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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意外车祸

二月二十三日,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但是,对边阳市来讲,却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边阳市人民政府的市长高中信出车祸死了。一个地级市的市长车祸身亡本无什么大惊小怪,问题是,谁都无法想象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这次车祸有关,或者说,这次车祸就像一个导火索,一下子激化了所有的矛盾,曾经一度使这座城市上空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

高中信的死讯随着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被传开后,不同的人得到死讯的心里震撼和感受是不一样的。常务副市长刘国权得到这个消息后,仿佛一声滚雷掠过心头,先是精神一缩,继而,全身一阵发紧,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就死了呢?五天前,高中信上省城开会前还给他安排了几项亟待落实的工作,那样子仍是有点颐指气使。当时他还想,你狂什么呀,与你共事也不过是几年的光景,难道这个市长你能当一辈子?没想到这一切不愉快从此结束了,刘国权随着精神慢慢地舒展开来,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从心里蔓延开来。

刘国权点了一支烟,仰到老板椅上,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心里顿觉畅快无比。八年了,他在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干了八年了,第一届干完,他原以为能升为正职,没想到市长的位子给了高中信,他还是常务副市长。他深深地感觉到,干得好不如说得好,说得好不如关系好。高中信原是省长程家民的秘书,有了这样过硬的关系,你无法同人家比。高中信一下到边阳市,就担任了西州区区委书记,干了不足三年,就一跃成了边阳市市委副书记,副书记还没当够三年,就成了边阳市的市长,这真可谓三年三大步,升迁之快前所未有。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虽说刘国权的资历比高中信老多了,他在副市长的岗位上干的时候,高中信还是个区委书记,没想到几年的工夫,高中信就一跃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还在原地踏步。要是高中信的能力很强倒也罢了,也算是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可他除了拉帮结派,假借上级领导之名,搞一些小动作之外,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尽管他对他很不服气,甚至在内心里瞧不起他,但是,他还必须装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还必须服从他的领导,否则,他就有可能被淘汰出局。

现在,当他听说高中信出车祸死了,他感到从没有过的舒心和惬意。是的,他活得太压抑了,虽说他身居高位,普通人以为他活得多么逍遥自在,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味。现在,他的头上仿佛晴出了一片天,他终于看到了一缕希望之光。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急忙拿起电话,听到的却是市委书记杨志清的声音。杨志清说,国权,你知道吗?中信同志出事了。刘国权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正要准备给你打电话汇报。杨书记说,刚才,我给省委打电话做了汇报,省委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好善后工作,安抚好高市长的家属。这样吧,下午一上班,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儿跟你商量。刘国权说,好好好,下午我准时到。放下电话,手心里顿时汗津津的一片湿,心里却一阵激动。

当然,暗自高兴的不仅仅是刘国权一人,还大有人在。这并不是说他们对高中信多么恨,都盼着让他去死,而是他所占的这个位子太诱人了,他一死,位子空了,别人就有了希望。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想着市长宝座的不止刘国权一个人,还有人在。这个人就是市委副书记向国华。向国华的资历也比较深,他先从副乡长开始干起,当过乡长,乡党委书记,县委副书记,书记,又到市里当了几年纪委书记,前几年才当上了市委副书记,分管组织人事。在市委常委会的排座次上,他位居第三,现在,高中信罹难了,他的名字就很自然地排到了第二位。对此,他没有理由不暗自庆幸。尽管他没有十分把握,但至少给了他希望的亮光,给了他一次机会。机会不是随便垂青于哪个人的,机会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了这样一次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抓住,拼上老命也要朝上挤一挤。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这次要是挤不上去,这一生也许再没有机会了,因为,他毕竟是年近五十岁的人了。

除了觊觎着市长位子的人暗自高兴之外,就是没有资格竞选市长的一些人也感到高兴。因为随之而来的就会带来一大批人的升迁。这当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大家都想进步,没有当上官的想当官,当了官的还想当大一点的官。没有挣到钱的想挣钱,挣了钱的还想挣大钱。正因为如此,才使这个社会充满了矛盾重重,也使这个世界变得如此尔虞我诈。

其实,还有一个人得知高中信的死讯之后比任何人都高兴,他就是长青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于又川。于又川是边阳市政协委员,又是著名的企业家,仅他的长青集团公司,就已达到了上亿元的资产,在边阳市的建筑行业,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哥大”,也是边阳市的纳税大户。按他拥有的社会地位和财富来说,他不会在乎政界里所发生的一切,可是,他之所以在乎高中信的死是有他的道理的。

早在两年前,市里招标修建世纪广场,凭他的实力和在建筑行业中的信誉,夺标不在话下。他也正好以此为契机,想在他的建筑生涯中留下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志在必得时,半路中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这就是省城来的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这并不是说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有多厉害,这个公司的老板苟富贵在建筑行业中多有名,要是纳入正常的竞争倒也没有什么,可问题是,身居要位的边阳市市长高中信发话了,他说省里的一位领导打过招呼,要把世纪广场交给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经他这么一说,招标只搞了个形式,这样大的一个工程就让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有人说,省里根本没有什么领导给高中信打过招呼,这只不过是高中信假借上级领导之名,把工程交给了他的远房亲戚苟富贵。说这种话的人理由是省里的这位领导姓甚名谁?你高中信为什么不敢公开说出来?你不敢说出来,这里面肯定就有问题。在官场中混迹多年的人都很清楚,一些领导常常搞这种下三烂的做派,本来是他想这么做,可是,他又怕担风险,怕别人对他有意见,就假借上级领导之名,并且还装出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做出了他十分情愿的事来。这种自己吃炒面,让别人背碗筷的人,在官场中屡见不鲜,但是,人们又对他没有办法,谁也不好逐个找上级领导去对质,也不可能去对质,这就给了那些撒谎撂屁的人一个可乘之机。在于又川的眼里,高中信就是这样一位撒谎撂屁的人。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更主要的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使于又川对这个人有了更大的看法。

这事应该从两个月前说起,常务副市长刘国权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说修建沈阳路商业一条街的方案批下来了,你要及早想办法。他们都知道,这个工程应该说要比世纪广场的工程还要大,但是,能不能拿到手,却是一个问题,常务副市长都无法决定。他明白刘国权所说的想办法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他去打通高中信这道关卡。而事实上,他也想打通这道关卡。作为商人,总是以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作为他的唯一目的,舍小而求大,已成了商场中的一个不成文的游戏规则。

世纪广场的工程没有拿到手,使他耿耿于怀,这个工程要是再失去,那他还有什么脸面称边阳市建筑行业的龙头老大?他到省城给高中信的家人送了一笔钱,没想到半个月后,高中信上了趟省城,回来就把那笔钱退还给了他,还板着面孔给他讲了一番大道理。事后,他琢磨,是他送少了,还是高中信真的就那么廉洁?后来,他从省城的一位朋友那里得知,高中信早就把那项工程交给了苟富贵。苟富贵的确是高中信的一个远房表弟,过去在省城,他们俩就合伙干,高中信揽活,苟富贵承包,完了两人分成。只不过,高中信过去的权力有限,在省城揽的都是小活,到了边阳,有了大权,才干起了大买卖。当他得知这些情况后,觉得高中信真的成了他前进道路上一块绕不过去的石头了。现在,那块石头终于蒸发了,他的道路从此又畅通了,他没有理由不为此而高兴。

他缓缓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初春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从窗户边望去,边阳市的大半边尽收眼底。边阳市这几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曾几何时,老城东边那里还是一片戈壁滩,几年工夫,便成了一个工业园区,看高高矮矮的楼群,耸立在蓝天白云之间,甚是壮观。他喜欢从这扇窗户中看风景,从这里,他可以看到他想要得到的,居高声自远,花香不借风。每每站在这里,他就想,他一定要凭着他的实力,凭着他的才华,征服这片土地,征服这座城市。他要用他手中的钱把别人手中的权变成他实现欲望的工具,他将要一步一步地登上这座金字塔的最高峰。要说理想,这就是他的最高理想,抑或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于又川有个毛病,一高兴就想喝两盅。他知道这个毛病并不好,这样有失城府。但是,习惯成了自然,他也就不再对自己强加约束了。他想,这块石头的蒸发,不仅他高兴,难道刘国权不高兴吗?他肯定也很高兴,于是,就操起电话,给刘国权打了一个电话,邀他中午过来小聚一聚。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场交通血案就发生了。出事地点在省国道七十八公里处,也就是由省城通往边阳市岔路前一千米处的一个下坡道上,死者是边阳市的市长高中信和他的司机魏勇。据目击者说,高市长的奥迪车刚下坡时,行速很快,就在这时,前面的一辆康明斯大货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奥迪车猝不及防,只听见“哧”的一声,小车钻进了大货车的车厢底下,随之,发生了一系列不轻不重的追尾事故。待后面车上的人下来,已经停下了一长串车。大家纷纷围来观看,奥迪车已经被撞得稀烂,车中的两个人已被撞得血肉模糊。有人认出了奥迪车的车号是边阳市市长高中信的,就立即给边阳市打报警电话。一时间,道路拥挤,交通堵塞,名震全省的“2·23”交通大案就这么发生了。

边阳市公安局局长郭剑锋接到交警支队打来的报警电话时,时针正好指向十点二十分。郭剑锋一听说出事的是市长高中信,马上命令道:“你们赶快赶赴现场,查清事故原因,组织人力进行抢救。”对方说:“报告局长,接到报警后,我们的人已经赶赴现场了,并且,还通知了市急救中心和电视台。”郭剑锋说:“让电视台瞎掺和什么?好了好了,既然通知了,就让他们去吧。”挂了电话,一阵阵警报器发出的尖叫声弥漫了整个城市上空,这就意味着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凭他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他总是隐隐地感觉到好像还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但是又说不出要发生什么事。为了万无一失,他打通了刑警队队长宋杰的电话,让他带几个人去一趟。

宋杰是全局最年轻的科级干部,也是他的爱将。早在五年前,他上警校去挑人,一眼就瞅准了这位英俊精明的小伙子,没想到不几年,宋杰就成了边阳市公安局的侦破高手,几起难度很大的案子都被他拿下了。每每谈起这些,他就无不为他当初的判断正确而感到自豪。

十点三十分,市刑警队队长宋杰带着队员杜晓飞和毕大海向出事地点赶去。毕大海一边开车一边说:“头儿,我们这警察还有没有个分工了,这交通事故应该由交警队负责去解决,我们刑警队去掺和个啥?”老毕就是这样,平时总爱发点小牢骚,可一旦干起工作来却毫不含糊。

宋杰说:“好了好了,牢骚太大防肠断,专心开你的车吧!”

毕大海不满地嘟哝了一句,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杜晓飞说:“宋队,老毕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刑警队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这交通事故的事儿应该由交警处理才对呀。”

宋杰说:“你们知道这次交通事故的罹难者是谁?”

老毕和杜晓飞同时吃惊道:“谁?”

宋杰说:“是高中信高市长!”

老毕说:“高市长,怎么会是他?”

宋杰道:“是啊,正因为情况比较特殊,郭局才通知让我们去。所以,查看现场时你们二位一定要多留心,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当他们赶到出事现场时,交警们已经在事发地点拉起了警戒线,正忙忙碌碌地进行着现场勘查;医务人员正手忙脚乱地抢救着遇难者;市电视台的名牌主持人石楠正拿着话筒做现场报道。

宋杰带着老毕和杜晓飞认真查看了现场,高市长和司机已被医务人员抬到了救护车上,据医生讲,得救的可能性很小。再看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奥迪车,就可以想象出车上的人不可能有救了。车旁边留下一摊摊的血迹,让人不忍目睹。小车的前面停放着一辆康明斯大货车,就是这辆大货车的突然刹车,才导致了高市长乘坐的奥迪车钻进了大货车的车厢底下,造成了这场人车双亡的惨案。经过现场调查和勘测,那辆康明斯大货车是与边阳市相邻的东阳市的,车主是男性,三十多岁,名叫吴金山。当问到他为什么突然停车时,他回答说,他在行驶中,突然看到路边窜过来一条狗,他性急之中一踩刹车,就发生了这场车祸,宋杰突然插了一句,不就是一条狗,至于嘛?吴金山说,我当时也没料到会出这样大的事,要知道是这样,我宁可轧死一条狗。从现场初步调查的结果来看,这场车祸纯属是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交警队的同志也是这么认为的。

电视台的石楠看到宋杰,热情地将话筒递到宋杰的面前说,宋队,你能否谈谈现场勘查的情况?宋杰说,石楠,这是交通事故,你最好去采访交警队的李队,让他谈比较适合。支走了石楠,宋杰又认真查看了现场,从刹车的痕迹看,车速至少在160迈以上,刹车后,车又向前动了大约一米左右。宋杰要过吴金山的车钥匙,上了车,他要亲自上车试一试。他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想感觉一下。车发动之后,一切很正常,向前走了十多米,突然一踩刹车,“吱”的一声,车刹住了。看来,刹车很灵。就在这时,杜晓飞突然跑过来说,宋队,刚才刹车灯没亮,这车有鬼。宋杰说,是吗?再来一次,你注意看着点。杜晓飞点点头说,好的。又起动起来,突然再刹车。待宋杰下来,杜晓飞还是说,刹车灯不亮!宋杰问吴金山这是怎么一回事?吴金山说,我出城的时候检查过,刹车灯好好的,是不是刚才给撞坏了?宋杰和杜晓飞又问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问出什么新的情况。宋杰和刚接受完采访的李队交换了一下意见,只好就此作罢。

回来的路上,宋杰的脑海里一直在翻江倒海,狗,急刹车,刹车灯。这一连串的问题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着,久久挥之不去。杜晓飞说,宋队,我总觉得那辆康明斯有问题,那个吴金山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老毕说,我说小杜同志,破案不是相亲,可不能以貌取人。杜晓飞说,去去去,谁以貌取人了,本来嘛,那个吴金山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宋杰说,我也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一条狗,从马路上突然横穿而过,有这种可能吗?即便有,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一般来讲,狗的灵敏度要比其他动物强得多,它不可能看到汽车过来还要去闯。再说,按我们一贯的经验,在这样的高速公路上,不可能有狗随便横穿公路,如果这些推测都能成立的话,那么,这个吴金山的突然刹车就毫无道理,况且,有没有刹车灯这也令人值得怀疑。老毕说,分析得有道理,可就是缺乏充分的证据。杜晓飞说,如果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倒也罢了,如果是一起人为的谋杀案,这策划者实在太高明了。宋杰说,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杜晓飞说,宋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宋杰说,你们有什么高招?老毕说,我们应该与东阳市公安局取得联系,让他们查一查那个吴金山的底细,说不准能有所突破。杜晓飞说,我看老毕这个主意不错,吴金山这个人肯定有问题。老毕说,凭什么?杜晓飞说,凭感觉。老毕说,感觉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杜晓飞说,知道,感觉永远代替不了证据。但是,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感觉就是我们对所认知的事物的最初反应。宋杰说,这样吧,我们先回局里,听听郭局的意见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郭局是位受过省公安厅嘉奖的老公安了。当年,他到青藏线上追捕逃犯,在弹尽粮绝人生地不熟的绝境中,徒步行走了三天三夜,最终将逃犯缉拿归案,成了公安战线上的孤胆英雄。

郭局听完了宋杰他们的汇报后便问,刹车灯究竟是被后面的车撞坏的,还是在之前就是坏的?你们检查过吗?宋杰突然一拍脑门说,嗨!这一个细节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老毕说,要不,我们再返回去查个水落石出。郭局摆了摆手说,算了,现在已经晚了。在案件还没有眉目之前,千万不要瞎猜测瞎议论。搞不好,会引起负面影响,这一点希望大家必须清楚。我赞成你们的意见,立即同东阳市公安局取得联系,查一下吴金山。

于又川摁了一下电话键,立刻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请问董事长有什么吩咐?”于又川说:“周经理吗?刘副市长中午要来,我们一起就餐。”

接电话的周经理名叫周怡,是金都大酒楼的总经理,金都大酒楼又是长青集团公司下设的一个部门,于又川并没有指望用它来赚钱,只是想有个休闲娱乐的地方,为自己,也为他人提供一个方便。没想到的是,竟让周怡这丫头片子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生意还挺兴隆。于又川挂了机,对一旁的副手左子中说,这小丫头还真不错,是块料。左子中笑着说,要不是块料,能拿下刘国权?于又川笑着说,我们是要靠征服社会来征服女人,她是靠征服男人来征服社会,所以,她要比我们聪明,也要比我们来得轻松。

不一会儿,刘国权来了,打过招呼之后,左子中就借故离开了,刘国权落座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中午请我来,不会有什么喜事吧?于又川一看刘国权红光满面,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罩在他心头上的阴云已经被风吹散了,便笑眯眯地说,当然有喜事,为你当市长早一点庆贺一下。刘国权摆一下手说,别别别,这可不能乱说呀。他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却很难抑制着来自内心深处的喜悦和兴奋。于又川说,这不是乱说,不论是凭资历业绩,还是论能力水平,都非你莫属。况且,除了你,谁能担此重任?刘国权亲若兄弟般地隔着茶几拍了拍他的手说,白云苍狗,世事难料。但,不论怎样,我还是谢谢你。于又川说,我不想着你还能想谁去?这是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刘国权点了点头说,说得有道理。于又川说,需要什么,你只管说一声,我会给你准备好的。刘国权握住于又川的手,十分感慨地说,谢谢兄弟的坦诚,真的十分感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十分投机。一个是边阳市的政府要人,一个是边阳市的商界骄子,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目的,使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之间的这种所需正好在对方身上得到了满足。正因为是这样,才使他们的关系在不断地互补中一天天的有所升华,以致达到了现在这种亲密无间的程度。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于又川说了声进来。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孩,她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口玉齿白得耀眼,身材苗条而不乏曲线,步履轻盈而不失节奏,每走一步,腰身一扭,便扭出了古老的诱惑,扭出了女人的风情万种,她就是金都大酒店的总经理周怡。周怡盈盈含笑地走到刘国权和于又川的面前,启口道,不知市长大人光临,有失远迎,多有得罪了。刘国权眼中顿时放出一缕火辣辣的光亮,朗声笑着,用手指点着周怡好久,才开口说,好你个周怡,不愧是大酒店的老总,真会说话。周怡分明地看到了那灼人的目光,便含娇带怨地白了他一眼,笑着说,本来就是嘛。于又川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就笑着问周怡,饭菜准备好了吗?周怡说,准备好了,请市长和董事长用餐。刘国权起身道,好呀,有人管饭,求之不得,正好饱餐一顿。周怡扮了个鬼脸说,说得多可怜,好像谁在虐待你一样。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一起出了门。刘国权看着前面带路的周怡,体态婀娜,如风摆杨柳般飘逸,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很是撩人,心中便生出无限的爱恋,小腹处便有了一种膨胀的感觉,想等饱餐一顿之后再饱餐她,就越发来了精神,踏着松软的地毯,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

来到餐厅,刘国权刚把外套脱了,周怡就伸手接过挂到了衣架上,刘国权的心里仿佛涌过一浪一浪的暖流,感到无比熨帖。

正文 第二章 扑朔迷离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东阳市公安局发来了传真,老毕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宋队,有情况。宋杰问什么情况?老毕拿着传真纸大声念道:“吴金山,现年三十五岁,曾犯盗窃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零两个月。二三年十一月四日刑满释放后,一直无业。”宋杰眼睛一亮说,他不是开着东阳市飞龙公司的车吗?怎么说是无业?这里面肯定有情况。杜晓飞说,我们应该上东阳市了解一下,说不准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宋杰说,走,我们请示一下郭局。

他们三个人风风火火地来到郭局的办公室,副局长赵伟东也在,宋杰就把新掌握的情况向两位领导做了汇报。赵局说,交警队不是已经做出结论是自然车祸吗?如果我们对此再提出异议,是不是会造成混乱,影响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宋杰说,可是,这件事疑点太多,我们没有理由就此放弃。郭剑锋说,这样吧,你们秘密到东阳市去一趟,在当地公安局的协助下对吴金山先做进一步的摸底了解,看他有没有反常行为。但是,你们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赵局,你看还有什么?”郭剑锋说。

“就按郭局说的办吧。”

宋杰接受任务后拉着两个搭档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向东阳市赶去。

东阳市和边阳市同在一条国道上,从边阳市出发,向西约走一百公里,就是东阳市。当他们赶到东阳市时,正好是下午上班的时候,他们匆匆与当地公安机关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协助下,三点二十分,他们赶到了吴金山的住处,敲门,没有反应,宋杰用耳朵紧贴门缝听了听,没有任何响动,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便说,打开门。很快,门被打开。几乎同时,他们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们冲进屋子,吴金山倒在血泊中,已经停止了呼吸。

经过现场勘查,初步认定是他杀。死者的胸口被捅了一刀,当场毙命。看来,凶手一定是一个职业杀手,出手一刀,就能毙命,而且,还有反侦查的能力,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从血迹的温度来看,死者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两个小时。也就是说,杀手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就是要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杀人灭口。宋杰从而也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高中信市长的死绝对与吴金山有关,也就是说,那起车祸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有目的,经过精心策划的一起谋杀案。策划者究竟是谁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更使他无法理解的是,杀手为什么这么快杀人灭口,掐断了他们刚刚掌握到的一点点线索。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有人给对方通风报信了?要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个人又是谁呢?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个具体办案的人之外,就是郭剑锋局长和赵伟东副局长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这次行动。而这两位局长又是他一向尊敬的领导,一个是全省的公安老先进老领导,一个是原刑警队的队长,是他爱戴的师长,他们都是他学习的榜样,他没有道理去怀疑他们,更无法说服自己去诋毁他们的人格。看来,这次是真正遇到了对手,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就此拉开了。

在现场找不到丝毫的破绽,他们只好扩大外延,分头走访周围的居民,看看他们在中午是否看到过有人来找过吴金山,说不准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在走访中,吴金山对门的一位老大爷说,中午一时许,他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敲他家的,他就从猫眼中看看是谁,一看才知道来人不是敲他家的门,而是在敲对门吴金山家的门。问他看没看清敲门的人长得有啥特征?老大爷说,他只看到了来人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风衣,个头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又问他那人进去之后,你听到过有没有异常的响动?他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老大爷说,因为与自己无关,他就没有再注意。又问到最近吴金山同哪些人有过来往?老大爷说,同什么人有过来往我倒没有注意过,不过,他有个女朋友我倒知道,她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哦,想起来了,她叫李英,是边阳市的。没错,那姑娘是边阳市的,她告诉过我。两天前,她说她妈妈病了,要回去看看。她让我等吴金山回来之后告诉他一声。我问她吴金山上哪儿去了?她说,上省城了,去帮别人拉货。宋杰说,老大爷,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你老再想想,李英告诉过你没有,她家在边阳的什么地方,是农村,还是城市?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老大爷想想说,她好像说过她的家在城郊,家里有个小商店,她爸妈就以开商店为生。宋杰说,那个小商店叫什么名字,她说过没有?老大爷说,说过,我记不清了,叫什么利,好像有个利字。宋杰当即决定返回边阳。宋杰说,杀手肯定回到了边阳去找李英,如果我们去晚了,又一桩血案就有可能会发生。

他们向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告了别,叮嘱他们如果发现新的线索立即同他们联系,只有两地警方密切配合,才能早日破案。

出了东阳市,宋杰一直没吭声,紧蹙眉头苦苦思考。杜晓飞说,宋队,现在应该给郭局打个电话,让他下令让各个派出所先寻找这家姓李的小商店,否则,等我们赶到边阳,杀手又早我们一步下了手,我们该多窝囊。对此,宋杰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担心搞不好走漏了风声怎么办?他没有理由去怀疑他的上司,但却有理由提防任何一个人。他没敢把他的这一想法告诉他的两位同事,只对晓飞说声谢谢你的提醒,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郭局的电话。

下午一上班,刘国权就直接从金都大酒店出发,向市委赶去。中午,他就在金都大酒店的总统套房中休息的。这间总统套房是于又川特意为他提供的,他已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他非常喜欢这套总统套房,因为在这里,他同周怡度过了无数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夜晚,度过了无数个欲仙欲死的假日。它就像一座港湾,又像一个加油站,调节好了身体,加足了油,他就能在男人的争斗和厮杀中更加精力充沛,充满斗志。刘国权自从认识了周怡,他仿佛又获得了一种新生,获得了精神上的一种动力。周怡不仅能给他带来身体上的愉悦,更重要的是能给他带来精神上乃至心灵上的慰藉。她真是个尤物,真是个妖精,是个能让人疼爱,能让人牵肠挂肚的小妖精。中午,他有个午休的习惯,不休息一会儿下午上班就没精神,所以,他便很少做那种男女之间的事,但是,今天却不同,今天他的情绪实在太好了,他就想做。于是就做了。就在总统套房中,同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小妖精进行了一场颠鸾倒凤的云雨之情,他让她死了好几次,就在她大喊大叫中,让他感受到了好久不曾有过的酣畅淋漓。

此刻,他坐在车上,行驶在去市委的路上,身心是那么的愉悦,精神分外的饱满。凭他多年的政治嗅觉可以感悟到,新的机遇马上就要来临了。机遇永远垂青于那些有思想准备的人。甚至,有时候机遇不是一味地去等待,而是去创造。他知道,高中信出了事,他就有可能成为代理市长,但是,这“代”字要想名正言顺地加在他的头上,还须一定的努力。只要省委下文在他的头上加个“代市长”,就意味着他从副地级的位置上升到正地级,就意味着省委已经默认了他的市长职务,只要在下一届的人代会上一通过,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市长。

当然,刘国权非常清楚,瞅准市长这一宝座的绝不是他一人,市委主管党群的向国华副书记也有相当的实力,这只是边阳市,跳出这个圈子,还不知道省直机关里又有谁在觎着这个位子,这都很难说,一切都在变数之中。他觉得市委这一关应该不会存在什么问题,书记杨志清是个老好人,工作无多大魄力,爱和稀泥,这也就决定了他绝不会去为哪件事儿与人较劲儿,有意去得罪人,只要省委同意,他就能无条件地服从。至于省里,他想等高中信的事儿处理妥当了,要亲自去一趟,估计问题不会太大。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市委大院,已到了杨志清的门口,待轻轻举起手敲门的刹那,心里不免有点忐忑。过去,他每每找杨志清汇报工作,举手敲门的刹那,都有这种忐忑。事后他常想,在边阳市,他敲任何一个人的门都不曾有这种感觉,为什么偏偏敲杨志清的门才有这种感觉呢?何况,杨志清又是一个面慈心软,毫无架子的人。论能力论水平,他一点都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为什么见了他竟会产生这样的心态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有所求,才特别看重这种官场中的等级。倘若不为所求,也就无欲则刚。他再想想那些副市长们,那些各部局的领导们,到他的房间里来不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吗?这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归根结底,就是他们跟我一样,都有所求,有所欲,才无法不尊重这种官场中的游戏规则。

杨志清正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他。见他来了,杨志清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这才说:“国权呀,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呢。”

刘国权趁机说:“是啊,当我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根本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杨志清说:“上午,我已同省委通了电话,省委郝书记也做了指示,一定要我们做好善后工作,政府这边嘛,你就暂时全权负责。”

刘国权心里一阵窃喜,但嘴上还是谦虚地说:“谢谢郝书记,谢谢杨书记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搞好工作,并希望杨书记多多给予指导。”

杨志清说:“这样吧,我们到医院里看看中信,完了,由你们政府这边拟订个治丧委员会的名单,征得中信家属的同意之后,尽快把葬礼办了,这种事儿不宜久拖。”

刘国权连说了几声是是是,又说了些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儿处理妥当,请杨书记放心之类的话。就这样说着,随着杨志清一同下了楼。

郭剑锋接到宋杰的电话后,非常吃惊,他没有想到这起案件果真印证了他的担心。吴金山被杀灭口,这就意味着高市长的死绝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策划周密的谋杀案。而隐藏在这起案件背后的真正策划者又是谁呢?凶手杀害高中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情杀?仇杀?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凭他几十年的公安经验和政治嗅觉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很深的背景,有可能与权力之争有关。如果是这样,幕后策划者很可能就是一个大人物。这无疑给他们的侦破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同时,也意味着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拉开了序幕。事不宜迟,他同主管治安的副局长赵伟东碰了个头,随即召来各分局的局长,当场做了部署安排,要求各派出所的民警挨门挨户进行走访,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出那家店门上带有利字的小商店,或者找出一个外出打工的李英来。吩咐完毕,他便驱车直奔市委,他要向市委书记杨志清汇报一下。按照正常的工作程序,他应该找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关峰汇报才是,但是,这起案件牵扯到的不是一般的人,他必须要慎之又慎,否则,就会给案件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市里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

市委书记杨志清听取了郭剑锋的汇报后也非常吃惊:“事情怎么会是这样?老郭,你能确信这起车祸是人为的?或者说,它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谋杀案?”杨志清失去了他一贯说话慢条斯理的风格,连珠炮似的向郭剑锋提出了几个问题。

“是的。”郭剑锋肯定地说,“这是一起谋杀案,并且,是一起经过周密策划、精心安排的谋杀案。据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好像有人雇凶买杀。真正的凶手绝不是做了替死鬼的吴金山,很可能就在我们边阳市。”

“他们为什么会对中信这样呢?他究竟得罪谁了?据我平日对中信同志的认识和了解,他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呀,怎么就招来了杀身之祸?剑锋,在案子还没有眉目之前,你们一定要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就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负面影响。我们既不能放过真正的罪犯,也不能制造人为的混乱。无论是对上,还是对外,我们的口径必须一致,高市长是出车祸不幸遇难的。倘若走漏了风声,我们如何向省委、向高市长的家属,甚至向社会交代?待案子真正破了,到时我们再说也不迟,如果一时破不了,也不会造成不良影响。你说怎么样?”

郭剑锋不得不佩服杨志清的圆滑与老辣,就说:“杨书记,我们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去办。”

杨志清说:“案件进展情况怎样,你可随时向我汇报。因为这个案子不同于别的案件,只向我一个人汇报。”

郭剑锋说:“我一定做到,请书记放心。”

出了门,郭剑锋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滑头!”

宋杰他们匆匆赶到边阳市,已接近晚上下班的时候了,宋杰掏出手机拨通了郭局的电话说,郭局我们已到达,现在有没有李英的消息?郭剑锋说,市郊共有三百零八个李英,现在已经缩小到二十七人,正在逐一排查。你们现在马上归队,等候情况。宋杰回答了一声是,就和老毕、杜晓飞一起向局里赶去。

快到公安局门口时,宋杰的电话响了,接通一听,原来是郭局打来的,郭剑锋说,你们马上赶到南郊蔬菜批发市场,那里有一个年轻女子刚刚被杀,说不准她就是我们找的李英。宋杰挂了电话,马上让老毕掉头开往南郊。老毕说,这是咋回事,是不是发现新情况了?宋杰说,南郊蔬菜批发市场有一女子被杀,说不准就是我们要找的李英。杜晓飞说,不可能吧,他们的速度有这么快?宋杰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老毕为了加快速度,打开了警报器,前头的车辆马上让开了道,警车便在一阵鸣叫声中风驰电掣般地向出事地点开去。

赶到出事地点,现场已经被保护了起来,南郊甘南路派出所的同志正在查看着现场。宋杰分开众人,揭开蒙在死者身上的一块塑料布,死者胸部中了一刀,伤口很深,地上留下了一摊血,等派出所的同志赶来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宋杰问派出所的同志查清了她叫什么名字没有?派出所的同志说,我们也是刚赶到现场,还没查清死者的真实身份。宋杰又问围观的群众,你们能认出她是谁吗?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过来看了一眼说,她不是王强的媳妇吗?宋杰说,王强是谁?那男人说,是批发水果的,他媳妇给他打下手,叫……好像叫刘梅。另一个围观者也过来瞅了一眼说,没错,她就是王强的老婆,叫刘梅。

宋杰叫了一声不好,随之对老毕说,你留下勘查现场,杜晓飞跟我走。说着便向老毕要过了车钥匙。老毕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搞得神神道道的。宋杰说,没时间给你解释,等以后再说。杜晓飞莫名其妙地跟宋杰上了车,才说,宋队,是怎么回事,都快把我搞晕了。宋杰说,李英肯定在北郊,我们必须马上赶到北郊,晚了怕来不及了。杜晓飞说,怎么能断定李英就在北郊?宋杰说,他们在声东击西,想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南郊,他们好在北郊下手。杜晓飞说,我还是有些搞不明白,你敢肯定这起杀人案与吴金山被杀案是同一个人干的?宋杰说,肯定不是,但有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杜晓飞说,何以见得?宋杰说,搞不清楚慢慢就会搞清楚的。说着驾车向北郊疾驰而去。

赶到北郊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杜晓飞说:“已到北郊了,我们怎么办?”

宋杰将车停在一边说:“与北郊派出所的苟所长联系一下再做决定。”说着拨通了苟所长的电话。

苟所长说:“他们正分头对八家重点户进行排查,地点嘛,在北桥的西桥头有一家,服饰市场里面有一家……”

宋杰没等苟所长把话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还有哪几家没有去人排查,你告诉我,我去排查。”

苟所长说:“你要去,就去国道线上的那几家吧。在菜市场东侧有一家,在夜市里面有一家,还有一家是在夜来香歌舞厅的旁边。”

收起电话,宋杰说:“我们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家去看看。”

车开到夜来香歌舞厅的旁边,经询问,旁边果然有一家名叫“小丽商店”,进去一看卖货的是个小姑娘,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李丽。问她知道不知道有个叫李英的人?她说她妈妈叫李英。问她的妈妈现在在哪儿?小姑娘说,我妈上厕所去了。正说着,她妈妈进来了。宋杰问她你叫李英?她说,我叫李英,请问你们找我有啥事?宋杰说,最近你到东阳市去过吗?李英说,没有呀,我跑到东阳去做啥?杜晓飞说,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吴金山的人?李英说,不认识,他是干什么的?宋杰感觉不对,就说,对不起,我们找错人了,说着便和杜晓飞急忙撤出,又向新的目标赶去。

来到菜市场东侧,找了老半天,还是找不到一家带“利”的小商店。正徘徊间,杜晓飞突然指着不远处家属楼旁的一家窗户说,那也是一家小商店,我们到那看看。说着便和宋杰一块儿来到近处,一看上面写着“一分利小商店”,字很小,不到近处,很难看清。宋杰说,找到了,说不准就是这家。他们来到窗前,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声。宋杰说不好,吩咐杜晓飞守在窗口,他自己则绕过去想从门里进去,敲了一阵门,没有人应声,情急之中,他也顾不了许多,用足劲,一脚将门踹开。待要进门,一个血淋淋的人一下扑到他的怀中,宋杰一个激灵,看到一个黑影急速从眼前闪过,他什么都明白了。说时迟,那时快,宋杰一转身,一个飞脚向那黑影踢去。黑影一闪身,迅速向窗口奔去。宋杰将怀中那个血淋淋的人放在一边,一个箭步蹿上去,待要擒拿,对手却一个鹞子翻身,回手给了宋杰一拳。宋杰一惊,知道遇到了真正的对手,腾空一跃,来了一招风摆杨柳,“叭叭”两脚,踢到了对方的胸部,对方被踢了个趔趄,待要上前,对方一个鲤鱼打挺突然跃起,又来了一个燕子三点水,从窗口一跃而逃。

守候在外面的杜晓飞听到里面的打斗声,早已预感到了情况不妙,她不知道该进去为宋杰助一臂之力好,还是守在外面好?就在她还没有做出选择时,一个黑影突然从窗口一跃而出,她迅速掏出枪,大喝一声,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话还没说完,黑影在落地的一瞬间,转身飞起一脚,将她手中的枪踢飞。杜晓飞一个黑虎掏心打去,对手勾手一翻,化过杜晓飞的拳头,随之,来了一个老妈拐线,给了杜晓飞一肘子,趁机一闪而过,遁入黑夜之中。不远处,一辆疾驰而来的小车将他接走了。

杜晓飞正要追,宋杰一把拉住她说:“别追了,赶快送受害者上医院。”

杜晓飞气哼哼地说:“真他妈的窝囊!让他从我的眼皮底下跑了。”

宋杰说:“我与他交过手,他不是一般的人。别说了,救人要紧,我们赶快送她上医院。”

正文 第三章 男人四十一朵花

此刻的刘国权正在家里看着市台的电视节目,电视画面上,节目主持人石楠正拿着话筒在现场做主持:“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是二月二十三日早上十点三十二分,此刻,我正站在国道七十八公里处,向大家报告一个不幸的消息,大概在二十分钟之前,这里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我们边阳市的市长高中信同志不幸罹难了。造成这次事故的直接原因就是前面的这辆康明斯大货车突然停车,高市长乘坐的奥迪车没来得及刹车,造成了汽车追尾事故,从而酿成了这幕令人惨不忍睹的血案。此刻,市交警大队、刑警大队的同志正在进行现场勘查,我们听听他们对此是怎么定性的。”说着,石楠拿着话筒走向另一边,画面切到了被采访对象。

刘国权将烟蒂狠狠地一掐说:“刑警队?刑警队瞎掺和个啥,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夫人田菊花正端过来一小碗汤说:“你又发的哪门子脾气?我看你官越大,脾气也越大。”

刘国权接过汤说:“这是啥玩意儿?”

田菊花说:“这是我给你煲的冬虫夏草。”

刘国权说:“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田菊花说:“你忘了,这不是上次白发祥从云南出差回来给你带来的吗?”

刘国权这才想起来,上次白发祥不仅给他带来了冬虫夏草,而且,还给他带来了一盒伟哥。冬虫夏草他并没有在乎,伟哥却很管用,最直接的受益方周怡曾连连夸他说,你真厉害,我算服你了。他自己也觉得明显的比过去厉害多了。这白发祥,也就是他,才能想得出来,也敢做得出来,要是换个别人,即使能想得出来,也没有那个胆量做得出来。白发祥是市建委主任,是他一手提起来的老部下,所以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看来,部下还是自己亲手提起来的可靠。

他喝了一小口,感觉味道不错。田菊花便说:“我听我们医院的赵大夫讲,这是大补,但是,必须坚持喝下去才管用,否则,就很难见效。”

刘国权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说:“行了行了,只要你坚持煲,我就坚持喝,这有什么难的。”

田菊花又喋喋不休起来:“你看你,成天不着家,生活一点儿没有规律,我就是把汤煲好了,你不回家还不是白搭?我看你这个市长要是照这样当下去,早晚会把身体搞垮不可。”

刘国权狠狠回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经他这一狠,田菊花不吱声了。

刘国权有时也平心静气地想,田菊花确实是个好人,贤惠、善良,对他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但是,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过分的关心会让人反感。人不仅需要生活上的关心,还要注重心灵上的爱抚,需要一些小情调作为双方感情上的润滑剂。人的需求是多方面的,如果把感情归结为某一个单向而毫无节制地去施加于对方,其结果恰恰适得其反,非但得不到应该得到的报偿,反而会引来抱怨。这就是好多中年妇女的悲哀,也是她们到了中年之所以拴不住自己老公的原因所在。这无疑是一条人生经验,完全可以供她们参考。聪明的女人也完全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以便调整自己的心态。当然,刘国权对田菊花是不报任何希望了,他知道她怎么调整也无法调整过来了,即使调整,也无法补上她先天性的缺憾。她天生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就继续当好她的家庭妇女好了,她身上所缺的,他完全可以从周怡那里加倍地找回来。

这就是互补。

这就是生活。

他非常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电话铃响了,他接起一听,是女儿小丹打来的。小丹大学毕业后,被分到了省城的一家科研机构,工作环境、生活待遇都不错。可是女儿还不知足,嚷嚷着要到国外去深造。他爱他的女儿,舍不得她离他太远,但又经不起她的死磨硬缠,就只好答应了。小丹说,老爸,你好吗?我妈好吗?刘国权说,好好好,我们都好。你怎么样?在国外还习惯吗?小丹说,还算习惯,就是有点想你和老妈。哎,老爸,你对我妈还好吗?我可警告你,你必须对我妈好,否则,我可饶不了你。刘国权偷偷看了一眼田菊花,对着话筒说,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跟你妈妈说几句吧,看她都急坏了。

交过话筒,刘国权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前年春节,小丹从省城回家探亲,她与同学在金都大酒店聚会时,看到了他,便悄悄跟踪到了他和周怡约会的包间里。那时,他正好用筷子往周怡的口中送菜,却被她看到了。刘国权被吓得一惊,小丹却笑着说:“好呀,老爸你真行,瞒着我和我妈在这里吃好的。”

刘国权红着脸不知说什么是好,就支支吾吾地说:“小丹,你……你怎么……怎么到这儿来?”

小丹哈哈笑着说:“老爸,看把你吓的。你放心,只要你对我好,我不会告诉我妈的。”

刘国权说:“你要老爸怎么对你才算好?”

小丹说:“我的条件不高。”说着拿过一双新筷子,交给刘国权说,“你也喂我一口,努,就这鱼翅。”

刘国权说:“好好好,给我的宝贝女儿喂一口。”说着就夹了一筷子,送到了小丹的口中。

小丹边吃边说:“老爸,就这一筷子,想把我的嘴给堵住?”

刘国权说:“你还想吃什么?”

小丹说:“不用了,我自己来。”说着,拿过筷子,边吃边说,“老爸,我吃两口就走,不会耽误你俩很长时间的。”

刘国权说:“看你,胡说些什么。就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怡已消除了紧张,莞尔一笑,甚是好看。恰巧被小丹看到了,小丹就问:“老爸,这位是谁?你还没有给我做介绍呢。”

刘国权说:“她叫周怡,是金都大酒店的总经理。”

小丹伸出手说:“你好。”

周怡也伸出手握了握说:“以后有空常来。”

小丹说:“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叫你周姐?还是叫你姨?论岁数你也大不了我几岁。”

周怡便大方地笑着说:“怎么都行,我喜欢你!”

小丹说:“你是不是在讨好我,怕我告我爸的黑状?”

周怡笑着说:“不是的。如果换个别的场合认识你,也许我们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因为你实在可爱。”

小丹说:“你挺会说话,也讨人喜欢,难怪我老爸被你俘虏了。”说着,便站了起来,“本小姐要告辞了,老爸,你可悠着点,你要是敢跟我妈闹离婚,我可跟你没完。”说完,扮个鬼脸走了。

等小丹一走,刘国权才松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这小姑奶奶真是要命。”

周怡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才说:“难怪你那么喜欢你的女儿,她确实讨人喜欢。”

刘国权说:“干脆你认她做妹妹算了。”

周怡娇嗔道:“什么?她应该叫我小妈才对。”

刘国权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说,她叫你什么都行吗?”

周怡说:“去你的,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反正她也没有管我叫姐,说明她就默认了我是她的小妈。”

此刻,刘国权想起这些,心里禁不住涌起滚滚热浪。小丹果真没有告诉过她妈妈什么。也许,这正是女儿的聪明之处,这样做,正好维护了这个家,也维护了他的名誉和形象。

宋杰和杜晓飞正在市中心医院急救室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受害者是个女的,她因流血过多,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生命危在旦夕。虽然她没有说出她是谁,但是,宋杰和杜晓飞自然都判断出她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李英。

杜晓飞还在生自己的气,嘟嘟囔囔地说:“真他妈的窝囊,我刚才应该开枪才是,一枪崩了他,宁可掐断线索,也比这让人痛快些。”

宋杰说:“算了,别再埋怨自己了。只要他还在这座城市,我就绝不放过他。”

杜晓飞说:“宋队,你看清了没有,他长得啥模样?”

宋杰摇了摇头说:“他戴着头套,你不知道?”

杜晓飞说:“我哪看清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一个飞脚将我手中的枪踢飞了。”

宋杰说:“可以看出,杀手不是一般的人,他一定受过专门的训练。这倒也好,为我们下一步侦破提供了线索。”

正说着,郭剑锋局长、赵伟东副局长带着刑警队的其他人赶来了。

郭剑锋说:“受害者现在怎么样?”

宋杰说:“刚才医生说了,很危险,现在他们正在极力抢救。”

赵伟东说:“能不能确定受害者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李英?”

宋杰说:“可以确定,受害者就是李英。他们搞了一个声东击西,刚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南郊,北郊就出事了。看来对手相当狡猾。在北郊,我与他交过手,还是让他逃了。看得出,他是一个受过特种训练的人,身手不凡。”

郭剑锋说:“具体情况到明天的案情分析会上再说,你们俩可能还饿着肚子吧?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这里我已派专人监护。”

宋杰和杜晓飞还想说什么,被郭剑锋大手一挥说:“服从命令听指挥,不需要打疲劳战的时候就不要打,休息好了明天还有新的任务。”

宋杰和杜晓飞只好告退。

边阳市这几年发展变化很大,曾几何时,这座历史名城还沉醉在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色古香中不能自拔。太多的名胜古迹,太多的历史传说,太多的名人轶事,给它带来了不少荣耀,也使它一度故步自封。仿佛沉睡了千年万年,一觉醒来,正赶上改革开放,它的容貌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城被改造,新区被扩建,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繁华的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海,使这座古城越发光彩宜人。到了夜晚,更是流光溢彩,各种各样的霓虹灯,将这座城市渲染得温情而缠绵。夜色中的香巴拉咖啡厅,霓虹灯闪烁不停,五颜六色的灯光环绕在门楣上的一幅巨大的醉美人广告牌,仿佛在招徕着过往的行人,让他们别错过了欢度今宵。

在香巴拉咖啡厅内,有一位风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孤独地坐着,他像是在慢慢地品着咖啡,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有一位打扮入时的小妞过去搭讪道:“大哥,我可以陪你喝杯咖啡吗?”中年男子轻轻地一笑说:“对不起,我在等人。”小妞还不甘心,就说:“我暂时陪你一会儿,等你的朋友来了我主动让开,行吗?”说着,小妞也不客气,就坐在了男子旁边。中年男子掏出两张钞票,递给小妞说:“看你长得蛮漂亮的,拿去吧!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小妞拿过钞票高兴地说:“谢谢大哥。”说完高兴地扭着小腰儿走了。

这位中年男子不是别人,就是长青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于又川。于又川今年四十来岁,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他长得不算漂亮,但却特别有气质,给人一种底气十足,城府极深的感觉。此刻,他的心情很好,他在来咖啡厅之前,接到了本市著名的女主持人石楠小姐的电话,邀他到咖啡厅来坐一坐,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的盛情,欣然答应了。

他和石楠还是两个多月前认识的。他们相识完全是一种偶然。电视台决定要办一档名为“发展中的私营企业”系列专题报道,于又川自然被定为重点报道之一而排名在先。电视台派石楠来采访他,于是,他们便相识了。在整个采访过程中他们配合得非常愉快,彼此间也加深了对对方的了解。当石楠得知于又川还是单身时,对他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他企业的兴趣。

石楠说:“凭你在边阳市的影响力和你个人的魅力,追求你的女孩肯定很多,而你却没有成家,这是不是与你的第一次婚姻不幸有关?”

于又川很有绅士风度地笑了一下说:“这是不是你要采访的内容?如果这也是你的采访内容,恕我不能回答。”

石楠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是,也不是。”

于又川说:“此话怎讲?”

石楠说:“说是,是因为报道要是有这方面的内容,会使报道富于人性化和人情味。说不是,是因为这是你的私生活,我们可以不报道,但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很想知道。”

于又川微微一笑:“你很坦诚,我喜欢坦诚的人。你这个年龄正是充满好奇的时候,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人,所以,我可以满足你的这一好奇心。我出生在农村,小时候,家里很穷,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饥饿,就是寒冷。高中毕业后,我就参了军,当的是特工。在部队里,训练非常苦,但是,比起农村,这是天堂,因为在这里,我可以吃饱肚子,正因为有了这种生活上的反差,才使我在训练中比任何一个人都能吃苦耐劳。很快,我就成了业务骨干,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被提了干。我这样做的目的是除了怀着解放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的崇高目标之外,更重要的是想从此走出那个生我养我的土窝窝,彻底改变我的命运,改变我的农民身份,当一个城里人。道理就这么简单,也这么实际。

“从部队复员后,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公安战士,为保卫祖国献出我的热血青春。但是,我没有后台,又没有背景,进不了公安的大门,却被分到建筑公司当了一名小小的建筑工人。对此,我并没有失望,能摆脱农村,当一名城里人,端上公家的铁饭碗我就感到十分满足了,我没有理由去抱怨生活,没有理由不好好工作。后来,我就成家了。我的前妻是我们公司的统计员,婚后第二年,我们生了一个女孩。在女孩刚满三岁时,我下岗了,生活一度陷入困境,夫妻感情也发生了严重的危机。前妻埋怨我没本事,一进门,不是摔东摔西,就是指桑骂槐,我因为没有工作,只得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外遇,那个人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刚刚离了婚的技术员。她这样无视我,不把我当人看的目的就是想激怒我,让我提出同她离婚。我知道这些情况后,就提出离婚,条件是孩子归我。她说,孩子归你?你能养活孩子?我看你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从她眼神中,我看到了什么叫蔑视。堂堂的五尺男儿,被女人瞧不起的滋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恨不得上去给她一拳,将那张化妆得花里胡哨而又俗不可耐的脸砸个稀巴烂。可是,我,还是咬咬牙忍住了。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我的名字,然后,把我从部队带来的那床被褥一卷,就永远离开了那个给我带来终身伤痛的地方。

“下岗、被老婆抛弃,这一系列的事儿对我的触动实在太大了。从而,也使我更清醒地认识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人类生存所遵循的自然法则,自从有了人类社会,莫不如此。你要想生存下去,而且要生活得好一点,你就必须自强,只有自强了,别人才不敢用我前妻那种眼神来蔑视我。于是,我便回到了老家,拉了一帮子人,成立一个建筑队,再次来到边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包工头儿。”

说到这里,石楠便接着说了起来:“于是,你慢慢由小变大,由弱变强,从一个小小的包工队,发展成了建筑行业中的龙头老大,然后,又开始经营房地产开发、饮食娱乐,成立了长青集团公司,你本人也成了我省的十大杰出青年,成了我们边阳市的政协委员……”

于又川摆着手说:“好了好了,你再继续说下去就是寒碜我了。”

石楠由衷地说:“真是不容易呀。”

于又川说:“是不容易。”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多少年我都没有再提起过,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今天不知怎么,竟对你讲了。”

石楠说:“说完了,是不是有点后悔?”

于又川摇了摇头说:“不会的。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讲给你也好,一方面使你对这个社会有更多的认识,另一方面,我也想满足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对人生的好奇心。”

“谁是小姑娘?我才不是。”石楠白了于又川一眼。

于又川分明地从她的眼里读到了一种东西。那种东西于又川见过的多了,他一直在回避着那种东西,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他觉得那种东西其实是他早就渴望的,却一直没有寻找到的东西。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石楠,他觉得她要比电视中的她更生动更鲜活也更漂亮。

他说:“你本来就是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争大呢?说来也真是奇怪,人在小的时候,希望别人说她大,一旦当她大了,甚至变老了之后,又特别反感别人说她大。你说说,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石楠像个顽皮的小孩一样,用牙齿碰着瓷杯,眼睛盯着天花板说:“这是希望与惧怕。前一种是希望于未来,后一种是惧怕衰老。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于又川说:“这就恰如我和你。”

石楠不依了:“你才多大呀,就充老?不是有人说嘛,二十岁的男人是半成品,三十岁的男人是成品,四十岁的男人是精品,五十岁的男人是极品,六十岁的男人是赝品。你现在正是精品,就开始充老呀?”

于又川笑着说:“你的道理还挺充分的。不是还有这样一句顺口溜嘛,女人十八橄榄球,抢来抢去不用愁;二十八岁像篮球,传来传去不回头;三十八岁乒乓球,推来推去直犯愁;四十八岁是棒球,一棍子打到洞里头。你现在正是几十个人抢的时候,真令人羡慕呀!”

石楠咯咯地笑着,像一只刚刚学会下蛋的小母鸡一样笑得很可爱。笑完她才说:“有意思,真有意思。男人四十一朵花,是炙手可热的精品,女人四十却成了豆腐渣,成了被人推来推去的乒乓球,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可见,女人与男人相比,她的青春实在是太短暂了。”

于又川说:“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好好嫁人,不要白白浪费了你的青春。这是一个过来人对你的忠告。”

石楠说:“既然这是一个忠告,那么,你能否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

于又川问:“什么问题?”

石楠说:“为什么你现在还没有再婚?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婚姻对你的伤害太大了,使你对婚姻产生了惧怕?”

于又川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还是免谈吧,等以后有空再聊好吗?”

自从那次相识之后,他们又相约了几次,有时候是石楠约他,有时候是他约石楠,经过几次接触,他从这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活力与朝气,感受到了如雨后阳光下的清新与轻松。他有点喜欢上她了。看得出,她也很喜欢他。刚才,他看了她主持的采访节目,看到她手拿话筒,站在出事现场那可人的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怜爱之情,没想到就在他正想她的时候,她却打电话约了他。

就在于又川想入非非的时候,石楠挟着一缕轻风飘然地来了。

“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石楠落座后,抱歉地说,“主要是赶着做了一个节目,耽误点时间。”

于又川说:“其实,有时候,静静地坐着等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一种享受。这要看等的是谁。”

石楠玩笑说:“早知道你等人也是一种享受,我就犯不着这么急匆匆地赶来,也好让你多享受一会儿。”

于又川笑着说:“任何事都有一个度,超过了这个度,事物就会走向其反面。如果再让我等下去,恐怕就不会是享受,而是一种煎熬了。”

石楠一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像一泓清泉,掠过了他荒芜的心田。

石楠笑完才说:“我今天在网上看了一则笑话,真逗。”

于又川说:“说给我听听,究竟逗不逗。”

石楠说:“一只乌鸦从农夫头上飞过时正好把屎屙在了他的头上,农夫骂,死乌鸦,出门也不穿个裤衩。乌鸦却说,你屙屎的时候穿裤衩呀?”

于又川听完,不由大笑了起来,笑完才说:“有意思,现在手机上网上搞笑的段子太多了,有些段子还编得真不错。我上次在手机上看了一个段子,也挺有意思。说的是一个性感漂亮的小姐上了公交车,掏出餐巾纸将座位擦干净,刚要落座时,没控制好放了一声响屁。恰巧被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听到了,小伙子说,靠!真干净,擦完了还要吹一口。”

段子刚讲完,石楠就以手掩面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这小伙子也太气人了,骂人骂得竟然这么幽默。”

正文 第四章 内奸是谁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天,对于宋杰来说,是他警察生涯中刻骨铭心的一天。

就是这一天,他亲历了四桩血案,而且,又是同一伙人分别在不同的四个地点干的。最使他感到憋气的是,眼睁睁地看着凶手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这是他警察史上的奇耻大辱,是他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过错。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凶手,不论他在边阳,还是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要抓到他,以此洗清他的这一耻辱。

出了医院,他一直默不作声地开着车。杜晓飞说,头儿,到哪里去?宋杰说,找个地方先填肚子,填饱了肚子再说别的。杜晓飞嘟囔了一句,妈的,今天真窝囊。宋杰没好气地说,一个女孩子家,说话就不能文明一点?杜晓飞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时尚,这样说才痛快。再说,也没有人规定,只有你们男人说话才可以带这两个字,我们女孩子就不能说?老帽。宋杰说,我是男人,也不见得把这两个字常常挂在嘴上。杜晓飞说,你要是常常挂在嘴上就显得太没有档次,太没有品位了。宋杰说,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你成天挂在嘴上就有道理,别人一说就没有档次了,这是什么逻辑?杜晓飞说,因为那两个字早已被你们男人说烂了,你要是再跟着说就是没有档次,没有品位。宋杰只好说,好好好,算你有理,我不说了行不行?宋杰说着将车停在了一个小餐馆的门前。

来到餐馆,宋杰先要了一瓶白酒,却将菜谱交给了杜晓飞说,你点吧,我买单。等杜晓飞点好菜,宋杰已将三杯白酒喝下了肚。杜晓飞说,你悠着点儿喝行不行?别等菜上来了,你却醉倒了,让我买单?想得美。我可告诉你,我出门没带钱。宋杰笑了一下,打趣地说,算你聪明,我这点小阴谋一下就被你识破了。好吧,我就悠着点喝,好清清醒醒地买单,省得某些人担心,她还要攒钱买嫁妆哩。杜晓飞笑着说,你讨厌不?你才攒钱买嫁妆哩。宋杰说,这辈子我怕嫁不出去了,我就只好娶一个了。正说间,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老毕的。宋杰问,你那边怎样?老毕说,有新情况,你在哪里?宋杰说,我在……这是什么地方?他问杜晓飞,杜晓飞说,长沙南路一品香餐馆。然后,就大声说,我们在长沙南路一品香餐馆,你到这里来。挂了电话,杜晓飞问,老毕说有情况?宋杰说,老毕是这么说的,具体情况只有等他来了才知道。

老毕其实岁数并不大,才三十来岁,只因长得有点老相,先是岁数小的叫他老毕,叫着叫着,岁数比他大的也跟着叫起了老毕,现在大家都叫习惯了。老毕是一个热心肠,对人关心体贴,过去,每逢节假日,他就把宋杰、杜晓飞几个单身叫到他家去包饺子吃,或者让他的老婆为大家做一顿可口的酸汤揪面片。可是,自从去年下半年以来,老毕再也没有叫过他们,后来,他们才知道,老毕的老婆下岗了。别看老毕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很要强,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老婆下了岗,更不愿意得到别人的同情和安慰。

不一会儿,老毕便来到一品香餐馆,见桌子上有酒,二话没说,拿起宋杰面前的酒杯美美喝了一大口。

宋杰拉过一个凳子让他坐下,又给他斟了一杯酒说,菜还没上来,你边喝边说说情况。

老毕又“吱溜”喝了一口才说,据一个目击者说,他看到那个女的刚出菜市场不久,有一辆摩托车从旁边呼的一下开了过来,摩托车与那个女的擦身而过时,骑在摩托车后面的那个人一伸手,在女的腰部好像用什么东西顶了一下,那个女的叫了一声就倒下了,摩托车却呼的一声加快速度开跑了。我问他骑摩托车的是什么人?他说摩托车上的那两个人都戴着头盔,他没有看清楚那两个人长得什么样子。随后,我又去了市交警支队电子监控室,调出五至六点钟南郊市场的电子录像,我想,如果这辆摩托车是市区的,它必然要经过南郊。还好,我在这盘录像带中查到了那辆摩托车,它是五点十五分过去,五点四十二分回来。车牌号是00747。

宋杰听完,高兴地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说:“好,这一条线索很好,明天我们就上交警支队查个清楚,只要查出车主是谁,问题就好办了。”

老毕干了杯中酒说:“你们那里情况怎样?找没找到李英的下落?”

杜晓飞说:“找是找到了,就是去得有些晚了。”接着便把那里发生的情况向老毕做了一个简单的叙述。

老毕说:“奇怪,南郊和北郊这两起案子的受害者都是女人,而且对手的凶器都是刀,时间上相差不到一个小时,是不是同一伙人干的?”

杜晓飞说:“很有可能。假定他们是同一伙人,那么,究竟是他们误杀了刘梅,还是故意制造了这么一起血案,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来个声东击西呢?”

宋杰说:“虽说两处用的凶器都是刀,但是凶手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前者是两个人同骑一辆摩托车,后者是一个人。如果真能确定是同一伙人干的,说明这肯定是一个有组织的黑社会团伙。”

杜晓飞说:“你不是一直认为他们是在声东击西吗?现在怎么又不肯定了?”

宋杰摇了摇头说:“最初我是这么认为的,那仅仅是一种直觉,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好像不是。”

杜晓飞说:“你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把我都搞糊涂了。”

宋杰说:“不是我把你搞糊涂了,而是这个案子太复杂了。”

老毕说:“是的,我也认为这个案子太复杂。你们说怪不怪,为什么我们刚刚发现了一点线索,很快就被他们掐断了。是这帮人太聪明了,还是我们内部出现了问题?”

杜晓飞说:“我们内部?我们内部能出现什么问题?老毕,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老毕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凭一种感觉。”

宋杰说:“好了好了,没有根据的话最好不要说。来来来,吃菜吃菜。”宋杰虽然嘴里这么嚷嚷着,但他的心里早就犯起了嘀咕,也觉得今天的事儿怪怪的,为什么他们刚刚掌握了一点线索,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他们掐断了,果真是我们面临的对手太强大、太狡猾了,还是我们内部真的出现了叛徒?他迫使自己不要往这方面去想,但是,一次次的失利又不能不使他朝这方面去想。刚才,当老毕也提出这样的问题时,他越发觉得他的这种怀疑不无道理。尽管如此,他还要把这些话牢牢地藏在心里,还要制止他的下属不要乱议论。因为,这毕竟牵扯到他们自己,搞不好就会造成内部混乱,有损于公安系统的整体形象。

次日早上刚一上班,郭剑锋就组织有关人员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因为这一案件牵扯到市里的领导,不宜扩大事态,除了宋杰等三个具体办案人员以外,只有他与副局长赵伟东参加。

会上,宋杰首先介绍了案情,之后他才分析说:“通过二月二十三日接连发生的四起血案看出,第一,高中信市长的遇难绝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蓄意谋杀案。从表面上看,直接置他于死地的凶手是吴金山,而真正的凶手却隐藏在幕后,吴金山只不过是一个为人干事的马仔,当他完成了他的任务之后,对方为了杀人灭口,于是,便发生第二起血案。凶手本想一并杀死吴金山的女朋友李英,而李英正好回到了边阳市。显然,凶手也知道了我们正在寻找李英,故而,他们赶在我们的前面下手了。至于南郊发生的刘梅被杀案是不是同一伙人干的,现在还很难确定,不过,我们权且可以并案来侦查。不难看出,这四起连环杀人案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很强的社会势力,很可能就是一个黑势力的社会团伙。第二,究竟这起谋杀案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是情杀?仇杀?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我们暂时还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我们面临的对手却是相当狡猾,从假造交通事故现场,到连环杀人案的发生,都说明了这是一起早已策划好了的阴谋。因而,我们在侦破的过程中随着新的疑点发现一定要扼制住新的血案的发生,否则,不仅给我们破案带来了难处,更重要的是,我们难以面对边阳市八百万父老乡亲。”

宋杰说完,郭剑锋又征求了一番老毕和杜晓飞的意见,才说:“同志们,二月二十三日发生的四起血案真让人触目惊心,刚才宋杰同志对案情作了介绍,也做了必要的分析,我表示赞同。在此之前,我已与伟东同志做了沟通,决定要成立‘2·23专案组’。宋杰同志任专案组组长,毕大海和杜晓飞同志为专案组成员。从今日起,你们专案组就集中精力破案,希望尽快侦破这起连环杀人案。需要强调指出的是,第一,我们的对外口径必须保持高度一致,我们专案组就是针对二月二十三日发生的两起杀人案,至于高市长死因的疑点,以及东阳市吴金山被杀,不能对外公开。这是一条铁的纪律,我们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不仅会给我们破案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更主要的是会给人们的思想上造成混乱,甚至,还会影响我市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第二,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三条重要线索,一条是受害者李英,一条是那辆车牌号为00747的摩托车,第三条就是那个蒙面人。如果这三条中有任何一条被突破,都会给我们破案带来实质性的进展。所以,我们必须要充分利用已经掌握了的这些线索,顺藤摸瓜,查出真正的凶手。至于李英,现在还昏迷不醒,医院正在奋力抢救,需要我们做的,就是一定要保护好证人的绝对安全。对此,我已做了安排,由刑警队的张虎和王忠负责。第三,在查办的过程中,无论查到什么人,无论遇到多大阻力,我们都不能气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能姑息手软,更不能半途而废。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向我提出,我会尽力满足你们的要求。人员不够,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们补充。总之,我希望你们要竭尽全力,早日破案,向全市人民交一份圆满的答卷。”讲到这里,郭剑锋又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看大家再没有什么意见,就宣布散会。

宋杰本想留下来单独找郭局谈谈一直埋在他心里的那个疑点,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儿还是不要乱说为好。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想到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石楠却找上门来了。石楠说:“宋队,听说昨天接连发生了两起凶杀案,死者都是女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案件侦破情况怎么样?你能不能接受我们的采访?”

