别人拥有?

不行,绝对不可以!这里是她的家,她在这里呆了十七年,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她绝不会将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和地位拱手让人!

不会的,刚才那个人一定是骗她的,她怎可能不是真正的郡主呢?

……

辗转反侧到深夜,房中灯光幽暗,她起身,缓缓走到铜镜前,迟疑了一会儿,卸□上衣裙,微微侧身看向自己的右肩后。

目光一扫间,她只觉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泼到脚,整个人几乎被冻僵了,一动也动不了。

她的右肩后,白皙一片,哪里还有那枚胎记的印记?

她不过在上床前涂了点药水在胎记上而已,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怎么会这样?她果真不是……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她便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妆台前。

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只觉脑海中空白一片。

没有胎记是不是就证明她果真不是琛王夫妇亲生?她不敢去问。

如果她真的不是他们亲生,那么,是 谁将她和真正的郡主调换了?又因何调换?她没有答案。

想起眼下自己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化为乌有,她的心仿似放在油锅上煎。

明天,那人再来,她一定要问清楚,他一定可以给她答案。

且不论事情经过究竟如何,封住此人的嘴,保住自己的地位最重要。

*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裴延熙没想到,对于她被调换的事情经过和缘由,黑衣男子竟然三缄其口。

黑衣男子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没有解答你困惑的责任,我来,是跟你做交易的。”

裴延熙强行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怒火,狠狠地盯着他,问:“什么交易?”

“我想在东仪做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包括经商、开矿、结交朋友等等,以你如今的地位和权力,当是能给我很多帮助。当然,前提是如果你想要保住如今的地位的话。”男子道。

裴延熙从没有被如此要挟过,中的怒气胀得她几欲嘶吼,但她忍住了,冷笑一声,道:“你未免太抬举我了,我虽为郡主,但开矿之类的事,却不是我能过问的。”

黑衣男子笑了,道:“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不是你能帮得上的,我不会来找你。”

裴延熙侧过头,道:“帮你可以,但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会一直守口如瓶?”

“如今看来,除了相信我,你似乎别无选择。是不是,裴郡主?”男子笑容冷遂。

裴延熙语噎,内心大恨,暗思:不管如何,先稳住他再说。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些寻求真相的机会。

27

正文 85、四处求援

西武朱武门,曦王府。

皇甫绝、观渡宴几及一群幕僚正聚在书房议事,耳畔突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观渡抬眸看向门扉,其余众人也皆都停了下来。

此时敲门,定有要事相报。

林鹫进来,一脸压抑不住的喜色,大声禀道:“启禀王爷,启禀亚父大人,秦姑娘回来了。”

皇甫绝面色一僵。

观渡却只愣了一愣,随即淡淡道:“好,知道了,下去吧。”

林鹫出去后,会议继续,但皇甫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观渡看在眼里,也不吱声。会议结束后便和宴几一起去找林鹫。

得知璃月和苏吟歌一起去了怡情居后,两个老头琢磨开了。

“她此时来,会不会是得了什么风声?”宴几揣测。

观渡摇头:“不太可能,此事办得甚为隐秘,如非特意关注,她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宴几沉默,少顷,问:“我们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她?瞒得一时瞒不住一世,将来她自己知晓了,也许反倒会结下仇隙。”

观渡斟酌道:“此事我等不过一知半解,虽有猜测,却无确切证据,如何对她说?且,只怕她自己也未必想知道。”顿了顿,道:“不管如何,备些礼品,我先去怡情居看看情况。”

*

观渡来到怡情居时,璃月和苏吟歌正坐在池边的圆台上争争抢抢地吃一只烤鸭。见他突然到来,璃月并不惊讶,抬头笑了笑。

苏吟歌却趁机把她手中一只鸭腿抢了过来。

璃月吮了吮手指,站起身扫了眼观渡后面捧着大小锦盒的仆从,曼声道:“阿渡,你来便来了,客气什么?我可没这闲工夫跟你礼尚往来。”

观渡从容地颔了颔首,温和道:“此礼不算礼,无需还。”

那边苏吟歌貌似噎到了。

璃月手一伸,道:“屋里请。”

来到房中,屏退下人,观渡问:“怎么不见檀郎?”

璃月给自己和他各斟了杯茶,道:“你知道的,它晕马。”

“如此,秦姑娘此行定非游山玩水了。”观渡接过茶杯,点头致谢。

“的确不是。”璃月不否认,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抬眸看着观渡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有笔交易供你斟酌。”

“什么交易?”观渡神情认真起来。

“南佛如今的局势,你应该非常清楚。我选择支持金缕,不知你曦王府愿不愿意赌一把。”璃月道。

观渡沉吟,少时,抬眸道:“好。”

璃月勾起嘴角,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用回去与其他人商议一下么?”

观渡沉静地看着璃月,道:“我相信你的选择。”“金威有天圣和漕帮从旁协助,手中又握着南佛近一半的兵权。而金缕,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曦王府书房,皇甫绝听到观渡说要调集人马助金缕发动政变时,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个没有任何后台靠山,不为人所知,却和有天圣漕帮在后面撑腰,且手中握着南佛一半兵权的金威对峙至今,我们难道没有理由相信,他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么?”观渡淡淡道。

皇甫绝浓眉不展,没有说话。

宴几在一旁拈着胡须道:“我说你就别讲这些云里雾里的话让殿下为难了,其实你这么爽快做出决断不就因为听说秦璃月支持金缕么?璃月那丫头既然都能来找上我们,显然为此事不遗余力了。除了我们之外,血影的叶千浔,慕容世家的慕容倦,相信都只要她一句话就能为她赴汤蹈火,光是这两拨人,一夜之间横扫半个盛泱没有问题。

如果金威死了,朝中能继承大统的便只有金缕一人,外面那些军队再想为金威报仇,一来没有意义二来没有底气。再者,即便真有死忠军队冒天下之大不韪誓要给金威报仇,金缕既然敢动手必有准备,此时,若玉无尘再把他遍布南佛的商贸网络一断,拒绝给这些叛军提供补给和运输,那么,可以想见,这些叛军还有多少胜算。”

观渡看着宴几,颇为不满,道:“偏要你说。”他其实是想让皇甫绝自己分析权衡的。

宴几不以为然,道:“我只是担心会影响了王爷的心情而已。”

皇甫绝闻言,抬眸看两人,发现两人也皆都看着他,有些不自然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无可否认,他的确心情不好,尤其是听说璃月能调动那么多人时。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自从今天听到她到了朱武门的消息之后,他就开始心不在焉坐立不安。

过了这么久,他早已想明白了,母亲之死,的确不能怪她,而毁尸灭迹,更是为他着想。设身处地,如果他是璃月而璃月是他,也许,他也会那样做,而他选择那样做的原因只能有一个,保护对方而已。

事后,他也曾惊诧,惊诧极度悲痛中的自己,怎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怎可那样去伤她?她不是他的敌人啊。换做任何人,他都不会那样,为何偏偏是她的时候,他便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于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么?

只是……明知自己错了,他却也没有勇气去向她说声“抱歉”,他害怕看见她的眼神,每每想起当日她离去之前的眼神,他的内心都无比的冰冷和痛苦,当日是被丧母之痛掩盖住了,如果是现在,再看到那样的眼神,他想他会无地自容。

如果,她真的能调集那么多股势力的话,他怎能甘居人后?即便是为了赎罪,也当一马当先。

*

十月的西武,晚上已颇有凉意。

今夜新月如刀,璃月仰躺在冰冷的屋脊上,静静地看着那弯孤月。

苏吟歌从屋檐处探出头,他就知道,她恢复得没这么快。

除了收殓傅红纱的当日她略失常态外,这一路行来,她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笑的笑,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而她心里更不曾压抑着痛苦。

隐忍,就像有了伤口之后用力去压它,只要力量够大,也许暂时能阻止鲜血外流,但时间久了,势必对伤口愈合不利。

他翻上屋脊,在璃月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深蓝色的夜幕。

“苏吟歌,你觉不觉得,人,越长大,越寂寞。”璃月盯着月亮,喃喃道。

苏吟歌声音如风,轻叹一般:“又有谁的人生,不寂寞?”

“酒色之徒也会寂寞吗?”璃月转眸看了看他。

“我想,只要懂得思考的人,都会寂寞。”苏吟歌垂眸,与她对视。

璃月唇角微微一勾,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寂寞。”

“因为我有父母有朋友有看似目标明确的生活?”苏吟歌接话。

璃月点头。

苏吟歌看着她,右侧唇角敷衍般微微一勾,重又仰头去看夜幕,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寂寞?”璃月似乎不甘心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执拗地问。

苏吟歌低眸,叹息。少时,伸手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道:“问它。”

他认真的表情让璃月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于是她小手一转,揪住他前的一缕发丝,笑道:“挑了吧?早日找个相亲相爱的女人,成个家生个娃,你便没时间寂寞了。”

苏吟歌也笑,道:“难找啊,要不你来将就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我不能生,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璃月挑眉。

苏吟歌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又要拿蚕宝宝说事呢。”

“对哦,忘了这茬了。”璃月笑了起来。

“你又说!”苏吟歌瞪眼,伸手就去捂她的嘴。

“什么我又说?是你自己不打自招好不好?”璃月往旁边一滚。

苏吟歌跟着撵过去,两人顿时在屋脊上吵做一团。

*

阔别了一年半,璃月发现,逍遥大道和以前竟然毫无改变,包括人们的表情。

和苏吟歌一路行来,两侧但凡看见她的人都会和以前一般与她打招呼,仿佛她昨天刚走,今天又回来了,没有一丝的生疏和不自然。

璃月心底暗暗叹息: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看看这些人,心中不知有多忌惮和防范,表面上不露丝毫痕迹。

她敢担保,玉无尘此刻定然已经得到了她回来的消息。

来到伴花眠她的房间,四顾,果然如玉无尘说的一般,什么都没动过,一切都还是原样。

“你以前就住这种地方?”上来的时候,苏吟歌被妓|女们纠缠了一路,心情十分不好,皱着眉头问正在翻箱倒柜的女人。

“怎么了?不好么?”璃月土拨鼠似的钻在橱柜中,不停地往外扒拉东西。

“当然不好,声浪语,脂粉呛鼻,简直不是人呆的。”苏吟歌面色嫌恶。

“是,知道你大爷有品位,那什么菊花红了环境清幽氛围良好,没有声浪语也没有脂粉呛鼻,都是清新淡雅的菊花……哦,在这呢。”找了半天,璃月终于从橱柜下面拖出一只布满灰尘脏旧不堪的小箱子,抱到桌上打开箱盖往桌面上一倒,珍珠玛瑙,宝石翡翠顿时滚了一桌。

璃月在里面扒拉了两下,找到混在里面毫不起眼的六棱柱形黑宝石,递到苏吟歌面前问:“这就是天钦宝盒之钥?”

苏吟歌接过,仔细翻看一番,道:“应该是的。”

璃月闻言,二话不说将桌上乱七八糟的珍宝都装进箱子,又跑到妆台前,把她满满一屉的珠宝首饰也都往箱子里一塞,然后递给苏吟歌道:“都帮我带走吧,先存在你那儿。”

“有没有搞错,这么脏,我拎着合适么?”苏吟歌不可置信地叫。

璃月看着他一身华贵整洁的锦袍,皱眉想了想,拿起箱子往他身上一顿蹭,然后在他的惊叫声中笑嘻嘻道:“现在合适了。”

*

送走了一脸怨念的苏吟歌后,璃月独自来到逍遥大道尽头处的渊明阁,要了一个可以看到渊明潭的雅间,喝茶。

趴在窗棂上,璃月看着那明镜一般波纹不起的渊明潭,看着湖堤上泛了黄的垂柳,心中不免一阵萧瑟。

曾几何时……

细雨霏霏的春日,她和玉无尘一起在这里钓过鱼,划过船,喝过酒……

骄阳似火的夏日,她和玉无尘一起在这里下过棋,潜过水,摘过莲……

菊花初绽的秋日,她和玉无尘一起在这里弹过琴,赋过诗,谱过曲……

白雪皑皑的冬日,她和玉无尘一起在这里踏过雪,寻过梅,作过画……

那些锦衣丽行长歌击剑的日子,鲜明淋漓从不能忘,只是也从不愿记起。

秋日,果然是能勾动人愁绪的时节。

身后传来敲门声,节奏轻缓而坚定。

“进来。”她迅速地收拾好情绪,转过身。

看到出现在门外那依例一 身雪衫一尘不染的玉无尘时,璃月的心微微一跳。

她刚从与他的回忆中醒过神来,此时见他,别有一番异样的感觉。

数月不见,他好像清减了不少,面色白得几乎透明。

玉无尘进了门,嘴角勾起和煦如风的微笑,彬彬有礼道:“不打扰吧?”

她本来就在等他,只是上次在东仪他可以说是负伤而走,她不知道此番他会不会来,见他来了,她自然是没有意见,于是也微微一笑:“当然不。”

与他四目交接,璃月有些不能适应,她习惯在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然此刻,他那深不见底的眸中却分明印着一种名为“忧郁”的暗沉底色。

迎着她的目光,他也走到窗口,看着秋色肃杀的渊明潭,不语。

随着他的靠近,璃月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杜若气息,这种气息暌违已久,却依然熟悉。

“还是你好,一走了之。”半晌,他突然开口。

璃月不语,他便接着道:“这像是个记忆之城,我深困其中。”

璃月转身,淡淡道:“这里终究属于你不属于我,你若舍得这里,你也不会深困其中。”

“父母百年之后,我想,我也不会留恋这里。”玉无尘敛了敛心绪,声音转为沉静。

“我来这里,不过想提醒你,南佛政局即将动荡,你的商队最好做下准备,免遭池鱼之殃。”璃月突然发现自己承受不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他眸中那忧郁的黑。略显急促地抛下话,她转身便要走。

“璃月。”他忽然伸手拉住她,“你过得好吗?”僵了一僵之后,他问出这句话。

他的手冰凉。

璃月背对着他,昂着头道:“我很好,多谢关心。”说着,抽回手抬步便走。

刚刚打开门,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璃月顿了顿,转身一看,却发现玉无尘晕倒在窗下,不由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该不是和叶千浔一般装死吧?

不,不会的,以他的格,做不出那种无赖之事。

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做不到一走了之,回身扶起他,唤了两声:“玉无尘,玉无尘?”

他毫无反应。璃月没办法,只好去找渊明阁的掌柜,来到楼下却见出岫在堂中,于是对他道:“出岫,玉无尘晕了,你去看看。”

出岫一听,脸色一变立马就向楼上冲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动,出岫并没有将晕厥的玉无尘背回山庄,而是就近安顿在了渊明阁的客房中。

一阵忙乱之后,璃月看着躺在床上的玉无尘,问出岫:“怎么回事?是病了么?”

出岫摇头,抿着唇,似有难言之隐。

“不方便说就罢了。”

璃月转身欲走。

“秦姑娘,你别走。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救救少主吧,他快把自己糟蹋死了。”出岫突然跪下,冲璃月求道。

璃月回身,皱眉道:“有话起来说。”

五年的时间,对璃月的格出岫多少也知道一点,知道自己死皮赖脸的话反而容易将她气走,于是便站了起来,眸中含泪道:“四个月前,少主从东仪回来心情便十分不好,他吃不下睡不着,做什么都没有神。时间一长,情况越来越糟,整个山庄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都束手无策。

两个月前,少主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他曾经研制出来的一种幻药‘逍遥散’,一天吃几次,于是竟日没有个清醒的时候,每次服下那药,我就听到他迷糊不清地呢喃‘璃月,你回来了’,然后几个时辰都面带微笑,直到药效消失,又继续吃药。

‘逍遥散’这种药虽然能让人暂时忘记痛苦沉浸于自己虚构的欢乐世界中,可对人身体危害极大,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少主便虚弱得起不了床了,今天是听说秦姑娘来了,他知你不可能去临风馆看他,所以才强打神来看你的。”

璃月愕然,她从没想过,玉无尘也能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而且,听出岫讲来,似乎还是为了她。

“秦姑娘,我知你是为了一年前那件事怨恨少爷,可其实那事不是少爷的主意,而是大少爷擅自为之。少爷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去找大少爷算账,如果他帮你对付大少爷,必定会伤老爷夫人的心,于是才自己将那罪名扛下。我虽不知后来你与少爷之间又发生了何事,但少爷如此痛苦,定然不是好事。秦姑娘,如果只是为了一年前那件事,你能不能原谅少爷?他也是左右为难啊。”出岫一脸期待地看着璃月。

玉九霄,又是玉九霄?!不作死他难受么?

璃月转眸看着玉无尘,她一直知道,家人,至少是父母,在他心中位置是很重的,至少,比她重。于是,他宁愿让她承受锥心之痛,不愿伤及他的父母。

这正中了她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她能为他做到的事情,他永远也不能为她做到。

她曾可以为他不惜一切,但他却不能,至少,他不能舍弃自己的父母。

可,他将自己折腾成这样,难道他的父母就不伤心了么?

璃月本来打算见过他之后立刻去血影找叶千浔,可此时,她却迈不动步了。

她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抑或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哪都不想去。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璃月肚子饿了,终于回过神来,看看黑漆漆的屋子,对出岫道:“把灯点上吧。”

黑暗中出岫答道:“秦姑娘,你不知道近来少主变了很多,白天不照镜子不见人,晚上不点灯不睡觉。一会儿他醒了要是看到灯亮着,要发脾气的。”

“他爹娘就不管?”璃月问。

出岫声音低了下去,道:“老爷夫人重武轻文,一向都是关心大少爷多过二少爷的。”

璃月无语。

少时,耳边传来玉无尘微显急促的喘气声,听得他嗓音沙哑地唤:“出岫。”

出岫疾步走到床沿,道:“少爷,属下在。”

“今天,她是不是来过?”玉无尘问。

出岫道:“秦姑娘的确来过。”

玉无尘沉默,良久,叹息:“我以为又是梦……还是梦好……”

“呼!”黑暗中火折一闪,然后灯亮了起来。

玉无尘一惊,扭头看到站在桌边的璃月,呆了片刻,突然将被子一拉,蒙住了自己的脸。

出岫转头看璃月。

璃月看着那做鸵鸟之举的男人,一字一句道:“玉无尘,我等你醒来只为跟你说一句话,不要让我后悔曾爱过你。如到那时,你我之间,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正文 86、驾驭男人

血影,叶千浔刚刚出门回来,还来不及喘口气,一名侍女急急来报:“禀报主,小姐两天不肯吃东西了,您去看看她吧。”

叶千浔长眉一拧,刚想抬步走,看到自己冷硬的装扮,又道:“你先去伺候着,我一会儿过来。”

回房换了身银黛色的宽松锦袍,叶千浔这才走向殿后院粉砌玉雕般的三层楼阁,拨开珠帘,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娇弱女子。

叶千浔一边吩咐侍立左右的侍女去准备吃的一边俯身看着闭着双眸假装睡着的玉帘秋,她面色微白,形容消瘦,菱角小嘴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微侧着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叹了口气,在床沿坐下,少顷,开口道:“帘秋,我跟你说过了,你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我身体里流淌着同一个父亲的血,我不能娶你。”

玉帘秋没有反应,眼角却微微地湿润起来。

“你若真想嫁人,你说想嫁什么样的?哥哥一定为你找到,好不好?”叶千浔不善哄女人,若是璃月,或许他还能自然一些,对着这个其实并不熟悉的妹妹,他还真有些如坐针毡。

“我只想嫁你!”玉帘秋忍了半天,终于崩溃了,睁开眼睛哭了起来。

叶千浔瞠眸,半晌,有些结巴道:“我、我真的是你亲哥哥……”

“不是,你不是,我有哥哥,我哥哥叫玉九霄,叫玉无尘,不是你……”玉帘秋侧过身去,蜷起来“嘤嘤”地边哭边道:“十几年不见的哥哥,和陌生人有什么两样?为什么你要来找我?我不要你做我哥哥……”

叶千浔一筹莫展地坐在床沿上,他也没想到玉帘秋竟会对他一见钟情,原以为,将两人的关系和她说清楚后她便会收起这种念头,没想到,却是愈演愈烈,先是在月潇山庄时离家出走害他好一顿找,来了血影之后又是别扭不断,如今更是闹起了绝食,今后还不知会怎样。

沉默了一阵,他平静地开口:“帘秋,我是你哥哥,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所以,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再无其他。退一步讲,即便你我不是兄妹,是我弄错了,我也不会娶你,因为我心中已有所爱,此生若要娶妻,非她不娶,你死心吧。”

玉帘秋哭声一顿,他说他已有所爱之人,这突来的消息让她一时接受不了,正胡思乱想,耳边却又传来侍卫的通报声,“主,有一名女子擅闯雪山,和巡山卫队打起来了,她口中骂骂咧咧地一直叫着您的名字。”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叶千浔站了起来。

侍卫将那女子的身高体貌大概形容了一下,还未说完便见叶千浔眸亮如星一脸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幻境雪山东南麓,璃月两条腿深陷在没过大腿的积雪中,像在雪地中的胡萝卜一般动弹不得,口中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气,看着将她团团围住的十几个白衣人,恼怒地叫:“快叫叶千浔给我滚出来,听见没有?”

她从未来过雪山,印象中以为只是冷,于是特意在山下买了厚厚的棉袄棉裤,想不到山上的雪这么深,在与山下松林相交接的雪线处不过才没过脚踝,她嫌行走困难,便一路飞奔,遇到这些巡山卫队才停下来,想不到一落地就陷成了这样。

看着他们脚上都套着长长的滑板,手中都拄着两长杆在雪地里来往如飞,她又是好奇又是气愤。

该死的叶千浔,将自己的家安在这种鬼地方,在东仪的时候竟然还跟她夸口这里多好多好,妄图哄骗她跟他回来,幸好她没答应。

他娘的,一停下来冻死人!那死家伙怎么还不来救驾,想死啊?璃月心中暗骂。

刚骂完,耳边传来一声长喝:“璃月!”

璃月抬眸一看,但见银装素裹的背景中,一道银黛色身影风卷残云般向这边疾掠而来,身侧那些白衣卫士见状,纷纷开始弯腰行礼。

未几,那道影子便来到了眼前,双手握住璃月的双肩,拔萝卜一般向上一提就把她从深雪中拔了出来,将她拥进怀中的同时袍袖一挥,那些白衣卫士便都识趣地滑雪走了,眨眼间便消失在雪山深处。

“璃月,你是来看我的么?我好开心!”璃月本以为这家伙会把她带走,没想到他身子一旋,将她扑倒在软绵绵的雪堆里,看着她溅了一层雪沫分外滑稽的脸,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璃月本欲生气,但看到他笑得那么灿烂,一时又有些发愣,话说,他还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哈哈大笑过,快乐得像个孩子。

她的主动靠近,真的就让他这么开心?

见她不说话,叶千浔收起笑容,伸手抹了抹她颊上的雪尘,问:“生气啦?”

璃月回过神来,看着他神奕奕的脸,抬手就一拳捶在他上,骂道:“快带我离开这,他娘的冷死了!”

见她开骂,叶千浔又笑了,乘火打劫,道:“要亲亲。”

见他竟然趁机要挟,璃月磨牙,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叫:“叶!千!浔!”

本以为板起脸会将他吓退,没料到男人不为所动,反而一脸赖相,道:“不管,要亲亲才走。”

璃月瞠目看着这个脸皮墙厚的男人,悲哀地意识到,以前那个被她亲一下脸就红得像熟透虾子般的纯情男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不过短短一年多而已,一个人怎么可以改变这么多?是她的功劳么?不是吧?……

龇着牙,璃月以一种恶狠狠地表情一把搂过他的脖子,然后一口咬上他的唇,瞬间,男人的惨叫声响遏云霄……

*

血影前院高大宽敞的楼阁,璃月站在最东边的圆形阳台上,回眸,身后琼楼玉宇雪色檐廊,抬望眼,又见山舞银蛇天际湛蓝,不带丝毫凡尘之气的冷风一吹,顿觉心中澄净通透犹如明镜。

虽是冷了点,但的确是个好地方啊,起码,站在这里眺望远处,足以让人忘忧。

肩头披来一件厚重暖融的大氅,然后一双属于男人的健臂顺势从身后将她拥住,“璃月,喜欢这里吗?”叶千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太单调了。”璃月言不由心。

叶千浔僵了僵,突然转过她的身子,带着邀宠般的表情道:“我带你去看蓝晶雪莲。”

璃月拉住抬步欲走的男人,看着他唇上那细微的伤口,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来玩的。”

叶千浔看着她,问:“那你因何而来?”

“我要用人。”璃月直截了当。

……

傍晚,因为冷,吃过饭璃月早早地躲上了床,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雕塑般站在窗口的男人。

话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叶千浔穿长袍,身形挺好,只要那一头短发……还是配他那身黑色紧身战袍好看。

少时,她翻个身,背对着他,道:“你不必为难,我明天就走。”

“我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谁知你是为了别的男人要用我才来。”男人的声音委屈无限地传来。

璃月闭上眼睛,不理他,鼻尖却捕捉到了他带着皂香淡淡的男子气息。

过了半晌,男人似乎平静了一些,带着些妥协带着些无奈,低声道:“我答应你。”

璃月睁开眼睛,她听出来,他很勉强。换做以前,她定然不屑不要,可现在的她,与以前不同了。

阿纱之死教她明白一个道理:在自己真正做到以前,永远别因为以为自己能做到就高枕无忧。如果想要高枕无忧,那么,你需得先做到了,哪怕不择手段。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保护阿纱,以为元齐等人如想顾及自己的命就必然不敢动阿纱,她错了,错得离谱,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不代表别人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有些人,除非把他杀了,否则,他永远会因为侥幸而去冒险。

如果她一早不顾一切地把元齐杀了,阿纱或许会痛苦,或许会恨她,但,至少不会死……

她为自己的太过自信和心慈手软而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今后,她再不会这样了,尽管,如今心里已没有这样一个让她心心念念想要去保护的人。

经此一劫,她明白,在这世间,除了忠于自己的本能和命外,一切的坚持都毫无意义,包括骄 傲。

她曾是骄傲的,但她的骄傲除了带给她更多的生离死别外,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快乐,于是,从阿纱死的那刻,她抛弃了自己的骄傲。为达目的,她可以四处求援,可以接受别人类似勉为其难的帮助。

只要心里放开了,一切都无所谓。

过了好久,房中没有声音,她以为叶千浔走了,便转过身,结果眸光一扫,发现他还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她。外面,天都黑了。

“你怎么还不走?”璃月问。

叶千浔支吾问道:“你冷吗?”

璃月看着他闪烁的眼神,不用猜也知这色坯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道:“不冷。”

叶千浔黯然,顿了顿,只好往门边走。走到门侧,又回身补充一句:“如果冷的话,我在隔壁。”

“知道了。”璃月无所谓的答应一声,不认为他说这句话有什么意义。

两个时辰后,璃月却深刻地领会了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被冻醒之后,她发现整个房间,包括她的被窝,都像冰一样毫无温度,雪山的冷,毫无悬念地征服了这座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宏伟建筑和初到雪山的她。

她裹着被子下了床,一边骂娘一边抖抖索索地向隔壁去,推开那没有上锁的巨大石门,她借着壁炉中忽明忽灭的火光到他床前,鱼一般‘刺溜’一声就钻了进去。

仿佛冰块掉进了火炉,璃月瞬间就被他的温暖给融化了。

自作主张地从背后抱住男人只着睡袍的温暖身躯,璃月从头到脚紧贴着他,贪婪地汲取着热量。

打了几个冷暖交替的寒战之后,璃月浑身开始如沐春风般舒爽起来,刚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又发现个奇怪的现象。

从她上床到抱住他,这男人竟然毫无反应,这不像他格啊?

“叶千浔?”适应不了他装死,她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璃月,你喜欢容貌美艳的男人,是不是?”他的声音低沉清晰,毫无一丝刚醒的慵懒,显而易见他本一直没有睡着。

璃月僵了僵,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就脸蛋而言,皇甫绝是冷艳,而金缕则是美艳,比之于他的确稍胜一筹,但整体而言,却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他清秀的脸庞配合起他冷酷血腥的气场营造出来的那种冷魅幽丽,无人能敌。

但他给她的这种感觉,她想她是永远也不会告诉他的。

“我喜欢对我好的男人。”她静静道。

叶千浔闻言,倏忽翻过身来,急急问道:“我对你不好么?”

幽暗中,他眸光灼灼如星。

璃月摇摇头,道:“我说的好,是指无条件的好。”

叶千浔愣怔半晌,问 :“可以给我举个例子么?”

“金缕,我不过小时候差阳错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命,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从未想过要他报答我,他也从不说报答我的话,但,但凡我去盛泱,不管想做什么,不管想要什么,他从不问原因,无条件答应。这是一例。

还有苏吟歌,我从未为他做过任何一件事情,从未给他任何一点恩情,他却几次三番救我助我,与他在一起时,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只要他能做得出来,总是一言不发替我做到。

你自以为你喜欢我,但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很多时候,我是不问原因不看过程的,我只看结果,结果是好的,那么,他在我眼中就是好的。

你没有这两个人对我好,甚至于,你都没有观渡对我好,来此之前,我去过朱武门,我说我要帮助金缕,他二话不说答应援手,而你呢?

我本不想说,但既然你问,我只能说,我后悔来找你。”璃月说着,转身便要下床。

“璃月!”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她。

璃月看着对面壁炉中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任由他火热的气息长长短短地喷在耳边,不动不语。

“璃月,我只是喜欢你,我嫉妒你关心别的男人胜过关心我……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争取做到无条件对你好,你给我机会。”叶千浔脸贴在她肩头,近乎恳求。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次让她负气离开,她定然永远不会再来找他了。

璃月挣扎了一下,不语。

他忙将她抱得更紧,急道:“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我会改的,真的,为了你我怎样都可以。我要做对你最好的人。”

在他紧张地等待答复的时候,背对他的女人却无声地弯起了嘴角。

一番半真半假的话,换得男人如此的忏悔和恳求,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

璃月突然发现,她或许可以给男人下第一个定义:男人,应该是一种可以用感情驾驭的武器,驾驭好了,杀人,驾驭不好,自杀。

她貌似已经可以开始驾驭第一柄武器了,这个武器名叫——血影主,夜魔,叶千浔。

正文 87、争风吃醋

璃月转过身子,看着男人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想他堂堂血影的主,竟然被自己调|教成檀郎一般,心中有些甜蜜有些不忍。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妥协成这样,可见的确是真心待她的。

这个想法刚冒起,她不由又想,如果她没有金缕和苏吟歌来做例子和他比较让他吃醋呢?他还会这样吗?

看来,当初之决定是对的,永远不要把所有真心都投在一个男人身上,当初,自己把所有真心都投在玉无尘身上,于是开始患得患失,而如今,看,她已经让男人为她患得患失了。

她喜欢这种感觉。自私么?或许有点。但,有错么?她不认为。

这些,都是他们男人教给她的。

静静地偎进男人宽阔温暖的怀抱,璃月问:“叶千浔,你这座殿明明如雪一般干净素洁纤尘不染,为什么起了‘血影’这么一个名字。”

叶千浔还没从她突来的亲昵动作中回过神来,闻言,清了清嗓子,道:“其实祖上起名是叫‘雪隐’,白雪的雪,隐身的隐,江湖上人以讹传讹,到现在就变成‘血影’了。”边说,两只狼爪边悄无声息地轻轻环住怀中馨香馥软的娇躯,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哦——”璃月打个哈欠,周身暖洋洋的,他的气息又让她很安心,于是小脸在他肩头蹭了蹭,合上了双眸。

“困了吗?”叶千浔绷着身子问。

“嗯……”璃月哼了一声。

“那……睡吧。”男人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紧接着,璃月只觉额上印上了暖暖一吻。

事实证明,即便见多识广如璃月,有时也会很傻很天真。表现之一便是,躺在这个以前一见面就是饿虎扑羊,如今一年多没跟她上过床的男人怀里,她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

欲睡还醒中,璃月只觉两片柔软而又火热的唇,偷袭一般,一会儿在她额侧吻一下,一会儿又在她脸颊上吻一下,一会儿是鼻尖,一会儿又是眼睫,力度不大,轻轻碰一下就撤,就是扰得人睡不着。

更奇怪的是,璃月本来困意正浓,被他这么一骚扰,竟然也隐隐的春心萌动起来,尤其是他燥热的气息,微显急促地拂在她肌肤上,感觉很感。

她晚饭吃得很饱,现在浑身又暖洋洋的,有道是饱暖思□,谁总结的?也太他娘的符合实际情况了!

在他第五次偷袭时,璃月嘴角一弯,也不睁眼,问:“想要?”

“璃月……”男人也不隐瞒,一双猿臂将她抱得死紧,直接让她感觉自己鼓胀紧绷的欲望。

“那……来吧。”璃月睁开双眸,瞳孔中的妩媚迷离瞬间就将男人所剩不多的意志力吸了个干干净净。

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他的求欢,叶千浔只觉好运陨石一般从天外飞来突然砸在他头上,一时让他头晕目眩回不过神来,被狂喜占据的思绪却想不了更多,只能遵照本能,身子一翻便将她压在了身下,带着激动亢奋的心情,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金缕的软糯甜腻,他的吻总是滚烫而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强悍和不容错认的侵占意图,甫一喂入璃月的唇中便叫她浑身都烧了起来。

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奇怪,她喜欢金缕那样温柔高超的调情技巧,可叶千浔带给她的这种被强悍侵犯的感觉有时候却能激起她最深沉的兽和渴望。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源自于女人的天,享受被男人如此迫不及待地需要,看到男人对她的渴望几乎到了压抑不住的地步时,心中会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如果连金缕也算在里面的话,至今为止她有过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中,叶千浔脱她衣服的速度无疑是最快的,瞧,她不过就分神思考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如婴儿般光溜溜地被这只色狼抱在怀里又吻又了。

就体质而言,她无疑属于敏感那种,最最简单的肌肤相贴的感觉就能引爆她的激情。感觉到落在自己脖颈和前的吻,她不甘示弱地撕扯着他的睡袍,露出一只强健的臂膀,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野兽般厮缠带来些微的痛却似刺激到了濒临崩溃的男人,他低低地喘一声,分开璃月纤长双腿置身中间,刚抵住那湿嫩的软想一挺而入,璃月突然挣扎着小腰一扭躲了开去,同时推着他的道:“等一下。”

眼看到嘴的肥飞了,叶千浔急得差点没爆口,额上覆着一层隐忍不住的热汗,一身肌绷紧到几乎要爆炸,如果她此时反悔,那他可真要生生给憋死了。心颤颤中,他着急而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璃月迎着他热得能把人烧死的目光缓缓从他身下坐起,撩人地捋了捋披散在她雪白如玉肩头的发丝,道:“你不是说,只要我原谅你,你就让我上么?”

叶千浔俊脸一僵,以前,百般无奈下,他貌似……真的说过……

可眼下,他真的快憋不住了……

于是他腆着脸,以商量的语气软声道:“璃月,前半场我来,后半场让你上……”

话还没说完,已被璃月一把掀倒在床。

璃月女王般往他结实劲窄的小腹上一坐,按住他道:“谁跟你前半场后半场?哼,说话不算话,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低下头一口便含住了他前右侧那颗小红豆,舔舐吸吮无所不来。

苍天呐,杀了他算了!

叶千浔 仰躺在床上,看着女人在他身上又舔又咬,他的小腹甚至还能感觉到她私密之处的软嫩和温暖……

不行了,他已经胀到发痛了!

趁着女人貌似正在他身上玩得开心,他狼爪悄悄握住她纤软的腰肢,将她的身体一点点向他下腹处按去,同时,炙热的凶器抵上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阔别已久想念不已的桃花源。

“干吗?老实点!”诡计还未得逞,璃月已经扭过头狠狠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呜,璃月……”男人吃痛的声音可怜兮兮地传来。

璃月抬头,昏暗中他的眸光比檀郎看到蹄髈却吃不到的样子更哀怨。

“怎么了?不想被上?”璃月板着脸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不是,我……忍不住了。”男人的样子看起来的确憋得慌了。

璃月眼珠狡黠一转,纤指在他上画着圈圈,问:“那你想怎样?”

叶千浔狼爪着她滑腻温润的肌肤,喉结近乎饥渴地滚动两下:“我想要你。”

“求我。”璃月居高临下看着他。

“求求你。”男人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璃月弯起了嘴角,问:这世上有像檀郎一般对她言听计从的生物么?

答:有,就是他叶大主。

自觉把他逗到了极限,璃月终于大发慈悲地直起身子,挪向他的下腹,在他饥渴难耐的目光中伸手握住他壮硕的凶器,在自己私密之处滑了两下之后,便开始一点点沉身纳入。

“呃……”好大,好硬!不过,比起金缕的那一,这样的尺寸已经很让璃月庆幸了。

“嗯……”一进入她温暖湿滑的体内,叶千浔便感受到了那要人命的□和她本能的吸吮,销魂的感觉让他的腰椎窜过一线强烈的酥麻,几乎立刻就有了爆发的冲动,忙深吸一口气忍住。

停了片刻,璃月稍微适应了他带来的胀痛感,小腰微扭,左左右右地找起自己的敏感点来,然后抵着特别酥麻的那一点上上下下的□起来。

“嗯……嗯啊,好舒服……”滑嫩细白的双腿分跨在男人的身体两侧,她骑马一般在男人身体上动作着,毫不掩饰自己体验到的欢愉快感。

叶千浔气喘如牛,不为别的,就为此刻身体享受到的濒死般的愉悦,他没有想过,同样的交合,自己主动和她主动带来的感觉竟然差别这么大!看,她才在他身上起伏了几下,强烈的快感已经让他有了点缴械投降的意思。

真是太舒服了,似乎直到遇见她之后,他才知道“舒服”一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斯想着,心中的爱恋之情更深,他抬眸看她。

乌黑长发小溪般在她雪山般洁白优美的身体上丝丝 流淌,凹凸有致的曲线若隐若现,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隐约看到她眸中湿亮的一层水光。

她随着自己的动作高高低低地婉转呻吟,微抬着下颌,一手揉抚着自己的脖颈和酥,另一手的食指探入小嘴中,嘟着被他吻肿的红唇轻吮着,要妖艳撩人的媚态看得他差点没喷鼻血!

这妖,他迟早被她迷死!

璃月睁开眼睛,见男人目光迷离地看着自己,便停下爱抚自己的动作,倾□子,一手撑在他上,身下动作不停,一手向他的脸。

抚过他俊逸的眉高挺的鼻柔软的唇,最后落在他脖子上,她轻轻地卡住他脖子,他却毫无反应,仍是一脸对她的渴望和类似压抑的欢愉。

这样的姿势,她随时都可以杀了他。

心里感叹着男人在□中的脆弱,她变换了手势,小手在他脖颈上轻划着,突然一个下沉将他整个纳入吸紧。

“哦……”叶千浔浑身一麻,立刻钳住她的腰肢绷着俊脸僵着身体喘息道:“别动!”

“怎么了?”璃月低喘着看着他按捺不住的表情,一边明知故问一边坏心地就着深入的姿势扭了两下小腰。

殊不知,这两下一扭,真的要了叶千浔的小命。

他压抑不住地喘一声,双手按着璃月的腰肢猛然向上挺动两下,然后屏住呼吸身体一僵,颤抖了几下后,死了一般满脸迷醉地瘫倒在床,室内只剩下他长长短短的喘息声。

高|潮来的又快又急,刚才爆发出来的那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死了,死在了她身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愉悦的云端跌回地面,睁开眼睛,见璃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愣了愣,一张红晕未退的俊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他竟然早|泄了!

“璃月,我憋太久了……”过了半晌,他眼神躲闪地支吾解释。

“我知道,没关系。”璃月垂眸,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一边背对他。

璃月没有怪他,可他心里却非常不好受,自从两人发生肌肤之亲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没有让她体验到极致快感他自己先一败涂地。

可,他真的忍不住啊,尤其是她最后那销魂一扭……铁人也受不了吧!

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惭愧,正不知该怎么办,忽然觉得床铺有些震动,他扭头一眼,却见背对他的女人正在那抖个不停,耳边还隐约传来压抑不住的“哧哧”声。

他顿了顿,突然伸手翻过她。

“哈哈哈……”璃月再忍不住抓着被子爆笑起来。

见她那样,叶千浔脸黑了下来,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什么故意的?哈哈……”璃月试图抵赖。 “我叫你停的时候你故意不停的是不是?”叶千浔抓着她逼问。

“滚一边去,你自己不中用,少推卸责任啊。”璃月憋着笑再次转过身背对他。

“我不中用?!”男人的声音一下高八度。

璃月弯着嘴角合上双眼,装睡不理他。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活生生地拖入了黑暗一片的被中,她惊叫了一声,只听男人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在她头顶响起:“让你看看,我到底中不中用!”憋了一年多了,一次怎么够?虽说刚发泄过还不能立刻恢复,但调一下情应该就没问题了。

“啊!叶千浔,你干嘛?想死啊?不要亲那里!你的手……嗯……你这混蛋……赖皮……”随着啧啧啾啾的暧昧声音隔着被子逐渐响起,女人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撒娇一般的呢喃,而被中扭在一起滚来滚去的那团不明物体,动作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经此一劫,璃月又以自己的切身体验从男人身上总结出来两条血淋淋的教训:第一,如果你自己不是太饥渴的话,最好别去惹憋太久的男人。第二,如果你的腰腿不是铁打的话,最好不要在床上说一个男人“不中用”。

因为他真的可能因为这两点把你往死里做啊!!

*

叶千浔好恨。

自从定好助金缕政变的计划后,他便跟着璃月先下山,令他挑选出来的血影干部下分成几批依次潜进南佛,伺机而动。

那夜将璃月折腾得太狠,他心里也有些愧疚,于是一路照顾得无微不至,尽管自己夜夜饥渴却也忍着没再去动她。

眼看一路行来已经到了南佛境内,璃月的身体和心情都恢复得差不多,他正想寻个机会重赴巫山一亲芳泽,苏吟歌这讨厌的家伙出现了!

是时,他正和璃月在南佛迦叶江畔一座小城的酒楼大堂吃午饭,苏吟歌突然就站在了桌边,看着璃月道:“喂,女人,我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神情语气,竟然将坐在一边的他直接当成了空气。

当着他的面勾搭他女人,还把他当空气?叶千浔当即就欲发飙砍他,璃月眼睛一瞪:“干吗?想造反?他是我朋友。”

叶千浔还未说话,苏吟歌挑着眉凉凉道:“我说你怎么把檀郎扔在那不闻不问了,原来找了只能两条腿走路的。”

叶千浔刚刚被璃月压下去的怒气瞬间狂飙,抽出日月弯刀就向苏吟歌削去。

璃月一把接住,给叶千浔甩了回去,看着两人道:“我说,你们俩要么和平共处要么出去单挑,别在我面前磨磨唧唧,惹人心烦!”

叶千浔拿着日月弯刀,朝着苏吟歌头一偏,道:“走!”

“去了就再别来见我了 。”璃月一边吃饭一边补充。

叶千浔僵住,苏吟歌却拉开长凳,自作主张坐了下来,扬声唤道:“小二,给爷添副碗筷。”

“璃月……”叶千浔见苏吟歌那样,皱着眉万分不满地看着璃月低唤。

璃月眼一斜,道:“他也是来帮我的,你要实在看他不顺眼,可以先去盛泱。”

叶千浔语噎,半晌,恨恨地重又坐了下来。

先去盛泱?留这小子单独和璃月在一起?他又不傻!

一顿饭,两个男人边吃便用目光较劲,都有些味同嚼蜡。只有璃月没事人一般,吃饱之后,也不管那两人吃了几粒米,叫声赶路便策马而去。

身后,两个男人争先恐后地紧随着。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行变得十分和谐顺利,只是晚上,璃月经常听到隔壁不是苏吟歌房里就是叶千浔房里,总是先一声踢破门的巨响,然后就是打斗的闷响和男人中招时隐隐的闷哼,再然后就是凳倒桌翻一片混乱,这种情况往往总要持续到后半夜才会结束,夜夜如此。

白天,两个男人都安然无恙,只是偶尔风起,璃月才能从苏吟歌翻起的袍袖间看到他臂上的青紫,至于身上会是何等惨不忍睹的模样,她已经不敢去想了。

而叶千浔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好几天早上起来嘴唇都是紫的,还咧着嘴朝她笑呢。

此等情况下,璃月采取什么措施呢?

她什么也不做,偶尔还会枕着他们的打斗声微笑入睡。

嗯,就是这样。

28

正文 88、宴献舞

来到盛泱卫城北楚时,离除夕还有三天,血影徒众以及曦王府的人均已乔装易容潜进了附近的乡镇村落。

曦王府那边来和璃月接头的是宴几,两人聚过之后璃月便欲去盛泱与金缕会合。

叶千浔盛名在外,临近年关去盛泱恐怕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关注和跟踪,于是璃月便让他留在北楚,她则和苏吟歌一起去盛泱。

送两人走的时候,叶千浔那哀怨的眼神让璃月都不忍回头。

苏吟歌却是露出了大半个月来最最开心的一个笑容,气得叶千浔差点不顾璃月的威撵上去揍人。

最憋屈的是,自从苏吟歌这个碍事的家伙来了之后,别说上床了,他连吻都没偷到一个。一直憋着倒也算了,偏让他前不久又尝到了那销魂蚀骨的滋味,这一个多月,璃月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看得见吃不着,就像猫对着吊在空中的鱼一般,抓心挠肺地饿啊。

于是暗自发狠:苏吟歌,你有种一直呆在璃月身边,一旦离开,哼哼!弄不死你我就不姓叶!

回到盛泱时,离除夕只有两天了,璃月先去东与金缕碰了面,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血影和曦王府的人主要负责协助金缕的人摆平城内金威一方的卫队和附逆以及卫城中可能闻讯赶来的皇城近卫军。

而皇则由金缕自己的人马全权负责。

最后就剩一个动手时间的问题,璃月提出,要金缕设法让她混进舞女的行列,以她在殿上袭杀金威为准,她动手,潜伏在殿内殿外的暗线便一起动手。

只要先弄死金威,事情也许会简单得多。

与金缕议定之后,璃月便去丰汇楼找苏吟歌。

是时,盛泱刚下了几场大雪,一片银装素裹,她一路跑到丰汇楼,踹开苏吟歌的房门,然后在房中一边跳一边叫:“冷死了冷死了!”

苏吟歌正坐在火炉边摆弄一张人皮面具,见状,眉梢一挑,勾着唇角问:“要抱吗?”

见他面带挑衅亦真亦假,璃月才不管那么多,蹦过去往他腿上一坐,打个寒战,然后安静下来。

本以为他会故态萌发将她掀下去然后两人开始例行吵架,不想他却没有,而是极其自然地将她环在怀里,双臂从她胳膊下面穿过,继续摆弄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这样的姿势让两人挨得极近,他的脸就在她颊侧,呼出的热气拂着她耳后的细发,绒毛般触碰着她的肌肤,一阵微痒,旁边的火炉很暖,他的怀抱也毫不逊色,只片刻,璃月便从寒冷的威中挣脱出来。

看着他那双修长素白的手就在自己眼前翻弄着那张晶莹剔透的面具,璃月心中似悄悄伸进了一毛绒绒的狗尾巴草,酥痒酥痒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和他这样相处了?不管是针锋相对的吵架还是默默无言的相拥,都显得如此的亲昵和自然。

曾经她不是很讨厌他么?看到他欠扁的表情邪肆的笑就想一脚踩到他脸上去,可如今……看他这样,竟然心情很好?

前阵子受伤吃他药吃太多把脑袋吃坏了么?

她偏过头,着意看了看他的脸。

嗯?这么近看这家伙还真是五官致皮肤白净,如假包换的美男一个,只是那眼眸狭长,乌黑的眼珠在里面滚动起来,狐狸般狡黠却又总是出轻蔑的光,某些特定的场景下,这种表情能把人生生气死。

他的唇很薄,却又棱角分明,淡淡的色泽,比起金缕那软软的红唇来便多了一丝冷漠和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以前在妓院时,常听那些妓女说,唇薄的男人大多薄情。她不知此话是真是假,但唇厚的男人也未必深情,看逛妓院的那些嫖客也不都是一线薄唇。

静静地被她看了片刻,苏吟歌突然眉眼不抬地问:“是不是发现我比叶千浔好看?”

璃月一愣,问:“干吗跟他比?”

苏吟歌眼睑一翻,乌沉沉的眸光锁定在她脸上,似笑非笑:“在我眼中,你可从来都不是喜欢装傻的女人。”

璃月移开目光,少顷,嘴角微微一弯,问:“你凭哪一点认为我们适合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负责,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对你负责。”苏吟歌神情淡淡地说着认真的话。

“那你不是很吃亏?”璃月调笑。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苏吟歌一本正经地冒出不着边际的一句。

璃月僵了僵,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脸颊骂道:“地狱?我是地狱么?即便是,谁求你下地狱来着?”

“死女人,放手!痛死了!”苏吟歌挣扎着回嘴。

“废话,不疼我掐你干吗?”璃月身子一转跨坐他身上,试图让猪脸重现。

“再不放手我发飙了!”苏吟歌见女人八爪章鱼一般黏在身上,皱着眉头大叫。

“怕你不成!”璃月努力捧正他的脸,拇指刚要顶上他鼻尖,腰间突然一紧,身体失了平衡向他怀中扑去,同时,他的唇迎了上来。

璃月一开始还有些抵触,但,苏吟歌抵开她的牙关之后,她便不抵触了。

璃月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有着三妻四妾的男人,习惯成自然,所以,这辈子即便投胎成了女人,也要三夫四君,征兆之一便是:每接受一个新的男人,她心里毫无负罪感啊。

叶千浔的吻,是微显野蛮的侵略,小粉嫩的吻,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皇甫绝……算了,不想他,而苏吟歌的吻,与众不同。此刻,她觉得自己既不是被侵犯的那一个,也不是被讨好的那一个,而是与他共同撑起愉悦观感的另一半,很放松,很和谐。

寒风在窗外呼啸,室内温暖如春,忘情拥吻的男女,心中却炙热如夏。

这无疑是难忘的一吻,直到夜晚璃月回到东躺在床上时,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触感和气息。

苏吟歌……她知道他喜欢她,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

对于他俩之间的事情,她从未仔细考虑过,一来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时间,二来……因为他和慕容倦的朋友关系,她总觉得别扭。

如果,她和苏吟歌在一起,别的且不论,将来若与慕容倦见面,岂不尴尬?

但慕容倦是她堂哥,看他在永安时得知此事后的表现,似乎也是挣扎着想和她划清关系的……

想起他,璃月心中便一阵阵的泛酸。果然,这世上再牢不可破的友情,都禁不起爱情的利刃,一剑,便伤了,痛了,怕了,逃了。

罢了,早点了断也好,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只爱一个男人了,她爱上了驾驭男人的感觉,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她不需要男人为她负责,也不想对任何一个男人负责,在一起的时候,玩得开心便好,人生苦短,没必要浪费在追求看不见不着的真情上。

如阿纱姐,她相信,她执着,她坚守,但命运最后给了她什么?又有谁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翻个身,闭上眼睛。

明天,就在明天,阿纱姐,我便可以为你报仇了。

元齐这个心存侥幸的男人,过了两个月安稳日子,便以为危险已过,早在半个月前便带着家眷返回了颖王府。

她一回来金缕就告诉她了。

明天的宴,他身为颖王,必到无疑。

很好,实在很好。

不自觉的捏起双拳,随即发现此刻发狠也是白发,又缓缓松开。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临睡之前,却又想起方才离开客栈前苏吟歌那句:“明天小心点,跳舞的时候少做转圈动作,别转晕出丑。”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喃喃自语地骂:“臭男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次日傍晚,盛泱皇崇阿殿。

冬季天黑得早,外面细雪飞扬滴水成冰,设有地龙的殿内却和暖如春。四壁上百盏莲状银灯晃出雪色银光一片,照得宽敞庄严的大殿亮如白昼。沿着大殿两侧的墙壁摆了一溜的梅瓶,淡淡的梅香充盈了整个大殿。

宴席早已摆上,文武百官按品阶高低依次坐了,元齐虽身为颖王,却也只能与众臣一般坐在殿中的矮几上,而丹陛之上,龙椅空着,临近龙椅的两侧则分别坐着金 威和金缕两人,身后都是成排的侍卫。

皇帝龙体欠佳,去年的除夕宴就没参加,今年更是起不来,等到明年,恐怕新君就得坐在龙椅上来主持宴了。

想起新君,众臣不由就将目光投向上面那两位最有希望角逐皇位的皇子。

说实话,就个人条件来看,金威无疑更具备威严稳重的帝王气质,而金缕……看他那娇花般的容貌柔弱稚嫩的神情,咳,无可否认,很多大臣每次见过他之后,回去再看自己的妻妾便完全失了趣,因而,很多大臣都表示不能接受他成为国君。

如果每天上朝都见到这么一位美貌国君,回去再看看自己相形见绌的女人,时间一久难免有不举的可能啊。

不少大臣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投入了金威的阵营。

当然,实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参考因素,金威的实力有目共睹,而金缕么,留给人们更多的是亦真亦假的猜测。然而这种欲隐还现的神秘感却似比展露在面前的实力更让人忌惮,正因为如此,金威一直未敢贸然对他下手,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当朝首辅,三朝重臣鲍良旭,这老家伙在朝中影响力很大又很固执,金威屡次派人去游说,他只一句话:“我不支持任何势力,我忠于我的朝廷。”

于是金威决定等到皇帝驾崩之时发动变,让这老家伙和金缕一起去死。

皇帝不参加的宴,一向是沉闷而无趣的,因为底下臣子不是支持金威就是支持金缕的,此时若发言,除了浮华于表的歌功颂德之外本没有别的话题可讲,但一年之中能有多少歌功颂德的事情可供他们长篇大论?

于是看歌舞表演便成了这些各怀鬼胎却又怕旁人看出来的老奸巨猾们很好的掩饰手段。

宴会过半,歌舞也表演了好几场,殿中众臣都有些醺醺然了。

金威抬眸看向对面的金缕,却见他斜着身子,一手支着颊侧靠在扶手上,正在打瞌睡,红滟滟的嘴角一点晶亮,类似口水。

他鄙夷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

想他五皇子文成武就不乏智谋,后面又有母妃一族如此雄厚的势力撑着,这么多年竟然争不过这个类似智障的东西。

他就不明白,当年那天圣老主是不是眼瞎了,竟然挑他当太子?!而父皇竟然也同意,母妃哭瞎眼都没法让他改变主意,害他这么多年一直居于人下。

这几年来,母妃也曾冒险动过一次手,本以为万无一失,不想这智障口中剑竟然还能活着回来。自那次以后,母妃便开始采取保守政策了,说金缕许是气数未尽,让他不要着急下手,待老皇帝归天再说。

如非母妃从中作梗,他早动手送

这智障归天了。

想到郁闷处,金威恨恨地喝了杯酒,然后转眸看向殿中。

恰好一曲歌舞结束,短暂的间隔之后,丝竹之声格外悠扬地响起,一群白衣女子托着一只硕大的花苞从殿外身形翩跹地鱼贯而入,放下那花苞后,便开始围着花苞跳舞。

半人高的花苞,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且,随着那些女子的舞蹈,花苞竟然层层绽开。

金威及金缕身后的侍卫们警觉起来,随时提防里面蹦出一名刺客来。

金缕还在睡,金威则微微眯眼,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层层绽放的花朵。

随着一朵巨大的绢布牡丹渐渐显露原形,一名蜷在花心中的少女也应势出现在众人面前,但见她红绸裹流苏坠胯,全身上下就这么一点遮蔽,琼脂般的脊背嫩藕般的双臂,以及修长匀称白皙如玉的双腿都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一瞬间,满殿都是吞咽口水的咕咕声,连金威都不由自主地挪了□子,只因这少女的身体无论是曲线之柔美还是肤泽之皙润都堪称极品,入目的瞬间便勾得人春心荡漾,只是不知脸长得怎样。

既然被内侍府挑来献舞,应该长得不差。

随着花瓣散开,殿中的烛光撒到她身上,她似是受了惊吓,茫然地抬起头来,一张小脸即便称不上倾国倾城,也当得羞花闭月了。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璃月,而脸上那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正是出自苏吟歌那双巧手,非常巧妙地遮去了她原来的容貌却依然是如花似玉的一张脸。

她甚至还给这张人皮面具化了妆。

随着众舞女在她身边翩翩起舞,她也跟着站起身,霎时,春光满殿。

腰肢纤细曲线窈窕,肌肤胜雪长发如瀑,右肩后三寸,一朵艳色莹然的荼蘼纹身衬得肩若春柳背如凝脂,诱人无限。

满殿饱读诗书熟知礼仪的阁老大臣,却无人知道“非礼勿视”这四个字,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殿中衣衫不整美艳绝伦的豆蔻少女,眼睛眨都不眨。

璃月毫无羞赧之色,一脸青涩纯真地跟着那帮舞女一起跳,仿若初涉尘世的花之灵,惹火的曲线配上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表情,当真是与众不同勾人魂魄。

金威看得有些欲|火升腾,想起金缕也好色,眸光一扫去看他。

果然,刚刚还在打瞌睡的太子此刻已然苏醒,不仅苏醒,还神奕奕地盯着殿中那灵般舞姿轻盈的尤物,目光灼灼就差没垂涎三尺。

看他那样,金威心中立时便起了相争之意,同时心中又警觉,这女子会不会是他特意安排的想潜进他身边当卧底呢?

想到这层,他沉静下来,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金缕看着璃月,表面一脸向往,心中却早已气得磨牙。

他同意她今天来献舞,但他没想到她会穿成这样来献舞。诚然,这样穿着的确有利于让人放松对她的警惕,可……看看那群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色鬼们,他恨不能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璃月当然不知金缕心中在想什么,她满心都是如何最自然地接近坐在上面的金威,于是便刻意跳到台阶下,邀宠般看着上面一左一右两位尊贵的皇子。

乌眸盈盈粉唇微抿,裹着红绸的酥隐约可见一条深深的勾缝以及小半个雪白丰盈的浑圆,让人真恨不得伸手进去好好抚弄一番。

金缕恬不知耻地伸出了手,带着勾引般的表情向璃月招手,轻声唤道:“小美人,过来。”

璃月心中暗笑,想:这家伙可够能装的,看他一脸的急色样,还真令人难分真假呢。

如此想着,她爱娇地一扭身子,转而看向金威。

金威勾着嘴角微微笑了起来,美女嘛,谁不喜欢,尤其是又美又嫩的少女,看她扭胯的动作如此娴熟销魂,在床上定然也是个要人老命的妖。

璃月见他笑了,趁热打铁地向台阶上迈上一步,见无人喝止,便扭着小腰一脸羞涩加崇拜地移到金威案前,谁知刚一靠近,金威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借着她仰躺的姿势伸手便抚上了她滑腻的大腿。

正文 89、血色盛泱

金缕在对面看到金威咸猪手上璃月大腿时,只觉一股怒火“轰”一声冲上了脑门,顿时满腔的杀气摁都摁不住,手一撑座椅扶手便欲起身,拇指上的扳指与坚硬的木质扶手相碰,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惊醒了他。

他顿了顿,惊觉璃月对他的影响力几乎已经到了他也无法控制的地步,如此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却差点因为失了自制力而露出马脚,这种情况从来就不应该发生他身上。

勉强稳住心绪,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看着金威,此时金威只要稍一抬头便可发现他的异常,可惜,他却无暇抬头。

一手流连在璃月紧致而滑腻的大腿肌肤上,一手状似无意地搂着璃月纤软绵滑的腰肢,金威低眸看着红绸半裹欲盖弥彰的那嫩豆腐一般的丰盈,目光邪而冷,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谁的人?”

闻言,璃月目光都未闪动一下,唇角勾起妖美而青涩的微笑,玉雕一般的纤纤素手挑情地抚上金威的,声音甜糯:“殿下说我是谁的人,我便是谁的人……”话音未落,细细的指尖突然光芒暴涨,雄浑的内力瞬间在指尖幻化出五柄尖刃,一下就入了金威的。

耳边传来手指与血摩擦发出的粘腻声响,金威先是愣了一愣,直到身后的侍卫惊喝出声:“殿下!”他才感到一阵剧痛,痛得,仿佛心都被掏空了。

来不及去看怀中女子的反应,身后侍卫出手救驾时,他只觉腿上一空,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愣怔地抬起头,发现方才还躺在他怀里巧笑倩兮的少女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被鲜血完全染红的左手掌心托着一颗还在鼓动的心脏,看着他笑得妖媚。

那是……他的心么?

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丝念头,他便眼前一黑扑倒在案上,开始了濒死前无意识的抽搐。

方才还灵般正在献舞的少女转眼间便用手入五皇子的膛并活生生地掏出了他的心,这不可思议的戏剧一幕让崇阿殿所有人都惊呆了,除了金缕一伙。

“杀!”见璃月得手,金缕站起身,袍袖一挥,身后八名侍卫便兵分两路,一路扑向金威身后不知所措的侍卫,另一路则扑向殿中附逆金威的朝臣,与此同时,耳边“嘭”的一声巨响,窗外一亮,似是信号弹升空的动静。

变,正式开始了。

金威一方的人不乏武功高强者,见状拼死反抗,试图逃出殿去报信,不意一动真气便浑身剧痛,不待对方动手自己便倒了下去。

金缕站在龙椅前,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羞涩而纯真的微笑,看着自己八名手下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地解决着殿中政敌,心中第一次感觉如此舒畅。

璃月说要帮他杀金威,他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但金威和他的贴身侍卫都非泛泛之辈,他不愿意让她冒一丁点受伤的危险,所以,他故技重施,在布置内殿的梅花上洒了苏吟歌提供的无色无味挥发毒药,只要吸入了药气,不动真气不会有事,一动真气便立刻经脉受损。

他和他的侍卫们早已服了解药,而璃月,他也早已派人在她的午饭中掺了解药,不是故意瞒着她,他只是不想让她觉得他太多心计,即便这是事实。

所以,方才即便金威来得及反映,他也决计伤不到璃月。

方才还歌舞升平一片祥和的殿一瞬间便成了地狱,众臣狼奔彘突,在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中爬滚打,早就投靠金缕的臣子们安静地闪到一边看着,而附逆金威的大臣则是悔不当初,撕心裂肺地求饶也换不来金缕的宽恕和自己的命。

璃月扔掉手中心脏,一把撕下脸上的面具,走下台阶便揪住了吓得发抖不知所措的颖王元齐。

元齐看着自己一方的大臣一个个都被**鸭一般的杀掉,屠夫们在自己身侧转了转去,正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刀就会落在自己脖子上,神经绷得快要断裂之际,突然衣襟被人揪住,他自然而然以为是杀手要杀他了,瞬间崩溃,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哭着求饶命。

璃月看着跪在自己脚下一边痛哭一边像狗一样哀求的男人,心中的痛无以复加,一把拉住他的领子就向殿外拖去。

元齐挣扎着抬头,看到拖着自己的人竟是璃月时,一张脸顿时变得死灰。

殿外不比殿内,雪月高悬寒风如刀,这样的夜,即便穿着最厚重的棉袄只怕也会感到寒冷,而璃月就那样衣不蔽体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她不觉得冷,她只觉得痛。

收殓傅红纱的那一日她都没想哭,而此刻,她真想嚎啕大哭。

仰头,她看着暗沉一片的天幕,无声呐喊:阿纱姐,你睁开眼看看这个男人吧,这个狗一样的男人,他有哪一点值得你去爱,去死?换做以前,你一手指就能捏死他,可就为了所谓的爱,你死在这种人手里。你知不知道,我心好痛,即便杀他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这种痛!阿纱姐,以后我该去哪里寻你?

中和城中早已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尸体、鲜血和厮杀的人,璃月不管不顾,只管拖着元齐往颖王府走,不管是谁挡在她前面,她看也不看便是一刀。

在盛泱主干道的东面,她看到了叶千浔的影子,雪光中,他带着他的血影徒众魅影一般在街道小巷中兔起鹘落,日月弯刀如银盘般的旋转,一个回旋整条巷子中的人头便都鱼一般蹦上了两侧的屋檐,再骨碌碌地滚下来,他踩着满地的无头尸身,带着恶魔般的沉静和幽魅去到另一条巷子尽头,故技重施。

她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往颖王府走,道路显然都被叶千浔给扫清了,尸体像垃圾一般堆满了街道,殷红的血融化了街上的积雪,浓烈的血腥味夹在寒风中被吹进千家万户。没有睡着的人们愈加睡不着,已经睡着的也被惊醒。

恐怖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今夜的盛泱,就是地狱。

璃月走着走着,眼前突然人影一晃,她下意识地抬手就欲给来人一刀,一件暖融大氅却迎面罩了过来,“你疯了么?想去给傅红纱陪葬?”苏吟歌气恼又心疼地骂。

璃月眨了眨眼睛,看着夜色中苏吟歌那白梅一般清丽的脸,这才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浑身的皮肤都刀割一般的痛。

“放手啊!”她拽着元齐让苏吟歌没办法用大氅把她完全裹起来,便去拍她的手。

璃月依言放了手,苏吟歌用大氅将她裹住,一把抱了起来,旋身对身后的两名随从道:“把他带回去。”

两名随从应声,过来押着元齐就往不远处的颖王走去。

整个颖王府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起来,里面的卫队也已被全部解决,尸体在王府门前堆成了两座小山。

府中的一间客房,璃月趴在床上,苏吟歌坐在床沿,手心倒了药水,搓热,然后开始给她按摩。

这女人,浑身的皮肤都冻青了,如不及时处理,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温热的掌心贴在璃月背上就像火一般,那一段红绸早已剪开,他的手毫无阻隔地抚按着那丝滑的肌肤。肩胛,双臂,脊背,腰,臀还有双腿,每一寸都无所遁形。

苏吟歌本来是秉着医者的专业和态度在给她按摩,但随着女人的肌肤在他的手下一点一点的由乌青变为粉红,他双颊微红呼吸不稳起来。

不是没见过女人,没见过身材如此诱人的女人。

那曲线之起伏流畅,弧度之圆润丰嫩,当真令人血脉喷张心旌摇晃。苏吟歌很不合时宜地想了个问题:他是否可以尝试着找些类似她这种身材的女人去治愈那些不举的男人?

念头一起,又自嘲地放弃。

凭他的身份和阅历,迄今为止绝世美女见过不少,何曾见过如此动人心弦的曲线?不仅视觉享受一流,手感亦是一流,给她按摩驱寒,与自虐没什么两样。

唇角勾起无奈的苦笑,他着意揉了揉几个关键的道,然后令她转过身来。

看到那两座微微恢复了正常肤色的浑圆雪峰时,他脸更红了,急忙拿起掉在床上的红绸遮了上去。

通过片刻的安抚和沉静,璃月早已收拾好了方才濒临失控的情绪,见苏吟歌那窘迫的模样,无所谓地笑道:“又不是没见过,假正经。”从东仪回来的那次,她浑身都是鞭伤,给她上药的时候苏吟歌早就把她看光了。

见她取笑自己,苏吟歌瞪她一眼,道:“你还有没有点女人的矜持?”

“矜持?那是什么东西?”璃月一脸迷惑。

苏吟歌语噎,干脆不说话了,又倒了点药水在掌心,再次光明正大地吃她嫩豆腐。

“外面那些人是谁的?”璃月问。

“我的。”苏吟歌眉眼不抬。

“颖王府的人一个不少?”

“全都在。”

璃月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苏吟歌抬头看她,却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有些不自在起来,问:“你看什么?”

“你脸红了。”璃月憋着笑揶揄。

苏吟歌怔了一怔,也不反驳,一本正经地抬起她小腿放在自己膝上,借着按摩的姿势抓住她脚踝,然后,突然就开始挠她脚底。

“啊!哈哈哈哈……苏吟歌,你混蛋!哈哈……”璃月当即痒得蛇一般在床上扭了起来,小腿乱踢乱挣。

苏吟歌全然不顾,手臂用力将她小腿夹在怀中,挠得不亦乐乎。

璃月痒得没法,强撑着坐起来一口就咬上他的肩,于是换苏吟歌尖叫。

……

跟苏吟歌在房里厮闹了半晌,璃月穿戴整齐,去元齐的房里。

是时,元齐正坐在床沿发呆,听到门响,惊弓之鸟般缩到床框边双目睁得溜圆。

璃月扫了眼房中负责看守他的四名大汉,挥挥手道:“出去吧,以后在门外看着就好,不必在屋里盯着。”

四人遵命,退出房将门关上。

璃月看着元齐,缓缓走了过去。

“秦姑娘,我是被逼的,是金威逼我的,她怀着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杀她?真的是金威逼我的,你相信我。”缩在床沿的男人突然扑通一声朝她跪下,一脸卑微向她解释哀求。

璃月不语,在桌边缓缓坐下,少顷,微微一笑:“别紧张,阿纱姐是我这辈子除了亲娘之外最亲的人,她那么爱你,我又怎么能杀你?”

元齐有些愣怔地看着她,不知她此言是真是假。

“你也看到了,如非我把你带回来,你早已和金威以及他的走狗们一起死在外面。所以,不要怕,现在到家了,好好歇着就是。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我不会碰你,外面那些人也不会碰你。”璃月神态亲和。

元齐虽有些不敢置信,但想想也的确是,如果她要杀他,刚刚在殿里就能把他解决了,但她没有。如果说她不想杀他,他杀了傅红纱,她怎可能放过他?

那她此举,可是想从他手里得到什么?

“秦姑娘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尽我一切补偿你,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只求你,能放我一条生路。”

璃月看了他几眼,似笑非笑勾了勾嘴角,道:“好好呆着吧。”

出了颖王府,璃月飞檐走壁地往皇方向奔去,虽然看出金缕有成竹,但谁又能保证中间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她必须去确定一下。

雪和月点亮了这本该漆黑一片的夜,皇禁苑早已不复往日的静谧和庄严,被鲜血和尸体点缀得狼籍一片。

璃月刚落进墙便发现中除了少量的皇禁卫之外,竟然到处都是天圣的白衣人在四处奔走和杀戮。

她心中一惊,用混乱作掩护在苑中悄悄潜行,试图寻找金缕的踪影。

金缕会不会被天圣控制起来了呢?可如今金威已死,天圣再与金缕作对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还有别的皇子可扶持起来取代金缕?

如果说天圣这么庞大的队伍潜进盛泱金缕都不知道,那么,活该他要死了!

璃月一边咬牙发狠一边加快了步伐,不管如何,她还是不希望金缕那小子真的就这么死去的。别的不说,那妖孽般的容貌可真真是世间难寻。

一路上抓了五个白衣人问金缕下落,都说不知,于是便杀了五个,心中却是越加着急了。

潜行了大概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后一座看起来颇为富丽堂皇的殿前看到大队的白衣人在前守卫,似乎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

璃月眼珠转了转,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左边墙内的树丛中,静静地等。

过了片刻,一名贵妃模样的女人半死不活地被白衣人拖了出来,后面,一名男子紫衣银面,缓缓推着身下的轮椅跟在后面,赫然就是天圣主云浅。

璃月猫一般积聚的能量,待到合适的距离,突然就一跃而起,离弦之箭般从树丛中蹿出,凌空向云浅扑去!

前面的白衣人几乎立刻就有了反映,丢下妇两把长剑电光般向璃月削来,云浅却手一伸,两名下属急忙收手后翻,与此同时,璃月手中的短刃已经抵住了云浅的脖子。

外的白衣人发现异动,云一般涌了进来。

璃月全然不顾,短刃抵着云浅颈部动脉,全神戒备地问:“金缕在哪?”

云浅不动,不语,银色的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幽魅的夜色让璃月捕捉不到他的目光,因而心中一时有些没底。

“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撇去心中乱七八糟的杂念,她敛住心神全神贯注起来。

云浅依然不语,却抬起右手,熟练地做了几个璃月看不懂的手势,白衣人却又潮水般退了出去,偌大的苑中只剩璃月和他两个人。

短暂的僵滞过后,他在面具后闷声闷气地叫:“月姐姐。”

璃月一愣,眨了眨眼睛,一把掀开他的银色面具。

金缕那张妖孽脸在银辉如雪的月光下看起来尤其美艳动人,但此刻璃月却没心情欣赏,她又惊又怒,拔高了音调问:“你就是云浅?!”

“我不是,月姐姐,你听我说……”金缕一脸无辜地试图解释。

“说你个头!”璃月毫不手软地一拳过去,金缕当即流下鼻血两行,她却怒冲冲转身便走。

这死小子,整天在她面前装天真装柔弱,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她恨恨地想。

“月姐姐,我真的不是云浅,也不是故意瞒你,你听我解释啊。”金缕见她生气,当下也顾不得自己鼻血横流,从轮椅上站起身就去追她。

璃月回身又是一脚,踢得金缕抱着小腿原地直跳,却又不敢叫疼,乌沉沉的眸中泪光闪动好不可怜。

“给我滚回去等着,我闲下来再来收拾你!”璃月指着他鼻子骂道。

*

黎明,盛泱城头。

护城之人原先是金威那边的,如今早已被金缕接手,璃月站在城头上,手执一单筒望远镜朝西北方向看着。

昨天后半夜有一支死忠金威的皇城卫军得到消息,从卫城赶过来试图逼营救,半道被曦王府的人马截住,激战到现在还未结束战斗。

那支卫军有五万人,而曦王府这次为了避人耳目,只派了一万不到的人马过来,经过这么长时间厮杀也不知损失多少。

金缕的人马还有血影的人扫平盛泱之后赶过去援手了,璃月正在观看战局进展。

距离有些远,天色也还有些昏暗,因而即便借助望远镜也只能看个大概,一片混乱中,唯有两个人最引人注目。

一个自然是叶千浔,他那柄日月弯刀割起人头来就像收割春天的韭菜一般,一甩过去便倒下一大片,几下便在他身周开拓出一大片空地来。

璃月觉得很奇怪,有如此强烈杀的男人,在她面前缘何就变成檀郎一般死皮赖脸了呢?难道这就是男人在家里和在外面的不同?

现在她好像明白为何那么多女人都喜欢偷情了,因为的确是外面的男人比较迷人啊!比如说,如果她从不认识叶千浔,如今的叶千浔在她眼中无疑就是个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恶魔般的男人,唯有冷酷和嗜血才能用来形容这样的男人,她喜欢这样的男人,全然不同于在家里腆着脸摇着尾巴抱着她大腿的样子。

叹息一声,她将望远镜向左前方移了移,另一个同样引人注目的男人出现她眼中。

他骑着马,没有日月弯刀也没有叶千浔那样的杀伤力,他的武器似是一把大刀,但他那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杀戮气势却十足迷人,就像一名常年征战的沙场名将,沉着雍容不急不躁,虽是简单的冲杀却也显出了谋略。他的勇猛和强悍很容易将两侧的敌军向他吸引过来,而他马术湛,往往等那些敌军围拢过来时,他早已跑到他们前面,这时,一直远远跟在他后面的部下便开始从后面攻击这些敌军,而他则会在此时来个十足酷炫的策马回身,与自己的部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刀光如雪碧血狂飙,不多时便砍杀得干干净净。

璃月皱着眉头,她看不出来这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鱼得水的男人究竟是谁,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看着他的飒爽英姿和身后高扬在风中的玄色披风,她心中猜到一个人,却又不敢置信。

看这架势,厮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解决了,璃月觉得有点冷,便下了城去颖王府,苏吟歌此时应该已经做好饭等她了。

*

“璃月!璃月!”当叶千浔带着邀功般的表情兴冲冲来到颖王府一把推开璃月的房门时,看到的情景让他的心咔嚓一声碎了。

璃月坐在苏吟歌腿上,苏吟歌搂着她的腰,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互喂,神情之亲昵甜蜜,足以将叶千浔当场气死。

璃月听到声响回身发现叶千浔带着震惊而又心痛表情呆站在门边,顿时讪笑,磨磨蹭蹭地欲从苏吟歌腿上下来,不意苏吟歌却伸手一搂,挑衅地看叶千浔。

叶千浔握着日月弯刀的手紧了紧,绷着脸带着一身煞气大步走进门来。

“叶千浔,你要干嘛?”璃月见他来者不善,心惊地问。

“璃月,不管你恨我还是怨我,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他!”叶千浔眸色幽深,几步便跨到了桌边。

璃月慌忙站起身,一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一边将苏吟歌往后推开,道:“你快走!”

“我干嘛要走?我还想毒死他呢!璃月你没意见吧?”苏吟歌却梗着脖子,站在她后面不肯退一步。

两个男人就这么将璃月夹在中间互相瞪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璃月,你让开。”少顷,叶千浔沉静道。

“以免误伤你。”苏吟歌在后面补充。

璃月看看两个男人,右腿微微向一边移开一点,再移开一点,想想还是怕这两个家伙弄出人命来,所以闪开到一半突然又闪了回来,不意叶千浔早已按捺不住,一掌向苏吟歌劈去,见璃月又闪了回来,两人均是大惊。

苏吟歌一把抱住璃月就想把她推到身后,谁知后退一步身后却是凳子,一绊之下当即向后倒去,璃月眼看要被他带倒,本能地伸手去扯叶千浔想借力稳住身子,不料叶千浔因为刚刚强行收回那一掌正口微痛心绪不稳,被璃月一扯竟跟着向前扑倒。

于是乎……

璃月仰躺着,身下硬邦邦的是苏吟歌的身体,身上也硬邦邦的是叶千浔的身体,她就像一块甜美的馅,被两片蚌壳夹在了中间。明明很尴尬很莫名奇妙的姿势,缘何她却很邪恶地觉得,很暧昧呢?

正文 90、如斯报复

三人叠罗汉一般压在一起,还未回过神来,门外突然传来苏吟歌下属的声音:“禀报少爷,外……”说到此处,来人顿了顿,再开口,声音已明显带上了一丝窘迫和不自然:“外面有位姓宴的老先生求见秦姑娘。”

苏吟歌一张俊脸顿时黑到了极点,不用想也知道他的下属定然已经看到了他这副不堪的模样,当即又恼又恨,语气短促道:“知道了,下去!”

“重死了,还不起来!”璃月挣扎着推开叶千浔,从苏吟歌身上滚下来,站起身理理衣襟,回身看着两个依旧一副剑拔弩张模样的男人威胁:“不准打架!否则……哼!仙人球伺候!”言讫,怡怡然出门去见宴几。

宴几是来向她辞行的,眼看盛泱这里局势已定,作为异邦军队,他们也不便在此久留。

璃月大略问了下他们的伤亡情况,然后将颖王府库房里的金银珠宝装了几大箱全部交于宴几带回,说是犒劳活着的将士,抚恤死者家属。

宴几再三推脱,璃月恼了,便只能收下。

临行,璃月突然又叫住他,神情有些迟疑地问:“那个,此番……”

宴几见她开了个头便停下,看着她等她下文。

然璃月终究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事了,回去替我向阿渡问好。”

宴几其实知道她想问什么,更希望她能问出来,但见她终是不问,便知她和皇甫绝这个心结终难化解,心底叹息着告辞离开。

送走了他,璃月心头一时还有些茫茫然,不知什么感觉在作祟,也不多想,回到原先的房中,饭菜仍在,窗户破了,两个男人不见影踪。

她也不管,两个不听话的家伙,爱死哪去死哪去,她吃完饭便上床补眠。

天刚入夜,有人爬床。

璃月惊醒,一看却是叶千浔,她揉了揉眼睛,问:“苏吟歌呢?”

叶千浔搂过她,一边在她颊上亲吻一边道:“死了。”

“什么?”璃月一呆,一把推开他,不信地看他:“你把他杀了?”

“是啊,他自愿应战的。”叶千浔一脸认真,不觉得自己有错。

璃月僵了僵,腿一抬一脚将他踢下床,紧跟着翻身下去膝盖压在他上,目光冰冷揪着他的衣襟高声喝问:“你真的……把他杀了?!”

叶千浔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她,不语。

不知为何,在那样的目光中,璃月渐渐的有些心虚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她被骗了,他不可能杀了苏吟歌还这么若无其事地来向她汇报。

他也许,只是想看她的态度。

她缓缓松开了手,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沿。

他却依然仰躺在地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屋顶,少顷 ,道:“璃月,我累了。”

璃月不说话,他便接着道:“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我怎么做,也许都无法让你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因为我无法集所有男人的优点于一身。”

他坐起身,一手入自己乌黑的发中,一点一点穿梳而过,叹息,“自从认识你后,为了你,我不断地改变自己,不断的……以前从不会做的事做了,从不会说的话说了……有时回头想想,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璃月看着他,她知道他说得是真的,因为她也能感觉得到。她原本觉得问心无愧,然此时见他这样,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针刺一般的疼痛。

他起身,背过身去,声音落寞而沉静:“璃月,我一心想给你幸福,从未想过,也许你现在就很幸福,而我,完全是那个没必要存在的人。爱不等于占有,不等于纠缠……你正因为这一点,才在意苏吟歌多过我吧。”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幽暗中璃月那星子般的双眸,微微一笑,道:“的确,他会的我都不会,但,我会的他也不见得全会。璃月,选择权在你。”言讫,他转身,大步地走出门去。

见他消失在门外,璃月向后倒在床上。

伸手按住额头,她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

人毕竟是人,想用感情去掌控,首先,你得先让对方相信你对他的确是有感情的,此番,她显然没能做到让叶千浔相信,于是,他此番来盛泱援手,近似于她一次哄骗的结果。任务完成了,她又为了苏吟歌一脚将他踢开了。

哦不,这样的联想让她觉得自己不堪入目,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的。

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为何他感觉不到?是她太善于伪装太善于隐藏了么?

纠结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

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冷静也好,她有选择的权力,叶千浔何尝没有?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以他血影主的身份以及他自己的条件,他的选择余地比她大。

她原本就不习惯他爱她爱得失了尊严,如今他能有此觉悟,也好。

爱不等于占有,不等于纠缠……谁说的?如此符合她的心境。

……

次日一早,苏吟歌浑身青紫抖抖索索地回来了,此番的确是他落了下风,但叶千浔却没有对他狠下杀手,而是将他扔在荒郊野外的雪地冻了一夜。

*

一个月中,盛泱局势天翻地覆,继盛泱之变后,天圣传出消息,说金威和其母荣贵妃在变中被他们成功救出,为以防万一,让荣贵妃手握二十万兵权的表哥,也就是在皖南王袁君凯火速派人来接。

天圣一向是站在金威这边的,袁君凯得 到消息后,不疑有他,一边组织人马准备杀回盛泱为外甥金威夺权,一边派遣自己的心腹去天圣迎接金威和荣贵妃。

十一日后,由金缕手下易容而成的金威成功袭杀袁君凯,并首次向驻守皖南的将士们传达了金威已死的消息。

早在假金威抵达皖南的前两天,金缕已派说客去暗中游说袁君凯手下排名第二的左虎威将军冯卓,承诺只要他弃暗投明帮助朝廷和平收复皖南,将来皖南王的头衔便是他的。

多年来,只因右虎威将军沈东志是袁君凯的表亲,带的部队也是袁君凯手下的锐之师,因而不管什么事都压冯卓一头,对他冯卓是积怨已久,此刻又听闻金威已死,心知再坚持立场除了给金威殉葬外没有第二条出路,当即便一口答应下来。

袁君凯被杀当日,沈东志以皖南第二的身份号召军队杀回盛泱,为主将、为五皇子金威报仇,不料冯卓阵前反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凭着手下八万人的部队是军中锐,沈东志率军杀出皖南,直袭盛泱。

因没有补给,这支叛军只能一路奔逃一路烧杀抢掠以维持基本生计,然时间一长,沿途百姓清了这支队伍的行进方向,早在军队抵达前便早早带着家底躲了起来。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天寒地冻缺衣少粮,走投无路之下,沈东志想起了南佛最大的外商玉无尘,派人去联络想与之交易换取粮草被服,不想对方一口回绝,且不给理由。

山穷水尽之际,沈东志死忠袁君凯,仍一心想去盛泱杀了金缕为其报仇,八万多人的锐部队,不过仅仅一个月便折损了两万多人,这也难怪,即便战斗力再强,又冷又饿,冰天雪地中晚上连个帐篷都没有,交战时爆发力和耐久力哪来?

沈东志手下两员副将见状,知如此下去,除了全军覆没似乎看不到别的出路,他沈东志深受袁君凯重用,半生享尽了融化富贵,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又没享受到,凭什么跟着他一起给袁君凯陪葬?于是两人密议一番之后,当晚便杀了沈东志,向朝廷投诚。

至此,最大的威胁被成功解除,残余的附逆势力金缕便可腾出手来有条不紊地逐一清除了。

*

苏吟歌陪着,璃月在颖王府练了一个月的功,这日,厨师来见,说是差不多了。

她走到窗边看看,一月初,南佛最冷的季节已然过去,积雪消融枯木吐蕊,倒有些春天的气息了。

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她双手抚上窗棂,道:“好吧,就这样吧。”

回身便去元齐的房间。

这一个月来,元齐一直被关在房间,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伙食也不错,不是包子就是骨头汤,一个月下来 却似长胖了些。

他几次想见璃月门外守卫都拒绝通报,今日见璃月来了,仍旧笑嘻嘻一脸的春光,便大着胆子问:“秦姑娘,我的家人都还好吗?”

璃月如那次一般在桌旁坐下,道:“阿纱姐说过,你是孝子,是重情之人,一直以来,父母高堂,妻妾四人,还有三个孩子,都照顾得很好。”

元齐低下了头,他不敢说话,如果他承认,那么他对傅红纱做的事又该如何解释?如果他不承认,万一秦璃月将他的家人都杀了怎么办?

“想见他们吗?”璃月突然问。

元齐抬头,还未说话眼神便传达了渴望。

“走吧,我带你去。”璃月站起身。

元齐又惊又喜,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来到府东他父母居住的院落,元齐一踏入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和淡淡的腐臭,心中顿时一揪,看着左前方一脸轻松若无其事的女人,他捏着满是冷汗的手心,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继续跟着她向前走。

越靠近正堂臭味越浓,几乎到了呛人欲呕的地步,元齐微微抬袖捂住鼻子,心中的不安更甚。

来到门前,璃月对守在门旁两名门卫道:“开门。”

随着那两扇紫檀大门缓缓打开,元齐的表情渐渐呆滞。

呈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他这一个月心心念念牵挂着家人,而是……人间地狱。

整个大堂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污秽,恶臭扑鼻,里面呈半圆形放着十张椅子,上面的大大小小地坐着十个人……不,具体而言,那已经不能算人了,他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没有耳朵,没有胳膊,头发都被剃光,衣服也被扒光,浑身是血,一眼望去,就像十人□子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却还都活着,他们不住地颤抖,因被割掉嘴唇而露出白森森牙齿的口中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

璃月转身,扫了眼一脸呆滞的元齐,道:“喏,你的家人都在这呢。他们都还活着,怎么了?你不高兴?”

元齐的表情撕心裂肺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做?!”他双目赤红,嘶吼声震耳欲聋。

璃月微笑不改,淡淡道:“不这样,你以为你吃的那些包子骨头汤哪里来?听厨子说你每次都不浪费,吃得很干净啊。我让你的家人化作你血的一部分,永远和你在一起,不好么?”

元齐僵了僵,突然跪倒在地,掏心挖肺般呕吐起来,那样子,真让人担心他会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是无辜的,无辜的!”元齐吐得面色惨白,握紧了双拳,眸中终于出了滔天般的恨。

“无辜?我的阿纱姐又何辜?她腹中胎儿何辜?”璃月一把揪起他抵在墙上,目光如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元齐,你惹错了人!”

“你这个魔鬼,魔鬼!”想到自己竟然吃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元齐真正体验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记得,他第一次从天一岛带走傅红纱时,她的确警告过他,如果他对不起傅红纱,她定叫他生不如死。

她做到了,且,有过之无不及。

“魔鬼?”璃月幽幽一笑,“魔鬼怎能跟我比?”言讫,揪着他就向府外拖去。

来到郊外埋葬傅红纱的地方,苏吟歌早已带着人等候在那儿。

元齐心如死灰,如今自己一无所有,脑中一片空白。

璃月放开了他,道:“开棺。”

几名手下跳下挖开的深坑,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棺盖。

时隔几个月,傅红纱的尸体早已开始腐烂,一股尸臭扑面而来。

璃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道:“阿纱姐,你爱这个男人,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喏,我把他给你带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哦,那世里,你们三个好好过吧。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惯着他了。”说着,伸手拉过元齐,道:“她等你很久了,去吧。”

元齐看着棺中那**不堪面目全非的女人,麻木的心突然又惊惧起来,挣扎着向后缩着,嘴里喃喃道:“不,不……”

璃月也不跟他废话,点了他的,亲手将他放到傅红纱腐烂的尸体旁,确定他不会压到傅红纱,这才跳上草地,道:“封棺。”

砌好坟茔之后,苏吟歌屏退下属,和璃月两人站在坟前。

“立个碑吧。”良久,璃月突然开口道。

“刻什么字?”苏吟歌问。

“爱。”璃月转身向盛泱走去。

她为傅红纱报了仇,可,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

她早知道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论你做什么都弥补不回来,她永远看不见傅红纱了,永远吃不到她做的烤全羊了,永远不能被她着头叫“丫头”了……

苏吟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身形僵硬地向前走,走出大约十多米,她突然回身,一下扑入他怀中,呢喃道:“借我抱一下。”她突然有些空虚的冷,想找个人取暖。

苏吟歌愣了愣,展臂环住她,良久,道:“还是不要立碑吧。”

“为什么?”璃月脸埋在他怀中,抑着心痛问。

“爱还活着。”苏吟歌道。

*

回盛泱的路上,璃月远远看到很多士兵押着大队的囚犯向郊外偏僻处走,便问苏吟歌:“那是怎么回事?”

“袁君凯的降兵,都以叛国罪被判了死刑,近六万人,估计要砍两个月了。”苏吟歌淡淡道。

“近六万人都是死刑?谁判的?”璃月惊问。

“你说呢?”苏吟歌不答反问。

“去丰汇楼等我。”璃月说着,拔腿就向东跑去。

东花园,璃月堵住了正要外出的金缕。

“哎,月姐姐,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他依旧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亲热地拉着璃月的手道。

“闲话少说,你立刻下令免除袁君凯那批降兵的死刑。”璃月开门见山。

“啊?这个,是父皇下的命令,我没有权力赦免他们。”金缕道。

“行,你狠。”璃月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月姐姐,你不要生气嘛。”金缕拉住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佛不需要这支队伍的话,给我。”璃月回身道。

“给你?月姐姐你要军队做什么?”金缕惊讶。

“你管我做什么?就算做劳力也比你全部杀掉强。”璃月没好气道。

“我都说了不是我要杀掉他们,是我父皇。”金缕委屈地解释。

璃月伸手拎住他耳朵,道:“一个快死的人杀心还能这么重?你当我白痴啊?”

金缕痛得叫了起来,一边求饶一边道:“月姐姐我交代我交代,是我的谋士建议我将这批叛军全部杀掉以绝后患的,既然月姐姐想要,我把他们交给你就是了。”

29

正文 91、璃月封王

东华龙华殿,夜色迷离。

金缕坐在书桌前,唰唰地翻动着案上厚厚的卷宗,橘红色的烛在他袖子的金边上折出七彩宝光,映着他寒星般的眸子,璀璨却又森冷。

大概半盏茶后,他将整理出来一大堆卷宗往站在一旁的李逝面前一推,道:“这些人全部杀掉,灭三族。”又将另外一小半卷宗推过去,道:“安排这些人来东见我,明天开始,每天十个。”

李逝领命。

金缕伸手揉着额头,全无嬉笑之意的脸庞冷艳慑人生人勿近。

李逝突然很羡慕秦璃月,因为大概只有她,永远不必面对金缕此刻的表情。说实话,虽然他跟着金缕日久,也知他今年不过刚满十七,但有些时候,看到他这种冷魅难测的表情时,他仍然忍不住心惊。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总忍不住要去猜,金缕现在在想什么?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如果猜不出来还罢,如果猜出来了而你又在眼神中表现出来了,那么,你的死期就到了。

“嗯,该是时候举行文武殿试了,朝中缺人啊。”良久,金缕叹了句。

李逝看着那叠厚厚的卷宗,心想:“这么个杀法,不缺才怪。”

“御医也死得没几个了,父皇又正在用人之际,这样吧,先给苏吟歌封个御医再说,他现在还在盛泱么?”金缕问。

“回殿下,他在丰汇楼。”李逝答道,心中却想,如今南佛局势还未完全稳定,漕帮还动不得,而苏吟歌又和秦姑娘形影不离,看来太子是真的急了,才想出这么个损招来。

“很好。”金缕铺开黄绸,龙飞凤舞地写了道圣旨,盖上皇帝印章,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去传旨。”

李逝接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殿下,沈东志那支军队,您真的准备交给秦姑娘?那可是皖南最锐的军队,如果秦姑娘镇不住,放出去又将是场祸乱啊。”

提起这个,金缕心情却好了起来,嘴角一弯,道:“没试过,焉知她就镇不住?比起死来,人总是希望活着的。只要派人守在外围,严格控制粮草供给,一旦有人暴动或是逃走,当场扑杀,他们如真的那般不要命,当日也不会弃械投降了。”

李逝明白了,只要是秦璃月想做的事,太子都会不讲条件不计后果地支持,这也难怪,将来太子登位,秦姑娘很可能就是皇后,作为一国皇后,即便是要个六万人的私人卫队,只怕也不过分,倒是他多嘴了,于是急忙建议:“那,殿下是否考虑给秦姑娘封个一官半职呢?否则无名无份只怕也难服众啊。”

金缕扫他一眼,赞许道:“这个建议很好。我想想……明天,你去叫她来见我。”

* 丰汇楼,璃月和苏吟歌秉烛夜谈,酒至半醺方才回房休息。

躺在冰冷的床上,胃里阵阵翻搅,她又难过起来。

想起阿纱,想起叶千浔,想起玉无尘,想起慕容倦……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张破网,不断的有人掉下去,掉下去,于是网上越来越空,越来越寂寥。

以前,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然今夜苏吟歌似醉非醉间的一句话却点醒了她。

他说:“秦璃月,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真他娘的像个男人!”

男人,是啊,她也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活得就像个男人。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总是习惯硬碰硬,为达目的,她不计较遍体鳞伤,伤人伤己。细想想,她难道真的不计较得失吗?不,她当然计较,只是,她从不习惯表达出来而已,她不许自己委屈,不许自己悲伤,不许自己软弱,不许自己妥协……凡是女人可以表达出来的一切,她都不许自己去做。

这样活着,很累很痛苦,但她总是忽略着自己内心的伤口,用习惯来麻痹自己。

今夜,她似乎有些醍醐灌顶般的顿悟。

她是女人,她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活出个女人的样子来?她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折磨自己?看看自己的母亲,看看傅红纱,她们的人生多么短暂多么悲惨,她已经为她们痛断了肝肠,难道回过头来还要为自己痛断肝肠吗?

人生苦短……

她到底该怎样为自己定位?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

生如夏花吧。该绽放的时候浓情热烈无所保留,该凋谢的时候不苛求不强留,也许只有这样,此生即便有痛,终了,方能无憾。

嗯,从明天开始,做个生如夏花的女人吧,不献媚不压抑,不放纵不保留,她要画世间最美的妆,穿世间最美的衣,真真正正地做一回繁艳妖娆的女人。

而许久以来纠缠于她心的那些男人……就当是吸引了她目光的蝶吧,来,不拒,走,不留。即便没有蝶来,她还可以伫立山岗,笑看风云,静沐阳光。

如斯想着,心中渐渐开朗轻松起来,不多时便睡着了。

*

一觉醒来,她揉着眼睛坐在镜前,想看看如何装扮自己为好,然而仔细打量下来,却发现自己长眉似烟唇粉如樱,肤色雪腻双颊晕生,本无需画蛇添足地去化妆。而至于穿衣,貌似无论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好看。

自恋一番,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做鬼脸,自语:“唉,天生丽质,真是没办法啊。”然后乐不可支。

洗漱完毕她如往常一般去找苏吟歌,谁知他却不在,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楼下大堂吃早点。

刚坐下 没多久,几个官差押着一名身穿囚服的大汉过来了,为首那名中年男子向璃月行了一礼,道:“秦姑娘,你要见的人给您带过来了。”

此人是金缕的手下,在东时璃月曾见过他。

闻言,她点点头,扫了眼那黑汉子身上的手铐脚镣,道:“解开。”

“秦姑娘,这……”中年男子犹疑,他还不知璃月武功有多高,只道这汉子会武又颇有蛮力,怕他伤了璃月。

“解开,然后出去候着。”璃月抬眸,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中年男子只得遵命,刻意盯了那汉子一眼,眸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待手铐脚镣全部解除,官差一行也已出了酒楼大堂,璃月才抬眸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黑汉子。

高大健硕的身材,加上黝黑的肤色,使他看起来就像座铁塔一般结实,脏旧的囚服上血迹斑斑,脸上也有几道新旧不一的伤口,双颊凹陷嘴唇干裂,此人在狱中明显受了非人的虐待,面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只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带丝毫情绪地看着璃月,颇有些听天由命的模样。

“坐吧。”璃月道。

他不动,连目光都移了开去。

“你那几万弟兄在牢中等着被砍,我一句话就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你没兴趣跟我谈谈?”璃月一手撑起下颌,笑得明媚。

黑汉子怔了怔,钢铁般冷硬的气势低了下去,伸脚踢开凳子,大刀阔斧地坐了下来。

“小二,上一碗粥,两屉包子。”璃月扬声招呼店家。

不多时,热腾腾的粥和包子就端了上来,璃月道:“先吃饭。”

黑汉子也不客气,端起粥拿起包子就吃了起来。

说实话,自袁君凯被杀他们举兵至今,将近两个月时间了,他们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自被押送回盛泱后,已有三千多弟兄被砍了头,做了饿死鬼。

如今他喝着烫嘴的热粥,吃着个大馅多的包子,再想想他那些受苦的弟兄们,一双虎目不由地就泛起了一层热泪。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可……天知道他们还能活多久?

对他们来说,他们是当兵的,朝廷要他们跟谁他们便跟谁,跟了袁君凯,卫国戍边多年来他们没有半分懈怠,如今,却因为皇子争位站错队而命不保,何其冤枉?

可又能如何?朝廷给他们定下了罪名,叛国,叛国啊!这样的罪名,不仅断了他们的生路,连他们的家人也将永世不得超生。

想到激动处,他情绪起伏难以自制,呛咳起来,嘴里的包子碎屑喷了一桌。

璃月停下筷子,掏出手绢,淡定地掸了掸手背上被他喷到的秽物,扬眸道:“你慢慢吃,不够就让  小二上,吃饱后来二楼茶室找我。”

璃月在楼上仅仅才喝了半盏茶,那汉子上来了。吃饱喝足后,他看起来神好了些,站在门侧看着璃月道:“只要你能救我们兄弟一命,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璃月笑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牛轰。”汉子答。

璃月表情僵了僵,突然一口茶喷出来,笑得前仰后合,问:“牛气哄哄?”

牛轰却一本正经,正色答道:“这么讲也可以。”

“好吧,官职?”璃月忍着笑拭了拭嘴角。

“副将。”牛轰道。

“沈东志死后,军中如今你说了算?”璃月问。

“是。”牛轰刚说出口,看了看璃月,又补充道:“暂时是。”

璃月看着他,心想,这汉子倒还没有糙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过来坐下。”璃月指了指对面。

牛轰依命。

“觉得委屈不平么?”璃月看着他问。

牛轰低下头,沉默。

“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原本错不在你,但接受惩罚的却一定是你,这惩罚可能是妻离子散,可能是家破人亡,可能是飞来横祸,可能是含恨九泉……”璃月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失神,因为她想起了自己,自小,她便在承受着命运对她的各种惩罚,她错在哪里?如果说她有错,那只可能是,她的出生,本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了。

她收敛了心神,抬眸看着牛轰,淡淡一笑,道:“几年前,我加入过一个马帮,跟着老大纵马江湖打劫为生,至今想来,犹十分怀念那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日子,只可惜,如今已没有一个马帮能让我瞧得上眼。于是,想自己创建一个,你可愿跟我?”

