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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 001 被照顾的人 夏夜，嬉闹的小区归于静谧，零星的灯光也在一盏盏熄灭。 浴室池台前，艾东拧开牙膏盖，瞥着廊上的挂钟道：“12点了，生日魔法失效。” “打完这把。”女儿的声音隔着卧室门传来，怎么听都毫无睡意。 艾东没再多说，挤好牙膏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如往常一样从门牙开始刷。 镜中的男人面带倦意，渐沉的皮肤已没了年轻时的紧致，眼中的好奇也随着岁月褪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漠。 这张脸总让艾东感到陌生，像是一个男孩遇见了年迈的自己。 随着女儿的成长，初为人父的疲惫已悄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复一日的平淡。 艾东凝视着镜中的男人，从他无趣的瞳孔中，似乎找到了陌生的原因—— 是麻木啊。 女儿房间内传来了噔噔噔小跑声音，之后很用力地拍下了开关。 “关灯睡觉啦。谢谢爸爸的生日礼物，晚安，爱你！” “我是相信你的自控力，才给你买的手机。”艾东擦过脸后走到女儿门前，压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严肃一些，“明天如果起不来床，我不会叫你，自己去跟老师解释。” “保证不迟到！”女儿打开一条门缝，露出半只耳朵，“是不是忘说什么啦？” “嗯？” “自己想。”女儿抬起手括在耳朵后面，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你都这么大了……”艾东压着的嗓子不自觉地松懈了。 “快！” 艾东挠了挠脸，很不情愿地蹲下身子，贴在女儿的耳畔，声音很小很小：“也爱你，晚安。” “嗯，这才是你的本质，不要再假装严厉了。”女儿咯咯一笑，这才满意关门。 艾东傻站在门前揉着后脑勺，这次扮演严父又失败了。 回到浴室关灯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这次，是笑着的。 是幸福吧。 确认门窗都锁好后，他坐在床侧舒了口气，随手朝床头抓去，碰到塑料按键才反应过来，原先的智能手机早就坏了，最近一直在用老式手机。 这台妻子随手攒的手机本来只是过渡品，艾东却迷上了这台简洁的设备，完全断了买新手机的念想。 毕竟，他早过了好奇的年龄。 艾茵正相反，她坚持要一台最新的智能手机作为12岁的生日礼物，提前两个月就买好了手机套以示决心。 虽明知会影响学业和健康，但艾东还是买给她了，就像当年自己的父亲买的小霸王一样。 不出预料，艾茵得到手机的头一晚就沉迷了。 说到沉迷，自家女儿可从不是个乖孩子。 艾东干脆站起身，甩下拖鞋蹑步出屋，脸上不自觉地荡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他一路摸黑来到女儿卧室门前，轻轻按下把手，缓推开门。 由于墙壁的遮挡，看不到床头，只能看到窗帘缝透出的月光洒在床尾。 他又踮着脚尖往里摸了摸，半个脑袋探出墙檐。 床头是黑着的，艾茵确实乖乖睡了。 没能抓个现行，艾东竟然有点失望。 就在他回身要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生闷气的声音： “中单你会不会啊……等我到了你再上啊……” 艾东猛地转身，恶作剧的笑容再次浮现。 藏在被窝里的艾茵，虽然脸已经憋肿了，但嘴上不能输。 “我不会？我都玩了7把这个英雄了。” “我可不想吵架啊，现在不方便。” “坦克是我同学，第一次玩，你们体谅一下。” “谁小学生啊？我们再过几天就是初中生了。” “你们几个笑什么笑！” 艾茵正说着，突然后颈一凉，一阵邪风席卷而来。 紧接着就是老爹的笑声：“跟我斗？！” “啊！”艾茵惊叫一声，抱着手机侧滚到了床的另一边，细喘着气瞪着老爹，逐渐缓过神后，面色一转，一副想赖账的样子，“这个……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赢一把就睡，刚刚那把输了，嗯，赢一把睡！” 她说到最后，理了理粉色的睡裙，自信地点了下头。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队友的语音：“马上复活了，两个小学生快来集合。” 艾茵刚要回答，就听到了老爹“嗯？”地一声。 她不安地抬起头，看着老爹钢板一样的脸色，只好凑到手机前，支支吾吾嘟囔道：“这个……我……我爸来突击检查了……” 语音频道集体失声了几秒，而后是一阵爆笑。 “哈哈哈！真的是小学生啊？” “被爸爸发现就没办法了。” “赶紧睡吧，这把算了。” 艾茵使劲挠了挠头皮，有点急，但又没办法：“对不起哦……下次我还带你们。” “哈哈哈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你还有下次么？” 艾茵苦叹了口气，关掉游戏，侧着头挣扎一番后，抽抽缩缩地伸出右手，交出了小粉兔子造型的手机，“没收吧……” 艾东板着脸哼了一声：“熬夜打游戏不对，但辜负队友更严重，打完这把。” “！”艾茵的两眼瞬间冒出光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盘腿坐稳：“快快快，我爸让我打完。” 队友们却兴奋不起来。 “呃，刚刚团灭了。” “这把没戏了。” “投了投了，睡觉。” 他们说完后，才传出一个细弱的女声：“我也该睡了……” “别啊，说好了我带你玩游戏的。”艾茵硬提起声音，颇具气势地下令，“还有机会，我先拖住，对方来不及推掉我们老家，你们复活了再上。” 她自己都举棋不定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很稳声音：“你这么上，是在送。” 艾茵扭头才发现，老爹正支着脑袋躺在了边上。 她看了看老爹，又看了看手机：“不……不然呢？该怎么打？” “我试试。”艾东抬手抖了抖，“都是新手的话，还有机会。” 艾茵见到老爹自信的表情后，她也跟着莫名自信起来，贴着手机叫到：“都别退，我爸要上了，带你们躺赢！” 放完狠话，她捧着手机双手送上，眼神异常坚决，“江若沫从来没玩过游戏，我趁着过生日才拉硬她才来的，结果一晚上都在输，这样她以后一定再也不想玩了，最后一把，一定要赢。” 艾东没答话，接过手机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点开游戏的设置，慢条斯理地修改起操作方式。 “他们都杀过来了！”艾茵跪在旁边盯着屏幕，“你调快点好吗！” “嘘。”艾东调完后，操纵角色原地转起了圈圈，算是活动手指。 艾茵急得掐起老爹的肩膀：“爸爸你在装对吧？你在假装很厉害对吧？炮弹已经飞过来了，哎呀完蛋！” 却见艾东拇指向上轻轻一划，好像依然在热身，但角色刚好向上一蹿，避过了那枚炮弹。 艾茵的表情逐渐陷入复杂：“这是……瞎蒙的吧……” “是经验。”艾东操纵着角色左右横跳，这在游戏里是极具挑衅性质的动作，他甚至还抽出手打字——你打游戏的样子好像cxx。 面对左右横跳，本来只有一名敌人上钩，但看到cxx后，另两个敌人也急眼了，甩出各种位移技能跨着地图杀了过来。 艾东这边始终攥着绝招，只在必要的时候才用来拉开距离，然后做一个像是胯下运球的横跳。 他就这么绕着树林拖了三个敌人近十秒，每当对手快放弃的时候，他又会再次回头勾引。 艾茵看着屏幕不敢说话，果然不能小看中年人的经验，至于对方为什么每次看到cxx都那么愤怒，她也不是很明白。 虽然艾东成功拖住了三个人，但另两个敌人却忍辱负重直杀向基地，只要摧毁最后的建筑即可获得胜利。 艾东不时切屏观看他们的进展，其间向队友传音：“活了就上，别犹豫。” 就在基地血已见底的时候，几道金光从天而降，队友们几乎同时复活，几个人像疯狗一样扑了上去。 在各种炸裂的大招中，两名敌人瞬间升天。 基地丝血存活，就差两刀。 几个队友立刻来劲儿了。 “守下来了？” “快！去救爹！” “爹！挺住！” 艾东这边已经转换了战术，展开了中年人的油腻反击，只拖不打，你退我进。 三名敌人打不到逃不了，片刻便被几位孝子全歼。 必胜局被秀死，对方的心态彻底崩溃，在互骂中选择投降。 【胜利】的大金字冒出来的时候，队友集体爆棚。 “爹厉害啊！” “你女儿也很厉害，对于只玩了七把的新手来说。” “cxx真好用！” 艾东此时嗽了嗽嗓子，又拿起了爹的架子：“以后你们看到她大晚上还在玩，记得催她睡觉。” “都听爹的。” “我帮爹人工防沉迷。” 瞎聊几句后，待三位孝子离开游戏，之前被淹没的女生才又发言：“……我们赢了？” 艾茵一把从老爹手里抢过手机：“赢了赢了，好玩吧？”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扛了不少伤害呐，这才叫团队作战，好玩吧？” “呵呵，听你们说话确实挺好玩的。”女孩也笑了起来，陌生人走后，她的声音自然了很多。 艾东一抻手，又把手机抢了回来，拿起严父的架子道：“若沫，你怎么也跟茵茵一样晚上偷玩？” “啊，艾叔叔好……今天不是茵茵生日么……”女孩的声音又变回了蚊子叫，“我这就睡觉。” 艾东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威慑力，忙又放松了语气：“没事，我不告诉你父母，就是怕茵茵把你带坏了。” “没有没有，今天很开心的，那……叔叔晚安，茵茵晚安。” 艾茵赶紧把脑袋凑过来，挤走了老爹：“说好了，明天快点写作业，晚上我还带你。” 艾东“啪”地把手机按在床上，眼睛一瞪，一副包青天的样子：“还有明天？” “嘿嘿……”艾茵伸手摸向父亲的胳膊，手指学着小虫子爬，一路爬到了手机上，满脸堆着傻笑，“我刷碗行不……” “一周。”艾东按着手机，铁面无私。 “呃。”艾茵一咬牙，扒开老爹的手指抢回手机，插上充电头放在床头柜上，接着瞥了眼老爹，见他还在装狠，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赌着气躺下，地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纠结几秒后，她又偷偷拉下被子，露出小半个脑袋，可怜兮兮地问道，“吃火锅的话，也要我刷么？” 艾东抿着嘴点头：“嗯，今天开始是火锅之周。” “嘿嘿，又吓唬人。”艾茵嗤笑一声，伸手掐了下老爹的胳膊。 “别来这套，12岁的女孩已经不可爱了。”艾东拍走女儿的胳膊，板着脸起身下床，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一些，“另外，江若沫是奔着名校去的，你带她玩这些，她父母会禁止你们交往的。” 艾茵闻言气呼呼地使劲闭上眼睛，抱着被子不再言语。 这些话对孩子来说可能有些早，但艾东一向都会把是非利害讲清楚。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艾茵忽然又坐了起来：“爸爸，屋子里好黑啊……” “你都12岁了。”艾东依旧板着脸。 “我也想跟妈妈一起的，可……”艾茵抬起右手洒了个半圆，“你就当生日魔法有延时好不好？” 艾东没说话，径自出了房间。 艾茵捶着床闷声自语：“……12岁，真的已经不可爱了么？” 她正要带着闷气躺下的时候，远去的脚步声又再次归来。 艾东抱着枕头被子，满脸嫌弃地回身关门：“你可别嫌挤。” “嘿嘿。”艾茵呲溜一下坐了起来，搬起小马形状的粉色枕头放在床的外侧，给老爹让出一多半，脸上堆着皮笑接过老爹的枕头，嘴也没闲着，“爸爸，你以前也没少玩游戏吧？” “谁不是这个年龄过来的。”艾东一跃砸躺在床上，体重原因，把艾茵弹了起来。 “真胖。”艾茵使劲拍了下老爹的肚腩，才又盖好被子侧身躺好，冲老爹挑起眉来，“你小时候，也像我这样偷玩吗？” “嗯。”艾东枕着双掌躺稳，“没少挨揍。” 艾茵笑嘻嘻地抱住了老爹的胳膊：“你可真笨，不会像我这样耍赖吗？” “男孩撒娇，只会被揍得更狠。”艾东咽了口吐沫。 艾茵咯咯笑了起来：“男孩真惨。” 艾东看着天花板，那些瞎混的日子仍然很清晰：“上大学的时候，一帮没心没肺的人凑在一起，差点就没毕业，我可不想你也这么浪费青春。” “那你后悔么？”艾茵眨着眼睛问道。 “嗯？” “后悔浪费青春么？” “嗯……”艾东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不，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 “哼！”艾茵忽然瞪着眼睛捏住老爹的鼻子，“你前两天还说，这辈子最快乐时刻是我出生的时候呢。” 艾东捂着鼻子骂道：“女人的关注点怎么都这么清奇。” “总之你骗人，是不是要罚刷碗？”艾茵揪着老爹的鼻子哼笑起来。 “你叫我来就是为的这个？”艾东抓着女儿的胳膊骂道，“你才12岁啊，这心计是不是恐怖了一点？” “我可扭了啊，你鼻子本来就难看。”艾茵欺负起老爹来丝毫不手软，“各骗一次人，抵了！” “好好好，抵了抵了。”艾东哭笑不得。 “跟我斗？”艾茵这才满意地松手，顺便在老爹被子上擦了擦。 艾东揉着鼻子瞪着闺女道：“你在做什么，嫌我恶心？” “这个……茵茵毕竟是干净的小姑娘……”艾茵避过老爹的质询，火速钻回被窝，打了个浮夸的哈欠，“突然好困，你可以走了，晚安爱你~” “完了完了，到那个阶段了。”艾东捂着脸，“再这么下去，你就要说‘爸爸好臭离我远点’了。” “哎呀，还不至于呢。”艾茵很敷衍地挥了挥手。 “什么叫还不至于？”这次换艾东开始耍赖了，“你已经在这么考虑了？我的人设已经是苏大强那样了？” “哈哈哈。”艾茵呲溜一下扑过来，贴在老爹脸上使劲蹭了蹭，咯咯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最多就在心里偷偷嫌弃你，偷偷的。” 艾东的老脸被女儿这么蹭着，冰山中年心瞬间崩裂，严父、教训什么的，渣都不剩。 哎呀算了，养女儿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么，这要是儿子早抽出去了。 什么严父慈父的，来来来，爹陪你一起打游戏。 虽然内心已经完全沦陷，但艾东脸上还是绷住了，轻轻踹了脚闺女：“离远点，臭了吧唧的。” “你还嫌我？”艾茵一把抓住了老爹的脖子，“那我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了。” 跟女儿打架，艾东就没赢过的，每一次的结局都是沦为大型毛绒玩具。 大战过后，艾茵的一只腿地跨在老爹的肚子上打着哈欠，这样待着才踏实。 困倦也不期而至，艾茵的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却还不愿睡，总是尽力睁大：“既然……爸爸也喜欢玩游戏，为什么很少见你玩……” “没人一起了。”艾东随口叹道。 “那……”艾茵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带你……” 听到这话，艾东短暂失神。 想像一下，跟女儿一起打游戏…… “爸爸来救我！” “爸爸你最帅了！” 艾东咽了口吐沫。 他咳了一声，尽量压制住自己的贱态，非常随意地说道：“等你期末考试完了，我要给自己买台游戏机，你说是买ps还是xbox？” “呼……”女儿细弱的鼾声吹到了他的脖子上。 “真是……太不负责了。”艾东把女儿的腿推了下去。 艾茵被推醒，有点烦躁地翻了个身：“别……别撒娇啦……我知道妈妈走了你寂寞……我会好好陪你的……呼……呼……” 艾东愣了一下。 搞了半天，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确定女儿睡着后，他才又起身，帮四仰八叉的女儿擦过口水，盖好薄被后，抱着枕头被子回自己卧室。 艾东侧卧在双人床上，看着旁边空着的枕头，上面好像还沾着发丝。 吴歆，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生活已回归正轨。 茵茵很坚强，才12岁，就知道照顾我了。 我会连你的那份，一起给她的。 002 真识路一号 艾东醒来的时候天已尽亮，见女儿的黑皮书包还在客厅，哼了一声。 他晃着头走进浴室，拧开牙膏，用稍大的音量说道：“迟到了啊，自己跟老师解释。” 房内没有回话，艾东也不急，慢悠悠刷起牙。 虽然艾茵总是贪玩迟到，也没见她怎么努力过，成绩却一直没落下，一般都是班上的2到5名。 关于这个情况，班主任曾经找艾东谈过，她认为艾茵的潜力丝毫没有发挥，希望父母督促支持，最好给孩子报一些课外班拔高。 然而艾东十分满意女儿现在的状态，并没让她彻底沉浸学习的意思。 “等上中学吧。”他总是这样回答班主任。 擦过脸后，艾东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已经八点了！” 依然没有回答。 艾东难免有些生气，这次真的是要好好教训她了，再怎么耍赖也决不心软。 痛下决心后，他重重推开门，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扯开被子：“今天开始，没收……” “收”字僵在了中间。 女儿根本不在床上。 艾东愣了一下，随即转望衣架。 校服和袜子都挂在上面。 再看床头，小粉兔子手机也在，还插着充电线。 “茵茵？”艾东的声音有点发颤，找过卧室后，他又快步走到书房扫了一圈，接着奔向阳台，这中间已经不自觉地跑了起来，“别闹了，快出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没收？” 五分钟的时间，他把家中翻遍。 别说身影，一点痕迹都没有。 衣服、鞋、书包、手表、手机，都在家里，放在和昨晚睡觉前一样的位置。 门窗都从里面反锁着。 她不可能出去的，但也的确不在家里。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难以解释的细节。 艾茵起的一向都比自己早，起床第一件事一定是上厕所，会把马桶坐垫放下来，但现在是掀着的。 衣柜里她常穿的衣服都在，就连在家穿的绒拖鞋也如昨晚一样撂在床边。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不应该挑在上学的日子，这个道理艾茵还是懂的。 难道有人突然潜入把她绑走了？ 可门窗都是从内反锁的，总不能从下水道出去吧？ 她到底去哪儿了？！ 艾东的每个推断都遇到了难以解释的阻碍。 他死抓着头皮，促步走到窗前。 楼下看不到人，连个散步的邻居都没有，往常这个时间会有一个胖女人在这里遛牧羊犬的。 “茵茵？艾茵！”艾东扒开窗户向外吼着。 没有回答，只有回音，倒是空调上的麻雀被吓飞了。 一阵风吹过来，有些冷。 他才发现汗已经顺着脖子往下流了。 艾东突然想起来什么，顾不得关窗，奔回卧室抓起手机。 虽然还不到失踪报警的时间，但这个情况太诡异了，希望警方能理解。 他拨打了人生的第一次110。 没有声音。 不是忙音，也不是占线，是没有任何声音。 手机屏上的信号显示是空的。 他又冲到女儿的房间拿起新买的智能机。 无信号。 但艾东还是拨打了报警电话，寄希望于有什么紧急线路。 他原地听着手机，却能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艾东头一次发现安静是如此可怕。 出来吧茵茵，你快出来吧，不要吓我了…… 他又冲到客厅餐桌前抓起座机。 听筒贴在耳朵上，那是没有任何声音的声音，像个失聪者的耳鸣。 艾东扔掉了听筒，掀开墙上的弱电箱，路由器的网络信号灯也是灭着的。 就连电视信号都没了。 他蹲在电视柜前，汗顺着下巴一滴滴打在地上。 “你妈的……这算什么……” 他打开了每个柜门，拉开了每个抽屉，衣服、杂物、书都被通通都扒到地上，好像艾茵只有虫子那么大一样。 十分钟后，艾东已经累得抬起不手了。 他靠着墙坐在客厅地上，冰凉的地砖轻轻刺着他。 在这狼藉的家中，狂躁慢慢消退。 事情已经这样了，发疯也没用。 不管是恶作剧还是什么。 搞清楚，想办法解决。 艾东抓了抓脸起身，喝足水后，在门窗处快速拍了几张照片，算是报案用的材料。 接着套上外衣，拿上必要的东西开门出屋。 走的时候，没关门。 小时候养的猫跑出去，只要不关门，就会自己找回来的。 电梯间，两台电梯都停在1楼，此时是早上八点十七分。 一个恐怖的预感荡了出来。 当艾东冲出单元门的时候，这个预感愈发浓烈。 健步道是空着的，广场是空着的，凉亭也是空着的。 没人去上班，没人打太极，没有睡眼惺忪戴着小黄帽的孩子，没有吵闹互叫的狗。 明明被楼宇包围着，艾东却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旷与孤寂。 “茵茵！艾茵！！！”他用平生最大的嗓门嘶吼着，“有人吗？有活人吗？真识路一号，有人吗？艹你妈的有人吗！” 只有回音回答了他，那些声音堆叠在一起，有种诡异的绝望。 艾东的双腿不争气地开始发软，表情像是在融化的蜡人。 所有人。 所有人都他妈没了。 “诶！那谁！” 一个憨重的男声突然刺入了这漫长的空寂。 艾东猛地转头，对此时的他来说，这个声音不亚于宇宙大爆炸。 一辆红色的快递三轮车从门洞拐了出来，电瓶“嗡嗡”的声音从未如此悦耳。 虽然看不太清，但驾驶者应该是一个熟脸快递员，黑胖、五官很小、铜皮色的脸上永远面无表情，因为年长，艾东叫他句大哥。 “大哥？”艾东拖着步子迎上去，即将融化的表情又焕发了一丝神采，双腿也有了些力气，但声音依然是发虚的，“太好了……还有人……你看到茵茵……看到我女儿了么？” “没。”大哥驾车停在了近前，一向不怎么表达的他，此刻脸上也满是迷茫，“不是说你女儿，我送了七八户了，一个开门的都没有，我电话也坏了。” 话罢，他翻身下车道：“对了，有你家的快递。” 003 到底有多远？ “别他妈快不快递了。”艾东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我记得，你姓赵是吧……” “赵长德。”大哥惊愕地看着艾东，“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没觉得有问题么？”艾东颤颤指着快递车里的货物，“这些货你是怎么拿的？” 赵长德想了几秒才答道：“站里有我负责的货架，头天晚上都放好了，我自己拿的。” “别人呢？快递站有别人么？”艾东死瞪着眼睛。 “没有，都不在，车都在，就是没人，可能是最近待遇下降，集体请假吧……”经艾东一提，赵长德才有些反应过来，眉色渐渐收紧，“那也不对，谁开的门？” “你这个反应速度。”艾东撇开赵长德，双手按在脑门两边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想想，我想想……嗯，先去最近的派出所，我坐你这个车可以么？” 赵长德面露难色：“我还要送货呢。” “大哥！” “好好好……我知道了……看来家里也都没人。”赵长德勉强应了，刚跨上车，又疑道，“那个谁，你说，人都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艾东坐上后箱，闭着眼提了口气稳住心神，掏出女儿的手机开始操作，但手还是有些抖，“手机里存地图了，按照我说的路去派出所。” 赵长德抿着嘴沉思片刻，刚要启动，又扭头问道：“是就这个小区的人没了，还是全城的人都没了？” “大哥，别问我了，去派出所。”艾东强耐着性子。 “……不会全国的人都没了吧？”赵长德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向兜里的手机，随后神色可见地耷拉下来，直愣愣转过头，“那个谁，借我手机用一下。” “没用的，信号都没了，座机也没有，网络也没有，什么他妈的都没有。”艾东使劲敲了敲快递车，“派出所可能还有希望，快点吧大哥。” “那个谁……”赵长德只傻瞪着艾东，“我老婆孩子……不会也……” “我也在找女儿。”艾东急得想骂人。 “不行……不行……”赵长德的声音慌乱起来，“我不送货了……我要回家。” 艾东揉着额头，耐着性子劝道：“先冷静一下，派出所也许有专用通讯线路，不行再回去。” “我路过派出所了，门关着。”赵长德颤声道，“这么多年了，每天早上，那里都开着门的，也有人值班，今天没有……” “……”艾东的脸也沉了下来。 不仅仅是这个小区，外面也没人。 问题是，外面……到底有多远？ 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一块大陆？ “不行，不行，遭劫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赵长德的双眼忽然泛红，看着艾东，嗓子发咽，“你……那个谁，你下来吧，我要回老家。” 艾东照做下了车，虽然很难交流，但他还是走到赵长德身旁道：“大哥，冷静，现在这种情况火车都不一定在运行，我们先一起……” 赵长德根本没听艾东说话，这个看上去只会日复一日送快递的机器人，此时擦着眼睛，脆弱的像个婴儿：“你……你知道的吧，我四年没休假了，每年春节，给家里打五万块钱……我连续给你们送快递快1500天了……却没给壮子一天……我他妈的……我……” “我知道……”艾东沉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都上中学了吧……”赵长德拿袖子使劲抹了把眼睛，跨下快递车，不断摇着头，“早知道，春节就回去了，壮子跟我视频的时候说来着……他说别打钱了……回趟家吧……” 赵长德说到最后，捂着脸蹲在地上。 艾东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 换做是自己，此时也只会一心回家吧。 艾东手摸进裤兜犹豫了片刻，还是摸出了车钥匙：“你先开我车，我开我爱人的。” 赵长德抬手摆了摆，又抹了好几把脸，才勉强起身，绕到车后面，一把扯开后箱门。 他爬进去，把快递包裹扒出来，扔出来，踹出来。 他踢砸包裹的的动作让艾东有些害怕，不知是赶时间还是在发泄。 腾完后箱下车的时候，他还踩坏了一个包裹，俯身看过地址后冲艾东道：“不是你的。” 艾东根本不在意这个，只是把手中的钥匙往前送了送：“开车快一些。” “不会，谢谢了。”赵长德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拍着铁皮车箱道，“我就开这个回去。” 话罢，他砸上后门，跨上车子。 这次的目的地很坚决。 艾东只好抓着车把道：“如果老家没人，一个人都没有，你要回来找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可以么？” 赵长德木讷点头：“嗯，嗯。” “一路顺风。”艾东撒开手退了一步，勉强露出些许笑容。 “你也快点找到老婆孩子。”赵长德点头示意过后，驾车离去。 艾东看着快递车从门洞处拐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泛了上来。 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活人，就这么走了。 但愿还有别人。 如果院子里没有，就开车出去找。 准备动身去车库的时候，门洞处传来了“嘀嘀”的声音，快递车又拐了回来。 赵长德老远停了车，把怀里抱着的孩子放在地上，挥手喊道：“那个谁，你照顾一下，我先走了。” 他“嘀”了一声，便又上路。 小女孩身上穿着真识小学的白校服，底下是黑白格的裙子，还有小黑皮鞋。 “若沫？”艾东瞪着眼睛喊道。 “艾叔叔！”小女孩听到艾东的声音，突然哇地哭了起来，“爸爸妈妈……都没了……艾叔叔……” 跑近一些，艾东才发现她头发乱糟糟的，辫子也没来得及扎，脸早就哭花了，完全不是往日那个最干净最精致的小女孩。 