宋杰说:“现在还不宜对外公开,我们正在侦破中,什么时候有了结果,需要你们新闻媒体宣传,我们再请你们好不好?”

石楠说:“宋队,如果现在没有结果我们也可以不报道结果,可是,现在社会上传得很乱,说我市有个性虐待狂组织,他们专杀女人,搞得好多女同志诚惶诚恐的,一些上夜班的女同志都不敢出门,纷纷给我们打电话询问。对此,你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是不是有这么一个组织,这两起凶杀案是不是他们干的?”

宋杰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他本不想说什么,但,对此又不得不说点什么,就对石楠说:“石楠,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市绝对没有什么性虐待狂组织,那两位受害女性也不是什么性虐待狂干的。希望女同胞们不要人云亦云,道听途说。好了好了,石楠,对不起,我现在很忙,还有好多事儿等着我去查证落实,恕不奉陪。”

打发走了石楠,宋杰心里乱极了,他没有想到这两起凶杀案竟然给社会上带来了这么大的负面影响,这无疑又给他增加了一种精神压力,他猛然间觉得他肩上的担子是这么的沉重,能不能破案,何时破案,它不仅关系到他们个人的声誉,甚或人民警察的声誉,更重要的是关系到安定团结的大局,关系到全市数百万人民安居乐业的大事。

刘国权今天特别高兴,早上坐车来到市府大院,一下车,就觉得今天的天是那么的蓝,空气是那么的新鲜,人们是那么的可爱,环境又是那么的优美。过去,他上班下班时,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从未悉心地体会过这种感受,他只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别人套架中的一匹驾辕的马,只能老老实实地拉车,没有权力站在一旁吆五喝六。可是,今天就不同了,他觉得压在他头顶上的那块乌云被风吹走了,头顶上顿时亮出一片蓝天,他再也不是那匹套在辕中的马了,而是一名手握长鞭,立于车前的驭手。尽管他知道要想长久地握住这根长鞭,还需做进一步的努力,但,现在至少给了他这个希望,给了他这个契机,他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来到办公室不久,几个部委的头儿就来向他汇报工作,他知道,这些人汇报工作是假,投靠他是真。过去,这些人对高中信跟得紧,平时虽对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也很尊敬,但是他知道,那仅仅是表面上,从内心深处,他们根本不买他的账。对此,他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在现有的这种政治体制下,无论是哪个单位,还是哪个部门,无论是市委,还是政府,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在这样的政治体制下,产生这样的干部也是正常的。人嘛,谁都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如果他们跟我跟得紧了,让高中信怎么想?换言之,如果我是一把手,他们同样会对我忠心耿耿。可是,问题是,高中信现在尸骨未寒,他们就这么着急来投靠我,讨好我,也未免太让人难以理解了。想想这些,真令人寒心,也令人好笑。

初春的北方乍暖还寒,尤其到了夜晚,就有点寒气逼人了。

在边阳市中心医院的306号病房里,护士给昏迷不醒的李英换了注射药,医生又来查看了一番,正要离去时,守护在病房门口的警察耐不住性子问大夫,她能不能醒过来,还有没有救?医生说,现在还很难说,因为病人咽喉断裂,失血过多,即使醒来,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很难问出什么。注射液在塑料管中一滴一滴地掉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到了后半夜,天越来越冷了,医生又来查了一次岗,值班警察问病人一切正常吗?医生说,一切正常。另一个警察说,她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还有没有救了?医生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抢救她,应该说问题不大。

就在此刻,病房的墙外,一个黑影迅速窜到墙下,上下左右环视了一阵,发现没有什么动静,迅速从腰中取出一捆绳子,然后将拴着铁爪钩的绳头“呼”地一下甩到了三楼的窗台上,他又扯着绳子试了试,当确认铁爪钩抓住了窗台之后,便敛气收神,只见“呼”地一闪,一眨眼的工夫就蹿到三楼的窗台上。他隔着玻璃瞅了瞅,发现里面没动静,就轻轻撬开窗户,一个鱼跃潜入房中。随之,一个翻滚逼近病床前,迅速拔掉插在病人鼻中的氧气管,用手狠狠地捂住病人的嘴巴和鼻子。病人随着一阵阵的抽搐和痉挛,身子慢慢地变僵了。就在这时,送药的小护士进来了,小护士发出一声惊叫,手中的盘子哐当一声摔到了地上。他一个鱼跃上了窗台,然后抓住早已备好的绳索,“呼”地一声逃走了。

守在病房门口的两个警察听到护士的尖叫声,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小护士连声说有人有人。警察王忠问,人在哪里?小护士说,他从窗口逃走了。警察张虎迅速赶到窗口,朝下看去,什么也没有。闻声赶来的医生一看,病人已经窒息身亡了。王忠问小护士,你看清了没有,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小护士结结巴巴地说,他是个蒙面人,我一进门,他就从窗户逃走了。张虎、王忠互相递了眼色,张虎一边守在现场,一边打电话向郭局长做了汇报。

宋杰在人流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在两人失之交臂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了杀手那双透着残毒凶狠的目光。没错,这双眼睛放射出来的凶光跟杀手的目光一模一样。他突然回过头去,那人也回首看了他一眼,四目相撞时,他越发确认了对方就是杀手,那人也似乎认出了他就是捉拿他的警察。他突然转身向他追去,他一下跑了起来。宋杰一边跑一边想,我让你跑,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逮住你!他追呀追,一直把凶手追到了戈壁滩上,追赶到了烽火台旁,追赶得凶手无路可逃时,凶手突然戴上了蒙面罩,亮出了闪闪发光的匕首,他也迅速掏出手枪,一枪打落了他手中的匕首,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他猛地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他抓起电话,郭局说:“你马上赶到医院来,李英出事了。”

又是李英,难道蒙面杀手又露面了?

他迅速穿好衣服,匆匆向医院赶去。

摩托车的那条线索几乎中断了,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到了李英这条线索上,如果这条线索再被掐断,给他们破案带来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白天,他们已查清了00747号摩托车的车主,他是建设银行的一位信贷员,名叫桑建军。桑建军说,他的车牌两天前就被人偷走了。经核实,行车证上的摩托车照片与摩托车外形完全相符,发动机号也完全一致。显而易见,他的这辆摩托车是南方125型大踏板车,而监控录像中出现的那辆00747号摩托车却是大阳牌双轮男士摩托车,从车型上看完全不相符。这就是说,凶手是盗用了别人的车牌号,想给人造成一种以假乱真的感觉。可见,犯罪分子在作案之前就想到了怎么脱身,如果没有相当的犯罪经验,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又一个希望破灭了。

还有两条线索,而这两条线索中,蒙面人的那条线索充其量只是个影子,还没有构成一条线索,现在唯一的一条线索就是李英,只要她能醒过来,就能知道那个蒙面人的真实身份,从而揭开这团迷雾,使案子能有实质性的进展。倘若李英再出了问题,他无法想象下一步该怎么办。

宋杰几乎和郭局同时赶到医院,他跟着郭局进了病房,在场的医生、护士和两名警察同时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郭局掀起罩在李英头上的白色床单问:“她是怎么死的?”

医生说:“她是被人捂死的。”

“凶手呢?”郭局盯着两位部下问。

王忠说:“他跑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两个人保护一个人都保护不好。”郭局厉声训斥道。

张虎说:“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没想到凶手是从窗口潜入的。护士进去换药,才发现了病房中有人,等我们冲进去,凶手已经从窗口逃走了。王忠赶到外面,什么都没发现。”

宋杰问护士:“你看清了没有,凶手长得什么样?”

小护士说:“他是一个蒙面人。我刚一进门,看到他正用手捂住病人的嘴巴和鼻子,我被他吓得尖叫了一声,手中的盘子也掉到了地上,他突然一跃身,就从窗口逃走了。”小护士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宋杰看了看死者的伤痕,然后又认真查看了一番,发现窗户有被硬物撬过的痕迹,除此并没有发现别的异样。

郭剑锋说:“有什么新情况?”

宋杰摇了摇头说:“没有。”随之,一个激灵,脑海里猛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郭局,我有个想法,想和你单独谈谈。”

郭剑锋拉他来到了一个僻静处说:“说吧,什么想法。”

宋杰说:“我想设个套,引他们上钩。”

郭剑锋说:“引他们上钩?怎么引?”

宋杰说:“要以假乱真,故意放出风说,李英没有死,她被我们救活了。然后,让杜晓飞装成李英,等候凶手上钩。我想,只要凶手知道李英还没有死,就一定还会出现在这里。”

郭剑锋略一思忖道:“这倒是一个妙招。不过,你想过没有,经这么一闹腾,医院里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了,你能保证不走漏风声?这事儿,一旦有人走漏了风声,不但达不到预期的目的,反而还会被人耻笑。”

宋杰说:“这一点我想到了,现在知道内情的就我们六个人,这六个人中,其中四人是我们内部的,只有这两位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是外人,只要我们做好她们的工作,我想不会出现意外。”

郭剑锋说:“就按这个方案马上行动,争取天亮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

宋杰说:“郭局,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几次行动总是对手抢先一步,这其中有没有别的原因?”

郭剑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这说明我们的对手太狡猾,除此,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宋杰说:“我怀疑我们内部出了叛徒。”

郭剑锋说:“有什么根据?”

宋杰说:“我只是一种感觉。”

郭剑锋说:“没有根据的话以后不要说,大敌当前,安定为重。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让你放弃警惕,该留心时须留心,以后,你只能给我一个人汇报,无论是谁,问起案件的事,你都要保守秘密。好了,这件事等以后再说,我们赶快处理眼前的事,你安排布置,我做补充,天亮以前一定要安排就绪。对了,马上通知杜晓飞赶到现场。”说完,等宋杰打完了电话,两人又一同来到了病房。

正文 第五章 勾心斗角

下午一上班,刘国权审阅了高中信同志的悼词,感觉调子定得有点太高,本想认真改一改,想想人已死了,说上多少好话也不起什么作用了,就在上面写道:“我认为对中信同志的评价基本客观准确,送请杨书记审阅。”这几天,他一直忙于高中信的后事处理,既要看望、抚慰家属,又要处理方方面面的事务,真是忙得不亦乐乎。经市治丧委员会决定,高中信的追悼会定在了明天。他想,等明天开完追悼会就能干一些正事了。他刚让秘书拿走悼词,市委办就打来电话通知,说让他五点钟到市政府招待所迎候前来参加高中信同志追悼会的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吕光春。

放下电话,刘国权的心里一阵打鼓,为什么这次来的是组织部部长呢?是不是要涉及到人事任免事项?要不是,为什么省政府不来领导?想想,心里越发的慌乱,就给省委罗副书记拨了个电话,想探个究竟。

刘国权认识罗副书记完全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那还是多年前刘国权刚当了副市长后,刘国权上省城开会时,适逢他的一个做生意的老同学有事要请罗副书记,他知道后想让老同学给他介绍认识一下罗副书记,他的老同学说没问题,你有什么忙需要他帮助尽管说。刘国权说,我暂时还没有什么忙让他帮,不过,等我认识了,以后肯定免不了让他多关照。就这样,他认识了罗副书记,并且,就像老鼠爱大米一样爱上了他,每逢上省城开会,他总要找个借口和理由去看望看望他。当然,他绝不是空着两只手去的,在这一点上,刘国权是非常明白的,如果不明白这一点,他也就混不到今天。正因为他明白这些,他才能抓住时机,利用罗副书记的儿子出国学习的机会,一步到位,送了两万美金,才使他在三年前的换届选举中顺利地当上了常务副市长。他虽说与罗副书记的关系很熟了,但还没有熟到随便打电话的份儿上。这个度他掌握得很好,他认为掌握不好这个度,让领导产生了厌烦情绪就不好了。可是,今天却不同了,事关重大,他必须给罗副书记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后,罗副书记就单刀直入地说,高中信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只能表示非常遗憾。在市长没有确定之前,暂时由你全权负责。今天,光春同志代表省委省政府去参加中信同志的追悼会,到时,他会在会议上宣布的。国权呀,你可一定要把握好,这对你来讲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听着罗副书记的话,刘国权就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说是是是,好好好。等罗副书记讲完,他才说,感谢罗书记对我的栽培,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以此来报答领导对我的厚爱和关怀。

他放下电话,手心里汗津津地仿佛抓了一把水。他拿过餐巾纸擦拭了一下,心里却无比地愉悦。随之,便点了一支烟,悠悠地吸了起来,一边吸着,一边慢慢地品味起了罗副书记的话。他觉得大领导就是大领导,说出的话就是有水平,既含蓄,又有韵味,你可以这么想,也可以那么想。你可以认为吕光春到这里来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好。或者,他压根儿就不是让你去跟吕部长套什么近乎,只是暗示你,你过去是怎么把握机会进步的,现在要想进步也同样得像过去那样把握好机会。或者,他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希望你好好工作,干出政绩。至于你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至于结果如何,那就看你的悟性,看你的政治嗅觉能力了。

刘国权处理完了手头的一切事务,在五点钟赶到招待所时,市委的杨书记和向副书记、组织部部长谢长顺已经等候在大厅里了。杨书记看到他招了招手,他就坐在了杨书记的旁边。杨书记说:“追悼会的准备工作都安排就绪了?”

刘国权说:“安排就绪了。”

杨书记说:“悼词我看了,是不是拔得有点高了?成绩也是大家的嘛,没有我们班子的团结,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边阳市也没有这么大的发展,可是,悼词中好像对他个人的作用有点片面的夸大,整体评价是不是也有点言过其实了?”

刘国权暗想,这老头,真是太迂腐太认真了,你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同一个死人去斤斤计较,去较劲儿呀!倘若你死了,把位子腾给我,我让秘书把你的悼词写得比高中信还要好,你死吗?想到这里,便不觉一笑,很恭敬地说:“杨书记,你讲得很有道理,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又想,这只不过是一个悼词,夸大一点也没关系。人已经走了,说些好听的也无非是安慰安慰他的家人和活着的人。”

杨书记这才说:“也好,只要你们政府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在市中心医院306号病房里,杜晓飞头裹纱布,躺在病床上,等待着猎物上钩。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宋杰拎着一大包吃的东西进来了。杜晓飞高兴地说:“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

宋杰笑着说:“你嚷嚷什么,还怕别人听不到?”

杜晓飞一骨碌坐起来悄声说:“急死我了,这样睡下去,没病都会睡出病来。”

宋杰说:“这才是个开始,你就受不了了?”

杜晓飞说:“谁受不了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宋杰说:“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杜晓飞一边吃着宋杰带来的火腿肠,一边说:“没有呀。我估计大白天的,他不会来的。”

宋杰说:“你认为他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可能就是他最容易出现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放松警惕。我们的对手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你应该知道你身处的环境是非常危险的。”

杜晓飞点了点头说:“知道。”

宋杰说:“害怕吗?”

杜晓飞摇了摇头说:“不害怕。”

宋杰说:“注意保护自己,一旦发现不对,马上开枪。好了,这里不宜久留,否则会暴露目标。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的。”说完。宋杰招招手走了。

来到门前,宋杰对值班的小张和小王说:“这里除了郭局和老毕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包括我们公安内部的人员。这是纪律,谁要是违反了,拿谁示问。”

小王和小张同时说了一声“是”。

高中信的追悼会开得十分隆重,地点设在市殡仪馆。参加追悼会的有市属领导和各部局的领导,高中信的亲属都到场了。省委组织部部长吕光春代表省委省政府参加了这次追悼会。会场周围放满了各单位送来的花圈,各新闻媒体都前来作了报道。会议由市委书记、治丧委员会主任杨志清主持,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刘国权致悼词。刘国权历数了高中信的种种执政为民的业绩,把高中信说得跟孔繁森差不多一样的好,搞得整个会场悲悲凄凄的好不令人揪心。刘国权非常明白,尽管他高兴得要死,但是,表面上还必须要装成无比悲痛的样子,尽管他对高中信恨之入骨,但是他还得把他说得天花乱坠。

在瞻仰遗容的时候,刘国权看着鲜花丛中的高中信半张着嘴巴,想着这究竟是他临死前心有不甘,想说什么而又无法说出什么,还是一刹那间的惊恐所致?他不由得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心想,老伙计,好好休息吧!他睁开眼,看到站在他前面的向副书记好像刚刚理了发,每一根头发都被吹得整整齐齐的,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发胶味,心里不免一惊。暗想高中信一死,偷偷乐着的不仅是他,而且还大有人在。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除了向副书记,不知道瞄准这个位子的还有些什么人。

他早就听人说,向国华同吕光春部长的关系不一般,从昨天晚上的种种迹象上表明,他们的关系的确超过了一般人。

昨天晚上,吕光春在酒席上同大家碰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儿,吕光春碰到向国华那里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国华还是那么精神。经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附和了起来,说向副书记一直都很精神,他是我们班子成员中最讲究的一个。刘国权虽然嘴上也这么说,但是他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暗地思忖道,吕光春如果同向国华的关系不特别,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从这个信号中又进一步想到了罗副书记在电话中对他说的话:“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呀!”罗副书记莫非暗示我让我也同吕光春拉近关系?这样一想,他的心不由得咚咚咚地狂跳了起来。

作为官场中人,他非常清楚,你必须要摸清对方的喜好,摸清对方的脾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果他很贪财,你不送,就很难办成事。碰上这样的领导比较好对付,办小事送小礼,办大事送大礼,只要你按等价交换的原则办事,就能成功。倘若碰上一个不贪财不好色的主儿,你要去送,搞不好就会把你轰出门,或者,表面上推让一番,让你看不出真假,等到关键时刻,抖出你的老底,让你当了反面教员,他却成了反腐英雄。对吕光春他真的没有多少把握,但要是让他淡化这次同他深交的机会,又不甘心。想了想,他决定送点滋补品,先投石问路,做个铺垫,等有了足够的把握,再找一个充足的理由送钱。边吃边喝间,他也考虑成熟了,也快到尾声了,便寻机出来,拿出手机,悄悄给白发祥打了个电话说:“发祥,你到我家去一趟,让你嫂子把你送给我的那些冬虫夏草统统给我带来,我在市政府招待所等着你。”

白发祥是他一手提起来的部下,对他忠心耿耿。前两天,白发祥还拼命地撺掇他让他尽快地上趟省城活动活动,说资金问题请他不要担心,需要多少由他筹备,目的就是想让他争取早日当上代市长。能有这样的部下急他所急,想他所想,这是他的福气,他没有理由不为此而感动。“他年若得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等自己真的大权独揽了,他一定也要让他升个格儿。当然,他非常明白,白发祥对他之所以忠心耿耿,也是基于此,他就好比一个绩优股,白发祥买了它,其目的就是为了升值。在这个意义上讲,白发祥是一个聪明人。而事实上,处在官场中的人哪个不聪明,如果不聪明,他也就到不了这一步。想象中,向国华的后面肯定也不乏这样的聪明人。

散了席,大家出于礼貌,要一起送吕部长去休息,吕部长却说,都累了,早点休息吧。经他这样一说,大家也就不好再送了。刘国权故意磨蹭了一阵,想等大家都走了,再去向吕部长表达一下心意,没料到向国华也故意磨蹭着不走,他只好做了回避,让司机开车兜了一圈儿,再回来时,发现向国华拎着一个手提包向贵宾楼走去,心里不觉好笑,想想这向老弟也够滑的。就让司机停下车,然后掏出手机给白发祥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

等白发祥的车过来,他就打发司机回了家,自己却上了白发祥的车。

白发祥说:“到哪儿去?”

他说:“到贵宾楼旁的树阴下面呆一会儿。”

等把车开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停好,他才问:“东西带来了?”

白发祥说带来了,说着点了一支烟。

他说:“把烟掐灭,否则会让人看见的。”

白发祥不解地将烟掐灭说:“怎么搞得神神道道的像地下工作者似的?”

他笑了笑说:“省委组织部部长吕光春来了,就住在贵宾楼。刚才我看到向国华进去了,不能让他看到我们在这里,必须要隐蔽点。”

白发祥笑着说:“带来了。你给我一打电话,我就猜出你的用意了。仅凭这点东西恐怕摆不平他吧?”说着,他拿过一个包儿说,我又备了五万元钱。

刘国权将包儿摁在白发祥的怀里,非常感激地说:“发祥,想事儿想得很周到,但是,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深浅,不能盲目行事。我只能先送一点滋补品,来个投石问路,看看他有何反应,然后再从长计议。钱,你就暂时收起来,等用得着的时候再用。”

白发祥说:“早知道你不敢送钱,我就想办法弄几盒伟哥带来。”

刘国权笑着说:“你就是弄来了,我也不敢送。那种东西,只有知根知底,到了亲如兄弟的份儿上才能拿出手。”

白发祥刚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向国华迈着碎步匆匆出来了。刘国权悄悄嘘了一声,白发祥就此打住了。

等向国华走远了,白发祥悄悄说:“这个人挺鬼的,我们以后可要提防着点。”

刘国权说:“发祥,我得上阵了,你就在车上呆一会儿,等着我。”说着检查了一下包中的东西,开门下了车。

刘国权边走边想好了要说的话,待摁响门铃,吕光春打开门的一霎时,他还是不免有点局促地说:“又来打扰部长了。”

吕光春说:“没事没事,来来来,坐。”说着就要为他去沏茶。

刘国权马上起身挡住道:“部长别麻烦了,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吕光春说:“不急嘛,既然来了,就多呆一会儿嘛。”说着,还是为刘国权沏了茶。

刘国权趁机拿出了那包冬虫夏草说:“部长工作繁忙,可也要注意保养身体。我这里有点冬虫夏草,是我的一位在云南工作的老同学带来的,我吃过,效果不错。还有这么一点,送给部长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说着就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吕光春说:“国权,你看你,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呀!”

刘国权心里一喜,知道吕光春并没有拒绝,就笑着说:“这算什么呀?部长试试,如果有效果,让我的老同学再搞点。”

吕光春说:“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适可而止。来,坐下喝点茶。”

刘国权觉得吕光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就坐了下来。

吕光春说:“中信同志罹难,我非常痛心,政府的工作暂时由你全权负责。至于将来,市长由谁当,那是下一步的事,等人代会选举才能产生。所以,现在对你来讲,是个难得的机会。国权呀,你可一定要抓住这次机遇,好好干,争取干出一些成绩来。”

刘国权说:“谢谢部长的关心和信任,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领导对我的期望。”

吕光春说:“不是要感谢我,让你主持负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这是省委的意见。明天下午,市里不是要召开全委扩大会议嘛,到时,我还要在大会上讲讲,也让大家配合好你的工作。”

刘国权心里喜不自胜,表面上却装作非常谦虚的样子说:“到时候,还望吕部长多来边阳,多多给予指导。”

吕光春高兴地说:“会来的,会来的。以后有机会就来。”

刘国权一看已到结束的时候了,就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部长早点休息吧。”

吕光春也站起来说:“好吧,我们明天见。”

刘国权告辞出来,感觉两腋处已渗出冷汗,便不觉暗笑了起来,心想,今天怎么是这样一个德行?想想,平日,那些部局级干部见了他,不也是像他今天这么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嘛。一股轻风拂来,他禁不住打了两声酒嗝,一股臭烘烘的气味夺口而出。他暗自庆幸这声酒嗝打的正是时候,倘若刚才坐在沙发上打出来,不正臭着了吕光春吗?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禁不住窃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笑出了声。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全面负责市政府的工作了,虽说那个“代”字还没有戴在他的头上,但毕竟有了这第一步,只要站稳了这一步,以后的事儿就好办多了,倘若这一步让别人踏上了,他就将会处于被动地位。他再次想起罗副书记的话,真是暗藏着无限的玄机。他不由得更加佩服罗副书记的领导艺术。如果有这样一位领导给他做后盾,再由吕部长帮着说上一两句好话,不愁边阳市的市长不是他的。

此刻,当他想起这些的时候,他的底气就越来越足了,他心想,向副书记,你的头发是不是吹得太整齐了点?尽管你的发质很好,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正文 第六章 绝对控制

正在修建中的兰苑新村住宅小区,幢幢楼房拔地而起,工地上机声隆隆,施工人员忙碌有序。董事长于又川带着副经理左子中和保卫处处长冷一彪一伙人前来视察。登上八层楼,于又川极目望去,整个工地就像一锅沸腾了的开水,而每一个忙碌中的身影就像开水中的一个分子,正是有了这一个个的分子,才构成了这种沸腾的场面。他喜欢看这种场面,每每看到这种场面,就倍感舒畅,仿佛成了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站在炮火硝烟的战场,正在指挥着一场战役。能够成为一名将军,是他少年时的梦想,但是,他没有成为将军,却成了一名企业家,他无法得到指挥千军万马的满足,就从施工现场上体验这种感觉。每每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就能感受到一种成功的满足,使他进一步增强征服一切的信心和力量。

一个没有征服欲的男人是一个平庸的男人。

不知啥时,项目总经理马宾等人已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已习惯了这种前呼后拥,也希望别人来前呼后拥,这表明了他的势力,也表明了他的中心领导地位。

马宾毕恭毕敬地说:“不知道董事长来了,有失远迎。”

于又川回过头来说:“工期能不能按期完成?还有没有什么困难?”

马宾说:“请董事长放心,保证按期完工。”

于又川说:“光按期完工还不行,还要保证质量。我们长青集团公司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在建筑市场上叫得响,主要就是靠质量来赢得市场的信誉,赢得大家对我们的尊重。上一次,让你们返工,你是不是还有想法?”

马宾说:“没有没有,我们按董事长的要求,炸毁了三号楼,重打地基重新来。现在已经盖到第五层了。”

于又川的目光越过幢幢水泥钢筋架,越过起起伏伏的吊车,投向了那幢曾被炸毁的三号楼。三号楼刚盖到第三层时,市工程监理处在工程监察中发现三号楼的水泥标号有些低。如果换成另外一家建筑队,稍微通融一下也就过去了,如果于又川想通融,凭他的社会影响,几乎不费什么口舌也就过去了。可是,于又川却非要炸毁重来,他不愿意他的工程几年过后成了豆腐渣,他成了千夫指。更重要的是,他想通过这一行为,制造一个轰动效应,让整个边阳市都知道,他于又川虽然没有拿到世纪广场的工程,他的建筑公司却是一个质量信得过的公司,是一个对边阳老百姓负责的公司。果不其然,炸楼之后,舆论哗然,报纸、电视、广播等新闻媒体一阵爆炒,几番轰炸,长青集团公司在边阳老百姓中更是如雷灌耳,有口皆碑。虽说公司失去了一些暂时的经济利益,但是,却得到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长远的经济利益。随之而来的是入户率暴涨,不到半个月,已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于又川的名字在边阳市也就越发响亮了。此刻,他长叹一声说:“让你炸毁三号楼,你心里疼,我也是如此。光那一炸,损失几乎上百万,可是,如果不炸毁,将来的损失就不是用上百万能挽回的。”

于又川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二号,就朝他的部下们摆了一下手,到一边接电话去了。于又川的手机中蓄存了好多电话,他依次把他认为的重要人物按顺序排了下来,那些人物都是政界的要人,只要一显示排名次序,他就知道是谁打来的,就知道是因什么事打来的,该不该回避他人。二号当然是一个很重要人物,他的电话也自然有很大的价值,他自然要做一下回避。

于又川来到一边,打开手机,听他说完,嗯了一声,就将手机合了。回来一看到手下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就马上换了一种心情,问马宾,上次拖欠民工的工资发了吗?马宾说,按您的吩咐,我统统发完了,一个都不欠。于又川的目光投向工地上的民工们说,他们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从老家跑到我们边阳来打工,为的就是挣点钱养家糊口。我们都是农民出身,应该更能够体谅他们的苦楚,不仅要同情他们,还要爱护他们,关心他们。以后,类似于拖欠民工工资的事儿绝不能再发生了。马宾说,谢谢董事长的教导,我一定照办。在一旁的冷一彪也不由附和着说,董事长要是当官,肯定是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官。于又川笑着说,我也想当个官,当一个好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是,没那个命呀。说完,就哈哈一笑,招了一下手,示意下楼,所有的人都尾随其后跟了过去。

没有完工的楼梯只是一个简单的框架,没有扶手,而且不平,下了几层,于又川想起了左子中的那条受过伤的腿一遇上阴天就会犯病,一回首,看到冷一彪正扶着左子中慢慢地下来了,下得有点吃力,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就回转过去,替过冷一彪搀起左子中。左子中笑着说,董事长,你别,有冷子扶着我就行了。于又川说,还是让我搀吧。搀着你,我的心才会更踏实些。

于又川永远不会忘记,左子中的跛腿是因为救他才落下的。那是八十年代初,他们一同去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在一场恶战中,我方以一半人员伤亡为代价,彻底击垮了越军。在清理战场时,左子中看到一个越南士兵举枪朝正在搜索的于又川射击,左子中大喊一声,一个鱼跃扑上去将于又川推倒了,他的小腿上却挨了一枪。从此,他就跛了一只腿。

后来,于又川发迹了,他谁都有可能忘记,但唯独忘不了左子中的救命之恩。他专门去了趟河南,在一个偏远小镇的破旧的加工房里,找到了他的这位生死至交。从此,他改变了这位老朋友的命运。

上了车,于又川还在想着这些,不免有点感慨。快到集团公司楼下时,他才想起二号给他提供的信息,便说,听说,李英并没有死,她还活着,仍然在市中心医院。左子中慢腾腾地“噢”了一声。车已停稳,谁也就再没有说什么。

一夜过去了,市中心医院相安无事。

宋杰守了一夜,不觉有些失望,悻悻来到病房,见杜晓飞正睁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开玩笑说,昨晚是不是吓得一宿没合眼?杜晓飞一骨碌坐起来说,你才被吓得一宿没敢合眼。宋杰笑笑说,没有吓着就好,过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去。杜晓飞说,好呀,这几天正好享享被人侍候的感觉。宋杰说,记住,这次你欠我的,等任务完成后,你得好好侍候我几天,就算扯平。杜晓飞说,美的你,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宋杰竖起指头,压住嘴唇“嘘”了一声,小声说,不能出声,小心隔墙有耳。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杜晓飞小声说,豆浆油条,谢谢了。说完,顽皮地一笑。宋杰压低嗓音说,你要注意安全,时刻保持警惕。杜晓飞说,老毕呢?宋杰指了指隔壁说,让他再休息一会儿。说完,来到门口,对值班的小王说,不要离开这里,我给你们买早点去,买回来再替你。

天一亮,医院就沸腾了,医护人员交接班,清洁工打扫卫生,各病房的陪护人员倒痰盂,亲友们买饭送早点,不一而足,统统赶在这个时候。就在这时,楼道里出现了一个清洁工,他一边拖地,一边窥视着各个房间的动向。当他拖到306号门前时,有意放慢了速度,假装不经意地用拖布打湿了小王的鞋,然后客气地说对不起。小王说,没关系。他借机问,听说,你们看护着一个要犯,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小王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好好打扫你的卫生,不该问的就别问。他只好假装无所谓的样子说,还挺神秘的。说着,便拖到门前,有意将拖把一用力,门被撞开了一个小缝。小王伸手关住门说,毛手毛脚的,你轻一点好不好?那个人一抬头,正好看到宋杰来了,就没再作声,低头规规矩矩地拖起了地。

在长青集团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里,于又川和左子中相隔一张桌子,秘密地交谈着。

左子中说:“他们监守得很严,不像是演戏。看来二号的情报是准确的。”

于又川说:“既如此,晚上就可以行动了。但是,策划一定要周密,不能因小失大,再给对方留下把柄。”

左子中说:“知道了,请大哥放心。”

于又川说:“子中,过去,我们走南闯北是为自己打天下,这次,我们不完全是为自己,还有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些人可能还要获得比我们更大的利益。所以,我们还得抓住一些他的把柄,免得以后被动。”

左子中说:“对这些,我早有准备。我已经为他录了一盘他与周怡颠鸾倒凤的带子,再瞅个机会,给他搞点别的。在这些政治流氓的眼里,只有利益,根本就不存在友谊。所以,我们必须要防着点,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能无。”

于又川说:“还是子中考虑得周到。不过,你也不该瞒着我呀!”

左子中说:“不是瞒你大哥,是因为不到时候。等哪一天,我们对他失去控制时,再告诉你,肯定比现在告诉你有意义。孙悟空本事大得能翻天,谁都无法控制他,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僧却能,因为唐僧抓到了他的要害,这就是紧箍咒。”

于又川不觉笑了起来,笑完才说:“现在我才明白,汉高祖之所以能得天下,而项羽不能,主要一个原因就是汉高祖有萧何,项羽没有。当年我在这座城市下岗之后,为了生存,为了有口饭吃,到处去求职,可是,处处遭到的却是冷眼,就像一只丧家之犬。我受尽了别人的凌辱和白眼。生活已经把我逼到了绝路,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对这个城市产生了仇恨,对那些贪官污吏们产生了仇恨,我下了决心,要么就下地狱,要么就上天堂。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去捞取第一桶黄金,目的就是想来主宰这座城市,控制那些贪官污吏,让他们像狗一样永远为我手中的肉骨头而团团转。”

左子中说:“最好是在狗的脖子上再套上一个铁链子,这样,一旦它不为你手中的骨头而动时,你还可以控制它。”

于又川说:“那链子,应该是越粗越好,以防它挣脱。”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深夜,市中心医院里一片静谧。

在306房间的门前,值班刑警张虎故意假装睡着了,其实,他只是做个样子,诱敌上当。室内的杜晓飞依然睁着两眼,注视着左右的门窗。隔壁的宋杰和老毕,两人一直在轮流休息。此刻,老毕刚刚换下宋杰,点了一支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突然,一片漆黑,整个楼停电了。门口的张虎还没反应过来,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昏倒在了地上。杜晓飞感觉情况不妙,一骨碌坐起身来,一个黑影已逼到身前。杜晓飞突然用枪对着黑影说:“不许动,我是警察。”黑影说:“别紧张,我是电工。”杜晓飞的神经稍一松弛,黑影一倾身,遂飞起一脚,将杜晓飞的手枪踢飞落地,倏然逃去。杜晓飞一个侧身滚下床,拣起枪追了出去,没料宋杰和老毕已赶在了她的前头。黑影速度极快,如魔影般一晃,便进了卫生间,待宋杰破门而入,只见窗户大开,黑影已逃。宋杰吩咐老毕和杜晓飞从外面包抄,他自己却一跃从窗口跳了出去。

宋杰落地后,又看到了那个黑影,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围墙冲去。宋杰不顾一切地向前追了过去。就在黑影一闪,飞越围墙时,宋杰突然开了一枪,随即,黑影消失在了围墙外。待宋杰翻越围墙,不见了人影,只见一辆小车呼啸远去。

“完了。”宋杰对刚赶来的老毕和杜晓飞说,“外面有人接应,又让他溜了。”

杜晓飞说:“让我白白浪费了几天的感情,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

宋杰突然问:“张虎呢?”

老毕说:“你们勘查现场,我看看去,这小子是不是出现了意外?”说完跑了回去。

宋杰对杜晓飞说:“你没伤着吧?”

杜晓飞说:“没有。他说他是电工,我犹豫了一下,让他溜了。要不是为了留活口,我早就一枪崩了他。”杜晓飞没有说她的枪又让他一脚踢飞了。她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她又恼又恨,但就是说不出口。

宋杰说:“我们到围墙那里看看,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

来到围墙处,杜晓飞用手电一照,看到了墙上留有血迹。

宋杰说:“他受伤了。”说完,他立即通知技术科前来勘查现场,又给郭局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事情的结果,末了又说,“郭局,我们现在是不是对所有医院和药店进行布控?对方受了枪伤,他一定会上医院去治疗或者上药店去买药,这是一个发现线索的机会。”

郭剑锋说:“好,我现在就部署警力,你负责勘查现场,绝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收了线,阵阵尖利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划破了这座城市的黑夜。

于又川手握着话筒,生气地说:“你提供的是什么消息?差一点送了我兄弟的性命。”

对方吃惊地说:“什么?我给你提供的是假的?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那个李英早就死了,他们搞了个假相,让那个女警察扮装李英。要不是我的那位弟兄身手好,怕早就成了他们的活口。”

“我让姓郭的给耍了。我问过他,李英的病情怎么样?他告诉我情况有所好转,宋杰几个正在医院里看护着。他这样说,是真的不知实情?还是对我已经产生了怀疑,故意向我卖了个关子?”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你一定要引起警觉,否则,就会坏了大事。”

“这我懂。不过,要改变这种局势,还得请董事长在上头通融通融,不搬走姓郭的,我的日子看来是不太好过了。”

“你不要着急,我会考虑的。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紧紧盯住他们,发现什么新情况,随时向我通个气。”

于又川挂了电话,抬头一看,时针已指向七时,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新的一天开始了,在公安局,正召开局务办公会。

局长郭剑锋等人员到齐了,看了一眼宋杰,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很有目的性地说:“宋杰,李英早已死了,为什么不向我讲清楚?你们设套抓凶,这个想法也不能说不好,但是,你总得向我打声招呼吧,害得我都被你蒙在鼓里,搞得很被动。”

心有灵犀一点通。宋杰一听就清楚,肯定有人向郭局问过李英的情况,郭局没有说实话,借此机会想让他打个掩护,于是便站起来说了声“报告”:“这是我的错,因为设套抓凶危险性很大,我怕您不同意,就来了个先斩后奏,请局长批评。”

郭剑锋招了招手说:“好了好了,以后有什么行动不要瞒着我们,还要有个统一计划统一指挥嘛。现在开会。下面先由宋杰把‘2·23凶杀案’的侦破情况向大家汇报一下,然后再安排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宋杰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该汇报哪些,该隐瞒哪些。他先把两起凶杀案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然后才说:“从现象上看,很明显,杀人的动机就是为了灭口,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凶杀案的背后究竟还有什么内幕?我们还要进一步搞清楚。现在,我们所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是凶手中弹了。只要我们依着这条线索抓到凶手,才能搞清楚他杀人的真正动机是什么,以及他幕后操纵者又是谁?”

宋杰汇报完,郭剑锋站起来道:“我已经向各收费站的出口做了安排部署,凡是出市的车辆都要进行严格审查,绝不放走那个中枪的。现在我宣布,我们要集中警力,明察暗访,对全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大大小小的药店进行严格排查,发现线索,立即向我汇报。赵局长负责警力部署,李局长负责各交通要道。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就开始行动。”

散了会,宋杰刚要离去,郭剑锋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跟着郭剑锋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一进门,郭剑锋就说:“你小子这几年没有白跟我,行。”

宋杰说:“当下属的,就得学会领会领导的意图,否则,我能有好果子吃?”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郭剑锋一边续着茶水,一边说,“我问你,这几天有没有人向你打听过案情,或者是问过你最近忙些什么?”

“问我?”宋杰怔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说,“没有。好像没有。这几天我都没到班上来过。”

郭剑锋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宋杰说:“你是不是想进一步确定你所怀疑的那个人?”

郭剑锋说:“什么话。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

宋杰便诡谲地笑了一下,走了。

在于又川的办公室里,左子中说:“左臂上中了一枪,伤势不算重,我已经派人把他送到南郊的一个私人诊所,让他先把弹头取出来,再找个地方慢慢疗伤。”

于又川说:“那个地方安全吗?”

左子中说:“安全。那地方很偏僻,别人不会注意到。”

就在这时,于又川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说:“是他的,有新情况。”说着拿起话筒说,“是我,请讲。”

对方说:“今天有大行动,各个交通要道都设了卡,要对全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大大小小的药店进行排查,要查找那个中弹的人。”

于又川说:“知道了。”

挂了机,于又川说:“他们果然行动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要不是他的假情报,也不至于如此。”

左子中说:“这说明郭剑锋已经不信任他了。”

于又川说:“看来,得想办法让姓郭的走了,要把那个位子让给他,这样我们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控制。这一块很重要,谁抢占了它,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左子中说:“大哥说得极是。不过,让姓郭的走人,还是有些难度。”

于又川说:“血案怕是再不能发生了,每一个血案的后面,总要留下许多疑点,这会把我们搞得很被动,也很累。最好的办法就是迫使刘国权动用他手中的权力,这样效果最佳。”

左子中说:“这事儿还得缓一缓,刘国权现在还未坐稳,操之过急了对他不利。市委那边的向国华也在虎视眈眈,时刻觎着市长宝座。必要时,我们再给刘国权出出力,否则,前功尽弃就太不值得了。”

于又川说:“你说得对,这几天你筹划筹划,等筹划好了,让刘国权上一趟省城,把路子跑通了,让省委给他一个‘代’字,他放心了,我们也省心了。”

左子中说:“这事一两天我就可以办妥。”

于又川又提起了刚才电话中的事:“子中,你再掂量掂量,南郊那个地方他们会不会搜查到?我还是有点担心。”

左子中说:“按理说不会出现问题的。现在要是再转移地方,会暴露目标,更不安全。要不,给南郊派出所的白所长打个电话叮咛一下,让他留个心,怎么样?”

于又川说:“白发礼?他是建委主任白发祥的弟弟,还算可靠。行,你给他打个招呼,让他费点心,过后我们会表示的。”

全市展开了拉网式的搜查,大大小小的医院,大大小小的药店都毫无例外地被公安人员进行了排查和过问。在南郊一个偏僻的村落里,有一家挂着“孙大夫诊所”牌子的小诊所旁,几个民警走了过来,为首的是该派出所的所长白发礼。白所长还没进门就大着嗓子喊了起来:“孙大夫,你在干什么?”喊声刚落,一个灰遢遢的老头儿探出脑袋,一看是白所长,就热情地招呼说:“噢,白所长,是哪股风儿把您吹来了。来来来,好久没见面了,今个儿咱们好好喝两盅。”

白所长说:“今天先省下你的酒,等改天有空再来好好喝一场。我们是来查一下你这里来没来过受过枪伤的病人,或者有没有人来这里买过治枪伤的药?”

孙大夫说:“没有。全市有的是大医院,人家受了枪伤能到我这里来?不过,你们既然来了,就请进来查一下,免得以后说我包庇了你们要查的人。”孙大夫说完,有两个民警想进去看一看,白所长却说:“算了,巴掌大的一个店儿,一眼就能看个透,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还要到别的地方去查。记住,你还欠着我的一顿酒,等有空我再来。”白所长说完就带着人走了,孙大夫还在后头大声应着说:“好的,我给你留着,你啥时候来都成。”

在桑拿中心特殊休息厅里,于又川和刘国权身着宽大的睡衣,躺在睡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聊起了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话题。刚才他们洗了个澡,又让特级按摩师认真按摩了一番,两人都被折腾累了,也折腾舒服了,躺着歇着就倍感轻松。上午快下班的时候,于又川就得到了南郊那边反馈过来的“太平无事”的消息,心里一轻松,就相邀刘国权来吃饭。因饭桌上人多,有些话不便说,此刻,正是说话的时候。于又川说:“条件已经成熟了,你怎么还按兵不动?果子熟了,挂在树上,你不去摘,别人就会摘。”

刘国权笑了一下说:“谢谢老弟的关照,这几天手头的事儿太多了,刚刚忙完,准备最近抽空去一趟省城,去碰碰运气。”

于又川说:“不是碰,而是争取。机会总是永远垂青那些有准备的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五万美金,明天派人给你送过去。如果还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刘国权说:“不瞒老弟说,我之所以没有出去,就是因为底气不足。有了你的支持,我再不行动就说不过去了。感谢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我先拿着,就算向你借的吧。”

于又川说:“大哥,看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为了你的事业,我出点力是应该的。”

刘国权说:“沈阳路步行一条街的投标马上就要开始,你要做好准备。标底白发祥知道,我让他告诉你。无论如何,这一次你一定要拿到手。”

于又川说:“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刘国权说:“好吧,都累了,我们该回去休息了。”

于又川说:“休息吧。”

两人出了桑拿中心,分道扬镳后,于又川想起晚上就餐完,他和刘国权刚出门时周怡传过来的眼神,就知道周怡等刘国权肯定等着急了,不觉暗骂了一句“小骚货”,心里竟然有些慌。抬眼看到“边阳市电视台”几个闪烁的霓虹灯大字,不由想起了石楠,有好几天他们没有见过面了,真有点想,就想约她出来走走。于是,便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给我打电话的。”石楠哧哧地笑着说。

“为什么?”于又川漫不经心地说着,心里却溢满了无限的快乐。

“不为什么,就是凭感觉。”

“不过,有时候感觉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有时候,它却是最能靠得住的东西。”

“你太感性了。”

“你太理智了。”

“你在干什么?”

“聊天。在网上跟一个名叫窃花大盗的人聊天,很有意思。”

“你就不怕他偷了你?”

“我正期望有人来偷我,可是没人来。”

“谁说没有?”

“在哪儿?”

“他不是正在给你打电话吗?”

“他只怕有贼心没贼胆。”

“错了。他有贼心,也有贼胆。就怕你不敢出门。”

“嘻嘻,你在哪儿?”

“就在你们电视台的大门口。”

“真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迷路了?”

“什么迷路,是偷人来了。”

“那就上来。”

“有保安把着门,不方便,你还是下来吧。”

“好的。你等着我。”

于又川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颗泯灭了的心又开始苏醒了。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出动全部警力,查询了一天毫无结果,那个受枪伤的凶手到底藏在何处?

郭剑锋说:“现在只能说明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凶手的枪伤不太严重,只是擦破了一点皮,为了怕暴露目标,只好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另一种情况是,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事先做好了安排。依你的判断,哪种可能性更大些?”

宋杰说:“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郭剑锋问:“为什么?”

宋杰说:“因为从留在围墙上的血迹看,他的伤不会太轻。从另一方面来讲,这种大面积的搜查难免有失保密性。可我这几天来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几次行动总是对方抢先我们一步,这是为什么?我怀疑肯定是我们公安内部出现了问题。”

郭剑锋轻轻“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要是真的在我们公安内部出了问题,说明这个案子背后肯定牵扯着什么大人物,这个案子也就不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喽。”

宋杰说:“如果不清除我们公安内部的这个蛀虫,将会给我们破案带来非常大的难度。”

郭剑锋说:“清除?你怎么清除?没有足够的证据,凭怀疑就随便清除一个人?笑话。任何一个人,只有把他放在特定的时间里,特定的空间里,让他暴露无遗时,我们才能获得足够的证据,再清除也不迟。还是那句老话,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说说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宋杰说:“在外围上下下功夫,看能不能获得一些意外的线索。”

郭剑锋说:“也好。有时候,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往往就会进入死胡同,换种思路,也许能别开洞天。另外,既然你怀疑我们公安队伍不纯,就多留个心眼儿。”

刘国权终于带着白发祥踏上了去省城的路。在行动之前,他俩费了不少心血,研究了送礼的对策。

来到了省城,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刘国权、白发祥登记好宾馆,住下洗漱毕,在楼下匆匆吃了一点便饭,便回到了宾馆。

好不容易等到“新闻联播”播完,从窗户朝外一看,天已擦黑,刘国权便拨通了罗副书记家的电话。电话一通,他就毕恭毕敬地说:“罗书记,你好,我是边阳的刘国权,今天来省城办了点事,你现在有空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过去看看老领导。”

罗书记说:“是国权呀,到省城来了,你还客气啥?我随时欢迎你来家做客。”

挂了电话,刘国权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立马收拾好东西,就和白发祥出了门。他们主攻的第一目标是省委罗副书记,其次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吕光春。驱车来到省委家属院,把门的警卫对他们进行了一番严格的证件审查,并按要求让他们认真填写了登记表才放他们进了院门。车刚开到一号楼,正要拐进去,白发祥突然对司机说:“直走,别拐进去。”

刘国权有点不悦地说:“一号楼到了,你是不是搞错了?”

白发祥说:“没有搞错,一号楼是到了,可是,我刚才看到了向国华的车也在那里,我们避一下,不能让他发现。”

刘国权说:“你看清了?”

白发祥说:“边G00009号,我看清了,不是他的车还能是谁的?”

车停到一个隐蔽处,刘国权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他也行动了。幸亏你发现了他的车,要不然撞到一起多尴尬。”

白发祥说:“真他妈的冤家路窄。不过,他肯定上了吕部长家,我们是去罗副书记家,未必能碰头。”

刘国权说:“那也未必。你认识罗副书记,难道他就不认识?还是等一等吧,小心不为错。”

白发祥说:“我下去侦察侦察,了解一下他的动向。”说着便打开车门出去了。

看着白发祥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影子,刘国权脑海里仿佛拉开了一道遥远的风景线。在他担任建委主任的多年里,就是这位时任办公室主任的白发祥鞍前马后地侍候着他,后来他当了副市长、常务副市长,白发祥也随之被他提拔为建委副主任、主任。虽说现在也成了正局级领导,但对他仍是忠心耿耿。想想,像白发祥这样知恩图报的干部在现今真是难得,不像有些白眼狼,一旦翅膀硬了,会飞了,就往高枝上攀,哪管你对他有恩无恩。他想如果这次他真当上市长了,就想办法让他当上政府秘书长,然后再过度一下当副市长。事实上,他这次把他带来,就是想给罗副书记引荐引荐,为下一步的工作打一点基础。

约摸等了半个小时,他仿佛觉得等了半个世纪,才等来了白发祥的影子。白发祥打开车门上了车,高兴地说:“他走了。”

刘国权问:“他有没有上罗副书记家?”

白发祥说:“没有。他从吕部长家出来后,就上车走了。”

刘国权说:“他们是不是先去了罗副书记家,后到吕部长家?”

白发祥说:“不可能。他们走后,我到门卫处查了他们的登记,他们是晚上八点到的,我们八点十五到的。这就是说时间差只有十五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上罗副书记家。”

刘国权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打趣地说:“你干脆去当公安局长吧,省得破案率老是上不去。”

白发祥笑着说:“好呀,我还真想去干干公安。”

刘国权说:“美得你,你想去,我还舍不得放你。好了,抓紧时间,我们行动吧,去晚了,说不准又有哪路神仙来访,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下了车,白发祥边走边悄悄凑上去说:“他还带着一个随从。你能猜到他是谁?是财政局的局长裴德民。”

刘国权若有所思地说:“裴德民?”

白发祥说:“这小子,一直和他私交甚密。”

刘国权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来到一号楼旁,刘国权对白发祥说:“你找个隐蔽处呆一呆,我先上去看看,要是没来外人,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就上来。”白发祥应了一声,就向旁边的树阴处溜去,刘国权便独自上了楼。

对罗副书记的家,他虽不是轻车熟路,倒也并不陌生。上了三楼,他先凑到门口听了听,只听见电视的声音,没有听到说话声,便想他家里可能没外人,就摁了一下门铃,很快,他家的小保姆就打开了门。刘国权客气地问:“请问,这是罗书记的家吗?”小保姆说了声是,刘国权便听到罗副书记发话了:“国权来了吗?”刘国权心里一热,就说:“是我,罗书记,你好吗?”说着进了客厅,见罗副书记与夫人朱雅娟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又补了一句,“朱大姐好!”罗副书记站起来隔着茶几与他握了握手说:“好,好。来来来,坐,坐下。”刘国权就坐到了一旁,但屁股却不敢坐实,只挂在沙发一角,斜着身子面向罗副书记,一脸卑微地笑着。罗副书记说:“现在担子重了,有没有压力?”刘国权笑着说:“趁着现在年富力强,适当的加点压力对我也是个锻炼。”罗副书记说:“这就好。上次开省委常委会,对确定你全面负责边阳市政府工作还有些异议,我据理力争,才把你放上的。国权呀,边阳很快就要召开人代会了,你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争取在选举中不出偏差。省委这边的工作我会做的。”刘国权一听,什么都明白了,知道难关已过,大事将成。有罗副书记做后盾,再无必要找别人了。他激动地说:“谢谢罗书记对我的关怀与栽培,我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不让罗书记失望。”

刘国权见时候到了,便话锋一转说:“罗欣来没来过电话?他现在还好吗?”罗欣是罗副书记的儿子,在美国读研。罗副书记说:“就是学习有点紧张,其他各方面都不错。”罗副书记一提到他的儿子,情绪显得非常好。刘国权趁机打开手提包,从中拿出用报纸包好的四万美金,放到一边说:“我怕小欣在那边太辛苦,最近兑换了一点美金,烦大姐给带过去。”朱雅娟说:“小刘,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我不能收。”话虽这么说着,可她人却坐着没有动,面部表情也越发的喜形于色了。罗副书记也说:“国权,你大姐说得对,心意我们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刘国权便起身将那包东西放到了电视柜中,回过身来笑着说:“我必须向书记和大姐申明清楚,我不是送给你们的,这是我对小欣的一点心意,你们千万不能拒绝。我倒是给书记带了一件礼物,保管书记能接受。”罗副书记就笑着用手指点着刘国权说:“你这个国权呀,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刘国权诡谲地笑着说:“是一件绘画作品,送给书记。”说着便拨了一个电话,收了机,补充说:“他马上就到。”刘国权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真心送礼,只能是一个人去,绝对不能带人,否则,收礼者必起疑心,认为你是带来一个证人,怕授柄于人,自然要有所提防,客气的,将婉言谢绝,不客气的将拒之门外。故而,他刚才有意把白发祥留在楼下,就是这个意思。此刻再叫他来,已不碍大事。书画作品是高雅的精神产品,相互赠送一两件无可厚非,构不成什么行贿受贿。罗副书记自然明白刘国权的这层意思,也很欣赏他的这种办事能力,情绪显然很好,便拿出了他珍藏的两幅作品来让刘国权欣赏。一幅是现代中国书坛上一位已故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写的字,上写道:“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另一幅是古画。刘国权对书画艺术不感兴趣,更谈不上研究,因而,也谈不出道道来,只好附和着说好好好,真是好作品。

正欣赏着,门铃响了,罗夫人打开门,白发祥拿着一个纸卷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刘国权不失时机地向罗副书记介绍说:“罗书记,这是我们边阳建委主任小白,白发祥。”白发祥说:“罗书记好!”罗副书记伸过手去,与白发祥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刘国权接过白发祥手中的那卷纸,打开,放到地上,立刻吸引住了罗副书记的目光。上写着岳飞的《满江红》,笔走如龙,力透纸背。落款是中国书坛上当红的一位书法家。罗副书记认真看了一番,才说:“好。真是一幅好作品。你们是从哪里弄到的?”刘国权一听罗副书记说好,心里自然高兴,就示意让白发祥讲,白发祥说:“这是我北京的一位老同学搞的,去年我上北京出差,他拿出来让我欣赏,反正我也不懂行,听说是中国大家的字,就向他索了回来。我早就知道罗书记喜欢收藏字画,好字画应该由懂字画的人来收藏,罗书记可不要笑话我的贸然。”罗副书记说:“哪里哪里,我也是一知半解。你叫白什么来着?”刘国权说:“他叫白发祥,是我们建委的主任。”罗副书记说:“白发祥,好,好,还很年轻嘛,有前途,有前途。”白发祥不失时机地说:“谢谢罗书记的夸奖,以后还得罗书记多多栽培。”说着,便拿出了这位大家写这幅字时的照片,罗书记凑到灯下认真看了一番说:“没错,就是他。现在求他的字可真难。”然后又对白发祥说:“小白说不懂行,我看你还是很懂行的嘛。现在书画的赝品太多了,真假难分,唯独照片可以作证。”白发祥就假装糊涂地说:“其实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行情,这还是我的老同学教我的。”

刘国权一看时候已到,就帮助罗副书记收拾好字画说:“罗书记,你辛苦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罗副书记说:“没关系。国权,还有小白,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刘国权说:“谢谢罗书记的关心,明天一早我们就得赶回去,那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们去处理呢。”罗副书记说:“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下次到省城来做客。”说着伸过手来分别同刘国权、白发祥握了握,算作告辞。

出了门来,刘国权就要打道回府,白发祥悄悄问:“不是说好了还要去吕部长家吗?”刘国权说:“还有必要去吗?”白发祥说:“我们已经来了,顺便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坏处。”刘国权说:“你想想看,第一,向国华刚才找过了,他来找,必然是有备而来,我们再去找,也很难超越向国华和吕部长的那层关系,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找,等以后再来拜访,效果会更好。其二,我从罗副书记的谈话中,也没听出他让我再去找谁。如果真的有啥难处,罗副书记会暗示我的。既如此,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去找吕部长了,倘若让罗副书记知道,反而不好。”白发祥听了,由衷地赞叹道:“市长就是市长,处长毕竟是处长,看问题就是没有市长站得高。”刘国权听了很受用,就大笑着拍了拍白发祥的肩头说:“好了好了,上车吧!”

正文 第七章 人心难料

案子受阻,大家的情绪陡然低落了下来。

在刑警队办公室里,宋杰正在给大家布置着任务:“这几天,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继续查找中枪伤的线索。据我们在现场上的血迹判断,凶手流的血很多,这说明他绝对不是轻伤,他不敢进医院,必定要通过一定的渠道来买药,我们就是要抓住这两个环节,把重点放在偏僻的地方进行查找,很可能会有突破。大家可以分头行动,也可以以两人为小组行动。如果发现什么情况,立即与我联系。现在马上开始行动!”

宋杰刚出门,杜晓飞跟过来说:“头儿,你跟谁行动?”宋杰愣了一下说:“我一个人。”杜晓飞说:“干脆把我带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宋杰说:“这是破案,你以为是去泡酒吧?”老毕故意说:“宋杰,你带不带,不带我可要带。”宋杰说:“行,你带上。”杜晓飞生气道:“不带拉倒,我谁也不让带,一个人行动。”说完气咻咻地出了门。老毕向宋杰示了个眼色,宋杰像没看到似的,把头一埋,收拾好东西,匆匆出了门。

宋杰来到楼下打开车门,突然看见杜晓飞正坐在车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上来了?”杜晓飞说:“一步就跨上来了。”宋杰说:“废话,我是说,你是怎么打开车门的?”杜晓飞说:“把手一扭就上来了。”宋杰说:“还是废话。车门上了锁,你一扭就能扭开?”杜晓飞说:“一天丢三落四的,车门都不知道锁,还说别人说废话。”宋杰说:“去哪儿。”杜晓飞说:“不知道。”

车开出公安局的大门,直朝南郊方向开去。

杜晓飞说:“看你满脸旧社会的,是不是有人借了你的粮食还了糠?”

宋杰说:“案子办成了夹生饭,我心里能不着急?净说废话。”

杜晓飞说:“着急也不能对自己的同志摆冷脸呀!”

宋杰说:“总也不能像没事儿人一样满面春风吧。”

杜晓飞说:“我还以为失恋了。”

宋杰说:“没有爱情,哪有失恋?你才失恋了。”

杜晓飞说:“前天晚上,我看到了石楠,她跟于又川在街头散步,一副很休闲的样子。”

宋杰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晓飞说:“没有意思,随便说说。一个是著名企业家,一个是名主持,看起来挺般配的。”

宋杰说:“他们般配不般配与我有啥关系?”

杜晓飞诡谲地一笑说:“我还以为有的人心里装着石楠,才对别人冷冰冰的,没想到石楠心里并没有装着他。”

宋杰说:“净瞎说。”

杜晓飞说:“是不是戳到痛处了?”

宋杰说:“我的身上根本就没有痛处。谁像你小肚鸡肠。”

杜晓飞不知偷偷嘟囔了一句什么,自己却兀自乐了。

车到南郊,杜晓飞才“嗳”了一声说:“头儿,听说南郊的旧货市场那儿比较乱,我们干脆到那里去看看,怎么样?”

宋杰说:“行,听你一次。”

车刚到南关服装批发市场,他们便看到旁边乱哄哄的一片,宋杰将车停到一边说:“我们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南关批发市场是边阳市唯一的一家大型服装批发市场,这里占地面积很大,云集着天南海北的个体户和商家,辐射周边的几个地区,每天的客流量可达几万人次。宋杰他们来到跟前,看到一圈人正吵吵闹闹着什么,一个摊点被什么人砸了个稀烂,柜台、货架、货物,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地,主人是一个四川人,正气咻咻地大骂着:“这是啥子世道?还要交保护费,这不是明显地欺负我们外地人吗?”有一位本地生意人劝他说:“算了,该忍就忍一忍,该让就让一让。我们本地人,不也照样给他们交保护费?都是做生意的,你不忍着点,让他们这么一折腾,你还做啥生意?”四川人说:“我要告他们。”本地生意人说:“你告?你告谁去?他们那些人心黑着呢,怕你没有告倒他们,你自己倒成了残废。”宋杰说:“这是咋回事?”四川人说:“咋子回事?他们向我收保护费,我不交,你看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把你的东西摔的摔了,砸的砸了,让你怎么做生意?”宋杰说:“他们是哪个单位的?”四川人说:“他们哪有单位?都是些社会上的小痞子,混混儿。”宋杰还要问什么,一看周围的人都四散开来,四川人正在气头上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就只好作罢。

“这一片归哪个派出所管?”杜晓飞问。

宋杰说:“属南郊派出所管。”

杜晓飞说:“他们怎么不管一管?”