“马帮?”牛轰瞠眸,有些不敢置信,这女人的意思,是要他们跟她占山为王打劫为生么?

“怎么了?不愿?”璃月挑眉。

“不、不是,只是……”他笨嘴拙舌起来,自今日一见面他就在揣测这看起来不满二十的小姑娘的身份,既然她能让人把他从死牢中带出来见她,可见是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的,可她如今竟然说要他带着这五万多人跟她去做抢劫为生的马帮,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即便他们为了活命不在意名声,但朝廷岂能答应?

见他一脸的惊愣,璃月哈哈大笑起来,道:“嫌名声不好?你可以拒绝,反正我叫你们太子爷刀下留人也是一时兴起。”

“不,不是我不愿意,我只是担心朝廷不会同意。”一想到几万弟兄的脖子还悬在刀口上,牛轰慌忙道。

“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情,既然你没意见,今天我会设法给你们单独辟出一个营地来,你可以召集你的队伍,告诉他们,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留下的可以走,三天后,你来告诉我结果。”璃月道。

*

牛轰走后,璃月晃晃悠悠地去东找金缕,刚进花园却见苏吟歌从龙华殿出来。

“耶?你一大早跑这来做什么?害我到处找你找不到。”璃月奇道。

苏吟歌悠然一笑,戏谑道:“如何?现在已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那以后可怎么办?”

“去你的!”璃月捶他一下,又问:“什么以后怎么办?你要走么?”

“太子殿下给我封了官职,我要进当御医总管去了,你自然要好久见不到我。”苏吟歌微笑不改。

“什么?”璃月跳了起来,气道:“跟我抢人?不想混了吧!”甩开脚步就向龙华殿冲去。

苏吟歌回身看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透着几丝狡猾几丝甜蜜,衣袂翩翩地出了东。

“啊!月姐姐,我又怎么惹你了?为什么又拎我耳朵?好痛!”龙华殿,金缕被璃月揪着耳朵按在床上,一脸委屈眼泪汪汪地叫。

“不准让苏吟歌进当什么破御医总管,听见没有?”璃月道。

“为什么?我父皇病重,你知道的,只有苏吟歌也许才能让我父皇多活几年。”金缕心中醋意横生,表面却委屈无限,全然一副孝子模样。

“少给我来这套,他早死你也好早登基,半死不活地拖着两边都受累,图什么?再说了,你把苏吟歌调去伺候你老爹,谁来伺候我?”璃月手指用劲,捻得金缕嗷嗷直叫。

“月姐姐,我伺候你,我伺候你就是了。”他一边护着耳朵一边求饶。

“你?你会做菜?会配药?还是会按摩懂调理?”璃月问。

按摩?苏吟歌那家伙给她按摩了?

他又想杀人了。

“如果月姐姐喜欢,我可以去学。”他道。

“等你学成,我都老了。我不管,苏吟歌是我的,你不准把他调走。御医,偌大的南佛难道就缺他一个?你重新找人。”璃月放开他,气呼呼地在一旁坐下。

半晌不闻回答,她扭头一看,发现某只妖孽正坐在床沿捂着耳朵默默垂泪呢。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表情,能让她见一次心软一次,答案毋庸置疑,就是金缕此刻这样的表情。

璃月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一向自认铁石心肠,缘何独独对这妖孽不管用?思前想后,她把原因归结于七年前那次误打误撞的相遇,她救了他,从出现她眼中的第一刻起他就是个柔弱美艳惹人怜爱的小男孩,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印象却还刻在她心中难以改变。

僵了僵,她终于还是不能无动于衷,走到床沿看着 那默默啜泣的妖孽,问:“怎么了?为什么又哭?”

“月姐姐你欺负我,你把我捏得那么痛。”妖孽哽咽着小声道。

“给我看看。”璃月拉开他捂着耳朵的手,一看,还真是,白玉般的耳垂被她掐得殷红似血,仿若熟透的樱桃,看着都觉得痛。

其实她也没使多大力啊,定是这妖孽太嫩了。

看着妖孽乌黑眸中那闪闪的泪光和委屈的眼神,她哄小孩一般:“好吧,月姐姐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哦。”说着,伸指轻轻摩弄那软滑的耳垂。

“月姐姐,你不喜欢我召苏吟歌当御医,我不召就是了,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凶?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说我都会答应的。”妖孽小心地拉着她的袖子,仰起还挂着泪珠的脸,红软的唇委屈地一撇一撇。

“呃……”璃月看着他黑盈盈深不见底的瞳孔,一时有些找不到思绪。为什么对他这么凶?她也不知道。

“月姐姐,你讨厌我是不是?”金缕见她不说话,表情惶急起来,那模样,仿佛只要她一点头他便立马就会伤心而死。

“别瞎说。”璃月道。

“月姐姐,你真的不讨厌我吗?”金缕突然一把抱住她,脸埋在她怀中,闷声闷气道:“自变那日后,你一直不来看我,我知道你生气我瞒着你,其实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我怕你没耐心听而已。天圣在几年前就被我控制了,我让他们假意支持金威,只是想把可能背叛我的朝臣及其他势力都挖出来一网打尽而已。我自幼没有母亲,父皇对我也甚少关爱,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我对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都心存忌惮,我只是害怕,只是害怕……”他声音低了下去,身体却微微发抖,仿似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可怕的夜晚,他一个人躲在殿黑暗的角落中,因害怕和寒冷而瑟瑟发抖。

他的境遇,璃月能想象得出,于是她伸手,轻轻环住他,道:“好了,现在你是太子,不久的将来,你还会是皇帝,南佛你最大,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

“月姐姐,我还是怕,好怕。”他低声道。

“怕什么?”璃月微微推开他,问。

他低着头,沉默片刻,道:“怕你离开……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开的,可我就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仰起头,乌黑的眸因充斥着泪光而秋水潋滟,看着璃月道:“月姐姐,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可是我又知道,你迟早会离开的,我好羡慕苏吟歌可以陪在你身边,可是我又做不到……”他说着说着,两颗豆大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滚了下去。

“傻瓜,将来你是皇帝,还怕没人陪吗?”璃月抬袖拭了拭他眼 角的泪痕,却发现怎么也拭不干。

金缕垂下眸,微微摇头,道:“月姐姐,你不明白,在我心中,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言讫,又低着头默默垂泪。

璃月听他说得情真意切,自己不由也跟着伤感起来,在床沿坐下,伸手替他拭着眼泪,哄道:“好了,别哭了,被人看到你这个太子爷整天哭哭啼啼的,将来你皇帝的威严往哪放?”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我只要月姐姐。”他一把搂住璃月,埋头在她肩上抽噎不止。

璃月无奈,伸手拍着他的背,道:“别哭了,再哭我不喜欢你了。”

他哭声一顿,吸吸鼻子,小声问:“我不哭月姐姐就喜欢我么?”

“嗯。”璃月应声。

“真的?”妖孽倏忽放开她,睁着一双琉璃般澄澈的眸子,一脸的期待和不可置信。

“真的。”看着他孩子气的表情,璃月放下了心中芥蒂。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了解太透彻的好吧,她不喜欢复杂,简简单单就好,就像眼前这样。

妖孽破涕为笑,随即又一把抱住璃月,嘟嚷道:“月姐姐,你真好。”

璃月正待推开他黏人的举动,他的唇却热热地贴在了她脖颈上,湿软的舌尖轻轻一舔,璃月只觉脖颈处敏感地起了一层**皮疙瘩,不由叫道:“小粉嫩,你干嘛?”

“月姐姐,我经常晚上做梦亲你,我是不是很色?”他低下了头,小小声道。

璃月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颊,没想过自己竟成了他的春梦对象。当即两手指作势掐在他胳膊上,诱哄一般道:“除了做梦亲我,你还梦到什么?”

妖孽的脸红得像朵桃花,水盈盈的眸子偷看璃月一眼,问:“月姐姐你不生气我才说。”

“我不生气,你说吧。”璃月皮笑不笑道。

妖孽迟疑了一下,倾过脸,对她附耳低语。

璃月本想掐他的,谁知越听他说自己的脸越红,脑海中想象着他说的那种旖旎场景,他呼出的热气又呼在她敏感的耳洞处,不多时,她竟有些四肢发软浑身燥热。

“……月姐姐,梦中,你的脸也是这么红的,粉粉的三月桃花一般,好美。”最终,做尽春梦的妖孽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他那番惹火的描述。

璃月扭头,不意他说完之后并未退开,于是璃月这一侧脸两人的唇正好贴上,均是一愣。

金缕最先反应过来,试探地含住了璃月软滑的唇瓣。

璃月睁眼看着他长密的眼睫,见他想念自己到夜夜在梦中与她欢好,心中不由一软,于是没有拒绝。

两人正渐入佳境,冷不防门外传来李逝的通报声:“太子殿下。”

璃月一震,回过神推开金缕看向殿门处。

金缕正情|欲勃发,又难得演了半天的苦情戏眼看就能把璃月拐上床,竟然就这么被生生打断,顿时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碍于璃月在身边又不能表现出来,便抬袖拭了拭脸上的泪痕,站起身道:“进来。”

李逝进门,看到璃月坐在床沿,脸晕红霞,再看看金缕欲求不满冰冷乌黑的眸子,额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既然进来了,此时退出去也不妥,便硬着头皮道:“殿下,鲍良旭求见。”

“那我先走了,小粉嫩,那个,我想在郊外给沈东志那支队伍辟个营地,你没意见吧?”璃月站起身。

“当然没意见,我马上叫人布置下去。”金缕狗腿道。

笑着送璃月离开龙华殿,金缕转身便将李逝按在地上一顿暴揍,恨声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可真会挑时辰!”

“殿下,下次可不可以在殿外放个信号旗什么,那样属下就心里有数了。”李逝委屈道。

真是的,他哪知道大白天的他们就在里面做那事嘛。

“还敢顶嘴!”金缕踹他一脚,回身又一脚踹翻桌子,恼怒地将凳子砸来砸去,半晌,终于平静下来,正了正衣冠,若无其事道:“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叫他进来。”

*

由于璃月的干涉,苏吟歌最后还是避免了去中当御医的厄运,还是天天和璃月黏在一起培养感情。

三天后,牛轰来了,这次终于换了身干净衣服,仪容也整洁了许多。

“怎样?多少人愿意跟我走?”是时,璃月刚刚和苏吟歌嬉闹了一番,一张俏脸笑得粉嘟嘟的,看得牛轰一怔,直到璃月扭头去看他,他才回过神来,好在皮黑,脸红也看不出来,铿锵答道:“启禀王爷,我们全都愿跟随您。”营地外围将近十万的卫城军队虎视眈眈,但凡有人想走便当场扑杀,此等情况下,还有谁敢走?

他们也想明白了,眼下除了跟着这个女人外,他们没有活路,被朝廷抛弃的他们,即便能返回各自的家乡,必也是终生受人欺凌抬不起头。

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好歹是朝廷钦封的王,跟着她也不算掉格。

前天,金缕已派人来通知她,说要封她为南佛异姓王,这样才能将军队名正言顺地交给她,至于封地,她可以自己挑。

听到牛轰称她王爷,苏吟歌先是笑了起来,璃月也觉得不自在,道:“以后叫我城主,不要叫王爷。”

牛轰莫名所以地头,“城主?”这算什么称呼?

“既然愿意跟我走,回去让大家准备准备,两天后,我们出发。”璃月道。

“去哪里?”牛轰问。

“走到哪算哪。”璃月道。

牛轰再次呆愣。

璃月说到做到,两天后,五十条大船载着五万多士兵顺着迦叶江浩浩荡荡沿江而下,声势浩大好不壮观,引得两岸百姓纷纷挤在岸边遥遥观望议论不止,还以为是皇帝北巡呢。

*

东仪永安,裴延熙惴惴不安地煎熬了几个月,终于想到一条保住自己地位的妙计。

她知道自己的父王——请允许她现在还这么称呼他——裴邦卿一直很希望将她嫁给燕瑝成为皇后,以前她只是因为爱上了玉无尘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但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她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了。

嫁给燕瑝成为皇后,以最快的速度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那么,即便将来事发,以她国母之尊,想来也不会拿她怎样,更何况,身世一事她也是受害者,并非罪魁祸首,料想这把火也烧不到她头上。如今她害怕,不过是怕一无所有,若她能成为皇后,有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她便不害怕了。

虽然燕瑝不喜欢她,但她知道,只要父王同意,她便有可能达成目标。

正文 92、凰城城主

裴延熙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的封后之路遇到的第一个障碍不是燕瑝,而是太后。

即便裴延熙真的不是自己亲生女儿,裴青瑶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她唯一不放心的是,裴延熙会不会是游氏家族的人?

如果游氏当年为了保命而用他游氏家族的人替换了她的女儿,而她如今还让她做皇后……她如何给自己交代?

当年游氏一族那条漏网之鱼有了下落,虽然还未到手,却已有线索可寻,无论如何,也要等查清楚真相再说。

她的女儿……每次想到这些她都心如针刺。

终是她太自信了,她太自以为是……她的女儿,如今会在哪里?过得如何?

每次想起她可能遭遇的厄难,她都寝食难安,游氏,游氏……当年,她不该让她那么痛快地死去的。

比起太后的纠结和痛苦,裴延熙更是如坐针毡。

她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将此事缓一缓再说的人会是太后,更不知她是否是因为九天玄女的事而对她心怀怨怼?该怎么办?她此刻本没有勇气去里见太后,更没有勇气问她为何对她突然改变态度。

她不知道,令她更加不安的消息还在后面。

那日黑衣男子给她看了据说是她生母的画像,她记住了那印章上的名字,凭她的身份,要查到这样一个人太容易了,无非就是花点时间而已,于是,两个多月后,她派出去的人带回了消息,东仪长淮郡,湘春园,曾有个花魁名叫秦苏苏,她有个女儿,与她同一年出生,名叫,莫璃月。

莫璃月,和秦璃月只差一个字,而她母亲姓秦……

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如果,如果真的是秦璃月……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

夜,漆黑如墨,一弯冷月悬在天际。

永安古城,一缕影子风丝般刮过无意楼围墙,消失在二楼洞开的窗户中,随即窗户也跟着无声无息地合上。

鬼魅般的人影转过身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脸上,赫然是慕容倦。

“皇上急招我来,有何指令?”他面无表情。

“除掉裴延熙。”舒格隐在幽暗中,全然不复白天那温和沉稳的模样,一双冷眸闪着寒光。“这是行动计划,皇上指示,由你亲自下手。”他递过一张纸。

慕容倦接过,借着月光扫了几眼,点头,回身消失在窗外。

裴延熙竟起了嫁给燕瑝之意,这是她自己作死了。皇上连裴邦卿都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更何况是她?

*

二月初,地处南方的南佛已是一片春|色怡人,有道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半个多月来,璃月可是看尽了这迦叶江两岸天上人间般的美景。

这日清晨,璃月走上甲板,苏吟歌早已坐在船头,一身白衣迎风飘扬,手执单筒望远镜向岸上看着。

璃月大大伸了个懒腰,笑道:“看起来,选址一事倒是你比我更上心。”

苏吟歌哼一声,道:“等你这只猪睡醒,也不知错过了多少风景。”

璃月还未来得及反驳,他突然指着左岸道:“你看那座山,像不像只展翅的凤凰?”

璃月顺着他的手势往岸上一看,果见青山如黛风光独好,当即道:“是不错啊,城池若建在此处,背山临水,四周有良田万倾,交通又便利,再好不过了。”

当即回身向船舱中大叫:“牛哄哄,牛哄哄!”

牛轰应声出来。

“传旗令,就在此地上岸扎营,明日上午召集全营士兵那片山下集合,我要讲话。”璃月指着先前看中的那片山峦道。

牛轰领命,即刻布置下去。

傍晚,璃月和苏吟歌爬上了凤凰山最高峰,并肩坐在临崖的老松枝桠上看着山下连绵繁密犹如星河倒悬的士兵营帐。

璃月看了一会儿,叹气道:“这么多人,我这马帮是不是大了点?要造多大的城池才能装得下他们呢?”

苏吟歌笑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安排他们了?如果只是像兵营一般,五万人的城池,很容易建造,如果要给他们娶妻生子,那么……我只能告诉你,盛泱不过才三十几万人口,你自己看着办吧。”

璃月挠挠头,掰着手指算:“每人娶一个妻子,十万人,生一个孩子,十五万人,有些家中没兄弟的也许要把自己的父母接来,少算一点就算三万人,那就十八万人,不可能每家都只生一个孩子,有些也许要生两个三个……呃,天呐,我要造一个盛泱吗?”

苏吟歌大笑,道:“现在知道问题严重了?”

璃月眨眨眼,道:“才不管,反正金缕出钱出力,你漕帮负责给我运输,我监督就好。”

苏吟歌垂眸,半晌,问:“为何你愿意欠金缕人情?”

璃月小腿晃荡着,漫不经心道:“谁说我欠他人情了?这些人是我为他保下的子民,建城也是在他的国土上,创造的财富什么的都是他南佛的,平白无故让他多了个堪比盛泱的大城,我还要费神帮他管理,是他欠我人情好不好?”

苏吟歌笑了起来,无奈摇头:“真够能胡搅蛮缠的。”

璃月小腿抬上来踏在枝干上,极其自然地往他腿上一躺,看着夕阳中金光灿灿的松针,叹道:“哎呀,真的想檀郎了,等把这城池建成,我便接它和它那一城妻妾回来。”

苏吟歌低下头,看着枕在他腿上的粉荷般的小脸,她乌黑长发泼墨般撒在他雪白的衣衫上,碰撞出黑与白最动人的风景,他不禁伸手,素洁长指在那丝滑的发中轻轻穿过。

殊不料他这一垂头,他发丝便也从肩侧倾泻下来,浸润着霞光的山风拂过,发梢划过璃月的脸颊,迷了她的眼。

她伸手揪住,他的发乌黑亮泽,绕在指间极有质感,她便用一手指绕了几圈,凑到鼻尖轻嗅。

“味道怎样?”苏吟歌注视着她的动作,问。

璃月抬眸,晶澈的眸子看着苏吟歌,嫣然一笑,道:“还不错。”

春日夕阳的光线太柔和太缠绵了吧?那一笑,竟似勾去了他的魂一般。

看着她笑颜如花,苏吟歌突然伸手,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山上风大,璃月未加束缚的长发被吹得向前扬起,将灿烂余晖丝丝割碎,光影迷离中,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那句话,可不可以再对我说一次?”苏吟歌注视着她微眯的眸。

“哪句话?”她手若无骨,缠着他的脖子。

“西武临颍,在医馆之侧那家客栈,你对我说过的话。”苏吟歌提醒她。

苏吟歌,娶我吧。那时那地,她如是说。

“我说过的话那么多,你说哪句?”她头一偏,笑得狡猾。

“好吧……”他微侧过脸,任她的发丝拂在他脸庞,似有些失望,然而下一刻,却突然转过脸,偷袭她的唇。

他错过机会了么?没关系,再创造吧。

她喜欢和他拥吻,因为他的吻很甜蜜,且没有负担,她相信他们彼此间已然情愫暗生,却心照不宣,这种若即若离似明似暗的感觉,很奇妙,也很诱人。

唇瓣柔软紧密地交融辗转,灵活的舌尖缠在一起传递着好感,两人渐入佳境忘乎所以。

听着他渐渐重的气息和将她越抱越紧的双臂,璃月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勾引他,他会如何反应?

如是想着,她趁他不备,突然往前一扑,想将他压在身下,却忘了两人此刻是坐在树上,

于是乎……

一瞬间,两声尖叫响遏行云,紧接着对骂声响起,“秦璃月,你个祸!想劫色害命啊?”

“呃呸!要不是你个色坯黏过来,哪会有这种事?”

……

次日一早,五万三千七百五十七名士兵在牛轰的号令下有条不紊地在山下营地之侧的大片空地上站成了方阵,因为没有点将台,便临时用木头搭了座两丈多高的攻城云梯,璃月爬上去,环视下面一周,但见黑压压一片人头,大有不见边际之势。

她了额头,惊叹:“乖乖,这么多男人排排站,场面还真是……壮观!”

站在她身后的牛轰闻言,额上冒出几条黑线,忍着没说话。 璃月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盘腿摆出一副家常闲聊的架势,牛轰愣了一愣,她既然坐下了,他再站着难免有喧宾夺主的嫌疑,于是便跟着坐下,伸手拱了拱璃月的胳膊,道:“城主,第一次跟将士们见面,这种姿势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璃月不以为然回了一句,然后回过头,看着下面仰脖子看着她的五万多士兵,清了清嗓子,以内力传音:“我是谁,想必你们的副将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在这里我再自我介绍一番,我叫秦璃月,今年十八岁,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也是你们现在的老大。”

此言一出,下面的士兵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议论声如蜜蜂过境,嗡嗡嘤嘤响个不停。

对此,璃月早有预料,她就知道牛轰最多告诉他们她是个女人,是南佛的异姓王,绝不会告诉他们她的年龄,但她却不认为有什么可隐瞒,于是上来便先挑明了。

牛轰此刻坐在她后面拭汗,她到底知不知道,底下这些士兵很多都是久经沙场刀头舔血锻炼出来的铁汉子,以她十八岁稚龄,如何能服众?她自报年龄作甚?她应该强调自己的地位和实力才是啊。

到底还小,没做过老大没经验吧。

璃月任由他们议论了一阵,又扬声道:“你们是男人,心中有疙瘩不要像娘们儿似的私底下窃窃私语,有骨气地站起来大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士兵们见她小小年纪有此功力,内心有些拿捏不准,但仍是有那铁骨铮铮的汉子挺身而出,铿锵问道:“秦姑娘,我们知道是你救了我们的命,但,命是一回事,尊严是另一回事,我们想问,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何德何能统领我们?”

此人无疑问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然而有些人却不免还是暗中捏把汗,要知道,就他们眼下的情况,若是没了这女人的庇护,只怕还是会被朝廷捉回去砍头。

“你叫什么名字?”璃月不答反问。

“汪浩。”男人无所畏惧。

璃月笑了起来,道:“汪浩,你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知道么?”

众人莫名所以。

“你说我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质疑我何德何能统领你们我可以接受,你若不加年龄只因我是女人而质疑我何德何能统领你们,我会杀了你。”

说到此处,璃月笑容一敛,抬眸扫了眼营地,道:“诚然,纵观南佛历朝,只怕也找不到女人带兵的旧例,但我要说的是,以前没有,不代表就不可以有。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一定做不了统领带不了兵?你们的前任老大是个男人吧,他把你们统领得很好么?尊严?尊严是什么?尊严是人才有的一种 意识,想要保住自己的尊严,首先你们得确认你们是一个人,而你们这一个个人是从哪来的?是从你们老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没有你们的娘,你们连人都不是,何来尊严?扪心自问,你们内心是否尊重你们的娘?这些年来,你们用什么去报答了她的养育之恩,她现在是否健在?过得如何?自认将赋予自己生命和尊严的老娘照顾得很好的举起手来我看看。”

底下一片静默,众人纷纷黯然地低下了头,他们这些常年驻守在外的士兵,别说照顾自己的老娘了,就连家乡,只怕也是好多年不曾回去了。

“怎么了?没有人要反驳我么?你们找不到话来反驳我么?”璃月问。

“不是我们不想照顾自己的娘,自古忠孝两难全。”有人悲愤地叫了出来。

“好一个忠孝两难全!说起忠诚,你们这些当兵的恐怕人人都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保卫这个国家,忠于这个朝廷,你们做到了么?皇帝就代表这个国家,这个朝廷,他仍健在,他颁下圣旨命你们反出皖南杀回盛泱了?若是你们所谓的忠诚不是对朝廷对皇帝,那么,袁君凯和沈东志何德何能,让你们即便不孝也要忠于他们?谁来回答我这个问题?”璃月目光如电,扫得他们不敢抬头。

过了良久,方才有人低声道:“我们也不想的,可我们只是当兵的,权力都在他们手里,我们能怎么办?”

璃月耳尖听到了,顿时冷笑:“不是你们不想,是你们不敢。你们明知这样不对,明知这样可能会永无翻身之日,但你们却不敢反抗?为什么?因为你们不团结!你们害怕做出头鸟,害怕做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害怕自己万一站起来了别人不跟着站起来自己就会死。你们人人都这么想,所以一个个都趴着供人踩踏。若是你们能明辨是非团结一心,袁君凯和沈东志算个屁!权力,朝廷赋予了他们权力,可也要你们配合这权力才有实质,少了你们,那就是废纸一张,空衔一个。袁君凯被杀当日,你们要能团结起来,和冯卓一起阵前反戈,你们现在不还好好地呆在皖南么?何来这杀头之祸?

我没进过军队,但想也知道,自你们参军第一天始你们的上级定然就天天告诫你们,服从,当兵就是要绝对的服从,左边一个坑右边一条路,将军叫你们往左走你们就不能往右走,哪怕那坑深不见底,是不是?都是他娘的放屁!正常人谁会有路不走往坑里跳?如果这点是非判断能力都没有,如果扭头走向大路的动作都不能一致,我只能说,你们死了也是白死!

我不是将军,我这里也没有军令如山,我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女人。但请你们不要来质问我何德何能统领你们,因为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们何德何能让我来做你们的老大?你们一没有给过我恩惠,二没有救过我命,三没有为我做过任何事情,甚至连一声老大都没叫过我,我却费神费力地将你们从刀口救下,四处借船将你们带到这里,还谋划着在这里建一座只属于你们自己的城池,让你们能不顶着叛国的罪名自由生活,让你们能把自己的父母接来以尽孝道,让你们能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却还要被你们质问何德何能?即便你们承认我有德有能又怎样?是能助我找到如意郎君还是能让我多活几年?思来想去此举都是我吃亏比较多,我脑子被驴踢了么?”

底下人听到她这番话表情都松动起来,尤其是她的最后一段话,听起来有些像天方夜谭,可……真的好诱人!那是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的啊,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和父母家人生活在一起,还能娶妻生子……他们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到头了呢。

于是一个个都眼巴巴仰头看着那个舌灿莲花却又说得他们哑口无言的女人。

“前面的,不要再仰脖子了,脖子要折断的,后面的也不要揉眼睛了,揉瞎了也看不清我的,太远了。现在回过头去,看看你们身后这座大山,如果你们愿意,我提供砖石材料,你们亲自动手,就在这里,建造你们的城池,种植你们的果园,开垦你们的良田。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是士兵了,你们是泥瓦匠,是运输工人,是农民,是拓荒者,为的就是,不久的将来蜕变为合格的儿子、丈夫和父亲。现在告诉我,你们愿意吗?”璃月高声问。

“愿意。”听着她的描述,众将士似乎看到天堂就在眼前,一个个内心热血激荡,纷纷应声。

“大声一点!”璃月站了起来。

“愿意!”将士们轰然答道,声遏云霄。

璃月看着下面一片目光灼灼,突然咕哝一句:“可我还不太愿意。”

众将士愕然,呆滞地看着璃月,搞半天,难道只是耍他们玩?

璃月看着下面一张张久经风霜满含期望,此刻却又有些呆滞的黑脸,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指着那山道:“此山如展翅凤凰,此城依山而建,因而,我欲给给此城冠名‘凰城’,你们同不同意?”

“同意!”只要让他们有自己的家园,管他什么凰城凤城的。

“那我是谁?”璃月又问。

众将士顿了顿,心有灵犀齐声答道:“城主大人!”

璃月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想到这些人的命运和将来尽握自己手中,心中不由升起豪情万丈,手一挥:“既如此,现在解散,今天吃好喝好休息好,明天,开工建城!”

下了云梯,璃月对牛轰道:“随行有朝廷派遣的城池设计小组和督建官员,具体的设计要求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你待会儿带几个得力手下去和他们研究研究如何分片包工,五万多人务求每个人都能用到实处,要以最快的速度给我建个最好的城池出来。”

“是。”牛轰兴奋地跟在她后面,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有这能力,短短几段话不仅奠定了自己在众军士心中的恩人及老大位置,还将几个月来一直士气低沉的队伍鼓动的激情高涨。

“还有就是,这附近有几个小村落,我们建城可能需要占用他们的地方,执行拆迁任务的时候不要强来,听见没有?”璃月特意叮嘱。

“是,城主大人您就放心吧。”牛轰道。

正说着,苏吟歌迎面走了过来,牛轰一见,识趣地找个借口溜了。

苏吟歌双臂环,挑眉睨着璃月笑道:“口才不错么。”

璃月调皮地做个小女儿娇态行了一礼,道:“承您夸奖。”

苏吟歌见状,抖抖肩抚抚手臂,道:“好冷。”

璃月表情一僵,随即一脚踢了过去,恶声恶气道:“午饭做好没有?”

……

第二天开始,迦叶江上的船只便如穿梭一般来往不停地往凤凰山下运送建城的材料,话说这些当兵的干起活来真不是盖的,不过短短二十天,偌大的城池居然初具雏形。

这日,璃月和苏吟歌爬到山上看了眼山下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相安无事没一会儿便又嬉闹起来,吵着吵着,苏吟歌突然拿出一条不知是什么东西编织的手链戴在了璃月腕上。

璃月低头一看,深碧色,看质地倒有些像麻丝织成,细细窄窄的一条,很致,衬着她如雪的肤色煞是好看。细闻,还有股药香。

“这是什么?”璃月好奇。

“如中迷药幻药,闻之即解,若中毒,闻之则能延缓毒发作。”苏吟歌淡淡道。

“这么神奇?”璃月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忽而又问:“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苏吟歌还未回答,耳畔却传来一声娇唤:“月姐姐!”

璃月扭头一看,金缕像只花蝴蝶一般乐颠颠地跑在前面向她这边扑来,而他身后,一抹白影如云

轻盈如月静好,细看,却是玉无尘。

正文 93、身世真相

搞了半天,璃月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三月十六,她的生辰,所以这几个男人才有此举动。金缕来她不惊奇,她比较惊奇的是玉无尘竟然与他一起来了。

他以前不都习惯独来独往么?

几个月不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基本不见当日在渊明阁的憔悴模样了,看到璃月询问的目光,他还笑了起来,清艳自然,道:“往年今日,都是我请你,今年今日,不如你尽回地主之谊吧。”

他这样说,璃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金缕这厮不知哪筋搭错,死活嚷嚷要吃璃月亲手做的饭菜,璃月想叫苏吟歌代劳,苏吟歌却不肯,璃月恼怒,后来想想即便自己做的不好吃受害者也是他们,心里便平衡了,一口答应。

当下四人便来到江畔金缕大厅厨房一应俱全的楼船上,张罗午饭。

船上用的是煤炉,一共有十个,不过璃月可没有同时照顾十个锅的本事,因而就开了一个炉子,挑了些食材,刚刚下锅炖上,一转身,却发现玉无尘站在门侧看着她。

虽是皇家楼船,但空间有限,这厨间到底还是不那么宽敞,因而他往那一站,倒似这逼仄的空间盛不下他的温润华光,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璃月心底暗暗叹息,这个她第一次恋上的男人,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管何时何地,再见他她却总也做不到心无波澜。

如说这世上真有她的冤家,他必是其中之一。

“要帮忙吗?”见她看来,他收敛了方才天马行空的思绪,问。

“不怕弄脏了衣服?”璃月看着他纤尘不染的雪衫。

他微微一笑,走了进来。

璃月扭头假装研究案上那几十个瓶瓶罐罐的调料,心却有些微跳。

他今天与以前不一样,虽然还是一样的出尘一样的笑,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不再是超然世外的那种无欲无求。

他渴望接近她,她看出来了。

是她上次临行前那句话给了他希望么?

其实她说那句话……好吧,她承认,那时她就是矛盾挣扎难下决定,所以才说了那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人总是不断成熟的,以前,她很介意在他心中她的位置不如他父母,从未换位思考过,若是她的母亲仍在,他能取代母亲在她心中的位置?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既然自己做不到的,为何要求别人去做到?如果他真能为了她六亲不认忤逆不孝,难道那样的玉无尘就真的合她心意了么?

他是他,他的家人是他的家人,与他相恋不一定要嫁给他,不一定要与他家人相处,既然可以互不干涉,她又何必如此介怀?

况且他也说过,等他父母百年之后,他会离开九华山。

至于玉九霄么,那样自以为是自大自私的一个人,或许让他做不上武林盟主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了。

“六月十五,你会来九华山么?”玉无尘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动作,问。

“月潇山庄会发英雄帖给我?”璃月反问。

“我请你来。”玉无尘道。

璃月抿唇一笑,道:“到时候再说。”顿了顿,转身扬眉看着他,问:“明知是我生辰也不带礼物给我?”

玉无尘垂眸看着她手腕,道:“我想送的东西,你已有了。”

“一样么?拿来我看。”璃月摊开手心。

玉无尘从怀中拿出一只红色锦盒,放到她手上。

璃月打开一看,顿时惊叹:“好漂亮!”

那是一条蓝宝石雕琢而成的美手链,每一颗宝石都晶莹剔透毫无杂质,湛的雕工让那些宝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华光璀璨绚烂夺目,结扣处还有银色的细丝缀着小巧的宝石珠子可以用来调节大小。

相比于现在流行的那些恶俗的金银手链手镯,这条特意定制的宝石手链无疑具备秒杀女人的强悍实力。

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爱美的女人,璃月也成功地被秒杀了。

手链的华美只是一方面,其中蕴涵的他的心意,才是她稀罕的。

“给我戴上。”她抬眸向玉无尘要求。

玉无尘听话地拿起手链,套上她纤纤皓腕,再轻轻抽紧缀着宝石的流苏。

璃月抬起手腕看了两眼,眉眼一弯,道:“谢谢!”

玉无尘刚想说不客气,她却突然小手搭上他的肩,踮起脚,在他颊边亲了一下。

眼看她一亲之后就要离开,他心中一急,本能地伸臂环住她的腰。

璃月后退之势被阻,不由仰头看他。

他的脸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泛红,像是初绽的花蕾,春风拂过便一点点的展露娇嫩色泽,润粉无双,然那双眸子却仍是清而亮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略略蒙上了一层雾气。

“璃月,有句话我压在心头已久,我知你此时未必想听,但,再不说我怕是会抱憾终身。璃月,我喜欢你。”他双颊飞红,语气还算正常,然而急促的心跳声却透过两人紧贴的身体向璃月泄露了他的紧张。

璃月微愣,这句话,她原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亲耳听他说出口了,只因于她而言,他曾是那么遥远而不可接近。

即便这一年中早已窥知他心意,然而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却还是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

“你再说一遍。”她想确认这不是幻觉。

“我喜欢你。”他的语气由一开始的略微紧张转为了字字坚定。

璃月看着他,嘴角弯起,再弯起,倏忽踮起脚狠狠一口咬上他的肩,然后头一偏靠在他肩上不让他看见她表情,又是高兴又是伤心,道:“你倒是再忍着啊,你再忍着,看我还要不要你!”

“我知道,我错了,原谅我璃月。”拥她在怀中,他才知什么是切实的幸福,除此之外,一切的绸缪,一切的计划,都是虚无缥缈的。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不想失去她,你唯有,追上去而已。

楼船二层。

金缕坐在窗边,苏吟歌站在他面前。他之所以非要吃璃月亲手做的饭菜,不过是想寻个机会和苏吟歌单独谈谈而已。

“你存心挑战我的耐心么?”时间有限,金缕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

苏吟歌微微欠身,道:“我不懂太子殿下什么意思?”

见他装傻金缕眸光一扫,凛冽如寒风过境,冰剑般直刺苏吟歌。

苏吟歌全然不惧,挺直了腰杆与他对视。

“离开她。”金缕盯着他,命令的语气。

“太子殿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其他方面,我是你的臣民,你的命令,我该听。但感情上,只有赢家和输家,没有尊卑贵贱,要我离开,你恐怕只有两个办法,击败我,或是,杀了我。”苏吟歌不卑不亢。

金缕明眸一眯,冷遂如无底深渊。他自然知道,从感情上来讲,他此刻在璃月心中的位置绝对比不上苏吟歌,也是他一时失策,那几次璃月逢难都派苏吟歌去救,却忘了,苏吟歌虽暗中听命于他,却也是个正常男人,有可能对璃月动心动情,他只是没想到他真有这个胆量而已。

爱情的力量,还真是可怕。

他是一国太子,不久之后皇上驾崩他还会升任国君,显然不可能如苏吟歌那么闲天天陪在璃月身边培养感情,要击败他……谈何容易?

可若是杀了他……万一事情没做干净让璃月发现,那么他这辈子只怕也别想入她的眼了,而且,说不定她还会为了苏吟歌找他报仇。

他盯着苏吟歌,修长的指在桌沿轻弹着,思绪却飞速运转。

有了璃月的感情在里面,他此刻倒的确不敢轻易动苏吟歌,且看璃月此刻对他态度也没什么改变,可见他设计皇甫绝之类的事情苏吟歌并没有告诉她,显然苏吟歌并不想与他撕破脸对着干。

他还是有所忌惮的。

有忌惮就好,他现在不能时时刻刻陪着璃月,但是陪苏吟歌玩玩,他倒还是有这个闲暇和心情的。

良久,他手指一顿,长眉一挑,道:“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且看你我,最终谁能赢得美人芳心。”

苏吟歌见他退让,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

他们相识日久,金缕此人,什么承诺 信誉名声于他而言都是浮云,为达目的,他可以前一刻与你称兄道弟后一刻就拿刀捅进你心里。

和他打交道,你唯一的感觉就是累,无比的累,因为不管他是开心是生气,表面是虚伪是真诚,你都得时刻提防着他,一刻的松懈都将是致命的错误。

两人来到楼下大厅时,只见玉无尘和璃月正进进出出地布置饭菜碗碟,行动间眉目传情好不默契,那情景,仿佛他们是一对夫妻,而金缕和苏吟歌则是他们要招待的客人一般。

金缕和苏吟歌看得心中生疑,方才在山上见面时两人明明还是有些隔阂的,怎么片刻不见就这般亲密起来?

细细观察玉无尘,但见他双颊微红双唇微肿,他们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他那唇是被烫的抑或自己咬的,那么可能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便显而易见了。

一瞬间,两人皆明白,自己一番争风吃醋倒让他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顿时恨得牙痒痒,哪里还有食欲?杀人的欲望倒是有点。

好在两人都是装腔作势的行家,即便心中气得要跳脚,表面却还是能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惊叹璃月也能做出这么多菜来,至于味道么……眼睛盯着她腕上凭空多出来的那条蓝宝石手链,谁还有心思去关注味道?

心中陈醋满溢,两个男人不断地化怒气为刀剑,透过目光去劈玉无尘,不料玉无尘十分淡定,压瞄都不瞄两人一眼,一边优雅地每道菜品尝一点一边和璃月讨论这菜是咸了还是淡了。

璃月与他刚刚化干戈为玉帛,正恋奸|情热,也不去管另外两个男人作何感想,和他互动得好不欢快。

气愤啊气愤,即便两个男人都堪比忍者神,此情此景下也不由的红了眼抖了手,就差掀桌了,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救场。

“殿下,外面有个人给秦姑娘送礼物来了。”李逝站在楼船厅门外禀道。

又一个送礼的?是谁?金缕和苏吟歌都皱起了眉,玉无尘也放下了筷子。

“哦?是吗?带进来。”只有璃月最开心。

“人已经走了,只把礼物留下了。”李逝又道。

三个男人松了口气,璃月却奇怪了,道:“那,把礼物拿进来吧。”

李逝闻言,向岸上一挥手,道:“抬进来。”

抬?什么礼物要抬?这下连璃月也疑惑了。

说话间,两名侍卫便抬了一只箱子进来,璃月刚想过去看,金缕却抬手制止她,对两名侍卫道:“打开。”他是怕其中有诈伤了璃月。

两名侍卫劈开箱子上的锁,打开箱盖,只见里面一只麻袋扭来扭去,隐约听见有女人破口大骂:“慕容倦,你竟敢这样对我?你想死么……”

侍卫解开麻袋口的绳子,一个衣着光鲜形容狼狈的女人从里面钻了出来,趴在箱沿上大口喘气。

细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裴延熙。

当日璃月在永安遇险,慕容倦恰好被调出去办事,因而没能及时得到消息回来营救,然而待他返回永安后,立刻便得到了手下的禀报。

听说璃月在裴延熙手里吃了亏,他气得恨不能立刻去琛王府一刀了结了她,但考虑到燕瑝,这才生生压住,心思只要燕瑝能顺利夺回大权,琛王府的人早晚都是死。

此番裴延熙因为想做皇后而引得燕瑝要提前动手除去她,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将她交给璃月亲手处置呢?

于是乎,本该在永安就命丧黄泉的裴延熙才会活着出现在了这里。

璃月见箱子里装的是裴延熙,而她刚刚口中又骂着慕容倦,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璃月上次在永安受伤,罪魁祸首是谁金缕和苏吟歌心中也是有数的,所以在场四人,唯有玉无尘不明所以而已。

金缕当即挥退手下,令李逝关上厅门。

裴延熙缓过神来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顿时呆滞。

璃月抿着筷尖,乌眸滴溜溜地看着裴延熙,颇为为难道:“哎哟,我还没打算去找你你怎么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裴延熙心头颤抖起来,她上次在牢中那么折腾她,此番落在她手里,不要说变本加厉,即便是如法制她也得褪层皮。

眸光一转,突然发现玉无尘也在,顿时仿若看到救星,叫道:“玉公子,救救我。”

璃月站了起来,一脚踢开凳子,来到箱子前面,居高临下看着裴延熙,摇摇手指,道:“别白费力气了,既然到了我手里,神也救不了你。话说,你真的来早了一点,我的城池还没建好,把你安顿在哪里好呢?要不先在这江边建个水牢,你先泡泡澡,洗洗身上的风尘?”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东仪的郡主,燕瑝是我表哥!”裴延熙缩在箱中,面色苍白。

“是吗?可这与我有何关系?”璃月冷笑一声,抬首欲向厅门外唤人。

裴延熙看着玉无尘,一脸的惶急,哀求道:“玉公子你救救我,求你看在我父王和太后姑姑曾热情款待你的份上,求你救救我。”

璃月闻言,转身,问玉无尘:“要为她求情么?”

“既然是你的礼物,自然由你做主,我没意见。”玉无尘眸光明媚道。

最后一救命稻草也沉了,裴延熙瘫坐在箱中,思考自己还有没有活命的可能。

对他这个答案,璃月甚为满意,刚想叫人进来,不意裴延熙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角,仰头看着她问:“你原名是不是叫莫璃月?你娘是不 是叫秦苏苏?你右肩后是不是有片花瓣状的粉红色胎记?”

璃月动作一顿,皱眉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她……裴延熙真想苦笑,可此刻,除了告诉她真相,她真的找不到第二条可以保命的途径了。

“如果真的是,那你不能杀我。”她松开了她的衣角,缓了口气,坐回了箱中。

“为什么?”璃月更加不解了。

“因为你的养母,是我亲生母亲,你不能杀了将你养大的恩人之女。”裴延熙抛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此言一出,厅中四人皆都愣住了。

“养母……亲生母亲?你究竟在说什么?”璃月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盯着她问。

裴延熙仰头看着她,有些凄凉的一笑,道:“你没发现,我长得和你母亲很像么?其实,你不是秦苏苏的亲生女儿,我才是,我们从小就被调换了。”她褪下自己右肩上的衣服,将右肩后那枚刺青胎记给她看,那枚刺青本来被药水给擦掉了,她怕露出端倪后来自己又找人给纹上了。“我这枚胎记是纹上去的,你的肩后,应该有一枚与我形状一样的胎记吧?”

看到她肩后那枚胎记,听到她说的话,璃月犹如被五雷轰顶。

亲手弑母的罪和痛,她背负了整整十二年,而亲手弑父的罪,她也背负了两年,到头来……他们竟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么?

她原以为自己的生命就是源自谎言,难道,这谎言之中还有谎言?

这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她瞬间失控,一把掐住裴延熙的脖子将她抵在箱壁上,问:“这些你早就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裴延熙被她掐得直翻白眼,两只手徒劳地掰着璃月的手腕,喉中发出窒息的“咯咯”声,哪里还能说话。

璃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劲过大,便微松了一些。

裴延熙呛咳起来,因怕她真的一时失手掐死自己,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边咳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咳咳……咳……就在前几个月,有个黑衣人来找我……说我不是真的郡主,是他告诉了我一切……在此之前,我也是……一无所知。”

“那黑衣人是谁?现在在哪?”璃月问。

“我不知道……”裴延熙刚一开口,璃月又一把掐了过去,怒道:“你耍我?!”

“我真的不知道,他来找我只是为了用这个来利用我,不过我知道他在东仪弄了一支船队贩盐,就在鸣金通衢一带,是我帮他们打通的关系,你可以去查,他什么都知道。”裴延熙急忙解释。

璃月盯着她,口起伏着,脑海中一片混  乱。

“月姐姐,既然她是你养母的女儿,你就放她一马吧,眼下,还是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比较重要。”一直坐壁上观的金缕突然起身,走过来为裴延熙求情。

璃月回过神来,松了手,顿了顿,一言不发就冲到门边打开厅门跑了出去。

苏吟歌见状,忙跟着冲了出去。

玉无尘坐在桌边目色深邃地看着裴延熙,不动。

“玉公子,要带她走么?”金缕转身看着玉无尘笑问。

玉无尘本想多问她一些关于璃月身世之谜的细节,但看金缕这样,显然是不肯给他机会了,若他真的将她带至别处问,事后难免引起璃月误会。

于是他摇摇头,出了楼船大厅。

见人都走了,只剩下面前这位慈眉善目为她求情的年轻公子,裴延熙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从箱中出来,万分诚挚地向金缕致谢:“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延熙没齿难忘,容后图报。”

金缕绽开一个牲畜无害的明媚微笑,彬彬有礼地温声道:“裴郡主多礼了。”转头向门外唤道:“李逝。”

李逝应声进来。

“接旨。”金缕道。

裴延熙本来不知金缕身份,此刻听他要颁旨,便知他必是南佛皇室中人,此旨定然是要命他的属下送她回东仪了,心中不由大喜。

李逝跪下侯旨。

金缕笑意盈然地扫了眼一脸期待的裴延熙,字字清晰道:“本命你,将此女带回去,奸到死。”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石化当场。

“怎么了?”不闻接旨声,金缕不满地低眸去看李逝。

李逝一本正经地等来这么一道史无前例的谕旨,瞬间暴汗,擦着额头嗫嚅道:“殿下,这个……属下年事已高,执行起来,怕是有困难。”

“哦。”金缕了然地点点头,道:“那就赏给你的属下,轮到死好了。”

“你不能这样,秦璃月答应不杀我的,你这样对我不怕她追究么?”裴延熙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这么个人面禽兽,当即垂死挣扎般嘶喊起来。

金缕一脸的无辜,道:“杀你,我杀你了么?没有啊,我送你回东仪了,至于你半路逃跑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言讫,他微微笑起来,看着李逝拖着她消失在厅门外。

*

璃月冲出楼船大厅直接就奔往东仪追查真相,连个招呼都没跟牛轰打,因而,晚出来一步的金缕和玉无尘都没找到她,唯有二话不说跟着她冲出大厅的苏吟歌追上了她的脚步。

半个月,两人一路轻功加快马,日以继夜从南佛到东仪,最后终于辗转到西武曦王府。

这日,皇甫绝正要外出,冷不防在府门口撞上一个人,低 头一看竟是璃月,脑中还没反应过来,璃月劈头就问:“观渡在吗?”

“在……”皇甫绝下意识地回答,话音未落,女人却已风一般向王府后院冲去。

皇甫绝怔了半晌,转头,见苏吟歌面色微白靠在府前石狮上休息,显然不准备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犹疑了一会儿之后,转身向府内走去。

裴延熙失踪的消息早在半个月前就传遍了整个东仪,观渡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此刻正和宴几在房中商议如何应对此事,冷不防璃月一脚踢开房门闯进来,大声道:“观渡,我有事问你。”

……

皇甫绝在庭院小径上来回徘徊,不时地看看观渡的房门,就是没有勇气进去,两刻之后,门开了,璃月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身后,观渡和宴几站在门内一脸的忧色和愧疚,却也不留她。

皇甫绝看着璃月,上次去盛泱打援,他并没有出现她面前,因而将近一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憔悴,木然,眼神空洞,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一般,机械地迈动着步伐向府外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她这样?他心揪了起来,转眸看向宴几和观渡,然而他们的表情并不能给他答案。

璃月浑浑噩噩地走到府门前,连门槛都不知道要迈,如不是苏吟歌眼疾手快冲过来扶住她,她便要当众跌个狗吃屎了。

这一踉跄,璃月回过神来,抬眸看了看苏吟歌,眸色突然痛苦起来,撒腿就跑了出去。

苏吟歌急忙追上。

璃月一路狂奔飞跃,一口气竟然跑出去几十里远,来到一座高山悬崖上,悬崖另一侧是条瀑布,雪色激浪源源不断地冲向崖下,发出雷鸣般的轰然巨响。

“啊——啊————”璃月站在悬崖边,握着双拳弓着腰,声嘶力竭般的尖叫。

观渡说,他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只是怀疑,怀疑即便她和裴延熙被调了包,她也不是琛王裴邦卿的女儿,而应该是东仪太后的女儿。

她见到了太后娘游氏的那些书信,看到了那个负责调换她和裴延熙的人。

她和观渡非师非友,却也亦师亦友,对他的判断,她存着莫名的肯定和相信。

她想起了在东仪皇,她看到太后看燕瑝的眼神和看裴延熙眼神的不同……

……

这么多年,她所感恩着的,痛苦着的,坚持着的,背负着的,信仰着的……一切的一切,都错了……

原来她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自认为真实的人生,不过是别人强加给她的,错误中的错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

十 几年来,她一直抑着苦痛假装坚强,到头来,别人却告诉她:你白费了,这一切原本就不是你该背负的,你只是错位了而已!

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她只觉自己头痛欲裂,几近崩溃。

……

“痛不欲生?”肩膀上突然搭来一只手,苏吟歌的声音夹杂在瀑布的轰鸣声中清晰地传来。

她伸手,捧住自己的头,泪忍不住地滑落。

“那就去死吧。”他叹息一声,突然将她一推,璃月猝不及防,顿时就像一片枯叶般不受控制地向万丈深渊下坠去。

而她的一只手还被他拉着,他也跟着跳了下来,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与她一起扑向那未知的黑暗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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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4、私奔轶事

急速的坠落和失重感让人本能地心生恐惧,璃月又想起了十二年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悬崖,她被逼着自己跳了下来,在坠落崖底之前那种绝望和恐惧,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知道。

然而今天,她却不怎么恐惧,因为她不是孤身一个人,她手腕的那头还有一个人。

他拉着她,迎着风,衣袂飞扬,这种姿势让人感觉不是在自尽而是在飞翔。

颊上的泪早已被风吹干,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瞬间,他们已接近崖底。

对面有瀑布,崖底毫无意外是个深潭,两人坠入其中激起两朵小小的浪花。

暮春四月,潭中之水却冰冷刺骨,一掉入水中,璃月本能地就要往岸上游,划了几下水却发现自己纹丝不动,扭头一看,才知是苏吟歌拉着她。

她挣扎着回身去推他,然而此时她武功再高却也没有用武之地了,生在江边长在江边的苏吟歌,水不知比她好多少,任凭她怎么挣扎怎么反抗,他坚定不移地将她往潭心更深处拖去。

溺水的痛苦和无助很快击败了璃月,几番挣扎之后,她近乎休克展开四肢飘在了苏吟歌身前,苏吟歌这才把她托出水面拉上岸,将她放在一块平滑的大青石上,按了几下她的心口,见她开始吐水呼吸了,他才仰面往她身边一躺,一边咳一边喘气。

他自己也不比她好多少,其实在潭底憋那么长时间,以她的武功修为和忍耐力是完全没问题的,只是她心绪波动失了常,才会那么快就呛水休克。

璃月将喝进去的水都呕了出来,这才恢复了安静,一言不发地躺在那里,瀑布就在不远处,阵阵水雾夹杂着水珠不时地向两人这边飘来,再加上深谷中冷风一吹,还真是让人冷出一身**皮疙瘩。

两人却谁也没有动。

过了良久,苏吟歌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神,这才支起身,侧脸看着躺在青石上浑身湿透小脸雪白的璃月,问:“还难受么?”

璃月乌黑的眸光从天空移到他同样被冻得雪白的脸上,有气无力道:“你说呢?”命都快被他折腾没了,她哪还有力去想七想八,去难受?

活着是人最大的本能,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再大的痛苦也渺如尘埃随风而去了。

苏吟歌微微一笑,抬望眼,却见崖壁上长着一丛血红色的花,如勾人入地狱的妖姬般,繁艳美丽眩人耳目。

“看见那花了么?它叫寄情草,有一种名叫兰溪雀的鸟,每到求偶季节,雄鸟就会口衔此花站在枝上,雌鸟但见此花,必定以口相接,如此,花之交接便成就了一段姻缘。人们都说这种鸟很浪漫,事实却是,这种花的香味正好具有刺激雌兰溪雀情|欲的作用而已 ,就好比,药之于人一般。”苏吟歌指着那花,轻声道。

璃月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红艳的花朵在那暗沉底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灼目,唤醒了她仍处于麻木状态的视觉神经。

苏吟歌起身,常年在悬崖峭壁间采摘奇药的经验让他对付这种山壁轻而易举,几个轻纵便跃了上去,落地回身时,口中已衔了一枝寄情草,碧绿的干抿在他淡色的薄唇间,红艳似血的花朵衬着他白皙的脸庞,清亮的眸中似有莫名的光晕在流转……

此刻的他,看上去风雅而又妩媚,唇角偏又勾着一丝捉不透的坏笑,怎么看怎么撩人。

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他缓步来到璃月身边,坐下,倾过身子,将花朵送到璃月唇边。

鼻尖捕捉到那淡洌清幽的芬芳,璃月微启唇瓣,色如雪玉的贝齿轻咬住临近花朵的那一小段干。

苏吟歌支起身子,看着一侧的少女,青黛的石,乌黑的发,雪白的脸,唇角,一朵鲜红的花,那样近乎绝望而又妖艳的美,你能想象。

瀑布与崖底巨石激烈碰撞,水汽蒸腾,雾一般向这边弥漫,无休无止,那鲜艳娇嫩的花瓣上很快便布满了细碎晶莹的水珠,一如她的脸颊。

那水雾飘着飘着,似乎就飘进了苏吟歌清亮的眸中,连带的他看她的目光也变得雾蒙蒙,然而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微笑,变戏法一般手中又拿出一枝寄情草,将那细而硬的干探向璃月雪嫩的脖颈,搔痒般轻轻划过,轻声道:“感谢生命中所遇到的那些苦难吧,但不要为之痛苦。之所以要你感谢,那是因为如果你的世界是一片暗色,那么,哪怕只是看到一朵小小的红色的花,也许你也会感到惊喜,单调的底色可以将这种惊喜无限放大,只要你愿意。而繁花如锦的世界里,要找到那么一朵令人感到惊喜的花,你知道有多不容易么?

相信我与你的人生必是不同的,当你孤身一人飘零江湖之时,许是也曾羡慕过像我这样的人,但我告诉你,如我这般的人,不值得羡慕。什么都拥有所以什么都无所谓,那种麻木带来的空虚,远比孤单寂寞更可怕。你孤单寂寞所以不快乐,但你至少知道寻求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让自己感到快乐。而那时的我,是不知道的。如我这般物质圆满感情上却形同僵尸的人,想快乐只能凭运气,我好像运气不错,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世界在我眼前鲜活起来,恍若新生。”

他一边说,一边用寄情草干将她湿透的衣襟向两边拨开,动作轻缓而优雅,露出大片雪腻光滑的幼嫩肌肤。

“对于命运,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看法,我从没有无聊到去与别人探讨这些,但于我 而言,你是不同的。比起血缘,我认为感情更值得看重,在我心中,生育之恩如何也比不得养育之恩,因为,只要两个人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哪怕不想要孩子但欲望也能让他们生出孩子来。不是每个孩子的出生都是因为爱,但每个孩子的成长,却必定都是因为爱。我曾经收养过一只刚出生两天的小豹子,它虚弱无助,每一刻都需要无微不至的关怀,后来我嫌烦把它扔了,因为我对它没有爱。由此推断,一只豹子尚且如此费心费力,那么,养大一个孩子又需要倾注父母多少心血?如没有强大的爱支撑着,他们怎能坚持下来?

所以,谁是你的亲生父母谁又不是,很重要吗?把你丢了扔了的那个,是对你没有爱的,而接住你抚养你的那个,才是爱你的。永远不要忘了爱过自己的人,至于不爱你的那些人,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好了,生命之初最最脆弱的时候,没有他们你都挺过来了,而今,他们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何必为了他们的存在而纠结痛苦?”

璃月看着他,他垂着眸,眼睫乌黑。她能感觉到寄情草的干在自己敏感的肌肤上寸寸划过,很痒,可他的话分散着她的注意力,使她两边都不能集中神。

她知道他说的在理,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说不在意就可以不在意,知道了,忘不掉,就是种最大的折磨。

“悲伤的命运,就像这湿透的衣服,不是说你不在意你就感觉不到它的湿冷,你就可以如沐春风,那么,该怎么办呢?”他抬眸看着她。

他说到了关键,她咬着花枝,定定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她答案。

“往身上裹更多的衣服?显然不行,只要你最里面一层是湿的,外面裹再多的衣服你也不可能暖和干爽起来。让别人拥抱你温暖你?这种办法解得一时之需却非长久之计。

只有脱掉这身湿衣,回归你最初的真挚和无牵无挂,然后,争取自己散发热量温暖自己,才是本的解脱之道。”他挑开了她的腰带,湿透的衣襟滑下她的腰肢,露出了少女洁白无瑕的胴体。

水雾漫过,毫无遮掩的身体更冷了,璃月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他视若无睹,目光锁定在她玲珑有致曲线优美的身体上,手中的寄情草换了方向,改用那鲜嫩艳红的花瓣,从她的脖颈开始,一点点向下爱抚她的肌肤。

“很多人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脱掉衣服之后他们丑恶的本源将无所遁形,害怕脱掉现在这件衣服之后再也找不到更美的外衣来遮掩他们的缺陷。但是,你不同,你原本就这么完美,再华美的衣服都不足以与你本身相比,你为何不肯甩开这一切?除了你自己外,有 谁值得你去取悦去满足?你告诉我。”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渐渐的把璃月所有的思绪都吸了过去。脑海中回响着他的话,细嫩的肌肤感受到遥遥拂来的水雾的冰凉,如此全然坦承于天地之间,她莫名地涌出了一种类似破茧重生般的豁然之感。

是啊,爱她的人已逝,不爱她的人毫不相干地在那里,即便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她们彼此间从来就没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谁是她的亲生父母真的重要吗?从六岁开始她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秦苏苏养育了她,虽然只有短短六年,但她永远忘不了在那饥寒交迫的童年,她是如何用她并不强健的怀抱温暖她哺育她,她是她的母亲,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都是!

她不是裴延熙,不是太后的女儿,不是东仪的公主,她只是秦璃月。

被命运左右了十八年,她够了,厌了,从现在开始,她再不要受这该死的命运的牵制,她要只为自己而活,她要活出最真最纯的那个自己。

薄薄的水雾落在她肌肤上,形成一层细碎的水珠,鲜艳柔软的花瓣湿润地划过,将那一颗颗细微的水珠聚拢在一起,形成一颗大水珠,然后珍珠般沿着她玉石一样晶莹剔透的肌肤滑落下去。

他不再说话,用花朵取代手指,专注地一寸寸抚慰着她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那柔软光滑的花瓣就像是恋人微凉的唇,顺着她小巧饱满的雪峰一点点印下缠绵的吻,最后落在她敏感樱红的顶端,层叠的花瓣罩住了那颗小小的珠子轻柔旋转,就像灵巧的舌在绕圈舔舐,她微微仰起修长的脖颈,鼻间逸出甜腻的呼吸。

心中空无一物一片澄净,前所未有的放松让皮肤变得敏感。

湿润的花瓣继续向下,吻过她柔软的腰腹,停留在她的肚脐上,打圈的力度和感觉像是湿软的舌在上面轻弹,她轻微的扭动起来,冰冷的身躯因为逐渐被勾起的欲望而开始发热。

被花瓣轻刷私密幽谷和大腿内侧的感觉,简直让人难以自持,璃月双颊氤红起来,呼吸急促。

他其实也不比她好受,如此美景当前还要耐着子挑逗,不知多强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化身为狼的冲动。

见她脸泛红潮目色迷蒙,他倾过身子,衔过她口中的寄情草,头一偏将它放在一边,轻轻啄吻她比花娇艳的脸颊。

他的唇滚烫,像是冬夜里的一颗火种,而璃月就是那个在黑暗中发抖的人。

她伸手抱住他,侧过脸,红唇相接的那一刻,两人就像在沙漠中饥渴已久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对方就是他/她能找到的最完美最新鲜的甘泉,捧在手心后最直接最强烈的本能,就是不顾一切的吸吮。

深吻,迫不及待死去活来地深入纠缠激烈探索。

他的手春风过境般抚过她的身体,最终落在她掩藏的珍珠上,抚摩揉弄。

快感早有预谋却又毫无征兆地袭来,她只觉自己像是一块冰,在他的温暖下化成了一滩水,然后被他撩拨起层层涟漪,逐渐汇聚成汹涌的波浪。

“嗯……唔……”她夹紧了双腿,情不自禁地在他唇间呻吟出声。

他的唇下移,吻过她的下颌,蝶翼般滑过她的脖颈,攀上她高耸的雪峰,含进她敏感的樱红婴孩般的吸吮。

快感像是电流,以被他攻占的两处敏感为中心,不断地向周围辐,最终连接成片密集如网,酥麻了她的四肢百骸,彻底征服了她的全副心神。

即便大腿互相摩擦也抵抗不了他的指尖带动而出的越来越强的快感,她浑身紧绷呼吸短促,小手无意识地揪着他散落在她前的黑发,不断累积无处抒发的欢愉让她蹙着娥眉露出了近乎痛苦的表情,绷紧了神经期待狂喜将她淹没让她解脱。

然而,就在她快要达到顶点时,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转而抚向她的大腿。

璃月错愕,还来不及抱怨,他的唇已经堵了上来,又是个激烈绵长的吻,待到他的舌意犹未尽般退出她的唇瓣时,她脑中一片晕眩,而此时,他的指却悄无声息地挤入她的体内。

刚刚有些放松的身子再次紧绷,她喘息着看他,他却以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用火热的唇循着方才花瓣抚过的轨迹,沿着她的一路向下吻去。

他的拇指再次轻轻抚上了她鼓起的珍珠,而中指却轻缓地在她体内抽|撤,他不刻意寻找她的敏感点,却总在不经意间清晰而灵巧地蹭过。

冰冷的水雾不停地弥漫过来,洒在她因动情而滚烫的肌肤上,她体内像是烧起了一把熊熊大火,冷和热透过她的肌肤互相碰撞交换能量,直接的后果就是带来更为奇妙而强烈的快感。

她又快被他逼人发疯的手指送上云端了,他整个人都已经移到了她的下半身,火热的唇此刻正贴在她敏感无比的大腿内侧,舔吻她的肌肤,间或用他整齐的牙轻啃一下,带来又痛又痒的感觉,将她的欲望撩拨得更为强烈。

她抓不到他,只好揪紧了身下濡湿的衣服,呻吟着,轻颤着,等待那极致一刻的尽情宣泄。

然而,就在高|潮只是一线之隔那一刹那,他突然又停下动作。

他抽出了在她体内进出的长指,他停下了抚吮吻她的动作,原本累积到不行的充实快感突然间就被冰冷空虚取代,这种落差几乎让她承受不住地抱怨出声。

“不要……”被挑逗到极致却又突然被抛下,欲求不满的 她刚刚不安扭动着吐出两个字,私密之处却突然挤进来一火热坚硬的长物,坚定不移地直捣最深处,瞬间便将她撑满并且胀得发痛。

累积着快感急于宣泄的敏感内壁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强悍挤开野蛮蹭过,激烈而清晰的感官愉悦让璃月思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本能地拱了起来,僵了一僵之后,期待已久却又突如其来的极致快感海浪决堤般涌入了她的脑海,将她的思绪冲刷得一片空白。

叠加了两次快到高|潮却不得抒发的强烈渴望,这次的快感显得尤其强劲和持久,她不由自主地痉挛收缩,将他深埋在她体内的那一不断地吸紧再吸紧。

苏吟歌一开始还在强撑,不到片刻却低喘一声急急退出了她的体内,再这么被她挤压吸吮下去,他马上就要爆炸了,他可不想和她第一次就这么丢脸。

强烈的情潮退却后,璃月浑身柔软如绵,晕红的小脸蒙着一层不知是雾气还是汗珠,一片晶亮,水润的眸子慵懒无力的睁开,不是故意,却媚眼如丝。

此情此景下,苏吟歌要是还忍得住,真的就不是男人了。

他再次毫不犹豫地挺入她体内,温暖紧滑的销魂感觉让他难耐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躺在他身下的这只小妖,拥有足以令男人疯狂的极品名器。

“呃,你……”璃月回过神来,刚想抱怨他太大,冷不防他俯身一把将她抱坐起来,自身的重量让璃月猝不及防间将他全部吞入,禁不住抵着他的惊喘:“太深了!”

苏吟歌吻着她通红的脸颊,闻言,勾起唇角轻笑,咬着她的耳垂低声呢喃:“你不会连蚕宝宝也受不了吧?”

见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翻旧账,璃月嗔怒地一口咬上他肩膀。

他不痛不痒,抱着她的腰上下移动。

“啊……嗯嗯……”璃月小脸埋在他肩颈处,搂住他的脖子不放。

或许是因为不练武,他没有鼓起的肌,却也不单薄,白皙的肌理平滑紧致,咬上去口感很好。

她小猫发春似的叫,间或用尖尖细牙轻啃他的脖颈。

“噢,你这妖。”不过片刻,苏吟歌懊恼似的低咒一声,停下挺弄的动作抬起她的小脸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经过这片刻的交缠,她已经适应了他的壮,正动情处,见他停滞不动,她便小腰轻扭自行磨蹭□起来,不过两下,他急忙伸手按住她滑腻弹手的臀瓣,喘息道:“不要动!”

感觉到他在自己体内一跳一跳的悸动,她顿时明了他是快到极致经不起刺激了。

嘴角漾开调皮的微笑,她戏谑地问:“到底是谁受不了?”

苏吟歌听她挑衅,也不吱声,重重地吻了下她的脖颈 ,放开环着她的双臂,让她身子后倾,双手向后支在青石上,双脚撑地臀部微抬,然后钳住她纤细的腰肢就着这个姿势用力地冲撞起来。

“啊……好酸……好麻,不要……”这个体位带来的刺激直接而强烈,只几下,璃月便觉得自己四肢都承受不了地颤抖起来。

苏吟歌却爱极了这个姿势,不仅她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就连两人结合之处的情景都清晰可见,不过,还是不看的好,看了他好想流鼻血。

惩罚似的在她体内急速冲撞,不过片刻他也有些受不了了,这妖将他夹得好紧,娇滴滴的呻吟听得他骨头都快酥了。

明明自己也想缴械投降,却外强中干抓住她逼问:“说,是谁受不了?”

璃月小脸通红,强烈的刺激逼得她手脚发颤几欲软倒,乌眸水汪汪委屈无限地看着他,低声承认:“我受不了了。”

他心满意足,大发慈悲般放开她,将她身子转过去背对他,然后再次挺入她体内,将她上半身抱在自己前,再次抽|起来。

“嗯啊……好舒服……”这个体位让他不能到最深,然而摩擦最激烈的却正好是她的敏感地带,他一手穿过她腋下伸至她前抚弄那饱满的雪峰,另一手向下,配合自己进出的动作按压她充血的珍珠,鼻尖将她颈后湿漉漉的黑发拨至一边,然后火热的唇就印了上去。

璃月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被人弄得如此舒服过,她只觉自己浑身酥麻,真的有种快要融化了的感觉。

水雾从前面飘来,扑溅在她玉白的肌肤上带来一阵冰凉,而身后,男人的身体却又似火一般熨帖着她,冰与火的交融激发出她最最深沉的渴望和野,她反手勾住男人的脖颈,腰肢向前弯出柔韧到极致的完美弧度,侧过脸,迎上他的唇,一边与他热吻一边配合他的动作柔软无比地轻扭起来。

遇见她,以前的女人仿佛都不是女人了,从来只有他让别人死去活来,此刻自己却也尝到这是种什么感觉。

这是种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血脉,永远不再分开的感觉。

激情的碰撞和迸发让交合愈加激烈,体拍打声和轻微的水泽声给深潭之侧染上了一抹羞人的绯色,在强烈而持续不断的快感刺激下,璃月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干渴的鱼,不断地分泌体湿润自己也湿润他,就等解脱的那一刻一同游向属于他们的愉悦天堂。

体内被他摩擦得酸麻无比,她渐渐瘫软下来,没有力气继续吻他配合他,只能在他不间断的侵犯下不停地呻吟娇喘。

某一刻,环着他脖颈的双手突然无力松开,她惊叫一声向前扑倒,本能地伸手撑住了青石。

“老天……”她因惊吓而紧缩的动作将本来就一直苦苦压抑的苏吟歌逼到了极致,他低喘着,干脆就着她前扑的动作将她摆成小狗式,握着她的腰肢从后面一下深到底。

“啊——”过深的入逼出璃月的尖叫。

“哦,你这要人命的小妖!”苏吟歌舒爽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再顾不得其他,握紧她的腰肢就是一阵大冲大撞,看着她腴白粉嫩的臀瓣随着自己激烈的动作凉粉冻子一般的颤动,他情不自禁地加大了力度,恨不能就此死在她身上算了。

“啊啊……不要,太深了……”璃月承受不住地惊叫,勉强转过头伸手来推他。

苏吟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身下动作不停,俯过脸吻着她的掌心,再顺着她的胳膊一路吻到她肩上。

“唔……嗯嗯……”已然超出了承受极限的快感折磨着璃月的神经,她狂乱地摇着头,潮湿的黑发黏在雪白的背上,刺激着苏吟歌的视觉。

她因临近高|潮而本能地紧缩动作让他疯狂,他急促地喘息着,双颊淡色的红晕渐渐加深,握着璃月腰肢的臂上筋脉鼓起,昭示着他此刻激情澎湃热血激荡,抽|的动作毫无拿捏地加快加重,他已濒临爆发的边缘。

“啊……不……我真的不行了……唔……”璃月小手紧抓着身下的衣襟,绷紧了身子语无伦次,换来的却是他更激烈的冲撞。

临近顶点,璃月已经叫都叫不出来了,只在他某一次深入的瞬间,突然僵住身子,喉间发出小猫般尖细的呻吟,然后剧烈地震颤痉挛,夹紧收缩。

苏吟歌仰头吸气,他知道她高|潮了,他本想体贴地停下来让她享受,可……这感觉真的太销魂了,无意识地看着不远处那飞流急下的瀑布,想要一泻千里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于是他不再压抑,压着她的身子疾风暴雨般抽|撤。

敏感无比的身体一被如此暴对待立刻就酸麻得让璃月尖叫起来,“不要了……不……要了……”她无力地拒绝,声音被他撞得支离破碎。

“一会儿就好,坚持一下……”他喘息着俯□子吻着她的脖颈,诱哄般安抚她。

快感继续无节制地累积着,苏吟歌绷着俊颜完成最后一轮深猛的狂飙之后,紧紧抵住她爆发在她的最深处,席卷而来的狂喜竟让他瞬间眼前一片黑暗,恍若沉入了黑甜的梦境一般,意识不清,也不愿苏醒。

璃月持续地痉挛着,缓缓软倒在地,短时间内接连两次高|潮抽干了她全部的力气,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青石上,她刚从水中爬出来一般喘息不定。

良久,苏吟歌才稍稍找回了一线思绪,他伸臂抱起璃月瘫软的身子,自己向后仰躺在坚硬的石上,让璃月躺在他身上,环她在怀中。

两人汗湿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喘息声此起彼伏,刚刚从彼此身上获得极致欢愉的认知让他们前所未有的亲密无间。

他勉强稳住气息,吻了吻璃月的脸颊,道:“月宝宝,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如何?”

璃月忍着浑身余韵未退的酥麻,慵懒地睁开眼,但见天空澄澈湛蓝,云丝如练。

“好啊。”她在他肩头轻蹭了蹭,重又合上双眸。

正文 95、顿悟爱情

五月初,南佛盛泱,东。

这是个阳光和煦暖风怡人的午后。

“殿下,刚得到消息,苏吟歌和秦姑娘回天一岛了。”李逝从殿外进来,站在书桌前轻声禀道。

金缕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华光灿烂的眸子扫他一眼,叹声气仰头靠在椅背上揉额,少时,“啪”的一声就把奏折砸在了书桌上,问:“还没有查到是谁做的么?”

李逝颔首,道:“对方此事办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就连苏庭松都没看到他到底长什么样。”

“查不到人,那脏水岂不是都泼我身上?”金缕眸光森冷,怒道。

李逝躬身不语。

就在半个月前,漕帮帮主苏庭松突然在天一岛受袭,以他的武功,竟然没有看清袭击之人是谁更没有伤到那人,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受伤,只不过,中了月蛊。

月蛊是一种古代秘术,中蛊之人每到月半发作一次,如得不到镇蛊之药就会七孔流血血尽而亡。

这种蛊最奇特之处在于,它没有解药,只有缓解痛楚的镇蛊之药,也就是说,人一旦身中此蛊,他便要终生受人控制。

月蛊本来在世上失传已久,近年来,使它重现江湖的不是别人,正是金缕。

自小,别的皇子都是锦衣丽行不缺玩伴,唯有他,娘没了,爹又不疼,身边伺候的人也是中最老最差的,不可能如别的皇子一般天天做完功课就结伴去玩。

事实上那时的他在中卑微如草芥,一般而言,为了少受些□和欺负,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他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的。

如果说这深之中还有一处地方是他们鲜少涉足的,那便是蒙尘已久的藏书阁。

除了充裕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有,于是,近六年的时间,他都差不多是泡在藏书阁里度过的。他不偏科,什么书都看,他天资聪颖,什么书都看得懂研得透,也就是在那时,他无意中了解到世上还有月蛊这种东西,了解到这种蛊术没有解药,了解到这种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古代秘术,世上知道它的人并不多,了解到如果他能掌握这种蛊术,他就可以控制别人让别人对他唯命是从。

出于这种心理和自身的聪颖,他花了三年的时间研究出了这种蛊毒,用他里那个老太监当实验对象并不断改进,直至完美。

随着年龄变大,他的那些兄弟们开始把注意力从玩具上转移到他身上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觉得他比玩具更好玩,于是,他的噩梦开始了。

六岁到九岁,他像狗一般地被欺凌,每当他被逼着像狗一样在他兄弟们脚旁乱爬的时候,伺候他们 的女太监们就在一旁看着笑着。

那时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哭,他只是恨,但他害怕被人看出他的恨从而引来更多的羞辱和虐打,于是他开始尝试着一边爬一边哭,久而久之,他的眼泪已不像常人那般是种感情的宣泄,而是变成了一种掩饰的手段,就像微笑一般,不管他心中是何种情绪,他想让别人觉得他开心,他就能笑起来。想笑就笑,很多人能做到,但想哭就哭,哪怕你心中一点不伤心一点不难过甚至还有一点得意,也要哭得涕泗横流,很多人都做不到。

他做到了,并且因此保住了自己的命。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懦弱到一边做狗爬一边哭得眼泪鼻涕胡满脸的孩子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他第二次使用蛊毒的对象是天圣老主的贴身仆人,这原本是项艰巨的任务,但他的身份和稚龄成功地让受害者放松了警惕。

那是他第一次赌博,他原本就一无所有,如果让他在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任人践踏和死之间选择一样,他定然选择后者。

他成功了,但凡生活安稳思维正常的人,都会将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仆人透给他很多有用的信息,而他融会贯通的能力又非常人可比,因而,他被选上太子对别人而言是种踩到狗屎般的偶然,然而对他而言,这却是他拼尽全力以命相搏争取到的必然。

老主身体欠安之后就开始挑选下任主的人选,这个人就是云浅。金缕担心天圣主移位会影响自己的太子之位,于是让那位仆人,借着贴身照顾老主、而云浅为了成功登位又要经常与老主见面的机会,对他也下了月蛊。

对云浅下月蛊这件事,苏吟歌是知道的,因为他当时势力还未培植起来地位也不稳,不便经常与云浅见面布置任务,大多数时候他都让苏吟歌去接头。

因而,此番苏庭松身中月蛊,苏吟歌第一怀疑的人定然是他,正好他前不久在船上威胁过他,此举,很可能被他看做是对他带璃月消失这件事的一个警告。

如果他这么认为,璃月差不多也会这么认为,有道是牵一发动全身,璃月本就对他和天圣的关系产生了怀疑,不过没有深究而已,若是此事成了导火索,她很可能跑到盛泱来兴师问罪,叶千浔和皇甫绝的事都可能被一一翻出来。

届时他要如何解释?

即便璃月奈何不得他,可他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得到她,并非与她相争,如果事情闹僵到这个地步,那么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苏吟歌带着璃月一消失就是一个月,他的确恼怒,的确想对漕帮做些什么引两人现身,可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别人抢先了。

这人到底是谁?目的何在?

一开始他想过此人用月蛊控制苏庭松会不会是想控制漕帮?细思之下觉得不对,如果他想控制漕帮,定不会让苏庭松对外宣扬,而应秘密进行,就如他当年对云浅一般。

可若不是为了控制苏庭松,那么此举眼下看来只造成了两个后果,第一,不知所踪的苏吟歌和璃月回来了,第二,他被栽赃了。

他怀疑过云浅,因为他有离间他和苏吟歌的动机和条件,可他没有时间,事发之时,他正在盛泱,他还召见过他。

可若不是他亲自下手,天圣虽然高手云集,但要胜过苏庭松并出入天一岛犹如无人之境的,他还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有道是剃人头者人亦剔其头,长这么大,各种事情他都遇到过,但被人栽赃陷害却是第一次。如果对方真是冲着他来的,那么,此番他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

*

天一岛,东篱苑。

苏庭松闭目躺在床上,面色灰败,苏夫人坐在一边,眼眶红肿,不停地拿手绢拭泪,苏吟歌正坐在床沿查看自己父亲的状况,而璃月则站在苏夫人身侧,第一次为了旁人的不幸而难过。

难道她真的不配拥有幸福轻松的日子么?看,苏吟歌才刚刚带她出去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家里竟遭逢如此不幸。

“娘,爹只是中毒而已,没事。”苏吟歌查看一番后,做出诊断。

“真的?”苏夫人动作一停。

“儿子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苏吟歌嗔怪地看了自己老娘一眼。

“可、可是,那些大夫明明说……”

“娘,你是相信外面那些庸医还是相信你儿子?”苏夫人刚开口,苏吟歌便挑着一侧长眉堵了回去。

苏夫人定了定心神,道:“当然相信我儿子了。”

苏吟歌哂然一笑,道:“这才是我懂事的好娘亲嘛,看着吧,明天我就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夫君!”

“臭小子!他是你父亲!没规矩!”苏夫人见苏吟歌嘻嘻哈哈全无担心之态,也深知自己儿子医术高超非一般大夫可比,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当下双颊一红去踹苏吟歌。

苏吟歌一下闪至门侧,笑着冲呆愣一旁的璃月叫道:“娘子,还不跟为夫回去泡澡?”

璃月听他竟然当着苏夫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当即俏脸飞霞,柳眉一竖,跺脚道:“你皮痒了吧?”追着便打了出去。

……

吟歌院苏吟歌房内,璃月沐浴完毕,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白嫩嫩粉嘟嘟的脸颊,颇为不满。

和他在一起一个月不到,被他白天好吃好喝地服侍着,晚上又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短短时间竟将她养的这般珠圆玉润,简直就 像养肥的小猪,可以开宰了。

正懊恼这多出来的该怎么让它消失掉,肩上搭来一只胳膊,苏吟歌俯身看着镜中的她,问:“怎么了?皱着眉头干吗?”

“看你把我养的这般肥,路都跑不动了。”璃月嗔怪。

苏吟歌笑了起来,点头道:“嗯,效果不错。看来以后即便我不接手漕帮也可以去开养猪场养活你了。”

“去你的!”璃月胳膊肘后弯一下击在他小腹上。

他哈哈大笑起来,在她颊上轻吻一下,道:“赶了好几天的路,累了吧?你早些睡,我去天一阁看看我的药。”

璃月抬眸看他,烛光下他明亮的眸光后隐着一丝疲惫。

“哦,你也别忙太久。”璃月打个哈欠,站起身向床铺走去。

“嗯。”苏吟歌坐在床沿,帮她盖好薄衾,又捏了捏她水滑的脸蛋,这才出去。

他走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璃月突然掀开锦衾下床出门,几个轻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她又回来了,神情凝重。

她就知道苏吟歌是装的,即便苏庭松真的只是中毒,但看他那脸色,情况也极为严重,作为儿子,即使他有把握给父亲解毒,但在解毒之前也不应该那么嬉笑轻松。

事实证明,他们父子之间都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不想让苏夫人和她知道真相,平添担忧而已。

这父子二人,都是喜欢将所有事情一肩扛起,让自己的女人活得轻松的那种男人。

苏吟歌没去天一阁看他的药,他是趁着他母亲睡了去东篱苑看他的父亲了。

她也没有睡觉,她跟过去听墙角了。

她听到苏吟歌说苏庭松是中了月蛊,这种蛊术没有解药,只怕要终生服药才能保得平安。她听到苏吟歌问苏庭松,是不是金缕派人做的。她听到苏吟歌问苏庭松,云浅是不是来过?

苏庭松很平静,对于他后面两个问题都回答没有,对自己的身体也不甚关心,只是要求苏吟歌回来接手漕帮,不要再到处乱跑。要求他忠于金缕,忠于这个南佛未来的皇帝,不要再去招惹他怨恨他,以免招致不必要的祸端。

这位父亲,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安安全全稳稳当当地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她没有听苏吟歌的答案就走了,事实上,她也不必去听,换做是她,有这样好的父母这样温暖的家在这里,她也会尽全力去护住它的。

她仰面倒在他的床上,回想这一个月来天生人间般的生活。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隐藏在南佛东南大山深处的世外桃源,忘不了那里千峰如簇澄湖如镜,忘不了苏吟歌那座建在水面之上远离尘嚣的竹屋,忘不了 他拉着她的手奔跑着穿过漫山遍野的红杜鹃,然后坐在樱桃树上吃樱桃,忘不了明月如盘好风如水的晚上,他将洗好的樱桃放在窗台上,然后把在浴桶中泡的肌肤如玉浑身滑溜的她湿淋淋地抱出来,笑着说:“好,樱桃和月宝宝都洗干净了,都可以吃了。”忘不了他那张并不柔软的竹床,每天晚上都在她和他的抵死缠绵中发出“吱呀吱呀”的煽情声响,碾碎了床尾的月光……

但,她最最忘不了的,或许并不是上述的任何一种,而是她在湖边遇到的那个少女。

那天,苏吟歌如往常一般一大早就进山采药,她闲着无聊,自己划着船离开竹屋来到岸上,将长篙交给为苏吟歌看守那片湖和那间屋的老伯时,她看到她远远地站在一丛灌木旁边,看着自己。

一身淡蓝色的棉布衣裙极为普通却也极为整洁,璃月知道,对于那样与世隔绝的山村而言,这或许已是这少女可以拥有的最好裙装了。

她又年轻又美丽,是那种清水出芙蓉般天蓝水绿的美,她的眸子很清澈,那是璃月迄今为止看到过的最清澈的一双眸子,不染半点尘埃。

她是璃月的情敌,因为她喜欢苏吟歌。

听老伯说,自从四年前苏吟歌第一次因为采药而来到这里,并在这里建了这样一间竹屋后,这个少女就天天来,天天来,风雨无阻。

那时她十五岁,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在这里的村寨,像她这般年纪却还未出嫁的,凤毛麟角。

她从未与苏吟歌说过话,甚至没有打过正面,很可能只是远远地在树影雨丝中瞥到过一眼,于是便爱上了,守候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璃月邀请她去竹屋做客。她羞怯而局促,却没有拒绝。也许,湖心中那间延展着长长平台呈环形建筑的竹屋,早已成为了她可望不可及的梦之彼岸。而璃月的这次邀请,是她此生登临彼岸的唯一机会。

来到竹屋中,她不敢乱动,只用目光抚其中的一切,那目光中浸润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

璃月用樱桃招待她,询问她关于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有关这里的一切。

她土生土长,对于这里的一切再了解不过,见璃月感兴趣,她似自己受了肯定一般,将所知道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璃月。

两人初次见面彼此不了解,却相处融洽相谈甚欢。

眼看到晌午,璃月留她吃饭,她死活不肯,正在拒绝的当口,苏吟歌回来了。

苏吟歌显然不知道她是谁,见竹屋中竟然来了陌生人,茫然地看向璃月。

而那少女则低垂着头,小脸红得堪比桌上的樱桃,她等了四年的人就站在她面前,相距不过几尺,她却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

璃月只说她是客人,要留在这里吃饭,就一脚将苏吟歌踹到厨房做饭去了。

在等饭的时间,少女一直很紧张,她局促地坐在桌边,手心的汗甚至将她自己的袖子都濡湿一块。

午饭过后,璃月送她上岸,并将苏吟歌一直用来钓鱼的一枝制作良的鱼竿送给了她。

她如获至宝,感谢不断,临行,甚至鼓足了勇气对璃月说:“秦姑娘,看见你们我才知道什么叫天造地设。”侧头离去的刹那,眼角却分明有泪。

那一句天造地设,不是讽刺不是嫉妒,而是诚挚的感慨和祝福。

那少女的心,比那方天还要干净。

璃月知道,这湖边,她许是永远不会再来了,但对苏吟歌这份无言而真挚的爱,她许是会在心里藏一辈子。

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璃月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低了下去矮了下去,甚至于,需要仰望才能看清少女的背影。

这一生至今,她自认为历劫无数心坚似铁,这世间,再没什么事能令她感觉害怕令她退缩。然这一刻,她突然顿悟,其实自己才是最最胆小脆弱的那一个,她的胆量,连这个从未见过任何世面从未经过任何劫数的村姑都不如。

这少女明知自己与苏吟歌天差地别,许是这一生都不可能有交集,甚至不可能被他知道自己曾爱过他,然而,只因为心动了,于是勇敢地去爱了,去等了。如今,看到心爱之人心有所属,她也勇敢地放手了,祝福了。

这份默默的执着和洒脱,她秦璃月何曾有过?

现如今,她连将自己的心捧出来真真正正爱一回的勇气都没有。

心伤,心为何会伤?因为心太自私太狭隘,爱一个人就拼命想要得到对方回应,得不到就伤了,恨了,于是从此对爱关上心门。

其实这不是爱,这叫占有欲,就像你喜欢某件东西就想方设法要得到它一样。

十八年来,辗转无数阅人无数,最后却是在这里,由这个初次见面的羞怯少女,点化了她看向爱情本质的眼。

她有没有曾爱一个人到不敢触碰他的东西,不敢抬头看他,手心出汗满面通红?

她有没有曾爱一个人到不求回报不求青眼,只把他悄悄地放在心里辗转思念,不需要让人知道,不需要让人懂得,不遗忘,不委屈,不期待,只在心里默默地为他难过,为他祝福,就够了?……

原来她都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她自己伤了自己,却以为是爱伤了她……

苏吟歌,这个男人疼她如珠如玉,她喜欢他如珍如宝,如今他有难,自己是否该为他尽一份力呢?

答案毋庸置疑是肯定的。

她爱这 个男人,只等着享受那是被爱,付出,才是去爱。

或许她也可以不让他知道,默默地,悄悄地,去爱他一回。

正文 96、非人折磨

五天后,盛泱崇德殿。

早朝刚散,一身紫锦银龙朝服的金缕从那高大威严的殿门出来,迎着灿烂的阳光,就那样一步步身姿挺傲地迈下台阶,全身上下都恍若镀着一层金光。

他的雍容和贵气不是天生,而是千难万苦历尽劫数之后,用铁剑和白骨堆砌而成的血色繁华,因而如此看去,不是良辰美景赏心悦目的华丽,而是只可膜拜不可逼视的慑人。

那本是开国之君才该具备的气质。

他才十七岁。

李逝心中感慨着,忙忙地迎上去低声禀道:“殿下,秦姑娘来了。”

慑人光辉瞬间消失无形,他略微诧异,问:“在哪?”

“东。”

“她看起来心情如何?”见面之前询问对方的心情,这种事情他从未做过。

李逝不敢露出惊讶的神色,低着头道:“看起来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低落,不是愤怒?

金缕内心稍安,大步向东走去。

东,璃月站在花园中,手中撕扯着一朵硕大的牡丹,内心挣扎。

她知道天一岛上的事要苏吟歌忙一阵子了,于是向他辞行,说要回去看看凰城建得如何,半路上转弯来了盛泱。

金缕这小子,她从没想过他会像表面看起来这般天真无害,但凡能在深之中皇子之间杀出来的,心思能简单到哪去?

只不过她不愿去多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喜欢他在她面前那乖巧柔顺的模样,至于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模样她就不管了。

但如今看来,她的这种放纵却可能伤害到了她关心的其他人。

苏庭松这件事暂且不论,以金缕和天圣那莫名其妙的关系来看,只怕她和叶千浔之间的误会以及皇甫绝被栽赃一事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如果她再听之任之,只怕后果就不是她能承受的了。

变之后这几个月,以他的杀伐决断来看,这小子的心又冷又黑,如果还有一丝柔软温暖,只怕也只有对曾经救他一命的自己了。

该怎么办?

杀了他?不行。第一,她舍不得,第二,她未必能成功,第三,南佛大乱对漕帮和苏吟歌一家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不杀他,又能用什么办法来阻止他对她身边的那些男人下手呢?

或许……也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月姐姐!”还未想完,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她刚转身,迎接她的又是他那招牌式的闷死人熊抱。

这次,她不回抱也不挣扎,就这样静静地任由他拥着。

金缕果然发现了她的异常,很快松开她,握着她的肩关切地问:“月姐姐,你怎么了?”

璃月低着头垂着眸,

小嘴微撅,闷声闷气道:“我不开心。”

金缕见她这样,心中暗道不妙,却又不能不管,遂硬着头皮问:“什么事让月姐姐不开心啊?”

璃月惆怅地转过身去,道:“你知道也未必有办法的……”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或许我就不该来找你的。”

金缕听她语气,不似来找他兴师问罪,倒像是遇到什么困难要他帮忙,揪紧的心顿时一松,拉着她的手道:“月姐姐你说出来听听嘛,不说怎么知道我就帮不了你呢?”

璃月却抿着唇就是不说,少顷,回眸一笑,道:“没事,我饿了。”

春光明媚,然那回眸一笑,却比春光更明媚,直看得人失了心掉了魂,怔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话说苏吟歌这家伙真的把她照顾得不错,不过月余不见,看她长发乌亮肌肤粉嫩,容光焕发柔嫩圆润,每一寸都珍珠般光泽美玉般皙透,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拥在怀里好好宠爱一番。

一想起这一个月来苏吟歌那厮也不知如何与她缠绵厮磨才将她滋润得如此光艳,金缕就感到一腔陈醋酸得几欲把他呛死,极痛中杀气隐隐,恨不能此刻就把苏吟歌枭首示众曝尸十日。

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他疾步过去拉起璃月的手,笑得纯稚,道:“那我们一起用膳吧,正好我也饿了。”

面对满桌的珍馐,璃月只动了几下筷子便又停住了。

“月姐姐,到底什么事啊?”金缕看她愁眉苦脸的,忍不住又问。

璃月伸手放下筷子往桌上一趴,道:“我好难过。”

难过?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啊!

金缕习惯见机发难,更习惯见机讨好,于是也跟着放下筷子,以安慰之名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拥着她道:“什么事让月姐姐难过,你告诉我嘛。”

璃月见状,干脆将小脸往他怀中一埋,情绪低落微带哭腔道:“苏伯父中毒了,还是无药可解的毒,我好难过,以前每次去天一岛,他和苏伯母都热情地招待我,对我那么好……想不到几天不见他竟遭此大难,而我却只能看着不能帮他……也不知是哪个乌王八蛋下的毒手,要被我找到,一定阉了他!”

璃月一边哭诉一边掐着他的手臂发泄心中的怨恨,金缕痛得就差跳起来了,但见她好似无意识的,只好强忍着剧痛,用没有被掐的那只手轻抚她的脊背,安慰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不要担心,苏吟歌医术天下无敌,定能治好他爹的。”

璃月毫不心软地捏着他那块狠掐,直到察觉他痛得都开始微颤了,这才松了手,低着头,假装拭泪将眼睛揉红,然后抬起小脸,乌眸水汪汪地看着金缕有些变色的俊脸,问: “小粉嫩,以前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吗?”

“当然。”金缕急忙保证。

“那你可不可以调派人马去天一岛帮我保护苏庭松一家?我喜欢苏吟歌,也喜欢他父母,不想看到他们受伤害。”璃月盯着他的眸子。

金缕顿时一口气梗在中。

“你不愿意?”璃月撅起小嘴。

“不是。”金缕本能地否认,心里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谁叫以前使苦计时说过不会阻止她喜欢别人,不会和别人争不会和别人抢,如今掉入自己一早设下的彀中,他该怎么办?

璃月不语,乌眸澄莹地看着他。

“他漕帮徒众好几万,足够自保,我再派人去,只怕会有监视之嫌吧?”他搜肠刮肚地找着借口。

璃月垂眸,也不反驳,想了想,道:“算了,反正我的凰城也快建好了,要不我把他们接到凰城和我一起住算了,我保护他们。”

金缕一听,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话锋一转,道:“天一岛是漕帮本部,只怕他们轻易也不肯搬迁,既然月姐姐这么担心他们,那我派人去保护他们就是了。”

“真的?”璃月眼睛一亮。

金缕抑着挠墙的冲动嫣然一笑,道:“我何时骗过月姐姐?”

臭小子,你骗我的还少么?璃月心中骂着,表面却巧笑倩兮,道:“那你要立军令状哦,如果他们在你的保护下有任何闪失,那一定是你故意的,我可不饶你。”

这下责任重大了,但即便抓心挠肺般恼怒不甘,总也好过让苏吟歌一家搬去和璃月住的好。想到这点,金缕收拾好情绪,笑得自然:“月姐姐放心吧。”

璃月知道他此刻心中定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为他表面还要笑得这般甜美,当即心情大好,搂过他脖子就在他清艳的脸颊上大大亲了一口,笑道:“小粉嫩真好。”

下午,金缕这个太子监国照例要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璃月就在龙华殿他的大床上午憩。

转眼到了傍晚,金缕放下最后一本奏折,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坐在床沿看着睡在他床上的女人。

弯弯黛眉柳叶般舒展,紧闭的双眸长睫微卷,鼻尖小巧挺秀,丰润的唇瓣粉艳饱满,双颊白里透红,婴儿般细嫩。

他本该心动,可他此刻却只想叹息。

遇到她之前,他什么都在意,独独不在意人,因为值得他在意的人早已死去,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这样害怕失去某个人。

佛语有云,人生共有七种苦:生、老、病、死、怨憎悔、爱别离、求不得。

有生以来,他感受最深的无疑就是最后一种:求不得。

他 渴望母爱,但求而不得,因为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渴望父爱,但求而不得,父皇从未爱过他,此生他也不做期待了。他渴望安逸平静的生活,但求而不得,因为他是皇子。他渴望至纯的友谊,但求而不得,因为他无法向任何人卸下心防。他渴望由心而发的爱情……她就在他面前,此番,他绝对不允许她再成为他生命中的又一个求不得。

若求而不得,那他辛苦夺来的这锦绣山河当与谁共享?流金年华当与谁共度?

苏吟歌……既然不能除之而后快,那就争吧,他厌恶争夺,但也许这一生都注定要生活在争夺之中,因为,他是男人,他要保住自己的命,保住自己的权力,保住自己的女人。

这几天连夜赶路,璃月十分困乏,又因为相信金缕不会伤她,因而心不设防,在他床上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唇上麻麻软软地压上来一物,堵得她有些呼吸不畅,她才睁眸醒了过来。

原是金缕趁她熟睡在偷吻。

她也不介意,伸手揉了揉惺忪睡眼,干脆搂住金缕的脖子,星眸微眯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金缕被她无形流露的撒娇和依赖模样勾得心花怒放,趁机又在垂涎了许久的粉嫩脸颊上偷吻一下,道:“月姐姐,该用晚膳了,你想吃什么?”

“我想喝百合银耳汤,嗯……还有樱桃蜜。”璃月道。

“好,我马上叫人准备。”金缕欣喜地出去传膳了。

璃月坐起身,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从袖中出一只小瓷瓶,这是她趁与苏吟歌告别之际在他的天一阁顺手牵羊的,记得那一格的标签上写着“金枪不倒”,此番,她可是有备而来。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对苏老爹下毒手的就是金缕,但这小子也是时候收拾收拾了,再不收拾就要翻天了。

就在今晚,不弄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她就不姓秦。

晚膳是在无比融洽的气氛下开始的,看着璃月吃得摇头晃脑好不开心的样子,金缕心中暗喜,觉得这是个良好的开端,说不定今晚还能继续上次被李逝打断的未尽伟业。传膳的时候他就叮嘱过了,今晚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准进来打扰,违令者,定斩不饶。

少时,璃月觉得肚子填的差不多了,便抬起小脸吸吸鼻子,道:“好浓的花香啊。小粉嫩,花园里牡丹开得那么艳,你去摘一朵给我好不好?”

“好啊。”见她有心情赏花弄月,金缕更开心了,屁颠屁颠地出去摘花。

璃月趁机将瓷瓶里的药粉倒入自己碗中,搅了两搅,然后静静等着。

不多时他摘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牡丹回来,璃月又撒娇:“小粉嫩,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放着好了。”金缕道。

“可是我想看你吃……”璃月咬着下唇,眼神勾魂。

吃别人的剩食,金缕可没有这个先例,不过,是她要求的话,他自然不会拒绝,刚想伸手去端她的碗,璃月又道:“我喂你好不好?”

受宠若惊的狂喜只在一刹,金缕很快便联想到,可能只是因为他今天答应派人去保护苏吟歌,她出于感激才对自己这么好的。

苏吟歌这个煞星,每次想起他就心情不好。

心中带着隐隐的怨怼,他近乎无赖般将璃月抱上自己的腿,笑得灿烂:“好啊。”

璃月舀了一匙银耳汤,送到他唇边。每次看到这张脸她都禁不住感慨,明明只是一张脸,缘何每每给人一种金碧辉煌般的惊艳之感,这么近看,那水晶般的眸子更亮了 ,那剔透的肌肤更白了,而那弧度柔软的唇也更红了。如此光鲜艳丽美若幽昙的一张脸,生生将一旁那新摘的牡丹都比了下去。

看他微微张嘴含进那一汤匙晶莹的银耳时,这旖旎的一幕竟让她心中一热,仿佛被他含在嘴里的不是银耳而是自己,浑身都有些暖融融地软了下来。

这个妖孽,祸!计划还未完成却无形间受了他的勾引,璃月在心中恨恨地骂。

金缕本就是在用眼神勾引璃月,见她一开始还看着自己失神,但转而就移开目光不看自己的眼睛了,便耍赖地咬住她递来的汤匙不松口。

璃月见自己碗里的银耳汤所剩不多,料想药量也该够了,便任他胡闹,媚眼斜睨,问:“干吗?想把汤匙吃进去?”