江若沫一下扑到了艾东怀里，死抱着艾东的脖子：“爷爷奶奶也没了……都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艾东蹲着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茵茵也不见了……” 江若沫瞬间哭得更厉害了：“不会是……我们不听话偷偷玩游戏……被……被……” 004 那还剩什么 虽然艾东是个有耐心的人，但现在真的没空哄孩子了。 他推开江若沫，双手按着她的肩膀道：“叔叔要开车出去想办法，你先回家等等好不好？” 江若沫使劲摇头：“我……怕……害怕……” “我也怕，但我现在必须想办法，不能陪你。”艾东咬牙起身，拉着江若沫走向单元门，“你先去我家，也许艾茵会突然回来呢。” 江若沫一路哭着被拉到了电梯间。 艾东按下了向上的按钮，轻轻推了下江若沫：“206，你认识的，门开着。” 江若沫拼命摇着头，双脚使劲往后蹭，艾东推一下，她就退两步。 艾东不忍心再使劲了，擦了把汗俯身问道：“你跟我一起坐车出去？” 江若沫红着眼睛抽嗤着连点着头。 艾东没再多说，领着江若沫下了地库，一路走到最角落的车位，在黑色老jeep和白色普通款宝马之间犹豫片刻后，打开了吉普的车门。 江若沫没有多问，自己打开车门坐上副驾，扣上了安全带，之后双手捂着嘴，尽力克制着抽泣的声音。 车子启动的时候比平常猛了许多，吓得江若沫抓住了车窗上方的扶手，她又连忙收回了一只手捂住嘴，怕哭声吵到艾东，怕再被丢下。 艾东将所有车窗都打开后，左肘支在窗框，半攥着拳托在嘴前，单臂控着方向盘。 随着一阵冷风灌进车厢，他也彻底冷静了。 库内的车停得很满，正常来说，工作日应该至少开走了三分之一才对。 结合停在一楼的电梯，空无一人的快递站，人们的“消失”应该出现在深夜，艾茵入眠之后，天亮之前。 但并非所有人都消失了。 至少自己，赵长德和江若沫没消失。 中年小说作者，老快递员，六年级的女学生，这三者有什么共同点？ 完全没头绪。 顺着上坡驶出地库，这个清晨艳阳高照。 出入口没有保安，真识路上也没有一辆车。 没有行人，没有早点摊，没有公交，只有红绿灯依旧闪烁。 八点半的蓟京市，从未如此安静。 这样的路况，让艾东的心情略微松弛，唯有闯红灯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不到四分钟，车子已经停在了真识路派出所的院子前。 如赵长德所说，铁栅栏门是关着的。 艾东下车扒着栅栏喊了几嗓子。 不出所料，无人应答。 他杵在原地叹了口气，左右望去，哪怕有一个来报案的路人也好啊。 江若沫也下了车，虽然已经不哭了，但双眼还是肿着的，她有些害怕地走到艾东近前，想揪他的胳膊，又缩了回来，只好低着头道，“艾叔叔，你嗓子都哑了。” “嗯。” 听到这个平淡的回答，江若沫的头微扬了一些：“我去给你买水。” “一起去吧。”艾东望向了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我猜，不用买。” 便利店的门开着，灯亮着，空调也在运转，只是里面没有人，而且很冷。 再里面一些，饮料柜的门敞着，半筐精酿啤酒挡在柜门前，一罐啤酒横在地上，旁边是一个手机，屏幕朝下。 按照常理推断，店员应该是在上货的过程中，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收银台也完好无损。 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这个人是直接消失的。 这也与艾茵的状况相吻合。 虽然无法解释，但艾东只能接受这个推断。 他掏出女儿的手机，拍下现场照片记录情况。 江若沫看到粉色兔耳朵手机套，脸上冒出了一丝惊喜：“茵茵选的这个？” “怎么了？”艾东拎着兔耳朵道。 江若沫走过去，轻抚着手机套，像是在抚着艾茵的头发：“我想要和她凑一对小兔子手机套，她成心气我，说要选猫咪的，到头来她选的还是小粉兔子，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买那只黑兔子了。” “哦。”艾东此时实在无心聊这些，只是随手从冰柜里拿了两瓶运动饮料，“想要什么自己拿吧。” 江若沫犹豫了一下，仰头问道：“艾叔叔，这算偷么？” “这种时候，无所谓了。”艾东又顺手抓起了一块三明治，“早饭也拿一下，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江若沫走到满是新鲜速食的敞开式冰柜前，握着双拳，瞪着速食凉皮，伸出右手，又缩了回去，反复了几次这个动作。 “尽量快点。”另一边，艾东已经推起了购物车，把更多的水和食物咣当咣当撸进去。 江若沫瞪着艾东张圆了嘴：“艾叔叔占起小便宜可真不手软。” 艾东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搜刮：“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解释每个行为。” “对不起……” “不用道歉。” 艾东的搜刮的行为也鼓励了江若沫，痛下决心后，她猛地抓起凉皮，跑到艾东旁边扔进了购物车，好像搞了什么大事一样，捂着胸脯问道：“是在偷吧？这个肯定算偷了吧？” 艾东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兴奋。 “你，这个……这么激动做什么？” “干坏事啊！”江若沫晃着两只颤颤的小拳头，“茵茵总带我干坏事，我最喜欢和她一起……” 她话说一半，赶紧捂嘴：“没有没有，我们总是一起学习。” 看着她的怂样，艾东终是笑了：“你们呐……唉，你们家管的是太严了。” 江若沫看艾东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可老师说，是您家管的太松了。” “要不你俩好呢。”艾东随手抽了包黑色的皮筋塞了过去，“扎好辫子，上车吃饭。” 老吉普车上，艾东嚼着三明治，再次回归了沉默的状态，江若沫简单扎了个马尾后，也只是吃自己的凉皮，并没有再打扰他。 快吃完的时候，江若沫终于憋不住吐出舌头使劲呼扇起来：“原来凉皮这么辣的么。” 艾东也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第一次吃？” 江若沫抱着瓶子，很费力才咽了一大口下去，随后继续吐舌头呼扇手：“家里……不让我吃凉的、甜的、辣的……还有垃圾食品。” “那还剩什么能吃的？” 005 这都会迟到 “其实还好，主要是不让我吃您带茵茵吃的那些东西。”江若沫抹着辣出的眼泪，忍痛笑道。 “嗯……”艾东挠了挠脸，“火锅什么的，老吃确实不好。” “但是好吃啊。”江若沫擦干净后，把餐具和垃圾收到塑料袋里，连艾东的一起，“我跟我妈说好了，等我过生日的时候，请茵茵一起吃辣火锅。” “我给你们炒锅底。”艾东笑道。 “可别太辣。”江若沫说着，捡起三明治包装塞进袋子里。 艾东看着她乖巧收拾的样子，忽然觉得，如果坐在这里的是艾茵该多好。 他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很不好。 江若沫扔掉垃圾上车的时候，艾东已经系好了安全带，重回了那副严肃刻薄的样子。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刻意严肃，刻意拉远与江若沫之间的距离。 艾东低头看着手机地图道：“我们现在去更大的分局，那里也许有人，至少也该有像我们这样去报案的人。” “嗯，可是……”江若沫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不给叔叔添乱了。” “你说。”艾东放下手机，没急着启动车子。 江若沫沉默片刻后，咬唇轻声道：“万一，有宝宝呢。” 艾东愣了一下，不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小区内没有消失的人也许不止自己和她，也许还有婴儿，或者被困在家里不会开门的孩子，卧床的老人…… 他们的处境很危险。 同时，无论是直觉还是理智都告诉艾东，即便去更大的公安局也是于事无补。 而小区内的生命，却迫在眉睫，急需救助。 “我……完全没想到。”艾东扶着方向盘，愕然瞪着前方，“我满脑子都是找茵茵，可也不知该去哪里……” 江若沫低头自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找茵茵比救宝宝重要，我不知道。” “你做的没错。”艾东抬手拍了拍脸打起精神，接着扭动起方向盘，“我们先回去确认有没有困在家里的人。我最多也只能照顾我们小区了，只希望尽快有管事的人来处理。” 艾东的肯定给了江若沫不小的鼓励，她扭头望向艾东，声音也变得有力了很多：“回去的时候，能不能绕路去一下学校？” 艾东点着头向右打轮：“那里应该是附近人员最密集的地方，很有可能碰到别人。” 话罢，他不自觉地转望江若沫，才发现这个孩子已经将自己打理得整洁如初，齐齐的头帘两侧垂着轻细的麻花辫，刚刚清洗过的脸上还透着被辣出的珊红。 与她相比，自己才是蓬头垢面的那个。 “若沫，你脑子比我清醒。”艾东启动了车子。 江若沫愣了一下，刚刚自信的感觉很快又被冲走了，埋着头紧张地摆起手：“怎……怎么会，叔叔只是因为找不到茵茵急晕了。” “不不不。”艾东注视着前方，“这种突发情况，孩子也许能比大人更快适应。” …… 真识小学，红色的铁皮大门紧闭，还是从里面上的锁。 透过旁边的黑漆栅栏可以看到主教学楼和小操场，旗杆是空的。 艾东行至门前，长按了几下喇叭。 听着喇叭的回音，江若沫神色垂下了几分：“我想多了，老师，同学，都没来。” 艾东正要拐回去时候，江若沫突然按住了他的胳膊：“开窗户。” 打开车窗等了两秒，艾东才恍惚听到了哨子的声音，他本来以为那是鸟叫，但这个哨子响的很有节奏，长短长，长短长，和体育老师跑步时吹得节奏一样。 艾东与江若沫四目相对，同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有人，还有人！ 二人下车跑到铁栅栏前，使劲攥着栏杆，好像这样就能听得更清一样。 哨声是从教学楼里传出来的，由远至近。 艾东这才发现，教学楼的玻璃门碎了，碎开的地方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 未及多想，一个明显很久没理发的小男孩从里面探出头来，嘴里叼着一个银色的哨子，看见二人，又努着脖子吹了一声，才呸地吐掉。 男孩先把一个大号的旅行款褐色双肩背包扔出来，自己才往外钻。 有些狼狈地钻出门后，男孩晃着头甩了甩汗，这才朝着艾东和江若沫远远挥手：“迟到了啊，你们。” 他的眼睛小得可怜，笑起来却很大方。 这本算是个灿烂的笑容，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只让艾东感到诡异。 他下意识地护在了江若沫身前。 江若沫却推开了艾东的胳膊，双掌阔在嘴前喊道：“是吴羽伦吗？” “同班同学？”男孩连忙背起旅行包，尽量快地朝二人走来，可能因为眼睛又小又长的原因，盯着江若沫好久才说道，“你是那个……第一名吧？江沫若？” “若沫。”江若沫纠正道。 “总之挺没创意的。”男孩走到栅栏前脱下旅行包，抬臂瞅了眼手表，“我进来47分钟了，没见到人，还好你们耳朵尖。” 话罢，他冲黑吉普努了努嘴：“这路况都能迟到？技术可以啊，江叔叔。” 面对这个比江若沫还要矮一些的男孩，艾东一时语塞。 江若沫倒没觉得他多奇怪，指着艾东道：“这不是我爸爸，是艾茵的爸爸，我们在小区里碰见的。” “艾茵？”男孩上下打量了一圈艾东，“她也……没了？” 他说着又低下头，叹了口气：“算了，这是废话。” 江若沫拉了拉呆滞的艾东：“这是我们班同学吴羽伦，只有考试才来。” 吴羽伦提起旅行包贴到铁栅栏上，呆看着艾东：“帮帮忙叔叔，我没法背着这个翻墙。” 艾东隔着栅栏接过书包，顺着缝隙往上拎，即便是他也有些吃力：“什么东西这么沉？” “都是文具，办公耗材什么的。”吴羽伦说话的同时，正扒着栅栏往上爬，样子相当吃力，“还有一个……破门锤。” 艾东把书包翻出来后，抬手把骑在栅栏上难以下脚的吴羽伦抱了下来：“拿这些做什么？” “用呗。”吴羽伦落地后，从书包里取出了打印纸、胶水和粗的黑色水笔，走到校门前开始涂抹。 艾东跟着他走到铁门前，很快看到纸上印的字—— 幸存者请去______汇合。 艾东“哦”地张圆了嘴。 这小子在留记号。 相对于大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不如在大家会去的地方留下记号，这样才好集合到更多的人。 “艾叔？我这么叫你可以吧。”吴羽伦贴好通知，拉开笔帽问道，“我不太出门，你说一个适合当据点的地方吧。” 艾东想了想答道：“真识路一号小区内的健身中心。” “就不能选个短点的……”吴羽伦填着地址问道，“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对吧？” “还有一个快递大哥，发现不对以后回老家了。”艾东帮吴羽伦按着纸，不知不觉已经按成年人的方式在交流了。 吴羽伦写好地址，往后退了退看，有点恶心：“我字太丑了，以后让沫若写吧。” “若沫！”江若沫跺了下脚。 吴羽伦根本没理她，只摇晃着手指说道：“按照这个密度推算，这一片怎么也能有十来个幸存者呢。” “你不害怕么？”江若沫露出了攻击性的表情，“吴！伦！羽！” “害怕啊，爹妈人间蒸发，能不怕么？”吴羽伦随手把笔扔进了背包口，拍了拍手朝江若沫咧嘴笑道，“怕也得活啊。” “那你可真勇敢，吴！伦！羽！”江若沫怕他听不清，特意拉起长音。 “嗯，我知道，吴伦羽也挺好听的，你以后可以这么叫我。”吴羽伦眯着小眼睛贱笑。 “唔……”江若沫低着头生起闷气，这个对手太强了。 但她并非孤军奋战。 艾东贴在她耳边递过悄悄话后，她突然瞪大眼睛蹦了一下，指着吴羽伦道：“哈哈，你这个丹缝眼娘里娘气的，缝隙的缝。” “嘁……”吴羽伦咬着牙侧过头，“咬文嚼字，在写小说么？” “你怎么知道的？”江若沫指着艾东惊道，“艾叔叔的确是写小说的。” “怪不得看上去很穷。”吴羽伦抬起手，没有给艾东说话的机会，“关于失踪，我有点线索了。” 话罢，他手腕一翻指向上空：“太阳那边，你们能看到小黑点么？” 艾东和江若沫同时抬头望向天空，手下意识地遮住眼睛，从缝隙里观察。 “有么？”江若沫尽量看着，“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艾东尽量顶着烈日硬看，但很快也撑不住了，低下头眨着眼睛：“好像有一个小黑点……我等等用墨镜看。” 吴羽伦拎起旅行包说道：“好像有一个什么太阳周期到了，我反正不信这玩意儿。” “我是真觉得你很勇敢。”江若沫揉着眼睛道，“艾叔叔刚刚还说呢，现在这个情况，小孩可能比大人管用。” “这么有自知之明？”吴羽伦仰头望向艾东。“怪不得能教出艾茵这么棒的女儿。” “你小子是不是没被揍过。”艾东低头看着这个小男孩，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适应的更快。 006 欠揍的小鬼 “我认真的，艾茵是我唯一记住名字的同学。哦对，唯二，还有江沫若。”吴羽伦说着扶起靠在树上的彩色山地车，看了眼手表，“我去人多的地方贴通知了，一小时后，健身中心见？” “不先想办法向警方求助？”艾东问道。 “呃。”吴羽伦挠了挠头，指向四周，“这个事情应该发生在深夜吧，艾叔。” “应该是的。” “那距离现在怎么也四五个小时了，如果这个城市的职能部门还能运转的话，我们早会见到他们了。”吴羽伦望向前方空旷的街道，声音有些凝重，“做好靠自己的准备吧，准备一下又不亏，能得救当然最好。” 话罢，他回头看着艾东正色道：“我也想快点找到父母，但没必要单打独斗，多集合一些人一起合作，这个方针总不亏吧？” 艾东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 吴羽伦对现状作出了最优的解读。 相反，自己这个成年人，反而表现得有些幼稚了。 放弃那些规矩和流程，从最单纯的生存角度来思考吧，艾东。 艾东提了口气走向车子：“我们去拉一些必要的物资，一小时后见。” “好，回头教我开车。”吴羽伦有些眼馋地盯着老吉普，“对了，试试车上的广播，也许模拟信号还有效。” 艾东再次愣住。 模拟信号和数字网络完全是两套系统，既然电力供应没有中断，模拟信号很可能也是存在的，也许政府已经在发广播了。 自己开了半天车，竟然连这个都没想到。 艾东回过身来才发现，吴羽伦正贱兮兮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这臭小子。 反正揍他一顿也没人管对吧？ “别这样看我，艾叔，显得我智商比你高很多一样。”吴羽伦放完贱话不敢停留，赶紧站直了身子蹬下车轮，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兜着大弯骑远。 “艾叔叔。”江若沫揪了揪艾东的衣服，心下已经开始躁动了，“我们再去偷点东西？” 艾东看着骑远的吴羽伦面皮微颤，“若沫，我看上去特别蠢吗？” 江若沫憋着笑掩嘴说道：“这个……吴羽伦确实挺聪明的，你别跟他比，跟我比。” 问题是，跟你比叔叔好像也输了。 艾东缓缓低头看着江若沫憋嘴的样子：“你这个表情，就是觉得我是个弱智中年人吧？” “不敢不敢，您是天才小说家，艾叔叔……哈哈哈……”江若沫终于笑了出来。 艾东敲了下她的脑袋，也跟着傻笑：“茵茵平常就这么讽刺我？” 他没想到，在这个境况中，给他力量的会是孩子们。 即便他一直试图把江若沫推远，但这个孩子却像水一样流了回来。 艾东始终有些慌乱的目光，也在此刻重归往日的平稳。 茵茵，你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一定还在睡懒觉。 爸爸会找到你的。 到时候，我们买一台新的游戏机，我们一起玩，和你的同学们一起。 尤其是这个吴羽伦，我要把他虐哭。 …… 即便心存希望，但模拟频段也被抹除了，收听不到任何广播。 至少这个城市，暂时回到了零信息技术的时代。 至于“太阳黑子”，艾东戴上墨镜后似乎可以看到太阳表面有一小点黑斑，但很难判断那是否是错觉，他根本不知道肉眼能否观测到这东西。 去大超市搜刮物资的过程中，江若沫向艾东讲述了吴羽伦如此“出众”的原因。 小学一二年级，他还是跟其他同学一起上的，最初他才是班上的第一名，但渐渐落到了后面，十几名的样子。 之后在二年级的暑假，吴羽伦说服了父母，让他在家学习，他的父母想尽办法让学校接受了这件事，前提是考试要通过。 他就这么一路混到了六年级，大家也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与多数人的预测不同，在家学习的吴羽伦非但没有产生社交障碍，反而愈发开朗健谈，甚至社交能力远超了同龄人，就连老师和教导主任都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搞得每次考试都像过节一样。 他虽然成绩一般，却总能顺利通过考试，据班主任说，他连教材都没领过，纯粹是凭感觉裸考。 艾东也才想起来，班主任与自己谈话的时候提起过吴羽伦这个名字，说他和艾茵明明是班上最有潜力的孩子，却都被耽误的最彻底，反倒是一些死记硬背的孩子，总能拿第一。 艾东能感觉到，班主任并不喜欢江若沫。 …… 搜刮了一圈之后，老吉普停在真识路一号小区三、四号楼之间的健身中心门口。 往里面运送物资的过程中，四号楼的方向走来了一个穿着精致灰西装的男人。 对于艾东和江若沫来说，这会儿再看到人，已不似最初那么激动，但心里还是会踏实许多。 男人的侧后方，还跟着一个锅盖头小男孩。 “也是我们学校的。”江若沫看到男孩的发型后高兴得跳了起来，“你是五年级的对吧？” 小男孩眨着眼睛看着江若沫使劲点头：“你是升旗讲话的姐姐。” 男人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姐姐在干活呢。” “嗯，我是男子汉，我来。”小男孩这便跑过来，说什么也要抢过江若沫手里的袋子。 男人走至艾东近前，指着四号楼说道：“我在楼上看到你们，立刻就下来了。” 他回过身，又看了艾东很久才反应过来：“你是……吴教授的爱人吧？” “艾东。”艾东伸出右手。 他们其实早就认识。 这个高个子的瘦脸男人，每天都穿着极端合身的正装，有时是灰色的，有时是藏蓝色的，另外，他的眼睛好像永远只会直视一个方向，很少转弯。 两年前，他跟吴歆有过工作合作，之后小区内见到，自己每次都会点头问好，但他好像只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微微垂头直视着正前偏下的地方，很难发现友善的邻居。 也不是从来没发现过，半年多前，有一次艾东陪艾茵在院子里骑车，几乎是面对面撞上他才发现了艾东，而后惊讶地看着艾茵，说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但其实，大家每个月都会见面。 007 这还要我教？ “林溪行。”男人握着手，望向跟江若沫争抢大袋子的男孩，“我儿子，林知远。” 艾东看着锅盖头小男孩卖力的样子，有些嫉妒面前的这个男人。 林溪行又看了江若沫很久，忽然惊道：“茵茵都长这么大了。” 嗯，这个男人的风格依旧…… 江若沫突然听到艾茵的名字，手头一软，装满东西的袋子被锅盖头抢走了。 她带着气望向林溪行，看到这位叔叔标准成功人士的样子后，又吓得把气咽了回去，这么一折腾，有点委屈：“我不是艾茵，艾茵她……我和艾叔叔是在院子里撞见的。” “哦，那可真是……”林溪行望向艾东，叹着气摇头，“会有办法的，我爱人也不见了，我比你们反应还要慢一些，已经开车到公司才发现不对，再回家就这样了。” 嗯，很合理的反应速度。 正说着，艾东身后的住宅楼突然传出男人的吼声。 “兄弟，是不是没网了？” 看来还有反应更慢的。 三号楼十层左右的位置，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探出窗户举着手机：“你们手机有信号吗？” …… 十来分钟后，艾东、江若沫、林溪行父子和三号楼男人一同运完了物资，坐在健身中心大堂的沙发上稍作休息。 男人名叫吕晋，未婚，尖脸高鼻，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人字拖和已经洗到看不清图案的文化衫，他其实长相不错，但因为太邋遢了，看上去有些猥琐，当然，他自己并不在乎。 他因为一款网络游戏开服，特意请了年假在家冲级，才刚刚起床就发现没网了。 “这么邪的？人……都没了？”吕晋坐在沙发上，低头瞪着眼睛，“这你妈的……” 艾东咳了一声：“有孩子在。” “为什么留下来的是我们呐？”吕晋慌张地扫视过每个人，“你们有什么特殊的么？” “这个晚些讨论。”艾东从地上堆着的大包小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有人正在发通知，让更多的人集结到这里，我们晚上会系统性的总结。” “你……你……”吕晋接过矿泉水，瞪着艾东，手还在颤，“你怎么这么冷静？” 他突然又扔掉了矿泉水，指着艾东跳起来尖叫道：“你！是不是知道内情？是不是你干的？！” 听到这话，艾东倒是不生气，只是不知道从何解释。 “一个多小时前，他也经历过你现在的心情。”林溪行坐在沙发上，右手五指有节奏地点着沙发托，好像依旧在想自己的事情，根本没去看吕晋，“来到这里，就要一起合作解决问题，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回家，我们没有强迫的意思。” 吕晋瞅着林溪行，又看了眼慈眉善目的艾东，这才咽了口吐沫，起身捡起地上的矿泉水，可是手依然颤得拧不开，还是艾东帮他拧开的。 “谢谢……”吕晋勉强投去了歉意的笑容，“对不住，我吓坏了。” “没事，我一开始也这样。”艾东拍了下吕晋的肩膀，“先喝口水，然后去砸门。” “砸门？” “这个是江若沫想到的。”艾东扫视着众人道，“留下来的应该不止我们，还会有婴儿和老人，他们很可能被困在房间里了，需要解救。” 他说着从搜刮来的物资堆中拖出一个大编织袋，一路拖到了沙发前，撕开拉锁，里面都是锤子撬棍一类的工具。 “没人会开锁的话，只能硬来了。”艾东拾起一柄小臂那么长的锤子，递给吕晋。 吕晋接的时候没准备好，胳膊愣是被压了下去，看着艾东肯定的眼神难以开口，只好求助地望向林溪行：“这算犯罪么？” “一定不算。”林溪行起身脱掉了西装外套，白衬衫被肌肉撑得很紧，比想象中的壮实很多。 他三两步走到工具堆前蹲下挑选起来，“如果将来被追究，我出钱赔。” “你们两个……”吕晋讶异地看着二人，“不是老婆和女儿都失踪了么……还管那些人？” “没办法。”林溪行抡起一柄小锤子试着手，“如果知道爱人在哪里，我会立刻过去，就算在南极冰面底下我也去。但我不知道，不如把精力用在救人上。” 话罢，他将小号的工具锤递向儿子：“来，知远，男子汉现在该怎样做？” 锅盖头小男孩虽然怕的发抖，但还是跑过来接过了小锤子，冲父亲使劲点了下头：“该承担起责任。” 林溪行笑着轻捶了下儿子胸口，而后拎起一把大号的工程锤，掂了两下，确认趁手后冲艾东道，“我们负责四号楼。” “我建议一起上，一栋一栋的扫。”艾东比划道，“孩子们挨家挨户敲门，找到人后，我们大人再上，这样方便一些。” “可以。”林溪行不假思索地应了，同时点头道，“你和吴教授一样出色。” “差得远。”艾东摆手一笑，扶着两个孩子的肩膀道，“1号楼开始，你们两个，每人负责一个单元，有问题么？” “收到。”江若沫立即举手，对于做违规的事情她总有种莫名的兴奋，“我也想撬锁可以吗？” “等扫到四号楼，你还有力气就行。”艾东将一个很小的工具锤塞给了江若沫，“拿这个敲门。” 江若沫接过锤子试着挥了一下，期待着说道：“顶层复式可一定留给我，我还没住过上楼梯的房间呢。” 另一边，林溪行已经扛起了工程锤，用很重的声音吩咐道：“别坐电梯，电力供应随时有可能中断。” 江若沫应了一声，率先跑了出去。 “啊。”林知远愣了一下，而后望向老爹。 “这还要我教？”林溪行难得笑出了声。 林知远赶紧拎着锤子去追：“你耍赖，还没说开始呢。” 两个孩子走后，吕晋依旧傻坐在沙发上。 林溪行见状，冲艾东暗暗摇头。 艾东只好回身道：“那你先在这里稳定一下，有其他人来了，帮忙转告一下情况。” “我……”吕晋想说什么，但还是点头应了。 008 娴熟的运球 艾东和林溪行很快追上了两个孩子，一行四人拎着家伙，顺着健步道走向一号楼。 林知远不时回头望向健身中心，嘴里嘟囔道：“那个叔叔好自私，明明可以帮忙的。” 林溪行淡然道：“人都是自私的，这不是错。” “对了。”江若沫突然又想到了新东西，挡在大人前面问道，“宠物呢？如果有狗叫呢？” 面对这个问题，林溪行和艾东几乎同时回话。 林溪行：“救。” 艾东：“不救。” 未等艾东说话，林溪行抢先抬手道：“那是肉。” 艾东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个人，好像已经想过这些事了。 艾东只意识到了眼前的困难，不太可能有精力连猫猫狗狗都一起照顾。 林溪行则已经从生存角度考虑问题了，城市里是没有肉类养殖场的，野生动物也少的可怜，这种时候，狗成为了短时间内最大的新鲜肉食来源。 江若沫很快也理解了，哆嗦着向后退了一步。 “孩子。”林溪行半蹲在江若沫面前，“世界很可能已经变了，现在的情况，再沿用太平社会的道德，是对我们自己的残忍。” 江若沫无助地望向艾东。 艾东沉沉点头：“我们尽量不走到那一步。” 林溪行回头看着艾东，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张嘴。 “嗯……也只能这样了。”