宋杰说:“你问我我去问谁?你知道不知道,南郊派出所的所长是谁?是建委主任白发祥的弟弟白发礼,成天只知道喝酒泡歌厅,哪有心事搞治安。”

杜晓飞说:“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郭局也不管一管。”

宋杰说:“郭局是在管,可有人在护,能管好?”

杜晓飞突然灵机一动说:“头儿,上次那个叫刘梅的受害者的老公不是搞水果批发的吗?是不是与交保护费有关?”

宋杰说:“对,我们应该去看看。她的老公叫王强。老毕不是留下查这个案子吗?好像也没问出什么来。”说着就和杜晓飞风风火火上车去了水果市场。

老毕一个人溜达着来到了东部音响批发市场一条街,他转悠了好半天,看见了田七一个人在街上晃悠,他知道这小子不务正业,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过去也曾犯过案,被派出所逮起来关上几天,放出来,仍是这个德行。老毕紧跟着他,想看看这小子能干些啥。

田七正瞅准了一位款姐,那位款姐正在选购一台组合音响,田七就瞄上了她,正待下手,被老毕一把揪住了衣领。田七一扭头,看是老毕,马上笑着说:“毕警官,你看我,还没有构成事实嘛。”老毕严肃地说:“少嗦,跟我来。”说着就把他拎到了一边。田七嬉皮笑脸地求饶道:“毕哥,我真的没有干坏事,自从局子里放出来之后,我就痛改前非,再也没有干过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了。”老毕说:“我问你,你刚才在干啥?”田七说:“不是还没有构成事实嘛。”老毕说:“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今天我饶了你,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还恶习不改,我绝不放过你。”田七笑呵呵地说:“毕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痛改前非。”说完,就要溜。被老毕又一把拎住说:“向你打问个事儿,看你老实不老实。”田七说:“毕哥,你说,我要知道的,一定向你老实坦白。”老毕说:“你们这个圈子里,有没有练武的人?”田七挠挠头皮说:“练武的人?我好像没听说过。”老毕说:“好好想想,或者,谁的功夫好。”田七说:“功夫好的……我倒听说过,好像有个叫老四的人,道上的人都怕他,一般的人都敌不过他。”老毕说:“他长得怎么样?在什么地方混?”田七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听说有这么一个人。”老毕说:“你给我好好打听打听,最好把这个人的详细情况给我打听清楚。还有,你帮我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受过枪伤的,或者买过治伤疮之类药品的人。这个人对我们非常重要。”说完,给了田七一张名片说:“有啥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田七说:“毕哥,提供线索有没有奖金?”老毕随口说:“看你提供的什么,如果有价值,当然有奖赏。”

刘国权回到边阳正好赶上周六,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周怡那里过了一夜。

周怡就像戈壁滩上的风,热情奔放,激情四射,燃烧起来如烈火般狂热,很快就把刘国权给融化了。融化成了一摊泥,倒在松软的席梦思床上,直到次日早上九点钟才醒过来。睁眼一看,见周怡正嘻嘻地笑着挠着他的痒痒肉。他一把捏住周怡的小手儿,爱昵地说:“这么早就醒来了?”周怡说:“还早?我的先生,你知道不知道,已经九点了。我把早饭都做好了。”刘国权伸了个懒腰,随口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洗漱完毕,周怡已经把稀饭端上来了,刘国权一边吃着可口的早餐,一边夸奖周怡的稀饭熬得好。

周怡说:“你爱吃,就每天早上来吃。”

刘国权说:“我也想每天早上吃上你熬的稀饭,但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呀。”

周怡说:“等人代会一开,你成了名副其实的市长,工作肯定会更忙,你可要注意身体呀。”

刘国权一听说当市长,情绪就一下激动了起来,但嘴上却说:“官场中的事,如白云苍狗,变化无穷,现在还难以说定。不论我当不当上市长,对你的爱始终不会改变。”

周怡说:“我也是如此,情到深处,欲罢不能。国权,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你的呵护下,于董事长对我也很照顾,给了我一个优越的工作环境,又给了优厚的生活待遇,但是,我总觉得不实在,好像有点虚无缥缈。我想自己单独干点啥,至少心里会踏实些。”

听话听音,锣鼓听点。刘国权自然听出了周怡的话外之音,她的小九九无非是想让刘国权投点资,她自己搞一个小实体。想想,她有这个想法也无可厚非,人嘛,总是有所图的。正值年轻漂亮,风华正茂的她跟上我,不就是图个实惠嘛。凭自己手中的权力,给她一点实惠也未尝不可,这样也算对她有了一个交代,于是,就顺口答应说:“行呀,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具体搞什么项目,怎么搞,投资多少,你拿个意见,我支持你。”

周怡一听,高兴地说:“国权,你真的同意我搞个实体?”

刘国权说:“这有啥不同意的,趁我现在手中还有些权,你搞起来我还可以关照关照嘛。”

周怡说:“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想搞个建材批发公司最好。现在建筑市场这么活跃,市里的建设项目又这么多,谁在你的手中要活,就必须在我的建材批发公司进材料。这绝对是只赚不赔的好生意,过不了几年,我们就发了。到时候你退休了,我就把公司交给你,你就成了名正言顺的董事长,多好呀!”

刘国权听完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周怡有点莫名其妙,就说:“讨厌,你笑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了?”

刘国权点着她的脑门说:“想不到你这小脑瓜还很灵活。我都没有想这么远,你倒想到了。”

周怡说:“你是大人物,想的是大事儿,这种小事儿,只有我们小人物才能想出来。”

刘国权说:“好好好,我就依了你。谁让我这么爱你了。”

周怡微笑着白了他一眼,娇嗔地说:“什么话,难道我就不爱你?”

刘国权说:“爱爱爱,我的小姑奶奶。嘴上一点都不知道饶人。”

刘国权回到家中,他的夫人田菊花关好门,神色诡秘拿出一个大塑料袋儿说:“你看这是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从中倒出几沓百元钞票来。刘国权问:“这是怎么回事?”田菊花说:“前天晚上,一人姓苟的老板来找你,我说你出差上省城了。他没坐多久,告辞要走,我发现了这袋钱,当时还不知道是钱,就追到门口说,你落下东西了,把这带上。他说嫂子,你可能记错了,我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说着就走了。他这样一说,把我也搞蒙了,进屋一看,是钱,十万块钱。想想家里再没来过人,明明就是他落下的,他怎么说不是的?”刘国权想了想,说:“姓苟?长得矮墩墩,胖乎乎的,圆脸?”田菊花说:“对对对,就是那么一个人。”刘国权轻轻地“哦”了一声。

只要说姓苟,就能断定他一定是苟富贵。苟富贵是金城建筑公司的老板。此人很有来头,前年修建世纪广场,于又川本已稳操胜券,没想到快到投标时,却从省城杀来了个苟富贵。时任边阳市市长的高中信言称省里某领导要把世纪广场的修建交给苟富贵,最终使招标走了个过程,苟富贵轻而易举地就把活儿揽走了。后来,众说纷纭,说苟富贵本是高中信的表弟,高中信为了掩人耳目,打着省里领导的旗号,把工程给了苟富贵。还有一种说法,说苟富贵真的是省里一位领导的亲戚,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但,不论怎么说,苟富贵在世纪广场上是赚了大钱,因为他按标的接了工程,而实际付款时又因部分地方做了微调而追加了不少资金。

对于苟富贵此人,刘国权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也谈不上有什么恶感,他只是一个很圆滑的生意人,仅此而已。过去,他老是往高中信的办公室里跑,见了他也不忘热情地打一声招呼,从没有经济上的交往,因而,也就不可能有更深层次的交往。现在他想与他作更深层次的交往,本也无可厚非,生意人嘛,本来就是以利益为重,这说明他的政治敏锐性很强,也表明社会舆论已倾向他了。但是,他的钱却不能收。他送钱的目的,无非是想把步行街的活儿揽过去,收了他的钱,就无法向于又川做交代了。钱是个好东西,钱又是个烫手的东西,该收的就收,不该收的绝对不能收。退,还是退给他吧。

几乎在刹那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一道亮光。后天是市中心学习小组学习日,他要利用这十万元钱在学习日上好好作一篇文章,要让全市的人民都知道我刘国权是个一心为公,执政为民的好干部,要让省里的领导知道我刘国权刚主持市府的全面工作就有人送礼,就能抵挡住这种歪风邪气。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露喜色,双目如黑漆般地明亮起来。苟富贵,对不起了,谁让你撞到我的枪口上呢?谁让你过去不孝敬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献殷勤?

田菊花说:“这钱,是收下,还是退给人家?”刘国权这才回过神来,说:“退!必须退回去。”

这次市中心学习小组学习的内容是学习讨论《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试行)》。会议由市委书记杨志清主持,杨志清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条例》后,对如何学习贯彻《条例》又作了部署安排,要求要从市委党委一班人做起,给各级党员领导干部带好头,以此推动全市的党风廉政建设。讨论时,除了市委常委之外,还有市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学习讨论虽说是民主性很强的会议,但是,在发言时还是有讲究的,必须是按职务的高低依次来发言。这是官场内一条不成文的游戏规则,似乎谁也没有去规定就该如此,或者不该如此,但是,一旦到了这个圈内,你就无法不如此。市人大主任首先大谈了一阵学习体会后,接下来出现了一阵小小的冷场。按顺序,四大班子中政府在政协的前头,但是,政府的一把手还没有确定,刘国权只不过是全面负责政府工作的副市长,他不敢抢到政协主席前面去发言,而政协的庞主席却按惯例等着政府的领导发言,这便出现了小小的冷场。杨志清目视了大家一眼说:“怎么冷场了,谁说?”庞主席说:“刘市长,你说,还是我说?”刘国权这才知道庞主席迟迟没发言原来是等他先说,他看了他一眼说:“还是庞主席说,庞主席说完了我再说。”庞主席只好先说了。

说什么,怎么说,刘国权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他就是想借贯彻学习《条例》之际,利用中心学习小组会议,在边阳制造一个轰动效应。轮到他发言时,他首先大谈了一番《条例》的重要性,“《党内监督条例》是中国共产党建党八十二年,执政五十四年来,党内监督理论与实践的集大成。我为《条例》全面、系统地推进自我约束与促进自我发展的党内制度的法制化而鼓舞,而振奋……”当谈到如何按照《条例》要求自己,自觉抵制不正之风时,他话锋一转说:“我全面负责市府工作还不到半个月,就有人主动上门来送礼。而且,送的礼很重。十万元。十万元呐,不是个小数字,我不吃不喝五年才能挣上这么多。”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当他把大家的情绪充分调动了起来,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才将那十万元钱从包内掏出来放在大家的面前说:“同志们,这说明什么问题?如果我不是副市长,他会送吗?退一步讲,如果我不全面负责市府工作,他会给我送吗?因为我当了近两届的副市长,出于礼节,送烟送酒的有,但是,还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钱,更没有人给我送这么多的钱。这就说明,他不是给我送的,他是给全面负责市府工作的副市长送来的,是朝着我手中的权力送来的。如果我们每个党员干部都不自觉地抵制这种歪风邪气,不自觉地维护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忠实地履行‘三个代表’的职责就成了一句空话,执政为民也成了一句空话,贯彻《条例》更成了一句空话。同时,从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我们又不难看出,在极少数的党员干部中,尤其是极少数手中有一定权力的党员干部中,的确存在着权权交易,权钱交易的现象,之所以如此,才使一些投机分子捞取了实惠,助长了他们的胆量,严重败坏了党和国家的风气。之所以如此,他才敢明目张胆地拿着巨款向共产党的干部来行贿。”

刘国权喝了一口水。其实,他根本不渴,他只是想来点悬念,想把气势造得更浓些。会场上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希望从他的口中早一点知道那个行贿者是谁。

“大家一定想知道那个行贿者是谁?我明确地告诉大家,我还不能确定他是谁。因为他送钱的时候我不在家,我的夫人田菊花又不认识他,他把一个塑料袋儿放下就要走人,我的夫人撵到门口给他送塑料袋儿,他说那不是他的东西,说完就走了。我夫人说,那个人告诉过她,姓苟。”说到这里,会场上一下沸腾了起来,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面露喜色双目放光。刘国权心里非常明白,那些曾经记恨过高中信的人,此刻一定很高兴,互相猜测着他肯定在姓苟的小子处捞了不少好处。

刘国权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说:“这笔钱放在我那实在太烫手,我就交给老曹吧。你是我们的纪委书记,该怎么办,你比我清楚。”

刘国权的发言一结束,大家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

杨志清也显得异常激动,对刘国权这种自觉抵制不良风气的行为大加赞赏,号召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并要求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龚文平加大宣传力度,把这件事宣传报道出去。

当天晚上,市电视台的“边阳新闻”中爆出一条市领导刘国权拒贿十万元的特大新闻。节目主持人石楠手持话筒,做了一番长长的开场白,才把镜头移向了刘国权。刘国权不过五句话,情绪被调动起来,他越说激情越饱满,情绪越昂扬:“我手中的权力是谁给的?是党给的,是人民给的。作为党员干部,就要忠实地实践‘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一心为公,执政为民。人民选我当市长,我当市长为人民。我要珍惜我手中的权力,用它来为人民谋福利,为边阳人民谋福利……”其慷慨激昂的程度,俨然像刚刚被当选为市长之后的就职演说。

就在这同一个时段内,不同人却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

向国华看到这里,气得一摁遥控器,关闭了电视。

在今天早上的中心学习小组会上,他看了刘国权的表演后,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天赋实在高,他的这一招儿玩得太妙,也太是时候。这个姓苟的瞎猪真是活该!你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瞎掺和个啥?你这一掺和把你搭进去不算个啥,你是个,无非就是一个包工头。你却让刘国权钻了空子,坏了我的好事。

此刻,他一看到刘国权那个得意忘形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知道,这一次,刘国权肯定占了上风。

与此同时,还有比向国华气得更咬牙切齿的人,他就是金城建筑开发公司的老板苟富贵。他一摔手中的遥控器,狠狠地朝电视屏幕上的刘国权的头上打去,电视机的质量太好,没有被打坏,但,这足以说明他愤怒的程度有多大。“刘国权!”他恶狠狠地咬着他的那两排大黄牙,气得大骂道:“你对老子不仁,老子也对你不义。咱们走着瞧,我叫你不得好死!”

于又川看了这条新闻,情绪非常好。他由衷地佩服刘国权这一招真是玩得太绝了,一箭三雕,这真是少有的好箭法。其一,为他顺利当选为市长造足了舆论,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都会认为舍“刘”其谁也;其二,以此为契机,揭开了冰山一角,从而激发人们去联想与苟富贵有染的高中信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算出了长期积压在胸中的一口恶气;其三,为下一步把步行街的工程顺利地交给他铺平了路,扫清了一切障碍。高,真是高。同时,他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刘国权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在关键时刻,他绝对可以做到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对这样的人,也只能是利用,但绝对不能信任。还是老左想得周到,早一点给他下个套,否则,不但会失去控制,搞不好还会成了他的牺牲品。

刘国权说完之后,石楠又出现了。石楠的主持一如她本人,灵光四射,充满活力。只要屏幕上出现她,你就无法不被她的青春活力而感染,无法做到平静如水。自从那天晚上他与石楠有了切肤之交后,他就再也将她割舍不下。在于又川的生活中,追逐他的女孩很多,与他性交的也有,但是,过去就过去了,他从不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真心的去爱过任何一个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去。”一些女孩为利而来为利而去本是很正常的事,你无权指责她们,但,你完全有权利去选择她们。自从他淘了第一桶金之后,他就下了决心,他只选择性爱,但绝不再选择爱情。可是,他对石楠就不一样了,从看她主持的节目,到接受她的采访,当他熟悉了她之后,他才发现她的身上少了几分别的女人所具有的媚俗,多了几分别的女人所没有的书卷之香。她的机智聪慧,她的幽默风趣,以及与他的那种天生的默契之感,正是他所喜欢的,也是他冥冥之中所要寻找的。尤其是他还发现她的身上有着别的女人所不具备的缠绵与狂热。缠绵时,柔情似水,狂热时,波浪排空。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他为能找到这样的感觉而深深地感动。如果过去仅仅是对她的喜欢,那么,有了这次的切肤之交后,就变成了爱。

是的,他已经爱上了她。同时,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她也爱上了他。爱,有时候其实是个很奇妙的现象,一旦爱上了,就欲罢不能。

正文 第八章 血债难逃

宋杰突然接到了王强的电话,说有事要告诉他。宋杰说好的,我马上就到。王强说,你别来找我,晚上九点钟,你到沙漠公园的后门,我在那里等你。挂了电话,宋杰就把杜晓飞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告诉了她这件事。杜晓飞一下激动了起来,高兴地说:“说不准这次能有所收获。”宋杰说:“所以,就必须要分外的谨慎,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杜晓飞说:“知道。”

宋杰和杜晓飞已经找过王强两次了。第一次,他们来到水果批发市场,通过再三询问才找到王强,王强正在水果摊前忙于批发水果。当他得知宋杰和杜晓飞是公安局的之后,没好气地说:“你们是不是要批发水果?要是批发水果,我就批给你们,要是不批发水果,你们就忙你们的去,我没有时间奉陪。”

杜晓飞说:“我们是为上次案子的事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能与我们合作。”

王强说:“不是我不合作,该问的你们都问过了,该说的我也向你们说过了。能破了案,你们就破,破不了,我也不逼你们,反正现在人已经死了,再怎么着也活不过来了。死了的死了,活着的还得活,我还有两个孩子,还得养活他们,还得供他们上学。”

一时间问不出什么,他们只好打道回府。在回来的路上,杜晓飞说:“这个王强,咋是这么个态度?好像我们是逼债公司的,去向他逼债,啥态度嘛。”

宋杰说:“这也难怪,妻子刚死,心情肯定不好,可以理解。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我们公安人员有点不信任。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杜晓飞说:“我也有这么一种感觉。是不是因为我们一时没破了案,他有情绪?”

宋杰说:“好像原因不在这里。我只是有一种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又不是特别的明显。我们还得来一趟。等下次来的时候,到他家里去。”

杜晓飞说:“回去我再看看卷宗是怎么记载的。哦,对了头儿,上次,你把这个案子交给了老毕,我们应该问问他,上次他是怎么调查的。”

宋杰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不必再问老毕了。他当时只不过是勘查了一下现场,还没有接触到案子的实质,就把这个案子与李英被杀案当作了并案,问他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

杜晓飞说:“我觉得有点怪,王强不应该对他妻子的死那么无动于衷。”

回来后,杜晓飞查了刘梅案子的所有卷宗,也没有看出个什么。宋杰说:“这个案子必须重新查。上次,因为忙李英的案子,我们的眼睛都盯在了那个杀手身上,可是,我们也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跑,华容道不仅仅是一种走法,也许换一个思路,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们找到了王强家。王强是河南人,一九九九年带着老婆孩子从老家农村来到边阳做生意,现租住在市郊的民用平房里。宋杰和杜晓飞来到他的家中,见两个孩子正挤在一张小桌上做作业,王强在另一间屋子里瞅着巴掌大的一台黑白电视在消磨时间。宋杰和杜晓飞的再次来访,显然使他感到震惊,他有点木讷地说:“怎么,又是你们?”

杜晓飞说:“白天你忙着做生意,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你,晚上,我们想同你聊一聊,不知道你欢迎不欢迎?”

王强说:“你们坐吧。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心情怎么能好?”

宋杰说:“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我是宋杰,这位女同志叫杜晓飞,我们都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今天我们来是想问问你,你的妻子刘梅在遇害前跟什么人接触过,或者,跟什么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地告诉我们,这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

王强说:“我们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除了同顾客有生意上的交道之外,与其他人很少有来往,更不会得罪什么人。”

杜晓飞看到桌子上放着刘梅的遗像,拿过来认真看了看。刘梅虽说是从农村来的打工者,可长得很中看,慧中带秀,遗憾的是她这么年轻就走了。杜晓飞把遗像放到桌子上,无不痛惜地说:“她这么年轻,路还长着哩,没想到这么早就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宋杰说:“所以,我们绝不能让那些作孽者逍遥法外。”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放到王强面前说,“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破案的,为你死去的妻子报仇雪恨。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你想起什么,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王强把宋杰和杜晓飞送出门外,才说:“你们和派出所是不是一回事?”

杜晓飞说:“我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但是我们的分工又不太一样,派出所是负责小区治安的,我们刑警队是负责破案的。”

王强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嗫嚅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宋杰只好无奈地上了车。

这次,王强主动打电话找他们,并且,又选择了一个秘密接头的地点,说明他肯定有什么重大情况向他们反映。在这一点上,宋杰和杜晓飞的看法是一致的。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在杜晓飞的提议下,他们俩假扮成情侣,装作去公园散步的样子早早来到了公园后门处。

春天的夜晚空气袭人,街上散步的人很多,有三三两两的同性者,也有成双成对的情侣。杜晓飞看着对对情侣或揽腰搭肩,或挽臂牵手,不觉羡慕,就启发宋杰说:“你看看人家。”宋杰说:“人家怎么了?”杜晓飞说:“你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们这哪像个情侣呀!”宋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是假扮吗?”杜晓飞说:“就是假扮,也得假扮个差不多。我们这跟平时有啥区别?”说着主动挽起了宋杰的胳膊。宋杰说:“别别别,这样让同事们瞧到多不好。”杜晓飞说:“这有啥不好?瞧到就瞧到了,我才不在乎。”宋杰说:“你不在乎我在乎,让人家说我利用工作之便占女下属的便宜。”杜晓飞生气地抽回胳膊说:“去去去!冷冰冰的,没一点儿情调。”宋杰笑着说:“明明是假扮,你要哪门子情调?你想要情调,就动真格儿谈去。”杜晓飞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又突然收回笑容说:“谈就谈,你以为本姑娘找不上?”就在这时,王强从一辆出租车中下来了,宋杰说:“他来了。”说着迎了过去。

王强也看到了他俩,他向他俩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向公园里头走去。宋杰和杜晓飞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了进去。

进入公园,王强向左一转,进了一片树林,他们也跟着进了那片树林。

王强说:“自从那次你们来过我家之后,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们实情。如果不告诉你们,我妻子的冤屈怕永远都无法得到伸张。如果告诉了,又怕……我的孩子还很小,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或者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后来一想,我看你俩不是那种人,就把你俩约到这里来了。”

宋杰说:“你的判断完全正确,不要怕,我们会绝对保护好你和你孩子的安全。”说着拉他来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王强说:“你们真的跟派出所不是一回事?”

他为什么这么惧怕派出所?这里面肯定存在着误解,或者有什么问题。宋杰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就说:“我们和派出所是同一系统的两个不同单位,不是一回事。”

杜晓飞也说:“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想法尽管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王强这才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强来到边阳已经三年了,早先在城东摆个水果摊卖水果,积累了一点资金后,于今年年初来到南郊租了一个摊位搞批发,想多挣几个钱。没想到一个月前,他的水果摊前突然来了两个收保护费的人,言称要向他收取今年的保护费,一共一千元。王强不解,摊位费、工商费、税费、卫生费、治安费他都交过了,现在又出来了一个保护费,而且数额又是这么高,就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不是已经交过治安费了吗,怎么又交保护费?”来人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还懂不懂规矩?让你交你就交,嗦个啥。”王强说:“一千元太多了吧?我哪能交得起?”来人一脚踢翻了一个水果箱,骂道:“你想在这里混下去你就交,不想干老子就砸了你的水果摊,你给我走人!”就在这时,他的妻子刘梅赶来看到了这一幕,就说:“你们太不像话了,怎么随便砸我们的摊子?该交的费用我们哪一项没交?”来人气狠狠地说:“明天这个时候老子再来,要是不交,你就别在老子的眼皮底下混!”说完,又是一脚,将另一个水果箱踢翻后,扬长而去。

待那两人走后,旁边的人告诉他,你刚来,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他们这些人心黑着哩,惹不起。你要想在这里干下去,你就忍个肚子疼交了算了,如果你越不肯交,他们越要多收。到头来你还得交,再不交,他们啥事都能做得出来。刘梅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旁边的人告诉她,他们哪有单位!

王强天生胆儿小,回到家里,就准备好了钱,打算次日交给他们算了,免得再生事端。刘梅却不同意,嘟嘟囔囔地说,这都是我们的血汗钱,挣得多不容易,就这么交了,不便宜了他们。王强说,就算花钱消灾吧,不这么着又能怎样?

第二天,他们来时,王强把那一千元钱交了。

事情本来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的老婆刘梅却想不通,觉得这一千元钱掏得太冤枉了,就悄悄写了一封检举揭发信。整个过程王强都不知道,待刘梅把检举信交给了辖区的派出所之后,刘梅才告诉了王强这一切。王强埋怨她惹是生非,别人都不敢管,你操哪门子闲心?刘梅说,我就不相信没人管,共产党的天下能容他们这样横行霸道?王强说,以后你给我老实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能饶了我们?刘梅说,愧你还是个男人,吓死了?我和派出所的同志说了,他们管就管,如果他们不管,我还要上告,我就不相信能让他们翻了天?王强一听,越发担心害怕,就生气地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你要是再上告,我砸断你的腿。

没想到,事后不到一星期刘梅就出事了。

王强说:“刘梅一出事,我首先怀疑的就是他们。因为在出事的前一个小时,我还接到一个恐吓电话。电话是一个男人打来的,那男人说,要管好你的嘴,否则,你就别想再见到你的老婆和孩子。放下电话,我出了一身冷汗,预感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事儿,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刘梅就出事了。”

宋杰说:“你能不能从声音上听得出来,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向你收保护费的人?”

王强说:“听不出来。我想,如果不是他们,也肯定是他们一伙的。”

宋杰说:“刘梅给你讲过没有,她把检举信交给派出所的什么人了?”

王强说:“没有。其实她不认识派出所的人。”

宋杰说:“那两个人长得什么样?如果你再见了,能不能认出来?”

王强说:“两个人都是中等偏上的个头,一个瘦一点,一个胖一点,瘦一点的留着长发,胖一点的留着一个小平头。两人都长得凶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要是我再见了,肯定能认出来。”

宋杰说:“你谈的这些,对我们很重要。这件事儿,你千万要保密,除了我们俩,你任何人都不要告诉。另外,你要注意一下,如果再发现那两个人,你立即给我打电话,同时,还要注意你的安全。”

王强说:“好。”

分手后,宋杰对杜晓飞说:“回局里,郭局还等着我们汇报呢。”

郭剑锋听完了宋杰汇报后直截了当地说:“你是怎么看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宋杰说:“第一,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就是那两个收费的人。据分析,最初他们只是想给刘梅一点教训,没想杀害刘梅。但是,由于他们骑着摩托车来刺刘梅,失手过重导致刘梅死亡。第二,为什么刘梅交了检举信后,王强就接到了他们的恐吓电话?这其中肯定有必然的联系,这说明南郊派出所有他们的人,接到信就马上给他们通了风。这个败类是谁呢?我们必须把他找出来。第三,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来判断,刘梅的案子与李英的死案当作并案显然是错误的,她俩的死因截然不一样,犯罪对象也不是同一伙人,我们只能当作个案来侦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还考虑得不太成熟。我想我们把侦破的重点应该放在南郊一带,明察暗访,无论是电子批发市场、服装批发市场还是水果批发市场,只要有谁再收保护费,我们就可以逮起来,从中仔细排查,找出那两个怀疑对象。”

郭剑锋点了点头说:“别的小组还有什么进展吗?”

宋杰说:“暂时还没发现什么新情况。”

郭剑锋问杜晓飞:“你有什么想法?”

杜晓飞说:“我建议,行动的目标不能太大,太大了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威胁到王强和他的孩子的安全。”

郭剑锋点了点头说:“我同意。下周市里召开人代会和政协会,我们的任务重呀,破不了案,我如何向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交代?这两起案子表面上看是孤立的,但是,也有内在的联系,如果某一个方面有所突破,说不准就会由这个案子带出另一个案子。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仅仅是可能性而已。你们可以双管齐下,一边破案,一边摸清黑窝点,条件成熟,一举拿下。”

与此同时,老毕正在南郊一带挨个儿医药店盘问着有没有人买过伤疮药和消炎药。出了一家,来到另一家,店老板是一个大胖子,他一边用牙签剔着大黄牙,一边没好气地说:“有呀,买消炎药的人多的是,他们不买我的药,我这店儿能开下去?真是笑话。”

老毕马上客气地递了一支烟过去,大胖子挥挥手说:“不抽不抽。我们当医生的比你们更懂得抽烟的害处。”

老毕知趣地收回烟说:“是的,你们当医生的比我们会保养得多。大夫,你别嫌我嗦,我是说,有没有有人买过治枪伤、刀伤或者外伤的药?”

胖子不耐烦地说:“我是卖药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买去是治烫伤枪伤还是治肛周炎阴道炎的?”老毕一看胖子的这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不好发泄,只好出门,到另一家去问。

刘国权在家里接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这个电话是省委罗副书记打来的。罗副书记说:“国权,我是罗正业,你现在在干什么?”

刘国权激动地说:“罗书记好。这会儿我正没事儿翻着当天的报纸。”

罗副书记这才说:“噢,我看到了省委的内参,报道你拒收贿赂十万元。很好,做得很好!”

刘国权一听,头皮子一阵发麻,他不知道罗副书记说得很好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好,还是闯下了什么大祸?他越说很好,他的心里越发虚,紧张得直冒虚汗,嘴里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直到罗副书记有了下文,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罗副书记说:“当领导干部的就得有政治头脑,不该收的一分都不能收。在这一点上我看你很成熟,做得很到位。看了内参我真高兴,你这样一做,大大减轻了我的工作难度。下午,开省委常委会,讨论了你们边阳市市政府的班子,你被确定为下一届的市长候选人了。你估计边阳那边不会在选举上出现问题吧?”

刘国权听完,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谢谢罗书记的关心,这都是您一手栽培的结果。在边阳,我估计不会出现漏子的,请罗书记放心好了。”

罗副书记说:“光估计不行,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你觉得哪些地方是薄弱环节,可以多做做工作嘛!”

刘国权说:“谢谢罗书记的指点,我明白了。”

罗副书记说:“这就好,这就好。”说完便挂了电话。

刘国权握着电话久久不肯松手。

刘国权终于在边阳市第九届人民代表大会三次会议上,以绝对优势的选票当选为边阳市市长。多年的梦想在一刹那间成为现实时,刘国权激动得差点儿热泪盈眶。是的,他没有理由不激动。在副市长的岗位上他一干就是八年。八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也许是一刹那,可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却有几个八年?八年前,当他被人民代表投票选举为边阳市副市长时,他才三十五岁。三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时候,那时,他就下定决心要为党为人民多做贡献,以此来报答边阳人民对他的寄托与厚望。五年来,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着,满以为凭着他的业绩,凭着他的能力在下一届当上市长,从而使他的许多想法,许多抱负能够在更大的平台上得以实施。然而,他错了。

他当然知道,要想让上级领导赏识你,你没有实际行动是不行的,而实际行动的体现,又必须要靠实力来完成。这就好比一个生物链,断了其中的一环,你都会寸步难行。于是,他便开始广泛地结交朋友,有政界的,有生意界的,有上级,也有下级,有男的也有女的,于是,于又川成了他的铁哥们儿,周怡成了他的红颜知己,白发祥成了他忠心耿耿的死党,罗正业成了他的政治靠山。于是,才有了今天,才当上了边阳市的市长。

那天选举结束后,大会会务组以他的名义宴请了与会的所有代表、列席代表。会务组安排让新市长为各桌的代表敬酒,他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每到一桌,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笑脸,听到的是一片片祝贺,他没有理由不高兴,没有理由不同各位代表们碰一杯。一桌一杯,几十桌下来,他已喝大了,但是,他高兴,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兴。在敬酒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见到向副书记。他问秘书长,秘书长说向副书记好像说家里来了客人,没有参加晚上的宴会。他会心地笑了一下。这是官场中逃避某一件自己不想参与的事的最好的托词。他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向副书记的这种心情,要是今天当选的是向副书记,说不准他刘国权也会到家里去陪所谓的客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然法则就是这么残酷无情,谁也奈何不得。

回到家里,他醉得一塌糊涂。

他的夫人田菊花给他沏了一杯浓茶让他解酒,他把茶杯一推说:“我成了市长了,你知道不知道?”田菊花说:“你喝多了。”他说:“在边阳市,我再也用不着看谁的脸色了……他们……他们却要看我的脸色,都要听我的。我……我……我是边阳市的市长,是市长……你懂吗?”

刘国权上任不久,很快就着手召开了沈阳路步行一条街的招标会,将这个上亿元的工程交到了于又川的手里。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似乎是一种普遍现象。探究这些新官们的心理,也无非是常人所共有的一种心态,就是要干出一些与前任领导不同的新成绩来,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水平,来实现他的人生抱负与理想,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刘国权也不例外,也想漂漂亮亮干几件事,以此证明他的能力,赢得社会对他的尊重。他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加快步行街的修建。这是一件与公与私都非常有利的事,与公,这是一件政绩工程,是被市政府列为近三年要干的十件大事的其中一件,他必须要抓紧抓好,抓出个样子来,对上对下都好有个交代。与私,他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还了于又川一个人情。在还没正式上任之前,于又川就想急于得到这个工程。于又川的意思他非常明白,怕着手晚了他万一当不上市长,工程就不一定能落到他于又川的手上。而他却觉得这个工程太抢眼,怕着手太早了引起不好的舆论,影响到他当选市长。这其中就存在着一个政治判断的问题。万一他可能要失去当市长的机会,他就会赶在开人代会之前,孤注一掷,也要把工程交给于又川。当他与于又川做了一次彻底的交心之后,于又川终于被他说服了。现在,通过很平稳的方式把工程交到了于又川的手中,对于又川好,对他也好。

“这一次多亏你了,给了我一个展示建筑才能的机会。”于又川在宴请酒会完了之后,在桑拿中心的贵宾间里对刘国权说。

“机会是给你了,但是,工程质量你可一定要保证。”刘国权说,“我们朋友是朋友,工作是工作,这个工程是你们长青集团公司的形象工程,也是我们边阳市的形象工程。搞好了谁的脸上都有光,搞砸了,你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永远会被钉在边阳历史的耻辱柱上。”

于又川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是个商人,商人是以利益最大化作为他追求的目标。但是,在这个工程上,我是把社会效益作为我的追求目标。搞了这么多年的建筑,至少我也应该在我的年轮上留下一个标志,这个标志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沈阳路步行一条街。我要把它当成我的一部作品去完成,它虽然无法同上海的南京路,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媲美,但它至少要在我们大西北独树一帜。要说我的追求,这就是我的追求。”

刘国权说:“好,你有这个想法我就放心了。如果时光推后几十年或者上百年,行走在沈阳路一条街上的人们一旦谈论起这条街,就会交口称赞说,这是公元二十世纪初,一位名叫于又川的建筑商完成的杰作。如果能这样,比你得到什么都强。”

于又川说:“不,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在边阳的历史上,曾经产生过一个好市长,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沈阳路一条街就是他在任时修建的。他的名字叫刘国权。”

刘国权高兴地端起茶碗象征性地跟他碰了一下说:“以茶代酒,让我们共同的梦想成为历史的现实。”

喝了一口茶,刘国权兴致勃勃地说:“又川,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认你为兄弟?”

于又川笑了一下说:“不知道。你说呢?”

刘国权说:“我很欣赏你身上不是商人的那些东西。”

于又川笑了一下说:“那说明我还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刘国权说:“不,你的成功恰巧是多了商人之外的那些东西。”

说到这里,两人不觉会心一笑。

刘国权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于又川说:“是周怡?”

刘国权说:“你是怎么看的?”

于又川说:“周怡向我谈过她的想法,我觉得不错。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女孩,聪明而又有胆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如果让她单独办个公司,肯定能成功。”

刘国权说:“那就让她办个公司吧,也算我给了她一个交代。”

于又川说:“只要你同意,别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一切交给我,我知道该怎么办。”

刘国权说:“那就多谢了。你知道,这种事儿,我出面不好,只好烦劳兄弟了。所花费用,先记到我的名下,过后给你付清。”

于又川笑着说:“大哥,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刘国权大笑着挥挥手说:“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老毕接到田七的电话是晚上八点半,田七在电话中告诉老毕说他刚刚发现了一点线索。老毕说什么线索?快说!田七说有没有奖赏?没有奖赏我就不说了。老毕气得大骂道,你小子真是个财迷,你快说,看有没有价值,有价值了才有奖赏。田七这才说,刚才我在南郊的一个私人诊所里看到有个人正在胳膊上换药,好像是胳膊上受了伤,我不知道你找的人是不是他?老毕说哪个诊所叫什么名字?在南郊的什么地方?田七说,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很偏僻。电话中我也说不清楚。老毕说,你在什么地方?现在就带我走。田七说,就这会儿?我饭还没吃。老毕说,少嗦,你先带我去找那个地方,完了我请你吃。田七这才说,好吧,我在南关小十字路口等你,真够麻烦的。

老毕收起手机就要走,他的老婆在后面说,早点回来,不要太晚了。老毕不耐烦地说,你唠叨个啥?我又死不了。他的老婆气得又叨叨起来,乌鸦嘴,你就不能说一句人话?

老毕出了门,本想给宋杰打个电话告诉他,又考虑等把情况落实清楚了再告诉他也不迟,免得放了空炮,让宋杰认为我办事不老到。为了赶时间,他打的飞速向南关小什子路口赶去。

到南关小十字路口,田七果然等在那里。车刚一停,老毕招了招手,田七迅速跳上了车。老毕说,什么地方?田七说,继续向前,然后拐过旧货市场,再向左。走吧走吧,说起来挺麻烦的,走到需要拐弯的地方,我随时指路。嗳,毕警官,我真的还没吃饭,现在还饿着肚子。老毕说,好好好,完了我请你的客还不行吗?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他的?田七说,不瞒你说,我的一个哥们儿在南郊被人打了,受了一点皮外伤,就近把他送到了附近的那家私人诊所里去包扎。我们进了诊所却没有大夫,我就到里边的病房里去找,我刚推开一间病房,嘿!看到大夫正给一个人在胳膊上敷药。那个人看见我好像怔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我看他有些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也不知道你找的人是不是他。老毕说,那人在几号房间?田七说,那是一个小四合院,好像没有门牌号。进了走廊一直朝里走,到了顶头就是。老毕说,有没有后门?田七说,这我哪儿留意了,好像没有。

车到岔路口,田七说,向左向左,拐过这个弯儿再向右。老毕说,你注意盯好路,别走错了。田七说没问题,这一带我熟悉的很。过了一会儿,田七又说,毕警官,我把你带到门口你自己看去,我就不陪你去了。老毕说为什么?田七说,我得防着点,倘若那个人果真是你要找的,他肯定会记恨我,没准儿哪一天把他放出来,他来报复我怎么办?老毕说,你小子可够滑的。行,你在外头等我。

车拐进一个小巷中,田七说,你看,前面不是有个台球案子吗?过了台球案子就到了。车刚一停,老毕就把钱付给了司机。司机说,还要我等吗?老毕说,不用了。

老毕进了诊所,一看果然是个四合小院。他按照田七说的进了走廊准备朝里走,却忽然看见长青集团公司的副总左子中带着两个随从正从顶头的病房里出来,有个胳膊上兜着绷带的人出门刚要送,却被左子中挡了回去。就在左子中一回首的时候,他看清了左子中,左子中也看清了他,他们几乎同时怔了一下。就在这时,门诊部里出来一个老大夫,上来拽了一把老毕说,你这人是干啥的?怎么不打招呼就乱窜?没规矩。老毕说,对不起,我是来看病的。大夫说,什么病?进来说。老毕在进门诊部的当儿,左子中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左子中出来后,如此这般地给两个随从吩咐了一番,两个黑影立即隐蔽到了门外的黑暗处,他一个人上了车,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说,大哥,情况不妙,刑警队姓毕的小子盯上了我们,他已经进了诊所,你给那个人招呼一声,让他想办法立即把姓毕的小子骗到城东市外科医院的后门处。对方说,这样岂不暴露了他?左子中说,大哥,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必须让他把人支开,然后我会给他消除隐患的。对方说,好的,别的事儿你安排好,我这就告诉他。

老毕进了门诊部,直截了当地亮出证件说:“我是刑警队的,到这儿不是看病,是找一个人。”

大夫很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说:“找人?到我这儿来找人?我这里除了病人还是病人。请问你找的人叫什么?”

老毕说:“你最顶头那间病房里住的是什么病人?”

大夫说:“那个病人嘛,胳膊上起了一个疙瘩,刚刚切除。怎么?你找他?”

老毕怔了一下问:“疙瘩?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

大夫说:“好好好,我给你查找一下。”说着就找出登记册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就在这时,老毕的手机响了,老毕听完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挂了线,老毕对大夫说,你先忙着,过一会儿我再来。说着便迅速离开了诊所。

老毕来到街上,好不容易才挡了个的士,刚上车,田七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老毕说,有任务,回头见,你先帮我盯着点。田七说,你还欠我一顿饭哩。老毕说,我还你。老毕一听目标已被锁定,就顾不得许多,直接向目的地外科医院赶去。

老毕刚刚离开南郊,两个黑影又窜进小诊所,不一会儿,和那个兜着绷带的男子匆匆忙忙地出来上了车,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出租车开到外科医院的大门口,老毕刚下车,突然,从旁边“呼”地过来了一辆摩托车,老毕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听“砰砰”发出了两声枪响,老毕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摩托车却风驰电掣般地开走了。出租车司机吓得面色苍白,好半天才叫出声来,然后立即向110打电话报了警。

宋杰正在办公室值班,接到了报警电话,他迅速下楼,车刚发动着,看到杜晓飞就叫上她一块儿向现场赶去。他俩来到外科医院大门口,现场已被“110”的同志保护起来了。他俩分开人群进去一看,倒在血泊中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朝夕相处的战友毕大海。他一下惊呆了,失声大叫了起来,老毕,毕大海,你怎么了?杜晓飞也大叫了起来,老毕,老毕,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宋杰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不敢相信毕大海就这么走了,走得不明不白。早上,开完案情分析会,老毕还与队里的人又说又笑的开着玩笑,晚上,他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老毕死得太蹊跷,身上中了两枪,都打在了要害处,这足见凶手早有预谋,就是想把他置于死地。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杀害老毕呢?这其中的可能性肯定不外乎两种,一是老毕发现了他们的什么,或者盯上了他们,他们无法摆脱,只好狗急跳墙,杀人灭口。第二种可能性是不是他们要杀另一个人,却找错了目标,误杀了老毕?凭宋杰的第一感觉,他认为肯定是老毕发现了什么秘密,触摸到了这张黑网的一角。宋杰立即组织人力对现场进行了勘查,他却盯着出租汽车司机,向他询问起了情况。

“你看清了没有,是什么人向他开的枪?”

“是一个骑摩托车的。”出租车司机颤颤巍巍地说。

“是你主动停车,还是他强迫让你停车?摩托车是从什么地方开过来的,车速快还是慢,车上几个人,对方怎么开的枪,又向什么方向去了?说详细一点。”

“是这位警官让我停车,我刚停下,他付了钱,刚下了车,一辆摩托车从侧面呼的一声开了过来,突然叭叭响了两枪,他就倒下了,我吓得赶紧趴下身子,没有看清摩托车的去向,摩托车上好像两个人。”

“他是在什么地方搭上你的车,搭上车后说过什么没有?”

“他是在南郊占家巷搭的车。他当时看起来好像有啥急事。刚上了车,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子,那小子说,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他好像说有任务,让那个小子盯着点儿。”

“那小子长得什么模样?你再见了他能不能认识?”

“他长得蛮机灵的,再见了我肯定能认识。”

宋杰马上吩咐道:“杜晓飞,你负责勘查现场。王忠,你跟我来。”然后又对出租车司机说,“麻烦你上我的车带个路。”说着就上了车,疾速向南郊开去。

宋杰到了南郊,在老毕搭车的地方认真观察了一番,他没有找到出租车司机所说的那个小子,却看到了一家私人小诊所,他想问题是不是出在了这里?就带着王忠闯进小诊所里,一个胖乎乎的老大夫堵住了他们说:“你们找谁?”

宋杰亮出证件说:“我们是公安局的,刚才这里是不是来过一个人?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很威武?”

老大夫怔了一下说:“没有来过这样一个人。”

宋杰说:“你必须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老大夫说:“没来过就是没来过。”

宋杰又问:“最近,你这里来过受枪伤的病人没有?”

老头儿似乎微微颤了一下,胆怯地说:“没……没有。”

宋杰说:“说实话。”

老头儿镇定了一下情绪说:“没有,真的没有。”

宋杰说:“我们看看你的病房行吗?”

老头儿点了点头说:“行。”

宋杰带着王忠挨个儿查看起了病房。查到最把头那间,是一间空房。

宋杰出其不意地说:“他人呢?”

老头儿说:“刚走。”

宋杰说:“他是不是枪伤?”

老头儿反应过来,说:“不……不是。”

宋杰说:“他是什么伤?”

老头儿说:“他……是重感冒。”

宋杰说:“他住了几天?”

老头儿说:“三四天,大概三四天。”

宋杰说:“我看看他的病历档案。”

老头儿说:“我这小诊所,哪有病历档案呀。”显而易见,从老头儿吞吞吐吐的回答中,宋杰早已看出了破绽,老毕肯定来过这里,那个受枪伤的凶手是从把头的这间病房里溜走的。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阵病房,让王忠用塑料袋装走了开水杯和几个烟头。然后对老头说:“请你跟我们到公安局走一趟。”

老头儿说:“我……你们怎么随便抓人?”

宋杰说:“因为你不老实,带你去个地方让你说老实话。”

老头儿说:“我这还有病人哩,你们带我去,一旦病人出现了什么问题,你们可要负全部责任。”

宋杰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干了你不该干的事,现在处境很危险,你只能跟我们走才能脱离危险。”

老头儿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走就走,反正你们也不能把我怎样。”说着跟着他们出了小诊所。

刚出院门,突然“砰”地一声,老头儿应声倒在了地上。宋杰回头一看,一个黑影迅速窜进后面的树林之中,便命令王忠看护现场,立即呼叫急救中心,他掏出枪,向那黑影追了过去。

宋杰追进树林,黑影不见了,环顾四周,一片静谧。宋杰正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追,这时,他看到前面突然开过一辆摩托车,那黑影飞身一跃,坐上了摩托车,很快遁入黑夜之中。

摩托车,又是摩托车。这足以说明,这一条线索的重要性。它牵扯到的不止一个杀手,很可能有更多的人,甚至,还有重要的人物,否则,他们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地杀人。

急救中心的救护车刚赶到,老大夫已经死了。

宋杰从现场捡到了一枚子弹壳,这枚子弹壳同杀害老毕的那颗子弹壳是一样的,毫无疑问,从作案的工具,作案的方式,作案的时间来断定,两起血案的凶手是同一伙人。如果算上刘梅的那桩血案,凶手已经在边阳市制造了三起血案。

此时,于又川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地上踱来踱去。坐在一旁的左子中微闭双目,显得非常沉静。突然,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中的沉寂。左子中打开手机,轻轻地“喂”了一声。对方说:“按你的吩咐,我把那老头儿也做了。我要是晚去一步,就被警察带走了。你这两宗买卖真危险,一起是做警察,一起是从警察手中夺人,所以,费用应该要加倍。你看怎样?”左子中说:“既然你按道中的规矩做了,我也就按道中的规矩给你加价。不过,你拿了这笔款子,必须要远走高飞,离开边阳,你能做到吗?”对方说:“这好说,你们需要安全,我也需要安全嘛。说吧,在什么地方让我接货?”左子中说:“在开发区旧糖厂。”对方说:“地点你定了,时间就得由我来定。”左子中说:“说吧。”对方说:“明天上午十点。”左子中说:“怎么是白天?能不能放到晚上?”对方说:“越是不安全的时候越是安全,越是安全的时候越不安全。经过一夜的折腾,他们会对晚上更敏感。”左子中说:“好吧,就按你约定的时间,明天我派人准时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左子中对于又川说:“大哥都听到了?”

于又川说:“都听到了。子中,你不认为留着这两个活口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吗?”

左子中说:“我也有此想法。明天,就是个机会。就让冷一彪去吧。”

于又川说:“他的伤怎么样了?”

左子中说:“一点皮肉之伤,没伤到筋骨,已经好了。”

于又川说:“每一次血案,斩断了一条线索,却又留下了新的线索。这一次,子中,要让他做干净,做一次彻底的了断,否则,我们都搅和到这些事中,怎么干正事?”

左子中说:“这也是我的心愿。如果不就此打住,终有一天,火就会烧到我们身上。”

宋杰等人清理完了现场,回到局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事发后,郭剑锋和其他两名副局长都先后来到了事发现场,面对两起血案,面对死去的毕大海,郭剑锋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朝宋杰大吼道:“限你十天,必须给我破了这个案子,破不了,你就给我主动辞职。”宋杰也认了真:“你放心,在十天之内,我一定会破案,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要是破不了案,我主动辞职。”

宋杰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满脑子想的就是两个字“破案”。老毕的死对他的触动非常大,这伙王八蛋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如果不及早破案,还会有血案发生。就在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出租车司机的那句话:“他说他有任务。”是什么任务?是谁派给他的?老毕在出事之前先后收到过两个电话,如果能把这两个电话的出处查清,也就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他不由得按事件发生的前后在纸上写下了“老毕”、“电话”、“南郊”、“电话”、“外科医院”、“摩托车杀手”等几个关联性的词语。试图构成一个较为明晰的线条,然后再从某一个链条中找到突破口,查出事情的真相。他这么想着,反复地推敲着,不知不觉间,他的脑袋一沉,就趴到了桌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宋杰听到办公室的门响了一下,他一抬头,是郭剑锋推门进来了。宋杰站起来,郭剑锋伸出手,朝下摁了摁,示意他坐下。

“十天内破案有没有把握?”郭剑锋问。

宋杰说:“既然我已经立了军令状,就有这个把握。”

郭剑锋说:“把握有多大?”

宋杰说:“说不准。我怀疑问题还是出在了我们内部。”

郭剑锋禁不住“哦”了一声:“说说看。”

宋杰说:“据老毕的夫人说,老毕在家里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知情者的举报电话,说是在南郊一个诊所里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老毕于是火速赶到了那里。当老毕发现了问题的实质时,他们马上又为老毕设置了一个陷阱,然后,由那个人出面,打电话把老毕调到那里,事情就在那里发生了。”宋杰刚说到这里,门外喊了一声:“报告!”宋杰说了一声“进来”。杜晓飞进来说:“郭局、宋队,电话单子调出来了,这是老毕出事之前所接的两个电话。”说着将单子交给了宋杰。

宋杰扫了一眼电话单子说:“这两个电话号码你查了没有,它的主人是谁?”

杜晓飞说:“查了,第一个电话的主人叫田七,身份证的号码也有。第二个电话查无此人。这两个人的通话记录单我也调出来了,在下面。”

宋杰翻看了一下两个单子上的通话记录。然后对郭剑锋和杜晓飞说:“第二个电话卡只用了一次,这唯一的一次就是打给老毕的。持这个电话卡的人,就是在关键时刻,给老毕下达任务的那个人。郭局,有权给老毕下达任务的人,除了你和我,还有谁?这个人就是谋害老毕的真正凶手,也许就是我们公安内部的那个叛徒。”

郭剑锋说:“这真是明刀好躲,暗箭难防。你们俩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千万千万再不能出现类似的问题了。现在马上上测控室,分别给这两个电话的主人打个电话,看看他们在什么位置,有何反应。”

三人来到测控室,接通电源,宋杰拨通一个电话,等了好长时间,没有反应。再打过去,还是没有反应。郭剑锋说,这个号码,怕他永远不会再用了。打田七的吧。宋杰又拨通了田七的电话号码。通了,响了好长一段时间,对方才“哎”了一声,好像还没睡醒。宋杰说,你是田七吗?田七说,我是田七,你是谁呀?宋杰说,我是公安局的。田七说,你是……是不是毕警官?宋杰说,我是毕警官的同事,是刑警队的宋杰。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想找你了解一些事儿。田七说,毕警官呢?他说我给他提供有价值的线索要给我奖赏,昨天我就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他怎么不跟我联系了?宋杰说,他委托让我同你联系,你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田七说,我这地方不好找,半个小时后来南关小十字路口,我在那里等你。宋杰说,好。

放下电话,郭剑锋说:“你们马上行动,他可能有危险,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宋杰和杜晓飞起立敬礼道:“是!”

上了车,杜晓飞说:“头儿,你怀疑我们内部的那个内奸是谁?”

宋杰说:“多用脑子,少议论。”

杜晓飞小声嘟哝道:“我不是想跟你交换一下意见嘛,看你凶的。”

来到南关小十字路口,停了车,宋杰用手机给田七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通了,田七却没有接。宋杰心里一慌,一个可怕的念头刚刚闪过,却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他说:“你就是宋杰?”

宋杰高兴地说:“我是宋杰,你是田七?”

田七说:“是。”

宋杰一看这小子果然机灵,就说:“上车吧,上了车我们再说。”

田七警觉地说:“你们是不是想把我带到局子里去?我可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你不相信问毕警官,他可知道。”

杜晓飞说:“你不要害怕,他是我们刑警队的宋队长,是我的上级,也是毕警官的上级。我们找你来,是想问问昨天晚上的事。”

田七这才将信将疑地上了车,问:“毕警官咋没来?”

宋杰说:“他光荣的牺牲了。就在昨天晚上。”

田七吃惊道:“什么?他牺牲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昨天晚上他还跟我在一起呢。”

宋杰说:“就是昨天晚上和你分开之后牺牲的。”

田七说:“他不是说要去执行任务吗?去了就牺牲了?”

宋杰点了点头说:“所以,你必须把你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我们才能破了这个案子,为毕警官报仇。”

田七想了一下,就从老毕怎么给他安排任务,他昨天发现了什么,然后打了电话,又和老毕一块儿去了南郊小诊所,末了才说:“毕警官进去后,诊所里出来了三个人,他们出来后,其中的一个人好像和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那两个人就隐藏在了旁边。过了一会儿,毕警官出来后,我本来要告诉他这些,他却说他有任务,样子很着急。他说回头见,让我盯着点儿,我就站在台球案子前一边看着他们打台球,一边观察着小诊所门的动向。真是奇怪,毕警官刚一走,两个黑影迅速进了小诊所。过了一会儿,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出来了三个人,其中的一个人就是那个胳膊上受了伤的。他们出来后就过来了一辆小车,他们三人都上了车,一溜烟似的跑了。”

宋杰说:“车开到哪个方向去了,你看清了车牌号没有?”

田七说:“他们向着城里头的方向开去了,但是,车牌号我没有看清。”

宋杰说:“那几个人你过去认识吗?”

田七摇了摇头说:“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宋杰和杜晓飞相视看了一眼,杜晓飞说:“田七,谢谢你,你给我们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对我们破案很有用。不过,我还要告诉你,昨天晚上害死毕警官的是两个骑摩托车的人,你要是发现情况立即和我们取得联系。”

田七吃惊地说:“是两个骑摩托车的人?”

宋杰说:“怎么?你知道他们?”

田七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昨天晚上,我看着那三个人上车走了以后,我就回去了。路过南郊小十字路口,看到路边上的小吃摊点,想吃点东西,刚下车,‘嗖’地一下,一辆摩托车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差点撞着我,我大骂了一声,‘去找死’!回头看去,摩托车已经开远了,上面骑着两个人。嘿,原来是他们两个呀!这两个人我不认识,但是,他们经常骑着摩托车从这条道儿上来来往往,好像很神秘。”

杜晓飞说:“这说明他们就住在这一带?”

田七说:“好像在开发小区那片废弃的旧厂房里。”

宋杰说:“谢谢你,田七,你给我们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田七说:“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宋杰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如果发现什么新的情况,立即同我们联系。”

田七说:“我提供了这么多情况,你们给不给我点奖赏?”

宋杰说:“有,肯定会有的,不过,得等我们破了案之后。”

田七下了车,又将头伸进来说:“那你们就赶快破,破了我好拿奖金。”

宋杰说了一声“好的”,说完,“呼”地一下将车启动了起来。

杜晓飞说:“上哪儿?”

宋杰说:“你说呢?”

杜晓飞说:“当然是开发小区。但是,我们不能犯老毕那样的错误,应该给郭局打个电话,必要时,让武警部队来增援,来个拉网式的大搜查,我就不信逮不住他们。”

宋杰说:“你是不是看警匪片看多了?抓一两个小蟊贼,动用一两百人的警力,是显示公安部门的强大,还是说明犯罪分子长着三头六臂不可战胜?荒唐!”

杜晓飞说:“我是说,我们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一重要线索,如果再让他们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怎么办?我们面对的是持枪的歹徒,是一伙亡命之徒,不是一两个小蟊贼。”

宋杰说:“有进步,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们现在不能确定他们就在开发小区,如果他们转移了地方,而我们却动用了大批的警力去搜查,结果扑了空,其效果又是如何?或者说,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转移地方,但是,他们现在不在那里,我们声势浩大地去捉拿他们,岂不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必须先做一番前期侦查,必要时,还要蹲坑,等摸清了他们的情况,确认他们就在那一带,再采取行动也不迟。你说,这样行不行?”

杜晓飞有点爱慕地看了他一眼,嘴上却说:“好吧,听你的。”

从南关小十字朝东一拐,再走五六里路,就能看到一片废墟,那就是边阳市的开发小区。前几年,市里只管盲目投资,不注重投资后的实效,有的厂房刚刚修起来,还没来得及投产企业就倒闭了,有的甚至还没有修起来,就停工了。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肥了一批干部,倒了一批厂房”。一些干部捞足了,捞肥了,屁股一拍,该升的升了,该调的调走了,新领导不理旧事,他们又瞅准新的政绩目标,新的发财之道,谁还愿意去给别人擦屁股?

不一会儿,车快到开发小区时,宋杰和杜晓飞同时看到离他们大概有三四百米的地方,一辆摩托车在他们的视线中横穿而过,正好使他们看清了车上坐着的是两个人。

杜晓飞激动地说:“头儿,你看,目标出现了。”

宋杰说:“看到了。从车速上看,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说着,车向左一拐,向摩托车追去。

摩托车好像不是去市区,而是向靠南段的那个废弃的糖厂驶去。与此同时,又见一辆从城区方向开过来的车也向那边驶去。宋杰为了避免暴露目标,将车停在一个隐蔽处后对杜晓飞说:“看样子他们是去接头,我们等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准备好枪,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留活口。”

杜晓飞说:“头儿,现在可以同郭局联系了吧?让他们赶快行动,我们一起来个瓮中捉鳖,保管他们插翅难飞。”

宋杰说:“只怕你电话打过去,我们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行动,对方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早已做好了对付我们的准备。”

杜晓飞激动地说:“难道你对郭局也产生了怀疑?”

宋杰也激动地说:“难道你忘了老毕是怎么死的?他不是被某领导派去执行任务而中了他们早已布好的陷阱而死的吗?”

杜晓飞说:“那你也不能对所有的人进行怀疑啊!”

宋杰说:“在没有搞清事实真相之前,我对所有的人都怀疑,我有权利怀疑。”

杜晓飞说:“也包括我吗?”

宋杰说:“小毛丫头,你还没有资格让我去怀疑你。好了,做好战前准备。”说着,一踩油门,车像离弦的箭,“呼”地一声冲了出去。

赶到旧厂房,宋杰和杜晓飞迅速跳下车,向厂房内搜索而去。他们穿过了一间旧车间,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便一起逼到了窗口,然后一跃身,轻轻一个前滚翻,凭借水泥方柱为屏障,将枪口对准了前面的三个人。显而易见,这三个人中,一个是交货的,另外两个是接货的。交货的隐在水泥方柱的一侧,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接货的就是那两个骑摩托车来的。交货的说:“这是给你们的报酬,当面点清,免得以后节外生枝。”说着,飞过来一个黑色皮箱,接货的伸手接住,交给了手下的马仔让他验货。宋杰和杜晓飞相视点了一下头,宋杰突然跃身大喝一声:“不许动,我是警察。”就在这时,交货的突然“叭叭”发出两声枪响,射向接货的。杜晓飞随即“叭叭”向交货的开了两枪。验货的马仔当场毙命,另一个随即一个侧身翻滚,人起枪出,“叭”地向对方开了一枪,随即一转身,将枪口对准了杜晓飞。说时迟,那时快,宋杰未待对方出手,一枪直击,对方当场倒地。待转身,一个黑影倏然一跃,从侧面的窗口逃走了。宋杰对杜晓飞说:“这两个人由你负责,赶快叫救护车,争取留下个活口,我去追他。”说完,一跃身,从窗口飞出。

一切真是来得太快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两个凶手就倒在了她的面前。杜晓飞过去下了被宋杰击倒的那个凶手的枪,看他嘴里还在冒着血泡儿,知道还没气绝。再看那个马仔,两枪都中在了要命处,已经气绝人亡。杜晓飞先给120打了一个呼救电话,随即又给郭局打了一个电话。郭剑锋说:“我们马上就到。”挂了电话,杜晓飞突然看到了那只皮箱,那只皮箱半开着,里面装着一箱子废纸。由此可见,他俩是被人收买了的杀手,事成后又派杀手来杀他俩,这两人只是当了一次替死鬼,真正的幕后凶手究竟是谁呢?也许,宋杰所追捕的那个人会知道一切。

宋杰追出去之后,凶手已经逃远了,但是,他还没有完全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只要他没有消失,他就要穷追到底,直到逮住他为止。宋杰开了一枪,没有击中目标。凶手凭借着厂房中的天然屏障,拼命地跑着,宋杰从后面拼命地追着。从凶手那敏捷地闪挪腾躲中,宋杰一眼就看得出来,此人正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人。就是这个人,先他一步,上东阳一刀毙命杀死了吴金山,又返回边阳抢先一步杀死了李英,后来,又从他的手中溜走了,他就是那个蒙面杀手。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他还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会有一场殊死较量。今天,也许机会来了。他不想要他的命,他要一个活口,他要从他的嘴中掏出他所要的全部东西来。

宋杰穷追不舍,一直把他逼到了最后一个车间里,对手向他开了一枪,子弹从他的身边擦过。他也向对方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了钢筋板上,“哗”地一声,冒出了一片火花。他们各自向对方射击着,但谁也没有打到谁。一阵枪声过后,随即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宋杰找不到目标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往往是找不到目标的时候,有可能你就成了别人的目标。宋杰敛气收神,借助着废弃的钢管水泥柱,小心翼翼地感觉着对方的声音和气息,寻找着他的目标。他突然感觉到前面有一点细微的声音,几乎同时,双方都将枪口对准了对方。

他们默默相对了足有一分钟。

宋杰说:“冷一彪冷处长,你不是一直在用刀吗,怎么也用起了枪?”