金缕吐出汤匙,眸光如情丝万缕,密密地将她网住,轻声道:“我不想吃汤匙,我、我想吃月姐姐……”

自坐到他腿上开始她就感觉到了自己臀下硌着一硬物,此刻却是更硬更热了。她巴不得能早点结束任务回去补眠,闻言,主动伸手搂住他脖颈,凑近了低声呢喃:“你想如何吃?”红唇印上他的下颌,轻啃着问:“这样吗?”

大概是没有男人能禁得起这样的撩拨,金缕只觉一股欲|火随着她的呢喃和轻啃“噌”的一声冲进自己的脑海,再顾不得装青稚装无辜了,头一低便吻住了那甜死人的小嘴。

“唔……”璃月承受着他热情似火的激吻,灵巧地调整姿势,由侧坐改过跨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脖颈伸出小舌迎合引诱他。

他呼吸重,搂着璃月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般揉捏起璃月娇软的身躯来,渐渐开始解她的衣裙。

“嗯……小粉嫩,我好热……”她应着他的动作,仰起小脸娇滴滴地轻吟。

“月姐姐……”他迫不及待地吮吻着她白嫩的脖颈 ,双手早已探入她的衣衫抚上了那滑腻水润的少女娇体。

好软好嫩的身子,真的让人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璃月被他渐渐激狂的动作弄得有些动情,便抵着他的娇声道:“小粉嫩,不要在这里,去床上嘛……”

去床上?多么美好的要求啊!

被突蹿的情|欲折腾得快要失控的金缕抱起她三步并作两步向床边奔去,刚将她压在床上准备好好疼爱一番,女人却又挣扎起来,不依道:“我要在上面,我要在上面。”

天知道金缕现在就想扯下她的亵裤要了她,不是没有过女人,但是想要一个女人的渴望迫切到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却的的确确是第一次。

虽然心中极度不愿再让她磨蹭时间,但他也不敢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只好拼命忍住冲动乖乖躺上床。

璃月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剥得只剩亵裤,先是用目光猥亵了他堪称生猛的身材一番,然后玩心大起般跳下床端过桌上的樱桃蜜,回到床上跨骑在他身上,竟用纤纤十指沾着蜜在他腹处画起花来。

纤细的指尖带着蜜的润滑游走在他情|欲勃发热血澎湃的身体上,那种微微麻痒的感觉逼得他几欲发疯,坚硬似铁的一柱擎天更是勃发到几乎要将亵裤撑破。

他强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抱玩得正开心的璃月,呻吟着道:“月姐姐,我受不了了……”

璃月抬眸,见他双颊潮红眼神迷乱,知是已到极限,心中偷乐,表面却红唇一撅,嗔道:“真是不乖。”一指便点上他的。

金缕刚想抱怨,然下一刻她却扯下了他的亵裤,到口的话立马又在期待中咽了回去。

乖乖,每次看到他这天下无敌的擎天一柱,她都忍不住心生畏惧。

怎么能这么长又这么呢?真是难以想象,上次自己竟然和他做了,这么大的一竟然能塞进自己体内,好神奇。

“月姐姐……”耳边传来他饥渴难耐的呼唤,

她回了神,想起自己要做的事还没做完,端起装有樱桃蜜的瓷盅,对着他的擎天柱当头淋下。

“月姐姐,你做什么?”金缕惊愕。

“嘘——”璃月伸指封唇,坏坏一笑,放下瓷盅伸手握住那坚硬烫手的巨物,就着樱桃蜜的润滑缓缓上下□起来。

“啊……月姐姐……”金缕立刻受不了地呻吟起来,声音绵软甜腻,听得璃月骨头一酥。

不行,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待会自己动情起来是上他呢还是不上呢?

如果上他,今天这一出不是白设计了么,他的这凶器这样彪悍,且又服了金枪不倒药……她可不想自虐。

如果不上,被情|欲折磨的滋味也不好受 。

所以,必须赶在自己动情之前结束战斗。

如斯想着,璃月加快了手下的动作,一手在下面直来直去地□,另一手却在顶端按压旋转,这是以前在妓院的时候经验丰富的妓|女教给她的独门秘技,据说,被这样伺候的男人如果半盏茶时间还不缴械,如不是身体有病就是神经麻木了。

效果直观而又明显,不过片刻,金缕便受不了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月姐姐,我不行了,我、我要了……”濒临崩溃的极致欢愉竟然让他的声音带上了些微的哭腔。

就在他的那强烈地弹跳悸动几欲爆发的那一瞬间,璃月突然收了手跌坐在床上,小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哀叫:“哎哟,肚子好痛,小粉嫩,有恭桶吗?”

金缕眼神迷蒙,膛起伏不停,在巅峰的前一刻突然被卡住的感觉让他难受得恨不能撞墙而死,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璃月却捂着小腹滑下了床,一边向床后溜去一边叫道:“忍不住了,小粉嫩,马上回来,等我啊。”

金缕好不容易压下那万蚁噬心般的难受劲儿回过神来,看看空荡荡的身侧,再看看被点了欲|火中烧的自己,试探地唤两声:“月姐姐,月姐姐……”没人应声。

天呐,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与自己威风凛凛的老二大眼瞪小眼半晌,金缕自入夜以来就被她搅得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从前到后联系起来想想,她哪是想与他欢好,分明……分明就是想整死他啊。

原以为是天上掉馅饼,想不到却是块铁饼,真正砸得他欲活不成欲死不能。

再看一眼浑身糊满了樱桃蜜狼狈不堪的自己,瞬间,他有了寻死的冲动。

……

璃月翻窗出殿一口气跑到花园,然后扶着一棵树捂着肚子笑岔了气。

情烈如火,金枪不倒,身边没有女人,自己又被点了动弹不得,那滋味……想必真的是很美好的。

这臭小子,不收拾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欢她?想得到她?那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夜小示惩戒,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胡来!

哈哈,多么美好而销魂的夜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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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7、兽中之王

次日,璃月直睡到晌午方才饿醒,下床后,发现来伺候她的女仆从都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吃过饭便去找罪魁祸首。

金缕没找到,龙华殿前倒是看到了李逝,一向正经严肃的中年大叔此刻却顶着两只熊猫眼外加一脸青紫,那模样……咳,要多彩有多彩。

璃月可没有一丝同情之心,见状,笑得直打跌,问:“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昨夜金缕在殿内大呼小叫,他只当是璃月太强悍,把殿下收拾得太爽了,于是恪守着“擅入者定斩不饶”的指令,红着一张老脸守在殿外YY了一夜。

结果,黎明前殿下黑着一张堪比阎王的脸出来,那一顿老拳,直把他揍得哭爹喊娘啊!

如今想起当时状况之惨烈,还忍不住冷汗直冒,躬身道:“属下无碍,多谢秦姑娘关心。不过殿下今天没去早朝,泡在后面濯玉池一上午了,如果方便,还希望姑娘可以去探望一二。”

璃月眉梢一挑,原来某人今天都没能去早朝么?有那么严重?

挠了挠额头,她脚跟一旋,向龙华殿后的濯玉池走去。

走进那长风过窗花香暗逸的濯玉池的那一刹那,她明明看见有一颗脑袋露在水面上的,然等她走近,水面上却只剩圈圈波纹和随波逐流摇曳生姿的猩红花瓣了。

池水极清,但也因为池子太大,站在岸边,她只能隐约看到池子那边的水底白影如鱼一般滑过。

她好整以暇地在原木地板拼砌而成的池边盘腿坐了下来,看他能在水底憋多久。

过了片刻,“哗”的一声水响,某人从池子那一头冒出水面,却是背对着她,也不理她,双臂搁在池边,趴在那默不作声,一头乌黑长发荇草般漂在背后。

璃月愣了愣神,“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曼声道:“小粉嫩,在生我的气?”

“月姐姐你对我用药,你欺负我……”妖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其委屈程度,真让人不由的怀疑这一池清水其实都是他的眼泪。

“你过来,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做样做。”璃月柔声诱哄。

妖孽转过身来,乌黑的发湿漉漉地黏在雪白的颊边,一双明眸泪光闪闪,柔软的元宝嘴也委屈地撇着,顿了顿,终是缓缓游了过来。

这池子是以他的身高标准建造的,因而他站在里面水正好没到他的脖颈,而璃月要是想如他这般站在里面,如果想溺水而死的话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璃月见他停在离自己有段距离的地方,一双眸子小狗般可怜,忍不住软了表情,招招手道:“过来。”

金缕又向前迈了几步,一脸求抚的可怜样。璃月也顺应他的愿望伸过手去,不过不是他的头,而是一把揪住了他白嫩嫩的耳朵毫不心软地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啊啊!月姐姐,你做什么?”金缕没想到自己一脸委屈非但没换来同情,反倒招致更暴的蹂躏,耳朵被她扯得几乎裂开,剧痛无比,当即嗷嗷地哀叫起来。

璃月脸上温柔的笑容不改,轻声细语地问:“我问你,上次在龙华殿,你是不是在龙涎香里添加了媚药粉?”很长时间,她一直为自己当晚的失控而感觉奇怪,思前想后没找到别的原因,后来只能归结为他长得太过美貌,勾起了自己骨子里隐藏的兽。

直到后来与苏吟歌出去同居,她才无意中从他口中得知,原来这世上有种无色无味的媚香粉,可以添加在任何香料中发挥作用,而中招者虽然兽大发也会意识清醒,毫无被暗算的感觉。

而且,她还得知,金缕曾从他手中要过这种药。

于是她恍然大悟。这臭小子,委实是可恨啊!

金缕听她突然提起这事,心中咯噔一声,眼珠转了转,可怜变成了无辜,道:“月姐姐你说什么?我不懂……”

璃月扭着他耳垂一旋,然后在他的惨叫声中恻恻问:“这下懂了么?”

她刚一放手,金缕便捂着几乎滴血的耳垂向后一仰,借势漂到清池中央,这才站定身子看着璃月。

波光映得他面容静好,犹如开在碧水中的白莲一朵,清艳圣洁。

沉默了片刻之后,“月姐姐,你当初为何救我?当发现麻袋中不是你要的珍宝而是垂死的我,你为何不把我扔了?为什么要救活我?”他看着她,神情是难得的认真。

璃月看着恍若换了个人的他,眸光沉静,不语。

“一个从来没有体验过温暖的人,要适应这冰冷的世界,很容易。如果体验过温暖,再要想忘记那种温暖重新回归冰封就很难了。长这么大,不曾有人无条件地对我好过,不曾有人在我冰冷的时候用温软的手灿烂的笑温暖过我,除了你。”说到此处,他垂眸,伸手掬起一捧清水,盯着那水道:“与你重逢前,我沐浴从来都不用热水,因为水再冷,总比我的血热。”

撒开那水,他扬臂,指着大殿四角的灯,“那些灯,也是你来之后我叫人新添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原来这里的冷和黑,我也不愿让你在这里感觉到的只是冷和黑。有生以来,我擅长的是怎样算计人谋害人,即便偶尔学着去讨好,手里也是握着刀的。对你,我满心喜欢,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知道你是这世上我最最心爱最不能失去的人,因为你从来都不在意我,你的目光,从来都只投在别人身上。我就像一阵风,即便整天萦绕在你身边,你最多理理被我吹乱的发丝,不会再多一分的注意。”

璃月看着神情激动眼神矛盾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依稀还是八年前那一脸纯稚的小孩模样,在某些方面,他一点都没有成长。

她一直都知道,他该有另外一面,但她没有想过,他的这一面,让她感觉到的,依然是心疼。

“我从来不介意杀人,杀再多人我都不觉得沉重,不觉得有错,只觉得轻松,因为,是他们先想杀我的。我为何不惜一切地去争皇位争权力?不是我想要三六院齐人之福,不是我想要锦衣玉食仆从成群,更不是我想要登临九鼎的那种虚荣。我只是想自保,仅此而已。

平常人,想要自保,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我只有这一种,因为我是皇子,这一生,我都不可能摆脱这样的身份以及它所带给我的厄运。我知道,你未必喜欢这样的我,我渴望你能喜欢我,但我不会为了迎合你的喜好而改变我自己,因为我不想我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一个没办法把握的你。生命已经给予了我太多的不可预知,对于生命之外的东西,我很少执着,也许,对于爱情,我也该学着空出距离。就如此刻,我站在这里远远看着你,觉得心里很平静很满足,而靠近了,只是觉得疼而已。”

他抬起脸,眸黑如墨,看着璃月,良久,突然笑了,带着一丝无奈一丝隐忍一丝怅然,“璃月,其实我一点不想叫你姐姐,你明明看起来比我小。上次我对你下药,折磨了自己一夜,昨夜你又对我下药,又折磨我一夜,就当两清好不好?我还欠你一条命,我原想用我这一生来还你,可如今看来,你许是并不稀罕。那就换一个承诺吧,只要你提,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璃月与他对视着,他这一番自我剖白的话,若说没有在她心中激起波澜,那是假的,若说全盘接受全盘相信,那也不可能。

他很有自知之明,如今在她身边的这些男人中,她的确对他关注最少,投入的感情也最少(皇甫绝不算,她从头至尾都没把他当成是自己的男人),但她对他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很微妙,与他肌肤相亲不会觉得讨厌,离开久了也不会想念,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但,若说从今往后与他一刀两断,她却又不甘心。

大权在握,又是这么艳绝天下的一只妖孽,凭什么白白让给别的女人?她救他护他,帮他扫清政敌巩固地位,她容易吗?

他喜欢她的方式虽然不对,但一片真心却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与其要他一个承诺,哪有将他全部握在手心来的安全?

看不透他没关系,他虽妖孽,但,焉知她就不能比他更妖孽?

金缕看着她灿若寒星般的眸中光影迷离,一颗心颤颤地提了起来。

没错,刚刚那番话,他不过在赌,赌她是不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留恋,赌她是不是真的甘愿为了一个承诺就放弃他这个人。

如果真的是……

他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抢走她的那些男人全部斩尽杀绝。

既然不能一起上天堂,那么就一起下地狱吧。反正没有她,他的这一生差不多也就是没有爱没有温暖的地狱了。

他自觉已经用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眼下,她也未必肯花更多的时间在他身上让他去触爱的脉搏,除了背水一战,他已经别无选择。

她滑下了水池,他的心落下来一点,她向他游了过来,他的心又落下来一点,她双手轻搭在他肩上,看他良久,嫣然一笑:“小粉嫩,我们重新开始吧。”

心完全落了下去,他赢了。

狂喜升起,他一把揽过她的腰肢,不确定地再次求证:“真的?”

璃月挑眉,道:“我有个条件。”

“一千个一万个我也答应。”他的眼眸中已经万花齐放。

“以后你还是要叫我月姐姐。”璃月道。

妖孽软软的嘴角又瘪了下去,不满却又不敢高声,嗫嚅道:“为什么?这么叫让我很没有男子汉气概……”

璃月抬手就给他一个水分十足的爆栗,骂道:“在我面前还要讲男子汉气概?要讲吗要讲吗?”

金缕眼看她的爪子又要捏上自己耳朵,忙讨好地抱住她在水中转个圈,道:“不讲不讲,你喜欢听我就天天叫,月姐姐,月姐姐。”

……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准确来讲,应该是从开始才对。

死妖孽得了她重新开始的许诺,似得了许他死皮赖脸的圣旨一般,在池中就抱着她求欢,抵不过他厮缠,她便答应了。

……

次日,璃月醒来时,屋中已经大亮,浑身酸痛欲死,凌乱不堪的大床上却只剩她一个人。

侍女进来伺候她起床时,告诉她金缕上朝去了。

璃月瞠眸,昨天从下午开始到今天黎明,他前前后后一共压着她禽兽了五次,竟然一早就上朝去了?

十七岁,五次,照常上朝……如此看来,他还真是前途无量,兽中之王啊!

正文 97 兽中之王 (原版 未河蟹)

次日,璃月直睡到晌午方才饿醒,下床后,发现来伺候她的女仆从都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吃过饭便去找罪魁祸首。

金缕没找到,龙华殿前倒是看到了李逝,一向正经严肃的中年大叔此刻却顶着两只熊猫眼外加一脸青紫,那模样……咳,要多彩有多彩。

璃月可没有一丝同情之心,见状,笑得直打跌,问:“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昨夜金缕在殿内大呼小叫,他只当是璃月太强悍,把殿下收拾得太爽了,于是恪守着“擅入者定斩不饶”的指令,红着一张老脸守在殿外YY了一夜。

结果,黎明前殿下黑着一张堪比阎王的脸出来,那一顿老拳,直把他揍得哭爹喊娘啊!

如今想起当时状况之惨烈,还忍不住冷汗直冒,躬身道:“属下无碍,多谢秦姑娘关心。不过殿下今天没去早朝,泡在后面濯玉池一上午了,如果方便,还希望姑娘可以去探望一二。”

璃月眉梢一挑,原来某人今天都没能去早朝么?有那么严重?

挠了挠额头,她脚跟一旋,向龙华殿后的濯玉池走去。

走进那长风过窗花香暗逸的濯玉池的那一刹那,她明明看见有一颗脑袋露在水面上的,然等她走近,水面上却只剩圈圈波纹和随波逐流摇曳生姿的猩红花瓣了。

池水极清,但也因为池子太大,站在岸边,她只能隐约看到池子那边的水底白影如鱼一般滑过。

她好整以暇地在原木地板拼砌而成的池边盘腿坐了下来,看他能在水底憋多久。

过了片刻,“哗”的一声水响,某人从池子那一头冒出水面,却是背对着她,也不理她,双臂搁在池边,趴在那默不作声,一头乌黑长发荇草般漂在背后。

璃月愣了愣神,“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曼声道:“小粉嫩,在生我的气?”

“月姐姐你对我用药,你欺负我……”妖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其委屈程度,真让人不由的怀疑这一池清水其实都是他的眼泪。

“你过来,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做样做。”璃月柔声诱哄。

妖孽转过身来,乌黑的发湿漉漉地黏在雪白的颊边,一双明眸泪光闪闪,柔软的元宝嘴也委屈地撇着,顿了顿,终是缓缓游了过来。

这池子是以他的身高标准建造的,因而他站在里面水正好没到他的脖颈,而璃月要是想如他这般站在里面,如果想溺水而死的话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璃月见他停在离自己有段距离的地方,一双眸子小狗般可怜,忍不住软了表情,招招手道:“过来。”

金缕又向前迈了几步,一脸求抚的可怜样。

璃月也顺应他的愿望伸过手去,不过不是他的头,而是一把揪住了他白嫩嫩的耳朵毫不心软地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啊啊!月姐姐,你做什么?”金缕没想到自己一脸委屈非但没换来同情,反倒招致更暴的蹂躏,耳朵被她扯得几乎裂开,剧痛无比,当即嗷嗷地哀叫起来。

璃月脸上温柔的笑容不改,轻声细语地问:“我问你,上次在龙华殿,你是不是在龙涎香里添加了媚药粉?”很长时间,她一直为自己当晚的失控而感觉奇怪,思前想后没找到别的原因,后来只能归结为他长得太过美貌,勾起了自己骨子里隐藏的兽。

直到后来与苏吟歌出去同居,她才无意中从他口中得知,原来这世上有种无色无味的媚香粉,可以添加在任何香料中发挥作用,而中招者虽然兽大发也会意识清醒,毫无被暗算的感觉。

而且,她还得知,金缕曾从他手中要过这种药。

于是她恍然大悟。这臭小子,委实是可恨啊!

金缕听她突然提起这事,心中咯噔一声,眼珠转了转,可怜变成了无辜,道:“月姐姐你说什么?我不懂……”

璃月扭着他耳垂一旋,然后在他的惨叫声中恻恻问:“这下懂了么?”

她刚一放手,金缕便捂着几乎滴血的耳垂向后一仰,借势漂到清池中央,这才站定身子看着璃月。

波光映得他面容静好,犹如开在碧水中的白莲一朵,清艳圣洁。

沉默了片刻之后,“月姐姐,你当初为何救我?当发现麻袋中不是你要的珍宝而是垂死的我,你为何不把我扔了?为什么要救活我?”他看着她,神情是难得的认真。

璃月看着恍若换了个人的他,眸光沉静,不语。

“一个从来没有体验过温暖的人,要适应这冰冷的世界,很容易。如果体验过温暖,再要想忘记那种温暖重新回归冰封就很难了。长这么大,不曾有人无条件地对我好过,不曾有人在我冰冷的时候用温软的手灿烂的笑温暖过我,除了你。”说到此处,他垂眸,伸手掬起一捧清水,盯着那水道:“与你重逢前,我沐浴从来都不用热水,因为水再冷,总比我的血热。”

撒开那水,他扬臂,指着大殿四角的灯,“那些灯,也是你来之后我叫人新添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原来这里的冷和黑,我也不愿让你在这里感觉到的只是冷和黑。有生以来,我擅长的是怎样算计人谋害人,即便偶尔学着去讨好,手里也是握着刀的。对你,我满心喜欢,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知道你是这世上我最最心爱最不能失去的人,因为你从来都不在意我,你的目光,从来都只投在别人身上。我就像一阵风,即便整天萦绕在你身边,你最多理理被我吹乱的发丝,不会再多一分的注意。”

璃月看着神情激动眼神矛盾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依稀还是八年前那一脸纯稚的小孩模样,在某些方面,他一点都没有成长。

她一直都知道,他该有另外一面,但她没有想过,他的这一面,让她感觉到的,依然是心疼。

“我从来不介意杀人,杀再多人我都不觉得沉重,不觉得有错,只觉得轻松,因为,是他们先想杀我的。我为何不惜一切地去争皇位争权力?不是我想要三六院齐人之福,不是我想要锦衣玉食仆从成群,更不是我想要登临九鼎的那种虚荣。我只是想自保,仅此而已。

平常人,想要自保,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我只有这一种,因为我是皇子,这一生,我都不可能摆脱这样的身份以及它所带给我的厄运。我知道,你未必喜欢这样的我,我渴望你能喜欢我,但我不会为了迎合你的喜好而改变我自己,因为我不想我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一个没办法把握的你。生命已经给予了我太多的不可预知,对于生命之外的东西,我很少执着,也许,对于爱情,我也该学着空出距离。就如此刻,我站在这里远远看着你,觉得心里很平静很满足,而靠近了,只是觉得疼而已。”

他抬起脸,眸黑如墨,看着璃月,良久,突然笑了,带着一丝无奈一丝隐忍一丝怅然,“璃月,其实我一点不想叫你姐姐,你明明看起来比我小。上次我对你下药,折磨了自己一夜,昨夜你又对我下药,又折磨我一夜,就当两清好不好?我还欠你一条命,我原想用我这一生来还你,可如今看来,你许是并不稀罕。那就换一个承诺吧,只要你提,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璃月与他对视着,他这一番自我剖白的话,若说没有在她心中激起波澜,那是假的,若说全盘接受全盘相信,那也不可能。

他很有自知之明,如今在她身边的这些男人中,她的确对他关注最少,投入的感情也最少(皇甫绝不算,她从头至尾都没把他当成是自己的男人),但她对他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很微妙,与他肌肤相亲不会觉得讨厌,离开久了也不会想念,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但,若说从今往后与他一刀两断,她却又不甘心。

大权在握,又是这么艳绝天下的一只妖孽,凭什么白白让给别的女人?她救他护他,帮他扫清政敌巩固地位,她容易吗?

他喜欢她的方式虽然不对,但一片真心却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与其要他一个承诺,哪有将他全部握在手心来的安全?

看不透他没关系,他虽妖孽,但,焉知她就不能比他更妖孽?

金缕看着她灿若寒星般的眸中光影迷离,一颗心颤颤地提了起来。

没错,刚刚那番话,他不过在赌,赌她是不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留恋,赌她是不是真的甘愿为了一个承诺就放弃他这个人。

如果真的是……

他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抢走她的那些男人全部斩尽杀绝。

既然不能一起上天堂,那么就一起下地狱吧。反正没有她,他的这一生差不多也就是没有爱没有温暖的地狱了。

他自觉已经用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眼下,她也未必肯花更多的时间在他身上让他去触爱的脉搏,除了背水一战,他已经别无选择。

她滑下了水池,他的心落下来一点,她向他游了过来,他的心又落下来一点,她双手轻搭在他肩上,看他良久,嫣然一笑:“小粉嫩,我们重新开始吧。”

心完全落了下去,他赢了。

狂喜升起,他一把揽过她的腰肢,不确定地再次求证:“真的?”

璃月挑眉,道:“我有个条件。”

“一千个一万个我也答应。”他的眼眸中已经万花齐放。

“以后你还是要叫我月姐姐。”璃月道。

妖孽软软的嘴角又瘪了下去,不满却又不敢高声,嗫嚅道:“为什么?这么叫让我很没有男子汉气概……”

璃月抬手就给他一个水分十足的爆栗,骂道:“在我面前还要讲男子汉气概?要讲吗要讲吗?”

金缕眼看她的爪子又要捏上自己耳朵,忙讨好地抱住她在水中转个圈,道:“不讲不讲,你喜欢听我就天天叫,月姐姐,月姐姐。”

……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准确来讲,应该是从开始才对。

死妖孽得了她重新开始的许诺,似得了许他死皮赖脸的圣旨一般,在池中就抱着她求欢,抵不过他厮缠,她便答应了。

好在这妖孽也知自己那一无端巨大,怕伤了她,整个过程都十分温柔体贴,加之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憋了一夜的缘故,他格外敏感,结合没一会儿便随着璃月的第一次高|潮一泻千里。

然后两人从池中出来,在殿中贵妃榻上小事休息,中间这妖孽情动,又压着她做一次。

一下午的厮缠让璃月虽不致累极,却也浑身乏力,用过晚膳后某妖孽自告奋勇要给她捏腰捶背纾解疲劳,她便歇在了龙华殿里。

妖孽果然学了一手极好的按摩功夫,指法和力度简直堪与苏吟歌相媲美,璃月被他伺候得极为舒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然而睡着没一会儿,她又醒了,原因无他,只因私密之处湿湿软软的又麻又痒,实在让人难以安眠。

睁开眼一看,却见自己不知何时被翻做了仰面躺着双腿分得大开的姿势,双腿之间埋着一颗头颅,至于私密处那让她酥软不已又软又滑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想到下午被他折腾了两次,刚睡下他居然又开始发情,璃月心中气恼,刚想一脚将他踹开,不想他的舌尖却在此时挤入了她体内。

“嗯嗯……”快感突如其来,她轻哼了一声,咬住自己的下唇。

金缕闻声抬头,锦色华帐幽暗烛光中,一双眸子黑盈盈水汪汪的,见璃月双眸迷蒙地看着他,红唇一弯,轻声道:“月姐姐,我吵醒你了么?”

璃月看着他唇上晶亮的水光,只觉双颊一片灼烫,问:“你在干吗?”

金缕将目光重新投在她私密处,道:“月姐姐这里肿了,我好心疼,找了点药来。”璃月这才看见他左手的确握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

“上药?那你用、用舌头?”璃月红着脸。

“手指那么硬,我怕弄痛了月姐姐嘛。”他说着,微微一笑,又埋下头去。

“唔,不要……”璃月挣扎起来,她受不了刚才那样的刺激。

金缕按住她雪白圆润的大腿,诱哄般道:“月姐姐乖嘛,一会儿就好了。”鲜红的舌尖勾了一些白色软膏,再次轻轻推挤入她肿艳紧闭的口,灵活地转着圈四处勾旋。

“嗯……啊啊……”舌尖带来的快感,任何东西都无法与之比拟,璃月绷紧了身子,情不自禁地呻吟。

少时,他退出她体内,舌尖状似无意地刷过她微微鼓起的珍珠,呢喃道:“月姐姐这般垂涎欲滴,莫非刚才没有吃饱?”丝滑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扫过她大腿内侧,带来一阵微痒。

这个妖孽,总能用最煽情的语言激发她心底对情欲最深的渴望,感觉他那软软的唇吻上了自己的肚脐,她抑不住那一丝被他勾出的欲望在小腹深处与他的吻遥相呼应,伸手揪住他的长发,道:“小粉嫩,吻我。”

“药还没有上完……”他欲擒故纵。

璃月不与他废话,手下使劲,他便立刻吸着冷气爬到她身上。

这妖孽身材魁梧健硕,仅仅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罩在璃月身上,便带给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但也许是出于雌动物的本能,为自己挑选雄伴侣的时候,总是期望对方魁梧而强壮,因而,这样的压迫感使璃月格外兴奋。

一个十七一个十八,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值此洞房花烛之际,拥吻厮缠之激烈,可以想见。

璃月被他吻得饥渴难耐,殊不知他比她更饥渴,这妖的身体不碰还好,一碰便叫人欲罢不能。

抱着那软嫩的娇躯,他本想用唇舌膜拜她每一寸丝滑与丰腴,然而堪堪吻到酥,她便难耐地娇喘扭动起来,甚至抬起一条修长玉腿勾住了他的腰,叫他如何还忍得?

“月姐姐,我们继续上药吧。”他喘息着,将瓷瓶里的药膏一股脑全部抹在自己的擎天一柱上,迫不及待地移到她腿间就要与她结合。

感觉到抵在自己私密之处的灼热,璃月不由的屏住了呼吸。有过这几次经验后,她充分的认识到,他的那巨物,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每次侵入之时都让她几乎裂开般的痛,然而到后面……

不等她细想,妖孽已忍耐不住地向她紧闭的体内推挤而入,强悍而坚定地将她寸寸撑开,胀满,直到最深处。

随着他的入侵,璃月小手揪紧了身下的锦衾,也许有了那药物的缘故,这番进入并不怎么疼,然后那被撑到极致的酸麻感却让人心头微颤。

感觉已经到了自己的最深处,可他却还在试探地向更深处推进,微微的痛在体内深处泛起,怕他真的撑裂了自己,她急忙伸手抵住他紧实的小腹阻止他继续向前,摇头道:“不要全部进去,我受不了。”

前两次都只能进去一大半让他深感遗憾,此番本来想借着药物的舒缓能全部进入,见她抗拒,他也只好体贴地停下,俯下身子搂着她的肩轻吻她的唇,低语:“月姐姐,你里面好紧好滑。”随着他的入侵而泛起的本能收缩圈紧带来一阵类似吸吮般的强烈快感,让他既舒爽又痛苦地蹙起了眉尖。

“你不喜欢?”璃月努力适应着他强大的存在,搂着他脖颈看着他有些压抑不住的俊脸吐气如兰。

金缕弯起红艳的嘴角,眸亮如星,低头吻住她甜蜜的小嘴,下面慢慢退出,又深深地抵入。

“唔嗯……”强烈的酥麻感让璃月十指收紧,抠住了他的肩。

那一巨大就这点好处,本不用讲究什么角度深浅,只要他在里面移动,她的每一处敏感便都无所遁形,只能随着他抽出进入的动作被一次次狠狠地磨蹭揉弄,即便有花的润滑也无法降低这种与紧密厮磨所带来的酸麻快感,因为相对于她而言,他实在大得过分。

“我喜欢得要命,只怕月姐姐受不住。”一番激吻后,他微微加快了交合的频率,在隐隐的水泽声中浅笑低语。

“啊啊……轻一点,好深……”璃月揪紧了他的胳膊,体内阵阵泛开持续不断的快感让她无暇再与他斗嘴,她小脸酡红,呻吟不断。

“深吗?那我们换个姿势。”金缕停下动作,将她抱起来,自己仰面躺下,让她背对他坐在他身上,双臂向后撑在他膛两侧,双腿分跨在他的大腿两侧,然后顶入她体内,双手握着她腰肢帮助她上下移动。

只几下璃月便掌握了规律,腰肢向上挺起,娇臀努力后移,借着双腿支撑的力量一下下主动地套弄着他。

这个姿势果然不能让他进入得很深,然后摩擦却更强烈了。

金缕见她很快掌握了这个姿势的要领,本来撑着她腰肢的手便向上移动,抚弄她饱满挺翘的酥。

因为她半仰躺的姿势,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他颈处扫来扫去,带来一阵属于皮肤的酥麻快感,而她轻盈灵巧的动作和她柔嫩紧致的身体不啻于猛药一剂,不过片刻金缕便喘着气绷紧了身体,有种快要被她弄死的感觉。

璃月自己也不好过,体内的快感随着自己起伏的动作持续地累积,一开始她还能因为这个新颖的姿势支撑片刻,然不过套弄了几十下她便觉得自己手脚发软体内阵阵抽搐,快到顶点的感觉让她既酸软无力又不想慢下动作,一时有些煎熬。

金缕也正忍得辛苦,感觉她体内轻微的震颤抽搐,知她快到顶点,便重新掌住她的小腰,腰杆使劲向上一阵猛顶。

“啊!啊……不要!慢一点……”璃月尖叫起来,然而激烈的体拍打声还是不以她意志为转移地持续响起,没一会儿,她身体一僵,突然向后倒在金缕身上,不由自主地颤抖收缩。

金缕情烈如火,正欲仙欲死之际哪里肯停?见她因高|潮仰倒在自己上,干脆曲起腿将她的双腿向两边架开,双手抚弄着她弹十足的酥,就着这个姿势在她仍在痉挛中的体内狠狠顶起来。

璃月从没想过这种姿势竟然也能做,也亏得他那一又又长,但仍在高氵朝中又被狠狠抽|真的让她有些承受不住的狂乱。

“不要,不要了……”她摇着头,想并拢双腿却又被他强势地撑开,想坐起却又被他紧紧地搂住,背后他的膛滚烫如火,贴着她害她都有种快要烧起来的感觉。

“月姐姐,月姐姐,好舒服……呃啊,我真想永远这样在你体内……”他侧过脸,一边吻着她有些汗湿的脸颊一边在她耳边喘息着动情低语。

不过三十余下,璃月又被他驱策到高氵朝边缘,脑海中一片空白,小手紧紧握紧了他抱住她的胳膊,蹙着眉头张着小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趁此机会,金缕翻身起来放她躺在身下,跪在她双腿之间然后一挺而入,整没入她柔嫩水滑的体内。

“啊!——”只一下璃月便紧闭双眸拱起腰肢,再次被抛入狂喜的云端。

大团的发丝墨菊一般铺洒在锦衾上,娇红的小脸满面春色,正在承欢的柔美娇躯汗湿晶莹,正因为高|潮而轻扭颤动。

看着眼前沉沦情欲的少女如此妩媚动人的模样,金缕即便有心体贴,也无力控制自己了。

将她双腿并起放在自己肩上,他身体下压,在那紧缩不已的柔润天堂毫无保留地大力冲刺起来。

“不,不要了!不要……”接连两次高氵朝后,璃月的身体已经酥麻到了极致,真的禁受不住这样持续的折腾了,扭动着挣扎起来。

那种酸到骨头里的感觉,让她真正的害怕起来,她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再这样下去,她说不定会死在高|潮中。

“月姐姐,哦,好紧,好舒服,我要死了……”他分开她双腿,握住她的腰肢疾风骤雨般深入。

“啊!啊!”璃月揪紧软枕,娇小的身子被他撞得上下移动,小腹深处强烈的酸麻感让她要死要活地放声尖叫。

“嗯,不行了,我不行了月姐姐……”半晌,他突然低吼一声,抵入她最深处浑身紧绷地轻颤起来。

璃月整个人都虚脱了,不等他拔|出来便疲累至极地睡了过去。

……

次日,璃月醒来时,屋中已经大亮,浑身酸痛欲死,凌乱不堪的大床上却只剩她一个人。

侍女进来伺候她起床时,告诉她金缕上朝去了。

璃月瞠眸,昨天从下午开始到今天黎明,他前前后后一共压着她禽兽了五次,竟然一早就上朝去了?

十七岁,五次,照常上朝……如此看来,他还真是前途无量,兽中之王啊!

正文 98、百依百顺

金缕回来的时候,璃月正恹恹地躺在窗下贵妃榻上小憩。

他俯□满含爱意地看她,看着她粉嫩双颊那一抹春天般的绯色,不由感慨,其实要一个人上天堂或是下地狱,真的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如他昨日在浴池那番话,虽说是在赌,然而心中抱着的,原是必输的打算。然而不曾想,这小妖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他的一个承诺,可以给她很多东西,只要她想得到,只要她想要,然而,她似乎更想要他这个人。

只不过,想要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又是另一回事了。想起昨夜她承受不住的娇弱模样,他就忍不住好笑。看她求饶的样子,哪还有平时那骄横野蛮的大姐风范?跟个初经人事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是不是可以由此推断,她的其他男人都没有他大呢?

目光在她姣好的曲线上流连,他想:若是能留她多住一段时间就好了,最好让她怀上他的宝宝,那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要求她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跟自己成亲。

清灵的眸光盯上她柔软的小腹,昨夜,他在里面播种了五次,会不会有那么一颗种子已经在生发芽了呢?

唔,要增大成功的几率,唯一的办法便是:播更多的种。

感觉到脸颊上那蝶翼轻扇般的吻,璃月皱了皱眉头,扬起小手一巴掌挥了过去,“啪”的一声拍个正着。

睁开眼,却见某只妖孽正委屈地捂着一侧脸颊看着她,眸中却星光璀璨神奕奕,完全一副偷足了腥的馋猫模样。

璃月一见他便来了气。

凭什么凭什么?昨天明明是他卖力折腾,自己不过是被动受折腾的那个,凭什么他今天神清气朗光彩照人,自己却瘫软无力狼狈不堪?

难道这就是年轻的好处,比他老一岁差距就这么大么?

想到此处,她撅起小嘴,似撒娇似不满,道:“还来厮缠?骨头都快被你拆了。”

金缕闻言,收起委屈的表情,一把将她抱起,自己在贵妃榻上坐下,放她在自己腿上,笑眯眯道:“那我给月姐姐按摩按摩?”

“一边儿去!”提起按摩璃月就气不打一处来,昨夜,如不是他以按摩为诱饵引诱她,她又岂会宿在他的龙华殿,如不宿在他的龙华殿,又岂会一晚上都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虽然……咳,这种折腾的确很销魂,但想起昨晚自己受不了时曾在他身下辗转求饶她就心中不爽。

“那月姐姐怎样才能消气嘛?”乌黑浓密的长睫下,一双长眸明若秋水,妖孽纯稚无辜地看着璃月。

璃月躺在他臂弯里,纤细的手指顺着他朝服上的银龙蜿蜒到他的前,揪住他一缕发丝,撅着嘴道:“我的城建完了每 家每户都要家具被服,你给我调度。”

“好。”金缕一口应承。

“我要在城池四周种粮食种果树养猪养羊养马养驴,你要给我提供种子树苗还有小猪小羊小马小驴。”璃月道。

“好,还有吗?”金缕笑盈盈一副绝世好男人的模样。

“那些士兵的家属分散各地,你下令让各地的官吏给我好生的把人送过来。”

“好,没问题。还有吗?”

“我要有自己的城防,要刀枪剑戟各种兵器。”

“我派人给你造好了送去。”

“我还要钱开设各种店铺。”

“好,要多少给多少。”

“运输我要用漕帮的,不要朝廷的。”

“好。”

“我不交税”

“好。”

“我的人我随便调派。”

“好。”

“以凰城为中心,方圆五百里内的地方官都归我管。”

“好。”

“没我的允许,你不可以随便到我的城里来,哪怕将来你做了皇帝。”

“……好。”

“以后你见了苏苏要叫他哥哥。”

“为什么?”上一条已经让金缕感到隐隐不满,再听到这一条,直接跳了起来。

“你不想跟我长久么?”璃月抬起晶眸看他。

“我当然想,可我为什么要叫苏吟歌哥哥?”金缕极度的不情愿。

“他先跟我好,又比你大,你既能叫我姐姐为何不能叫他哥哥?以后在一起时总要分个先来后到长幼有序啊。还是,你压就容不得他,还是想着杀他?”璃月眯起了眸子。

“不是。”金缕急忙否认,思绪转了转,道:“可我是皇帝,我若叫他哥哥,他岂不是比皇帝还大?成何体统?”

“我又没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只有我们自己人在一起的时候叫嘛,难道你和我在一起时还要摆皇帝的谱儿不成?”璃月一本正经地问。

“和你在一起当然不会,可是和他……”叫苏吟歌哥哥?天呐,拿把刀杀了他还比较痛快。

“做小有什么不好?小的受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让他叫你哥哥好了,不过以后我若多宠他一点你不许有意见。”璃月话锋一转。

金缕纠结了。

小妖这招忒厉害,答应她吧,他于心不甘,不答应吧,她就理所当然对苏吟歌好过对他了。

只好先答应她再说,只要能换取她更多的注意力,他就不信不能把苏吟歌那家伙挤下去。他以前那些风流往事,桩桩件件他都清楚得很,合适的时候,可以适当地跟璃月说道说道,又或者……找个他昔日的老情人过来给他搅合搅合?

想到这一点,金缕真想眯起眼笑啊,但思及璃月还盯着他,当即撇下唇角,一副人在威下不得不低头的委屈样,问:“那我叫他哥哥月姐姐会多宠我一点吗?”

“当然。”璃月目光诚恳。

“那……好吧。”金缕垂下眸,低声答应,随即又急急补充:“月姐姐要说话算话。”

“好,说话算话。”璃月见他答应,心中乐不可支,捏着他的鼻尖哄他。

金缕嘴角一咧,撒娇地抱住她道:“那月姐姐能不能在这里多住几天陪我?好久没见月姐姐我舍不得月姐姐这么快离开。”

璃月:“……”

这小子果然不是吃素的,她刚刚提了那么多要求他都一口答应,如今他只提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且听起来出自内心合情合理,她又怎么能找得到拒绝的理由?

可是多住几天……为什么光是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浑身无力呢?

*

三日后,趁着金缕去上朝,璃月孤身一人,行李也没收拾地跑了。

她真的受不了了,她不过要钱要权,这小子要命啊。

每天晚上至少三次,偶尔白天来兴致了随便桌子上椅子上就霸王硬上弓,除此之外,早朝照上,折子照批,什么也不耽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哪来这么多力,最后只好归结为他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力过人。

自觉不敌,只好溜之大吉。

丧家之犬般奔逃在去凰城的路上,她不禁想,有些变态皇帝,比如说金缕这小子,给他找三六院还是有道理的,如果让他盯着一个女人做,她敢打包票,不到半年那女人指定被他折腾死。

那么大一,每天都要,还不止一次……神也受不了啊!

和他比起来,苏吟歌叶千浔之流实在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行经天一岛时,她犹豫要不要去见见苏吟歌。

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半个月不见,这家伙指定要和她重温旧梦的,可她如今这身子……说来也奇怪,金缕那妖孽明明每天都在往里填,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被他榨得干干的,一点力气提不起来。

想想也有道理,每次和他做时都被他弄得春水满溢,能不干么?

还是回凰城去好好养养身体吧。

*

金缕这小子还是颇有些一言九鼎的男人气魄的,例证之一便是,璃月答应他在东住十天,然而仅仅三天她便不辞而别,这小子却依然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要的那些东西源源不断地向她的凰城送去。

因担心走水路被苏吟歌知道又会被他“请”到天一岛上去,因而此番璃月是走陆路回凰城的,待她来到凤凰山下时,发现近两个月不见,她几乎已经认不出这就是原来那片风景优美却荒无人烟的穷山僻壤了。

庞大的城郭拔地而起,巨龙一般盘踞在凤凰山下,而离城不远的江畔泊满了大船,人们就如蚂蚁一般扛着各色家具用品络绎不绝地来往穿梭,一片欣欣向荣之相。

她正骑在马上遥望感慨,“城主大人!”耳边传来一声微带惊喜的男中音,璃月循声看去,原是牛轰带着五六个人大步走了过来,看样子,却是特意来接她的。

“城主大人,您可回来了。”牛轰一脸的喜色,站在马下向她行礼,后面几人也跟着行礼。

璃月下了马,好不惊奇:“你怎知我今天回来?”

牛轰抬起头道:“属下不知,只是城池建好后,属下便天天带人在城门口等着恭迎城主大人。”

璃月看他一眼,没有多说,点头道:“好。”

璃月边走边问:“所有将士都安顿好了么?”

“都安顿好了,本来就是家徒四壁,如今家具也都有了,都是托城主的福佑。”牛轰眼中露出感激之色,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这些原本等着砍头毫无出路的叛军,不但有了自己的城,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了可以重新开始生活的机会。

“嗯。”璃月看着身侧来往众人脸上过年一般的喜色,听着耳边那一声声充满敬意和感谢的“城主大人”,嘴角勾起微笑,问牛轰:“城池建好后,有没有商人过来想要在城中开设店铺的?”

牛轰道:“有好多,都是西武玉氏旗下的,属下们不敢擅自做主,只等城主回来定夺。”

璃月哂然失笑,玉无尘这家伙还真是老谋深算,将他的店铺开在她的凰城,他就可以借视察店铺之名常常过来了。

不过……来就来吧,反正,她也不讨厌见到他。

“嗯,安排下去,兵士们如有愿意开店经商的,优先,剩下就让玉氏那些商人补齐好了。”说话间已来到城门下,璃月抬头一看,城头上空无一字。

“城名怎么没刻上去?”璃月问。

牛轰道:“在等城主大人墨宝。”

璃月一噎,她的墨宝?她的……墨宝???

“咳,那个,好,先把别的事情都定下来再说。”璃月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

走进城门,整齐的房屋弧线放般地呈现在她面前,一眼看去,心仿似也随着那弧线渐趋远阔。

她定了定,忽然转身,对牛轰道:“派人帮我传一封信,我想请一个人吃饭。”

32

正文 99、捉奸去也

璃月的城主府就建在凰城的正中间,对于这座完全是由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建造起来的府邸,璃月对环境布局什么基本没有要求了,只要该有的都有,能住人就行。

来到宽敞而略显空旷的前院理事堂,璃月往台阶上的乌木长案后一坐,整个大堂尽收眼底。伸手抚了下桌面,一尘不染,抬眸瞧瞧,案上文房四宝无一不全。旁边还放着两册厚厚的书,璃月拿过来边翻边问:“牛轰,这是什么?”

“城主大人,这是我南佛的法令法规和军纪军法。”牛轰答道。

“放我案上干吗?”璃月不解。

牛轰有些无措地挠挠头,“城主大人,我们凰城……难道不需要法纪军令么?”

“需要,不过,我可不需要这些。”璃月将两册书地上一扔,道:“拿去烧掉,我凰城的法令,自然我们自己来定。”

牛轰汗颜,答应着捡起书册。

“四件事,你立刻下去办。第一,我不管你们这支队伍以前的编制是什么样的,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将他们分成互相独立的九个旅,选出九个旅长出来,编好序号明天带来这里见我。第二,给我找个书吏过来,写字一定要漂亮,再找个跟班,脸蛋一定要漂亮。第三,就在迦叶江边有个小城叫‘七福’,城里有个客栈叫‘枫林晚’,客栈里有一条黄毛大狗名叫檀郎,你派几个人带几辆车过去,把它以及它的妻儿老小都给我接到这里来。第四,去统计一下,这些士兵们还有多少人没娶媳妇。”璃月有条不紊地布置。

当兵的办事就是干净利落,几人领命之后,二话不说立刻去执行。

见他们消失在门外,璃月小手托着腮发了一会儿呆,从案上抽来一张纸,拿起一支狼毫,咬在嘴里思索开了。

凰城落成,请谁吃饭?

自然是叶千浔。

此次盛泱变,她欠了几人的情?曦王府,血影,玉无尘……嗯,也算有一点吧。

曦王府,其实不算欠他的交情,有了南佛这一靠山在后面,观渡老狐狸这些日子只怕睡觉都安稳多了。玉无尘么,反正六月要去九华山,不过就是让沈东志这支叛军得不到供给的功劳,也不算什么人情。只剩下血影叶千浔。

想起上次这家伙执意要她在他和苏吟歌之间做个选择,负气而走,此番她请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苦恼,她的感情会不会太多了一点?他们两个她都喜欢,都放不下,只不过相较而言苏吟歌似乎更讨喜一点,因为他从来不问她和别的男人之间的事,也从来不逼她做选择。仿佛只要她能与他在一起多一刻,他便多一刻的幸福。

她最喜欢他这一点。

而叶千浔,最最缺失 的似乎也正是这一点。

不管如何,她总要与他敞开心扉地谈一次,总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如果他委实不能接受,那么,也只好说再见了。

即便舍不得,这也是唯一的选择。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想被他勉强,自然也不想去勉强他。

“千浔,迦叶江里鲥鱼鲜美,想请你吃饭,如来赴约,请于五日内带消息给我,过时不候,我在凰城。璃月”

凰城是个新名词,但璃月没有刻意解释,以他血影的人脉,想找到这座新建的城,找到她,应该轻而易举。

*

金缕有条不紊地实践着他对璃月的承诺,家具、粮种、果树苗、牲畜还有士兵们的家眷,源源不断地从迦叶江上向她的凰城漂来。

城里一片喜庆,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其实也是合该如此,试想,哪个国家哪个城池能天天的每家每户发家具发粮食发钱啊?即便是三国的都城百姓只怕也没这般优厚待遇吧?

至此,这些差点被砍了头的兵士们才真正相信,他们不是在做梦,他们真的重生了,而他们的城主大人,就是带他们从地狱到天堂的观音娘娘。

然而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被他们在心里像女神一般敬着的城主大人,此刻正托着粉腮以一种色眯眯的眼光,将给她磨墨的小兵盯得满脸通红。

不是没见过美男,眼前这个名叫苗浩彦的少年跟她身边那些男人比起来也委实称不上是美男,只不过,这真是一张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啊,几年的军旅生涯让这少年的肌肤呈现一种极为健康的小麦色泽,匀称结实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轮廓,清秀利落的眉眼,再加上简单纯朴的气质……咳,说到底,璃月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这个人而已,不带男女之情。

“咳,那个,城主大人,我们可以开始了么?”牛轰在一旁忍了半天,见苗浩彦开始用求救的目光看自己了,身为仅次于璃月的凰城二号人物,他也不能对手下的求救视而不见,于是轻咳一声提醒璃月。

“哦。”璃月回了神,正了正神色,夸奖牛轰:“做的不错。”扭头看了看坐在堂下左侧的书吏,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头是牛轰从附近城镇中请来的一位私塾先生,听说这里月俸二十两,老家伙扔下他讲了一辈子的四书五经就屁颠屁颠跑来了。

从古至今,天下的钱财大都掌握在巨商或是皇室手里,老百姓是没什么的钱的,这二十两一个月的收入,比县令的月俸还多,你说老家伙能不动心么?

“凰城法令,记下来,第一条,夫妻吵架不准摔东西,不准踢破门,更不准砸破墙,违令者,去马场担粪一个月以示惩戒。”璃月道。

牛轰额角 冒出一颗冷汗,他还以为这法令会从大处着手,没想到第一条竟是这个……

以后这法令可要好生收起来,否则被外人瞧见还不笑死。

书吏倒没什么意见,笔走龙蛇顷刻记录完毕。

“凰城法令,第二条,不论大人小孩,不准在街道上大小便,违令者,三天大小便不准脱裤子,以示惩戒。如是小孩犯此错误,由负责看管他的大人代罚。”

牛轰额上又冒出一颗冷汗,大小便不准脱裤子……

“凰城法令,第三条,但凡凰城居民,如果夫妻一方有人去偷情,不准打架,更不准杀人,解决方法可以是,另一方也去偷情,以示公平。”

书吏抬袖拭了拭额角。

“凰城法令,第四条,凰城居民,不可随便杀人,如有不得不杀的理由,需先到城主府做报备,得到批准方可动手,未经此程序者,一经批捕,先处刑,十日后再处棍刑,再十日活埋。”

书吏、牛轰同时拭汗。

“凰城法令第五条,凰城男子不可犯□之罪,即便看上了妻子以外的女人,第一要设法让对方心甘情愿,如不成再以钱财诱惑,如还不成则不可胡来。否则,施以爆菊之刑。”

如此法令……真是瀑布汗啊!!

牛轰涨红着一张老脸,上前两步向璃月拱手道:“城主大人,我还是去城中视察视察吧。”

璃月眼珠一转,道:“嗯,法令吧,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老胡(书吏姓胡),小苗,带上笔墨册子,我们跟牛将军去城里转转。”

牛轰:“……”看来横竖躲不掉了。

城中好些家离这边不远的士兵们家眷都已搬了过来,而玉无尘旗下的各色商铺也按部就班地在凰城主干道两侧开门营业了,走在城中,放眼望去,除了男人多点女人少点,和外面那些大城市倒也没有太多区别。

“凰城法令,第六条,向商铺收保护费是城主特权,任何百姓不得打此主意,违令者,罚扫大街一个月。”话说融入群众就是灵感多多啊,看,刚出了城主府她又想到一条。

牛轰继续拭汗。

走不多远,看到一白发苍苍的老妪倚在墙角晒太阳,璃月指着问:“这是谁家老人?”

牛轰这个将军做的不错,张口便说出了这名士兵的名字。

璃月点点头,道:“凰城法令,第七条,凡是将父母养到古稀之年的,每月均可去城主府领十两银子以示嘉奖。”

走了几步,又回身补充:“凰城法令,第八条,凡是家中有妇女待产或是刚刚生养完孩子的,可免费去铺领,账记在城主府,月结。”

牛轰脸色正常了一些,好歹这两条法令还算正常,不仅正常,简直可以算得神谕啊。

……一行边走边撰写凰城法令,不到一个时辰便乱七八糟的有了二百多条,牛轰可能这期间表情变化太多,逐渐的脸上肌有些麻木,于是乎得出结论,要伺候好这位城主大人,不面瘫是不行的。

时至中午,四人一道在城中餐馆同桌用餐。

席上,牛轰问:“城主,眼看粮田果园还有畜牧场都初具规模,耕作饲养的人手如何安排还请大人指示。”

璃月眉眼不抬,边吃边道:“弄一面红旗,山头,城头,江对岸,随便,每隔十天挑两个旅出来,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最先拔得红旗的在城里吃喝玩乐,落败的那方去耕田挑水养马担粪,还有清扫大街及城门的守夜巡逻都由落败的那方一手包办,十天一轮,就这么安排下去。注意,抢红旗的时候要全旅出动,不能只派一两个高手出去争夺,听清了吗?”

高啊,这一招实在是高,既体现了公平,又相当于变相的实战练,再以体力劳作磨练落败的那方……

牛轰不禁偷偷抬眸观察璃月,心中还是不明白,这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没在军队里爬滚打过,没有带兵经验,哪来这么多主意?如果不是后天培养,那么,似乎只能归结为天生如此了。

饭后,璃月犯了食困,要回城主府午休,还没走到门前,老远便见一道金黄身影飞扑过来。

“檀郎!”璃月惊呼。

几个月不见,檀郎仿似也想极了她,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蹦跶,拍了她一身的狗爪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璃月抬头往府门口一看,却见台阶上还站着一只毛色与檀郎相近个头比檀郎稍小的母狗,旁边一溜排开四条呼呼的小狗仔,看着璃月四条尾巴整齐划一摇得好不欢快,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呵,莫非,你这家伙也寻到真爱准备安分守己过日子了?”璃月惊奇地垂眸看檀郎。

檀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哀怨地斜了璃月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过去的那些混账事还提它干吗?哪个男人没有一段风流的过往啊?要提也不要在我夫人面前提嘛,没看到她摇尾巴的节奏都变慢了吗?

璃月意会,笑了起来,迈上台阶那母狗的头,赞许道:“有眼光,跟着我家檀郎你就等着天天吃蹄髈吧。”母狗一听,长长的尾巴摇出了花。

璃月抱起一只滚滚软乎乎的小狗,一边向府内蹦去一边道:“回家咯。”

牛轰和老胡小苗在身后看着,还真有些神经错乱。

这城主,你想把她当小孩看,她偏威严得让人不敢直视,你好不容易适应了她威风八面的样子,一转身,她又变成抱着小狗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了……  安顿好檀郎一家,璃月回到卧房,有些黯然。

妆台的抽屉里有一只长方形银白色的锦盒,她拿出来放在膝上,打开,里面整齐地躺着六个瓷娃娃。

这是她前两天自己亲手动笔描绘,托城里一位于此道的匠人烧制的。

伸指拿出那只短发黑衣,背上还画着一柄日月弯刀的男娃娃,璃月盯着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叶千浔,檀郎都回来了,你还不来么?你再也不来了是不是?”

想到这层,璃月竟没来由的鼻腔一酸,有些想落泪的冲动,忙咬唇忍住。

从那个雨夜山洞中初识,两人分分合合纠纠缠缠,一晃便是两年,如今,终于还是落得曲终人散。

不来,便不来吧。若能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女子,的确也没有必要再来这里,不论是感情的专一还是做饭的手艺,我秦璃月,都不怎么样。

将他放回盒内,璃月指尖向旁边滑去,这一身龙袍满面温润的是燕瑝,他现在如何了呢?待武林大会后,去东仪看看他吧。

要去吗?如果真如观渡所说她才是东仪太后的女儿,那么燕瑝又是谁呢?他又是谁呢?金缕对她说把裴延熙放回去了,而事实却是,东仪仍在到处寻找裴延熙,那死小子定然又对她撒了谎,不知裴延熙的失踪会给燕瑝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其实她是不希望让裴延熙活着回去的,人是慕容倦给她送来的,若让她活着回去,那么慕容倦就该死了。相较而言,她当然还是希望用裴延熙的死来换慕容倦的安全。虽说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但这许多年来她享尽荣华富贵,对母亲也未尽半点孝道,对她,她是毫无怜悯之意的。

指尖滑到一身青衫的慕容倦脸上,璃月唇边漾起苦笑,命运弄人啊,一场身世的错位,终于将两人最后一丝牵绊割断。虽说如今知道一切不过是误会,但……他与皇甫殊华无疑比与她在一起更合适。

她与皇甫殊华虽然不能说关系有多好,但对她的格,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皇甫殊华在朝中有个外号叫做“方外公主”,何为方外?即不能用世俗礼教约束之也。其行事之傲眼光之高可见一斑。

她若看中慕容倦,必能一心一意待他,而这一点,正是慕容倦在她这里想要而又得不到的。

这样不是挺好吗?

其实关于要不要烧制他这个瓷娃娃,璃月曾犹豫过,后来一想,即便送不出去,留作纪念也好,与他在一起那些时光,犹如开在记忆中的小花,每一回味都感觉芬芳袭人。

指尖滑到金缕那张粉嫩嫩花一般的脸蛋上,看着他一脸委屈璃月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臭小子,哄好了还是很让人省心的。就像一块牛皮糖一般,看着诱人,嚼完了牙疼,唯有用舌头去舔舔,倒还是甜的。于他而言,方式决定一切。

指尖再滑,到了一身雪衣的玉无尘脸上,还没到六月,这家伙却已派人送来了请帖,话说那字真真写得漂亮,如她能有他一半水平,完全可以当墨宝拿出去让牛轰刻在城头了。

嗯,决定了,凰城这两个字就让他写吧。

最后,拿起苏吟歌那只勾着右侧嘴角笑得邪乎的瓷娃娃,璃月伸指戳着他鼻尖,问:“这么多天了,一点音讯没有?就这么忙吗?武林大会你去不去啊?”

然后再装着他的声音回答自己:“我在给老爹研制解药嘛,你也不来看我,如果你来看我我就陪你去九华山咯。”

璃月想想也是,也不知苏庭松此刻情况如何,去九华山之前她是应该先去天一岛探望探望的。

当即命牛轰准备了一些礼品,带着小苗和几个水兵划一条小船前往天一岛。

*

来到天一岛从南浦登岸,璃月理所当然想先去吟歌院看看苏吟歌在不在,路刚走到一半,苏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接她了,拉着她的手道:“月儿啊,你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呢?吟歌他不在啊,去我院里吧,这两天正想你呢。”

见她神色匆忙,与其说来接她倒不如说是来阻拦她去吟歌院,璃月心中立刻便生了疑,表面不动声色,笑道:“哦,反正我是来看伯父伯母的,既然他不在,就去伯母院里吧。”

来到苏夫人的“恩霖院”,璃月问了问苏庭松的情况,知他服了药基本已经没有大碍,可以照常处理漕帮事务了。呆了片刻之后,璃月见苏夫人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便托辞城中有事要离开。

苏夫人挽留了几句,璃月坚持要走,她便没有强求,亲自送璃月到南浦看她上了船方才离开。

璃月却命人将船划到岛侧那片壁立千仞的断崖后,凭着超绝的轻功跃了上去,一路向吟歌院潜行而去。

她倒要看看,吟歌院到底有什么鬼,为何苏夫人那般怕她过来。

正文 100、乘虚而入

璃月前脚刚走,金缕的楼船后脚便泊在了凰城之侧的迦叶江畔。

牛轰亲自到江畔迎接他,神色间倒无一丝的不自然。

从城门到城主府的主干道一戒严,全城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来了。

正带着妻儿在城主府门前玩耍的檀郎抬头一看,见金缕在大队侍卫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向这边走来,竖起的三角耳顿时一耷拉,带着妻儿沿着街道便撒腿狂奔,转眼便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金缕见状,脚步微微一顿。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璃月那家伙自己古灵怪的,连这狗都这般有灵。

想当初在天一岛与璃月初遇时,他早已透过龙辇帘缝处认出对面走来的是璃月,恰逢这狗窜进来,他便顺手扭断了宠物狗的脖子以便更顺理成章地与璃月相认,不想那一幕恰好被这狗看见,想来从那以后他扭断狗脖子的残暴一幕便深刻地印在它脑海中了,是以每次看到他都避之不及。

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命侍卫们守在府外,他带着李逝和牛轰一起进了府门,参观起璃月的“老巢”来。

“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咳咳……”

坐在理事堂长案后,金缕翻看着璃月制定的那册《凰城法令》,直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牛轰和李逝站在一旁,一个冷汗直冒一个满脸好奇。李逝跟在金缕身边日久,还从未见过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笑成这样。

转过头以目光询问牛轰,后者却回以讪笑。

金缕一条一条看了小半册,发现“未完待续”四个字,这才从袖中掏出锦帕来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抬头时嘴角仍有些忍俊不禁地向上弯着,对李逝道:“把这《凰城法令》给本抄一本回去,看着它本心情太好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法令,也只有那家伙想得出来,真可谓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瑰宝啊。

离开理事堂后,金缕来到了后院璃月的卧房,既然是卧房,牛轰李逝等人自然是不方便进去了。

金缕环视一圈简单整洁的房间,在小小的闺床上坐了坐,又来到妆台前,想看看这家伙平时都喜欢戴哪些首饰。

拉开妆台抽屉,发现一只银白色锦盒,拿出来打开一看,不由愣怔。

他原以为当务之急自己要对付的不过是玉无尘和苏吟歌两人,但,看看这盒子里,他才知自己任重道远。

玉无尘、燕瑝、慕容倦、叶千浔……还有空了的那一格,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值得欣慰的是,好歹他自己也在盒子内,惊奇的是,盒子内竟然没有皇甫绝。

原来璃月并没有将皇甫绝放在心上,如此说来,当日他令手下栽赃皇甫绝 一事,不是多余了么

再看一眼盒子里那几个惟妙惟肖的人偶,他轻叹一声,看起来,要从外围除掉这些情敌是不太可能了,首先作为东仪皇帝的燕瑝,他就不可能杀得了。

怎么办?只有学苏吟歌,攻心为上了。

想起苏吟歌,他嘴角勾起狡猾的弧度。

璃月去天一岛了,此刻,想必岛上挺热闹了吧。

*

璃月从围墙翻进吟歌院,院中风景如旧一片寂然,并无半分不妥,她心中不由奇怪:莫非是她多疑了?

转过几株巨大的美人蕉,眼角瞄到白影一点,她瞳孔一缩,本能地扭头去看,就在她常与苏吟歌一起吃饭的花亭内,坐着一名雪裳如云的女子,手捧一卷书正在那静静地看。站在璃月这个角度一眼望去,其人仿若出水芙蓉如诗如画,无论是容颜还是气质,都恍若空谷幽兰,可远观不可亵玩。

璃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看到她的瞬间失神,是因为她长得太过清艳出尘,抑或只是因为她出现在了苏吟歌的院子里?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那女子看完一页伸手翻书之际,却也看见了她。

她只略微顿了顿,随即站起身,礼貌地冲璃月点了点头,樱桃小嘴开合间,声音如出谷黄莺:“侍女们在后院,苏公子在天一阁,姑娘请自便。”

呵,不仅人长得美,还有颗七窍玲珑心呢。知她既然能进来这里,必是岛上熟人,不必追问来历。而这里除了苏吟歌和他的侍女之外,还有什么人可找呢?一开口便简单利落直切要害,倒是个人物。

很短的时间,璃月嘴角已经泛起了微笑,脚步一转向亭中走去,登上亭子近看,那女子的眉目越发清丽动人如花似玉了。眸光下移,璃月发现她手中那本书原是册厚厚的药理简析,她曾在苏吟歌卧房的书架上看到过这本书,因为它极厚重,因而她记得。

心中如塞了芒刺一般扎扎的,嘴角的微笑却又渗进了一丝惊喜,璃月笑着开口:“不好意思打搅了,其实我来就是找你的,请问姑娘贵姓?”

那女子似有些惊讶,出于礼貌还是略略颔首道:“免贵姓兰,不知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璃月叹了口气道:“我有位大伯,多年来一直重病缠身辗转病榻,找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听江湖中人说漕帮少主苏公子医术超群,或许只有他治好我大伯。这半年我屡屡上门求医,他却总是不允,今日登岛,听苏伯母说吟歌院来了位贵客,许是能帮我劝得苏公子改变主意,于是我便冒昧来了,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兰姑娘海涵。”

兰幽(即那雪裳女子)闻言,如玉双颊泛起一层淡淡绯红,嫣若海棠,微微低垂了眼眸,似颇为羞 赧,却并不撇清。

少顷,抬眸见璃月正一脸期望地盯着她,敛了敛心绪道:“苏公子格颇为固执,若是他拒绝了的,只怕谁劝都没有用。”

对苏吟歌如此了解,看起来的确关系匪浅啊。

璃月如鲠在喉,面上表情一落,颇为失望道:“我听说苏公子一向不近女色,多年来从未有女子能入住吟歌院,兰姑娘如今既然能在这里,于他而言定是极为重要之人。姑娘莫不是不肯帮忙?我绝不会让姑娘白白劳的,只要姑娘能劝得苏公子出手相助,必有厚谢。”

兰幽抬头,如水眸光清粼粼地洒在璃月脸上,轻声道:“姑娘切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我实在没有把握,所以不能随便应承姑娘。不过,如果姑娘信得过我,可否将令伯父之病状与我描述一番?”

璃月惊奇:“莫非兰姑娘也懂医术?”

兰幽略微点头,谦逊却又自信:“略通一二。”

璃月先露惊喜之色,随后又有些犹疑,支吾道:“我那伯父也是个怪脾气,不是师承名医他还不让人看,能否冒昧问兰姑娘一句,姑娘医术师承何人?”

兰幽双颊又抹胭脂般红了起来,道:“正是靠苏公子指点,才学得点滴医药之道。”

……

璃月最后寻了个托辞,只说要回去让给伯父看过病的大夫写一份详细的症状单子再送过来给兰幽过目,兰幽答应了,还袅袅婷婷地送璃月出门。

临别之际,兰幽偶尔侧首,璃月瞄见她衣领之处隐隐露出一丝殷红,虽看不见全貌,但作为过来人,璃月当然能知道那是什么。

离开吟歌院一路飞奔回到停在断崖下等她的小船上,她往船舷上一倚,传令回凰城。

如血残阳很快湮没在远处的山峦后,江面上渐渐暗沉下来,璃月垂着眸,看着船下波涛滚滚,自己心中也是情绪翻滚。

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她虽没有细问,但那女子每一个眼神每一丝表情都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她和苏吟歌之间有过往,有故事,或许,还很深刻很难忘。

苏吟歌甚至教了她医术,要多长时间,才能让那样一个谦逊含蓄的女子自信地说,她对医术略知一二呢?

心中前所未有地煎熬,但她却不能去问苏吟歌,不仅现在不能问,以后也不能问,只因为,她没有资格。

以前,对于苏吟歌对她的宽容和忍让,她只是喜欢而已,然而今天才切身体验到,如果心中真的喜欢对方,又要对她/他的多情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需要多大的心和毅力。

这真的称得上是种诛心的折磨。

知道对方身边还有别人存在,你就忍不住会想,他是否也 会将她抱在怀中情话绵绵甜蜜拥吻,他是否会用抚慰过你的手以同样的方式去抚慰她?他是否也会为她大展厨艺讨她欢心?他是否也会亲自调制药澡然后将泡得光洁如玉的她抱上床吃掉?……

璃月捧着额侧,十指深深|进自己的乌发中,闭上了双眸。

她想她不会再怪叶千浔那般执着了,只有真心爱过,才知道与人分享是种多么痛苦的事,除非爱到极致,爱到觉得失去对方自己就会死,否则,她想,谁都不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爱人的。

她也不会怪罪苏吟歌,他容忍了她,她自然也有责任去容忍他,尽管,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去调整自己的心态,或者,决定还要不要继续与他在一起。

仰头,她看着长风浩荡一片苍茫的天空,想,自己也许应该对身边的男人更多些宽容,因爱她而留在她身边的男人,心中定然都如她此刻一般痛而不舍。

而因为她的不专一而选择放手的那些男人,也是真心爱过她的,如果不是真心,谁在乎你身边是只有他一个还是一群?只是因为承受不住与人分享的痛而无奈离开,心中必定也不好受。她只要想想自己若是最终因为那个女子而放弃苏吟歌,心中会是何等痛苦便知道了。

人或者因为男女有别经历不同看待很多事情的角度都会不同,但陷入恋爱的心,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右手伸进怀中,到那被焐得温热的瓷娃娃,她原本想将它送给苏吟歌的……

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苍凉来,到最后,会不会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这六只瓷娃娃而已呢?

*

凤凰山离天一岛很近,也不知是苏吟歌刻意安排还是无意发现。璃月傍晚离开天一岛,夤夜便到了凰城。

回到城主府时,发现檀郎一家六口正站在府门前翘首以盼,璃月只当它们是在等自己,也没多想,带着它们进府后吩咐下人给它们弄了点食物,自己便回到卧房。

刚刚点亮桌角的灯盏,床上有东西蠕动起来,有人迷迷糊糊地叫:“月姐姐,你回来啦。”

璃月吓了一跳,心中想着苏吟歌的事分了神,以至于她进房时竟没能发现房中有人。

爱情真是让人昏头啊,这种足以致命的错误,以前的她是死也不会犯的。

看着躺在她床上睡眼惺忪风情妩媚的金缕,她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他的龙船泊在江畔,只不过心情不好她也懒得去找他,没想到这家伙脸皮墙厚,自己跑过来给她暖床来了。

“我来看月姐姐,结果你不在,我只好在这等你咯。”金缕躺在她不大的床上,明亮的眸子如星子般一闪一闪。

璃月有些疲惫地坐在镜 前,一边散开发髻一边道:“回你船上去睡,这么大一坨挤在我床上,我睡哪?”

“夜这么深了,路又这么远,月姐姐一定要赶我回去么?”妖孽撇着红唇委屈起来。

夜深是真的,但是路远……璃月回眸睨他。

妖孽急忙往床里挪了挪,缩成小小的一团,道:“月姐姐,我会乖的,也不会占太大地方,你就让我睡这吧。”

璃月看着他祸国殃民的妖孽脸庞,心思:今夜若是一个人睡,只怕难以成眠了,有他在一旁分散分散注意力也好。

如此想着,她稍做梳洗后便上了床,背对他躺了下来。

身后,妖孽小心翼翼地蠕动着,璃月感到枕头的另一半微微陷下去的同时,只听妖孽问:“月姐姐,我可以抱着你吗?”

她不出声,算是默许,心中却想,如他得寸进尺,她定将他踹下床。

不料他果然很乖,将她暖暖地抱在怀里后呼吸就平稳下来,不再动了。

璃月一闭上眼,满脑都是那姓兰的女子遗世独立的风姿,不禁想,此时此刻,苏吟歌是否也正从背后抱着她共眠于榻?

这个想法让她抓心挠肝般的痛苦起来,她知道此刻正睡在别的男子怀里的自己本没有立场和资格去痛苦,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小粉嫩,你真的不介意我身边还有苏吟歌么?”烛火明灭中,璃月静静地问。

金缕有片刻的沉默,随即道:“不是不介意,只不过,想与你在一起的愿望战胜了其它一切,所以,当你只和我在一起时,我便去不想别的。”

“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璃月问。

“因为我深刻地体会过失去的痛苦。比起那种再不可得的绝望来,一切自我折磨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我的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她就死了。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母亲,我常常想,如果她现在还能在我身边,不管她是妓|女还是乞丐,我都不会介意,只要她在,就好。而对于那些没有失去过母亲的人,母亲的身份,也许或多或少都会让他们在意的吧。

自懂事以来,眼前满目繁华,然而我却只能感觉到冷和黑,月姐姐是我生命中唯一能给我温暖和光明的一盏灯,不管这盏灯吸引了多少人过来取暖,我最最在意的永远是希望你不会熄灭,我要照顾好你,替你遮风挡雨,让你永远明亮。”金缕语音温软,安眠曲一般响在璃月耳侧。

如此卑微而简单的愿望偏从他这般即将登临九五的人口中说出来,璃月的心毫无抵抗之力地软了下去,化了开来。

原来身边终究有这样一个人,爱她胜过一切。或许他曾经腹黑过,算计过,但如果有独占她这盏灯的机会在眼前,作为爱 她的人,他没有理由不去抓住吧?

她转过身,看着金缕近在咫尺却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脸庞,问:“小粉嫩,以后,你会娶皇后,娶三六院吗?”

金缕眸光流转,嘴角微微一勾,不正面回答,只道:“我听月姐姐的。”

璃月愣了愣,转而伸手去捏他高挺的鼻尖,道:“真是狡猾。”

金缕撒娇般将她抱紧了些,撅着嘴道:“我说听月姐姐的话,怎么反倒狡猾了?”

璃月心中暗叹:罢了,早说过的,不期待不失望,不强求不委屈,有人爱她一天便开心一天,即便将来真的只剩她自己,她也可以笑听风吟独沐阳光的。

……

将近黎明,桌角的红烛早已燃尽,随着一声尖细的娇喘,摇晃了近一个时辰的床帐终于停了下来,男人与女人的喘息声甜腻地交织在一起,长长短短地氤氲在昏暗的房间内。

璃月累坏了,妖孽求欢,她声明只许一次,于是这妖孽就把他擅长的原地复活战改成了持久战。

她昏昏欲睡,妖孽却还深嵌在她体内搂着她亲昵地吻着她的脖颈。

她本想把他挤出来,但很快发现,凭他目前的长度和硬度,除了把他夹得暗爽之外本没可能成功。

“粉嫩,你还是娶个太子妃先。”璃月无力地瘫在床上,喃喃道。

原本正慢慢安分下来的妖孽一听,僵了僵,立刻又在她体内抽撤起来。

“喂,说好只一次的。”璃月抵着他的惊叫。

“我还没出来,刚刚只是为了体贴月姐姐中场休息而已。”妖孽一脸无辜,身下动作不停。

璃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刚刚他明明了,竟然厚颜无耻地说未完待续?

然不等她开骂,妖孽那软软的元宝唇已柔情无限地堵了下来。

正文 不见不散

但凡是人,均有惰,金缕也不例外。

以前在东,惦记着天天要早朝,不管多累多乏总是天不亮就起了,而此番睡在凰城,知道自己不用早朝,厮磨半宿,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一看身侧空空如也,璃月也不知何时起的。

金缕抚着她睡过之处细微的褶痕,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微笑。

昨夜这家伙在他身下嗷嗷直叫哭爹喊娘,后来干脆昏倒装死,他还以为她真的受不得放过了她。想不到竟然起得比他早,看起来她体力还是很好的嘛。

听外面寂寂无声,他披上锦袍下了床,拉开她妆台抽屉,拿出那只锦盒打开一看,苏吟歌那只瓷娃娃果然回归了原位。

到底是没能送得出去吧。

他合上锦盒,心情大好。自己穿戴整齐后,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仔细一检查,才发现自己的太子令没了。

定然又被那家伙拿了去,她要什么他都答应她,还要偷拿太子令做什么?

穿过后院刚刚登上理事堂后门台阶,只听里面隐隐传来璃月的声音“……记住了,要他们当官的,亲自带着手下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发传单,告诉那些未婚女子,寡妇也行,嫁到我凰城来有好房子住,有好衣服穿,有吃,我凰城的男人要英俊有英俊,要孔武有孔武,对了,牛轰,待会儿把守城的那些将士都换成军中长相最帅身材最好的。总之一句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就一个任务,娶媳妇,洞房,生娃,听见没有?”

众男轰然应声,这么销魂的命令,简直就是天外来音啊。

“这太子令只能用来调遣那些官员,不能用来作威作福,要被我知道你们借此狐假虎威中饱私囊,别怪我踢烂你们的命子!好了,都下去吧!”璃月骂完,手一挥将那群男人撵下堂,一转身,却见金缕笑盈盈地倚在后门门侧,明眸灿烂地看着她。

今日她穿了一袭大红色曳地长裙,宽袍广袖的,少了几分朴素利落多了几分慵懒妩媚,深红的裙色衬得她肌肤如雪,嫩粉的唇角一弯,乌眸一眯,微微一笑端的勾魂摄魄。

金缕毫无反抗之力地向她走来,赞道:“月姐姐,你是要勾魂么?”

璃月仰头,双臂绕上他的脖颈,眼神如蜜黏住他的目光,浅笑低语:“你愿意被我勾么?”

这是赤|裸裸的勾引,挑衅!

金缕红软的嘴角向上弯起,一把搂过她不堪一握的纤腰紧贴在自己身上,俯下那张倾国倾城的妖孽脸,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月姐姐能负得起责任,我当然乐意之极。”话音刚落,抱着她身子一旋就把她按在了一旁的乌木长案上。

“哈哈哈……”璃月见他做豹子状嗷呜嗷呜叫着要扑上来,大笑着小腿乱蹬,求饶道:“好了好了,收拾一下我们去西武吧。”

金缕停下动作,眨眨大眼,问:“这么早去干吗?”

璃月坐起身,道:“憋在这里不是闷得慌么,怎么,你不愿跟我一路游山玩水地去?”

“当然愿意!”金缕一笑,百花齐放。

“你在这等我还是回船上等我?”璃月问。

“在这等。”金缕也往乌木长案上一坐,笑眯眯道。

看他一身的孩子气,璃月有些宠溺有些无奈地捏了下他的鼻头,然后回身去卧房收拾东西。

她缘何这么急着要去西武?

因为她心中不安。

昨日,她虽未在姓兰的女子面前自报家门,但凭苏吟歌的聪慧,他岂会猜不出来是她?

每每想到此处她便后悔,昨日看到那女子为何不编个借口走掉,为何要上去搭讪问东问西?

早在和苏吟歌第一次肌肤相亲时她就知道他是有过往的男人,否则,怎可能那般技术纯熟技巧独到?

只不过她没想到亲眼看到和想象的差别会那样大。

现今,如果他追过来,她能指望他说什么呢?

如果他不来,她心中又百般纠葛万般难受。

不管他来是不来,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煎熬,于是想要逃离这里,想要一走了之。

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离开凰城的时候,衣着光鲜的皇家卫队雄纠纠气昂昂地在后面跟着,而金缕则在前面和她手拉手地走,华光四的一对璧人让沿途众人都看呆了眼。

这无比震撼的一幕让城中很多士兵本来还有些悬着的心都落到了实处。

原来他们的城主大人与当今太子爷,也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关系这么铁,只要将城主大人马屁拍好,别说安身立命,出人头地也不是没可能啊。

*

金缕这小子活像被关疯了的狗,一放出来满世界撒欢,什么身份地位礼数教养都不知抛哪去了,逢城必入,逢街必逛,逢小吃必品尝,逢美女必勾引。

这一路锦衣丽行,璃月也给他总结了,这小子从盯上一个女人到勾引成功,大凡只需要三五个眼神来回的时间,最多再加上微微一笑,对方不管原先表情多冷姿态多高,必定脸泛红霞春心萌动,正欲拒还迎之时,这小子往往就回过头来,对着不远处抱着双臂看热闹的璃月喊:“娘子,我们走吧。”

为此,璃月不知遭了多少美女嫉恨交加的白眼。

她也不恼,相反倒还觉得这般任胡为无拘无束的格仿佛才是原来的那个他该拥有的。于是便一路放任着他胡来,有时真觉得自己好像他姐姐一般。

不过因为晚上吃他嫩豆腐吃得太爽,姐姐往往会冒出无良的自觉来。

不日已到西武,出于两国邦交之谊,通玄关早有西武大臣等着设宴接待金缕,然因为璃月无心逗留,金缕便也派人婉言谢绝,直接去了朱武门。

曦王府并没有派人出城迎接他们,刻意相迎有讨好之嫌,而等他们安顿下来后再派人去请则显得交情甚笃,更能迷惑敌人。

观渡掐算着时间,估计璃月一行休息得差不多了,这才去怡情居请人。

来到怡情居时,璃月和金缕正在庭院里追逐嬉闹,原因就是金缕抢了璃月最先看中的一片瓜。

上次璃月为身世之谜来朱武门找他,大受打击失魂落魄而去,此番再见她却又恢复了原样,他就知道她能挺过去的,她这十八年所经历的磨难,比得普通人一生,越往后越没有什么她跨不过去的坎了。

可惜,这样的女子王爷却生生地与她失之交臂。

璃月嬉闹间见观渡来了,便放过金缕去拱桥上迎他,金缕趁机倚在一棵树下抱着瓜啃得好不欢快。

对于金缕,观渡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日这算是第一次打照面,看他容颜似玉一脸纯稚,再想想他办的那些事,便知此人乃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出于礼节,他遥遥地向金缕行了一礼,金缕嘴里含着瓜,含糊不清道:“不必多礼。”

璃月回首嗔骂:“你等会儿吃要死啊?”

金缕忙不迭地点头,璃月气噎。

璃月回身,对观渡笑道:“通玄关朝廷的官员设宴招待他都没去,曦王府也不必忙活了。”

观渡想了想,颔首,道:“也好,说实话此时说要尽地主之谊,还真有些底气不足。”

璃月看了看远处的金缕,低声问:“要说你们西武皇帝也挺耐得住气,这么久了竟然也没动手。莫非在等武林盟主花落谁家?”

观渡道:“应该是,若是武林盟主还是由玉氏沿袭,无疑是为他又添一笔胜算。若不是,他首先要确定武林中人不会投靠我曦王府,才会伺机动手。武林的力量,往往不容小觑。”

璃月沉吟半晌,道:“这个还真不好预测。那你们去九华山么?”

“想去,但需得劳烦秦姑娘引路。”在璃月面前,观渡知道自己无需遮掩避讳。

“可以,我与他在此小住一日,你回去做些准备,让你们的人跟我们一道去吧。”璃月道。

观渡致谢,照例留下礼品便回曦王府去了。

刚回到曦王府,皇甫绝匆匆迎了上来,神色中略有一丝期待。

观渡看在眼里,故作好奇:“王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皇甫绝见他身后没人,眼中略带不安的光彩一下便黯淡下去,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它,道:“我在找林鹫。”

“哦。”观渡恍然大悟状。

皇甫绝正暗自庆幸蒙混过关,却见观渡抬眸朝他身后喊道:“林鹫,王爷找你你不知道吗?站在那挠什么头?”

林鹫一脸不明所以地走上来,道:“王爷,我一直在您身后啊。”

皇甫绝俊脸一阵红一阵白,带着些被拆穿的尴尬,低叫:“跟我来书房!”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

待两人消失在长廊拐角处,宴几拈着胡须从庭院那头走过来,看着皇甫绝消失的方向,道:“王爷今天不正常啊,自从你去了怡情居后,便一直在庭院里转来转去。”

观渡点头,道:“看出来了,只是……现在才开始不正常,会不会晚了点啊。”

两人沉默,少顷,观渡道:“此番去怡情居,我忽然得出一个结论。”

宴几抬头看他,目光询问。

“没娘的孩子,长得快。”看看怡情居那两只,一个十八一个十七,都是早早的没了娘,都是人中的人。

宴几品悟半晌,道:“至理名言,太妃仙逝之后,王爷也成熟了不少。”

观渡叹息,道:“他不过是少了掣肘没了牵绊,不必再为了太妃委曲求全压抑自己,真情流露而已。只可惜,若能早些如此,想必也不会落得如今花园小径独徘徊了。”

……

书房。

皇甫绝丢下手中的兵策,烦恼地伸手捧住额头,少时,又豁然站起,踱到窗口仰头看天。

明明是一样的夜一样的风,一样的星辰一样的月,缘何这颗心就是静不下来,缘何中似塞满了棉花,闷得人直欲仰天长啸。

其实他知道,只是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来了,就在两条街外那座名叫“怡情居”的宅院里,和,另外一个叫金缕的男人在一起……

脑壳生生地疼了起来,浑身泛起的不爽让他恨不能捶自己一顿。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可书房中有什么可以转移注意力呢?

他走到书架前,胡乱地翻着书,却发现没有一本自己有兴趣看。

拿下第十三本,他刚唰唰地翻了几页,有个什么东西从书页中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他垂眸一看,眸光一滞。

僵了半晌,他蹲□子,伸指捡起了那一小段迎春花。

细细的枝干早已干枯发黄,原本娇艳的花朵却因为被长时间压在书页中,平整犹如枯蝶的翅尖。

记忆如潮涌进他的脑海。

他想,他记得这串迎春花。

在那个春光灿烂暖风怡人的午后,那个肌肤胜雪娇丽清艳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时,手腕上就戴着这样一串迎春花编制而成的手镯,至于它为何会被夹在书页中藏在书架上……

他靠着书架坐在了地上,仰头,怔怔地盯着上方的书格,良久,终是无力地闭上了双眸。

不得不承认,是爱上了吧……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受不了她的勾引,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缠绵床榻。然而事实证明,本不是那么回事,面对别的女人勾引,不管这女人是陌生的还是熟悉的,他都毫无反应,本没有一丝想要与对方上床的想法。

他原以为自己是爱江含玉的,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他理应爱她。但自那次她在书房勾引他不成质问他无果后,他就开始思考,自己对她究竟是不是爱?他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来验证自己的感情,那就是设想如果有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子来向她求亲,他会不会吃醋,会不会难受?

答案出乎意料却又似在意料之中:不会。

原来他本不是爱她,他和她在一起太久了,彼此间太了解了,感情早已转化为类似兄妹的那种亲情。在遇到璃月之前,他从没研究过兄妹之情和爱情有何区别,所以才会把自己对江含玉的感情当成爱情。说到底,他只是没有爱过,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样的?

还有一点困扰了他很久,那便是,那日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他缘何会对璃月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他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很痛苦很难受,他希望她能给他一个解释,希望从她眸中也能看到类似自己的痛苦,希望她……能安慰自己几句。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她眸中偏偏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冲动了,口不择言了……

至于那时的自己为何会希望她这样希望她那样?他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那时候他就对她抱了这样的希望,对观渡,对江含玉,对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抱这种希望。

事后想想自己也觉得奇怪和不可理解,然而,却并不觉得有错,唯一觉得有错的,是不该对她喊出那句话。

一年多了,每每想到那一幕他都无比愧悔,一失足成千古恨,而失口却比自己失足更可怕,自己失足,后果不过自己担着,而失口的后果,却由别人担着。

他想向她道歉,尽管知道这未必能弥补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但起码能告诉她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有悔过之心。

可他没有机会,她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男人,她现在本都不正眼看他,难道他要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强行拦下她向她悔罪么?

……

去九华山吧,她和金缕也应该是去九华山吧,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总能找到机会单独向她说声抱歉的。

*

入夜,金缕那小子与璃月嬉闹了半天,终于沐浴去了,璃月得以清静地坐在清池边喝酒看星星。

她不喜欢自己的言行被人随时监视,所以金缕那些侍卫都呆在府外,没有命令从来不敢擅入庭院一步。

六月,庭院中繁花灼目暗香袭人。

璃月却捧着酒壶沉思,如自己不来,这些花开给谁看?香给谁闻?

可它们时刻准备着,到它们的季节便妖娆绽放毫无保留,即便等不来那惊鸿一瞥又如何?至少它们曾经美过,香过。

女人当如花啊,不为悦己者容,也该不复青春韶华,活得鲜艳……

正思虑间,冷不防一物从远处花丛电光般直而来。

璃月反映何等敏捷,伸指夹住翻身而起,两个提纵便来到竹林后的那丛蔷薇灌木前,花枝轻摇,却没有看到人影。

来人好高的轻功,竟溜得这般快。

指间软软的,璃月垂眸,才发现那不是暗器而是张叠好的纸条,展开一看:月宝宝,今夜子时,我在城东湖畔等你,不见不散。”

苏吟歌,他还是追来了。

去?不去?

璃月犹疑。

“月姐姐,你在哪里?跟我玩躲猫猫吗?”妖孽的声音甜腻腻地在清池那头响起。

躲猫猫?是啊,她秦璃月从来不玩这种无聊游戏的。

所以,去。

33

正文 针对金缕

金缕这厮死活不肯一个人睡,狗皮膏药般黏在璃月身上揭都揭不下来。无奈,璃月哄他上床叫他躺平了给他按摩按摩。

对于这样的安排金缕倒是甘之若饴,不想趴下没多久璃月就在他昏睡上揉了揉。

见他一开始还应着她的动作哼哼唧唧,揉完昏睡就没动静了,璃月为他盖好薄被,出去带上门后就悄悄趴在窗台上看。

说实话每次和这妖孽厮缠时着他一身的肌承受着他无穷的力,她都忍不住想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如果说他不会武,打死她也不信。

只不过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副软脚虾的模样,让她想到就不爽,今夜正好借着赴苏吟歌之约的机会试探试探他。

如果他没有中招昏睡,那么,从他反应的灵敏程度和运用真气护住道而又不被她发现的分寸把握来看,他的武功定然在她之上,反之则在她之下。

床上,金缕面朝里侧趴卧着,一双明眸忽闪忽闪。

今夜自从她赶他去另外一个房间睡,见他不肯又提出要给他按摩他就知道她心中定然藏着事。果不其然,所谓按摩,不过想让他快点睡着而已。

哼,刚到朱武门晚上便想着支开他,要去见谁?皇甫绝么?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夜没去曦王府走一趟,说实话他还没见过皇甫绝呢,连对方长得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璃月没把他放在盒子里让他放松了戒心,却没想到,也许他对她而言就是特别的一个,她把他放在了心里呢?

可恨,好想马上追上去看看。

可是……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对手练就的敏锐感官让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正有一道视线盯着他。

是璃月在试探他么?想看他究竟有没有武功?

现在他发现,从一开始就隐瞒真是最不明智的,越到后面,越是连将自己完全展露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只怕到时候她反而越不相信那就是真正的他。

可是,为什么苏吟歌就能博得她喜欢?那家伙如果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她的话她也不可能这么喜欢他吧?丢过的女人都能用车装。

狗屎运啊,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他去救璃月。可,如果不派他去,还有谁医术能好的让他坚信璃月不会有事?

关心则乱,真真是关心则乱啊,当时只想着谁最有能力保住璃月,却忽略了派去的是只如假包换的花蝴蝶!

……

璃月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看了片刻,见他呼吸匀长一动不动,这才转身离去。

感觉到她离开,金缕还是不敢擅动,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身后那道视线不在,这才翻身而起追出门去。然而,只这片刻的耽搁,璃月那家伙已跑得踪影全无,气恼之余,他回到屋中徘徊片刻,突然想起此行她将那只银色锦盒带上了,于是翻出来打开一看,苏吟歌那格又空了。

*

是夜月明星稀,城东湖畔,柳堤十里,夜色中看去烟拢雾罩一般。

璃月站在柳堤下,放眼远眺,百十米开外柳丝下悬着一盏孤灯,灯下泊着一叶孤舟。

她走了过去。

锦衫如雪眉目如画的男人斜倚在悬着孤灯的树干上,橘红色的光透过灯罩折在他唇角的笑纹上,温和自然。

璃月的脚步却渐渐缓了下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面对她,他总是这般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一副有成竹的样子。以前还好说,但此番他出现在这里,应当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却仍是这般云淡风轻,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不会介意,一定会接受他的解释么?

这该死的笃定!

她原本真的打算不追究来着,她甚至将上次带去天一岛却没送出去的那只瓷娃娃又揣在怀里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又改变了主意。

他阅人无数,是否养就了一种天下女子尽在他掌握的自傲?他有没有曾为了一个女子心怀忐忑惶惑不安?他有没有曾为了一段感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有没有……设想过也许某天,她会离开他?

也许不曾吧。

看他脸上的笑,多么圆润多么沉稳,与其说那是一种情绪的自控不如说那是种经验的沉淀。

也许他早已笃定,她秦璃月这只自命不凡的蛾子逃不过他情丝编织的天罗地网。

尽管这只是她的猜测,但她却觉得合理,并因为这种合理而感觉不悦。

她是叶千浔的第一个女人,也可以说是他的初恋,所以他会因为她的误会而紧张不安苦求原谅,所以他会因为她的突然造访狂呼飞奔惊喜无限,所以他会为了她的不专一痛心疾首决然离去……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这一切都值得好好去珍惜。

而苏吟歌,从来不会……

也许,他和她真的是同一种人,所以他们彼此吸引彼此合适。

可现在,璃月却觉得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洒脱,她在意,她真的在意。

也许,她就不适合这种生活,她应该收收心,找个专一对她的男人嫁了,此生不作他想。

谁说真正的爱情就不存在?谁说女人就不能获得男人一辈子的宠爱?看看苏吟歌的父母,堪称这方面的典范,只是……彼此专情的一对夫妻,缘何偏偏生了个左右逢源情海生波的儿子出来?

“有话直说,小粉嫩还在家里等我。”带着满腹怨气,璃月走到他面前,开口便甩出这么一句,然后不着痕迹地看着他。

看看,他本一点不生气,嘴角的笑意甚至更深了。

伸手拉过她的手,他笑着开口:“原来我的月宝宝也会吃醋啊?”

璃月想否认,然后心中却很奇怪地泛起一丝被他一言道破的羞赧,顿时恼羞成怒,右手一翻按住他脉门,恨声道:“苏吟歌,你敢取笑我?!”

“按下去。”他不挣扎。

“你当我不敢?”见他挑衅,璃月更是怒不可遏,真想一指狠狠按下去!

“我从不认为这天下有你不敢做的事。”他表情不变语调平和。

璃月陡然回神,她输了。

从开口的那一瞬间,到后面的发怒,她输得一败涂地。

如不是在乎,她怎么会动了真情,如不是有情,她就该笑盈盈地问:“重温旧爱,感觉如何?”……

松开他的手,她转身在如绵的软草上坐下,闷声不语生自己的气。

“我不是来向你道歉求原谅,因为我没有做错事。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心中闷着气。如你需要打我一顿才能静下心来,我甘之若饴,反正我武功不如你,你想打的话横竖是逃不掉的。”他站在她身边,以一种唠唠叨叨的语气道。

这种语气让气闷中的璃月无端的有些想笑,又觉得自己此刻不该笑,便咬着唇踹了他一脚。

他“哎哟”一声顺势跌坐在她身旁。

“脸皮墙厚!”璃月低啐。

“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其实很薄的,不信你。”他厚颜无耻地再次拉起璃月的手贴到自己脸上。

璃月却缩回手,扭头看着远处不吱声。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从不想瞒你,之所以之前没有对你说,只是觉得没必要提及。五年前,我沉迷医药,父亲却逼我做他跟班以便将来接手漕帮,我不肯,他烧了我的药房逼我就范,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天一岛四处游荡。一年后,我在南佛西北大山深处采药时遇见了她,一见倾心。

她叫兰幽,那一年,我十五,她十六。猎户的女儿,却偏偏生得清丽隽雅犹如山涧旁的一株幽兰。我为她萌生了定居之意,我在她家山脚下的市镇里开了一家医馆,教她医药之术,当我进山采药时便让她替我接待病患……当时年少轻狂,只觉得不靠家里自己也能撑起一片天,也能觅得佳人成就姻缘。

相处了半年,一切都完美如春梦一场,无可挑剔。我决定要与她成亲,想让她嫁得风光,想让她住大一点的房子,穿好一点的衣服,不想让那般空灵的人儿沦落成为柴米油盐心的俗妇。所以,在去她家提亲之前,我尽我所能地积累钱财,当时我唯一的生财之道是去深山悬崖采摘那些常人采摘不到的奇药,再转卖到大城市的药店里去,如此一来,我呆在医馆的时间明显减少。

我四处奔波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有自信能让她父母将她放心地交给我,于是我回到了那里,结果却是,他的父母在几天前刚刚收下了别的男子送去的聘礼。

我在后山她与我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开满兰花的山涧旁看到了他们,他们手牵着手,亲密无间。

那男子年轻英俊,那男子锦衣华缎,那男子风度翩翩,那男子入目便知非富即贵,那男子……是我姨家表兄,奉我父亲之命前来寻我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不可以貌取人,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现在爱你不代表将来也爱你,更不代表愿意嫁给你。

表兄既然能找到这里,找到那家医馆,岂会不知那医馆主人便是我?而她身在医馆,如非自己撇清,表兄怎可能不见我面便去向我医馆中的女子提亲?

只是因为他穿着打扮富贵一些,只是因为听说他来自漕帮,只是因为他愿意带她离开深山去那遥远的繁华都市,于是他们便都答应了,甚至因担心我随时回来,心急到都不问他因何而来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我再没有与她见面,也再没有去过那个山村。回到天一岛后,我让父亲将表兄一家派遣到东仪去负责那边的水运生意。

我不曾再打听过他们的任何消息,只是几天前她突然来到岛上,借口散心要求小住几日,那时我正在天一阁研药,见母亲去招待了便未加在意。

对于她和我的曾经,母亲是略知一二的,大概是她对母亲言讲时隐瞒了一些,母亲只当是我始乱终才使她嫁给了表兄,而表兄前不久又娶了一房侧室,因而母亲对她十分宽容。

那日你突然去天一岛,母亲怕你撞见了误会连哄带骗将你送离天一岛后便来天一阁找我,我才得知自己在天一阁这些日子她竟常常出没我的吟歌院。

我去凰城找你你却已经和金缕离开,见你走的这般匆忙我便知你心里有气了,于是回天一岛将她打发了才追到这里。”

璃月静静地听完,心中不由感慨:原来他也有段不堪回首的初恋啊,只不过,他好像比她更惨,起码,她与玉无尘决裂时还不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也不是因为第三者足,而他……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般空谷幽兰般的女人竟然也有颗爱慕虚荣的心。

只是少了一双慧眼,错过了正主却爱上了手下的小卒。

“对她,你一点感觉都没了么?”璃月问。

苏吟歌想了想,道:“我从不曾忘了她,因为她毕竟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是她教会我,爱情,并不是付出真心就行,关键还是要挑对人。但对她的爱却早已烟消云散,爱情这东西最是矛盾,坚韧时死也不能分割,脆弱时轻轻一碰覆水难收。”

她喜欢他这种不加遮掩的诚实,侧过脸看着他。

苏吟歌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眸与她对视。

“苏吟歌,你诚实吗?”璃月挑眉。

“依你看呢?”璃月挑左侧眉毛,他挑右侧眉毛。

“给你一个机会诚实到底,告诉我在她之后在我之前,你有过多少女人?”璃月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面对这样的问题,苏吟歌却并不感到为难或是尴尬,半仰着头略微想了想,道:“比金缕少十七个。”兰幽此番突然造访,他一开始没有多想,然静下心来仔细思量,才发现她此行除了造成璃月误会之外本毫无意义,于是乎,人为设计的疑点上升,第一怀疑对象便是金缕。

他苏吟歌虽不好斗,却也没有挨人一棍不还手的道理,他的确历史不清白,但金缕又比他好到哪儿去?既然要暴露,不如一起暴露算了。

璃月一侧眉毛挑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比金缕少十七个,那么金缕至少也有过十七个女人了?