江若沫攥着锤子，转过身低着头向前走去，“对它们来说，至少，比在家饿死好。” …… 四个人分成两组，挨家挨户敲门，用了近一个小时才扫完了两个单元。 结果艾东是完成任务最少的，上下楼梯这种事他真的不如孩子们，很少运动的他才上了几层楼腿就酸麻了。 在这两个单元中，有7户家中有宠物的叫声，没有孩子和老人的声音。 艾东跟林溪行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门牌号记下来，扫完整栋楼再动锤，毕竟体力有限，要优先解救人类。 三单元和四单元的情况也类似，共有8只宠物，还有两家有宠物鸟，暂时放弃，至于可能存在的金鱼和仓鼠，就只能怪自己的发声器官捉急了。 艾东出四单元楼门喝水的时候，在院子里听到了清晰的狗叫。 他顺着叫声跑到活动广场，远远见到江若沫和吴羽伦正边笑边跑，后面追着一只吐着舌头傻跑的金色拉布拉多。 受了林溪行的影响，艾东看到这只狗的第一反应是……它怎么也有三十来斤吧？ 见艾东来了，江若沫赶紧止步，回过身正儿八经地冲拉布拉多下令：“王子，不许玩了，快带我们去解救更多的同胞。” “干嘛叫王子？”吴羽伦把手中的橘红色皮球扔了出去，“听我的，叫琨琨。” 拉布拉多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球，立刻吐着舌头追上了球，急停拦在球前，低下头开始把球往回顶，扭着身子左右横摆控球，很娴熟的样子。 吴羽伦满意地看着拉布拉多：“瞧咱琨琨这运球，喜欢透了。” “为什么喜欢玩球就要叫琨琨啊，有关系吗？”江若沫歪头看着沉迷控球的拉布拉多。 “别理这小子。”艾东横在了二人中间，没来得及问狗的来历，先是注意到了地上有一个橘色的手提工具箱，上面写着“lockkiller”。 这会儿，吴羽伦也看到了艾东手里的大锤，小窄眼睛又眯了起来：“艾叔，你不是吧……” “这什么，开锁工具箱？”艾东俯身打开了小箱子，里面是各种难以理解的插头、锥子和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他拿起一片长方形银色小插头，摸着上面的痕轨问道，“哪里找到的？” “西边有一家做开锁的底商。”吴羽伦笑着点了点工具箱，“这活儿有点难，为了救琨琨浪费了一个小时，后面就简单了。” “你小子。”艾东抬手扇了下吴羽伦的脑袋，“教我。” “那你得教我开车。”吴羽伦笑的依然很皮。 …… 有了吴羽伦的开锁技能，解救过程顺利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又有幸存者见到了通知。 最先到来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刚调到真识小学的美术老师，她是那种人群里最友善的女孩，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坚决加入了拯救行动。 其后是两公里外翱翔中学的一男一女两个初一学生，也是看到通知才来的。 午饭后吕晋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坐着了，硬着头皮加入了拯救行动。 下午，一对住在一公里外农贸市场附近的兄妹也找到了这里。 随着更多人的加入，解救的进度明显在加快。 …… 下午三点左右，林知远在四号楼听到了人声，立刻把大人叫了过来。 艾东、林溪行和吕晋刚进踏进楼道，脸就耷拉了下来。 隔着两层楼，都能听到女人的叫嚷。 “我都要饿死了，放我出去！” “有种就杀了我，这算什么。” “啊！！！” 叫嚷的同时，还伴随着砸门的声音，是在户内房间的门，距离外面还隔着两道门。 楼梯间门口，林溪行拍下下儿子：“知远，你去单元门口等等，别让其他人上来。” “不一起救她？”锅盖头不解地看着父亲。 “晚些我再解释。” “嗯……”男孩转身下楼，中间回了两次头，但还是听从了父亲的意见。 女人发疯的尖叫弱了一些，但三个男人心中的纠结却并未减少。 他们一路走向发出声音的房间，互相交换着眼色。 被囚禁的女人？ 这太疯狂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消失事件，谁会知道小区内还有这种事。 行至门前，艾东弯腰看着锁眼：“这是最普通的门，好开，里面反锁的话会麻烦点。” 话罢他便蹲下身子，打开了工具箱。 “先别急，也许是个疯子。”林溪行拉起了艾东，“我们先商量一下。” 仿佛应了他的话一样，女人突然又爆发出尖叫：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我没病，是你们有病！” 一阵沉默过后，吕晋凑到艾东和林溪行中间，双掌同时按在了二人的肩头。 009 我这么可怕？ “这女的，肯定不是善茬。”吕晋拥着二人，尽量压低了声音，“我们大男人是不怕，但外面还有孩子……放她出来，可能不是在救人……是在杀人。” 二人没有立即回话。 吕晋将二人拥得更近了一些：“听我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走吧。” 他说着轻轻点了点门：“这个人一旦发起疯来，先不说孩子们有危险，我们的手上可能会背上人命的……与其那样沾血，不如现在转身就走好一些。” “你在说什么？”林溪行有些厌恶地望向吕晋，“我不是要商量这个。” “那你干嘛叫孩子走？”吕晋瞪着眼睛道。 林溪行提了口气：“现在我们大约有十个人了，今后难免还会发生像眼前这样意见不统一的事情，我们三个成年男人必须团结一致，成为权威，这样团体才能稳定。” “同意。”艾东沉沉点头，“我们三个人的分歧，必须要内部解决，不能表现出来。” “你的意见是？”林溪行指了指门。 艾东点着门道：“先交流，视结果决定后面的事。” “那她要是个危险分子呢？”吕晋咬着牙压着嗓子，抬臂做了一个挥砍的动作，“你给她解决了？” “我解决。”林溪行抬手按下了躁动的吕晋，“我的孩子就在眼前，我最有理由确保安全。” “搞不好是要坐牢的啊，你可想清楚。”吕晋拧着脸瞪着林溪行，“老哥啊，你这种人物，何必冒这个险呢？” “我这种人……”林溪行呆了一下，少见地开始怀疑自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片刻后，，用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说道，“我现在……什么人物都不是了。发现事情不对以后，我体内的某种东西好像苏醒了，思考方式，行为准则，都立刻改变了，我为什么要冒险……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吕晋看着他的样子有点虚：“老哥，你别也发神经了……” “我完全理解。”艾东向林溪行送上了肯定的眼神，“一直到现在，我主观上都只想找到女儿，其它的事本都与我无关。但从见到江若沫开始，我也在变，不是说我不着急找到女儿，只是……身为生者，我们要做什么，好像早就写在身体里了。” “这大概是一种同为父亲的觉悟。”林溪行也向艾东投去了信任，“我最初不理解为什么吴教授会嫁给你，现在完全明白了。另外，我不喜欢‘生者’这个词，叫‘未失踪人口’比较合适。” “你们两个……”吕晋撒开手后退了两步，靠到墙边，有点绝望地仰起头，“我是不是没的选了？” “可以回家。”林溪行笑道。 “你妈的，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不就比你们小几岁么。”吕晋恨恨捶了下墙，眼一闭挥手到，“你们救吧，出了事你们解决，我可不管。” 简单商议过后，由艾东进行喊话。 “你好，我们是邻居，你需要帮助么？” 女人愣了片刻才喊道：“我家人不在？” “是的，现在情况很复杂，再次确认，你需要帮忙么？” “你们能撬门？” “是的。” “那……就撬吧。”女人虽然依旧在扯着嗓子喊，但比先前友善了很多，“放心，是我让你们撬的，再这样我要饿死了。” 艾东其实已经在动手开锁了：“你是被父母关起来的？” “是啊。他们关我禁闭，不让我上网，要活活饿死我。” “原因呢？” “不让我见奚佑君！！！” 听着这个回答，林溪行和吕晋都一头雾水。 “什么东西？西柚君？”吕晋狞目指门，“这不还是神经病？” “奚佑君是一个偶像。”艾东将锡纸片插入锁眼，试探性摆弄起来，“我大概明白了。” 没多久，锁眼内弹出了清脆的金属声，艾东接着轻轻一拧，手一推便开了门。 客厅的窗帘都拉着，昏暗得让人脑袋发沉，老旧的家具上好像包着一层油污，屋子里还有一种独特的怪味。 三个人都不怎么舒服。 “进来了？”女孩听到了脚步声，砸着门喊道，“我在这里，最里屋。” 艾东顾不得开灯，三两步走到了内侧卧室门前，见锁眼里插着钥匙，便放收起中的工具，将锁拧开。 “嘎嘣”的声音刚弹出来，门就被瞬间粗暴地扯开，一个金色的东西扑了出来。 三个大男人都吓得一哆嗦，林溪行更是抓出了工具刀。 还好，这东西是一个染着金发的女孩，她谁也没看，噔噔噔直冲进隔壁的卧室。 三人惊疑未定，对视一番后凑到门前。 这个明显是老年人的卧室内，女孩正在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往外拉，嘴里发疯似的喊着：“手机……手机！两天没有做任务了！” 她翻着翻着，也从一开始的着急变成了委屈，接着带出了哭腔：“别降级啊……千万别降级……” 三个男人站在门口，眼见着女孩用蛮力将褥子扯飞，搞不好她力气比艾东还大。 吕晋偷瞄艾东，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你瞧，我没说错吧。” 艾东冲女孩道：“找到手机也没用，现在没通信网络，你先冷静一下，多数人……” 女孩猛然转头瞄向艾东。 其实她的长相和打扮一点也不疯，穿着七分牛仔吊带，扎着丸子头，早在房间内化好了淡妆，算得上潮，也很干净。 然而她的姿势和神态却像僵尸一样，瞪着眼睛一步步走向艾东。 行至近前，突然抬起手抓向艾东。 林溪行的手一直按在刀鞘，见到这个动作瞬间抽出了工具刀。 艾东连忙抬手制止。 女孩根本没发现危险，只是扒开艾东，又跑到另一个房间继续翻找。 林溪行攥着刀柄僵在客厅，咽了口吐沫。 “哈哈哈。”吕晋看着他笑出了声，“来来来，把她解决掉。” 林溪行缓过劲来，左手抚着刀口，本就寡然的神色更深沉地沉了下去：“再这样，我就解决你。” “……”吕晋本能地退了半步，吓得说不出话。 林溪行瞅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收起刀子：“我就这么可怕？” 吕晋呆呆点头：“老哥，你这张脸不适合开玩笑。” 010 全是我写的 另一边，艾东跟进了女孩所在的房间：“多数人都失踪了，剩下的人都在健身中心，等你忙完了来找我们。” “哦哦哦，谢谢。”女孩没回头，往地上一趴钻进床下。 艾东也没工夫跟她再废话了，回身才发现林溪行和吕晋已经出去，看来他们放弃的更早一些。 电梯间，吕晋点了支烟，不忘烟盒递给林溪行，后者摆手婉拒。 见艾东出来，吕晋又顺手递向艾东：”门口烟店顺的小熊猫。“ 艾东也抬手婉拒。 “就我一个？”吕晋收起烟盒，略显失落，但看到艾东不怎么好受的表情，又咧嘴笑了出来，“她刚刚说做任务，降级什么的，是游戏么？” 面对这个问题，艾东与林溪行又是同时回答。 艾东：“粉丝会。” 林溪行：“传销。” 这次换林溪行犯迷糊了：“你确定么？也许是p2p金融？” “不是的，是奚佑君的粉丝后援会。”艾东抬手比划道，“他们分新人群、骨干群、精英群什么的，发布各种任务给偶像造势，做任务可以升级赚积分，级别高了会有礼物，还有机会参加偶像见面会。” 林溪行难得露出了惊疑的表情，好像踏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经纪公司不自己买流量？” “这有白给的干嘛不用？”吕晋侧过头，从牙缝里滋了口吐沫。 这会儿房间内又传来了女孩焦躁的声音：“到底藏哪了？要是扔了我就跟你们拼命！” 林溪行沉沉摇头：“晚些给林知远配手机是对的。” 吕晋掸着烟灰问道：“东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艾东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东哥”是在叫自己。 “这个……我也在粉丝群里。”他略显羞愧地低头，“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文化产业的？”吕晋挑了挑眉。 “算是吧，写网络小说的，需要了解各种新鲜的东西。” 吕晋瞬间来了兴趣：“小说？我也看过，就那个盗墓的，是你写的么？” 类似的问题艾东已经被问了几十遍了，他干脆点头：“是我写的，全是我写的，《西游记》也是我写的。” “哈哈哈，你这么乱说，可是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吕晋笑着转望林溪行，“老哥你呢？” “生物工程，医药方向为主。”林溪行看着窗外。 见林溪行很久没说话，艾东和吕晋才意识到他已经介绍完了。 “你们怎么都含含糊糊的？”吕晋把烟头儿扔到地上，一脚踩灭，插兜指着自己，“我供电局的，小科员，没啥不能说的。” “是么？”林溪行突然把头转回来问道，“现在这种情况，供电局和发电厂应该是无人状态吧？” “应该……吧……”吕晋刚刚的潇洒荡然无存，低头嘀咕起来，“他们爱去不去，反正我休年假呢，我不去。” “无人看管的状态，供电能持续多久？”林溪行追问道。 “这我哪知道……” 林溪行略显失望，好在他也没指望这家伙。 他接着指向了楼道里的配电箱：“现在的电厂都有自动给煤系统，视仓储量决定运行极限，正常来说，应该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 “没那么久。”艾东捡起地上的烟头，扔进了楼道的垃圾箱内，“重点在于电网，电网内只要一个电厂出现问题，频率就乱套了，会造成连锁反应大面积断电，况且现在发电量严重高于用电量，我不知道会引发什么问题。” 吕晋听得云里雾里，傻瞪着艾东：“你怎么比我们领导还明白？” “写小说的时候用到过。”艾东无意多谈，只问道，“有什么临时发电装置么？” “这个有，局里有小型发电机和发电车。”吕晋有点兴奋地抿起嘴，“刚做完安全演练就用上了，可以可以。” 林溪行也跟着问道：“发电车可以供应小区用电么？” “带不了那么大，一栋楼都没戏。”吕晋仰头思索道，“不过健身中心，应该差不多。” “那明早就去搞？”林溪行说话的同时询问艾东的意见。 艾东点头：“要做的事，太多了。” “那就一件一件把它做少。”林溪行正色道，“晚上，我们按轻重缓急，一起做计划。” 吕晋闻言，抬手摇晃起来：“别别别，你俩分吧，趁着还有电，我得把《只狼》通关了。” “可供电方面还需要你的意见。”林溪行皱起眉。 “我就一小科员，啥都不懂。”吕晋插着兜按下电梯，一连按了好几下。 林溪行面色一沉：“我说过了，现在坐电梯很危险。” “多谢了老哥，但命是我自己的。”吕晋哼笑着走进电梯，回身按着开门键冲二人道，“你们哥俩这觉悟，我真跟不上，我还是回家吧。” 林溪行抬手按住了电梯门：“作为成年男性幸存者，负起你的责任。” “作为成年男性，也请你为说过的话负责，说好的不强求呢？？？”吕晋瞪着林溪行，“怎么？要反悔？知道我有利用价值就不忍心抛弃了？” “……” 林溪行并未回话，吕晋却越来越来劲了，指着林溪行骂道：“还有，别给你点脸就拿自己当个玩意儿，我在单位连领导的脸都不给，最他妈烦你们这帮拿价值观给人洗脑的，你多牛逼是你的事儿，老子怎么活是老子的事儿！” “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活下去？”林溪行扒着电梯门没有放手。 “我宁可一个人死了，也没工夫跟你们哄小孩救傻哔！”吕晋指着林溪行的手道，“再不松手别怪我。” 僵持之时，艾东上前把林溪行扒开，同时冲吕晋道：“话都别说太绝，欢迎随时来健身中心。” “放心，不会的，我讨厌死小孩了……和狗。” 电梯门就要关上的时候，艾东透着缝隙说道：“如果我们不在健身中心，就去3号楼2单元2层。” 电梯开始运转后，林溪行才骂道：“连林知远都比他强。” 艾东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不觉换上了慈父脸，拍着林溪行的后背似笑非笑：“好孩子，人都是自私的，这不是错。” 林溪行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种笑容很难得，像是被朋友开玩笑的中学生一样。 “哈哈哈，走吧。”艾东拥着吕晋走进楼梯间，“我也回家整理一下，留张字条，等会儿健身中心见。” 林溪行摇着头回味道，“你看，我还是开的起玩笑的。” “是啊，你同事不开么？” “从不。” “都是像你这么严肃的人？” “不，他们只是不敢。” “……” 011 一个人挺好 艾东走进楼道，远远看见自家大门里探出一只狗头，嘴里骂了一句走上前去。 金色的拉布拉多趴在门槛上，全程盯着艾东，好像在守护自己的地盘儿。 “王子，自己人。”客厅里传来了熊孩子吴羽伦的声音，“确定了，叫他王子吧，没办法，得让着点女孩子。” “哎呦呦，明明是你猜拳输了好不好。”江若沫嗤笑道。 “嘁……拼运气的游戏赢了有什么好骄傲的。” “啦啦啦~~~爱笑的女孩都好运~~” “弱智……” 门口，拉布拉多仰头瞅了艾东一眼后，转身走到了墙角的地方，回头看着艾东抬起右腿，滋了泡尿宣示主权，自己低头闻过后，又抬头望向艾东，好像也要请他来闻。 “过分了。”艾东瞪着拉布拉多，“真以为我不敢吃你？” 听到“吃”字，王子吐着舌头凑过来摇尾示好。 “哎呀，王子！”江若沫跑过来见到地上的黄渍，赶紧奔向卫生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擦了。” 客厅内，吴羽伦躺在沙发上嚼着辣条看电视，拿起地上的可乐隔空干杯：“艾叔够潮的啊，冰箱里这么多好东西。” 艾东哼了一声，撸着袖子走过去：“放心，我只打屁股，你晚上还得干活呢。” 吴羽伦赶紧坐直了指向电视：“你看，动画片。” 艾东这才反应过来，电视有信号了？ 但他很快发现，这是电视台不可能放的那种动画片。 不是那种，是大陆没有引进的那种。 “投屏？”艾东问道。 “投屏也用不了了，这是u盘，在别人家找到的。”吴羽伦说着，从包里拎出了一块砖头大小的对讲机，“但这东西能用。” 吴羽伦成功地转移了艾东的注意力，他缓缓坐到沙发上，打量着对讲机问道：“这是现在唯一的通讯方式？” “有几个频段还能用，多数都失效了。”吴羽伦从旅行包里又掏出一个对讲机递给艾东，“多的我都放在健身中心了。” “你小子干了不少事儿啊。”艾东接过对讲机，顺手从吴羽伦手里抽出一根辣条。 “可不是。”吴羽伦笑呵呵地把可乐也递过去，“我这么能干，吃点辣条休息一下怎么了？” “该揍还是得揍，这顿先记着，打屁股20下。”艾东拧开可乐喝了一口，“路由器呢？” “试过了，还是无效，无论是插网线还是wifi都无效，你的路由器废了。” 艾东握着对讲机嘟囔道：“就是说，只有一部分无线电式小功率通讯还有效？” “也不尽然，蓝牙耳机也失效了。”吴羽伦咧嘴笑道，“能想到什么么，艾叔？” 艾东沉吟片刻。 公共信息网络全面瘫痪，仅剩几个对讲机可用。 谁，或者什么东西能做到这个？ 他忽然瞪大眼睛：“病毒？” “嘿嘿，有点想看你的小说了。” 艾东放下可乐，认真思考起可能性。 连路由器和蓝牙耳机都难逃一劫，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某种科幻级别的病毒了。 这种病毒可以同时感染模拟与数字信号，无论是光纤、wifi还是蓝牙都不放过，就连有线电话和电视信号都囊括其中。 这种大规模的全面破坏，是如何进行的？ “它能直接破坏硬件结构？”艾东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做到的？” “这个，艾叔，我才12岁，你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吴羽伦起身走到窗前，伸了一个懒腰，“而且我猜这个问题，通信专业的院士都解释不了。” 艾东微微垂下头，捡起可乐：“是吧。” 如果吴歆在的话，她一定能想出什么。 “啊。”吴羽伦忽然短促地喊了一下，“艾叔，你说的能破坏硬件的病毒，到头来只是个猜想对吧？” “当然。”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更有证据的猜想……”吴羽伦吞了口吐沫回头道，“太阳黑子，变大了。” …… 吕晋坐在电脑桌前，启动了一直没时间玩的单机游戏。 他拉开冰镇啤酒，咕咚咕咚痛饮过后，把瓶子往桌上一砸，抄起游戏手柄，嘴里不自觉地骂着：“什么东西嘛……好像要拯救世界一样，先管好自己吧，傻哔。” 不顾荡出的啤酒沫，他蹬着桌子仰靠在椅背上，操练起游戏角色。 游戏的教学关卡很简单，对他这种老手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然而他却接连失败三次。 “你妈的。”吕晋气恼地把手柄扔向床头，弯腰抄起啤酒又灌了起来。 “噗……” 因为拿得太急，啤酒沫胀得他喷了一大口。 “艹。”他干脆连啤酒也扔了。 楼下传来了讨厌的狗叫，还不止一只。 还有吵闹的孩子。 “妈，关窗户！”吕晋朝门外喊道。 没有回应。 “对了……”他怅然若失地低下头，“老太婆也不在了……” 他有些虚浮地起身走出房间，把窗户一扇扇关上。 走进老妈卧室的时候，闻到老妈熟悉的气味，一股情绪忽然涌了上来。 “你妈的……”吕晋回身撞上房门，使劲擦着眼睛骂道，“叨叨不动了吧，臭老太婆！” 回到桌前，他关掉了游戏，屏幕右下角弹出了“无internet”的叹号提示。 “傻哔连通。”他关掉提示，在桌面上选择一番后，打开了一款射击游戏。 可刚进入游戏的选择界面，他又烦躁地关掉。 呆了几秒后，他扔开鼠标翻身上了床。 “你妈的，好不容易请的年假……” 不知不觉，他身体蜷了起来，紧抱着被子。 “老子……一个人过，挺好……” 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 健身中心门前，艾东、林溪行和吴羽伦齐齐仰头看着太阳。 时间已近黄昏，太阳不那么刺眼了。 虽然还不甚清晰，但他们都能看到太阳表面有一小块黑色的圆点。 林溪行最先低下头休息眼睛：“我看到了，在偏右上的位置，形状像个气球。” “对，像气球。”艾东也低下了头，“所以这不是错觉，真的看到了。” 吴羽伦潇洒的摘下墨镜，并不需要低头：“我记得在电影里看到，太阳黑子爆发会影响地球通讯的对吧？” “是的，因为磁场和抛射物。”林溪行拿出准备好的眼药水仰着头滴了起来，“但如果强到连艾东家路由器都能损坏，那就是高能放射物的级别了，我们早就会浑身溃烂而亡。” 艾东忽然想起了什么：“会不会是我们有抵抗力，而那些消失的人没有？他们……已经被太阳射线瓦解了？” 说过这话，他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不可能是这样的，那就意味着艾茵…… 012 别叫我老师 吴羽伦抓着艾东的胳膊让他冷静下来：“放心，就算被瞬间蒸发，也该留下点渣子。” 林溪行也把眼药水递给艾东，“动物都没事。” 说这话的同时，王子顶着球跑了过来，趴在吴羽伦脚上摇起尾巴。 艾东长舒一口气，接过眼药水。 太阳射线瓦解地球生命，这个实在科幻过头了，自己第一时间的判断有点可笑。 可只要一想到艾茵，再可笑的猜想也会瞬间变成可怕的画面。 对艾东来说，像面前这两个人一样保持理智，真的很难。 林溪行擦过眼睛后，甩着手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根据nasa的数据，现在太阳活动正处于活动周期尾声，太阳黑子和耀斑应该很少。” “可那个黑点确实在变大。”吴羽伦随手扔出皮球，冲艾东努了努嘴，“到小说家发挥作用的时候了，除了太阳射线，再给我们点科幻猜想。” 艾东仰着头，眼药水总是滴不准，嘴里随便嘀咕道：“让我编的话，太阳黑子的变大并不会停止，它会越来越大，直到太阳整个都熄灭，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搞流浪地球计划。” “你小说都是抄的吗？”吴羽伦笑骂道。 林溪行却托着腮认真思索起来，“如果太阳黑子继续扩大，确实会造成一些影响，要做一些更长远的准备了。” 吴羽伦张圆了嘴看着林溪行：“这位叔叔，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林溪行根本没看他，只冲艾东问道：“我们要去一下吴教授的实验室，那里应该有合成农产品的技术，这个也列进计划，紧迫程度算是……c级？” 吴羽伦忍不住笑道：“别开玩笑了，现在我们这里小孩子居多，人力上不可能支持这种事，非列进去也得算z级，叫未来科幻计划。” 林溪行转头俯视着吴羽伦，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大人们正在认真的讨论事情。” “我也在认真的提意见，叔叔。”吴羽伦的面色微微发沉，丹缝眼也横了起来。 “那你可以跟林知远好好讨论一下。”林溪行指向活动广场，孩子们正在喂狗。 “溪行，他不一样。”艾东拿着眼药水几次都没滴准，干脆使劲一捏，直接就把眼睛给淹了，他赶紧低着头把眼药水瓶还过去，“这小子比我灵光。” 林溪行接过眼药水瓶，不作回应。 “得了得了，我跟王子打球去了。”吴羽伦瞥了眼林溪行，扭身走远。 林溪行把眼药水瓶收好后才说道：“我们刚刚统一过意见，不该在孩子面前有分歧。” “是，但我没把他当孩子。”艾东试探着说道，“我觉得他也该加入讨论，至少比吕晋管用。” 林溪行叹了口气解释道：“如果让某个孩子参与决策，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孩子希望这样，接着就乱套了。我管理过650人的团队，非常清楚后果。” 艾东确实无法与林溪行争论，在管理人员方面上，自己可是连艾茵一个人都管不好的废柴，即便是在短暂的职场生涯中，接触过最大的领导也只是管理一个30多人的部门罢了。 “艾老师，我去哪里做饭？”一个软绵绵的女声缓解了艾东的尴尬。 留着中卷发的圆脸姑娘推着小推车走来，走到很近的地方才开口，好像怕自己的声音传不了那么远。 谷语是第一个来到这里汇合的人，虽然职业是小学教师，但神态和架子更像是学生，倒不是因为稚气未脱，只是还没来得及被社会侵染罢了。 “辛苦了，谷老师。”艾东迎上前道，“都说了，别叫我老师。” “那叫……”谷语含着唇，憋了半天挤出两个字来，“东哥？” “好吧，请继续叫我艾老师。” “呵呵……”谷语掩面笑着刚要说话，看到了走过来的林溪行，又紧张起来，“林总。” “我不是什么总了，跟所有人一样。”林溪行摸着推车的把手，看着里面大袋小袋的蔬菜和生肉道，“抱歉，我们现在没精力帮忙，你要辛苦些了。” “没关系，我也就能照顾孩子们的生活了。”谷语指着远处的小区门道，“我去外面的餐厅看过了，那里的厨具我拿不动……” “要不先去我家？”艾东建议道。 “可以。”谷语点头笑道，“多做几锅就好了。” “3号楼2单元206，门没锁。”艾东指着对面的楼道，“我忙完了带孩子们去帮忙。” “不用不用，你们有要紧事。”谷语说着推着车子掉过头，一个人朝3号楼走去。 艾东看着太过瘦小的她，总有些心疼，感觉她还是个孩子，扛不动这些。 “继续说我们的事。”林溪行将艾东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而且孩子太多，需要找到更多人，或者加入更多人。” 艾东也想过这件事，他有自己的看法：“我希望先稳定下来，人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况且，我不想离家太远。” “可以，但不能固守在这里太久。”