对手冷笑了一声说:“宋杰宋队长,因为我玩枪同玩刀一样熟练。”

宋杰说:“可惜你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对手说:“难道你还有子弹?”

宋杰突然一闪身,双方同时叩响了扳机,谁的枪里都没有子弹了。

对手将枪一扔说:“你为什么总是不放过我?”

宋杰说:“因为你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别人的生命安全,你在犯罪,我必须要尽我一个警察的职责来制止你。”

对手说:“这个世界总是平衡的,只有一部分人失去什么,另一部分人才能得到什么,正如中国有这么多的下岗工人,才会有那么多的腐败分子,道理其实是一样的。没有人失去就不会有人得到。”

宋杰冷笑道:“错了。什么是平衡?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像你们这样的犯罪分子,才会达到真正的平衡。别给我讲你的人生哲学了,跟我走吧,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对手说:“笑话!让我到监狱里去等死?你是不是太幼稚了点儿。如果可能,我倒是想同你做一笔买卖。”

宋杰说:“什么买卖?”

对手说:“放了我,我给你二十万,咱们做个朋友,怎么样?”

宋杰说:“我还以为你多么成熟,结果你要比我更幼稚。二十万可以干好多事,但是,它却无法买走一个真正的人民警察的良知。”

宋杰话音刚落,突然一个箭步上去,对手一个腾空翻,正好避开他,两人同时回转身来,对手一个双风贯耳,宋杰一招鸳鸯戏水化开,随即使出腾空劈雳腿,一脚正中对方下颌,将对方踢了个趔趄。待上前去擒拿,对方一个兔子蹬鹰,将宋杰踹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不分上下,一招一式,足见功夫。他们从楼下打到楼上,又从楼上打到楼下,一个抄起了铁家伙,另一个拿起了长木棍,噼里啪啦,嘿嘿啊啊,一会儿宋杰占了上风,一会儿冷一彪得了便宜,直打得两人满身血污,精疲力竭。冷一彪突然掐住了宋杰的脖子,宋杰一脚踹向冷一彪的裆部,趁其不备,跃身一个飞腿,将对方扫倒在地,然后一转身,手铐一亮,“咔嚓”一声,一头铐住了对方的手腕,另一头连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两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谁也没有力气了。

过了半天,宋杰才说:“走吧,现在你该老实了。”

冷一彪终于开口了:“没想到我最终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下。”

宋杰说:“不是败在我的手下,而是败在正义的手下。任何与人民为敌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等待你的,将是法律对你的审判。”

冷一彪说:“但是,现在还不是最终。”说着,突然一抬腿,从脚腕处“嗖”地一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刺向宋杰,宋杰虽早有防备,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但还是被对手一刀划在了腿上,两人又是一阵搏斗。宋杰突然借助惯性的力量,一闪身用劲一推,一刀正好刺在了冷一彪自己的小腹处,冷一彪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头向宋杰碰来,宋杰猝不及防,趔趄了几步,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又是一阵厮打。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警车的鸣叫声……

宋杰有气无力地说:“你……还要做……垂死前的挣扎吗?”

冷一彪说:“我……今生今世……怎么就……碰到了一个你?”

宋杰说:“是缘分。”

冷一彪说:“不……是克星,你是我的……克星。”

宋杰说:“那就叫……孽缘。”

正文 第九章 高光阴影

于又川手一抖,茶杯“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随口道了一声:“不好。子中,不好了。”

左子中忙说:“大哥,是不是烫了手?”

于又川摇摇头说:“没有。我是怀疑一彪出事了。”

左子中也早已心存质疑,按时间,他早该回来了,莫非他真的出事了?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于又川,便说:“按他的神手,不会失手的。”

于又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要是不失手,早就该回来了。”

远处,传来了一阵警笛的鸣叫声。于又川来到窗前,隔窗眺望了一阵,微微闭上眼,说:“子中,看来一彪是出事了,真的出事了。”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提示。他打开一看,上面写道:“鸟被入笼。”顿时,于又川大惊失色,有气无力地将手机一合说:“完了,冷一彪彻底完了。‘鸟被入笼’,说明被他们留了活口。”

左子中说:“按一彪的性格,他不会招的。给他发个信息,让他给你来个电话,说说具体情况,我们好采取对应措施。”

于又川随即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左子中说:“要不是他上次给我们谎报了军情,也不会惹出那么多的麻烦,事情也不会落到这一步。”

左子中刚刚说完,电话来了。

于又川抓起电话说:“那边情况怎么样?”对方说:“他流血过多,昏迷不省人事,现在正在市中心医院进行抢救,估计问题不大。”于又川说:“他知道得太多了,想办法做了他。”对方说:“防范很严,不好得手,晚上老地方见了再说。”

挂了线,于又川说:“子中,舍去这样一位好兄弟,真令人痛心。不过,事到如今,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我别无选择,也只好如此了。”

左子中说:“大哥也不必难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唯一的选择,对冷一彪来说,也是唯一的选择,至少会免去他的不少痛苦。只是,那边防范太严,让他直接动手可能有难度,不如……”然后,左子中附到于又川的旁边耳语了一阵,于又川听完频频点头道:“好,好,好!不失为一个妙招。”

晚上,在宋杰的病房里,杜晓飞端来了她自己煮的水饺,关切地说:“伤好些了吗?”

宋杰说:“没事,这不过是一点皮肉之伤,过两天就会好的。”

宋杰被送进医院后,腿上缝了十八针,并对其他受伤处做了包扎,然后又好好睡了一觉,现在精神状态好多了。

宋杰问杜晓飞:“冷一彪现在咋样?”

杜晓飞说:“他伤得不比你轻,腹部做了手术,后脑勺上也缝了几针,现在有点发烧,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不会有生命危险。”

宋杰说:“我是说,安全措施怎么样?我们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逮住他,别让他再给跑了。”

杜晓飞说:“你放心,郭局专门抽调了八名武警战士轮流看守,不会出现过去那种意外了,你放心养伤好了。来,吃吧。”说着给宋杰喂了一个饺子。

宋杰吃完说:“不错,味道蛮不错的。你还会做饭?真还没看出来。”

杜晓飞高兴地说:“我的优点还很多,以后你会慢慢发现的。”说着又夹了一个要往宋杰口中送。

宋杰坐起身说:“别别别,还是我自己来,那样搞得我好像真的成了重病号一样。”

杜晓飞说:“你这个人真不会享受。要是换了我,只要你给我喂,我除了张嘴,什么都懒得动。”

宋杰说:“我还以为你嘴也懒得张哩。”

杜晓飞说:“去你的。你把我说成猪了,猪都没有那么懒。”

他们俩正说话间,电视中的“边阳新闻”突然闪出了今天的破案新闻,现场画面极强,主持人石楠手握话筒,正站在案发现场,旁边的警察影影绰绰,警车上的红灯一闪一闪的,清晰可辨。石楠说:“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现在在南郊开发小区旧糖厂,现在是早上十点四十分,在这里刚刚发生一起激烈的枪战,我市刑警队队长宋杰和侦查员杜晓飞面对三个持枪歹徒机智勇敢,当场击毙两人,活捉一人,缴获手枪三支。下面请看详细报道。”随之,画面一切,镜头移向了现场,两个歹徒死状惨不忍睹,旁边积着一大摊血迹,然后,出现了手枪的画面,最后才出现了宋杰的画面。一把手铐,一头铐着宋杰,一头铐着犯罪嫌疑人冷一彪,两个人血肉模糊,让人很难分清谁是警察,谁是凶手。紧接着给了宋杰一个特写镜头,一下子将宋杰衬托得更加伟岸英武,铁骨铮铮,一派浩然正气。画面上的杜晓飞押着犯罪嫌疑人,秀中带刚,飒爽英姿,尽显了巾帼豪杰的风采。与此同时,播音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说:“据现场初步调查,死者一个叫蔡老四,一个叫林子强,犯罪嫌疑人均系劳教释放人员,他们先后持刀杀害了刘梅,又受人指派,枪击我公安人员毕大海以及主要证人孙忠学。今天早上十时二十分,二犯罪嫌疑人在旧糖厂与犯罪嫌疑人冷一彪交货时,发生枪战,幸好我公安人员宋杰和杜晓飞赶到现场,当场击毙了负隅顽抗的蔡老四,宋杰只身一人奋力相搏,活捉了持枪妄图潜逃的犯罪嫌疑人冷一彪。据悉,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我台届时将做跟踪报道。”

这条新闻刚播完,宋杰就一摁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此刻,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经过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血与火的洗礼,他们更懂得了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

过了好半天,杜晓飞才说:“老毕的仇,我们总算为他报了。”

“没有,还没有。”宋杰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找到真正的幕后,这个仇还不能算报了。蔡老四只不过是一支枪,而使枪的人至今还没有浮出水面。”

杜晓飞有点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宋杰:“那个人究竟是谁呢?也许我们可以从冷一彪的口中会知道这一切。”

宋杰说:“等他一苏醒过来,我们马上突审,看能不能有个结果。看来,冷一彪现在是我们唯一的一条线索了。”

杜晓飞说:“通过一场激战,宋队,我忒佩服你,你的形象在我心中越发高大了,我觉得你就像警匪片中的英雄人物一样,艺高胆大,身怀绝技,而且,还很酷。”

宋杰说:“别说‘酷’了,杜晓飞你知道吗,当我发现蔡老四的枪对准你的时候,我都紧张坏了,要不是我出手快,你肯定就被他击中了。”

杜晓飞说:“如果我真的光荣了,你会为我落泪吗?”

宋杰没好气地说:“你胡说些什么呀?杜晓飞,我明确地告诉你,我现在的感情特别脆弱,你别拿话来刺激我。”

杜晓飞说:“我一点儿都没有刺激你的意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当我看到血肉模糊的你,用手铐一头铐着你自己,一头铐着手握匕首的凶手时,我流泪了,忍也忍不住。”说着,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宋杰说:“好了好了,看你现在,哪像个巾帼豪杰?”

杜晓飞说:“去去去,谁像你,没一点儿人情味。”

在“黑色星期五咖啡屋”的“仙人聚”里,于又川正与一个神秘人物交谈着。因为屋中的光线很暗,而那个人又坐在暗处,就越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面,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于又川说:“他现在怎么样?”

那人说:“还在昏迷状态,医院正在抢救。”

于又川说:“他知道我们的秘密太多了,一旦招供,你我可就彻底完蛋了。所以,你必须想办法永远封上他的口。”

那人说:“现在壁垒森严,我无法下手。况且,我从来都不参与杀人。那是犯罪,我不能知法犯法。”

于又川说:“话不要说绝对了。不直接参与也行,就间接参与一下,比如,像对毕大海。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那人说:“你是不是在要挟我?”

于又川说:“哪里是要挟你?你真是多虑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这样可以广开思路嘛。办法是人想的,事情是人干的。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我想,只要你动动脑筋,肯定能想出一条锦囊妙计来。至于你的事儿嘛,我已经向刘市长打过招呼了,他招商引资一回来就要动一批干部,其中就有你。放心吧,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的。”

那人说:“如果你早一些把这事儿办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被动。”

于又川说:“他总不能刚一上任就动班子。凡事都得有个过程嘛。还是先抹平眼前的事吧,不抹平,必有大患。”

那人说:“这事难度很大,他们把守很严,搞不好,事情办不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于又川说:“不好办也得办。不办,你我就会被他扯进去。”说着他递过去一个纸包,“瞅准机会,把它放进他喝水的杯子里,或者,把它溶进注射液里。事成后,我再给你的账号上打过去二十万,还要保证让你顺利坐上一把手的宝座。”说完起身离开了阴暗的咖啡屋。

于又川回到公寓,感到一阵疲惫,躺在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心里乱极了。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懒得接。又过了一阵,电话又响了,他抓起来应了一声。电话是石楠打来的。石楠关切地说:“你还好吗?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打你的手机关机,我还以为你生病了。”于又川说:“还好还好。有个应酬,刚从外头吃饭回来,手机没电了,所以你打不通。”石楠说:“我很想见见你,现在有空吗?”于又川本想回绝,一听她那么急切,就说:“你来吧,我在家等着你。”

放下电话,于又川的心里涌来一股热浪。在这极度空虚的时候,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还能这么关心他,足以使他感到温馨熨帖。石楠是个好姑娘,他知道她是真心爱他的,他也是真心爱她的,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发生,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成为一对新婚夫妻。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这件事的发生已经使他预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妙,他可以伤害别人,甚至,为了某种利益可以致对方死地而后快,但是,他却不能伤害真心爱他的女人,他必须以同样的真诚面对她,不能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伤害,更不能留下一生都无法愈合的创伤。

门铃响了,他打开门,石楠粲然一笑,像一条小鱼一样游进屋来。她的身上总是充满了一种青春的旋律,一种活力四射的激情,每每踏进他的房门,就像吹进了一缕和煦的春风,带来了一抹灿烂的阳光,顿时蓬筚生辉,使他的屋子里一下子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春天的芬芳。

“还想我吗?”石楠搂着于又川的脖子问。

“不想你还能想谁?”于又川宽厚地笑笑说。

石楠非常喜欢于又川这种不张不扬,成熟稳重的性格,但她还是撅着嘴含娇带怨地说:“想我,你怎么不主动打电话给我,老是让我主动,还找不到你,真让人着急。”

于又川说:“不是因为忙嘛。等忙过了这一阵,也许能清净清净,到那时,我就每天陪着你,陪得让你见了我就烦。”

“不烦。我永远不会烦的。”石楠咯咯咯地笑着松开手说,“明明知道你在哄我,但是,我还是愿意让你哄,你说,女人傻不傻?”

“不傻。”于又川微笑着摇摇头说。

“为什么?”

“因为女人的梦都做得很现实,所以,不难实现。”

“那么,男人呢?男人也做梦吗?”

“做。但是,男人的梦却很缥缈,这就注定了他要比女人痛苦。”

“是不是男人比女人更有野心,更富有挑战性和冒险性?”

“应该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我到南郊开发小区采访了一起枪杀案,目睹那个充满血腥的场面,我不敢相信他们为了一点既得利益就敢那样去送死,但是,他们的确是那样做了。一对黑吃黑,有两人丧命,一人被公安人员活捉了。这条新闻已经在今晚播过了,你看没看?”

于又川本想说看了,但是,还是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否认,是内心的惧怕,还是不愿意再碰到这个事实?

石楠看了一下表,正好是重播时间,见遥控器就在茶几上,便打开电视说:“你应该看一看,听说那个冷一彪还是你的手下,你这个堂堂的董事长是怎么当的,手下出了事,你竟然还不知道?”说着跳了几个台,画面突然一闪,正好闪现出宋杰和冷一彪,手铐的一边是宋杰,手铐的另一头是冷一彪,一看他们两个人血肉模糊的样子,足见这对对手所经历的这场你死我活的恶战是多么的残酷。

于又川装作十分吃惊的样子说:“是他,真的是冷一彪!他怎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这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呀,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没想到他竟然到了这一步。真让人感到痛心呀。那个公安叫什么名字?”

石楠说:“叫宋杰,是刑警队队长。那女的叫杜晓飞,也挺厉害的。又川,冷一彪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于又川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他是他,我是我,怎么能有关系?如果说真的有什么,那也是连带责任。就好比你们电视台要求文责自负,但是,倘若哪个记者真的捅了什么娄子,当台长的也免不了有把关不严的责任。当然,这个比喻不一定恰当,道理似乎有点近似。”

石楠说:“要真的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说实在的,今天采访回来,当得知那个冷一彪是你的手下后,我真担心把你牵连了进去。现在我总算放心了。”

于又川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没事的。要是真有什么事,那就是我平时放松了对他们的管教。”说着就很艺术地引开了话题说,“你的节目现在主持得越来越成熟了,很富感染力。人们与其说在看新闻,不如说是在看你的风采。”

他这样一说,石楠就像别的受到了表扬的女孩子一样,心里感到非常高兴,嘴上却说:“你讨厌不?”

于又川说:“不讨厌。”说着顺势一拉,石楠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偎在了于又川的怀中。

此刻,边阳市招商引资代表团的团长刘国权在海滨市刚刚设宴招待完了海滨的市政领导和工商界知名人士。海滨市是他这次到沿海之行的最后一站,他们已经走了四座城市,每到一处,都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和收获,尤其到海滨这座美丽的城市,他遇到了他大学的老同学,现任海滨市副市长的张东阳,在张副市长的张罗下,他成功地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使海滨市工商界的人士进一步了解了边阳的优惠政策和发展前景,几天工夫,就签订了几十项合同,引进资金十个亿,加上前面四个市,引进资金将近十几个亿。这在边阳市的招商引资中几乎是个天文数字,作为边阳市的市长、招商引资代表团的团长刘国权怎能不感到高兴?

这一招,算是他走的第二步棋。在他当副市长的几年里,他看得很清楚,每一届领导都想搞好招商引资,借鸡下蛋,以此来振兴地方经济,实现工业强市的宏伟目标,但是,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顾小利而失大利,顾眼前而失长远。虽说出台了不少优惠政策,但是,优惠的幅度还不够,一些商家虽说也有合作意向,但是,当他们亲临边阳一考察,觉得在这样一个投资环境下得到这么一点优惠政策真是划不来,说是回去考虑考虑,回去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吃一堑长一智,他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一上任,就在原来优惠政策的基础上又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然后又亲临招商引资的前沿阵地,终于获得了他理想中的结果。

在宴席上,因高兴,他放开了海量,豪爽地与每一位客人都碰了杯,等宴会结束时,他自己也因此喝大了。

白发祥和秘书把他扶到宾馆里,秘书沏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让他醒醒酒,他挥挥手对秘书说:“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回去休息,今晚,我就……和……白主任好好地聊他……一个通宵。”

秘书走后,他对白发祥说:“发祥,你……你说,我做得咋样?别人招商引资引了几年,才引来了多少?我一出马,就给我们边阳引来了十几个亿。十几个亿,不少呀!”

白发祥说:“这都是刘市长的功劳,要是边阳市的市长让您早当几年,我们边阳的发展早就上去了。”

刘国权大笑着拍了一把白发祥说:“知我者,发祥也。我就是要用我的能力,要用我的水平来证明给他们看,我刘国权绝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白发祥说:“那是,那是。刘市长的能力和水平在边阳市是有口皆碑的。以您的能力,当个边阳市的市长算什么,当个省长都绰绰有余。”

刘国权哈哈大笑着说:“别胡说,别胡说。发祥,你跟随我这么多年咋样,我没有亏待你吧?”

白发祥说:“没有,没有。说实在的,没有您的栽培,就绝不会有我白发祥的今天。”

刘国权呷了一口茶说:“发祥,这次回去,我就打算动动班子了。我考虑再三,想把你安排到政府来当秘书长。我的用意你可能也清楚,就是给你一个台阶,想让你有个全面熟悉政府工作的过程,然后,为下一步当选副市长做个铺垫。你看怎样?”

白发祥激动地说:“我没有什么意见,听您的,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接受。您走到哪里,我就跟您到哪里。”

刘国权笑着说:“其实,我最信任的人也就是你了。这次回去,我就给你操作。”

白发祥感激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刘国权说:“这话你就留着对别人说去吧,你我之间还用得着感谢不感谢吗?”

午夜时分,冷一彪刚刚退了烧,宋杰就迫不及待地闯到病房里对他进行了审讯,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个杀手冷一彪充其量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支枪,而持枪者可能就是藏在幕后的那个人,他就是想办法从冷一彪的身上打开缺口,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姓名?”

“冷一彪。”

“年龄?”

“二十八岁。”

“职业?”

“长青集团公司保卫处处长。”

“昨天被你枪击的那两个人姓啥叫啥?他们与你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你是受谁的指使去枪杀他们的?”

“……”

“冷一彪,你听到了没有,为什么不回答?”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落在了你们手中,我认了,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宋杰拍案而起道:“冷一彪,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我们掌握得清清楚楚。二月二十三日,你与东阳市的吴金山合伙制造了一场交通事故,使高中信市长遇害。之后,你为了杀人灭口,赶到东阳市,杀了吴金山,晚上,你又返回边阳,在南郊菜市场旁边的‘微利’小商店里追杀吴金山的女朋友李英未遂。二月二十七日深夜,你从市中心医院的三楼后窗口潜入,将李英捂死。二月三十日,你又来到市中心医院,没想到中了我们的埋伏,你虽然逃走了,但是,却中了一枪。你在别人的安排下,潜伏到南郊的老孙头的小诊所里去治疗。没想到当你病愈快要出院时,却被我们公安局的侦查员毕大海发现了你和你的主子,你们为了消除隐患,又买凶雇杀,把毕大海调到市外科医院大门口,枪杀了毕大海。那个杀害毕大海的凶手接着又接受了你们的指派杀害了老孙头。昨天,你又受你主子的指派,借给凶手雇金之际,想杀人灭口,没想到的是,你却落入了我们的法网。冷一彪,凭你所犯下的罪行,你早就死有余辜了。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冷一彪微微怔了一下,遂又镇定下来说:“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要杀要剐全由你们了。进了你们这里,我就没想活着出去,怎么都是一死,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杜晓飞说:“冷一彪,你死有余辜并不是说让你现在就去死,你要是不把问题说清楚,就是想死,也不会让你轻而易举的死掉。我只是为你感到遗憾,你才二十八岁,还有多少人生的路没有走完,你就这样为别人去送死,你值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把你送上断头台的人是谁?你值得这么去效忠他吗?你值得为他付出你的年轻生命吗?他要是真正爱你,他就不会把你当枪使,不会让你去为他们卖命。”

冷一彪仍然缄口不语。

就在这时,医院的大夫进来制止说:“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你们必须立即结束同他对话。”

宋杰说了一声“好的”,然后和杜晓飞相视了一眼,宋杰说:“冷一彪,你先好好想一想我们今天说的话,想好了再来回答我们。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到了这一步,你别再心存幻想了,你的主子救不了你,谁都救不了你,等待你的,就是人民对你的审判。”

于又川的手机上发来了一条信息:“鸟醒没叫,不好得手。”于又川一看就清楚,冷一彪没有说出什么。尽管如此,他还是免不了担心,为了防止意外,他必须要及早采取行动,如果等到冷一彪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叫来了左子中。

“为了以防万一,你应该先到国外去避一避,等事态平息下来再回来,如果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严重的话,我就把所有的资金转移过去,然后,想办法脱了身,我们就一起在国外安度晚年吧。”

左子中说:“我一走,岂不是欲盖弥彰?他们就会把目光一直盯向你。还是再等一等吧。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于又川说:“也有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如果他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手,冷一彪备不住都说了,你就是想逃也无路可逃了。他们把目光盯着我没关系,没有证据,谁也把我怎么不了。”

左子中沉思了良久,才说:“要不,棋走两步。我要亲自出马,事成了我就不走了,一旦败露,就按你的计划办。”

于又川说:“子中,我实在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风险了。失去一个冷一彪就让我够心疼的,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再说,你的腿受过伤,不太方便,手下马仔那么多,杀鸡焉用牛刀?”

左子中说:“在这关键时刻,我不敢乱用他人了。每用一个人,解决了一个难题,同时,又露出了新的破绽,反而不好,倒不如我亲自出马。我这腿,只是天阴时才不方便,这样的好天没事的。”

于又川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也得先摸清情况再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左子中说:“昨夜,我想了一个通宵,我们应该去慰问慰问受伤的警察。这样,一方面可以表示我们对冷一彪这件事的态度,对人民警察的关爱;另一方面,也可探探虚实,以便采取行动。其三,也可以给冷一彪带去一点信息,让他知道我们到医院来过,他可以挺一阵子,不至于一下子失去希望。你看怎么样?”

于又川说:“子中总是棋高一招,想得妙!真可谓一箭三雕。顺着这个思路,我还想出点资金,在公安系统设立一个奖励基金,这样也可缓和一下我们同公安局的关系,挽回我们的社会影响。”

左子中说:“这样当然更好,去了一个冷一彪,我们搞了个奖励基金会,不但挽回了我们的声誉,还有赚的。”

于又川说:“那就定了,你去做个准备,我们马上就可以行动。”

昨夜,宋杰审完冷一彪后,一直发烧,早上刚刚退了烧,睁开眼来,见杜晓飞正守在他的身旁,不免有点感动,就说:“你一直坐着?没有休息?”

杜晓飞说:“你醒了。昨晚你烧得厉害,嘴里净说梦话。”

宋杰说:“说梦话,什么梦话?”

杜晓飞说:“好像你在梦中还在抓冷一彪,说‘你跑不了,不放过你’,还说‘杜晓飞,注意’。”

宋杰说:“这就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杜晓飞嘻嘻地笑着说:“听你说梦话真有意思。”

宋杰说:“我是不是还说过什么?”

杜晓飞笑着说:“当然,还说过。”

宋杰说:“我还说了些什么?”

杜晓飞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郭剑锋进来接过话茬说:“说什么?”

杜晓飞说:“说他昨夜发烧说的梦话。”

宋杰刚要起身,郭剑锋过来制止说:“别动,你好好给我躺着休息。过一会儿长青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于又川要来慰问你。”

杜晓飞说:“他来慰问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郭剑锋说:“别胡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嘛。再说了,他得知冷一彪持枪杀人,既表示歉疚,也很气愤,一再要求我们一定要严厉惩办。”

宋杰说:“他来也好,可以趁机摸摸他的底细。”

话音刚落,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郭剑锋使了个眼色说:“他们来了。”说着就出去招呼道,“谢谢董事长在百忙中前来看望我们受伤的同志。”

于又川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哪里哪里,比起你们公安局的同志,我们就谈不上什么忙。”说着进了门,看到病床上的宋杰说:“不用介绍,这位肯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宋杰宋队长了。我昨天在电视上看了,真为你的英雄气概所钦佩。”随即又对旁边的杜晓飞说:“这位就是杜警官吧?真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过去,我对你们还不太了解,昨天看了电视,真让人感动,我们边阳市正是有了你们这些卫士,才为我们的经济建设起了保驾护航的作用。”

宋杰说:“谢谢于董事长的关心。”

于又川说:“关心不能停留在口头上。郭局长,我打算给你们公安局捐赠五十万元人民币设立一个奖励基金,专门奖励公安战线上的英雄、劳模。像宋杰、杜晓飞这样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不顾个人安危的英雄人物应该重奖。不知道郭局长接受不接受我的这片心意?”

郭剑锋笑着说:“接受。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接受?我代表全体公安干警向你表示感谢。”

于又川说:“好!咱们就一言为定了。郭局你敲定时间,到时我们搞个简单的仪式,也算是我对公安局的同志表示一点歉意,谁让我管教不严,出了冷一彪这样的社会败类。”

杜晓飞趁机突然发问道:“于董事长,冷一彪最近一个阶段的反常行为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

于又川说:“这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冷一彪在我的手下干了好几年了,应该说干得不错,他负责集团公司的安全保卫工作,很尽职。可是,谁能料想到他会走向这一步呢?大概半月前,他请了病假,就再也没有来上过班,没想到昨天看电视,却看到他竟然干出了那种事,真让我感到吃惊,也让我感到惭愧。”

杜晓飞说:“他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左子中插言道:“他说他的手臂上长了一个瘤子,我们也没当回事,就准假了。这一次,我们长青集团公司的声誉就让这个冷一彪给败坏了。”

等他们双双说了一些客套话告辞走后,杜晓飞才愤愤地说:“谁稀罕他们的奖励。我看他们像是在演戏。”

宋杰说:“没看出来,杜晓飞,你还真有点头脑。我看也是,太虚假了,不免露出了表演的痕迹。这也恰巧说明了一个问题,证明他们心虚。郭局,你说呢?”

郭剑锋说:“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不要乱议论。人家毕竟给我们支援五十万元,也是个好意嘛。说说吧,你们昨夜审出来什么结果没有?”

杜晓飞说:“刚审了一阵,他就又昏迷过去了。刚才我听医生说,他的烧已经退了,我们应该突击审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郭剑锋说:“好,我也参加。杜晓飞你做笔录,宋杰还是主审。”

宋杰要下床,杜晓飞过去搀扶他。宋杰说:“别别,我自己能行。”

杜晓飞说:“你别逞能了,等你好了想叫我扶你都没门儿。”

于又川回到公司后,又向那个人发出最后的通牒:“你那边怎么样?等到什么时候才行动?”

那人说:“他们已经怀疑我了,不让我接近案子,我没有机会去行动。”

于又川说:“你就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那人说:“除非被转到看守所来,否则,不好办。”

于又川说:“等他转到看守所,早就把你给供出来了。”说完“咔嚓”一声将话机挂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左子中说:“算了,大哥,就别指望他了。关键时刻,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宋杰开门见山地说:“说吧,冷一彪,是谁派你杀害吴金山、李英和蔡老四的?”

冷一彪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我承认,他们都是我杀的,要杀要剐由你们,进了这里,我就没有想活着出去。别的,我一概不知道,你们问了也是白问。”

宋杰说:“冷一彪,你就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一个替死鬼吗?你不觉得你这么年轻就为他们去死感到冤屈吗?”

冷一彪冷笑一声说:“冤屈?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冤屈。从你用手铐铐住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劫数尽了,这里面就根本不存在冤屈不冤屈。”

郭剑锋突然一拍桌子道:“冷一彪,你长的是猪脑子,还是人脑子?凭你犯下的滔天罪行,就是千刀万剐,你都没有资格说一个‘冤’字。说你冤屈,是你替别人送死,你觉得冤屈不冤屈?你的命究竟在别人那里换了几个钱儿,你值不值得?你这样忠心耿耿地为你的主子效命,他们对你呢?对你怎么样?如果他们真正关心你,真正爱护你,就应该给你一条阳光大道,而不是让你替他们送死。可以见得,你在你主子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条狗。你说说,难道不是吗?”

冷一彪轻轻颤了一下,然后紧闭双眼,什么也不说了。

杜晓飞说:“冷一彪,你可能还在心存幻想,以为你背靠的那个势力非常强大,他们可以扭转乾坤,可以改变你的命运。错了。他们没有那样大的本事,他们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他们和你一样,同样也逃脱不了法律对他们的制裁。如果他们能得手的话,你就是他们下一个杀人灭口的对象,因为你对他们来讲,只有危险,而没有利用价值了。”

冷一彪长嘘一口气说:“我很佩服你们敏捷的才思和极强的说服力,要是换了别人,也许早就说了。可是对于我,没用。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会牵连任何一个人的,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就是别再费口舌了。”

宋杰和郭剑锋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说:“冷一彪,你不说算了,到时候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三人回到宋杰的病房里,杜晓飞说:“我还没有见过这么顽固不化的人。”

郭剑锋说:“据我看,冷一彪之所以对他的主子忠心耿耿,这说明他的主子一定有恩于他,他为了报恩,才宁可牺牲自己,也不出卖主子。为了在冷一彪身上有所突破,我们应该从冷一彪的身世和成长史上着手,找到问题的症结,才有可能找到突破口。”

宋杰说:“我赞成郭局的观点。看来,再审下去也没有什么进展,下一步,我们就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对冷一彪身世的调查上。”

杜晓飞说:“我总觉得这一系列的事儿与长青集团公司有很大的关系。从发生意外的交通事故,高市长车毁人亡,再到冷一彪追杀吴金山、李英,再到后来滋生出来的蔡老四,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幕后高手在操纵着。这个幕后高手很可能就是于又川。”

郭剑锋说:“动机呢?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肯定有一个明确的动机。”

宋杰说:“就是为了得到沈阳路步行一条街。只有冒很大的风险,才能获取最大值的利益。”

郭剑锋说:“你们俩都是这么看的?”

宋杰和杜晓飞同时点了点头。

郭剑锋说:“证据呢?合理的推测不等于证据,理论上成立的,不一定事实上成立。”

宋杰说:“这我知道,所以我才拼命地搜寻着证据。最简捷的办法就是要让冷一彪开口。当然,可以想象出,即使冷一彪开口了,也只是揭出冰山一角,最实质的东西也就是隐藏最深的东西,冷一彪未必知道。只有深入到长青集团公司内部,才有可能找到实质性的东西。”

郭剑锋长嘘了一口气说:“这就足以说明我们面对的敌人是多么的强大。当我们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就有可能进行疯狂的报复。毕大海同志的光荣牺牲就是一例,所以,我还必须提醒你们二位,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工作方法和工作策略,保护好自己。”

宋杰和杜晓飞同时说了一声“是”!

终于等到了天黑。

左子中说:“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你把所有的责任都可以推向我,谅他们对你也不会怎么样。冷一彪如果要说什么,也只能供出我,不会对你构成威胁。”

于又川说:“最好不是这样一种结果。子中,为了长远的利益,我们必须要保全自己。你千万要小心谨慎,没有机会,宁可放弃,也绝不要去冒险。大江大河都过来了,我们不能在这小沟里翻了船。”说着他将支票和护照递过去说,“这是明天凌晨三点一刻的飞机,到北京再转机。到洛杉矶下机后,会有人来接你。这是五十万美金的转账支票,开户银行就在洛杉矶。”

左子中说了一声“大哥”就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于又川说:“别难过,这不是我们的生离死别。如果得不了手,你就走。等这边平稳了,你再回来。倘若这里的情况真是比我们估计的还要坏,我就想办法把工程款套出来,给你打过去,然后我也过去。你就等着我,我们就在国外安度我们的晚年吧。”

左子中说:“大哥,如果我真的失败了,你可要多多保重。”说着拿出一包东西出来,交给于又川说,“这是录音带和录像带,还有与他们来往的账目清单,它牵扯着与我们有过交往的几个大人物。这是他们的证据,是我们的杀手锏,你可以用这些东西来控制局面,不怕他们不跟着你的指挥棒转。”

于又川收起东西说:“还是子中想得周到。”

左子中说:“对他们这种人,我们只能利用,但绝不能信任。他们这些人,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条狗,一条没有脊梁骨的狗。吃着共产党的饭,又对共产党不忠的人,你就不能指望他对你有多么忠,你只能把他当作一条狗来使用。”

于又川说:“真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当年你在老山救了我一条命,今日,又是你舍命来救我,今生今世,我欠你的太多了。”

左子中说:“大哥,是好兄弟就别说这样的话。我左子中在破烂不堪的乡办工厂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还不是大哥你千里迢迢把我打捞上来的吗?人啊,一生中能有几个知己?”

在宋杰的病房里,医生一边给宋杰的伤口上药,一边埋怨道:“宋队长,为了对你的身体负责,我必须警告你,再不能下床走动。否则,伤口就无法愈合,搞不好还会受感染。”

宋杰说:“好好好,我听你的。”

等医生走了之后,杜晓飞扮了个鬼脸说:“好好听医生的话,要是伤口长不好,将来成了一个瘸子,看谁还嫁给你。”

宋杰说:“没人嫁我就当光棍呗!我都不急你急啥?”

杜晓飞说:“谁急呀?我只是为你操操心,瞧你那样。”

宋杰说:“怎么,还生气了?”

杜晓飞说:“谁生气了?我才不生气呢。”

宋杰说:“不生气就好。感谢你这几天对我的关照,等我好了,出院后,我要到香山娱乐城好好请你一次,吃喝玩乐一条龙,保你满意。”

杜晓飞高兴地说:“真的?”

宋杰说:“当然是真的。”

杜晓飞说:“不许反悔。”

宋杰说:“不反悔。”

杜晓飞说:“到时候你要陪我玩一个通宵。”

宋杰说:“行。”

杜晓飞说:“这还差不多。”

夜很深了,医院里一片静谧。

一个黑影隐在楼梯口,窥视良久,突然窜到了医务室,从后面卡住了值班医生的喉咙,值班医生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就被他轻轻一点穴位,将其点得昏死了过去。随之,他把医生放到了旁边的小床上,又迅速穿上了挂在墙上的白大褂,戴上口罩、帽子、手套,对着镜子看了一番,当把情绪镇定下来之后,才挂上听诊器,端着药盘子出来向病房走去。

来到病房门口,站岗的武警战士按程序检查完了他的全身才放他进去。他迅速走到病床前,确认了一番病人,然后将一管注射液注进了吊瓶中,镇定自若地离开了病房。

夜深了,于又川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但他并没有休息,一个人凭窗凝望着。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还在闪闪烁烁着,以此来丰富着这个城市的夜生活。黑夜,不失为一道美丽的港湾,许多白天干不了的事,都选择了黑夜。

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黑夜,他接左子中回来的途中住进了开封的一家宾馆里。连日来的奔波使他身心疲惫,他们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时分,他隐约听到有一点响动,便“忽”地坐起来,看到一个身影倏然一飘,藏到了壁橱旁边。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进来了小偷,大喝一声“谁”?然后迅速下了床,正要堵截,没想到小偷一转身,来了一招青藤缠树,顺势将他一推,逃过了他的堵截。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知道今日遇到了对手,一个腾空后翻,欲揪住小偷的衣领,小偷一个老妈拐线,化开了他的招数,随即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向他咽喉刺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子一躲,反手一勾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一脚踢向对方的裆部。对方趁机一个后翻滚,来一招兔子蹬鹰,双腿一挺便站了起来,正要抽身逃走,没料左子中一脚将一把椅子踢过去,小偷被绊倒了。他一个箭步蹿上去,将小偷擒住。左子中打亮灯,他一把撕开小偷脸上的蒙面纱,两人都吃了一惊,原来小偷还是一个小毛孩子。年龄大概只有十七八岁。

他拿过小偷手中的匕首,刀尖逼在小偷脸上说:“说,是谁派你来的?”小偷说:“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来的。”他说:“你想要死在我的手里,还是让我把你送到公安局去?”小偷一下子求了饶:“两位大哥请饶了我吧,你们千万别把我送进局子里,送进去我的妈妈就没人救了。”左子中说:“你说你的妈妈没救了,你妈妈是怎么一回事?”小偷说:“我妈妈生病住院了,没有钱交住院费,现在还停放在医院的楼道里。下午我愁得没办法,看到二位大哥像是大老板,就跟踪了你们,所以,就……大哥,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来偷你们的。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说:“你说的是真话?”小偷说:“我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就不是人养的,是猪狗生的。”他一听松开了小偷说:“我问你,你是哪里学的功夫?在这个道上干了多久了?”小偷说:“我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常被人欺负,学习一直不好。所以,我妈妈就把我送到嵩山少年武术学校学习,免得我将来受人欺负。学了几年,出来后,也没有找到适合的工作,就在社会上瞎混。”他听完便说:“念你是个孝子,我就不送你进局子了,放你一马,你走吧。”小偷连磕了三个响头说:“谢谢两位大哥的恩情。”说完起身刚要走,他突然叫住小偷拿过手提包掏出一沓钞票说:“小小年纪,这么孝敬你的妈妈,真难得。小子,这是大哥的一片心意,拿去给你母亲治病吧!”小偷接过钱,突然泪流满面,两膝一屈,跪在他的面前说:“大哥,我叫冷一彪,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你的恩情?如果大哥不嫌弃,等我妈妈的病好了以后,我来给你打工,给你当牛做马,来偿还你的恩情。”他一听,就笑着扶起他说:“好了好了,赶快给你妈妈治病去吧。别说报恩不报恩的话了,如果你在这边不好混,你就来找我。”随后,他告诉了他的联系方式。

冷一彪一走,左子中就十分感叹地说:“大哥真是一个难得的善良人。”他说:“子中,不是我于又川善良,我也不是及时雨宋江宋公明,我主要是被他的那番对母亲的孝心感动了。我从小就失去了妈妈,对有妈的人总是很羡慕,难得他小小的年纪就有这么一片孝心。我总是非常固执地认为,一个能孝敬父母的人,才有可能忠实于他的朋友,一个连父母都不孝敬的人,是绝对谈不上对朋友的忠诚。”

的确如此,他没有看错冷一彪,在后来的岁月里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十多年了,风风雨雨,冷一彪始终对他一片忠心。难得的这样一位好兄弟,没想到竟被他断送了,他一想起这些,竟忍不住有些伤感。

手机响了,他接起一听,原来是左子中的:“大哥,平安无事了,我可以继续呆下来了。”他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说:“子中,我很想见见你,你过来吧。”合了手机,不觉潸然泪下。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真是一腔愁绪,难以言表。

宋杰被一阵噪声惊醒之后,天已经大亮了。他刚坐起身来,王忠就跑过来报告说,冷一彪死了。宋杰大吃一惊道:“什么?冷一彪死了,他是怎么死的?”王中说:“刚才值班医生来给他换药,一摸他的身子,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宋杰说:“要注意保护好现场。”说着猛一起身,一下扯动了他的伤口,疼得一阵龇牙咧嘴。王忠赶快上来扶着他说:“慢点,慢点。我已经吩咐医生了,让他们保护好现场。”说着就扶着宋杰来到了冷一彪的病房。宋杰问王忠,通知郭局没有?王忠说通知了,他们马上到。宋杰问值班的两个武警,这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武警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昨晚到今早只有医生和护士进出过,再没有来过任何人。刚刚听医生说他已经死了,我们也感到很吃惊。”

正说间,郭剑锋和杜晓飞也赶来了,郭剑锋说:“值班医生是谁?”医生过来说:“是我。”郭剑锋说:“你是怎么看的?”医生说:“从痕迹上看,没有发现什么意外,好像自然死亡。”宋杰说:“绝对不是自然死亡,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突然死了呢?”郭剑锋说:“杜晓飞,你负责勘查现场,把所有的指纹都取下来。王忠,你负责把昨晚到今早的值班医生、护士以及他们所用的药品给我调查清楚。”说着他立即打通电话,命令法医马上来这里解剖尸体。完了之后才对宋杰说:“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要注意安全,万一不行就重新换个医院。”宋杰说:“没事。”郭剑锋一边查看着现场,一边说:“什么没事?等有了事一切都晚了。”宋杰眼睛瞅着注射器和吊瓶,嘴里却说:“杜晓飞,你来把这吊瓶和注射器上的指纹取下来,然后拿去化验。”郭剑锋“哦”了一声说:“好,不要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

现场勘查刚结束,法医也赶来了,王忠把值班人员的名单以及药品清单也拿来了。郭剑锋对宋杰说:“走走走,到你的病房里呆一会儿,我们一边等化验结果,一边分析分析情况。”

郭剑锋在前面走着,杜晓飞搀着宋杰刚进了病房,昨晚的值班医生也随后跟了进来。

郭剑锋说:“你有什么事?”

值班医生吞吞吐吐地说:“昨天半夜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想向各位领导反映一下。”

郭剑锋说:“说吧,不要有什么顾虑。”

医生谦逊地点了点头说:“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大概一点多快到两点的时候,我在值班室值班,突然,有一个人一胳膊夹住了我的脖子,对我说:‘不要向任何人说出这件事,否则我叫你永远闭上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在我的脖颈处‘啪啪啪’地打了几下,我顿时感到全身一阵酥麻,随后就不省人事了。早上快到七点的时候,我突然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感到很后怕,估计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快赶到病房,一看那个重点病人已经死了。”

宋杰说:“你刚才告诉我们是自然死亡,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实话?”

医生说:“我不是害怕嘛,害怕那个神秘的人物来找我算账。后来一想,如果我不向你们把情况说清楚,到时候你们怀疑我怎么办?所以……”

宋杰又问:“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医生说:“没有。我只听到了他的声音。”

郭剑锋说:“你必须说老实话。”

医生有点紧张地说:“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没半句假话。”

杜晓飞说:“你听他说话的声音,估计这个人大概有多大数岁?”

医生说:“大概也就是四十岁上下年纪。”

杜晓飞说:“他说的是普通话还是地方方言?”

医生说:“好像不完全是普通话,但是,又听不出来是哪个地方的方言。”

宋杰说:“你好好想一想,想起来有什么要说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告诉我们。”说着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郭剑锋看了一眼宋杰和杜晓飞,见他俩摇了摇头,便说:“你可以回去了,但是,最近不能外出,我们有可能随时找你了解情况。”

医生点了点头说:“是是是。不过,我的安全……你们能不能采取一点保护措施?”

杜晓飞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下。

郭剑锋说:“你放心,我们会暗中保护你的。再说,他也不会再来伤害你的。”

医生怯怯地退走了。

杜晓飞刚说了一声“妈”,“的”字还没出口,就被宋杰狠狠剜了一眼,马上省悟道:“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冷一彪,在他快要开口的时候,没想到又被他们灭口了。”

郭剑锋说:“这帮亡命之徒,真是无孔不入。”

杜晓飞说:“又是一个神秘人物,而且,是一个会点穴的人物。”

宋杰说:“下一步,我们就紧紧抓住这个特征,找出这个会点穴的人。杜晓飞,你赶快找到那个田七,让他打听一下。”

杜晓飞说:“正好郭局也在,上一次田七还向我们提出要提供线索费哩,能不能给他兑现一点儿,也好调动他的积极性。”

郭剑锋说:“可以答应他。过去我们还没有这笔开支,现在不是有了于又川的五十万元奖励基金吗,此时不用,待到何时?杜晓飞,你昨天还在嘟囔着嫌我接受了这笔钱,你看它现在是不是派上用场了?”

杜晓飞说:“这叫用子之矛攻子之盾。郭局,你真是高家庄的,实在是高。”

郭剑锋和宋杰不由得相视一笑。

正文 第十章 黑云压城

刘国权带着边阳市招商引资代表团的一行人凯旋归来了。刘国权一回来,就向市委书记杨志清做了汇报,杨志清听完高兴地说:“好好好,你这一次真是不虚此行呀,能达到这样一个效果真是太好了。国权呀,自从你上任后,政府的工作很有起色,我很满意。以后,你就放开手脚大胆的工作。”

刘国权说:“只要你一把手满意,我就高兴。另外,我还有一点要求,看看你能不能支持我?”

杨志清说:“你看你,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说,只要是为了工作,我就支持你。”

刘国权这才说:“我想对个别局委的班子动一动,这样可以更加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更好地开展工作。”

杨志清说:“动一动也行,但是,涉及面不能太大、太广。因为你刚刚上任,班子的问题最敏感,搞不好,对你个人也罢,对市委也罢,都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

刘国权笑着说:“请书记放心,涉及面不会太大太广的。”

杨志清说:“你先拿个方案出来,跟我通通气,然后再上书记办公会。”

刘国权高兴地说:“好的,好的。”

告辞出来,他拐过去想与向国华打一声招呼。向国华没有当上市长之后,情绪很低落,这都在情理之中。向国华的办公室在东头,他刚拐过楼口,看见财政局局长裴德民像条泥鳅一样滑进了向国华的办公室。他一看到这种情景,就觉得没必要去了。去了,反而谁都会尴尬,就只好打道回府。

有了杨志清的许诺,刘国权的心里一下有了底儿。干部问题是关键。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我们说:“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要干一番事业,手下没有一批得力干将是不行的。你要坐轿子,就必须有人给你抬轿子。排除异己,提拔亲信,这正是他要走的第三步棋。其实,这步棋在他的心中已经酝酿了很久,提拔谁,调整谁,怎么提,怎么调,提到什么岗位,调到哪个位置,他早就胸有成竹,熟烂于心了。只是时机不成熟,他只好把它放到第三步棋来走。

一回到办公室,向他请示的、汇报工作的络绎不绝。他虽然忙,但也找到了自身的存在价值。人就是这样,忙一点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太闲。倘若你闲着没事儿干,周围的人都无视你的存在的时候,说明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他不怕忙,也不怕别人对他的恭维,忙,才能体现你的价值,别人恭维你,说明你有别人值得恭维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见过人们围着一个退休的老人去恭维他,也没有听说哪个退休的老人成天忙得不可开交。

有好几个局委的头头要为他接风,他都一一谢绝了。他说这一阵子太累太忙了,好久都没有同家人团聚过了,他要与家人团聚团聚。自从那次公开拒贿之后,到他家来的人明显少多了,也没有人再给他送钱送物了。有些局委的头头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以请吃来探虚实。他心里明白,对方心里也很明白,但是,就是无法进入实质。拒贿真是一把双刃剑,它给他的政治生涯带来了一个历史性的转折,也为他的权力的施展和运用带来了制约。这样也好,少了一些鱼目混珠,多了一些真诚。有时候就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

周怡来了。周怡像一阵风一样飘来了。

“你好!”周怡伸过软绵绵的小手儿,握了握他的手,眼睛却勾着他,含娇带嗔地悄声说:“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

“我也是。”他心里滚过一层热浪,魂儿仿佛被周怡的眼神勾走了。

周怡的装饰材料公司一经挂牌成立,真可谓财源滚滚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其良好的效益远远超过了周怡所希望的。她成天高兴得像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飞到一个枝头,还没落稳,又匆匆地飞向另一个枝头。一天就这么奔波着,却乐此不疲。而每一次的奔波,都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她知道,她之所以这么顺利,不是取决于她的能力有多大,而是取决于有一棵大树的树阴罩着她。那棵大树当然就是她面前的这位大人物。

“晚上给你接风,好吗?”周怡顽皮地一笑说。

“好。我要把这些天的损失补回来。”他说。

“我也要把我的损失补回来。恨不得现在就让你给补。”她嘻嘻地笑着,上前亲了一口说:“晚上见。”说完,像一阵风一样,飘然地走了。

刘国权摸了一把还在发烧的脸,心就一下慌得不能再慌了。“妖精。”他悄悄骂了一声,骂完禁不住兀自笑了,笑她的确是一个妖精,是一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

尸体化验的结果表明,死者是中毒而死的,这和注射器内的化验结果是一致的。这就是说,那个神秘人物把有毒的液体输入到了吊瓶中,然后慢慢流入人体中,导致被害者最终中毒死亡。

宋杰实在呆不下去了,就拖着病体赶到公安局来查资料。

郭剑锋说:“你不好好养伤,跑来干什么?”

宋杰说:“案子刚有点头绪,又断线了,我能呆着吗?再说了,我只不过受了一点皮肉之伤,犯不着正儿八经地住医院,还是多给咱们局里省两个医药费吧。”

郭剑锋说:“但是,你必须要保证按时打针吃药。”

宋杰说:“这我可以做到。”

郭剑锋说:“有什么线索没有?”

宋杰说:“目前还没有。杜晓飞去找田七了,还不知情况怎么样。”

此刻,杜晓飞在约定的地点与田七接上了头。

田七一见杜晓飞就高兴地说:“杜警官,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你就像电视剧中的女警察一样,英姿飒爽,真威风。还有那个宋队长,用手铐一边铐着自己,一边铐着罪犯,真像个大英雄,酷毙了。我从小做梦都想当个警察,我要是一个警察,我就做一个像宋队长那样的男人,出生入死,轰轰烈烈,多棒!”

杜晓飞说:“田七,你知道吗?你上次给我们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就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才抓住了那几个坏人。你的事儿我已经向我们局长汇报了,局长说,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们应该给你支付相应的报酬。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给你兑现。”

田七说:“不不不!杜警官,我上一次只是随便说说,不兑现了,我说啥也不让你兑现了。”

杜晓飞说:“哎,田七,我看你上一次是认了真的,当时我们能不能给你兑现还没底儿,没想到真的给你落实了,你反而客气起来了。说好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你兑现。”

田七不好意思地用手摸着脑袋说:“上一次,上一次我是有点较真儿。但是,我这次说的也是真的。”

杜晓飞说:“这是为什么?”

田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因为看了电视,看到你们为了抓坏人,置个人的生死于不顾,又听你们说的那些话,真让人感动。我当时就想给你们打电话,告诉你们我不要报酬了。你现在一提起这件事,就让我感到脸红。”

杜晓飞一听,不觉为田七的进步感到高兴,就像大姐姐对小弟弟一样摸了一下田七的头说:“田七,没想到你进步得这么快,真让人高兴。但是,说好了,你的报酬还是得给你兑现,我们干公安的,也得讲信誉,你说对不对?”

田七说:“杜警官,我让你别提了,你就别提了。我知道你今天找我还要了解什么情况,如果你再提报酬的事,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杜晓飞说:“好好好,我再不提了,行不行?我今天找你的确有一件要紧的事想让你帮忙。”

田七说:“你说吧,我要能帮上,一定不遗余力。”

杜晓飞说:“你知道不知道,在我们边阳市,谁会点穴?就是‘啪啪啪’在你的脖颈处戳上几下,你就被他点了穴,一下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田七想了一会儿说:“我还没有听人说过。不过我可以给你打听打听,等打听清楚了,我再告诉你。”

杜晓飞说:“好。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田七说:“知道,我会的。”

晚上,黑色星期五咖啡屋里,轻歌飘扬,灯光朦胧,一派温馨,在那个名叫“仙人聚”的幽静包间里,于又川和刘国权小声地交谈着。

于又川说:“我的手下冷一彪出事了,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他不是持枪杀人,被公安局逮住后,死在医院了吗?”

“是的,他已经死了。他不死,很可能就会有好多人都得去送死。”

“是不是太玄乎了?过去怎么没有听说过?”

“一点儿都不玄乎,他要是说出些什么来,事情就糟了。”

“他能说出什么来?”

“高中信的车祸。”

刘国权禁不住轻轻“哦”了一声。随即便很平静地说:“车祸?车祸怎么了?那不是一起很普通的交通事故吗?”

“可是,公安局的人不那样认为,他们怀疑车祸只是一个假相,隐藏在背后的是一起谋杀,就要查根追底,要找出幕后真凶。谁是幕后真凶?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呀。”

“这真是无事生非。”

“为了不让他们再无事生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的班子调一下。他们不是已经破获了枪杀案了吗?应该充分肯定他们取得的成绩,给他们开个庆功会,该提拔的提拔,该表扬的表扬。班子一调整,案子也就结了。”

刘国权又轻轻“哦”了一声说:“你说吧,你想推荐谁?”

于又川说出了一个人。

刘国权说:“好吧。”

于又川说:“前两天,我和左子中在慰问受伤的公安人员时,还向郭剑锋承诺过,我们长青集团公司打算出资五十万元,在公安局设立一个奖励基金,一方面支持一下公安局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想以此挽回我们长青的影响。有粉就擦在脸上,到时,我想搭上庆功会的这班车,把那五十万捐赠出去,你看怎么样?”

刘国权说:“好,那我就给郭剑锋打一声招呼,让他们做个准备,早一点把事情了结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进入春季,身处大西北的边阳市就成了风的季节,一场接一场的风刮得人的心里发毛,刮得柳枝吐了芽,刮得草坪泛了绿,刮得花儿绽开了蕊,直刮到五六月,才渐渐地有所收敛。

今天,边阳市公安局为毕大海同志召开追悼会。几经努力,毕大海同志终于被省厅批准为烈士,这对死去的毕大海是个安慰,对他的家人,对他的战友也是一个安慰。在这之前,局班子内部曾发生不小的争执,有一部分人认为毕大海同志应该上报为烈士,其理由是毕大海是执行公务时因公牺牲的,正因为毕大海同志的牺牲,才使我们发现了新的线索,一举破获了两起杀人案。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毕大海的死因不详,说他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线索,被对方杀人灭口证据不足。因为毕大海在外出时既没有向领导汇报,也没有与同事联系过,纯属个人行为。说他是烈士,这只是一种良好的推测,同样是推测,也可以推测出另外一种结果,比如,也可以推测为毕大海同志说不准就是他们的朋友,因为内部有了矛盾,发生枪杀也有这种可能。争论的结果,还是遵循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将材料上报到了省厅,经省厅开会研究,最终下发了毕大海为烈士的决定。

在毕大海的墓碑前,前来参加追悼会的有市里的党政要员,市局的公安人员和毕大海儿子所在学校的全体师生。大家胸戴白花,表情严肃。当郭剑锋宣布向为人民的利益而牺牲的革命烈士毕大海鸣枪默哀三分钟时,宋杰举起枪,“砰!砰!砰”朝天鸣了三枪。这三枪,凝聚了他所有的爱,也凝聚了他所有的恨。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心里却在默默地说,老毕,你安息吧,枪杀你的直接凶手我已处决了,杀害你的幕后凶手我还没有找到,但是,我一定能找到,我一定要为你报仇雪恨。

老毕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走了,永远地不再回来,这是宋杰无法接受的现实。尤其当他看到老毕的老婆孩子哭天抢地地哭着不肯离开墓地时,他的心都要碎了,鼻子一酸,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孤儿寡母,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呢?杜晓飞一边搀扶着嫂子,一边泪流满面地劝慰着她。宋杰过去揽过了老毕的儿子毕振东,拍着他小小的肩膀说:“东儿,别哭了。咱们回家吧。”东儿一下抱住他说:“叔叔,我要爸爸,我要我的爸爸!”他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面对东儿,他无言以对,如果可能,他可以心甘情愿牺牲自己,也要为东儿换回来他的爸爸,但是,这已经是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他能做到的,就是今后多给东儿一点温暖和关怀。

早上一上班,郭剑锋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通知,说下午两点半让他按时到市政府来向刘市长汇报工作。郭剑锋正要问问汇报哪方面的内容,还未开口,对方已经挂机了。

放下电话,郭剑锋心想,市政府的人怎么这么牛,对待公安局长都是这个样子,对待下面的人,其态度可想而知了。埋怨了一阵,又回到了问题上。下午要汇报什么呢?听说,刘国权刚一主持工作,一些部局的头儿就争先恐后地去向他汇报工作。其实,汇报工作的和听取汇报的心里都很清楚,汇报只是一种说法,一种理由,其真正的含义不在汇报本身,而在于汇报之外。汇报者是想利用汇报的机会去套近乎,或者是寻求一种新的归属感;听取汇报者却想从中体现他的绝对控制能力,或者说想得到一种满足感。这是一个重新调整人际关系的平台,作为官场中的人绝对不能忽视,否则,他就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官场中人。郭剑锋可能就是那种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场中人,所以,他只顾及了工作,却忽视了汇报,最终让市长点了将。他不得不想,是不是因为刘国权当了市长后他没有及时去汇报,刘国权对他有了看法?想想,有就有吧,有关个人的利益,再大也是小事儿,唯独怎样破了这个大案,找出那个幕后黑手才是他非常在乎的,因为这是关系到党和人民利益的大事儿。

下午,他按时来到了市政府,使他没有想到的是,刘国权对他非常热情,也非常客气。几句开场白过后,话题转入正题。刘国权说:“老郭,本来我要亲自下到基层去调研才对,因为手头的事儿太多,就只好麻烦你们了。”经刘国权这么一说,郭剑锋反而对自己没有主动向市长汇报工作有点自责,就说:“本来我应该向刘市长主动汇报工作才是,只是最近案子上的事有点忙,没有及时向市长汇报,还请刘市长给予谅解。”刘国权说:“哪里哪里,谈不上什么谅解。听说,最近你们破获了一起持枪杀人案,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老郭呀,我可不在乎谁汇报工作汇报得好,而是在乎他的工作实绩怎么样。你就把最近破案的情况,下一步还有哪些工作打算给我说说吧。”

郭剑锋作为一名老公安,一听就明白了刘国权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他只好简略地把案子的侦破情况做了汇报,该说的他说得很慎重,不该说的他一句都没有说。末了才说:“我认为,现在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案子并没有完结,只有抓住那个给冷一彪下毒的人,才能说告一段落。要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在这里。”

听完汇报,刘国权说:“老郭呀,对你们近期的工作,市委和政府都很满意,我本人也很满意。我建议你们要好好地总结总结成绩,该表扬的要给予表扬,该奖励的要给予奖励,要开一次隆重的表彰奖励大会,到时候我要抽空亲自参加,目的就是要大力弘扬正气,对犯罪分子造成一种威慑力。另外,我听说长青集团公司要出资五十万,在全市的公安系统设立一个奖励基金,这很好。一方面,体现了警民共建,另一方面,也解决了公安系统经费不足的难题。老郭,这事儿你回去后抓紧时间定一定,不妨把这两个活动安排在一起,时间嘛,尽量提前,放在下一周最好,这样我就可以参加了。我要趁此机会给公安系统的同志们鼓鼓劲,打打气,也向全市的企业家们倡导倡导,多几个像长青集团公司这样的企业,慷慨解囊来支持我们的公益事业。”

郭剑锋说:“刘市长能抽空参加我们的会议我感到很高兴,回去我就安排布置,把会议安排在下一周。”

刘国权说:“好好好,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后就抓紧落实。”说着便站起了身,隔着桌子伸过了手,郭剑锋赶紧站起身,伸过手握了握,算是告辞。

出门后,想想刘国权的每一句话,郭剑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按他的意思,这个案子似乎结束了,再没有必要往下查了。可事实上,现在才刚刚是个开始,隐藏在案子最深层的东西还没有挖掘出来。这是因为他刚当上市长好大喜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有意淡化了案子的复杂性?

自从冷一彪死了以后,于又川的情绪一直不好。左子中劝慰说:“大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冷子的劫数到了,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你也不必难过。”

于又川说:“子中,这几天我在想,十年前,我们做完了最后一单,我就下决心,要好好做我们的生意,当个一流的建筑商,用我们的智慧,当上边阳市房地产建筑业的龙头老大。我们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努力的,我们顺利地将那个曾经让我下了岗的建筑公司吞并了,接着又吞并了全市大大小小好几家建筑公司。按说,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应该知足了,用不着再玩玄的了,可是,我们还是……陷到了这摊烂泥里,真是欲罢不能呀。子中,你说说看,我这个人,是不是野心太大,狼心不死呀?”