虽然她知道金缕那早熟的家伙劣迹斑斑,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多。

当即一下跳了起来,指着苏吟歌问:“你说的是真的?”

苏吟歌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圆瓷盒子,笑得邪肆:“你若不信,将此药抹在他唇上,自然能听到你想要的答案。”

璃月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粉艳的膏状体,带着一丝清淡甜润的花香,像极了女子抹唇用的那种胭脂。

眼珠一转,她看着苏吟歌,欲待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调笑他此行到底是为她而来还是为金缕而来,竟然连迷幻他说真话的药都带着,其目的不言而喻嘛。

她还当他真的不在意她身边不止他一人,看起来也不尽然,不过他这掩藏在小小心思后的在意,不让她反感,倒让她颇为喜欢。

只不过,她突然发现看身边的男人这么争来斗去耍心眼也蛮有意思的,这两个历史问题颇多的家伙,何不就让她将计就计站在旁边看场好戏?

“哼,你也不是好东西!”想到此处,她一瞪眼,转身便走。

苏吟歌倒没料到她就这样走了,一时怔在树下。

快一个月不见了,他还以为怎么地也得温存温存吧?

明明用金缕的丑事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想不到却一下将她气走了,难道是爆料过猛?早知道就说比金缕少七个好了。

正胡思乱想,冷不防一物迎面砸来,他接住,借着一旁灯光一看,却是个模样酷似他的瓷娃娃。

“这是我吗?”他回过头,看着渐渐隐没于夜色中的女人问。

“不是!”女人头也不回,恶声恶气。

苏吟歌笑了起来。

待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苏吟歌灭了灯,不多时,一抹影子鬼魅般从湖堤那头缓缓飘来。

“万一事情败露,你准备怎么面对她?”月光下,男子的脸皎若白莲,言谈间眼角眉梢风情乍现,细看,不是别人,正是九天玄女,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天圣主,云浅。

苏吟歌脸上的笑早已被黑暗淹没,不答反问:“准备在什么地方动手?”

“九华山。”云浅道。

苏吟歌皱眉:“你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了么?”

“越乱越容易掩人耳目。”云浅嘴角勾起一贯的微笑。

“如果月潇山庄的人手怎么办?一击不成的话,你该知道后果。”苏吟歌语调冷硬。

“玉无尘会帮我们的忙。”云浅淡淡道。

苏吟歌沉默,半晌,“不要在她面前动手。”

云浅笑了起来,道:“玉无尘也这么说。”

苏吟歌语噎,少时,又叹了口气,仰头望月,道:“但愿一切顺利。”

没办法了,他研制不出月蛊的解药,虽说镇定之药能压制蛊毒发作,但每到月中中蛊之人都痛苦无比,他难道要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么痛苦几十年么?

既然这蛊毒是金缕最先研制出来,那么,如果有解药,定然也只有他知道配方,想得到配方,只有将他抓住,逼他就范。

但金缕其人武功高绝疑心又重,如非下药,不可能将他制服,而如果要下药,只有璃月能做到。

他知道,如果被璃月知道他利用她设计金缕,他很可能万劫不复。但他别无选择,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父亲而让自己的女人去求别的男人,而且他笃定,即便璃月开口,金缕也未必会将月蛊解药交出来,一旦交出来,他就没办法控制云浅,没办法控制天圣。不在他控制之下的天圣,绝对会成为他顺利登位的最大麻烦和阻碍。

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

*

幻境雪山,血影右侧山麓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队血影徒众,冰天雪地中他们已经静静地等了一个时辰,却岿然不动犹如雕塑。

良久,积雪覆盖的一面山壁突然从中间裂开,一个两丈见方的漆黑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有些木然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变得恭敬,看到洞里隐隐有人影晃动,齐声道:“恭迎主出关!”

一身黛袍的叶千浔站在洞口,呼啸而过的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大理石般光洁冷硬的脸上,雪山中不染尘埃的清新空气让在山洞中闭关四个月的他神为之一振,问:“距武林大会之期还有几天?”

“禀主,恰好还有半个月。”右手一侧的长者道。

叶千浔点头,刚迈步想走,那长者却又递上一封信笺,道:“主,这是半个多月前南佛那边通过下面堂口派人给您送来的一封信,因您正在闭关中属下们不敢擅自打扰,故而留存到现在。请您过目。”

叶千浔接过,抽出信纸只扫一眼,冷黑的眸中便添了一丝暖色。看到“过期不候”四个字,心头又微微怅然,最终不动声色地将信件放入袖中,转身迎着扑面的冷风,淡淡道:“回。”

正文 将计就计

次日一早,璃月梳洗完毕坐在梳妆镜,打开昨夜苏吟歌给她的那个做工致的瓷盒,看着里面粉艳的膏状体,又闻了闻那恬淡的花香,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像什么幻药。

她伸指挖了一点,抹在自己下唇上,涂匀之后抿了抿,唇色立刻润泽而饱满起来,珍珠般的光泽让唇瓣前所未有的富有质感,很美。

璃月舔了舔,甜丝丝的,并没有别的感觉。

顿时就怒了,被苏吟歌这家伙耍了,什么能说真话的药,明明假借幻药之名送她的润唇膏,哼哼,借金缕转移她的注意力罢了!

不过……貌似擦完之后唇上水润润的,色泽也好……

正自恋,冷不防肩旁冒出一张牡丹般艳丽雍容的脸来,金缕眨着一双秋水似的大眼睛,看着镜中的璃月,忽而嘴角一弯,道:“女为悦己者容,月姐姐这是在为我梳妆打扮么?唇上抹的什么?没有原来好看。”

所以说,就审美而言,男人的眼光与女人的眼光到底是不同的,她觉得挺好,这妖孽就觉得不好看。

“我喜欢,要你管!去去去,一大早就这么黏人。”想起昨夜苏吟歌的话,虽不能全信,但这妖孽的风流过往必也不少,璃月顿时撅着小嘴开始撵他。

“就不好看嘛,月姐姐我给你把它舔了吧。”妖孽腆着脸道。

璃月顿时明白,什么好看不好看都是借口,这妖孽不过借故想吃豆腐而已,然不等她开骂,妖孽却一把抱起她让她坐在妆台上,双手握着她的手反剪到背后。

璃月试着挣了几下,妖孽力气颇大,手腕生疼生疼的,当即恼道:“你干吗?想硬来不成?”

妖孽嘴角一撇,委屈道:“你昨晚干吗去了?为什么要点我的昏睡?”

璃月心虚起来,眸光躲闪道:“什么乱七八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点你昏睡了?”

“我哪只眼睛都没看到,我只是知道,要不是你点我昏睡,不抱着你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妖孽振振有词。

璃月:“……”

“我知道我没权力过问你的行踪,我只不过想要个吻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小心肝……”妖孽轻声细气委委屈屈地说着。

璃月**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等他说完主动倾过脸堵住了他的唇。

*

璃月从没想过金缕和皇甫绝见面的情景会是这样。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金缕带着一副新婆婆看媳妇似的表情绕着皇甫绝走了一圈,点头道:“嗯,不错不错,就是矮了点。”

一语既出,周围多少雄纠纠气昂昂的男儿瞬间失了气势蔫吧下来。

璃月坐在马车上抹着额上的黑线。

皇甫绝矮吗?纵观全场,也只比金缕这个早熟的变态矮一点点而已,跟其他人比起来还是很有鹤立**群的感觉的,金缕这厮,该不会在给他下马威吧?

何必呢?何苦呢?

好在曦王府这边前世都是高僧,观渡早已入定,皇甫绝顶着冰块脸没什么反应。

璃月一手搁在马车车窗上,下颌枕在手臂上看着那两个站得极近的男人,一个貌若娇花,一个眉目锋锐,相对较弱的那个偏偏看上去锋芒慑人,相对较强的那个却看上去柔弱可欺。

璃月想,同为皇子,可能也就这不同的境遇养成的不同格造就了如今两人不同的结局吧。

其实就外表看来,无疑是皇甫绝美得更有阳刚之气一点,也更讨人喜欢,可涉及到格的话……

璃月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想,抬眸,发现金缕正看着她,见她看去,忽而一笑,带着些意味不明的诡魅,突然就走到皇甫绝身侧,向他俯脸过去。

见他以一国太子之尊做出这种举动,围观之人无不瞠大了双眸冷汗直冒,包括璃月。

虽然早就听说金缕这厮男女通吃,但在她面前他倒从未展现过他博爱的一面,难不成今天被皇甫绝的美色所迷要当场吻给她看?

哇咧,叫她情何以堪?!

璃月立即脱下绣鞋一只准备抡过去阻止这场闹剧,却发现金缕不过附在皇甫绝耳边私语了几句。顿时疑惑。

皇甫绝也不知是定力太好还是冰块脸久了肌僵硬,从金缕蓦然俯身过去到他说完离开,他脸上的表情就丝毫没变,仿佛金缕的动作以及他的话不过是一阵风,吹过耳边而已,不带丝毫意义。

对他这样的反应金缕似乎也颇感意外,正想再次俯脸过去时皇甫绝突然一拱手,面无表情来了句:“多谢金太子提点。”

提点?提点什么?璃月看着两个正用眼神交流的男人,心中无限好奇。这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耳语,能说些什么呢?

金缕打着哈哈,伸手拍着皇甫绝的肩膀道:“皇甫兄客气了。”那个亲密和自然,不知情的人一眼看去绝想不到他们才刚刚见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璃月缩回马车内,开始揉额角,男人的世界果然不是轻易好介入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多时,车门打开,金缕蝴蝶似的钻了进来,队伍启程了。

耳边一阵马蹄轰鸣,璃月转过看去,却是皇甫绝英姿飒爽地带着他的人马从窗边呼啸而过。

“月姐姐,你看他干嘛?看我嘛。”妖孽伸爪捏住她下颌转过她的脸。

“你刚刚对他说什么?”璃月就势问。

“我让你时刻保持与你一丈远距离,不准靠近。”妖孽嘻嘻笑着,不知真假。

璃月一把挥开他的爪子,啐道:“多此一举,不知道人家有青梅竹马谈婚论嫁了吗?”

“青梅竹马未婚妻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抛弃的吗?”妖孽一本正经道。

璃月语噎,看看,这始乱终弃的子终于出来了!当即剜他一眼,扭过头去就开始想念忠心不二的叶千浔。

只可惜,他终于选择了放手,不要她了。

她是个坏女人啊,配不上那样真挚热烈的感情。思之,心中甚是哀伤,现在想来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身边这些男人又是从何时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

都是她的错么?

每每想到这些脑海中就一团乱。

旁边金缕见她神情不对,正想变个戏法讨她开心,不料脑中突然一阵晕眩,他伸手撑住车中的矮几,略微摇摇头,清醒过来后便深觉这股晕眩来得不正常,当即稳住心绪真气默运,开始检查自己哪块出了问题。

不动真气还好,一动真气全身的经络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陡然一惊,这是……中毒了么?

又试了两次,每次都是这般,他才确定,自己真的中招了。

昨天晚上璃月给他按摩点他昏睡时他还调用过真气,并无一丝不妥,那么问题就出在昨晚到现在这段时间里。

这段时间他做过什么,吃过什么,立刻在脑海中回想,一个细节都不错过,然而,没有寻到一丝不寻常之处。

他心中开始隐隐不安,趁着璃月注意力放在窗外时悄悄打量她。

若说要对他下毒,有机会的人只有她,因为只有对她,他是从来心不设防的,其他人,哪怕是他最最信任的李逝,他都是时刻提防的。

这些天他与她同吃同睡,若她对他下毒,再容易不过,可……她会吗?

当心中对一个人产生怀疑时,首先思考她有没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璃月有对他下毒的动机么?他什么都依着她,对她有求必应,最近也不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伤害过她身边的人,什么原因能让她对他下毒?

应该没有。

如果不是他,那他体内遏制他动用真气的毒何来?

联想起之前苏庭松被人下月蛊而璃月来盛泱找他算账一事,他又开始感觉到如小时候那般深刻的不安全感来。

金威死了,他的政敌也杀干净了,但,新的敌手盯上他了。

两件事都做得不露痕迹,这个人,不容小觑。

他忽而想起,昨夜苏吟歌来了,会不会是苏吟歌……他如何说服璃月对他下手?

……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两拨人宿在一家被清了场的酒楼中。

金缕竟然主动要求和璃月分房睡,这让璃月颇为惊奇,却也没有意见。睡觉之前,璃月又打开那个锦盒,看着盒内剩下的五个瓷娃娃,心想不知九华山之行能送出去几个?想她这么大的人竟然送这种小玩意儿哄人开心,想想都有些脸红,不过……即便别人都不喜欢,小粉嫩该是喜欢的。

拿起他的那只,璃月转身就出了门向一旁金缕的房间走去,一来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二来也看看这个素来黏在身上揭都揭不下来的狗皮膏药今夜主动要求分房是为哪般?

时间还很早,金缕的房内却没有灯光,李逝守在门前。

“哎?他人在里面吗?怎么这么早就熄灯了?”璃月指着房里问李逝。

李逝神情有些不自然,道:“殿下累了,睡了。”

璃月狐疑之心顿起,道:“睡了?我不信,开门,我要见他。”

李逝有些着急,道:“秦姑娘,殿下真的睡了。”

“哼,出去寻花问柳了吧?”璃月挑起眉毛,都说江山易改本难移,金缕这厮以前就有花花肠子,又岂能在遇见她之后就立马改邪归正?

“秦姑娘,看您说的,即便我们殿下要去寻欢也不能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啊,这不存心找不痛快么?殿下他真的在房里睡觉呢。”李逝苦口婆心,殊不知解释就是掩饰,他每多说一句璃月的怀疑便增一分。

“与他相识这么久,何曾见他刚过酉时就睡觉?”璃月问。

李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四方形的回廊另一头门声吱呀,皇甫绝走了出来,许是听到两人的争吵。

李逝看到他,神情立刻又变得沉稳肃穆,毫无一丝方才与璃月拌嘴时的狡赖之色。

璃月见皇甫绝出来,正想转身走开,面前门扉却开了,金缕站在灯火不明的门内,穿着睡袍长发披散,一边揉眼睛一边哈欠连天道:“月姐姐,不抱着我你睡不着是不是?”

璃月语塞,正想骂他,却敏锐地发现他面色苍白,随着门扉打开,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隐隐沁出。

“是啊,孤枕难眠不知道吗?”璃月故作调皮,跳起来扑到他身上抬腿将门踢上。

对面皇甫绝木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缓缓转身,进房将门关上。

房里,璃月刚从金缕身上下来,便见他一手撑住桌子,弯腰,掏出锦帕捂住嘴,深红的体渗透锦帕顺着他玉色长指蚯蚓般蜿蜒,血腥味浓郁起来。

璃月瞠目,支吾问:“你、你怎么了?”

金缕在桌旁凳子上坐了下来,方才他强行运气想要逼毒,不料那毒遇强则强,不动真气它便温温弱弱。如此奇特的毒,让他想起一个人——苏吟歌。但凡与众不同的毒,大多和他脱不了关系。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隐瞒了,拭净嘴角的血渍,他一把拥住站在他身边的璃月,脸埋进她怀中委屈地哭到:“月姐姐,我哪里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要帮苏吟歌来害我?你让我派人保护他们一家我做到了,你让我喊他哥哥我也答应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璃月懵了,推着他肩膀道:“我什么时候帮他害你了?你话说清楚。”

“我中毒了,就昨夜到现在这段时间。”金缕从她怀中仰起头来,借着外面回廊中幽暗的灯光,隐约看见他颊上泪光点点。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下毒了?”璃月挑眉。

金缕松开她,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说啊。”璃月强硬地抬起他下颌,她最不能忍受别人话不说清楚冤枉她了。

“月姐姐能告诉我,今晨你抹在唇上的那胭脂是从哪来的么?”他想了一天,除了那胭脂来得古怪外,实在是找不出别的疑点。

璃月一愣,道:“你是说那胭脂是毒?”

“月姐姐抹在唇上,我若亲月姐姐便会吃到,我知道月姐姐不曾中毒,可是以苏吟歌在毒药研制上的造诣,要研制出对男人有效对女人无效的毒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那盒胭脂真的是苏吟歌所赠,我可否要求将那胭脂拿给别的男人试一试?”金缕仰着脸满眼的诚挚和无辜。

璃月转身便回去取了那胭脂来,金缕命李逝找来一名死士,抹了一点在他唇上让他舔舔,果不其然,症状与金缕如出一辙,一动真气便全身经络剧痛。

璃月气得当即将那瓷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好一个苏吟歌,果然心机深沉。

昨夜他将那药给她时必定已经料到,以那药的外形来看,她绝对不会相信那是什么幻药,凭她的好奇之心,定然会自己先试一试,进而以为他只是调皮,用幻药当借口送她一盒胭脂讨好她而已。

除了笃定她的好奇之心,他还笃定她定然喜欢那胭脂在她唇上所营造出来的效果,笃定她不会立刻擦去,笃定此药一定有机会通过她的唇喂入金缕口中,从而达成他的最终目的。

如非金缕点破,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于她而言不过是甜丝丝的一盒胭脂,对男人而言却是诡异的毒。

想到苏吟歌竟然利用她,她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便欲策马回南佛去找他算账。

金缕拦下了她,道:“月姐姐,他定然是因为他父亲中蛊一事怀疑我,其实那事真的不是我所为。此番他下毒想必看在月姐姐面上也已手下留情,此毒要不了我的命,只要不动真气便不会有事。没几天九华山武林大会就要召开了,我们不如参加完这次盛会回南佛之时再去找他不迟。”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不过想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而已。光凭苏吟歌一个人的话,他冒着被拆穿的危险利用璃月对他下这种遏制武功的毒毫无意义,他身边一定还有其他人在帮他一起谋划,这不过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

苏吟歌不过是暴露在明面上的那个人,只要璃月首肯,他随时都可以动他,如今他想挖出来的是隐藏在他身后的黑手。

不动声色,假装中计,等对手得意忘形倾巢而出时一网打尽,这才是他做事的风格。

而如今,璃月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装一时的柔弱躲进她的羽翼并没什么好可耻的,他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另一半,既然是另一半,彼此有难时就该互相支撑。

他也相信,她会愿意的,从她方才的反应来看,她还是心疼他的,这让他本来有些烦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

自金缕中毒后,璃月不再排斥他每时每刻都粘着自己了。虽然让他中毒只是她无心之失,但苏吟歌既然冒着被她怨恨的危险在她身上做文章,可见她是他心中唯一可能办成此事的人,换言之,她便是金缕身边唯一一个让他心不设防的人,否则,以苏吟歌的智商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金缕这厮却毫无见好就收的觉悟,每天缠着璃月要抱,要亲,要抚,撒起娇来从来不避讳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他自己的侍卫或许是习惯了,面对自己主子种种死不要脸的举动颇有些不动如山的泰然。

相比之下曦王府那边的人就不那么淡定了,好几次吃饭的当口金缕把头蹭到她怀里嗲声嗲气说自己头晕要她喂时,周围很多曦王府的侍卫都喷了,连一向入定功力极高的观渡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皇甫绝的冰块脸也泛了青。

其实璃月一直不太理解皇甫绝的表情,纵然金缕撒娇是有些让人起**皮疙瘩,可他的脸也没必要青成那样吧?活脱脱吃了只死耗子又噎在喉咙口的模样。

每天这么吵吵闹闹的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十几天后,一行到了九华山下。

月潇山庄庄主玉湛华带着大儿子玉九霄及庄中仆众亲自在山下九莲池迎接金缕和皇甫绝。

武林大会每五年一次,虽然三国中的皇族不一定年年都来,但也不是第一次来,故而,对于招待三国中的皇室,月潇山庄自有自己的一套礼仪,与招待那些前来赴会的武林中人是截然不同的。

当璃月挽着金缕与他一起从辇轿中下来时,玉九霄脸上的笑容几乎立刻就僵硬了。

璃月看着他,笑得格外甜美。

两年前那个雨夜,她灰溜溜地走了,如今是否可算是衣锦还乡呢?

既然她衣锦还乡了,那么当年欺负过她的人,是不是该付出点代价了呢?

时间还多得很,璃月也不急,环顾一下周遭熙熙攘攘的迎客人群,果不其然没看到玉无尘,不由暗啐:发帖邀她却又不来接她,德!

正文 攻心为上

因璃月是与金缕一道来的,便住在庄中为金缕安排的薮春馆中。刚安顿好她便得知三日前东仪皇帝燕瑝已经来到了月潇山庄,就住在玉茗馆中,随行的还有东仪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倦。

璃月在九华山呆了五年,这庄中格局她再清楚不过,玉茗馆和薮春馆就隔着一个花园,两处皆是庄中难得的赏景佳处。

想起燕瑝那无奈而微带宠溺的笑,想起燕瑝为她流下的泪,想见他的冲动便按都按不住。

然而,想起东仪太后……

她摇摇头,说过不在意的,如果因为这个连燕瑝都不敢去见,还谈什么不在意?

思虑间,金缕那妖孽已经在外面逛了一圈,重又黏到她身边要她陪他一起吃晚饭。晚饭过后,璃月心知,要溜出去先得把这妖孽摆平才行,否则若是他尾巴一样跟着去,她和燕瑝还怎么叙旧?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抚着肚腹,懒洋洋道:“哎呀,吃撑了,好难受。”

“月姐姐,我给你揉揉。”本来正站在窗口探头探脑的妖孽一听她不舒服,连忙狗腿地凑过来,伸出爪子要给她揉肚子消食。

“揉肚子多无趣,小粉嫩,我们来躲猫猫吧?”璃月忽而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建议。

金缕微有迟疑地看着她,虽说他俩一个十八一个十七,年龄不算太大,但躲猫猫……

“嗯?玩不玩?”璃月调皮地冲他挤挤眼睛。

金缕哪曾见过她这般娇憨纯真的小女儿娇态,顿时三骨头软了四,下意识地点头道:“好啊。”

“我先躲,你站在这里,背过身去,不准偷看,不准偷听,数十个数然后来找我。听见没有?”璃月将他摆成背对房门的样子,讲着躲猫猫的规矩。

“哦。”金缕大眼光晕流转地看着她,点点头,那乖巧听话的模样让璃月都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颊上啃了一口,又叮嘱“慢慢数哦,要是我还没走到门外你就数完了,看我不踹你的屁股!”

“知道啦。”金缕被啃,心花朵朵开。

璃月跑到门边,道:“好啦,开始数吧,大声点,不准耍赖。”

“哦。”金缕答应着,开始一二三四地数了起来。

璃月眯着眼捂着嘴,几个飞蹿便已到了墙外,一边飞奔在去玉茗馆的路上一边偷笑,心中还不由暗思:金缕这家伙真是黏功一流,看看,明明自己不曾给过他任何承诺,然被他这么一阵子黏下来,出来见个故友竟然还产生了一种类似背着丈夫偷情般的感觉来。

不过这种感觉……她喜欢。

说到底,她真的是个坏女人啊!

转眼到了玉茗馆外,还未进去便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好在她一早从金缕那儿把燕瑝的那枚玉佩要了回来,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进了玉茗馆,却没能找到燕瑝,转了一圈后,璃月不解地站在庭院中一丛茑萝花架下挠头,身后响起了轻而沉和的足音。

她蓦然回身。

一身银丝黑袍的男子身形清俊眉目疏朗,清冷孤傲得像是站到了悬在檐角之上的那轮月中。

不是燕瑝,是……慕容倦。

两人对视着,或许心中都五味陈杂,又或许脑中都一片空白,总之,很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璃月看着面前这个稍显陌生的男人,他们曾那样亲密,可如今,只有凉薄的空气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原以为,在他这里自己的心早已凉透了,然而如今才知道,对他,自己的一颗心从未冷却,比如此刻,两人见面无语,她的心不仅感受到了冷,还感受到了痛。

她捏着手心,想告诉他,他不是她堂兄。

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他和她之间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在于血缘。

她先垂下眼帘,再抬眸,唇角已带上了笑,道:“你送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慕容倦眸色深深,语调还算平和:“我只是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也是个力气活。”璃月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头一歪看了看他身后的楼阁,道:“我来找燕瑝的,他不在,我走了。”

“你不是我堂妹。”璃月刚刚转身,他忽然道。

璃月步伐一停,难道,裴延熙将对她说的话也对他说过么?

“那又如何?”她抑着心中泛起的波澜,即便她不是他表妹,他也不可能像以前一般回到他身边了。

他创造了她喜欢的那个曲流觞,又亲手杀死了他。

“如此,你可彻底忘了我。”身后,他静静道。

璃月本想从容不迫地走出去的,可她最终跑了出去。

随着年龄增大,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坚强,可事实却好像证明,她越来越脆弱了。

不过听他说了句要她彻底忘了他,她便心酸到想哭。

真的只是越来越脆弱么?

她冲出玉茗馆,浑浑噩噩也不知往那边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冷不防撞到一个怀抱,陌生的气息让她凛然后退,瞬间收拾好所有情绪看向来人。

月色下,风姿妖娆的男人微笑得像朵有毒的罂粟花。

九天玄女,竟然是他?

“巧啊。”他淡笑开口,修长的指不着痕迹地捋过前的发丝,一派风雅之姿。

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动作。

相较之下,璃月可没他这般好心情,尤其是知道自己可能是东仪太后之女,而这厮又是太后的男宠……

说过不在意身世,但这芥蒂却似扎在血里。

“你可真是无处不在。”璃月盯着他,面无表情。

“彼此彼此。”他笑得自然而得体,并向她走近一步。

“秦姑娘今夜无人相伴么?怎会孤身在此?”他微微倾过身来,月华下,眸如狼,闪着微光。

璃月这才发现方才一时走神不知跑到了哪里,这似乎是个颇为偏僻的角落,例证之一便是,这里连园景灯都没有。

璃月浑身戒备起来,看着这个从出现就对她意味着“神秘”二字的男人,道:“我孤身在此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你为何孤身在此?”璃月暗中观察一番之后发现这里是中庭与后院衔接处的最东角,一般人去后院都会穿过中间的花园,不会选择这边绕远的林间小道,而这条林间小道的尽头,应该是位于后院东北角玉无尘的临风馆。

“我为何在此,你果真猜不出来么?”他语气诡魅起来。

璃月一愣,而就在此时,他却突然伸手向她肩头搭来。

璃月肩头一倾,鱼一般从他掌下滑了出去,后退数步,对他怒目而视。

这男人当日敢接受叶千浔的挑战,只怕武功与叶千浔也相差无几,她虽然在苏吟歌药物协助下勉强将血魔练至第七层,然而基未稳,自知若与叶千浔之流相比必落下风。到月潇山庄的第一天,她不想无端生事。

“你走,我就当没见过你。”她道。

九天玄女又笑了起来,明明风情万种,然璃月看在眼里无端觉得瘆得慌。

“你当我是怕你说出去,想要灭口?如此娇花粉蕊般的人儿,我如何下得去手?”他嗓音轻软,用一种恍若情人间私语般的语调缓缓道。

璃月冷笑不语。

“我不过是奇怪,既然你能接受那么多个,又何必介意多我一个?莫非我还入不了你的眼么?”他边说边朝璃月缓缓走去,宽大的纱袍拂过脚下疏于修剪的杂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无心之人,哪怕只找一个,也是随便找的。有心之人,即便找很多个,那也不是随便找的。”璃月双手暗地里聚拢着真气,时刻准备如果他再有不轨之举,拼着受伤她也必然要与他一战。

然而九天玄女走到一半却停下了脚步,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意也消失了,眸光越过璃月的肩看向她身后。

璃月担心他故意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因而并不回头,只死死地盯着他,直到身后传来熟悉而淡漠的一句:“别碰她。”音量不大,但里面的威胁意味却浓烈明显。

慕容倦?璃月微惊,回头一看,果然是他站在两丈开外,那张映着月色的脸是他身后大团墨色树影里唯一的一点亮色。

“自顾不暇,管得倒还挺宽。”九天玄女的笑带上了一丝不怀好意。

慕容倦看着他,并没有答话。

气氛僵滞了片刻之后,终是九天玄女轻笑着走了。

“离他远些。”慕容倦抛下一句,转身也走。

要她彻底忘了他,却又默默地跟着她,他到底想怎样?

璃月原本就没有平复的心绪再次波动起来,冲他的背影大叫:“你为何不离我远些?既然要我彻底忘了你,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他脚步微顿了顿,短暂的静默后,“你可以忘了我,我不会忘了你。”

……

回到薮春馆不过酉时刚过,不见金缕踪影,问李逝,答曰:“睡了”。

这么早又睡了?难道是毒又发作了?

璃月来到楼上金缕房外,这次他倒没有门,一推就开了。

房内没有灯光,也没有声响,璃月进去之后先点亮了桌角的灯盏,扭头一看,金缕却真的面朝里侧睡在床上。

真的是睡了?奇哉怪也。

璃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他,他不动,良久,却传来细细的抽气声。

这妖孽在哭?

璃月愣了愣,扳着他的肩一把将他翻过身来,果然眼角泪光晶莹。

他闭着眼,将脸往锦衾中缩了缩,不看她。

璃月叹气,在床沿坐了下来,扯着他蒙在脸上的薄衾,道:“喂,即便生气也不用哭成这样吧?你是男人啊。”

闻言,他死拽着薄衾边缘的手微松了些,璃月趁机将它扯了下来。

妖孽已经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黑盈盈泪汪汪,被烛光一照,恍若满天的星子都掉落了里面,星星点点地闪着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璃月突然很想去见见南佛那位一直病得半死不活的皇帝,什么样的妖孽才能生出金缕这般的尤物来?

“月姐姐,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以为你真的是想跟我玩。”妖孽撇着嘴角,一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转啊转,欲坠不坠。

璃月担心地盯着那颗泪珠,因为此时看来它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实在太美了。她怕它一掉下来就会摔得四分五裂。

见璃月傻看着他不说话,妖孽再接再厉,“我知道这庄里有你牵挂的人,你想见他,那你便直说好了,我又不会拦你,我知道我也拦不住……”那颗泪珠滚了下来,滑过他的眼角掉在枕巾上,没了。

璃月心里酸酸地回过神来,脑海中回想着他刚才的话,为何骗他?不就是怕他跟着去吗?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妖孽噙着泪着道:“不就是怕我跟着去吗?我才不去,你当我喜欢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说着,抽抽噎噎地背过身去,语音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微颤,道:“一年之中,月姐姐只要有一个月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今年已经不止一个月了,我知道你该去别人那里了……你去吧,我不难过,真的,反正……早晚都是要习惯的……”

有一种人,他的外表永远比他的内在更容易刻入人心,看着他的脸,你就绝对不会去想他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在他委屈的时候。

世上很多人都想做到这一点,但金缕无疑是他们之中做得最好的。

这也是为何璃月明知他没外表这么柔弱却还是禁不住一次次为他心软的原因,因为那泪那委屈,真的是太让人心中纠结了!

这次也不例外。

“好啦,是月姐姐不好,不该骗你,月姐姐道歉,别哭了。”璃月掏出手绢倾过身子往他脸上乱抹。

妖孽又抽抽噎噎地转过身来,一脸纯稚地问:“月姐姐喜欢我吗?”

“喜欢。”璃月不假思索。

妖孽忽而破涕为笑,一时间云收雨霁百花齐放。

“要亲亲。”见璃月着意哄他,他蹬鼻子上脸地拿出了他继委屈之后的第二杀手锏——撒娇。

璃月悲天悯人地俯□,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要抱抱。”妖孽又道。

璃月甚是艰难地抱住他,顺势在他背上拍两下,道:“乖乖……”

“要。”妖孽得寸进尺。

璃月伸手他水滑丝润的长发,问:“好了没?”

“嗯……还要亲亲。”妖孽眼珠一转,死皮赖脸道。

“啪!”璃月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骂道:“你还有完没完?”

妖孽刚刚收起泪光的双眸一瞬间洪水泛滥,捂着自己的头委屈道:“月姐姐欺负我,呜,好痛!”

看他变脸犹如翻书,璃月一时愣怔。

“好痛,月姐姐帮我揉揉。”他撇着红唇来拉她的手。

“你自己揉啦,又不是没长手。”璃月被他烦得炸毛了。

“不要,我就要月姐姐揉……”金缕见哀兵之计用到头了,死缠烂打功立马顶上,八爪章鱼般一下抱住璃月,脸埋在她怀里直蹭。

炸毛女VS章鱼男,谁胜?

就算璃月是百炼成钢,金缕也有这个功力让她为自己化为绕指柔,于是乎……

烛影摇红,两人的衣衫凌乱地堆在床下的脚踏上,一只雪白细嫩的玉足伸出了锦衾,蜷着脚趾,似有些难耐地磨蹭着那坚硬的楠木床沿。

璃月脸朝床外侧卧着身子,双眸迷离红唇微启,小脸酡红地微微喘息。

金缕从身后紧拥着她,微微汗湿的俊脸上黏着几璃月的发丝,更添一丝靡的妩媚。他将脸紧贴着璃月纤嫩的脖颈,红艳的唇在她光|裸的肩上流连。视线往下,薄衾掩盖下两人身体蛇一般缠在一起,轻妙地起伏扭动。

璃月咬着唇,在他一次深深顶入的刹那蹙起眉头轻喘出声。这个姿势让她浑身都很放松,但因为双腿并拢,他从后面进入的时候摩擦便格外强烈。

如今两人交欢,他已不像一开始那般的迫不及待勇猛躁进,转而向温柔体贴过度,强悍的结合纵然能使快感来得猛烈酣畅,然而缓慢温柔的欢爱,却能带来另一番销魂蚀骨的滋味。

比如现在,他的那一,火热坚硬却又极其缓慢地磨蹭着她体内的柔软敏感,每一次入和抽出都漫长到让人觉得奇妙,她的紧致让她在他无限放慢的动作中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是如何一寸寸地挤开她摩弄她给她带来丝丝欢愉。

他有时会故意只入一半,在她的浅处来回摩擦,然后再突然一下顶进她最深处,先前浅处摩弄带来的快感犹如火星,随着他这一下深入汇聚成火花猛然绽放。

不是高|潮,却让她舒服得轻扭微颤,她能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般源源不断地分泌着欢愉的春水,将自己的腿|心以及他的毛发都浸润得湿滑粘腻。

天呐,真的好舒服,这种舒服甚至让人不想追求极致的高|潮,因为这过程已经无限愉悦。

他的手心光滑柔软,像是一片有温度的丝绸,沿着她的腿滑过她的胯扫过她的腰,顺着她凹凸有致的曲线爱不释手般反复抚揉捏,最后落在她饱满而富有弹的酥上,温柔地激发她敏感的反应。

她情不自禁地轻扭小腰,雪臀一次次后移迎合他,用自己的软嫩吸紧了他,只想将这慢条斯理的愉悦无限延长。

圈住挤压男人的那,很多女人都能做到,但若要给男人带来收紧吮吸的感觉,不是极品做不到。

原先她被动,他还能勉强支持一会儿,她这一主动,他立马觉得浑身一阵酸麻,差点把持不住,忙抱住她不动。

吻着她滑腻的脖颈,他的嗓音带着丝隐忍的沙哑:“月姐姐,我不要太子妃,不要皇后,不要三六院,我只要你一个。就算你不止我一个,我也只要你一个。”

若说女人什么时候意志最薄弱?答案毫无疑问,欢爱的时候。对情话女人什么时候最敏感,答案还是,欢爱的时候。

一般男女欢爱,证明男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拥有了这个女人,情话也不会像追求时那般又多又甜,因而他认为,在欢爱的时候对女人说誓言,应当能让她记忆深刻。

至于为何这般急于表现,那是因为,正如他所说,这山上有她在乎的人,且不只一个。若她要去见他们,他是拦不住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在她去见之前,趁热打铁先把自己的位置巩固,不致被其他人轻易比下去便好。

34

正文 重色轻友

一夜缱绻,次日起床,金缕发现璃月果然与他亲昵不少。

吃早餐的时候,李逝给两人讲了段刚听来的山庄趣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一个名叫逍遥派的小门派十天前刚刚来到九华山,却不等武林大会开始而又突然匆匆离开。

这等无足轻重的小门派参会与否原本不值得武林巨头及各国皇室贵族的注意,但真正引起轩然大波的,却是这件事的起因。

据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大前天的凌晨,该门派的掌门人起来如厕,发现大弟子房中的灯还亮着,如厕完毕后就顺便去听墙角,不想就听到了如下对话:

“大师兄,你真把玉无尘上过的女子搞到手啦?花了多少银子?”三弟子的声音。

“不多不多,五百两。”大弟子道。

“啊?大师兄,你只花了五百两?前夜她怎么管我要八百两?”二弟子的声音。

三弟子惊诧:“二师兄,你也搞过啦?”

二弟子嘿嘿一笑,意无限,道:“玉无尘上过的女人耶,谁不想尝尝?”

三弟子囊中羞涩,道:“就是价钱太高了一些,不然,我也……”

大弟子打断他道:“你知道玉无尘花了多少钱吗?十万两,十万两呐,不过就是开个苞,多一片红而已。我们几百两银子能登堂入室已经不错了,其实不管开|苞不开|苞,味道还不是差不多。”

三弟子有些青涩地问:“那……味道到底怎么样啊?”

大弟子和二弟子齐齐□起来,故意吊胃口道:“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三弟子被他们这么一讲,更加心痒难耐,道:“要不,我明天去找师父借一点,就说家母病重急需用钱,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觉得这个借口怎么样?”

大弟子道:“得了,你就别白张这个口了,据那小妖说,我们的师父这两天在伴花眠花了近两千两银子了,他哪还有钱借给你?”

三弟子和二弟子同时瞠目,惊叹道:“还是师父行啊,久经沙场宝刀不老,实在令我们这些后辈望尘莫及啊。不过,如果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和他老人家同室戈了?”

三人一阵欠扁地低笑,他们的师父在门外气得脸色发青,一把推开房门!

三人惊得面如土色,呆呆看着从天而降的师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不停求饶。

本来这件事完全可以待到武林大会结束后再回去慢慢解决,可逍遥派的掌门脑子也不知抽什么风,硬说三个逆徒玷污了无尘公子的清名,非得让三人光着膀子给玉无尘负荆请罪去。结果玉无尘没见着,这件事却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他们不怕丢丑,玉九霄脸上却挂不住了,当天下午就派人将逍遥派连门主在内的二十三个人都踢下了九华山。

金缕听后大笑不止,连道没想到玉无尘徒有出尘之表,却也是狎妓之人。

璃月不以为然,若说这世上有鬼她或许相信,若说玉无尘去狎妓……还是在自己开的妓院里……除非他脑袋被驴踢了,以他的相貌和财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如此自降身价?

她只是感慨,伴花眠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自她这位金牌教练走了之后,貌似来了位更狠的,看看,竟有胆量拿玉无尘做招牌。嗯,改天故地重游会会那位能人去。

正神游,馆里来人了。是出岫,说玉无尘请她去画云轩品茗。

品茗?

璃月一听这两个字便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从来都知道她不爱喝茶的。

不过越是故弄玄虚便越想去看看他搞什么鬼。

刚站起,“月姐姐。”身旁金缕小小声地叫。

璃月扭头一看,某妖孽乌眸澄莹一脸幽怨,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用两手指小心地扯着她的袖角,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模样,乖巧可怜得比檀郎那半个月大的儿子还要讨人喜欢。

“乖,喝完茶就回来。”璃月伸手他的头顶,就跟檀郎它儿子一样的动作表情。

然后妖孽便立刻被安抚了。

跟着出岫一路分花拂柳地来到临风馆,转到后崖上的画云轩,老远便看到轩中坐了一圈人,玉无尘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

璃月抚额,她料到轩中必定有其他人,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

玉无尘、燕瑝、皇甫绝、慕容倦、皇甫殊华还有玉帘秋。

哎,不是说玉帘秋是叶千浔同父异母的妹妹么,怎么回来了?回来做卧底?

面朝轩外的玉无尘,燕瑝和皇甫绝最先看见了她,碍于客人身份,燕瑝当然不好先开口,只是温润地绽开了一抹微笑,皇甫绝眸色黝黑,看她一眼后又垂下了眼睑。玉无尘今日似乎心情格外好,道:“璃月,姗姗来迟,当罚三杯。”

背对轩外的三人却只有玉帘秋回眸看了她一眼,那眸光委实没带多少善意,看得璃月一怔。

是她眼花么?竟然从内向温顺的玉三小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气?莫不是杀气也能传染,和叶千浔在一起久了就被传染了?

只可惜,就算一千个玉帘秋堆起来一起对她放杀气她也无关痛痒,当下无所谓地扬起笑靥,道:“哦,这么多人啊?罚可以啊,不过我要以酒代茶。”

玉无尘无奈地看着她,转而视线月光般在雾丝飘渺的轩内扫视一圈,道:“在座有人不认识这位需要介绍的么?应当没有吧?”

璃月看着表面上笑盈盈的玉无尘,心中暗思:好你个玉无尘,这种场合请我来,算是试我的心意么?

当下大喇喇地挨着燕瑝坐下,抬头,唯有皇甫绝身边的皇甫殊华,明眸如水礼数周到地向她颔了颔首,其余人都垂着眸闷不吭声。

璃月回以微微一笑,转而向玉无尘道:“难道真的只是来喝茶?否则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呢?还是因为我来了坏了气氛?”

玉无尘见明明位置挺多,她却挨着燕瑝坐了,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酸得要死,闻言道:“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默默无言品茗赏景也挺好。”

璃月“哦”了一声,调皮一笑,转而用胳膊拱拱一旁的燕瑝,问:“昨夜你是不是去逍遥大道逍遥了?我去找你怎么不在?”玉无尘,你就装吧,气不死你我酸死你!

燕瑝淡定地咽下口中的茶,嘴角明明没有水珠,却似习惯地用锦帕拭了拭,道:“昨夜有几位江湖豪杰相邀小聚,故而未在馆中。”

这些来九华山的武林中人,并非个个都是来争当武林盟主的,武林盟主毕竟只有一个。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借此机会来向他们这些三国皇室自荐的,毕竟,如非有需要,这种武林盛会皇族也不会降格来观战。

“那就是没去咯,我现在带你去逛逛如何?可好玩了。让他们这些君子在这里淡如水吧,我们甘若醴去。”璃月说着,站起来便开始拖拽燕瑝。

那边皇甫绝似乎呛到了,轻咳起来,慕容倦还保持着不抬头不看她的雕塑造型。

燕瑝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温文尔雅地向玉无尘辞别:“多谢玉公子款待,无奈燕某重色轻友,与璃月先走一步。”

玉无尘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璃月也憋得嘴角抽搐。燕瑝就是这样,总能以最正经的神情语气说出最不符合他身份的话来。

玉无尘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燕瑝的,只知道看着他俩牵着手离开画云轩的那一幕,他好想转身一头撞在柱子上算了。

虽然今日请璃月的目的达到了,可是……心里就是难受啊难受!

金缕中招,苏吟歌已经被拖下水,下一个,该轮到燕瑝了么……

璃月和燕瑝刚刚走出画云轩,守在外面的龙奴迎了上来。

“退下!”燕瑝喝退他,和璃月两人怡怡然地向临风馆外走去。

来到馆外树荫下,两人见四周无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侧头,相视而笑。

燕瑝一把将璃月抱了起来,转身将她置于自己与花丛之间,难掩激动地问:“好久不见,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璃月仰头看着他微微清减的温润脸庞,伸手捋了捋他鬓边乌黑的发丝,头一歪,笑得乖巧,道:“依你看呢?”

“没我在身边,定然是不好的。”燕瑝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暖由手心传递。

“自恋!”璃月娇嗔一声,从他怀中挣脱,拉着他就向山庄的侧门跑去。

顺着后山盘龙般蜿蜒向上的石阶,一口气跑到山顶巨松下的观景台上。

今天没有太阳,山风猎猎雾丝袅袅,九华山将它谜一般的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可惜两人此刻却无心赏景。

璃月背靠着亭柱,双手向后抱着光滑微凉的柱身,被风扬起的长发海藻一般轻拂着燕瑝雍容俊逸的脸庞,她看着他,脯微微起伏,竟有些紧张。

燕瑝那素净修长的指,暖暖地触着璃月雪嫩的脸颊,继而用掌心轻轻托住。

璃月垂下眸,看见他喉结微微滚动,然后身体便靠近了,一个吻,犹如秋天映着阳光金黄透明的叶子,落在她的额侧,然后,带着柔软的鼻息缓缓向下,依次落在她的颊上,鼻梁……

叶子落进了心湖,涟漪荡漾起来……

璃月仰起头,迎上他的唇。

身边这许多男人,她和燕瑝的发展轨迹最为奇特,却也最为顺利自然,她不知这是否和两人的身世有关。

得知自己身世与东仪太后有关后,她就不止一次地暗暗猜测,燕瑝是谁?

与她错位的裴延熙是琛王裴邦卿之女,她不由地想,燕瑝会不会是裴邦卿的儿子?当年,太后为了成功登位,将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侄子互换了而已?

想起那日在燕瑝的殿里,燕瑝将剑架在裴邦卿脖颈上时裴邦卿那句“你不能杀我”,此时细细品读,别有一番滋味。

是什么,能让一个臣子对着自己的君主说出如此底气十足的一句话来?什么都不能,除非燕瑝是他儿子,杀他就是弑父!

如果真是,那么,她与燕瑝,就是表兄妹。

管他是什么人,管他与自己有没有血缘关系,爱了就是爱了,绝不因为这些不知道就可以无视的原因而放手。

外表再儒雅再温柔的男人,血管中的激情一旦澎湃起来,绝对也有化身为狼的可能。

一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激烈拥吻后,璃月感到天地一阵旋转,再睁眼,却见自己已被燕瑝放在那尺余宽的木质亭栏上了。

居高临下的男人目光炯炯,双颊带着些绯红,微微地喘息着。

璃月放开搂着他肩的双手,伸手揪住他一缕发丝,低声问:“难不成想在这里把我吃了?”

燕瑝哂然一笑,齿白如玉,道:“想好好亲亲你,又怕你脖子酸而已。”

璃月佯嗔:“你这是笑我太矮么?”

“我怪你太甜……”与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燕瑝那温软甜润的唇。

……

片刻过后,燕瑝迎风靠坐在亭栏上,璃月躺着,头枕在他腿上,侧眸看着山腰一片花海如雪。

栀子本该在四五月开放,然九华山气候湿润凉,连山腰的栀子都延迟了开放时间。

山风吹着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燕瑝的发丝绕过他的肩拂到璃月脸上,璃月伸手拨开,顺势看向正看着远处山峦的男人。

他眸色清冽表情沉静,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看着他与裴邦卿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弧度坚毅的下颌,璃月伸出手中花枝,搔了搔他的脖颈。

他低眸看来,适才空蒙的眼神立刻变得柔软,笑道:“调皮!”

“裴延熙之事,你如何遮掩?”璃月问。

昨夜慕容倦说他是借花献佛,在永安,他能从何处借来这枝花,不难想象。

“很奇怪,太后对她失踪一事并不是特别重视,至少,没有将所有的力都投在寻找她的下落上。”燕瑝对她毫无隐瞒。慕容倦与她的关系,他是知道的。

想起慕容倦,他眸色稍黯,心中歉然。

“她准许你到九华山来,也是想让你看看她是否在此吧?”璃月看着远处,表情茫然。

“不,事实上,她是让我邀请你去永安做客,我是顺道来九华山的,果不其然碰见了你这不安于室的家伙。”燕瑝笑中带着一丝宠溺道。

“我?”璃月猛然回过神来。东仪太后邀请她去永安做客?为什么?难道,她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想起那日在燕瑝中,她本该被抓走,而太后看到她肩后的纹身后突然喝止了抓她的侍卫,继而问了些关于她母亲的事。其实她早就觉得太后此番举动不正常,只是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前并没有多想。

难道,她早就对裴延熙心存怀疑,而那天,又让她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可自己肩上的胎记早已被自己补全成一朵花,她没道理看出来其中一片是胎记的。

“我才不去。”她脱口拒绝。

“嗯,我也觉得你最好不要去。”燕瑝附和。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带着一丝别的含义,璃月不禁抬头看他,问:“为什么?”

燕瑝垂眸,伸手轻轻抚过她白皙的脸颊,微微一笑,道:“因为以后机会多得是,不急于这一时。”

*

午前,两人回到庄中吃午饭。

刚刚进入山庄便觉得气氛有些异常,回到玉茗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龙奴便解答了两人的疑惑。

庄中之所以一派静谧气氛肃穆,那是因为:血影主叶千浔来了。

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血影和月潇山庄不知是几世前结下的仇怨,近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血雨腥风的。

自从玉氏做了武林盟主之后,武林大会上便绝了血影人的踪迹,此番叶千浔不请自来,挑衅意味十足,再加上近年来江湖上对他的武功和行事风格传言颇多,不由的让人心生猜测:今年的武林大会,还能与往年一般顺利平静吗?

听说他此行只带了十余人,在他摆足了气势受尽了瞩目的同时,玉湛华也展现了他非一般的风度。

亲自出庄迎接,并将他们安排在月潇山庄上等的别院内。

月潇山庄极大,分成好几个相互独立的区域,燕瑝和金缕落脚的这一片看不见武林中人出没,那是因为他们都被安排在其它几个区域中,叶千浔也属于武林中人,所以他的住处离这边也有一段距离。

提起叶千浔,璃月心中又开始五味陈杂,像以前那样僵持着倒还好,在凰城自己书信相邀,他却请而不来,再见面,怕是难免尴尬。

也好,他们由这里开始,便也由这里结束,不知这算不算善始善终?

午饭过后,璃月一时兴起,让燕瑝为她题了“凰城”二字,落笔便觉惊艳,同样的两个字,在他笔下便底蕴浑厚苍劲霸气,软软的笔尖却描出了刀戟的气势,不愧为无意楼楼主。

璃月如获至宝,在他颊上啃了好几口以示奖励,之后便拿着他的墨宝欢天喜地的回薮春馆。

刚晃悠悠地走到庭院中柳丝如烟的湖畔小径,老远就看到似有人影在其间徘徊。她走近一看,却是皇甫绝。

正文 大吃飞醋

璃月看着他,这一路行来,他虽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但她知道他常常在她不经意时看着她。

他以为她专注于金缕没有发现,殊不知她秦璃月一心二用的本领天下无敌。

既然当初一脚将她踩进了尘埃,如今这般暗处观察又为哪般?

看他似乎颇为纠结地在那徘徊,璃月低眸,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作的孽啊,明明这个男人不管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伤她至深,然而每次看见他,她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她曾怀过他的孩子。

这一念头一旦泛起,与他种种该有的不该有的记忆便也接踵而来,让她只想无奈叹息。

神游一回,再抬眸,却发现他已经发现了她,呆站在几丈开外的柳荫中看着她。

此处是玉茗馆通往薮春馆距离最近的一条路,若不从这里走,便要从湖心的回形水廊去绕圈了,见人绕道可不是她秦璃月的格,见他不动,她便主动走了过去。

皇甫绝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心跳莫名地急促起来,窘迫急促的情绪让他很想转身便走,但他生生忍住了。

眼下,于他而言无疑是最佳的道歉时机。他知道她一直很忙,难得会落单……

想到这层他心中便泛起苦涩,然而却并不惊奇,这一路行来,看她和金缕卿卿我我,除了苦涩之外,他几乎体验不到别的滋味了。

璃月对他眸中的纠结之色视若无睹,见他挡在路中不让道,云淡风轻地问:“有事?”

一年多来,这是她对他讲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观渡在吗?”

明明之前将想对她说的道歉之语在心中反复演练了千万遍,然而此刻看着她不带丝毫情绪的澄莹双眸,他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僵在原地。

璃月显然没有耐心与他站在这里玩谁先眨眼的游戏,伸手拨开他便继续前行。

走没两步,“对不起。”身后男人急匆匆地憋出一句,语调有些僵硬,显然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是十分生僻的字眼。

璃月脚步一顿。

皇甫绝看着她的背影,千年不变的冰块脸早已融化,取而代之是满满的愧疚和悔不当初,只可惜璃月不回头,所以看不见。

“请你原谅当时我的自私和口不择言,人在极度痛苦中往往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凭心而言,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他一字一句,清晰认真。

璃月垂眸,一路行来,他数度出现在她面前,却总是在欲言又止的关头被金缕打断,难道,就是为了对她说这番话么?

其实对于当日的那一幕,她一直不大愿意去回想,那是个两败俱伤的场面,她痛苦,他也并不快乐。

若说错,其实他也没犯什么大错。

一开始上床,是她不怀好意勾引他的,之后在营救太妃和江含玉的途中小产,她痛苦,可他并不知道,再之后,他说她杀父弑母……

其实她何必这么在意,她本就杀父弑母了,虽然如今看来那并非是她的亲生父母,但他当时说来却是事实,并没有捏造。

她之所以那么介意那么痛不欲生,其一,因为她内心不够坚强,她自己犹自害怕去触碰这个惨不忍睹的伤口,更拒绝别人去碰。但皇甫绝出其不意地去碰了,于是她痛了,恼了。其二,若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说她,她的第一反应定然是把他的头割下来,而非痛苦。从皇甫绝口中说出来,她便那样痛苦,只能说明,不经意间,这个男人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了位置,起码,是她曾经拥有的第一个孩子的父亲,这一点只怕永远也无法抹灭。男女之间的关系,还有比这更亲密的么?

罢了,其实认真计较起来,她与皇甫绝之间,比起怨恨,恐怕更像是在赌气。再怎么说,她没能保住他的母亲是事实。

如他们这样的情况,铭记于心,不如了却恩怨,相忘江湖。

“当日,你母亲临终之时,曾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说‘美玉藏顽石,莲花出淤泥,须生烦恼处,悟得即菩提’……”说到最后,璃月竟微微怔忪起来,如今再想这话,竟有些分不清他母亲究竟是要对他说还是对她说。

美玉藏顽石,莲花出淤泥……怎么听怎么像映照皇甫绝的命运呢?

只是,皇甫绝既然已有江含玉,他母亲又岂会对她强调她的儿子是顽石中的美玉,淤泥中的莲花?定是她多想了吧。

回过身,她又是一愣。

皇甫绝满眼是泪,脸上神情既是悲楚又是感动,见璃月转身看来,他近乎仓惶地背过身去。

璃月怔了怔,终是缓缓转身,默默无语地走开。

*

是夜,借着金缕去沐浴的空当,璃月坐在庭院的秋千架上,看着刚刚升上屋檐的那轮圆月发呆。

今天是六月十五了,明日武林大会便正式开始,擂赛分好多场,到终极对决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如果单单只为选出个武林盟主,本来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但江湖中的各门派也想借此机会分出个三六九等,于是乎擂赛一多时间自然也就延长了。

叶千浔……他来应该是要争武林盟主之位吧。

如果是他的话,玉九霄成功登位的可能起码要削减一半……

正想着,右前方冷不防飞来一物,她瞬间回神,接住一看,又是张纸条,扫了眼内容,两条娥眉瞬间竖成倒八字,左看右看,折了一条带刺的蔷薇藤条便怒冲冲地出门而去。

庭院湖堤东北角的林间小道,皎洁的月光斑驳的洒在地面,以及那个倚着树静静等待的男子身上。

璃月几个轻纵,凌波微步,双足刚刚踏上岸便一藤条抽了过去,怒道:“苏吟歌,你还敢来见我?!”

原以为他会躲,不想他雕塑一般不避不让,硬生生受了璃月不遗余力的一鞭,颊侧和脖颈上立马多了几条血痕,月色迷蒙,看得不甚清晰,隐约可见有深色的体从那白皙的皮肤上渗出,蜿蜒而下。

璃月怔住。

苏吟歌缓缓伸手抹了下脖子,低眸看着指尖的血,眉眼不抬:“他在你心中,分量果然不一般。”

璃月看着他,强抑着心中泛起的丝丝疼痛,恨声道:“哪怕只是朋友,你利用我对他下毒,我也不能饶你!”

“若他不吻你,怎会中毒?我恨不能杀了他!”苏吟歌豁然抬头,眸光闪跃情绪激动。

“你终究还是介意!”璃月僵了片刻,咬唇。

“谁能不介意?关键只在于是对你在乎得多还是对自己在乎得多。”他坦言。

璃月看着他,不语,此刻的他让她觉得陌生。

看着璃月的眼睛,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少时,道:“是的,我嫉妒,但比起嫉妒,更多的是不平。璃月,在我心中,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肤浅的人,缘何在他那里你屡屡看不清楚。他是弱者吗?他是需要你保护的那个吗?他做过什么事造成过什么样的后果你真的不清楚吗?如果说只是因为他会哭会撒娇,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那么……”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颇为愤懑失落地侧过脸去,“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什么样的事你不能光明正大地对我说,却要那般拐弯抹角的使心计,苏吟歌,你在我心中从来不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璃月道。

“如果有别的办法,你以为我会选择这样做?你当我喜欢欺骗你?”苏吟歌语调激昂,伸手一指薮春馆的方向,“那个人,心冷似铁刀枪不入,你是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没错,我利用你对他下毒的确有我的目的,但我也想看看他是否真的会中毒,是否真的对你心不设防?如果是真的,那么将来即使死在他手中我也可以放心了,因为至少他对你是真心的。”

“他答应过我,不会碰你和你的家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和他你死我活之地?”璃月皱着眉头,内心纠结。

苏吟歌苦笑,“活有多种活法,如果活得痛苦不堪生不如死,那还不如死。璃月,你想知道我为何这样对你,我只能说,我看不得我的父亲,我的朋友在煎熬中度日,可笑我一向自负医术高超,医人无数,偏偏救不了我最亲近的两个人。月蛊,那是种上古邪术,金缕让它重现于世,我努力过了,想尽一切办法,终是无法化解这种蛊术。我只能让他也身中除我之外无人可解的毒,与他交换月蛊的解药。这便是我通过你对他下毒的所有真相。”

璃月垂眸,他们之间的矛盾,事情的复杂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为什么,不让我先问他要解药?”她抬眸,金缕对她的百依百顺让她有自信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我笃定他不会给你。如果先让你去要解药难免打草惊蛇让他心生戒备之意,如今,他中了我的毒,你可以试着去问他要,如果他肯给你,便当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亲自向他赔罪。”苏吟歌道。

璃月抿着唇,丢下藤条转身便走,没几步却身形一僵,突然转过身,问:“你刚刚说朋友,哪个朋友?”

……

后山偏僻的树林一角,璃月站在树林边缘,呆若木**地看着那个撕扯着长发状若疯狂般在树林间左冲右撞满地打滚的男人。

他看起来极度痛苦,去没有狂呼乱叫,然而那压抑的闷哼声却远比狂呼乱叫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痛苦。

苏吟歌早就扑了过去,想制住他的疯狂,却被他狂乱地甩开。一次次扑上去,一次次被甩开,很快,两个男人几乎厮打般在地上滚成一团。

苏吟歌的力道显然不如慕容倦,一团混乱中受伤不少,但最终他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塞了一颗药在慕容倦嘴里。不是解药,只是,针对月蛊的镇痛散。

两人都疲力尽,慕容倦安静下来后,苏吟歌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他身边直喘气。

璃月缓缓伸手捂住小嘴,转身便跑了。

良久,两人气息都平复了,苏吟歌:“你是不是就因为身中月蛊,所以放弃她?”

慕容倦看着头顶鬼影般婆娑的树梢,不答反问:“燕瑝找的你?”

苏吟歌语气中带了一丝愤怒:“如不是他,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能解么?”慕容倦语气平淡。

苏吟歌语噎,转过头,脖颈上的伤口却一阵扯痛。

“我们在一起了。”过了一会儿,他静静道。

慕容倦呼吸停滞了一下,“我知道。”他坐起身来,顿了顿,“你好好照顾她。”抛下一句起身便走。

“你个懦夫,你逃吧!”苏吟歌豁然坐起,怒道。

换做以前的慕容倦,听说他和他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了,至少也会将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可如今,他却只是这样默默地走开。

他惊诧,但更多的却是不安。慕容倦这样的反应让他觉得他会去死。

慕容倦脚步一顿,“你知道,她是东仪琛王府的郡主么?”他转过身,看着苏吟歌,“你知道,我为何回东仪么?还要说更多么?”

*

薮春馆,金缕正发飙似的指挥着手下众人到处找璃月,见璃月自己回来,如往常一般笑嘻嘻地黏上来。

璃月拉着他来到楼上的房间,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把月蛊的解药给我。”她开门见山。

金缕仰头看着她,明艳无暇,“我没有。”

璃月表情凝滞起来,按在他肩上的手缓缓松开。

“月姐姐,你不要误会,不是我有不给你,我真的没有。”他解释。

“你认为我会信你吗?”璃月眸光冷遂起来,带着隐隐的失望。

“月蛊的确是我据古书记载研制的,但我自研制之初就没想过要给中蛊之人解药,且,为了避免古书流落他人之手,在月蛊研制成功后,我就把它烧了。”金缕一脸真诚。

璃月转身在一旁坐下,沉默少顷,突然笑了,扶额自嘲:“苏吟歌说的没错,你到底是不需要我保护的那个。叶千浔、皇甫绝、苏吟歌,还有慕容倦,金缕,我身边的男人,你要一个个害过来么?”

金缕眼神一凝,微愣之后,急切道:“月姐姐,叶千浔和皇甫绝我承认我的确害过他们,可苏吟歌和慕容倦真的不关我事,我没有对他们下手。”

“你亲手研制了月蛊,却没有研制解药,即便你没有研制解药,你总该记得解药的配方,否则,若有一天自己身中此蛊怎么办?坐以待毙么?”不想与他争论,璃月斜眸过去,直切问题的关键。

金缕垂下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眸子,让她无法窥得他内心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低声道:“我的确记得解药的配方。”

璃月眸光一亮。

“但,我现在不能给你。月姐姐,待我登上帝位,我一定将解药给你。”金缕抬眸看着她。

“为什么?”璃月皱眉。

“因为云浅也是被我用月蛊控制的,如果苏吟歌得到解药,云浅就会得到解药,他们若是联合起来想推翻我,我会非常麻烦。我不想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月姐姐,你能体谅我么?”金缕眸中出现了乞求之意。

登上帝位之后,苏吟歌一家的命,看在璃月的面子上可以留下来,至于天圣和漕帮,除了覆灭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

从薮春馆出来,璃月内心纷乱纠结,漫无目的地顺着园内小径慢慢走。

这边慕容倦和苏吟歌他爹都身中月蛊,每月发作一次竟是那么痛苦,苏吟歌不惜一切也要拿到月蛊的解药。

那边金缕却说一旦解药给出,他帝位不保,一旦帝位不保,明显死路一条,为此,他甚至可以不在意现在自己还中着苏吟歌的毒。

她是既不忍心看慕容倦受那蛊毒发作的痛苦,又不忍心让金缕去冒险。

可如今金缕与苏吟歌明显已经剑拔弩张,变故随时可能发生……

想想便觉得头痛欲裂,原因只在于两边她都在乎,都难以割舍,可偏偏两边都视对方为洪水猛兽,不死不休……

还有玉无尘,那夜她碰到云浅,云浅明显是从临风馆而来,玉无尘怎会和他搅在了一起?他们之间……是否也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她到底该怎么办?

唉,好烦!好乱!

忍不住的便想起了叶千浔。

此时此刻,才明白他的简单直率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只可惜……晚了。

若换做以前,也许他早就不顾一切跑过来找她了,可如今……

璃月停住脚步,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山庄侧门外,极目远眺,但见银河倒悬林海生波。

山风拂过,她深吸口气,中顿时又开阔起来。

今夜心绪繁杂,没有可倾诉之人,回去也不能成眠,何不循着往日足迹,品读一番不曾遗忘却不得不深埋的记忆?

*

夜已深了。

临风馆。

向来喜欢早眠的玉无尘还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想起今天在画云轩璃月拉着燕瑝落跑的情形他还忍不住气血上涌。

加之中午听说叶千浔又来了山庄……总之感觉好像一切事情都在和他作对。

真想把璃月那家伙抓过来锁在身边,让她眼里心里只有他才好,就像以前一般。

可如今,看,她也不知把他放哪去了,来了两天,如非他相邀她竟都不来找他。

哼,燕瑝有哪里好?不就是东仪的皇帝么?以后三六院,看她还喜不喜欢!

哎呀,烦躁啊烦躁,那家伙现在会在哪里呢?与谁在一起?

派人去查看查看?不行,会被她发现。

那……他亲自去呢?

不行不行,这也太猥琐太不上道了。想他堂堂月潇山庄二公子,岂能去做那偷**狗听墙角的事?

那该怎么办?今天这一口醋喝进去,要是没点蜜调和一下,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正暴走,出岫神秘兮兮地进来了。

“少爷,手下来报,方才看到秦姑娘去后山了。”出岫道。

玉无尘脚步一顿,抬头看看窗外,不解道:“深更半夜的,她去后山干什么?”

出岫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低声道:“少爷,您忘了吗?一个多时辰前,叶千浔也去了后山。”

玉无尘表情一呆,今夜脑子被璃月那家伙搅得一团浆糊,出岫向他禀报过什么完全没放在心上。

反应过来后,心中怒火腾腾而已。

好你个叶千浔,跑到九华山来私会我的女人,当我玉无尘是死的么?

当即身形一晃风一般卷出了门。

正文 马不停蹄

两年不曾来过,但这九华山后山的树林却似乎没有丝毫改变。

借着透过树隙的斑驳月光,璃月依稀寻着旧路慢慢走着,记忆如潮,一波波地涌入脑海。

如今想来,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那日伤心之下,如果她不是胡乱走至此地,就不会遇见叶千浔,不遇见叶千浔,她必定不会等到第二天凌晨才离开,也就不会错阳差地遇见化名曲流觞的慕容倦。如不遇见慕容倦,她也许就不会去到阿纱姐所在的那个酒楼,不会阉了那个郡王,不会碰到皇甫绝一行,不会在逃离途中遇见燕瑝,不会和观渡达成协议,不会去朱武门,不会因为阉了郡王之事再逃往南佛天一岛,不会遇见苏吟歌、金缕……

一切,仿佛都是由此地起源,她无所知觉,却已经越走越远。

想回头?时间不能倒流。

她也不想回头,这一路走去,有悲有喜,但这两年的记忆是多么的鲜活,生活是多么的充实,如不是遇见他们,想必她又会在哪条烟花柳巷,哪个妓院中虚掷两年吧。

如果说她的人生只能在平淡的空虚和曲折的充实中选择一种,毫无疑问她选择后者,哪怕最终结局惨烈。

就像开在怡情居庭院里的花,不求永恒,只求曾经来过,绽放过。

如此想着,眼前一切的障碍似乎都不成为障碍了,有一颗豁达的心,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

是的,她现在要回去找苏吟歌,找慕容倦,找金缕,从中斡旋调和矛盾,明天去找玉无尘,看看他和云浅之间到底在搞什么鬼。

抬起头,她舒了口气伸个懒腰,刚想往回走,眼角却瞥见不远处似乎隐隐有亮光。

她侧过头定睛一看,心不由跳了起来。

是两年前她和叶千浔藏身的那个山洞,淡淡的火光忽明忽暗地在洞口的灌木丛上跃动,里面一定有人点着篝火。

会是谁呢?会是他吗?

她有点迟疑,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

既然拒绝了她书信相邀,他此刻又来这洞中为何呢?这洞中除了他们之间的回忆,难道还有别的?

还是说,他拒绝了她的相邀只是想等她主动去找他,挽回一些他大男人的面子?

叹息,自从身边有了金缕苏吟歌之流,她真的觉得,叶千浔那点小小的别扭不值一提了。

稳了稳心绪,她缓缓向那山洞走去。

如果是他,半年不见,看看他如今过得如何也好。

如果不是他……哪个兔崽子敢擅闯她和他的回忆之洞,必飞天一脚伺候!

脚下厚密的杂草渐趋稀薄,当她双足终于踏上零星的碎石时,她已来到洞内。

洞内果然点着一丛篝火,篝火那侧,一名黑子男子倚着石壁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必看脸,单看那苍羽般的短发和熟悉的身形,她就知道,真的是他。

他似乎不甚在意来者是谁,抬头的动作慢条斯理而又漫不经心,然而那瞬间投过来的目光却冷而黑,慑人的杀意足以让一般人手足发颤。

很显然,他也不喜欢有人擅入这个对于他而言有着特殊含义的山洞。

看到璃月的一刹,他冷黑的目光凝滞了,火红的焰色在他仿若还带着冰雪色泽的清丽面庞上流光掠影,梦一般的动人。

璃月看着他,眼前的他熟悉而又陌生,之所以说他熟悉,是因为他此刻冷遂血腥的气场,像极了他们初见面时他的样子。之所以说他陌生,是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留给她的印象都跟檀郎无异,如今看来,他终是从檀郎的影下走出来了。

天知道,她最初喜欢的就是现在这样的他。

他站了起来,隔着篝火与璃月遥遥相望。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眸光中显而易见抑着一丝惊诧……抑或说,微微的惊喜。

璃月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嘴角勉强扬起微笑,道:“好久不见,好巧。”说实话,在自己强上过他的地方说这样的话,感觉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诡异。

叶千浔没有搭腔,就在璃月感到有些尴尬之际,他却突然开了口:“刚刚坐在这里,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

璃月微愣。

“我等在这里,其实心里是笃定你不会来的,却莫名其妙地想一直等下去。刚刚抬眸那一刹那,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也不管璃月有没有反应,兀自絮絮道。

“为爱放手,宁愿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也不愿继续留在你身边,追究底,还是自己爱得不够深吧。我承认,我无法放弃你,却也不想强迫你。只要你爱我,不管你最终选择的是不是我,我都选择你。告诉我,你爱我吗?璃月,你爱我吗?”他看着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成熟稳重的语气,深情地问她。

璃月不知道是什么模糊了自己的双眼,又为何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她只知心中的情潮呼啸而来难以自制,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做出最最本能的举动。

她绕过篝火一下扑入他怀中。

叶千浔伸臂紧紧拥住她,失而复得的欢喜与激动涨满了他的膛,却犹不甘心道:“你还没回答我。”

璃月脸埋在他上,闷闷道:“你先回答我,我写信邀你你为何不来?”

叶千浔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道:“那时我正闭关练功,没收到,半个月前出关才看到。”

璃月:“……”

叶千浔:“现在轮到你了。”

璃月撅唇:“偏不告诉你。”

叶千浔:“……”

叶千浔:“你欠收拾么?”

璃月:“嗯。”

叶千浔:“……”开始动手动脚。

璃月挣扎着推他:“你还当真?”

“没听过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叶千浔一本正经地一把抱起她。

“死不改!”璃月笑了起来。

洞中嬉闹之声顿起。

……

洞外。

玉无尘雕塑一般僵在那里。

粘滑的血,顺着他右手指缝淅淅沥沥地向下滴落,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握在手心本想用来对付叶千浔的两枚飞梅弄晚深深嵌入了他的皮,他垂下眸看了看,忽的一振衣袂,无声无息鬼魅般消失在密林深处。

*

洞中,那堆篝火的光和热越来越弱,然而气氛的热度却节节攀升。

叶千浔靠坐在洞壁边缘,璃月衣衫不整地跨坐在他的胯间,小手搭在他肩上,灵巧无比地扭动着小腰□骑乘着他。

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微微的水泽声此起彼伏的在洞中隐隐回响,销魂快感持续不断地刺激着叶千浔绷得死紧的神经,他目眩神迷地看着骑在他身上小脸绯红的女人。

藕荷色的纱衣凌乱地堆在臂弯处,弧线流畅的肩颈近乎完美地呈现在他视线中,沁出薄汗的肌肤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旭日中金光照顶的雪山,折出雪晶般的纯净光芒。还有那傲然挺立的雪峰,也正随着她起伏的动作一上一下的在衣襟下忽隐忽现。

叶千浔发现,在她面前他的自制力经常为零。

他直起上半身,一手搂过她的纤腰吻上她的脖颈,一手按上她因为汗意而滑腻的翘臀,控制不住悍然地向上顶去。

“啊!太深了!嗯……”他的突然袭击让璃月猝不及防地惊叫起来,随即又被他以唇封缄。

禁欲半年的男人一旦发起春来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好在耐久力也不够,璃月刚刚在他的激狂中攀上顶峰,他便紧跟着缴械投降了。

璃月趴在他上,喘息不定却还在迷迷糊糊地想:貌似男人多了也不好,从和苏吟歌在一起至今,貌似就没几夜是自己单独过的……唔,身体感觉有些使用过度啊。

少时,她舒缓了急促的喘息,伸出指尖,在他因汗湿而显得格外感的肌上画着圆,听着他仍响在耳畔的动人喘息,问:“此番你来,是要争武林盟主之位么?”

“嗯。”他伸手,轻轻捋开她黏在他前的长发,看着她粉艳的脸颊。

“有几成把握?”璃月问。

他似被她弄得有些痒,伸手握住了她作怪的爪子。

“我从不低估自己,也从不低估对手,若你一定要问,我只能说,五成。”他中肯道。

“你一定能赢的,玉九霄不是你对手。”璃月肯定道。

叶千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笑意,道:“这么相信我?”

“那当然,我的男人,岂是玉九霄之流能比?”璃月说着,扭头小小利齿啃上他的。

叶千浔吃疼,眉头微蹙了蹙,随即嘴角却又漾开一丝宠溺的微笑。

“哎,你不是说玉帘秋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么?她怎么又回来了?”璃月突然想起这件事。

因为她死活要嫁给我,我不答应她就绝食,最后没办法我只能放她回来。叶千浔心中这么想着,换做以前的他,定然就这么说出来了,然而想起以前多少次就是因为自己说话太直接,不懂得换种方式而一再惹她生气,吃N堑长一智的他这回终于懂得避重就轻了。

“她始终没办法接受我是她哥哥这一事实,且雪山上的生活她也不能适应,整天哭嚷着要回来,我没办法,只好放她回来。”他道。

“她在血影呆了那么久,如今却完好无损地突然回来,难道玉氏不会起疑么?”璃月问。

“我也曾担心过,但如今看来,他们似乎没有对她的身世起疑。”叶千浔狼爪不安分地搭在她光|裸的肩上。

没有起疑?璃月心中更加狐疑起来,别人她不敢说,玉九霄那个人小肚**肠疑心最多,这一点她在这里五年得再清楚不过。以他的格,怎么可能不对玉帘秋这个庶出之女起疑?

嗯,这里面一定有鬼。

“不管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许你为她而死,如果你为了保护她不顾自己,我第一个杀了她。”璃月抬眸威胁。

叶千浔自然听出她言语中对自己的在乎和关心,伸手掌住她嫩滑的脸蛋,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不得你允许,怎敢轻易送人?”

“这还差不多。”璃月笑着重新腻在他前。

两人东一茬西一茬地聊了一会儿天,璃月正有些昏昏欲睡,蓦然发现一直未从她体内退出的凶器又悄悄地膨胀起来,心下大惊,忙推开他借口说身上太粘腻难受,要回去沐浴。

看得出来叶千浔真的很欲求不满,却也没有强迫她,两人收拾一番后刚走到洞外,叶千浔突然停住脚步,同时伸臂拦住正要迈腿出去的璃月。

璃月被他这么一阻,这才后知后觉地捕捉到空气中一丝隐隐的血腥味儿。

叶千浔蹲□子,摘下一带血的草,放到鼻尖轻嗅了嗅,道:“此人离开不超过一个时辰。”

璃月扶额,两人刚才在洞中太投入了么?竟然被人偷窥都不知道。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此人轻功高绝,只是……”叶千浔判断着,低眸看着沾着血迹的那几片草叶,“这血是怎么回事呢?”

“必须找到这个人,也许,他听见了你我关于玉帘秋的对话。”璃月道。

叶千浔点头,道:“此人来而复往,竟都没有惊动我,江湖上将轻功练至如此登峰造极的没几个人,玉氏里面应该只有玉湛华玉九霄父子二人。如果是江湖中人,能有如此轻功造诣者必是各门派数得上的人物,做事应有分寸,只是听了你我的谈话,无凭无据应该暂时也不会去向玉氏告发。我还有时间。”

*

叶千浔本想带璃月回他的住处,璃月没同意。

回薮春馆沐浴过后,璃月十分疲累,却强忍着睡意去玉茗馆找苏吟歌。

问了守夜的侍卫才知道苏吟歌被安排在了哪间房。时近凌晨,他房中却还亮着灯。

打开门见是璃月,他愣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转身走回房内。

璃月跟着进去,关上门,道:“金缕答应,待他登上帝位便会拿出解药。”

“不错的缓兵之计,可若届时他不交,我们又能奈他何?”苏吟歌坐在灯下,脸颊和脖颈上的伤口都已经上了药,但看上去依旧怵目惊心。

璃月心疼而歉疚,走过去道:“他不是也中着你的毒么,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尽量的和平解决此事。”

苏吟歌梗过脸去,不语。

璃月伸出手,想他的脸颊,却又担心碰疼了他,迟疑片刻,问:“还疼吗?”

苏吟歌背过身去,没好气道:“你看好金缕便好,管我疼不疼。”

看他负气的样子,璃月又好气又好笑。这可算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吃醋的样子吧。

“我是不好,不该抽你,可你也不对啊,干吗傻站着不躲?平时看着明,关键时刻笨得离谱。”璃月戳着他的肩膀道。

苏吟歌一抖肩,道:“我躲了你就不会再抽了么?不抽到我你能停下么?横竖都要受这一下,我何必枉费力气做猴戏上蹿下跳?”

璃月想想他的话,说的也对。

当即贴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肩,讪笑道:“好,我错了,我道歉。不过你可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下次不准再对我使心计。”

“金缕那厮使的心计比谁都多,你怎的不教训他?你就是偏心!”苏吟歌不回头,气哼哼道。

“他小嘛。”璃月脱口而出。

苏吟歌显然因为她这个理由炸毛了,霍的站起身走到里间,怒道:“这么疼他小,你何不干脆收他做儿子算了!”

璃月瞠目,儿子?好久没领教他的毒舌功她一时还真适应不了了。

见苏吟歌这醋喝得盆满钵满,一时间怕是倒不掉了,她挠了挠额头,道:“你这是无理取闹,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不领情便罢了。哼,我看我家小倦倦去。”言讫,转身便走。

小倦倦?苏吟歌一阵恶寒,然还未抖落一身**皮疙瘩,眼见她马上要出门,他从里间探出头喊道:“他睡了。”

璃月不理他,三两步就消失在门外。

看着她衣角在门外一晃不见,苏吟歌愣了愣,恼怒地一边撕扯月门处的锦幔一边踢墙。

这偏心的死女人,多哄他一下会死么?会死么?掀桌挠墙啊——!

慕容倦房里灯火不明,璃月以为他睡了,轻轻推开窗翻身进去,却赫然发现黑暗中床上倚着一个床沿上坐着一个。适应了房中昏暗的光线之后,璃月看清了倚靠在床上的是慕容倦,而坐在床沿的,竟是燕瑝。

“你、你们……”璃月站在屋中,伸手颤抖地指着两人,一向能言善辩的她此刻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她很不愿想歪,但是,深更半夜,一片黑暗的房里,两个大男人不点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沿,还挨得那么近……她不往那方面想该往哪方面想?!

燕瑝和慕容倦两人显然也有点呆,他们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要换做其他人,突然闯入也没什么,凭两人任何一个都可以叫擅入者顷刻毙命。可偏偏这人掀开窗牗的那一刻两人都看出了她是璃月,当下躲不得也杀不得,只好维持着原状被她抓现行。

“璃月,你别误会,今天是十五,他月蛊发作,我是来看他的,没有别的意思。不信你看,我们都衣冠整齐,手脚规矩,嘴唇也没湿。”燕瑝一本正经地解释。

璃月迟疑着走近观察一下,果然两人没什么异状,这才放下一颗心,却犹自狐疑地打量着燕瑝,道:“你要看他什么时候不能来看,偏这大晚上偷偷的……”

“习惯了……咳,那个,璃月,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燕瑝不慎漏风,忙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璃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比起燕瑝来,她一个女人大晚上偷偷翻进男人的房间似乎更可疑,而且,还是在白天她刚跟燕瑝缠缠绵绵叙完旧情的情况下。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她双颊一阵发烫,好在屋里没有点灯,两人应是看不出她的异状。

“那个,瑝瑝,你该是知道的,我与他是多年好友了,今天也是刚得知他中了月蛊,所以来探望探望。”璃月假作正经道。

“哦,探望……缘何这么晚呢?”燕瑝问。

“呃……”璃月挠头,今夜她先是抽了苏吟歌一顿,然后又发现慕容倦中蛊,紧接着回去和金缕摊牌,然后又碰到叶千浔欢爱了一番,再来看望苏吟歌结果他不领情吵了一架,然后马不停蹄地来了这里。

她一刻都没耽搁啊,只是……忙了一点而已。

但,这一连串的事情,只怕不足与外人道吧。

当即化语塞为羞怒,过去扯着燕瑝就往门外推,恼道:“你管我来的是早是晚,我有话单独对他说,你回去洗洗睡啦。”

将燕瑝推出门后,璃月转身来到床前,看着床上始终沉默无语的男人,僵了片刻,问:“可不可以告诉我,谁对你下的月蛊?”

“苏吟歌比金缕好。”他突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璃月愣了一愣,一股无名业火突然从心底腾腾冒起,她盯着黑暗中男人泛着幽光的眸子,咬着牙问:“你要不要建议我嫁给谁比较好?”

“苏吟歌。”他没有迟疑,“无论从格,还是家庭氛围,他都好过其他……”

他还没说完,璃月已经扑了过去,一下将他按倒在床,气怒至极有些气喘地问:“你是曲流觞吗?曾经那个曲流觞和你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35

正文 重温旧梦

璃月最终还是没能从慕容倦口中得到答案,对于他的一切,这个男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从他房中跑出来后,璃月坐在庭院里的茑萝花架下生闷气。

她真的很想如他所说,彻底忘了他,也许那样心中便不会如此烦乱如此窒闷。

可,如她秦璃月是那般容易收心收情之人,如今身边也不会有那么多烦人的男人了。

有时想想,这齐人之福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享的,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是否也有这样的烦恼呢?

巡逻的侍卫老远发现了她,大喝:“什么人?”

“滚啦!”璃月正满腹怨气无处发泄,闻言,吼得比他们还要大声。

侍卫们滚了,燕瑝来了。

东方已开始隐隐泛白,他衣冠整齐闲庭信步,看着神挺好,但璃月知道他一夜没睡。

见他走到了自己面前,璃月蜷在长椅上,闷闷地抛出一句:“你怎么没睡?”

“今夜无人入眠。”燕瑝说着,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其实听着挺搞的一句话,然此刻璃月却没心情去品读了,抱着双膝闷闷地将脸埋在臂弯里。

“不要怪他,都是我累了他。”片刻之后,燕瑝突然道。

璃月脸一侧,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求真相的意思不言而喻。

燕瑝抬眸看着侍卫们在远处巡逻,语音轻轻:“他回来是为了帮我,慕容冼死后,慕容家族年轻一辈,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他都首屈一指。然而,他曾经违逆过太后,要重新回归慕容世家,回归永安,必须先得到太后的首肯。月蛊,便是太后用来确保他忠诚的手段。”说到后面,他语调中压抑了一丝微微的愤怒。

璃月早已是半呆,她本以为,既然月蛊是金缕研制出来的,那么慕容倦中毒应该多少跟他有关,然而事实却证明,对他下蛊的人,竟然是……东仪太后,她的……

她扭过头,制止自己往下想,理了理乱糟糟的思绪,她问:“太后……从哪里弄来的月蛊?”

燕瑝摇头,道:“她自有她不为人知的渠道。”

“燕瑝,如果有一天你大权独揽君临天下,你会如何对待太后和琛王?”璃月突然控制不住地问。

燕瑝目色深深,沉静道:“那要看我在这过程中付出了多少代价。”

璃月看着他晨色微光中棱角暗藏的俊逸侧面,第一次隐隐地嗅到他身上专属于帝王的冷酷气息。

*

在玉茗馆补了小半天的眠,璃月起床后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找玉无尘。

月蛊是金缕研制出来的,太后和金缕之间唯一有关联的便是九天玄女云浅,如果说对慕容倦下月蛊的是太后,那么给太后月蛊的一定是云浅。

久病成医,如果说能证明云浅也能研制出月蛊,那么给苏庭松下毒,云浅的动机要远远高于金缕。

苏吟歌制毒解毒之术独步天下,要让他不遗余力地去对付一种毒药,方法毫无疑问,让他最亲近的人都中这种毒,一旦他研制出解药,得到解脱的除了苏庭松和慕容倦,还有他云浅。

只是没想到,苏吟歌也对月蛊也束手无策,于是第二条计策便产生了,让苏吟歌利用金缕对她的亲近趁机下毒。

但是金缕中的只是遏制内力的毒,如果他们没有下一步计划,这种毒又要不了人的命,将来金缕登基,身边不会缺保护他的人,即便终生不能动武又怎样?

所以,他们一定还有针对金缕的后续计划。

苏吟歌这厮现在吃金缕的醋吃昏头,只怕不肯实言相告,那么,她何不转移方向,去玉无尘那里投石问路一下?

且,她心中还有个想法,玉无尘那家伙对医药也颇感兴趣,虽不曾见过他行医,但她见过他研药,貌似还都挺好用。若能让他和苏吟歌联手,是否能研制出月蛊的解药呢?

嗯,计议一定,梳洗一番便向临风馆行去。

还未靠近,老远便听到女子娇蛮的呼喝声:“……为什么不见我?正主回来就不理我了吗?我又不会和她争。你让我进去。”

出岫的声音:“阮姑娘,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少爷今天不见客。你愿意呆在伴花眠少爷也不赶你,但请你自重身份,上次逍遥派一事少爷不与你计较便罢,切不可再犯第二次。”

璃月听得有趣,忍不住走出藏身的芭蕉,眸光一扫临风馆前,不由一怔。

是她眼花么?她怎么好像依稀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出岫何等机灵,璃月一现身他便看到了她,当下心里暗自叫苦,表面却扬起微笑打招呼:“秦姑娘,你来了。”

正与出岫对峙的娇小少女闻言回头,哟呵,竟然连容貌也跟她有几分相似,那眼睛冒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也像极了几年前天不怕地不怕固执要强的她。

璃月晃悠悠地走过去,看着那姓阮的女子笑问:“哎哟,这位妹妹是谁啊?生的真是俏丽无双。”

出岫还未出声,那少女却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璃月,开口便道:“你就是秦璃月?玉无尘的心上人?”

不介意她的无礼,璃月笑吟吟道:“前半句话正确,后半句话,有待商榷。”

少女大咧咧地一挥手,道:“你别跟我打哈哈,我叫阮馨禾,仰慕无尘公子已久,早就听说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今日好不容易得见真身,我要向你挑战。”说着后退一步摆开架势,看那动作倒也干净利落行云流水,漂亮得紧。

璃月再次失笑,心中暗叹:玉无尘啊玉无尘,你造就了我一个秦璃月不够,还要造就第二个么?不过……看这小丫头的样子,她倒还真有种后继有人的感觉。

“喂,你笑什么?不敢接招么?”阮馨禾抬起小巧的下颌挑衅地看着璃月。

璃月伸出手指微摇了摇,道:“小丫头,女人对付女人,那叫自相残杀,女人对付男人,那才叫真正的高段。看中一个男人,他有心上人,没关系,好男人总有人抢嘛。杀了他的心上人,抑或打败他的心上人,有什么意义?武力值高低是男人们用来挑选手下的标准,不是用来挑选女人的标准。只要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再怎么闹腾都没用。这就叫攻身为下,攻心为上,懂么?”

阮馨禾慢慢放下了摆开的架势,挠了挠头,问:“那,怎么攻心呢?”

璃月一笑,道:“实践出真知,多找几个男人试试就知道了。”言讫,略有些调皮地冲阮馨禾眨眨眼,缓步向馆内走去。

阮馨禾怔了一怔,移步门前,想进去又被出岫拦住,不由看着璃月的背影叫:“我才不信你会放着玉无尘这么好的男人不要,转而去找别的男人呢。”

璃月笑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模样。

阮馨禾气恼地直跺脚,转而又想起一件事,指着璃月的背影冲出岫吼道:“你不是说玉无尘今天不见客吗?”

出岫十足无辜:“她又不是客。”

……

推开房门,令人心旷神怡的山风带着一丝他的杜若气息穿堂而过,拂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璃月刚想进门,冷不防一大片薄如蝉翼轻如风丝的薄纱迎风扬了起来,几乎将她整个罩住。

她手忙脚乱地将迷了自己眼的轻纱从头上扯下来,然后循着那看似绵延不绝的薄纱追溯源,走过外间,绕过月门,越过屏风,再穿过玉榻,目光瞄到站在窗口那抹飘飘欲仙的人影时,璃月真想狠狠地骂一句:他娘的!

道这薄纱是什么?他无尘公子外面罩的纱衣后摆!

这他娘的也太长了吧?!

他玉无尘虽然一向穿衣讲究,不是白的不穿,料子不是顶级的不穿,不是轻若无物的不穿,上去不像婴儿肤触的不穿,容易脏的不穿……但向来也讲究个简单利落啊。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罩纱后摆生生飘过去一间屋子,誓要化身白孔雀,满室都是他张牙舞爪的尾翼么?

只不过,看他立在窗边,雪白的纱衣与他乌黑的长发一起扬在空中映着远处青黛色的山影,还真是美得恍若摇落的山音,掌上的流云,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归去羽化成仙。

璃月用目光YY了一会儿,开口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改头换面?”

玉无尘缓缓侧过身来,完美的脸部线条,难画难描的眉眼,美玉般的肤色……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她就被三个人的美色迷过,第一,玉无尘,第二,金缕,第三,皇甫绝。

三个人中间又以玉无尘的格最为清寡出尘,如征服他,相信那成就感定然胜过征服另外两个人。

“再不改改,怕即便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见我了。”玉无尘笑容明艳地开口,右手照例握着他那把小玉扇,向璃月伸出左手。

听他话中醋味这么浓,璃月只当他还为她昨日拐走燕瑝一事耿耿于怀,便笑着走过去道:“这么怕受冷落,外面有个跳着叫着要见你的,你怎么就不能招待一下呢?”

“除了你,我何曾稀罕过别人的青眼?”他拉住她的手,一下将她拥入怀中。

埋首于他杜蘅微沁的怀抱,那一瞬间璃月真的有些回归故里的感觉。五年啊,她对这样的味道记忆太深了,在外面游荡时,她以为自己能忘却,如今重温旧梦,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渴望着这一刻。

玉无尘却有些伤感,他此刻拥着她,可谁知道下一刻,她又会在谁的怀中?

一个人的力终归是有限的,他能对付其中一个,难道还能对付整个一群么?几件事做下来,他也真有些身心俱疲了。想想当初放璃月离开的那一幕,再想想此刻费尽心机想让她回归,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就是个自寻烦恼的蠢货。

不过……

初恋情人再见面,能做些什么呢?

仍是那张玉榻,仍是璃月骑坐在他腿上的姿势,仍是唇瓣相贴,然而心情却已截然不同。

璃月小手搭在他肩上,专心地吻着他,这个她肖想了七年的男人,如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任她为所欲为了。

他是她所吻过的七个人中最不具备进攻的,软滑的舌尖在乖顺迎合她的同时,还带着一丝半推半就的羞涩,诱得她屡屡深入敌后围追堵截,然后又被他含住轻吮。

听着他一向平稳的呼吸因自己变得急促,璃月心动起来,不甘心舌尖被他吮得浑身软麻,她将他推靠在玉榻上,吮过他丝滑的唇瓣然后抬起头来。

眸光如泉,透过乌黑的瞳孔涌入对方心中,温润滋养,开出繁花一片。

璃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仍然对他致到不可思议的五官表示羡慕嫉妒恨。伸出青葱指尖,她描绘着他一丝不乱的长眉,进而滑到他秀挺的鼻尖,看着他晶莹通透的肤色,苦恼道:“玉无尘,你能不能在你鼻梁两侧弄几枚雀斑出来让我平衡一下?”

玉无尘被她蹂躏得肿艳的唇微微一咧,露出几颗整齐雪白的牙,道:“你猜我会不会答应呢?”

“我猜……如果你不答应……我会咬你!”璃月说着,皱起鼻子做凶相给他看。

“那来吧!”玉无尘伸手一拥她,两人的唇瓣再次叠加在一起。

然还不待他如何享受甜蜜,突然被悄无声息到他腰侧的爪子给挠得哈哈大笑起来,鱼一般一跃,本来躺在玉榻上的两人齐齐滚到地上。玉无尘借势往她软绵绵的身上一压,假装昏倒。

男人终归是男人,平时看着轻盈似仙,这一压上来才知道,其分量远不是璃月可以承受的。

“喂,玉无尘,装死啊?再不起来我又挠你哦。”璃月忍着吐血的冲动威胁。

玉无尘笑了起来,抬头,在她颊上亲了一下,然后乖乖起身。

殊不知纱衣的下摆却把璃月给缠住了,他站到一半,猛然被那下摆一拖,猝不及防间一个不稳又倒在璃月身上,这下脸直接压在了她饱满的上,玉无尘脸上一烫,抬头时双颊红如火烧。

璃月被他一压痛得直叫,正想骂他该死的纱衣长得可用来裹尸,然睁眸看到他脸红成那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在害羞。

一向脸皮墙厚宠辱不惊的玉无尘竟然会因为压了下她的羞成这样,还还真是让她意想不到,当即觉得着实可爱,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戏谑道:“原来你也会害羞。”

“哪有?”玉无尘试图否认。

“脸红成那样,不是害羞是什么?”璃月见他不承认,指着他的脸道。

“那是被你硌的。”玉无尘睁着眼说瞎话。

“硌?”璃月眉梢一下挑得老高,这死男人当她是石块么?不教训他她就不姓秦!

……

片刻之后,桌底下,一男一女被那长长的衣摆裹得像个蚕茧子一般,还互相搂着忘情拥吻。直到感觉下腹处似乎多了个硬硬的东西,璃月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被她压在身下同样气喘吁吁眸色迷离的玉无尘,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她不是说要教训他么?怎么两人又滚在一起吻得如胶似漆了?

这家伙动情了,虽然……她真的对他肖想已久,也很想将他拆吃入腹聊慰多年思恋,可是……她昨晚刚被叶千浔折腾完,身体的酸软还未恢复过来,真的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当即欲退出战场,却发现自己和他被他的衣摆裹得牢牢的,扭动了几下无济于事。

“不要动。”她的动作蹭到了他□的那,让他有些尴尬有些痛苦地伸手制止她继续泥鳅一般地乱扭。

璃月自然也知道他为何阻止她,当下脸也微红起来,又羞又恼地捶了他一下,骂道:“下次再敢穿这么长的衣服,我就当众扒光你!”

最后将玉无尘那件造价不菲的罩纱扯得稀巴烂,两人才得以脱身。

玉无尘换衣服去了。

荒唐过后,该办正事了。璃月盘踞在玉榻上一边吃蜜瓜片一边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向玉无尘开口。这家伙得如贼一般,拐弯抹角也许只会让他起疑,还不如直截了当。

“你什么时候结识云浅的?”玉无尘回来后,璃月一边嚼着鲜嫩多汁的蜜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他在她身侧坐下,一边探手去拿银叉一边随口道:“在南佛扩张贸易的时候。怎么了?”

“随便问问。”见他答得不假思索,璃月心中的疑虑稍稍打消了些,其实凭心而言,她是不希望玉无尘真的和云浅有关的,她厌恶云浅那个死男人!

玉无尘用银叉叉了一片瓜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咬住,心中的忐忑才略减一些。

她怎会突然问这个?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么?

他这边肯定没有,那便只有云浅那边了。嗯,要叫他来好好谈谈了,毕竟,当初答应与他合作,最大的前提就是不能让璃月知道,可如今,眼看璃月就起疑了。

“喂,我知道你博览群书,月蛊这种东西你有没有听说过?”璃月侧过头来,看着他颇感兴趣地问。

玉无尘看着她的眸子,思绪飞转:他是说知道好呢还是不知道好?

时不我待,多一分拖延便可能多一分破绽,他下意识地摇头。

即便他认识云浅,但云浅身中月蛊一事也没必要跟他说,所以,他说不知道应该还是合情理的。

“哦。”璃月显然有些失望,顿了顿,正想开口说什么,耳畔却传来出岫试探的叫声:“少爷。”

“进来。”玉无尘巴不得此刻能有人来打断这个话题,遂放下银叉看着门外道。

“少爷,薮春馆出事了,老爷和大少爷正在飞鸾台那边,夫人叫您过去处理一下。”出岫道。

正文 永安政变

所谓薮春馆出事,真相便是:一打扫庭院的山庄小厮,趁璃月不在进了她的房里。不巧被金缕的人抓到,于是大呼小叫起来。

璃月看着那名瑟瑟发抖的小厮,极度怀疑金缕这家伙小题大做不过是想借此事把一夜未归的她叫回来而已。

“玉公子,玉少爷,能给个合理的解释么?堂堂月潇山庄的仆人,居然溜门进房。到底是我高估了贵庄的规矩呢还是低估了我等的魅力?”金缕不耐地看着玉无尘,十足一副借机寻衅外加大吃横醋的模样。

没办法啊,这么多男人中间,只有在这个玉无尘面前,他没办法对自己的外貌自信,尤其是,对方还有他绝对装不出来的出尘气质,据打听,还是璃月的初恋。

不嫉妒他嫉妒谁?!

玉无尘暗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厮,庄里规矩极严,若只是普通的仆人,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溜客人的房,更何况还是在薮春馆。

如不是自愿,那便涉及一个谁派他来的问题。

会是云浅吗?对金缕动手也就在这两天了,先派个手下来探探风?

即便是,也绝对不会被金缕的人抓个现行,否则,不是打草惊蛇了么?

而且,将这小厮从头打量到脚,玉无尘确信他不会武功,云浅怎么可能派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前来刺探。

排除了云浅的嫌疑,那么,不管这人是谁派来的,他都没有必要护着了,当即拱手道:“庄里规矩确是极严的,这厮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冒充庄中之人行那溜门之举,殿下既抓了现行,尽管拷问便是,玉某绝不姑息。”

金缕听他说得委婉坦荡,一口气顿时憋在中,想发泄也没处发去,当即对立在一旁的李逝道:“既然玉公子这样说,李逝,拖下去,不管剥皮挖眼,定要弄清楚究竟是谁派他来的。”

李逝领命,拎着那小厮便下去了。

“太子殿下还有别的事么?若是没有,玉某就先告辞了。”玉无尘好脾气道。

璃月揉着额角,觉得有些头疼。

“你请吧。”金缕懊恼又气愤。

玉无尘当真衣袂翩翩地出去了,璃月跟在后面起身欲走。

“月姐姐,你去哪里?”金缕收敛起方才的不耐,瞬间换成他的无敌必杀狗狗眼,上前两步扯住璃月的衣角道。

璃月拂开他的手,道:“好好等着你父皇驾崩继承大统吧,我要去看我中了月蛊的朋友。”虽然体谅他的难处,但想到慕容倦月蛊发作时那痛苦的样子,她还是没办法若无其事。

尽管知道慕容倦中蛊不是因为他,但若非他研制出这害人的东西,又岂会出现如今这令人头疼的一幕?所以,对他现在不肯拿出解药一事,璃月始终耿耿于怀。

“月姐姐,你怨我。”金缕又扯住她衣袖。

什么叫怨?这叫手心手背都是,她难以取舍。

咬了咬唇,她转身,看着金缕道:“我想清静一段时间。”

……

在金缕哀怨的注视中出了薮春馆,在门口她迟疑了一会儿,不知该先去哪。

玉无尘不否认认识云浅,却说不知道月蛊这门蛊术,显然是撇清自己与云浅有除了认识之外更深层的关系。

她不想怀疑他,但本能却不是她能控制的。

云浅来了这里,在哪都没露面,偏偏在那条通往临风馆的偏僻小路上,在深夜,被她遇见。

她该往哪方面想?仅仅只是普通认识的关系,有必要那么晚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拜访吗?