林溪行并没有争论的意思，只是点头道，“我们用两天时间安顿，然后开车出去试着接触其他人。” “两天到一周吧。”艾东道。 “好的，这件事达成一致了。”林溪行转望活动广场，“接下来，我希望把狗关到笼子里，避免他们消耗太多能量在奔跑上。孩子们也该承担一些责任，不能整天玩狗。” 艾东也望向广场，突然觉得视野里有什么东西很突兀。 略微定睛，他看见广场边缘的台阶下蹲着一个穿黑短裤的孩子，肤色纯白，不是白人的那种，是画出来的那种白。 从这个距离看，艾东只知道他正背对着自己偷看玩闹的孩子们，其它细节看不太清， “诶！”艾东抬手叫了一下。 孩子听到了艾东的声音，转头回望。 因为肤色太白，他的瞳孔和发色显得很黑。 不知是不是错觉，艾东感觉他双眼的轮廓都是黑的。 男孩看着艾东，忽然瞪起眼睛，猛张开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疯狂的吸进去。 艾东一个哆嗦。 男孩紧接着起身一窜，消失高台的拐角。 013 傲慢与偏见 “等等！”艾东虽然有些顾虑，但还是追了过去，“别怕，我们是好人，会帮你去找父母。” 待他追到广场拐角的地方，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会儿林溪行和其他孩子们也凑了过来。 “有个小孩，我把他吓跑了。”艾东用目光搜寻着四周，不觉间已满头大汗，不知是吓得还是跑的，“快，一起找找。” 江若沫闻言使劲拍了下王子：“嘿！到你发挥特长的时候了。” 王子低头看了看球，而后吐着舌头看着她。 “哼，就知道玩球。”江若沫一个人跑下台阶，顺着艾东看的方向小心地跨过灌木。 除了吴羽伦，其他孩子也很快跟了上去加入搜寻。 “我怎么没看到？”林溪行望着四周，“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只穿了黑短裤，非常白，发型跟你儿子差不多，应该是个男孩。”艾东说着说着，忽然有些后怕，“现在想想……白的有点不正常……不像是……会出现在人身上的……” “鬼的那种白？”吴羽伦的眯缝眼硬是睁成了圆眼，“你确定？” “也可能是……穿着紧身芭蕾服？”艾东挠着头，不太自信。 “到底是哪种白，像在面粉里泡过一样？”吴羽伦追问道。 “对对对，就是那种。” “哈哈哈。”林溪行笑了出来，“我知道你看到什么了，《咒怨》里的小男孩。” “我刚要说。”吴羽伦这次跟林溪行意见一致，只是他明显紧张一些，他蹲在艾东面前问道，“你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就像你这样蹲着，偷看你们。”艾东指着不远处的拐角道，“藏在这下面，你们看不到他。” “嗯……”吴羽伦跳下台阶，走到台阶拐角，“这里？” “对。” 他缓缓蹲下身子，看了看周围的地面，又伸手摸了摸，看着自己掌心的黑渍问道：“他穿鞋了么？” “没注意。” “你在找面粉？”林溪行走到吴羽伦旁边，也跟着蹲下身子调笑道，“你觉得有个小孩，浑身涂满了面粉，扮成恐怖电影里的角色，来看你们玩狗？” “我是在否定这件事，叔叔。”吴羽伦起身拍了拍手，顺着小孩可能逃跑的方向，盯着地面搜寻起来。 艾东看着四散寻找又一无所获的孩子们，难免自我怀疑：“可能是我看错了……是个塑料袋？” 吴羽伦搜寻着地面沉声道：“艾叔，这种时候，自己的眼睛比常识更可信一些，自信一点。” 艾东沉吟片刻，终是摇头：“你说的对，不会错的，他回头看我了，眼神我都记得，我一定看到了。” “我信你。”吴羽伦沉沉点头，“我相信，有个《咒怨》里的小男孩，刚刚就在这里。” 黄昏的轻风吹过，艾东哆嗦了一下。 “羽伦……我自己都不太信。” “一天前，我告诉你999%的人会同时消失，你也不会信。”吴羽伦神色忽然一紧，朝其他孩子喊道，“艾叔看错了，大家别找了，健身中心集合，吃晚饭。” 孩子们听到开饭的消息，都瞬间忘记了手头的事情，争先恐后朝着健身中心跑去。 “看错了么？”江若沫也带着王子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怀疑。 “嗯，是个塑料袋，我们已经找到扔掉了。”吴羽伦指着健身中心道，“选你当班长是来遛狗的吗？快去维持一下秩序。” “你就知道偷懒，吴伦羽！”江若沫做了个鬼脸，连忙赶着王子奔向健身中心。 待他们走后，艾东才反应过来吴羽伦的用意。 “你认为那个孩子很危险？” “我不知道，权且当他是《咒怨》里的小男孩吧。”吴羽伦的神情极其严肃，“现在开始，大人和孩子不要分开，请保护好我们。” 林溪行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拍着艾东道：“这孩子真的不一样，他早熟一些，已经到……男孩子的那个年纪了。” “初中二年级，中二。”吴羽伦冷笑着说道，“自我意识过盛，经常陷入妄想的年纪。” “你不用这样，我没有指责的意思，我只是建议你，遇事先从理性角度出发，”林溪行笑够后，掏出了之前的眼药水，“这瓶眼药水是有副作用和过敏反应的，包括视力模糊，刚刚艾东不小心滴了半瓶。” 他接着又指向台阶拐角：“即便那个孩子真的存在，即便他真的那么白，也更可能是因为白癜风躲在家里不敢见人的小孩。他知道我们就在这里，饿到不行的时候自己会来的。” 艾东虽然不喜欢林溪行对吴羽伦的态度，但“眼药水副作用”和“白癜风”的确可以解释刚刚的事情。 林溪行的瞬间推断力很强，在艾东迷糊的时候，他已经想出了合理的逻辑链条。 “我们饭后再讨论计划的优先级。”林溪行拍了拍艾东，“你们谈谈心吧，放松一会儿，紧张的情绪也会导致感官错乱。” 话罢，他健步朝健身中心走去，期间还不自觉地摇头发笑。 艾东用胳膊肘顶了顶吴羽伦：“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这个分析力不得不服。” “不不不，他就是个傻哔。”吴羽伦坐到台阶上吐了口吐沫，“纯傻哔。” “没必要这样。”艾东也坐到了吴羽伦身侧，“你看过《傲慢与偏见》么？” “别扯了，艾叔，他就是个傻哔。”吴羽伦双肘抵着大腿，双掌握在一起撑起下巴，很中二地盯着林溪行的背影，“我对傻哔的定义不取决于成就高低或者智商高下，只取决于固执心和接受欲，一个人一旦认定自己不会错，别人的话都不用听，那他就是傻哔。” “所以……”艾东咽了口吐沫，“你看过《傲慢与偏见》了？” 吴羽伦扭过头，丹缝眼比之前要暗淡了一些：“你也觉得我是中二？” 艾东在他不大的眼睛里，看到了藏不住的孤独感。 这臭小子，跟同龄人交往的时候，一定很累吧。 艾东瞧了瞧左右，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别怕，你不是一个人。” 吴羽伦闻言，忽然一本正经地抬起手轻吟道：“valar morghulis。（凡人皆有一死）” 听到这个，艾东的表情也变得深邃，沉笑着点头：“valar dohaeris。（凡人皆需侍奉），自己人。”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片刻，同时都大笑起来。 这是一篇奇幻小说中的暗号，发音如此纯正，已经不是普通的中二了。 吴羽伦难得像同龄人一样笑着：“你都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其实很久没玩了……”艾东双手支在身后，懒懒地坐在台阶上，就像曾经那个下课后不想回家的男孩一样，“没办法，同龄人的精力都用在赚钱和孩子教育上了。” “怪不得自己在家写小说。”吴羽伦轻叹道，“我也是，我讨厌全是同龄人的环境。” “我倒不至于讨厌，只是很累，你知道，为了合群总要伪装得和大家一样。”艾东也跟着叹道，“我其实，也是在逃避。” “同感。”吴羽伦抱着膝盖微微点头，“现在，我们都没得逃了。” 是啊。 当城市拥挤不堪的时候，他们挨不住嘈杂，总想着逃进自己的世界。 可当城市寂静异常的时候，他们又耐不住孤单，外出寻觅同类的踪迹。 “天快黑了，做好准备吧。”艾东看着残阳，嗽了嗽嗓子道：“我真的相信出现了一个《咒怨》小男孩，但林溪行说的可能性也很大，要我说，谁也别急着否定谁。” “那你到底更信谁？”吴羽伦瞥着艾东问道。 “嗯，五五开吧。” “嘁。”吴羽伦转回头笑道，“恐怖片里，老好人最先死。” “啊！”艾东突然瞪着眼睛指向吴羽伦身后，“你后面……你后面！” “什么什么？”吴羽伦吓得惊跳起来，短裤都掉了一半，里面艳红的三角内裤格外显眼。 回身一看，才发现是叼着球的王子。 “哈哈哈哈！”艾东拍着大腿狂笑道，“红内裤？够骚的啊。” “呃……本命年，我妈逼我穿的……”吴羽伦红着脸提起裤子，“怎么还有你这种不靠谱的大人……” “怎么还有你这种欠揍的孩子。” “嘁。”吴羽伦提好裤子，低声道，“可别跟江若沫说。” “哦，对了。”艾东起身掸了掸屁股就要去广播。 “别闹。”吴羽伦死揪住艾东。 “好了，我不说，毕竟吓掉裤子这种事，让喜欢的女孩知道太丢人了。”艾东挑眉笑道。 “我喜欢她？就她？”吴羽伦的脸瞬间又红了几个级别，“她笨死了，我最讨厌笨蛋了。” 艾东似笑非笑：“别说，你这个角度看挺像王竞泽的。” 听到这个名字，吴羽伦一脸吃瘪的样子，几次想回嘴都找不到措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干！你这个大人梗太多了。”吴羽伦撒开手，微低着头，“没办法了，我帮你吧。” “什么？” “没事。”吴羽伦回身拿起王子嘴里的球，“你还要让谷老师一个人做多久饭？” “！” 014 空虚寂寞冷 3单元前的空地，一对兄妹正在收拾散乱在地上的快递件，赵长德丢掉的那些。 哥哥名叫刘念，长着一张国字脸，比其他孩子都壮实一些，也大一些，头发像是几天没洗，身上穿着过时的t恤和短裤，黝黑小腿上满是污渍和伤痕。 在他的脸上很难捕捉到属于孩子的活力，反而多了些成年人的木讷。 妹妹刘恋比哥哥干净很多，但朴素的衣服加上橘红色的山寨运动鞋免不了透出一些土气，脑袋上戴着的卡通塑料耳机也明显是山寨货。 与哥哥的木讷略微不同，她眼中更多的是冷漠。 作为农贸市场外来打工者的子女，他们难免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就连他们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着收拾地上的包裹。 “嗨。”艾东挥着手上前，“你们也去健身中心集合吧。” 刘念转头看了眼艾东，然后继续低头收拾：“我们能干活。” 妹妹听着耳机，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不知是听不到还是懒得理。 艾东蹲到二人之间，随手拿起一个包裹：“这些不用收拾，非要帮忙的话，去2层洗洗菜。” “哦。”刘念起身拍了拍手，冲妹妹道，“走了。” 妹妹没回话，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刘念冲着艾东耸了下肩：“我们等等再上去。” “好吧。”艾东摇着头走进单元门，不忘回身提醒道，“对了，现在外面可能很危险，最好和大人在一起。” 刘恋听闻此言忽然抬头：“怎么了？” 艾东有些不适应她的眼神，愣了一下才说道：“可能还会有人陆续过来，尤其是一些……有行为障碍的怪人，为了安全，还是和大人在一起吧。” 刘恋没再说话，戴好耳机，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刘念回身道：“我们不怕，等等就上去。” “好吧。”艾东走进了楼梯间。 自己虽然有责任照顾找不到父母的孩子，但总不能在一两个问题少年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还没上到二层，就听到了房间内嚷嚷的声音。 “菜要洗过再放进去。”谷语的嗓门原来也能嚷到这么大。 “差不多就行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嘿嘿笑着，“自来水很快也会断的，肠胃提前适应一下脏东西没毛病。” “哎呀，他们都是孩子啊。”谷语的声音有点委屈道，“你不要帮忙了，快走开，快走开……” “好像谁爱帮忙似的。”男的撂下了什么东西，转身就出了厨房，刚好撞见了进大门的艾东。 艾东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怎么了？空虚了，寂寞了，还是冷了？ 小吕同志啊，你还是有得救的。 “哎……这个……东哥……”吕晋傻笑着挠起后脑勺，眼神四处游离，“这不，游戏通关了……休息休息脑子，遛个弯就到这儿了，这妹子非要我帮忙……” “谁啊？”谷语扭头瞪着吕晋道，“我一开始就不让你帮的，你非赖在这里，假模假样干活儿。” 吕晋回头傻笑道：“假模假样你都看得出来？” “跟假装用功的小学生一样。”谷语哼了一声，才冲艾东道，“艾老师，第一锅就快好了，可以先让五六个孩子来吃。” “两锅好了一起吃吧。”艾东撸起袖子走进厨房，“我也帮忙。” 他走到水池前，回头眯眼默默注视着吕晋，用老大哥慈爱的目光。 “得！”吕晋一拍大腿跟了进来，“闲着也是闲着，还是我来吧。” “我求求你回家打游戏吧。”谷语围上白色的厨裙搅和起菠菜汤。 “我好好洗，行了吧。”吕晋抢在艾东之前，抓起袋子里的芹菜扔进水池，开满了水使劲冲刷起来。 “别浪费水。”谷语心疼地挥起了手，“你还是走吧，求求你了。” “别哔哔。”吕晋刷着菜嘟囔道，“反正马上就没了，不用白不用。” “艾老师……”谷语求助地望向艾东，急得跺脚，“你管管他。” “好了吕晋，你关小点水。”艾东转身走出厨房，暂时关上了房门，“趁孩子们还没到，我说点事。” 几分钟的时间，艾东说了了“咒怨小男孩”的事情，吕晋听得哈哈大笑，谷语却哆嗦起来。 艾东摆好电饭锅沉声道：“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希望保守一点，现在开始集体行动，确保孩子们在视线范围内。” 吕晋将一整筐洗好的菜推给谷语，点了支烟：“东哥你认真的？” “嗯，我亲眼看到了。”艾东微低着头，“当时我没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可怕……但愿是个白化病之类的吧。” “行吧，我要看到了保证把他给你拎回来。”吕晋说着冲谷语抿了抿嘴，“多放辣椒啊。” “那你自己做吧，我反正不管你的。”谷语点起炒锅的火，声音依然有些发虚，“那个小孩……我可能也看到了……” “嗯？”艾东和吕晋同时抽了一下。 “在门洞里，偷看我来着……但我只看到一个侧脸。”谷语咽了口吐沫，“我以为是哪个恶作剧的孩子，现在才想起来，那张脸……确实不像人的……” “吕晋。”艾东猛地推了下吕晋的肩膀，“叫所有人过来，一起。” “我知道了，别这么使劲。”吕晋晃了晃头哼笑道，“可别让我撞见他。” 如果只是艾东自己看到了，还可以解释为错觉，但既然有第二个目击者，那么小男孩就一定存在。 在确定他的身份前，务必要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吕晋咣咣咣跑远后，谷语也陷入了犹豫：“艾老师，我有可能看错了……” “再想想。”艾东左右看过后，关上了防盗门。 “嗯……不应该看错的……很清楚。”谷语拿着铲柄的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艾老师，你怎么不去叫人……” “我要保护你。”艾东靠在门前，神色愈发严峻，“白癜风不会全身都那么白……白化病的话，头发也会是白的……面粉会偏黄，而且会掉在地上留下痕迹……” “艾……艾……老师。”谷语手中的铲子掉在了地上，“你别……别吓唬人……”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二人互视着哆嗦了一下。 015 咚……咚咚 艾东沉了口气，透过门镜向外望去。 没人。 瞬间，艾东感觉浑身的血都烧了起来，趴在门前道：“谁……” 咚咚咚。 “贴墙站在门前，让我看到你。”艾东咽了口吐沫。 咚咚咚。 艾东倒抽了口凉气，使劲攥住了门把手，转头冲谷语摇了摇。 谷语看到艾东绝望的神色，有些崩溃地往后退了一步，扶着案板不知道该做什么。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愈发急促。 忽然，门把手动了，门外的人在用力拧。 艾东双手紧紧攥住门把，冲架子上的菜刀努了努嘴。 谷语会意，颤颤巍巍拎起了菜刀，迈着虚到发飘的步伐把菜刀递给了艾东。 艾东握着菜刀顶住门，他能感到对方在加力。 他无助地望向窗户，嗓音压得极低：“楼下是灌木，你先从窗户出去。” “艾老师……”谷语却并没有照做，在厨房找出了一把水果刀，双手握着颤颤走了过来，“马上，孩子们会过来的……” 僵持之时，楼道里传来了林溪行的声音“不是这里么？” 紧跟着是吕晋的声音：“绝对是这儿，我都闻见饭味儿了。” 之后是更多的脚步声，孩子们也都跟来了。 吕晋三两步跑到门前砸起门：“嘛呢，不开门？” 他说着忽又一愣，砸门的手僵在半空：“卧艹……我懂了，东哥可以啊……” 他连忙俯身推了推什么：“过十分钟……哦不，二十分再来，给他们点时间。” 艾东在门镜里看到了全程，压着嗓子道：“吕晋，你在推谁？” 吕晋满脸不解。 此时吴羽伦推开其他人上前道：“是刘恋，你怎么不给她开门？” “我看不到她。”艾东吞了口吐沫答到。 “哦……你再看……”吴羽伦这便拉起紧贴着门的刘恋往后退了退，进入了门镜的视野内，“她个子太小。” 透过门镜，艾东看到了戴着大耳机的刘恋，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戴着耳机听不到么？ 艾东确认无误后，才终于开了门。 门口的人见他手里拿着菜刀，后面谷语也瘫坐在地上，除了吴羽伦都愣住了。 林溪行最先反应过来，摇着头笑着上前，接过了艾东手里的菜刀放回厨房。 接着是吕晋。 “哈哈哈哈哈！”他拍着艾东的肩膀大笑道，“东哥你可以啊，这就进入气氛了？” 吴羽伦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领着刘恋走进客厅：“艾叔做的没错，是刘恋搞得太神秘了。” 他说着摘下了刘恋的耳机：“你听不到里面人说话么？” 刘恋摇了摇头，又抢回了耳机，自己在客厅找了个角落抱膝坐下，谁也不理。 “不好意思。”刘念紧跟着进来冲艾东道，“她不爱说话。” “没事……”艾东原地喘着粗气摇着头。 后面的其他孩子也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艾叔是害怕那个小男孩吗？” “不是说看错了么？” “吓得连门都不敢开哦……” “哈哈，比我胆子都小。” “你们不许乱说。”江若沫拦在孩子们面前，“要听大人的话。” 孩子们暂且收声，但进屋的时候还是看着艾东偷笑。 “艾叔叔好像是编故事的。” “结果把自己吓到了。” “他才是怪人吧，哈哈。” “你们……不要这么说艾老师……”谷语俯身按着几个孩子的肩膀，手臂还在发抖，“他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好的，绵老师。”一个寸头男孩笑着答应一句便跑远。 “绵老师？”谷语纳闷地看着他，而后又转头望向江若沫，“绵老师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江若沫低头不语。 “应该是外号。”吴羽伦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绵羊音之类的。” 谷语张着嘴望向江若沫。 江若沫无辜地点头。 吴羽伦取出两瓶可乐走过来，递给谷语一瓶：“大人们都会被起外号的，别着急。” “……” …… 晚饭大家是围在客厅里一起吃的，席地坐了一圈。 外面天已渐黑，小区的路灯并没有如时开启。 好在电力供应没有中断，艾东把家中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之前恐怖的气氛渐渐散去，孩子们有说有笑地捧着自己的饭碗，暂时忘记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三菜一汤，两荤两素，谷语做的很认真，比食堂还要好吃一些。 吃饭的时候，孩子们依然在聊着幻想中的小男孩，不时窃笑着偷瞄一眼艾东，好像在嘲笑这个胆小的大人。 几个大人坐在门廊吃饭，林溪行看着孩子们的神情摇了摇头：“艾东，你对他们没有威慑力了。” “没关系。”艾东闷头吃着饭。 “这样是没法教育孩子的。” “我女儿本来也不听我话。”艾东自嘲一笑，“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好女孩。” 坐在旁边的谷语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忍不住说道：“我也看到了。” “白癜风男孩么？”林溪行微笑道，“我说了，他饿了会自己来的。” “那不是白癜风。”谷语咬牙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确定……艾老师说完我才敢确定……” “所以你是被艾东影响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林溪行仰头吞下了整碗汤，笑着放下碗，“很好吃，也很健康，辛苦了。”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艾东和谷语同时哆嗦了一下，客厅里的吴羽伦也机警起身望向门口。 艾东起身刚要贴在门镜上看，便被林溪行拉住。 “交给我，没事的。”林溪行话罢便拉开了门，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门口站着一个染着黄发的女孩，这会儿她换上了格子短裙和过膝长筒袜，头发也精心打理过。 香水的味道顺着门风吹了进来。 房间内所有人都盯着她，这让她有点尴尬。 “呃，这个……健身中心没人……”女孩抓着裙子，握着手机挠了挠脸，“另外你们这里能上网么……” 林溪行笑着回头，看着护在谷语身前的艾东稳稳摊手。 016 老梗已过时 艾东他们走后不久黄毛女孩就找到了手机，但没法上网，她在家折腾到了精疲力竭后，才想起了艾东说的话，之后顺着声音找到了这里。 这会儿她也饿坏了，即便是残羹冷炙也大口吃了起来。 林溪行没再提艾东“过度恐慌”的事情，倒是吕晋老揪着这个开玩笑，然后被谷语骂。 大家排队各自洗过碗后，围在客厅坐了一圈开始进行正式的自我介绍，这也是在统计分析“生者”的特点，很可能会发现一些共同点从而解释现状。 自我介绍从大人们开始，林溪行率先给出了介绍模板。 “我是林溪行，林知远的父亲，41岁，柏恒生物合伙人、cto，就是技术方面的主管，a型血，无重大病史，无特殊体质，昨晚如往常一样零点左右回家，零点30分上床睡觉，独床。”林溪行话罢冲艾东道，“后面的人也按照这个格式来，方便谷语记录。” 艾东接过了话头：“艾东，33岁，小说作者，o型血，无病史无特殊体质，凌晨一点入睡，独床。” 接着是吕晋，他有点紧张地嗽了嗽嗓子道：“吕晋，24岁，b型血，市供电局城北分局，夜里2点多独床睡觉。” “体质？”林溪行问道。 “无病史无特殊。”吕晋不耐烦地摆手道，“没有就甭说了，整快点儿。” 林溪行只盯着吕晋，不说话。 之前他们已经商议过了，吕晋重新回来的条件就是遵守规则，不要在孩子面前产生分歧，并且服从三个男人都认可的制度。 吕晋无奈摇头，拉着长音懒洋洋地说道：“无病史——无特殊体质——” 见到林溪行点头后，谷语才开口。 “谷语，23岁，b型血，职业是真识小学的美术教师，有慢性鼻炎，对海鲜轻微过敏，昨晚10点左右，在宿舍独床入睡。” 她说话的同时，也在本子上记录着自己的情况。 接下来轮到黄发女： “黄青澄，青色的青，三点水的澄，16岁，高二学生……” “高二？”吕晋瞪着她的穿着和妆容，尤其是看着大腿说道，“你这样，大二都不止吧？” “碍你事儿了？”黄青澄说话的同时，把裙子往下拉了拉。 林溪行沉声道：“别说无关的话。” 吕晋摆了摆手，不再言语。 黄青澄也不太敢在林溪行面前耍脾气，继续说道：“无特殊体质病史，b型，昨晚大概……两三点睡的吧，独床。” 接下来轮到了孩子们，由临时班长江若沫开始。 “江若沫，12岁，小学六年级，o型血……独床。” “吴羽伦，12岁，o型……独床。” “林知远，11岁半，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独床。” “你知道吧？”吕晋冲林溪行道，“你不是搞生物医药的么，孩子的血型总知道吧。” “我也不知道。”林溪行少见地陷入尴尬，“继续吧。” 接下来轮到那对兄妹了，刘念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不知是哪里的方言。 “刘念，14岁，不上学了，不知道血型……和父母妹妹同床睡的。” 他说完后顿了顿，见妹妹还戴着耳机，便抬手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刘恋……” “让她自己来。”林溪行抬手，“帮她把耳机摘掉。” “……”刘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摘掉了妹妹的耳机，“该你自我介绍了。” 刘恋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看谁：“刘恋，12岁，其它的和我哥哥一样。” 话罢，她拿回耳机重新戴上，继续低头抱膝。 林溪行神色微微发沉，想说什么。 “给他们点时间适应集体。”艾东轻轻拍了拍他。 沉吟片刻后，林溪行摇头道：“下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坐在刘恋旁边的女孩身上。 女孩也是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迷彩色的上衣和短裤，梳着随意的歪辫，此时正盘腿坐着低头看书，神情非常紧张焦灼，额头上还渗着汗珠。 书名是《儿歌大全》。 即便被所有人盯着，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似乎是……看入迷了…… 倒是坐在她另一边的寸头男孩扛不住了，用胳膊顶了顶他。 然后她又用更大的力量把男孩顶了回去。 “该你了……”男孩只好出声提醒。 “啊？”女孩猛地抬头，才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她认真地扫视过所有人后，眼神定在了寸头男孩身上，“我要做什么……” 男孩掐着自己的腿狰狞着说道：“自……自我介绍……” “哦哦哦。”女孩瞬间换上了一副很懂的样子，笑着抬手跟大家打招呼，“嗨，真识路一号的小伙伴们大家好，我是翱翔中学就读时长快一年的初中生夏伴，喜欢唱、跳、game和看书，muuusic~” 她说完后，她双臂一展，舞动着姿地看着其他人，好像在等待笑声。 然而场面凝滞了5秒。 看到大家呆滞的目光后，她有点扫兴地凑到寸头男耳侧：“喂，这个梗已经过时了么……” 寸头男孩看着林溪行要吃人的目光，更加紧张地掐着自己的腿：“怎么……跟你解释呢……” 又经过几秒的沉默后，林溪行沉声开口：“书里面是什么？” “里面？”夏伴呆呆低头，她是盘腿坐着的，书就架在大腿上，她低着头自己观察片刻，而后抬头看着林溪行，一副“我懂的”表情，“是黄金屋！怎么样，50岁的老年梗我都能get到。” 气氛再次凝滞，冷到崩裂。 就连林溪行的表情，也可见地精彩起来。 虽然男人一般不太在乎。 可人家明明才41岁啊！ “！！！”寸头男孩已经要疯了，拼命捂住了夏伴的嘴冲林溪行道，“她……她脑子有问题，别跟她计较。” 林溪行依然处在难以名状的震惊之中，倒是吕晋拍着墙皮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个小孩我喜欢！” 