左子中说:“大哥不必自责,是男人总得有点狼心,没有狼心的男人还能算男人吗?你当年要是没有狼心,你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跑单帮,说不准你现在就在街头上摆个地摊儿在维持着生计。中原逐鹿,鹿死谁手?现在,还没有到盖棺定论的时候。有些事,你只能回头看,但却不能再回头。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我们也就只能走下去了。”

于又川说:“子中真是太会宽慰人了,与你聊聊,心里畅快多了。”

正在这时,秘书进来通报说,沈阳路步行街的项目经理邓克兵来汇报工作。于又川说:“让他进来吧,正好左总也在,我们一块儿听听。”

邓克兵原是边阳市某国营建筑公司的副总,因一把手太武断,他有点怀才不遇,于三年前跳槽来到了长青集团公司。他跳槽不久,那家建筑公司就宣布破产了。邓克兵在建筑行业干了十多年,既有理论水平,又有实践经验,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遗憾的是这样一个人才在国有企业却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于又川发现他是一个人才后,很快就给了他一个项目经理的头衔,果不其然,他干得很出色。这次,沈阳路步行街的工程下来后,于又川又把此项工程交给了他,让他全权负责。前两天,于又川还和左子中到沈阳路步行一条街视察过,那里的拆迁工作已经开始,到处是机声隆隆,一片繁忙。于又川高兴地说,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没有一个上访的拆迁户,只有邓克兵才能干得这么井井有条。有一个伟人说过,得江山易,得一将难。未来的市场竞争,最主要的还是人才竞争。

邓克兵进来向他们汇报了工程进度后说,北京来的专家早上八点到省城,我已派人到机场去接了,估计中午就到,董事长和左总能不能抽空儿陪他吃一顿饭?于又川说,陪。再忙我们也陪。

今天下午,边阳市公安局隆重召开了捐赠仪式暨庆功大会。会议由郭剑锋主持,按会议议程,先由于又川给公安局捐赠了五十万元奖励基金,然后,对烈士毕大海进行了特殊奖励,对宋杰和杜晓飞等人进行了表彰奖励,最后才请市长刘国权讲话。

刘国权今天的兴致很高,最初还照着稿子讲,讲了一阵,他就完全脱开了稿子讲起来。他从警民共建讲到了奖励基金的设立,从英模人物的涌现讲到了社会治安,又从社会治安讲到了经济建设,从经济建设讲到了招商引资。散会后,已经超过了下班的时间,局领导陪着市里领导和于又川去吃饭,刑警队的一帮人吵吵着要让宋杰和杜晓飞两个得了奖金的请客,宋杰说,没问题,大家难得聚一聚。说着,从刚刚发的信封中抽出一沓人民币交给王忠说,你们拿去先点菜,我有点事,过会儿就来。说完一个人拎着个包出来了。

宋杰虽说得了奖金,但是,这个会开得让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真搞不明白,案子还像一团迷雾一样没有彻底解开,幕后真凶还没有查出来,竟然开起了庆功大会,这是哪门子庆功大会?尤其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于又川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主席台上给他颁起了奖,这岂不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吗?当他从于又川手中接过奖金的刹那,他明显地看到于又川的微笑中隐藏着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的东西,是嘲弄?是讽刺?是施舍?还是挑衅?他觉得从他的手中去接奖金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他真想把那个红包扔到他的脸上。但是,他却克制住了。

他顺着马路溜达了好久,心里还是愤愤然难以平静下来。

他又想起了老毕,想起曾经与老毕在这条路上散步的情景,如今,风光依旧在,斯人长已矣,他突然难受得有点想哭。便急急地拐向老毕家,他要去看看嫂子,看看东儿。

自从老毕离去之后,他分别和郭局、杜晓飞来看过几次,每次从老毕家出来,他的心情总是沉甸甸的。他无法面对嫂子,更无法面对东儿。他觉得老毕的死,与他有很大的责任,如果那次在市中心医院逮住了冷一彪,老毕也就不会出事了。

嫂子在做饭,东儿刚刚放学回来,这个家已不是过去那个充满快乐、充满温馨的家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嫂子一看宋杰来了,就说,你来得正好,就在这里吃吧。我现在正做哩。嫂子虽也用笑脸相迎,但很显然,那笑脸里含着的都是泪,只要稍稍一抖,泪就会哗哗地淌下来。宋杰说,改天吧,嫂子,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我是顺便过来看看东儿。他摸了摸东儿的头,问了几句学习的情况后,便把下午发给他的奖金袋儿放在了桌子上。嫂子问,这是什么?他说,这是我们刑警队战友们的一点心意。嫂子说,宋杰,你给我带回去,我们已经领到了组织上发给的抚恤金,生活不存在什么问题,如果你们自己再掏腰包,我的良心怎么过得去?说着,拿过奖金袋就往宋杰的怀里揣。宋杰说,嫂子,你听我说……嫂子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大家的心意我领了,这钱……我说啥也不能再收了,收了,老毕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会责怪我的。宋杰说,嫂子,我给你说实话吧,这钱,是我今天领到的奖金,不是大家凑的。你要是还让东儿认我这个叔叔,你还认我这个兄弟的话,你就要把我当作自家人,你就收下吧。宋杰说着说着,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不知啥时,杜晓飞也进来了,当她听到了这番话时,就插言道,嫂子,你就收下吧,这是宋杰的一片心意,你要是拒绝了,让他怎么走出这个家门?宋杰转头问杜晓飞,你什么时候来的?杜晓飞眼里含着泪水说,一会儿了。嫂子说,宋杰,晓飞,你们这样……就不怕我难受吗?说着,泪水滚落出来。宋杰说,嫂子,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比起老毕来,我们这算个啥呀?只要你还把我们当作弟、妹,你就别说客气的话了。

告辞出来,宋杰突然凶巴巴地对杜晓飞说:“你怎么跟来了?”

杜晓飞说:“我怎么就不能来?”说完这句话后,她一看宋杰的样子有点凶,就马上口气缓和地说,“我看你情绪不太好,想过来陪陪你,看你那样子,凶巴巴的。”

宋杰说:“你觉得今天的会议开得怎么样?”

杜晓飞说:“不怎么样。现在案子才刚刚是个开头,就开什么庆功会,这分明就是要结案。”

宋杰说:“谁想结都结不了。除非让我不干刑警。”

杜晓飞说:“我看今天的大会就有这种意向。”

宋杰说:“什么庆功大会?让于又川给我发奖金,一个是怀疑对象,一个是刑警队队长,让刑警队队长从怀疑对象手中去接受奖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简直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杜晓飞说:“所以,你就觉得那奖金有点烫手,就想急于送给嫂子?”

宋杰说:“钱本身没有错,即便不烫手,我也要送给嫂子。老毕能把命都献出去,我们为了他的家,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再说,钱是个啥东西?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没准儿,哪天我光荣了,也好落个一身轻。”

杜晓飞说:“别别别,打住打住。我最不爱听的就是你最后这些话。”

宋杰说:“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既然我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也就意味着选择了随时为人民的利益而牺牲。倘若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我敢肯定,他绝对不是一个好警察。”

杜晓飞说:“好了好了,你今天是怎么了,净说这些。我们打个出租车走吧,王忠他们肯定等我们等着急了。”说着,伸出手,向前面过来的一辆的士招了招手。

刘国权终于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调整完了领导班子。这就是他要走的第三步棋,他觉得走得很漂亮,走得很满意。该用的他就大胆起用,不该用的,他就坚决地不用。需要调整的,他就果断地做了调整。

自从他当上市长之后,他明显地感觉到人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过去亲近他的人越发亲近了,过去不太亲近的也亲近多了。尤其是一些官场中的人,总要寻找各种理由跟他套近乎。有的单位不太好,想调换个好单位,有的当了多年的副职,想升个正职,有的单位和职务都不错,想保位子。凡此种种,他都能理解,他毕竟是官场中的过来人,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历过?上次他退了苟富贵的礼,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震动,一些人生怕再拿他开涮,想送又不敢送。这虽说使他失去了不少收入,但也使他得到了金钱买不到的东西。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弊相衡取其小。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非常漂亮,也从未后悔过。尽管如此,也有一些人变着法儿来送。对此,他该拒绝的照样拒绝,该收的也照样收。既然人在官场,就必须按官场中的游戏规则来办。

这一次调整班子,使他颇费脑筋的有两大块,一是市府这边;另一个就是公安那边。在市府这边,为了将白发祥提升为市政府秘书长,他只好给了原任秘书长纪元一个副地级巡视员的角色。这种提拔在官场中也叫明升暗降,职务虽高了,权力却小了,但毕竟也算给了他一个说法。财政局是一个要害部门,他当然不会再让裴德民这样的人继续担任下去了,为了安排他的人,他只好把裴德民调到计划生育委员会。这样的安排裴德民肯定不高兴,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去吧,如果让他高兴了,他这个当市长的就会不高兴。在公安这边,为了把赵伟东提起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服了市委书记杨志清,把郭剑锋调到政法委去当副书记,这样一来,总算把该摆的都摆平了。

晚上,在黑色星期五咖啡屋的“仙人聚”包间里,于又川和一个神秘人物对坐着。

于又川说:“你的事,今天市委常委会议已经通过了,等明天一发文,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一局之长了。这次,你该满意了吧?”

神秘人物有点激动地说:“谢谢董事长的栽培,我赵某今生今世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于又川说:“弟兄之间还客气个啥,以后,还免不了相互照应。”

神秘人物说:“只要到了这个位置上,我就敢向你保证,在我分管的这个部门上,绝对不会再给董事长添什么麻烦了。以后,董事长有什么就尽管吩咐好了。”

于又川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我也想集中精力抓抓沈阳路步行街的工程,不想再为别的事分心了。我听说,你们好像还要追查冷一彪的死因,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神秘人物说:“郭剑锋早就对我不信任了,他们都在瞒着我,可能有这么一回事吧。”

于又川说:“那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人已经死了,查来查去有什么可查的?本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让你们一查就把它搞复杂了,传到社会上,极不利于我们集团公司。”

神秘人物说:“请董事长放心,以后,我们只能为你们集团公司的发展保驾护航,绝不会再添乱了。”

于又川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了,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有事电话联系。”说完,站起来同他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

郭剑锋接到调令,一下子愣了。他虽然有所感觉,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把他这个公安局长给撤掉了,而且,撤得不明不白。他知道,他们的行动已经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已经触动了那张黑网。否则,他们不会来得这么快,也不可能来得这么直接。他气得一把将调令拍在桌子上,“呼”地站起来,内心仿佛装满了火药,随时随地就有燃烧爆炸的可能。这一纸调令,使他更加验证了他的怀疑,也使他更加充满了对这一恶势力的仇恨。他决定要找市委书记杨志清问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志清仍是笑呵呵的,对任何人都很热情。

郭剑锋开门见山地说:“杨书记,现在案子刚有了点眉目,在这个节骨眼上调整班子,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如果组织上非要调我,等我把这个案子破了再调整行不行?”

杨志清笑呵呵地说:“老郭呀,看得出来,你在公安部门呆了几十年,真的是呆出感情来了。这都可以理解,人嘛,都是感情动物,一有感情就舍不得离开了。不过,你只离开了小系统,大系统还是没有变嘛。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去吧,案子的事,哪天有个完呀?今天破了,明天还会发生新的案子,什么时候都没有一个了结。到了政法委,要积极配合关峰同志,把全市的公安司法工作做好。”

郭剑锋一听杨志清用哄小孩的口气来哄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究竟是假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是非?他只好挑明了说:“杨书记,这个案子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我上次已经向你汇报过,它与高中信市长的死有很大的关系。它牵扯的面比较广,隐藏的也比较深,如果不及早查处,必会出现大问题。”

杨志清一听这话,有点不高兴地说:“公安局局长想的就是办案,民政局局长想的就是救灾,财政局局长想的是拨款,法院院长想的是惩办。是的,你们想的都没有错,因为你们站的角度就是那样的一个角度,让你们通盘考虑显然是不合理的。可是,作为一名市长、书记考虑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考虑的是全市的安定团结,考虑的是怎么发展经济建设,怎么创造优良的投资环境,吸引更多的外来客商来建设我们的边阳市。所以剑锋同志,考虑问题要从大局出发,案子的事,你也仅仅是一个猜测,没有事实根据。没有根据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这样会影响整个大局,让外面的人听到还以为我们边阳有多乱,谁还敢到这里来投资?再说了,让你到政法委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这是组织的决定,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你应该想得通。”说着,他便站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

郭剑锋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了一声“再见”,就出了他的门。

这种结果是他早就料想到的,调令一下来,问也是白问。况且,人家要调动,有的是理由,不想调动也是理由。个别人的意志,一旦上了会议,形成了文件,就成了组织决定,谁敢不服从?他之所以找一找杨志清,就是想探一探他的口风,究竟是他迫于无奈,还是他本来就糊涂?没想到他既不糊涂,也非迫于无奈,他只是一个和稀泥,抹光墙的高手。

回到办公室里,听到了一声“报告”,郭剑锋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两个爱将宋杰和杜晓飞。

“郭局,你真的要走?”宋杰一进门,就气呼呼地问。

“来,坐,坐呀,坐下来说。”郭剑锋一边让座,一边说,“调令都下了,新局长也任命了,不走能行吗?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你走了,案子怎么办?你能舍得丢下这个案子不管吗?”杜晓飞说。

郭剑锋心里一揪,这也正是他的难言之痛。但是,嘴上却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走了,不是还有你们吗?不能因为我走了,就可以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宋杰说:“话虽这么说,但是,问题可能没有这么简单。难道你不认为你的调动与这起案子有关?”

郭剑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杜晓飞说:“郭局一走,这个案子能不能继续办下去都很难说。上次那个表彰大会开得就有些怪,好像已经为这个案子画了个句号。接下来郭局又被调走了,说不定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

郭剑锋说:“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你们可能会遇到一些阻力,面临的危险也将会越来越大,必须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宋杰说:“不管我们面临的阻力有多大,只要我还是一位人民警察,我就会一追到底。不论他是谁,我都绝不放过他们。”

郭剑锋说:“你们有这样的信心我很高兴,我虽然调出了公安局,毕竟还在政法战线,以后,案子上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们只管来找我。”

宋杰和杜晓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郭剑锋说:“冷一彪被杀案现在有没有进展?”

宋杰说:“前天,我从过去的卷宗中查到,十年前,在我市发生了一起特大贩毒案,毒头叫马起,被我公安人员发现后前去逮捕,没料到我方人员刚赶到马起所住的宾馆,马起已被人毒死了。马起所服的毒药与注射到冷一彪体内的是一致的。这就是说,十年前,毒死马起的人就是毒死冷一彪的人,这个凶手现在还潜伏在我市。当时,处理这个案子的人就是刚刚任命为边阳市公安局局长的赵伟东,他当时曾任刑警队队长。”

郭剑锋“噢”了一声说:“有点印象,当时我到公安部去集训,回来后听他们说过,我们曾怀疑毒死马起的人就是他的上线,可能是外地的。因为主犯已死,线索断了,也就没有继续追查。没想到这个人就在边阳,而且隐藏了十多年。”

宋杰说:“我怀疑这个人不是于又川,就是左子中。随后我又查了他们的材料。于又川和左子中是老战友,从部队复员后,于又川被分到了边阳市市政建筑二公司当工人,左子中回到他的老家河南,在他所在的乡办企业上班。一九八八年,于又川在单位下岗,就到外面去闯,干了两年,他又拉上左子中一起干了起来。这一阶段,资料上没有详细记载,没有讲清他们具体做什么。到了一九九六年,他们成立了长青建筑公司,后来就发展成了现在的集团公司。这八年间,有人说他们在做毒品生意,有人说他们跑黑道,反正就在这个阶段内他们发了一笔横财,才有资金成立了后来的公司。如果能把他们的这一段历史,以及他们与马起的关系查清楚,对破获这起案件是非常重要的。”

郭剑锋说:“这事儿,你问过赵局长没有?”

宋杰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觉得没有必要,不但问不出什么结果,反而会坏事。”

郭剑锋叹了一声说:“要吸取毕大海同志血的经验教训,当你们面对犯罪分子的时候,还要特别警惕我们自己阵营内的人放冷箭,千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回头我向省厅的陈厅长汇报,看看省厅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相关资料。以后,我虽然不能同你们并肩战斗了,但是,我还可以暗暗地协助你们。我相信,无论我们面对的敌人有多狡猾,他们归根到底还是逃不了法律对他们的制裁,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赵伟东一上任,就对下属各队所进行了一次大的岗位调整,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宋杰被调离了刑警队,到北郊派出所去当所长,刑警队队长由南郊派出所的所长白发礼接任。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部室队所也做了调整,赵伟东的几个亲信都被调到了重要岗位,一些过去和他关系一般化的人都从重要岗位调整了出来。

面对这种调整,大家议论纷纷,都在背地里说赵伟东在排除异己,拉帮结派。但是,说归说,照样还得服从,照样见了面还得服服帖帖。

宋杰自然明白这种官场游戏规则,同时他又明白,把他调出刑警队,这就意味着由“2·23”交通大案引发的一系列杀人案到此结束了,再没有追查的必要,更无追查的可能。隐藏在这个黑幕背后的元凶将永远地逍遥法外了。倘若让杜晓飞这样出色的人民警察来替代他这个刑警队队长倒也罢了,可偏偏让一个酒色之徒的白发礼来当刑警队队长,无论如何都难以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他觉得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的嘲弄,更是对法律的无视,是对人民群众最根本的利益不负责任的态度。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决定要来一次硬碰硬,找赵伟东谈谈自己的想法。即使扭转不了这个局面,能让他继续呆在刑警队他也就满足了。他不求当什么领导,只求能在一个合适的岗位上干出自己想干的事,无愧于一个人民警察的光荣称号,他就满足了。

他敲开了赵伟东的门。

“赵局长,我对这次人事调整有些看法,能不能和你谈一谈?”宋杰开门见山地说。

“说吧,有什么看法和意见随时随地都可以谈。”赵伟东的脸一下拉长了,口气有点不冷不热地说。

“我一进公安局的大门就开始干刑警,对这项工作比较熟悉,能不能继续让我呆在刑警队?”

“不行。”赵伟东口气坚定地说,“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一个人也无法更改。再说,干部在一个部门呆得久了,也需要交流,这样才有利于引进竞争机制,激活干部队伍,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宋杰说:“我这样要求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冷一彪在医院里被杀灭口,我负责这个案子,现在刚刚发现了一点线索,不能就此中止了。”

赵伟东说:“这不是理由,你可以把工作移交给白发礼,让他们继续查办。我们要充分相信组织相信党,要依靠大家的力量,一个人的作用再大,也毕竟是一个人,你要明白这一点。”

宋杰说:“赵局长,这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组织的问题,我的案子刚刚办了一半,中途把我调走我觉得不太合适。如果你认为我宋杰当刑警队队长不够格,我可以不当这个队长,但是,你得让我把案子办完。等办完了,你把我调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毫无怨言。”

赵伟东一下严肃了起来:“宋杰同志,我希望你端正态度,不要以为自己取得了一些成绩就可以居功自傲,向组织讨价还价。难道刑警队的队长就非你莫属,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干不成?你要正确地对待自己,不要把个人的作用估计得太大,把集体的作用估计得太小。”

宋杰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一字一顿地说:“错了,赵局长。我既没有向组织讨价还价,也没有说刑警队队长非我莫属。还有一点,我必须向你纠正一下,组织只是一个概念,它是由少数几个具体的人来体现的,对你有意见,不能说是对组织有意见。你只能代表你,你代表不了组织,组织也不是你的化身,它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赵伟东有点气急败坏地说:“我代表不了组织难道你能代表吗?告诉你,你想干,就乖乖地给我到派出所上班去,要是不想干,你就打份辞职报告,我成全你。”

宋杰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明确地告诉你,赵局长,权力,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不会长久的,你今天是有一点小权,也许明天就会从你的手中失去。如果有一天,我们彼此要为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后悔的话,我相信,第一个后悔的人就是你。”

宋杰不知道怎么走出赵伟东的办公室,他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仿佛揣着一团火,随时有燃烧的危险。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把他调离出刑警队,就是要逼迫他放弃对“2·23”血案的追查。这似乎就是一个早已策划好的阴谋,先开庆功会,为“2·23”案件画了一个句号后,调走郭剑锋,然后再把他调出刑警队。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实则是他们早就密谋好了的。这足以说明,他们面对的对手是多么的强大,对手不仅左右着整个局势,而且还左右着他们的命运。郭剑锋无法逃脱,他也无法逃脱。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毕大海的墓碑前。一个月前,他们还是朝夕相处的好兄弟,没想到一个月后,却黄土一,天各一方,成了他永远的思念和心头的痛。“老毕,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他抚摸着老毕的墓碑,自言自语地说。他真的陷入到了一种绝境,感到孤独无望。放弃吧,他不甘心,他无法面对死去的冤魂,更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和责任,无法面对人民警察这一光荣而神圣的称号。不放弃又能怎么办?不让他干刑警,就意味着不让他继续查案了,他如果一意孤行,就是违纪。不,绝不能放弃,绝不能就此罢休。即便是剩下我一个,也要血战到底,绝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已近黄昏,整个墓地被落日的余晖泼洒得一片血红,一个身影远远向他走来,他一看就清楚那是杜晓飞。

“你怎么来了?”他背对杜晓飞问。

“你的事我全知道了。”杜晓飞说,“下午,你从赵伟东的办公室出来,我看你有些不对劲,就知道你肯定同赵伟东发生了争执。下班后到处找你,找不到,想必你肯定上这儿来了。饿了吧?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宋杰转过身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嘴上却有点轻描淡写地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杜晓飞说:“宋杰,我知道你心里很孤独,毕大海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郭局也走了,被调离了公安局,你又被调出了刑警队。其实,我的心和你一样,也很孤独。我真想不通,为什么是这样的呢?为什么是这样一种结果?下午听到你被调走的消息,我难受极了,真想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大哭一场。真的……”说着,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宋杰的心不禁一颤,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不要为我难过了,他们这样做是怕我们继续查下去查到他们的头上,这就更加说明他们已经心虚了,已经不打自招了。他们只好采取强硬的行政措施调走了郭局,又强迫我放弃那个案子,但是,他们却忽视了问题的另一个方面,那就是物极必反。他可以用他手中的权来压制我,却无法征服我。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一个人民警察的良知没有泯灭,我就会一追到底,直捣黄龙府。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对人民犯下了罪,我就绝不放过他。”

杜晓飞扬起头,泪光闪闪地看着宋杰说:“可是,我们毕竟受人家的领导呀,他们不让查,你要硬查,能查下去吗?再说了,愈到深处愈艰难,现在线索也断了,其难度可想而知。”

宋杰说:“事情是人干的,办法也是人想的,明不能查,就来暗的。是狐狸,它终归要露出尾巴。”话说至此,他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郭局打来的,就悄悄对杜晓飞说:“是郭局的。”说完便接通了电话。

郭局说:“你在什么地方?”

他说:“在毕大海的墓地。”

郭局说:“心里是不是有点难受?我也是,既为你,也为我自己。你的事儿我听到了,这早已在我的估计之中,没有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呀。你现在有空吗?有?好的,你到我家里来一趟,咱爷儿俩好好喝两杯。你是不是和杜晓飞在一起?她要是在把她也叫上,你们一块儿来。”

挂了机,宋杰说:“郭局让我们到他家里去。”

杜晓飞说:“走吧,下一步怎么办,应该让郭局给我们出出主意。”

杜晓飞说得没错,郭剑锋叫他们去,就是想给他们出出主意。

今天下午,郭剑锋上了一趟省城。他上省城有两个目的,一是想查一查过去的卷宗,看看能否找到十年前马起贩毒团伙中还有哪些漏网成员没有被抓获。二是自己在公安干了快三十年了,临别时,还有一些心里话憋得慌,想找陈厅长反映反映,以便求得省厅的协助,渴望边阳的问题能尽早大白于天下。

他和陈厅长是一块儿扛过枪,又一块儿同过床的老战友。从部队一转业下来,他分到了边阳市,陈厅长分到了省城,经过几十年的风云变幻,陈厅长成了省厅的厅长,他成了市局的局长,他们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却超过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当陈厅长得知他被调出边阳市公安局时,无不同情地说,不知老伙计得罪了哪路神仙,落到如此结果?郭剑锋说,说来话长,这也就是我这次找你的真正目的。接下来,他便从“2·23”高中信罹难开始讲起,讲到了连环杀人案,讲到了毕大海被内奸诱骗惨遭枪杀,又讲到宋杰和杜晓飞不顾个人安危,逮住杀手冷一彪,然后冷一彪被毒而死。直讲到庆功大会,于又川成了座上宾,他被调出公安局,宋杰又被调离了刑警队。末了说:“至于我个人的荣辱升降是小事,事关边阳市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不受侵害,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不受破坏才是大事。老陈啊,我这次专程上省城,就是来向你这位老领导,老战友告急。边阳的公安局已经掌握在与黑势力相牵连的人的手中了,如不采取必要的措施,必将酿成大患,给边阳市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陈厅长听完,长嘘一口气说:“老伙计,这就是块块管理的弊端,如果公安也能像工商税务那样条条管理,也许将会克服其中的一些不足。你所讲到的这些情况很重要,看来,边阳的问题不是孤立的,它肯定与省里的一些领导有牵连。这是一个看不见的黑网,如果硬碰,必然会触电般地被这张黑网反弹回来,如果我们掌握到了打开这张黑网的有力证据,我们才能用另一张网将它罩住,最后来个一网打尽。我的意见是省厅暂时不介入,案子由宋杰他们继续查,当掌握了一定的确凿证据之后,你再同我联系,必要时,我们可以全力以赴,出动全部警力,来他个一网打尽。现在省厅有点不好介入,派员成立一个秘密调查组,不好开展调查取证工作,如果与市局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可能会受到重重阻力和约束。搞不好,省里的哪位领导以影响边阳的经济建设为由,一句话就给你撤了,反倒使我们被动了。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郭剑锋考虑再三,才点头道:“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吧。到底是省级领导,就是棋高一筹啊。”

陈厅长挥挥手说:“得得得,又来了。这次,你可再别说赶回去还有事的话,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两盅。”

郭剑锋看来今天是推不过去了,就说:“好好好,正好来他个借酒浇愁。”

陈厅长说:“别忘了,山重水复疑无路,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正说间,档案处的同志已查清了马起贩毒案件的卷宗,向陈厅长和郭剑锋报告说,十二年前,我们有一位打入贩毒团伙内部眼线在临牺牲前给我们提供了一份情报,其中讲到马起贩毒团伙中,有一个叫三叔的人是他的上线,此人行动诡秘,身手不凡,而且,他还有一个得力助手,阴险毒辣,十分狡猾,两人沆瀣一气,相得益彰,在黑道上不可一世。马起的下线中,有一个叫罗雄的人已被我方逮捕归案,此人就在你们边阳,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大概现在已经放出来了。

郭剑锋听完高兴地说:“好好好,这一线索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呀,麻烦你们了。”

陈厅长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你只管说。”

郭剑锋说:“好好好,以后免不了还要来麻烦。不过,老领导,今天的酒是喝不成了,你给我留着,等下次来再喝。有一句军事术语叫兵贵神速,我得赶回去。”

陈厅长说:“你看你,怎么不讲信用,不是说好了吗?”

郭剑锋边走边说:“下次,下次一定喝个一醉方休。”说完,人已走出门去。

在回来的路上,郭剑锋一直在琢磨着“三叔”这个人,他是不是于又川?根据提供的特征,好像就是于又川和左子中,可是,十二年前,于又川只有三十来岁,还不够给别人当三叔的资格。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突然天门顿开。“三叔”者,乃三竖,三竖岂不为“川”?他一兴奋,就催促司机小王说,快一点,开快点。他十分清楚,要是能从这里打开缺口,同样可以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华容道有好多种走法,何必拘泥于一条道?还有那个叫罗雄的劳改释放人员,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一定要让宋杰他们找到他,说不准从他身上可以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来。

他听到了一阵门铃声,知道肯定是宋杰、杜晓飞来了,就高兴地应了一声“来喽”。

正文 第十一章 英雄落难

有了新的线索,宋杰和杜晓飞一下充满了以往的活力。他们很快就查清了那个名叫罗雄的被劳改释放后又染上了毒瘾,现在正在市戒毒所戒毒。

宋杰虽然已经到了北郊派出所报到上班了,但是他的心还在那起案子上。早上,他已同戒毒所所长黄心潮打电话联系好了,说下午他要和杜晓飞一块去找罗雄,没料到下午刚上班,新任刑警队队长的白发礼给杜晓飞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说是旧货市场旁边发现了一具碎尸,要杜晓飞迅速赶去勘查。宋杰犹豫了一下,又给黄心潮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罗雄现在怎么样,如果他未犯毒瘾他就去,如果他现在正犯毒瘾,他打算等杜晓飞有空一块儿前往。黄心潮说,他也说不清楚,要查看一下给他回话。宋杰大概等了约摸半个小时,黄心潮才打来电话说,他现在一切正常,你过来吧。宋杰应了一声,就驱车向戒毒所赶去。

没想到宋杰这一去就出事了。

后来宋杰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他和杜晓飞一块儿去,也许结果将是另外一种样子,可偏巧杜晓飞有新任务,才使他落入到了他们早已为他精心设置好的那个圈套,由一位优秀的人民警察成了一个通缉犯。

宋杰到了戒毒所,黄心潮很热情地为他倒了一杯水说道,怎么样,现在到了派出所还习惯吗?宋杰说,慢慢就习惯了。黄心潮说,你找罗雄要了解什么事?看你着急的样子。宋杰说,也没啥大事,是过去的一个案子上的事,我想单独找他谈谈。他现在在吗?黄心潮说,在。随即他给下面的人员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他把罗雄带到询问室。然后才对宋杰说,好了,上询问室,你要问什么就问去,正好我还有点急事儿要出去一趟。宋杰说了声多谢了,就上了询问室。

宋杰原以为罗雄肯定是一个面目狰狞且高大凶猛的男人,没想到他是一个孱孱弱弱的小男人,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太大,只有四十岁的样子。

宋杰拿起纸杯给对方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宋杰开门见山地问:“姓名?”

对方答:“罗雄。”

“年龄?”

“四十一岁。”

“你过去因为什么被判过刑?”

“因吸毒贩毒。”

“我问你,你过去认识一个名叫马起的毒贩吗?”

“认识,他死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听说他被黑道上的人毒死的。”

“那个黑道上的人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

“罗雄,你必须说实话。因为毒死马起的那个人现在还逍遥法外,现在缺少的就是证据,只要有足够的证据,我们就会立即将他缉拿归案。”

“我真的……真的没有见过他。我只是听马起说过,他的上线叫三叔,年轻气派,为人仗义。我还求过马起,让他在三叔面前引荐引荐我。马起说,你滚一边去,三叔最烦的就是别人向他引荐人。后来马起死了,我还是听大周说的。”

“大周是什么人?”

“大周叫周大民。他是马起手下的一个马仔,我又是周大民手下的一个马仔,他说马起是被他的老板毒死的。他的老板怕马起被公安逮住供出他,就先来了个杀人灭口。”

“他的老板是不是那个叫三叔的人?”

“这我不敢肯定,当时大周也没有说出马起的老板是不是三叔,他只说是马起的老板毒死了马起。”

“那个大周呢?他现在人在哪儿?”

“他早就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大概是马起出事不久,他就失踪了,再也没有了他的音讯。道上的人都说他可能死了,说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不死让谁去死?”

“你讲的这些都是实话?”

“是……是实……话。”

就在这时,罗雄突然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宋杰急忙问,罗雄,你怎么了?罗雄口吐白沫,两眼一翻,一下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宋杰一看不好,大声呼叫道:“来人,快来人。”等冯医生赶来,罗雄已经气绝人亡了。冯医生说,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怎么突然死了?宋杰说,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就死了。是不是食物中毒了?赶快通知法医解尸。

正吵吵闹闹间,黄心潮赶来了,一看这场面,吃惊道,怎么会是这样?保护好现场,冯医生,通知刑警队了没有?没有就马上打电话让他们来。吩咐完毕,才对宋杰说,宋所长,你应该回避一下,先到我的办公室里呆一会儿。宋杰心里一阵紧张,只觉得今天的事儿实在太奇怪了,但是奇怪在什么地方,他似乎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跟着黄心潮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心里还在嘀咕,他是怎么了?是心脏病犯了,还是中了毒?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白发礼带着刑警队的人来了,杜晓飞、张虎、王忠等人看到宋杰,都很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唯独白发礼有点待理不理。直接向出事地点赶去。就在他与宋杰擦肩而过时,宋杰倏然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窃笑。宋杰心里一颤,感觉有点不对劲,是不是……他不敢往下想,他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想到现场去看一看,黄心潮说,别去了,咱俩都是当事人,应该避一避,也好让他们去查。

他觉得黄心潮的话说得也有道理,该回避的时候就回避一下。当时他没有多想。事后想起,他才知道黄心潮在那个时候已经把他看成了瓮中之鳖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早已密谋好的一个陷阱。主谋者早就给他的死党们下了旨令,不让他和杜晓飞在一起,只要他有所行动,他的死党就会及时把信息反馈到他那里,然后,他可以随时随地地为他设套。

宋杰已经意识到了,他将从此惹上麻烦了,被这件说不清楚的事件纠缠着,或者,他将从此被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永远也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复杂局面,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绝不能屈服,绝不能!他宁可死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也不愿意活在内奸的羞辱和人格的摧残中。

过了不长时间,白发礼带着杜晓飞他们来了。

白发礼盛气凌人地说:“对不起,宋杰,你得跟我们上趟局里。”

宋杰问:“为什么?”

白发礼说:“因为你有杀人嫌疑。”

宋杰说:“笑话。我有杀人嫌疑?你有什么证据?”

白发礼说:“罗雄是服毒而死,他用过的那只纸杯中有毒,纸杯上还有你的指纹,难道这不是证据?跟我们走吧。”说着拿出了手铐。

宋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陷害,这绝对是陷害!”

白发礼说:“少嗦,跟我走。”说着就来给宋杰上手铐。说时迟,那时快,宋杰一个旋转,一翻手,“咔嚓”、“咔嚓”两声,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如变魔术般地反将白发礼铐上了。然后一抽身,一个燕子三点水,冲出了戒毒所。白发礼大吼道:“开枪,你们快开枪,绝不能放他走。杜晓飞、张虎、王忠,你们怎么不动手?”他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枪。

就这样,白发礼眼睁睁地看着宋杰就这样逃走了。然后又朝张虎吼道:“还愣着干吗,把手铐给我打开。”

张虎去给白发礼开手铐,在一旁的王忠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下。而杜晓飞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里一阵难受,为宋杰,为她自己,更为这个令她无法琢磨的现实。她相信宋杰正如相信她自己,宋杰绝不会杀害罗雄的,这是陷害,是他们早就设计好了的圈套。她真不敢相信他们怎么就能做得出来?现实真是太可怕了,可怕得令人毛骨悚然,令人不寒而栗。如果下午她不去坟场,如果她和宋杰一块儿来找罗雄,情况又是怎样的一种结果?她不敢细想了。她只感到恐惧,只感到现实太可怕了。如果在这二者之间非要让她做出一种选择,她宁可跟上宋杰去误闯白虎堂,也不愿意看到宋杰那种受委屈的样子。

今晚电视上的“边阳新闻”一下吸引了不少眼球,原因是在新闻节目的后面播报了一条由边阳市公安局发布的通缉令,通缉的对象不是别人,正好是上次边阳新闻中报道过的英雄人物——刑警队队长宋杰。

下午,白发礼无精打采地来到局里后,被赵伟东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赵伟东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他从你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你们肯定徇了私情,否则,三四个人还敌不过一个宋杰?白发礼说,我叫他们开枪,他们一个看一个,没有一个人听我的。要说徇私情,也是他们徇私情,我可没有。赵伟东说,你没有徇私情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开枪?白发礼说,我被他用手铐铐住了,否则,我绝饶不了他。赵伟东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这样的话亏你也能说出口。马上发布通缉令,把宋杰的头像放印出来,散发到车站、旅店、各个交通要道和出租车、公共汽车上。并且,还要说清楚,此人身携枪支,必要时,可采取各种措施扼制他。届时,还要请各个新闻媒体积极配合,今天要在电视上看到图像,明早要在报纸上看到文字。好了,你们稍做休整,再分头散发通缉令,今晚,要出动全部警力,在全市进行一次大搜查,我就不相信他能跑到天上去。

杜晓飞一听,头皮不由得一阵阵抽紧。她从赵伟东那恶狠狠的语气中可以断定,他们早就下了决心,非要置宋杰于死地不可。宋杰呢?他能料到这些吗?他能渡过这一关吗?

电视中,照片上的宋杰仍是那么英俊潇洒,谁都无法将这位年轻的警官与通缉犯联系在一起。在大家的记忆中,他是那样的威武无比,豪气冲天。他用手铐一头铐着自己,一头铐着犯罪分子的样子就像一幅弥足珍贵的画,永远珍藏在大家的脑海里,他曾面对大家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畔萦绕:“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如果让犯罪分子从我的眼皮底下逃走,那将是我永远的耻辱。只要有人还在继续犯罪,我就绝不会放过他。”可是,蓝地白字写着,播音员声音又是那么清脆准确:“边阳市公安局通缉令……捉拿杀人嫌疑犯宋杰。宋杰原系公安局干部,杀人拒捕,出逃时,携有枪支,望广大市民提高警惕,必要时,可采取极端措施,扼制其犯罪行动。如有知情不报者,按窝藏罪论处……”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这是宋杰在嘲弄新闻单位,还在新闻单位在嘲弄着现实社会,这一消息一经公布,边阳市一片哗然,到处议论纷纷,无疑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电视,真可谓一个社会的窗口,从一条信息中,不同的人将会折射出不同反应和不同心态,从而囊括了一个复杂的社会。

在毕大海的家里,东儿看着电视屏幕,吃惊地叫道:“妈妈,你过来看电视,宋叔叔杀人了,公安局在通缉宋叔叔。”毕嫂赶紧从里屋出来道:“别胡说,你宋叔叔是英雄,杀人也是杀坏人,他绝不会杀好人的。”过来一看,愣住了,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不,不可能,一定是他们错了,宋杰被他们冤枉了。”她不知道是对儿子说,还是自言自语在宽慰自己。东东说:“妈妈,怎么办呢?我们怎么帮帮宋叔叔?”毕嫂说:“我也不知道,你给宋叔叔打个电话,打通了你让他到咱家来避几天。”东儿急忙去打电话,只听到电话中传出:“对不起,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在郭剑锋家里,当他看到这则消息时,第一感觉告诉他,他们开始下毒手了。看来,他们是要把宋杰置于死地而后快。此刻,他最担心的是宋杰的安全。他操起电话,给杜晓飞打了电话。电话一通,他就忍不住发起火来:“晓飞,这是怎么一回事?”杜晓飞说:“这肯定是陷害,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置宋杰于死地。老领导,你得想想办法,救救宋杰。”杜晓飞几乎带着哭腔。郭剑锋说:“你要是能同宋杰取得联系,一定要转告他,要保护自己,不要胡来。要相信,历史将会做公正的裁决。另外,你也要注意安全,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儿。”话还没说完,郭剑锋的泪水已经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挂了机,他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心想,不知道怎样才能与宋杰联系上,要是能联系上,他一定会让宋杰到他家里来避一避。他不怕受牵连,也不怕他们给他定什么窝藏罪,只要能保住宋杰,他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况且,谅他们也不会到一个政法委副书记的家里来搜查。可是,怎么才能联系上?电话是不能打了,他知道公安局肯定做了监控,宋杰也不会随便开机的。他刚才真是气昏了头,应该告诉杜晓飞,让她提示宋杰一下。

在边阳市,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人物看了当晚的新闻后,由此而改变了他的整个命运,可见,这条新闻的意义非同小可。这个人物就是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苟富贵。苟老板自从上次送礼被刘国权羞辱了一顿之后,他一下子在人面前失去了昔日的光彩,见了人总是灰溜溜的,一直很低调。他知道,这种结果的导致绝非是他的错,而是刘国权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本来,高中信一死,意味着他在边阳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他应该打道回府才是,可是,因为广场的工程还没有完全结束,市财政还有一笔资金没有到位,他还一时撤退不了。既然不能退,他就必须和掌权者搞好关系,如果能接到新的工程固然好,如果接不到,至少前期的工程款不愁要不回来。苟富贵在几十年的商海沉浮中积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他知道要款比接工程还要难。尤其是领导一换任,你就得进行新的投入,否则,你的工程款就很难要回来。他这样做完全是按市场的游戏规则来出招的,没料到刘国权却把他当成一个活靶子,当成了他向上爬的一块垫脚石,不惜牺牲别人的声誉,来换取个人资本。刘国权要是一个清官倒也罢了,可他,本来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赃官,栽到一个赃官的手里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大耻辱。他要撕开蒙在他脸上的那张虚假的面纱,让人们看清楚他的丑恶嘴脸。

于是,他便开始了他的行动。他从省城花钱雇了几个职业侦探,专门收集刘国权和于又川的资料。这几个人真不愧为是高手,盯了不几天,就盯出了门道,他们分别在刘国权的车上,在于又川和刘国权约会的黑色星期五咖啡屋的“仙人聚”包间里安装了窃听器和摄像头,时间不长,他们就获取了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也知道了这些人的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尤其是从于又川和刘国权的对话中,隐隐地感觉到高中信并非死于车祸,可能与刘国权争权夺利,与于又川揽工程有着某种联系。这是一个杀手锏,他打算再获取一些更有利的东西,出手便是绝杀,要彻底把刘国权置于死地。江湖中有一句话叫做打虎不死反伤身。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要让他永远都无法翻过身来,否则,吃亏的将是他自己。

前不久,他从边阳新闻中看到宋杰冒着生命危险逮住了于又川的手下,他曾为之振奋,为之欢欣鼓舞。他从这位人民警察的身上看到了正义的希望,看到了于又川和刘国权的末日不会长久,如果公安局顺着这根藤查下去,必然会查出这些幕后元凶。他正打算把他所掌握的这些东西整理出来提供给宋杰,想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他的仇报了。然而,使他没有想到的是,天有不测风云,昨日还是勇敢抓获犯罪分子的英雄,今日却成了被通缉的对象。他有些迷惘,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自从郭剑锋被调出公安局,赵伟东大权独揽后,公安局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绝不能按照他原来的思路出牌了,否则,他不但报不了仇,还有可能遭别人的暗算。他打算要出一招怪牌,让刘国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然后再看事态的发展,另做他论。这就是苟富贵此时的想法。他的这一想法完全改变了他以后的命运,这足以说明这条通缉令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应该说,看到通缉令后,最高兴的人就是于又川和左子中了。此刻,他们俩一边对饮着葡萄酒,一边观看着电视上的通缉令。看完后,于又川长舒一口气说:“好,太好了。赵伟东看来还是知趣的,只要我们控制了公安局,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左子中说:“老虎被喂饱了,就成了一只猫。大哥这一手玩得真是高呀。”

于又川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那笑便成了一种狂笑。笑到尾声,才说:“猫?好,这个比喻真是好。我们就是让他成为我们的一只猫,来为我们消灾。这一次,我看宋杰那小子死定了,谅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左子中说:“但是,大哥,我们还不能太小瞧这小子,上次他在电视上露了一面,可谓风光占尽,边阳的老百姓对他可是有口皆碑,况且,他过去是刑警队队长,公安内部还有一些人未必真的会对他下手。如果这一次不把这小子除了,必将后患无穷。这一点不知赵伟东是否明白?”

于又川点了点头说:“还是子中心细。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宋杰只防公安,对其他人有可能戒心不足,我们不妨让西安的麻五给我派一个高手过来,让他名正言顺地来杀宋杰,杀了宋杰,不但不犯法,而且他还能得到十万元的奖金。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子中,你知道吗,宋杰开始查马起的事了,他们好像已经触摸到了一些东西,如果任其继续查下去,很难保证不出问题。这小子,可真是我的心头大患,只要除了他,我心头的那块石头才会真正落地。”

左子中说:“好。这不失为一个妙招。这样一来,真可谓万无一失了。”

于又川说:“好,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跟麻五联系。”说着便要拨麻五的电话。

左子中过来一手压住电话说:“还是我来吧,这样的小事能劳大哥?”

于又川会意地笑笑说:“还是子中办事谨慎呀。”

在电视台的新闻部里,石楠正郁郁寡欢呆坐着。下午,台长让她给公安局的通缉令配音,她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呢?电视上不是刚报道完宋杰的事迹吗?播出后,好多观众打来电话,向她询问宋杰的情况。没想到刚过一个月的时间,昔日的英雄却成了被通缉的对象。这使她无法接受。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幻想着当一名人民警察,斗歹徒,抓罪犯,英姿飒爽,视死如归,好不痛快。长大后,事与愿违,她没有当成警察,却做了一名法制记者兼播音员。虽说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想入非非了,但,对人民警察她还是怀着由衷的敬意,尤其是那次她亲临现场时,看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亲自采访了宋杰和杜晓飞之后,她深深地被宋杰的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所折服,甚至,她还由此产生了一种爱。这种爱,很复杂,既渗透着女人对男人的情爱,也包含了对英雄人物的敬重和仰慕。

面对那份通缉令,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不敢相信她敬重的人会走上犯罪道路。凭着一个新闻记者的敏感,她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肯定是宋杰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而遭陷害。如果像宋杰这样为了人民的利益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成了罪犯,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好人?勉勉强强地配完音,她感到一阵目眩。

此刻,她一个人呆坐着,心里感到非常难过。为宋杰,也为她自己心中的那个梦的幻灭,更为她深爱着的边阳市。如果可能,她愿意全身心地去保护他,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于又川的,她打开了翻盖,接听了起来,她从于又川的语气中,感到他今天特别高兴,他约她出来走走,她只好勉强答应了。

晚上八点钟,边阳市公安局出动全部警力,拉网式地对宋杰进行搜捕。在行动之前。赵伟东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他先历数了宋杰怎么杀死罗雄然后又怎么拒捕等罪状,然后义正词严地说,宋杰身上携带枪支,为了安全起见,要先发制人,该开枪就开枪,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必将殃及自身。如果有人为其通风报信,或者有意包庇,知情不报,要按同谋论处。

听着这些,杜晓飞气得浑身发抖,她真想上去进行一番辩驳,在没有查清事实之前,怎么能确定宋杰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置宋杰于死地而后快?但是,她无法去辩驳,因为动员会不可能给她这样一个机会,或者说,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像她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就没有说话权。也就在这时,她才觉得赵伟东实在太可怕了,真是一个隐藏在革命阵营中的大坏蛋。一个坏人,如果说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权没势的人,他再坏,对社会的危害充其量也是有限的,因为他毕竟是一种个人行为,他很容易就会被社会孤立起来,成了众矢之的。如果这个坏人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又有社会来给他当保护伞,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坏,他对社会的危害是不可估量的,甚至于他可以指挥好人去干坏事,这才是最悲哀的,也是最可怕的。

随着警笛一阵阵刺耳的鸣叫声,杜晓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宋杰在什么地方,他是否知道,公安局已经倾巢出动来搜捕他?他是否想到,只要他一出现,就有可能会被当成活靶子,遭到枪击?她真想告诉宋杰,要躲得远远的,千万别露面,但是,她却无法同他取得联系。之前,她已偷偷的试着给宋杰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打通,她不由得为宋杰捏了一把汗。如果可能,她真想同宋杰在一起,哪怕上刀山,入火海,只要为了正义的事业,只要能够同她所爱的人在一起,她将视死如归,在所不惜。

刑警们驱车来到市区最繁华的中央大道,白发礼下令停车搜查。自从白发礼调到刑警队后,他总是缠在杜晓飞旁边,杜晓飞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之前,他是想拖着她不让她同宋杰接触,宋杰出事之后,他又在默默地监视着她。这头猪,她真想瞅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扁他一顿,可又没有那样的好机会。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惊,第一个反应是不是宋杰的电话?她避开周围的人,开机一听,原来是田七的。

自从上次与田七一别,她再没有见到过田七,田七却给她打过电话,说她交给他的任务他没有完成。问了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有个会点穴的人。杜晓飞说,没关系,田七,我们一定会查到的。这次来电话,是田七看了电视,不相信宋杰会干出杀人的事,说是不是有人冤枉了宋队长?就打来电话向杜晓飞问个明白。她从田七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像田七这样一个小混混,都不相信宋杰会干出那种事,何况他人乎?她听了一阵感动,就告诉田七,你猜测得很对,宋杰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被人陷害的。田七说,杜警官,你告诉我,是谁陷害宋队长的?你不好出面我出面,找几个哥们儿给他放放血。杜晓飞说,田七,听话,别胡来,宋杰是怎样的人,历史自有公论,你别瞎掺和,掺和了反倒不利于宋杰。挂了电话,杜晓飞的鼻子不由得一阵发酸,她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想哭。白发礼过来问,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她真想骂他一句操你妈,然后甩手给他一巴掌。但是,她知道那是不行的,就没好气地说,一个朋友,是不是对我也要进行审查?白发礼没趣地走开了。

此刻,宋杰就像一只受伤的猎鹰,躲在市中心医院旁边的一幢烂尾楼里,一边擦拭着血淋淋的伤口,一边环视着周围的动静。下午的事来得太突然了,他几乎猝不及防,从戒毒所逃出来之后,他不知该到哪里去,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说,逃出去,一定逃出去,绝不能落入赵伟东之手。是的,我绝不能落入他的手中,如果落入他的手中,那将意味着等待我的是无休止的牢狱磨难和不白之冤。我一定保持高度警惕,更不能死于他们的乱枪之中,变成一个冤死鬼。我一定要活下去,要用事实来洗刷我的不白之冤,要把他们的罪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他甩掉了所有的尾巴,弃车迅速混入到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时,才知道自己将由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变成了一个在逃犯。

晚上,他从一个小饭馆里吃了一碗面出来,看到一群民工们正围在马路边看电视,他看到了自己的头像在屏幕上放成了一个特写,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怕被人认出来,赶快扭头离开了那里。他趁人不备,觑一空隙,迅速窜进市中心医院后面的一幢烂尾楼。上次他在市中心医院给冷一彪下套,对周围的地形做过实地考察,当时他还到烂尾楼上看了一番,心想如果哪一天自己遭人追杀,这里不失为一个避难的好去处,没料时隔不久,当时一刹那间的胡思乱想真的被应验了。他本来是不信命的人,没想到命运之神却在这里光顾了他。

静下心来再一细想,他只感到满腔的愤怒。黄心潮的有意周旋,白发礼的有备而来,这一切他们早已为他设置好了一个陷阱,目的就是一个,就是要置他于死地。黄心潮、白发礼只不过是赵伟东的一个小小的棋子,真正的主谋是赵伟东和隐藏在赵伟东背后的那个人。事实上,当事态发展到这一层面已经不难看出,自从刘国权独揽了市政大权之后,形势就在向着有利于对方的那一方面变,先是赵伟东接替郭剑锋当上公安局局长,后是白发礼替换他当上了刑警队队长,然后是他遭陷害被追杀。所有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敏感处,或者说,他要继续查下去,就会揪住他们的尾巴,扯出隐藏在幕后深处的真凶。因而,他们不得不对他下毒手了。

宋杰非常清楚,当电视上播出了公安局的通缉令后,他现在面临的处境十分危险,他的周围处处有眼睛在盯着他,如果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赵伟东捉拿,或者死于他们的乱枪之中。说实在的,死并不足惜,他自从当上警察的那一天起,他就随时随地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如果这样死了,就太窝囊了,也太便宜了他们,他将会死不瞑目。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他绝不能死,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只要这些人还活在世上,这个世界就不会安宁。只要他们多活一天,这个世界就有可能多一天危害。你死我活的激战已经开始,他一定要保全自己,在这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查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他不求将来能否洗刷掉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莫须有的罪名,而将这些社会败类送上历史的审判台,还社会一个公正才是他的目的。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警报器发出的尖叫声,弥漫在这个城市的夜空,为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不宁静。

正文 第十二章 神秘女郎

清晨,西安开来的火车到站了,旅客们拎着大包小包从出站口涌了出来。有一个时髦女子气质非凡,卓尔不群,行走在人流中如鹤立鸡群般的招眼。她戴一副黑墨镜,足蹬一双小皮靴,身着紧身黑衣黑皮裙,裙是超短裙,腰身细柔,美腿修长,走起路来,脚敲地面,咯噔咯噔很有节奏感,那只从她肩头斜挂下来的黑色小包,在她的美臀上一晃一晃的,很是招人。就在这时,一青壮男子挤到她的身边,手刚要伸向小包时,女子似乎看都不看,迅速地一翻手,捉住了那青壮男子的手,只一扯,就把那男子从身后扯到了身前,然后一甩手,“噌”地一脚,把那男子踢出好几米远。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看呆了,可那女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只管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这一幕,恰巧被前来接站的左子中看了个正着。左子中由衷地点了一下头,心想麻五果真没有蒙他,派来的这个妞儿还真有两下子。

昨天晚上,他给麻五打电话,说明了用意,要他派一个顶尖高手过来。麻五说,我给你派个女的,怎么样?左子中说,麻老板是不是怕我出不起费用?派个女的有什么用?我又不要她来攻关。麻五哈哈一笑说,左老板,你错了,古时交战,最怕的就是遇上道士和女人,因为她们有别人没有的绝活。你别小看她是个女的,她做活干净利索,好多男的都赶不上,在西安她可是客户们最受欢迎的人。你要是真的不想要,我也不勉强,就依你的意思派个男的来。经麻五一番举荐,左子中也不好说什么,就说,既如此,你就让她来吧。在一旁的于又川说,女的也好,比男的更有隐蔽性。

左子中见那女子款款走来,便开车迎了上去说:“你就是林小姐?”

林小姐嫣然一笑说:“那么,你就是左先生啦?”

左子中说:“是的。请林小姐上车吧。”

上了车拐到僻静处,左子中停车给她交过通缉令说,就是这个人。林小姐接过看了一眼说,他是个警察?左子中说,确切地说,他过去是个警察,现在是一个通缉犯。林小姐说,他有什么特征?左子中说,他的特征通缉令上有,我只提醒你一句,他出逃时,身上带着枪,而且,他身手不凡,你要小心。林小姐轻蔑地笑了一下,伸过手来说,订金?左子中递过一个纸袋说,其余的等事成后一次付清。林小姐装好钱和通缉令说,好吧,后会有期。说完打开车门,潇洒地挥了一下手,走了。

杜晓飞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昨天夜里,他们一直查到凌晨三点钟才收队,回去后她一直睡不着,一闭上眼,宋杰的影子就浮现在她的眼前。尽管她知道他们并没有找到宋杰,但是,这绝对排除不了她对宋杰的担心,这种担心,既有志同道合者的真诚关切,也有男女之间因爱而生的牵挂。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吃了没有,喝了没有?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关?这些问题就像一团乱麻,把她的脑子塞得满满的,让她一刻都无法宁静。

今天早上,杜晓飞来到队里,白发礼下令让他们继续搜查,一旦发现线索,立即向他报告。她刚要出门,白发礼叫住她问,有没有宋杰的消息?她本来就对白发礼挺反感的,尤其是昨天下午白发礼下令他们向宋杰开枪后,她对白发礼就不仅仅是反感,而是恨了。对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从心底里蔑视他。所以她也就不客气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顺眼可以调出去,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的,搞得你不放心,我也很别扭。白发礼一阵尴尬过后,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杜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和宋杰过去一直是搭档,他说不准会打电话给你的,要是他给你打了电话,你可要向组织讲清楚。杜晓飞没好气地说了一声知道了,扭头走了出去。

杜晓飞暗暗下了决心,这几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宋杰,否则,她就快要疯了。她一直认为宋杰肯定会给她打个电话,可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接过他的电话,难道他连我也不信任了吗?他对我也产生怀疑了吗?

来到南郊电子一条街旁的广场上,已过午时,不觉又想起她与宋杰来这里时的情景,就在这时,她的脑子里突然激灵一动,想起了曾与宋杰走过的一些地方,说不准顺着这条线儿查下去,有可能会找到宋杰的踪迹。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女孩的手提包被一个小子抢跑了,女孩一边追一边拼命地喊,抓小偷抓小偷,他抢走了我的包。杜晓飞闻讯撒腿追了过去。小偷跑得极快,就在小偷穿越冷饮摊向另一家商场冲去时,突然,一个喝冷饮的女子一脚踢过来一把椅子,小偷猝不及防,被椅子绊了个趔趄,杜晓飞刚赶过去,那小子突然从腰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直向她刺来。要是换在平日,杜晓飞可能会身子一闪,一个顺手牵羊,夺过刀子,再反铐了他。可是,今天不一样,杜晓飞正有气无处使,这个小偷正好给了她一个出气的机会,她便腾空一跃,一个霹雳腿,“啪”地一脚踢落了对方手中的刀,然后一个鸳鸯连环腿,“啪啪”只两脚,便将小偷踢出两丈之外,随即一个箭步上去,“咔嚓”一声铐住了他。待回首,看那喝冷饮的女子向她微微一笑,她便主动地打了一个招呼说,谢谢你,给我助了一臂之力。那女子微启双唇,颔首带笑地说,不愧是警察,好身手。杜晓飞说,多谢了。那女子说,你们不是在通缉宋杰吗?抓到了没有?杜晓飞一听别人说到宋杰的名字,她的心仿佛被谁猛揪了一把。摇了摇头说,没有。她想说不可能有人能抓到他,但是,她没有说。就把这句话埋到了她的心底。在带着小偷离开的路上,又想起了那女子,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女子虽是踢过来一把椅子,却踢得不一般,那一脚不是什么人想踢就能踢得出来的,而且,她也在打听宋杰的下落。她究竟是什么人?再回首,那女子已不见了踪影,她便越发觉得那女子肯定不一般。

到了白天,宋杰就越发小心谨慎了,经过电视上曝光,到处张贴的通缉令,他已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人物了,即使他再怎么伪装,也难免会被人认出来。一些富有正义感的而又不明真相的人,又被舆论导向所迷惑,做出一些利令智昏的事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只有老老实实地呆着,等养好精神,到晚上他再活动。他已经想好了,与其等着他们来抓,不如积极出动,搜查证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虎穴,就是于又川的老窝,只有深入进去,才有可能获得他所要的东西。于又川为什么能控制着市里的局面,把郭剑锋从公安局挤走,安排赵伟东,又能绝对控制着他?这里面除了权钱交易,互相利用之外,于又川肯定还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否则,他们不可能这么听任他的摆布。那么,这个把柄是什么呢?它又被藏在哪里?是藏在心里,还是藏在柜中?藏在心里的,往往会口说无凭,藏在柜中的才是真凭实据。像于又川这样的人物,绝不会不留一手的。对于这些问题,其实他过去就想过,也想过怎么获取,但是,他从没有想过怎么非法去获取,因为他的执法者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去非法获取。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成了通缉犯,他成了他们追杀的目标和对象,他不再代表执法的形象,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早就想好了,只有孤注一掷,豁出一切,背水一战了。

黄昏时分,他来到了毕大海的墓地,这里一片空旷,寂静无声,有草丛树木,山峦屏障,亦可看到下面的动静,可谓进退有路,不失为一个避难的场所。当他再一次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赵伟东的可恶,想到他即将实施的行动时,不由双手合十,对着毕大海的墓碑默默祈祷起来,老毕,你说,是谁设陷杀了你,是不是赵伟东?你知道吗,赵伟东又设陷想杀我,我今晚就要独闯虎穴,去查他的证据。老毕,你如果在天有灵,就助小弟一臂之力。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后面有一点响动,“忽”地一个腾空转身,随即枪口对准了前面的黑影。

“谁?”他厉声问。

“宋杰,是你?我是杜晓飞。”杜晓飞说着迅速向他跑来。

宋杰这才长舒一口气,将枪收回说:“你怎么来了?”

杜晓飞说:“你怎么样,还好吗?你怎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过来,我都快急死了。真的,我要是再找不到你肯定就要急疯了。”

宋杰说:“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宋杰了,我是通缉犯。我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也不再相信任何人。你走吧,不要因我而连累了你。”

杜晓飞的泪水一下涌出了双眼,她克制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克制住,便如蚊蝇般地说:“宋杰,你是这样看我的吗?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难道是我吗?是我陷害你的吗?我……也是你的怀疑对象,我……我走。”说到这里,她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食品袋,扭头就走。

宋杰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了,他原本怕给杜晓飞带来麻烦,就想说几句气话把她气走,没想到却伤害了她。他追上去一把揽住了杜晓飞说:“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是真怕给你带来麻烦。”

杜晓飞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哭诉着说:“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这种伤害,要比任何武器都具有杀伤力。我可以顶着对面敌人向我发来的无数支响箭,毫不畏惧,我却无法面对你的不信任。”

宋杰的鼻子不由一阵发酸,他强忍住自己的泪水,拍了拍杜晓飞的肩头说:“好了,好了,晓飞,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杜晓飞破涕为笑说:“谁让你道歉,只要你不再怀疑我就行了。”她扬起泪光闪烁的脸盯盯地看着宋杰说,“你瘦了,一夜之间,像瘦了许多。伍子胥过昭关,一宿白了发。昨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说着她紧紧抱住宋杰,恨不得把他装进她的心里,永远地珍藏起来。

宋杰拍拍她说:“好了好了,别儿女情长了,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杜晓飞:“不,我就不!我要把你藏起来,藏到我的心里,永远永远,让谁都找不到。”她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松开了手。

宋杰说:“我要是块巧克力就好了,你就把我藏在你的衣兜里,多安全。”

杜晓飞说:“不说巧克力,我还差点忘了,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带来了吃的,你先吃一点吧。”说着,她拿过来方才扔到一边的食品袋。

宋杰说:“你刚才走的时候,那么生气,还不忘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扔下,实在令我感动。”

杜晓飞说:“美的你,谁给你扔了?那是不小心从手上滑下去的。你以为给你留下的?我要真走的时候还要捡起来带走的。”

宋杰笑着说:“你好意思?扔下了再怎么捡起来带走?”

杜晓飞说:“怎么不能?你那么凶巴巴的,我捡走就捡走了,让你后悔去。”说着拿出一只卤猪蹄,塞到了宋杰的手里。

宋杰一边吃着一边说:“要是你真的就那么走了,我还真的会后悔的。”

杜晓飞说:“那你干吗对我那么凶?”