踌躇了一会儿后,她决定还是先去玉茗馆找苏吟歌,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关于云浅的更详细的情况。

刚走到玉茗馆前她便发现了异常,原先燕瑝带来的那些侍卫都不见了。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冲进馆中,果然已经人去楼空,只余一群山庄的仆人在打扫房间。

抓住一个问问,才得知燕瑝和慕容倦竟然在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月潇山庄,至于离开的原因,他们也不知道。

去苏吟歌房内,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有些发愣地倚在苏吟歌房间的门框上,她心里很乱。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们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急匆匆地离开呢?

定然是大事,可她一点风声没听到,难道是这两天光顾着游走于这几个男人之间,孤陋寡闻了么?

出门看看,已近傍晚,飞鸾台上的擂赛也该结束了。

她二话不说立刻去找叶千浔。

*

夜,临风馆。

“在九华山不能动手。”玉无尘坐在玉榻上,眉眼不抬地对站在窗口迎风而立风情万种的云浅道。

纤长的指抚上窗棂,云浅仰头望月,道:“你这是要临阵退缩?”

“今天我去过薮春馆,暗处都是他的眼线,他应该是已经察觉我们的计划,严阵以待了。”玉无尘仰靠在玉榻上,淡淡道。

“暗布眼线严阵以待,他竟然会因为一个溜门的小厮就叫你过去。我倒比较相信他是虚张声势。”云浅道。

“我不管他是不是虚张声势,总之,此次计划取消。”玉无尘丢下了手中的书。

云浅转过身来,眉目间隐着一丝狠:“我不太喜欢出尔反尔的人。”

“我也不太喜欢做事不谨慎的人。”玉无尘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云浅闪了闪神,转而又笑了起来:“怎么,她起疑了?”

玉无尘看着他,不语。

“男人最大的敌人是什么?漂亮又过分聪明的女人。玉无尘,你快万劫不复了。”云浅语气中带了一丝戏谑。

“这与你无关。”玉无尘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不见喜怒。

云浅眼珠一转,道:“若是她知道去给苏庭松下蛊的真凶是谁,不知会作何感想。”

玉无尘扫他一眼,不咸不淡:“比起你,她应该会更信我的话。”

云浅盯着他,一手搭在窗棂上,长指轻轻弹动。

玉无尘靠在玉榻上,云淡风轻地看着他。

这是场心理上的战争,谁先呈败相谁就输了。

比起云浅,璃月真的会更相信玉无尘的话么?

不,她谁的话也不会信,她只信事实。

玉无尘真的不怕云浅去告密?当然怕,一旦璃月怀疑,不追查到底她是不会罢休的。之所以装作不怕,不过是赌他了解璃月的格而云浅不了解。

过程惊心动魄结局毫无疑问,他赢了。

“好,就依你。”云浅抛下一句,抬步就往门外走去。

这是他的地盘,少了他的协助,他勉强行事,绝对没可能成功,而且……比起抓金缕要解药,他似乎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

对于燕瑝和慕容倦突然离开的原因,叶千浔完全没有头绪。这下璃月更担心了,叶千浔和慕容家族的同盟关系并没有断绝,而他却没得到丝毫消息,那证明这件事不仅是大事,而且是突发大事。

突发大事,会是什么事情?会不会是她多想了?

身为血影主,叶千浔也敏锐地嗅出了此事的不同寻常,当下便派人去查。

问叶千浔无果后,璃月犹不甘心,想着再去金缕那探探消息,还未走到薮春馆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她抬眸一看,却是来到月潇山庄后便一直没有露面的观渡。

“三天前,东仪琛王率兵逼发动政变,此刻永安水深火热,太后处境堪忧。”四周无人,他开口便道。

璃月一怔,“消息属实?”

观渡点头,道:“琛王裴邦卿目的不明,燕瑝此番回国,祸福难料。”

“消息属实?”璃月显然已经乱了头绪,同样的问题连问两遍。

观渡看着她,良久,微微叹息一声,道:“此番来九华山带了一些人马,你若想去东仪,就让他们护行吧。”

璃月转身,伸手揪住一旁的柳条,内心纠结。

去,势必要面对东仪太后。不去,她又担心燕瑝和慕容倦,怎么选择都是煎熬。

“若决定去,直接下山便可,他们会跟上你的。”观渡说着,转身欲走,想给她一些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不意璃月却突然叫住他,问:“我、我该去吗?”

观渡转身看她,此刻的她,和以前任何一刻都不同,如此无助茫然的样子,就像个迷失在黑暗中找不到家的孩子。

观渡心中升起一丝温暖,此时此刻,她想到征询他的意见,毫无疑问是将他当做了可信任的长辈。

“既然心中纠结,证明你本放不开。以前的你会因为什么事情放不开却又怯步不前吗?我想,该是不会的。因而此事便显得格外特别和重要,至少,对现在的你是这样。这样一件事,搁起来你便能舒心了么?”观渡静静道。

璃月迷茫的眸光渐渐清晰起来,扯着柳条的手也握紧成拳。

没错,她不应该有所畏惧,因为她问心无愧,即便要畏惧,也应该是那些于心有愧的人。

她要保护她在乎的人,不管在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既然心中放不开,唯有向前冲而已。

她并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世,金缕、叶千浔还有玉无尘都不知道她的身世,因而,借用曦王府的人马最合适不过。

“谢谢你,阿渡。”璃月诚恳道。

“一路小心。”观渡叮嘱。

璃月点头,转身一阵飞奔,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

尽管璃月一路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能追上早出发半天的燕瑝一行。

五六天后,又遇到初夏的暴雨季节,道路泥泞无法赶路,只好窝在客栈里等雨停。

璃月心中烦躁不堪,却又无计可施。该死的雨一下便没完没了,璃月正抓狂,客栈里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玉无尘和叶千浔。

当他俩都以一种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一时还真有些回不过神来。

原来,璃月走后第二天叶千浔便得到了消息,当即没耐心等各门派慢慢比武排号了,直接跳上擂台大喝一声:“想当武林盟主的上来比划比划!”

别人不敢上,玉九霄当然是要上的,结果不到一百招便败在了叶千浔手下。

就在众人以为今年武林盟主桂冠将花落血影时,在商贸上做的风生水起在武林中名不见经传的月潇山庄二公子玉无尘却以一个惊鸿照影般的惊艳姿势跃上了擂台。

整整一个下午,空前绝后旷古绝伦的高手对决,直将一帮武林中人看得目瞪口呆如痴如醉,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直从晌午看到半夜,最终玉无尘趁叶千浔疲惫虚晃一招将其诱入自己彀中,以微弱优势胜了叶千浔。

胜负一出,武林一片哗然。

一直被看好的玉九霄没走几个回合便在叶千浔手下败得一败涂地,而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玉无尘却一改往日超然出尘的仙人形象,化身一流高手在擂台上与叶千浔激战几千回合最终使计险胜。

在玉无尘上台的那一刹,好多人都表示在玉湛华脸上也看到了惊诧之色,由此推测,这位深藏不露的无尘公子,很可能连自己的父亲都骗过了。

新一任武林盟主诞生,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月潇山庄却仍是坐稳了天下第一庄的位置。

而对玉无尘而言,此番参与争夺武林盟主一战,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打败叶千浔。

这厮不仅是他家族的世仇,还是他的情敌,自那夜发现他和璃月在后山山洞私会以后,他便起了与他相争之心。

他要让璃月知道,他不仅长相比他俊美,武功也不比他差。至于他能为璃月做的,他也可以。

所以,两人打完架便争先恐后的来找璃月,无奈两人似乎实力差距实在太小,做什么几乎都是同时,于是乎,为了不落后于对手,两人才连湿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出现在璃月面前。

看着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两只活宝,璃月足足愣了十秒,随即河东狮吼:“你们来干吗?!”

……

尽管璃月心中不愿,但叶千浔和玉无尘却还是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虽然说这两只一只是武林第一,一只是武林第二,跟在身边的确让人很有安全感,但想到自己此去东仪将要面对的事情,璃月便失了一切的心情。

转念想想,让他们跟着去就跟着去吧,万一有不测,或许他们还能帮上忙。

于是,叶千浔和玉无尘这两只虽然都看对方极度不顺眼,但碍于璃月的威,一路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一个半月后,一行来到了永安近郊。

自进入东仪国境后,璃月便隐隐觉得不对,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和平安宁,本不像刚刚发生大乱的样子,于是心想,会不会政变被封锁了消息,边缘地区本还未反应过来,只有永安附近才能看出端倪?

可永安周边城市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欣欣向荣,毫无一丝乱象。

难道是观渡消息有误?可燕瑝和慕容倦确实不辞而别。这其中有什么鬼呢?

璃月带着叶千浔玉无尘二人在永安卫城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准备等天黑了去永安探探虚实。

然而,三人刚安顿下来不久,一名太监便带着太后懿旨在大队皇城禁军的护送下来到璃月一行下榻的客栈宣旨,说太后邀璃月入相见。

太后?

如果这懿旨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琛王逼失败,被太后镇压下去了?依她心中猜测,燕瑝果真是琛王裴邦卿的儿子的话,裴邦卿谋反,应当会累及燕瑝,那燕瑝和慕容倦此刻又怎样了呢?

如果懿旨是假的,那便是裴邦卿知道了她才是太后的女儿,想将她诱入永安斩草除了。

凭他们三人的武功,要除掉这些禁军逃离这里很容易,但是……

璃月却力排众议,选择单独去永安赴约。

正文 欲立女帝

璃月走前,叮嘱叶千浔和玉无尘二人不要轻举妄动,但这两个不安于室的家伙怎么可能乖乖听话?璃月前脚一走他们后脚便跟上了。

趁着夜色掩护一路潜行到永安城外,叶千浔的部下突然追了上来,说慕容世家给他送来了急信。

他拆开一看,信上字迹龙飞凤舞,大意是太后摄政欲废皇帝,燕瑝已在雄州举兵欲反攻永安,慕容倦借同盟关系邀他去雄州助燕瑝一臂之力,共襄盛举。

他叶千浔虽讲信义,但眼下璃月进了永安祸福难料,他怎么可能走得开?当下便令部下代自己先去雄州与慕容倦会合,他则继续跟在玉无尘后面向永安进发。

*

永安皇,宣武殿。

“太后,雄州距永安不过五百多里,隆威将军胡幼安罔顾圣恩起兵叛乱,虽借圣上之名,可您毕竟是皇上的母后,此举不忠不孝其心可诛。加之近来永安虽全城戒严,却仍暗杀不断,十数位忠臣无辜死于家中,满朝惶恐,再这样下去,只怕未等胡幼安率兵攻来,朝上已无人可以给太后出谋献策了。还请太后早做决断,移灭叛贼肃清尘宇,还天下以安宁。”从前朝开始就倚向裴家的几位老臣抖动着山羊胡子,跪在殿上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谏臣模样。

上方,裴青瑶一身华贵正襟危坐,连日来一系列的祸事让她眼神郁,却神不改,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眼光都足以叫他们这些前朝遗老抖上三抖。

裴家的女人就是这样,压力越大腰杆越直,除非死,否则,一般男人休想叫她们屈服。

权力,多么诱人的权杖,它的荣光足以将任何人拖进罪恶的深渊。

十八年前,她为了在中站稳脚跟,为了保住娘家地位,不惜以女换儿,却不料错信奸人李代桃僵,害她与亲生女儿见面不识,生生错过了十八年。

十八年后,她的兄长裴邦卿,亲生儿子做了皇帝还不够,还要逼迫她公开燕瑝身份,让这燕姓天下改姓裴。

她怎么可能同意?即便她自己也姓裴,可她的女儿不姓裴。为了一己私欲她已剥夺了女儿享受母爱的权力,她决不能再将她东仪公主的骄傲一并剥夺。

裴邦卿蓄谋已久,只不过平时燕瑝在中他不敢擅动,唯恐一旦逼燕瑝会为她所制,所以,此番趁着燕瑝离去西武,他发动了政变,想让燕瑝回来之时交给他一个姓裴的东仪,以及,他亲生父亲还活着的消息。

然而,他不知道,即便他不这么仓促起事,即便他准备充分,他也必败无疑。

她裴青瑶凭什么能在先帝的后中脱颖而出最后做得太后,凭的不仅仅是换来的儿子,更重要的是她的头脑和手段。

除了在自己女儿这件事上,她关心则乱,高估了游氏的忠诚低估了她的胆量,以致酿成母女分离的悲剧外,此生,她还从未在任何事上失过手。

先帝驾崩之后,她就担心有一天裴邦卿会耐不住权力的诱惑谋反乱政,所以她一早在他身边安了自己的眼线,这个眼线不是别人,正是裴邦卿的夫人,一个,最能让裴邦卿心不设防的人。

至于裴夫人为何愿意背叛自己的丈夫转而对她裴青瑶言听计从?原因很简单,燕瑝在她手里。

作为一个母过于浓烈的女人,儿子在心中的分量要远远超过曾经恩爱的丈夫。只要儿子能平安无事,做母亲的可以不惜一切。

至于燕瑝,她早就看出他温顺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逊于他父亲的虎狼之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知道他在暗中培养着属于他的势力,但因为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也任他小打小闹去,毕竟是她的侄子,又是当今皇帝,如果他真的不思进取尸位素餐,说不定她倒还要怀疑这燕氏江山放到他手中靠不靠谱了。

但她没有料到,他竟有能力暗中说服胡幼安投靠他,要知道,这胡幼安可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

还有慕容世家的慕容倦,中了月蛊竟然还敢再一次背叛她,这是为燕瑝夺权不惜以命相搏了。

她知道燕瑝原本不想这么仓促起事的,他的耐心要远远高于他的生父裴邦卿,但裴邦卿的政变触动了他的神经,他虽不知自己身世,然而对她这位母后应当还是非常了解的。他知道,经裴邦卿这么一闹,她戒心必起,他如想再蛰伏待机,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于是,他决定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一向行事稳妥思虑周密的他之所以敢行此险招,只怕心中也存着一丝侥幸。他认为他是她唯一的儿子,他赌她会不会为了权力而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本不是她的儿子。他口口声声要为先祖保住燕氏大统,可他的先祖姓裴不姓燕。

她原本只想这样平平安安地下去,他虽不是她亲生,毕竟是她侄子,又是养在身边多年的养子,压制他也是想给他磨砺,她总归是会死在他前面的,权力她又带不走。

且也许不必等到她死,等到她找到亲生女儿,为她觅得佳婿谋得幸福,再有个外孙或是外孙女抱抱,她自会放权也不一定,只要他不对她的女儿下手。

如今,他真的奋起了,反抗了,她却茫然了。

不是自己亲生,不管感情多深到底还是有隔阂。

也就是在此刻,她心中前所未有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废了燕瑝,立她的亲生女儿为东仪历代以来第一位女帝如何?她亲自辅佐她,让她大权在握享尽荣华,让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以补偿这十八年来对她的亏欠。

只要她想,她有这个能力。

“……太后,太后……”正神思,却被几位老臣试探的唤声惊醒。

“此事哀家自有主张,尔等先退下吧。”上午得到璃月在永安卫城的消息,她已经派人去请了,若是路上不耽搁,应该也快到了,想起即将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思及上次在中差阳错让她受的苦,她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当下也没心情与这些老臣废话,挥手赶他们下朝。

老臣们虽然没得到答复,但眼见太后赶人,他们也不敢赖着不走,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出去了。

裴青瑶撑额,想想,若不是裴延熙失踪,为了寻找她的踪迹进而对她近半年来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一一排查,机缘巧合地查到长淮郡,知道曾有个与裴延熙容貌近似的花魁秦苏苏,知道秦苏苏有个女儿名叫莫璃月,再思及璃月那肖似先帝的眉梢鬓角以及她右肩后那朵纹身……还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她们母女才能相认。

竟然是个花魁,她的女儿竟然是被花魁养大,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能磨练出那般刚硬似铁的子来。

每每想到这些她便心痛如绞。

权力欲膨胀的代价,理应由她来付,不应该让她的女儿遭罪啊。

她一定要补偿她,从现在开始,她会尽她所能地补偿她。

“太后,秦姑娘来了。”邬佳从殿门外进来,轻声禀道。

裴青瑶怔了一怔,随即开始检视自己的衣服是否整齐干净,伸手按了按头上的钗环,匆匆走下台阶站在殿中,又问邬佳:“妥当吗?”

邬佳虽为裴青瑶心腹,然而对璃月一事却还是不知道的。见太后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女子如此郑重其事,心中还有些奇怪,却依然道:“太后仪容整齐,十分妥当。”

裴青瑶定了定心绪,沉声道:“你们都退下,请她进来,把殿门关上。”

原先侍立殿中的女太监齐声应命,和邬佳一道退出了大殿。

*

皇内,宣武殿外花木葱茏的墙下。

玉无尘先到一步,隐在一株最高大的凤凰木树冠上居高临下看着璃月单独进了大殿,然后殿门关上了。

叶千浔站在树下不远处的芭蕉后也看到了,抬头看看占据了绝佳观测点的玉无尘,他心里不爽起来,悄没声儿地靠近那棵大树,抽出日月弯刀无声无息地开始切割树干。

玉无尘很快察觉身下不稳,轻飘飘地落地,正好看到叶千浔把日月弯刀从树干里抽出来,顿时大怒,瞪着叶千浔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公德心!”

虽然对玉无尘的武功十分欣赏,但对于他在武林大会上使诈险胜自己一事,叶千浔始终耿耿于怀,闻言,不咸不淡道:“你有,你偷窥!”

玉无尘被他一句话堵得中直发闷,不知为何,被他奚落似乎格外的让他心中来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五十步笑百步,我鄙视你!”

叶千浔不答腔,只盯着他衣服下摆看,那模样,活像看到了一堆狗屎,不由得让玉无尘严重怀疑,自己衣服下摆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刚低头,冷不防叶千浔一招无影腿踢过来,当即将他踢出了树丛。

皇禁卫军反应何其敏锐,立刻察觉了这边的异动,一边向这边扑来一边发出刺客警报。

玉无尘中计暴露,恼怒地扑回树丛一看,叶千浔早已不见踪影,回头看看禁卫军近在咫尺,暗思如果就自己一个人在此滋事,过后难免被璃月收拾。

当即不顾形象落荒而逃。

*

宣武殿内。

裴青瑶与璃月对面而立,知道真相之后再见面,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对视半晌竟然谁都没有开口,还是外面捉刺客的警报声惊醒了神游天外的两人。

两人同时收回目光,别过脸去,动作神情如出一辙。

璃月心中有些乱,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淡定地面对她,可,方才那番对视成功地打消了她心中对于自己身世的最后一丝怀疑。

她,东仪太后,真的是她母亲。否则,方才她不会用那种……那种既悲伤又激动又深情的眼神看她。

她的母亲……她的亲生母亲……

为何她心中有种苦涩酸楚的感觉……

裴青瑶本来正不知该从何开口,然而看到璃月那样的表情,便知她对自己的身世也是清楚的了,踌躇片刻,她决定开门见山:“你原名应该叫燕熙,我,是你的母亲。”

虽语气中听得出来有试探和歉疚,然而更多的却似乎是理所当然。

这一下子激起了璃月的逆反心理。

十八年,母女天各一方,如今她凭什么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她是她的母亲?

方才心中翻腾的苦涩酸楚一下被反感和愤怒取代,璃月抬眸,冷冷道:“我叫秦璃月,我母亲叫秦苏苏。”

裴青瑶见她态度冷硬似无认亲之意,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尴尬,顾左右而言它:“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你如何恨我怨我都是应当,我们坐下来再说……”四顾一圈后,她止住了话头,第一次开始痛恨这大殿的布置。

这里地方宽敞金碧辉煌,却没有椅子,除了最上面那一把。

“太后不必客气,我来这里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燕瑝和慕容倦此刻怎样了?”璃月开口打断了她的无所适从。

裴青瑶抬眸,看着她,问:“你和燕瑝是什么关系?”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璃月错开目光,她不想看到裴青瑶眼神中那种相见不相认的哀伤,那让她心中纠结。

“没错,你们的确是表兄妹,我问的是,除了这层关系之外。”璃月的躲避让裴青瑶失落的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她盯着她。

“你到底什么意思,直说吧。”璃月看着右前方台阶上那只惟妙惟肖的铜鹤,没来由地感到心烦意乱。

“燕熙,回来吧,我扶你做女帝,这燕氏江山,只有你来接手方能让我放心。”裴青瑶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璃月僵了一僵,霍的回过脸来看着裴青瑶,眸光里熠熠生辉的,不是惊讶不是欣喜不是不可思议,而是,如假包换的愤怒!

“十八年前,你把我和燕瑝从各自的位置上挪开,按上新的身份替换新的命运,你征求过我们的意见吗?如今,你因为对燕瑝不满意,对我感到歉疚,所以心血来潮又想叫我们各自归位,你认为我们会像十八年前那般配合你吗?既然心里只有权力只有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做母亲?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身为母亲身为太后,就能随便翻覆别人的命运?!”璃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昂的语调强硬地回响在大殿空荡的上方。

见她反弹得这么厉害,裴青瑶急了,辩解道:“我何尝心里只有权力只有我自己?当年那也是无奈之举,先帝早逝已成定局,如果我没有儿子继承大统,一旦皇后登位,我裴氏一族必遭移灭,到那时,无论是我,还是你,抑或是燕瑝,都将成为别人的刀下之鬼。不想坐以待毙,唯有不择手段不讲公平,先下手为强。这么多年来,我以为裴延熙便是你,对她百般宠爱无微不至,我一直以为自己宠的就是你啊。身为母亲,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今生唯一的孩子,我心中除了你还能有谁?即便执着地独揽大权那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你父皇早早地去了,作为女人,要在一直是男权至上的朝廷站稳脚跟,容易吗?可我不能退缩啊,如果我也退缩了,谁来保护我的女儿?只可恨被奸人设计害你我母女生生分离十八年,至今方得团聚。你又何必……何必这样排斥我。”她眼中有了泪。

璃月听她一番话,心中针刺一般,忍不住的眼前也模糊起来,却咬着唇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道:“或许当年换儿是无奈之举,可既然换了,你又何必再揭露真相?都瞒了十八年了,就这么一直瞒下去有何不可?燕瑝生来没有想改姓为燕,没有想当皇帝,是你把他扶上帝位带他祭祀燕氏先祖,让他以为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燕氏的血。这种姓氏化作一种天生的骄傲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他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振兴燕氏一族保住燕氏江山,为此,他甚至将他的生父琛王也列入了敌人的行列。一旦揭穿真相,他十八年的坚持和信念统统被推翻,无异于告诉他有生以来做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毫无意义的。你让他情何以堪?你毁了他的一生,可他何错之有何其无辜?!”

“我管不了别人那么多,我只管你将来会不会过得好!”裴青瑶激动起来,眸中慈母的泪花也带上了她特有的冷硬光芒,“他是狼,是虎,我关了他十八年依然收不住他的野,天知道将来我不在了他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他现在对你有情,可以让你不管不顾为他涉险,可他自幼长在皇坐在皇位,他习惯了当一个皇帝,他的思维和行动也都是从皇帝的角度出发,皇帝就代表着他将会有三六院嫔妃无数。几年前,那时我还把裴延熙当成你,我想把你嫁给他当皇后,由我在后给你镇着,你也不会受苦。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在中与那些女人争抢不过半生,已身心俱疲烦不胜烦,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步我的后尘。唯一可以确定你幸福的方法便是,让你式微天下独揽大权,让你强大到任何人都只有对你俯首称臣的份,让你不用为了男人去争宠而让男人为你争宠,如此,我方能死而瞑目。”

璃月看着真情流露难抑激动的她,半晌:“你若真的为我好,便将燕瑝当你的亲生儿子,你想给我的一切都给他。你怕他有三六院对我不好,我便不嫁他,你怕他害我,那我永远不再踏足东仪!”

“永远不再踏足……为了他,你可以连我一并抛弃?”裴青瑶眸光震惊而凄楚。

“你本就不需要我。”璃月侧过脸去。

“我当然需要你,我是你母亲!”说了半晌,见璃月依然不为所动,裴青瑶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我有母亲,她的名字叫秦苏苏!”璃月抬起头冲着裴青瑶吼了一声。

裴青瑶僵滞,随即愠怒:“我不准你叫那样的女人母亲,她是个妓|女,她不配做你母亲!”

“她不配,谁配?你么?”璃月愤怒之时习惯眯眸,可她此时却不能,因为她眸中满含热泪,一眯即会滑落,只好僵着表情一字一句道:“让我来告诉你,她到底配不配。四岁,为了不让我挨饿受冻,她放弃了一贯的坚持和尊严,开始和别的妓|女一样夜夜接客。五岁,她用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为她自己赎了身,带着我去找我父亲,说,即便给不了我一个完整的家,起码要给我换个正常的生活环境,以免让我沦为与她相同的命运。

赶路的时候,她抱着我走,自己满脚血泡。风雨交加的时候,她把我裹在她怀里,自己浑身湿透,而我却还是感冒发烧,她哭着说对不起,说她没照顾好我。

最后一点盘缠因给我看病而耗尽,寻夫之路无以为继。

她那时年轻美貌,许多人甚至不介意她带着我这个累赘,愿意娶她为妾让她衣食无忧。她都拒绝了,说是不想对不起我父亲,可我知道,她只是怕我跟她改嫁会受欺凌。

我要吃红果,没钱买,她大早上进山去采,被树枝野草划得一身是伤,却笑嘻嘻地给我带回来一兜。

我想穿新衣服,她就替人浆洗衣服挣钱,为了省钱给我买布做衣服,她连给自己买吃的都舍不得,还骗我说人家供饭,结果生生饿出了胃病……

……”

大殿里一片寂静,只有璃月略带哽咽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弥散,历数着仿佛已是前世的记忆,不知不觉她早已泪流满面。

裴青瑶听着,戾愤怒的表情渐渐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述的似复杂又似震撼的心情。

“……六岁,我杀人,她替我顶罪,临死之际还在向我道歉,说她生了我却不能将我养大成人,乞我原谅她……

在我眼里,她什么人都不是,她只是一位母亲,她用她并不强壮的臂膀养育了我温暖了我,她给予了我她所能给予的一切,甚至生命。她的爱是我一生的神支柱,不管我是谁,不管我遇到什么厄难,我都记得,这世上曾有一个人因为爱我而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秦苏苏。

你说她不配做我的母亲,那么谁配?”璃月说完转而凝视裴青瑶。

36

正文 惊天噩耗

勤政殿庄严高耸的龙头飞檐背光一侧,玉无尘仰躺在凉滑的琉璃瓦上,双臂枕在脑后悠闲地看着天上那轮弦月,嘴里嚼着甜香四溢的糖莲子。

殿旁不远处叶千浔攀在树梢上,远眺宣武殿周边皇禁卫军举着火把来回逡巡搜查,再回眸看看躺在屋脊上一脸闲逸之态的玉无尘,心中不免感慨起来。

除却他的武功之外,无论从哪一点看他都不像武林中人,且,虽然跟他争了武林盟主之位,但他显然对到手的桂冠并不在乎,表现之一便是,擂赛上决出武林盟主后,紧跟着还有个登位仪式,身为玉湛华的儿子,对这一点他不可能不清楚,然而他完全不顾,打完架,他走他也走。

比起想得到武林盟主之位,他的目的好像更倾向于打败他。

想到这点,叶千浔脑中突然灵光闪过,他记得当日交手时,玉无尘的手心曾经出血,而他本没有伤过他的手心,那么,那夜在山洞外留下血迹的会不会是他?

如果是他……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阵不寻常的刀剑碰撞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声转头,却见宣武殿前一片混乱,适才还在搜寻他们的禁卫军已经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混战在了一起。

无声无息的入侵者显然战斗力更高一筹,上百名禁卫军不到片刻便倒下去了一小半,有人于慌乱中吹响警报的哨声,以宣武殿为中心,黑暗中四面八方的火把像游龙一般汇聚过来。

然就在此时,入侵者中却有几个人踏着血路来到了宣武殿的殿门前。

叶千浔和玉无尘几乎同时起身,电光一般向那边疾掠。

见又来了两个,禁卫军立刻分流一部分来对付他们,能守卫太后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纵然不是玉无尘与叶千浔的对手,却也延缓了他们的速度,以至于他俩眼睁睁看着光影晃动中五六个人推开宣武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殿外的厮杀声早就惊动了殿内的裴青瑶与璃月,只不过之前就听到外面有抓刺客的呼声,加之两人又均是天地不怕的主儿,故而并没有惊慌之态,直到有人推开殿门,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面向殿门的裴青瑶脸上才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

璃月看见,只当她是难以置信会有人胆敢闯进来,然而等她回眸一刹,也怔住了。

银龙玄袍墨玉腰带,黑发张扬气势摄人,一身风雷隐隐的煞气模糊了他原本温润的眉眼,庄严凌厉的王者气息只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震颤,直想跪伏于他的足下乞求宽恕。

他踏着鲜血从夜色中走来,一如他踏足丹陛一般的从容镇定。

这样的燕瑝,璃月从未见过。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动作矫捷神情沉静的高手,右手侧脸色微白的那位,明显是慕容倦。

推开殿门,看到殿中除了裴青瑶之外还有璃月,燕瑝和慕容倦显然也愣了。

就在这一愣间,两具尸体从殿外横撞过来,呼呼的风声让燕瑝一行下意识的做出避让动作,一黑一白两条身影立刻闪进殿内,黑白无常一般立于殿门两侧,正是叶千浔与玉无尘这两只。

众人面面相觑,要说今夜这宣武殿可真够热闹的。

玉无尘一身雪衣不沾凡尘,然而他的脸却不具备这种自洁功能,美玉般的颊上溅了两点鲜血,恍若绽开在雪地中的红梅,美极艳极。

他却也厌恶至极,一边观察着殿中的情况一边掏出手巾不停擦拭。

殿外的侍卫蜂拥在殿门前,好多人现在才看清,入侵者竟然是皇帝陛下,如今这殿内有皇上有太后,他们这些带刀侍卫没有吩咐不敢贸然进殿。

“都退下!”短暂的静默后,裴青瑶厉喝。

殿外侍卫闻言,唯唯诺诺地退至远处。

“好,很好,看来哀家到底还是低估了你。”裴青瑶看着燕瑝,一字一句道。

燕瑝不语,探究的眸光投向立在一边的璃月。

璃月也看着他,今夜的情况让她感到头疼。

就在这时,靠璃月本就极近的裴青瑶忽然身形一晃,一把挟过璃月,雪亮的短刃抵上她的脖颈,喝道:“除皇帝之外,其余人全部出去!”

叶千浔玉无尘慕容倦都吃了一惊,本欲营救,但看璃月两只手都闲着,要反抗应该不在话下,可她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一时不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幕,倒也不敢贸然动手。

燕瑝目光转移到裴青瑶脸上,少时,侧首对慕容一行道:“你们都退下。”

慕容倦看着璃月。

璃月至始至终都没有做任何动作,也没有说只言片语,只是那乌黑的眸光依次从慕容倦、叶千浔和玉无尘三人脸上滑过,三人便不再迟疑,转身出了宣武殿殿门。

殿门重新合上,殿中只剩了裴青瑶、璃月和燕瑝三人。

燕瑝收敛了刚出场时的慑人气势,上前两步,姿势周正神情温顺地行了一礼,道:“母后,你我之间的事,与她无关,请您先放开她。”

裴青瑶不为所动,只冷声道:“别过来!母后?哼,你就脚下沾着你母后侍卫的鲜血,堂而皇之地来向我问安么?”

“来拜见母后,儿臣从未想过要动刀动剑,但既然刀剑横在了面前,也唯有挡掉而已。”燕瑝恭顺道。

“动手之前想着回来见哀家一面,也算你有心,只不过……”裴青瑶扫了眼被自己挟制在怀中的璃月,道:“如今,你准备怎么办?”

燕瑝看着璃月,璃月也看着他。

自裴青瑶对她动手她就猜出了她的意图,此刻,她十分担心燕瑝说错话做错事。

燕瑝转移了目光,看着裴青瑶道:“不知母后想用她和我交换什么?”

裴青瑶冷笑,道:“我倒想知道能用她和你交换什么。不如,你自己说说看。”

燕瑝表情沉和,缓缓道:“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母后却好像不太清楚。今夜,我首次启用竣工一年有余的皇地道来到这里,不是想逼,更不是想胁迫您,权力在您手中,您执意不肯给我,难道我还能杀了我自己的母亲么?

这一个多月,我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今夜来到这里,不过是想向您证明,我不是个昏君,更不是个废物。也许在您眼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小打小闹,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失败。但这也并不代表我的智慧和毅力与您相差多少,只能证明,无论我怎么折腾,在我心中,您始终重于权力重于江山,我的命是您给的,即便我杀了全天下杀了我自己,我也不能杀了您,我的母亲。

今夜,我来到这里,本来,不管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已准备好承受。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她抓来。”

说到此处,他袖中寒光一闪,一柄巧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

“除了这条命可以由我做主用来交换外,其余的一切都是您的。母后,你是要换这个么?”他将匕首抵上自己的脖颈,没有半分迟疑。

“你真的愿意为她去死?”裴青瑶愤怒道。

“她若能活,我也不愿死,她若死了,我也不愿活。母亲,您选择吧。”他从来不开玩笑,尽管此刻的情景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裴青瑶知道,他是认真的。

良久,她突然笑了起来,道:“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继而放开了璃月。

燕瑝疾步走到璃月身边,还未有所动作,却听裴青瑶道:“如你能娶她为后,且承诺一生除她之外再不纳妃,我便退居后让你亲政,如何?”

燕瑝愣住,璃月也惊讶地看她。

裴青瑶与璃月对视着,没错,璃月的要求她可以答应,不告诉燕瑝他的身世真相,可是,与此相对的,她也向璃月抛出了她的条件,那便是:留在东仪,留在她身边。只要她嫁给燕瑝,一样会叫她母后。

燕瑝回过神来,没有急于向裴青瑶确认她所说的是否算数,只道:“母后,您的要求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但,我首先需要征求她的意见。”他看向璃月。

璃月第一次切身体验到自己亲生母亲的厉害。

就在燕瑝到来之前,她们二人还在殿中为是否应该揭露两人的身世争得不可开交,如今,一切的争议都结束了,裴青瑶直接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嫁,或是不嫁?揭露真相,抑或不揭露?

璃月内心斗争着,她不敢转头与燕瑝对视,只怕被他看出端倪,尽管他此刻心中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秦姑娘,你愿意么?”裴青瑶不动声色不失时机地问。

璃月飞快地摒弃着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将事情尽量简单化。和燕瑝成婚,与让燕瑝痛不欲生。二选一,怎么选?

答案毋庸置疑。

她微微一笑,侧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燕瑝,回答裴青瑶:“我当然愿意。”

*

就在璃月答应嫁给燕瑝的这一天,西武皇帝皇甫载淳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派兵讨伐曦王皇甫绝,待朝廷的军队抵达朱武门时,却发现曦王府早已人去楼空,西武一时间波谲云诡风声鹤唳。

也就在这一夜,惊天噩耗传遍三国。

璃月要成亲了!和燕瑝!

这个消息一经东仪朝廷以皇榜的方式宣布,迅速以各种方式传遍天下。

叶千浔不相信,玉无尘惊呆了,慕容倦月蛊发作,正好给他端药过来的苏吟歌直接一碗药全扣在了他身上,得知璃月身陷东仪皇的金缕正准备大军压境迫东仪放人,突闻噩耗,手一抖,玉质的调兵虎符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而皇甫绝……不知行踪,故而不知他有没有得到消息。

一时间,身在永安的几位,除了慕容倦之外,都把东仪皇的墙当成了自家的院墙,一日之内进进出出不知多少趟,到处寻找璃月。可这闹得人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却不知躲去了哪里,生生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男焦躁了一天,临近傍晚,突有小厮来请,说有位姓秦的姑娘在古城水车之侧的酒馆请他们喝酒。

众男一听,飞毛腿一般地赶去,璃月果然已经在小酒馆中。

茉灵一看上次三大美男齐聚不说,还多了张毫不逊色的生面孔,抑着鼻血长流的冲动,按璃月要求给几人上完酒菜就躲到后院冷静去了。

叶千浔等人来了之后,酒馆就闭门谢客了,狭小昏暗的空间被几个站着的大男人塞得满满当当,璃月坐在桌边,半晌不见几人过来坐下,抬眸扫视一圈,没心没肺地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来喝我喜酒,所以提前在这里宴请你们,怎么,莫非嫌这里简陋不成?”

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这门婚事她并非被迫答应,几人心中顿时堵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倒是慕容倦神情最为正常,闻言,从几人中间出列,走到桌边,在璃月对面坐了下来。

璃月看着其余三人,挑眉道:“你们几个还不死过来,欠踹啊?”

待几人速落座后,璃月依次给他们斟上酒,给自己也斟上,举起酒杯道:“我知道,现在你们或多或少都不愿意说话,那就听我说吧。第一杯,敬你们,我曾经爱过,现在爱着,或者将来会去爱的人,谢谢你们曾赠予我的快乐忧伤,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快乐忧伤,我秦璃月才是秦璃月,而不是其它什么人。”说完,她仰头一饮而尽,不看几人的反应,紧接着又为自己斟上第二杯酒。

抬起头,笑容明媚,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出生妓院的关系,我秦璃月从来不知忠贞为何物,只知道爱了便是爱了,不管是一个还是几个。感情或有深浅之分,却无真假之别。想必你们都曾对我的多情深恶痛绝,轻则闹脾气重则决裂,然而这多情却是我秦璃月天生劣骨一,除非死而腐朽,否则,今生怕是改不掉了。不过如今终于有人既往不咎愿意娶我这个祸害,所以,这第二杯,还是敬你们,恭喜你们终于脱离苦海。”她又一饮而尽。

听着她的话,男人们翻腾不休的情绪渐渐沉寂,另一种情绪却极为奇怪地冒出头来,让人有些惶惑,又有些难过。

璃月正想斟第三杯,敲门声起,正疑惑,茉灵却听到声音从后院奔了过来,目光询问璃月要不要开门。

璃月点头,道:“开吧。”

打开门扉,燕瑝笑容明媚地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后,道:“偏心啊偏心,大宴宾客,竟然不请我?”

正文 璃月大婚

璃月一看来的竟是燕瑝,顿时头痛。

话说这家伙是属狗的么?她明明没有请他还一路寻味过来?

话说这家伙莫非欠扁么?看看桌上这几只,除了慕容倦之外谁不对他怒目而视?就差掀桌了。

想起慕容倦……

她忍不住自嘲,都是快嫁人的女人了,竟然还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无动于衷而隐隐伤怀。她果然天生就是多情的种啊!

可怜的燕瑝!

理了理思绪,她讪讪开口:“你怎么来了?”

见璃月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燕瑝莞尔一笑,道:“其实我是来付账的。”言讫便欲走过来,不想刚迈步,银光一闪,月牙般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

叶千浔按捺不住出手,玉无尘和苏吟歌立刻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唯有慕容倦神情紧绷。

璃月也惊了一跳,道:“叶千浔,你干嘛?”

颈动脉几乎紧贴着那吹发断金的锋利刀刃,燕瑝却浅笑着开口安慰璃月:“莫担心,吃醋而已,男人的心情,我理解。”

“闭嘴!”他一开口,叶千浔更来气了,转头看着璃月道:“璃月,我跟你说过,我不在乎你以前爱过什么人,现在爱着什么人,或者将来还会爱上什么人,只要你对我有爱,我就会留在你身边。但,如果你要嫁人,不管你嫁几个,必须先嫁我!”

一语既出,四下无声。

叶千浔扫视一圈盯着他看的几个男人,梗着脖子道:“这么看我干嘛?还做着独占璃月春梦的赶紧滚蛋,我叶千浔头一个不答应。”说着,手中的刀锋又向燕瑝的脖颈靠了靠,大声道:“包括你在内!”

燕瑝无奈,脖子向后仰了仰,道:“有话好说,你要一时失手真的割伤了我……今天这酒钱谁付?”

听到如此具有威胁的一句话,连一直心如死水的慕容倦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苏吟歌抱着双臂挑着眉梢,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千浔,道:“其实我只想问,他娘的凭什么璃月只能先嫁给你?”

“两个原因。”叶千浔底气十足地开口,“第一,论年龄我最大。”

“请问叶主今年高寿?”苏吟歌继续寻衅。

“二十有一。”争地位的关键时刻,叶千浔也懒得去挑他话中的刺了。

“呃呸!二十一就敢在这咋呼最大,我真想一脚闷死你!那边二十二的还没开口呢。”苏吟歌骂道。

叶千浔循着他的目光看了慕容倦一眼,话说这家伙化名曲流觞的时候倒还给过他一些威胁感,做回慕容倦后在璃月这方面对他的威胁感几乎为零,所以他倒忽略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他那叫老,不叫大。”凡是关乎璃月的事,叶千浔都觉得自己的思维非一般的快。

“噗……”一旁坐壁上观的璃月终于喷了,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慕容倦,发现他目光只看着搁在燕瑝脖颈上的刀刃,仍是面无表情,端的好定力。

苏吟歌翻了个白眼,道:“胡搅蛮缠的祖宗!第一条不成立。第二呢?”

“我是她第一个男人。”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叶千浔再次无所畏惧地开口。

场面瞬间静默下来。

璃月无奈抚额,这个大嘴男,要不要把细节也跟他们说一遍?

就在她抚额的当口,一直波浪起伏的醋缸彻底宣告打翻!

先是燕瑝突然向后一个肘击,瞬间从他的挟制下挣脱出来,不等叶千浔追击,这边又有两个人扑了上去,只听苏吟歌骂道:“得了便宜卖乖,你怎么不去死?你个混蛋,定然是用武力强迫她的!”

璃月顿时感动流涕,到底还是苏吟歌了解她,一开始的确是强迫的啊,不过……是她先强迫的他然后换他反扑而已……

“你就嫉妒吧!你强迫一下我看看?哼!”叶千浔大声辩解着,转眼间三人便混战一处,小小的酒馆里**飞狗跳一片混乱。

思虑一回,璃月抬头,却发现玉无尘好端端地坐在一旁,顿时起疑,方才不是两个人扑过去吗?玉无尘没去,那……

慕容倦,原来他一直在憋着么?现在终于憋不住了么?

连他都憋不住了,那么其他人心里又作何感想?

璃月偷瞄一眼玉无尘,却见他低眉垂首,如玉长指在酒杯沿上缓缓摩挲,不知在想什么。

燕瑝缓步过来,正欲开口,璃月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看那边,慕容倦正面进攻,苏吟歌在一旁见缝针地他的毒针,叶千浔左推右挡上蹿下跳,打得热火朝天。

璃月站起身,拉过燕瑝蹑手蹑足地隐进通往酒馆后院的侧门,一溜烟地跑了。

来到空无一人的古城小巷中,璃月松开他的手,他却反被动为主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璃月仰头看着身侧的他,问:“燕瑝,我不瞒你,即便与你成亲,我心中也是无法彻底放下他们的。”

“我知道。”燕瑝波澜不惊。

璃月有些惊讶,问:“你不介意?”

“你信吗?其实在我心里,男女不过生理有别,在其他方面,都是平等的。不要那样看我,我知你不信,但这却是我的真心话。这一切,细想,应该要归功于我的母后,长大后,为了权力,我恨她怨她胜过爱她。然而,就是这次政变,我从西武回来,直接去雄州找胡幼安,阅兵台上,我看着那黑压压的十万甲兵,看着气势雄壮的金戈铁马,想到我兵锋所指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母后,那一刻,我心中不是豪情万丈,也不是纠葛矛盾,那一刻,我想起了我小时候。

从我有记忆以来,很少见到父皇,他身体不好,每天除了上朝便是在寝疗养。我五岁的时候,母后还只是懿妃,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后里有好几个女人都比母妃地位高,母妃见她们都要行礼,最大的那个叫做皇后。

那时也是幼稚,不过看着喜欢的一位太傅被皇后所出的皇弟抢走了,我便能半夜惊醒,哭着要见母妃。

原以为母妃不会来,但她却来了。见我哭了,她搂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喜欢的太傅被皇弟抢走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了一番我今生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

她说,哭吧,眼泪流得越多,你被抢走的就会越多。母亲能给你生命,但也仅此而已,世上的好东西千千万万,想要自己去争。饿了,饼悬在墙上,别人各自想办法去了,你却站在这里哭,等你哭完,饼早进了别人的肚子。

燕瑝,你要记住,虽然你现在只有六岁,但作为皇子,你没时间去哭,想哭了,去写字,去舞剑,去找小太监练摔跤,甚至戏耍小女也行。千万,千万不要让你的父皇,看到你哭。

我被她说的忘了哭。

她赞我一句,然后抱着我看着窗外,语音轻轻道‘母妃最多能为你搭架长梯,至于能不能爬上去,要看你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我的身份赋予我的责任和压力。

随后几年,中能让母妃行礼的人越来越少,能抢走我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皇后和我那唯一的皇弟。

九岁那年,在一次箭比赛中,皇弟比我稍逊一筹,落败告终。他恼羞成怒,临走之际指着我道‘别得意,到时候你第一个死!’

当时他才八岁,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一年后父皇驾崩,后剧变,我想起他那时那句,才知他并非开玩笑。

可惜,最后第一个死的是他而不是我。但我知道,反之亦然。

是母后保护了我,也保护了她自己。

我顺着母后搭好的梯子爬上了皇位,如今,只不过她扶着梯子的手还未收回,我便怒了,恨了,反了……

我恨自己忘恩负义不忠不孝。

反思,这皇位即便让母亲坐了又如何?父皇给了我生命,留下一座江山,然保住我这条命再将江山交到我手中的却是母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母后在我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远比父皇更强大也更真实。”

说到这里,他仰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人的觉悟总比行动慢一拍,我庆幸我没有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去觉悟。以前,我对她在中养有男宠一事深恶痛绝,将心比心,若是我独自一人寂寞十数年,想必也是渴望另一半的,即便没有感情上的共鸣,生理上的需要却是人之本能,任何的道德法律都不该扼杀人的本能。我正是为她改变了一贯被教条束紧的男女观念。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甚至三六院,这种传统由来已久深入人心,但即便广为人们接受,也不一定就是合理的,试问,那些与人共侍一夫的女子就必定个个开心么?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生一世一双人,固然令人艳羡,却并非人人都有这个福分。爱了,不能放手,又不能独占,唯有求那齐人之福而已。

既然男人能这样,女人为何不能?只不过因为冲破了世俗教条,这就意味着女人和男人都要承受超乎常规的压力而已。为了所爱,男人的心要更宽广,要容得下与自己一样付出感情做出牺牲的情敌。而女人,除了需要具备让男人们即便与人分享也不愿放手的魅力外,更多的,应是能不惧世俗眼光特立独行。璃月,你做好准备了么?”他洋洋洒洒地说完,转头看着璃月问,眸中含着隐隐笑意。

璃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说实话,长久以来,她表面洒脱,可内心其实一直在为放不开这个又舍不得那个而纠结,她也曾想过自己是否能将自己喜欢的这些男人都收入囊中,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后。可每每想到这些,再想想他们明争暗斗醋海生波的样子,都觉得自己此念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想不到,第一次将她的异想天开化作语言的蓝图并讲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的人,竟然是身为一国皇帝的燕瑝。

这样的口才,即便不做皇帝,当个外交官估计也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依她看来,燕瑝的肚子里能让宰相们赛龙舟。

她呆了半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还未开口,却又听燕瑝拔高了音量道:“玉公子,对燕某这番话,你意下如何?”

璃月一愣,猛然回头,果然是玉无尘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

见两人回头,玉无尘似有些无所适从,迟疑片刻,道:“璃月,我有话对你说。”

燕瑝放开璃月,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到不远处水渠旁。

不过几句话,玉无尘的表情便不正常起来,盯着璃月,雪白的衣袖轻轻颤动,最后极为痛苦地皱起长眉,转身云一般飘远,那模样……类似掩面泪奔。

璃月看着他消失在小巷尽头,然后眸中抑着一丝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一脸轻松地向燕瑝走来。

“玉公子是内急么?”燕瑝笑问。

“嗯。”璃月嘴角弯起微笑,死家伙,居然跑来问她什么时候和叶千浔在一起的,她当场回他一句“和你决裂的那夜”,他不泪奔谁泪奔?

“这么说,今天你是特意来宽慰我的?”走到燕瑝面前,璃月继续方才的话题。

“不。”燕瑝收起了笑意,目光如针,探入璃月眸底,道:“我想知道,那夜我到宣武殿之前,你和我母后在宣武殿干什么?”

璃月眸光一滞。

“母后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可不会相信是我对你的爱感动了她,所以她才会用娶你来作为放权的条件。你与我母后见面不过几次,我很想知道,她为何如此看重你?”燕瑝温润的目光后暗藏犀利。

“我爱你。”璃月垂着眼睫,轻轻道。

燕瑝一愣。

见他没反应,璃月抬起头来,看着他乌黑的瞳孔,重复:“燕瑝,我爱你,你母后也爱你。你……还想知道什么?”

燕瑝僵了半晌,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难抑激动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不想了,如此,足矣。”谁都有秘密,他不能要求她在他面前透明如水,正如他永远无法知道,以前他母后每一次看着裴延熙走神是出于什么原因。

但,只要知道她们都是爱他的,便够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璃月伸臂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前,闭上双眸,心中暗祷:表哥,因为爱你,所以我尽我所能地保护你,望你能体谅我一片苦心,从今后不要多想,不要多问。好好守住你的江山,守住你的母后,便好。

……

玉无尘得知璃月是因为当日与自己决裂一气之下才与叶千浔在一起的事实后,心伤难愈,连夜便返回了西武。

慕容倦和燕瑝可算自幼相交,换命的兄弟,璃月要嫁燕瑝,即便他心中痛苦,也不好表现出来。

剩下叶千浔和苏吟歌两人,打过几架之后也冷静了下来,知道璃月心意已决,即便他们再闹,怕也无力回天了。

想走,想起没几天便是璃月与燕瑝大婚之期,又迈不开步。

想留,可心里生疼生疼的。

两人住在古城同一家客栈,由一开始见面就打架逐渐演变为见面就喝酒,几天功夫,便为酒鬼队伍又添两名英。

……

大婚之日,举国欢腾,永安沸腾。

裴青瑶到底不是无情之人,借皇帝大婚之名大赦天下,连两个月前试图逼的琛王裴邦卿也放了,只不过,他不能再住在永安。送他出城之际,裴青瑶曾与他长谈过一次,出门时,有太监看到琛王爷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皇帝大婚的礼仪多到几乎让璃月抓狂,顶着华丽厚重的凤冠霞帔,璃月在妇的引领下从天不亮一直忙活到下午,刚忍不住要发飙,好在忙里偷闲从凤冠前面挡脸的宝石流苏后偷看了一眼燕瑝,然后发现今日的他一身龙袍神采飞扬,帅得让人恨不能鼻血口水一起流,于是也就耐下了子。

折腾到半下午的时候,璃月突然看到了解脱的曙光,司仪官说,请皇帝皇后到门外的龙凤台上受万民朝拜给万民赐福之后,便算礼成了。

成婚当日去外受万民朝拜是东仪皇室历代延续的规矩,而给万民赐福实际就是赐万民宴。

踏着红毯去外,皇帝和皇后可以手牵手以示恩爱。燕瑝刚过来牵住璃月的手,璃月便低声抱怨:“瑝瑝,这凤冠是不是纯金的啊?他娘的也太重了,我脖子酸死了,摘掉了算不算对万民不敬啊?”

燕瑝闻言,在一众惊异的目光中伸手将璃月头上镶着南珠嵌着宝石的凤冠摘下来,丢给一旁的女捧着。

司仪官:“皇上……”

“谁造的这顶凤冠?想把皇后的脖子压坏吗?明天叫他来见朕。”燕瑝语气不善。

底下人见状,立马噤声。

璃月暗中掐着燕瑝的掌心,低声偷笑:“假正经。”

燕瑝正正神色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在璃月耳边私语:“如果这是去洞房的路上多好。”

璃月憋笑憋得辛苦,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迎着八月午后灿烂得耀眼的阳光,璃月红裳迤逦地和燕瑝一起登上了那座六丈多高的龙凤台,台下,成群的侍卫呈半月形将人群与高台隔开,放眼望去,皇前巨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前来瞻仰皇帝皇后的永安百姓。

站在人群中央感受着万丈荣光,璃月心中却不由的担心,担心叶千浔苏吟歌等人是不是也正在下面仰望着她?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一幕伤心痛苦无法纾解?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天刚亮,慕容倦便抱着一坛他雪藏已久的陈年佳酿去了叶千浔和苏吟歌下榻的客栈,此刻,三人已横七竖八地醉了一地。

燕瑝和璃月刚刚在台上站稳,便听一名声音极具穿透力的太监拖长了尾音高声道:“拜——”

广场上乌压压的人群呼啦一声全部矮了下去,山呼万岁。整齐划一的动作,响遏云霄的声浪,站在高处看着听着,那种高人一等,芸芸众生皆在脚下的尊荣感油然而生。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刻的感觉太过震撼人心,太过迷人,所以各国皇室才避免不了兄弟相残,父子相争,帝位更替……

璃月正出神,冷不防耳边捕捉到一丝异响。

“月姐姐……月……咳,月姐姐……”

这一丝声音夹杂在百姓山呼万岁的声浪中委实渺小而可怜,可她坚信自己没有听错,当即垂眸在人群中寻找声音源头。

果然,广场右侧临近龙凤台的地方,有几个人并没有下跪,见她转头看去,还有个人冲她挥了挥手,然后,向后便倒。

璃月错愕。

小、小粉嫩?

正文 有惊无险

璃月眼看着金缕倒下去,以他为中心那一小圈乱了起来,而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用只有燕瑝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燕瑝,那是南佛太子金缕,好像晕过去了,你派人先把他安顿起来可好?”

燕瑝二话不说,招手让侍立一旁的太监过来,吩咐两句,太监疾步向台下奔去。

仪式结束回到皇,璃月被送入麟德,然没一会儿她便换上常服溜了出来。

皇之侧用于招待外邦皇室及官员的行内,璃月到时燕瑝已经在了,修身玉立在窗口,一名老态龙钟的御医正向他汇报着什么,另有五六名御医聚在床尾窃窃私语,李逝一行面色憔悴地立在床头,担忧地看着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金缕。

璃月进门便直接走到床边,见金缕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愣了愣,按着心中焦急回身问燕瑝:“他这是怎么了?”

燕瑝走过来,看了金缕一眼,道:“御医说他身中奇毒,疲劳过度加上毒发,只怕……”

他话没有说完,但璃月听懂了,心中咯噔一声,转而看向李逝等人,问:“怎么回事?”

李逝嗓音沙哑面色青黑,显然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听得燕瑝的话,几欲晕过去,仅凭过人的毅力硬扛着,然眼眶中却泛起了泪花,道:“听到秦姑娘你的婚讯,殿下他本平静不下来,任凭谁劝都不顶用。这一路奔来……毒发吐血才停下,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出发……属下们真的没有办法……”

璃月呆了,转眸看着床上的男人,昔日粉嫩嫩的脸颊早已清瘦了一圈,向来红艳的唇也起了皮,嘴角似乎还有未擦净的血丝。

为了她,他连命都不要了么?尽管一直知道他对自己是动了真情的,但她从未想过他竟然痴心到这种地步。

伸手抚着那已不饱满的冰凉脸颊,她几欲落下泪来。

毒发……毒发!

璃月心中一颤,转身叫道:“去,快去把苏吟歌找来!”

上天保佑,保佑他还没离开永安,保佑他身上带着解药。

得了燕瑝的命令,御前侍卫亲自出马,来到古城苏吟歌下榻的客栈,推开酒气熏天的房间,在趴在桌上和躺在地上的三只醉鬼间挑挑拣拣,最后拎出一只,扛着就回皇复命去了。

看到醉得人事不省的苏吟歌,璃月也无心去想他为何醉成这样了,命人端来一盆冰水,当头就淋了下去。

苏吟歌打了个寒战,却仍是迷迷糊糊。

“苏吟歌,苏吟歌,快点醒过来!”璃月拍打着他的脸,终于让他闭着的双眸睁开了一条缝。

“你们都退下。”燕瑝吩咐殿中的御医与女太监。

众人领命,鱼贯退出大殿。

苏吟歌涣散的眼神慢慢聚拢到璃月脸上,看清她之后,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燕瑝侧眸,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提前屏退下人,至于金缕那些手下……人家的主人正生死不知,叫他们离开显然不近人情,罢了,反正丢脸不丢在自己手下面前就好。

“璃月,我就知道,你只是生我的气,所以才答应嫁给燕瑝对不对?我错了,我再不利用你了,再不跟金缕争了,你回来,回来好不好?”他抱着璃月,大着舌头说着清醒时绝不可能轻易出口的肺腑之言。

此时此刻,璃月也顾不得尴尬了,推开他环着她的手臂将他拖到床前,指着金缕道:“救他,救活他我就原谅你。”

醉酒的人真是不可理喻,前一刻还在璃月面前信誓旦旦不再和金缕争,后一刻看到躺在床上的金缕,却又立刻反弹:“他怎么还没死?祸害遗千年,我才不救他!”说着抽身后退,却不料四肢不听使唤,当场摔了个四脚朝天。

璃月再接再厉扑过去将他拖到床边,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道:“苏吟歌,我不管你现在醉得多厉害,我要你救他,立刻,马上!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虽然醉得稀里糊涂,然而璃月的威胁却依然奏效,可想而知,在他心里,璃月的威已经大到了何等地步。

此时的他委实没有行动能力,燕瑝只好将外面的御医叫进来,他说解药配方,御医们记录研制。

醉着酒还能说出由五十三味草药配制而成的解药配方,且每一种的用量说得一清二楚,待将方子记完,御医们看向瘫在床沿上的苏吟歌的目光简直可以用膜拜来形容。

事实证明,东仪皇御药房的效率是很高的,苏吟歌说得熬药时辰刚到,药便端来了。

事实还证明,苏吟歌的毒,果然只有苏吟歌才能解。药给金缕灌下去后,不到半个时辰,金缕的脸色便缓了过来,呼吸也平稳有力了。

璃月这才松了口气,命人将早已睡死过去的苏吟歌抬走,转头看看窗外已暗的天色,突然想起今夜是自己和燕瑝的洞房花烛夜,目光扫向站在一旁从头至尾都积极配合毫无怨言的燕瑝,璃月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刚想起身和他一起回麟德,冷不防一只手伸来,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腕。

璃月回头一看,却是金缕,满头大汗地在枕上辗转,嘴里喃喃道:“月姐姐……月姐姐……不要走……”

璃月只得重新在床沿坐下,轻拍他口,安抚道:“粉嫩,我在这儿,我不走,睡吧,啊。”

金缕好像听得见一般,真的慢慢就安静了下来。

璃月耐着子等了片刻,轻轻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出,还没来得及起身,只见原本正沉睡的他皱了皱,手一握,发现掌心空无一物,立刻不安分地一边凌空乱抓一边哑着嗓子轻唤:“月姐姐……月姐姐……”

璃月皱眉,燕瑝却招来侍立一旁的近身太监,示意他将手腕放到床边去让他抓,太监依言而行,然而金缕一握在手里又立马放开,继续皱着眉头一边叫一边乱抓,额上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燕瑝又招来一名女,金缕也只抓一下,便知不是璃月。

燕瑝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双手乱挥的金缕,指示候在一旁的御医:“去看看,他到底是昏着还是醒了?”

御医还未走近,却见金缕膛一震,突然咳出一口血来,双臂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璃月惊了一跳,问御医:“不是好了么?怎么还咳血?”

御医诊完脉,行礼答道:“回皇后娘娘,毒虽解了,然他元气大伤,短期内是不可能痊愈的,需慢慢调养才好。”

璃月转眸看着金缕,虽然没有声音,然那带血的唇角分明还在翕动,无力举起的手在床沿一点一点地索,一点一点地移动,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看着他一副不找到她誓不罢休的模样,璃月的心几乎在瞬间便酸酸地软了下来。

屏退御医,她坐在床沿,将手伸过去,他抓住,很神奇的,几乎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璃月回眸看燕瑝,眸中带着恳求的光芒,意思不言而喻:让我照顾他这一夜吧,求你了。

此情此景下,燕瑝能说什么呢?

……

次日一早,燕瑝上朝去了。

裴青瑶起了个大早,心打扮好后便等着璃月来给她这个母后请安。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着邬佳去探探消息,得到的回报却是:皇后一整夜都呆在行内没回来。

裴青瑶当即眉头一皱,这是跟她玩阳奉违的把戏么?

立刻传下命令摆驾行。

*

行内,璃月斜倚在床框上,一觉醒来只觉腰腿酸痛浑身不爽,想伸手揉揉,却发现手被握着。

这才想起床上还躺着个金缕。

扭头一看,金缕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看着她。

“哦,你可醒了……”璃月松了口气,昨晚她守夜,见李逝一行实在累得不行,便让他们休息去了,故而此刻殿中只有他们两人。

金缕怔怔地盯着她,不说话。

璃月见他神情异常,伸手去他额头,自语道:“该不是神智还没清醒吧……”

一语未完,金缕忽然伸手将她抱在前,哽咽道:“月姐姐,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嫁给燕瑝,不要不理我。月蛊的解药我带来了,你去给苏吟歌,去给慕容倦,我不等了,即便做不成皇帝也没关系,只要有你就好。月姐姐,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我都照办,我再不使心计了,再不算计苏吟歌他们了,我会听话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微颤地呢喃着语无伦次的话,怎么听怎么让人心酸。

想起昨日他赶到时几乎一命呜呼,听着他此刻简单混乱的肺腑之言,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心中对于失去她的深刻恐惧,心头淌过感动的暖流,她从他前支起身子,笑着捏捏他的鼻头,道:“看看你,把自己折腾得这么丑,让我怎么要你?”

金缕愣了愣,脸上还挂着泪,急忙道:“月姐姐,我会养好的,我保证我会养好的。”

“那好,等你什么时候恢复了花容月貌,我再来答复你。”璃月语带俏皮地说完,正想叫殿外的人进来伺候,一转身,吓了一跳。

裴青瑶和邬佳不知何时进来的,也不知听去了多少?璃月虽无所畏惧,但新婚第二天便背着自己的夫君和另外一个男子说这些话,怎么想都有些不好意思。

裴青瑶无视她的不自然,兀自走到床边,眸光挑剔地将金缕从头看到脚,抛出一句:“最看不上哭哭啼啼的男人。”

转过身,她看着璃月,道:“今日你该叫我什么?”

这是笔你情我愿的交易,既然都已经嫁给了燕瑝,再藏着掖着便是矫情了。

璃月乖巧地行了一礼,道:“见过母后。”

明明日思夜想地盼这句话盼了多少时日,今日终于如愿以偿,裴青瑶感觉到的却并不是开心。

中情绪翻腾得厉害,眸中突然就泛起了一层泪光,她掩饰般侧过身去,一边向外走一边道:“这臭小子哪有我们皇上好,可别看走了眼。”

适才金缕和璃月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全听了去,虽然寥寥几句,却已经将璃月和他的关系基本交代了清楚。

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抢手,她心里自是骄傲又得意,只不过,当娘的,自然是看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比较顺眼。

璃月看着她近乎仓惶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涩痛。

叫出“母后”的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她眸中闪过的泪光。

这些年,虽未和东仪太后有太多接触,然而对于她不逊于男人的处事风格和铁血手段的传言却听了不少。

不过简简单单两个字,从自己口中叫出来,竟让这位堪称东仪历史上传奇人物的摄政太后眸中泛上了泪……

璃月垂下眸去,咬着唇双手无意识地捏紧……

*

燕瑝下朝后直接来了行,看到所有太监女都站在殿外,他便知殿里指定正在上演不足与外人看的戏码。

取消通禀,将随行太监留在殿外,他独自走进行。

床上,金缕正缠着璃月给他喂药,一脸乖顺的样子。清灵的眸光本来一直含情脉脉地黏在璃月脸上,燕瑝踏入殿门的一刹,他便移过目光,然后一僵。

金缕和燕瑝虽然未曾谋面,却通过手下交流过,且,金缕当年利用他留给璃月的玉佩在东仪开发铁矿锻造兵器,武装了准备用来对付金威的人马,也算是托他的福。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会嫁给了他。

此刻见面,两人心中情绪都有些复杂,碍于璃月在场又不能表现出来。

璃月循着金缕的目光回身一看,见是燕瑝,思及昨天大婚之夜自己却留在这里照顾金缕,正不知该对他说什么,燕瑝却先自扬起一抹温润微笑,道:“看来金太子恢复得不错啊。”

金缕目光闪了闪,道:“多谢皇帝陛下援手。”

燕瑝风度翩翩地走过来,道:“金太子不必客气,只是朕的皇后一夜无眠怕是累了,还是让朕来代劳吧。”说着,便要去接璃月手中的药碗。

想象着他一个大男人用汤匙喂自己喝药的样子,金缕寒了一下,急忙伸手道:“我自己来吧,就不麻烦陛下了。”

“既如此,”燕瑝脸上微笑不变,转首向璃月道:“皇后,你出来一下,朕有话对你说。”

金缕端着药丸,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处的身影,无辜的神情变得凝重。

自己此番兵行险招,虽然还不清楚璃月为何嫁给燕瑝,可毕竟弄清了璃月的心意,知道自己在她心中还是有分量的,起码她会为了照顾自己在大婚之夜丢下自己的新郎不是?

可这个燕瑝……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就是威胁啊。

他掌握着对付璃月这种女人的终极杀手锏——大度。

试想,昨夜璃月为了他让燕瑝这个新郎官独守空房,换做一般男人,即便昨天看在璃月面上勉强退让,今日见他也决计不可能有好脸色。

可看看燕瑝,笑得多么温润自然,那要过来接替喂药的提议多么宽容体贴……他敢打包票,现在璃月心中必定愧疚感动得要死,只想好好补偿他。

大度……一开始他也想装来着,可是真的好难!看见璃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就濒临抓狂。

燕瑝能做到这样,要么他就是太腹黑,要么他就是真大度。

他真希望燕瑝是太腹黑,只要是假的,早晚便会被揭穿,如果是真的……他拿什么去跟他争啊?一个貌似本没把你当回事的人,你要怎么去跟他争?

……

出了殿门,燕瑝拉着璃月,一边大步流星向皇走一边对侍立殿外女太监道:“你们进去好生伺候着。”

他人高腿长,迈起大步来璃月还真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喂,你不是说有话要讲?”跑了一会儿,璃月见他只是闷头赶路,毫无开口的意思,忍不住问。

燕瑝侧过头来,眸中隐着笑意,道:“我有话说,也有事做。”言讫,继续拉着她向皇进发。

“什么事?”璃月问。

燕瑝不答,来到皇御花园,屏退身后的太监总管,一把将璃月搂到身边,道:“大婚之夜让我独守空房,你说我要做什么?”

“呃……”璃月语噎,他拉着她,向湖心那座水榭奔去。

刚走进轻纱环绕的榭中,他一把打横抱起她,森森道:“小美人儿,是你主动补偿我还是要我惩罚你?”

璃月瞠目看着与平时判若两人的他,惊道:“燕瑝,你被附身了吧?”

燕瑝闻言,哂然一笑,道:“正常男人都有两面,一面君子一面禽兽,君子面给外人看,禽兽面给爱人看。”

“去你的!”见他说的一本正经,璃月笑着打他一下,却也同时被他放在了榭中铺着玉簟的长榻上。

燕瑝俯身下来,伸手将她额侧的发丝理顺,问:“听说母后上午去了行,她有没有说什么?”

璃月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摇摇头,低声笑问:“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么?”

燕瑝也笑:“这不过是题外话。”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温润脸庞,璃月眼角漾起妩媚的风情,问:“那题内话是什么?”

“题内没话……”燕瑝俯下脸,吻住了她嫩红的唇瓣。

再温文尔雅循规蹈矩的男人,也有热情似火的一面,也就是燕瑝说的禽兽面。

璃月本以为,按燕瑝的格,当是会用他那双素净修长的手,铺开宣纸一般轻柔地解开她的衣衫,再以描画丹青般的手法优雅地抚弄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唤醒她的热情……就像吃大餐一般,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然而事实却告诉她,在他眼里她的确是大餐,只不过,他不是彬彬有礼的贵族,而是饥饿已久的猛虎。

一番热切深吻下来,璃月喘息着仰起小脸,任由他转移阵地吻上她的脖颈。她几乎承受不住他近乎狂烈的需索,然而他的这种迫不及待,却激发了她本能的感因子,她不由自主地想知道,自己到底能让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疯狂到何种地步?

于是,平复了气息之后,她开始回吻他,他的额他的眉,他的鬓角他的脸颊……

燕瑝还带着她肌肤幽香的唇立刻反扑,两人倒在长榻上,都把对方当成了饥渴中甘泉,迫不及待地啜饮需索。

急促的呼吸犹如那随着微风轻轻鼓荡的白纱,此起彼伏,璃月上半身的衣襟已经被扯开,露出了雪滑粉嫩的玉峰,燕瑝埋头下去,婴孩般吸吮舔舐。

“嗯……”璃月难耐地揪着他的长发,曲起腿磨蹭他。

燕瑝动作不停,一手伸到她腰间要解她的腰带。

璃月却突然挣扎起来,按着他的手道:“不要在这里。”

燕瑝恋恋不舍地从她身上抬起头来,玉白的双颊晕着一丝粉润,褪去了帝王的威严换上了一抹少年的青涩,抑着喘息看着璃月娇红妩媚的小脸,问:“怎么了?”

璃月看看四周近乎透明的白纱,撅唇道:“我可不想被人偷窥,看活春。”

燕瑝无奈,只好起身收拾一下,准备带璃月回麟德好好温存。

对于情|欲勃发正在兴头的两人来说,去麟德的路无疑太远了,还未走出御花园,一路上两人便在无人的树荫下,芭蕉后拥吻了无数次,有一次两人正靠在一棵树干后吻得难分难舍,耳边突然传来隐隐的说话声,两人循声看去,却是一队女从远处走来。

两人惊了一跳,此时出去,两人都脸泛红潮衣衫凌乱,被女看见的话,以后还怎么树立威信?只能躲。

恰好不远处有座假山,两人一溜烟地向那边跑去,跑到假山后却发现,山后还有座十分隐秘的蔷薇花架。

这花架显然被人无视已久,繁茂的花枝将花架从四面八方整个包了起来,东仪气候偏寒,时值八月,那蔷薇还开得如火如荼,一眼看去,活脱脱一座现成的花房。

两人互望一眼,转身便钻进了花繁叶茂的花架之中。

37

正文 蔷薇花下

话说璃月与燕瑝两人钻进那浓荫覆盖的蔷薇花架后,想起两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新任的皇后,亲热一下还弄得跟偷情一般,当即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燕瑝环视一下四周,发现花架下还有石桌石椅,只不过久无人来,也都被蔷薇花藤给爬满了。

这也难怪,自从先帝去世后,裴青瑶以太后之尊一手遮天,昔日中那些妃嫔啊公主都被她一一送出去,燕瑝继位至今也只在太后的安排下纳了两名嫔妃,后人气不旺,这幽秘之处的景致自然也就荒芜了。

“别看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花前月下花前月下,可惜有花无月。”璃月揪着燕瑝鬓侧一缕发丝,言语挑逗。

燕瑝嘴角漾起微笑,道:“要月还不简单?你不就是么?”

璃月笑着捶他一下。

燕瑝仰头看了看,站上石桌,袖中滑出匕首,三两下将顶棚上密密麻麻的花藤割断,硬是挖出一个月牙形的天窗来,明亮的阳光从天窗进来,昏暗的花架内顿时光线一亮。

“这下好了么?”他回身笑问。

璃月点点头,咬着唇,以一种青涩害羞地目光看着燕瑝。

见她羞涩,燕瑝来劲了,跳下石桌将铺在石桌上的花藤拂开,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啊!你干嘛?”璃月伸手捂住眼睛,娇羞跺脚,乌眸却透过指缝偷看着。

燕瑝自然知道她在作势逗他,脱下龙袍往石桌上一铺,张开双臂,笑道:“来吧,我的皇后!”

璃月本来还想调情,然而眼下看来,这个男人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虽然脸上没有急色之态,但看亵裤中央,帐篷早已搭得老高。

想到也许他从昨夜就一直憋到了现在,也是可怜,然而猴急到连去麟德也来不及就把花架当新房野合,想想又是好笑。

丢开在指尖揉搓的娇花,璃月嘴角勾起不怀好意地笑,步履款款向燕瑝走去,本想做女王状将他推倒桌上,谁知天不从人愿,一时不慎被脚下蛇行般的花藤一绊,向前便扑。

燕瑝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顺势将她捞进怀里,笑道:“原来皇后比朕更心急啊,竟然原地卧倒?”

这下璃月的脸可真是羞得粉红粉红的,于是燕瑝便当苹果啃了。

*

古城客栈,慕容倦宿醉刚醒,一手撑额支在桌上,看着苏吟歌从金缕那儿弄来的月蛊解药,沉默半晌,侧脸闭眸,有些自暴自弃道:“我他娘的还吃什么解药!”

苏吟歌本来靠在一边按摩突突直跳的太阳,闻言,眉眼不抬,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那家伙么?明摆着心里有你,却又不能为了你放弃自己的人,就是她。多燕瑝一个少燕瑝一个又能怎样?她若是会被婚姻束缚住,就不是让你我既爱又恨的那个女人了。”

慕容倦仰头,睁眼看着房梁,似乎在思考苏吟歌的话,良久,问:“金缕此行什么目的?”

提到他,苏吟歌“嗤”了一声,道:“他能有什么目的,苦计邀宠呗。带着解药半死不活地赶来,既博取了璃月的同情又让璃月对我施压给他解了毒,还加深了自己在璃月心中没她不行的形象,一石三鸟何乐不为?喂,我说,看看人家这手段,再看看你这死相,再这么缩在幕后,等着喝西北风么?”苏吟歌转过脸去斜了慕容倦一眼。

慕容倦苦笑一声,摇头道:“我和她还能怎么继续?都过去了……”

话未说完,苏吟歌一脚踹了过去,骂道:“都过去了你在这多愁善感个屁啊?既然都过去了,好,我们这就喝花酒去,你要不找个小妞乐乐我就当你是肾虚不举的。”说着,站起身来拖拽慕容倦。

慕容倦僵在椅子上不动,垂着眸道:“你不懂。”

“我他娘的是不懂,那你说啊。”苏吟歌又踹他一脚。

慕容倦十指顺着额头|进发中,埋首于桌上,道:“自回到东仪,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帮助燕瑝夺权。太后不信任我,却又想用我,于是想到了用月蛊来控制我。我知道,如果是一般的药她绝对不会用来对付我的,加之每月发作之时痛苦无比,我就明白,若没有每月那一颗缓解之药,我必定会死在月蛊发作中。而我从始至终都不曾效忠过太后,即便当时不暴露,日后燕瑝一旦政变,我暴露无疑。

那时,其实也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也没想过要去找你,只怕你知道了她也会知道。心想早晚一死,何必给你们多添烦恼伤心?于是那时对她诸般冷淡,只想让她淡忘我,或许以后听到我的死讯也不会太伤心。

我没有想到,最后事情竟然会顺着这样一种轨迹发展,如今,我真的不知道,活着的目标是什么?我该做什么?”

苏吟歌一脚过去,道:“磨磨唧唧半天,你不就想说其实你一直都爱着她,现在不知该何以为继么?蠢呐你,慕容倦对她不好,她也不喜欢慕容倦,那你就做回那个对她好讨她喜欢的曲流觞啊。反正眼下东仪局势也稳了,燕瑝也不需要你继续为他卖命了,这慕容世家尽可以托付别人。大哥,你年纪不小了,现在不享受你想等到什么时候享受?想做老处男不成?”

慕容倦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一旁对他又踢又骂的苏吟歌,喃喃道:“真的……可以吗?”

“不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既然独占已经不可能,我们只好组团作战了。我,你还有燕瑝一团,我就不信我们三个加起来还争不过金缕叶千浔之流。现在你先把这药吃了看看有没有用,如果真是解药我要赶紧送回去给我老爹。”苏吟歌抓起桌上的解药就塞进了慕容倦口中。

慕容倦捂着脖颈,挣扎道:“你拿我当试验品……”

“反正不吃是死,吃坏了大不了也是一死,没差啦。”苏吟歌一拍他的背,让他咽了下去。

慕容倦噎得直翻白眼,无言地瞪着身旁笑嘻嘻的罪魁祸首,深刻地领悟了一个事实:损友,就是这么炼成的!

*

蔷薇花架中,燕瑝衣衫不整地坐在铺着龙袍的石桌上,璃月坐在他胯间,衣裙已经褪到腰腹处,背后看去,发丝如瀑,沿着曲线柔美的凝脂玉背飞泻而下。

两人互相抚着,如胶似漆地缠吻在一起。

“呃嗯……”一声低喘,带来一阵不由自主的轻颤,璃月原本皱着的娥眉微微舒展开,随即又有些难耐地蹙起,放过了燕瑝那被她咬了半天的唇瓣,退开一些看着他。

阳光从那月牙形的天窗洒进来,落在他鼻尖上,继而洒在他薄汗微沁线条完美的膛上,一点灿烂一片晶莹。

他的双颊上覆着一层红晕,粉粉的像是开在一旁的蔷薇。

璃月坚信,他虽然有嫔妃,但并未和她们多做肌肤之亲,否则,此情此景下怎么还会脸红呢?

她已经彻底将他纳入了身体里,那因为饱胀而微疼的感觉让她竭力收缩蠕动着身体企图快一点适应他的存在,但显然,这一过程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折磨。

她的紧小让他知道自己应该体贴她让她适应,不过……看看怀里这比花朵还要娇艳美丽的女子,想到她正那么紧致销魂地包裹着他,中的热血便澎湃得难以压制。

他倾过身来亲吻她的唇,书生般秀气却又不失刚劲的修长手指顺着她柔滑的背部曲线滑下去,没入她堆在腰间的衣裙中,捧住了她弹手的臀瓣,向自己按进。

“唔……”过深的入让还在适应中的璃月自他唇间惊喘了一声。

“痛吗?”燕瑝接踵而至的关切之语让她停下了本欲挣开他双手的动作,微摇了摇头,道:“太深了。”

女人真是奇怪,与金缕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彪悍的一也能全部进入,如今不过月余不做,燕瑝这也受不了了。其实目测下来,他还没有金缕的长,大概跟叶千浔的差不多。

燕瑝俯过脸亲吻她粉妆玉琢般的肩颈,耐着子等她适应。

感觉到他蝶翼般的吻带来的温柔,璃月抱住他的肩,被衣裙覆盖的翘臀微微起伏两下,然后忍着那要人命的酸麻感觉匀速地□起来。

她喜欢轻浅的抽撤,轻轻巧巧地摩弄了几下后,敏感的身体便开始控制不住地分泌出润滑的体。

燕瑝被她伺候得心旌摇晃,搂着她的腰肢,他看着她酡红的小脸,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镀下一层银色,她闭着双眸娇喘不定的样子,是如此迷人。

忍不住了。

他拥住她软嫩的身子突然从桌上站起,转身,让她坐在桌上,维持着她双腿夹在他胯上的姿势,款款地抽撤起来。

璃月看着花荫下衣衫半解俊颜狂野的男人,看着他挂在身上的雪缎亵衣随着他的动作云丝一般在他健硕的身体上拂来拂去,柔软与刚硬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她情动难耐,收缩着身体将他吸得死紧。

“哦……”燕瑝本来按着她双腿的手突然向前撑在了她身体两侧,似乎被她那么一缩骨头都软了七分,睁开欲焰高涨的眸子,他看着身下女人暗含挑逗的妩媚双眸,声音微哑地问:“嫌我太温柔么?”

“哪有?”璃月纤纤玉指描画着他的眉眼,一脸无辜,下面却又趁机将他吸得更紧。

燕瑝不动不做声,俯□深吻她甜蜜的小嘴。

璃月搂住他的脖颈感觉到他在自己体内轻轻地悸动,只当他是控制不住了,心中暗自得意。

谁知等燕瑝缠缠绵绵地与她吻完,直起身来的时候,她立刻就知道了什么叫暴风雨前的宁静。

将碍事的裙衫推到她平坦的小腹上,燕瑝将她双腿分的更开一些,隔着衣裙握住她的腰肢,大力地抽撤起来。

水泽声和体拍打声几乎在瞬间同时响起,强烈的酸麻感近乎尖锐地刺激着璃月本来很放松的神经,她立刻娇喘着紧绷起来。

注视着令自己血脉喷张的交合部位,燕瑝第一次舒爽得想要爆口,这小妖将他吸得那样紧,又那么软滑,真是要命的舒服!

“不要看……”自己的私密处一边被他一边被他看,这样的认知让璃月浑身的肌肤都火烧般烫了起来,扭动着身子不依地抗议。

“好,不看。”燕瑝抑着要流鼻血的冲动收回目光,转而投注到她身上。

穿过天窗的阳光正好照在她前,本就极美的两座玉峰顿时晃出雪山般圣洁耀眼的微光,炫花了他的眼。大团的乌发墨菊千丝般铺展在石桌上,偶尔飘落的粉嫩花瓣零星地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女人的快感注重于肤触,而男人的快感注重于视觉,如此美景当前,燕瑝几乎立刻就失去了自控力。

将她的双腿分挂在自己的胯侧,他将她往桌沿拉过来一些,随即近乎蛮横地横冲直撞起来。

璃月见他突然发狂,还来不及反应,体内迅速泛起的强烈快感却先一步击溃了她的语言能力。娇小的身体被他撞得在石桌上来回移动,虽然有龙袍垫着,却还是有点痛。

她伸开原本正在爱抚自己的双手,伸向两侧抓住桌沿借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可身体不再上下移动后,感觉到的冲力和快感却愈加明显了,考虑到此处虽然隐秘,但若是自己呻吟,还是有可能将过往太监女引过来的。她咬着唇瓣,忍得好不辛苦。

燕瑝伸手,沿着她的小腹一点点向上,难耐的表情优雅的动作,一路迤逦到她颊侧,抚上她的唇,动情道:“叫出来,我想听你的声音。”

“唔……啊……可是,有人过来……怎么办?”璃月随着他的动作断断续续地呻吟道。

“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过来,叫出来……”燕瑝绷着俊颜,一边深入一边诱哄她。

璃月此刻脑子里一团浆糊,虽然没反应过来他到底什么意思,却也实在憋得难过,当即红唇微启,娇滴滴地呻吟起来。

听到她的声音,燕瑝吃了春药一般更加勇猛,力道之大,以至于璃月身下的石桌都微微颤动。

石桌腿上缠满了蔷薇花藤,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一颤动,整个花架上的蔷薇都微微颤动起来,本就临近凋谢季节的花瓣纷纷飘落,花架中顿时仿若下起了花瓣雨。

体内的快感无节制地堆积着,粉嫩晶莹的花瓣源源不断地飘落在她□的肌肤上,像极了他蝶翼般的轻吻,每一寸皮肤都在他的激狂中敏感到极致,临近高|潮的感觉让璃月眼前有些虚幻起来,看着阳光中纷纷扬扬的花瓣,有种羽化成仙的轻盈感。

逼近高|潮让她不由自主地震颤收缩着,燕瑝迷醉地仰头,深深吸气才能克制住欲的冲动。花瓣飞扬,落在他的发间眉梢,衬着他泛红的野俊颜,点化出亦柔亦刚的别样风情。

与云端一线之隔的关键时刻,璃月也顾不得稳住身子了,收回双手忘情地抚着自己的酥脖颈,晶莹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在她掌下流泻,映着那腴白粉嫩的娇躯,说不出的动人。

燕瑝腾出一手,指腹轻轻按上她鼓起的珍珠。

“啊啊——”几乎在瞬间,璃月弓起身子,尖叫着被他抛入狂喜的云峰。

随之而来的便是紧滑湿腻的销魂挤压和吮吸,燕瑝本就濒临崩溃的意志彻底被快感瓦解,他钳住璃月仍在高|潮中的身体,疾风骤雨般做着最后的冲刺。

“不要,不要了!”璃月颤抖而无力,被酸麻攫住的身体还未来得及放松便又再次紧绷起来。

男人们爆发前的冲刺一直是她难以承受的折磨,虽然知道最终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再次高|潮,可是这个过程真的是太难熬了。

那种强烈的酸软感,在没有得到抒发之前,无论你是咬着唇还是抓着什么,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只觉自己浑身的皮甚至骨骼都酸软了起来,一丝力气提不起,却仍要被动地承受对方给予的过度欢愉。

原指望温文尔雅的燕瑝会与前面那几个有所不同,事实证明,爆发之前的男人都只有一个德——兽。

纷洒的花瓣雨中,璃月迷乱地尖叫着扭动着,终于在她再次毫无抵抗能力地弓起腰肢时,迎来了燕瑝最后一次深入。

无止境的欢愉伴随着本能的震颤席卷而来,明明气喘如牛,心中却觉得这一刻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陶陶然的静谧中,两人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花架上那一片蔷薇花瓣飘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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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和燕瑝在蔷薇花架后厮混了半个时辰后,一起回到麟德呆了一下午,晚上又重整旗鼓大战三百回合,后果就是……第二天睡到大中午起床,浑身还软趴趴的没力气。

她一向习惯独来独往,最多身边跟着檀郎或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如今一起床看殿中都是来往穿梭的女,顿时不耐烦起来,洗漱完毕便将所有人都撵出大殿,自己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手梳着长发,思绪却早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玉无尘做了武林盟主,月潇山庄稳坐天下第一庄的位置,对武林中人仍享有绝对的号召力,西武皇帝放了心,于是对皇甫绝下了绝杀令。如今西武也不知是何等情形?

不过,如东仪政变这类的消息,叶千浔之流都没有得到消息之前观渡却已经能来通知她,可见曦王府的实力确实不一般。

可是再不一般,只怕也不能和朝廷对抗。

手下梳了几下长发,她又想:如今虽然对皇甫绝已没了当日的气愤,但说出去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承诺了要帮他夺江山,最好还是早点下手比较好,要不等他们的人都打光了自己才去……她十分怀疑那样夺来的皇位皇甫绝会不会坐上去。

现在自己身为东仪皇后,小粉嫩又宣称会对自己言听计从,推翻皇甫载淳的统治应该难度不大,问题是,她不想让这两人直接出手。多少给皇甫绝留一点面子吧,自己流血受伤夺来的皇位,才坐得稳。她最多作为外援之一。

只是,自己和燕瑝大婚才几日,现在就离开会不会太狠心了一点?

其实不管呆的时日是长是短都没什么区别,她不能生……

垂眸,她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发丝,第一次对当初自己的草率决定感到后悔。只不过当时绝望之中,她又如何能料到会有这样安稳的一天?

不能生……这就意味着,如想延续后代,她身边的这些男人就必须去找别的女人生,总不能因为爱她都绝了后,尤其是他们这些当皇帝的。

想到这点她便痛苦,却知道自己非接受不可。她不能太自私,他们愿意和平共处地留在她身边已是他们能给她的最深沉的爱了,她不能剥夺他们延续后代的权力,这是人之所以存续的本啊。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放下梳子,准备去找太后。按理说大婚后燕瑝先前的那两个妃嫔应当来给她这个皇后请安,可昨天和今天都没人来,她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两个嫔妃都生病了被送出静养去了。

听到这个借口她便知是太后在为她独宠铺路,可她不能生啊。

她要去叫太后把那两个妃子再接回来,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想到要把燕瑝推去别的女人那里,她心里刺刺地痛,却刻意忽略,故作轻松地抬起头,本想整理发髻,目光扫到镜中却吓了一跳。

叶千浔站在她后面!

她豁然转身,看看殿外,又看看面前双目有些浮肿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进来的?”

叶千浔不善饮酒,那日与慕容倦苏吟歌两人狂饮一通后,用了两天时间方才稍稍缓过神来,一缓过神他便来找璃月了。

“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走吧?”男人不回答,只执着地看着她,用一种‘你不跟我走,我就把你掳走’的目光。

璃月站起身,急慌慌地将他扯到锦幔厚重的龙床后。

虽说燕瑝对她和其他男人继续来往并没有异议,但,若让人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他的寝里……总之是不太好。

“你去哪里?回西武么?”躲进了床后,璃月才定下心来,问。

“嗯。”叶千浔注目着她脖颈上的一点吻痕,心像浸在醋缸里,冒着刺痛的泡泡。

“那你去吧,我们西武再见。”璃月道。

“你不跟我一起走?”叶千浔皱起了眉头。

“我现在不能走。”璃月看着他沁着血丝的眼中显而易见的醋意,又有点心疼又有点好气。

“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住这破房子?你要喜欢,我也可以给你造啊……”话还没说完,早被璃月一手捂过来堵了个结结实实:“你小声点。”

叶千浔才不管那么多,一把抱过她抵在墙上,拨开她的手俯身便吻住了她的唇。

见他一副当场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架势,璃月抵着他的挣扎起来,时近中午,燕瑝很可能马上就要来叫她共进午膳了,而且黎明时她刚被燕瑝折腾完,可没这个体力和准备这么快又和另一个男人再来一次。

叶千浔不肯放,两人正纠缠,殿外却传来了人向燕瑝行礼的声音。

璃月伸手捏着他的耳朵将他扯开,低声道:“不要出声,不要出来,待我离开这里就去幻境雪山陪你一个月。”

“真的?”叶千浔本来怨气丛生的眸子霎时有了光彩。

璃月点头,附在他耳边道:“我这两天就会离开东仪,你先回西武,帮我看看西武如今的时局怎么样了,乖。”说着在他颊上印下一吻,转身便走出帷帐。

恰好燕瑝进门,眸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床后,随即扬起笑容,道:“璃月,一起用膳吧。”

璃月还带着一丝偷情般的紧张,只想着如何让他最快地离开这里,眼珠转了转,道:“和母后一起吃吧。”

说话间,燕瑝已经走到了身前,一把搂过她,俯身在她脸颊上吻了吻,璃月顿时僵住了身子。

不知她那一个月的承诺够不够扶稳叶千浔那缸醋啊,要是他此时看不过跳出来,她就尴尬了。

好在直到燕瑝亲完了放开她,床后都寂寂的没有动静。

看来那家伙真的很渴望她去雪山陪他啊。

“怎么突然想起要跟母后一起吃?”见对方如此能忍,燕瑝也就罢了。

“我有话要说,走吧。”璃月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殿外拖去。

*

“母后,给皇上安排一次选秀吧。”慈兮,长长的餐桌裴青瑶坐在主座,燕瑝和璃月一边一个,资深女在桌边转来转去,在三四十道美味佳肴中斟酌着给三位主子布菜。

席间璃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对面燕瑝显然一顿,好在有教养惯了,并没有喷出来,只用锦帕掩着嘴轻咳了两声。

裴青瑶本来今日心情极好,第一次和亲生女儿及养子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其乐融融和乐满满,只觉世间一片美好。

听到这一句,她嘴角深刻的笑意不知不觉淡了一些,放下雕凤银箸,用绢帕拭了拭嘴角,顾左右道:“你们先退下。”

人们答应着退出了大殿,裴青瑶这才侧过脸来问璃月:“刚刚大婚,怎么会想到要给皇上选秀?”

燕瑝也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昨夜他们才那样死去活来的缠绵过,今日她居然就要给他选秀……虽然知道她特别,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特别?

现在他严重怀疑是不是躲在麟德床后面的那个家伙对她嚼了什么舌。

璃月道:“我现在还不想生孩子,想轻轻松松玩几年,但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皇室而言,皇嗣都极为重要,所以,想请母后为皇上安排一次选秀,选些德才兼备花容月貌的嫔妃来为皇上延续龙种。”

裴青瑶听罢,不置可否,转过头问燕瑝:“皇上意下如何?”

见她又把矛头指向了燕瑝,璃月顿时无奈,明面上是自己嫁进了中,可怎么感觉像是燕瑝倒门呢?

燕瑝盯着璃月,有些咬牙切齿道:“朕才十八岁,不急着要子嗣。”

裴青瑶又转过眸来,看着璃月道:“哀家现在退居后,皇上亲政,既然他不想要,哀家也不能逼他。皇后现在不想生,过两年生也一样,哀家当年就是二十一岁时才有的皇儿。”

璃月苦恼,这母子俩分明就是想把她困死在这中。可是自己不能生的事实又不能说出来,如果说了自己不能生,裴青瑶还不废了她的皇后位的话,即便燕瑝因为爱她没有意见,但心中必定起疑。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瞄了对面脸色不善的燕瑝一眼,双颊腾的浮起两抹红晕,起身走到太后身侧,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低语几句。

燕瑝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人,蓦然发现,璃月跟母后,貌似长得有点像啊,怪道他第一次看见璃月就觉得亲切……正想着,却见太后保养得宜的脸颊上也浮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顿时好奇:璃月这家伙跟母后说了什么?竟能让她脸红?

迎着燕瑝狐疑的目光,璃月坐回了座位。太后轻咳一声,抑着丝不自然,道:“既如此,哀家看也不必再选秀了,待元妃和清妃养好病再接回里就是了。”

燕瑝闻言更惊,璃月到底跟母后说了什么?竟然能把已经送出的妃子都接回来?他左看右看,但显然两个女人谁都不准备解答他的疑惑。

“你到底跟母后说了什么?”一出慈兮,燕瑝便将璃月拽到一边问。

“没说什么,就说皇上您英武神勇而已……”在床上。璃月憋着笑。

燕瑝见她眼珠乱转,又是可爱又是狡黠的模样,伸手将她拎到面前,不无伤心道:“你就这么乐意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么?”

璃月看看两侧,见女太监都站得远远的,仰头哀怨地看着燕瑝,小手将他前的发丝扯来扯去,道:“谁让你那么猛,人家受不了……”

燕瑝也看一眼远处的人,微微俯下脸,调侃道:“是吗?我怎么好像记得五次里面有三次是你在上面的?”

璃月耳一红,狠狠掐了他一下,转身便走。

身后燕瑝轻笑着跟上来。

“如果你不想后住满独守空房的怨妇,最好还是不要再试图说服我选秀。”与她并排后,燕瑝轻声道。

“为什么?皇帝不都三六院?为什么偏你不要?”璃月问。

“想听深层的原因还是浅层的原因?”燕瑝郑重其事地问。

“两个都要听。”见还分深层原因和浅层原因,璃月来了兴趣。

“深层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爱,爱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种排他,所以我现在除了你不想要别人。”燕瑝道。

璃月侧眸看他。

燕瑝回眸一笑,道:“人与人是不同的,你只当世上没有和秦璃月一样好的女人,却有和燕瑝一样好的男人罢了。”

璃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侧过脸去,问:“那浅层的原因呢?”

燕瑝附耳过来,几句,璃月的脸爆红,扬手便欲捶他,燕瑝不顾形象大步跑到前面,哈哈大笑。

璃月恼羞成怒,这家伙,竟然敢说、说光她一个就把他榨干了,哪还有雨露分给别人?到底是谁榨谁啊?得了便宜卖乖!

一路吵吵闹闹回到麟德,璃月忽而想起一事,问:“燕瑝,那个九天玄女是不是住在中?”

提起他,燕瑝笑容淡了下来,但是神情还算自然,道:“没有,一般他受诏才会过来,平时不住在里。”

慕容倦的月蛊是太后下的,能给太后月蛊的人只能是云浅这个不男不女的货,璃月见过他几次,总觉他华丽的皮囊下暗藏祸心。以前不知道太后是她生母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再思及她与那个男人有瓜葛,心中不知为何就没了安全感。

虽然现在心中与她还是有隔阂,但从燕瑝口中她得知,她也是位好母亲,即便不为了自己,为了燕瑝,也该对她多一些关心。

“以后,若他再来,暗中戒备着点吧,我总觉得此人不是善类。”璃月道。

*

下午燕瑝去御书房批复奏折,璃月想到金缕还委委屈屈地躺在行,便溜出门去看他。

谁知到行一看,那家伙却不在,人说是今晨走的。

璃月好不疑惑,那家伙大张旗鼓地来,怎会无声无息地走呢?且按太医说他元气大伤需好好调养,这才两天他能折腾到哪儿去?

走出行,璃月刚想回,半道上却闪出一个人递给她一封信,一转身又不见了。

璃月只看了他一眼,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拆开信才想起那人曾在金缕的东见过,应是他的侍卫之一。

字迹很漂亮,可惜上面不明水印很多,也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璃月大略看了一下,洋洋洒洒三张纸,概括起来就一个意思:月姐姐,燕瑝真是个好男人,祝你新婚甜蜜。别忘了,在遥远的南佛,还有痴情的我永远等着你。

最下角还有一点暗红,类似血迹。

璃月抚额,这家伙搞什么?血泪成行啊?

见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心中又记挂着西武的战况,璃月也坐不住了,第二天一早趁燕瑝去上朝,留下一封书信就跑到南佛去了。

燕瑝回来不见璃月,找半天看到妆台上用玉梳压着一封信笺,抽出来一看,那女人说,她在南佛迦叶江畔建了座城,十几万人靠她吃饭生活呢,现在做了他的皇后也不便在那里久呆,回去选个新城主接替她就回来。

信里说的好听,但联系她的不辞而别,燕瑝就知道,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虽然心中知道她早晚会离开,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才大婚第三天而已。

想来即便有他在身边,这中的生活于她而言,还是枯燥乏味的吧。

独自一人在床沿呆坐了半晌,他将信塞入袖中,一面派人去通知太后一面派人宣慕容倦进觐见。

慕容倦很快来了,比之往昔,少了分气势多了分憔悴。

是时燕瑝正站在殿长窗里,窗外,一排美人蕉开得正艳。

见过礼后,既是君臣又是朋友的两人相对沉默。

良久,燕瑝开口:“把家族事务权且交给慕容霆,你出去散散心吧。”

“皇上,臣不想远行。”慕容倦以为皇帝担心他还沉浸在璃月大婚的影中故而有此一提。

燕瑝转身看他,他垂首低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走了。”对于慕容倦与璃月的过往,燕瑝是清楚的,毕竟他与璃月初遇,其实还是因为追踪慕容倦的缘故。

慕容倦眼睫一掀,却没有抬头。

“我不放心她,却又不能跟着去。你去吧,有你在她身边,我会像自己在她身边一样放心。”燕瑝道。

慕容倦倏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燕瑝。

“不要那样看着我,你我是换过命的兄弟,没什么话不可以开诚布公地说。我知道,其实她心里一直没有忘了你,否则那天我也不会在小酒馆里看见你。你也从不曾忘记过她,否则那天,你便不会和叶千浔大打出手。”燕瑝看着慕容倦,一脸坦然道。

若换做他们成亲前,与燕瑝讨论这个问题倒没什么,可如今璃月已是燕瑝的皇后,再讨论这个问题,总有些欺了朋友妻一般的羞耻感。

慕容倦侧过脸,心中有些纠结。

正不知何言以对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听得燕瑝声音在耳旁徐徐响起:“她永远不会只我一人,与其与外人分享,何不如与我兄弟分享?”作者有话要说:呃……没写到皇甫受虐,清秋躺倒,任亲们调戏以示歉意。不过……如果亲们想要明天双更,还是放过清秋让清秋码字去吧~O(∩_∩)O~上完,后面来点番茄酱,垫一片生菜,再来慕容的,亲们以为这样的安排如何?不敢做下章预告了,后文启示:基本就是璃月带着她的匪帮去西武抢劫杀人顺便泡美男的事。战争结束,后建成,然后全文完结,接下来就是正经番外和不正经的三明治,这些都是清秋想在下周完成的,呵呵,不知能不能达成目标啊。握拳!