林溪行撑着地起身，这次艾东也按不住他了。 他缓缓走到夏伴身前蹲下，表情相当瘆人：“你在耍我么。” 夏伴也吓得够呛，抓着《儿歌大全》咽了口吐沫：“不……不不不……不敢……” 017 总有特长的 林溪行盯着夏伴，伸手把书朝自己这边按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书里夹着一台掌机，一个绿色游戏人物还在蹦蹦跳跳的。 林溪行的表情更加可怕：“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么……” 夏伴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大概是……吃饱饭后……互相联络感情？我打游戏不影响大家吧？” “……” 夏伴忽然有些警惕地看着林溪行，手也按在了掌机上;“还是说你也想打……” “啊……”林溪行微微张开嘴，即便是他，此刻大脑也短路了。 “这个东西，别人家也有的。”夏伴侧过头，护着掌机，略带埋怨地说道，“真想玩的话，自己去找好不好……” “你……你……”林溪行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只缓缓伸手抓向掌机。 旁边的寸头男孩突然拦上来，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扇开了林溪行的手：“她不是有意的，林叔叔……” 听到“啪”的脆响，孩子们都同时一缩，倒抽了口气。 林溪行晃了晃手，倒也不生气，只冷冷道：“现在局面很艰难，留在这里，就要服从纪律，即便是在学校，也不能上课玩这个对么？” “可现在不是在上课……”男孩不敢去看林溪行，低着头咬牙辩解道，“有规则我们会遵守，有工作我们会做，有任务我们会完成……至少，也给我们一些空间吧……” “我不是你们的父母，没时间循循善诱。”林溪行根本无意与十岁出头的孩子辩解，直指向门外道，“交出来，或者走，” 男孩转望夏伴。 夏伴捂着掌机茫然摇头。 男孩嘴里骂了一句，猛地咬牙起身拉起了夏伴：“走吧，我们两个也活得下去。” “诶诶诶？”夏伴完全不理解现状，瞪着眼睛道，“为什么啊，这里饭很好吃啊。” “啊……”男孩痛苦捂着脸，“无所谓了，我能做出更好吃的……” 就在他拉着夏伴硬往外走的时候，艾东站出来拦到二人面前。 “好了，没人真让你们走。”艾东搓着男孩的寸头笑道，“你先自我介绍，让她跟着你的格式来，然后继续玩游戏就好了。” 男孩抬头看了看和蔼的艾东，又回头瞥了眼满面肃然的林溪行：“可……” 艾东俯身笑道：“你小子，要真想保护她，就该让她留在这里，这才是负责任的选择对吧？” 男孩低头攥紧了拳头，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嗯……” 在艾东的调合下，两个初中生终于坐了回去。 林溪行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只是不得不卖给艾东这个面子。 男孩坐稳后，暂且抢过掌机，低着头道：“董小磊，13岁，翱翔中学初一，o型，小时候长期哮喘，现在好了，无过敏体质，昨晚9点半独床睡的。” 接下来轮到夏伴，她盯着董小磊手里攥着的掌机道：“夏伴，13岁，翱翔中学一年级……（吞口水）……ab型血，从头到脚都很健康，昨晚8点一个人睡的，这样行了吧？” “可以。”艾东点头笑道，“大家暂时自由活动吧，我们几个大人商量一下晚上的事情。” 孩子们就像听到下课铃一样，立刻叽叽喳喳起来，三三两两凑成一堆，其中不少人都凑到了夏伴旁边，夏伴也乐呵呵地拿起掌机给他们演示起来。 林溪行看她的眼色依然很沉：“这个女孩，会把其他人带坏的。” “里面说。”艾东拉了拉他，冲吕晋和谷语递过眼神后走向卧室。 吕晋摇着头起身：“林总啊，你也真没必要这样，按你这个准军事化标准，我们他妈的全不合格，要不你带着儿子单干得了。” “你少说两句。”谷语使劲拍了下吕晋的脑袋。 “哎呦……”吕晋傻笑地揉着后脑勺，跟艾东进了卧室，“下手还可以再温柔点的，谷老师。” “谁愿意碰你似的。”谷语哼了一声，把记录本交给了林溪行：“我去照顾孩子们吧，你们拿主意。” “嗯。”林溪行接过本子点头道，“感谢你的默默付出。” …… 卧室内，三个男人简单比对了生者的信息。 一共11个人，5女6男，最小的11岁半，最大的41岁。 其中有4个成年人，7个孩子，血型各异，职业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所以我们的共同点是独床睡觉？”吕晋嘟囔道。 “只是凑巧。”艾东摇头道，“艾茵班上2/3的孩子都是自己睡的，如果这是充分条件的话，那生者也太少了。” “也许是必要条件。”林溪行道。 “等等……”吕晋忽然问道，“你不跟老婆睡么，林总？” “我回家很晚，怕吵到她，很久以前就分床了。”林溪行转而说道，“我认为独床只是一个巧合，年龄才是关键。” 他说着在本子上画了起来：“在我国人口年龄结构中，11岁以下和41岁以上的加起来，是超过50%的，但我们这里一个都没有。” “而且12岁左右的孩子占比太高了。”艾东也提笔在纸上简单勾画，“有超过一半的人都是12岁左右。” “有什么灵感么？”林溪行问道。 “嗯……我试着猜测一下……”艾东尽量调动起自己的想像力，“12岁是一个槛，以下的人都会失踪，同样，40岁以上的也会失踪，但你和林知远稍稍超出了这个标准，所以这个筛选不是严格按照年龄走的，而是……身体机能之类的东西。” “也可能是脑力。”林溪行抬手抵在嘴前，“也就是说，生者的范围大概在12岁到40岁之间，在这个范围内随机留下来一些，按照这里的人口密度按推算，留存率低于05%。” “等等，不一定是随机吧？”吕晋打断道，“也许是有选择性的，比如智商最高的05%？” 林溪行摇头笑道：“看看你自己，你有任何素质能排进05%么？” “……”吕晋认真思考过后，颤颤低下了头，眼睛盯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所谓，活儿在裆下。 “呵呵……”他不由得冷笑，”林总，你要知道，人，总有那么一两个特长的。“ “？？？”林溪行被难住了，“你要说什么？” “还不明白么林总？当然是……” 艾东死死地将吕晋按了下去，神色异常严峻。 “够了吕老师，再这样你会挨揍的，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吧。” 018 毫无同情心 林溪行不再理会吕晋，只盯着本子道：“可这又能推测出什么呢……” 他说着转头望向艾东道：“你的想象力更丰富一些，随便说点什么，我试着引深。” 艾东舒了口气，按着额头道：“995%的人随机失踪、通讯网络失效、太阳黑子，我们试着把三条线串联一下。”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吕晋很快抓着头发表示脑子不够用了。 林溪行也并未坚持太久：“我们需要找到更多人，或者加入更多人，现在的样本太小了，随便出现一个老人或者婴儿就能打破我们设想的一切。” 艾东却依然沉浸在思索中，因为平日构思小说的关系，他更善于集中精力攻克极其纠结的难题，他不自觉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嘴里神经质地嘟囔着：“如果再结合那个小男孩……把猜想叠在一起……怎么样吴羽伦，你有灵感么？”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不是吴羽伦，而是林溪行和吕晋。 林溪行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看来你需要幻想世界的同好了。” “抱歉……我一投入就会忘记身处的场景。” “这不是缺点，我只是想说……”林溪行望向门口说道，“你对孩子们太友善了，他们很快会得寸进尺，你也不想面对一群无法无天的小恶魔对吧？” “可也不能太刻薄。”艾东这次站在了相反的立场上，“这些孩子不是公司员工，也不是士兵，严苛的管理会让他们失去活力，他们与生俱来的直觉和想像力，恰恰是现在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这种局面，你还指望素质教育？”林溪行哼笑道，“我家有吉他和画板，要不要都拿来？”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艾东沉声道，“吴羽伦，那个孩子，比我都敏锐得多。还有江若沫，没有她的提醒，我们可能现在还没救出黄青澄。” “我无意争论，只希望在我管教孩子的时候，你不要拆台。”林溪行盯着艾东道。 艾东指着门外道：“如果我不拦着，董小磊和夏伴就真的走了，没看到那小子的眼神么？他真的做得出这种事。” “那就走，留在这里也是害群之马。” “不符合你那套标准的人就都是害群之马了？” “那还请你展现一下自己‘素质管理法’的杰作。”林溪行抬臂道，“随便什么，艾东，可以是优秀的孩子，成功的团队，哪怕是微信聊天群都可以，你有过管理上的成功案例么？” 艾东默然不语。 林溪行抬手拍了拍艾东：“你在许多方面很出色，但真的不善于合作和管理，这是自由职业者天生的短板。我们在意见决策上当然是平等的，只是具体到管理，放心交给我好么？” 艾东当然深知这一点，他沉默片刻后，才抬头望向林溪行：“至少别再对孩子说那种话，实在忍不住，冲吕晋吼。” 吕晋：“？？？” “好的，达成一致。”林溪行笑着伸出右手，“你真的很有自知之明，这不是贬义。” 艾东也摇着头伸出右手。 吕晋在旁边想了想，终也伸出手与二人搭在一起，脸上满是酷酷的表情：“哼，没办法，大人之间总是要妥协的。” 林溪行快速抽手躲开吕晋，像是躲开什么脏东西似的：“下面商讨今晚睡在哪里。” 吕晋酷酷的表情瞬间融化：“我都……低头回来了……你还有点同情心么？” …… 三个男人出屋的时候，孩子们正聚在一起密谋着什么，见大人们出来了，忽又散开，假装在各玩各的。 谷语则坐在门口的地砖上抱着平板电脑，握着手绘笔涂涂画画。 其实投入创作的她，自己根本就是一幅画了。 林溪行拍了拍手：“大家再围成一圈，简单说一下安排和规矩。” 孩子们这次很听话，快速自觉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所有人坐稳后，林溪行刚要开口，董小磊却率先举起右手：“我有话说，占不了多久。” “等我说完。”林溪行抬手压了压。 “不，就现在。”董小磊完全不顾林溪行的神色，凝视着前方，“我们决定，选举。” 林溪行难以理解地看着董小磊。 “我们7个孩子，想自己选择被谁管理，一旦选出来，我们无条件绝对服从。”董小磊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溪行，“我听见你们在房间里的争吵了，这种局面需要一个绝对权威，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林叔叔？” “不行。”林溪行很简单地否定了他。 “好，那我们走。”董小磊说着愤然起身，顺手把旁边玩掌机的夏伴也拉起来了。 夏伴：“诶？又来？” 接着是刘念和刘恋，然后是吴羽伦。 黄青澄见状也抱着手机起身：“这个……我其实无所谓的，但谁承诺带我去找奚佑君，我就投谁票。” 最后，连江若沫也站起来了。 只有林知远抽抽缩缩坐在原地，同时承受着同伴和父亲的目光拷问。 “谷语，开门。”林溪行沉着脸指向门口。 董小磊拉着无辜的夏伴走到艾东面前：“你是跟我们走，还是留在这里？” 艾东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连串的事情太突然了，这帮孩子搞得太突然了，而且走的如此坚决，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林溪行的这个反应。 这个董小磊看上去憨憨的，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他忽然转头望向了吴羽伦。 吴羽伦双臂抱在胸前，稳稳眨了下眼睛。 艾东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 “没办法了，我帮你吧。” 臭小子，谁让你玩这么大的？ 僵持之时，一个最不酷的人，酷酷地站了起来。 “明白了，我也走。”吕晋双手插兜俯视着林溪行，“林总你看啊，孩子们都走了，谷语为了照顾他们也会走，依东哥的性格，他一定也会走，这样兜了一圈，团体其实没什么变化，唯独把你们父子撇出去了。” 吕晋说着哼笑了起来：“明白状况了么，林总？你的处境才更像害群之马。” 019 你们的故事 林溪行默然不语，他此时也已意识到，孩子们用他们的性命，绑架了所有人。 这帮孩子，确实不简单。 不，不可能所有孩子都这么有决断。 他缓缓转头望向了吴羽伦：“你赢了，投票吧。” 站在原地的孩子们瞬间“吔！”了出来，欣喜万分。 这个恐怖的大人，认输了。 这大概是他们人生中最重大的胜利了。 唯有林知远饱受不屑的眼光。 重新坐定后，董小磊抬手说明商议好的规则：“候选者是四个大人，然后……然后……” 他说着挠了挠头，转望吴羽伦，重又露出憨憨的神色：“我忘词了……” “嘁。”吴羽伦暗骂一声，反正已经被看穿，干脆大大方方说道，“每人进行三分钟的演讲，之后实名投票，领袖一旦选出，所有人必须服从他制定的规则，否则就离队。” “好的，我接受。”林溪行答应得异常痛快，转望其他三个成年人，“你们？” 谷语抬手道：“我就不参选了……” 之后很多人望向了吕晋。 “看我干嘛，我要参选。”吕晋没好气地说道，“别小看人好不好，我好歹是个大人。” 最后，林溪行望向艾东，用很轻的幅度微微摇头。 “喂！”吴羽伦突然喊道，“别打歪主意，至少有三个大人参选才有效，现在选举开始，林溪行、艾东和吕晋参选，谁先开始演讲？” “我先吧。”林溪行点头过后，用他沉稳的目光扫过了每个孩子，他的眼睛好像是镇静剂一样，让孩子们瞬间忘记了刚刚胜利的喜悦，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塌了下来。 几乎没怎么酝酿，林溪行便展开了他的演讲： “我的严格，并非源于性格或者癖好，这只是一种选择，现有局面下的最优选择，在适当的时候，我会给予大家自由的环境，但不是现在，我管理你们也绝非出于某种虚荣心，只因我是最能担负起这个责任的人。” 话罢，他轻轻拍了拍艾东的肩膀：“我知道你们喜欢他，我也承认他是一位慈父，但他比你们更清楚现在需要怎样的领袖，他的想像力、耐心和才华固然可贵，但此时此刻，我近十年管理数百人团队的经验，才是带我们走出困境最需要的能力。” “就这样，你来吧。”林溪行冲艾东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给了艾东很大的压力。 对林溪行来说，他虽然不喜欢被孩子们逼得搞这套，但这也恰恰是树立权威严肃纪律的最佳时机，如果他名正言顺的当选，即便是吴羽伦这种坏孩子都很难再兴风作浪。 他的眼神很明确。 他希望艾东做出很烂的演讲。 至于孩子们，难免也有些动摇，尤其是乖孩子。 江若沫已经低着头揪起了裙子，她起先也被吴羽伦说服，认为艾东更适合成为领袖，但现在，林溪行不可否定的成功像山一样压了下来，那是无法质疑的东西。 刘念也有些举棋不定，掀起妹妹的耳机偷偷说着什么。 至于谷语，完全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 董小磊有些烦躁，夏伴打着游戏。 吴羽伦只默默凝视着艾东—— 费了这么大劲，别给我掉链子啊，艾叔。 “那你会带我去找奚佑君么？”黄青澄突然抬手。 林溪行稳稳点头：“有可靠线索的话，我会帮助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嘁。”吴羽伦不屑骂道，“不愧是林总，骗白痴的票毫不犹豫。” “你骂我白痴？”黄青澄瞪着眼睛怒道，“你才几岁。” “你搞错了，我骂吕晋呢。”吴羽伦随手指向无辜的男人。 吕晋：“？？？” 黄青澄还是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反正我投给带我去找奚佑君的人，你们看着办吧。” 接下来，轮到艾东了。 他相信吴羽伦一定有他的用意，也相信自己能做好这件事。 但同时，他也难以否定林溪行说的话。 是做出理性判断的最优选择，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沉吟片刻才开口，眼睛没有看谁，怕给对方造成压力：“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让林溪行成为领袖，他比我出色太多了。” 吴羽伦暗暗咬牙，嘴里不断地嘟囔着： 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艾东缓缓抬起头，目光平淡地扫过每一个人，“理智，只是我们根据从前的经验，总结出的一套东西，而现在，是全新的环境，没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曾经的经验是否适用于现状，我不知道。” 艾东说着摇头道：“是的，我不知道，我对现状唯一的认知就是——我几乎一无所知。” 话罢，他微微仰起头：“正因如此，我才愿意接受任何的未知，那个像鬼一样的小男孩，我愿意接受他的存在，并以此为基点重新安排我们的生活，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是可笑还是胆小，但我就是这样想的。” 他说着，又垂下了头：“这不是一段好演讲，我没能声明自己的优势，也不想承诺黄青澄去找奚佑君，但这就是我想说的，我只想尽全力，把自己表露出来，完完全全的，让你们看到——我相信你们，胜过我自己。” 他终又再次仰起头：“孩子们，如果这是一段故事的话，你们有权决定它的走向，这是你们人生中头一次手握这个权利，选谁都可以。” 艾东将真诚且无知的目光，送给了每个孩子： “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 演讲结束。 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在孩子们的心头悄然升温。 是啊，这是我们的故事。 起初，手上的选票，只是一个让他们选择舒适的工具。 但现在，那张并不存在的选票，渐渐化为一种力量，一份责任，一个未来。 艾东的演讲的确差的要命，恐怕很难为自己拉到选票。 但就是这样的演讲，拨开了舒适的迷雾，掀开了真实的篇章。 自信起来吧孩子们，用自己的选择，开创自己的故事。 吴羽伦满脸无奈，却又心悦诚服。 没办法啊，这就是艾叔啊。 020 我们的故事 江若沫暗暗握拳，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决断。 即便是黄青澄也低着头，不好意思再提偶像了。 “投了，投了。”夏伴突然放下游戏机举手道，“都让开，我要投票了，押死！” 吕晋隔着老远骂道：“急什么，我还没讲呢，我也是个大人啊。” 夏伴好像没听见一样冲吴羽伦问道。“把名字写在纸条上吗？” “不用，都讲完后自己说出选择就好了。”吴羽伦指着吕晋道，“尊重一下路人竞选者。” “哦。”夏伴于是低下头继续打游戏。 吕晋哼了一声，盘腿坐好，脸上不自觉地冒出了难看的笑容：“竞选这种蠢事，我才懒得搞，我只是想借机说两句话罢了。” 他看着还沉浸在艾东故事中的孩子们，突然猛捶了下墙吼道：“大人说话呢！都给我认真听！” “嘤！”夏伴吓得掌机都掉在了地上。 确定所有人都被吓到后，吕晋才低下头揉着拳头道：“叔叔我，可不是什么成功人士，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你们将来都会混的都比我好，可现在，你们毕竟是小孩子，初中都没上过，懂个屁啊……都给我坐正了好好听。” 这样的威胁出奇地有效，孩子们都坐直了一些。 吕晋满意地哼笑一声，抬手搂住了身旁的艾东：“东哥是个好人，也很有趣，选朋友的话，我一定选他。” “再看看咱们林总。”他说着咧嘴望向林溪行：“他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傲慢自大，不择手段，一天到晚都想着怎么爬上去成为大人物，然后再威逼利诱，把手下的汁都榨干，好让自己爬得更高。总之就是毫无趣味的混蛋，穿着西装的机器，完全被某个目标俘虏了，一辈子都奔个不停，还强迫身边的人也像自己这样。” “但是，臭小子们。”吕晋嘴咧得更厉害了，目光扫过孩子们，脸上尽是嘲弄的笑，“我会投他，我会投林溪行，投给这个混蛋……因为啊，这个世界，成功者，不都是这样的混蛋么？” 他松开了拥着艾东的胳膊，仰靠在墙上，无力地叹息：“我们喜欢的，像艾东这样的人，注定是边缘啊。只有混蛋，才能毫无顾忌地把麻烦事都搞定；只有混蛋，才能毫无良知的利用别人；也只有混蛋，才能带我们活着走出困境。” “所以呐，你们这帮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都给我投这个混蛋吧，我们日子会不好过，但会成功。”吕晋谁也没看，只是呆望着天花板，“就是这样，这个狗屁世界的规律就是这样，我说完了。” 沉默之中，只能听到吴羽伦气得磨牙的声音。 吕晋，这个不负责任的废物，偏偏在这种时候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孩子们的内心在可见地动摇，艾东刚刚为他们建立的自信正在瓦解。 明明才刚刚开始相信自己，又被吕晋这样劈头盖脸拍没了。 “吴羽伦……我不知道了……”江若沫早已没了刚刚的坚决，声音中充满了茫然，“到到底该相信自己……还是相信谁……” “信我就对了，弱智。”吴羽伦骂道。 江若沫看着吴羽伦颤声道：“可，可你跟我们一样……也只有12岁啊……” “呃，怎么跟你这个笨蛋解释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知远突然握着拳头吼道：“我爸爸不是混蛋！” 他满眼酸红地瞪着吕晋：“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我好，为大家好，只是他没有艾叔叔那么会说话罢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骂他。” “没关系，知远。”林溪行抬起手，声音难得轻柔下来，“我承认，吕晋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是成立的，人一路走向高处，不太可能一尘不染。” “唔……”林知远低着头哽咽起来，“那也不能……这么说啊……” 旁边，刘念又再次拉起了妹妹的耳机偷偷商量着什么。 夏伴早已放下了掌机，托着腮，目光在林溪行和艾东之间来回转换，拍了拍旁边的董小磊，神色严峻，却又十分享受，“到决定我们自己故事走向的时候了，小老弟。” “滚一边去，我比你大。”董小磊扇开夏伴的手，也咬着牙难以抉择，“妈的，好烦，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可这里的饭很好吃啊。” “我有的时候真想揍你。” “现在可以投票了么？”黄青澄举手问道。 “嗯，直接说出来吧，辛苦谷老师计票。”吴羽伦说话的同时，打量着每个人的神色，表情越来越不好。 “我投林溪行。”黄青澄与其它孩子不同，没有丝毫疑虑，“我说了，投给带我去找奚佑君的人。” “随你吧。”吴羽伦确定这家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沟通的人了。 艾叔啊艾叔……我们感谢你的信任…… 但有的人，根本配不上这些的，他们就闭眼当弱智就好了。 “我也投林溪行。”谷语计票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票算了进去，“艾老师是个很好的人，我不忍心看他为了当好领袖而改变自己，而林总，早就是那样的人了。” “诶，这就对了绵老师。”吕晋笑着举手，“我也投林溪行。” “你没资格投票。”吴羽伦抬手道。 “无所谓了。”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 在这沉默之中，吴羽伦警惕地扫视众人。 很不好。 一共只有8个人投票，现在林溪行已经得到两票了，算上他蠢儿子是三票。 眼下的气氛，林溪行俨然成了牺牲自我担当重任的英雄，艾东几乎没机会了。 怎么办……怎么办…… 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这个固执的傻哔执掌大局么？ 快，吴羽伦，想出点什么，什么都行。 “嗯。”刘念略显粗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缓缓举起右手：“我们两个投给……” “等等！”吴羽伦突然吼了一声。 艾叔，如你所说，如果是故事的话。 每个人都理由为自己全力以赴。 无论对错与否！ 021 那就回击吧 吴羽伦再无顾忌，张大了嘴指向林溪行，“噢！我想起来了，柏恒生物，就是那个卖假疫苗害死人的公司。” 呼！！！ 所有人都惊叫出来。 他们惊恐地望向林溪行，那惊恐又很快化为愤怒。 林溪行却只是淡然抬手：“不是我们，那是蔚恒生物。” “哦？对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吴羽伦瞪大眼睛起身道，“反正你就是那种不择手段满嘴胡扯的大人喽？你这种大人，连带黄青澄去找偶像这种事都能答应，随便编一个蔚恒生物又算的了什么？” “无聊，继续投票。”林溪行摆手道。 “那这样。”吴羽伦抬手道，“听着，我看过那条新闻，现在还记得，连股票代码都记得，这总骗不了人了对么？” “你要说什么？” “现在，我们两个各自在纸上写下股票代码，柏恒生物的股票代码，如果一致，就证明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吴羽伦狞着脸笑道，“你敢么？” “你知道股票代码是几位数字么？”林溪行冷笑道。 “不知道，但我记得那条新闻上的数字，那个用假疫苗牟利的操蛋公司。”吴羽伦死瞪着林溪行，好像真的充满愤恨一样，“而你，就是那个公司的技术总监，你亲手做的这些事，亲手害死的那些小孩！这就是你所谓成功的代价，为了登上高处染上的血污！” “……” 即便是林溪行，面对如此的谩骂也难免动了心火，他面色铁青地冲谷语伸手：“给我纸。” “别。”艾东抬手阻止，“让我跟吴羽伦谈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林溪行推开艾东接过纸笔，快速写下一串数字，折好后夹在指尖，冷冷地看着吴羽伦，“这次原谅你，不要有下次。” “搞清楚啊林总！你才是该请求宽恕的那个。”吴羽伦接过传来的纸笔，提笔“唰唰唰”怒挥下一行数字，抓起纸翻手一亮，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林溪行，“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代码，柏恒生物——603453。” 林溪行听到这串数字，嘴巴慢慢张大，就连瞳孔也可见地放大了。 “吕晋！你不是无脑相信成功者么？”吴羽伦毫不迟疑，喷着吐沫吼道，“把那张纸拿起来！” “喊什么喊。”吕晋咽了口吐沫，侧身抓来了林溪行手上的字条。 林溪行依然处在惊愕之中，没有反抗。 吕晋打开字条，看着上面的数字问道：“你说的多少来着？” “603453。”吴羽伦看也不看说道。 “……”吕晋身体抖了一下，猛地转头瞪向林溪行，“你他娘的……装的人模人样……到头来还真是个滚蛋啊！” “等等……”谷语抓过了他手中的字条，一个一个念了出来，“603……453……” 字条传到了黄青澄手里，她捂着嘴道：“我……转投艾东吧……” 接着是董小磊，他只瞥了一眼就扔下字条拍地而起：“人渣！！还有脸在扯负责？责你妈！！” 夏伴捡起字条的时候，吴羽伦的字条也正好传到她手里，这让她可以好好比对。 “嗯……数字确实一样……”她有些为难地看着林溪行，“但大家听我讲哦……林叔叔如果真的做过这样的事，他完全可以写个假的数字对么？” “大姐！”董小磊一把抢过字条将其撕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帮人渣说话？” “别……别撕啊……” 激愤之中，林溪行看着吴羽伦，吴羽伦也看着他。 艾东则是看着他们两个。 在他眼里，一个人输给了自己的傲慢，另一个坚信着自己的偏见。 “安静一下。”林溪行沉吸了一口气，缓缓抬手，“既然如此，我退选，由艾东担任领袖。” 这并没有减少孩子们的愤怒。 “但我必须声明。”林溪行指着吴羽伦道，“他有炒股，所以知道我们公司，毕竟是板块明星。另外，我还是不够不择手段，应该随便填一个数字的。但没关系，我们将来会有方法找到当时的新闻报道，到时候大家就知道吴羽伦的成色了。眼下大家都不相信我，那就让艾东来吧，我也承认他。” “必须是艾东。”吕晋抱着头苦叹道，“你妈的……我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对了一次……怪不得当时自我介绍含含糊糊……你妈的……” 吴羽伦抓紧时机趁热打铁，朝着艾东重重点头：“艾叔，我知道，你在试图从善意的角度还原事实，你宁愿相信林溪行没那么坏，可既然事情都暴露出来了，他就已经没资格成为领袖了，只有你才能担负重任。” 艾东沉沉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问为什么。 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么？ 吴羽伦知道艾东看穿了他的伎俩，只暗暗咬牙：“你这个编故事的，给我听清楚了，信任你，就是我们选择的故事，别问我为什么，就这样。” 吴羽伦啊。 艾东心中叹着。 如果是故事的话。 你他妈搞事之前能不能给我好好铺垫一下？ 艾东缓缓起身。 他才意识到，自己用小半生逃避的东西，最终成倍地压了回来。 那就面对吧。 那就回击吧。 在这一刻，他从未锻炼过的领导力好像突然觉醒了。 他对人性的洞察，对世界的思考，对事件的策划，这些明明是用在写上的素质，此刻鬼使神差地与现实融会贯通。 他也早在不知不觉中看穿了眼前坐着的每个人。 是的，他完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依然相信林溪行，并且保持我们在意见上的平等。”艾东冲林溪行微微点头，“现在开始，我拥有一切事情的最终决策权，希望你能接受。” “当然，不然要领袖做什么。”林溪行淡淡地鼓掌，“你很好，真的很好，比下午的你要好。” 掌声中，江若沫偷偷凑到吴羽伦耳边：“哎呀，想不到，艾叔有模有样的啊。” “跟你说了，弱智，信我就对了嘛。”吴羽伦笑得很神气。 掌声平复后，艾东抬手道：“现在开始，小孩必须有大人陪同才能出去，尽量减少户外……” 咚咚咚。 艾东的声音戛然而止。 咚咚咚。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大门口。 “你妈的……”吕晋抓着墙颤声骂道，“你家……就他妈不能安个门铃么……” 022 错过的广播 与其他人瞬间大脑短路不同，艾东已经经受过两次惊悚考验了，此时异常沉稳，快速扫过每个孩子：“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对吧。” 江若沫颤颤点头：“对……对的……我点过名……” 林溪行摇着头起身道：“我说了，他饿了会自己来的。” 仿佛应了他的话一般，门外传来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男童声音：“有人么？我看到灯亮着……” 虽然听起来没有攻击性，但吴羽伦和江若沫还是引导着孩子们退到窗前，几个大人缓步走向门廊。 艾东与林溪行一道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镜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个头发有点卷的小男孩正站在门口，神情比里面的人都要惶恐。 “是他么？”林溪行看过之后轻声问道。 艾东摇了摇头，用更轻的声音问道：“刀？” 林溪行拍了拍腰带：“在。” 艾东沉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门突然打开，门口的矮个子男孩反倒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人：“对不起……我我……我敲错门了……” “咦？”客厅中的江若沫往前走了两步，“赵梦琪？” “啊，三班班长。”男孩惊喜地望向江若沫，“这是……你家？” “我们班艾茵的家。”江若沫小跑过来，兴奋地迈出门拉起男孩，转头冲艾东和林溪行道，“没事了没事了，是一班的班长。” 林溪行摸在腰间的手这才放下来，自嘲一笑：“都是这些演讲闹的，我怎么也不自信了。” 赵梦琪被所有人盯着，有些紧张，迈不开步子，还是艾东笑着推了推他：“行了，我们有副班长了。” 江若沫笑哈哈地介绍道：“这是艾茵的爸爸，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叔叔。” “艾叔叔好。”赵梦琪有些扭捏地打过招呼后，又望向了客厅中的人，惊喜道，“啊，谷老师也在。” “嗯，这里很安全。”谷语迎过来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看你这脸色，还没吃饭吧？” “嗯……” “那我抓紧时间下点面条，你将就着吃。” “谢谢谷老师。” 这会儿，孩子们也先后迎了过来，刘恋除外。 稳定下来后，大家再次围着客厅做了一圈，赵梦琪也按照格式展开自我介绍。 “赵梦琪，12岁，真识小学六年级，o型血……身体方面……”他揉着后脑勺傻笑道，“个子很矮算特殊体质吗？” 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江若沫代替谷语进行身份记录，写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我记得你们家住一号楼啊，我们都敲过门的，你当时不在家？” 赵梦琪刚刚缓过来的神色又瞬间紧张起来，甚至有些恐惧：“我在的……在的……” “那怎么不回应？” 他忽然捂住头，挣扎很久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干哑的声音：“有……怪物……” 刚刚和睦的气氛又瞬间冷肃起来。 “客厅……有怪物……”赵梦琪的头埋得越来越深，声音也越来越小，但他还是努力地描述着，“趴在天花板上……仰着头……啊……啊！” 即便只是回忆，他也崩溃地尖叫了起来。 旁边的艾东立刻抱住了他，轻轻拍打着后背。 赵梦琪死死抱住艾东，不知不觉哭了出来：“爸爸妈妈……都被怪物吃掉了……” 这话激起了林溪行的紧张。 “你亲眼看到的？”他问道。 “啊啊啊啊……”赵梦琪再次陷入崩溃。 艾东皱眉看着林溪行。 林溪行无奈摇头。 艾东轻轻揉着赵梦琪的后背，缓慢而又柔和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爸爸妈妈只是暂时失踪了，艾茵也是，江若沫的父母也是，那个怪物没有吃掉他们。” 赵梦琪缓缓抬起头，依然在抽泣，但眼神中迸发了一丝希望：“你怎么知道的……” 艾东尽量放松着说道：“如果是怪物吃掉的，会留下血迹的，你家有么？” 赵梦琪努力想了想：“没……没看到。” “你也没看到它吃人对吧？” “没有……” “所以，没人受到伤害，那个怪物只是碰巧出现的。”艾东柔声道。 “是这样么……”赵梦琪迷茫地转望其他人。 孩子们纷纷点头，江若沫点的最起劲：“别怕，梦琪，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失踪了，什么痕迹都没有，一定还活着。” 赵梦琪的神色终于舒缓了一些，但还是紧抱着艾东：“失踪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下午的时候，有车从路上开过去，还在放广播，说让幸存者去密源水库集合……” “嗯？”林溪行瞬间神色一亮，“你确定没听错？” “嗯……”赵梦琪被林溪行吓得又有些紧张，“你们没听到么？” “我们当时在其它楼。”林溪行抓着赵梦琪追问道，“广播还说什么了？” 赵梦琪被抓得有些害怕，求助地望向艾东，待艾东点头后才说道：“大概就是……幸存者要团结，尽快自给自足什么的……” “很好，很好。”林溪行兴奋地挥起了拳头，“密源水库这个地方也选得好，不仅水源充足，还有现成的耕地和大棚。” 他放下赵梦琪，激动地抓着艾东的肩膀：“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明早就出发。” “我反对！”吴羽伦猛地起身，“没记错的话，密源县不仅有水库，还有监狱。” “什么？”林溪行难以理解地望向吴羽伦。 “要问‘什么’的是我吧？”吴羽伦瞪着林溪行道，“随便一个罪犯，就够干掉我们所有人的了。” “我是说，密源没有监狱的。”林溪行摇着头，“从没听说过。” 吴羽伦咬牙道：“又要考验我的记忆力么，林总？” “都坐下。”艾东搂着吓得发颤的赵梦琪，盯着吴羽伦道，“坐下。” 二人闻言，不得不暂时压下自己的激动。 “你的记忆力我是很懂的，吴羽伦。”艾东看着吴羽伦点头道，“实话实话，那里真的有监狱么。” “艾叔……” “实话实说。” “嘁。”吴羽伦侧过头咬牙道，“我……依稀记得有……这种屁毛的事，谁会100%记得。” 023 你看我干嘛 林溪行笑着摇头：“选你当领袖是对的，艾东。” 艾东拍了拍怀中的赵梦琪道：“梦琪，对不起，还需要你再克服一下，我们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才好做接下来的选择。” 赵梦琪抬头看着艾东。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这张大叔脸，就是有他的力量。 “嗯……你问吧……艾叔叔。”赵梦琪坚强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问，是你说，把一天的经历都说出来。” 赵梦琪努力地想了想，此时已不似先前那么害怕了：“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起床，打开卧室门，就看见了那东西。” “具体的样子，颜色呢？”艾东有些不忍地说道，“抱歉，我真的需要了解细节。” “没关系……”赵梦琪按着额头，逐渐聚精会神，“它大概……和人差不多大，身体构造也差不多，但他的肉……好像是直接露在外面的，至于头……头……大脑也是裸露的，没有眼睛耳朵，全是脑子……” 他说着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什么叫全是脑子？”吕晋挠着头使劲想了想说道，“好几份儿脑花儿扣在一起？” 赵梦琪在艾东怀里颤颤点着头，接着说道：“他趴在天花板上，像是……蜘蛛吧，身体是……死尸的颜色，不对……好像又是猩红色……我记不清了，总之能看到很多发紫的血管，我开门的时候，它就趴在上面，仰着头盯着餐桌，舌头滴在了餐桌上……” “等等……”吕晋皱眉道，“你这算什么描述？餐桌离天花板得有两米呢吧？怎么滴？” 赵梦琪惶恐地看着吕晋：“可他……就是舌头滴在餐桌上啊……” 艾东问道：“是不是他的舌头很长，细长的？” 赵梦琪磕磕巴巴地点头：“对不起……那个东西实在……太难描述了，我可能说不清。” “没关系，继续说吧。” “他只是看着餐桌，没有看我，我吓坏了，立刻就关上门，捂着嘴不敢叫出声……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吧，我听到了玻璃碎的声音……吓得我把窗帘也拉上了，之后一直到下午，我才听到外面的广播……再接着，就是晚上了，我不敢开灯……最后，实在饿得不行了，我偷偷开了个门缝，也不管它在不在就冲了出来，最后顺着光亮，找到这里。” “就是说，他砸碎玻璃出去了？”艾东问道。 “我不知道，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也不敢回头。” “你觉得他可能在其它房间里么？” “我不知道。”赵梦琪死死摇着头。 长久的沉默中，软绵绵的声音传来。 谷语站在厨房门口尴尬地看着众人：“要不……先让梦琪吃饭吧……” “嗯，辛苦了梦琪，你很勇敢。”艾东轻轻拍了拍赵梦琪，“去找谷老师吧，再趴在我身上，江若沫要笑话你了。” 赵梦琪赶紧撒手，紧张地望向江若沫。 江若沫笑呵呵地摇头道：“不丢人哦~” “哎呀……”赵梦琪红着脸起身，咽了口吐沫，看着艾东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你艾叔叔，这样都说出来，我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 “不用谢我，勇气是你自己的。” 待厨房传来大口吃面的声音后，艾东的神情才重又严肃起来。 “我们谈谈。”林溪行指向身后的卧室。 吴羽伦哼笑一声：“就在这里谈好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林溪行此时难免有些想揍人的冲动，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不认为自己是个孩子，可其他孩子会被吓到的。” “有么？”吴羽伦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江若沫。 “还……还好吧，林叔叔。”江若沫躲避着林溪行的目光道，“我们，也想知道事情会怎么样。” “就是就是。”夏伴低头玩着掌机嘟囔道，“再说你们密谈也没用，反正我右边这个傻子去会偷听。。” “玩你的游戏。”董小磊骂过之后，盯着林溪行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你，你是人渣，人渣不配提意见，如果我是领袖，现在已经……” “喂喂喂！”夏伴忽然放下游戏捂住了董小磊的嘴，傻笑着看着林溪行，“这弟弟是个傻子，别计较哈。” “#%#%！” 旁边一直摆弄着无信号手机的黄青澄忽然起身：“你们聊吧，我去睡觉了，有奚佑君的消息记得通知我就好了。” 她说着朝大门口走去。 “外面很危险，就在这里睡。”艾东指向主卧，“睡我身后这间，别去最里面那间。” 黄青澄摇了摇头走向主卧：“好吧，我这么听话，记得带我去找奚佑君。” “呵呵，都什么时候了，还奚佑君呢？”吕晋笑骂道，“要不这样，哥哥带你去找奚佑君，你跟哥哥睡成不？” “吕晋！”艾东喝道。 “开玩笑开玩笑。”吕晋连连摆手，“放松点么。” 这会儿黄青澄已经站在了吕晋身旁，低着头，表情就像是看臭虫一样：“放心，就算世界上就剩一个男人，就算跟蟑螂睡，跟蚯蚓睡，跟河马睡，我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话罢，她走进卧室咣地砸上了门。 吕晋呆坐在原地，有点失落，又有点委屈。 “河马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吕晋抬头望向了江若沫，“我长的……其实还行吧？迫不得已，为了人类的延续将就一下，不过分吧？” “你……你看我干嘛……”江若沫哆嗦了一下。 “吕晋。”林溪行站起身看着他，“这是第二次了，商量正事的时候，能不能闭嘴？” “你妈的。”吕晋猛地起身怒视着林溪行，“老子之前可是给足你面子了，现在揍你一顿没人会阻止吧？” 对面的董小磊也愤而起身：“有人会加入。” 夏伴瞬间送上扫堂腿：“你个弟弟，给我老实点。” “哎哎哎。”董小磊被绊了个屁墩儿，然后像小鸡子一样被夏伴按住。 此时艾东也起身，站在二人中间。 “你们两个是成年人，我不指望你们听话。”他指向门口，“要打架的话出去，要商量的话坐下。” 吕晋被艾东训斥，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只咧嘴笑道，“这就对了，领袖就该这样。” 话罢他转身走向厨房：“爱谁谁吧，我跟谷老师谈心去了。” 024 有一点开心 林溪行也不再多说，重又坐在地上。 艾东转望孩子们：“想旁听的可以听，不想的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尽量别打扰我们。” 没有一个孩子动弹，至于刘恋，她好像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好的，下面是我的判断。”艾东盘腿坐稳，微低下头，双手十指不断地纠缠着，“一些来历不明的怪物出现了，如果这里有，那外面一定也有，整个城市都有，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现阶段的首要目标是保证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其次才是与更多人汇合，因此我的计划是尽快在健身中心建立封闭据点，以下方的车库防空洞为最终壁垒，并运送足够的物资进去。” 话罢他转望林溪行：“现在你可以说服我改变想法了。” 林溪行想也不想立即开口。 “一、所谓怪物并不存在，否则赵梦琪早就死掉了，我们也不太可能安全的活到现在，一切怪物只是人在极端条件下的幻觉，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有未知生物，他们也不致命。” “二、留在这里是愚蠢的，只会浪费时间坐吃山空，要立即加入密源水库的大队。” “三、即便有致命的怪物，我们也该与更多的人一起建立更坚固的堡垒，而不是守在一个千疮百孔的健身房。” 未等艾东发话，吴羽伦抢着抬手：“我来反驳。” “一、艾东、谷语、赵梦琪，三个人用他们的双眼证明的事情，你凭什么推翻？” “二、留在这里的确很保守，但这种时候，你凭什么激进？” “三、我们只有11个人，仅仅一天就打成这样了，你凭什么认为更多的人在一起会合作，而不是互砍？这还没算密源监狱的犯人。” 林溪行摇着头望向吴羽伦：“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反驳，我们有私怨么？” “我只是在表达意见。”吴羽伦侧过头道，“确实也有情绪在里面，但更多的是意见。” 艾东无奈地抬起双手：“好了，我都了解了，其它人还有意见么？” 沉默之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念忽然举起右手：“我可以发表意见么？” “请。”艾东点头。 “谢谢，谢谢我能发表意见。”刘念木木摇了摇头，“我和我妹，长这么大……其实都没怎么发表过意见，没人在乎我们，我们也没得选……要上学就上学，要辍学就辍学，要干活就干活……也没人关注我们的感受，谢谢你们……原来我们可以自己选择人生，选择谁来当我们的领袖。不止是大人，也谢谢弟弟妹妹，我们在这里至少算个人……” “快别这么说。”江若沫拉了拉刘念的袖子，“大家都一样的。” “不，不一样，你们是……更优越的人。”刘念轻轻甩了下袖子，“我不讨厌你们……只是偶尔会有点嫉妒。说实话，现在的情况……我其实……有一点点开心，至少我们跟大家一样了……” 他说着埋下了头：“对不起，这个想法有点龌龊……但既然艾叔叔都能那么说，我也愿意暴露出龌龊的自己，对不起大家，我现在……很开心。” 刘念的话让孩子们有些惊讶，甚至汗颜。 “嗯，你不是一个人。”夏伴隔着刘恋冲他眨眼到，“我超超超开心的，世界上还有比熬夜打游戏喝可乐更爽的事吗！” 一直闭目的刘恋忽然睁眼，摘下耳机转望夏伴：“你很开心？你不想爸妈？” “呃……肯定也想……”夏伴紧张地挠起脸，“我在帮你们缓解尴尬呢……别这么残忍好不好……” “我们不需要你同情。”刘恋重又戴上耳机，靠在沙发上，“哥，大人在讨论事情，别说这种废话。” “哦……”刘念挠了挠头皮说道，“说这些的意思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这里的大人那么善良，比如我，就会很龌龊的开心，那外面的人呢，会不会有些人……更开心？我天天在菜场，什么人都见到过，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那些连一颗菜都要偷的人，那些明明明码标价都要耍流氓压价的人，还有那些无所事事的混混，他们天天都会来讨钱，你不给，他就赖着不走让你没生意，还有些更恶劣的人会对……我妈动手动脚的，我爸都不敢管……” 他说着，渐渐抬起头，直视林溪行：“林叔叔，你见过那些人么？不用回答我，我猜你见过最坏的人就是吕晋那样了吧？我只想说，我怕他们，我宁可在这里躲着。” 客厅里一片沉默。 如刘念所说，其他人，都是在优质资源小区上学的孩子，从小就拥有了最文明最健康的人生。 而这对兄妹，是在阴沟中挣扎过的。 真识路一号，也许只是一个善良的幻想乡。 外面的真实，他们担得起么？ “你叫刘念对吧？我尊重你，像艾东一样回答你的问题。”林溪行深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说道，“我不否认有很多坏人，他们会为非作歹，毕竟，原有的规则面临崩塌，无人执法。所以呢，我们就该躲起来互相取暖，直到寿终正寝——这就是你的选择？” 刘念侧过头，默不出声。 林溪行继续说着，这次他冲所有孩子说：“世界也许会变得很乱，所以呢？我们要躲起来，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不。”林溪行重重抬手，拍在地上。 “如果世界混乱，就创造秩序；如果恶棍横行，就消灭他们；如果觉得一切都很烂，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它变好。”林溪行咬牙看着孩子们，“你们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什么人手一挥就做到的么？不是的，是很多人，很多人，一起，一点一点，一天一天，才创造出的成果，你们，包括我，都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现在，这个成果已经不复存在，你们真的要躲起来，等着其他人做好了再送到嘴边么？林溪行不觉望向了艾东，“不管敌人是怪物还是人，我们藏起来，只会越来越弱小，走出去，方能生存。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寄希望于晚点被猎手发现。” “最后，孩子们，你们要知道，我和艾东从根源上是不同的。”林溪行抬手道，“艾东放弃了这个世界，藏进了自己的故事中；而我，要去征服它。如果这是故事的话，现在，你们的选择，走出去或是留下来，将决定你们的结局。” 林溪行学的很快，这已经是个艾东式的发言了。 025 怕是要被揍 简短的沉默后，艾东缓缓点头：“林溪行一定程度说服了我。我们先用三天时间做好据点保证安全，然后由我和林溪行先行前往密源水库，确认安全后，我们再集体转移。” “一定要这么浪费时间么？”林溪行问道。 “溪行，现在真的不该激进。”艾东想继续说什么，但当着孩子的面，终是没说出口。 没有执法者的世界，男人拳头硬还好说，可女人和孩子……是很难保护自己的。 密源监狱是否存在仍是未知，武断的全体转移是在用巨大的赌注，去博取一个未知的结果。 见艾东欲言又止，吴羽伦重重地哼了一声：“艾叔，他都那么说你了，你还认为他那么无私么？林溪行只是想早点加入大群体罢了，这样才是元老，才好掌权的。” “我不否认。”林溪行丝毫不动怒，反而点头，“你也是，艾东，要把未来攥在自己手里。” 艾东摇着头道：“现在提权力还太早了，我们三天后去侦查可以么？” 话罢，他拍了拍林溪行：“眼下不是考虑私心的时候。” “私心……”林溪行摇头一叹，扫视着孩子们说道，“我本不想说的，我知道你们都很喜欢艾东，但你们要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他也是有私心的。” 林溪行说着指向最里面房间紧闭的门：“他不想走，绝非只为了安全，她相信她的女儿还在里面，他希望永远守在这里，永远。”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因此，他不允许其他人进女儿的房间。”林溪行看着艾东沉沉点头，“艾东，你也在用私心绑架我们所有人，对么？” 在孩子们的注视中，艾东缓缓点头。 “我的确有这个猜想，也有这个私心，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决策。” “孩子们。”林溪行转望其他人，“艾东是位好父亲，但请搞清楚，他不是你们的父亲，他只是艾茵的父亲。还请你们早些挣脱对父母的依赖，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够了！”吴羽伦愤而起身，“你刚刚说过接受结果，扭头就开始搞分裂？” 让吴羽伦更加汗颜的是，林溪行进步的太快了，他已经吸收了艾东话术的精髓。 “是的，我在搞分裂，我出尔反尔，毕竟这个抉择太重要了，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林溪行起身拍了拍裤子，“明早九点，小区北门，我会等10分钟，带上想走的人，谁都可以，包括你，吴羽伦。” 话罢，他拍了拍艾东的肩膀，一个人朝外走去。 “爸。”林知远慌张起身追了上去。 林溪行暂且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知远……”他似乎不敢让房间内的人看到他的表情，刚刚的坚毅不知不觉地开始松动，“其实这一次，爸爸也不知道，爸爸是不是对的，你……自己选吧，留下也可以，跟爸爸走也可以，你……自己选吧……” 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艾东此前的演讲已经影响了他。 吴羽伦错了，他根本不是有意模仿艾东。 而是无意间，已被艾东感染了。 林知远停在了中间，人群和父亲之间。 没怎么犹豫，他冲向了父亲，紧紧地抱住了父亲的腿哭了起来：“我当然是相信爸爸了，爸爸是好人……最厉害的人，不可能做那些事……” “好的，好孩子。”林溪行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轻轻地将他拥起，打开房门，最后说道，“明早九点，北门。” 话罢，他拥着儿子走出了房门，并将门轻轻关上。 林溪行突然离去，孩子们难免叽叽喳喳。 “才刚聚在一起，就开始搞分裂……” “明明说好了服从管理的。” “呵，卖假疫苗的滚还不好？” 嘈杂之中，艾东摇着头起身，“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可能控制他，你们明早谁想走就跟我说，我送你们去上车。” 孩子们纷纷摇头。 “那就休息吧，男孩们发扬一下风格，把床和沙发让给女孩。”艾东简单安排过后，冲吴羽伦勾了勾手。 吴羽伦脸色并不怎么好。 