宋杰说:“说真的,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拖累所有关爱我的好人。”

杜晓飞说:“但是,他们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关爱着你。昨天,郭局就打电话询问过你,他让我转告你,要保重自己,相信历史会对你做出公正的裁判。还有那个田七,他也很关心你,打来电话说,他可以为你安排一个住处,保证安全。”

宋杰说:“田七那种人的话你也能信?没准儿是他故意设的一个套儿。”

杜晓飞说:“不会的,田七虽说是个社会混混儿,但是,他的人格要比白发礼、黄心潮之流高尚得多。”

宋杰说:“经历了这件事之后,除了你,我对任何人都无法相信了。你别给田七透露我的下落,也别给任何人透露。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就像误入白虎堂的林冲,浑身长嘴也难以说清,风雪茫茫,夜走梁山,也许将是我的另一条出路。”

杜晓飞说:“宋杰,你可不能胡来。”

宋杰说:“他们已经把我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不胡来也由不得我了。只有违背常规,采取一些作为警察而无法采取的招儿,也许将会别开生面。”

杜晓飞不无担心地说:“那你可要注意安全。赵伟东已经在会上做了宣布,要先发制人,该开枪时就开枪。你的处境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另外,我昨天还发现有一个时髦女人,从她的一个小小动作中,我看出她绝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她还向我询问你,你一定要倍加小心。”

宋杰说:“所以,我更应该积极出动了,绝不能坐以待毙。只有获取了第一手材料,将他们置于死地,才能换取我的新生。现在我和他们都面临着生与死的选择,他们不死,我就得去死。可我,不想去死,不想让他们逍遥法外,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去作恶,所以,就得想办法让他们去死。他们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好了,晓飞,你先走吧,晚上我还有行动。以后,如果没事,我们尽量不见面。赵伟东绝不会信任你的,要防着点,别让他在你的身后跟梢。”

杜晓飞说:“你就这样让我走?难道我就不能与你同去,或者帮帮你吗?”

宋杰说:“晓飞,你可千万不能昏了头,他们恨不得马上就要抓到你的一点把柄,除掉你,你怎么这么犯傻?你留在局里,也好掌握他们的动向,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办案,为什么非要同我捆绑到一起?”

杜晓飞这才说:“既如此,我就听你的。”说着,她拿出一张磁卡,交给宋杰说:“这是我新买的一张手机卡,我们可以用这张卡来取得联系。不方便的情况下就发短信。”

宋杰说:“好。不愧是老搭档,想得就是周到。”

这几天,于又川的心情好极了,他的情绪一好,就想到了石楠,就想着与她呆在一起。他需要爱,也需要爱别人,在他长达十多年的感情荒漠中,与他有染的女人不少,令他动心的女人却一个也没有。当与石楠有了一个阶段的来往后,他才发现石楠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漂亮单纯,富有情调,又不乏女人的温柔与善良,与她相处,他仿佛年轻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可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的唯一令他心动的女人,也是他唯一真心相爱的女人。能够有这样一位佳人相陪,是他一生的福气。但是,一旦想到萦绕在他心头上的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霾,想起那些没有做干净的事,他又不敢过多地去接触她,怕给她带来一生的伤害与不幸。人,往往就是这样,只有爱才能使人变得崇高,也只有爱,才能使人富有责任感。尽管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在面对爱的时候,他又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很脆弱的人。

今天晚上,他邀石楠到山地海鲜馆去吃海鲜,这是一个很别致的地方,十二层高的楼顶上,没有遮拦,摆放着一溜餐桌,到了晚上,坐在那里,天高云淡,晚风习习,看着远近的风景,心情陡然开朗。

他们边吃边聊,石楠说:“我看你最近的情绪很好,是不是工程进展顺利?”

这也是于又川心情好转的原因之一,说到工程,于又川仿佛来了精神:“拆迁工作已经按市政府规定的时间顺利完成,奠基仪式也刚举行过了,现在各路工程队已经进入,修建工作全面铺开。每当我一进入工地,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愉快起来。听着隆隆的机器声,看着那沸腾的施工场面,你无法不激动,无法不为自己所从事的这项事业而自豪。作为现代城市,商业一条街越来越成了城市的一个标志。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广州的中山路,无不成了这些城市的一张名片。我所期望的,就是希望我所修建的沈阳路步行街将来能成为我们边阳的一个重要标志,成为一个划时代的建筑物。所以,我聘请了国内有名的设计师来设计,选择了信得过的施工队来施工,就是向着我心中的那个目标迈进。”

听着于又川一气谈了这么多,石楠大受感染,便说:“骑手的事业在马背上,歌手的事业在舞台上,你的事业在工地上。看来,不同的人各有其不同的人生追求。我很欣赏你的这种对事业的追求,这也许是每一个成功男人的一个共同标志吧。”

于又川说:“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也是如此。你不是也一样,当一位名牌的记者和主持人岂不是你的人生追求?”

石楠说:“我的事业太私人化了,与你的事业根本无法比。又川,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什么?”

于又川说:“不知道,你说说看。”

石楠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对事业的这种执著劲儿。”

于又川说:“再呢?”

石楠说:“再没有了。”

于又川两手一摊说:“完了完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的很多,没想到就这一条,还是一个概念化的东西。”

石楠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我这不是说最喜欢的吗。最字只能是一,太多了就不是最。不过请你不要灰心,除了最喜欢的,还有喜欢的,比如说,你的风度气质,冷静成熟,还有你身上独具的一种人格魅力,都是我欣赏和喜欢的。”

于又川听完便笑眯眯地说:“难道你就不喜欢我的钱?”

石楠说:“钱是个好东西,没有一个女孩会说钱不好,只要是用智慧和劳动创造的财富,我也肯定喜欢。但是,它不是我的唯一,也不是我喜欢一个人的筹码。”

于又川说:“如果我是一个犯罪分子,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你还会喜欢我吗?”

石楠说:“不,不会。你这样理智的男人是不会干出那种事的,即使有,我也照样喜欢。”

于又川一下笑开了,边笑边说:“傻丫头,真是傻得可爱。”

石楠说:“怎么啦,是我说错了?”

于又川说:“不。我觉得你同别的女孩不一样,率真坦然,唯其如此,你才比她们可爱。”

就在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他们呆不下去了,只好下了楼。进了车,于又川还意犹未尽,就说,现在还早着,要不,到我家坐坐。石楠说,也好,好久没有到你家去了,看看是不是在金屋藏娇。于又川笑着说,要说藏,将来就藏你,别的女人想让我藏我都不会藏的。石楠说,我才不让你藏,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娶。于又川说,好吧,等这一段忙过之后,我要正式请个媒人,上你家去求婚,然后再定个黄道吉日,热热闹闹地把你娶回来。石楠听了,就大笑着说,还请什么媒人?真是老土。

他们谈笑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于又川的住所。停放好了车,进了门,于又川迫不及待地换了鞋,说是肚子不舒服就匆忙进了卫生间。石楠说,那我正好参观参观你的豪宅。说着就像一只小猎犬,这里嗅嗅,那里看看。她先到卧室,一看乱七八糟的床铺,不像是有女人来过,又来到书房,倒是收拾得蛮整齐,最后来到了餐厅,推开厨房的门,刚进去,突然被人一手捂住了她的嘴,石楠不由吃了一惊,想喊又喊不出声来,一股冷气顿觉从她的后背升起,心想,完了,遇上歹徒了。就在这时,只听那人悄声说,石楠,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宋杰,我不会伤害你的,请你别出声。说完,松开了手。石楠长透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宋杰说,我是被他们冤枉的,你不要害怕。石楠这才悄声说,吓死我了,宋杰,你还好吗?宋杰点了点头说,还没死。石楠说,我能帮你什么忙,你尽管说。宋杰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于又川说,石楠,你在干吗?石楠向宋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大声应道,我正在检查卫生,还不错,不算太差。说着退出了厨房,来到客厅,于又川已经打开了电视。石楠说,我差点儿忘了,主任让我今晚加班要给检察院的一个专题片配音,我得赶回去。于又川说,刚来就走呀?石楠说,没办法,谁让我是个苦命人,将来嫁给你干脆当专职太太算了,省得还要加班加点。于又川说,好呀,为了你将来成为专职太太,我还得送你去加班。说着关了电视,两人一起下了楼。

宋杰刚才听到开门声之后,他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于又川发现了他,他就准备来个单刀直入,用枪逼着他,让他打开保险柜的门。当然,这只能说是下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他死也不肯打开,如果打开了他没有找到他所要的东西,他就会越发被动,这无疑在他的身上又加了一条私闯民宅持枪抢劫的罪名。幸亏碰到了石楠,才使他避免了一场正面冲突。

他听到石楠将于又川哄骗走后,知道此地不能久留,趁机离开了这里。当他迅速遁入茫茫雨夜之中时,心里一个激灵,不知这是石楠有意相帮?还是来了一个缓兵之计,先脱离危险,然后一个电话打到公安局,再图谋捉他?为了证实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只好隐藏在了离此地不远的一个花园中,想搞个究竟。刚才,石楠已主动答应要为他做点什么,他的确也非常需要石楠的配合和协助。如果她能帮忙,对掌握于又川他们的犯罪证据无疑能起很大的作用。正因为石楠这个人对他来讲非常重要,他必须要摸清对方,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不一会儿,地上已经冒起了水泡。他躲在花园的小亭中,一边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在胡思乱想着。刚才,他闯入于又川家中后,先后到书房,卧室都查过了,没有查到什么。他估计于又川肯定会把那些贵重的东西藏在保险柜中,可是,他开了一阵,就是无法打开。就在这个时候,于又川和石楠回来了。他想,要是打开那个保险柜,一是要想办法窃取于又川保险柜上的钥匙,二是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因为在开门撬锁,开箱窃物这方面,他的知识还很薄弱。过去在警校时学过一点,因为这玩意儿在实际中并没有怎么实践过,所以用起来总是不那么得心应手。

估计等了约摸四十分钟左右,于又川的车来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常。他想,石楠并没有耍滑,看来她是真的帮了我一把。

正文 第十三章 险相环生

又一个白天到来了,宋杰决定要去配一把万能钥匙。他知道他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但是,不这么做同样也很危险。前者的危险是去冒风险,后者的危险在于坐以待毙。以他的性格,他只能选择前者。这件事,他完全可以让杜晓飞为他去做,但是,他又怕牵连了杜晓飞。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赵伟东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只要他能抓到杜晓飞的一点点把柄,他就会采取同样的手段将她置于死地。正因为如此,他不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豁出自己。

他今天特意戴了一顶长舌太阳帽,戴了一副黑色墨镜,隔着商场的玻璃橱窗照了一下,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就放心地走到了街上。

过了天桥,在桥墩旁围了一圈人在观看着什么,他顺便看了一眼,才知道那是捉拿他的通缉令。心里不觉一阵苦涩,想想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竟被当成通缉犯捉拿,而那些为非作歹恶贯满盈者却逍遥法外,这实在是荒唐至极。他仿佛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他猛一回头,看到一个时髦女子正盯着他,他不觉加快了步子。脑子里还想着那个女子,戴着一副墨镜,长发飘逸,虽然墨镜遮住了她的目光,但,他却能感觉出她的目光锐利。莫非她就是昨日杜晓飞所说的那个女子?他假装要在旁边的摊点上买饮料,回头偷看了一眼,见那女子迅速掏出手机,做出一副接电话的样子,放慢了步伐。他马上意识到,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昨日杜晓飞说过的那个神秘女人。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着我?她究竟是别人派来的杀手,还是来助我者?他顿时警觉起来。他想把她引过去,引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掉头向来路走去,与那女子擦肩而过时,他感觉到那女子的目光像一阵风似的又追向了他。又走了一阵,过天桥时,扭头一看,那女子也跟了过来。他穿过人流,向旁边的人工湖走去。无论她是什么人,无论她是出于何种目的,这样被她跟着总不是个办法。他想把她引到这里来,做一个了断。他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冷饮摊前,要了一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静观动向。

女子款款走到离他不远处,似乎犹豫了一下,便坐在了另一个摊点,要了一瓶饮料,一边观察着他,一边慢慢地喝着。

她肯定是杀手。宋杰想。

她肯定是于又川派来的。宋杰又想。

宋杰摸了摸枪,心想,要警惕。

坐了一阵,女人可能觉得没趣,就起身向宋杰这边走来。宋杰已经做好了应付她的各种思想准备。就在女人走到他的眼前时,突然脚下一滑,女人哎哟了一声,手中的易拉罐“哐当”一声落在一边,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宋杰一个箭步冲过去揽住了女人的腰。女人又哎哟了一声,身子一沉,手正要伸进靴中掏枪,宋杰一把捏住了她的那只手说,摔着了没有?女人突然嫣然一笑说,谢谢大哥搀扶,要不然,可就摔惨了。不过,我的脚还是有点崴了,觉得好疼哟。宋杰已经用手背感觉到了她靴中的硬物,便故意说,要不,我扶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女人说,好呀。他刚扶起她,一松手,女人忽地一个旋转,一脚向宋杰面门踢来,宋杰早有防备,避实就虚,身子一闪,遂出一掌。那一掌疾如闪电,要是功夫不到家,必定伤个惨重,可那女人十分了得,一勾手就将那一掌化解了,随即来一招鸳鸯连环脚,向宋杰逼来,宋杰知道遇到了对手,不能小觑,就地一个腾空三步化开对方招式,落地时,一脚踢向女人后背,将其踢了个趔趄。宋杰怕暴露目标,不敢恋战,便趁机来一招燕子三点水,一眨眼的工夫,便隐入到了旁边的树林中。

他想先避一避再做打算。碰上这种女人,宋杰觉得十分晦气,她可以对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可你却不一样,杀又不能杀,抓又不能抓,同时还要小心提防着别人,真够他妈的窝囊。

就在这时,宋杰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震动,他接起一看,是杜晓飞发来的信息,只见上面显示道:“你还好吗?今晚有行动,保重!”这真是患难见人心。在这种情况下,他多么需要别人的理解和信任,需要这样的人间真情。这些,杜晓飞都给了他,足见她是多么的信任他。宋杰心里一热,随即写道:“谢谢,我会的。”不一会儿,杜晓飞又发来一串文字:“很想你!能见一面吗?”宋杰刚写了一个“好”,又删去重写道:“要克制,不要忘记也有人盯着你。”

刑警队刚刚召开了一次案情分析会,会上,赵伟东大发雷霆,对刑警队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能不能抓到宋杰,关键要看你们刑警队,因为人是你们放的,大家都在看着你们,我也在看着你们,看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组织原则,还有没有一点法制观念。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还对宋杰报有希望,报有幻想,但是,你们是否想到,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你要是不能战胜人情关,你就不是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是的,我也曾与你们有过同样的想法,但是,法不容情,当你面对法与情的时候,一定要头脑清醒,站稳立场,绝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犯傻。宋杰身上携有枪支,如果不把他及时捉拿归案,他对社会,对人民的危害有多大呀。所以,我限期三天,一定要将他拿下。大家看看还有什么好的方案,或者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提出来。”

有人提出问题说:“宋杰武艺高强,出手又快,况且又带着枪,要是活捉他,肯定危险性很大,我们能不能先开枪?”

赵伟东说:“为什么不能呢?可以开枪。记住,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持枪的通缉犯,而不是过去的宋杰,更不是公安局的宋杰。面对犯罪分子,心慈手软,将会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大家一听,纷纷议论了起来,有的说,有了赵局的话,我们的心里就有了底了。有的说,宋杰是我们队有名的快枪手,要开枪只能一枪击毙,如果让他一回手,你就完了。

杜晓飞实在不忍听下去了,忽地站起来说:“我对赵局长的指示有不同意见。第一,宋杰是不是杀害罗雄的凶手现在还很难确定,假设罗雄是他杀的,那么他杀害罗雄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这些都不是很确定的,这些不确定因素很难确定罗雄就是宋杰杀的。第二,退一步来讲,即使宋杰是犯罪嫌疑人,我们也不能一见到嫌疑人就开枪,只有在他拒捕的情况下鸣枪警告后,他还要逃的话,才可以开枪。如果一见到宋杰就开枪,这是不是有些太轻率了?是不是有点不符合警令规定?”

杜晓飞刚一说完,白发礼就说:“杜晓飞,你怎么没有一点儿原则性,没有一点立场?上次你不是跟我们一块儿上的现场吗?你不是当场对现场进行了勘查吗?时间,地点,物证,哪一样不能证明罗雄是宋杰杀害的?你现在怎么说这样的话?”

杜晓飞说:“难道现场就不可以假设吗?”

赵伟东突然大喝一声道:“杜晓飞,我严重警告你,你说现场是假设的,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让我们大家看。没有,是不是呀?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的一言一行要对自己负责,要对人民负责,不能信口开河。宋杰为什么要拒捕,为什么要逃跑?问题其实很简单,他就是心虚,有鬼,否则,他怎么能畏罪逃跑呢?他已经拒捕过,再不需要鸣枪警告,只要见到他,开枪就打!对特殊犯罪嫌疑人采取特殊的行动,没有什么错。”

散会后,杜晓飞觉得很委屈,她为自己,更为宋杰。尤其是一想到宋杰的安全,她就由不得为他紧捏一把汗。她不知道他昨晚的行动是否取得了成功,不知道他现在隐藏在何处,更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她只好假装上厕所,避开他人给宋杰发起了信息,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于又川刚刚放下电话,左子中就进来说,我刚才与她取得了联系,她已经找到了宋杰,因为宋杰的警惕性太强,她下手了,没有成功。不过,她让我们别担心,她说她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结果。于又川说,冷一彪那样的人都败在了宋杰的手下,足见他不是等闲之辈。那个小妞比冷一彪如何?左子中说,我看不在冷一彪之下。于又川说,这个宋杰,真是我们的克星。左子中说,公安局那边也没有什么进展。于又川说,都是一帮废物。刚才我打电话给他施加了一些压力,我说你的这一手玩得很漂亮,但是打虎不死,必有后患。如果不除掉宋杰,他们公安局内就会有好几个人要倒台。他说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已经做好了安排部署。子中,你看是不是给手下的弟兄们通个气,让他们也出动。这个机会太利于我们了,借着公安局的通缉令,我们可以正当地除掉他。这个人要是存在一天,我们就多一天的担心。左子中说,行,那我就安排去。于又川说,向他们讲清楚,我们不要活的,要死的。谁拿下他,给谁特别奖赏。

左子中出去之后,于又川不由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觉得精神大增。他拉开抽屉,拿出手枪,认真地把玩了一阵,然后装进了衣兜中。这几天,他心有点慌,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必须要有高度的警惕性。

宋杰被女杀手一搅和,只好放弃了原有的计划。

又一个晚上到来了,他本打算等天一黑就出动,但是,一想到杜晓飞在信息中说今晚有行动,他就只好先呆着,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等到后半夜再说。烂尾楼里一片安静,听着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和人们的吵闹声,恍若成了另一个世界中的人。这是他出逃的第三天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长,还有多远,但他知道,如果不把他们的犯罪证据拿到手,他就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了。他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石楠的影子,又一次想起了她说过的话,需要我帮什么忙吗?难道她不知道于又川正是我们所怀疑的对象?如果她真的知道了我怀疑的对象正是她相恋的人时,她还会给我帮忙吗?如果当她知道了她所爱的人有犯罪嫌疑,她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态?石楠无疑是一位好姑娘,他决定要冒一次风险,同她进行一次面谈,要把她争取过来,即使她不肯为他帮忙,也要让她有个思想准备,不至于陷得太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点困了,正蒙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一点响动,他一个警觉,抽出枪,一转身,隐于水泥柱后。就在这时,一个影子恍如闪电般地从他眼前一掠而过,他身子一侧,突然“砰”的一声,对方一枪打来,子弹从他耳边呼地擦过,打在了不远处的钢筋架上,迸出一束火花。他随即一个后滚翻,一枪向那黑影打去,黑影一闪,子弹落空。他不敢久战,怕枪声引来警察,不好逃脱,就瞅一破绽,从三楼高的窗口跳出,一个白鹤亮翅刚一站定,那黑影也像一阵风似的向他逼来,几乎同时,双方都将枪口逼向了对方。两只黑洞洞的枪口互相对峙着,他们谁都清楚,只要一方开枪,另一方也会开枪,两个人都要同归于尽。他知道了对手是谁,就说,你为什么要苦苦追杀我?她说,我是一个杀手,我是奉命行事。他说,杀手也是人,你为别人这样卖命值得吗?她说干了这行,就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一个后仰翻转,遂起一脚,踢飞了对方的枪,对方也非等闲之辈,没等他站稳,一脚踢在他的胳膊肘子上,他握枪的手不觉一阵发麻,待一眨眼,对手已经消失了。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警笛的鸣叫声,便迅速遁入黑夜之中……

在同一时间里,苟富贵正在观看一盘他的手下刚刚弄回来的录像带子。电视屏幕上只有两个人的图像,一个是市长刘国权,一个是于又川。他们两人正在秘密交谈着。

刘国权:“公安局的班子按你的意愿安排了,把赵伟东放在了一把手的位置上,这下你该满意了?”

于又川:“不是我满意,应该说是我们共同的心愿。郭剑锋、宋杰等人一直盯着高中信的车祸案不放,要是让他们查下去,保不准哪天就会露馅儿。让赵伟东独当一面,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是我们的人。”

刘国权:“可你们还得注意社会影响,那个宋杰是怎么一回事?搞得满社会沸沸扬扬的。”

于又川:“他是杀人嫌疑犯,正被通缉。”

刘国权:“我看赵伟东也是一个窝囊废,搞得满城风雨的,还没有抓到。你这次约我出来,有啥事就直说吧,我们之间用不着客套。”

于又川:“商业街已进入正式施工阶段,我这边资金有点缺口,想让你再给我拨笔款。”

刘国权:“上次不是给你打过三千万吗?”

于又川:“那笔款子早已用于搬迁上了。”

刘国权:“这次需要多少?”

于又川:“打个整数,一个亿。”

刘国权:“一个亿?太多了吧,工程刚一开始就打这么多,不怕别人说闲话?”

于又川:“工程一启动,就得需要资金,总不能让我老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要钱吧?这项工程一共是2.8个亿,我现在还没有用上你的一半你就心疼得不行了。看来,你真是个好当家的。”说着,他给刘国权递过去一张纸和一支笔说:“把你的私人账号写到上面,完了我给你打过去400万。怎么样?”

刘国权在纸上留下了他的账号说:“好吧,明天。还有事儿吗?”

于又川:“没有了。明天见。”

苟富贵听到这里,气得大骂了起来:“狗日的刘国权,你在老子面前装清官,却在背地里干着这种勾当。难怪向你多次要资金,你总推说市财政紧张,现在资金短缺,等以后给我想办法。想办法个!你的办法就是这么想的?”一阵气愤过后,他感到的却是高兴,有了这些证据,我苟富贵何愁控制不住你刘国权?我要你给我拨款,你就得给我拨款,我让你给我工程,你就得给我工程,否则,我就让你去死。他问手下的人,这个带子是什么时候搞到手的?手下的人说,是刚刚搞到的。苟富贵说,好,好。然后抽出一沓钱来扔给他们说,拿去喝酒去,等大功告成,还要对你们重重有赏。

正午,宋杰利用大家吃午饭的当儿,迅速来到一家“钥匙大王”的小店里。老板是一个浙江人,他讲明了情况后,老板非常热情地说,好好好,你稍等一会儿,我给你配。他在旁边一边盯着老板配钥匙,一边注意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约摸一支烟的工夫。钥匙还没配好,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出门一看,他看到了一辆警车向这边开了过来,离他大概有二十米远。他知道回避是不可能的,如果回头一跑,正好给了对方一个枪击的机会。如果再回到小店之中,无疑是白白去送死。在这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直接向前走去,与警车刚刚错过,警车来不及掉头,等一个紧急刹车停下车警察们下来时,他已经消失在了菜市场的人流之中。几乎同时,有几个人认出了他,纷纷大喊大叫围来捉拿他,后面的警察一听到叫喊声,也朝这个方向赶来。前面的在堵截,后面的在追杀,在这种情况下,他已顾不了许多,他必须要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量,拳到处,一个个哇哇大叫,脚到处,一个个纷纷倒地。眼看着几个警察就要赶到他的跟前了,他突然抓住一个阻挡他的瘦小子,凭力一摔,摔向追他的警察,他借机一个蜻蜓点水,翻上了民用小平房,再一个翻滚,跳入胡同中。胡同窄且直,这是大忌。他心里一惊,如果前后一夹击,不成了瓮中之鳖?就在这时,前面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人,他也顾不了许多,只好向前跑去。那个人愣了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宋警官。他心里一紧,知道不好,又遇上麻烦了。他已做好了对付他的准备,只要他对他采取行动,他就先打翻他。那人又说了一声宋警官,我是王强,快,快进来避一避。他一听说是王强,马上想起来了,他就是这个菜市场的一个卖水果的小贩,是那个被害人刘梅的丈夫。他实在跑不动了,只好跟着他进了屋。王强说,宋队长,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情况,我不相信那是真的,你一定是被他们冤枉了。你就躲在我这里,我把门反锁上,他们不会找到家里来的。宋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听你的。王强说,如果有人撬门而入,你就从后窗逃走。宋杰看了一眼后窗,点了点头。

很快,他听到胡同里有人在询问王强,王强故意大声说,看到了,他刚从这里跑过去了。

一阵紧张过后,他想此地不能久留。如果他们找不着他,肯定要把这个小区围起来,然后再挨门挨户地进行大清查,到那时,他就被动了。而且,搞不好还会牵连到王强。想到这儿,他决定要离开这里,必须离开。他轻轻打开后窗,纵身一跃,跳出墙外。然后,穿过一条小巷,来到公路上,看到一辆农用机动车刚刚开了过来,他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就在这天下午,省公安厅侦查处的处长张子辉带着三名精兵强将来到了市局,他们这次来边阳,名义上是复查宋杰的案子,实际上是来了解整个边阳市公安局的情况。

省厅这次派员下来,完全是郭剑锋起的作用。自从公安局发出悬赏捉拿宋杰通缉令后,郭剑锋的心一刻都没有安宁过。他担心宋杰,怕万一有个闪失,这不仅仅是宋杰一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边阳市公安局的损失和悲剧,这样的结果,只能是对正义力量的打击和伤害,从而大大助长了那些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他无法容忍这种蔑视正义,践踏法律的行径,昨天早上,他又亲临省厅,找到陈厅长,陈述了边阳市公安局新发生的问题,请求省厅立即出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陈厅长听了郭剑锋的汇报后,也觉得问题很严重,当即拍板,叫来了侦查处处长张子辉。张子辉与郭剑锋过去就非常熟,他俩相互打过招呼后,陈厅长说,子辉,给你一项新任务,要你到边阳公安局去重新复查一下宋杰的案子。边阳公安局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人,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来。另外,还要随时掌握了解那里的动态,及时汇报。必要时,你可以多请教请教老郭,他毕竟是老公安了,而且,又在边阳当了十多年的局长,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郭剑锋摆摆手说,我就不掺和了,不要让张处一进边阳就带着先入为主的框框,这样对办案不利。陈厅长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张处长多了解一些情况对办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嘛。子辉,你说是不是这样?张子辉说,郭局是我们省的老先进了,还需要你多多指点。不是我敏感,陈厅长让我去复查,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还复查个啥?郭剑锋大笑着说,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张子辉他们几个人来到边阳市公安局找到赵伟东后,开门见山地讲明了来意。赵伟东一听,假装高兴地说,省厅的领导来检查督促我们的工作,我们表示欢迎。随后,他就操起电话给办公室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故意提高声音说,张主任,省厅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晚上我们要给他们接接风,你早一点订桌晚餐,要上档次点的,环境好一点的。张子辉说,谢谢赵局长的好意,我们这次下来有纪律,不准参与大吃大喝。到时候和大家一块儿吃工作餐就行了,请你们不必客气和麻烦。赵伟东说,张处长,你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你们来第一顿就吃工作餐,让我们怎么好意思?张子辉说,吃工作餐,很正常,这不存在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好了,我们开始进入工作。赵局长,我们想先看看宋杰的卷宗。这里有办公室没有,给我们腾一间。赵伟东说,有,有,我们马上腾出来。

黄昏时分,在老毕的墓地,宋杰和杜晓飞相约见了第二次面。

杜晓飞看着宋杰一副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说:“你又瘦了,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宋杰苦笑了一下说:“死里逃生。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然后,他便简单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向杜晓飞讲了一遍。

杜晓飞听完,担心地说:“多危险呀,幸亏你遇上了石楠、王强这样的好人,在关键时刻帮了你,否则,很难想象你现在的处境是怎样。这个世界真是一个充满变数的世界,如果某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导致的将可能就是另一种结果。”

宋杰说:“所以,我就是想掌握着这个变数,从被动转为主动。我想约见石楠,让她配合我一下,把于又川约出去,你看行吗?”

杜晓飞一听,接连发出疑问道:“约见石楠?你没疯吧?你知道于又川是她的什么人?是她的男朋友。当她知道你查的不是别人,是于又川,她还会向着你吗?难道你就不怕她出卖了你?”

宋杰说:“不,我看她不至于,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上次,她已经答应过我,说需要她帮什么,尽管说。”

杜晓飞说:“我不否认她上次说的是真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上次,她只是把你看作一个避难者,对你的关心也仅仅是同情,同情中还有些惧怕,怕你伤害了她,她只好来了一个缓兵之计,先稳住你的情绪,然后,再带着于又川离开。表面上看她是救了你,可是,她何尝不是在救她自己?这种女人经过大场面,非常会来事,她避开了你的锋芒,还让你永远感激她,她的聪明处就在这里。但是,她毕竟又是一个女人,当她面临着在感情和正义之间做抉择的时候,她又往往很感性化。宋杰,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你就别冒这个风险了。”

宋杰说:“难道不冒这个风险我就不危险了?与其等死,不如积极出动。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我也想过,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给石楠透个底儿,我不能眼看着让她陷进去,即使她真的拒绝为我打掩护,至少我也拯救了一个无辜的灵魂。如果她愿意帮我这个忙,说不准因此会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从而洗刷掉我的耻辱。”

杜晓飞说:“与其让石楠掩护你,还不如让田七出面协助你。他干撬锁开保险柜这一行是老专长了,还用得着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去配钥匙?他一切都有。”

宋杰说:“你这个主意好是好,但是,很危险,要是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这岂不是害了田七?再说田七可靠吗?不等保险柜的门打开,他已设套把我装了进去。这些因素我们都得考虑进去。”

杜晓飞说:“我和田七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了,田七对我们很尊敬,他一直以能够为我们做点事儿为荣幸,他的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正义感,不是那种见钱眼红的人。至少,他要比白发礼这样的人强多了。”

宋杰说:“既然如此,我就来一次破釜沉舟,田七要找,石楠也要找。只要能把石楠的工作做通,不愁抓不到于又川他们的证据。”

杜晓飞说:“你找目标太大,还是我去找他们吧。”

宋杰深思了一下说:“石楠的工作我可能好做一些,要不,你找田七,我去找石楠,我们分头行动。”

杜晓飞说:“行。情况怎么样,我再同你联系。”

宋杰说:“千万注意安全,不要让他们盯了梢。”

晚上,刘国权与他的小情人周怡火热了一场,刚刚回到家里,他的老婆田菊花就急急忙忙地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给你打手机也打不通。”

刘国权有点不高兴地说:“外头有个应酬,有什么事呀?看你急毛猴似的。”

田菊花说:“刚才有人打来了一个恐吓电话,说让我劝劝你,要你放聪明点,否则……”

刘国权说:“否则怎么着?”

田菊花还是有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刘国权生气地说:“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田菊花这才说:“否则,他就把你送上审判台,让你吃枪子儿。”

刘国权说:“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威胁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着就去翻看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一看话机上显示的是“无法识别”,就将话机一扣道:“这帮王八蛋,明天我让公安局查查,查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显示出的号码仍是“无法识别”。刘国权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这才说:“你是反贪英雄刘大市长吗?”

刘国权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便说:“你有什么事?”

对方说:“痛快,刘市长果真是一个痛快人,我就是爱跟痛快人打交道。那你听着,有人要同你对话。”那人说完,只听到话筒中传来了他和于又川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录音机中放出来的,他越听,头皮子越紧,等听完,他的脑袋“嗡”地一声大了,手里竟满满地握了一把冷汗。那是他昨晚同于又川说的话,怎么让他们录了音?他们是什么人,又想干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狂笑,笑完了才说:“市长大人,这段话真是精彩呀,不失为一起权钱交易的样板。”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刘国权听得一阵毛骨悚然,恨不得上去掐断他的喉咙,让这种怪声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他没有办法掐断他的喉咙,他有办法朝他发脾气,有办法摔电话,但是,他却不敢。他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说:“这位朋友,请问你是谁?怎么称呼?”

那人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把事做得太过分了。”

刘国权马上说:“我是做得有点过分。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们可以商量解决嘛。”

那人说:“好吧,你有这个态度就好。你想想,我们也考虑考虑,等下次打电话再商定。”说完挂了电话。

刘国权紧紧握住话筒,手却一直抖个不停。电话早已断线了,但是他的脑子里却一直还在飞速运转着,他是谁?他们要我怎么样?他的老婆田菊花说:“你这是怎么了?”刘国权这才放下电话说:“无赖,纯粹是一伙无赖。他们抓住了我的把柄想要挟我。”田菊花说:“他们是谁?”刘国权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田菊花说:“不是刚才你们通了电话了吗,怎么不知道?”刘国权说:“好了好了,你忙你的去吧,让我冷静一会儿。烦死了。”田菊花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你当市长的都烦死了,让老百姓怎么办?”

苟富贵却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他挂了电话,开心极了,他没想到报复人其实是一项非常过瘾充满快感的事。这一箭之仇他总算报了,总算让刘国权也尝到了被人暗算的滋味。他知道他这样做够卑鄙的,但是,对待卑鄙的人,你只能更卑鄙,这样才能达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对待像刘国权这样的政治无赖,你采取多么卑鄙的行为来报复他都不算过。刚才他听到刘国权那副口气真有点好笑,你不是在电视上讲得那么好吗?你不是反腐倡廉的英雄吗?你怎么不慷慨陈词了?他本以为他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来,然后就自报家门,羞辱几句,让他把政府应该给他的工程款付给他,再给他一点工程算了。但是,当他听到刘国权并没有听出他是谁,听到刘国权那么害怕,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中断了电话,他想再认真想一想,这张牌怎么出能更好?如果按照最初的打算,比较平稳,但获取的利益也不太大。如果把这些录像带作为商品,再出售给他,利润就大了。但是,这样做风险也很大,这就涉嫌诈骗犯罪,搞好了,不费多少力就可以得到几百万;搞不好,就成了犯罪分子,就免不了牢狱之苦。所以,他要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做决定。

正文 第十四章 夜幕下的交易

今天早上,石楠没有采访任务,就在办公室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翻看着报纸。自从上次她在于又川家碰到宋杰后,她一直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宋杰为什么会潜藏在于又川的家里?是因为他无路可逃,暂时躲藏到那里的,还是他有意到于又川的家里去的?如果是前者,倒也没有什么,如果是后者,情况就复杂了,宋杰为什么要潜入他家?是窃取钱财?不,绝对不可能。那么,又是什么?是不是在寻找什么证据?如果是这样,肯定于又川有问题。

那天,她把于又川骗出来之后,心里一直在追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宋杰明明是在逃的通缉犯,我不但不举报,反而还包庇他,我这样做是在违法呀。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她又能怎样做?在她心目中,宋杰一直是英雄。尤其是那次她现场采访了宋杰之后,她一直被宋杰的英雄气概所感动,她一直在心灵深处暗恋着他。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一直认为宋杰不可能去犯罪,这肯定是被他们冤枉了,被他们搞错了。说实在的,她当时能够为暗助宋杰一臂之力而感到高兴和自豪。这是她私人的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于又川。

但是,直到事后,她才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甚至有点后怕。是不是于又川真的有什么问题,成了宋杰的调查对象?如果于又川出了问题,她又该怎么办?她能不能也像信任宋杰那样去信任于又川?

这便使她陷入到两难状态,一边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暗恋着的男人;一边是她热恋中的男友,是她的未婚夫。她多么不希望他们之间发生冲突,如果一旦发生,她甚至不知道该倾向于谁?她想,如果可能,她一定要找到宋杰问个明白,她希望他能够告诉她,他不是去查于又川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上是乱码,知道对方是磁卡电话上打来的,她接起来“喂”了一声,对方悄声说:“你是石楠?”她说:“我是,请问你是哪一位?”对方说:“石楠,请你不要说出我的名字,我是宋杰,现在同你说话方便不方便?方便,你就嗯一声,不方便,你就说打错了。”石楠一阵惊慌,拿着手机跑到门外的走廊里,才说:“好了,我到走廊里了,你还好吗?”宋杰说:“我很好,谢谢你的相救之恩。”石楠说:“没事没事,那算不了什么。”宋杰说:“你今天有空吗?我想找你单独谈谈。”石楠说:“有,你说,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宋杰说:“11点钟,你到湖心广场来。”石楠说:“好的。”挂了电话,石楠怀里仿佛揣了一只小兔子,咚咚咚跳个不停。她说不清楚是紧张害怕还是喜悦兴奋,她只觉得今天将要面临着一次人生的挑战。

刘国权被那个电话搅和得一夜没有睡着觉,早晨醒来,脑袋就像炸裂似的昏昏沉沉。

昨晚他想了一夜,想来想去,他觉得那个声音很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后来,他又对他所得罪过的人一一做了排队,这一排队就排出来了,那人就是苟富贵。声音像,笑声也像。还是古人说得好呀,宁可得罪君子,且勿得罪小人。没想到退了他的十万元贿款,被他如此记恨。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些东西他是怎么弄到的?他想达到怎样的一种目的?是想敲诈勒索几个钱,还是要把这些东西捅出去?要是前者,倒也好说,破财消灾,花一些钱对他来讲不是难事。要是后者,可就麻烦了,搞不好丢了官还要掉脑袋。一想到还要掉脑袋,他的头一阵阵地发起麻来,心里一阵恐惧。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成克杰、胡长清曾经不也是显赫一时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吗,可谁能想到,一旦出了事,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阶下囚。这是一个祸根。他想,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把柄一旦被他捏住,就等于他永远捏住了你,你的命运将永远地受他操纵。此人不除,必将会后患无穷。

他点了支烟,一个人坐在阴暗的一角开始琢磨起来。他想,先要稳住他,或者说先给他点甜头,把证据要到手,然后再除掉他。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除掉他,就等于你的身边安了一颗定时炸弹,它随时有爆炸的可能,而你,就在这种紧张、恐惧的状态中,度日如年。你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成天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用不了多久,你就有可能患上精神分裂症。这样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生活,难道是我刘国权能忍受的吗?

他的嗓子一阵发干发涩。他喝了一口水,水喝下去了,还是觉得不舒服。妈的,都是这事儿惹起来的。如果不摆平这事儿,我能安宁吗?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药蛋。他想,我要把这个山药蛋传出去,传给于又川,让他去摆平。他相信于又川一定有能力有办法摆平这种事的。这样一想,他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

今天,他去参加城市规划绿化工作会议。以往开会,他都是胸怀大局,镇定自若,先听大家的发言,最后做一番指示,让他们一一去落实。晚上的电视上,必然有他的图像,次日的报纸上,不在头版头条,就在头版二条上能看到他的名字,看到经记者们整理过的重要指示。可是,今天他却不同了,他一坐在会议室里就有些心神不宁,不是思想开小差,就是不由得抬腕看看表。对别人的发言,他总显得不那么耐烦,到他作指示的时候,他也不像过去那样长篇大论了,匆匆谈了几条就算完事。

回到办公室里,他给于又川打了电话,让他开车出来到森林公园的后门处等他,说有要紧事儿和他说。说完,他头仰在靠背上长长透了一口气,约摸过了五分钟,给司机拨了电话,说了一声出车,就下了楼。车一直开到森林公园的后门处,他看到于又川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便下车朝司机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自己却上了于又川的车。

于又川说:“大哥今天咋啦?气色有点不好。”

刘国权说:“差点气死我。”

于又川说:“谁还有如此胆量敢气你?”

刘国权说:“一言难尽,到个僻静处再说吧。”

来到城西的戈壁滩上,刘国权说:“又川,我们被人盯上了。”

于又川吃惊道:“谁?是不是那个通缉犯宋杰?”

刘国权说:“不,不是他。是苟富贵。他昨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把我们上次的谈话统统录了音。”

于又川一听不是宋杰,就长舒一口气说:“苟富贵?这小子也活腻了?他在电话中说了些啥?”

刘国权说:“他只是说了几句讽刺要挟的话,我问他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他说我有这个态度很好,他们也要好好想想,等完了再打电话说。苟富贵没有说他是谁,但是,我从声音中听出他就是苟富贵。”

于又川说:“这个苟富贵真是活腻了,竟然敲诈勒索到你的头上来了。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刘国权说:“这是一个祸根,即使满足了他的一时欲望,也保证不了你我的长久安全。他就像一个影子,伴随着你我的一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稳住他,给他一点甜头,把那些录像、录音带统统弄到手,然后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如果不消失,你我可能就会消失,这是摆在你我面前无法回避的选择。现在,你我都被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的。”

于又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故意说:“风险太大了,教训一顿不行吗?”

刘国权说:“风险大也得办,不办,留下一个活口,我们迟早会被他毁了。”

于又川说:“好吧,我不会辜负大哥的期望。”

于又川将手伸进口袋中,关了录音机。来之前,他从刘国权说话的语气中感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估计要让他干什么不好干的事,所以,他多了一个心眼,就随身带了一个微型录音机,以备随用。在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里,任何事儿都在发生变化,今日为了共同的利益,有可能是朋友,明天为了另外一种利益,有可能会成为仇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却不可能有永远的友谊。只有多留一个心眼,才有可能会长久地控制住现有的局面。

与此同时,在湖心广场,石楠从一辆出租车下来后,正东张西望地寻找着宋杰,宋杰戴着一副大墨镜,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石楠倏然一惊说:“你真是个神探,我怎么没看到你?”

宋杰说:“我却看到了你。走,到旁边的树林中,那里僻静些。”

他俩来到树林中,宋杰左右环顾了一下,当他确定没有异常现象时,才坐到了石楠对面的石椅上。

石楠说:“宋杰,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被他们给冤枉了?”

宋杰说:“是的。确切地说,我遭到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陷害。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石楠,只要我宋杰不死于他们的乱枪之中,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让事实真相大白,一定要把那些真正的犯罪分子送上历史的审判台。”

石楠说:“宋杰,其实,我也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在我的心目中,你是一个非常崇高非常有正义感的人。我一直对你充满尊敬,甚至,还有一种我也说不清的暗恋。所以,上次,当我意外地碰到了你,我就想着怎样让你摆脱危险。你这几天还好吗?”

宋杰说:“谢谢你,石楠。”

石楠说:“你这次找我来,肯定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你说吧,宋杰,你要是把我当作真正的朋友,就真诚地告诉我。”

宋杰说:“石楠,你和我说实话,你对于又川了解吗?”

石楠一听,头不由得“嗡”地一声变大了。她最担心的就是怕于又川出问题,而宋杰的提问,又分明地告诉了她最怕听到的事。她低下了头,等稍一镇定之后,她抬起头,面对宋杰说:“是不是他出了问题?”

宋杰说:“他一直是我们的怀疑对象。如果没有问题倒也罢了,如果有问题,就是谁也救不了的大问题。”

石楠说:“你们主要怀疑他哪些方面有问题?”

宋杰说:“你还记得高中信高市长的那起车祸吗?那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而是一起有计划有预谋的谋杀案,随后市里发生的几起杀人案都与此有关,我们怀疑与于又川有牵连。另外,有一桩贩毒杀人案与他也有牵连。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怀疑,还没有查证落实,我就被他们陷害了,成了被通缉的对象。”

如一声霹雳,一下子把石楠震蒙了。尽管这几天她已对于又川有所猜测,但是,她并没有把问题想得这么复杂,想得这么严重。她无法接受,更无法承受。她几乎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宋杰,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的问题真的有这么严重?”

宋杰说:“我们现在只是一种怀疑,还没有查证落实,等查证落实了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所以,石楠,我就是想请你帮帮忙,帮我查证一下,如果与于又川真的无关,也好还他一个清白,如果这是真的,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们谁都帮不上忙。”

石楠说:“不!不!我不会帮这个忙的,绝不会。一边是我所敬仰的人,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一边是我所钟爱的人,是我的未婚夫。你让我听谁的?让我怎么去做?不,我绝对不。”

宋杰说:“石楠,我完全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你不相信我说的也罢,不愿意帮忙也罢,但是,作为朋友,我可是真诚地奉劝你一句,不要在感情的漩涡里陷得太深了,要好自为之。既要有好的思想准备,也要做出最坏的打算。”说到这里,宋杰越过石楠的头,看到一个影子倏然间闪到了一棵树后,他从那影子的敏捷度上可以看出,又是那个女杀手。宋杰说,“我被人盯上了,先走一步。”

石楠说:“祝你保重。”

宋杰说:“希望后会有期。”说完,一隐身,进了旁边的树林中。

为了保险起见,宋杰穿过树林来到旁边的山上,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一边观察着动静,一边暗地思忖,如果这个女人再跟来,就干掉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她,省得被她追来追去。况且,你不杀她,她也要杀你。当危险把你逼到一个死角上的时候,你所面临的就是你死我活的选择,你只有豁出去,否则,你就无法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突然,有人“啊……”地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像是有谁坠崖了。宋杰一个警觉,迅速拔出枪,朝着叫声赶去,他已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倘若还是那个女人,就一枪干掉她。来到近处,又听到了一阵大声喘息的声音,循声看去,果见一人挂在山崖中。他来到崖边,才看清原来是她,就是那个杀手。她双手紧抓着从崖上伸过去的一个树枝,身下是几丈深的乱石。树枝一悠一悠地,随时有被折断的可能。女人看了他一眼,无望地垂下了头。平心而论,这个女人如果不是一个杀手,她应该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尤其双手垂吊在树枝上的姿态优美,纤长舒展,四肢和谐。但是,她却是一个杀手,是一个浑身充满了血腥气味的女人。

“你怎么不开枪,快开枪吧!”女人说。

他用不着开枪。再过一会儿,女人支持不住了,手一松,她就会自然坠落,一旦掉下去,不摔成肉泥,也将成为一个瘫子。他用不着浪费子弹,更用不着授人以柄。

“痛快点,算是我求你了。”女人又说。

他收起了枪。想起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杀他,他真想一枪结束了她,但是,看着她这样请求时,他反而心软了。

女人说:“你要不开枪,我就向你开枪!”说着,身子一跃,就在她腾出一只手从靴中拔枪时,树枝一晃,差点断裂。她迅速伸出那只将要拔枪的手,扯住了另一个树枝。

他知道,这是女人逼着让他开枪。他说不清怎么就突然动了恻隐之心,然后俯下身子,一只手紧紧抓住另一棵树的树干,伸出另一只手说:“把手给我。”

女人抬眼看着他,腾出一只手,一斜身子塞到了他的手中。他说:“听我喊到三,一起用力。”然后便喊:“一、二、三。”两人同时一用力,女人“忽”地一下上了崖。

女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过了好长时间,他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说:“我不愿意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从我的眼前消失,尽管她是个杀手,但是,她毕竟年轻,她的路还很长。”

她说:“我之所以杀你,是因为别人要我来杀你。我拿了他的酬金,我就得坚守信用。”

他说:“是什么人?”

她说:“是你的仇人。”

他说:“为了一点钱,你就可以为别人这么去卖命?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在接受别人酬金的同时,你的命也以同等的价格卖给了别人,等待你的,或者是法律的制裁,或者是你的对手将你一枪毙命。”

“想过。”她说,“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就想过。那年,我被人贩子从四川老家拐卖到了云南,和我同去的几个女孩子都被黑社会的老大强暴了。他们一方面像畜生一样地强暴着我们,发泄着他们的兽欲;另一方面,用鞭子抽着我们练武,想把我们培养成他们的杀人武器,变成他们的摇钱树。我和我的姐妹们受尽了侮辱受尽了磨难。那个时候,我就想过生不如死。我的一个姐妹因不堪忍受那样的生活,自杀未遂,被他们救活后,当众轮奸而死。从那时起,我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对所有的人充满了仇恨。我做的第一单生意,杀的是一个毒犯头子;第二单,杀的是一个黑帮的老大;第三单,杀了一个贪官。我感到了杀人的快感,感到杀人是我复仇的一种最好的方式。”

他说:“那么,你的第四单就应该是我,一个通缉犯?是吗?”

她说:“没错,你是我的第四单。”

他说:“可是,你没有完成任务,你现在还想杀我吗?”

她说:“不!”

他说:“为什么?”

她说:“你不仅救了我的命,更重要的是,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还存在着温暖和美好,还有真正的好人。”

他说:“可是,他毕竟是一个通缉犯。”

她说:“不,我已经看出来,你是被人冤枉的。其实,你早就对我有所提防,你只是不想动手,如果动手,我早成了你的枪下鬼。在我的一生中,我还从来没有敬佩过任何一个人,而你,真的让我很敬佩。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个人的博大胸怀,感受到了人格的魅力。如果我第一次出道就认识了你,也许,我的命运将会重新改写。”

他说:“现在改写也不晚。只要你想改写。”

她说:“那就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来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杀人,取证,赴汤蹈火,我都在所不辞。”

他摇了摇头说:“我只能说,谢谢你。我的事很麻烦,也很危险,我不想牵连任何人,包括你。”

她说:“你为什么不问一问,那个派我杀你的人是谁?”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问,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是一伙很强大的势力,当我快要发现他们的犯罪事实时,他们设了一个圈套,来陷害我,想把我置于死地。”

她说:“需不需要我去除掉他?就是那个派我来杀你的人。”

他说:“不,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去杀任何一个人,包括所有害我的人。我只想用法律的武器来捍卫社会的安宁和稳定,来把他们送上历史的审判台。”

她说:“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杀手,瞧不起我?或者,不信任我?”

他说:“不是,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过,我的事我只想一人去解决,不想连累任何人,包括你。”

她说:“毕竟,你一个人是有限的。”

他说:“但是,正义是无限的。”

她说:“难道,我就无法进入到正义的行列?”

他说:“正义是不拒绝任何一个人的。”

她说:“但是,你拒绝。你在拒绝我。”

他说:“不,不是我拒绝,而是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比较特殊,这就决定了我只能孤军奋战。无论我是死在敌人的枪弹下,还是死在我们自己阵营的暗箭中,我都将无怨无悔,因为,我选择了正义。你知道吗?姑娘,当你坠崖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刹那的念头,就是想看着你粉身碎骨。但是,又想想,你是无辜的,充其量你只是别人手中的一粒子弹,一个杀人的工具。我实在不忍心让一个年轻的生命从我的眼前消失,毕竟,你还很年轻,又漂亮,前头的路还很长,我没有理由不救你。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我还是奉劝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边阳,摆脱他们对你的控制,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要再给他们当枪使了。”

她听着听着,早已泪流满面了。自从她十五岁被人贩子卖给黑老大之后,有谁可曾把她当作人看待过?又有谁能有这么博大的胸怀来关爱她?没有,从来没有,只有眼前的这个被她追杀的通缉犯,这个救过她一命的男人,才使她懂得了人生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她在感动中,竟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她知道她没有资格,也知道自己不配他爱,但是,这种从没有过的强烈冲动一旦占有了她的灵魂,她就无法再更改了。就在此刻,她已下了决心,她绝不离开他,她要暗暗地保护着他,要用她的所能来报答他。想到这里,她便说:“我能叫你一声大哥吗?”

他点了点头。

她说:“大哥,我叫林中飞。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或许,我能为你助上一臂之力。”

宋杰摇了摇头说:“不,小林,你还是走吧。如果有一天,法律需要你站出来,你不要回避。”

林中飞咬着嘴唇说:“好吧,既然你不肯收留我,那就请接受我的一拜。”说着给宋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一掉头飞也似的跑走了。

杜晓飞给田七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要见他一面,有话要说。田七高兴地说:“怪不得今天一大早我的眼皮就跳得不停,原来是杜警官要找我呀,真是太好了,你说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赶去。”杜晓飞笑着说,“你别贫了,在旧货市场门口的马路边,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到。”

杜晓飞赶到那里,田七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田七一见杜晓飞就说:“杜警官,我从你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宋队长保证没出问题,现在很安全。是不是这样,杜警官?”

杜晓飞说:“你这激灵鬼,还真会蒙。”

田七说:“这哪是蒙的,咱是什么人?没这点观察力还能行?”

杜晓飞说:“你别吹了,说正事。宋杰的确遭到了一些别有用心人的陷害,他现在处境很危险,但是,他还在取证查案,只有查清了案子,他才能洗刷掉他的不白之冤,将那些作恶多端的坏蛋送上法庭。现在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不知道你肯不肯帮?”

田七说:“杜警官,需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说,我田七虽然没有当上光荣的人民警察,但是,我能够为真正的人民警察帮一点小忙也感到光荣自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在所不辞。”

杜晓飞:“田七,你会开保险柜吗?”

田七不好意思地说:“过去是会一点,不过,我早就金盆洗手,不干这种下三烂的事儿了。是不是有什么案子又怀疑到我了?”

杜晓飞说:“不不不,田七,你误会了。宋杰为了取证,想打开一个保险柜,但是,他没法打开。后来配钥匙的时候,又发生了危险,差一点出了问题。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宋杰打开那个保险柜。”

田七粲然一笑说:“刚才我还以为要查我呢,搞得我有点紧张,原来是这事呀,没问题,开门撬锁,破解保险柜上的密码,对我来讲是小菜一碟。我还以为多大的忙,结果是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

杜晓飞说:“这不是一个小忙。田七,你要帮成了,就能救宋队长一命呀。不过,这项工作挺危险,你必须要有个思想准备。”

田七说:“没事儿。只要能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有多大的危险我也不怕。越是艰险越向前,这样才能显出英雄本色。”

正文 第十五章 出其不意

张子辉这边的复查工作有了新的突破。几天来,他们查看了有关宋杰的所有卷宗,重新勘查了现场,又对罗雄用过的纸杯进行了指纹核对,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然后他们又访谈了与此案有关的所有证人,除了一个名叫冯爱华的证人休假不在外,对其余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进行了询问,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张子辉问黄心潮,冯爱华什么时候能来?黄心潮说,她昨天刚休假,起码也得休满二十天才能回来。张子辉心里打了个问号,我们昨天刚到,她就休假,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有意躲避我们?他又问,是不是昨天下午休的?黄心潮面色有点不自然地说,好像是。黄心潮的这些细微变化并没有逃过张子辉的眼睛,他心里又飞速地打了个问号,便说,是单位让她休的,还是她自己提出来休的?黄心潮说,她自己早就提出来要休假,说是要到广州去检查一下身体。因为前一个阶段工作有点忙,就没有答应。前天她又提出来了,我说好吧,你把手头工作向其他人交代一下。昨天她来到班上,把工作移交完了,说下午要走。张子辉说,你过问一下,她走了没有,要是没走,我们想向她了解一些情况。当即,黄心潮就向其他人做了询问,他们说冯爱华昨天晚上就走了。

这事儿虽然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在张子辉的心里却留下了一个抹不去的疑点,一是冯爱华走得太偶然,二是黄心潮有点欲盖弥彰。可以看出,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

从证人这里得不到真实的情况,说明就有问题。旱路不通走水路,张子辉随之又走访了戒毒者,想从外围有所突破。不料,他们在与罗雄隔壁病房的戒毒者交谈时,却发现了一条意外的线索,那位名叫马述祥的戒毒人员反映说,在案发前四十分钟左右,他在门口透风,看到冯爱华医生端着一个药盘子进了罗雄的病房,大概在里面呆了十分钟左右,她就带着罗雄出去了。不一会儿,冯爱华又去了一次罗雄的病房,把药盘端走了。这次,是她一个人来的,罗雄没有来。又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乱糟糟的一片,说是罗雄死了,他感到非常奇怪,罗雄出病房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死了呢?

张子辉说:“很好,你谈的这些情况对我们破案有很大的帮助。我再问你,你有没有看清楚,冯爱华进来的时候,盘子里端的是什么东西?”

马述祥说:“好像是一个水杯。其他的没有看到。”

张子辉说:“她第二次返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把那个水杯又带走了?”

马述祥说:“是。我看到水杯就在盘子里。”

张子辉示意让他的手下刘杰拿来了那个水杯让马述祥确认。

马述祥说:“好像是这个水杯。”

张子辉说:“我再问你,平时冯医生是不是也给你们按点儿送药?送药的时候也送水?”

马述祥说:“不,冯医生从来不送药,也不送水。平时都是小关医生按点来给我们送药,冯医生只负责给我们做检查做诊断。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冯医生怎么来送药?”

张子辉示意其他人有没有什么需要问的,其他人都摇了摇头。他便让马述祥签了字,又按了指纹。

回到办公室,张子辉对刘杰他们说:“现在可以这么推断:二十三日下午三点二十分,冯爱华端着药盘水杯进了罗雄的病房,言称让他吃药,让他喝了有毒的水,然后,冯爱华带着罗雄进了询问室,让罗雄接受宋杰的询问。在这个过程中,冯爱华又到罗雄的房间里,取走了药盘和水杯。到四点钟,罗雄突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黄心潮、冯爱华闻讯后迅速赶来,一看罗雄已经死了,就让冯爱华去打电话报案,他便带着宋杰离开了现场。这时候,现场正好出现了一个空缺,冯爱华趁机潜入现场,然后在罗雄用过的纸杯中下了毒。这样,就造出了一个假现场,宋杰就成了犯罪嫌疑人。如果我的这一推断能够成立的话,那么,现在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就应该是冯爱华,而不是宋杰。对我的这一推断大家还有没有异议?”

刘杰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表示没有异议。

张子辉说:“刘杰,你带人马上查清冯爱华的去处,她是不是真的去了广州?去了广州住在什么地方?查清后我马上向陈厅汇报,让他同广州方面取得联系,先把她控制起来,再实施逮捕。”

刘杰说:“张处,现在能不能解除对宋杰的通缉?因为宋杰一旦被他们发现,就要开枪击毙,实在是太危险了。”

张子辉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抓到真正的犯罪嫌疑人,宋杰就是犯罪嫌疑人。所以,为了减轻宋杰的压力,降低他的危险性,最好的办法就是抢时间争速度,抓到冯爱华。”

在赵伟东的办公室里,黄心潮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赵局,这可怎么办?我看姓张的这次来头不小,他们好像对冯爱华产生了怀疑。”

赵伟东没好气地说:“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就不长脑子?赶快给冯爱华打个电话,让她别在广州呆了,到别的地方去避一避,到海南、广西,或者上海、北京都行,越远越好,并告诉她,来往路费回来报销。只要冯爱华暂时不出现,等把宋杰灭了,把一切都推到宋杰身上,死无对证,老张他查?他查个屁去。”

黄心潮说:“经赵局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好了,我这就给冯爱华打电话去。”

赵伟东说:“你给冯爱华打电话告诉她,要注意保密,不要同家人和亲戚朋友打电话联系。”

黄心潮说:“好,我一定照办。”

黄心潮刚告辞而去,白发礼喊了一声报告便进来了。白发礼一进门就说:“赵局,我怀疑杜晓飞肯定知道宋杰的下落,现在又找不到她人了,可能是找宋杰去了。我有个提议,能不能从基层抽两个杜晓飞从没有见过面的生人来,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这样顺藤摸瓜,就不信找不到宋杰。否则,我看找宋杰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难。这么大的边阳市,随便什么地方藏不下几个人?”

赵伟东一听高兴地说:“行呀,没有想到你白发礼总算长脑子了,这个主意出得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过去不是在派出所呆过吗?你就从派出所抽两个得力干将上来,然后让他们死死咬住杜晓飞,发现情况,立即同你取得联系。必要时,连同杜晓飞一起干掉。”赵伟东说着,狠狠地将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杜晓飞此刻真的和宋杰在一起。

杜晓飞说:“田七这边我已经说好了,田七一听说能够同他心目中的英雄一起干一番大事非常高兴,他说,那种活儿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保证能完成任务。他说他这几天一直开着手机,随时听候你的调遣。你那边怎么样了,石楠她肯协助你吗?”

宋杰摇了摇头说:“正如你估计的,她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她也无法给我帮这个忙。如果不出现意外,我再能多呆一会儿,也许她会想通的。”

杜晓飞惊问道:“什么?又出现了意外,什么意外?”

宋杰说:“那个女杀手又出现了。”

杜晓飞着急地问:“你们又交手了?”

宋杰点了点头,便简单地把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

杜晓飞听完,不无感慨地说:“她三番五次撵着要杀你,你却反过来救了她。你真是太善良了,要换成我,我非一枪崩了她不可。”

宋杰说:“其实,我刚开始也是那么想的,但是,看着那么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从我的眼前消失,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因为,她毕竟也是一个受害者。”

杜晓飞揶揄道:“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宋杰说:“任凭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有一个杜晓飞就够了,别的美人在我的眼里都成不了美人。”

杜晓飞这才高兴地说:“这还差不多。”

宋杰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们有事信息联系,少接触。我总怀疑,赵伟东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说不准就在你的身后安插了他们的眼睛,你可千万要注意。”

杜晓飞说:“你放心,我会的。对了,我还差一点忘了告诉你,郭局让我告诉你,他专门上省厅汇报过你的事,省厅领导对你的事很重视,已经派工作组下来调查复核你的案子,希望你要沉住气,千万要保重自己。”

宋杰听完,非常感动地说:“我还以为我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没想到组织上还这么关心我,真是太感谢了,感谢郭局,感谢省厅对我的理解和关心。”说着说着,不由得泪花闪烁起来。

苟富贵想好了,底牌暂时不出,等对方等着急了,主动找上门来再见机行事,这样,他才能始终掌握着主动权。想必刘国权早就听出了他的声音,这没有什么不好,知道就知道了,让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处在紧张恐惧中,到他支撑不住的时候,也就到了摊牌的时候。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今天下午,于又川给他打来了电话,寒暄了几句,于又川果真就把话题引到了他的“货”上,他知道肯定是刘国权让他来摸底的,就立即摁下了录音键。

于又川说:“听说苟老板手头有一笔货要出售,我想把它买回来,不知售价多少?”