正文 流觞归来

西武朱武门。

自一个多月前曦王府将全部人马转入地下,诱朝廷军队进入城内关门打狗后,朝廷又两次派了军队过来进行攻城战。朱武门是曦王府的大本营,城墙碉楼早已被加高加固,城墙上无数的暗孔配上超强连的弩机,让朝廷的军队死伤很大。

故而一个多月十多万所谓的平叛军愣是没能攻下这一座城。

不过,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他们一早安在通玄关的将领相德功不可没,一面守住了他们的退路让他们无所畏惧,一面又派人源源不断地给朱武门送来补给用品。

皇甫载淳动手的速度比观渡预料的要快,朱武门这边激战了一个多月,国内其他依附于他们势力才开始全部运作起来,一时间,整个西武狼烟四起处处开战,一片乱象。

看着似乎他曦王府附逆众多,其实不过是观渡撒的烟雾弹,目的就是分散朝廷的注意力。戍边大军朝廷一般不会妄动,除了戍边大军之外,便只有驻守在临颍南部八甲城的十五万龙虎军以及临颍三大卫城里的十五万皇城守卫军值得注意。

他就希望各地的叛乱能把那十五万龙虎军从通往临颍的必经之路上调开,如此,他便可带着曦王府暗中经营了数年的主力直袭临颍。

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任何夺位之战都是一场天下最大的赌博,没有人能提前预知输赢,所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全力一试。

只不过,如今似乎又有新的问题放在了他们面前。

皇甫绝房内,侍女端着一盆血水出去了。皇甫绝光着上半身,任由大夫用纱布将他左臂包了一圈又一圈,神情有些木然。

观渡看着他。

这一个多月来,每次敌军攻城,他必登上城头亲自指挥,与兵卒们一起奋勇杀敌,不料今晨一役中一时不慎中了流矢。

虽穿透了左臂,好在并没有伤到骨头,方才拔箭之时,没有上麻醉散他却一声不吭。

早在一个多月前听闻璃月与燕瑝大婚的婚讯时,观渡就察觉他不太正常,如今看来,此事带给他的冲击不是一点半点的大,以他的武功,这种角度过来的箭他完全可以挡开,没避得开,只能说明,当时他心不在焉。

作战之时都能心不在焉……只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事到如今,即便知道他对璃月那丫头有情,他也不知该如何挽回了。

“王爷,郡主来看你了。”正在此时,林鹫走进来禀道。

皇甫绝回过神,道:“别让她进来,就说我没事。”

林鹫语噎,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观渡。

观渡道:“郡主晕血,让她待会儿再来吧。”

包扎完皇甫绝穿上衣服就要出门。

“王爷,请问你去做什么?”观渡挡在门边,问。

“巡夜,敌军夜间也许会进攻。”皇甫绝道。

“部下自会提防,王爷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观渡道。

皇甫绝顿了顿,道:“还是我亲自去比较放心。”说着,绕过观渡往门外走。

“王爷,你睡不着么?”观渡背对着他,问。

皇甫绝脚步一停。

观渡缓缓回身,看着他有些发僵的背影:“你为何睡不着?为战事,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皇甫绝低下头,垂眸不语,未受伤的右手却渐渐握紧。

“有些感情,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是终生的憾。你可以学会纪念,但不是现在。除了她,还有千千万万的士兵在看着你,期待你的奋起,你已经负了一个,不要再辜负更多。”观渡用长辈的语气,谆谆道。

见他僵着不动,观渡走过去,道:“今夜我去巡城,你若实在闲不住,明天去吧。手下来报,说她已经回到南佛凰城,明日我会去见她。”

*

南佛迦叶江畔,九月金葵花般的阳光下,城主府后高逾二十余丈的眺望楼上,苏吟歌手执单筒望远镜,一袭淡墨竹纹的白衣迎着风微微卷动,正遥看凰城周边饲养场和果田。璃月在一边等得不耐烦,伸手扯着他的手臂一边去夺他手里的望远镜一边抱怨:“你好了没?”

这死家伙,嗅觉比檀郎还敏锐,她刚从东仪回来他便来了。

“呀,那里好多你的兄弟姐妹。”苏吟歌将望远镜递给璃月,手指着凰城西侧道。

璃月狐疑,一旁的牛轰嘿嘿地笑了起来。

璃月举起望远镜一看,原来是片养猪场,远远看去,只看到一大片白花花的球在滚来滚去,当即踹了苏吟歌一脚,苏吟歌哈哈大笑。

璃月举着望远镜一点点看过去,良田,果园,养猪场,养牛场,养羊场,养**场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个地方都有男人在劳作。

“怎么不见养马场?”璃月边看边问一旁的牛轰。

牛轰答道:“养马场太大,周边没地方了,所以我命人将养马场设在山坳里了,就在那边。”牛轰指着远处凤凰山侧的山坳道。

璃月点头。

目光一转,见迦叶江边架起了一座巨大的水车,把江水源源不断引进纵横的沟渠间灌溉良田,家畜家禽的粪便都被清理出来去肥沃土壤,农牧业在凰城周边有机高效地结合,看得人心中欢喜。

“那水车不错,谁造的?”璃月问。

“您不在的时候朝廷派工部来建的。”牛轰答道。

苏吟歌一听,在一旁低啐:“马屁!”

“喂,人家都已经把解药给你了,干吗还意见那么大?”见他一副吃味样,璃月又好气又好笑。

“讨厌他不需要理由。”苏吟歌头一扭。

璃月无奈,笑着转身,时近中午,城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一片祥和繁盛之态。

她眸色微深,心底叹息。此番回来,她原本是要带领这帮男人去西武参战的,可……看他们与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又觉自己此举太不人道。

将他们从刀下救出,刚给了他们几天幸福日子过,这就要拉他们去枪林箭雨中赴死,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卑鄙。

故而回来这几日,她一直忍着没开口。

西武那边情况不容乐观,朱武门已经被朝廷的平叛大军包围,苦战了一个多月,也不知能撑到几时?若自己不带这一城的人出去,又该去哪里调遣兵马?去问小粉嫩借?还是问燕瑝借?

可人家西武本是内战,一旦外邦介入,且不说战争规模可能扩大几倍,数十年来相安无事的边境关系也将被打破,三**队开战,数十万边境百姓必受池鱼之殃,如此,即便皇甫绝能问鼎西武,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叹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咦,你看那江上是谁?”正忧虑,苏吟歌突然扯着她的袖子指着迦叶江上道。

璃月抬起望远镜顺着他手指之处一看,登时愣怔。

一叶竹筏,一支长篙,淡青色的衣袂苇叶一般扬在江风中,颀长的身形笔直修长,悠然徜徉于水面的神态似曾相识。

他……他是……

“流觞!这家伙……”苏吟歌跳了起来,转身奔下楼去。

……

待璃月回到城主府时,苏吟歌和慕容倦……不,此情此景下,或许应该叫他曲流觞更为贴切,两人已经站在了院中。

檀郎一如既往以后腿站立,前肢不断地在曲流觞干净素洁的衣袍下摆印狗爪印以示欢迎。

见璃月进来,曲流觞收回揉着檀郎脑袋的手,抬头看向璃月。

一头长发用一条淡青色的带子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双眸慵懒地眯起狐狸般的狭长弧度,淡色的唇一弯,他道:“好久不见。”

璃月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分。

分分合合曲曲折折地兜了一圈,他终究还是决定回来,回到她身边。

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丝遗憾于此刻烟消云散,她也扬起笑容,道:“欢迎归来。”

*

三人相交已久,虽中间出现过一些矛盾,但如今重新在一起,无论是友情还是别的感情,都仿若封藏已久的陈年佳酿,芬芳清冽,氤氲迷人,不用刻意捕捉,却早已沁人心脾。

入夜,三人在府中偏厅把酒言欢,曲流觞恢复了与璃月认识之初的状态,旁边再加上苏吟歌这只毒舌,气氛还真不是一般的热闹。

酒过三巡,璃月支着下颌看着两人在对面斗嘴,心想:两只就这么热闹,将来若是六只聚全,该是多么……混乱啊!

想想在永安古城酒馆那**飞狗跳的场面,她揉了揉额角,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绝不再让这几只有机会凑在一起……

“城主大人,外面有个姓观的老头求见。”正神游天外,她的随身侍从苗浩彦站在厅外禀道。

观渡?他来的好快。不过……她现在还没想清楚怎么办啊……

“先请他去客厅,好茶伺候。”璃月道。

苗浩彦答应着去了。

璃月一回头,发现苏吟歌和曲流觞都看着她。

“看我干嘛?你们继续吃。”璃月丢下碗筷,起身向厅外走去。

身后,“她有心事。”苏吟歌道。

“看出来了。”曲流觞饮了一杯酒,摩挲着杯沿道。

“那……”苏吟歌转头看曲流觞,曲流觞回看他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起身,贼一般跟了上去。

客厅。

“阿渡,大晚上的赶来,是有急事么?”璃月晃晃悠悠地在一旁坐下,问。

观渡看着出去的苗浩彦,道:“小伙子长得不错。”

璃月见他避而不答,忍不住调笑:“看不出阿渡你什么时候也好上这口了?”

观渡老脸霎时一红,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此番我来,是代我家王爷来向秦姑娘你致歉的,当日……”

“他跟我道过谦了,而且我也原谅他了。”璃月不待他说完,截断他道。

观渡抬眸看她,欲言又止。

璃月疑惑,想了想,问:“是不是朱武门此刻情况危急?”

观渡摇头,道:“秦姑娘莫误会,我不是为此而来,只是……”他本想找些理由试探一下璃月如今对皇甫绝是否还有一丝感情,若一丝也无了,回去也好趁早想想让皇甫绝从情沼中爬出来的办法,可想起当日皇甫绝所言所行,他实在说不出口。

正在此时,他敏锐地感觉到窗外似乎有人,且武功不俗,凭他的修为竟然也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却不能确定。

当即话锋一转,从袖中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道:“如今朱武门一片混乱,此物原是秦姑娘的,怕丢了,特来奉还。”

璃月接过一看,原来是她以前给皇甫绝的金缕的太子令。

想起那时,在那间客栈灯火幽暗的走廊,他走,她送,他说“谢谢”,她说“不客气”,那一刻,彼此间分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悄滋生,纯净自然。

她想,若没有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和他至少能成为朋友。

终是她的错,与叶千浔决裂,又丢了曲流觞,彷徨痛苦之下,不该将他列为发泄对象,伤了自己,也伤了他。

年少轻狂不堪回首啊。

手捏着金牌,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她抬眸看着观渡笑道:“阿渡,回去告诉皇甫绝,以往恩怨一笔勾销,不过我秦璃月说出去的话,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所以,半个月内,定来西武相援。”

*

送走了观渡之后,璃月独自一人在江畔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她才回过头来。

“西武战事胜负难料,果真要去么?”曲流觞与她并排,迎着江风问。

“我去,他便胜了。”璃月很自信,这种自信来自于她本身,也来自于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们。

“你和他之间,曾有过承诺?”他又问。

“是我对他的承诺。”璃月并不避讳,仰头看着浩瀚无垠的夜幕,只觉世间的事有时还真是不可捉,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下一步会怎么走,也永远不会知道它的走向于此刻而言是对还是错?待你知道的时候,也许就是你该死的时候了。

她和皇甫绝,一直是怨重于情的一对,最恨的时候,恨不能一刀结果了他,可如今,看到他真的陷入了困境,她却也是打心底里想去援救。

女人的心果真变化莫测,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

难道,就因为自己和他曾有过那么一段过去?可那明明是段并不美好的记忆……

“你若去,我和你一起。”曲流觞道。

璃月摇头,回身一边向凰城走去一边道:“此事与你没关系。”

“说实话我真的不关心他是成是败,我只是不放心你……”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迎着她的目光,补充:“战场,不比别处。即便你有三头六臂也难免遇到不测,你需要一面盾牌。”

璃月一把甩开他的手,盯着他道:“你以为我会让你做我的盾牌么?你把我秦璃月看成什么人?”

曲流觞无所适从地挠挠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在城主府看到挂在理事堂墙上的那面盾牌外形美观,质地上乘,配你再好不过,但你若亲自拿着难免有损你清艳美丽的形象,不若让我替你扛着上战场。”

璃月:“……”

差点忘了,原来的曲流觞,是有这么无厘头的一面的……

回到城主府,赫然发现理事堂灯火通明。

璃月心中奇怪,一般而言,她若不去理事堂,不会有人在里面集会,今天这是怎么了?

走进去一看,却是牛轰带着九个旅的旅长满面悲愤地跪在堂上。

璃月愕然,走到他们面前,问:“你们这是干嘛呢?”

“城主大人,我听说,你准备向朝廷借兵去西武援战,可有此事?”牛轰扬起头,抑着悲愤的情绪声气地问。

“你们怎么知道?”璃月确实有这个打算,可她谁也没告诉啊,这群莽夫是从哪得的消息?

“城主大人,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们?!”牛轰见她承认,一瞬间面庞涨紫,一双虎目中泪光闪动,那样子,倒把璃月吓得后跳一步,惊愣地看着他。

“你救了我们兄弟的命,给我们建城安家,让我们与家人团聚,娶妻生子……你对兄弟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如今,你有事,放着我们不用,却要去向朝廷借兵……”说到此处,他悲愤到极点,梗着脖子喘着气,不想对璃月失礼,平衡了半天激动的情绪才接着道:“难道我们不是男人么?我们不能替你作战么?想当初,我们也是皖南军队中的锐之师,虽然这一年下来历经磨难损兵折将,可留下来的这些,都是锐中的锐!城主大人,我今天把话撂这,西武之战,你要是不让我们上,我们就死在你面前!”说着,唰的一声抽出腰间大刀,架上自己的脖子。

身后九人也如法制,瞬间,满堂都是雪亮的刀光。

璃月心知自己如不答应,这些一筋的家伙是绝对不会起来,于是她干脆也盘腿往地上一坐,和他们面对面,道:“告诉我,是谁告诉你们我要去西武打仗,要去向朝廷借兵的。”

牛轰目光闪了闪,非常不讲义气地出卖某人:“是苏公子。”

璃月真想抚额,方才在窗外偷听她和观渡谈话的果然是那家伙!

顿了顿,她看着牛轰等人,道:“此番不想带你们去,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正是因为看你们在这里安居乐业,与家人其乐融融,我不忍心再让你们跟着我去战场上厮杀,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我回来,怎么向你们的家人交代?”

“我知道城主心疼我们,但我娘说了,这辈子,即便命不要,也要报答城主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的娘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城主大人你不必担心交代的事!再说了,我们有妻儿老幼,朝廷的士兵就没有吗?城主不带我们去,分明是护短!明知你是护短,我们还是不高兴,想起我们的恩人在战场上冲杀,我们却在这里晒太阳吃白饭,这心里,真是比死了还难受。反正刀也架在脖子上了,城主你看着办吧。”牛轰气哼哼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便是矫情了。

璃月当即站起身,道:“留一万人在此守城耕作,其余人明天一早到城门口集合,我要训话。”

“是!”牛轰大喜过望,收起刀跳起身来大声领命。

38

正文 战前动员

次日一早,旭日刚刚升起,凰城沉浸在一片灿烂的晨曦中。

璃月一身红裙,站在城楼上,光芒四堪比朝阳。

眯着双眸,她扫了眼城楼下黑压压的人头,扬声道:“凰城的将士们,既然你们已经站在了这里,旁的话我也不想多说,只有两点,我要对你们讲清楚。

第一,此去西武,打的是场恶仗。什么叫恶仗,也就是,我们要杀的人会有很多,相对的,想杀我们的人也会很多。你们选择跟我去,就要听我指挥,现在我告诉你们我的宗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我们不做无谓的牺牲!要证明自己的是条汉子,杀了敌人,活着回来,这是我对你们提出的第一点希望。”

一旁的牛轰闻言又开始默默拭冷汗,大战之前,跟自己的士兵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纵观天下许是也只有她这位姑了。

汗拭了一半,突然发现璃月转头看着他,他愣了愣,忙把手中的印着一个“凰”字的军旗递上。

璃月将火红的旗帜举在手中,道:“你们看着这面旗帜,在战场上,这面旗帜就代表着我,我向前冲,你们跟着我冲,我向后撤,你们也撤,不要把后撤当做是可耻的逃跑,在一筋的将军那里,这叫逃跑,在我这里,这叫迂回作战,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将士齐声回答。

璃月将旗帜递还牛轰,激昂的语调转为低沉:“第二,相信数月前那次投降,在你们数年的戎马生涯中是一次不可磨灭的惨痛记忆吧,可惜,南佛没有了让你们能够证明自己的战场。此番,西武之战,给你们机会,证明给世人看,证明给你们的家人看,也证明给你们自己看,你们的的确确是所向披靡的锐之师,你们不是缺乏战斗力,不是缺乏勇气,更不是缺乏毅力,你们只是缺乏一位真正的将领而已。

我向你们保证,此役之后,我凰城军从此放下兵器,再不参战!也就是说,西武一战,将成为你们一生中最后一次战役,我希望,你们能为自己的从戎生涯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每一支军队都是有风格有神的,我希望,你们能战出自己的风格,打出自己的神。我更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记着,你们的家人,你们的田地,你们的果园,你们的猪,你们的牛,你们的羊,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

十八岁少女的声音,出谷黄莺般清脆,却又带着不容小觑的威严气势,传遍了城门内外每一个人的耳朵。

曲流觞站在面向迦叶江的城墙上,远远地看着她。

她的确不是普通女人,所以,没有哪一个男人配独占她。

她的狠,她的媚,她的刚强,她的柔弱……每一面都那样迷人,每一面都足以迷倒一种类型的男人,所以,她身边有了燕瑝、金缕、苏吟歌、叶千浔……

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与他一样,看着她,心里永远都是一种淡淡的痛,夹杂在深深的爱中……

“看,溜须拍马的货又来了。”正胡思乱想,站在他身侧的苏吟歌突然鄙夷道。

曲流觞回神,转过身一看,迦叶江上,一艘金碧辉煌的龙船正缓缓驶来。

是金缕。

“走,去看看那家伙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让她带我们去山上玩。”苏吟歌扯着曲流觞就往城楼处走去。

曲流觞道:“何必呢?以他的格,不见到人是绝对不会走的,你还能一直呆在山上不下来?她出兵在即,需要做的事情多的很,哪有时间去山上。”

苏吟歌顿了顿,突然邪邪笑了起来,道:“哦,差点忘了,这几天正是她的葵水期。”

曲流觞愣了愣,双颊微红一巴掌拍过去,斥道:“这种话也大喇喇地说出口。”

苏吟歌揉着被他拍痛的后脑,没好气道:“怎么了?我这人就是直接,不像你闷骚,总在心里偷偷想。”

“谁偷偷想了?”曲流觞气结。

“没想你大半夜的在她房门外徘徊什么?”苏吟歌看着他,目光邪气。

曲流觞语噎,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心虚地别过头。

“放心,我懂的,不会说出去破坏你在她心中正人君子的形象的。”苏吟歌拍着他肩笑道。

*

城主府,璃月正和牛轰等人商议如何配备军队的事,苗浩彦匆匆从门外奔进来,有些紧张道:“城主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璃月皱眉,低啐:“真是烦人!”随即让牛轰等人退下,自己理理衣襟回到后院。

刚进院门,发现金缕和苏吟歌以及曲流觞站在院中貌似对峙,进门那一刹,苏吟歌和曲流觞瞪着金缕的目光好不凶悍,但一看到璃月,两人立马很没骨气地软了下来,表情转换之快,可谓瞬息万变。

然而比起璃月的目瞪口呆,苏吟歌和曲流觞更目瞪口呆。

他俩一笑,金缕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璃月来了,然后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方才还一脸杀气与两人互瞪的男人,一瞬间满脸委屈,那盈眶的热泪眼看着就珍珠般地往下滚。

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当真令人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苏吟歌两人正发愣,璃月已走了过来,问:“你们在干吗?”

苏吟歌曲流觞眼睁睁看着金缕满面泪痕楚楚可怜地转过身去,抽噎着道:“月姐姐,我来看你,他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拦在道上不让我走。”

含着泪的无敌必杀檀郎眼,谁能抗拒?

于是,“喂,你俩干吗?干吗欺负他?不知道远来是客吗?”璃月如是护短。

苏吟歌与曲流觞两人本来正不忿,听到最后一句却又回过味来。远来是客,如此说,金缕是客,他们不是客,所以说……想到此处,两人又笑了起来,齐齐从道上让开,摆出主人的架势,道:“请。”

金缕一口气憋在中,很快又臭不要脸地哭出来:“月姐姐,你也欺负我,凭什么我是客他们不是?”

“因为他们长住嘛,乖,不哭,我带你去喝茶。”璃月不待他再磨叽,扯着他向屋内走去。

“说吧,你来干吗?”将苏吟歌和曲流觞那两只关在门外,璃月问。

金缕一下抱住她,在她肩上蹭蹭,道:“想你了。”

听他认真中带着一丝哀怨,再思及在永安他说得那番话,璃月心中柔软起来,回拥住他,道:“我要去西武参战。”

金缕身子一僵,轻轻推开她,问:“帮皇甫绝?”

璃月点头。

“不让去,我不让你去!”他闹了起来。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璃月道。

“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你怎么办?上战场那是男人的事,你若非帮皇甫绝不可,我派我南佛的大将带兵去支援他,绝对不要你以身犯险。”金缕收起一贯撒娇卖萌的样子,言行中透着一丝帝王特有的杀伐决断。

璃月看着他,不说话。

金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关心则乱,貌似现出原形了,讪讪地拉住她的手,道:“月姐姐,这世间唯一让我牵肠挂肚的人便是你,若是连你也无法保住,我做这个太子,当那个帝王,又有什么意义?”

璃月微微一笑,伸手捏捏他又养得丰腴的白嫩脸颊,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这件事,我不能假别人之手,必须自己去,因为这是我许下的诺。放心,我一上战场,那要担心的就是别人了。”

金缕握住她的手,道:“我怎么可能放心?皇甫绝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他不顾一切?”说着说着,醋就又端上了桌面。

璃月拧他一下,道:“你脑中除了男女私情还能不能有些别的?”

“月姐姐,等我登基称帝,你嫁给我做我的皇后好不好?”金缕突然道。

“啊?”璃月惊愕。

“好不好?”他追问。

“我、我已经是东仪的皇后了……”璃月支吾。

“我不管那么多?燕瑝要是阻止你嫁给我,我就发兵攻打东仪!”金缕蛮不讲理起来。

璃月闻言,扬手就给他一个爆栗!

“月姐姐,你干嘛打我?还是你自己不愿意嫁我?”他捂着头委屈道。

“小小年纪杀伐之心那么重,不打你打谁?你记住,要是你破坏了与东仪的和平,我第一个饶不了你!”璃月凶神恶煞。

“那你答不答应吗?”他撇着红艳的嘴角,眸光潋滟。

“以后再说,我不在南佛这段时间,有件事交给你做。”璃月道。

“什么事?”

“天圣那个云浅,你给我派人把他盯紧点。”璃月道。

“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金缕警惕起来。

璃月见他那样,又一个爆栗上去,道:“你又往哪想?叫你看住就看住。”

……

门外,苏吟歌无头苍蝇般乱转,曲流觞蹙着眉站在窗下,状似偷听。

“怎么还不出来?屁话那么多!”苏吟歌抱怨。

“听到金缕哀叫。”曲流觞道。

“真的?好啊,揍死他丫的才过瘾。”苏吟歌凑了过去。

两人刚凑到一起准备好好偷听,一张椅子突然砸破窗格飞了出来,听见璃月在里面骂:“偷听上瘾是不是?不想混了吧?”

正文 惊闻真相

九月十二,夜。

朱武门城墙内外,犹如地狱。

对朱武门的总攻开始于三天前,三天中,攻守双方不分日夜激烈厮杀,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替补上来,城外尸积如山,城墙内也排了一排的死尸,浓烈的血腥味笼罩在朱武门上方的夜空中。

激战了一天的敌军留下上千具尸体,再次潮水般退去,又是一个因伤兵呻吟而变得喧嚣的午夜。

皇甫绝扔掉手中已经卷了刃的钢刀,上半身的衣袍几乎被鲜血浸透,发丝微乱,略有些瘦削的脸庞也溅上了些许鲜血。

“王爷,您没事吧?”与他同样站在城头砍杀了一天的林鹫擦着手上的鲜血凑过来。

“没事,去看看亚父他们那边的情况。”皇甫绝转身,一边检视城楼上士兵的伤亡情况一边淡淡道。

林鹫领命,飞快地向城楼另一侧奔去。

皇甫绝拧着眉,踏着血,看着士兵们迅速地将死在城楼上的敌军尸体扔下去,将战死的同袍搬到城下。

仰头看看,天空无月,一片漆黑,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迎着一路士兵疲惫而恭敬的目光,他一个人走下城楼,在一个火把照不到的死角,伸手扶墙。

今日激战中有一名敌军勇士攀上了城楼与他过了几招,虽然最后还是被他砍杀,但他左臂因为箭伤尚未痊愈行动不便,被对方的长槊拍了一下,当时热血澎湃没什么感觉,如今松懈下来,才觉右臂痛至麻木,估计是旧伤复裂了。

正欲卷起袖子看看,“王爷,你已经三天没有休息了。”

皇甫绝豁然回身,观渡站在后面,平静的目光中隐含担忧。

“率先士卒,以身作则固然可贵,但相较而言,成为他们神上的领袖更为重要,要做到这一点,你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永不倒下。”观渡看着他。

“进攻吧。”皇甫绝突然道。

观渡一愣。

“这是无谓的牺牲,我们的人都死在消耗战上了,我们原可以进攻的。”尽管满眼血丝,然而他的目光却是漆黑如夜。

“他们死得比我们多。”观渡道。

“按照比例来算,无论如何我们是耗不过他们的。”皇甫绝道。

“你知道,我们必须等,八甲城十五万龙虎军还没动。我也知道,只要让我们地下兵城的士兵倾巢而出,杀出一条血路不成问题,可一旦冲杀出去,将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不说,一旦我们弃城而走,通玄关就是他们下一个攻克目标,如果通玄关也失守,那么我们就全无退路了。”观渡耐心地分析着利害得失。

“如果八甲城的龙虎军就是不动呢?”皇甫绝眸中隐着痛苦。

观渡与他对视着,良久:“他们会动的,会的。”

皇甫绝从暗影中走出来,犹如一朵带血的昙花,苍白绝望,没走几步,脑中一阵眩晕,他踉跄几步,观渡忙上前扶住,见他面色不对,忙向身后不远处叫道:“林鹫,扶王爷回府!”

一行刚到曦王府门前,守卫便上前禀报,说璃月派来了信使。

观渡拿过信,到了皇甫绝房中,先让医师把皇甫绝左臂崩裂的伤口处理好,这才迎着皇甫绝关切的目光展开信件。

璃月言简意赅,说她带着一万骑兵三万步兵已驻扎在朱武门后十里处,问两件事:第一,明天是否双方合作把朱武门外那伙敌军给灭了?第二,作战计划。

观渡一直知道她会来,也希望她能来援手,如今知道她真的来了,心中倒有些犹豫起来。

毕竟,这场夺位大战与她本没有一丝的关系,如今平白无故将她卷入其中,思之,甚是惭愧。

但他也深谙璃月格,来了,不达目的他是不会走的。

将信件递给皇甫绝,他沉眉在屋中徘徊两步,良久,脚步一顿,道:“王爷,或许我们可以改变一下计划。”

皇甫绝看完信件上的内容,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今我们等于有了三股人马,可以分左中右三路对临颍发动攻击,我率主力直袭八甲城,凰城军和地下兵城的王府军,分两路从两翼远程包抄,若龙虎军不动,则我们可以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如他向一侧转移,我们则可以直袭临颍。”

观渡故意问:“两翼军队如何安排?”

皇甫绝起身来到东墙下,那边墙上挂着一张西武的地图,他看了一会儿,道:“让凰城军负责左翼,王府军负责右翼。”

左翼因为中间有胡杨山脉阻隔,通往临颍的路线几乎成半圆形,而右翼那条路线就在朱武门通向临颍的官道之侧,两边攻城拔寨,按正常速度,一定是右翼那支军队会先接近临颍,等于最容易将龙虎军主力引过来。

观渡发现,自太妃仙逝以后,皇甫绝果然迅速地成熟起来了,比如此刻,他就知道隐晦不言地保护璃月了。左右两翼,看上去左翼那条线路崎岖难行,右翼一马平川,但正是这样的鲜明对比,才足见皇甫绝良苦用心。

让凰城军在左翼慢慢走,可以分散龙虎军和朝廷的注意,但要对其进行拦截剿灭却不甚容易,因为中间有绵延的胡杨山脉阻隔。真正要与龙虎军及朝廷交手的终究还是他曦王府从通玄关调来的十万主力和朱武门地下兵城的三万八千多王府军。

如果他们能胜,那么凰城军到临颍之前他们就已经把事情办完了,如果他们败了,凰城军走的那条路线,不论是向东南方向撤去东仪境内还是原路返回南佛,都不成问题。

这样的安排,足以证明,皇甫绝已具备了一个成熟男人的睿智和怀。

“亚父,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妥当吗?”见观渡看着他不语,他忍不住问道。

观渡点头,道:“很好,只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适合做主军将帅,不如让左右翼先行,主力军拖后十天再开拔不迟。明日对城外敌军的反攻你也不必参加了,将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摆在你面前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朱武门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不同的是,待新一轮朝阳升起的时候,朱武门的将士不是紧闭城门登上城头,而是打开城门,把一直屯居地下的三万多甲兵狼一般地放了出去,与此同时,璃月的凰城军分做两路,分别从朱武门两侧对敌军进行包抄。

朝廷的军队傻眼了,对朱武门进行了两个多月的围城之战,本以为对方只是在苦苦支撑,攻破城池俘虏曦王皇甫绝只在顷刻了,想不到对方经还能组织这样的进攻。

始料未及措不及防下,朝廷大军只支撑了一上午便被打散,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其实朱武门皇甫绝观渡他们累,远程奔袭的朝廷大军更累,好歹朱武门的士兵还有床睡有饭吃,他们只能在外面搭帐篷将就,时间一长,无论是体力还是力都流失得非常厉害。加之西武与东仪和南佛数十年没有战争,这些兵将早已懈怠下来,平时不练,临阵磨枪,战斗力能高到哪儿去?

若换做以前,十几万人两个月还攻不下一座只有几万人的城池,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如今,不但不是天方夜谭,而且他们自己还伤亡惨重,来时有十三万人,撤退时只剩了七万多人,折损了近一半。

朝廷大军一被打退,朱武门满城沸腾,看着两个多月来一直如苍蝇一般密密麻麻聚在城外的敌军终于没了踪影,守城的将士们终于松了口气,百姓们也从压抑的战争云中解放了出来,虽不知敌军会不会再次反攻回来,却也纷纷走上街头,欢庆首战告捷。

璃月也担心朝廷大军会重整旗鼓再次反攻,因为他们逃走时看着人数还是蛮多的,于是她让牛轰率领众将士守在城外,自己就带着曲流觞苏吟歌这两条尾巴进了朱武门。

观渡率领曦王府众人对三人夹道相迎。

上午激战时观渡并没有亲自参加,他站在城头指挥,因而将下面战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支凰城军果然不愧为昔日南佛皖南军中的锐之师,战斗力无与伦比,堪称所向披靡,而且璃月这位主帅也真不是盖的,一身红裙身先士卒,远远看去就像一朵开在战场上的娇花,却手起刀落狠辣决绝,加之曲流觞一直随行左右,这两位的杀伤力几乎让敌军看到他们就让道。

拥挤混乱地战场中,他们旁若无人,悠然自得地率领着自己身后的五千多铁甲骑兵,将三千多敌军硬是从敌军的大部队中挖出来包了圆,如今曦王府的军队正在押解战俘。

“阿渡,不错嘛,小小城池里竟然藏了这么多兵,我以前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发现,藏得够深的啊。”一看见观渡,璃月便笑着打趣。

“无奈之举,实乃无奈之举。”观渡一边说一边迎三人来到曦王府。

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府中酒水早已备齐,然而观渡一看,身为主人的皇甫绝竟然没有出来。暗地里让林鹫去叫,林鹫苦着脸说王爷还在睡,观渡没办法,只好找个借口出了客厅,亲自去找皇甫绝。

“哼!好大的架子,不来迎接也就算了,竟然到了他府上也不露面,还没称帝这架子倒挺足。”一想到璃月曾经怀过皇甫绝的孩子苏吟歌便浑身不爽,靠着椅背双臂环,语带讽刺。

璃月踹他一脚,道:“得了吧,只怕他出来迎你你倒又要说他惺惺作态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张嘴,翻来倒去都能说。”

苏吟歌闻言,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撩起她宽大的云袖反复看着。

离开南佛前金缕特地送了她一件南佛国宝,一件淡银色薄如蝉翼的软甲,据说刀枪不入水火不进,在南佛的时候璃月试了试,还真是,穿在身上也没什么重量感,于是她便在那妖孽的一再恳求下穿上了,并保证战争结束前绝不脱下来。

为此苏吟歌骂金缕马屁骂了一路,却也不叫她把软甲脱下来,只一路但凡有空就把她衣服扯开研究那软甲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为此,曲流觞还因为看不过他随时随地扒她衣服跟他打了一架。

如今见他这架势,璃月以为他又在研究那软甲的料子,右手用筷子戳在他额头上将他抵开,道:“别看了,待我把这仗打完,把它送给你慢慢研究。”

苏吟歌不屑道:“我才不要他的破东西,我不过在看你这胳膊肘到底是往哪边长的,怎么尽往外拐呢?”

璃月还来不及骂他,右边的曲流觞又开口了:“她这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看我多淡定。”

苏吟歌扫了他一眼,道:“是,你淡定,你淡定把人家桌子戳几个洞。”

璃月回眸一看,发现曲流觞还真用筷子把那坚硬的楠木桌沿戳了几个孔。当即一巴掌拍上去,道:“你非得现在显摆么?有点素质好不好?”

曲流觞一闪躲开,无辜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桌沿跟豆腐似的,随随便便便戳了个对穿。”

璃月看着一左一右将自己夹在中间的一对活宝,顿时气结。

话说她不过来帮皇甫绝打个仗夺个位,他们用得着醋劲这么大么?

*

观渡推开皇甫绝的房门,发现他并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心事重重地坐在床沿。

“为何不出去见客?”观渡开门见山。

皇甫绝抬起脸,虽然昨夜累极睡下,却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就醒了,两个月来负伤加上过度劳累,使他看起来憔悴不堪。

“我这样,怎么见她?”他不是不想见她,适才他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如果以这副尊容去见她,真的很没面子。

观渡看着他通红的双目苍白的面颊,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叫你好好待她,你不听,如今才来悔悟,只怕为时已晚。”

皇甫绝低下头,指节分明的手抠着床沿,十分纠结。

观渡关上房门,在桌边凳上与他对面坐下,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能成功,能杀了皇甫载淳夺得帝位,能式微天下登临九五,秦璃月,江含玉,这两个女人,你准备如何对待?”

“含玉……这许多年来,原来我只是将她当做了妹妹,我愿意尽我所能回报她为我付出的一切,但,我、我不能娶她。”皇甫绝垂着眸,道。

“你明知,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嫁给你。”观渡毫不客气地戳穿他自我安慰的心理。

皇甫绝侧过脸去,无言以对。

“至于秦璃月,我可以断言,如果江含玉的事情不解决掉,不管你们以前如何,不管你们现在如何,你们将来,没戏。

记得宴几曾经说她不仅是众夫相,还是旺夫相,如今看来,此言非虚。金缕,因为她成功铲除金威独揽大权,如今就等着皇帝驾崩继承大统。燕瑝,琛王政变失败,太后坐镇永安,他在雄州起兵,必败无疑,璃月一去,化干戈为玉帛,婚礼换权柄,东仪也归于安定。看她身边诸人,手握大权的不缺,如燕瑝金缕,有财有貌的不缺,如玉无尘苏吟歌,武功超绝的更不缺,如叶千浔慕容倦。

如你放不下她,要与这么多劲敌竞争不说,身边竟然还有一位似是而非的青梅竹马,你自己说,能有胜算吗?”观渡给他分析。

皇甫绝剑眉微皱,抑着些心痛道:“我知道我没有希望,就我以前对她犯过的错,如她此生能不记恨我,我便心满意足。可,即便她永远不会再正眼看我一眼,我却甘愿在身后默默看着她。亚父,或许你不相信,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这种心情左右了我对男女之情的全部想象,所以,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能娶含玉,娶她,便害了她一生。”

观渡盯着他,沉默良久,道:“既如此,振作起来,去争取吧,不管是皇位还是她。含玉郡主这边,交给我。”

皇甫绝愣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皇位,我还有这个底气去争,可是她……我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

“你有。”压抑了许久,观渡终于决定在此刻,告诉他真相。现在的他需要这样的刺激,无论是命运还是爱情,他都已经进入了人生最最重要的关卡,此时但凡错一步,他便可能毁了一生。

听观渡说他有资格,皇甫绝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观渡。

观渡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或许不知道,秦璃月她……曾怀过你的孩子,然后在营救太妃和江含玉的路上,她于苦战之中失去了这个孩子。”

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皇甫绝瞬间呆若木**,浑身上下甚至每一发丝都处于极度震惊的僵硬之中。

“现在你知道,你对她的伤害,即便用你一生来补偿,也不为过。所以你有这个资格去争取,因为你要赎罪,要活着,去弥补你曾犯下的错。”作者有话要说:……(>_<)…… ,亲爱的们,清秋真的不是有意食言,真的是前天昨天卡文卡得要命,让亲们久等,鞠躬致歉求原谅!这章是补昨天的,晚上19点还有今天的一章,叶子和玉无尘会出来打酱油,咳!

正文 午夜混战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僵持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皇甫绝的呼吸开始一滞一滞地不正常起来,一滴泪蓦然从眼眶滑落,坠到他锦袍下摆上,溅出一声轻响。

观渡看着垂着头指节泛白的他,心中暗自叹息。为了太妃之外的女人流泪,他还是第一次。

只是,无论是璃月这边还是江含玉这边,他都觉悟得太晚了,无论怎样都是伤。璃月那丫头还好,即便心痛欲死,照样能微笑着活,可江含玉,若直接对她说皇甫绝对她不是爱情而是兄妹之情,只怕接下来便是个死。

造化弄人啊,想当初,先帝对身为宰辅的江如龙,也就是当今的隆庆王,江含玉他爹,百般赏识,金口玉言,对几乎同时怀孕的江如龙之妻以及先太妃说,如果两人诞下一儿一女,便结为夫妻。

如不是有此一诏,江含玉便不会以童养之名自幼送入中陪着皇甫绝一起长大,从未经历过爱情,和中各公主又不甚亲近的皇甫绝将他对江含玉的感情当成爱情也不奇怪,两人从小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在中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亲近。

如不是江如龙阳奉违,暗地投靠皇甫载淳那一伙儿,皇甫绝此刻早已是西武皇帝,不会遇见秦璃月,只怕江含玉也早已是西武的皇后。

以前,皇甫绝虽然在人情世故上非常单纯,但事实上他却是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的,所以当初和璃月好上那段时间才会那样纠结痛苦,如今看清了自己的心,又觉自己对不住江含玉,再一次纠结痛苦。

他告诉他璃月曾经小产的事,就是想将他一打醒,提醒他即便要纠结痛苦,也不该是在现在。看看,战争才开始两个多月,他已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如此下去,他真的担心他能不能撑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就是不知,他此举是否奏效。

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错的时间却又遇到了对的人……悲剧,就是这么形成的。

沉思一回,观渡抬头,他锦袍下摆已濡湿了一小团。

观渡叹了口气,道:“你若实在不想出去,也行,只不过下午的战略部署……”

“我去。”皇甫绝拭了拭脸颊,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观渡道:“你先过去,我换身衣服就来。”

客厅里。

三人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观渡刚走那会儿他们还争争吵吵地等了一会儿,结果发现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于是三人便开吃了。故而,待观渡到时,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璃月貌似有些撑,这也难怪,一路上苏吟歌烤鱼烤的做了不少,蔬菜却很少吃到,于是今日便大快朵颐了。

抬眸见只有观渡一个人进来,璃月靠在椅背上抚着肚腹,懒洋洋道:“冰块怎么回事?又不是待嫁的小媳妇,羞涩什么啊?请都请不来,我能吃了他啊?”

观渡还未说话,“人家是将来西武的皇帝,哪有空见你?”苏吟歌挑拨离间。

“你敢吃一下试试?牙掰断。”曲流觞出语威胁。

观渡腹诽:出来打仗就打仗吧,带两缸醋在身边……碍事!

“你们两个闭嘴,没听过吃了人家的嘴软吗?”璃月一家之主般地顾左右呵斥。

转过头来时,赫然发现厅中已多了一人。

璃月看着那瘦了一圈不止,脸庞清癯表情沉静压抑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皇甫绝。

几个月不见,这变化也太大了吧?体格缩水了,年龄却仿佛暴长了十岁。看他的脸色,应该身上还负着伤……话说这战争就这么让他头痛么?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不仅模样像换了个人,格好像也换了个人,一进来,二话不说先为自己的晚来致歉,苏吟歌这厮自然是得理不饶人的,跟只刺猬一般,瞅准一切机会去扎皇甫绝,又是什么架子大啦,又是什么慢待啦,又是什么等你来我们都吃饱了……听得璃月头大无比。

皇甫绝也不生气,苏吟歌说一个不是他便道一句歉,最后听说三人都吃饱了,便让林鹫请三人去书房喝茶小憩。整个过程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也没有特意去看璃月。

观渡对皇甫绝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处在他这个位置,不管他心中多痛苦多煎熬,不管他喜不喜欢,他都必须学着去隐忍自己的感情和想法。这次他做得很好。

下午在皇甫绝书房进行军事战略部署,底下连璃月等三人在内一共坐了九人,墙上挂着一幅西武地图,交通路线、山脉、河流以及大大小小的城池都标的无比清晰。

皇甫绝主讲。

璃月一手支颐,斜倚在一旁的案几上,看着皇甫绝身形挺拔地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下,用手中教指点着图上那些繁星一般的城池,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丝类似于佩服的感觉。

那么多的城池,哪个城池守城的将军是谁,这将军格怎样,城中有多少兵力,城中有没有曦王府的内应,城墙的构造如何,有没有护城河,大概需要多少兵力能攻下这座城,什么样的攻城武器对哪座城最有效,甚至于那座城城墙上设有火油哪座没有,他都能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要说曦王府这几年做的工作委实不少,皇甫绝这厮的记忆力也堪称恐怖,这么多的城,她光是听了几个就对不上号了,而他竟然只要看到一个城名,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关于这座城的一切讲出来,当然,特指军事上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皇甫绝这厮外貌以外的东西所吸引。

想想也是,若说一个人都是缺点全无优点,那也不可能,于皇甫绝而言,这也许可算作他的优点之一吧。

观渡也坐在书房里听着,不时不着痕迹地用眼角扫一眼斜对面的璃月,看她那样,便知她对皇甫绝也并非全无感觉,心中便有了些底。

坐在璃月身侧的苏吟歌见她对枯燥乏味的城防部署听得全神贯注,便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细看,她那双眼睛哪里是盯着地图,分明是盯着地图下那侃侃而谈的男人。

当即侧过身,附在曲流觞耳边道:“某人花痴病又犯了。”

曲流觞眉头一皱,不悦道:“那你还不赶紧治,要你这大夫跟着干吗的啊?”

苏吟歌语噎,转过头,上看下看,将璃月左手上的袖子一翻。

璃月扭头。

苏吟歌看着她手腕上那条草药泡制的手链,道:“不容易啊,还戴着呢。”

璃月听他说了句废话,又回过头去看皇甫绝。

手腕被一扯,她扭头。

苏吟歌拨弄着那条手链,道:“貌似要失效了,改天给你换一条。”

璃月回过头去。

手腕上一阵麻痒,她扭头。

苏吟歌把那条手链解了下来。

她又回过头去。

手腕上又一阵麻痒,她扭头。

苏吟歌又将手链给她戴了回去,见她眸光灿灿对自己怒目而视,哂然一笑,道:“还是可以再戴一阵子的。”

“你再动一下试试?”璃月看着他。

苏吟歌嘴上打着哈哈:“不敢了。”手却伸过去在她臂弯处一挠,站起身就跑。

璃月大怒,跟着便追打出去。

书房中的人都停下来看向被两人撞开的房门,两人早已跑得踪影全无,唯有院中隐隐传来嬉闹之声。

众将领扭过去的头都已扭了过来,唯有皇甫绝手执教,还看着那洞开的书房房门发愣。

“继续啊,挺有意思的。”曲流觞喝了一口茶,深感兴趣般道,然后在皇甫绝转过身继续指点着地图上的城池开始讲解时,悄没声地溜出书房去找那两人。

……

璃月对安排给自己的那条路线并没有异议,在朱武门休息了三天后,带着自己的四万士兵开始向东南方向开拔。

启程那日,观渡亲自去送行了,皇甫绝站在城楼上,看着那面绣着“凰”的旗帜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开始泛黄的草色烟光里,心中沉甸甸的。

他本来也想去送行,向对她说声“保重”,可他说不出口。如不说这两个字,她身边有苏吟歌和曲流觞跟着,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干脆不去。

她说要助他覆了这天地夺了这天下,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来,就算她永不再出现,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忘了她了。

*

璃月的凰城军从朱武门出发,经过十天的跋涉,刚要绕道胡杨山脉另一侧时,与之前在朱武门被打退的平叛大军遭遇了。

这支军队打了败仗不敢回临颍复命,而璃月的凰城军与朱武门地下的王府军又那样强悍,他们也不敢反攻回去,于是主将便将军队驻扎在胡杨山脉最南端的大青山脚下,本来是蛰伏待机,想着如果曦王皇甫绝如要反攻临颍,此地便是最后的设伏之地,届时可以冲出去打他个措手不及将功补过。

不料被本来就要从这里经过的凰城军探马发现,于是璃月带着人上来便给他们来了场轰轰烈烈地正面遭遇战。

平叛军自被打退逃跑之后,粮草不济,军士们树皮野菜地吃了好几天,哪有力气恋战,七万多人,愣是被璃月四万人给赶上了山。

璃月没打过瘾,站在山下看着往山上做鸟兽山的敌军,叹道:“看起来皇甫载淳也是个不思进取的货,竟然养出这么一群脓包来。”底下军士闻言,哈哈大笑。

放过这股敌军直接赶路,还是设法将他们诱下山来全歼,这是个问题。

璃月当即命令部队在山下驻扎下来,又让苏吟歌在把营地和大青山阻隔开来的树林里布了些毒瘴,和苏吟歌曲流觞以及牛轰四人一边吃着烤一边讨论这个问题。

深夜,大青山北面,一片激烈的厮杀之声。

各种兵器在冷月的光照下晃出冰一般的光芒,浸润着鲜血的暗红和人死之前的悲呜,生生将一片绽开着小小雏菊的美丽草地渲染成人间地狱。

叶千浔以暗夜帝王的气势,旁若无人地穿行在由武林各派上百人组成的突击队中,雪亮的日月弯刀犹如阎王勾魂的绳索,刀光过处,必有人死。

众人想逃,无处可逃,外围都已被血影的徒众包围,这是场活生生的屠杀。

正绝望间,“叶千浔,你这是公然与全武林做对么?”一抹白影鬼魅般由远处奔来,几个眨眼便到了眼前,也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只听“叮”的一声,叶千浔本来已经落到人脖子上的弯刀便被弹了开来。

很多人都听出了这是玉无尘的声音,顿时觉得福音天降。

武林盟主来了,他们便得救了。

其实,除了叶千浔这个杀人机器他们难以与之匹敌外,外围那些血影徒众还是能与之一战的。

“哼!来得正好!”叶千浔怒喝一声,身形一转直攻玉无尘。

玉无尘一边接招一边道:“叶千浔,你发的什么疯?”

“我疯,我看你才疯了!”眨眼间两人已险之又险地过了好几招。

“为什么平白无故屠杀武林中人?”为了不伤及无辜,玉无尘将他引至圈外。

“平白无故?你个臭不要脸挺会装蒜啊?袭杀凰城军将领,是你对他们下达的命令吧?凰城军将领是谁你不知道么?想在我眼皮底下袭杀璃月?我先杀了你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叶千浔疯了一般猛攻,嘴里喋喋不休地喝骂。

两人犹如两团光线般扭绞在一起,出招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听说武林中人是去杀璃月,玉无尘一时走神,被叶千浔的刀尖划过上臂,顿时血流如注,却仍不忘分辨:“杀璃月?我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别装了,今天我非抓你去璃月面前说个清楚不可,让你以后再在她面前装深情,哼!”虽然叶千浔是璃月的第一个男人,但对于玉无尘是璃月初恋这一点,他还是非常羡慕嫉妒恨的。

“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说清楚。”玉无尘施展轻功遁至一边,叫道:“都住手!”

武林中人住手了,可血影人不住手,顿时又被砍倒几个。

“你——!”玉无尘气急,瞪着叶千浔。

叶千浔手一抬,血影徒众顿时也全部停了下来。

玉无尘这才转身,看着被砍得只剩下五六十人的各派高手,问:“是谁让你们来袭杀凰城军将领的?”

“月潇山庄的人执盟主令去各门各派下令让我们为当今朝廷尽一分力的,难道盟主你不知道么?”武林中人问。

玉无尘语噎。

他真的不知道,自东仪回来,在九华山他就想起璃月,想起璃月他便想起叶千浔,心中烦躁不堪,便漫无目的地到处逛了逛,散散心,盟主令以前一直在父亲那儿。本来他对武林盟主什么的也不敢兴趣,也没去管父亲要盟主令。

看来是有人趁他不在钻了空子了。

能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大哥,玉九霄。

他曾在他面前三令五申,叫他不要动璃月,看来他并没有长记。

“此事我的确不知,定然是有人从中作假了。你们都回各自门派吧,带我将此事调查清楚,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心中气恼,他却不得不拿出武林盟主的威严气势,淡淡吩咐。

侥幸活着的武林中人闻言,差点没气晕,他们拼死拼活地赶到这里,又遭遇血影的埋伏死伤无数,就换来玉无尘一句“不知情”,这……真是气死个人啊!

不过,再气又能怎样,人家是武林盟主,你要表达不满,他转过头不管你们了,让你们跟血影血拼去,反正死光了不过就是博个为国捐躯的口号,实在是没多大意义。

于是乎,一帮人抬着本门死伤的弟兄,垂头丧气地走了。

叶千浔看玉无尘的模样不像是在作秀,冷嗤一声:“你坑蒙拐骗地将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弄到手有什么意义?连个令牌都看不住。”

玉无尘不理他,转身往大青山另一侧飞奔。

叶千浔瞠眸,一边追上去一边骂:“你还有脸去见她?”

“我让她给我包扎伤口。”玉无尘头也不回一阵狂奔。

“你敢?!”叶千浔气急败坏道。

“要不你给我包?”玉无尘哼笑一声。

“想都别想!你给我站住!”玉无尘轻功高绝,比叶千浔早出发一步,竟让叶千浔怎么也追不上他。

若让璃月没弄明白青红皂白之前看到他这副鲜血淋漓的样子,还不心疼死?

玉无尘不理他,半幅袖子都已经被鲜血浸湿,却是越奔越快。

“我叫你给我站住!”见他溜得比兔子更快,叶千浔扬手便将日月弯刀向他削去!

39

正文 吹枕头风

“什么人?!”

午夜,璃月喝了点酒,躺在篝火旁头枕在曲流觞腿上睡得正香,蓦然被守夜将士一声喝问惊醒,睁开眼坐起身一看,却是叶千浔站在篝火对面,一脸妒意地看着她身后的曲流觞。

“都退下吧。”眼看周遭营帐里士兵们都向这边围拢过来,璃月喝道。

士兵们退开后,“你怎么来了?”璃月有些好奇地看着叶千浔问。

玉无尘这死家伙去哪了?明明看见他蹿进这片营地的,怎么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定然是被璃月给藏起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应该还来不及扭曲事实恶人先告状,那么……他当然要先入为主了。

念至此,他表情一松,面带痛苦之色,假装不支地在篝火旁跌坐下来,一手捂上口,不吱声。

“喂,你怎么了?”见他那样,璃月倒有一丝紧张了,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扳着他的肩问。

“玉无尘用盟主令调集各大门派的高手来杀你,我刚刚跟他遭遇,打了一架,一时不慎中了他一掌。”叶千浔说着,坐都坐不住了,身子一斜就往璃月身上靠。

“嗤!”一旁曲流觞看着他演戏,鄙夷嗤笑。伤得这么重,脸色一点不苍白不说,眼睛还贼亮贼亮的,这演技也太拙劣了。

也就璃月这家伙关心则乱,竟连真伤假伤都分辨不出来,可见心里有多在意他了。

第一个男人……到底是与众不同的吧。

念至此,心里酸酸涩涩地痛了起来。

“看,还有人幸灾乐祸。”叶千浔有气无力地倒在璃月怀中,矛头直指曲流觞。

璃月回头道:“流觞,你去看看苏吟歌那厮沐浴完了没有?生猪褪毛也没他这么久啊。”

“苏吟歌也在?”叶千浔拔高了声调,一副气结于的模样。

璃月狐疑地看他。

“治疗内伤何必找苏吟歌呢?我最在行啦。”曲流觞说着,站起身晃晃悠悠向叶千浔这边走来,眯起的狐狸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他们两个交手不是一两次,本来看到对方就会浑身不爽,此情此景下,如不大干一场实在是太对不住观众了。

眼看曲流觞走到近处就要探手来掐他脉门,叶千浔陡然横腿一扫,旋风般卷了出去。

“就知你是装的!”两人打到一起时,曲流觞鄙夷道。

“要你多管闲事!”叶千浔恼怒。若不是他在,他至少可以骗得香吻一枚。

璃月瞠目结舌看着龙虎猛的叶千浔,良久,抚额叹了口气。

自从那夜在九华山后山谈过之后,她还以为他彻底跟檀郎说拜拜了,眼下看来,还是会间歇的檀郎附身啊。

心中恨铁不成钢,巴不得让曲流觞好好教训他,但抬头看到两人战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她又忍不住揪心起来,在一旁叫道:“喂,你们两个,与其内讧不如给我做事去?”

两人闻言,同时弹开,各自站定问璃月:“什么事?”

……

将曲流觞和叶千浔打发上山杀敌军将领后,璃月打着哈欠往自己的营帐走去,心思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还未踏进营帐便捕捉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因为有时夜里苏吟歌会溜到她营帐里来,所以她的营帐外是不安排人站岗的,营帐里灯亮着,她全神戒备,突然撩开帘子冲进帐内。

眼前是怎样一副情景?

苏吟歌毫无形象可言地躺在地上,无声无息,那边玉无尘衣衫半解地坐在她床沿,正用一块棉布擦拭左臂上淋漓的血迹。

听到声音,他不慌不忙抬起头来,乌眸汪汪。

璃月立马知道这家伙又痛得受不了了,他有两个特点,第一,爱吃甜食,第二,怕痛。跟他在一起的那五年,她常用这两点嘲笑他,说他是女扮男装,外表看着是男人,其实内里是个女人。

不过眼下她却没心情嘲笑他了,蹲□检查一下苏吟歌,发现他只是昏迷,鼻尖又闻到一丝幽幽甜香,便知道苏吟歌定是中了玉无尘的飞梅弄晚,就像当初叶千浔一般。

只不过,苏吟歌武功和耐力都不及叶千浔,所以他昏了。如果当初叶千浔也与他一样昏了,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她的人生可能会是另外一种轨迹。

只可惜,他偏偏没昏。

知道苏吟歌没事,她放了心,站起身向床沿的玉无尘走去。

撇去他血淋淋的左臂不说,他这衣衫半解风骚入骨的模样,她倒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当即有些心不在焉,问:“谁弄的?”

“你真的猜不出来?”玉无尘反问。

璃月在他身边坐下,扫了眼他右臂上方那道细细的口子,又抬眸看看他薄汗微沁的脸庞,那如玉的肌肤被汗气一蒸,灯光下看来更加润泽通透了,配上那乌黑清逸的眼眉,淡红的唇……什么叫秀色可餐?璃月刚才明明吃的很饱,可现在莫名地又觉得饿了。

于是她舔了舔唇。

玉无尘看着他,她也看着玉无尘,大眼瞪小眼中,气氛一时陷入有些诡异的静默中。

玉无尘眸中抑着一丝笑意,看着她的眼睛,又垂下眸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璃月的视线被他黏了过去,看着他不断渗血的伤口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应该先找伤药和纱布替他包扎。

想起方才自己看着他发愣的样子一定很花痴,再联系他眼中压抑的笑意,她更觉尴尬起来,清了清嗓子一边翻箱倒柜地找药一边道:“他说你找人来杀我。”

玉无尘沉默,如果这样的问题他都需要解释的话,那么,他也没脸继续呆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璃月又接着道:“你知道,我对玉九霄已经失去耐心了。”

“我会处理好的。”玉无尘道。

璃月返回,一边往他伤口上敷药一边问:“怎么处理?”

玉无尘疼得“嘶嘶”地直抽冷气,道:“他前一段时间下山时遇见一个女人,很喜欢,现在就住在月潇山庄……嘶,你轻点。”

璃月见他紧张兮兮盯着伤口的模样,全无半分平日里的悠闲自得,麻利地将他上好了药的伤口裹起,取笑:“女人都没你这么怕疼。”

“所以你们女人要生孩子。”玉无尘见伤口包扎好了,松了口气。

想起生孩子,璃月心情一落,扭过脸,又不想被他看出异样,遂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把她藏起来,或者,杀了什么的。”玉无尘无所谓地说着,穿好衣服。

璃月一噎,回头看他,戏谑道:“下得了手么?”

“除了我的家人和你,我对任何人都下得了手。”玉无尘认真道。

璃月看着他,道:“你父母对你并不算好。”

玉无尘垂下眸,神情似失落似麻木,道:“不管好不好,他们终归是我父母。”

不管好不好,他们终归是我父母……

璃月想起了裴青瑶。

为何她就做不到如玉无尘这般豁达?

“而且,我下半生也不指望他们对我好,我指望你对我好。”玉无尘很快又打起神,看着璃月微微笑。

“我?我为何要对你好?”璃月傲娇地扬起下巴。

玉无尘轻轻抬起她的右手,看着她手腕上那条蓝宝石手链,眸光如云层缝隙间洒下的月光,清亮诱人地在她脸上滑过,低语道:“我有信心。”言讫,俯下脸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温软微痒的触感从手背细滑的肌肤上传来,竟让璃月浑身起了一层**皮疙瘩。

玉无尘这死家伙,不温柔则已,一温柔起来,还真是神也没法抗拒。

璃月正心猿意马,又听得玉无尘在耳边柔柔道:“叶千浔总想杀了我,我该怎么办?”

……

玉无尘是后半夜走的,天亮的时候,叶千浔和曲流觞拎着一颗人头还有一名中年人来到营地中,敌军的主将被叶千浔一刀给砍了,这中年人是副将,说愿意归降璃月,反正打了败仗,主将也死了,他们如今群龙无首,即便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赌一把。

璃月不接纳他们,只让他们去朱武门找皇甫绝投诚去。

此事解决之后,璃月拎着叶千浔的耳朵将他扯到自己的营帐中,气势汹汹道:“以后不准再找玉无尘麻烦,不就一个破武林盟主的位置么,有什么好争的?”

叶千浔毫发无损,玉无尘却流了那么多血,相较之下她自然更相信玉无尘一些。

再加上……咳,昨夜被玉无尘色诱一下,也的确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叶千浔一听便知是玉无尘趁他不在告了歪状,当即拔刀四顾:“我哪有找他麻烦?明明是他自己凑上来的。你把他藏哪去了,既然这么说,我还非得找找他麻烦不可!”

璃月一巴掌拍过去,道:“反了你了,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已经被你气死了!”叶千浔气呼呼地往床沿一坐,道:“相信这个相信那个,就不相信我,我何曾骗过你来着?哼!”

璃月:“……”细想想,他好像还真是没有骗过她,相反倒有几次太诚实了惹她发怒来着。

她挠挠额头,走过去道:“好吧,我口误,你没找他麻烦,今后也不要找好吗?”

“哼!”叶千浔梗着脖子扭过头,转而又往床上一倒,道:“我困了!”

璃月瞠目,一边拉他一边道:“去别处睡啦,我们马上要拔营启程了。”

刚抓住他的胳膊,叶千浔手上使力,一下将璃月扯上床,一个翻身压在身下,气哼哼道:“你承诺去雪山陪我一个月的。”

璃月讪笑:“等这仗打完就去。”

“我等不及,今天算第一天好了。”叶千浔说着俯下脸便欲吻她。

“会有人进来的……”璃月挣扎。

叶千浔扯过被子将两人盖在下面,迫不及待道:“这下看不见了。”

“呃……唔……”璃月刚想抗议却被他吻住,心中不由哀号,过了这许久,还以为他叶大主智商见长呢,看来还停留在原水平嘛。

过了片刻,璃月被他吻得有些动情,便放弃了挣扎。

叶千浔见机不可失,扯开她衣襟便吻上她滑腻的肩。

两人正渐入佳境,冷不防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开。

“叶千浔,你这色魔!”看到被中的情形,曲流觞恼怒至极地骂。

他怒,作为好事被打断的当事人,叶千浔比他更怒,带着一腔欲求不满的怒火,伸手抄过床沿的弯刀便向曲流觞削去,两人顿时又混战一处。

门侧,苏吟歌显然刚清醒不久,还有些晕乎乎的模样,看着混战中的两人,半晌冒出一句:“我还以为是玉无尘那个不要脸的呢,原来是你。你也一样。”说着,抬起右手,指缝间密密麻麻全是毒针。

璃月看着瞬间**飞狗跳一片狼藉的营帐,仰面往床上一倒,伸手扯过被子蒙在脸上,少时,有些抓狂地小腿乱蹬起来。

……

叶千浔加上曲流觞苏吟歌,等于不可调和的矛盾。

苏吟歌是大夫,虽然军中有军医,但有他这么一位国手级的人物跟着,心中总要有底一些。于是,璃月只好忍痛割爱,将叶千浔赶走。

不过叶千浔也没吃多少亏,将他赶走的第二夜,璃月便偷偷溜出营地,与他私会,两人又在深山老林重温了一次丛林大战。

将璃月反反复复折腾了三遍后,叶千浔将浑身疲软的她送回营地之侧,自己则像是偷足了腥的猫,翘着尾巴消失在夜色中。

凰城军继续北上,这条线路因为毗邻胡杨山脉,交通不便,因而一路上并没有大型城池,小城小寨的在凰城军面前本不值一提。

半个月后,西武进入初冬的寒冷天气,南佛那边已经运来了第一批棉被棉服,金缕还给她带了信,说他父皇眼看不行了,在今年年底之前他应该能登基称帝,希望到时不管这边战争有没有结束,她都能去参加他的登基典礼。

接到金缕信件的第三天,璃月遇到了她行军旅途中的第一难啃的硬骨头——保义镇。

这座城并不大,但因为地势较高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开战之前,璃月招降,遭拒,几番攻城战下来,凰城军损失八百余名将士,伤一千三百余名。

璃月自带兵以来,还从未吃过这种亏,当即对保义镇下了最后通牒:“投降不杀,否则,屠城!”

对方依然拒绝。

于是璃月从军中挑选了一百余名武功高强者,组成突击小队,由自己和曲流觞亲自带队,吩咐牛轰,一旦突击小队攻上城头,全军便对保义镇发动总攻,誓要拿下这座城。

战争是残酷的,上百人的突击小队冒着枪林箭雨,避着滚滚火油攻上保义镇城楼时,只剩了寥寥三十几人。

总攻发起后,璃月手执钢刀沿着城墙一路杀过去,每一次扬刀必有一条生命殒于她刀锋之下。

曲流觞绷着脸片刻不离左右,随时提防暗箭流矢之类的伤到她。

厮杀十分激烈,待凰城军终于攻破城门涌入城内时,璃月满身是血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外横七竖八数以千计的凰城军尸体,脑海中蓦然就想起了阳光下安静祥和的凰城,想起了靠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想起了在街道上戏耍的小孩……

她红了眼,站在城头挥舞着带血的钢刀大喊:“屠城!给我屠城!一个不留!”

猩红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扬在风中,刺红了将士们的眼,他们义无反顾地冲进街道,踹开民居大门,见人就砍,一时间,举城沸腾,到处都是鲜血和刀光,惨叫声犹如恶鬼夜嚎,此起彼伏地徜徉在城池上空。

“璃月,你不能这样,快下令住手!”苏吟歌一身白衣也早已被鲜血浸染得斑驳,他冲上来拉着璃月的胳膊焦急道。

璃月一把甩开他,猩红的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嗜血光芒。

苏吟歌并不退缩,迎着那样的目光道:“璃月,他们不过是无辜的百姓……”

“我的士兵也是百姓,所有的士兵都是百姓,他们有父母有妻儿有兄弟!”璃月叫嚷着,伸手一指城内,“我给他们选择生死的权力了,他们不要!所以我的人毫无选择地死了!人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不管他是谁!”

“他们……”苏吟歌还欲辩驳,曲流觞过来一把将他扯走。

“她这是滥杀无辜,冒天下之大不韪,骂名要背一世的!”城墙另一侧,苏吟歌道。

“你认为她会在乎自己的名声是好是坏吗?现在,她只在乎她带来的这些兵是生是死。”曲流觞平静道。

“她那是杀红了眼,你怎么不阻止她?”苏吟歌激动道。

“现在谁能阻止她?”曲流觞反问。

苏吟歌语噎。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她,你呢?”良久,曲流觞问出一句。

苏吟歌看着她,少时,有些无力地往墙上一靠,仰头看着湛蓝澄净的天空,道:“我只怕她平静下来时后悔痛苦。”

屠杀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璃月才叫停。

此时,一城过半的百姓都已魂归地府。

带兵占领了城中衙门,她令牛轰带人去统计凰城军死伤人数和城中被屠杀的百姓人数。

天明时分,牛轰来复命,此役,凰城军一共折损一千七百多人,重伤三百多人,轻伤九百多人。保义镇连守城士兵和百姓,死在凰城军刀下的一共三万四千多人。

璃月听后,什么也没说,让他下去休息,然后就一个人表情木然地回了房,到中午还不见出来。

“你去看看她。”另一间房内,呆坐了一上午的苏吟歌对同样呆坐了一上午的曲流觞道。

曲流觞没有推脱,正好勤务兵来送饭,他便端了饭菜去璃月房内。

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璃月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透着天光的窗格。

墙边盆架上有水有布,她脸上却依然鲜血斑斑。

曲流觞放下托盘,过去将窗打开让太阳照进来,然后去盆架那边用水湿了布,绞干,走到床边替璃月擦脸。

璃月布娃娃般一动不动任他摆弄。

待他擦完了转身要离开时,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仰头看着他,嗓音有些沙哑地问:“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是不是?”

“每一个帝王的宝座都是白骨堆积起来的,王朝兴替总需要有人付出代价,你不要想太多了。”曲流觞宽慰她。

璃月放了手低下眸,少顷,问:“右肩后的伤让苏吟歌处理过了么?”

攻城的时候,城墙上弩机出的箭支犹如飞蝗过境,密不透风,她仗着身穿软甲,只管往前冲,他在一旁替她挡箭。那种情况下,能自保已是万幸,还要保护别人的话,难免顾此失彼。

他以为她没看见,其实她看见了。

“下次再不要那样做了,我能自保。”璃月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后背。

曲流觞转过身,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能自保,但你不知道,担心一个人的心情,就是明知她能自保,但看她面临危险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想为她挡。这不是一种故意,只是一种本能。”

正文 妇人心毒

十月中旬,九华山月潇山庄,夜。

玉夫人正指挥几名丫鬟摆弄几盆用于室内装点的金绣球,玉九霄突然推门进来,沉着脸道:“都退下!”

丫鬟们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什么事啊?脸黑得跟要下雨似的?”玉夫人抬头扫了他一眼,继续摆弄那初绽的菊花。

“我受不了了,母亲,此事你到底准备瞒到什么时候?”玉九霄旋身在一旁坐下,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

“他又做了什么?”玉夫人眉眼不抬地问。

“他派人去各门派送钱抚恤死伤之人也就罢了,竟然还四处扬言,说以后武林中的事,我说了不算!以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玉九霄握着双拳,气得不轻。

玉夫人终是放下了手中的菊花,在一旁的铜盆中净了净手,在玉九霄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再抬眸,目光已冷黑似铁,道:“不是玉家的种,到底是反骨天成!”

“如今他武林盟主也做了,若是眼下让他知道真相,后果不堪设想。”玉九霄皱着眉烦躁道。

“这怪谁啊?”玉夫人茶杯已递到唇边,闻言复又往桌上一搁,斜眼看着玉九霄道:“平时不可一世,关键时候谁也打不过!”

玉九霄被母亲奚落,一张脸顿时涨成紫黑色,扭过头去不吭声,半晌,道:“现在怎么办吧?按这样发展下去,以后月潇山庄即便不全部被他掌控,你我只怕也没有说话的份了。”

“没有以后。”玉夫人重新端起茶杯,淡淡道。

玉九霄侧脸看她,有些不解。

玉夫人抿了一口茶,道:“帘秋被血影捉去几个月,又毫发无伤地回来,我可以断定,当年柳紫纤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前任血影主叶成梓的,叶千浔这是把帘秋当成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了。既然是这样,我们便可以借叶千浔之手,杀了他。”

玉九霄思索着道:“母亲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把帘秋藏起来,再暗地里透消息给血影,就说玉无尘把帘秋给暗杀了,并设法让叶千浔相信,叶千浔就会来为妹报仇?”

玉夫人摇头,道:“这只是其中一步,如果叶千浔相信,势必来找玉无尘算账,但,玉无尘未必会和他拼命,所以,你还需找人打伤我,让玉无尘相信,是叶千浔派人打伤了我劫走了帘秋,如此,才有可能让他们殊死一搏。”

玉九霄沉眉想了想,道:“母亲,这里面可有个关键啊,叶千浔放帘秋回来到底是不是因为相信她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如果这点弄错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玉夫人眉间隐着一丝戾气,道:“不会有错,当年我怀着身子,你父亲将那贱人娶进家门,我暗中调查过她,她以前就是叶成梓的情人,只不过叶成梓家中有妻不肯娶她,所以她一气之下嫁给你父亲,目的就是想报复叶成梓。

我与她生产之日仅仅相差三天,那时你父亲恰好受先帝召见身在帝都,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我知道你父亲明白那贱人腹中孩子不是他的种,如果是个男孩,贱人已死,他必定会将他摔死或是送人,可那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所以,我才大着胆子将帘秋与那贱人之子互换,果不其然,你父亲见是个女孩,便软了心肠。

这些年,看着玉无尘和血影斗,我心里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如果最终结局能让他们兄弟互相残杀两败俱伤,甚至于玉石俱焚,那可真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我就是要让柳紫纤这个贱人,死不瞑目!”

说到后面,她状若疯狂。这个在江湖上备受称赞的贤妻良母,骨子里恶毒得令人发指。

玉九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玉夫人才压下了激动情绪,恢复了一贯平静温和的神情。

“若是这样,父亲那里……”玉九霄提出了最后一点疑问。

“安排妥当后,可以让你父亲睡上几天,待他醒来一切都成定局,所有事情便都推到叶千浔身上好了。”玉夫人道。

“可父亲一直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如果就这么死了,父亲能不追究底?”玉九霄仍有些不放心。

玉夫人抬头看着桌上的菊花,良久,道:“不要将你的父亲想得太单纯。当年他或许真的被糊弄过去了,然而这些年……你以为一直以来,你父亲凭什么亲厚你胜过他?你以为他十岁的时候为何会离家出走?不过是你父亲为你举办了十岁生辰宴,却没有为他举办。不过,谁也没想到,他这一走,倒还闯出了一番天地……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父亲对他也有了感情,但这份感情还是不足以与你相比的,所以,尽管去做吧。”

玉九霄侧过脸,的确,玉无尘样样都比他强,却又偏偏是他玉氏死敌的儿子,原来留着他是想用他来对付血影,可如今看来,为了秦璃月,他是越来越叛逆了,必须除之而后快。

“此事需要帘秋配合,是否告诉她真相?”玉九霄低着头问。

“该告诉她真相了,这么些年,我听她叫我大娘,早已经听腻了。”

……窗外墙角,一抹黑影听至此处,鬼魅般隐入道旁的树丛中,转瞬不见。

次日一早,玉夫人刚起床,玉九霄又急急找来,开口便道:“帘秋不见了。”

昨夜刚告诉她真相,今天便不见了,她会去哪儿?去找谁?去做什么?

联想一多,玉夫人拍着桌子叫:“那还不赶紧派人去找?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能走多远?快去找啊!”

*

璃月屠城一事极短的时间内便传的西武尽知,百姓战栗军队愤慨,如不采取措施,璃月面对的将会是西武军民比之前猛烈百倍的殊死抗战。

于是,军队还在保义镇的时候,璃月便和苏吟歌带着苏吟歌有史以来研制出的最恶毒最变态的药,去下一个城池——云陵庄,拜访守城将军马元宝全家。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尤其是,自己好端端地看着自己的家人生不如死。

几日后,凰城军到了云陵庄外,仍是那句话“投降不杀,否则屠城”。

马元宝率全城将士开门投诚,凰城军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地穿过云陵庄,秋毫无犯。

一黑一白两个例子放在那,凡是怕死的都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乎,凰城军这一路行去,几乎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偶尔有几个脑子秀逗的将领想要组织抵抗,城内居民早已暴动,凰城军到时,该将领已被五花大绑扔在洞开的城门外。

不用攻城,这一路行来凰城军犹如走马观花,转眼三分之二的路程便抛在了身后。

当一行快要转出胡杨山脉时,皇甫绝那边发来了军令,让他们缓一缓再走。

璃月本也不想与他的主力军争功,他说原地待命,她便令军队原地驻扎,好好休养生息。

与此同时,西武与东仪边境正在上演戏剧的一幕。

西武皇帝见皇甫绝竟然分化了在通玄关驻守的边防军,实力远在自己想象之上,国内境况不妙,本欲调一部分在东仪边境驻防的边防军回来,谁知西武这边边防军一动,东仪那边便开始骚扰,一回去,东仪军队又自动退回去,如此往复生生不息,全线皆是如此。

最终,皇甫载淳还是没敢冒着内外受敌的危险将东仪国境的边防军调回来,只修书一封给东仪皇帝燕瑝,要求他看在两国多年交好的份上帮助自己平叛。

书信和信使犹如泥牛入海,发出去后便再也没见回转。

*

不同于西武别处的风烟四起刀光剑影,璃月这边可谓风光独好。

闲来无事,璃月便允许凰城军去周边小城喝酒找乐子,交代了三点,第一,不准随便杀人,第二,喝酒玩女人要给钱,第三,每日天黑之前必须回来。有违上述之一者,斩。

话说自上次屠城事件后,璃月与流觞小乖才算真正的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失而复得使得两人情烈似火,奈何行军途中多有不便,加之还有苏吟歌这厮在一旁碍眼,于是一直苦苦隐忍。

如今大军驻扎下来,将士们四处玩耍,苏吟歌本也该是个坐不住的人,怎聊貌似做尾巴做上了瘾,璃月到哪他到哪。

虽说他床上功夫的确不错,但……喜新厌旧一词,古而有之,作为色女典范的璃月,又怎能免俗?

于是某日,苏吟歌午憩过后刚刚走出营帐,牛轰带着几个人来找他喝酒聊天,说是为了感谢他一路上对在战争中受伤的兄弟的关照。

苏吟歌眼珠一转便知这群莽夫有此一举定然是受了璃月的指使,目的无外乎将他调开,她和曲流觞能自由活动而已。

虽说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在脑海中想象和真实面对却完全是两回事。近来看着璃月趁他不注意就和曲流觞卿卿我我,他心里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明知自己该成全,却仍忍不住像狗看肥一般看着璃月。

罢了,从头想来分明是曲流觞和她先好上,如说谁先对不起兄弟,也是他先对不起。

想到此处,他欣然答应,去牛轰的营帐与众人一醉方休。

苏吟歌前脚刚走,曲流觞后脚就溜进了璃月的营帐。

两人迫不及待地吻着,换气的间隙,璃月喘息着道:“要是有人进来怎么办?”

曲流觞眸光熠熠,闻言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听说附近深山里有一处温泉,我们去找找?”

初冬,落叶成金的山林覆着一层薄薄的雪,通透如霜。

两人像是私奔的少男少女,小鹿一般轻盈地追逐,快乐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间穿行。

奔跑间,本来在前面若隐若现的曲流觞突然不见,璃月狐疑地停下脚步,四顾,不见人影,刚想抬头看看,他就突然从树上扑了下来,一下将璃月压倒在软绵绵的落叶上。

两人拥吻翻滚,落叶沾了一身。

璃月估计曲流觞早就来找过这方温泉了,他们从营地出来,一路都没有绕弯,临近傍晚时来到这片热气腾腾的温泉边上。

温泉不大,大概也就两丈见方的样子,背靠石壁面临山崖,像是一个由石块围成的浴池,泡澡之余还可以赏景,倒是个绝妙的去处。

池水不深,仅到部,水温不冷不烫。

璃月泡在池中,白皙双臂搁在池边的岩石上,看着崖下冬景灿烂的山林,夕阳挂在山头,金色的光芒斜斜地将那些树影都映入了画中。

“好美啊!”她赞叹。

曲流觞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黑发披散下曲线曼妙的脊背,也想这样感叹一句。

水珠沿着那玉石一般的肌肤诱人地往下滑,阳光在上面激出七彩的光芒,她光彩熠熠就像一尊镶着宝石的玉人儿。

他莫名地口渴起来,于是轻轻地靠过去,将她背后的长发撩至一侧,吻上她水珠晶莹的肩、颈,脸颊……璃月侧过脸与他接吻,夕阳将拥吻的两人投影在一旁的石壁上,剪影之缠绵美好,难以言述。

几个人中间,要数曲流觞的身材最令璃月想入非非,不是指肌的线条,而是说他的肤色。

淡淡的小麦色,被泉水浸湿,再被阳光踱上一层金边,那种属于男人的阳刚诱惑便似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挡都挡不住。

璃月只看一眼,当即化身为狼,抱着他的肩膀从他的喉结处一直啃到他上,恶意的含着他前的小豆子舌尖打圈。

不想他如此不禁勾引,璃月不过才吮了一下,他便喘息着一把抱起璃月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的身子嵌进去。

也不知是因为水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姿势本身比较艰难,总之他滑来滑去好半晌还找不着北。

璃月抬头,看到他涨红的脸颊以及额上的薄汗,心中暗自揣测:这家伙不会还是第一次吧?

第一次什么的最不好了,像叶千浔皇甫绝,都只知道蛮牛一般横冲直撞,弄得她死去活来的。

当即抵着他的从他掌控中挣脱出来,转而拉着他走到池边,她背过身去,双手撑在池边的岩石上,回头媚眼如丝地看他,无言地邀请。

曲流觞看着水中她小蛇一般纤细的腰肢,又被她媚眼一扫,顿时血脉喷张,握着她的腰肢便抵了上去,目标却是□。

璃月被他此举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羞了,伸手向后握住他的那一制止它胡乱冲撞,本来想牵引他找准目标,可握住的一刹觉得很,便下意识地想要知道有多长,结果,小手移动了三次,才勉强碰到部。

璃月顿时叫苦不迭,说他身高和金缕差不多,想不到这一的长度也和他差不多,而且,小乖这一貌似还带点弧度,记得以前在妓院听那些经验老到的妓|女们提过这种天生带弧度的最能蹭到女人的敏感点,是男人中可遇不可求的名器。

她到底该说自己的命太好还是命太衰,碰到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非人类。

她兀自在那磨磨蹭蹭,曲流觞却被她摩弄地欲|火中烧,有些急切地小声唤道:“璃月……”语气中求欢意味明显。

都到这步田地了,如果临阵退缩,未免显得太孬了一些。

她心惊胆战地将它抵在自己私密之处,道:“你轻点。”

“哦。好软……”抵进的同时,他语带新奇地叹息道。

璃月咬着唇,感觉自己毫无抵抗能力地被一寸寸撑开,那种感觉,又热又胀又酸又痛,真是该死的难熬。

抵进深处之后,他难耐地喘息着,伸手将璃月前倾的身子拉起,抱在前,扳过她的小脸激烈地吻她的唇,下面轻轻地律动起来。

他的膛火热地贴在她光|裸的背上,并不熟练的抽动带来令人承受不住地酸麻,她双腿酸软,在他怀中敏感地微颤。

璃月的肌肤在水中滑得难以用言语描述,曲流觞拥着她,却觉得她如鱼一般湿滑,怎么用力都不够紧。初次体验的紧致愉悦控制了他一切的思维,他难以自制地吻着怀中带给他极度快感女人。

孟浪的动作激起浪花阵阵,起起伏伏地冲刷着两人的肌肤,正如体内的愉悦起起伏伏地冲刷着两人的神经。

曲流觞呼吸重,带着一丝交欢时特有的感,引得璃月一次次扭过头去与他接吻,借以舒缓体内节节攀升的欢愉。

紧拥着她的臂膀显示出他此刻十分激动,然而他的动作却并不野蛮,璃月喜欢这种慢条斯理带来的细致的水交融般的感觉。

她迷蒙着双眸,侧着脸庞控制不住地轻声呻吟,看着石壁上她和曲流觞的影子。

男人的刚健和女人的柔美如此契合地交缠在一起,一眼,便令人砰然心动热血澎湃。

璃月突然痉挛,只因为视觉上的美,竟令她瞬间绽放了一次小小的高|潮。

她仰头靠在他肩上,垂死般的急促喘息。曲流觞被她紧缩挤压的动作折磨得欲仙欲死,按着她的小腹一下顶进她的最深处,璃月绷紧了身体,还来不及尖叫,他却身体一僵,毫无征兆却又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璃月松懈下来,侧过脸看着满面绯红喘息不定的曲流觞。

他闭着双眸,将她用得更紧一些,无意识地吻着她的脸颊,温柔而沉醉。

正文 只求心安

入夜,璃月和曲流觞刚刚回到营地,苗浩彦便急急上来禀道:“城主大人,有位姓玉的姑娘和一位姓燕的公子来找您。”

姓玉的姑娘?玉帘秋?

姓燕的公子?不会是燕瑝吧?

要说这两个……怎么会来找她呢?

思及刚刚才和曲流觞鬼混完,如果来的真是燕瑝,她就惨了。

转头看看曲流觞,他明显也有些不自在,虽说来之前得了燕瑝的许可,但真的把璃月吃了之后,再见面只怕是会有些尴尬吧。

璃月清了清嗓子,先把曲流觞打发回营帐,然后道:“先去见见那位玉姑娘吧。”

跟着苗浩彦来到新搭的营帐内,一眼就看到玉帘秋坐在床沿,微有些苍白的脸衬着衣领处细软的风毛,倒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垂着眸,不言不动,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连璃月进来都没发现。

“你怎么来了?”璃月和玉帘秋虽不能说陌生,却也没什么过深的交集,因而,对她突然来找自己,璃月颇感奇怪。

玉帘秋倏然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璃月,目光闪了几下,有些迟疑道:“月潇山庄的人在追杀我,我……能在你这躲几天么?”

璃月眉头一皱,问:“他们知道你是叶千浔的妹妹了?”

玉帘秋垂下头去,少顷,微点了点。

璃月徘徊两步,道:“那你先住这儿吧,我马上派人叫叶千浔来接你。”说着就欲出去。

玉帘秋叫住她,道:“能不能过两天再叫他来?”

璃月疑惑:“为什么?”

玉帘秋道:“他若此刻赶来,必与月潇山庄的人遭遇,我……不想看到他们为了我厮杀。”

璃月想,她虽不是玉氏的种,但玉氏毕竟养了她十几年,她有此一求也情有可原,于是便答应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前,老远就看到燕瑝的贴身卫队身着便衣守在帐外,见了她纷纷行礼。撩开帐帘一看,果然是燕瑝斜倚在她的床上,手中执着一本书,温润的脸庞在烛光映照下珠玉生辉。

璃月心中暗自叫苦,表面却扬起微笑,道:“瑝瑝,你怎么来了?”

燕瑝抬眸看她,嘴角弯起温和笑纹,将书本放至一侧,朝她伸出手,道:“过来。”

璃月见他表情如常,并无一丝吃醋的样子,心下稍安,快步走到他面前,刚伸手搭上他素净的手指,他却突然一把将她拽上床,压在身下道:“不是说去去就回么?怎么跑到这里帮别的男人打江山来了?”

璃月看着上方男人幽亮的眸子,讪笑道:“这个,这个是突发事件。哎呀瑝瑝,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嘛,只要皇甫绝能坐上皇位,我保证西武和东仪会永永远远地和平下去。”

“西武和东仪本来就是和平的。”燕瑝伸手摩挲着她的脸蛋,戳穿她的借口。

璃月语噎,随即撒泼:“我就是要帮他就是要帮他,你待怎样?”

“就是要帮他?话说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嗯,前两天皇甫载淳还亲自修书给我,让我看在友邦的份上,出兵帮他平叛呢,你说……我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燕瑝温和端正的脸庞,配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让人心生不安。

璃月眼珠转了几转,伸臂缠上燕瑝的脖子,娇声道:“你若答应,岂不是要亲手灭了你的皇后?话说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大婚没多久耶……”

“你也知道我们大婚没多久?”燕瑝突然咬牙切齿起来,“第三天,第三天你就跑了,在你面前我就这么差么?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让母后相信你不是被我气跑的?花了多少手段才让臣下相信你只是突发疾病在深休养?”

“哎哟,人家知道错了啦,不要生气嘛,在我面前你从来不生气的。”璃月一边给他顺毛一边哄道。

“所以才把你惯成这样!”见她嘟着小嘴乌眸溜圆,一副存心讨好的模样,燕瑝又好气又好笑,脱下她的鞋将她塞进被中,自己也跟着挤上去,问:“说实话,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

璃月看他这架势,心突突直跳,话说她傍晚被流觞折腾得骨头还酸着呢,难不成一个时辰不到又要再被燕瑝折腾一次?

可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自己大婚三天便落跑,也的确不厚道,所以……她明显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对了,他刚刚问什么来着?有没有想他?大哥,她哪有时间啊,身边这几只就够她头痛啦,哪有时间想千里之外的他?

不过,这样的大实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吧……

“当然想啦,不打仗的时候我都想起你。”璃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瞎话。

燕瑝嘴角弯起笑容,伸指轻蹭她红润的唇瓣,道:“这张小嘴真是不会说话啊,怎么不信怎么说。不过,吻起来还是不错的。”言讫,低头便吻了下去。

今日来到这里,苏吟歌烂醉如泥,璃月和曲流觞不见踪影,不用想也知道两人干嘛去了。想起自己大婚三天她便跑了,苏吟歌和曲流觞这俩家伙却跟在她身边好几个月……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啊。

偏偏自己身为皇帝又不能如他们一般跟着她到处乱跑,此番来这里看她也是忙里偷闲,看一眼就要走,不好好温存温存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几个月的思恋之苦?

于是乎……

璃月压抑的呻吟从初更一直断断续续地响到后半夜才终于平静下来,听得帐外一众卫士面红耳赤,心思皇上真不是盖的,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这里,他们都累得要死,皇上竟还有力和皇后娘娘鏖战不休,只能说佩服佩服了。

营帐内,璃月香汗淋漓,小脸酡红地被燕瑝压在身下,仍不由自主地轻颤着,强烈的冲刺连续的□让她本就疲软的身子酸麻不堪,此时此刻,她只觉自己浑身都散架了,腰腿甚至手指都提不起一丝力气。

燕瑝脸埋在她颈侧,喘息了半晌,方才微微平复了气息,抬起头来看着璃月。

见璃月一脸的虚弱,他伸手理着她鬓边的发丝,柔声问:“你还好吧?”

璃月迷迷糊糊:“你不动就好……”

燕瑝见她娇憨可爱,忍不住在她颊上啃了一口,也知自己把她折腾累了,从她身上翻身下来,替两人整理了一下,这才拥着她睡下。

虽然有些累,但久别重逢的激动心情控制着神经,燕瑝一时倒还睡不着,搂着璃月道:“快过年了,此番和我一起回东仪皇吧,宴要是你不出席,有些说不过去。”

璃月:“嗯……”

燕瑝见她答应,心中欣喜,又道:“这几个月母后老问起你,此番回去你可跟她说清楚了,是你自己偷跑,不是我对你不好。”

璃月:“嗯……”

“这仗也不知打到何时,你一个女人家总在军中混也不好,不如交给慕容倦他们代劳,你遥控指挥好了。”燕瑝喋喋不休。

璃月:“嗯……”

见她都答应,燕瑝奇怪了,问:“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好说话?”

璃月:“嗯……”

燕瑝将她翻过身来,却发现,这家伙早就睡过去了。

*

南佛东龙华殿,龙袍做好了,金缕正在试穿。

第一次穿正好合身的袍子,那修长健硕的身材立马无所遁形,在锦绣辉煌的绸缎衬托下明白无误地向世人展示着他的匀称和力量。不用看脸,只这身段便足以迷死色女无重数,更何况这身段上还裹着龙袍。

金缕在镜前左看右看,甚感满意,过了片刻,问一旁的李逝:“你说登基的时候我用什么表情好?”那语气,仿若在问他那天戴什么戒指一般。

李逝冷汗,他的表情何止千万,他哪知道用哪种好?

金缕在镜前挤眉弄眼,最后定下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微微笑的表情,问李逝看到他这副表情有什么感觉?

李逝如实禀道:“回殿下,属下心里有些发毛。”

金缕顿了顿,随即哈哈大笑,道:“要的就这效果。”

正说着,门外有人通报,说是西武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金缕脱下龙袍,随意往李逝手中一扔,拿过手下递上的密报展开扫了几眼,双眸微眯。

那日在月潇山庄薮春馆,溜璃月房门的小厮交代说是奉月潇山庄三小姐玉帘秋之命监视璃月,他便长了心眼,挑了名武功绝顶的高手潜入月潇山庄盯着玉氏一家,果然被他抓住了大鱼。

玉无尘这悲催孩子竟然是叶千浔同父异母的兄弟,亏他劳心劳力地帮着月潇山庄和血影斗了这么多年,若告诉他真相,不知他会不会吐血而死?

玉九霄正密谋让叶千浔和玉无尘自相残杀除掉这两害,如果成功,别的不说,他一个手指头不用动便少了两大情敌,且此事一点都扯不到他身上,璃月也不会知晓他事先知情。怎么想都是件坐享其成的好事。

可……心中为何如此不安?

如果玉无尘和叶千浔死了,璃月不知要如何伤心……

他想情敌消失,可他又不想璃月伤心。

唉,到底该怎么办?第一次为了这种事感到头痛。

正在此时,一太监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奔来,跪在金缕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殿下,皇上……皇上驾崩了!”

*

郾城,距八甲城只有区区三百公里,皇甫绝十三万主力(包括投诚的那七万人在内,一路打过来折损了四万余人)此刻就驻扎在郾城。

大战在即,皇甫绝观渡及众将领正在研究八甲城该怎么打,若是让凰城军和王府军从后面合围过来,来个前后夹击,那胜算便大大提高了,只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如果临颍卫城中的皇城卫军不出动,凰城军是有可能完成合围任务的,而他们的王府军却还落在后面一大截。

璃月在保义镇屠城之讯传来后,诸将领对此颇有争议。然而事实证明,他们这些没有屠城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一路打过来,被杀的和杀掉的还不止那么三四万人。

如果从众生平等的角度来讲,倒反而是璃月此举保护了更多的人。只不过,鲜少有人敢不顾自己的名声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已。

会议开到一半,林鹫进来,在观渡耳边低语几句,观渡便起身出去了。

另一间房内,观渡和一名黑衣人对面而站,只听观渡问:“消息属实?”

“回亚父,千真万确。云浅去过之后,裴青瑶就不见了,此刻东仪后中已慌做一团,燕瑝来了西武,属下回来之时,中才刚刚派出飞骑来通知他。”黑衣人道。

自从知道裴青瑶是璃月之母后,观渡对东仪皇的风吹草动格外在意,所以一有变故他往往能拿到第一手消息。此番却叫他为了难。

南佛皇帝刚刚驾崩,金缕一登基,只怕回过头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天圣,云浅于此时将裴青瑶掳走,如果他还不知裴青瑶是璃月亲生母亲,那么此举很可能是为了要挟燕瑝帮他天圣对付金缕,如果他知道了裴青瑶是璃月之母,那他必会派人送消息给璃月,用璃月对付金缕,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要挟燕瑝对付金缕更管用。

如他能利用裴青瑶将璃月抓到手中,能对付的又岂止金缕一人?

他曦王府很可能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方,如他们能先于璃月去天圣将裴青瑶救出来,无异于还了璃月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是大战在即,他和皇甫绝都不可能走开,谁能担此大任?天圣那也不是一般的地方,泛泛之辈只怕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救人了。

可若是错过这次机会,皇甫绝与璃月……只怕今生再无可能。

而且,璃月为了他曦王府屡次出人出力,如今他观渡得知其母有难而不出手,也说不过去。

问题只在于,派谁去才合适?

观渡心中忧虑,挥手让密探先退下,密探转身打开房门,却道:“属下见过王爷。”

观渡转头一看,皇甫绝站在门外。

皇甫绝进来,关上房门后,道:“亚父,让我去吧。”

观渡道:“你的确该去,但眼下形势决定你不能去。大战在即,作为主心骨,你必须留在军中。”

“我一定要去。”皇甫绝似乎没有把观渡的话听进去。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成败关头,你不可以感情用事。”观渡耐着子道。

这段时间下来,皇甫绝清瘦不少,肤色也在行军途中磨砺得黑了一些,少了分稚嫩多了分成熟,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他那乌黑的眸光,此刻,这眸光就投在观渡脸上。

“亚父,你以为我是想借机表现与她重修旧好么?不,你错了。”皇甫绝侧过身去看向关着的窗牗。

“你说的对,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不是一次,而是一生。”说到此处,他微微黯然,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她从来都不需要我的感情,以前不需要,以后更不需要。亚父,你说的很对,其实我本就不配她,她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给的,我能给她的她早已不缺了,可我欠她。不管此番是成是败,不管我能活多久,不管将来我是身披龙袍还是身败名裂,这都可能是我一生唯一一次可以让我内心稍安的机会。对她,我早已不再奢求其他,只求有生之年再想起她时,能心安。”

观渡看着他,说实话,他虽知道皇甫绝近来成长迅速,但他还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以前的他那样傲,那样偏激,可如今,竟也能直面现实说出退而求心安的话了。

“天圣实力非同一般,你,有没有想过,去了可能就回不来。”观渡道。

皇甫绝颔首,道:“我知道。我还知道,皇甫载淳这些年横征暴敛不得民心,推翻他的统治应是民心所向。若是,此役胜了,而我没有回来,还望亚父能扶持我十六弟祺王继位,比起其他兄弟,他是最与世无争最有仁爱之心的。”

观渡盯着他,少时,一侧首,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你自己挑些人去吧。”

皇甫绝沉默片刻,撩起衣袍下摆朝观渡跪了下来。

观渡一怔,回首道:“你这是做什么?”抢前一步便欲去扶他。

“这些年承蒙亚父扶持,出生入死劳心劳力,皇甫绝无以为报,唯有一拜。”说着向观渡磕了一个头。

观渡眸中泛起了泪,想当年,他隐居山林,结义兄弟逢难派人请他出山扶持其外甥。初初看到皇甫绝时,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在他眼中就像个没断的娃娃,幼稚任难堪大任。

一晃七八年过去,如今再看皇甫绝,倒像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见他一夕成熟,他心里既喜且悲。

伸手扶起他,道:“我不需要你报答,凭心而言,我并不希望你亲自去,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去赌一生无憾。然,我却找不到理由阻止你。你去吧,今日你有此担当,他日地下我也有脸去见你舅父了。”

……

皇甫绝出去之后,观渡在屋内来回徘徊,片刻之后,招来方才那名密探,道:“王爷启程之后,你紧随其后,待他进了圣境,你便设法传消息给金缕,告诉他,东仪太后是秦璃月生母。”

密探领命而去。

观渡推开窗户,背手看着窗外。

若不知东仪太后是璃月之母,金缕为了完成登基大典,许是不会理会此事,但,一旦得知东仪太后是璃月之母,他若对璃月真的有情,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他能及时出手,皇甫绝便可能全身而退。

*

南佛正在举办国丧,金缕忙了一天,回到寝得知云浅掳了东仪太后的消息,冷笑一声,道:“这是想用燕瑝对付我么?李逝,去叫李易安来见我。”

第二天,南佛韬国将军李易安便带着五万将士开赴南佛与圣境的边境。

40

正文 月夜追杀

燕瑝来去匆匆,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回东仪去了,璃月自然没有跟他一起回去,不过却允诺待这边的事情一了便去永安好好陪他。

牛轰他们闲来无事去山中猎了一头獐子,晚上一伙人便坐在篝火旁烤喝酒。

璃月听牛轰他们讲荤笑话听得来劲,头一抬却发现玉帘秋站在营帐外,一副想过来又不好意思过来的羞怯样,思及与她也算老熟人了,既然她想过来自己不邀她过来也不好,便开口邀她过来一起聊。

周围都是大老爷们,玉帘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只好挨着璃月坐下,璃月割了一块喷香的腿给她,便继续与牛轰等人天南地北地说笑。

曲流觞和苏吟歌并不知玉帘秋与叶千浔的关系,见璃月如此,还以为是看在玉无尘的面上爱屋及乌。在玉无尘手下吃过亏的苏吟歌尤其不忿,将手中骨头想象成玉无尘,狠狠一口咬下去磕到牙,当即痛得龇牙咧嘴,被曲流觞好一通取笑。

过了片刻,众人聊起当下的战局,璃月听得正专注,冷不防腰间似被什么大力地戳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对面曲流觞一骨头甩过来,“啪”的一声将玉帘秋击倒在地,苏吟歌牛轰等人也都绷着脸跳了起来。

璃月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匕首掉在地上,自己腰侧厚厚的兽皮马甲和棉袄都已被刺透,只是因为内里还穿着金缕赠的国宝软甲,匕首才没能刺入她体内,否则的话,这个角度刺进去,够她受的。

玉帘秋不会武功,出手之时没有习武之人惯有的杀气,璃月也从没想过她会杀自己,对她未加防范,故而竟差点被她得手。

“你个白眼狼,城主大人以礼相待,你却是来刺杀她的,看我一刀结果了你!”牛轰大怒,拿起竖在一旁的大刀向着玉帘秋便砍。

“住手!”璃月忙喝止他,垂眸看着躺在地上唇角溢出血丝的玉帘秋。曲流觞那骨头并未砸在要害,但以他的手劲,砸在哪儿都不是玉帘秋这等弱女子能受得了的。

“你为什么要杀我?”璃月问,她想不通。

玉帘秋勉强拭去嘴角的血丝,心中的恼恨无以复加,她差一点就成功了,可不知匕首最后戳到什么,竟然刺不进去,此番失手,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当即开口骂道:“秦璃月,你这个三心二意水杨花的贱人!凭什么他喜欢你不喜欢我?你别得意,我得不到的,你也不会得到!”

原来以为自己是叶千浔的妹妹,她只恨命运弄人,让她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可那夜玉九霄却告诉她,她姓玉不姓叶,玉无尘才该姓叶。她当时便绝望了。如果她不是叶千浔的妹妹,她可以断定,叶千浔以后都不会理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璃月,若非她一早勾走了叶千浔的心,她相信叶千浔对她不会全无感觉的,都怪秦璃月这个贱女人!

璃月愣住,她口中的“他”是指叶千浔么?她……喜欢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叶千浔?