先斩后奏，搞这么多事，怕是要被揍了。 …… 吴羽伦进了书房，有些惶恐地靠门站着。 艾东正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漆黑的窗外。 他们之间其实无需多言，但吴羽伦还是咬着牙开口。 “你当领袖，我当坏人，你负责伟光正，我负责营营苟且，这就是我的判断。”他说话的同时偷瞥着艾东，“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是对的，让林溪行当领袖，绝对是一条不归路。” 艾东依然看着窗外：“去密源就更危险，留下来就更安全么？我们都对外面一无所知，这只是两种选择罢了。” 吴羽伦靠在门上叹了口气，缓缓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能不能别说这么麻烦的话了，我12岁的大脑已经透支了。” 艾东看着无力的吴羽伦，才想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抹黑林溪行也是对的？” 吴羽伦疲惫地看着艾东，勉强撑起身体：“我已经澄清过了，不够的话我就去低头认错，被所有人骂也无所谓，但密源监狱的事情我真的有印象，只是不敢肯定。” “好了，我没力气骂你，这种事交给江若沫吧。 “别……她唠叨死了，还是你骂吧。” “还有。”艾东抬手道，“突然选举这种事，你应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呵呵，你这种人，和你商量你怎么可能答应？”吴羽伦哼笑道，“你不是编故事的么？林冲火并王伦之前还要和晁盖商量的？诸葛**刘备称帝之前还要商量的？” 艾东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想揍你，但又被你夸的挺爽。” 吴羽伦起身哼了一声，抹着鼻子道：“明白了么，这就是悟性的差距，同样的故事，我就可以灵活运用，你就只知道看个爽。” “我改主意了，还是得揍。” “你舍得？”吴羽伦挑了挑眉转过身，突然又来了精神，“我会哭的哦，艾老师。” “啊……”艾东捂着头骂道，“你怎么活到12岁的？你爸没揍过你？” 他算明白了，之前的疲态都是装的，这12岁的脑子里都是坏汁！ “我爸可是个超级好脾气，尽挨我妈揍了。”吴羽伦本来贱兮兮的表情忽然沉淀下来，走到窗前，“连孩子不上学都能答应……那家伙，才是个真正的老好人。” 026 怎么又是我 艾东也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是少见的深夜晴空。 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多星星了。 “会找到的，都会找到的。”艾东轻抚着吴羽伦的肩膀。 “我没在想这个……”吴羽伦转过头，脸上不知何时又荡满了贱笑，“你刚刚说，你相信艾茵还在房间里？” “嗯，这也只是一个猜想。”艾东比划道，“这么多人同时消失，在经典物理上已经无法解释了，即便是科幻猜想，我也无法想像有一种力量，能精准地将几十亿人类同时扔到什么地方，因此我更偏向于……他们并没有走，只是无法被观测到了。” “很有趣……”吴羽伦托腮道，“像是……幽灵？嗯，突然觉得网文没那么弱智了。” “像是幽灵。”艾东怅然一笑，看着四周自言自语起来，“茵茵你在么，你在看着爸爸么？好了，别哭了，留着点眼泪，等我抱你的时候再用。” “呃……”吴羽伦看着艾东的贱样，忍不住讥笑，“艾叔你这个女儿奴程度，已经入魔了。” “少废话，没养过女儿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感受。”艾东揪着吴羽伦衣服的后脖领子坏笑道，“女儿太可爱，我不舍得打，臭小子的话……偶尔还是可以拿来发泄一下的。” “别别别……我错了……睡觉睡觉。”吴羽伦赶紧挣脱，跑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止步，“对了，我立了这么大功，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一个小私心。” “你并没有立功，但我想听你的小私心。”艾东笑道。 “嘁……”吴羽伦回头看着艾东：“如果真走到要吃狗肉的那一天，别吃王子。” 艾东眯着眼道：“这么深的感情？” “才不是，一只狗而已。”吴羽伦摇了摇头，“我就是受不了江若沫，她该哭了，烦人死了。” 艾东笑得更来劲了：“是若沫求你来说的？” “嗯。”吴羽伦说的时候嘴角一抖。 哈哈，这小子撒谎的时候嘴会抖。 “我知道了，让她放心吧。” 吴羽伦走后，艾东才叹了口气。 辗转一日的疲惫袭来，让他站都站不太稳。 虽然屋子里挤满了人，他的心却忽然空了。 之前与空气的对话并非表演。 也许，艾茵真的就在那里，像幽灵一样。 他一个人走进了艾茵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卧室中的一切，如昨晚一样。 只是少了那个偷玩游戏的小女孩。 他轻轻坐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象着熟睡的女儿。 她的鼾声很细…… 她的小嘴是撅着的…… “好吃……”她说梦话了……。 她出汗了，给她擦擦…… …… 几分钟后，艾东不舍地起身，看着“熟睡的艾茵”。 艾东有私心，当然有私心，无限大的私心。 如果一切就这么继续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周，一个月，一年，十年，一个世纪。 后人会渐渐忘记曾经的故事，曾经的人。 后人会拥抱新的生活，新的生命。 不。 不能忘掉，全世界都忘掉，他也不能忘掉。 拥抱新生活……什么狗屁新生活。 他要活在过去，直到一切谜题解开。 在艾茵醒来之前。 他绝不成为后人。 “给我点时间……茵茵……没办法，那些臭小子我总要照顾一下……”艾东抹着眼角走到门前，“睡吧……茵茵……睡久一些……爸爸会来叫醒你的。” 出了门，艾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好在孩子们都睡了，没人注意到这里有个没出息的男人。 不巧的是，谷语刚好正在这里打地铺。 “艾老师……” 艾东抬手挥了挥，让她走。 “嗯……”谷语看着艾东的样子，心下不忍，自己的眼睛也跟着泛酸，“我知道的……很累吧，明明……最挂念自己的女儿……却要先照顾别人……明明是个这么……这么细腻的人，却要装得很坚强……所以我不想你当领袖的艾老师。” 艾东抽泣得更加厉害了。 谷语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到了艾东身侧，轻轻将他的头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没关系的，艾老师，谁都需要肩膀。”谷语像艾东安慰赵梦琪一样，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有你这样的爸爸，茵茵很幸福，她没什么可遗憾的，只要等着你来接她就好了。” 吕晋刚好上完卫生间出来，看到二人的样子后，连忙转身走向客厅，少见的没有贫嘴。 然后他就撞见了正靠在墙上背单词的江若沫。 “喂……”吕晋低头瞪着江若沫，情绪很可怕。 “噫……”江若沫有点害怕，“怎么……又是我……” “你仔细看看叔叔的脸。”吕晋狞目指着自己道，“不如艾东么？我可比他小十岁呢。” “……”江若沫要被吓哭了，“这个……叔叔你，也很帅的……” “真的么？是你的话，会选叔叔这样的还是艾东那样的？” “呜呜呜……”江若沫紧张地低下头，“我在背单词呢……” “背什么啊，你这辈子也见不到老外了。”吕晋蹲下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温柔一些，然而实际上却更加狰狞，像是用过的厕纸，他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若沫小妹妹~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你看，叔叔多温柔，你会喜欢叔叔么？~” 江若沫捂着脸转身就跑：“还是更喜欢河马一些……” 吕晋挠着头起身骂道：“什么嘛……温柔也不行……” 此时，一只厚重的手拍了过来。 转过头，才发现是艾东，眼睛周围还有些红肿，不过情绪已经缓过来了。 “温柔是由内而外的，你这个叫伪装。”艾东沉沉点头道。 “……”吕晋咽了口吐沫，“刚刚……你跟谷老师……” “她只是在安慰我。”艾东指向大门口，“我们睡这里，别睡得太死。” “看门？”吕晋扫了眼熟睡的孩子们，“没办法了……那混蛋逃跑了，只有我们两个大男人了。” 他说着跟着艾东走到门口，靠着墙坐下来，沉默了5分钟。 “睡得着么？”吕晋问道。 艾东摇头。 “那能不能……聊天……” “《只狼》我通关了。”艾东闭着眼睛笑道，“你，菜。” “干，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说这些。”吕晋往前探了探身子，“这个……艾老师，教教我怎么受女生欢迎呗。” “你问错人了，我只交过一个女朋友，就是我老婆。” “那也……比我强吧，至少命中率高。”吕晋认真地点了点头，“教教我吧……” “哎……”艾东揉着脖子坐直身体，“虽然社交经验有限，但是很奇怪，就我这个人，还是很受异性信任的。” “请指教，艾老师。” “今天，我只传授一点。”艾东列出食指，“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吕晋瞪着眼睛问道。 艾东指着自己：“要帅。” “你妈的……”吕晋靠回墙上，又僵了几分钟才说道，“这个……别看我这样，我也算是你的死忠了吧？” “刚才谁号召投票给林溪行来着？” “得了得了……从现在开始是你的死忠。”吕晋说着认真起来，“我肯定会支持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怎么都来这个。”艾东无奈摇头，“我又不是镁国总统。” “你先答应我。” “别矫情，直接说。” “嗯……我知道，你内心，找女儿一定是最重要的事，你这种家伙，搞不好真的能找到。”吕晋红着脸低下头，“我在想，如果真的能找回那些失踪者的话，过程一定很麻烦，而且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找到，对吧？” “我不知道。” “就假设是那样吧，假设找一个人回来的成本很高，需要排队……”吕晋不太自信地抬头望向艾东，“看在我一开始就是你死忠的份上……能不能优先帮我找个人……我肯定会先帮你找到女儿的，让我优先就好了。” “女朋友？” “谁需要那玩意儿。”吕晋把头埋了下去，“一个……臭老太婆而已。” 看着吕晋的神色，艾东没再开玩笑。 吕晋攥着拳头说道：“我知道，如果找人很麻烦的话，这种上了岁数随时会咽气的老太婆……肯定会被放弃……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别跟我提什么公正，我无条件挺你……就这一个要求。” “我知道了，好的。”艾东点头道，“我讨厌这种交易……但你都说了，没办法，好的。” “嘿嘿，不愧是人见人爱艾老师。”吕晋这才放松下来，侧了个身靠在墙角，“你先盯着点啊，后半夜我来。” 随着吕晋睡去，艾东的家也彻底安静下来。 这帮孩子们，就连睡觉都不老实。 刘念明明是哥哥，睡觉的时候却依着刘恋。 夏伴抱着掌机，拿董小磊的肚皮当枕头。 江若沫和吴羽伦躺在沙发两端，睡梦中还在皱着眉头互踹。 他们用此起彼伏的鼾声，演奏着艾东从未听过的奏鸣曲。 在这安逸的乐曲中，艾东仰头靠在墙上，缓缓闭目。 “带这么多熊孩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在梦中笑着嘟囔道。 027 我是读书人 吕晋睡得比孩子们都死，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后半夜我来”。 艾东其实也早早就睡了，所幸直到天大亮，再也没出现闹心的咚咚声。 谷语依然是默默付出的那个，在其他人醒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早餐，为此她付出了眼袋发肿的代价。 吴羽伦是最后醒的，但他却最先发现了其他人没注意到的事。 太阳黑子消失了。 这大概是个好兆头吧，至少不用担心冰天雪地了。 早餐的时候，艾东、吴羽伦和吕晋聚在了书房，倒不是他们非要单独商议什么，只是客厅的空间实在有限。 “据点”计划虽然并不复杂，但真做起来仍需注意很多细节。 毕竟，他们要储藏足够支撑一年的物资。 其中包括至少35吨纯净水，4吨各类长保质期的食物，人体必备的营养片，足够的日用品、医药以及封装垃圾和排泄物的容器。 当这些基础物资到位后，再考虑书籍、玩具等文娱产品。 这些物资一半将存放在健身中心二层，另一半直接运往下方的车库，只需要关上人防门，那里即可成为密不透风的防空洞。 当突发情况发生时，他们也可以选择穿过地下车库，从其它出口撤离。 理论上来说地库更加安全，但考虑到电力供应随时有可能中断，届时那里将成为一个完全漆黑，没有换气系统的地窖。 这个最后的的堡垒，也可能是最黑的墓地。 但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物资的收集和运输计划用一天半的时间完成，之后外出搜寻发电设备和燃料，确保半年以上的能源供给。 在这个过程中，顺便收集附近的建筑材料，为健身中心加设防护网。 整个计划用时不超过四天，届时如果情况稳定，再考虑外出侦查，甚至可以试着与林溪行取得联系，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与更多人汇合。 商谈完毕，吕晋仰头喝光了大米粥，把碗砸在桌上擦了擦嘴：“说好了，情况允许的话，把电脑和游戏机也搬过来，就算丧尸来了，老子也打一年游戏再挂。”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吴羽伦正趴在桌上发呆，艾东早已放下碗微低着头沉思。 “你们俩想什么呢？”吕晋看着二人问道，“计划很完美了，干起来啊。” “武器。” “武器。”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不是有了么，刀子斧头撬棍什么的？”吕晋不解道。 “不够。”艾东面无表情，“我们需要枪。” 吕晋浑身一个哆嗦。 “我们能想到，其他人一定也想到了。”吴羽伦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绝地求生】玩过吧？【大逃杀】看过吧？手快有，手慢无。” “这……”吕晋有些惶恐地望向窗外，“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也不用见面就干吧？人类之间还是会大体友好的。” “所以就放心地把枪交给别人喽？”吴羽伦嗤笑道，“我们用撬棍干怪物好了。” “那当然也不行……”吕晋抓了几下头，呼吸逐渐粗重，“不行……枪还是掌握在我们这种好人手里吧，据点建设完了我们就去找。” 艾东和吴羽伦没有回话。 吕晋也逐渐反应过来：“那会儿……是不是就晚了？要不我们先去？至少附近的公安局……” 艾东揉着额头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成年男人，怎么想都不该分开，林溪行在就好了。” 吕晋闻言咧嘴笑道：“给那孙子一把枪，他还不飞了？” “不会的，他有底线。”艾东提笔在纸上随意勾画起来，“先去找枪的话，很大概率可以找到，代价是分成两队，危险系数增加，可只要熬过这几个小时，今后的安全系数将大大上升。等据点完成再去的话，大队人马会安全很多，但可能也很难找到枪支了。” 吕晋双手一背，靠在椅背上哼笑道：“不就是在赌么，赌咱们去找枪的这几个小时不会出事。” “嗯。”艾东转望吴羽伦，“你的意见？” “别什么都问我的意见，我运气很差的，脑子也要转不动了。”吴羽伦下巴抵着桌子，“负点责吧，领袖。” 艾东沉吸一口气，拿起碗起身。 “赌。” …… 小区南门，一台城市小货车旁边，艾东向吕晋和谷语做着交代。 “谷老师拿好对讲机，带着孩子们在超市里搜集物资，统一用推车送到出口，装进车厢。” “嗯，物资表格已经做好了。”谷语拍了拍手中的本子，揉着黑眼圈强打精神。 “辛苦了，明天换人做饭。”艾东转望吕晋，“你全程拿好武器不要跟孩子们分开，等物资装满了，就开车带所有人回到健身中心，完成运输后原路返回，从头到尾要确保所有人在一起，慢一点可以，千万不要分成两队，不要让孩子们乱跑。” “可我没用过这玩意儿啊……”吕晋攥着一柄跟他胳膊差不多长的大砍刀，苦兮兮地看着艾东，“而且东哥，别看我这样，我是个读书人……” “就撑这一会儿，我尽量中午前带一些枪回来，实在遇到无法克服的危险，就让孩子们躲进车厢，开车逃跑，我们去密源水库汇合。”艾东活动着手指，“还有，别在我面前哔哔，我才是读书人……” 正说着，吴羽伦蹬着滑板车凑了过来：“确定不带我？” “外面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这里局面更复杂一些。”艾东依次望向三人，“我不在的时候，指挥权移交给吴羽伦，任何特殊情况由他判断。” 吴羽伦微微低头，摆弄着滑板车托：“谷老师更好一些。” “不不不，羽伦比我冷静多了。”谷语笑着揉了揉吴羽伦的脑袋，“谁让你把林总气跑的，你可得负责。” “你们两个瞎推辞什么……”吕晋嘟囔道，“其实我脑子也不赖的。” 谷语非常明确地摇头道：“你想多了，你大概是小学五年级水平。” 吕晋丧着脸骂道：“你怎么就对我这么苛刻！” “这还没算思想品德呢。”谷语哼了一声。 “那你是没见过我认真起来。”吕晋摇了摇头，抄起砍刀硬是扛上了肩头，抬头看着天色，“既然领袖这么决定，诸葛亮也只能当成吕布先来用了。” 谷语再次明确否定：“恕我直言，您连潘凤都算不上。” “你就跟我杠上了是吧？”吕晋刚要骂，又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女孩都喜欢跟喜欢的男生斗嘴。” 谷语的表情更加明确：“不不不，对你只是单纯的讨厌，忍不住。” 艾东在旁笑道：“保护好大家，可别给我掉链子啊，吕晋。” “去吧，主公。”吕晋帅帅地挥了个手，“奉先在，大可无虑。” 艾东转望吴羽伦：“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别说这种蠢话。”吴羽伦低头用脚搓着地，“你也是，见好就收，千万别贪，碰到人尽量避开，你老好人那一套不是谁都吃的，废话再多，也不如一颗枪子儿。” “收到。”艾东这便回身踏上车子，招过手后，给满了油全速启动。 028 就这点追求？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黑吉普漂着移消失在街角，三人心头都有些发虚。 虽然还不到一天，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对艾东产生了一些依赖。 即便这次分别不过是几个小时，也让他们有些不舍。 三个人依次回身叹了口气，又望向卡车后面玩狗的孩子们。 要工作了，为我们自己。 吕晋直接挥刀拍了拍车窗：“还玩呢？都给我上车干活儿！” “你会说人话不？”谷语气得踢了脚吕晋。 然而孩子们却真的被吓到，撇下那些宠物狗，排着队老老实实爬进车厢，谁都不敢怠慢。 谷语捂脸惊道：“突然都这么听话！” 吴羽伦满意地拍了下吕晋的屁股：“嗯，你还有点用，虽然不是吕布，但能当半个李逵使。” “真以为我不敢揍你？”吕晋提刀眯眼，“开玩笑也要分对象，我可没艾东那么好脾气。” “别小瞧李逵，他武力值很高的。” “但是智力低啊。” “你以为吕布智力有多高？” “可他有貂蝉啊。” “你都当吕布了，就这点追求？” “你有追求？”吕晋骂道，“你小子去三国要当诸葛亮匡扶汉室么？” “嗯……穿越诸葛亮确实太无聊了……”吴羽伦低头想了想，眼睛一亮，“决定了，去三国的话我就当董卓好了，儿子。” “你妈的，这便宜你也占？” “不是的。董卓很有钱，也很强，关键是……”吴羽伦抬手，“董卓也有貂蝉，并且不只有貂蝉，时间线上，也有机会去争取大小乔，总之我的人生比你成功多了，儿子。” “好，我现在就弑父给你看！” 吴羽伦笑哈哈的正要躲，突然听到一阵猛烈的狗吠。 “王子？”正要上车的江若沫俯身揉着王子的后背，“你怎么了……” 王子没理会她，依然朝着南门口的方向猛叫。 几人都下意识地顺着王子吠叫的方向望去。 一个肤色煞白的小男孩正蹲在门内，双手抓着栅栏，面露诡笑。 他缓缓起身，忽然一瞪眼。 同时，抬手在自己脖子上一割。 未等其他人有反应，他回身一窜，向后跑去。 “啪嗒。” 吕晋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你……你……你妈的……真他妈的……见鬼了……”他颤着向后退去，“艾东……东哥……东哥！” 车厢尾部，江若沫早就吓得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叫都叫不出声，哭都哭不出来。 “就是他……就是他……”谷语比其他人都要冷静一些，但依然扶着车才站稳，她茫然地望向了黑吉普驶远的方向，“我们……怎么办……” “在想。”吴羽伦微低着头，不觉间已经咬起了手指，他也很害怕，腿也在哆嗦，但这并不妨碍他拼命思考。 妈的……艾东才刚走…… 是碰巧还是特意的？ 难道那个小鬼……一直都在监视…… 他在等艾东走？ 怎么办……怎么办…… 退回据点？藏进车厢？ 还是激进一些，主动出击？ 吴羽伦咬着食指抬头，他还能看到小男孩跑远的背影。 他是在恶作剧？捉迷藏？ 或者是，引诱…… 他到底只是看上去可怕，还是真的有什么骇人的能力？ 谁知道，谁他妈知道呢…… 吴羽伦只知道，他跑的速度其实并不快，还不如自己快。 可以追上的。 对，还来得及。 有可能的，是有可能抓住他的，也许还可以解开一些谜题。 可也许这是个陷阱，在他身后藏着更恐怖的地狱。 但是，下一次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么？ 一旦艾东回来，他会不会再次藏起来，或者干脆跑到别的地方去？ 妈的…… 追还是缩？ 艾叔……你在的话会怎么选？ 我他妈的……也不是什么天才啊…… 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小孩就要跑到下一栋楼门洞的时候，吴羽伦忍无可忍。 “江若沫！”他猛地转身跑到江若沫身前，“你觉得该藏起来还是追上去？” “诶？”江若沫完全呆了。 “快！” “藏……藏起来……” “好，我们猜拳。”吴羽伦舔着嘴唇挥起了拳头，“你赢了就藏起来，我赢了就追上去。” “诶？” “快！……剪刀石头布。”吴羽伦说话的同时挥出了巴掌。 江若沫吓得下意识伸出手，握着拳头。 吴羽伦赢了。 吴羽伦转身大臂一挥：“王子，还有别的什么狗，都给我上！抓住他，咬也可以，给我上！” 这次，王子狂吠一声，一狗当先冲向院门。 在它的带领下，各种宠物犬都汪汪汪地追了上去。 “谷老师。”吴羽伦随之转头，“这里交给你了。” 谷语颤颤点头。 吴羽伦紧接着扶起滑板车，冲吕晋吼道：“你不是吕奉先么，西瓜刀都拿不动？” “你妈的……”吕晋弯腰想提起刀，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你拿主意……靠猜拳的？” “我这个人，多数时候运气都很差，但只要抓住好运的瞬间，就能通吃全盘。”吴羽伦紧攥着车扶手，瞪着已经跑出很远的小男孩，“那个小鬼，我能抓到他。” “你他妈这是什么逻辑……”吕晋用两只手才勉强提起刀子，低着头颤声道，“抓鬼？我怎么觉得……这是在作死呢……” “是他在作死，被耍这么久还没收购么？”吴羽伦送上了父亲一般的凝视，“就这一次，当个人吧，貂蝉喜欢的是真男儿。” “艹，艹……艹艹艹！”吕晋拧着脸，一连又说了几个“艹”给自己壮胆。 他艹着艹着，左手渐渐松开，终又用一只手提起了砍刀。 吕晋瞪着握刀的手咽了口吐沫：“谷语……哥哥走之前……想听你句话。” “……”谷语满脸崩溃，“这什么时候……你有病吧……” “不是麻烦的话。”吕晋扭头望向谷语，其实脸上都是惊恐和害怕，鼻涕都流出来了，但他还是说道，“没的选了，你会选我么？” “……”谷语攥着拳头咬牙道，“不用没的选……我本来也……也不是特别讨厌你……” “哈哈哈哈！”吕晋仰头大笑，害怕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满面红光地扛起砍刀大步向前，“我就说么，老子还是可以的。” 他正耍着，吴羽伦蹬着滑板车瞬间超了过去：“奉先吾儿，快随为父来！” “干！”吕晋只好拖着砍刀非常蠢地追上去，“你等等，那车我也能滑，赤兔，好歹把赤兔给我。” 029 上将的大刀 吴羽伦和吕晋一路从小区南门追到了北门附近，眼见着十几只宠物狗齐齐冲进了4号楼的一个单元门。 但二人没有立刻追上去。 就在北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林溪行父子正站在车的侧面。 虽然恨透了林溪行，但吴羽伦此时竟有一种看到救星的希望。 同样地，林溪行看到吴羽伦也面露不小的惊喜。 吴羽伦拼命蹬着滑板冲向北门，隔着老远喊道：“快！找到了！现在就去抓他！” “什么？你要和我一起走么？”林溪行有些惊讶地问道。 两个人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是，是那个小男孩，我们找到了！”吴羽伦嘶吼道，“快来帮忙！” 林溪行的神色很快松弛下来，摇着头抬臂看了眼手表：“还有两分钟，要走的话就上来，不要再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艹！”吴羽伦瞪着眼睛骂道，“你有病吧？过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么，艾东不在，我们需要你。” 林溪行只是摇头：“我一定要走的，别再耍花招了。” 吴羽伦急得踹飞了滑板车。 吕晋此时也提着刀奔到门口，扶着栅栏门猛喘着气：“快……赶紧的……帮忙……小鬼……” “还有一分钟。”林溪行淡然道，“别这样吕晋，诚恳是你最后的优点了。” “你……你妈的……”吕晋难以理解地看着林溪行，“你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吧……刚刚没看到那个小鬼过去么……” “哎……”林溪行终是叹了口气，打开副驾车门，让儿子先上。 林知远抬脚踏上了车子，但还是控制不住回头去看吴羽伦和吕晋，嘴里嘟囔道：“爸爸……他们好像真的需要帮助。” “那他们只要上车跟我们走就好了。”林溪行最后看了一眼表，冲二人挥了挥手，也便上车，最后朝二人道，“安顿好了，我会来接你们。” 话罢，他再无留恋，关上车窗，扬长而去。 “这个……滚蛋……怎么还可以这样的……”吕晋抓着栅栏门看着卡宴驶远，“赶着去投胎么……” “无所谓了，本来也没指望他。”吴羽伦咬着牙调转了滑板车的车头，“小鬼如果很厉害的话，早就干掉我们了，看这样子不过如此，我们两个够了。” 吕晋颤颤转过身，望向单元门：“确定不等艾东了？” “机不可失，那个小鬼耍我们太久了，真以为我们没胆子？”吴羽伦右脚一蹬向前滑去，“你也是，抓到小鬼的话，谷老师也一定会另眼相看的。” “说的我好像是为了逞英雄一样……”吕晋从牙缝里滋了口吐沫，提刀追到吴羽伦的身侧，“如果能抓到那个小鬼，总会对事情有帮助的对吧……” “什么事情？” “找回失踪的人。” “一定的。” “那就别怪老子了。”