苟富贵哈哈一笑说:“于董事长可能搞错了吧,我没有什么要出售的货。一个搞建筑队的,有什么货呀。”

于又川也哈哈一笑说:“苟老板,别跟我兜圈子了,你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汉子,怎么现在说起话来也成了弯弯绕了,是不是那笔货不好见光呀?”

苟富贵说:“所以,我就不让它见光,只想把它保存着,免得让别人再把我当作反面教材,拿着到处去教育人。”

于又川说:“可是,它牵扯到了我。我并没有得罪过你苟老板,让你捏着我的把柄终归是一件不太好的事。再说,你处心积虑搞到它,也绝不是为了留着纪念,在商言商,咱们还是把话摊开吧,多少价,我把版权买了。”

苟富贵说:“我本不是为了出售,既然于董事长要买,那你就开个价,我听听。”

于又川说:“我一步到位,五十万。”

苟富贵哈哈一笑,心里十分高兴,觉得能卖五十万也不错,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但是嘴上却说:“于董事长真是个商人,这样的绝版卖五十万该有点少了吧?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把它留着等增值了再出手。”

于又川说:“那你开个价。”

苟富贵说:“这个东西的总价值你应该清楚,是四百万。我也不高要,取个中间数,二百万。如果拿不出二百万,这笔生意我看就到此结束吧。”

于又川说:“苟老板,你的心也有点太黑了吧?咱们都是生意人,也都知道其中的行情,太过分了你让我怎么接受?这样吧,就给你出一百万,你觉得行,咱们就成交,还可以做个朋友,你觉得不行,就留着当你的珍藏品去吧。”

苟富贵觉得能有这个价已经使他很满意了,就嘿嘿一笑说:“既然于董事长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尊敬不如从命,好,一百万,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交货,我听你的吩咐。”

于又川说:“今天显然来不及了,只能到明天,具体时间、地点我再通知你。但是,苟老板,咱们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要版权买断,你可不能违背游戏规则,再留一手。如果发现还有盗版,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苟富贵说:“于董事长,这你就放心好了,我苟某人这点商业道德还是有的。绝不会再留盗版。”

于又川说:“这就好。另外我还想问你,你要把手下人的嘴封严,不能让他们乱说什么。你自己也要封严,尤其出售的事绝不能向任何一个人说。否则,你就会授柄于人,他们会说你搞诈骗。到时候你脱不了干系且不说,还会殃及到我。懂吗?”

苟富贵心里不觉一笑,想你于又川也太聪明了,让我不留录音带,还让我不要跟手下的人说,待我什么把柄都没有的时候,你们再欺负我怎么办?我告诉你,我不但要留下你们的把柄,而且还要录下你们和我通话的录音。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于董事长考虑问题真是周全,你放心,我一定做到绝对机密,不留痕迹。”

苟富贵放下电话,心里一阵畅然。这真是歪打正着,原本是为了出一口气,想报复一下刘国权,后来升了一级,想要挟他给一点工程,最后又升了一级,出售了一百万。这真是一桩好买卖,真是太好了。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

每一座城市的夜晚都有它迷人之处,它掩盖了白日的喧嚣和骚动,将其温柔的一面无私地呈现给了人们,让人们尽情地去感受着它的温暖与柔情。边阳市也不例外,边阳市的夜晚同样风情万种,同样敞开它的胸怀,用它的柔情滋润和抚慰着一个个疲惫的心灵和寂寞的灵魂。

在一家名叫孤独者的酒吧里,石楠躲在一隅,把自己浸泡在哀伤的音乐和红色的葡萄酒中,想好好地醉一场。她太痛苦了,有时候,解决痛苦的唯一办法就是借酒浇愁。早上,她与宋杰分手之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整个一天,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问题在她的脑子里反复出现,这是真的吗?于又川真的犯过罪吗?她很想否认,但是,当她回想起宋杰的那双眼睛时,她又无法否认。那双眼睛是她见过的所有眼睛中最坚定,最锐利的,面对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目光,你无法怀疑他说的不是真的。然而,让她去怀疑于又川,她同样难以做到。不,于又川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一个有厚重感的男人,他经历了别人没有经历过的磨难,他有着别人没有的刚毅和坚忍。他是一个实干家,他的名字一直与长青集团公司的发展相连,却无法把他同犯罪分子联系到一起。不,他不会的。

酒是个好东西。三国时的曹操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样杰出的英雄人物都有忧,都有愁,何况我辈?何况小小的边阳市中小小的石楠?忧就忧吧,这里没有杜康,就用红酒来解忧吧。

她又喝了一杯,感觉身子有点飘。“飘呀飘,飘到外婆的什么桥?”她想起了一部电影中的歌曲,但是,又想不起歌中唱到的那个什么桥了。

她有点迷糊了,在迷蒙中,她看到对面的桌子边也坐着个女孩,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她也是一个人,她好像也很烦。她一边喝着酒,还一边抽着烟。现在的社会究竟是咋啦?都很烦。那个女孩在烦什么?是失恋了?失业了?还是朋友被人抢跑了?

两个男的过来搭讪道,这不是电视台的主持人石楠吗?你怎么一个人呀,我们陪陪你好不好?石楠挥着手说,去去去,我谁也不让陪,正烦着哩。其中的一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说,走,跟我们走,我带你找个好去处,保证解除你的忧愁,让你开心。说着就扯住了石楠的手,石楠一惊,酒醒了大半,有点恐惧地说,你们要干啥?放开我。那个男的说,送你回家。说着硬把石楠拉了起来,石楠说,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另一个男的从后面抱起了她说,你醉了,送你回家。就在这时,对面桌旁的那个女孩迅速一个跨步上前,什么话也没说,只噼里啪啦几下,就把那两个男的打翻了。然后过来扶着石楠说,你没事吧,石楠的酒早被吓醒了,她哆嗦着身子,点着头说,没……没事儿,谢谢你。那女孩说,别害怕,有我在,你用不着怕。

那两个小混混从地上爬起来,又去纠集了两三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模样的人围了过来,石楠一看紧张坏了,小声说,这可怎么办?正要掏出手机打报警电话,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上来说,要是敢报警,我剁了你的手。说着就来夺石楠的手机。那女孩手疾眼快,连屁股都未抬,就伸过手来,一把扯过那大胖子的手,只一脚,就把他踢翻了。另一个戴墨镜的家伙一脸淫气地说,五子,别动粗,你看这俩小妹长得多可爱,吓着她们怎么办?小妹妹,我们换个地方玩去,好吗?保证让你们开心。说着就来动手拉石楠。女孩飞起一脚,就踢到了那男子的阴部,他一下疼得像一只大虾似的蜷曲着身子哇哇大叫了起来。胖子上来要抱那女孩,女孩身子一斜,扯着胖子的手一拉,就把胖子拉了一个狗吃屎。戴墨镜的伙计一看这女孩出手不凡,就下令道,弟兄们,大家一起上,把这两个臭娘们儿给我拿下。听他这么一说,四五个人一起围了上来,女孩一起身,就像平地起了一股旋风,腾空一个鸳鸯霹雳腿,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打倒了三个,然后一个金猴献桃,打翻了一个,飞起一脚,将那个拿刀的家伙踢出了四米开外,再飞身一脚,踢向他的面门,立刻,那个家伙的口鼻冒血,躺到了一边。随后又一转身,揪住了那个戴墨镜的家伙的衣领说,老子今天比谁都烦,你们要想逃命,赶快溜走,要想找死,老子今天就一个一个地灭了你们这伙害人虫。那家伙被吓得脸色大变,求饶道,我们撤,我们撤。

坐在一边的石楠真是大开了眼界,她还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会有如此的高人。她非常羡慕眼前的这个女孩,她是哪里学来的如此功夫呢?待那几个混混屁滚尿流地撤走后,她主动地给女孩让了座。

女孩朝她笑了一下说:“让你受惊了。”

她马上还了一个笑,摇摇头说:“没有。你是哪里学来这么好的功夫?让我看呆了,也羡慕坏了。你是不是干公安的?我认识公安局一个女警官,听说她的功夫也很好,但是,我没有亲眼目睹过,刚才看了你的功夫,真让我既敬佩又羡慕。”

石楠真的有点按捺不住,忍不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女孩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各有各的行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也很羡慕你,平和亲近,给人一种信任感。我也想过,我要是你该有多幸福呀,可是……我没那个命。”

石楠一听她说在电视上看到过自己,仿佛更加拉近了她们的距离,便说:“你也常看电视吗?”

女孩摇摇头说:“不,我是偶尔看到的。我不在边阳市。”

石楠说:“你到边阳来出差?是警察?”

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才说:“我要是个警察就好了,可是,我不是。”

石楠说:“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也是当一名警察,像你刚才一样,噼里啪啦几下就把坏蛋们打跑了,多潇洒。可是,我也没有当上警察。”

女孩说:“你没有当上警察,当上记者也很幸福,我跟你不一样,什么都不是。”

石楠说:“那么你呢?你在做什么?”

女孩说:“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石楠说:“其实,这也很好,自由洒脱。你刚才还说了一声老子,我还从来没有听过女孩说自己是老子,你刚才说出来我听得特别好玩,潇洒超脱。以后谁要是惹我了,我就说,老子今天比谁都烦。”说着,鼓了鼓胳膊,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女孩也被逗乐了,跟着笑了起来。女孩笑完说:“其实你非常可爱,我要是这个城市的人,肯定会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石楠说:“你也很可爱,和你在一起,还有一种安全感。其实,你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也不影响我们交朋友。”

女孩忧郁地说:“可惜晚了。”

石楠说:“不晚。相识就是缘,我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林中飞。”

石楠说:“怪不得你一起身,就像一股旋风一样飞起来了,主要是你的名字起得好,林中飞,怎么能不飞呢?我叫石楠,又是石头,又是木头的,只能像木头疙瘩一样受气。”

林中飞一下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美,小嘴一咧,嘴两边便浮现出了一道细细的纹,更显得生动而又调皮。她笑完说:“你刚才还说烦,一个人又喝了那么多的闷酒,现在好像挺高兴的。”

石楠说:“刚才是烦,烦得要命,被那几个混混儿一吓,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好多了,又看了你的真功夫,同你一聊,更好了。不过,要是一个人呆着,再一想,肯定还会烦。”

林中飞说:“既然你把我当作朋友对待,你不妨给我说一说你的烦心事,或许我还能为你出出主意。”

能与人共享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不能向人倾诉的痛苦是真正的痛苦。石楠很想找个朋友好好地倾诉一下,即使对方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能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但是,她却不能,尤其是不能向她熟悉的朋友倾诉。然而,有时候,人往往是这样,宁可向一个陌生人倾诉衷肠,也不愿意向老熟人吐露半点真情。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肯定是一个令人信任的人。面对这位邂逅相遇,身上充满了侠胆义肠的女孩,她不由得对她充满了敬意与信任。

于是,她便微启朱唇,向她娓娓道来:“不久前我爱上了一个中年男人,他是一个著名的企业家。早在十多年前,他下岗了,他的老婆又有了人,他只好忍气吞声地离开了那个家。他没有向命运屈服,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凭着他坚忍不拔的毅力,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外出去打工,然后又用挣来的钱干起了包工队,就这样,他从小到大,一步一步地发展到了今天拥有上亿元资产的大企业。他虽然成功了,但是,他并不像别的企业家那样财大气粗,盛气凌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还是那样与人为善,积极地支持一些公益事业。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那就是一个成功男人的厚重、沉稳,永不知足的进取心。也正是他的这一点,才深深地打动了我,当我知道他仍然是单身时,就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他。看得出,他也很爱我,很珍惜我们的这份感情。他就像一座温柔的港湾,那是我梦中正在寻找的地方。

“没想到就在今天,我又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这个人一直是珍藏在我心底的英雄偶像,一个令人敬仰与爱慕的男人。我与他交往虽不深,但是,他留给我的印象终生难忘。不久前,在一次抓捕黑吃黑的战斗中,他和一位女警察击毙了两名持枪歹徒,又与一名持枪凶手发生了一场殊死搏斗。当我们赶到现场时,我亲眼目睹了他一边用手铐铐住凶手,一边用手铐铐住自己,他满身血污,却一派浩然正气。当时,我强忍住激动的泪水,对他进行了现场采访,现在过去几个月了,他当时说下的话我还记忆犹新。他说,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如果让犯罪分子从我的眼皮底下逃走,那将是我永远的耻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放过他。听着他的这番话,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正是有他们这种忘我的牺牲精神,才使我们的生命财产得到了保障,才使我们的社会安定祥和。后来,他到戒毒所向一个吸毒者询问情况,没想到那个吸毒者当场死在了他的面前,于是,他便成了杀人嫌疑犯,成了被通缉的对象。可是,就是今天,他找到我说,他是被冤枉的,当他快要发现一些人的犯罪事实时,遭到了别人的陷害。然后,他又告诉我,我现在的男朋友,就是那位企业家,正是他调查的对象,他怀疑他与一起杀人案有关。并且,他还希望我能够帮助他。我当场拒绝了他。我不能,我无法做到。他们俩都是我所爱的人,一边是我的男朋友,一边是我心目中敬仰的英雄,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怎么办?小林,假若你是我,你该怎么办呢?”

林中飞听完了她的话,沉默了好久,才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的故事也许对你有所启发。”

石楠点了点头。

林中飞说:“我首先向你申明,我的职业有些特别,说出来你不要怕。”

石楠说:“没关系的,既然你把我当作朋友,你放心说好了,我也为你保密。”

林中飞说:“我是个职业杀手。我这次来边阳,是替一个人去杀害另一个人。”

石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中飞莞尔一笑说:“是不是把你给吓着了?”

石楠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挺好玩的,你说,我听着哩。”

林中飞说:“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替谁去杀谁?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的,就是我怎么追杀那个人。我与他一共交过两次手,都没有成功。说实在的,他的功夫要比我强。但是,我天生就爱争强好胜,再加上我的职业决定了我只能向前,回头没岸。所以,我还必须追杀他。就在今天,我又发现了他,他也发现了我。我看到他上了山,我就迅速追了过去。没想到来到山上,我一脚踏空,眼看就要坠下去时,我迅速地抓住了山崖上的一棵树枝,树枝不堪重负,我要一用力,必然会折断,我就会掉到几十米深的沟壑中。就在这时,他闻讯赶来了,我抬头一看是他,知道自己完了,就说,开枪吧。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枪响的一刹那,结束我的生命。过了半晌,他还没有开枪。我说,你不开枪,我就开枪打死你。我这样说,是为了激他开枪。在对待死亡的选择上,我宁可让他开枪打死我,也不愿意跌到山崖下。如果摔死倒也罢了,如果摔不死,不死不活才叫难受。就在这时,他发话了。他说,把手伸过来。我一看,他伏下身子,正向我伸着手,我只好把手伸向了他。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感觉是那样的有力。就这样,他救了我。上来后,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说,我不愿意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从我的眼前消失。然后,他又给我讲了好多做人的道理,当我得知他遭受了别人的陷害,一边在躲避着别人的追杀和捉拿,一边还要查找证据,我被他的行为感动了。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富有博大胸襟,这么富有个性魅力的男人。就在那一刻,我爱上了这个男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爱他,但是,却深深地爱上了他。像这样优秀的男人,任何一个女孩都无法不去爱。也就在那一刻,我已下了决心,我要协助他寻找证据,即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即使为他去死,我也心甘情愿。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找到心理上的一点平衡,才能报答他的相救之恩。但是,他却拒绝了我。我只好含泪离开了他……”

说到这里,她的思绪仿佛还沉浸在这一事件当中,久久地难以回到现实。

至此为止,石楠早已听得出来,那个被她追杀的、又救过她一命的人是谁。今天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说他被人盯上了,要先走一步。大概,那个盯上他的人就是眼前这位林小姐吧。而那个派她来杀人的人又是谁?她无法得到明确的答案,但似乎又隐约地感觉到了答案。

林中飞说:“你刚才问我,假若我是你,我该怎么办?答案就在我讲的那个故事中。你是聪明人,想必会悟出来该怎么去做。时间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石楠仿佛从梦中醒来,连忙说:“不不不,再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林中飞说:“既然我们是朋友,就不要见外了。再说,你这样一位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儿,谁见了不动心啊?”

石楠不好意思地说:“好好好,那就劳驾你了。遂起身抢先付了钱,便和林中飞一起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

在路上,石楠一直没有吱声。她还在想着林中飞的故事,想着蕴藏在故事中的答案。不一会儿,到了电视台的单身楼,石楠便邀林中飞一块儿进屋休息。林中飞说:“不了,我还是回去吧,祝你晚安。”

石楠说:“请你转告他,我愿意给他帮忙”。说完,迅速下车走了。

晚上九时二十分,张子辉接到了省厅陈厅长的电话,说是广州那边有了消息,在白云机场发现了冯爱华,他们已经将她隔离起来了,让我们赶快去领人。张子辉高兴地说,太好了,我立即派刘杰他们去广州带人。陈厅长说,不用了,你从边阳派人过来,还得到省城来赶班机,这样到达广州至少要推迟十多个小时,我已经从省城派人去了,估计明天下午就可以把人给你送到边阳。张子辉说,还是老领导想得周到。那我就等着好消息吧。陈厅长说,那边情况怎么样?你一定要随时掌握动向,案件一旦有所突破,马上解除对宋杰的通缉。张子辉说,明白。

挂了电话,张子辉高兴地对刘杰他们说,有消息了,走,咱们到夜市上喝两盅去。

这几天,他们可真是忙坏了,拨开重重迷雾,终于找到了那个疑团。今天下午四点钟,刘杰查清了冯爱华的确上了广州,然后迅速地与省厅取得了联系,省厅又与广州公安局取得了联系,没想到这么快就将她找到了,这可是上天有眼啊。

在夜幕中的另一个角落,于又川对赵伟东说:“我们的事儿败露了,被人录了音录了像。”

赵伟东吃惊道:“是不是宋杰搞的?”

于又川说:“不是。是苟富贵。他不仅录了你与我的有关内容,还录了大老板的。这个人现在已经对我们构成了最大的危险。”

赵伟东说:“是不是要我除掉他?”

于又川说:“除他易如反掌。但是,现在还不能除。不拿到东西,除了他等于引火烧身。我已同他达成了交换的协议,用一百万来收回那些破玩意儿。”

赵伟东说:“他这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罪,等他一出手我就抓了他。”

于又川说:“抓了又怎么样,还要留活口吗?他只能死,不死,就得你死我死大老板死。所以,我已经计划好了,明天我和他交货,如果公安局接到报案后,发现苟富贵已经死了,不要把精力放在侦破上,而应该迅速地封起他的办公室,对他所有的物品进行认真的查处。他肯定还有录音带和录像带,一定要搞到手,千万不要让它落到别人的手里。”

赵伟东说:“记住了。谢谢董事长的安排。”

于又川说:“现在还没有宋杰的消息?”

赵伟东说:“没有,他太狡猾了,不好对付。不过,他与杜晓飞肯定有来往,我已经派人对杜晓飞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顺藤摸瓜,估计很快会拿下他的。”

于又川说:“这个人可是我们的心头大患,不除掉他,我们迟早会败在他的手里。我已从外地雇了一名女杀手,如果她得手了,你们把她也干掉,留下她没用。”

赵伟东说:“知道了。董事长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于又川说:“省厅来的张子辉你可不能小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要防着点,千万不能让后院起火。该补的漏子要补上,该断的线索要断掉,让他们找不出蛛丝马迹,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能发展到今天不容易,你这个局长当得也不容易,要珍惜。”

刘国权与周怡一阵颠鸾倒凤之后,两人就像两只经历了乘风破浪的船,停靠在了码头上。

过了好久,他们才缓过神来。周怡扯过刘国权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说:“国权,你摸摸,有没有什么变化?”

刘国权的手就像一只游荡在海波中的汽艇,游过来滑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说:“没有什么呀。”

周怡又扯过他的手说:“你摸摸,认真摸一下。”

在一般的常规下,这种时候,女人最渴望男人的抚慰,男人却最不愿意动手去抚慰。他需要的是养神,需要宁静和休息。刘国权迫于无奈,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了起来。没办法,因为他喜欢她,就得尊重她,要是换成他的老婆,她也不敢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摸,只是想敷衍一下,摸了几下,就说,没有发现什么呀?

周怡咯咯咯地笑着说:“告诉你,我有了。”

刘国权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说:“什么?你有了?”

周怡说:“我已经到医院做过B超了,医生说我已经有了。不过,是男是女现在还没有定。”

刘国权一下慌了起来,说:“你打算要这个孩子?”

周怡点点头说:“咋啦?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刘国权说:“不是我不想要,实际情况是不能要。周怡,你想想,现在让我离婚我又离不掉,同时也不能离。你要了孩子,不是为难我吗?等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了,知道我们的情况,他会恨死我们的。”

周怡说:“你怕啥?我又不让你离婚,也不让你承担任何责任,我完全有能力抚养他。我手头有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将来也得后继有人呀。”

刘国权说:“周怡,不是这么理解的。孩子一出生,就得有个爸爸,而我能站出来给他当爸爸吗?我一名正言顺站出来,我这市长还能当成吗?孩子有这么一个爸爸,他能得到幸福吗?我劝你还是做掉他。你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你怎么这么傻呀?”

周怡说:“到时候,你不站出来给他当爸爸我也没意见,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就满足了。国权,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不图什么名分,也不苛求你一定要为孩子承担什么,我只想要个孩子,要个属于我俩的孩子,难道我这个要求和做法过分了吗?”说着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刘国权一看女人的泪水下来了,心就软了:“我们都不要急着下结论,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做决定。其实,我今天本来有一个新的想法和你谈谈,你这一说,我都不好再说了。”

周怡止住泪说:“你说嘛,我又没有把你的嘴堵住。”

刘国权说:“我想让你到国外去。”

周怡突然睁大了眼睛说:“什么?你是不是烦我了,想把我送到国外去?”

刘国权说:“什么呀,我疼都疼不过来,还能烦你吗?我的意思是把你送到国外,先去打个基础,为我们的将来做个打算。官场实在是太险恶了,白云苍狗,世事难料,说不准哪天出了事怎么办?我不能不做考虑。”

周怡说:“你这不是当得好好的吗?怎么说起这种不吉利的话来?”

刘国权说:“最近,我好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不得不想想我们的退路。如果我真的出了事,周怡,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周怡说:“好了好了。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你要是真的不让我要孩子,我做掉就是了,别再说这些话来吓唬我了,我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正文 第十六章 铁骨柔情

太阳升起来了,意味着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帷幕。

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就在这一天,有好多事儿都凑巧赶来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看似偶然,实则却是一种必然。

早上十一点钟,宋杰从南郊的一个破厂房里出来,穿过马路,正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在这时,一辆大奔从背后开过来了,他急忙躲在一边,车从旁边拐过去之后,他探头一看,看到车牌上最后的四位数是“8888”。一见这个数字,他马上想到这个车上的人就是于又川。他对这个数字太熟悉了,早在一个月前,于又川就是坐着这辆象征着他身份的大奔开进了公安局院内,为公安局捐赠五十万元的奖励基金,没想到他是第一个拿到他奖励基金的人。

大奔开向一条岔路,直向东南角上那片废弃的旧厂房驶去。他把车开到那里去干什么?宋杰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好像这里面有问题,心里一激灵,就想去看个究竟。他上路准备拦一辆出租车,但是,在这荒郊野外,出租车非常少。好不容易来了一辆,挡住上了车,他看到出租车司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转来转去的直瞅他。他将帽檐压低,对司机说,开快点。自从成了通缉犯之后,他很少打的,他就是怕被出租车司机认出来,没想到这次还是被这司机认了出来。他不知道司机是怎么想的,是紧张害怕?还是喜悦高兴?但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愿意和司机发生冲突,更不愿意伤害他。他只想着暂时控制着司机不让他打电话,等他下了车后,他就是打电话也无济于事了。

但是,宋杰根本没有想到,就是在他打出租车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发现了。这个人,就是杀他未成反被他救了的林中飞。自从他救了林中飞以后,他就被林中飞永远装在了心里。在林中飞的生涯中,她感到的只是血腥,是相互间的利用和金钱的变相交换,但是,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宋杰这样给予她心灵上的关爱和抚慰。当她感受到了这种关爱之后,她真的被感动了,她早已暗暗地下了决心,不管宋杰怎么拒绝她,她都要默默地去助他一臂之力,直到他的目的实现了,历史重新还他一个清白,她再默默地离开他。如果不这样去做,她就觉得一刻都无法安宁,一刻都无法原谅她自己。此刻,当她看到宋杰急急忙忙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她预感到宋杰肯定遇到了什么急事,否则,他不会是这么着急的。于是,她也打了一辆出租车,远远地跟在后面。

宋杰除了被林中飞盯上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盯上了他,这个人是南郊的一个专吃闲饭的懒汉,名叫二皮。二皮看到宋杰出现在马路上后,高兴坏了,其兴奋程度绝不亚于一个偷猎者看到了一头梅花鹿。自从电视上播放了公安局出资悬赏捉拿宋杰的消息后,他做梦都在想着那赏金,他觉得这可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只要瞅准宋杰,给公安局打一个电话,就可以发一笔大财,这样的买卖天底下哪里找去?所以,这几天他再也不睡懒觉了,成天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希望能够碰到宋杰。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怀中揣了一把刀,他想要是发现宋杰在什么地方睡着了,或者喝醉了酒,就干脆一刀捅死他。反正公安局的通缉令上也讲了,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措施,而且,他还不负任何法律责任。如果得到了这赏金,他怎么花呢?他早就想好了,他首先到边阳市最豪华的酒店好好吃喝一顿,然后好好地洗一个桑拿,再要个妞儿玩一宿。把剩下的钱存起来,慢慢地享受。

没想到工夫不负有心人,发财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迅速拐到一个僻静处,立即拨通了公安局的举报电话。电话打通后,他一听接电话的是个小丫头,就有点不放心,就说我发现了宋杰,让你们局长接电话。那个小丫头说,他在什么地方,你快说。他一听小丫头让他快说,他就越不想说。他怕小丫头办事不牢靠,抓不到宋杰,误了大事,更怕让这个小丫头抢了他的功,就说,我必须找到你们局长再说,你赶快给我叫他去。经他这么一说,那小丫头说,我告诉你局长的电话,你直接给他打好了。他记下了局长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果然是局长。他首先向局长说好了赏金的事,然后才告诉局长说,宋杰在南郊,他刚打了一辆出租车,好像去追一辆大奔。局长问,那辆大奔向什么方向开去了?他说,去了东南角的旧厂房,大概是到旧钢厂的位置。局长说,好的,等我们捉拿到宋杰,一定给你兑现。说完就挂了电话。

公安局这边,的确是赵伟东接的电话,当他一听说宋杰是去追一辆大奔,便知道宋杰肯定是盯上了于又川,他迅速给于又川拨了一个电话,想提醒他注意后面的宋杰。但是,拨过去听到的却是对方已经关机,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预感到大事不好。如果被宋杰盯上了,肯定会出现问题。当然,现在捉拿宋杰也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出动全部警力,来一个大包抄,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脱,那么于又川和苟富贵呢?如果他们的交换并没有开始,倒也无妨,如果交换完了,于又川又没杀成苟富贵,宋杰又抓到了他的把柄,或者就像上次宋杰捉拿冷一彪一样控制住了于又川,你再带着人马去,岂不是自己往自己头上套枷锁?事不迟疑,他迅速下了楼,急忙向南郊旧钢厂赶去。他不能调动警力,他只能一个人去。无论碰到任何难以收拾的场面,只要是他一个人去都好对付,如果再碰到上次宋杰和冷一彪那样的场景,他将毫不迟疑地一枪击毙宋杰。

赵伟东一个人匆匆忙忙下了楼,急忙上了车,向事发地点赶去。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伟东前脚刚走,杜晓飞后脚就跟上了。他的车刚一启动,杜晓飞就上了另一辆车。事实上,杜晓飞已经知道了赵伟东的出动一定与宋杰有关,她就是第一个接到二皮举报电话的那个小丫头。当她得知二皮发现了宋杰之后非常着急,但是,二皮又不肯向她说出宋杰在哪里,执意要赵伟东接电话,她只好把赵伟东的电话告诉给了他。随即,她假装上厕所,到洗手间悄悄给宋杰发了一条短信,上写道:“有人知道了你的去向,马上改变行动,快快离开。”发完信息出来,她以为赵伟东肯定要高兴地发布捉拿宋杰的命令,但是,没想到他却一声不吭地一个人下了楼。杜晓飞马上意识到问题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是不是宋杰已经出事了……或者,宋杰抓到了于又川的什么把柄?她来不及细想,迅速地跟上了赵伟东。杜晓飞这一行动,立即又带动了两个盯梢的,这两个盯梢又跟上了杜晓飞,这就注定了南郊的旧钢厂那里必将要发生一场恶战。

大概在十一点十五分钟左右,于又川到达了他们说定的地点的同时,苟富贵的车也从对面开来了,他俩几乎同时踩了刹车,两辆车便头对头地停在了一起,他俩又几乎同时开门下车。

于又川问:“苟老板,货带来了吗?”

苟富贵说:“不带来怎么交货?”

于又川从车上拿下一个大箱子说:“这是美金,你要当面点清哟。”

苟富贵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小箱子说:“这是货,你也要当面验一下。”

两人说完,便相互递过手中的箱子,换回了对方手中的钱和货。

于又川打开箱子,取出录音带插入汽车上的录音机中,一摁键,他听到了录音机里自己的声音,随后,他倒出带子,又装进了箱中。同时,苟富贵也打开箱子,大概翻看了一下,是真的,就又合起了箱子。

于又川说:“全部带来了?”

苟富贵说:“全部带来了。”

于又川说:“咱们都是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信誉,你能保证再没有复制品?”

苟富贵说:“没有,绝对没有。我以性命担保,要有了,我把这一百万如数退给你。”

于又川笑了:“那好,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伸过了手。

苟富贵说:“后会有期。”说着也伸出了手。

他们握了握,松手后,于又川转身刚走了几步,突然一回身,“砰”地朝苟富贵的后背开了一枪,苟富贵“啊”地叫了一声,转过身来,指着于又川,嘴里冒着一串血沫说:“你……你……”于又川又一枪,打在了他的前胸,苟富贵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于又川过来踢了苟富贵一脚,迅速拿过他手中的箱子,上了自己的车,然后一掉头,向另一个方向开去。

宋杰听到枪声,对司机说快点,快点。

刚才,杜晓飞发信息的时候,宋杰已经上了戈壁滩上的土路。宋杰的手机一直设置在震动上,车一颠簸,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倘若他接收到了,也许,故事的发展将是另一种结果,可是,他没有接收到,故事只能按照原有的设定继续发展下去了。宋杰所坐的大发车根本无法和于又川的大奔比拟,一进入土路,于又川的车已经不见了,他只能朝着那个大概的方向赶了去。出租车司机已经有点紧张,胆怯地说,到什么地方?宋杰说,朝那片废钢厂开。司机显然理解错了,他以为车上坐的这个通缉犯肯定是要绑架他,或者,说不准要把他骗到那种没人处再图财害命。他越想越害怕,便向宋杰求饶道,我求求你了,你如果要车的话,我让给你就是了,我保证不向公安局报案。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该怎么办呀。宋杰一听,真是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就说,师傅,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不图财,更不害你的命,我是到那里去查一个案子。司机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宋杰一看他还没有打消顾虑,就说,我是被冤枉的,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拉着的这个人是一个好人。经他这么一说,司机的情绪刚有所稳定,就听到了前面的枪声,司机一踩油门,车一下子快了起来,直向出事的地点飞驰而去……

宋杰下车来到现场,只见一辆小车扬尘远去,知道追它已经来不及了,就来到事发地点,他看到一个大胖子中弹躺在一边,就赶紧过去扶着他说,你醒醒。苟富贵微微睁了一下眼。宋杰说,你说,是谁杀了你?苟富贵吃力地说:“于……于……又……”那声音仿佛细若游丝,让人很难辨别清楚。宋杰又说,他为什么要杀你?苟富贵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宋杰迅速伏下身子,将耳朵贴到了他的胸前,又听到一点非常微弱的声音:“录……音……带。”宋杰说,你藏在什么地方?苟富贵的嘴已经停止了动弹,但说了两个字“电……话……”说完头一偏,断了气。

宋杰一听说电话,断定他的电话中有秘密,便迅速从苟富贵的口袋中搜出了手机,刚打开,突然,一个影子一闪,“躲开!”话音刚落,“砰”地一声枪响,那个影子便中弹倒在了他的身上,他一看那个救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林中飞。迅速一转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

原来是赵伟东。

赵伟东冷笑一声说:“谁都知道你是快枪手,但是,你已经没有机会出枪了。”

宋杰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赵伟东说:“因为你的行为触动了别人的利益,让你活着,别人的生命有可能就要受到危险,所以,只能让你死。虽然,我也不忍心,但是,还必须……”

“放下枪!一动我就打死你!”就在这时,另一支枪口顶在了赵伟东的后脑袋上。

赵伟东说:“杜晓飞,我知道是你。难道你就不怕你的后头还有人?”

杜晓飞说:“你以为我会回头看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傻。赵大局长,你的盯梢已经被我甩了,你的表演也该结束了。”

赵伟东说:“如果说结束,也不是我一个人结束,那是咱们一块儿结束。你可以向我开枪,我再向宋杰开枪,等后面来的人赶来再向你开枪。结果是不是同归于尽?”

杜晓飞说:“你要是不放下枪,我宁可选择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警车的鸣叫声。

赵伟东说:“听到了吧,我们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包围圈。杜晓飞,你还是放聪明一点吧,别跟宋杰去送死了。如果你收回枪,我们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我也绝不追究你的任何责任。”

杜晓飞说:“但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你不放下枪,我是绝不会收起枪的。”

警车声越来越近了。

说时迟,那时快,林中飞突然一个腾空翻转,一脚向赵伟东的面门踢来,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枪响,林中飞落地的同时,赵伟东也被林中飞踢到一边,杜晓飞遂上去飞起一脚,将赵伟东的手枪踢到了宋杰的对面。宋杰突然抱起林中飞大喊了起来:“小林,林中飞,你醒醒,你醒醒。”林中飞的嘴角边浮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轻轻地,轻轻地说:“别……管我,快……快……走……石……楠,她……她答应……了……帮……你……”宋杰说:“林中飞,你不能走,你一定要坚持住。”林中飞说:“我……已经……很满足了……能……死在……你的怀……中……我……就知……知足……了。”说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宋杰大吼一声:“林……中……飞……”这一声,仿佛石破天惊,空旷的旧厂房里一片回响。

“宋杰,快逃!”杜晓飞大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警车已经开过来了。

宋杰随地一个翻滚,一胳膊揽住了赵伟东的脖子,然后掏出手枪逼在了他的头上,对杜晓飞说:“你还愣什么?快走!”

警察们一个个下了车,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宋杰说:“你们谁也不能开枪,谁要是开枪,就等于是谁杀了赵伟东。”

白发礼说:“宋杰,你要冷静一点,不要乱来。你放了赵局长,只要你放了赵局长,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宋杰说:“你们听着,我是被冤枉的,是因为我抓到了一些人的把柄,他们就想方设法地来害我,害我者就是赵伟东。你们看看这个血腥场面,这个女孩,就是赵伟东开枪打死的。赵伟东的枪就在地上,这位女孩中了两弹,就是从赵伟东的枪中发出来的子弹。还有那具男尸,我刚刚赶来时,凶手已经逃离了现场,但是,我知道他是谁,我一定能找到他。我要让事实验证一切,要让事实还我一个公道。同志们,对不起了,请你们给我两天的时间,两天后,无论我能不能找到证据,我都会主动到公安局来自首。”

经宋杰这么一说,好多人都被他的话打动。而事实上,他们原本就对宋杰的杀人一案持怀疑态度,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怕冒犯了赵伟东,没有好果子吃。此刻,听宋杰这么一讲,才应验了他们最初的判断是合理的,于是,便不由自主地收起了枪。

白发礼一看军心动摇了,就吼叫道:“宋杰,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是罪上加罪。我劝你及早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先放开赵局长,我们可以让出一条路。”

宋杰说:“你们先让出一条路,我才放赵伟东。否则,一切后果由你白发礼承担。你能承担得起吗?你要是能承担得起,你要是不怕赵伟东有危险,你就这么僵持着。”

白发礼说:“你让赵局长说,赵局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宋杰用枪抵住赵伟东的头说:“下令,让他们撤退。”

赵伟东挥了挥手说:“撤!”

那个半圆便渐渐地朝后退去了。宋杰揽着赵伟东的脖子后退了数步,来到赵伟东的车边,然后打开车门说:“我先借你的车用一用。”说完,忽然一松手,上了车。等白发礼他们再折回,车已像离弦的箭,风驰电掣般地带起了一缕烟尘,离开了旧厂房……

宋杰上了公路刚一拐弯,就远远地看到屁股后面卷起了一团白色的尘雾,尘雾中跟来了好几辆警车,那红色的警示灯一闪一闪地发着一阵阵鸣叫声。他知道他面临的危险是相当大的,如果顺着大道走下去,前面说不准早就设好了卡,这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他想,无论如何,这个时候绝不能落在赵伟东的手里,落在他的手里将意味着死路一条。一定要甩掉他们,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让这些真正的犯罪分子落入法网。

前面有一个岔路口,这是一条便道,他知道从这里下去,将会进入市中心。越是危险的地方,也许越是安全的地方。他一打方向盘,车迅速地拐向岔路。他要进入市中心,进入最繁华的地带,然后弃车混入人流中,这也许是他唯一的逃脱方式。他的脑海里又不由想起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于又川的神秘出现和消失,倒在血泊中的大胖子,赵伟东的枪口,林中飞的舍身相救,杜晓飞用枪逼住赵伟东……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他猝不及防,更无法使他细细琢磨。而这一切,似乎与那个大胖子有着非常密切的关联。那个大胖子虽然没有同他打过交道,但他却认识,他是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苟富贵。苟富贵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呢?于又川为什么要杀害他?也许,所有的秘密都在他临死时说的“于又川”“录音带”“电话”这些关键性的词语中。很显然,他是被于又川杀的,原因是为了“录音带”。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录音带中肯定牵连到了于又川的一些事,于又川为了夺得录音带,才将他杀了。于又川能干出杀人灭口的事,也足以说明这盘录音带的分量不轻。但是,录音带现在在什么地方?苟富贵所说的“电话”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秘密就在电话中?他拿到了苟富贵的手机,还没有来得及寻找什么,就发生了后面的事。现在,当他再次想起时,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名堂,“电话”“手机”,是一回事,还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录音”“电话”“手机”,他想起了电脑中的“链接”,突然“电话录音”四个字在他的脑海里一闪,仿佛天门顿开,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他在电话中录了音。他迅速地拐向左边的花园路,朝着苟富贵公司的方向开去。

后面的车虽然被他甩出了老远,但是,警报器的鸣叫声依然不绝于耳,他仍然没有脱离危险。要想进入苟富贵的办公楼,必须要调虎离山,把他们的注意力调过去,他才能摆脱他们,好实施他的计划。他想着,加快了速度,直开到金马购物广场附近,然后拐进停车场,一个急刹车,车刚停稳,他就迅速下了车,进到了购物广场。当他穿过人流,又穿出商场,站在金马购物广场的天桥上时,两三辆警车正从天桥下呼啸而过,向停车场开去。他才从天桥上拐下去,迅速进入另一条岔路,进入到了苟富贵的办公楼。

一个秘书模样的女孩问他,先生请问你找谁?他急中生智道,苟老板让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一会儿他,他说他马上就来。女孩说,你是谁?宋杰说,我是他的表弟。你忘了?我上次在他办公室里还看到过你。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让他进去了。女孩要给他倒水,他阻止道,别别别,我刚喝过水,你别麻烦了,你忙你的去吧。女孩一走,他就迅速地摁了一下电话机上的按键,将录音带倒了一半,再一摁播放键,听到里面果然传来了于又川的声音:“苟老板,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版权买断的,你可不能再留一手……”宋杰急忙摁下暂停键,倒出录音带,装在了口袋中。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人说我是公安局的。宋杰敛气收神,紧贴门缝一听,不觉一惊,他听清了,那个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伟东。赵伟东说,你们苟老板刚刚遭了枪击,不幸身亡了。为了查清原因,我们必须封查他的办公室。宋杰心想糟了,真是冤家路窄,这可怎么办?宋杰的大脑迅速一闪,出路只有两个,一是趁其不备夺路而逃;二是从六层高的窗口跳出。这两种选择都很危险,但是,他只能如此别无他法了。他来到窗前一看,窗后是一片小花园,离窗户大概三米处正好有一个电线杆。遂打开窗户,站在窗台上,气沉丹田,纵身一跳,抱住了电线杆,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便滑落到了地上。然后,一个侧身翻滚,隐到了隐蔽处。

于又川一回来,就给刘国权打了一个电话,向他报了一个平安。刘国权说,办彻底了?于又川说,彻底了。刘国权这才长透了一口气说,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又川,晚上我做东,为你压压惊,咱们换个地方,到“金海岸”怎么样?于又川说,好。刘国权说,你来的时候把你的女朋友也带上吧,你们谈了很长时间了,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没有同你们一块儿吃过饭,今天就让我趁机表示一下吧。于又川一听说要带石楠,也挺高兴的,因为这毕竟是市长做东,也好让石楠有个面子,就当场答应了下来。随之,又补充说,你是不是要带嫂夫人?刘国权说,要带,就带周怡吧,反正石楠也快成弟妹了,不是外人。于又川说,好好好,就这么定了。

于又川正在洋洋自得中,左子中进来说,大哥没事吧。于又川说,没事。总算把他搞定了。在这之前,左子中担心怕暴露了于又川,提出要代替于又川去。于又川说,解铃还得系铃人,还是我去吧。你去了,他肯定有想法,出了偏差反而不好办。左子中一听事情办得很平稳,也就放心了,便说,女杀手死了。于又川问,她是怎么死的?左子中说,这个臭婊子,她是为了救宋杰,挨了赵伟东的枪,要是没有她,宋杰可就完了。于又川说,他妈的麻五也太不讲义气了,他怎么派这么个人来坏我的事。左子中说,这事也不能完全怪麻五,怪也只怪那个臭婊子动了男女之情,坏了我们的大事。于又川无不痛惜地说,机会一旦失去,再抓住可就难了。左子中说,大哥,是不是让麻五再派一个人过来?于又川摆摆手说,没用了。现在赵伟东已经在宋杰面前露底儿了,他比我们还要着急。

南郊旧钢厂案发现场拥满了人,有勘查现场的警察,有120的急救医护人员,还有各大新闻媒体的记者。石楠也去了,当石楠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林中飞时,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昨天,她不是好好的吗?不是说好了她们要结为朋友吗?她不是还送她回家的吗?眨眼之间,她怎么走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她止住泪水,上前去问旁边的一个警察,这个女孩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警察毫无表情地说,她是为了救宋杰,被赵局长开枪打死的。石楠一听他说到了宋杰,急忙又问,那么宋杰呢?是不是被公安局抓到了?警察说,没有,他逃走了。石楠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放了下来,再看血泊中的林中飞,她禁不住对这位侠女产生了由衷的敬意。昨晚,她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为了他,即使让我上刀山,入火海,我也在所不辞。为了他,即使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履行了她的诺言,正因为如此,她才是那么令人敬佩。好妹妹,我会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永远记住你的,每到清明节,我一定要为你献上最鲜艳的花,献上最醇美的酒……

正文 第十七章 水落石出

在森林公园假山旁茂密的树丛中,宋杰打开刚买来的录音机,装进电话录音带,从头听了起来。刚才,他逃出来后,顺便走入到一家繁华的商场买了一个小型的录音机,又买了一包吃的。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越是人少的地方越是不安全,往往人多的地方才容易隐蔽自己。录音带中突然传出了刘国权的声音,宋杰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个案子与刘国权有关,难怪云障雾罩,阻力这么大。他一口气听完了苟富贵分别与刘国权、于又川的对话,脑子里便形成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线条。这就是说,刘国权与于又川的交易被苟富贵录了音,苟富贵原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敲诈勒索,而是为了报复刘国权,只想让他出出洋相,或者是把他撸掉,来报他的一箭之仇。但是,没想到他们的黑幕交易触目惊心,于是,苟富贵便也改变了主意,想先吓唬吓唬刘国权,给他一点压力,然后再见机而行。于是便给刘国权打了一个匿名电话。没想到刘国权听出了他的声音,然后,刘国权又指示于又川杀人灭口,消除隐患。于是,于又川便给苟富贵主动打去电话,想把他的录音带买回来,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后,以一百万的价格一锤定音。其实,苟富贵虽说也有所提防,留有余地,但是,他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这是一个预谋,是要要他命。

毫无疑问,这盘电话录音带非常重要,它对整个案子的侦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仅凭这些,完全可以对刘国权进行立案侦查,对于又川依法逮捕。但是,现在又处在一种非正常的特殊时期,他是通缉犯,刘国权却是大权在握的市长,公安局长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同伙,立案侦查谈何容易?所以,只有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而这个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苟富贵搞到的录音、录像带。显而易见,那些东西已经被于又川拿走,问题的关键是于又川拿回去后立即销毁了,还是保留着?另外,苟富贵是不是还有复制品?有的话,他放在哪里?刚才,他混入苟富贵的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搜查,赵伟东就赶来了,他还以为赵伟东发现了他的线索来捉拿他,其实并不是,赵伟东是来查封办公室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去查找凶手,却来搜查被害人的住所,其目的就是来销毁苟富贵的复制品。这只能说明这桩血案是他们早就密谋好的,他早就知道内情,同时也不难看出,这些罪证是多么的重要。如果能搞到这些第一手的东西,无论是于又川还是刘国权,无论他的官位有多大,他的金钱有多少,都难逃法律的制裁。

宋杰已下了决心,今晚再去冒一次险。只要我还没有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把罪证搞到手。想起刚发生过的那一幕,真令他感动万分,要不是林中飞舍命相救,要不是杜晓飞扼住了赵伟东,他早就完了。林中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哪里来的动力,竟能为他去献身?杜晓飞又是怎么跟来的?她是哪里来的勇气,敢把枪对准赵伟东?此情,此义,放在心里感到沉甸甸的,它是信任,是希望,是生命的嘱托,是留在他心里的永远的感动。唯其如此,他才要把自己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要彻底铲除那些党内的腐败分子和社会上的黑恶势力,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让边阳的老百姓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林中飞走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生命他还是没有留住,最终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她临危时,还没有忘记告诉他,石楠愿意为他帮忙。这就是说,自从那次与林中飞分手后,她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他,尽她的所能,为他做通了石楠的工作;又尽她的所能,在默默地保护着他。一想起这些,他的眼睛不由得潮湿了。

其实,他不需要让石楠冒多大的风险,只让她为他打个掩护,晚上把于又川约出去就行了。他正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同石楠联系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杜晓飞已经给他发过几条消息了,他都没有注意到,第一条,是报信的,他正好在赶往南郊旧钢厂的路上,他没有感觉到。第二条,他正好从苟富贵的楼上跳下,他也没有感觉到。第三条上写道:“你是否摆脱危险了?急死我了,请回话。”宋杰看完,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在这种生死关头,友谊是多么的珍贵啊,即使是一句轻轻的问候,感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的温暖。

她现在在哪里?还好吗?在刚才那个紧要关头,杜晓飞让他快逃,但是,他没有。他知道,他逃脱了,杜晓飞必然受到危险,于是,他便拉过赵伟东做了挡箭牌,把众人的精力吸引到了他身上,好给杜晓飞一个逃脱的机会。现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迅速地给她回了一个信息:“我已脱离危险,方便吗?能否直接通话?”信息刚发过去,杜晓飞就打来电话,杜晓飞说,急死我了,你没有给我回信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宋杰说,不会的,曙光就在眼前了,我绝不能倒下。你现在安全吗?杜晓飞说,我没事的,现在还不是他们的通缉对象,随便在什么地方就可以躲起来。宋杰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拿到了苟富贵的电话录音带,这虽然不是唯一的证据,但是,也不失为一个证据,它为我们继续侦查提供了很好的帮助。杜晓飞说,你在什么地方,我想同你见一面,行吗?宋杰说,我在森林公园,你必须注意安全,不能让人盯了梢。杜晓飞说,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安全对我们来讲是多么的重要。

下班之前,石楠接到于又川的电话,说晚上刘市长做东,要特意请我和你一起去,下班后,我来接你。石楠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刘市长这么忙,为什么还要特意请吃饭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答应了。

这时,石楠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就猜到了是宋杰打来的。不知怎么搞的,她一接到宋杰的电话就十分激动。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宋杰说,我还好,今天见到了林中飞,她说你答应了。石楠点了点头说,我也见到她了,可是,她已经……宋杰说,所以,我的心里非常难过,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石楠说,你说吧,我能做什么?宋杰说,我想让你晚上把他约出去,让他十一点之前别回家,不知道你能不能办得到?石楠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出现了意外,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挂了电话,石楠的心里反倒感到了一种平静和解脱。这样也好,可以早一些做个了断。如果于又川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就是躲过今日,也未必能够躲过明天,迟早总是要暴露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暴露的好,对他对我都是一种解脱。倘若查无实据,也可以解除宋杰的疑虑,也好还于又川一个清白。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如此。尤其是今天当她目睹了林中飞的死,给她的心灵上造成很大的冲击,一个江湖中的女子,尚能为捍卫心中的正义,为报答知遇之恩舍出自己年轻的生命,难道为捍卫正义,为了不让这些无辜的生命再遭到伤害,她就不能舍弃一点自己的情感吗?

晚上六点半,她跟着于又川进了“金海岸”大酒店十二楼的“荣华阁”,周怡已经到了,刘国权还没有来。周怡起身向于又川打了一声招呼说,不用董事长介绍,我就认出这位是石楠小姐了。石楠点了一下头说,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你就是周怡周经理了。周怡笑着点了一下头说,你真漂亮,要比电视上还要漂亮。石楠说,你不仅很漂亮,而且,还要比一些漂亮的女人多一份气质。周怡一听就高兴地笑着说,我哪里能跟你比呀,要是有你这么年轻漂亮,我的自信心将会更强一些。于又川说,难道你的自信心不强?不强你也算得上女强人。怎么样,现在生意不错吧?周怡热情地说,托董事长的福,现在挺好的。于又川说,你还是有本事呀,没有本事,托谁的福都不行。然后又问,刘市长什么时候能到?周怡抬腕看了一下表说,应该快到了,话音刚落,刘国权就来了。周怡说,说曹操曹操到,你来得可真巧,刚说你,你就来了。刘国权笑盈盈地说,趁我不在,你们说我的什么话呀?周怡笑着说,说也是好话,谁敢说你市长大人的坏话?石楠急忙站起来说,刘市长好。刘国权笑呵呵地说,好。大家坐,坐下。大家落座后,刘国权回头对石楠说,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坐下来吃饭,这还是头一次吧?石楠笑着点了点头说,不是哪一个人想同市长吃饭就能随便吃的。刘国权说,真不愧是主持人,说出的话就是别致。好,只要于董事长不介意,以后我就隔三岔五的请你,怎么样?石楠笑着说,好呀,只要您有时间,我们一定奉陪。刘国权也玩笑说,只要你们奉陪,我没时间也要挤时间。然后又瞅了一眼于又川说,你瘦了,可别只忙了事业,不顾身体呀!周怡说,主要是没有人来关心董事长的生活,等以后有人关心了,会胖起来的。周怡的话中有话,于又川就看着石楠笑,石楠莞尔一笑说,你别指望我,我其实也不会关心人。刘国权说,有时候,心灵上的抚慰要胜过生活上的关照。周怡说,你要是三天吃不上嫂子做的酸汤揪面片,就说心里干焦干焦的不舒服。经周怡这么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刘国权也忍不住咧着大嘴笑了起来,笑完才说,没办法,我生来就是这个穷命。

在说笑声中,酒菜一一上齐。刘国权举了酒杯说,今天我也没有多叫人,就咱们四个,一来我们好久也没有聚过了,也应该轻松轻松。二来嘛,我一直很关心又川的生活,可又爱莫能助,听到和石楠小姐有缘,我感到非常高兴。今日做东,也是一个态度,表示祝贺。来,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干杯!四杯相碰,大家都喝了杯中酒。在边吃边聊中,石楠觉得刘国权其实挺随和的,挺平易近人的。周怡也很活泼,不时说出几句逗乐的话来惹大家捧腹大笑。石楠表面上也跟他们又说又笑,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很抑郁,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得令她透不过气来。她不由想起了林中飞的死,想起了昨天晚上同她在一起的快乐,她又想起了宋杰,想他现在在干什么?今晚会安全吗?

在森林公园里,杜晓飞一见宋杰就说:“你知不知道,刚才没有收到你的信息,我是多么担心。早上,当你一把扼住赵伟东,责令我逃走后,我一直不敢想象将会怎样的一种结果,我们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宋杰自信地一笑说:“这不是有了吗?想起早上的那一幕,如果没有林中飞的以死相救,如果没有你的突然出现,我怕早就完了。此情,此义,让我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只有以命相搏,获取最后的证据,才能对得起你们。”

杜晓飞说:“你不是已经拿到证据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冒风险?”

宋杰说:“不错,它是证据,但是,它并不是唯一的。”

接着他便把他怎么发现于又川,怎么跟随,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情况向杜晓飞简单地说了一遍后,才把录音机交给杜晓飞说:“你听听,这就是他们的电话录音,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啊。”

杜晓飞接过去听了起来,听完不由得吃惊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连郭局都显得无能为力,原来是刘国权在其中捣鬼。宋杰,我看有了这些证据,足够把他们送上法庭。你再没有必要去冒险了,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处处都有眼睛在盯着你,一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险。”

宋杰说:“不。这只能是一个依据,还不是唯一的证据。那个唯一的证据,就是他们今天刚刚交换过的那盘录音、录像带,那才是置他们于死地的真正证据。所以,我必须拿到它。今天,我当着全体公安干警承诺过,让他们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两天后,我会主动到公安局去自首,我要以我的行为,来履行一个人民警察的诺言。晓飞,这盘电话录音带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尽快地转交给郭局,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请你代表我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就感到满足了。”

杜晓飞听到这里,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擦了一把泪水说:“不,宋杰,你不能这样。你知道吗,林中飞,一个职业杀手,她为什么能够为了保护你而献出她年轻的生命?因为她相信这个社会还有正义。你知道我为什么置个人的安危而不顾,敢把枪口对准堂堂的公安局长?因为,我也相信正义。你应该相信,正义毕竟是主流,我们完全可以凭借现有的证据,充分依靠组织的力量,战胜这些邪恶势力。不该冒的危险就别去冒,你应该珍惜你的生命,因为你的生命是别人用牺牲换来的。”

宋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对得起林中飞,也要对得起你,更不能贪生怕死。生命是可贵的,谁不想活?我也想好好地活,想活得比别人更幸福,想清本正源,把那些真正的犯罪分子送上历史的审判台,然后,再把我一直默默爱着的杜晓飞娶回家做老婆。这些,难道我不想吗?我也想。但是,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党的利益,需要我冒险的时候,我也绝不能当缩头乌龟。”

杜晓飞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与你同往。”

宋杰说:“不需要。有田七和石楠就够了。林中飞在临别前对我说,石楠愿意为我帮忙。”

杜晓飞立刻生气地说:“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还没有石楠和田七那么值得你信任?”

宋杰无奈地摇摇头说:“不,不是这个概念。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不可靠,是个叛徒,那我就完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咱俩必须要保住一个。你懂吗?所以,我不能让你同我一块儿去冒险。”

杜晓飞说:“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去。”

宋杰说:“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去。”

杜晓飞说:“别忘了,你我可是最佳搭档。”

宋杰说:“正因为我没有忘,所以,我一人就够了,用不着你去冒险。”

杜晓飞说:“为什么要去冒险?我们就不能来个里应外合,将危险减去一半?”

宋杰说:“里应外合?”

杜晓飞说:“对,里应外合。”

宋杰说:“你怎么这么固执?”

杜晓飞说:“你比我还要固执。”

宋杰说:“将来成了家,谁听谁的呀?”

杜晓飞妩媚地一笑说:“那我就听你的。”

下午五点二十分,省厅派去广州执行任务的张翰和韦燕返回了边阳,她们将犯罪嫌疑人冯爱华顺利押送回来了。张子辉高兴地对刘杰说,你负责让她们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开始工作,争取今晚有所突破。吩咐完毕,他就迅速打电话又向陈厅长做了汇报,陈厅长说,好,你们一定注意保护好冯爱华的安全,让张翰和韦燕也留下来,让她们两位女同志照看好冯爱华。如果你嫌人手不够,我再给你派人去。张子辉说,谢谢陈厅的关怀,让她俩留下就差不多了,如果再需要人,我会给你打电话求助的。

为了单独办案的需要,省厅调查组专门在公安局附近的一个招待所租了一层楼,装了专线电话和电脑。自从张子辉第一天来到边阳市局,拒绝了赵伟东的晚宴之后,他就明显地感觉到赵伟东对他的排斥性很大。这也不难理解,你来复查他们的工作,他能高兴吗?今天早上,在南郊旧厂房里发生的枪战,就足以说明他对省厅调查组的成见有多大。张子辉所得到的这些情报还是市局的一个情报员从电子信箱中发来的,苟富贵的身份已经非常明了,无需再查,就是那个女的很神秘,她是什么人,她怎么要以命相救宋杰?他必须要搞清楚,他立即把她的照片发到省厅,让他们查找一下,那女的到底是什么人?不到半个小时,有了回音,答复是这个女的叫林中飞,年龄二十六岁,职业杀手,曾有过命案。她这次潜入边阳,很可能是受人之命来杀宋杰。张子辉感到很是奇怪,她来杀宋杰,为什么又舍命来救宋杰?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其中肯定另有文章。

晚上六点二十分,张子辉坐镇对冯爱华进行审问。

冯爱华一进门就大嚷了起来:“我抗议,你们怎么随便抓人?这是对我人权的侵犯,我要告你们!”

张子辉等她一阵歇斯底里地发泄过后,才说:“发泄完了?还要不要发泄?要发泄你就发泄,给你一个发泄的机会。”

冯爱华说:“你们凭什么逮捕我?你们这样做通过市公安局没有?”

张子辉说:“我告诉你,我们是省厅调查组的,我们没有义务向市公安局汇报。如果你是冯爱华,是戒毒所的冯爱华冯医生的话,我们就没有抓错人。如果你不是,我就马上放你。”

冯爱华一下老实多了。

“说吧,姓名?”

……

“年龄?”

……

显然,冯爱华具有反侦查的能力,以不吭声来表示对抗。

张子辉一拍桌子说:“冯爱华,你放老实点,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把我们难住?我告诉你,你就是不说话,我们照样可以给你定罪。你以为你干得神秘,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有人支持你,你就可以胆大妄为,以身试法,嫁祸于人?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别再心存幻想了,别再指望别人来救你了,谁都救不了你,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谁要能救你,他不早就救了?也不至于把你派到广州去躲避。边阳市不是谁的一统天下,它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中的一块,无论是谁,只要他犯了罪,都逃脱不了法律对他的制裁。”

经张子辉这么一说,冯爱华顿时一阵虚汗淋漓。

张子辉趁此给了她一个冷不防,厉声说:“说,你是怎么杀死罗雄的?”

冯爱华一个冷战,哆嗦了一下说:“我……我没有杀罗雄?”

张子辉说:“他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冯爱华战战兢兢了半天,才说:“反正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张子辉一看冯爱华招架不住了,知道击到了她的疼处,就说:“罗雄不是你杀的,你说是谁杀的?”

冯爱华一阵哆嗦过后,突然冷静了下来说:“边阳市公安局知道,案发后,他们当场进行了勘查,你去问他们好了。”

张子辉说:“我早已问过了,现在是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

冯爱华显然冷静了许多,她想了想说:“好吧,你们问吧。”

问:“姓名?”

答:“冯爱华。”

问:“年龄?”

答:“三十八岁。”

问:“单位?”

答:“边阳市戒毒所。”

问:“职业?”

答:“医生。”

问:“你在本月二十三日下午,具体干了哪些事?必须老老实实向我们做出回答。”

答:“二十三日下午二点三十分,我准时来上班,大概三点三十分左右,黄所长让我把罗雄带到询问室,说要接受宋杰的询问。我把罗雄带进去就交给了宋杰,我就出来了。大概到了四点十分左右,我听到一阵吵闹声,来到询问室一看,罗雄已经死了,黄所长也来了,宋杰看上去很紧张。黄所长让我打电话报警,我就给刑警队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他们就来了四个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破的案,后来,他们认定是宋杰干的,要逮捕宋杰时,宋杰逃了。”

张子辉突然一拍桌子说:“冯爱华,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提醒一下,三点三十分,你到罗雄的病房里去应该说还端着一杯水,出来的时候你把它放在了罗雄的病房里,把罗雄交给宋杰后,你回来端走了水杯。四点十分,罗雄中毒死亡后,你又回到询问室,黄心潮让你打电话报警,你到办公室给白发礼打完电话,黄心潮已把宋杰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你趁机在罗雄用过的纸杯中下了毒,从而制造了一个假现场。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提醒?”

冯爱华的虚汗又冒出来了,身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张子辉想,机会来了,这一次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攻破。于是厉声说:“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说,我就说。”

冯爱华一下支持不住了,连声说:“我说我说,罗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是被黄心潮逼着干的。”

张子辉说:“说详细点,他是怎样让你干的?”