牛轰等人见她辱骂璃月,又恼了起来,璃月制止蠢蠢欲动的众人,抖落一身恶寒引起的**皮疙瘩,侧头对一旁的曲流觞道:“流觞,麻烦你把这个变态女人给叶千浔送过去。”

“我才不去!……为什么给叶千浔送去?”曲流觞刚跳了起来,转而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她是叶千浔的妹妹。”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璃月脱口而出。

曲流觞愣了一愣,转而道:“那我也不去!”

“她竟然刺杀我,你去告诉叶千浔,是我叫你打他一顿给我出气的,他不许还手。”之所以叫曲流觞去,是因为担心路上再遇见月潇山庄的人,派别人去难免徒增伤亡,只有派曲流觞去,才能干净利落事半功倍。

这个提议让曲流觞有些心动,话说他看叶千浔不爽已经很久了,只不过两人武功不相上下,每次打架都分不出个胜负。若能名正言顺地揍他一顿……想想都爽啊!

不过……

见他犹疑,璃月道:“放心吧,看眼下这形势,十天半个月不会有战事,以你的武功,这么多时间也够你来回了。”

曲流觞想想也对,于是欣然领命。

曲流觞走了之后,夜半时分苏吟歌又溜进她房中,璃月前两天连着被曲流觞燕瑝折腾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脚便将他蹬下床去,两人正纠缠,冷不防细细的破空声响,什么东西“笃”的一声扎在了支起营帐的柱子上。

两人翻身而起,苏吟歌追了出去,璃月点亮油灯,发现是枚带着纸条的飞镖。

取过展开一看,先是惊讶地瞠圆双眸,随后咬牙咒道:“可恶!”

云浅这厮果然趁燕瑝不在掳了裴青瑶,还邀她去天圣看望自己的亲娘。

她不知他从何得知这个秘密,但她却非去不可。

当夜便将军中之事交代给牛轰,她和苏吟歌一行两骑向南佛飞驰而去。

苏吟歌自得知曲流觞的月蛊是东仪太后给他下的之后,便也怀疑上了云浅,故而后来他拿到月蛊解药也没跟云浅说。

他只当璃月这么着急是因为东仪太后是燕瑝之母,思及云浅那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他又不会武功,临走之际便派了一人去通知曲流觞。

*

十一月末,南佛圣境也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天圣是座巨大的圆形建筑,周边布满了各种奇阵,这些阵法别说是几个人,即便是军队也能困得住,故而虽然掳了东仪太后回来,中倒也没有草木皆兵,还是如往常一般有条不紊。

云浅来到软禁裴青瑶的殿内,解下披风丢给随行的女侍,扫了一眼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屏退侍从,看着端坐在窗下表情冷硬的裴青瑶,道:“怎么了?不合口味么?这是你中的御厨做的,为免你吃的不习惯,我连他一起请来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裴青瑶清冷的目光直视前方,不带丝毫情绪地问。

云浅晃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两侧,俯低身子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做你女婿如何?”

裴青瑶豁然抬头,盯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你很不错,可眼下看来,似乎你女儿更合我口味……”他话未说完,裴青瑶反手便甩了他一巴掌,她气得面色煞白,喝骂:“无耻!”

云浅直起身,抚了抚泛起红印的右颊,浅浅一笑,道:“被岳母打几下没关系。不过我劝你还是吃点东西,否则待你女儿来了,以为我亏待你找我拼命怎么办?”他轻笑着转身离开。

只要能拿到月蛊解药,即便金缕登基他也不怕,大不了不做这天圣主,天大地大,他哪儿不能去?如今天下,若说还有人能威胁金缕,恐怕只有秦璃月。

他本想亲自去将秦璃月捉来,但曲流觞苏吟歌总是不离左右,他找不到机会下手。好在机缘巧合他潜伏在裴青瑶身边的眼线窃听到裴青瑶与秦璃月竟是母女关系。

有母亲在手,还怕引不来女儿么?

刚出殿门,一手下急急来报,说是金缕派韬国将军屯兵在南佛与圣境边境,看着好像随时会攻打过来。

云浅眯了眯眼,如今是国丧期间,国丧期间动兵是大忌,他不信金缕会迫不及待到在这个时候攻打圣境。

算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秦璃月这两天也该到了。嗯,以静制动吧。

……

入夜,裴青瑶心神不宁地在空荡荡的殿中徘徊着,她本以为云浅甘冒大险将她从东仪皇掳出来不过是想从燕瑝那里得到些什么,想不到,他的目标竟然是璃月。

这一生,她最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的亲生女儿璃月,此番,绝不能再因为自己让她来涉险。

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她知道外面看守的人并不多,但她真正担心的是天圣外围那些奇阵,她不懂阵法,即便能从这里跑出去也必然会陷于阵中,重新被云浅抓回来。

如非外围有那些奇阵做屏障,云浅也不会如此高枕无忧。

怎么办?她一个当娘的竟然要儿女心,太没面子了,一定要想到办法出去……

正焦虑,殿门外传来隐隐的对话声:

“诶?晚上怎么换人送饭啦?秋明呢?”

“不知道,我是厨房过来的,主让我问问太后明日想吃些什么。”

“脸生的很啊,新来的?有令牌吗?”

“喏。”

“好了,进去吧。”

殿门开了,一名男侍提着食盒低眉顺目地进来。

裴青瑶盯着她,思绪飞快地转着:何不将他杀了,自己扮成他的模样混出去?反正都是生人,黑灯瞎火料想门外那些守卫也看不清,如果发现了,就连那些守卫一起杀。

她虽不是云浅的对手,但一般的小喽啰她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如是想着,她不着痕迹地靠过去,正想动手劈他后颈,冷不防那人突然回身,压低了声音向裴青瑶行了一礼,道:“晚辈见过伯母。”

裴青瑶惊疑,问:“你是何人?”

那人抬起头来,赫然是皇甫绝。见裴青瑶问他,他似有些尴尬,道:“晚辈是璃月的……朋友。”

裴青瑶见他剑眉星目气宇不凡,的确不似一般的侍从,但听他说是璃月的朋友,她又警觉了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晚辈名叫皇甫绝。”皇甫绝没有隐瞒。

裴青瑶眉头一拧,道:“皇甫绝?”他不是正在西武跟皇甫载淳打仗吗?璃月也在那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如果你是皇甫绝,你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裴青瑶语气冷了下来。

皇甫绝低着头,道:“曾经家母有难,璃月曾为晚辈不惜千里前去营救,如今,我不过做了应该为她做的事而已。还请伯母不要迟疑,速速跟晚辈离开。”

“你懂奇门遁甲之术?”裴青瑶问。

皇甫绝摇头,见裴青瑶目露怀疑,又急忙补充道:“晚辈平日里好看书,关于这方面的书也看过一点,天圣外十八个阵法,晚辈用了三天只解得其中一个,晚辈可以带伯母从那个阵中逃出去。”

裴青瑶听着,蓦然一掌劈向他的脖子,皇甫绝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裴青瑶摇头道:“不行,你绝对不是云浅的对手,这是送死。”

“伯母,来这之前晚辈得知云浅身中月蛊,每月十五夜便会蛊毒发作,今夜正好是十五。”皇甫绝道。

裴青瑶眼睛一亮。

……

皇甫绝果然事先做了详尽的观察,连天圣负责巡逻的卫队什么时候在哪换班都知道,两人杀了殿前守夜的侍卫,趁着巡逻队换班的空隙翻出了天圣。

别看裴青瑶平时在中养尊处优,一旦有事飞檐走壁闪躲腾挪那动作不是一般的顺溜,一点都不比皇甫绝逊色。

翻出天圣墙后,月色下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寻常的树林,普通人本看不出这是个阵法。

皇甫绝将腰刀别入腰间,回身对裴青瑶道:“伯母,这个阵法名叫‘绿野仙踪’,踏错一步阵中便会乱箭齐发,入阵之人绝无生还之理,故而,还请伯母恕晚辈斗胆……”

皇甫绝话还没说完,裴青瑶一拍他的肩,道:“蹲下来,再这么唠叨下去追兵就来了。”

皇甫绝语塞,背起裴青瑶的一刹,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整个脱逃过程出奇顺利,此事有三点皇甫绝做的不错,第一,书呆派上了用场,在曦王府他竟日泡在书房,有关行军打仗的书他都爱看,其中包括奇门遁甲,若破不了天圣外的阵法,别说救人了,他进都进不去。第二,之前金缕用天钦宝盒之钥嫁祸皇甫绝时,那女子身上有一块天圣的令牌,被皇甫绝拿走,此刻派上了用场。第三,时机选的很对,恰好十五,云浅蛊毒发作,没办法第一时间追捕他们。

出了奇阵之后,皇甫绝带来的百余名曦王府高手早已等在阵外,皇甫绝知道燕瑝已经率兵来到了圣境与东仪的接壤之处,只不过怕贸然动手殃及裴青瑶,所以还在派人与天圣交涉中。

当即便带着裴青瑶向东仪边境那边转移。

天圣很快便反应过来,云浅没有出面,天圣徒众却潮水般涌出门,朝四面八方追踪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有一队天圣徒众便发现了皇甫绝一行,一边扑杀过来一边放出信号弹,亮蓝色的焰光在夜空下显得格外耀眼,方圆几十公里都能清晰地看见。

混战,在月色下不可避免的上演。

七八年不曾亲自动武,裴青瑶却是风采不减当年,双方交战伊始她劈手便夺过一把剑来,一套四十九路梨花剑法舞得风生水起密不透风,旁人本近不得她身。

皇甫绝深知此情此景下绝对不能恋战,待己方人马将天圣徒众渐渐挡住,他拉过裴青瑶便跑。

得知燕瑝就在天圣与东仪边境后,他曾派人去通知燕瑝,让他今夜派人来接,也不知手下有没有成功地将消息传到。

不管怎样,一定要将裴青瑶救出去。眼下情势虽然不容乐观,但好在裴青瑶身手矫健自保有余,本不会拖后腿,行动起来也方便许多。

一路跑去,一共遭遇三拨天圣徒众,第三次脱逃后,皇甫绝身边仅剩十余人,深感不妙。

看起来天圣已知他们的目的是逃往东仪,必定已经派人在前路阻截,眼下只能改变计划去南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改变方向不到半个时辰,又遇到了今夜的第四拨拦截者。

看着几倍于己方的天圣徒众,皇甫绝和裴青瑶心里清楚,除了杀光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一时,刀剑相撞,血横飞,皇甫绝一行都明白,这一战,生的希望只有一线,在求生的本能下,每个人都红了眼睛,只知道用僵硬的双臂高举着闪亮的刀剑向对方的头颈麻木地劈下去,等待那一腔热血点亮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此时,已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只有纯粹的搏击和屠杀,喷溅的鲜血融化了地上薄薄的冰雪,敌人的尸体血模糊地倒下去,终于安静了下来,而活着的人仍然踏着脚下的这片血继续厮杀着。

呼啸的寒风席卷着浓烈的血腥气吹过荒原,向远方传播着死亡的气息,混乱的近战中,没有一个人是毫发无损的,裴青瑶、皇甫绝以及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曦王府高手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是,看到对方受的伤更重,对方倒下去的人数更多,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时间顾及自己溢血的伤口,只知道抓住一切机会将手中的刀剑深深地入对方的身体,冷兵器没入血的声音,仿佛成了此时最有效的止痛良药。

刀光剑影中,皇甫绝一直环绕在裴青瑶身边,虽然裴青瑶武功不弱,但是,天圣徒众实在太多了,他在她身边可以为他解决一部分敌人,为他减少一分危险。

混乱中,一个身形矫健的男子突然腾空跃起,举着手中泛着寒光的利剑向刺倒了无数天圣徒众的裴青瑶背心刺来,裴青瑶此时正专心应对面前成堆的敌人,那无声无息的背后一剑本没有引起她的警觉。

离她最近的皇甫绝一个侧身,正好看到,来不及多想,他脚步急转,整个人挡在裴青瑶背后,身形转换延缓了他出手的速度,对方长剑刺进他腹侧的一刹,他腰刀斜挥,将那人的头砍了下来。

裴青瑶见皇甫绝突然撞在她背上,正不明所以,皇甫绝忍着伤口那锥心的剧痛,低声道:“伯母,不可恋战,我掩护你逃出去,这里就交给我们好了。”言讫,不待裴青瑶答应,在所剩不多的侍卫的协助下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将裴青瑶推出了战圈之外。

“王爷,您也走!”一名属下看到了皇甫绝受伤的经过,拼死将皇甫绝也推出战圈,一边奋力阻挡意欲追过去的天圣徒众一边吼,沙哑的声音在寒风中听来有些声嘶力竭。

皇甫绝沾满了鲜血的手紧握着变得滑腻的刀柄,看着自己正在殊死拼杀的部下,知道,他们将会全部陨殁在这片冰冷的异国雪原上。

眸中泛起了热泪,他明白,如果自己不走,他们会死不瞑目。

冷硬着心肠转过身,他带着裴青瑶一刻不停向南佛方向飞奔,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眸让他看不清道路,于是抬起袖子狠狠地擦去,加快脚步。

正文 冰释前嫌

或许是两个人目标大大缩小,皇甫绝和裴青瑶第四次逃脱之后,直到黎明时分都不曾再遭遇阻截。

东方微白,但山高林密的深山老林里,光线却还十分昏暗。

皇甫绝明显感到自己脚步越来越沉重,头脑也越来越晕,他停了下来,手扶着一棵树,指着正北方道:“伯母,从这里一直向北走便能到达月牙湾,我有船停在那里。我和我的部下约好在这里汇合,您先走吧。”

裴青瑶转身看着他,道:“若是来的不是你的部下而是追兵,你此举不是自投罗网了么?”

皇甫绝勉强一笑,道:“所以我叫伯母您先走,如果来的是追兵,晚辈给您断后。”

裴青瑶有些迟疑。

“伯母您快走吧,我有分寸的,您走的越远我断后的时间便能越短,您若安全了我便也能心无顾虑地跑路了。”皇甫绝道。

见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青瑶当下不再迟疑,转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迅疾地隐入密林深处。

见她消失在眼前,皇甫绝终于不再强撑,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腰侧衣袍早已被鲜血濡湿,再被冬夜的寒风一吹,如今厚厚地硬了一大片,只不过他一身黑装,又是夜晚,裴青瑶没发现而已。

他大口地喘着气,心思:也不知裴青瑶能不能逃得出去?当日璃月为他救母,想必比他此番更艰难吧,他母亲身体孱弱,和裴青瑶比都不能比,若是裴青瑶也行动不便的话,他本不可能带着她一路逃到此处。

他不行了,他知道。可他心中还是有憾,因为没能亲自将裴青瑶带到璃月面前,若是她最终还是会被天圣捉回去,他便功亏一篑了。

若非想趁着月圆之夜动手,他原本可以等到去联络燕瑝的人回来再行动……此时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他到底还是不够强,即便拼尽全力,却还是没能了却心愿。不知亚父他们此时情况如何?这一瞬,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起兵反了皇甫载淳,只因为他觉得皇甫载淳不配当皇帝,那么多人死了……伤了……

多痛苦啊,那么多人为了他承受了如他此刻一般的痛苦。

含玉,自私任为了他放弃一切的含玉,他到底是对不起她,如他死了,也不知她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误了她的青春他已深感歉疚,如果再误了她的命,地下他有何颜面见她?无论是感动还是歉疚,都转化不成爱啊。

还有秦璃月,那般特立独行不拘一格的女子,他从一开始便不能适应她,他排斥她甚至讨厌她的不按规矩出牌,却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为何如此在意?

他把她伤到了她心里,却把对她的爱藏在自己心里,终其一生,她或许都只会记得他曾伤过她,不会知道他也曾爱过她。

对此,他心里有悔,却无憾。

一个伤过她的混蛋死了,总比一个伤过她又爱着她的家伙死了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他原来那样想补偿她,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却因为他能力有限,搭上自己的命也没能抓住。

无所谓了,在她心中,他本就是无用的,她说过的,说他文不成武不就……

身体渐渐麻木,脑海中晕眩不已,连眼前也变得白茫一片。

他痛苦地皱了几下眉头,终于就这么仰靠在树上失去了意识。

不多时,一抹人影又从密林深处疾奔而来,来到近处,裴青瑶一个骤停,蹲□了皇甫绝的劲脉,浑身检查一番,终于在他腰侧衣襟上发现了被剑刺穿的破口以及成片的鲜血凝结而成的硬块。

“臭小子,朋友的母亲值得你用命来换?果真不会撒谎!”裴青瑶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看他年纪应该和璃月差不多,她一个当娘的如何忍心让一个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为了救她命丧于此?当即吃力地背起人事不省的他,继续向北前行。

她本来是准备一个人离开的,可突然想起他们去南佛是临时决定,皇甫绝又岂会和他的部下约定在这里碰面,显然是谎话。自蹿进这片密林之后便没有发现身后有追兵,他于此时撒谎单独留下本没有理由,于是她才折返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他是因为伤重无法前行,不想拖累她才撒了这么个谎,可惜经不起细细推敲。

连撒谎都不会,可见这是个实诚孩子。

裴青瑶负着他跑了一会儿,明显感到体力不支。

近来她心烦意乱,两天没有进食,昨晚又混战一夜,体力透支得厉害,眼看天亮,如果云浅此时追来,她最多再次被抓回去,可皇甫绝这小子就死定了。

休息了一会儿,她正待再次启程,眼角却瞄到远处林间两道身影箭一般奔过,一怔之间,那两道身影似乎也发现了她,方向一拐便向她冲来。

裴青瑶移开几步,长剑横摆开作战架势,随着那两人越来越近,她握剑的手也越来越松。

是璃月和苏吟歌。

璃月停住脚步,看着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裴青瑶,怔了片刻,问:“你没事吧?”

裴青瑶眸光一暗,她终究不肯叫她一声娘。

她摇了摇头,转而看向被她藏在树后的皇甫绝,道:“快救救他,他要死了。”

璃月这才发现一旁还有个皇甫绝。

她和苏吟歌昨夜到达天圣外,见天圣乱糟糟的,徒众们又是四处搜索又是放信号弹,他们便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一路追踪,隐约听到是裴青瑶被人劫走了。

本来还好奇谁能破解天圣外那些奇阵进去救人,想不到是皇甫绝。

不待璃月出声,苏吟歌已经过去检查皇甫绝的状况,检视一番后,抬头看着璃月道:“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情况非常危急,必须马上救治。”

“你先带他和我母后走。”璃月道。

苏吟歌和裴青瑶齐齐一愣。

“你要干嘛?”苏吟歌问。

“叫你带他们走就走,再废话他就死了。”来时看到天圣徒众正往这边围拢,既然云浅的目标是她,那么只要她留下,裴青瑶和皇甫绝等人对他便没有了意义,也就能脱险了。

“我在月牙湾那家客栈等你,若你两天之内不到,我弄死他。”苏吟歌背起皇甫绝,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跑了几步,不见裴青瑶跟上来,他停步转身。

裴青瑶看着他道:“你走吧,一定要救活他。”

苏吟歌看向璃月,璃月侧过身,挥了挥手。

知道除了救人,此刻自己不能为璃月做更多,苏吟歌咬咬牙,带着皇甫绝走了。

林中只剩母女二人,耳畔,有大队人马踩踏落叶的沙沙声渐行渐近。

“为何不走?”璃月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带情绪地问。

“上次,我留下你一个人,后悔了十八年,这次,如果再留下你一个人,我怕我会死不瞑目。”裴青瑶与她一同看着密林的另一侧,无数的人影开始在视线中渐渐清晰,听见有人叫:“她们在那里!”

璃月心中刺痛,手一扬,真气幻化出一柄长剑,她一语不发地迎了上去。

她必须为苏吟歌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她的事情,不应该由别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的情,她欠不起。

身侧,裴青瑶一语不发地跟着她的步伐杀了过去。

母女两人犹如两把锋利的尖刀,一下就将扑过来的天圣人群豁开了两道口子。

苦战,鲜血飞溅你死我活地苦战,好在这是先遣部队,云浅并不在其中。

璃月心中有怨有痛,仗着武功高强,在人群中砍瓜切菜般大开杀戒,犹如修罗出世女魔再现,直吓得一干人马频频后退,转而调集更多的人力主攻裴青瑶。

第一次与女儿并肩作战,裴青瑶岂肯丢脸,即便体力不支,然想起女儿就在她身后,人的一切软弱品质甚至包括生理脆弱便离她远去了,此时的她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个机器,即便偶尔被刀剑砍中,她也近乎麻木般不予理会,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在女儿不曾脱险时,她决不能停手,更不能倒下。

厮杀中,璃月一个转身,无意中看向裴青瑶那边,却见一柄长剑正划过她右臂,她似乎毫无所觉,反手一剑结果了那人命。

心不知为何剧痛欲死,她砍倒拦在她和裴青瑶之间的十数个人,一把拉过她腾身而起,跃出战团飞奔而去。

天圣徒众在后面紧追不舍,却仍是渐渐被两人甩在了身后。

疾奔中不辨方向,说来也是巧合,竟来到了上次叶千浔弃她于不顾的那座断崖上。

母女两人坐在一丛灌木后,璃月垂着眸,面无表情动作娴熟地给裴青瑶包扎着臂上的伤口。

整个过程中裴青瑶一直看着她。

她真的长大了,如此坚强却又如此美丽。她武功高强,她柔韧不屈,她特立独行而又不乏智谋,她有人疼有人爱,她其实……真的不需要母亲了。

天圣徒众不用多久就会找到这里,她知道璃月想要逃出去易如反掌,而她自己,生死都已无所谓。只是,此生若不能听她叫她一声娘,她真的会死不瞑目。

见璃月包扎完了,默默地坐在她身旁不说话,她缓缓开口道:“此生,作为母亲,我真的亏欠你太多,事成定局,多说无益。”说到此处,她停了停,看着朝阳照在远处山峦上灿烂美好,她叹了口气,道:“若来世还有缘做母女,不管艰难险恶,不管富贵贫穷,不管名利地位,即便要匍匐在别人脚下生活,也绝对,绝对不会再把你交给别人,不会再把你弄丢……真的不是故意将你弄丢……”说到后面,她喉头哽住,无以为继。

璃月垂着脸,一滴泪无声无息溅在手背上,她握紧了拳。

“若有来世,还是不要再做我女儿了,作为母亲,秦苏苏真的比我好很多。对她,我感激涕零,自愧不如。生不如养,璃月,你是对的,她才配得上你那一声娘。”裴青瑶侧过脸去,迅疾地擦去脸上的泪。

“这次你能为了我来到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留在这里,不要管我,你自己走吧,今后的日子,有燕瑝在你身边,我放心。”她道。

璃月抬起头,静静道:“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娘,独自一个人走?”

裴青瑶一愣。

璃月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她,双颊泪痕交错,一字字道:“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便一直恨着你,恨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弃我于不顾,恨你让我流落在外尝尽世间酸甜苦辣,受尽世人冷落白眼,却忘了去想,若非如此,你又哪来的荣华富贵?只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你做了东仪太后,燕瑝成了东仪皇帝,舅舅做了琛王……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只不过我一人受苦便能换得你们这么多人活着并幸福着,我何乐不为?我有何可恨?何况我在外面还遇到了那么多真心待我好的人,比起你们的心中有愧,我却是心无挂虑自由自在地活着。

若我在中,不过是百无一用的公主,换做燕瑝却能成为年少有为的皇帝,这笔交易,怎么做都不亏。

我早该想到的,却因为年轻自私,少不更事,直到如今才想通。娘,我不恨你了,真的。”

裴青瑶早已泪珠滚滚,激动得难以自持,一把将璃月抱进怀里,哽咽着道:“十八年了,我才第一次抱到我的女儿……有生之年还能与你相认,上天见怜啊,我裴青瑶,死而无憾了。”

璃月伏在她怀中,不加掩饰地放声痛哭。

她不知自己在追悔什么,抑或在追忆什么,总之此刻她就是非常想哭,隐忍了十八年的眼泪找到了出口,仿似要一夕而出,奔涌不歇。

过了好久,终于冰释前嫌母女相认的两人才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拭干眼泪,转而发现,这么久了,山下竟一点动静没有,怎么回事?

“娘,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出去看看情况。”璃月道。

“不,我和你一起去。”裴青瑶费力地站起身,璃月正待劝她,耳边却传来一阵呼声。

“母后!璃月!”燕瑝的声音。

“月姐姐,你在哪里?”小粉嫩的声音。

“璃月——”曲流觞的声音。

璃月正发愣,裴青瑶微微笑了起来,道:“看来有人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当下两人从灌木丛中站起身来,走到断崖上向下一看,崖下树林里果然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不过不是天圣的人。

两人刚出现,某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妖孽便发现了,惊喜地叫一声:“在那里!”拔腿便飞奔过来。

燕瑝和曲流觞急忙跟上。

金缕因为一开始不知道裴青瑶是璃月的母亲,故而自己离天圣最近却没有第一个动手营救,直到后来接到曦王府的消息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却仍然晚了一步,于是非常担心璃月会怪罪,故而一登上崖顶便狗腿地凑上来,关切道:“岳母大人,您没事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一句话刚出口,紧跟着上来的两个人便傻了,尤其是燕瑝。

璃月脑中“轰”的一声天旋地转,看着明明闯了祸还一脸无辜的金缕,恨不能抬腿一脚将他踹下崖去。

现在该怎么办呐?

正文 太后之意

鉴于自己和璃月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而金缕又喊出那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裴青瑶提出去最近的城镇休息一下,于是一行来到了玄城,清空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裴青瑶忍着伤势和燕瑝关在房间里谈话,璃月房内,曲流觞正皱着眉头轻手轻脚地给璃月处理胳膊上的一道剑伤。

“喂,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玉帘秋交给叶千浔了?”璃月见他绷着脸,想寻些话题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没有。”曲流觞显然心情不大好。

“那你把她放哪了?”璃月问。

“丢半路。”曲流觞道。

“什么?你就把她丢半路上了?”璃月惊愕。

“听说你有事,谁还管她?爱去哪儿去哪儿。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就凭她捅你那一刀我早就结果了她。”曲流觞没好气道。

“你跟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计较什么?”璃月捶他一下。

“不要动,伤口又流血了,受伤了还这么不老实。”曲流觞急道。

璃月见他关切,忍不住笑了起了,忽而又问:“天圣怎么样了?”

“金缕和燕瑝的军队正在收拾战场。可惜云浅跑了。”曲流觞有些遗憾。

“云浅跑了?”璃月皱眉。这个大祸害怎么能跑了呢?

“天圣外那些阵型延缓了大军进的速度,杀进天圣时,他已经不在了。”曲流觞道。

璃月垂下眸,闷闷地不说话。

曲流觞见她那样,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如今到处都是我们的人,除非他不出现,只要他出现一定会被我们发现。”

璃月叹了口气,道:“别的我不怕,我只怕他去天一岛找麻烦,如果苏伯父中月蛊的事情与他有关,如今苏伯父得了解药,他恐怕会挟持苏伯父威逼苏吟歌给他弄解药。”说到此处,她突然抬起头,对曲流觞道:“苏吟歌和皇甫绝现在就在月亮湾那边的客栈里,你帮我去看看他们,顺便将云浅脱逃一事告诉苏吟歌。”

“那你呢?”曲流觞问。

“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回西武。”璃月道。

曲流觞看着她,眸光闪了几闪,问:“太后真的是你母亲?”

……

客栈院内,金缕像被抛弃的流浪狗一般四处乱走,一会儿抬头看看燕瑝的房间,一会儿又看看璃月的房间,都是亮着灯门扉紧闭。

他不就是叫了声“岳母大人”么,为什么就这样待他?

想到此处,他又不忿起来。同样是男人,待遇怎么就这么的不同呢?

看燕瑝,免费捡了个便宜娘不说,还轻而易举地弄了个便宜皇帝当,最后又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便宜娘的女儿收到身边做了皇后。他丫的似乎还不高兴!

而他自己呢?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有娘了,皇位也是他刀头舔血步步为营争来的,为了璃月,他前一天刚刚完成登基大典就甩下一大摊子事赶过来,结果,看,人家连门都不让进。

抬望眼,悲愤望天,无语凝噎。难道,他天生就是这么个爹不疼娘不爱老婆不要的苦命么?幸福在哪里啊幸福在哪里?

幽怨地叹了一百零八口气之后,他缓缓向自己的房间踱去。

李逝急匆匆地赶来,想说什么,见金缕无打采,又噎在喉中。

“又有什么坏消息啊?”金缕懒懒地问。

“皇上,刚得到的消息,叶千浔和玉无尘真的动手了,两败俱伤。”李逝禀道。

金缕清灵的眸光一斜,问:“不是派人去阻止了么?怎么还会两败俱伤?”

李逝道:“他们似乎没有按玉九霄母子的计划来,但还是打上了,如不是我们的人去的及时,非死掉一个不可。”

“现在怎么样了?”金缕问。

李逝道:“血影的人正在攻打九华山,叶千浔已经能走路了,不过玉无尘好像伤得比较严重,手下传回消息时据说他还在昏迷中。”

金缕“嗖”的一声站起,摩拳擦掌道:“没死就好,我立功了,我立功了!”兴高采烈地冲出房门便去敲璃月的门。

曲流觞前脚刚走,璃月正准备休息,金缕屁颠屁颠地跑来告诉她这个惊天噩耗。说完之后,金缕站在一旁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心思:再不济也要奖励一个吻吧?

谁知璃月只是低着眉沉静地问:“小粉嫩,你最近有空吗?”

金缕赶忙凑过来:“只要月姐姐需要,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我要你带些人马,用你最残酷的手段,去把九华山夷为平地!”璃月恨恨道。

玉无尘那样看重他的父母兄弟,那样看重他的家人亲情,甚至不惜为了保护他的家人而伤了自己。到头来,原来一切是玉夫人设的一场谋,他们都知道,就瞒着玉无尘一个人。这样的打击,叫他如何受得了?

她甚至担心即便他伤愈,也会从此一蹶不振。

她被人掉包,至少遇到的养母秦苏苏是真心爱她的,这种真心的爱将永远温暖她的心灵。而玉无尘明显没她这么好命,他的命运一开始就掉入了那个女人恶毒的谋里,这么多年,他拼命维护的是自己的仇人,苦苦相斗的却是自己的亲兄弟。

思之……她都替他感到心痛。

一旁金缕什么好处没得到,却又要为了那两个家伙去劳心劳力,当即撅着嘴道:“月姐姐,我很善良,不会什么残酷的手段耶。”

璃月一脚踹过去,骂道:“去死啦!你当我不知道裴延熙是被你的手下活活奸死的!”

*

心中记挂着玉无尘和叶千浔的伤势,又想起皇甫绝如今不知怎么样了,再思及西武战事,璃月是无论如何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便去裴青瑶房中想问问她昨夜和燕瑝谈得怎样,不想在房门外的走廊里却遇见了亲自端药来的燕瑝。

见他除了眼中微有些红血丝,神情如常,又亲自给裴青瑶端药,璃月心中便有了底。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与母亲算计了他,虽然他也没吃什么亏。

“璃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母后这里有我。”璃月抓耳挠腮,正不知从何开口之际,燕瑝微微笑道。

璃月一怔。

燕瑝走近,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比起你来,我幸福得太多,既然你都能原谅,我有何不能?最关键的是……”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将手中托盘递给璃月,眸光深沉,道:“我相信你们都爱我,我,也爱你们。”

……

璃月端着药来到房中时,裴青瑶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镜前让侍女替她梳妆。

“母后,身上有伤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璃月放下药,问。

“习惯了。”裴青瑶看着镜中璃月身影,笑容中少了份太后的威严多了分母亲的慈爱,顾左右道:“你们都先下去。”

侍女们答应着答应着退下了。

璃月将药端过去先给她服下,然后坐在她身边,想着昨天才刚相认,她又有伤在身,自己该用什么借口来辞行。

“怎么?想走了么?”正发愁,裴青瑶笑着开口。

璃月:“……”心想她和燕瑝虽非亲生,但不愧是母子,都会读心术。

“哎,告诉娘,皇甫绝那小子与你,不仅仅是朋友关系吧?”对于苏吟歌的医术,裴青瑶是有耳闻的,因而见皇甫绝被他带走,对他的伤势她倒不太担心,反而对女儿的感情八卦比较感兴趣。

“呃……我和他……咳,其实真的只是朋友。”璃月讪讪。

“真的只是朋友啊?那太可惜了,我看那小子不错,长得一表人才为人又实在,难得有颗知恩图报舍己为人的赤诚之心,既然你不能做到衷爱燕瑝一个,那干脆把皇甫绝收了得了,这般好男儿,凭什么便宜别人?”裴青瑶理所当然道。

璃月目瞪口呆,她以为自己惹了这么多男人不舍得放手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想不到,她娘的思想……貌似比她还开放,难道她的花心并非后天形成,而是先天遗传?咳,貌似想多了。

“那个,娘,你可能误会了,我和他彼此不相爱,不可能在一起的。”璃月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那一定是你看不上他,他一定是爱你的。”裴青瑶道。

璃月再次愣怔,讷讷问道:“娘你何以这样笃定?”

“很简单,为了救我他不惜豁出命去,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原因只能有两个,第一个,他是傻的,第二,他爱你。能破奇阵证明他不傻,那么只能是剩下的另一个原因,他爱你。”裴青瑶条理清晰一针见血。

璃月张着小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母亲这样的分析,似乎不无道理。

但不管如何,皇甫绝到底还是有个青梅竹马的江含玉在,她不是怕自己争不过她,她只觉得没必要,一来皇甫绝还没有可爱到值得她动手去抢,二来身边这几只已经让她有些忙不过来了。

“咳,那个,娘,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现在……”说到此处,璃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裴青瑶一眼,接着道:“我现在……身边已经有六个了。”

裴青瑶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摆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点头道:“唔,人确实有点多了。那就把那个金缕踢了好了,为娘最恨哭鼻子的男人和会溜须拍马的男人,他是两样俱全,怎么看都没皇甫绝顺眼,让他把位置腾出来给皇甫绝得了。”

“这不好吧娘。”璃月苦着脸道。

“皇甫绝为了娘差点把命都搭上,你总该有点表示吧?”裴青瑶见苦劝不成,挑着眉道。

璃月跳起来道:“我这就帮他打江山去,送什么都不及送一个皇位给男人好吧?嗯,这份礼物他一定喜欢的。”怕裴青瑶啰嗦,她转身便跑到门边,又一个骤停,旋身道:“娘,你好好养伤,待西武那边事了,我就去永安看你。”

言讫溜到门口,听得裴青瑶在后面道:“带皇甫绝一起来。”

璃月一阵恶寒,抚抚胳膊就溜了。

*

西武,八甲城正在进行一场自西武内战以来最惨烈最持久的大战,龙虎军将领栾成浩无论战术智谋都极其厉害,加之龙虎军本身就是西武极为强悍的一支军队,人数又多于曦王府的主力军,故而一个多月以来,双方在八甲城以南的席茂平原大战了五六次,曦王府军队付出了近万人的代价,却依然无法前进一步。

与此同时,试图从两翼合围夹击的凰城军和王府军也遭到了临颍卫城军队的堵截,皇甫载淳终于不再保留,决定一战定成败。

璃月十二月中旬回到正在交战的凰城军中,一路上弄清了两件事。

第一,皇甫绝终于保住了命,此刻正躺在天一岛养伤,大概还需要半个月左右才能返回西武,苏吟歌和曲流觞正在赶来西武的途中。

第二,叶千浔和玉无尘之所以互相残杀两败俱伤的原因也弄清楚了,十一月初,叶千浔调集了血影两万多徒众,本来是要赶来助璃月一臂之力,半路却正好碰到口着一把刀的玉帘秋。玉帘秋只说了“玉无尘”三个字便死在了他怀中,恰在此时,玉无尘也带着人赶来,两人都以为玉帘秋是自己的妹妹,都以为是对方杀死了她,于是,一场事发突然却不可避免的恶战开始了。

金缕的人赶到之时,两人都已身负重伤。事后经过检查,从玉帘秋口那匕首刺入的角度和力道判断,她应该是自杀。

这个女人,为了报复璃月和叶千浔,她竟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璃月得知真相后,气恼万分,派人传信给已经到达九华山附近的金缕,玉氏家族的人,一个不留!

在营地辗转反侧一夜,心里到底太过记挂受伤的叶千浔和玉无尘,另外她也担心玉无尘的心伤,于是决定次日启程去血影看看两人。

次日一早,她刚刚收拾好行李,营中倒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皇甫殊华。

41

正文 江山底定

营帐里,璃月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皇甫殊华。

她垂着眸,脸庞有些清瘦,却素净依旧,青葱般的纤指优雅而自然地抿着茶盖,似乎在沉思什么。

璃月静静地等着,皇甫殊华在她印象中不是个无聊的人,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认识七八年了,她从未主动上门找过她,此时此刻来找她,必有要事。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皇甫殊华抬眸,静静地说了一句话:“我可以让栾成浩放弃抵抗。”

她的眸子清澈而纯净,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折着细碎而清灵的光芒。

对于她这句话,璃月并不感到惊诧。

皇甫殊华平素不爱管闲事,但因其身后是素有天下第一庄的月潇山庄撑着门面,而皇甫载淳对她身后这支武林力量也颇为忌惮,故而,皇甫殊华在朝中的地位一直不是其他公主可比的。

又因其格寡淡,与各方面没什么利益牵扯,故而,朝中大臣出了什么事,如果自觉有能力让她出手,一般都会来找她帮忙。

而她一向只有帮别人的忙,从不需要别人帮她的忙,所有,朝中欠着她人情的大臣不在少数。

“条件?”璃月表情平静地抛出两个字。

如今正在与龙虎军交战的是观渡那支曦王府主力军,她不去与观渡交涉却跑来找自己,只能有两个原因。第一,她笃定此事自己一定会管。第二,她一定是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否则,她完全没有必要来找自己。

皇甫殊华手指在杯盏上摩挲了片刻,檀口轻启:“曲流觞。”

聪明人之间交谈往往言简意赅,三句话十六个字,其中意思双方都已心知肚明。

皇甫殊华想以劝栾成浩放下兵器为条件,与璃月交换曲流觞。

虽然看似荒诞,但其中却暗含一定的道理。

如果能让栾成浩放下兵器结束战争,意味着可以避免让更多的人死于这场战争,皇甫殊华这是想以人换人。

璃月看着她半晌,忽然微微笑了起来,问:“你缘何以为我会答应?”

皇甫殊华看着她,并无一丝的羞赧或是不自在,道:“你不缺他一个。”

璃月笑着摇头,带着些无奈,道:“衣服多了,鞋多了,房子多了,田多了……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可,他们是人,不是死物。一个人就代表着一段情,自有一份双方的真挚在里面维系着,并不像你说的那般,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你若真的喜欢他,可以放手来与我争,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但,我绝对不会把他主动让给你,你听清了,绝对不会!”

皇甫殊华垂下眸去,少顷,问:“难道你不会觉得于心不安?”

璃月收起笑容,道:“若说起于心不安,你当比我更甚。我和曲流觞都是东仪的,而不论是曦王府的军队还是龙虎军,都是你西武的子民。身为西武的公主,你若愿意为了一己私利能出手而不相救,看着他们内耗而死,我无话可说。只是,千万不要跟我比谁的心肠更冷硬,谁的内心更自私,单凭你今天过来与我说这番话,你就已经输了。

你想到用西武将士的命来换曲流觞,至少证明在你心中他们等价,但在我心中,即便死再多人也与我无关,我在乎的只有曲流觞而已。再者,皇甫载淳和皇甫绝都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他们谁生谁死谁做皇帝,与我并无直接关系,你才是那个需要直接承受后果的人。所以,需要仔细考虑的是你,不是我。”

皇甫殊华从始至终都沉静地看着璃月,见她一番话讲完,她以手扶额,少顷,无声地笑了,抬起头,她道:“秦璃月,我甚少佩服什么人,你是第一个。因你是女人中的女人,枭雄中的枭雄,女人中能出你这么一位,也算是吾辈之幸。”

言讫站起身,接着道:“你说的没错,作为西武的公主,我的确心疼我西武的将士,我亦不在乎谁做皇帝,反正都是我皇甫家的男儿,我只在乎西武是否太平,只不过有了你,我不得不选择支持我十三皇兄,只因你秦璃月想要做成的事,从未失败过。以前在九华山上是,如今更是。

只不过,我却还有件事与你商议。我舅父一家虽然有错,但希望你看在他们将无尘表哥养大的份上能饶他们一命,毕竟无尘表哥与他们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便心中有恨,这种恨只怕也不会持续一辈子。多年后,但愿你不要给无尘表哥心中留下遗憾。”说完,她没有等璃月的答案,撩开帐帘出去了。

璃月却陷入了沉思。

玉无尘对玉九霄夫妇如此重视,除了他本身是个孝子之外,只怕从小到大玉氏夫妇对他也是有过关爱之举的,否则,再善良的人都不可能一直坚持单方面的付出而不求回报。更何况,孩子的心,最脆弱最容易受伤。

可是,想起玉九霄母子设计要玉无尘和叶千浔这对亲兄弟互斗而死,她又实在气愤不过,要不是金缕提前发现端倪派人阻止,或许此刻悲剧已经酿成,无论是失去叶千浔还是玉无尘,这样的后果都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纠结了一会儿后,璃月决定还是先去看看玉无尘再说。

刚准备启程,牛轰进来,说临颍卫城的皇城守卫军撤退了。

璃月奇怪,从与他们交战至今,凰城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们怎么会突然撤军呢?

牛轰禀报完军情后又递上一封信,璃月接过一看,是观渡写来的。

看完信件后,她明白了。

原来皇甫殊华在来此之前已经替曦王府劝降了龙虎军将领栾成浩,皇甫载淳急调皇城守卫军回去是为了做垂死挣扎。

她明明已经将事情办妥却佯装来与她谈条件,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此举,只不过探探她秦璃月对曲流觞是否真心。

念至此,她心中忽而有些感慨。

皇甫殊华说她是奇女子,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不同的是,一个好静一个好动而已。

只可惜,她不可能放弃曲流觞去成全她。

自私么?曲流觞爱的是她秦璃月,所以,不算!

观渡在信中约她一起攻打临颍,争取能一锤定音。

璃月想想,既然叶千浔已经知道玉无尘是他兄弟,当是能好好照看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那么,就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当下派人给观渡回了信,整顿兵马准备做最后的进攻。

十二月二十五日,三支军队分左中右三路同时向西武帝都临颍发动进攻,龙虎军的阵前倒戈成为入皇甫载淳心口的一把最锋利的尖刀,此情此景下,他无论想做什么补救措施都来不及了。

十五万皇城守卫军,面临几乎两倍于自己的兵力,如何作战?再加上皇甫殊华从中游说劝降一部分人,其余死忠皇甫载淳的军队,几乎在半个月间全部战死或被俘。

打仗打到一半,璃月突然想起,貌似忘了叫小粉嫩留玉氏族人一命先,刚想派人去传信,金缕兵贵神速般带着三颗人头颠颠地跑来邀功。

可怜昔日不可一世的武林第一庄,万人景仰的武林盟主及其家人,在金缕面前,到底还是不堪一击。

皇甫绝于一月初回到军中,一月二十六,军队终于攻破临颍城门,璃月的凰城军率先杀进了城。

两天后,皇甫绝接到了江含玉的一封信,信中,她求皇甫绝给她父母兄长以及身怀有孕的贵妃姐姐一条生路。

那时他的主力军才刚刚抵达临颍城门,看到信,急忙派人去城内看看还来不来得及救下江氏一族。

不到一个时辰部下来报,江氏一族一百二十余口已经被凰城军屠尽,皇甫载淳**于正阳殿,江含玉的姐姐显贵妃缢死于梅阳。

闻讯,皇甫绝愣怔,他身边的观渡却表情沉静。

江含玉这封信,其实早就送到了军中,是他阻了下来,延缓到此刻才送交皇甫绝。

曦王府的主力如果不打扫战场,完全可以和璃月的凰城军同时抵达临颍,可他偏要皇甫绝率兵打扫战场,说是怕尸体不及时处理容易形成瘟疫贻害民间。

璃月那丫头与他素来心有灵犀,见他们迟迟不到让她先进城,她便领悟了,于是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

一切的一切,不过为了十个字:斩草不除,春风吹又生。

观渡就知道皇甫绝自觉亏欠江含玉,对她所求一定会答应,或许想借此弥补她。可是,这个险冒得不值得,若是让显贵妃生下腹中胎儿,焉知十八年后西武就不会出现另一个皇甫绝?

既如此,恶人就让他来做,让璃月来做,反正他们都是不怕担恶名的人。

*

临颍攻破之后,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不过璃月可不管这些,杀完人之后便带着出来近半年的凰城军去城中各酒楼舞馆逍遥去了,看得一众曦王府士兵既羡慕又嫉妒,恨不能叛出西武也加入凰城军的队伍。

苏吟歌曲流觞和金缕依旧水火不容,除了打口水仗外还经常背着璃月拳脚互殴,然后每夜金缕都带着青青紫紫的胳膊腿来找璃月哭诉顺便求虎,本意是想借机爬床,想不到结果却是璃月追打到苏曲二人房中替他讨还公道,于是三人积怨更深。

如此三四天后,璃月估计凰城军也休整得差不多了,便令牛轰带他们启程回南佛凰城去,而她自己则去血影探望叶氏兄弟。

苏吟歌曲流觞这两个无所事事的家伙硬黏着不肯走也就罢了,金缕身为一国皇帝,出来这么久了竟然也不思量回去。

璃月实在是烦透了他们三人在一起没日没夜吵吵闹闹的模式,劝服一个显然比劝服两个更容易,于是打起神准备将金缕先劝回南佛去。

未料还没开始劝,临颍又来了位不速之客——燕瑝。

西武内战刚刚结束,时局动荡百废待兴,要稳住人心,皇甫绝就必须尽快登基。

裴青瑶可真是考虑周到,怕皇甫绝年轻直率,没有当皇帝的手段和经验压不住西武各方势力,故派燕瑝亲自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顺便与他签订西武东仪永不侵犯和平条约,借此昭示世人,他东仪是支持皇甫绝的。

不仅如此,燕瑝还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江含玉死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江如龙一家被杀已成定局,皇甫绝自然不可能来找璃月算账,只好将此噩耗以书信方式告知江含玉,并派人护送她回来料理家人丧事。殊不知行至半路,护送的三十余名曦王府侍卫凭空消失不说,江含玉的马车还摔下了山道坠入悬崖,江含玉及两名随行丫鬟以及一名车夫当即毙命,当皇甫绝派出的卫队在崖下找到他们时,尸体都冻得如石头一般硬了。

燕瑝是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阐述的,然而璃月却分明在他眸中看到了一丝似笑非笑的难测,再联系临别时母亲的那番话,心中的大胆的冒出一个猜测:这件事该不是母亲派人做的吧?看燕瑝这副分明知情的样子,很有可能啊。

如果真是……扶额,母亲是不是太看好皇甫绝了一点?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不管这么多,还是先去看看叶千浔和玉无尘再说。

金缕见燕瑝都来了,这下有了说辞,同为皇帝,燕瑝不走他也不走,虽然燕瑝也不太待见他,好歹没和苏吟歌曲流觞一般放在脸上,于是金缕便理所当然地黏着燕瑝。

刚要启程,璃月却突然收到叶千浔一封信,信上只有几个字,却看得璃月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璃月,千佛山大无音寺,玉无尘看破红尘欲剃度出家,想我叶氏族人从无遁入空门之先例,无奈我劝不住他,速来。叶千浔

玉无尘竟然要出家?开什么玩笑,她秦璃月要是让自己的初恋剃度出家了,传将出去将来还怎么混?

哪个老秃驴敢给他剃度,她就找一百个小妞去群攻他,哼!

不过想想如果去晚了,即便把玉无尘抢了出来,但剃光了头发的他想必也不会好看了,于是……

璃月连夜扯了大氅顶着春寒便飞速直奔西武东北部的千佛山,身后,四条尾巴争先恐后地跟着……

正文 一夜春来(正文完)

二十多天后,燕瑝金缕等四人抵达千佛山下。

这座山有两大出名之处,第一,山巅寺庙奇大,僧人奇少。第二,从山脚直通山顶的石阶是笔直向上的,角度接近垂直,如果要爬上去没有一天的时间做不到,而且需冒着双腿酸软随时滚落下来的危险。

总而言之,这是一间因为位置不好而香火稀少的寺庙。唯一的好处就是此处风景奇佳,满山遍植梨树,每到二三月份,十万林花如雪。

燕瑝金缕四人下马,一路披星戴月地赶路,累得就差把舌头吐出来了,身后,他们的随行也陆陆续续到了,扬起大片尘土。

想起璃月这一路风里来雨里去就是为了那什么要出家的玉无尘,四人就一肚子怨气,看到守在山道下的叶千浔,四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玉无尘想做秃驴便让他去做好了,要不是这个姓叶的多事传信给璃月,他们何需一路奔波?

叶千浔看着四人身后跟着大批人马风风火火地杀到,正发愣,四人已经摩拳擦掌围了上去,苏吟歌最先沉不住气,问:“姓叶的,你他娘的小弟弟要出家关璃月屁事啊?干吗多此一举通知她?看她风尘仆仆披星戴月的赶来你就爽了是不是?山这么高,你不护着她上去反而站在这里放风,你他娘的到底什么意思?”

叶千浔见他上来就出言不逊,正待发飙,思绪一转却又疑惑起来,道:“璃月没来啊。”

“撒谎有意思啊?她来没来你比我们清楚吗?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她的马不还拴在那呢吗,骗谁啊你。”苏吟歌鄙视道。

叶千浔顺着他的目光往道旁一看,一匹通体雪白的名驹正栓在一株红杉上。

他怔了怔,突然低叫一声:“不好!”扭身就向山上飞奔而去。

苏吟歌啐道:“败露了就想跑?你轻功比我好么?”脚尖一点便追了上去,曲流觞等人自然也不肯示弱,紧随其后。

常人需要一天才能登上的绝顶,四人不到两柱香时间就上去了,没有璃月踪影,原来在寺中等着剃度的玉无尘也不见踪影。

苏吟歌见状,抬腿便踹了寺院中的银杏树一脚,恨恨道:“我就说玉无尘那家伙要出家是假,将璃月引来拐跑是真。现在好了,两人真不见了。”

金缕走到有些呆愣的叶千浔面前,道:“我知道你误伤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心中有愧,可即便你想补偿他,也不该用璃月去补偿。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三天之内你兄弟二人要是不把璃月交出来,我灭了你血影!”

叶千浔抬头,眸中抑着丝焦虑,道:“在你们来之前,的确有一名女子骑着那匹马过来,衣着身形都和璃月很相似,但不是璃月,我刚才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你们是怎么回事?和她一起来竟然连她被人调换了都不知道?!”

“你放屁!她的马虽然比我们的快一些,可她一直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怎么可能被人调换?你不要狡辩了,背着我们想私藏璃月,那是和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一样可笑的行为。”苏吟歌驳道。

“你确定这一路璃月都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叶千浔拔高了声调。

“当然,今晨我们还一起出发……”说到此处,苏吟歌突然停了下来,面色犹豫。

不待他再度开口,一旁的燕瑝沉静道:“有一段时间,璃月不在我们视线范围内。”

一旁曲流觞继续补充:“就在千佛山之侧的那条道上,因为要拐过山脚转到山前,所以,起码有一盏茶的时间,璃月不在我们视线范围内,待我们跟着拐过山脚时,前面那个,可能已经不是璃月,只是距离远了,看着身形衣着像,我们被蒙蔽了。”

一语既出,几人都沉默下来。

如果推测成立,这个人能那么巧妙地抓住时机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璃月掳走,实力和武功都非同一般,要知道,璃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将她制服的普通女子。

“都怪你,马屁!要不是你狗腿地将自己的坐骑让给璃月,她怎可能将我们甩在身后?”苏吟歌气恼之余还不忘迁怒,搡了金缕一下。

金缕一把挥开他,道:“我说要跟她同乘一骑,是谁死活不让?要是我与她一起,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你个扫把星,给我把嘴闭上!”

“好了都别吵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查清楚是谁掳走了璃月,目的是什么。”燕瑝见两人闹了起来,从中调和道。

一旁曲流觞问叶千浔:“玉无尘要在这里出家,山下你就没安排一些暗哨侍卫之类?”

叶千浔见玉无尘和璃月都莫名其妙不见了,一时急昏了头,曲流觞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当即吹响莲令。

哨音刚落,一名黑衣人已轻飘飘地落在了院中向叶千浔行礼。

“今晨至今有看到二公子上山么?”叶千浔问。

黑衣人摇头,道:“禀主,不曾看见。”

“那刚刚上山的女子去哪了?”

“禀主,因为您吩咐二公子不喜欢被人监视,所以属下等跟踪那女子到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就没敢继续跟踪,也没看到她下山。”

“见鬼,都升天了么?”叶千浔气恼,徘徊两步,又问:“那今晨至今有无特别的事情发生?”

黑衣人摇摇头,想了想,又道:“一炷香之前,有个属下来禀报说他看到西山那边有白光闪过,速度太快没看清,山上梨花都开了,属下当时认为他是看花了眼。”

“西山?那边?”叶千浔指着西面问。

黑衣人看了看,点头道:“正是。”

叶千浔抬眸看着苏吟歌燕瑝等人,问:“你们一起去么?”

苏吟歌:“废话!”

一行正欲照西面追去,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人来得很全啊。”

几人回身一看,却是云浅身姿风雅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

见到他,众人表情不一,曲流觞开口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云浅目不斜视,只盯着金缕,嘴角的笑意诡魅而森冷,道:“这世上,还有何处于我而言能算天堂?”

看见他的一刹那,金缕心中便有了底,开门见山:“璃月换解药,我要先看见人。”

云浅笑了起来,道:“这不可能,你们这么多人,论抢,我是抢不过你们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我一个时辰内没有返回,黄泉路上,我不会寂寞。”

众人凝眉。

金缕神色还算平和,道:“你至少需要让我相信人的确在你手上。”

云浅顿了顿,低眉从袖中出一样物事,扬手抛给金缕。

金缕接住一看,华光闪烁的一串蓝宝石手链。

几人都认得这串手链,因为近一年来璃月一直戴着它。

如此说来,真是云浅掳走了璃月。

叶千浔气急攻心,正要上前,云浅扬手,道:“如今,除了解药之外,不管你们做什么,都救不了秦璃月。”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金缕。

金缕收起手链,道:“一个时辰?你当我随时随地都会带着月蛊解药?”

“那是你的问题。”云浅毫不示弱,反而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道:“我准备了几十斤火药,就放在秦璃月床边,一旦点燃……轰……嗯,或许你们每人都能多分几块。”

“你找死!”叶千浔怒不可遏,身形一转便欲上去抓他,苏吟歌伸手拦住他,道:“我会配制月蛊解药,我跟你走。”

曲流觞眉头一皱。

云浅心中思量:金缕这个人太过狡猾,与他交涉稍有纰漏便可能功亏一篑,苏吟歌不会武功,在他面前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带他走或许比较好。

念至此,刚想答应,金缕挺身而出:“不必麻烦了,我身上的确带有解药。不过,我必须先看到璃月。你怕我们人多你不安全,我一个人跟你去。云浅,你不会怕我到连我一个人都不敢面对吧?”

“多谢,不过苏吟歌既然会配制解药,我还是带他走好了。”云浅微笑道。

金缕眉头微蹙。

苏吟歌转过身,看着表情紧绷的曲流觞,再看看燕瑝等人,道:“为了璃月的安全,你们不要跟来。”

曲流觞刚想说此法不可取,却见苏吟歌极快地朝他挤了挤眼睛,顿时心中了然。

交代完之后,苏吟歌转身向云浅走去,刚迈出一步,云浅突然急速后退,瞬间站到了月门之上,看着苏吟歌垂在袖中的右手,眸中出冷光,扬声道:“我改变主意了,金缕,你要么现在将解药拿出来,否则,我们就这么耗着!且看谁耗得过谁?”

苏吟歌心中暗恨,此刻犹如惊弓之鸟的云浅警惕在他预料之上,他本想借着走近他的机会用指尖轻捻迷香将他迷昏,不料他却先一步起了戒心。

院中气氛一下僵滞起来。

金缕这方面,没看到璃月,不知她此刻情况如何,自然不肯轻易将解药交给云浅。若说动手,云浅武功不低,一旦动手除了鱼死网破只怕没办法活捉他。如果他死了,那么除非他们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璃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云浅既然敢只身来此,又敢提出一个时辰的限期,想来定是将璃月藏得极为隐蔽。所以,这个险,没人敢冒。

云浅显然切准了他们这种心理,是以,这一局,他赌上了自己的命。

短暂的沉默后,金缕伸了个懒腰,笑道:“好吧,本来我觉得这个游戏挺好玩,但弄成这样就不好玩了。秦璃月,不过就是个我还没玩腻的女人而已,用她来换你的命,不值,比起救她,我更想看你死。”迎着一众或惊诧或疑惑的目光,他理了理衣襟,道:“你们这些没见过女人的男人,想玩继续玩,我就不奉陪了。”言讫,抬脚便向门外走去。

云浅疑虑地看着他,苏吟歌等人也疑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演的是哪一出。但眼看他真的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视线,叶千浔率先追了出去,挡在他面前道:“你走可以,解药留下!”

金缕冷冷地看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发号施令!”

叶千浔不与他废话,抬手向他肩颈处便是一个竖劈。

别看金缕平素不显山不露水,一朝出手却是技惊四座!

但见他极其灵活地一个旋身,轻盈无比的一个反向避让,与此同时右手却斜刺里向后一挥,指间一道银光无声无息而又毫无征兆地直刺叶千浔口。

这一招角度诡异而又奇快无比,就连叶千浔这般的高手竟然也反应不及,当即被他刺个正着,格开他手时,一小股鲜血溅在地下的青砖上。两人片刻不停,再次混战一处。

曲流觞见叶千浔见了红,又见金缕招招狠辣,便知他是动了真格,身形一纵便加入了战圈,与叶千浔一起对付金缕。

金缕武功虽高绝诡异,但如何敌得过叶千浔和曲流觞两人联手?战局瞬间急转直下,在两人围攻下,金缕左格右挡险象环生。

苏吟歌对金缕不满已久,见状便欲上去落井下石,还未动便觉衣袖被人扯住。

转眸一看,却是燕瑝拉着他的袖角,目光朝月门之上的云浅扫了扫。

苏吟歌抬眸一看,只见云浅注意力已完全被外院那场三强之战吸引了过去,显然,他正心心念念等着叶千浔和曲流觞将金缕制服,搜出解药来和他交换璃月。因而,对于院内的苏吟歌和燕瑝却是疏于关注了。

院外三人都亮了兵器,叮当之声大作,苏吟歌见机不可失,当即出几毒针,移了移角度,扬手向云浅背后去。

与此同时,外院金缕一声闷哼,左肩被曲流觞软剑刺穿,叶千浔的弯刀就势架在了他脖子上。

云浅正暗自高兴,冷不防背上一阵细痛,他暗道不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肢体麻木僵硬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他一声不吭便栽下了院墙。

金缕见状,终于痛不可当地哀号出声:“苏吟歌,你个反应迟钝的猪!”

*

千佛山西侧三里开外,另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大山底下极其隐秘的岩洞中。

洞壁上点着火把,璃月浑身麻软地侧卧在铺着稻草潮湿冷的地上,两丈开外是个水池,水池边上站着四名负责看守她的天圣侍女。

千佛山下她一时不慎中了云浅的埋伏被他麻翻了带至此处,不久之前他交代侍女一番又离开了。

她知道他必定是以自己为交换条件去找金缕解药去了,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货,平素看着很娘,却心如蛇蝎。璃月一进来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躺在这里半晌,她又借着火把的微弱光亮看到洞壁下方埋着引线,如果金缕他们给了他解药再来这洞中救他,云浅暗中点燃这些引线,璃月坚信,这洞中的火药许是能将整个岩洞都炸塌。

她,还有来救她的男人们都将葬身于此。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躺在这里许久,她一直极近所能地将自己的左手往自己鼻尖前移动,只因为,左手上戴着苏吟歌给的手链,能解迷药。

一寸,一寸,每动一下都需积蓄半天的力量,她对自己这种速度感到焦虑,只因她不知金缕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一旦他们进入这个岩洞,就来不及了。

咬着牙,她坚持不懈的努力着,终于,两盏茶之后,她闻到了手链上传来的那丝淡淡药香,期间侍女还曾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但没发现任何不妥。

身体的知觉在不动声色中一点一滴地恢复,她知道除了自己眼前这四个侍女之外,洞中还有其他侍女,正在想要如何才能在她们引爆炸药之前消灭她们,洞中却隐隐传来“啊”的一声惨呼,声音很轻,但在这空荡静谧的洞中显得尤其清晰。

“怎么回事?”四名侍女有些紧张地面面相觑起来,其中有人试探地叫了个人名,没人应声。

为首的一名年长侍女一把拿过墙上的火把,急急道:“有情况,点炸药!”

“荣姐不要,点了炸药我们也会死的!”身旁有侍女拉住她的胳膊。

“池底有逃生之道!”年长侍女说着,手一伸火把就戳向地上引线。

千钧一发之际,璃月突然一跃而起,凌空一个劈腿将猝不及防的四人一下踢飞。

她这一踢用了十成功力,四名侍女撞在石壁上,霎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两只火把一只甩入池中熄了,另一只掉在地上。

璃月刚想弯腰去捡那火把,冷不防眼角一道白影闪过,她心中一惊,唯恐是云浅回来了,旋身便是一个杀招。

“璃月!”对方却一把架住了她的手腕。

璃月定睛一看,却是玉无尘,似惊似喜又似松了口气般看着她。

“你怎会在这里?金缕他们都来了么?”璃月惊讶道。

玉无尘不答,只一把拥住她,带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喃喃道:“还好你没事。”

璃月心中纵有再多不解,被他这么深情一拥也化作一滩春水了。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却又赌着气道:“你不是看破红尘要遁入空门么?为何又抱我?”

“我原本就六不净……发生那么多事,我心里难受,只是想见你,可你总也不来……”玉无尘的语气染上了一丝忧伤和失落,听得璃月心中一阵发酸。

“好了,我们出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璃月话未说完,玉无尘突然大力地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扯,大呼:“小心!”

仓促间璃月往后一瞥,却是一名侍女仍未死透,此刻,正挣扎着将地上那只火把投向洞角那个装着火药的铁桶。

变故突如其来,什么补救措施都来不及做了,璃月想起侍女那句“池底有逃生之道”,扯着玉无尘的衣襟便翻入湖中,与此同时,洞中“轰”的一声巨响,霎时地动山摇,洞壁开裂巨石崩落,岩洞在巨大的爆炸中开始不可避免的坍塌。

曲流觞一行刚刚押着云浅走到洞外,看到满地尸体,便知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苏吟歌抬腿便往狭窄隐蔽的岩洞口跑,还未进入,耳畔便传来一声巨大而沉闷的爆炸声响,火药瞬间释放的热量甚至将刚到洞口的苏吟歌冲了个四脚朝天,整座大山仿佛都在摇晃,很短的时间,岩洞口便被坍塌的巨石堵了个严严实实。

所有人都呆若木**般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巨变,雕塑一般。

片刻之后,待一切都归于平静时,众人却不平静了。

先是带伤而来的金缕默不作声地吐了口血,引起扶着他的李逝一声惊呼。

叶千浔冲到被巨石封堵的洞口,一掌劈出去,最外面那块巨石化作碎石崩落,可里面露出来的还是层层叠叠的巨石,他不死心,接二连三地劈着石头。

“哈哈哈……天不助我,天不助我!”云浅仰天大笑,随即怒吼。就差这么一点点,若是等他们和他进入了岩洞再爆炸,有他们这些人给他陪葬,他也算赚到了。

曲流觞一把揪过他衣领,按在地上,因为中情绪激烈翻涌而显得呼吸不畅,咬着牙问:“璃月真的在这洞里?真的在?”

“当然,炸药就放在她身边。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即便挖到最里面能怎样?扫末么?”云浅微笑看着曲流觞,语气轻缓。

不待曲流觞发作,刚站起身的苏吟歌走了上来,一把掀开曲流觞,二话不说两针出去,从瞳孔正中进入,刺瞎了云浅的双眼,在云浅张口哀号时又塞了块碎石在他口中,让他无法咬舌自尽也无法将石头吐出来,随后挑断他双手手筋,冷静而迅疾地刺了他周身最能让人生不能死不成的道,随即解了他身中的麻药,任他痛苦至极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他会在极度的痛苦中这样翻滚三天三夜,最终力竭而死。

做完这一切,他有些怔然地在一旁坐下,少时,伸手捧住了头。

曲流觞看着不停劈着巨石的叶千浔,少时,见叶千浔动作渐缓,劈碎巨石的招数也由一招增至两招,三招,料想他气力已竭,走过去推开他,道:“我来吧。”

“你们,去周围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缓过气来后,金缕面色凝重地吩咐李逝他们。

他的声音惊醒了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燕瑝,他敛了敛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看着周围众人,沉声道:“大家先别激动,既然有人先我们一步,璃月或许早已不在洞中。我们先去周边找找为宜。”

苏吟歌闻言抬头看了燕瑝一眼,在燕瑝眼中,他看到了希望。

“璃月——无尘——”那边,叶千浔以内力传音,对着寂静的山林呼喊起来。

*

山后,玉无尘和璃月终于冒出水面,憋了许久的两人都面色苍白,来不及一般大口喘气。

山上的山涧,流到山脚形成了一个深潭,这潭下却有条弯弯扭扭的通道与那岩洞相连,故而岩洞中才形成了那么一个水池,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救了两人的命。

两人疲力尽地爬上岸,看看对方都安然无恙,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此时,耳畔隐隐传来叶千浔的唤声。

璃月耳尖,道:“千浔在叫我们。”说着,正想站起,却被玉无尘拉住了手。

“给我一点时间与你单独在一起好吗?”他看着她,泛着水光的乌黑眸子如面前这冰冷的深潭一般清澈透亮。

*

千佛山风景秀丽,玉无尘三年前曾路过此地,看着喜欢便在后山僻静之处造了个别院,只是造完之后几乎不曾来住过,别院中只有一个负责看守的老头和两三个打扫院落的仆从,都是从月潇山庄派过来的。

今日突然看到两三年不见少主出现在自己面前,老头还以为自己眼花,赶忙跟前跟后地伺候着。

两人又冷又饿,玉无尘先叫他给璃月准备热水沐浴,自己换了件衣服便去了厨房,因为他总也不来,厨房并没有什么食材,即便有他玉大公子也不会做,不过弄点米放点水煮锅白粥他倒还是会的。

待他手忙脚乱地端着热腾腾的白粥回到屋内时,发现璃月不知从哪翻出来一条夏天盖的墨绿色薄衾,齐裹在身上站在延伸出屋宇的露台上,凭栏仰头看着漫山遍野花色如雪。

微湿的长发披在曼妙的身躯上,两条嫩藕似的粉臂搭在棕色的木栏上,堪与那洁白晶莹的梨花相媲美。

玉无尘走近,看着满地落英中那清灵风雅而又瑰姿艳逸的女子,有些无力地靠在了门框上。

当年,一念之差,他放走了她,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他的亲情。

到头来,原以为得到了最想得到的,却不知早已失去了最不该失去的。

人生之错位,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所能左右,可是,失去她,却是他的错,是他能左右而没有左右。

原本只属于他的她,如今,就连眼前这片刻独处的安宁,却也是他偷来的了。

璃月伸手接了一片旋转落下的梨花花瓣,回首一刹,却正好捕捉到玉无尘眸中一闪而过的忧郁。

想想也是,他原来父母双全家庭圆满,然而一夕之间,一切的一切全都覆灭,只剩一个做了十几年仇敌的哥哥和她,而她,注定又不能只有他。

此间之落差,定然不比她当日知道自己身世时的心理落差小。

可悲可叹,她第一次喜欢的男人,竟然与她有着如出一辙般的命运,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么?

他说他说要出家只为引她来看他,可既然能来到千佛山,只怕一开始他的确真的产生过出家的念头。

“我煮了粥,你吃吗?”见她看来,玉无尘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问。

璃月走到他身前,迎着他的目光,突然伸臂拥住他,将脸蹭在他上。

玉无尘身体一僵,为她突来的亲近。

“恋你至今,足足八年,往昔无论与谁在一起,无论在哪里,心总像缺了一角一般,今日,这颗心才终于第一次有了完整的感觉。”短暂的静默过后,璃月低声道。

玉无尘没有反应,少时,璃月感觉有双手拥住了自己,越拥越紧越拥越紧,他的呼吸渐渐哽滞起来,然后,一滴泪,毫无预兆却又顺其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发上……

*

手下们已经四下散开去寻人,还有一部分人正满头大汗地撬着洞口的石块,燕瑝等人焦急地等在洞口,半个时辰后,金缕的人率先回来,向金缕呈上一条浅碧色的手链,道:“皇上,属下在后山水潭边的石块上找到了这条手链,还是湿的,似乎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

金缕刚想伸手接过,苏吟歌冲了过来,捞到手中一看,顿时激动起来:“这是我送璃月的手链,她逃出去了,她逃出去了。”言讫,一把揪过回来复命的金缕手下,道:“你在哪发现的这条手链,带我去!”

一行人当即跟着那人转到山后深潭边,看到岸上草丛中有刚被踩踏过的痕迹及草木很新鲜的折痕,当即笃定璃月肯定刚从这里离开不久。

众人心中松了口气,立刻想到,璃月一旦脱险,一定会返回千佛山找他们,于是又急忙掉头向大无音寺赶去。

*

好不容易待玉无尘平复了情绪拭干了泪,璃月早已饿得前贴后背,于是两人分工协作,玉无尘搬来一张长椅,璃月端来盛着粥的砂锅,两人也不用碗,用一柄勺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璃月尝了一口,才知玉无尘在这白粥里也加了糖,当即绝倒。

虽说不是没吃过甜味的粥,但一般那些粥都都会放些别的东西,譬如桂圆核桃之类,这白粥里面放糖……想起他玉大公子爱吃甜食的脾和难得一见的厨艺,璃月忍了。

吃没一会儿,璃月发现玉无尘双颊绯红,方才还目光灼灼问她好不好吃,此刻却目光躲闪看都不敢看她,奇怪之余自视一眼,这才发现是裹在身上的薄衾松了些,露出小半雪白的酥以及一条隐约的沟,墨绿的丝料衬着那娇嫩的曲线,格外诱人。

“你脸红什么?”璃月重新将薄衾一角掖了掖,坏心地明知故问。

玉无尘侧过脸去,颇为窘迫,支吾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热。”

“哪里热?”璃月倾过身去。

玉无尘脸更红了,端起被两人吃了一小半的粥道:“你不吃我把它拿走了。”欲站起,衣袍下摆却被璃月按在手掌下。

“你在害羞!”璃月小猫般扑到他背上,探头看着他三月桃花般诱人的脸颊,取笑。

“我才没有,走光的又不是我,我干嘛要害羞……”玉无尘口不择言地辩驳,话未说完却发现自己漏了底。

璃月窃笑,傍晚,深山,四周无人,风景如画,外加饱暖思□……

虽然她知道此刻把他扑倒或许很不合时宜,但这样的独处机会错过了,将来不知何时才能有,身边那几只是超级黏人。她走前故意将手链留在深潭之侧,或许不用多久那几只就会找过来,到时,即便想扑都没机会了。

于是乎,她伸出一只魔爪,蛇一般游到他衣领处,在他耳边吹着热气,诱哄一般道:“既然热,不如将外衣脱了吧。”这个男人,她肖想了N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可以任她为所欲为的这一刻,想想都激动万分。

反正刚才那粥不合胃口她也没吃饱,不如就把他当成烹制已久的大餐,吃掉补偿一下好了。

见她的手要往他衣服里面钻,玉无尘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一把抓住她的手,似求饶般唤了一声:“璃月……”虽然之前不是没有幻想过与她翻云覆雨的一日,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觉得是一定是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会紧张,而他不愿被璃月看出他紧张,因为璃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怎么了?你不想?”手被抓住,璃月倾过上身,柔软红唇顺着他的耳一点一点向下轻吻,轻喃一般地问。

“我……”本就是相恋已久的恋人,此情此景下玉无尘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握着她手的手紧了紧,终是缓缓松了开来。

璃月就势滑入他衣内,抚上了那平滑如丝的膛,煽情地轻柔抚,坏心地轻按他的敏感。

“不要,会痒。”玉无尘忍着笑按住她作怪的小手。

璃月收回手,扳过他的脸,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实在难忍心中澎湃而出的爱恋之情,主动封住他的唇缠吻起来。

舌与舌的厮磨共舞,甜蜜而激烈,很快便乱了两人的呼吸。玉无尘终于难耐地侧过身子,伸臂揽住璃月娇软的身子将她压倒在长椅上。

难分难舍的唇齿缠绵仍在继续,璃月的手顺着他的腰侧一点点下滑,悄然解开他的腰带,小手再次钻入他衣内触那手感极好的肌肤,感觉到他瘦而有力的肌理和那明显发烫的温度,她知道他动情了。

呼吸重肌肤发烫是男人情|欲勃发的前兆,被那几只禽兽了那么多次,对于这一点规律她得非常清楚。

可玉无尘自有他的不同之处,即便已经这样,他依旧非常温柔,非常慢条斯理,甚至连她身上的薄衾都没有扯开,只是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亲吻着她如玉的肌肤,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

即便是苏吟歌,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如此忍耐,要知道薄衾下的她可是□啊。

或许是习惯了被禽兽,今天一被如此隔靴搔痒般的温柔伺候,她倒显得心急难耐了。伸手拉起他,她捧着他滚烫的脸颊,看着他雾气蒙蒙的眸子,勾下他的头继续与他舌吻,另一手牵过他的手,移到自己前,顺着那条沟抚了下去。

手心接触她酥的一刹,他明显微颤了一下,吻得便不太专心起来。

他动作生涩,怕弄痛她于是力道便放的格外轻,然而那轻柔的抚触却意外地勾动了她隐藏最深的情潮,感觉到私密之处已经湿滑不堪,她咬着他的唇瓣,难耐地在他唇间呢喃:“无尘,你不想要我么?”

玉无尘抚着身下那软绵水滑的娇软女体,从未有过的激动胀满了他的腔,直接刺激了他最最本能的反应,“想要。”红着脸,他诚实回答。

“那你还在等什么?”璃月伸腿勾住他的腰肢,薄衾顺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了白皙圆润的大腿。

玉无尘感到双颊烫的几乎要烧起来,有些艰难地喘息道:“璃月,我们回房吧。”

“好。”既然他是第一次,璃月自然要多体谅他的需求。

玉无尘抱起她,向屋内走去,落在两人身上的洁白花瓣随着他的步伐从露台上一直迤逦到屋内。

他显然也已经忍到了极点,将璃月放在床上后便跟着爬上去,将她压在身下一阵昏天暗地地深吻。

眼看他由一朵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因为自己而变成一朵焰色盈然的红莲,璃月激动难耐,热烈地回吻他,在他再次亲吻她脖颈时呢喃道:“要我,无尘,要我。”

玉无尘支起身子看着身下女子,粉嫩赤|裸的身子,如缎的黑发,微肿的红唇,嫣红的双颊,水灵迷蒙的眼神,无一不刺激着他的神经,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愿多想了,只想与她做渴望已久的最深契合。

璃月看着他衣衫半解俊脸绯红的模样,无端觉得心痒难耐,在苦恋了多年后终于得成眷属的恋人面前,一切的矜持害羞都是没必要的。所以,她当着他的面,主动分开双腿,身子后仰,半靠在还未铺展开的锦被之上,媚眼如丝地睨着他。

佳人如此邀欢,玉无尘要是再不上,真的就不是男人了。当即覆上身去,热烫硬物笨拙地在她私密之处滑了几下,准确无误地抵开了她的软嫩,一点点陷入。

或许是她足够湿润,又或许是他不是特别大,总之这次进入一点都不痛,只有微微的饱胀感带起一阵舒爽的酸麻,一直麻到了她的心尖。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雪臀迎合他的深入,在他抵入最深处时动情地将他绞紧,轻吟出声,脑海中似有一刹的空白,在那一刹,她似乎感知了他的感觉,她不知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灵合一。但,和自己的初恋如此交缠在床上真的让她前所未有的兴奋。

玉无尘双颊绯红俊脸紧绷,抵进最深处后便长眉微皱,似痛苦般僵着不动。

璃月等了片刻见他不动,以为他是第一次,不知道要动,只好红着脸提醒他:“你动啊。”

玉无尘睁开闭着的双眸,尝试着退出她紧致湿滑的体内,然后再次缓慢挤入。

“嗯……啊……”缓慢的摩擦动作激起涟漪一般的快感,璃月压抑不住地呻吟。

然而玉无尘第二次抵进她最深处时,突然双眸紧闭喉间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吟,身子一僵,撑在她身侧的双手瞬间抓紧床单,紧抵着她一阵阵地颤抖起来。

璃月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顿时瞠眸:他……他了,两下,他了……

好半晌,玉无尘才从极致的高|潮中回过神来,睁开水润双眸,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目瞪口呆的璃月。

虽然此番的确是他第一次,但他玉无尘十岁开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下来也可算博学广记,对这房中之术自然也略有涉猎,自己眼下这种情况,貌似那些书上常作为反面案例说来着。

与心爱女子的第一次,居然出现这种状况……

他双颊瞬间殷红似血,退出璃月体内翻身一滚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丢脸啊!想他玉无尘这辈子何曾如此丢过脸?可他真的忍不住,他从不知道,进入她的感觉是那样的销魂磨人,其实第一次进入她时,他就……

呜呜,完了,璃月一定看不起他了……一瞬间,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身边做鸵鸟状的男人,再想想自己现今的状况,璃月也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她才明白,吃太饱总比吃不饱好,她的欲望已被全部激发,他却还未正式开战便丢盔弃甲,此刻她体内还火烧一般难熬,该怎么办?

不行,一定要叫他再来一次,否则今夜她非欲|火焚身而死不可。

念至此,璃月也往被中一钻,向鸵鸟去……

做了半天的心理加生理工作,鸵鸟终于又重振雄风,璃月主动请缨,将他压在身下刚刚入港,天公不作美,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还来不及细听,房门已被一脚踢开,听得苏吟歌喊:“璃月,你以为躲到这里我们就……”

话未说完,看着突然放下的床帐,鼻尖又捕捉到那丝专属于□的甜腥味,一行人都僵住了动作。

金缕等人急忙挥退随从,燕瑝将房门再次关上,苏吟歌大叫一声:“有奸情!”抬步便欲上来捉奸。

“站住!再敢靠近一步我这辈子都不理你。”璃月气恼地威胁。

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她姑刚刚得逞,还没来得及开始享受便闯了进来,看看,身下这朵小红莲面色又变成小白莲了。

听到果然是璃月的声音,那床上另一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金缕呜呜地哭了起来,哀怨道:“月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在外面为你出生入死担心得要死,你却在这里风流快活,还招呼都不打一声……”

“闭嘴!燕瑝,东仪法令中奸夫当如何处置?”苏吟歌受到威胁,心情最不好,回头问燕瑝。

“东仪的法令,在西武怕是不好用,就不说了吧。”当面看到虽有些不能接受,但燕瑝心知自己必须接受,遂抑着心中淡淡的疼痛温和道。

“叶千浔,西武的法令又怎么说?”见燕瑝退缩,苏吟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而问叶千浔。

叶千浔正纠结,璃月当着他的面被人拐上床,这样的事,哪有不上去狂揍奸夫的事?可那奸夫貌似是他弟弟,好像揍不得,烦躁,到底该怎么办?

听得苏吟歌问,他没好气道:“谁管这些?哦,两天前皇甫绝登基,近日正大赦天下。”

“叶千浔,我们貌似很久不打架了,手痒不?”曲流觞压抑地问。

“有点。”除了和实力相当的人打架,目前貌似没有更好的发泄方式了。

两人当即出门打架去了。

苏吟歌却犹不罢休,冲着身后两个皇帝道:“你们是皇帝耶,自己的女人被人抢了屁都不放一个,我从头到脚鄙视你们!”

不待两人有所回应,床帐中突然砸来一个枕头,听得某人气急败坏地河东狮吼:“闹完了没有?都滚啦!”

唧唧歪歪没完没了,真讨厌,她的小白莲又软了啦!

42

正文 皇甫入记(上)

时间一晃便到了八月,近半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譬如说:

第一,燕瑝、金缕这两个皇帝都回到了自己该呆的地方,不再跟着璃月满江湖乱跑。

第二,纵使百般不愿挠墙耍赖,苏吟歌还是被苏庭松召回天一岛去接手漕帮了,至于苏父为何这么急着召他回去,原因不明,但苏吟歌一路骂骂咧咧的主角好像始终是金缕。

第三,曲流觞也被燕瑝召回到身边当差,理由是璃月老不在中,所以换曲流觞去陪他……

第四,叶千浔成了西武九州督察,职责是替皇甫绝监视西武百官,从朝廷大员到地方小吏,一旦发现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行为,只要罪证确凿,叶千浔有先斩后奏的权力。这样一来血影等于变相成了朝廷的一支特务机构加杀手机构。

当然,凭叶千浔的格,这样屈居人下的事情一开始是死活不同意做的。不过就在两个多月前,裴青瑶心血来潮要去西武帝都游玩,叶千浔一向不会拍马,但未来的岳母来了,再怎么也要表示表示,于是大老远赶到临颍随行左右,谓之保卫安全。然后裴青瑶就以商量的语气跟他提了这么个要求。

直到现在璃月都不忍心去想他当时的表情……不过裴青瑶有此一提,璃月却以为定是观渡那老狐狸的杰作,皇甫绝自登基以来,仁爱有余杀伐不足,姑息容易养奸,观渡看着着急而又无计可施。让在西武盘踞已久的血影来充当督察百官的角色,一来光听名号就能起到震慑作用,二来叶千浔也的确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如此,便很好地弥补了皇甫绝杀伐不足的缺陷。

问题只在于,要有一个人能同时说服这两个人,这样的人,天下除了裴青瑶没有第二个。

于是乎……叶千浔就悲剧了。

如今,璃月身边只剩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玉无尘,知道自己不姓玉之后,他连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玉氏商团也不想经营了,也不知转手给了谁,然后就整天跟着璃月吃软饭。

这半年来,两人游山玩水逍遥江湖,过得颇为惬意。

他俩惬意,有人不惬意了。

半年来,玉无尘收到的三国聘请他去当官的书信不下几百封,还有他哥叶千浔,也曾扭扭捏捏地写信来,表达了希望他和他一起管理血影的愿望。

玉无尘一概不理,好不容易无事一身轻,可以和璃月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谁稀罕去当官什么的。

就在其余几个事务缠身的男人羡慕嫉妒恨却又无法脱身的当口,裴青瑶又出手了。

接到东仪传来的裴青瑶病重的消息,璃月和玉无尘几乎是飞奔去了永安。

慈兮,因是太后寝,玉无尘不能随便进,璃月一个人进去,抬眼便看到裴青瑶有些恹恹地半靠在凉枕上,燕瑝陪在一边说话。

“母后,你怎么了?”女刚要禀报,璃月已经急不可耐地跑了进去。

裴青瑶见璃月来了,表情立时又比方才憔悴三分,嘴角勉强扯起微笑,伸手道:“璃月,你来了。”

自相认,裴青瑶在璃月面前一直是神奕奕的,即便当初在圣境受了那么多伤都不曾有过半分萎靡的样子,第一次见裴青瑶素面朝天神不济的模样,一瞬间倒觉得她真的老了好几岁,璃月心中生疼生疼的。

璃月坐上床沿,伸手握住她伸来的手,问:“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御医怎么说?药吃了吗?什么病啊?”最后面一句,她转过头问一旁的燕瑝。

好几个月不见,她突然出现,燕瑝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问,一时倒支吾起来:“这个……这个……”

见一向沉稳的燕瑝竟然都说不出话,璃月以为裴青瑶病情严重,他不敢告诉她实话,当即站起身道:“不行,我得叫苏吟歌过来。”

“璃月,你不要急,我没什么大事。就是人老了,难免有些小痛小病的,加上你又老不在身边,也想你……燕瑝,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和璃月单独说说话。”裴青瑶拉住璃月道。

燕瑝答应着出去了。殿中太监侍女也纷纷退了出去。

裴青瑶往床里挪了挪,对璃月道:“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璃月依言爬上床,坐在她身边,这么近看,发现裴青瑶脸色虽白了点,眼睛倒还是熠熠生辉。

裴青瑶仔细打量她一番,又她的手,嘴角漾开微笑,道:“没黑,没瘦,手上也没有茧子,看来玉无尘把你照顾得还算不错。”

璃月点头道:“是啊,除了偶尔吃些甜的粥……咳,真的没什么好挑的。不过母后,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啊?”

裴青瑶拍着她的手道:“就是想你嘛,让你嫁给燕瑝,原想这样你就可以在身边陪着我,没想到……唉,我孤儿寡母的,到底是留不住你啊。你不知道,人老了,除了子女,能在意的东西实在很少,你不在身边,这心总像有一半空落落的没有着落,想见你又不知你在哪里。偶尔心里烦闷,找燕瑝来说说话,看着他心里又觉得歉疚。你不在中,他又不肯纳妃,十九岁的年纪,就这么夜夜孤零零冷清清地一个人睡……”说到此处,裴青瑶似触到了伤心处,竟兀自抹起泪来。

璃月本就听她说得凄苦心中泛酸,见她又淌起眼泪,心中顿时老大着忙,一边用手绢替她拭泪一边道:“对不起,母后,是我太任了,我这就搬到中来住。”

“搬回中来住?能住多久?玉无尘呢?你总不能让他也住在这里。”裴青瑶道。

璃月语噎,讷讷地垂下眸似不知如何是好。

裴青瑶仔细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自己的生活,还是你自己做主,为娘老了,也没几年能活了,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爱怎样,便怎样吧。只是你若不愿呆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去劝劝燕瑝,让他纳几个妃子,总不能让他就这么一个人为你守一辈子。独守空房的苦,没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言讫,背过身去躺在床上没了声音。

“娘,你说什么呢?你才四十岁。”璃月伸手摇了摇她的胳膊,小声道。

“要是余生都要在这样想你又见不着的痛苦中度过,娘还是愿意早点死了的好。”裴青瑶静静道。

璃月焦灼起来,抓耳挠腮半晌,道:“要不这样,我住在中,再在永安附近弄个房子,其他人就住那儿,娘你看怎么样?”

“然后你天天两边跑?太辛苦了。”裴青瑶转过身来。

璃月挠挠额头,烦恼道:“要不怎么办?我不想娘和燕瑝为我难过,我也不想他们为我难过,可是我又没有□之术……”

裴青瑶坐起来,想了半晌,道:“娘曾在永安之侧风景秀丽的漓水之畔造了一处行,只是一直没有人去住,要不你就住那儿如何?谁要是想你了就去那儿看你,母后和燕瑝去看你也方便,也不限制你自由,你觉得怎么样?”

“漓水行……什么时候造的?好像没听燕瑝提起过。”璃月问。

“也是不久之前心血来潮造的,母后本来想去住,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情。要不明天母后带你先去看看如何?”裴青瑶提议。

“您这身子……能行吗?”璃月迟疑。

裴青瑶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你就是母后的仙丹灵药,你一到,母后什么病都没了。”

“哦,那好吧。”看着裴青瑶瞬间泛起红光的脸,璃月隐约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今晚你去好好陪陪燕瑝吧,都多少个月没在一起了,别把好好一个男人给憋出毛病来。”裴青瑶推她下床。

璃月闻言,一张脸直接红到耳,支吾道:“娘你……你……”

“快去快去,不止是他,依娘看除了玉无尘之外,其他几个都有憋出病的危险,既然惹了人家就要负责到底,辛苦也是你自找的。”裴青瑶脸不红心不跳地训诫她。

面对如此母亲,璃月终于败下阵来,顶着一张大红脸跑了。

*

次日一早,被燕瑝折腾了一夜的璃月还腰酸背痛地趴在床上,裴青瑶便来叫她起床了,说是八月天热,早点启程能避暑。

母女二人坐上凤辇,不过一个时辰时间便到了裴青瑶所说的那座漓水之侧的行。

清澈的漓水仿似一条蜿蜒的玉带,从风景隽丽的青山间迤逦而过,一条造型优美的吊桥,长虹贯日般横跨其上,吊桥两端,巍峨而不失端丽的殿群在绿树环绕中若隐若现,山中淡淡的雾霭朦胧了殿的檐角,远远看去,仿佛瑶池仙境。

璃月看着对岸殿上空飞过的一行白鹭,怔立半晌,喃喃道:“母后,你这个行,未免盖得太大了吧?为何还分两处,用吊桥相连?”

裴青瑶不答,带着她走到这边的殿前,璃月抬头一看名,又是一愣。

“牛郎?母后,你这起得什么名字?”璃月挠头。

裴青瑶屏退身后跟随的太监女,道:“岸那边的殿叫‘织女,漓水上那座吊桥就叫鹊桥,怎样?母后安排得不错吧?”

璃月疑惑:“母后,你不是说这是你自己造了住的行么?怎么起这么香艳的名字?莫非你想第二春……”

话未说完,裴青瑶一巴掌拍在她后脑,红着脸斥道:“什么第二春,没规矩!这是给你造的。”

璃月揉着头撅着嘴,抱怨道:“好痛,手劲这么大,一点不像生病的人。”

裴青瑶心虚起来,咳了两声,道:“还不是被你气的。”

璃月仰头看了看,又看看对面,殿上的琉璃瓦一尘不染,檐廊上的彩绘漆色也新得像刚画上去的一般,思绪转了转,已经回过味来,挑眉看着裴青瑶道:“哦……我明白了,母后,其实你本没病,装病骗我回来其实就是因为这里行建好了,想让我住在这里吧?嗯?是不是?”

“难得使个小伎俩还被你拆穿,罢了,你要是不愿,就当我没提,我们走吧。”裴青瑶垂头丧气转身欲走。

“哎,母后,我也没说我不愿意啊,你花了这么多心血为我造了这个行,我不住怎么对得起你呢?不过,母后,行你造一处便好了,为何要劳心劳力地在漓水两侧各造一处呢?这么大的工程,得花不少钱吧?是用的东仪国库的钱么?”璃月问。

裴青瑶见她愿意住,顿时又来了神,道:“若是造在一处岂不变得像皇一般了,那多没劲?以后你就住在江对岸的织女,你的男人们来了就住在这牛郎,晚上你挑中谁谁就走过鹊桥去与你相会,多浪漫。”

“呃……这样不太好吧。”璃月讪讪。

“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要你整天三国来回去看他们?皇帝又怎么了,燕瑝是皇帝,他要见你也得来这里,别的皇帝也一样。如果怕远怕累不肯来,恐怕对你也没少真心,踢了算了。”裴青瑶理直气壮道。

璃月拭汗,转移话题道:“母后,这么大的工程,把东仪国库都掏空了吧?”

裴青瑶脸上扬起得意的笑,道:“没有啊,我没动东仪的钱,用的都是你的聘礼。”

“我的聘礼?”璃月惊愕。

裴青瑶敛起笑容,道:“怎么?怪母后擅动了你的聘礼?”

璃月回神,清了清嗓子道:“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咳,谁给的聘礼?”

裴青瑶想了想,掰着手指道:“金缕是第一个送来的,第二个是玉无尘,第三个是叶千浔,第四个是苏吟歌,第五个是慕容倦,第六个是皇甫绝,嗯,就这些,造完这两座殿都没用得完,剩下的母后先替你存在东仪的国库了。”

“等等,母后,你说皇甫绝?他送聘礼来了?”璃月问。

“是啊,我也收了。”裴青瑶笑眯眯道。

“母后,你怎么可以……收他的呢?”璃月焦躁。

“璃月,做人最重要是什么?敢做敢当知恩图报。”说到此处,裴青瑶四顾一番,发现侍从们都站在安全距离外,遂继续一本正经地训斥璃月:“你说你,借酒装疯夺了人家第一次不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人家身心,后来苏吟歌来了你就始乱终弃,将他破鞋般一丢就完事,天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人?”

“母、母后!”璃月瞠圆了双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皇甫绝一看就是个老实木讷的孩子,若说是他把你扑倒,我是死活都不会相信的。人家既然对你一片真心念念不忘,又是你先强要了他,你就该对他负责。再者,为了救母后,他连命都差点丢掉,他是西武皇帝,母后没什么可以报答他,你是母后最最珍贵的宝贝,母后不想欠一辈子他的恩情,只好把你送他聊表心意。”裴青瑶理所当然道。

“母后,不是这样……”观渡这个老不羞,璃月简直要被他气死了。这些事皇甫绝是绝对说不出口,母后既然能知道,除了观渡那只老狐狸会告歪状还能有谁?

璃月刚开口,裴青瑶又打断她道:“哎呀我知道,一下吃太饱是容易腻,那孩子就是老实,不懂得欲擒故纵以至于每次都被你得逞,不过你也够花心的,半个月时间就把人家玩腻了?玉无尘跟着你有五个多月了吧?是不是也腻了?换换口味吧。皇甫绝那孩子虽可能不怎么会甜言蜜语,但那么青涩笨拙,在床上一定是最温柔的吧?女人呐,要找到一个在床上对自己体贴温柔的男人不容易,况且他本身条件也不差,容貌俊美身材健硕,前几个月去发现他皮肤比打仗的时候白了,白了更好看。最关键是,他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女人叫什么江含玉,母后一不小心就把她给弄死了,有道是欠债还钱,欠皇后,也只好还他一个皇后。璃月,娘就你这一个女儿,你会替娘了了这个心愿的哦?”

“娘,真的是你把江含玉给杀了?”虽然之前有这种猜测,但听裴青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璃月还是忍不住惊诧。

“小声点,万一传到皇甫绝耳中我这个岳母还怎么做?咳,那个,其实不是故意的,只怪那山道太窄,我的人不小心一挤他们就掉下去了……不说这些了,母后发了请柬请他们来这里小聚,商量一下你与他们的婚事,不出意外这几天也该到了。六个人,依我看一起拜堂算了,省得麻烦。”裴青瑶道。

璃月被她一番胡搅蛮缠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听到最后一句话,惊叫起来:“一起拜堂?那洞房怎么办?”

裴青瑶怔住,想了想,六对一……璃月恐怕有命危险。“呃,那还是一个个来吧,到时人到齐了再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母后,皇甫绝那个……”关于皇甫绝,璃月还想再与裴青瑶商量一下。

“走吧,母后带你去看看你的织女。”裴青瑶不待她说完,拉起她转身就走。

璃月哀叹,看来观渡一行在她母后这里工作已经做到家了。

正文 皇甫入记(下)

五天后,牛郎鹿韭厅。

玉无尘一身雪衣,独坐在北窗下看书品茗,氤氲着蔷薇花香的风穿过竹林丝丝沁凉地拂进窗口,撩起几缕乌黑的发丝,一派风雅。

“啪!”午后无人的静谧中,武器搁在案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玉无尘眉眼不抬,旁若无人地翻过一页书,淡淡道:“来了?”

“我传了那么多封信给你?为什么一封也不回?外面就那么好玩是么?四个多月时间,竟然一次都不回西武,别以为现在我就不敢动你,我……”有人咬着牙絮絮叨叨地抱怨加威胁。

然话语未完,玉无尘抬起脸,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般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哥。”

正横眉竖目的叶千浔被他一声“哥”叫得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自从两人身世大白后,这还是玉无尘第一次叫他“哥”。

愣了半晌,他清了清嗓子,抑着激动强作不以为然道:“别以为套了近乎我就不收拾你了,待会再找你算账……那个,璃月好吗?”

玉无尘淡笑道:“反正待会儿就见面了,亲自问她不是更好?”

提到一会儿见面,叶千浔心中又忐忑起来,自从两个多月前在西武被裴青瑶摆了一道后,对于自己这个岳母,他是恨不能敬而远之,偏她又把璃月弄到了身边,要见璃月只能来这里。

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还未问完,门口又进来两个人。

叶千浔转头看去,却是曲流觞和苏吟歌。

苏吟歌与叶千浔本来就不对头,千佛山事件后看玉无尘更是不顺眼,进门看到兄弟二人坐在那儿,张口就啐了句:“晦气!”

曲流觞拍着他的肩道:“忍忍吧,今天的晦气不止这一处。”

苏吟歌拉开厅中长桌旁的凳子,往上一坐,道:“你不知道,一想到有些人以前水火不容见面就打,如今却称兄道弟亲密无间,我就浑身起**皮疙瘩。”

曲流觞在他身边坐下,眉梢一挑,邪邪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叶千浔大怒,正欲暴起,玉无尘轻轻款款伸过一手来按住他。叶千浔怒气冲冲地看过去,玉无尘淡定道:“狗咬你一口,你还想反咬回去不成?”

叶千浔还未反应过来,那边苏吟歌暴起了,骂道:“狗也比拿当秃驴做借口骗财骗色的好。”

曲流觞拉住他道:“别吵了,待会儿太后就过来了。”

“你说谁骗财骗色?”叶千浔本来就对苏吟歌这张嘴深恶痛绝,见他又开始口不择言,站起身便逼了过来。

“怎样?你还敢动我不成?”苏吟歌挑衅地看着他。

“动了你又怎样?”叶千浔神色一凛,刚欲旋身过来捉他,玉无尘紧随其后一把捉住他的袖子,道:“不要上他的当。”晚上裴青瑶要在这里举办晚宴,一旦桌椅有磕碰破损必定会惹她不快,苏吟歌不会武功,即便事端是他挑起,最终罪过只怕还是会归在叶千浔头上。

叶千浔经玉无尘提点,立马醒悟过来,狠狠地瞪了苏吟歌一眼,转身刚想走,苏吟歌“嗖”的向两人出两毒针。

叶千浔刚勉强压下去的怒火“噌”的一声又蹿了上来,这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转身一掌向苏吟歌劈去,苏吟歌灵活地向旁边一闪,刚坐着的黄花梨木椅顿时四分五裂。

玉无尘抚额,曲流觞识相地往旁边一跳坐壁上观,方才还一片静谧的鹿韭厅顿时乱糟糟起来。

厅外花园一角的凉亭里,皇甫绝一身华贵的紫锦长衫,衬得面如冠玉目若寒星,神情却颇为纠结,一直在亭中短距离地徘徊着,良久,停下脚步对坐在一旁的观渡道:“亚父,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要是回去了肯选秀封后,那我们就回去。”观渡站起身来,沉静道。

皇甫绝噎住,少时,垂下脸去,有些艰难道:“其实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观渡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道:“关于这个……咳,说实话我也没有经验可教。不过,既然岳母的工作已经做通,将功补过的机会应该大大的有,关键就看你抓得住抓不住了。看看鹿韭厅,再看看东仪皇还有两位,有过前科的你上位不易啊。”说到此处,他眼珠一转,道:“此等情境下,不妨学学金缕。”

“学金缕?”皇甫绝面露厌恶之状。

观渡道:“你还别看不起他,对付女人的手段你若有他一半也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今天一大早他到了永安便直奔皇求见太后,太后将他撂在偏殿两个时辰不见,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后本不待见他。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璃月说了好话,太后终于又将他召进殿中相见,这一见,过了午膳时间还没出来。这又说明什么?说明太后留他在殿中用了午膳,也就是说,差不多一个时辰时间,他让太后由对他不待见变得待见,这样的功力,你有么?喜欢一个女人呐,脸皮厚是第一要素,关起门来即便学金缕那般扮小伏低又有什么关系,男人在女人面前服软不算什么,反正早晚要软的。”

皇甫绝本来一本正经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有些愕然,转头问观渡:“亚父,什么叫早晚要软的?”

观渡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想捻须发现自己没有,只好道:“那个,作为过来人,我相信,你懂的……”

皇甫绝顿时满面黑线。

慈兮内殿。

璃月在铺着玉簟的长窗前席地而坐,金缕坐在她对面,左手托着她的手,右手拿着一支玉管金丝羊毫软刷,温柔细致地给璃月涂着指甲油,裴青瑶坐在一边看着。

粉色的淡雅光泽,衬着璃月如葱似玉的纤指,难画难描的美。

五手指全部涂完之后,璃月自己看了看,又朝裴青瑶晃了晃,问:“母后,好看吗?”

裴青瑶点头,微微笑道:“好看,素来只见过红色的蔻丹,这种颜色倒是第一次见。”

金缕将小刷子搁在一旁的琉璃盏上,捧过一只致考究的木盒,里面指甲油足有十多瓶,什么颜色的都有,他笑容明艳,道:“若是岳母大人喜欢,这些便留着用吧,待我回去后再派一名女过来,她会在指甲上画各种花,十分好看。”

裴青瑶命女接过,道:“你费心了。”

金缕有些羞涩,道:“应该的。”

裴青瑶仔细看着他的脸,但见肤色若雪粉润通透,真真连女子都要自愧不如,伸手拿过桌上他刚刚呈上的雪颜露,问:“你平素脸上也擦这个么?”

金缕听她这样问,双颊顿时有些红,答道:“气候比较干的时候会擦,我曾令中侍女做过实验,效果很好,岳母大人请放心。”

裴青瑶笑了起来,道:“适才试用便知定是好东西,哀家只是在想,你身为男儿肤质尚且如此上佳,你母亲定是个旷世美女。”

金缕嘴角微笑不变,唯眼神中掺杂了一丝茫然失落,道:“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现如今想想,我竟不记得她的模样。”

殊不知这样的模样,恰恰触动了裴青瑶身为一名刚刚寻回失散爱女的母亲最柔软的心情,当即放下手中的雪颜露,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慈爱,问:“听说你比月儿还小一岁?”

金缕哂然一笑,道:“其实只小七个多月。”

“就算大一天也是比你大。”一旁璃月以为他要翻案不肯叫她姐姐,急忙一推他胳膊嘴道。

“月儿,不准欺负他。”裴青瑶正色训诫。

璃月瞠眸,是谁曾说最讨厌会哭会拍马屁的男人来着?是谁说要把他踢掉换皇甫绝来着?怎么就送了些护肤品指甲油就护犊子一般护起来了?看来金缕这次拍马屁拍到正点上了。

正忿忿不平,又听金缕那厮宽容忍让道:“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璃月:“……”

“母后。”璃月正和裴青瑶大眼瞪小眼,燕瑝来了。

这几天夜里璃月几乎都是在中与他一起度过,故而他看来春风得意气色不错。

“政事都处理完了?”裴青瑶问。

燕瑝禀道:“是。”

裴青瑶点点头,转而又似忽然想起般道:“前几日你不是说我东仪缺一种什么矿石资源需要从南佛引进么?今日正好金缕来了,你们就在这谈吧。哀家与月儿先去行,你们谈妥了再过来。”

燕瑝起初还有些微愣,待她说完便已完全反应过来,沉着应声。

金缕这边虽感不妙,但事已至此,除了傻笑外他还能做更多么?

裴青瑶母女二人出了慈兮,璃月已经乐不可支,挽着裴青瑶的胳膊道:“母后,你早就想了这招吧?我说你怎么突然对他那么好,原来埋了一个杀招。”

裴青瑶眉梢微挑,道:“区区几瓶蔻丹就想把我摆平?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不过,燕瑝准备问他要什么稀缺矿石呢?”璃月好奇问。

裴青瑶回眸看她,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傻孩子,普天之下,什么矿能比金矿更稀缺?”

*

来到牛郎,行经花园时看到皇甫绝与观渡在花亭,裴青瑶心情甚好地唤:“阿绝。”

皇甫绝观渡见是她来了,忙下来行礼。

璃月扫了眼皇甫绝,看着观渡皮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对裴青瑶道:“母后,我先去鹿韭厅。”言讫转身便走。

皇甫绝失落并尴尬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退堂鼓又开始敲了起来,

裴青瑶不动声色地看着,转首笑道:“时间还早,阿绝,你陪哀家逛逛花园吧。”

于是两只老狐狸陪着皇甫绝逛起了花园。

璃月刚走到鹿韭厅前,一把椅子蓦地从门中飞了出来,幸好她闪得快,否则非被砸个正着,跳到门口向里一看,顿时惊愕。

好好的一座大厅,除了在里面上窜下跳以及在一旁坐壁上观的四个人是完好无损的之外,哪还能找出一样完整的东西来?

璃月正瞠目结舌,苏吟歌眼尖发现了她,一边朝她跃来一边叫:“璃月,叶千浔要杀我!”

璃月一把拨开他,道:“少来,你这张嘴杀伤力比他的刀大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随后赶到的叶千浔不由分说将璃月一把搂进怀中,兴奋道:“就知道璃月不是什么人都能挑拨的。”

璃月一脚踢开他,走进厅中,环顾一下,抚额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娘今晚要在这里设宴?”

叶千浔:“……”冷汗。

苏吟歌一指叶千浔:“都是他砸烂的,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手。”

曲流觞:“我可以作证。”

玉无尘:“不知此时置办另一套是否来得及?”

璃月磨牙:“这些话你们留着给我娘讲好了。”转身便要走。

叶千浔忙一把拽住她,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丈母娘啊,自己已经被她弄得不得不为皇甫绝卖命,此番要是再惹恼了她,还不知会怎么折腾他呢。

“璃月,你不能不管我……”他道。

苏吟歌“嗤”的一声,一副不关他事的模样。

玉无尘走过来,安慰地伸手搭在叶千浔肩上,道:“此事皆是因为苏吟歌说我不如狗而起,哥哥也是为了替我出气,如太后要责罚,我自会领罪。”

“嗯?”璃月闻言,转身瞪着苏吟歌。

苏吟歌眼斜着玉无尘,鄙夷道:“不愧是吃软饭的,这告状的本事也练得炉火纯青了。”

曲流觞见璃月一心护着那兄弟二人,不由附和道:“就是,若说起狗,最先将人比作狗的似乎也不是吟歌,你看他说什么了?人之大度与小器,由此可见一斑。”

璃月头痛了起来,除了玉无尘之外,其他几个皆是好久不见,若是一一相逢,必定是好好叙旧温存一番,可聚在一起,又吃起醋来……还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你们快走,我娘马上就要来了。”母亲的脾气她是深谙的,若是让她看到厅中这副情景,这几个罪魁祸首怕是一个都跑不掉,正好母亲又有心成全她和皇甫绝,这几个还不知要遭什么罪。

“不走,我闯下的祸怎能让你来担?”叶千浔最先出声抗议。

璃月还没来得及训他,门外已传来裴青瑶的声音:“有志气。”

璃月心中一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裴青瑶原本是要逛花园的,可安排在牛郎的眼线一将此处情况汇报给她,她便觉得绝好的机会来了。

这些造反的小兔崽子,不收拾他们不知道岳母的厉害。

“母后,咳,是这样的,我觉得这厅中的桌椅太丑了所以叫他们砸了换新的。”无视跟着裴青瑶过来的皇甫绝,璃月上前一步,挽住裴青瑶的胳膊讪笑道。

“叶千浔,是这样吗?”裴青瑶不理她,凌厉的视线扫向叶千浔。

叶千浔挺抬头,不看挤眉弄眼的璃月,大声道:“不是。”

裴青瑶扭头,温和地对璃月道:“月儿,我看你还是先去织女吧。”

“我还没吃饭。”璃月抗议。

“饿不着你。”裴青瑶道。

璃月语噎,想了想又道:“他们还没吃饭呢。”

“桌椅都砸了,我看他们不太饿啊。”裴青瑶皮笑不笑道。

“可是……”璃月还待为四人求情,裴青瑶突然一手捂着口,痛心万分地问璃月:“你是不是有了他们就不要娘了?”

侍女在一旁紧张兮兮地扶着裴青瑶,道:“太后,您大病初愈,仔细着点。”

看这架势,璃月明白,今天要不收拾这四只裴青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放下了挽她的手,璃月看了四男一眼,对裴青瑶道:“母后,您悠着点啊,别真的伤了他们。”

裴青瑶闻言直接倒在了侍女身上,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璃月一看,忙投降道:“好好,我走了。”说着,以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扫了四人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牛郎大门时,心中又有些窃喜:话说有母后帮着教训教训他们也好,否则以后一见面就这么**飞狗跳的岂不烦死人?

如是想着,她背起双手,吹着口哨迈上漓水之上的吊桥,向织女走去。

鹿韭厅,见璃月走了,裴青瑶又恢复了神,令人将厅中的残桌断椅换过之后,责令叶千浔苏吟歌四人亲自去做顿晚宴过来赔罪,苏吟歌掌勺,曲流觞洗菜,叶千浔配菜,玉无尘上菜。

面对岳母威,四人不敢造次,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去了。

裴青瑶一转身,发现皇甫绝还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便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太后,我……”皇甫绝手足无措。

“此时不去你更待何时啊?月儿这丫头心软的,既然你们有过那么一段,给她赔个罪哄她一下就好了,要是一下不行就两下三下……还不快去?难不成要哀家手把手地教你?”裴青瑶絮叨半天见皇甫绝还杵在原地,开始动手撵人了。

好不容易给他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这小子不知珍惜还一脸苦相,可不气死她了?

皇甫绝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向牛郎大门走去,刚刚穿过花园却又被观渡拦下。

见四下无人,观渡偷偷塞给他一个黑布袋,袋中也不知装着何物,长方的一块。观渡告诉他这是绝密武器,皇甫绝正想打开看看,却被观渡阻住,听完观渡一番耳语,皇甫绝眉毛顿时皱成了八字形,苦着脸道:“亚父,这样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她才能看到。”观渡一本正经道。

“可是……”皇甫绝还欲说理。

观渡表情一绷,问:“你是要尊严还是要她?”

皇甫绝立马闭上嘴,乖乖地去了。

*

心中记挂着那几只,璃月吃东西也没胃口,女送来的晚膳草草吃了几口她便翻上屋檐,看着漓水对面的牛郎,明知什么都看不见,但这样似乎心中好受些。

人有时候真的奇怪,只图个心理安慰也会心满意足。

愈加昏暗的暮色中,隐约看到有人从牛郎门出来,向吊桥走去。

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晰轮廓,远远的只看到一抹紫色。

紫色……皇甫绝?!

就知道母后一定会让他过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仅仅是出于对被人安排的不满,璃月赌气地翻下屋檐,回到殿中就往床上一躺,面朝里侧装睡,看待会他怎么办?

过了片刻,隐约听到殿门外有女行礼的声音,然后殿门开了又关。

璃月竖着耳朵闭上眼睛,心中想着,如果他敢直接上床她一定一脚将他踹到漓水里去。

等了半晌,殿中却似乎没有进来人一般,寂寂无声。

璃月眼珠转了几转,悄悄地翻过身来,目之所及果然没人。

心下暗自奇怪,莫非皇甫绝那厮没脸见她,见她不理他又偷偷走了?

下床探究竟,刚走到月门外,赫然发现门侧跪着一个人,细看,正是皇甫绝,不声不响腰杆挺直地跪在地上。

“皇甫绝,你干嘛呢?”璃月瞠目。

皇甫绝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中但见乌眸盈盈闪着微光,看了璃月一眼后,他又垂下脸去,低声道:“求原谅。”

“求原谅?我不是早就原谅你了么?缘何多此一举?”璃月道。

皇甫绝讷讷道:“我还没说完,求原谅,顺便,求婚。”

璃月:“……”挠了挠额头,她道:“你起来再说。”

皇甫绝犹豫起来,观渡教他的是她不答应他就不起,但这样貌似也太无赖了,他可说不出这种话来。顿了顿,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璃月刚想回房,目光一扫,发现他方才跪的地方有个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个搓衣板!敢情他方才一直跪在搓衣板上?

璃月顿时就乐了,指着搓衣板道:“是观渡让你带这玩意儿的吧?”

皇甫绝脸红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说妻子都爱这么惩罚不乖的丈夫。”

璃月:“……”好吧,她算是彻底服了观渡这老头了。

求婚……说实话,以前她只发现皇甫绝喜欢她的身体,从没发现他喜欢她这个人,可现如今看来,他似乎又的确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何必以一个帝王之尊到她面前来扮低伏小?虽然她对他救出裴青瑶一事是挺感激,但这也不能作为她接受他的理由吧?她甚至都没有和他谈过恋爱,之前上那几次床……咳,纯粹是突发事故而已。

念至此,她开门见山道:“皇甫绝,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知道,你我之间,纠葛颇多感情极少,走到这一步,能否重新来过只能随缘。”

皇甫绝看着她,目光诚恳,道:“我知道,其实我希望的,不过就是这样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罢了。”

璃月:“……”

皇甫绝环顾一周,道:“若我此时回去,只怕太后又要追问,不如今夜你睡床我睡椅,将就一夜吧。”

*

鹿韭厅,裴青瑶刚刚由燕瑝扶着回东仪皇去了,剩下金缕叶千浔等五人坐在桌边面面相觑食欲全无。

沉默片刻,金缕率先开口,羡慕嫉妒恨道:“皇甫绝这厮真是好运呐!”

苏吟歌不咸不淡地接口:“的确好运,璃月怀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他的。”

恍若惊雷过耳,其余四人齐齐怔住。

“你说什么?璃月怀孕了?”此番倒是曲流觞最先跳了起来。

叶千浔则看着玉无尘,这四五个月都是玉无尘与璃月在一起,没道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点口风都不透给自己吧?

玉无尘长眉微皱,这几个月璃月本不曾与皇甫绝见过面,怎么可能怀有他的孩子?苏吟歌此言何意?

苏吟歌斟了杯酒,环视一圈众人,见几人都目光灼灼看着自己,遂道:“不用担心,那个孩子在璃月营救皇甫绝老娘的路上没了。”

听说皇甫绝让璃月怀孕,还让璃月去救他老娘导致璃月小产,叶千浔当即骂道:“皇甫绝这混蛋!”站起身便冲出厅门。

金缕瞪着苏吟歌,恨道:“这些话方才太后在的时候你不说?”

苏吟歌眉梢一挑,道:“我爱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金缕气结,不过眼下比起与他内讧,找皇甫绝算账似乎更紧迫一点,他跟着出了厅门。

曲流觞也坐不住了,推开杯盏大步离席。

苏吟歌双臂环看着对面的玉无尘,眸中意思不言而喻:“你不去?”

玉无尘平静地看着他,道:“真是好奇,以你的医术,如有心,岂会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苏吟歌顿时脸一黑。

……

漓水边,叶千浔金缕等三人看着下方汤汤滔滔的河流,再看看空无一物的水面,瞠目结舌。

叶千浔眺望着璃月对面的织女,怒道:“见鬼,桥呢?”

曲流觞在岸边找了半晌也没看出了个所以然来,那座造型优美结构巧的吊桥竟似凭空消失般,了无踪迹,不由叹道:“太后到底是太后啊。”

金缕磨牙,哼道:“不就是桥么?来人,给我去找造桥的工匠来,我要造十座!”

……

慈兮,裴青瑶悠闲地躺在长榻上,女跪在榻边给她涂金缕带来的蔻丹,听着耳目从牛郎那边带来的消息,她笑了起来,道:“一帮小兔崽子,与哀家斗,他们还嫩了点!”

正文 包子出生记(上)

自从漓水行建成后,南佛、西武和东仪三国的节日突然变得无限多,三个当皇帝的家伙,平素没机会来与璃月厮混,一到节假日便全国放假,他们也能到漓水之侧来偷点甜头。

璃月现在身边一个常伴的人都没有,就连硕果仅存的玉无尘也被裴青瑶一句“哎呀,东仪的财政大臣告老还乡了,无尘呀,你来帮帮忙吧”给纳入了燕瑝麾下。

所以现在的局面于璃月而言便是:平时饿死,节日撑死。

她讨厌过节,尤其是三国一起放假的那种大节。

相较而言,她还是喜欢悄悄进永安去与玉无尘偷偷情,或者与曲流觞偷偷情,又或者跑到南佛皇中,然后将苏吟歌也叫来,在金缕的御花园里与他偷情。

唉,虽然恶趣味了一点,但这样的生活真的太缺少刺激了不是?

而一旦节日来临,七男齐聚牛郎时,她就只能坐在织女中翻牌子一一临幸了。

说的好听是她临幸他们,说的不好听就是被这七只轮着禽兽。

若没有苏吟歌经年累月地给她保养调理,她恐怕早就被这七只给折腾死了。

所以目前而言,七只中间她最宠苏吟歌。

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成亲加渡蜜月(除了燕瑝之外其余六个都依次拜过堂加每人一个月蜜月时间),璃月刚从皇甫绝的中回来不到一个月(通过大半年的爬滚打加上观渡裴青瑶从中调剂,皇甫绝终于揪着上面六个人的尾巴入了),中秋佳节便到了。

金缕嚷嚷说让璃月翻牌子容易出现作弊现象,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想在八月十五这一夜与璃月共度,于是提议七人自行抽签。

玉无尘独占好运拔得头筹,嫉妒得一干男人眼珠子都红了。因时辰还早,七人也算三国的首脑巨头,聚在一起后除了争和璃月的过夜权之外总也有些别的话题可以聊,于是便在花园摆了小小一桌月饼宴。

玉无尘今夜心情格外好,茶都多喝了两杯,笑容也比平时多,总而言之就是一副人逢喜事神爽的欠扁模样。

月亮刚刚升起,花园笼罩在一片清辉中,玉无尘想想该去织女了。正想起身,那边苏吟歌用叉子叉着一小块月饼,扬声道:“玉无尘,我们换换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都一愣,金缕鄙夷地看着苏吟歌:提出这样的要求,莫不是脑子坏了?看我多英明,虽然我也有这种想法,但我就不说,因为知道玉无尘那厮脑子没坏。

果不其然,玉无尘不悦且不屑道:“我为何要与你换?”

苏吟歌放下叉子,道:“我是觉得,今天中秋佳节,你去……太浪费了吧。反正就差一天,你就跟我换换吧。”他抽的签是明天。

“做梦的话现在似乎还早了点。”玉无尘丢下一句便欲转身离开。

“哎哟,何必呢?反正你两下就完事,白白浪费这良辰美景嘛,还让璃月有苦说不出,你于心何忍啊?”苏吟歌凉凉地抛出爆炸新闻。

“噗……”那边因为今夜见不到璃月而倍感惆怅借酒消愁的曲流觞喷了出来。

连老成持重的燕瑝闻言都噎了一下,虚拳清了下喉,忍着没笑,静观事态发展。

皇甫绝最后一个入,也深知七人中属自己带给璃月的伤害最大,是以一直比较低调,心中虽好奇,还是装着低头研究月饼,没听见一般。

叶千浔目瞪口呆。

金缕的反应最大,高声笑道:“两下?哈哈,苏吟歌你开玩笑的吧?那岂不是成了传说中神乎其神的秒君?”

月光下,玉无尘瞪着苏吟歌,一张俊脸涨成了赤红色,偏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因为他自己的确创造过那般“辉煌”的战绩。

苏吟歌见他脸红,心中底气更足,得意洋洋地双臂环,道:“我可没有胡说,这是璃月亲口告诉我的,就是我们去千佛山下别馆抓奸的那次。”

其实也就是有一次璃月被他发明的用以增加情趣的媚药折腾得不行,娇喘吁吁地抱怨一句“你要是和玉无尘在千佛山下一样多好……”

金缕作恍然大悟状,着下巴道:“怪道那天月姐姐脾气那般暴躁,原来是因为某人秒啊,嘿嘿嘿,苏吟歌,看来某人的床上功夫比你那登峰造极的轻功更快哦。”

苏吟歌斜睨着玉无尘,道:“这种快我是不羡慕的,只可怜了璃月……”

那边曲流觞身负大任般感慨着接口:“幸好还有我等中流砥柱在啊!”

苏吟歌回头与他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朋友一起“嘿嘿”地发出男人特有的那种坏笑声。

很快金缕也加入了坏笑的行列,燕瑝没笑,然而看向玉无尘的目光却多少带上了一丝同情,斟酌半晌,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咳,那个,中有几位御医,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咳咳……”一直没出声的皇甫绝刚喝一口茶便呛咳起来。

玉无尘感觉自己像被人狠狠地甩了几大巴掌一般,双颊上火辣辣的,偏喉头似塞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当一句话说不出来,关键时刻,叶千浔挺身而出,冷着脸喝一句:“够了,一个个唧唧歪歪地想死啊?”过来拉着玉无尘便走。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玉无尘才慢慢地恢复过来,心中对叶千浔暗暗感激,如不是他,刚才那种情景,即便自己八面玲珑只怕也难免走得仓惶狼狈。

正想道谢,叶千浔却先他一步停了下来,四顾一下确定周围没人,他憋着笑问玉无尘:“喂,无尘,刚刚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玉无尘刚刚有些降温的双颊一下又烧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叶千浔恼羞道:“哥,你……”

“如果是真的不如跟我换吧,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我是你哥嘛。”叶千浔腆着脸笑嘻嘻地建议。

至此,玉无尘算是看清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了,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叶千浔在后面叫了他几声见他不理,有些不解地捎捎后脑,自忖:难道是我话说得不够婉转?

回到自己房中,玉无尘坐在桌边,恨恨地想:璃月这女人竟然口无遮拦将我第一次的囧事到处宣扬,害我被人嘲笑,她怎么不说后来经常被我收拾得哭爹喊娘求饶不要来着?

可他就是想不通啊,为什么无缘无故她要和苏吟歌说那些?

思前想后,他得出结论:这女人欠收拾了。

起身到里间,从锁着的橱柜里拿出一只小盒子。

自从他当上东仪的财政大臣后,给他送礼的人还真不少,可惜他既不爱金银财宝,也不爱美女骏马,所有送来的贿赂物品中,唯有和美女一起送来的各种情趣用品,他看着有趣,偷偷收下了。

本来一直想试试,又怕璃月说他闷骚,如今却也是顾不得了。因为她一句话他颜面尽失,如不教训教训她委实对不住自己。

念至此,他收拾一番后便拎着一只食盒出了牛郎。

*

自璃月在漓水行定居下来后,檀郎及檀夫人也早被接了过来。此刻,璃月正在询问檀郎今夜过来的会是谁。

为何要预先知道过来的会是谁呢?那是因为这几只在床上各有不同,她采取的策略也要随之调整。

如果是苏吟歌或者是玉无尘,她就比较好对付,因为这两只比较温柔,燕瑝次之,皇甫绝生怕她一不如意又把他给踢出局,所以表现也还好,最不能忍受是叶千浔、曲流觞和金缕这三只。

叶千浔和金缕反正从一开始就很禽兽,她已经习惯了,最可气是曲流觞,一开始倒还知道小心翼翼,后来食髓知味,竟然一次比一次更禽兽,加上他那一又是罕见的圆月弯刀,他本身体格好力又充沛,有时候在他身下璃月还真生出一种被野兽侵犯的感觉来。

所以,一般轮到后面这三只来侍寝时,她都会事先装出一副病恹恹无打采的模样,试图得到怜惜,至于效果怎样,呃……其实完全取决于这三只的饥渴程度。

正当血气方刚的青年,少则十几天多则个把月才能与璃月缠绵一次,那种饥渴程度……不难想象。

不过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也好。璃月是这样想的。

“……燕瑝?”檀郎没反应。

“金缕?”璃月的心揪了起来,檀郎没反应。

“叶千浔?”璃月的心继续揪着,檀郎没反应。

“曲流觞?”檀郎没反应,璃月的心落了下来,上述几个都不是的话,剩下的三只就不足为虑了。

“玉无尘?”璃月懒懒地抛出一个人名。

“汪!”檀郎吠了一声。

原来是玉无尘。

璃月檀郎的脑袋,笑眯眯道:“我知道你老婆又怀孕啦,所以今天吩咐厨房将它的膳食由一天一个蹄髈增加到两个,嘿嘿,体贴吧?”

檀郎感激地舔舔她的手心,然后去陪檀夫人了。

得知来的会是玉无尘,璃月轻松了许多,七人中间他是最不禽兽的,虽然除了第一次失败经验外,后来每次他总能坚持两刻时间以上,但一般一夜他只做一次,不会像其他几只一般,弄得她夜不成眠。

趴在窗口,她悠闲地看着悬在屋檐上的圆月。

想起以前独自一人在江湖上孤寂飘零的生活,再思及眼下亲人团聚夫君环绕的生活,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可这幸福中却也有一丝空虚。

她知道这份空虚来自何处——她永远都做不了母亲了。

她也曾问过苏吟歌,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重新拥有生育能力?苏吟歌回她一句:“当初你不是要终生绝育的么?”

念至此她便有些忧虑,她不能让身边这七个优秀的男人都因为她而绝了后,她也曾试图劝说其中几只找别的女人延续血脉,结果……如今想起来她还觉得浑身骨头发酸。

她不能生,他们不愿意找别人生,她又不忍心看他们绝后……到底该怎么办呀?

正想着,一双手柳枝般从身后缠上了她的腰,男人尖尖的下巴搁在她右肩上,淡淡的熟悉的杜若气息扑面而来,听得玉无尘静若幽兰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发呆呢?”

璃月头一偏,蹭着他凉滑的脸颊,笑道:“想你呢。”

玉无尘心中一酥,随即想起方才在花园被苏吟歌之流嘲笑的情景,脑中警铃大作:那么深的伤害已经形成,万不能因为她一两句甜言蜜语就心软啊。

虽如是想,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轻轻转过璃月的身子,明眸如星清光流转,问:“当真?”

竟日周旋于这七只醋缸般的男人中间,璃月嘴上抹蜜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不假思索便道:“比珍珠还真!”

玉无尘笑得比夜空中那轮明月更美,当下俯下脸,在她樱唇上轻轻一吻。

蜻蜓点水般的一碰,麻痒的感觉却涟漪般泛开,璃月双颊几乎立刻泛上了红晕。

这也是她的特点之一,明明很大胆,明明与七个男人都已滚过无数次床单,却依旧这么容易脸红,青稚娇美的模样让人一看便心旌摇晃。

玉无尘也有月余不曾见她了,当即把持不住,一手掌着她的小脸便吻了下去。

璃月伸手抱住他,她的身子早已被这几个男人调|教得敏感无比,而苏吟歌为了避免她在频繁交欢中受到伤害也曾给她服用过增强体质增加身体敏感度的药物,因而仅仅是这样一个深切而缱绻的唇齿缠绵,便已让她双腿发软情不自禁,环着他的小手不由自主地轻扯起他身上的衣襟来。

玉无尘却在此时叫停,放开她的唇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双颊樱花般地绯红,微喘道:“璃月,今天是中秋。”

“那又怎么了?”璃月不依地缠上来,小小利齿咬上他玉刻一般的下颌,随即又伸出小舌轻舔。

玉无尘强压着将她抱上床的冲动,伸手捂住她的小嘴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吧,先喝酒赏月吃月饼如何?”

璃月眨眨眼睛,见他气定神闲,自己却如此急色,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同时心中又暗思:恐怕七人中间也只有他玉无尘有如此情调了,换做其他几个,此刻早已和她滚在床上……也不对,苏吟歌也是颇会调情的,只不过,他恐怕不会和她在房里喝酒看月亮,他也许会带她去屋檐上喝酒看月亮,然后顺便就在屋檐上把她给吃了。

玉无尘从带来的食盒中取出杯盏酒壶,瓜果月饼,就放在窗下的小案上,然后殷勤地给璃月斟上酒。

酒香清冽,入口甘醇绵滑,确是好酒,至于酒中还添加了什么?那就不足与外人道了。

璃月喝了几杯便觉浑身酥软软地没有力气,倒在玉无尘怀里,以为是酒劲后涌。

她缘何不怀疑酒中是被放了东西?原因很简单,如今她除了觉得四肢软软地提不上力气以外并没有别的不适感觉,这一点,和平常喝酒喝得半醉不醉时很像。

而且她压不认为玉无尘有什么对她下药的理由,他和她,她才是急色的那个。

玉无尘见她双颊酡红柔若无骨般倒在了自己怀中,便知自己下在酒里的药起了作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药,只是怕待会她受不了要逃,让她暂时没有力气挣扎而已。

眼见璃月成了一只手无缚**之力的待宰羔羊,他也不客气了,将璃月抱在膝上,从她额头开始,一点点地向下吻去。

璃月四肢虽无力,却还是能搂住他的肩配合他的,当玉无尘吻到她的脸颊时她便侧过脸去含住他的唇瓣,他的唇上还有美酒微甜的醇厚,璃月不甘心地抵开他的牙关将小舌探入他的口腔,却立刻被他吮得一阵发麻。

微红的烛光经过水晶灯罩的折将两人拥吻的剪影清晰地投在不远处的锦幔上,暧昧的气场在两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中节节升温,璃月轻薄的外衫滑落下来,露出里面浅碧色的抹,前的丰盈在抹边缘露出无限诱人的一条深沟,雪色的肌肤在烛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玉无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火热的吻印在了上面。

璃月十指深深入了他的乌发中,发烫的小脸紧抵着他的额角,半晌,终于压抑不住地轻吟出声,低声呢喃:“无尘,要我……”

玉无尘紧绷着身体,唇舌留恋着她前的软嫩,双手顺着她的腰线下滑,越过弹手的娇臀,赫然发现她亵裤都湿了。

璃月却并不介意自己完全动情的反应被他发现,见他仍僵着不动,她垂首含住了他的耳垂。

耳垂是他的敏感点,果不其然,她才刚舔弄了几下,他便急不可耐地抱起衣衫不整的她向大床走去。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璃月满面红霞地看着上方的他,看着他因情动而红得娇艳的脸庞,既期待又有一丝紧张。

她觉得已没有必要做更多的前戏,玉无尘却依然极其耐心地用唇舌膜拜她肌肤的嫩滑,也不知他磨蹭什么,直到璃月实在忍无可忍挣扎着想把他压倒了,他才有些忙乱地抵进那湿滑不堪的软嫩禁地。

“嗯……”璃月娇喘一声,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

他只进入了一半,顿了顿便开始后撤。

进去的时候璃月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可他一做这抽出动作,璃月立刻蹙起娥眉承受不住般哀叫起来,本来放松地握住他双臂的小手瞬间收紧。

原来,刚刚玉无尘并非是在磨蹭,他只是在偷偷地戴一只羊眼圈,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又怕被璃月发现,手忙脚乱半天才弄好。

因为进去时璃月已经足够湿润,而羊眼圈上的羊毛又柔软,所以璃月没察觉异常,可这一后撤,眼圈上那些短的羊毛立刻开始发挥威力,从璃月敏感的内壁一丝丝一寸寸地逐一扫过,将那些平日里触得到触不到的角落一一摩挲,而这软毛的摩擦与肌肤之间摩擦带来的快感又截然不同,那酸麻到骨头里的感觉简直要把璃月逼疯了。

“你、你那个怎么好像有、有毛?”当玉无尘终于退到尽头时,璃月才缓过一口气来,面红耳赤地问他。

“怎么可能?”玉无尘矢口否认,不待她再问便又挺进一半,然后一点点缓缓地抽出。

“啊……啊……不要,好麻……”璃月扭动起来,小手抵着玉无尘的膛试图把他推开,无奈使不上一点力气,双足徒劳地在床铺上踢蹭着。

玉无尘见她只是说麻并没有说痛,便放了心,开始匀速地抽|送起来。

轻微的水泽声响伴奏着璃月喘吟不断:“不,麻的不行了,你那个……一定戴了什么东西……啊啊,不要,你出来……”

“真的没有,乖,不要乱动。”玉无尘见她身子小蛇般乱扭,弄得他快把持不住了,遂俯□子抱住她,下面挺进她的最深处,小幅度地来回摩擦,逼她承受。

羊眼圈的软毛在她身体深处来回扫刮,那种从身体最深处开始从里到外酸痒难耐的感觉逼出了她的泪光,不是因为痛苦,却是因为太过愉悦。

“无尘,我不行了……嗯……嗯啊……”挣脱不开他的掌控,她只好颤抖地在他耳边哀哀告饶。

他侧过脸,封住她的微微红肿的唇,下面一个深。

璃月娥眉紧皱,身子蓦然一僵,随即不由自主地痉挛轻颤起来。

不过才十余下她就高|潮了,他从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她高|潮过,看来这羊眼圈的确有用,今夜定然可以好好地收拾她。

突来的高|潮让璃月脑海中一片昏昏然,不由自主地缩放中,湿滑的体源源不断地向外倾泻着,而他竟然在此时又抽动起来,于是那异样的酸麻又铺天盖地的向她更加敏感的身体袭来。

她近乎痛苦地呻吟起来,他圈住她娇软的身子,深情款款地与她拥吻,将她告饶的话尽数封在口中。

夜还很长,而这介于愉悦和痛苦之间的酷刑,也才刚刚开始……

*

玉无尘吃了春药般反反复复地将璃月折腾了好几遍,太多的高|潮到最后几乎让璃月整个身体都酥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还缓不过来。

一向温柔的玉无尘突然情大变,任她在他身下怎么告饶怎么哀求都没用,这让璃月深感奇怪。

第二天早上,璃月瘫软在床上,看着床前已经穿戴整齐的玉无尘问他为什么?

玉无尘黑着脸,抛下一句:“你自己和苏吟歌说过些什么你自己清楚。”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晚上苏吟歌过来,璃月就此事问他,他一开始不肯说,后来璃月说要找玉无尘来对质,他才支支吾吾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璃月听罢大恼,一脚将他踹下床。

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玉无尘那方面不行,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侮辱?

他倒是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她昨夜被折腾得差点死过去啊。

于是她也黑着脸,说昨夜玉无尘太勇猛了,害她身体到今天还没恢复,不能和他行鱼水之欢便把他打发回了牛郎。

苏吟歌垂头丧气地回去,别人不笑金缕这幸灾乐祸的家伙总要笑的,苏吟歌面子上过不去,思及这一切都是玉无尘这个祸害的,正好一腔欲|火无处发泄,干脆转化为怒火找玉无尘打架去。

和以前一般,叶千浔和曲流觞也很快加入战圈,三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外加一个心理不平衡的男人将牛郎搅得**飞狗跳。

43

正文 包子出生记(下)

八月底,七人陆陆续续全部离开牛郎各归其位。

九月,璃月葵水没来。

因怕裴青瑶难过,璃月并未将自己不能生的事告知裴青瑶,璃月久久不怀孕,裴青瑶一直只当她是贪玩暂时不想要孩子所致,因而一直关注着璃月的月信情况,求神拜佛只期望她哪个月能不来月信。

这个月得到在织女伺候的女汇报后,裴青瑶立刻组织御医开赴织女,给璃月一诊脉,了不得,喜脉!

通保养之道的裴青瑶因怕产生鱼尾纹一向非常注意不大笑,然而听到这一喜讯却是当不得了,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第二天便发现平滑的眼角多了一条细纹。

一条细纹换一个外孙女或者外孙,也值了。

相较于她的乐不可支,璃月却是惊讶居多:不是说不能生了么?

花了一天时间她才接受了自己怀孕了这一事实,心中顿时又是开心又是生气,想苏吟歌这厮果真狡猾,又被他骗了一回,只是……前一段时间他们都是一夜一夜轮着来,也不知这腹中胎儿是谁的种?

燕瑝、曲流觞和玉无尘这三个本来就在永安的家伙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听到璃月有喜的消息,二话不说丢下手边的事就朝织女飞奔而来,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跑得不够快。

皇甫绝和金缕等人得到消息便知比燕瑝等人慢了一步,顿时火急火燎也管不得正在上朝正在议事了,站起身叫一声:“放假!”大步就朝门外奔。

勤于政务的臣子撵在屁股后面追问:“皇上,皇上,今天是什么节啊?”

据说金缕和皇甫绝极有默契地回答了同样的三个字:“孕妇节!”

*

织女,七夫齐聚却静默一片,原因无他,他们正在进行一项极为重要的研究:这孩子的爹到底是谁?

苏吟歌绷着脸坐在贵妃榻侧,一手搭在璃月腕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璃月懒懒地躺在榻上,忙碌地拍着六只试图伸到她肚子上来的狼爪。

金缕手伸得最勤,璃月也拍得最狠,此刻白皙的手背已是红彤彤的一片,他赌了气,问苏吟歌:“到底诊出来没有?”

苏吟歌白了他一眼:“要不你来试试?”

金缕顿时乖乖闭上嘴。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苏吟歌又装模做样对璃月仔细检视了半晌,然后踱到外侧桌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医典,一边唰唰地翻一边提笔在纸上写起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公式来。

燕瑝等人围在桌边看着他在那笔走龙蛇,眼睛眨都不眨,仿佛下一刻他笔下就会蹦出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的主人,就是璃月腹中胎儿的父亲,幸运到死的家伙。

苏吟歌本不管六人等得眼珠子喷火,洋洋洒洒地写了六七张纸,最后将狼毫大力地往稿纸上一拍。

“怎么样?”

“哪一天?”

“有答案了吗?”

……

苏吟歌本不理六人七嘴八舌的提问,自顾自地压了压手指,扭了扭脖子,直到六人都安静下来,他才缓缓道:“八月十七,璃月怀孕的日子。”

众人一听,赶忙掰着手指算那天是谁与璃月过夜的?

八月十五是玉无尘,八月十六原本是苏吟歌,结果被璃月踹了回来,八月十七是……

那人的名字正呼之欲出,“喔嗬——”那边金缕已经兴奋得一蹦三丈高,差点将织女的屋顶撞个大洞。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要当爹爹了!”某人压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什么叫低调,当着其余六人的面手舞足蹈状若疯狂。

曲流觞满脸的嫉恨,说出了其余几人心**同的不满与愤懑:“凭什么是他?”

金缕耳尖,闻言停下动作,笑得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得意道:“因为我长。”

六人一愣,反应过来后,叶千浔最先暴跳起来,骂道:“你长?你丫嫌命长吧?!”羡慕嫉妒恨地扑过去将他按倒就打,曲流觞的加入使单挑变成以多欺少,然后苏吟歌毫不犹豫地将之发展为群殴。

皇甫绝、燕瑝和玉无尘这三个动口不动手的正人君子在一旁充当啦啦队为动手的三人呐喊加油。

心中充斥着就要做爹爹的巨大幸福,拳头落在身上也不觉得痛,本着为孩子积福的想法,金缕也不还手,只抱着头叫:“你们这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三人也不做声,闷着头将某人一顿痛扁,苏吟歌一边捶着金缕一边心中偷着乐:你做爹爹?你当我这大夫是吃干饭的?哼哼!

本来他看金缕、玉无尘和叶千浔都不顺眼,正在想选哪个做替死鬼好,思前想后决定还是选金缕,谁叫他们同在南佛呢?与金缕发生摩擦的几率自然远远高于与叶千浔兄弟。

玉无尘一直观察着苏吟歌,见他眼中露出得意之光时,他嘴角也泛起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因为璃月有孕在身,七人不敢怠慢,虽说暂时父亲的光环落在了金缕这小子头上,但其实众人心中都还抱着一丝侥幸——那么多御医都没办法准确估算出璃月是哪一天受孕的,苏吟歌那小子的话就真那么可信?天知道他是不是因为不满金缕才把他推出来天天挨打?

于是七人议定,轮流过来陪伴璃月,三个皇帝也不例外,反正现在三国皇帝关系这么铁,底下臣子除非有同时挑战三国的勇气,否则是没胆叛变的。

随着璃月肚子一天天鼓起来,七夫的脸也从一开始的红光满面渐渐泛白,泛黄,然后发绿……没办法,憋得慌啊。又不敢背着璃月去偷吃,为了一时之快被璃月裁员可是得不偿失,况且璃月腹中还有个即将出世父不详的宝宝。

憋吧,大不了等璃月生完后厚积而薄发。

快临盆的那一个月,七夫又同时来到织女,陪在璃月身边。

九个多月来璃月体验了七夫截然不同的温柔,被七人照顾得胖了一圈,脸都圆了,肚子更是大得出奇。

苏吟歌曾抚着璃月鼓鼓的肚腹小心翼翼地判断:“可能是双胞胎呢。”

这样的猜测又让七男打了**血般激动起来,充沛的力亢奋的情绪无处发泄,竟日围着璃月团团转,看得璃月眼晕。

某日,璃月不胜其烦,说一句:“你们要闲得发慌就斗地主玩吧,别吵我午睡。”

妻谕不可违,七人当即搬来桌椅拿来纸牌,燕瑝、金缕、叶千浔和苏吟歌四人入了座,曲流觞在苏吟歌身旁观战,皇甫绝坐在燕瑝之侧学习,玉无尘陪在午睡的璃月身侧给她扇扇子。

“喂,开局前先商定赌注吧。”苏吟歌一边洗牌一边道。

金缕道:“我赌一黄瓜。”

叶千浔斜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滚!”

燕瑝微微笑,不语。

苏吟歌冷哼:“要是你下面那我可以考虑。”

金缕笑得无赖,道:“想要我下面这,你需得先去征得璃月同意。”

“真是拿无耻当有趣啊。”曲流觞嗤之以鼻。

“好了,我看不如就赌一万两银子好了,意思意思。”眼看又有打口水战的势头,燕瑝急忙建议道。

众人没意见,于是开局。

金缕这几个月风头正劲,手中牌还没看便抢了地主当。

“一对5。”金缕出牌。

“过牌。”叶千浔不要。

“一对6。”燕瑝跟牌。

“一对K。”苏吟歌开始压牌。

“过牌。”金缕竟然不接。

苏吟歌嘲笑般一勾嘴角,正要出牌,那边叶千浔突然甩出四张3。

苏吟歌一怔,随即瞪着叶千浔骂道:“你脑袋进水了?他才是地主。”

叶千浔难得的眉梢一挑,露出一个极为气人的表情,道:“我乐意,你管得着?”

苏吟歌简直鼻子都快被他气歪了。

“三张7带一对3。”叶千浔不理他,兀自出牌。

“三张8带一对4。”燕瑝跟牌。

苏吟歌咬牙切齿盯着叶千浔:“过牌。”输就输,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拿钱。

金缕慢条斯理地抽着牌:“三张9带一对3一张4。”

“尼玛怎么还有一张4?”苏吟歌叫了起来。

“南佛就是这么打的。”金缕道。

“滚,我怎么不知道?”苏吟歌看无赖一般看着他。

“我今早刚下的圣旨,以后南佛不论官民都得这么打,违令者斩。”金缕一本正经地解释。

苏吟歌气得直接趴在了桌上,装死。

叶千浔二话不说,甩出四张10。

金缕还以五张J,料定三人不会在此刻跟他拼炸弹,正要出牌,那边叶千浔慢吞吞道:“且慢!”

苏吟歌看着他,心想:看这个白痴把炸弹都扔没了怎么打?

“一个璃月。”叶千浔喊道。

三人循声往桌上一看,一张Q。

金缕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对苏吟歌道:“给他诊诊脉吧。”

“滚一边去,不学无术的东西,Q是皇后的意思,这里除了璃月难道还有第二个皇后?还是,你已经不把璃月当皇后了?”叶千浔挑衅地斜睨着金缕。

“哇,这也能挨得上?你也太能扯了吧?”金缕将牌往桌上一扔。

“燕瑝,璃月是你的皇后吧?”叶千浔不理金缕,转而问燕瑝。

燕瑝憋着笑,无比肯定地点头:“当然。”

“皇甫绝?”叶千浔眸光往他身边一扫。

皇甫绝道:“当然是。”

“二比一,通过,继续。”叶千浔说着,自顾自地打出778899连对。

燕瑝接了88991010,苏吟歌过牌。

金缕气哼哼地重新拿起牌,心思Q嘛,谁没有?

毫不犹豫地甩出一张Q,有样学样道:“一个璃月。”

“两个璃月。”叶千浔眼皮都不抬一下。

金缕瞠目,随即甩出三张Q三张K,叫道:“三个璃月加我、皇甫绝和燕瑝。”

叶千浔:“……”

苏吟歌揉了几下额头,侧头对曲流觞道:“今天我们去永安吃晚饭如何?”仿佛现在桌上的牌局跟他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皇甫绝低声对燕瑝道:“本想学习一下的,怎么越看越乱了?”

燕瑝温文尔雅道:“别看他们,他们打的都不对,我给你示范一下。”说着,甩出两张小王两张大王:“天王炸!”

其余人一下安静下来,竟然出现了天王炸?!

苏吟歌见金缕目瞪口呆被压住了气势,又来了神,对燕瑝道:“出牌出牌。”

“等一下,你竟然敢炸璃月?”金缕恻恻地看着燕瑝,那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到璃月床边去告状。

“我知道,天王炸冒犯了璃月,所以决定灭他十三族,一张不留。”燕瑝说着,将手中牌全部往桌上一摊,顾左右道:“好了,庆祝吧,我们赢了!”

金缕直接晕倒。

“无耻啊无耻……”如此打完一局,其他三人正忙着数银票,金缕瘫在椅子上哀叹,玉无尘突然就从里间冲了出来,对苏吟歌道:“璃月肚子痛,你快去看看。”

“肚子痛?莫非要生了?”外间六人怔了怔,嗖的一声向里间冲去,带起六道劲风,将三十张银票卷得到处都是。

果真是要生了。

一瞬间,方才还祥和一片的织女忙乱起来,人们往返奔跑伺候,苏吟歌在里面接生,其余六人被关在门外团团转。

听着里面时断时续地传来璃月的尖叫,六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连璃月都忍不住发出这种叫声,那该是有多痛啊。

着急兼心疼中,叶千浔曲流觞等五人又将一腔怒火发泄到“准爹爹”金缕身上,不由分说将他掀倒在地就是一顿暴打。

裴青瑶赶到的时候五人为了保持形象停了一下,待裴青瑶进房后,又将刚摇摇晃晃站稳的金缕按倒在地,扬起的拳头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开了,苏吟歌满头大汗地探出脸来道:“金缕,进来一下。”

金缕还未动其他五人已争着向里面挤去,却被苏吟歌拦住。

“凭什么他能进我们不能进?”叶千浔吼道。

“就凭他是孩子的父亲!你想让璃月就那么痛着就只管在这跟我纠缠好了。”苏吟歌没好气道。

金缕一听,早从人缝中挤进了房里。

门重新关上,五人少了泄愤对象,正愤懑不平,突然就被房里传来的一声凄厉尖叫给摄去了心魂。

“发生什么事?璃月怎会叫得这样惨?”叶千浔心颤颤地问,脸都白了。

“放心,这不是璃月的声音。”玉无尘听着金缕的尖叫,大概猜出苏吟歌叫金缕进去是干什么的了,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微笑。

一个时辰后。

门开了,女出来报喜,璃月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母子平安。

门外五人闻讯,激动得几乎要昏过去,争先恐后地挤进房中看望璃月和孩子。

虽然有苏吟歌在璃月并没有遭太多罪,却因为太过疲累昏睡了。

苏吟歌正在为璃月做善后工作,裴青瑶手中抱着一个襁褓,满面慈爱地哄着那哇哇大哭的婴儿,另一个婴儿在早已准备好的娘手里,而准爹爹金缕此刻正面色煞白地坐在一旁任女给他包扎伤口。

在生孩子这一个时辰内,璃月一共在他胳膊上咬了三十七口,其中有二十一口都见了血。

这就是当爹爹的代价啊!金缕泪光闪闪痛并快乐着地想。

五人不敢到裴青瑶手中去抢孩子,只好围住了娘,看着襁褓中那哭声洪亮皮肤红红的小婴儿,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新奇,隐隐还有种多了一份责任的幸福感,复杂至极。

“哎,你们看,这孩子鼻子像我。”叶千浔最先叫了起来。

“像你就完了,大蒜一头,他这么直,这么挺,明明像我好不好。”曲流觞反驳。

“耳朵像我。”燕瑝观察半晌,沉稳地下结论。

皇甫绝看着,心中高兴之余却也泛起了一阵刺痛。

曾经,自己的确有一脉骨血躺在璃月腹中,可惜,自己还未来得及知道他的存在便失去了。

若是没有失去,现在应该会走路,会叫爹爹了……想着想着眼睛便湿了起来。

玉无尘明亮的眸子一寸寸扫过孩子小小的脸庞,心中激动万分,这是他的孩子,他与璃月的孩子!

和璃月在一起的头几个月,璃月不怀孕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他通药理,自然也懂一些歧黄之术,趁璃月熟睡时曾给她诊过脉,知她是因为药物导致不孕,于是后面几个月,他已开始从饮食中下手,偷偷地给璃月调理身子。

苏吟歌以为只有他能解璃月身中的不孕之药,想不到他玉无尘也可以,而且先他一步。

金缕在一旁听着五人七嘴八舌地争论孩子哪个部位像谁像谁,心中不是滋味起来,想:明明是我的孩子,怎可能像你们?要自我安慰也不是这么个自我安慰法,当我这个如假包换的准爹爹是死的啊?

当下挤进五人中间,试图让他们看看,他和孩子才是一脉相承的。

然而将孩子那小小的脸庞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他愣是没有发现这孩子有哪一部分像自己,心思:莫非是综合了我与璃月的优点?所以谁都不像?

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万万不会这么说的,哈哈一笑,道:“明明是我的种嘛,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啦,跟我长得那么像,你们争也白争。”

“你少睁眼说瞎话,这孩子哪儿跟你像了?”叶千浔不乐意了。

金缕底气十足地说出一个让他们反驳不得的部位:“睫毛像我!”

五人怔了怔,“滚你妈的!”五只脚一起踹来,金缕瞬间呈弧线状飞出了房门。

正文 檀郎夫妇卧谈会

哼!作者真是偏心,竟然到番外才让我上来说两句,殊不知我一路看着美女们对我厚爱有加却不能上来表示感谢,憋得那叫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啊。

什么?问我是谁?

看咱这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还用问吗?

哎哎,那位美女答对了!没错,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打遍天下无敌手,情场杀手鬼见愁,人称美貌无双,心地善良,惊世骇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方圆200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檀郎是也!

或者大家叫我潘安也行,檀郎就是潘安的小名嘛,嘿嘿,我不介意。

咳,言归正传,今日之所以粉墨登场,可不是为了抢那七位男主人的风头(咱檀郎的风头天生就有,不用抢),而是为了发挥咱忠犬本质,为维护主人名誉奋战到底。

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主人怀孕生了一对男小主人,主人不甘心,嚷嚷着要生个女小主人,于是去年再次怀孕,几天前又生下一个男小主人。

男主人们欣喜若狂女主人哭天抢地咱都管不着,但是老婆质疑女主人的生育能力咱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老婆说,她只我一个夫君,每次怀孕一生就是一窝,最少四只最多六只,而主人有一窝七个夫君,每次怀孕却多则两只少则一只,两相比较下,主人的生育能力真是差到家了。

我觉得我有责任让她明白,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并非女主人不如她,而是男主人们不如我。

于是在这个煦日和风的春日下午,我和她吃完蹄髈便来到织女花园中的一棵海棠树下,准备召开一次卧谈会,扒一扒主人的男人们。

“啊,生活真美好啊!”看到一地的海棠花瓣,她往地上一躺,四肢朝天扭来扭去。

我在她身边趴下,瞄一眼她臃肿的身材,一边怀念与她初识时的美好时光一边轻咳一声:“注意形象!”

她一个懒驴打滚站起来,恼道:“我形象怎么了?嫌弃我了是不是?要不是你,我至于这样吗?想当年,我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狗中一枝花,再看看现在……都是你的错!”

眼看她又要发飙,我急忙妥协,伸爪搔搔她的耳后,软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你是我的宝贝老婆,我不是怕你走光被别人偷窥嘛!”

她闻言,略略消气,重新在我身边趴下,幽怨道:“要是你也像苏吟歌那般懂医术多好?你看女主人生了两次了,身材一点都没走形,皮肤也还那么紧致光滑。”

我问:“你怎么知道她皮肤紧致光滑?”

她道:“就是老三走丢的那晚,我去殿中找它,听见苏吟歌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夸她又紧又滑来着。”

我:“……”

说到这里,老婆双眼呈星星状,道:“七个男主人中我最喜欢苏吟歌了,长得帅,会哄女人开心,会医术,懂保养调理,最关键的是蹄髈还做得那么好吃,这么好的男人,哪里去找啊?”

见她一脸的崇拜样,我醋意横生,冷哼:“好又怎样?三个小主人都不是他的种。”

老婆倏然扭过头来,问:“你怎么知道?”

“闻就闻出来啦,三个小主人哪个像他一身药味的?”我振振有词。

老婆:“……”

见她不语,我再接再厉:“而且他还爱好爆菊,我估计他八成是龙阳君转化来的,可怜的主人被他蒙蔽了。”

老婆惊诧:“爆、爆菊?你说主人被、被他……”

我无比痛心地点头:“没错,就在去年七夕那晚,主人,菊花开了。”

老婆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我决定崇拜金缕了。”

崇拜金缕?难道她不应该对我说一句“夫君,还是你最好”吗?

我极度不爽地叫:“金缕有什么值得崇拜的?”

“金缕当然值得崇拜啦,七个男主人中属他长得最美了,对主人又温柔体贴,小主人也喜欢他,看到他就爹爹爹爹叫个不停,这就是魅力啊!”老婆眼中又开始冒星星。

“切,他哪有玉无尘长得美!小主人见谁都叫爹爹好不好?只不过金缕那厮奸诈,小主人还没出世就把三国所有的玩具工匠都高薪请到了南佛皇,如今属他带来的玩具最新奇有趣,小主人才勉强和他亲近一些罢了。

而且我告诫你,千万离他远些,这厮表面牲畜无害,实际心狠手辣,想当初在天一岛第一次见面,他就当着我的面把一位温柔美貌的姑娘给活生生地掐死了,我那个心痛啊……痛不欲生啊……”我说着说着眼角便湿润了。

半晌不闻回音,我扭头一看,老婆正冷冰冰地盯着我,我心中一颤,忙道:“不好意思啊老婆,我跑题了。我们言归正传……”

“很心痛哦?”她威胁意味极重地一句。

我讪笑:“那时我还没遇见你嘛,以为她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了,后来遇见你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不那么心痛了。”

老婆哼一声,不说话。

“呃,那个,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我搔了搔脖子,问。

“嘘,有人来了。”老婆下巴往草地上一搁,假装睡觉。

我抬头看了看,是皇甫绝从不远处的小径上走过去了。

“唉,七个男主人中,皇甫绝最可怜了,不得主人宠爱,在众男主人中也矮一头。”看着他英挺华丽的背影,老婆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口吻道。

“谁说他不得主人宠爱?”我反驳。

“就是不得,主人寝殿窗台边的小案上放着六个男主人的瓷娃娃,那次我去看了,独独没有他。”老婆忿忿不平道。

我叹了口气,问:“您老什么时候去看的?”

老婆头一歪,前爪在草地上划拉几下,道:“大概,三年前吧。”

我晕,道:“早就已经添上了好不好?如今那上面不仅有他,还有女主人和两个小主人呢,第三个小主人估计也很快就会出现在上面的。”

老婆眨眨眼睛,道:“是吗?可即便这样,我还是觉得皇甫绝很可怜,七个男主人中,属他和女主人的欢好机会最少了。”

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老婆道:“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张扬。其实女主人很早就开始宠他了,说他在欢好时的喘息声最感,不过为了怕其他几个吃醋所以才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他们常常趁那六个不注意在花园里野合。”

“野合!这么刺激!”老婆尖叫起来。

我翻个白眼,道:“我们不是每次都野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讨厌!”老婆伸爪拍我一下,又把头拱过来,道:“哎,他们怎么野合的,你给我描述一下呗。”

“矜持啊,咳咳,身为人母,你怎么好意思提这种要求?”我一本正经道。

“少来啦,你身为人父还跑去偷窥主人野合,许你看不许我听么?快说快说!”老婆一副心痒难耐的模样。

我严词拒绝:“不行,事关主人名声名节的事,打死我也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的。我是她最最信任的檀郎,众所周知的忠犬啊!”

老婆鄙夷地看着我,道:“我知道,不过可不可以拜托你下次表忠心的时候口水不要流出来。”

我:“……”

老婆头一扭,气鼓鼓道:“不说就不说,那我也不把我看到的新鲜事告诉你。”

“什么新鲜事?”我被勾起了好奇心。

老婆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次女主人去后面的兰町沐浴,那夜本该是苏吟歌侍寝的,结果曲流觞也进去了。”

“后来呢?”我两眼放光。

老婆转过头来,笑眯眯问:“你想知道后面的事?”

我点头如捣蒜。

“那你先告诉我野合的细节。”老婆翻脸如翻书。

我脸一垮,道:“其实那天我也没敢走太近看啦,只是隐约看到主人被皇甫绝压在树干上叫得挺欢,等他们完事的时候那棵树的叶子都掉光了。”

“你说的莫非就是去年春天梧桐落叶案?我记得那件事在里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都说梧桐新长出来的嫩叶一夜掉光是不祥之兆,原来是真相是这样啊。”老婆惊叹,随即又满脸艳羡:“新长的树叶都给摇晃没了,皇甫绝是有多猛啊!猛男……”

“咳,现在该你说了。”我沉着脸打断她继续意。

“哦,那个,他俩进去之后就把门关上了,我没能跟进去,所以什么都没看到。”老婆道。

我吐血。

老婆见我不满,讨好道:“其实我还知道一个秘密。有一次,明明是玉无尘侍寝,可是进到主人寝殿里的却是叶千浔和玉无尘两个人。玉无尘先进去,叶千浔过了两刻之后偷偷进去的,然后天亮前叶千浔先出来,等到女进去伺候的时候殿中便只剩玉无尘和女主人两个人了。”

“你的意思是……”虽然没有镜子,但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眼中定然满是邪恶。

老婆低声道:“他们在跟主人玩3P呢。”

我嘿嘿低笑起来,道:“3P其实也不算什么,老实说,有一次我还看到燕瑝、苏吟歌和曲流觞一起去主人寝殿呢,主人的低叫声一晚上都没停,真可怜。”

“重口味啊重口味,不过我一直以为燕瑝是正人君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呢。”老婆道。

“呸!这几个在主人面前哪个能称得上是正人君子?那次我跟主人去永安皇突击检查,进入御书房的刹那我亲眼看到他把一本春图藏在奏折里面了。”我嫉妒又不屑。

论起正人君子,只有我檀郎才当之无愧,怎么老婆的眼睛就只会往男主人身上瞄呢?

真是家门不幸啊!

“说起春图,我觉得你也应该找机会去看看,看主人们有那么多姿势,我们却每次都只有一个姿势,好乏味。”老婆有些幽怨道。

“春图我早就看过了好不好?问题只在于,你能前爪撑地,后腿抬起来夹住我的腰么?又或者你坐在秋千上把后腿搭在我肩上?”我憋着笑斜睨老婆。

老婆眼神躲闪,支吾道:“这个……貌似有点难度……”

我正想取笑她一番,她突然岔开话题道:“听说以前天圣天钦宝盒有个预言,说将来会出现一个王者能吞并三国统一天下,如今看来,这个王者一定是在小主人中诞生了,你觉得哪个小主人最具备王者潜质?”

“屁预言!不过是金缕那厮搞出来的鬼罢了。所谓天钦宝盒的钥匙其实是天圣一座藏着宝藏的地机关钥匙,被偷了之后,金缕那厮想要那笔宝藏来武装自己的军队增强实力与金威相抗衡,可茫茫人海要找到偷钥匙的人实在太难,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招儿,目的是让天下所有人都帮他来找这把钥匙,只要有了目标,他夺回钥匙就轻而易举了。”

老婆有些不可置信,问:“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主人问他这件事,我亲耳听见他这样对主人说的。”我道。

老婆感慨:“一个人能奸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正说着,耳边突然传来小狗清脆的哀叫声。

我和老婆倾耳细听一番,我说:“不好,那个长着叶千浔鼻子的小主人又在揪老三的尾巴了。”

“不是,是那个长着金缕睫毛的小主人在老四的****。”老婆反驳。

“是老三。”

“老四!”

“赌什么?”

“一个蹄髈。”

“好。”

卧谈会到此结束,我和老婆得赶紧去营救我们那正被小主人蹂躏的儿子们了。

最后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作者是个好!嘿嘿!作者有话要说:看了最后一句,我决定要把檀郎给阉了!咳,后面安排如下:下一章专门写包子,再下章写苏吟歌和璃月在世外桃源的生活,然后番外结束,接下来是一章三明治,此文就正式完结鸟。更新时间不定,不过亲们最晚下周日可以过来看完结和三明治,嗯,就酱紫,嘿嘿!

正文 包子萌事记录簿

抓爹

关于璃月第一胎生下的那两个包子父亲究竟是谁的问题,如今连玉无尘和苏吟歌都不确定了,原因无他,单从外貌上来看,越长大越不像。

令人头痛的是,不像中偏又有那么一点像,而且不光他俩有这种感觉,其他五个也有这样的感觉,加之两个包子长得圆滚滚胖嘟嘟,委实可爱无比,又爱笑不爱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七个男人每次见到心中都像猫挠一般,恨不能天降神谕,说自己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倒不是有多介意自己是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而是因为如果能冠上这个头衔的话,就可以比其他几只更有立场逗孩子玩了。

两个包子八个月大的时候,金缕最先按捺不住,提出要滴血认亲。

璃月一脚就将他踹到了漓水里,扬言:“谁要敢碰我儿子一毛,我就让他从此不举!”

从那时起,众男对此事便噤若寒蝉了。

转眼两个包子一周岁了,扶着手的话能踉踉跄跄走几步,不过他们貌似还是更喜欢爬,爬起来飞快。

普通人家的孩子周岁会安排抓周,放上印章经书笔墨算盘之流让孩子抓,目的是看看孩子将来前程如何。

这两包子有这么七个爹,无论怎样都是不用担心前程的,考虑到七人都需要继承人,于是璃月灵光突现,将抓周改成抓爹,包子抓到谁就做谁的继承人。

此话一放出来,七人都是摩拳擦掌,能不能弄到儿子就看这一战了。

五月十八,两个包子周岁生日这天。

织女育龙殿,殿中铺着昂贵的长毛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履云端,平日里这里都要尽量的保持安静,然而今日却是格外热闹。

七个爹都来了,在殿中远远地坐成了一个圆形,每个人身边都放满了各色新奇的玩具试图吸引两个包子的注意力,别出心裁的只有苏吟歌和金缕。

除了玩具之外,苏吟歌还心准备了一盒吃的,那香味,大人闻了都忍不住口水直流。

金缕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招,于是一早买通了两个包子的娘,让她们今天把两个包子喂得饱饱的,以看到食物就想吐为标准。

而他自己则带了个一周岁左右的小女孩,要说这小女孩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貌若天仙,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想亲一口的那种,仔细看竟然跟璃月还有些相像。

金缕是这么想的:食色者也,两个包子虽然小,但既然是男孩,七个爹又都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血中应该就有对美女感兴趣的基因,所以他特地找了这么一个眉眼跟璃月有些相似的小美女,就等着勾引这两包子。

不一会儿,璃月一手抱着一只小老虎过来了。

要说璃月这恶趣味也真是不一般,两个包子自出生至今还没穿过一套像样的衣服,衣柜里不是兔子套装就是小狗套装,总之全是动物,虽说的确可爱,但好歹七个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子连一套像样的正装都没有这像话吗?

于是七人隔三差五地往这边送衣服,可惜那些价值不菲的衣服都被璃月压了箱底,看,今日抓爹这么重要的场合,两个包子化身两只老虎被拎了出来。

不过想起今日艰巨的任务激烈的竞争,七人也无暇顾及这些了,两个包子一被放下,七个爹便各显神通,各种糖衣弹接踵而来。

未料两只包子本不买账,老大揪着老二帽子上的虎耳,老二揪着老大屁股上的虎尾,真如两只虎仔般滚做了一团,自娱自乐得很。

七人用玩具美食美色引诱了一会儿,两只包子瞄都不瞄一眼,无奈,只好向在一旁看热闹的璃月求救。

璃月过来强行将玩得正欢的包子分开,让他们背靠背坐在中间,哄到:“乖,去跟爹爹们玩。”

七人见机不可失,再次各显神通。

叶千浔将身前一座小木马摇得咯哒咯哒直响,燕瑝手上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在扇着翅膀,玉无尘甚至变起了魔术……

两只包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着,估计也觉得甚是有趣,一边啃着胖乎乎白嫩嫩的拳头一边时不时地咯咯直笑,口水横流,可就是没有爬向谁的意思。

七人满头大汗,眼看包子们看玉无尘变鸽子变小鸟的魔术看得挺入迷,金缕急了,哄身前的小女孩爬过去勾引包子。

小女孩还真的挺听话,向包子们爬了几步之后又扭过头来看看金缕,金缕道:“拉一个过来,一定要拉一个哥哥过来啊。”

苏吟歌忙向璃月检举道:“璃月,他作弊。”

金缕一脸无辜:“当初制定抓爹章程时也没规定这个不可以啊。”

苏吟歌怒道:“谁知你这么无耻带个女孩过来。”

金缕一本正经道:“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知道不?教育也是教育……”

话音未落,却见两只包子同时掉转身子向那小女孩爬去,小屁股一扭一扭连带的那虎尾也一扭一扭,萌到不得了。

其余六人大急,未待他们做出反应,两只包子路线一改,绕过小女孩向金缕爬去,金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带着一脸惊喜的表情正待张开手臂迎接两只包子投怀送抱,殊不料两只包子又同时头一扭,绕过他向殿门口爬去。

接二连三的变故看得七人一愣一愣的,顺着包子们的行进路线向殿门口一看,这才发现了罪魁祸首。

一只胖乎乎毛绒绒的小狗,也不知是檀郎的第几代子孙,乘人不备溜了进来,两只包子的目的正是它。

七人大惊失色,这可是抓爹啊,要是两只包子抓了那只小狗……让他们这些帝王将相情何以堪?

急忙起身去撵。

那只小胖狗本来正看着两只向它爬来的小老虎发呆,七人这一撵可把它吓坏了,慌不择路地向殿中桌下钻去。

两只包子紧随其后,那爬行速度敏捷程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包子们在桌椅下面追着小狗撵,爹们在四周围追堵截,凳倒桌歪**飞狗跳,看得璃月笑弯了腰。

就在此时檀郎来到了殿门口,向殿中一看便知是自己的儿子搅了主人们心准备的抓爹大会,本着一颗歉疚的心和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的觉悟,它冲进殿中叼起自己那只不孝儿就跑。

“啊啊!”包子们急得大叫起来。

“檀郎!”璃月一声疾喝。

檀郎只好停下来,可怜兮兮地回看璃月一眼,心道:主人,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啊,要是让小主人们抓到我儿子,咱俩不就差辈了么?

可惜最终檀郎的忠心还是没能阻止差辈悲剧的发生,而七个男主人的魅力还比不上一只檀小郎的故事也成了檀郎夫妇茶余饭后永久的谈资。

*

444

正文 私奔

“老二,我们私奔吧。”

四年后的八月初九,是璃月第三子的两岁生辰,因为照样父不详,于是七个爹都来参加生辰宴了。

已经五岁的老大看着老三被爹爹和娘亲轮流着抱来抱去亲来亲去,严重感到受了忽视,于是悄悄对老二道。

“什么叫私奔?”与老大长得一模一样,神情却比老大天真很多的老二问。

“笨呐你,那次偷看曲老爹和娘亲妖打架的时候不是听他们说要去私奔吗?说要去哪里哪里玩。由此可见,两个人瞒着其他人去哪里哪里玩就叫私奔,我们今天就去永安私奔好了。”老大道。

老二向门外看了一眼,道:“娘们看着呢,我们怎么能走得掉?”

老大道:“这容易,苏老爹一般身上都带着药,我们弄一点放吃的里面,让娘昏过去就可以走了呗。”

老二吓一跳,道:“万一是毒药怎么办?”

老大不耐道:“有苏老爹在,你担心什么?”

老二还是有些犹豫,道:“万一被发现了会被修理的。”

“没关系,我们只要把燕老爹的金牌偷过来,玩累了就去皇,外婆会罩我们的。”老大鬼灵怪地眨眨眼睛。

“万一……”老二还待啰嗦,老大恼了,道:“你到底是谁的种啊?这么婆婆妈妈!”

老二扁扁嘴角,道:“我也想知道……”

老大不管那么多,立刻开始给他分工,叫他去苏老爹那里偷药,他去燕老爹那里偷金牌。

片刻之后,两人隔着桌子眨眼为号,示意自己得手了,于是纷纷向老爹老娘说自己困了,璃月与众夫君便令娘带他们去午睡。

两人在育龙殿的小床上佯睡了一会儿,发现两个娘坐在一边打起了瞌睡。

“大哥,安全为上,既然她们打瞌睡我们就别对她们下药了吧,偷偷溜出去算了。”老二趴在老大耳朵边建议。

老大点头,道:“听说苏老爹最近和金老爹很不对付,正在研制一种吃了就没治的药,别真的把娘给害死了。走,我们去把阿三阿四带上。”

阿三阿四何人?檀郎的第十二代儿子是也,因为从小让两位小主人蹂躏得十分尽兴,如今已是两人的专用御犬了。

带上两条檀小郎,两人商议一番,决定乘坐燕老爹的龙辇去永安私奔。

偷偷来到寂静一片的牛郎找到了燕瑝的龙辇,两人正要爬上去,“二位殿下这是溜出来玩么?”冷不防身后传来驾辇侍的声音。

两人吓了一跳,老大很快平复了情绪,回身看着那侍者道:“什么溜出来玩?没大没小。我父皇叫你带我们去永安逛逛,顺便去皇看看皇祖母。”边说边将燕瑝的令牌一亮。

侍者有些犹疑,道:“要不请两位小主人稍等片刻,待奴才去向圣上请道旨意?”

“咄!你这是不信我的话?信不信我叫父皇降了你的职抄了你的家!”老大小手一指他,威风凛凛地恐吓。

老二在一旁崇拜地看着他。

侍者果然有些被吓住,旁的不说,这两位小祖宗有多受宠他可是心知肚明的,不管这到底是不是燕瑝的旨意,惹恼了这两个小祖宗他今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再说这小祖宗手上有皇上的令牌,他小小一个侍,怎能无视象征皇上无上权威的金令呢?即便有错,也是皇上没看住自己的令牌引发的错。

“喂,你还在等什么?”老大不耐道,同时,阿三阿四默默无语地向侍靠了过去,开始呲牙。

在如此胁迫和侥幸心理的催动下,他乖乖驾辇带着两只狐假虎威的包子出了牛郎向永安驶去。

宽大豪华的龙辇内,两人往软椅上一坐,老二好奇地扒着窗口看外面的风景,老大老气横秋地翘着二郎腿,弹着手指道:“哎,好像娘亲又怀孕了。”

老二头也不回道:“我希望还是生个小弟。”

老大撇嘴道:“有老三那个烦人还不够啊。我希望生个小妹,像瑶妹妹那么漂亮可爱的小妹。”

老二回头道:“你傻啊,我们这么多兄弟,如果再来个小妹,物以稀为贵,到时候娘亲和老爹们肯定宠她不宠我们了。我说还是小弟好,下面小弟不多,你这大哥当得也没意思啊。”

老大想了想,道:“也对,待会我们去庙里拜拜,求老天让娘亲再生个小弟。”

“哎,这次金老爹怎么没带瑶妹妹来玩?”老二突然想起来。

要说这瑶妹妹,和两人之间交情可有好几年了,正是四年前抓爹大会上金缕用来引诱兄弟两人的那个小女孩。

“嗨,金老爹说瑶妹妹嫌累,以后不来看我们了,要想和她玩就去南佛。其实就是金老爹想把我们骗回家去搞的鬼。”老大道。

老二迷惑:“你怎么知道?”

老大得意洋洋:“苏老爹和曲老爹都这么说的。”

老二:“……”腹诽:苏老爹和曲老爹何时说过金老爹的好话?

不多时,兄弟二人到了永安,四处逍遥自不必提。

漓水行却仿似炸开了锅,娘醒来发现兄弟二人不见,找遍行也未见着,其中一个当即急得昏了过去,另一个没昏的赶忙去禀报璃月和燕瑝七人。

漓水行安全绝对没有问题,但毕竟毗邻漓水,担心兄弟二人乘人不备溜出去玩水,八人急忙组织人手去江边搜查,忙活半晌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下八人急了,正不知该怎么办,手下又来报,说停在牛郎的燕瑝的龙辇不见了。

八人反应过来,急忙向永安赶去,路上璃月还暗暗发狠,找到那两个胡作非为的小家伙非好好教训一番不可,宠得无法无天了。

帝都永安的百姓都看呆了,下午先是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儿乘着龙辇四处游荡,傍晚竟又来了七男一女八个神仙般的人物,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了。

八人赶到皇,气势汹汹地要找那两个私自跑出来玩的小家伙,等待他们的却是正襟危坐面色不善的裴青瑶。

“母后,那两个小家伙呢?”见裴青瑶似乎心情不好,七个男人都不敢造次,还是璃月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哼,七个爹一个妈都看不住两个儿子,你们整天到底在忙什么?”裴青瑶冷眼问。

“母后,今天不是老三两周岁生辰么……”璃月讪讪道。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的宝贝孙子都说了,你们几个,每天除了妖打架还是妖打架,整天就让那些个老嬷嬷陪他们玩,无聊得要死,你们要是没空照顾他们,以后就让他们住在这儿好了,我照顾他们,陪他们玩。”裴青瑶边说边扫视八人。

八人不约而同地脸上一红,璃月黏了上来,晃着裴青瑶的胳膊道:“母后,您别听那两个小鬼胡扯,您也知道我如今又有了身孕,如何能……咳,母后,您辛苦了大半生,如今修身养享享清福就好,那两个小鬼还是让我们自己带吧。”

七个男人闻言,除了燕瑝之外其余六人急忙附和。

开什么玩笑,如今两个儿子还是七个人的,如果被裴青瑶留在东仪皇,迟早变成他燕瑝一个人的。

坚决不能同意!

裴青瑶心知肚明,表面却偏偏做出十分为难的模样,道:“两个小家伙也是憋坏了才会逃出来玩,看你们刚才来的那个凶神恶煞样,分明想把他们给吃了。哀家可舍不得让他们受罚。还是留在哀家这里比较安全。”

“母后,你放心,绝对不为难他们,不打不骂,一个指头都不会碰他们。”璃月急忙保证。

裴青瑶扫一眼她身后的男人们,男人们也急忙点头称是,保证不会为难那两个假传圣旨信口雌黄的小家伙。

裴青瑶往椅背上一靠,思索半晌,道:“既如此,写份协议过来,每人盖个手印,此事便作罢。”

于是乎,两个私奔的小家伙不仅免于了责罚,还得到一份长久的保护协议。

此时两个小家伙其实就躲在偏殿内偷听,听到老娘老爹们都签好了协议,两人再也无所畏惧,击掌欢叫:

“娘亲威武!”

“外婆更威武!”

正文 世外桃源记(番外完)

旭日初升,璃月走出竹屋来到水上小筑扇形的水台上,长长的伸个懒腰,抬望眼,但见山色空濛水光潋滟,一片大好的暮春时光。

屋顶和水台上晒满了苏吟歌的药材,一股淡而清爽的药香弥漫在荡漾的水风中。

苏吟歌一早又进深山采药去了,中午前会赶回来做饭,璃月托着下巴寻思如何打发午前时光。

湖的两侧两座青山高耸入云,时值五月,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远远看去,绿荫中红光灼目。

看着那一片粉艳风光,心中蓦然就想起一句“桃花流水鳜鱼肥”,璃月转身在窗下拿了鱼竿鱼饵,倚着栏杆垂钓,看看能否也钓上一条肥鳜鱼来。几天前苏吟歌曾钓到过一条鳜鱼,做得巨好吃,如今想想都忍不住垂涎三尺。

可惜她秦璃月哪是有耐心钓鱼的人?盯了片刻看着没动静,便趴在栏杆上打起盹儿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防手中鱼竿一动,她抬眸一看,有鱼咬钩了!急忙双手抓住鱼竿试图把鱼钓上来。殊不料这鱼颇大,扯了几回愣是没扯得动。

璃月站起身,使劲拽鱼竿。那也不知什么鱼,力气竟跟璃月差不多大,双方僵持不下,鱼竿在相持中弯得都快折断了。

“娘的,钓到了鱼不成?”璃月见拉不上来,大恼,正好栏杆旁的竹几上有苏吟歌的舂药工具,她拿起一个药舂就欲运气向水中砸去,水面哗啦一声浪花四溅,鱼现了身。

苏吟歌抹一把脸上的水,映着灿烂朝阳的脸庞白皙如莲,看着站在水台上又好气又好笑的璃月眉飞色舞道:“如何,钓到我这条大鱼满意吗?”

“失望透顶!你的又不好吃。”璃月叉腰道。

“不好吃你还每夜吃得那么欢?”苏吟歌的毒舌不知何时变成了黄舌。

璃月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这家伙,明明得了便宜卖乖!念至此,她甩手就将药舂向他扔去,赌气道:“从今天开始我都不要吃了!”

苏吟歌笑了起来,头一低潜入水中。

璃月瞠目,这家伙,竟然也不哄她就又潜水去了,淹死他算了!

气哼哼的正要转身,一条鳜鱼突然越过她的肩掉在了水台上,她回身,苏吟歌双手扒在水台上,道:“看你方才口水流了一栏杆,就知道你想念我的松鼠鳜鱼啦。”

璃月心中一动,表面却绷着脸道:“胡扯!”

苏吟歌湿淋淋地爬上来,凑过身来脸一偏,道:“亲一口我就去做。”

璃月扭身:“你爱做不做。”

苏吟歌拖长了声调道:“哦——那就算了,反正我也嫌做这菜麻烦。”说着,慢悠悠晃到房里去了。

璃月挑眉,心想:你敢不做?灭了你!

片刻之后,小筑最西面的厨房,璃月手里托个小竹篮,一边吃他昨天摘回来的樱桃一边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活。

某人似乎背后长眼,她刚啃了一颗樱桃,他旋身抢过她手中的竹篮往门外一撇,道:“不新鲜不要吃,下午带你去吃新鲜的。”

璃月无奈,只好凑过去看他做菜。

很平常的一条鳜鱼,他怎么就能做得酸甜可口外酥里嫩,让人想到就口水长流呢?

他这人做菜就是这样,食材永远最简单,调料永远最麻烦,厨房除了那个灶台之外,两侧长案上放满了坛坛罐罐,足有上百种,据说里面全是各种调料。

璃月看得眼晕,他用起来却仿似指臂使掌,熟练无比。

璃月曾恶意地想,哪天给他把那些坛坛罐罐的顺序打乱,让他拿错,然后取笑他做菜也有难吃的时候。

后来一想,他做菜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做得难吃的话最大的受害人也是自己。

遂作罢。

出神间,他已将鳜鱼剔完骨雕好花纹,锅里的油也开始冒烟了。

正要下锅,苏吟歌脸一侧发现她伸着脖子探着脸在那看,遂伸指一点她额头,道:“想偷学手艺,学费交上来先。”

璃月撇撇嘴,正想啐他小气,耳畔传来“嗤”的一声,她右手上溅上一点油滴,刺刺的一痛。

到口的话噎在了喉中,他……其实是怕她被烫到吧?

这个男人,无关的事情毒舌得很,唯独爱与关怀,从来不轻易出口。

正发愣,他一边忙碌一边头也不回道:“不高兴了?有我在,你没必要学。”

璃月走到门口,转身倚在门框上,远远看着他。

都说君子应该远庖厨,因为庖厨代表的就是油腻与繁琐,可是看他,做菜于他而言,就像一门艺术,本与油腻繁琐无关。

他的厨房干净整洁,充斥着淡淡的竹子清香以及浓郁的菜香。他独自一人照料灶上灶下,却无一丝狼狈匆忙之态,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始终优雅。

如果最早遇见的是他,或许她会愿意与他就这样寄身山水间,共度一生。

那样,必然很幸福吧……

苏吟歌不闻她应声,回身一看,见她看着他目光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蚕宝宝,我这辈子,怕是离不开你……”璃月一本正经道。

苏吟歌神情郑重起来,璃月这算是在跟他表白么?他激动得心口怦怦直跳。

璃月嘴角一弯,继续道:“的菜了。”言讫,转身悠悠然走开。

苏吟歌怔了半晌,哑然失笑。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地方,他俩是极为相似的,也许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两人才能有今天。

酒足饭饱后,两人都犯了食困,于是小憩片刻。醒来苏吟歌拿出两件宽摆长袖的白纱袍,说要穿这个出去玩。

璃月换上之后,一抬手一投足白纱飞扬飘然欲仙,她有些不习惯,笑着问苏吟歌:“这是要去仙境么?”

苏吟歌眉梢一挑,唇角一勾道:“差不多。”

两人离开水上小筑,撑一叶竹筏来到岸边,穿过绿草如茵的漫长柳堤,来到一座弧度较缓的山坡前,璃月仰头,看着漫山遍野织锦一般的杜鹃花,喟然赞叹:“太美了!”

展现在她眼前的本不像山坡,而像一只自然天成的花篮,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粉艳的杜鹃花。

苏吟歌放开她的手,道:“比一下谁能最先翻过这座山坡?不准用轻功。”

璃月扬起小脸,道:“比就比,怕你不成?”

一声令下,两人争先恐后地向花海中奔去,孩子一般。

到底是苏吟歌人高腿长,硬是比璃月快一些,不到片刻便将璃月落后了两丈多远。

璃月跑着跑着,渐渐缓下了脚步。

她开始明白苏吟歌今天为何挑这两件衣服了。

白衣翩飞的男子长发如瀑轻舞飞扬,行经处,宽大的衣袍袖摆云一般拂过艳丽的花丛,点点花瓣被帯落风中,迤逦出梦一般的蜃景。

乱花渐欲迷人眼……天外飞仙,不过如此吧。

愣神间,苏吟歌已经跑到了坡顶,回身一看,站在花海中的少女素裙如雪,仰着小脸看他,五月的艳阳下,竟美得晃眼。

他笑了,回身向她奔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向着坡顶狂奔。

“哈哈,哈哈……苏吟歌,你干嘛?放开我!”璃月跟不上他的脚步,被他拽得有些踉跄。

苏吟歌不理她,到了坡顶,将她一把抱起,旋转起来。

天在旋转,山在旋转,璃月眯着眼迎着风,看着身周不断扬起的粉色花瓣,真的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少顷,苏吟歌放下她,双眸晶亮气喘吁吁,却玩不减,抓了一把杜鹃花,道:“来,给你看点有趣的事情。”

璃月笑得两颊粉嫩嫩的,一边跟他向山坡另一侧走一边问:“还有什么有趣的事?”

苏吟歌卖关子:“你猜!”

璃月扬眸一看,老远就看到一株老大的樱桃树,顿时跳了起来:“樱桃!”

苏吟歌笑着啐道:“就知道吃,馋猫!”

下了山坡,璃月才看到,原来山坡下就是一方澄净如玉的荷塘,荷塘东侧荷叶如盖,白色的荷花临水仙子般亭亭玉立,而那株高大的樱桃树就长在荷塘边,树上硕果累累。

苏吟歌拉着她来到湖边,将杜鹃花瓣往湖面一洒。

璃月瞠目:“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事情。”

苏吟歌点头:“是啊。”

璃月一个爆栗敲上他的额头:“你无不无聊!”

话音刚落,水面却泛起一个圆泡,涟漪散开,一片杜鹃花瓣不见了。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不一会儿,苏吟歌洒的那些花瓣竟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璃月好不疑惑,看看水面,再看看苏吟歌故作高深的脸,迷惑之情溢于言表。

苏吟歌这时拽了,双臂环,一副“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模样。

璃月“嗤”一声:“不说就不说。”正要走,却发现一条鱼漂上水面,然后第二条第三条,最后一共漂上来七八条硕大的肥鱼。

“诶?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下璃月的好奇之心摁都摁不住了。

苏吟歌抬手还了她一个爆栗,憋着笑道:“杜鹃醉鱼都不知道,孤陋寡闻!”转身向荷塘对岸那株樱桃树走去。

璃月揉着额头抱怨:“敲得这么痛,不想混了吧?”

不过看到他走到了樱桃树下,她可没心思再骂了,跑过去就想往树上爬。

苏吟歌一把拽住她,道:“这么猴急干吗?”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素绢,在树下茸茸软草上铺展开来,道:“在这等着。”

正好有些累了,璃月便坐在他铺开的白绢上,看他一个飞窜上了树,低头问她:“想吃哪边的?”

璃月伸手一指:“那边。”

苏吟歌便抓着那侧树枝一阵乱摇,熟透的樱桃雨一般落了下来,砸得璃月嗷嗷叫,却也兴奋异常,不停地叫:“还有那边,不是那枝,左边的那枝,哈哈……”

……

璃月吃过不少樱桃,但她觉得,今天吃的无疑是有生以来最甜的。

一番嬉闹过后,两人将未吃完的樱桃在白绢一角堆成一个心形,苏吟歌靠坐在树干下,璃月靠坐在他怀里。

微风慵懒地带来远处的花草清香,空灵的鸟鸣在山谷中回响。

“有此一刻,此生足矣。”良久,苏吟歌叹息一般道。

璃月扭头看他,摇头笑道:“非也。”

苏吟歌看着她黑盈盈的眸子,不说话。

“陪君醉笑三千场,不向红尘诉离殇,才是我此生所愿。”眉眼传情间,璃月轻声呢喃。

苏吟歌眸中的情海波澜起伏,伸手轻轻掌住璃月的脸颊,低头正要去吻她的唇,耳畔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两人循声望去,却是一对色彩鲜艳的鸳鸯从如盖的荷叶下游了出来,旁若无人地相对浴红衣呢。

正文 邪恶的马蹄莲(福利福利。。。。)

兰町是织女西面一个露天浴池,或者说是游泳池更为贴切,大小约五丈见方。

池水是人工从三十里以外运来的深山甘泉,三天一换,苏吟歌在池水中加入各种养颜圣品,浴后能使人肌肤白皙滑嫩,永葆青春。

当然,这是单指璃月的待遇,如果其他几只来沐浴,这池水有什么功效他苏大神医就不打包票了。

兰町一面凉厅三面高墙,为避免树叶污染池水,泳池周围并没有种植树木,而是种满了各色马蹄莲与芭蕉。

时值六月,马蹄莲开得正艳,或皑皑似雪,或烈烈如焚,又或灿灿若金……最稀罕的要数那一丛蓝色的马蹄莲,姹紫嫣红中独她显得与众不同。

凉厅那一侧的绿檀平台一直延伸到浴池上方,夕阳淡色的余晖下,一叶碧绿的芭蕉叶上趴着一具雪白柔美的女体,熠熠生辉温润如玉。

“苏,你说我为何就生不了女儿呢?”想起育龙殿那三个儿子,璃月悒悒不乐地问一旁的苏吟歌。

苏吟歌手执一枝火红的马蹄莲,将中间的花穗去除干净,然后用玉勺将一旁玉罐中的油舀入铜爵一般的佛焰苞中,再沿着花冠尖端丝丝缕缕地向璃月凝脂般的脊背上倾倒。

听得璃月问话,苏吟歌轻笑:“为何一定要生女儿?”

璃月撅唇,道:“我也想要六七个女婿在我的威下战战兢兢过活嘛。”

苏吟歌笑而不语,粉色的油在璃月背上蜿蜒成云彩一般的模样,他放下马蹄来,伸手开始为她抹匀按摩。

璃月轻舒一口气。七个人中,只有苏吟歌能让她全身心的放松下来,薰衣草和玫瑰的香味徜徉在空气中,她惬意得眼皮打架,方才的抑郁早不知抛到哪个角落去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昏昏欲睡间,隐约听见苏吟歌低喃了这么一句,她“嗯”了一声,强打神等他下文。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只是觉得背上被他按得酥酥软软的好舒服,长发一被梳理揉弄,她困意更浓,眼看就要睡过去,突然又惊觉:他两只手在按摩她的脊背,哪还有手来护养她的头发?

睁开眼睛侧头一看,苏吟歌的确在梳弄她的头发,她扭头往背后一看,顿时瞠目:“流、流觞?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是苏吟歌侍寝吗?

虽说都是她的夫君,也都有过肌肤之亲,但她却从未同时当着两人的面坦身露体,瞬间觉得双颊发烫羞不可抑,身子一滚便落入了平台下的泳池中,看着台上的两人。

曲流觞似也有些不好意思,见璃月如此反应顿时萌生退意,苏吟歌不着痕迹地扯住他。

这可是长远福利,如能成功,以后聚会一周之内他俩便能有两夜和璃月同床的机会。璃月的身体状况他知道,只要两人不要太鲁她绝对可以承受的,要克服的,不过是心理障碍而已。

“璃月,你不是说要生女儿么?”苏吟歌坐在台沿,笑看着她。

璃月看看他,再看看他身旁的曲流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双颊火烧火燎的,她转身游到泳池另一侧,双手搭在池沿上似在做思想斗争。

少顷,“你确定这样能生女儿?”虽然对苏吟歌的疗养之术她从来都是坚信不疑的,从自己生了三个孩子身材没有走形,皮肤也没有松弛就可见一斑。

但这个生女儿的方法……也太匪夷所思了一点,换做其他只有一个夫婿的女子该怎么办?

“这是偏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信度么,因为没有找到先例,所以不一定。只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一试。”苏吟歌一本正经地抛出模棱两可的话。

若换做以前的璃月,定然想也不想一脚将他踩扁,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假。可惜,听到这话的是接连生了三个儿子,连做梦都想生个女儿的璃月。

红着脸再次挣扎了片刻,她抬眸看看夕阳中同样出色的两个男人,旋身背对两人不再出声。

见佳人默许,苏吟歌与曲流觞这两个大男人自然也没必要羞涩了,三两下将身上的衣物累赘去除干净,滑入池中向她靠近。

被两个男人同时抱着是种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羞不可抑的感觉。

被苏吟歌和曲流觞一前一后夹在中间的刹那,璃月真的有种想逃的恐慌,然而当曲流觞在前面吻住她的唇,而苏吟歌撩开她颈后的长发开始轻吻她的肩颈时,她开始渐渐镇定下来。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四只大手游走在她鱼一般光滑的胴体上,分不清谁是谁的,曲流觞刚刚结束他的深吻,她的脸便立刻被苏吟歌扳了过去,还留着曲流觞味道的唇又被他噙入口中,而地盘被抢的曲流觞则开始吮吻她小巧的耳垂。

靡的气氛在三人逐渐急促的呼吸中节节上升,从一开始的紧张和不习惯中安下心来后,欲望轻易地被挑动。同时与两个男人赤裸相对甚至让璃月产生了一种极度放纵的疯狂之感。

不知是谁的手,悄悄滑至她的私处,无声地侵入她体内。

“唔……嗯……”正与曲流觞吻得难分难舍的璃月瞬间软下了身子,在曲流觞唇间逸出酥骨的呻吟。

手指在缓慢地旋转,慢条斯理地进出抽送,那隔靴搔痒的感觉让璃月心痒难耐,近乎本能的伸手向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曲流觞坚硬勃发的那一,小手灵活而熟练地上下移动抚。

“妖!”曲流觞被她惹祸的动作勾得低喘了一声,倾过脸狠狠地吻住了那微肿的樱唇。

看着打的火热的两人,后面看似被冷落的苏吟歌却毫不生气,趁着两人情欲勃发,他抽出手指,将自己早已硬得不行却没有得到抚慰的那一抵到那柔润的入口,微微使力向里面挤去。

璃月接纳了他,并如往常一般,在他全部进入后便本能地收缩身子将他绞紧,突来的销魂快感让他轻叹出声,双手握住璃月的腰肢开始抽送起来。

被撑满的快感让璃月无暇再与曲流觞亲吻,她放松地伏在他肩上开始全心全意感受体内的愉悦摩擦。

见璃月开始起伏呻吟,而她身后的苏吟歌则一脸迷醉,曲流觞便知被他占了先机,只是他本就欲火焚身,如今再看两人表演活春自己却无处宣泄,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当即抬起璃月眼神迷离的小脸,急切地吻住那微张的红唇,双手揉捏着饱满而富有弹的酥,聊以自慰。

唇和酥被一个男人侵占着,下面私密之处却又被另外一个男人进出着,前所未有的新奇刺激感竟让璃月小腹蓦地一抽,毫无征兆地小高氵朝了一次。

感觉到她敏感的反应,苏吟歌轻笑出声,道:“看起来,我们的小妖很喜欢这样的安排。”

听他还有心思调笑,曲流觞放过被他蹂躏了一遍又一遍的红唇,不满地看向苏吟歌,问:“你好了没?”

苏吟歌狠狠地抵进璃月最深处,惹来璃月情不自禁的一声惊喘,道:“哪有这么快,你当我是玉无尘么?”

“没好也该我了。”曲流觞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抢过璃月就向岸边游去。

自己刚进入了一会儿女人便被抢走,这让苏吟歌有些愕然,但转而一想便又释然了,有得必有失,既然想三人行,就必须与人轮流分享的准备。

念至此,他跟在两人后面游到绿檀木台边,眼见曲流觞迫不及待地将璃月抱到木台上仰面躺着,分开那白得晃眼的双腿,用自己的那在她私处上下滑动了几下,便一点点侵入那粉艳的销魂入口。

这么近距离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自己的好友强有力地入,那邪恶的感觉让苏吟歌兽血沸腾。

他伸出手指抚弄着璃月呻吟不断的唇,然后探入她丝滑的口中让她含住,倾过身子在她白玉似的肩臂处轻轻啃咬,感觉她一直在敏感地轻颤。

不同于苏吟歌的温柔体贴,曲流觞更多体现的是男人狮子般的威猛,一上来就是大开大合地强力抽,听着耳边那越来越激烈的“啪啪”之声,苏吟歌停下动作,斜了一脸畅快的曲流觞一眼,道:“野蛮,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曲流觞一边速度不减一边喘着气道:“我们的小妖喜欢这样。”

璃月闻言,羞恼地抬腿踢他,却被他一把攫住,架在了肩上。

“地上这么硬,她会痛。”苏吟歌又好气又好笑。

听到这话,曲流觞倒是停了下来,四周环顾想看看什么地方能让璃月更舒服一些。

苏吟歌却在这时爬上了木台,坐在地上将璃月抱在他怀中,让她躺在他腿上,只留一个小巧的臀部在曲流觞掌中。

曲流觞会意,就着这个姿势继续抽。

躺在苏吟歌怀中被曲流觞顶得浑身颤动,璃月红着脸别过头不敢面对苏吟歌的目光。

苏吟歌却拿起一旁的马蹄莲,用那佛焰苞的尖端轻轻搔过璃月香汗微沁的肌肤,顺着脸颊脖颈一直蜿蜒向下,最后停留在她的肚脐眼处轻柔打圈。

如是平常,璃月一定痒得大笑起来,然此刻正承受莫大愉悦的她却只觉得那种痒似融进了血,渗入了骨髓,除非得到更大的纾解,否则更加煎熬。

她有些难耐地扭动起来。

曲流觞被她扭得暗爽,忍不住加大了抽撤的力度,三人耳畔顿时响起一片靡的水泽声。

璃月有些受不住地弓起身子,伸手抓住曲流觞的胳膊呻吟不断,苏吟歌瞄一眼曲流觞沉沦欲海的狂野俊颜,终于开始不甘寂寞,从曲流觞肩上拉过璃月的一条腿勾在自己臂弯中,看向两人结合处。

见他竟然这样大喇喇地盯着她和曲流觞交合在一起的私处,璃月脸都快烧起来了,伸手便来捂他的眼睛,羞愤道:“不要看。”

苏吟歌抓住她的手,哄道:“乖,不要乱动。”转而又看向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诱人之处。

四溢的蜜证明她此刻正承受着翻腾的快感,原先粉艳的嫩在曲流觞长时间的进出摩擦下变得有些肿胀殷红,噢,曲流觞这不要脸的兽将她撑得好开!

被自己的好友盯着自己如何与女人欢好,这样的感觉将曲流觞格中深埋的邪恶因子彻底激发了出来,他非但不觉得不自然,甚至还将自己沾满了璃月蜜而显得晶亮的硕大全部抽出,然后再当着苏吟歌的面一寸寸地尽塞入她体内,喟叹一声:“舒服得要命!”

曲流觞这么一撩拨,苏吟歌眼睛都红了,伸出长指便按上了璃月那鼓胀的珍珠,反复揉弄,而在他手指下面,曲流觞那一几乎就贴着他的手指在璃月体内进进出出。

这无比靡的场面和令人无法承受的快感终于让璃月忍不住地尖叫起来,“不要……”她双眸蒙着一层雾气,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

“乖啦,你可以的。”苏吟歌按住她,手下动作不停。

敏感的花蒂被技巧地揉弄,体内曲流觞那一又不断地膨胀摩擦着她,她挣不开逃不掉,双重欢愉很快就将她驱策到了崩溃的边缘。

发现她带着细弱的哭音开始微微抽搐,苏吟歌和曲流觞都知道她快要高氵朝了,于是更加卖力。没几下,便见璃月身子一僵,然后体内开始强烈收缩,上半身软倒在苏吟歌怀里,开始了极致到无意识的愉悦痉挛。

曲流觞紧绷着俊颜突然将自己的那一从她紧缩的体内抽出,他差点在她高氵朝中无意识的收缩吸吮下爆发出来。

“不行了,一起来吧。”苏吟歌也忍到了极致,将仍沉浸在愉悦中尚未回过神的璃月作小狗式跪在木台上,伸手拿过一旁装满了油的玉罐,沾了些在手指上,开始给她紧闭的菊做舒缓扩张。

在三人行之前,他偶尔也会和璃月行后庭之乐,故而确信不会伤到她。

曲流觞瞠目看着苏吟歌长指在璃月的菊中进出打圈,而璃月也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了难耐的呻吟,瞠目道:“这也可以?”

苏吟歌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要试试吗?”

曲流觞有些犹豫,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自己说:“好啊。”

一次极致的高氵朝过后,璃月浑身软软的提不起力气,然而下一刻却感觉自己被苏吟歌抱了起来,双腿大张地被两个男人夹在了中间,赤裸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一前一后两个男人身体的紧绷和高温。

“你们要做什么?”她慌张地问。

苏吟歌亲了亲她的嘴角,微笑道:“别怕,带你玩些更刺激的。”

璃月还未反应过来,却感觉一前一后抵上来两灼热的长物,明白了两人的意图,她一下慌了神,扭动着身子挣扎道:“不,会死的。”

苏吟歌紧紧抱住她,安抚道:“不会的,放松些。”

璃月依然不肯,挣扎不休。

“不是想生女儿吗?”苏吟歌极度无耻地抛出一句。

璃月停下挣扎,苏吟歌趁机抵入她体内,璃月娇喘起来,掐着苏吟歌的胳膊发狠:“要是生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啊!”话还没说完,却被菊中硬进来的硬物逼得惊叫一声。

“怎么了?痛吗?”曲流觞紧张地问。

“不会,小妖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璃月还未开口,苏吟歌替她答道。

璃月的确不习惯,非常非常不习惯,前后两同时被撑满的酸麻感让她紧绷不已,几乎就要求饶出声。

这种诡异而刺激的感觉,她从未体验过,虽然心知好奇害死猫,出于女人的本能,她却还是想知道如果持续下去会怎样?

“她后面好紧,我不敢动了。”见璃月的确没有不适的反应,曲流觞喘着气道。

苏吟歌瞄一眼地上的玉罐,道:“用那个。”

曲流觞会意,涂抹一番再次进入璃月体内时,虽然感觉一样紧小,却顺滑了许多。

两人开始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动作起来,女人的身体就像一条白花花的蛇,在两个男人齐心协力的动作下以一种极其妖媚诱人的姿态颤动起来。

“啊……你们……”被两个男人同时进出的酸麻感让璃月几乎承受不住,抓着苏吟歌手臂的十指仅仅抠入他的中,却不知想要把他推开还是拉得更近些。

那是怎样一种让人害怕却又期待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许是永远无法体会。

三人挥汗如雨,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水交融地交织在一起,属于情欲的独特甜腻气息开始在池边缓缓氤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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