冯爱华说:“二十三日早上,我在办公室里看报,大概十点钟的时候,黄心潮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说,下午宋杰要来询问罗雄的情况,等宋杰到来后,你让罗雄吃点药,免得毒瘾发作。吃完药后,你把他带到询问室。然后,他给了我一个小纸包说,把它放到水杯中。我说是什么东西?他说也是药。记住,不要在水杯上留下你的指纹,也不要让别人发现了。你带罗雄来的时候不要带水杯,等把罗雄带回来后,你再取回水杯,把它扔到垃圾桶中。等那边出事后,你要赶到询问室来,我让你去打电话,电话打完,你赶快在罗雄用过的纸杯中下毒。当时我一听就有点害怕,就说,这……这不是让我去犯罪吗?他说,你别怕,这是上面的意思,绝对不会让你出问题的。你要按我说的做成了,就算咱俩扯平了,你的那点事儿我就彻底把它忘掉。我一听他说要同我扯平,不再提我的事儿了,就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但是,心里还是紧张得要命。他又说,没事的,这是上头的意思,你别怕,会有人给你撑腰的。记住,别人问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

张子辉说:“你是什么事儿?”

冯爱华说:“我……我……”

张子辉说:“痛快点,究竟是什么事儿?”

冯爱华说:“我就如实说吧,反正我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了。就在这个月的月初,我负责进了一批解毒药,从中得了一笔回扣,一共是五千四百多元。结果那批药质量不过关,被黄心潮知道了我得回扣的事,他说要上报到局里让局里处理我。我知道,这事儿要是上报到局里,我就完了,搞不好,我的饭碗就保不住了。我就求黄心潮给我网开一面,只要他把这事儿给我压下来,他让我怎么着都行。黄心潮说,他要跟我好,我答应了。我们有了那种关系后,我还是很担心,怕哪天他不高兴了给我抖搂出去。后来,他让我去干那件事儿,我心里很怕,但是,更怕自己的事儿捅出去,就答应了。”

张子辉看了看手表,现在正好是晚上九点四十分,用了三个多小时就把她拿下来了。

张子辉说:“好吧,你还算老实,说了实话,你先休息休息,想好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随时可以提出来。”

刘杰让她在笔录上盖了手印,由张翰和韦燕把她带了下去。

张子辉对刘杰说:“你负责马上传讯黄心潮。注意,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情况,就说请他来商量一下工作,态度尽量要温和一些,让他没有戒备心,等他一来,马上拿下,先从心理上摧毁他,然后再审讯。宋杰现在还很危险,我要马上向陈厅长汇报一下,怎么尽快解除对宋杰的通缉。”

晚上八点四十分,刘国权这边结束了晚宴,石楠随于又川上了车,于又川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是吗?石楠说,是的。今天遇到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于又川说,那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石楠说,也好,就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吧。要不,就到湖心广场那儿,那里比较安静。

湖心广场在市区的西面,与于又川的住地正好相反,石楠之所以选择了这里,自有她的道理。

夜晚的湖心广场美景如画,湖边灯火阑珊,各种霓虹灯如火树银花,流光溢彩,闪烁着万紫千红,为这座西北偏北的边阳市平添了几分妖娆。来到湖心广场,石楠的心情好多了。在一个冷饮摊旁坐下来,于又川要了石楠平日爱喝的可口可乐,又要了他自己爱喝的西凉牌啤酒,才开口道:“说吧,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说出来我听听。有人说,把高兴的事儿告诉给了你的朋友,等于两个人分享,高兴就会增加一倍;如果把痛苦的事儿告诉你的朋友,由两个人分担,痛苦就会减轻一半。如果可能,我愿意将你的痛苦全部承担。”

石楠淡淡地一笑说:“谢谢你,那我就告诉你,让你为我承担一半。今天早上,我的一个朋友死了,她死得好惨,身上挨了两枪,倒在了血泊中。今天一天,每每想起那个场景,我的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于又川疑惑地说:“你的朋友,他是谁?”

石楠说:“她叫林中飞。”

于又川禁不住有点惊慌,吃惊道:“林中飞,你怎么认识她的?不,我是说,过去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个人?”

石楠说:“她是我昨晚刚认识的,她救过我。”

于又川越发有点疑惑不解地问:“她救过你?怎么救你的?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石楠说:“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到孤独者酒吧去喝酒。你一定会问,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要到那种地方去?我顺便告诉你,也不是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女孩有个周期性的坏毛病,有时候心里烦,就想一个人找个清净的地方解解闷。我在孤独者酒吧要了一瓶葡萄酒,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喝了起来。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偏高了,有两个混混儿过来要拉我陪他们玩去,我不去,他们就硬拉。我就大叫了起来。这时,在另一个桌子边单独坐着的一个女孩过来,三两下就把那两个混混儿打翻了。刚过了一会儿,他们又纠集了四五个小流氓,有的还拿着刀,我想这个女孩真是把祸惹大了,急忙掏手机想打电话报警,没想到一个大胖子要来夺我的手机,那女孩手疾眼快,身手非同一般,连屁股都未抬,就伸过手来,一把扯过那大胖子的手,只一脚,就把他踢翻了。其他几个一看这女孩身手不凡,一窝蜂地上来要擒我们俩。那女孩忽地一转身,一个腾空鸳鸯霹雳腿,就像武打片中的女侠一样,一会儿就把那几个混混儿打趴下了,其中有个拿刀的还被她打得嘴里冒血。打完后,她还说了一句非常粗野的话,她说,老子今天比谁都烦,你们要想逃命,就赶快溜走,要再惹怒了老子,我一个个灭了你们。我从来还没有听过一个漂亮女孩说过这么粗鲁的话,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我觉得特别洒脱,一点儿都不嫌粗鲁。”

说到这里,石楠喝了一口饮料,又接着说:“后来我俩聊到一起了,我始终认为她是一个便衣警察,结果她说她是个职业杀手,她是替人来杀另一个人。”

于又川有点惊慌道:“她是替谁来杀谁?”

石楠说:“她是来杀宋杰的。”

于又川急问道:“她是替谁来杀宋杰的?”

石楠一看于又川有点反常的样子,心里不觉疑惑了一下,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呢?莫非他……她还是没有往深里去想,就说:“她没有告诉我,她只说她来杀宋杰。”

于又川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就像听说书的一样,听得太紧张了。来,喝点水慢慢讲。”说着,他将饮料递到了石楠的手中。

接着石楠又把林中飞怎么追杀宋杰,怎么坠落悬崖,宋杰救了她的过程讲了一遍。她把该省的都省去了。末了说:“没想到昨晚还活脱脱的一个人,今天却死了。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的那个场面,我心里难受极了,人的生命,为什么这么脆弱,她还那么年轻,后面的路还很长,没想到说走就走了。”

于又川沉吟良久,才说:“死的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想开一点吧,她毕竟是一个职业杀手,她的过去有多复杂,她的身上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你了解吗?你一点都不了解,你与她仅仅是一面之交,犯不着为她这么难过。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他的一书中,有一段至理名言,人们只记住了扉页上的那段话,却忽视了另一段话,那段话的意思是‘天灾人祸随时会发生,所以,要抓紧时间好好活吧’。石楠,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纯洁无瑕的女孩,但是,这个社会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甚至,有时候还很可怕。”

石楠说:“是的,有时候我真的感到很可怕,我既无法逃避,又不敢去面对,所以,我只能痛苦。”

于又川一怔,非常敏感地说:“是不是遇到了令你难以抉择的事?石楠,你说吧,如果相信我,你就告诉我。”

石楠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心里憋得慌,也许,过两天就好了。”

正说间,于又川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来电显示,就说:“对不起,我接一个电话。”说着就接听了起来。他先是坐着听,听了不到两句就站起来离开了座位,到旁边接听去了。

石楠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指向十点二十分。心里咯噔了一下,是不是宋杰被他们发现了?就在这时,于又川一脸慌乱地说:“石楠,对不起,公司里出了一点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石楠说:“什么事呀,搞得这么紧张?”

于又川说:“现在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回头我再告诉你,麻烦你打的回去吧。”

石楠心里一急,想着是不是宋杰那边出事了?马上给宋杰发了一个信息:“请注意,他已回。”

正文 第十八章 生死一搏

宋杰这边真的出事了。

没想到保险柜的防盗锁那么难打。保险柜共上了两道密码,第一道密码还算好打,田七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打开了,第二道密码用了三十分钟还没有破解,田七急得满头是汗,宋杰悄声安慰说,别急。田七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开的鸡巴锁。宋杰说,多用点脑筋。说着他看了一下表,时间正好是晚上十点二十分,这就是说,他们到房间已经四十分钟了。就在这时,宋杰的手机振动了几下,宋杰一看是杜晓飞的号码,知道情况有变,就接听了起来。杜晓飞悄声说,马上撤,他们好像发现了情况,有五六个人从正门进去了,可能是去堵截你们。宋杰说,知道了,你注意从后窗接应田七。然后对田七说,田七,撤!田七哼了一声,还在继续开。宋杰已经听到了楼道中的脚步声,又悄声说,来人了,我掩护你,你赶快从窗户口逃走,由杜晓飞接应你。

刚才上来时,宋杰已经观察好了退路,窗户外边正好有一个三层高的小楼,从窗口跳到三层楼上,顺着旁边的树干就会顺利地溜下去。这对于宋杰来讲,几乎没有难度,对于田七来讲,还是很危险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此捷径。但是,现在前面已被堵住,他只能让田七从窗口逃走。田七又悄悄应了一声说,再坚持一会儿,马上……马上就打开了。宋杰说,好,拿上东西,你赶快从窗户逃走,我把他们吸引过去。说完,宋杰一下破门而出,四五个打手已经认出了宋杰,纷纷上来擒拿。其实,他们这些天一直在寻找着宋杰,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宋杰主动送上门来了,此等好事,岂能错过?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铁棒,一起蜂拥而上。

一个手持铁棒张牙舞爪的汉子率先直奔他来,他一闪身,错过他打来的铁棒,出其不意,一个顺手牵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铁棒,一手勒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推至前面当了挡箭牌。几个打手挥舞着棒子向宋杰打来,眼看打着了宋杰,棒落处却到了同伙的身上。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宋杰就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他们又一窝蜂似的追了出来,宋杰在前面跑,他们就在后面追,一边追着,一边喊着,快来抓宋杰,快来抓通缉犯……

其实,这正是宋杰的目的所在,他就是想把自己暴露无遗,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田七才好逃脱出去。他当然清楚,他如果想摆脱他们,很快就会让他们找不着他的踪影,但是,他为了拖延时间,故意逗引着他们。就这样,他一直拖延将近半个小时,估计田七脱离了危险,他才彻底摆脱了他们。

就在宋杰与他们几个打手交锋的时候,田七破解了防盗柜的最后一道密码,将柜子打开了。田七一看里面放着几撂子百元大钞,心里不觉一热,想这大老板就是大老板,随便打开柜子就有这么多的钱。接着,他又打开一个小抽屉,眼前一下亮了,这里面果然有宋杰要找的东西,有两盘小小的磁带,他迅速地将这些东西揣入兜中,又忍不住揣了一沓百元钞票,侧身时,想起这次是给宋杰和杜晓飞两位警官做大事,别为贪图这点小利而坏了他们的名声,就将那沓钞票取出来又放在了柜中,一转身来到窗前,瞅瞅没有人,便一纵身从窗口跳到旁边的小三楼上,然后,又从三楼攀着树干滑了下去。杜晓飞早就等候在了那里,看到田七下来后,悄声说,田七,别紧张,赶快跟我来。杜晓飞牵着田七的手奔跑了起来,两人穿过后院,进入了一个小巷……

就在他们快要进入前面的一片树林时,后面突然来了一辆小车,直射而来的灯光将他们两人笼罩了起来。眼看汽车向他们撞来,杜晓飞急忙拉了一把田七说,快躲开。就在他们躲开汽车的一刹那,田七看到了小车中有一个枪口正对向他们,他大喊一声“不好”,一把推开杜晓飞,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枪响,田七叫了一声,踉跄数步,一下栽倒在地上,杜晓飞迅速抽出枪,一转身,“砰”地一枪向小车中的持枪者打去,小车“吱”地一声打了几个转转,大概持枪者受伤了。杜晓飞又接连开了两枪,小车东倒西歪地仓皇逃走了……

杜晓飞回头揽起倒在血泊中的田七说,田七,你醒醒,你醒醒。田七从怀中慢慢地掏出了磁带,递给杜晓飞说,东西……拿到了……田七的手上、磁带上都沾满了血,杜晓飞紧紧握住田七的手说,田七,你要坚持住,我送你上医院,你一定要坚持住。田七说,杜警官,我……我……怕不行了……杜晓飞含着眼泪说,田七,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活下来。说着,她拨通了120急救中心,告诉他们出事的地点,让他们快来抢救。挂了机,田七说,杜警官……我……我有一句……心里话,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说……说出来,我……要再不说……就怕永

远……没机会了……杜晓飞心里一颤说,田七,你说,我听着哩。田七说,我……我想……想……认你做我的……姐,你……你能……答应吗?杜晓飞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她点着头说,姐……姐答应你,姐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弟弟,感到……骄傲,感到……自豪。其实,我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像我的弟弟,特像我的弟弟。田七说,你的弟弟……肯定很……很幸福。杜晓飞说,可是,他已经死了。早在八年前,曾经被我爸爸逮捕过的一个罪犯从监狱里逃出来,把我弟弟堵在放学的路上,用乱棍子活活打死了。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了,流下来掉在了田七的面颊上。田七嗫嚅了几下,才说,姐……我怕……也不行了……杜晓飞一下将他紧紧地抱住说,不……好弟弟,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姐不让你走。就在这时,一阵阵救护车发出的警报声向他们逼来。杜晓飞说,田七,我的好弟弟,你一定要坚持住,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来了,你马上就可以得到抢救。

张子辉拨通陈厅长的电话高兴地说:“首长,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

陈厅长高兴地说:“这么晚了,你给我打电话,我猜想也是好消息,说吧,是不是把冯爱华给拿下来了?”

张子辉说:“刚刚拿下。她承认是她干的,而且还供出了她的幕后黄心潮。现在我让刘杰设法拿下黄心潮,然后,连夜进行突审,我估计他的后头还有人,就看能不能审出来。”

陈厅长说:“好。不过,我还要向你提醒一句,边阳那边情况比较复杂,你要随时掌握动向,注意安全,有啥情况随时同我保持联系。”

张子辉说:“是!不过,现在宋杰仍然没有脱离危险,杀害罗雄的真正凶手已经招供了,能不能立即解除对宋杰的通缉,恢复他的名誉?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打草惊蛇,使一些人有了警惕性,但是,如果不立即解除通缉令,宋杰依然很危险。”

陈厅长说:“我同意你的意见。立即让边阳市公安局解除通缉令。如果赵伟东拒绝接受,就告诉他,我们要以省厅的名义解除,看他怎么样?”

张子辉说:“这也正是我的顾虑所在,我想赵伟东是不会同意的,他会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有了尚方宝剑,我就不怕了。”

陈厅长说:“不能让他拖延,一定要扼制住,今晚就要解除,并且,还要在电视、报纸公布。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让郭剑锋给你出一把力。情况进展如何,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放下电话,楼道里传来一阵吵闹声,只听到黄心潮在吵吵:“你们这是非法绑架,我要找你们张处长。”

张子辉过去一看,黄心潮已被刘杰他们戴上了手铐,黄心潮一看到他,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张处长,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打电话让我来商量工作,没想到我一进门他们就把我铐上了。”

张子辉冷冷地说:“怎么一回事,难道你不清楚?不铐你难道让我们去铐宋杰?”

黄心潮一听,一下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吞吞吐吐地说:“你们是不是搞……搞……错了?”

张子辉说:“一点儿都没有搞错,我们逮捕的就是你!带下去,带到审讯室好好审讯。”

回到房间,张子辉觉得心里一阵畅快,随手拨通了郭剑锋的电话。这几天,张子辉没少和郭剑锋通过电话,关键时刻,郭剑锋的一句提示,都能给张子辉破案带来帮助。这次也不例外,张子辉把案子的进展情况向郭剑锋通报了一下后,就提出了他的疑虑,老领导,现在每拖延一分钟,宋杰就多一分钟的危险,所以,必须立即解除对宋杰的通缉令。但是,应该采取怎样的方法让赵伟东接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郭剑锋略一思忖说:“这样吧,我先向政法委的关书记汇报一下,我们可以以政法委的命令召开一个会议,通知你和赵伟东前来参加,这样就可以减少你的压力,马上形成一个决议,你看怎么样?”

张子辉说:“好好好,我恭候你的佳音。”

晚上十点十六分,政法委召开紧急会议。前来参加会议的有张子辉和市公安局的正副局长,外加政法委的正副书记,一共五人。会议主持郭剑锋开宗明义地说:“这么晚了通知大家开会,是与人命关天的大事有关。宋杰已经被通缉八天了,但是,真正的犯罪分子却逍遥法外,这表明我们的司法工作极不严肃。省调查小组用短短几天的时间,通过取证调查,终于抓到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现在请省厅的张处长把具体情况向大家汇报一下。”

郭剑锋一说完,赵伟东脸色大变,虚汗淋漓。那只拿烟的手一下子不经意地抖了起来。这一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郭剑锋的眼睛,郭剑锋心想,这一次看你的狐狸尾巴往哪里藏?

张子辉简单地把案子的侦破情况向大家汇报了一下,至于冯爱华所涉及到的其他人他并没有说,只暗示性地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看,这个案子可能还要涉及到一些人,我们现在正在审理中。

张子辉刚一说完,赵伟东就跳起来说:“这不可能。冯爱华杀罗雄有什么动机?我怀疑你们是不是搞了严刑逼供?”

张子辉一拍桌子说:“赵伟东,你要对你的话负责。按你说的,宋杰杀害罗雄就有动机,就有目的了?宋杰杀人就有可能了?”

赵伟东说:“我当然有理由这么说,你们只不过是一个调查组,我们好懒也是一级组织,有什么事你们也不打一声招呼,就可以随便抓我们的人,随便审讯,我当然对你们的真实性有所怀疑。”

郭剑锋说:“赵伟东,话不能这么说,调查组也是一级组织,而且,是上级部门派下来的执行组织,他完全有权力对下级组织的工作进行监督检查,对一些疑案重新进行审核。按你的道理,是不是你们对宋杰的案件认定已经成了铁案,不允许任何组织对此案做进一步的核查?”

赵伟东嗫嚅了一下说:“既然如此,他们对冯爱华的认定也不能说就是完全正确,也不能说是铁案。我们也同样有权力进行重新调查核实。”

郭剑锋说:“这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好像你监督了我,我再反过去监督你,这成了啥?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现在犯罪嫌疑人冯爱华已经招供了,罗雄是她下药毒死的,说明过去对宋杰的怀疑是错误的,对宋杰的通缉更是错误的,应该立即纠正,向所有媒体正式公布,撤销对宋杰的通缉。”

一直没有表态的李书记表态说:“我同意剑锋同志的意见,有错必纠,这历来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既然确定了新的犯罪嫌疑人,就应该马上撤销对宋杰的通缉。”

赵伟东说:“我坚决反对,即使撤销,也必须等我们见了冯爱华再说,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她真的承认了罗雄是她杀的?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张子辉冷笑一声说:“赵伟东,看来,只要你当着这个边阳市公安局的局长,你就坚决不肯撤销对宋杰的通缉了?那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要是不同意撤销,我就以省公安厅调查组的名义撤销它。”

赵伟东一听,显然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你是省里来的,你可以这样去做,我也有权保留我的意见。”

郭剑锋点了公安局副局长吴元一将说:“吴副局长,你的意见呢?”

吴元说:“我同意政法委和省厅调查组的意见,撤销通缉令,恢复宋杰同志的一切名誉。”

郭剑锋说:“事不迟疑,现在举手表决,同意撤销对宋杰同志通缉的请举手。”

除了赵伟东,其他四人都举了手。

赵伟东一下站了起来,有点激动地说:“我抗议,这是我们公安局局党组做出的决定,即使撤销,也应该由我们公安局局党组自己开会做决定,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否定我们的工作。”

郭剑锋严肃地说:“赵伟东,你要是再纠缠下去就是无理取闹了。公安局是人民的公安局,是地方党委领导下的公安局,不是哪一个人的公安局。少数服从多数,是我们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没有什么好讨价还价的。现在是十点四十分,我宣布,正式撤销对宋杰同志的通缉令,恢复宋杰的一切名誉。由吴元同志负责通知各新闻单位,尽他们所能,尽快报道出去,今晚能更正的就更正,不能更正的,明天早上必须更正过来,希望能在明天的报纸、广播、电视中看到文字,听到声音,出现图像。”郭剑锋的话还没有说完,赵伟东的手机就响了,他便趁机离开座位,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于又川刚才接到的是左子中的电话,左子中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说他的保险柜被宋杰盗了,让他马上赶回来。于又川一听,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下瘫软了。他知道宋杰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如果保险柜被盗,那些东西全部落到宋杰的手中,那他们就完了,彻底完了。他不由加快了车速,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把东西夺回来。

于又川赶到工业科技园他的住所,早有十多个人分两边毕恭毕敬地站着等候着他。于又川问一个手下说,左总呢?那个手下说,左总胳膊上中了一枪,刚去包扎,他马上就会回来。于又川大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保护好左总,让他受了伤?正说间,左子中裹着一条胳膊进来说,大哥,没事的。于又川看了一下左子中的伤口说,是宋杰?左子中说,是杜晓飞。还有宋杰和一个小子。于又川朝手下的人挥挥手,等他们出去后才说,还有一个小子,他是谁?左子中说,他是一个小偷,宋杰掩护着他让他开防盗锁,当我赶来时,他已逃出去了,我给了他一枪,可是,我又中了杜晓飞一枪,要不是我受了伤,我一定会把丢失的东西再夺回来。你看看吧,到底丢失了些什么?

于又川打开柜门一看,里面所放的钞票丝毫没动,又打开小抽屉,一下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子中,不好了。都让小蟊贼拿跑了。”

左子中说:“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这些东西现在肯定在杜晓飞的身上,她一定是送那个小蟊贼上了医院。”

于又川看着左子中说:“子中,我们只有孤注一掷了。我本来不再想干打打杀杀的事了,看来,这一次非逼得我出招儿不可了。把家伙发给弟兄们,每人一件,现在就行动。堵住救护车,连人带车一起毁了,让他们带着那些东西见鬼去吧。如果毁不了,我们就会被他们全毁了。”然后朝门外叫了一声,“列民。”

不一会儿,那个名叫列民的小子进来了。

于又川丢过去一把钥匙说:“打开地下室的门,给弟兄们每人发一件家伙,赶快追堵住120救护车,炸毁它。”

列民拿着钥匙刚出门,左子中说:“大哥,再给赵伟东施加点压力,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宋杰和杜晓飞是我们的敌人,同样也是他的敌人,如果今晚他拿不下这两个人,明早他就等着进监狱。”

于又川说:“他真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今天他要是出手快一些,能有宋杰?难怪郭剑锋多年一直没有把他瞅上眼。”于又川嘴里虽这么说着,还是打通了赵伟东的电话。

赵伟东一看来电显示是于又川的号码,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他不会这么晚了给他打电话。他接起一听,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真是船破偏遭顶头风,屋漏又逢连夜雨。他这边已经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没想到那边又东窗事发,殃及池鱼。他挂了机,迅速来到会议室,冲着郭剑锋和张子辉说:“刚才,长青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于又川打来电话报案说,宋杰和杜晓飞闯进他的住所,撬开了他的保险柜,盗窃了他的钱物。像这样的事儿,怎么办呢?我想请示一下诸位领导。”

郭剑锋说:“如果他们真的盗窃了于又川的钱物,该怎么处理你们就怎么处理。如果事情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么,谁说这样的话谁负责任。”说完,他征求了一下其他人的意见,看大家再没啥说的,便宣布散会。

郭剑锋在出门的时候,有意用手碰了一下张子辉,张子辉心领神会,待其他人下楼时,便假装上厕所,一拐弯进了郭剑锋的办公室。

“看来,他们要做一次鱼死网破的最后挣扎,宋杰和杜晓飞现在仍然很危险,张处,你看怎么办?”

张子辉吸了一口烟说:“马上与宋杰和杜晓飞取得联系,让他们避开锋芒,错过他们最后的疯狂,然后再考虑下一步。如果不把赵伟东拿掉,阻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拿吧,现在还不到时候。”

郭剑锋说:“我估计宋杰和杜晓飞肯定是抓到了他们的痛处,否则,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说着,便拨通了杜晓飞的手机……

120救护车呼啸着向市中心医院疾驰而去,杜晓飞偎在田七的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说,田七,我的好弟弟,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到医院了。田七的嘴角嚅动了几下,才轻轻地说,姐……我……我………不行……了,你……要……要常……来……来看……看……我……说完,身子一歪,停止了呼吸。杜晓飞大喊道,田七,田七……田七却永远闭上了他那张爱耍贫的嘴。医生过来看了一下,摇摇头说,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杜晓飞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她没想到田七就这么走了,他还是个孩子呀。早知如此,她绝不会让田七跟着他们来冒这个险。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如果生命能够轮回,她一定要保护好他,一定要像对待亲弟弟那样对待他,一定要给予他一个亲姐姐应该给予的关怀与温暖。可是,现在一切都迟了,留在她心里的是无尽的遗憾与满腔的愤慨。遗憾的是,她让他参与了此事,又没有保护好他。她仿佛觉得田七就是她害死的,她无法排除自身的谴责。愤慨的是,那颗罪恶的子弹为什么偏偏射中了他?血债要用血来偿,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她的手机响了,接起一听,是宋杰的。宋杰说,你接到田七了吗?杜晓飞哽咽着嗯了一声。宋杰说,晓飞,你怎么了?杜晓飞说,田七他……他刚刚死了,死在了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宋杰说,东西拿到了吗?杜晓飞又哽咽着嗯了一声。宋杰说,你马上下车。杜晓飞说,为什么要我下车?宋杰说,你很危险,为了保住证据,你必须马上下来。杜晓飞说,车上的其他人怎么办?难道他们就不危险?宋杰说,他们对准的是你,而不是车上的其他人,只要你下来,车就安全了。杜晓飞说,停车。司机说,怎么回事?杜晓飞说,我是警察,有特殊任务。司机一个急刹车,杜晓飞跳下车,一纵身,便将自己隐入到了旁边的树阴中。

杜晓飞刚透了一会儿气,便看到几辆小车从她眼前呼啸而过,向120救护车追去。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看到马路上过来一辆大货车,便一跃跳了上去。车厢空着,没有装任何东西,她还没有站稳,却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一回头,才发现是宋杰。

杜晓飞一下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说:“宋杰,怎么是你?你没事吧?”

宋杰说:“我没事。我接到你的电话后,他们已经上楼来了,为了掩护田七,我故意引开了他们。估计田七已经得救,就摆脱他们,再返回来,没想到他们已经整装出发来追你们,我就趁机跳上了这辆大货车。东西到手了吗?

杜晓飞说:“到手了。可是,我没有保护好田七,让他中了一枪,刚刚……死在了救护车上。一想起田七,我心里就难过。”

宋杰揽过杜晓飞,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说:“田七的血不会白流,这笔账,我们一定要讨回来,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

杜晓飞说:“你说我有危险,什么危险?”

宋杰说:“你一说你在去中心医院的路上,我就知道你有危险,他们肯定是冲着你去的。因为你掌握了他们的证据,就意味着掌握了他们的命,所以,他们就得拼了命来夺他们的命。”

杜晓飞说:“他们不会对救护车上其他人造成伤害吧?”

宋杰说:“应该不会。田七已经死了,你下了车,医护人员不可能对他们构成危险。他们没有道理去伤害医护人员。”

杜晓飞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宋杰说:“看得出来,他们要做最后的疯狂,先盯一会儿,看看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就在这时,杜晓飞的手机发出了一阵振动。杜晓飞拿起一看,是郭剑锋的号码,就对宋杰说,是郭局的。说着打开接听了起来。郭剑锋说,晓飞,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刚刚开了会议,宋杰的通缉令已经解除,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是冯爱华。但是,你和宋杰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一定注意安全,不能掉以轻心。我和省厅的张处长现在正在我的办公室里等着你们,你们必须马上赶来。杜晓飞说,这是真的?郭剑锋说,你们是不是让假的搞怕了,怎么不是真的?事不迟疑,赶快回来。杜晓飞说,是。我们马上就到。

合上手机,杜晓飞把郭剑锋的话复述了一遍。

宋杰说:“不会有诈吧?”

杜晓飞说:“难道你对郭局也不相信?”

宋杰说:“不是我不相信,现实实在是太可怕了,连刘国权那样的大人物都能与他们沆瀣一气,我还能相信谁呢?我真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能为我平反昭雪?”

杜晓飞说:“这也难怪,来的太容易了,反而会觉得不真实。但是,你哪里知道,为了还你一个清白,郭局专门上省厅为你去申冤,省厅陈厅长派他的得力干将张子辉前来查处,正义之士不仅仅是你和我,还有他们,一个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强大阵营,正是他们给我们当坚强的后盾,才使我们一次次地脱离危险。”

宋杰听完,赞叹地说:“是的,往往得来的太容易了,反而会去怀疑它的真实性。也许,你说得对,不能因为我们的阵营中出现了一两个败类,就去怀疑所有的人。”

杜晓飞说:“今天发生的事儿对我的震撼太大了,林中飞舍生取义,田七为正义而死,我从他们身上深深地感到我们并不孤单,正义的力量是强大的,是不可战胜的。”

正说间,前面“轰隆”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随即一股浓烟伴着火光冲向夜空。杜晓飞说:“不好了,他们炸毁了救护车。”

宋杰说:“这伙亡命之徒,我绝饶不了他们。”说着,一纵身跳下车。

杜晓飞也紧跟一步跳下来说:“干啥去?”

宋杰说:“找他们算账去。”

杜晓飞说:“他们能等着让你去算账?别误了大事,赶快去找郭局,他们正等着我们哩。”

出事地点浓烟四起,火光冲天,119消防车、110警车、120救护车以及各新闻媒体的记者纷纷向此赶来。一时间,这里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赵伟东的车刚出来,就接到了报警电话,说是在南桥路中段一辆救护车爆炸起火,原因不详。他一听,心里闪出了一线希望,朝着出事地点赶来。

等消防队员扑灭火,车已经被炸烧得面目全非。就在这时,赵伟东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到于又川在问,你是不是在救护车爆炸现场?赵伟东说我在这里,请讲。于又川说,你认真查一下死亡人数,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什么人?赵伟东一听就明白,他所说什么人指的是什么人,心里禁不住一阵喜悦,便说,因为车毁人亡,一片残骸,现在还难以确认,我们正在现场勘查,一有结果,马上告诉你。

在于又川的住所里,于又川在地上焦急地踱着步。

左子中说:“如果不出现奇迹,那个杜晓飞和小偷,还有那些他们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应该成了灰烬,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大哥这一招真绝,往往在关键时刻,大哥总能力挽狂澜,化险为夷。”

于又川冷笑了一声说:“子中,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一次可能是咱俩的劫难,如果能闯过去,将是一马平川,如果闯不过去,说明天数已尽。”

左子中说:“所以,明天一早,必须先把那一个亿打过去,打到国外的账户上,如果真的出了事,就怕来不及了。”

于又川说:“就看今晚吧,今晚能平安地度过去,明天也就用不着那么着急,如果今晚不顺利,明天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于又川的电话响了。于又川看了一眼显示屏说,他的。接起来说,查清了?赵伟东说,查清了,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一具男尸,他的身上有枪伤,估计就是那个小偷。于又川说,杜晓飞是不是溜了?对方说,现在还很难确定,估计是溜了。于又川说,妈的,又让她逃走了。她身上带着我们的证据,必须在天亮之前灭了她,否则,你我都得完蛋。赵伟东生气地说,你怎么把那些东西留下来授人以柄呢?我这边已经后院起火了,冯爱华这娘们儿招供了,郭剑锋和张子辉已经逼我解除了对宋杰的通缉令,你让我到哪里去找人?于又川恶狠狠地说,那你就等死吧!电话一挂说,子中,你有伤,就留在家里,我带着弟兄们去。说完,拿起家伙出门走了。

正文 第十九章 午夜行动

十一点十分,撤销通缉令的新闻节目在边阳市台的晚间报道上出现了,石楠神采奕奕地面对广大观众说,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杀害罗雄的犯罪嫌疑人冯爱华已经归案,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经省公安厅调查小组和市政法委、市公安局联合会议决定,从今晚十点四十分,撤销对宋杰同志的通缉令,恢复其名誉……

十一点过九分,宋杰和杜晓飞赶到了政法委的门口,他俩犹豫了,生怕被门卫看到,又无端的生出是非。杜晓飞竖起指头在嘴上嘘了一声说,我先侦查一下。她来到窗前一看,门卫正在看电视,电视上石楠正播报撤销通缉令的决定,她一下疯了般跑过来拉过宋杰说,你看,电视上正在播报撤销通缉你的决定。宋杰隔着窗户一看,石楠正在说,从今晚十点四十分,撤销对宋杰同志的通缉令,恢复其名誉……宋杰的泪水不由得“哗”地一下淌了下来。八天,他像度过了八年,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且不说,压在他心灵上的负荷和所蒙受的屈辱使他难以忍受。没想到就在今晚,就在现在,真相大白,他的耻辱被彻底地洗刷干净了,是党,是组织又还给了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名誉,他怎么能不为之激动万分,为之热泪盈眶?

来到郭剑锋的办公室,郭剑锋激动地握住宋杰和杜晓飞的手说,没有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受委屈了。就这一句话,宋杰的泪水又不由得淌了下来。郭剑锋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省厅来的张子辉张处长。张处长,这就是宋杰和杜晓飞。张子辉握住宋杰的手说,我们公安队伍中,为有你这样的好警察而骄傲。然后他又握住杜晓飞的手说,敢用手枪顶着公安局局长脑袋的人,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没想到却是警中一朵花。杜晓飞不好意思地说,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让张处长见笑了。张处长说,哪里。正因为有你们这样坚持正义,敢于舍死忘生的好警察,才维护了我们共和国的这座大厦不受侵害,才维护了老百姓的利益,让他们安康乐业。我们真为有你们这样的好人民警察而感到光荣和骄傲。老郭,是不是先听听宋杰和杜晓飞的汇报,然后再安排下一步的工作?郭剑锋说,好好好,就让宋杰和杜晓飞谈谈,你们已经掌握了哪些证据。宋杰说,我和杜晓飞刚刚搞到了两盘录音带,先听听再说。杜晓飞说,好,我先放刚得到的这盘吧,说着便打开了录音机,将那盘磁带放了进去。

十一点十分,刘国权看到了撤销通缉令的消息后,马上一个警觉,这是怎么搞的?这个赵伟东是怎么搞的?凭他对政治的高度敏感性和嗅觉力,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不妙的兆头。他本来一直对赵伟东这个人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于又川非要用这个人,他也就只好同意了。他知道,这个人是于又川的人,于又川用他是为了抹平一些难以抹平的事,他也希望他上任后把这些疙疙瘩瘩的事儿抹平,抹平了对谁都好。他虽然假装糊涂,不闻不问,但是,他内心是非常清楚的,就是想让于又川操纵着干,只要不出乱子就行。没想到现在还是出了乱子,他不能再假装糊涂了,必须要问个明白,于是他打通了赵伟东家里的电话,赵伟东的老婆一听是市长的电话,马上热情地说,晚饭后他就出去了,要不,你给他打手机。刘国权要了他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好半天,对方才接通。

刘国权说:“请问你是赵伟东赵局长吗?”

赵伟东显然没有听出刘市长的声音,就没好气地说:“你是谁?”

刘国权说:“我是刘国权,赵局长,你的火气真不小呀?”

赵伟东一听说是刘国权,不觉吓出一身冷汗,便嘿嘿一笑说:“对不起刘市长,我没有听出是您的声音。忙案子忙昏了头,所以,话说得有点冲,请市长不要见怪。”

刘国权说:“你忙案子忙的是些什么案子呀?那个宋杰,你一会儿说他是犯罪嫌疑人,一会儿又说抓到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要撤销通缉令,你是怎么搞的?你给我说实话,绝对不能隐瞒。”

赵伟东早就听出了一身冷汗,刘国权一说完,他就结结巴巴地说:“刘市长,是这样,我们从案发现场认定就是宋杰干的,本来完全可以做进一步的核实,可是他持枪逃逸现场,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所以我们为了严肃警纪,才通缉他。没想到省厅又从中插了一杠子,未经我们公安局许可,秘密逮捕了我们的人,又进行了秘密审讯,说是冯爱华招供了,又召开所谓的联合会议,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冠名,做出了撤销通缉令的决定。”

刘国权一听,知道情况有所不妙,肯定是他们的一些事情败露了,就问:“你说实话,他们还查到了哪些问题?”

赵伟东说:“再没有了。不过,刚才于董事长说,好像宋杰和杜晓飞潜入他的住所,盗走了他的什么贵重东西,看起来他很着急,我们现在正在搜捕这两个人。”

刘国权心里一阵发紧,又问:“他说了没有,究竟盗走了他的什么东西?”

赵伟东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他好像说,杜晓飞拿走了他的……可能是他的什么证据。”

刘国权说:“真是些无用的东西!”

不用问,那些东西肯定是于又川从苟富贵那里拿到了的那些,他不销毁放着它干啥呀?莫非还要当作把柄来控制我?挂了机,刘国权越想越生气,真他妈的一帮小人,一帮无赖。随即,他操起电话,拨通了于又川的手机。

刘国权说:“你现在在哪儿?说话方便吗?”

于又川说:“说吧。”

刘国权说:“苟富贵的东西是不是让宋杰和杜晓飞他们给拿走了?你必须说实话。”

于又川说:“是的,我现在正在搜寻他们。”

刘国权一下恼了:“于又川,你是不是太聪明了?你不毁了它,留着打算干什么用?是不是还要以此为把柄来要挟我?”

于又川好像比他的火气更大,对刘国权不客气地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是要毁,也得找个空隙毁,他们盯我盯得这么紧,我总不能随便扔了?”

刘国权知道这是于又川的搪塞。事已至此,再争吵也没有什么用了,就说:“你打算怎么办?”

于又川说:“能怎么办?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刘国权气愤地说:“也让我跟着你们去倒霉?”

于又川说:“你这是什么话?得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

于又川的一句话差点把刘国权噎了个半死。他预感到大势已去,就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于是,便抱着一线希望说:“你让赵伟东卡住出口要道,出动全部警力,包括武警部队,来一次大搜捕,兴许还有一点希望。如果到了明天,他们把东西转移到别人手中后,就是逮住他们也没用了。”

于又川有气无力地说:“好吧。”

听完录音带,张子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说:“这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呀,我以为边阳的水很深,没想到竟然深到这个程度。老郭,说说看,现在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该怎么办?”

郭剑锋说:“当务之急,先把赵伟东逮起来。出现一个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带着枪,更可怕的是他还指挥着一个有枪的队伍,而这个队伍又是由组织上交给他去管。如果不把他收拾起来,就很难控制住于又川。至于怎么处理刘国权,我们可以通过陈厅长汇报给省委,由省委去做决定了。现在边阳市的情况很糟,权力几乎掌握在刘国权一个人的手里,市委书记杨志清软弱无能,只知道表面上和稀泥,根本没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在这个特殊阶段,我们一定要当机立断,先控制住局面,扼制住他们的犯罪行为再说。”

宋杰说:“郭局说得没错,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刚才,就是二十分钟之前,他们还以为杜晓飞在救护车上,为了销毁这些罪证,炸毁了救护车,要不是杜晓飞早下一步,这些罪证和杜晓飞早已灰飞烟灭了。为了防止他们疯狂的报复行为,不使国家的财产和人民的生命再受到危险,不能再犹豫了,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先控制住赵伟东,然后,出动所有警力,一网打尽于又川的黑势力集团。”

张子辉看了一眼杜晓飞说:“你也谈谈。”

杜晓飞说:“我同意大家的意见。为了防止赵伟东狗急跳墙,最好的办法就是设套诱捕他。”

张子辉说:“好,就这么定了。先考虑设个套儿,让赵伟东不知不觉地进来,把他拿下。然后,集中警力,全面出击,一网打尽于又川的黑恶势力。至于刘国权,派人二十四小时监控起来,以防外逃,等请示省里后,再对他采取行动。”

正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响了。他说:“对不起,我先接一下电话。”他打开翻盖,接听了起来,他一边听着,一边“嗯嗯”地点着头。末了说,好,你们等着,过一会儿我就回来。合了机,他说:“刚才是刘杰来的电话,他说黄心潮也招供了,说杀害罗雄的罪魁祸首是赵伟东。黄心潮说,赵伟东一直让他密切注意宋杰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即向他汇报。那天宋杰说要审讯罗雄,他就立即打电话向赵伟东做了汇报,赵伟东给了他一小包药,指使他毒死罗雄,再嫁祸于宋杰。他回来一思考,觉得他有冯爱华的把柄,就让冯爱华干了。看来,赵伟东真是血债累累,死有余辜。”

十一点五十分,在张子辉的办公室里,张子辉拨通了赵伟东的手机,张子辉说:“老伙计,现在还没有休息?”

赵伟东没好气地说:“案子不破,我能休息得了吗?”

张子辉说:“宋杰和杜晓飞入室盗窃的事儿查清楚了没有?”

赵伟东说:“已经查清了,这是真实的,但是这两个人现在下落不明。”

张子辉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我的一个部下发现了杜晓飞,她好像受伤了。”

赵伟东的声音一下洪亮了起来:“是嘛,她现在在哪儿?”

张子辉故意犹豫了一下说:“她现在的地方太安全了,可能有人保护着她,要不,你过来一趟,我们研究一下具体的方案。”

赵伟东高兴地说:“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张子辉说:“做好准备,等他一进门,就逮起来。”

十二点七分,赵伟东急匆匆地上了楼,刚进入张子辉的办公室,就被宋杰和杜晓飞一左一右将他拿下了。

张子辉拿过省厅的逮捕证说:“赵伟东,你被逮捕了。”

赵伟东破口大骂了起来:“张子辉,你他妈的纯粹是一个小人,你凭啥逮捕我?”

张子辉说:“这叫兵不厌诈。凭啥?就凭你犯下的滔天罪行!”

赵伟东说:“我告诉你,我也是一个堂堂的公安局局长,逮捕我也得市委批准,你这样乱抓人,后果你是知道的,就怕你好抓不好放。”

张子辉说:“不好放,就不放了。你还奢望出去?还奢望有人来救你?你做梦去吧!”

这时,郭剑锋进来说:“赵伟东,你就别再幻想了,从你害死毕大海的那天起,你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不过这一天到来的有点晚,让你又害死了罗雄。”

赵伟东说:“你胡说,这都是不实之词。”

张子辉说:“现在还没有工夫同你说这些,到时候会让事实说话。押下去!”

凌晨一点钟,在市公安局,全体民警、武警排成队列,整装待发。张子辉代表省公安厅调查组宣布了撤销通缉令的决定,又宣布了逮捕赵伟东、黄心潮、冯爱华的决定。然后又宣布成立打黑中心领导小组,郭剑锋任总指挥。郭剑锋随即宣布了今晚的行动计划,说了一声“出发”!队伍迅速分散开来,有的上了警车,有的上了大卡车,各种车辆呼啸着,像一股巨大的洪流,涌出公安局的大门,涌上了大街,涌向工业园……

一点二十分,长青集团公司被我公安民警、武装警察团团围了起来。

守在家中的左子中一看这阵势,知道大势已去,不可逆转了。急忙给于又川拨通电话说:“大哥,他们已经将我们围起来了,你别回来,赶快逃!”

于又川说:“子中,那你呢?我来救你。”

左子中说:“你别来,你救不了我,赶快逃,不逃就没机会了。”刚说到这里,宋杰和杜晓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左子中不慌不忙,仍然手持话筒,稳稳地坐在靠背椅上。

杜晓飞说:“举起手来!左子中,我真恨不得一枪崩了你,为我死去的弟弟报仇雪恨。”

左子中说:“不用了,还是为你节约一颗子弹吧。”说完,突然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上。

宋杰突然拿起吊在桌边的话筒,对方没有挂机,还在接听着。

宋杰喂喂了两声,对方才说:“你是宋杰?”

宋杰说:“对,我是宋杰。归案吧,于又川,你逃不了了。”

于又川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还要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我就试着漏一次。”

宋杰说:“我还要说,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绝不放过你。”

于又川说:“那就在天涯海角见面。”说完,收了线。

宋杰将话筒一扔,回头看到了郭剑锋和张子辉也进来了。宋杰说:“左子中中毒死了,我刚与于又川通了电话,他现在还在边阳。”

郭剑锋随即拿起对讲机说:“各交通要道,对出城车辆一定要进行严格检查,绝不能放于又川出城。”

宋杰略一思忖,突然灵机一动说:“我听出来了,知道于又川在什么地方。”说着向外飞奔而去,杜晓飞也跟着跑了出去。

郭剑锋说:“注意安全,发现情况立即同我联系。”

宋杰应声道:“知道了。”

上了车,杜晓飞问:“他在什么地方?”

宋杰说:“他肯定在北环南路那片树林旁。”

杜晓飞说:“你怎么判断出他在那里?”

宋杰说:“我跟他通电话的时候,听到搅拌机的声音。我在那一带躲藏过,树林旁正在修建一个度假村,搅拌机日夜鸣响,听声音好像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此刻的于又川真的在那片小树林里。刚才,当他听到警笛发出的一声声鸣叫就知道公安局采取了大行动。他原以为是赵伟东发现了什么新情况,一看警车所去的方向正好是他的工业园,心里不免有点发蒙,就避开锋芒,隐蔽起来,然后给赵伟东打了一个电话,想问个究竟,没想到对方已经关机,心里不觉产生了一种不妙的兆头,莫非赵伟东已经……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就在这时,左子中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一下子愣了。他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仿佛还在梦里。晚上,他与边阳市的头号人物共进晚餐的时候,他的情绪还非常乐观,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天就被翻了个个儿。一个小时前,他还与左子中策划于密室,没想到现在他却到了另一个世界。难道,真的大势已去了,连边阳市的头号人物也无法扭转这种趋势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刘国权的电话。

刘国权着急地问:“情况怎么样?有结果吗?”

他说:“结果有了,很糟。他们已经向我下手了,我的公司已被他们团团包围,左子中服毒自杀了。幸好我在外面,免受劫难。现在,还有没有办法扭转了?”

刘国权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你呀?你已经把事情做成这个样子了,让我怎么扭转?你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我。”

于又川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要是扭转不了这个局面,那我们就只好亡命天涯了。”

刘国权说:“晚了。现在就是想亡命天涯,也没有机会了。他们肯定安排好了防守,你能逃出去?”

于又川说:“他们暂时还不敢对你怎么着,这正好是一个机会,我们一起出逃。如果错过了今晚,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刘国权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发现树阴下人影绰绰,不觉一阵紧张,气就攻上心来,便愤愤道:“我早就后悔了,怎么就认识了你?你要是不留一手,早把那些破东西毁了,何至如此?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砸了自己,还砸了别人。”

于又川说:“别在相互埋怨了,我与你,早就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想办法赶快逃走,只要逃出去,我们还有生的希望。”

刘国权说:“你是不是临死还要拉我去垫背?你别心存幻想了,我已经被人监视上了,想逃也逃不出去了。再说,我也不愿意再见到你这种人!”

于又川狠狠地说:“那你就去死吧!”

刘国权气得大骂道:“认识你这种无赖,是我一生最大的耻辱,也是我一生最大的悲哀和失败。”

于又川说:“你怨不了别人,只能怨你太贪。”

于又川“啪”地一声合上手机,他心一阵阵地往下沉,那种感觉就像乘上电梯朝下落,他无望地闭上了眼眼。左子中走了,赵伟东被他们逮起来了,刘国权临死前又同他反目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他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出路在哪里?

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警车的鸣叫声,心想不好了,他们追来了。他迅速发动车,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他无法断定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只想摆脱警车的追击,逃出去,逃出边阳。

他从环北南路穿到环北大道,还是没有摆脱后面的警车。莫非是宋杰?他的脑子里一闪,马上断定了就是他。他一定是从刚才的电话判断出了他所在的位置,否则,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这么准确地知道他就在这一带。他从后视镜中看到,警车大概离他只有一二百米,要想摆脱它有点不太容易。倘若前面再一夹击,他就成了瓮中之鳖了。他突然打通了列民的电话,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刚才他还和列民等七八个弟兄在一起,他们乘坐着面包车,他独自开着大奔,正在这一带寻找着宋杰和杜晓飞时,发现情况有所不妙,就立即通知列民他们掩蔽了起来。他想让列民他们出其不意,给宋杰一个冷不防。列民在电话那头说,他们在环西路工地旁。他说,你给我准备好,我的车马上就开过来了,注意我后面的那辆警车,干掉它。列民说,好。冷一彪死了后,他就让列民当了保安处的处长。列民虽说没有冷一彪那一身好功夫,但他也不失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亡命之徒。挂了机,他不由得一阵自得,心想,宋杰,这一次我让你死定了。

与此同时,杜晓飞正拿过对讲机说,一号一号,我是杜晓飞,我和宋杰在环北大道,咬定了目标,对方正在向环西方向驶去。一号发话道,五号五号,请注意安全,我们马上就到。宋杰紧紧盯着前面那辆大奔说,于又川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了,你要做好战前准备,防止他狗急跳墙。杜晓飞掏出枪说,我们最好还是要活的。

车刚拐向环西路,杜晓飞的对讲机响了。五号五号请注意,我是一号,我是一号,我们已经从新星中路插入环西路,目标现在到哪里?杜晓飞答道,一号,我是五号,目标已经出现在环西路,我们紧紧咬着目标。挂了机,杜晓飞说,我们的人已经赶到前面了。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辆面包车,眼看就要两车相撞,宋杰大喊一声,注意。一打方向盘,刚刚错过面包车,突然,“砰!砰!”两声枪响,打碎了车上的玻璃。杜晓飞一伸手,又“砰砰砰”接连向面包车开了两枪,只听子弹打在车门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就这样,他们相持了大约几分钟,前面开过来一辆防暴车,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一个个整装待发。宋杰的警车刚与防暴车错开,后面的面包车慌不择路,一拐弯上了旁边的小路,防暴车也一拐上了小路,直向面包车追了过去。

宋杰这里刚刚摆脱了面包车的纠缠,却把目标丢了。宋杰说,目标丢失了。杜晓飞突然打开对讲机说,一号一号,刚才出现意外,目标丢失了。一号说,我们正迎面向你们赶来,注意各个岔路口,估计目标上了岔路。车刚路过加油站,杜晓飞发现朝西的一条岔路上仿佛有红灯闪了一下。这时车已错过路口,杜晓飞忙说,掉头掉头,我发现刚才的岔路上有车。宋杰迅速一个大掉头,一拐弯,上了朝西的小路,果然看见很远的地方有车灯闪烁。宋杰说,没错,从车灯上看就是它。

周围是一片农舍,黑黝黝的,没有路灯,宋杰拉响了警报器,风驰电掣般地向前呼啸而去。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想必他们接火了。

正在追途中,从侧面的山沟中突然开过来了一辆火车,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慢慢地向前开来。杜晓飞高兴地说,好,这辆火车来得太及时了,这次看他于又川往哪里逃!宋杰说,于又川诡计多端,你还要留心注意点周围的环境。杜晓飞说,好的。与此同时,火车就像一条黑色的巨龙,横跨在了他们的前面,那辆小车还是没有抢在前头过去,不得不停下了。宋杰说,做好准备,他已经停车了。就在他们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一个黑影迅速一闪,上了火车。他们俩几乎同时发现了。宋杰一个急刹车,车刚停稳,就下来说,你留守在这里,我去追他。杜晓飞说,注意安全。宋杰应了一声,一跃身,攀上了火车的最后车厢……

刘国权放下电话,一阵哆嗦。他不知道是被于又川气的,还是因为紧张恐惧所致?他没想到,自己玩了一辈子人,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玩了进去。放着平平安安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走这条道呢?

晚上十一点多,他在家里看了边阳市晚间新闻,又分别与赵伟东、于又川通过电话后,他就意识到了一种危机,他感到了一种可怕的东西正向他袭来。他感到恐惧,感到紧张,更感到心慌。于是,他向田菊花打了一声招呼,说是要到班上去改份材料。他从家里徒步来到市政府,想一个人默默地呆一会儿,就一直呆到了现在。

现在,一切都晚了。说什么都晚了。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被押上人民的审判台接受审判,最后,在一声枪响中结束他的生命。上帝给予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了,死已经成了他无法逃避的选择。如果说还有什么选择,那只能是选择用什么方式去死而已。当他一旦选定了要走这条路之后,他反而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他镇定了下来,头脑也是如此的清晰。是的,死是生的最好解脱,当生不如死的时候,死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产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他想把多少天、多少年压在他心里从未告诉过别人的话掏出来,也好让人知道,他这位边阳市第七任市长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不期望得到别人的同情和谅解,他只想告诫人们,前车之鉴,不要再走他的路。于是,他便铺开稿纸,在上面大大地写了一行字:一个市长的自白。

他写了很多,写出了他的堕落,写出了他的忏悔,也写出了他的一些思考。放下笔,他禁不住泪流满面……他看看表,已经到了凌晨五点钟了,他拿出了一把手枪。这把枪,还是他当上市长后搞来的,他本来是用它来自卫的,现在却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正要扣动扳机时,又将枪放下了。他想向他的亲人打一声招呼。

他拨通了国外的一个电话,女儿说,老爸,这么早就醒了?他说,老爸有点想你,睡不着呀。女儿说,妈妈好吗?他说,你妈挺好的,你好吗?女儿说,我挺好的,我十月份结束学习,就可以回家了。他说,好呀,来吧,我们挺想你的。女儿说,老妈呢?你让她接个电话。他说,我不在家。女儿说,你是不是同我妈吵架了?你们俩分开了?他说,你瞎说啥?我出差在外地。女儿说,老爸,我可警告你,你对周怡怎么好我都不管,可你得对我老娘好点,她把一辈子的心血都操到你身上,你要是再那个,就太对不起我老娘了。他说,我的宝贝女儿,你一万个放心好了,你老爸不是那种人。

挂了电话,他心里一阵发沉。又想起了周怡。

昨晚,他们吃过饭后,他与周怡来到了她的住处。他们仍然少不了肌肤之亲。一阵颠鸾倒凤后,刘国权向她问起了孩子的事,周怡说,她还没有做。刘国权说,你是不是不想做?周怡就笑着撒娇说,国权,你别让我做好不好,咱们总得有个孩子嘛。再说了,又不需要你承担什么责任,大不了我离开边阳,给你减轻压力好不好?刘国权说,你真的喜欢孩子?周怡点点头,像个乖乖女一样。刘国权就揽过她说,其实,我也想要个咱俩的孩子。希望她是一个女孩,就像你一样漂亮。周怡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像你一样有本事。刘国权说,但是……刘国权刚说了一声但是,就被周怡捂住了嘴。周怡说,我不让你说但是,你不是说好了嘛,你也想要,那咱们要就是了。刘国权说,好好好,我不说但是了,你要想要孩子,就必须离开边阳。行不行呀?周怡说,是不是我一说要孩子,你就不要我了?刘国权说,你真是个傻孩子,我怎能不要你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换个环境,这样,也可减少我的压力,等条件成熟了,我就与你在一起生活。周怡说,真的?刘国权说,有了我们的孩子,不在一起生活那怎么行?周怡高兴地说,好,只要你答应要孩子,你怎么说我都随你。刘国权说,等这一阵忙过之后,我给你安排一个去处,到时候可能见面就不方便了,这也是我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所在。周怡说,为了长远利益,你该忍的时候就忍一忍嘛。

没想到分开还不到一夜,却要生离死别了。一想起这些,他禁不住鼻子一阵发酸。如果他走了,周怡怎么办?她会不会要生下孩子?如果生下来,孤儿寡母以后怎么办?他实在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他慢慢拨通了周怡的电话。周怡显然睡得正熟,半天接起电话说,谁呀?都什么时候了,打什么电话?他没有吱声,默默地将电话挂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田菊花还没有睡着,电话一响她就接了起来。昨晚,田菊花一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已经预感到了情况不妙,可又不好问他,就一直等着他。他说,你还没有睡着?田菊花说,我在等着你。他的泪水一下淌了下来。他说,你睡吧,如果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田菊花一下放声哭着说,你要想开点,哪怕出了多大的问题,我愿意同你一块儿去扛。该退的,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他们退清。万一城市呆不下去了,我们回农村老家,开荒种地,也能过得很好,没有什么犯愁的。刘国权微微闭起眼,一任泪水往下流。这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她虽然没有给他带来过燃烧的激情,她却默默地陪了他半生,默默地奉献着她的一切,直到人老珠黄。可他,给予她的太少太少了。他觉得真有点对不住她。他强忍住自己的感情说,睡吧,老伴儿,别为我熬垮了身体。挂了机,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枪,对准太阳穴,“砰”地开了一枪……

正文 第章二十章 发人深省

天亮了。朝霞映红了半边天,渐渐地,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这一天将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一天。

边阳火车站开来了三辆警车,其中一辆上坐着杜晓飞、郭剑锋和张子辉。杜晓飞昨天一夜没合眼,自从宋杰像一个黑色的精灵,一跃飞上火车之后,她就一直在担心着他的安危。到了凌晨,得不到宋杰的信息,杜晓飞就给他打了电话,对方不在服务区,这更加重了她的担心。与此同时,郭剑锋与东阳市公安局取得了联系,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答应说,车一到东阳,他们立即采取搜捕行动。直等到夜里二点多,对方打来电话说,火车到达东阳后,他们做了认真的搜查,并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和宋杰。随之,他们又组织警力,顺火车道进行了一番搜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结果。没想到,就在他们收队不久,杜晓飞却接到了宋杰的电话,说他已经逮住了于又川,现在正登上了由乌鲁木齐发往西安的列车,估计一个小时后到达。听了这样的消息,大家兴奋得高声叫了起来,都嚷嚷着要去接宋杰,于是,一下就来了好几辆车。

在警车的后面,还跟来了三辆采访车,一辆电视台的,另外两辆是报社和电台的。石楠也在其中。

昨天晚上,石楠刚回到宿舍,总编室主任就打电话通知她让她去配音,来到台里,一看是解除对宋杰通缉的决定,她真的高兴坏了,既为宋杰,也为她自己。配完了音,当她冷静下来慢慢一想,又感到了不安,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既然宋杰是被冤枉的,那么于又川肯定就有问题。不知他的问题有多大,是不是就像宋杰说的那么严重?她不由自主地操起电话拨了于又川的手机,但是,他的手机正在通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拨通。她只好放弃了。她既想尽快地知道于又川的情况,又怕知道。她说不清楚,只感到矛盾、恐慌、不安,甚至还有一点逃避。她就在这种非常复杂的心态的煎熬中慢慢入睡了。早上起来,记者部接到公安局的电话通知,说火车站发生了一起枪击案,让他们去采访。她根本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就匆匆赶了来。她更不知道,这起案件的两个主角,正是她深爱和喜欢的两个男人。

此刻,这两个男人乘坐的乌鲁木齐到西安的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在列车长办公室里,宋杰与于又川紧挨着坐在一起,他仍然用手铐一头铐着自己,一头铐着于又川。通过昨晚几个小时的搏斗,他们俩的体力已经消失殆尽了,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只默默地坐着……

昨天夜里,宋杰登上的那辆火车是一辆货车,他顺着最后一节车厢搜索过去,直到第九节车厢,他才找到于又川。于又川显然也发现了他,他们先是一阵激烈的枪战,打光了子弹,两人又在车厢里格斗了起来。你来我往,打了十多个回合,于又川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窥一空隙,从车上跳下去,随后,宋杰也跳了下去。于又川不敢恋战,急向祁连山上逃去,他以为逃进祁连山就安全了,但是,宋杰追得很紧,几乎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一直追到了祁连山中,两人又经过一阵恶战,宋杰才将于又川铐上。

他们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个人的脸上手上都已挂了彩,衣服也被扯破了几处。

就这样,他们不知坐了多长时间。

于又川说:“你赢了。”

宋杰说:“不是我赢了,而是正义赢了。正义终归是要战胜邪恶的。如果你早明白这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于又川说:“没想到,我终于败在了你的手下。”

宋杰说:“我说过,我绝不会放过你。”

于又川说:“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其实,我并没有得罪过你呀。”

宋杰说:“是的。但是,你的行为已经伤害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严重破坏了人民群众正常的生活秩序和工作秩序,已经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所以,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法律对你的制裁。”

于又川说:“你这是站在执法者的角度想的,但是,你别忘了,我的公司一年要给我们边阳市创造多少利润,我要安排多少待业青年,解决多少下岗职工?你抓住了我,你只立了一个功,可是,你将要毁掉多少人的饭碗?将要为边阳市减少多少财政收入?”

宋杰说:“我当然没有忘记死在国道上的高市长和他的司机,死在东阳市的吴金山,死在医院里的李英,死在南郊的老孙头,更没有忘记我的战友毕大海,还有林中飞、田七……他们还那么年轻,却死在了你们这伙人的手中。当我一闭上眼,那些血腥的场面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永远都忘不了。如果我们的国民经济发展,我们的劳动保障就业,我们的财政创收是靠血腥、靠犯罪来实现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

于又川说:“千秋功罪,与何人评说?”

宋杰说:“等你站在被告席上,让人民评说,让法律评说吧。走!”说着,他一把揪起了于又川。

他们徒步走了几十公里,来到一个道班处,手机没有了信号。正好就在这时,乌鲁木齐直达西安的快车要在这里停留加水,宋杰征得列车长的同意,让他们搭上了这辆车。

火车长鸣一声,进站了。

宋杰拖着于又川走出车门,目光越过来来往往的人流,越过摄像机,碰到了杜晓飞,碰到了郭剑锋,碰到了张子辉,突然,又碰到了石楠。石楠像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他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将是对石楠的一个致命的打击,但是,他又无法不去这么做。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石楠,只能请你原谅了。

这对石楠来讲,的确是致命的一击。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事实,但是,又是她无法回避的事实。当她的目光碰到于又川的一刹那,她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绝望、无助、羞愧,随之,于又川眼帘一垂,留给她的却是一片漆黑。当她与宋杰的目光相撞时,她明显地感觉到,那眸子里流出来的却是惊愕、安慰、逃避。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些是真的,她生命中最爱的两个男人,却是以这样的结局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无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石楠!”于又川大喊了一声。

“石楠!”宋杰也叫了一声。

他们俩一起向石楠跑去。

他们几乎一起扶起了石楠。

石楠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两个男人,泪水一下涌出了她的眼眶……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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