吕晋咧嘴笑道，“你知道，我早就想揍熊孩子了。” …… 顺着狗叫声，二人一路上到了三层。 所有的狗都聚在一户门前，冲里面狂吠。 “这不是……那个神经病追星女的家……”吕晋擦了把汗走上前去，门是关着的，王子正趴在门上试着抓门把手。 吴羽伦行至门前，掏出了兜里的水果刀。 这是他在超市里精挑细选的，正面是刃，背面是齿，无论面对什么东西，插进肚子再扯出来，都够他受的。 吴羽伦抓着门把手，咽了口吐沫。 手……在抖。 腿也是。 战斗什么的，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啊…… “小子。”吕晋拍了拍吴羽伦的胳膊，整个人都变得冷冽起来，“你在外面等吧。” “没事……”吴羽伦尽量攥紧刀柄，“总要有第一次的。” “我怕你尿裤子。” “已经尿了。”吴羽伦稳稳点头。 吕晋望向他的裆口，真的湿了一片：“……你小子……什么时候？” “南门刚看到他的时候。” 本来是该好好笑话他一顿的，但吕晋此时怎么都笑不出来。 “你他娘的……尿裤子都可以这么帅……” “好了，都尿干净了，现在稳了。”吴羽伦按着门把手轻声道，“很可能是黄青澄走的时候没关门，小鬼就跑进去把门关上了，所以我现在更确定他不是人了。” “为什么？” “人的话，会跑回自己家的。”吴羽伦按下了门把手，轻轻推开了一个缝隙，“人的话，也一定知道反锁。” “……” 王子见门开了，立即顶着缝隙钻了进去，其余狗也一同冲进了房间。 吴羽伦和吕晋对视点头，跟进了房间，回身把门反锁。 客厅还是那个样子，昏暗得令人不适，而且比之前乱了很多，应该是黄青澄找手机的时候搞的。 宠物狗们都毫不犹豫地冲向去卧室的走廊，然后在几个房间之间来回蹿，在急着找什么。 吕晋与吴羽伦背靠着背缓慢前行，确定客厅没有踪迹后，步入了通向卧室的走廊。 主卧，乱糟糟的，没有。 次卧，没有。 书房，没有。 二人一无所获地回到走廊。 吕晋擦了把汗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表情并不怎么好受：“你妈的混蛋小鬼，老子已经烦了……再让我见到，就算只有我自己也会砍他。” 吴羽伦独自站在走廊喃语道：“窗户都关着……他能穿墙么？” 他正说着，王子突然从次卧冲出来，一口咬住了吴羽伦的短裤，死命地向后拉扯。 吴羽伦反应不及，向后摔倒了地上。 他回头刚要说什么，忽觉后脑袭来一阵阴风，下意识地向前翻身。 一个狼狈的前滚翻后，他才回头。 那个面色惨白的小男孩正趴在地上，阴笑着看着他。 吴羽伦惊讶地抬起头。 他藏在上面了？四肢撑着走廊的墙壁？ 小男孩缓缓起身，站立起来凝视着吴羽伦。 忽然双目一瞪，猛张开嘴。 吴羽伦本能地蹬着腿后退。 如之前每一次一样，小男孩紧接着转身要蹿。 但这次不同，上将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030 和平的精英 “跑你妈！”吕晋怒喝一声，双手握着砍刀，像是打棒球一样抡了出去。 嘭！ 刀面瓷瓷实实扇中男孩的面门。 小男孩被砸得腾空后翻，后脑“咚”地一声砸在地砖上。 “啊！”吴羽伦叫了出来，这如果真是个小孩子，怕是要重伤了。 却只见男孩顺势向后滚了半圈，扶着地撑起身体，狠狠望向吕晋。 “看你妈看，老子可留着劲儿呢。”吕晋拖着砍刀，揉着右手，狞笑着一步步向前：“再跑，可就用刀刃儿了。” 小男孩挣扎着起身，看着逼近的吕晋。 瞪眼，张嘴。 吕晋可就去你妈的吧，踏上去便是一脚飞踹。 “瞪你妈瞪！” 这一脚夹杂着压抑两天的憋闷，正正踹中小男孩的鼻梁。 小男孩再次被踹翻，仰面滚了两圈才重重砸在墙上。 可他好像并未吃疼，立刻又撑起身，咬牙切齿地瞪向吕晋。 吕晋再度双手握刀，扬着眉头亮出刀刃，十分期待地看着他：“来，来，接着来。” 小男孩似乎发现这个男人比他狠，只好转望吴羽伦。 瞪眼，张嘴！ 这次比之前还都要用力一些，好像在努力吸入。 三番五次来同一招，吴羽伦也适应了，见他这么努力，只抬手道：“我们不一定非要伤害你，配合一下。” 小男孩根本不听吴羽伦说话，身子一压便又要跑，但看到吕晋的刀刃又缩了回去。 “汪！” 王子突然冲了上去，吓得小男孩向后退去。 王子得势，叫得更厉害了，其它宠物狗也一起朝着男孩吠叫。 男孩被逼得一路向后退去，最后缩到了墙角，抱着膝盖蜷在地上，时不时偷看一眼王子，见它还在，又赶紧把头埋下去。 一时间，十几只宠物狗将他层层围住，狂吠不止。 他也彻底怂蛋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你妈的……”吕晋撒下刀子，一屁股坐倒在走廊上，倚着墙去掏烟，因为手太颤，掏了好几次才勉强掏出一支，按了几次打火机才终于点上。 “等等再抽，先……” “不行，必须得来一根……”吕晋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大口，才转望向墙角的小男孩，“他妈的，老子是吕布啊。” “嗯，刚才你够爷们儿，我会好好跟谷老师讲的。” 吴羽伦说着拾起砍刀，并未在刀面上发现什么，又望向小男孩，他依然浑身白得吓人，脸上连一点污迹都没有。 “你刚刚打到他哪里了？”吴羽伦问道。 “大概是鼻子吧。”吕晋轻轻揉了揉脚踝，微皱着眉望向惨白如初的小男孩，“那一脚我可真的挺使劲的……自己关节都疼……他怎么好像没事。” “不仅没事，连叫声都没有……”吴羽伦握着水果刀走到小男孩跟前，在他胳膊上猝不及防地划了一下。 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了疼痛，往里缩了缩。 吴羽伦朝着他划的地方定睛望去。 别说血迹，连伤口都没有。 他又盯向男孩的小腹。 足足半分钟，没有起伏。 “吕晋……你真牛逼。”吴羽伦呆呆地看着，“我们好像……真的抓到鬼了。” …… 十点出头，黑吉普开回了小区院子。 艾东没敢外出太久，他只去了一个最近的公安分局，这里还是一块处女地，夜里应该有人值班，大门都是开着的。 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三把警用手枪、四整盒762子弹、两个警用装备包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其实他在搜寻的时候非常紧张，俨然有一种在玩《刺激战场》的感觉，但他坚信自己是和平精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他全程没碰到别人，倒是看到了一些留言和记号，还有明显被搜刮过的烟酒店，他把其中重要的东西都拍下来了。 其实他还可以去更大的局或者大院，但想到吴羽伦提醒过“见好就收千万别贪”，他还是决定尽快返回，先把大家武装起来再做安排。 健身中心门前，城市货运卡车也停在那里，孩子们站成了一条线，手递手传递着物资，可一看见黑吉普，立刻都扔掉了手上的东西围了上来。 艾东将三把枪装好，笑着下了车。 嗯嗯嗯，看来是赌对了，安安稳稳的一天。 自己不在，大家果然还是六神无主啊。 江若沫第一个冲上来，兴奋地在艾东面前跳个不停：“抓住了，艾叔叔！” “？？？” “还真是小看吕晋了。”董小磊满脸崇拜地比划道，“塞麻袋里拎回来的，太强了。” “啊呀，吓了一跳呢。”夏伴拍着胸口，“之前错怪你了，艾叔，谁知道真的有鬼啊……” “那个谁，你别偷懒。”刘念抱着成箱的矿泉水老远喊道，“既然证实有鬼了，我们要快点做据点。” “嗨呀嗨呀。”夏伴回头瞅了眼，“这老实孩子，干起活来还真卖劲。” “你还好意思说？”董小磊指着门口台阶上坐着听音乐玩手机的刘恋和黄青澄说道，“你再偷懒，就跟她们一个级别了。” “还好啦，不是最懒的就行。”夏伴望向了台阶的另一边，赵梦琪崩溃地捂着头独自坐着，“哎……他确定了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吩咐孩子们好好安慰赵梦琪后，艾东跑着上楼，冲进了二层的经理办公室。 吴羽伦和吕晋正在这里面进行“审讯”，见艾东来了，他俩同时起身眯眯笑。 “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指望你啊，艾叔。” “现在开始，叫我吕布。” 艾东扒开他们，走到桌前。 桌上有一个笼子，小男孩就在里面抱膝蹲着，见艾东来了，又缩了缩。 这个距离，艾东得以细细观察。 是的，一点都没错，他和《咒怨》里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在艾东的惊讶之中，吴羽伦开始汇报。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是在审讯，是在试验。 没办法，这个鬼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只对动作有反应。 他没有呼吸，也不太像是机械，不存在生殖与排泄器官，严格来说，他不应该算是生物，而是某种人形低智能活动体。 031 发生的瞬间 具体一些，他其实比人类还要胆小，任何刺激都会触发他逃跑。 除此之外，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瞪眼和张嘴，偶尔会做出割喉的动作。 他似乎根本就不会伤害人类，即便把手伸到他的嘴边，他也只会表现出害怕。 对于食物和饮料，他也没任何反应，倒是尤其怕狗。 “就是说，他唯一的本事就是吓唬人？”艾东站在笼子前，试着把手指伸进去，小男孩果然很害怕地缩了缩。 “和《咒怨》里的定位一样。”吴羽伦坐在老板椅上左右晃悠着笑道，“来，开始你的猜想。” “这……还用猜么……”艾东扶着桌子坐下，说话的同时，自己心里也没底，“恐怖片里的角色穿越到我们的世界了？” “或者相反。”吴羽伦忽然停止了摇晃，冷冷说道，“是我们，进入恐怖片的世界了。” 艾东和吕晋同时愣了几秒。 一阵寒意迎面扑来。 也许，消失的并非那995%。 而是这05%。 那个无比真实的世界，依然如往日般运转着。 只是艾茵失去了父亲。 艾东这次并没有被寒意侵袭太久，很快摇了摇头，“说真的，我其实更希望是这样，希望失踪的是我们，那样至少艾茵是安全的。但恐怕，不是这样。” 话罢，艾东掏出了女儿的手机：“我在公安局拍了一些监控录像。” “对了，有监控的。”吕晋惊道。 “录到那天晚上的情况了？”吴羽伦也跳下老板椅。 艾东没说什么，只是亮出手机，点开录像。 【研学路015】 【04：05：24】 一辆电动三轮车自右侧驶来，载着两口大桶，驾驶者是一位40岁左右的男性，一位同龄女性坐在后面靠着桶打盹儿，看上去是一对卖早点的夫妇。 5分33秒，当车子行至屏幕2/3位置的时候，像是跳帧一样，这两个人突然消失了。 三轮车由于突然失去驾驶员，向右侧拐去，直至出了屏幕。 04：05：37，信号中断。 【文萃三路009】 【04：05：27】 这是一个丁字路口，一辆灰色的本田正朝着屏幕的方向驶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位男性驾驶员正在吸烟，左手掐着烟探出窗户。 5分33秒，驾驶员凭空消失，半截烟头掉在了地上，与地面摩擦中泛出了一丝火星。 无人驾驶的车子冲上了人行道，撞进了绿化区的防护栏。 04：05：37，信号中断。 【锐生汇004】 【04：05：21】 三位送餐员坐在快餐店门口玩手机。 5分33秒，三人在同一帧消失，三台手机自由落体，掉落在地。 04：05：37，信号中断。 …… 几段视频中，人们都统一消失在6月19日凌晨4点05分33秒。 4秒后，信号中断。 虽然对这些场景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了监控录像，吴羽伦和吕晋依然难抑心中的震撼。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即便细化到一帧一帧的慢放，消失的过程也没有任何渐变或者预兆。 这一帧还在，下一帧就没了。 视频就像是被粗暴地剪接过一样。 但滑行的三轮车、滚落的烟头和自由落体的手机却无比的真实自然。 艾东放下了手机。 “就是这样，这个公安局只存储了这些，就这么没的，艾茵也是，你们的父母也是。”艾东揉了揉脸，尽量微笑起来，“至少，他们没有受到伤害，这应该算是好消息。” “我也觉得，这样好一些。”吕晋一屁股坐回椅子，勉强笑道，“我就怕，出来什么怪物，把他们都吃掉呢……对，现在这样好一些，感觉有希望。” 吴羽伦站在原地点着头，僵着脸硬笑道：“嗯，感觉艾叔的幽灵假说有点立得住脚了。” 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差强人意的笑容，终是憋不住这样的演技了，真的笑了出来。 “儿子，你笑的真难看。”吴羽伦捂着肚子大笑，“不会就别来啊。” “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怎么笑的。”吕晋抬手把自己两边的眼角使劲向后按去，整张脸都魔人布欧了，“伦你真美啊。” “我才没这么弱智，哈哈哈哈。” 艾东也弯着腰笑个不停。 好久之后，三人才缓过劲来。 吕晋掏了支烟叼上，并没有点：“总之，现在，在往好的方面去吧？” “那是当然的。”吴羽伦指向笼子里的小孩，“重要的线索到手了，而且确定亲人没有死亡，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嗯，局面比想像的要好一些。”艾东说着掏出来三个黑东西，一一码在桌上。 “卧艹，真找到了。”吕晋吐掉嘴里的烟，冲过来就抄起了一把，“这我还不无敌了。” 吴羽伦凑过来傻笑着挤了下艾东：“正好三把，咱一人一把。” “你才12岁。”艾东说着把桌上的两把枪纳入怀中，“还是我来保管吧。” “哎呀。”吴羽伦抱头骂道，“用我的时候就说什么‘交给你了’，现在就拿12岁说事？！” “别哔哔了，先给东哥吧……这样比较好……”吕晋握着枪有些不舍，但还是缓缓朝艾东递去，眼睛却依旧死瞪着枪。 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玩意儿。 艾东看着吕晋：“干嘛给我？这把是你的了。” “我？”吕晋惊望着艾东。 “哎。”吴羽伦坏笑着拍了下吕晋的屁股，“好儿子，没给爹丢人。” “我……可我……”吕晋低下头，轻抚着手枪握柄上凸起的五角星，心中的热忱不觉升温，“这个五角星……是正义的意思吧。” “必然的。”艾东提了口气正色道，“说实话，拿的时候，我其实有些负罪感，我们必须发誓，要配得上它。” “你……你妈的……手都在出汗啊……”吕晋紧盯着枪身上淡淡的金属划痕，那耀眼的星，“我……我这么一个人……我这么一个人……我……” 不觉间，瞳中荡出热泪。 “我……”吕晋摇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哭什么啊，弱智。”吴羽伦匆忙背过身去，“这……有什么好哭的嘛……” “我不知道啊，臭小子……”吕晋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就是不知道啊……” “你们别这样……”艾东也微微低头摆着手，“至于这么高兴么。” “可……就是很高兴……”吕晋不断摇着头，泪水也一滴滴砸了下来，“这话可能……不太好……我其实……一点也不爱国……连集体都讨厌……” 他说着一咬牙，把枪塞进兜里，抬头望向艾东和吴羽伦：“总之，老子会保护好这里的。” “你当是钱包么。”艾东掏出一副枪套推了过去。 “嘿嘿。”吕晋擦了把眼睛接过枪套，“你妈的，可别出去说。”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门口突然探进一个脑袋。 “喂，说好了的，我们能参观了吗？”夏伴眯眼望向三人。 032 感觉要被吸 三个人同时背过身去。 “谁说的。” “不知道。” “等一等。” “嗯？”夏伴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在偷偷搞什么，藏掌机了么？哎呀别挤我……” 她话没说完，便被后面的孩子们挤了进来。 孩子们一见那个笼子里的小男孩都叫出了声。 江若沫张圆了嘴：“啊！” “原来长这样的。”夏伴好奇地往前凑了凑。 董小磊摩拳擦掌走上前去：“我就跟我妈说有鬼的，她还不信。” 就连黄青澄也凑过来了：“真的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真的是俊雄……” 最后面是刘念和刘恋，刘念惊讶地望向小鬼，而后转望刘恋。 刘恋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去去去，别捣乱，这里很危险的。”吕晋抹了把脸走上前去，手上非常刻意地摇晃着手枪套，“老子现在是罪恶克星了，都给我小心点。” 董小磊上下打量着吕晋：“噫，有枪了不起啊，你会用么？” “揍你可用不着枪。”吕晋抬手骂道。 “哎呀呀！”夏伴盯着吕晋的脸道，“克星叔叔，你刚哭过吗？” “……”吕晋赶紧回过身去，“出去出去，都出去……” “就看五分钟可以么，不碰。”江若沫期待地望向艾东。 “两分钟，保持两米距离。”艾东点头道。 “吔！”孩子们都跳了起来，一股脑围到笼子附近，叽叽喳喳开始评点。 “看上去跟我们差不多大吧？”江若沫比划着推测小男孩的身高，“嗯，大概这么高。” 董小磊盯着男孩咽了口唾沫：“长的跟林知远似的，会不会是他变的？” “你这个傻子。”夏伴狠狠捶了下董小磊的后背，“他跟林知远同时出现过。” 黄青澄拿出手机开始拍照，抿着嘴道：“有网就好了，传抖音肯定会爆红的。” 刘念有些不爽地看着黄青澄：“你们尊重点鬼好不好，他们很危险的，我们最好抓紧时间做据点。” 董小磊回头骂道：“班长都没说话呢，你哔哔啥？” 刘念被骂得低下头，即便他大两岁，但在面对这些本地孩子的时候依然感觉矮一头。 “都说了，别对人家那么凶。”江若沫冲着董小磊训斥道，“而且刘念说的对，我们再看一会儿就去继续搬运。” 话罢她转望刘念，凶凶地说道：“刘念，董小磊再骂你你就揍他，我支持你。” 刘念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傻傻地挠了挠头。 “哎呀，他瞪眼呢。”夏伴突然抓住江若沫的肩膀道，“快看快看，俊雄张嘴啦，感觉要被吸入惹。” “哎呀呀！”江若沫看着张牙舞爪的小男孩，也紧紧抱住了夏伴的胳膊。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与其说是在看鬼，不如说是在逛动物园。 贸然接近小鬼固然存在危险，但眼下这样乐观的氛围实在是很难得，艾东也不忍心打断。 历经了近30个小时的迷茫与绝望后。 真识路一号，重新拥有了笑容。 …… 午餐的时候，吕晋开了瓶啤酒，一面痛饮一面张牙舞爪地讲述着自己的壮举，孩子们也听得起劲，就连刘恋都放下耳机专心地听起《吕天师捉鬼记》。 吕晋这辈子头一次成了英雄，与游戏里大杀四方不同，这些现实中崇拜的目光令他更为充盈，当然，也更加膨胀。 “信心”这个最为匮乏的东西，正在悄然复苏。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往好处想。 赵梦琪始终食欲不振，一个人坐在角落，吕晋讲得越夸张，他就越失落。 毕竟，他亲身经历了“被鬼困住”的十个小时，而且他遇到的那个更恐怖一些，这让他完全没法像其他孩子一样乐观的面对这件事。 对赵梦琪这类孩子，艾东主张顺其自然，时间会渐渐淡化恐惧，但谷语却十分担心赵梦琪的状况，感觉他正处在即将生病的褃节儿上，自己却又劝不动，说什么也要艾东去谈谈。 艾东本也无心当“知心大叔”，只是现在这种时候生病的话，所有人都会很麻烦。 反正他也听不进吕晋的“神话”故事，这便端着一盘草莓坐到了赵梦琪身旁。 “谢谢艾叔叔，我没事。”赵梦琪微低下头，“还有很多工作呢，不用安慰我……”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吕晋讲的故事太蠢了。”艾东笑着拿起一颗草莓嚼了起来，“这些水果很快会变质的，晚两天可就只能吃维生素片了。” “没事。”赵梦琪悄悄地望向了桌子的另一端，那边，孩子们正在为吕晋的刀法叫好，这让赵梦琪更深地埋下了头，“大家都好勇敢……” “勇敢？”艾东大笑道，“你没注意吴羽伦换了条裤子么？” 赵梦琪转头惊道：“啊？” “吕晋也没他说的那么猛，现在手还抖着呢。”艾东摇着头道，“就算我，也不敢一个人和那个鬼相处，进去的话必须再拉个人。” “完全没看出来……” “我们也都是硬撑着罢了，谁会一上来就那么勇敢，都是一点点磨练出来的。”艾东笑着递过草莓，“最后的新鲜维生素，确定不来点？” 赵梦琪挠了挠头，红着脸接过草莓。 艾东注意到，他的手肘上有一块淤青。 “不小心摔的？”艾东努了努嘴问道。 “嗯……”赵梦琪连忙拉了拉袖子，却又露出了另一边手肘的淤青。 艾东眉头微皱：“怎么回事，董小磊欺负你了？” “没没没，大家都很好，自己不小心摔的……” 艾东没说话，起身走到赵梦琪身后，猛然撩起他的t恤。 瘦弱的后背上，至少有三处成年人拳头大小的淤青。 未等赵梦琪反应过来，艾东已经放下了衣服，沉着脸坐了回来。 “真识小学应该没有校园欺凌。”艾东沉声道，“是家暴么？” “……”赵梦琪攥着裤腿低下头，颤颤点了点头。 “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艾东很尽力地克制着，才没有当场骂出来。 遭受这种程度的家暴，别说胆小，性格正常都非常难得了。 妈的，那些对小孩下手的畜生。 艾东的表情不觉间有些狰狞。 “对不起……”赵梦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很麻烦了……不用管我，我没事的，艾叔叔。” “不用道歉。”艾东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愤怒，让声音和表情都缓和下来，“你很厉害了，真的很厉害了，你并不比谁胆小，只是……有人粗暴的把你的勇气摧毁了……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维生素。” 他说着把整盘草莓都推给了赵梦琪。 赵梦琪只低着头，一点点的，有些抽嗤，又捂着嘴，怕真的哭出来。 艾东不忍地说道：“其实，你的勇气已经在成长了，昨天晚上，你还记得么，你对抗了那么一个恐怖的东西，把非常关键的信息传达给了我们。” “呜呜……”赵梦琪捂着脸泣道，“对不起，艾叔叔……” “都说了，你做的很好。” “可是……我不知道……我其实和刘念一样……”赵梦琪哭得更加厉害了，“如果……如果爸爸……和后来的妈妈不回来……会不会……更好一点……我是个坏孩子……我真的是个坏孩子……” 艾东无奈地看着他。 原来，这才是原因。 “梦琪，你现在已经不用怕他们了。”艾东轻抚着赵梦琪道，“在现在的环境里，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为独立的大人了，到时候再面对他们，你会有勇气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的选择……”赵梦琪茫然地看着艾东，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我能有什么选择……”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那之前，你要变得足够坚强，足够勇敢。如果你一直像现在这样，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什么都改变不了。”艾东说着指向盘子，“所以，先给我把草莓吃了。” 赵梦琪呆呆地看着草莓，依然止不住抽泣。 “再这么婆婆妈妈我就走了。”艾东故意压低了声音，“好歹是个男孩子，给我争点气。” 赵梦琪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使劲点了下头，一口将草莓塞进嘴里，死命嚼了起来，好像在摧毁自己的懦弱。 他一边嚼，一边紧紧盯着艾东，好像在展示着自己的决心。 艾东笑着为他鼓掌：“下面，拥有勇气的第一步，就是融入集体，去听虽然很假但很壮胆的故事。” 赵梦琪转望桌子的另一端，使劲擦了把脸，接过草莓，更用力地嚼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艾叔叔……你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叔叔，怪不得艾茵也那么优秀。” “哦？她怎么优秀了？”女儿奴艾东被冷不丁地揪了出来。 “说不清……像太阳一样……远远的都会让人感觉很好。” “这可真是很高的评价啊。”艾东不觉间露出微笑，“感觉你挺有文学天赋的，作文一定不错吧？” “嗯。”赵梦琪使劲点着头道，“我还在周记上连载小说呢，语文老师每次的评语都是‘催更’！艾叔叔的作文一定也很好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定很爽吧？” “那可不一定，要创造出完整的作品需要足够坚强的。”艾东拍了拍赵梦琪起身道：“等我确认你够坚强了，再告诉你。” “嗯，我一定会的。”赵梦琪又自己抓了一颗草莓，起身盯着艾东使劲点头：“那我去和大家一起了，虽然不可能像艾茵那么好，但至少……不能尿裤子。” “哈哈，你认真起来肯定比吴羽伦强。” “哪有……”赵梦琪傻笑着低下头。 让艾东感动的是，赵梦琪刚凑过去，刘念就给他盛了碗饭，江若沫也拉着他坐到了自己旁边，夏伴拿他开玩笑，董小磊搂搂抱抱要收他当小弟，吴羽伦感觉自己裤裆一直被盯着很难受。 艾东嘴里嚼着草莓，尝到了一种久违的甜。 033 怪物诞生地 午饭后，孩子们集体午睡，夏伴的掌机也被谷语暂时没收了。 虽然时间紧迫，但一个小时的午休还是该有的。 毕竟，孩子们的身体是未来的本钱。 艾东、吴羽伦和吕晋坐在办公室中，同样也昏昏欲睡，至于那个小鬼男孩，始终没有开口，已经沦为了观赏动物。 吴羽伦趴在笼子前嘟囔道：“你叫俊雄对吧？再不说话，我们要用刑了……有的没的，随便说点什么吧。” 小孩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吕晋瘫在椅子上摆弄着枪械，然而却并没有子弹，他试着眯眼瞄准笼子：“你们说，蹦他一枪会怎么样？” “如果明天他还不开口，可以尝试。”艾东仰靠着老板椅，闭目养神。 “嘭。”吕晋瞄着小孩假射了一枪，“这么果断的，不怕儿童保护组织干你？” “他只是长成小孩子形状的不明生物罢了。”艾东闭着眼笑道，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不知道赵梦琪说的那个东西还在不在。” “不是破窗跑了么，别慌，慌也没用。”吕晋摆了摆手，也闭上眼，更深地瘫了下去，“吕布要休息了，不要打扰他。” “午饭前的事，还没说完。”吴羽伦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俊雄，“表面上看，是恐怖片的角色进入了我们的世界，但我仔细想了想，也许不止恐怖片，关于赵梦琪说的那个怪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嗯？”吕晋下意识地坐直。 “长舌头，全是脑花儿，趴在墙上。”吴羽伦转过头，“你们有印象么？” 艾东一头雾水，吕晋的表情倒是渐渐精彩起来。 “不会是……《生化危机》吧。”吕晋不觉间长大了嘴，“舔……舔食者？” 经他的提醒，艾东也浑身一个激灵。 吴羽伦没什么多余的表现，依旧趴在桌上：“现在看来，这个小男孩的行为特性基本符合《咒怨》中俊雄的设定。如果赵梦琪家里的怪物是舔食者的话，你们知道他有什么特性么？” “你妈的，我刚打完重制版……”吕晋咽了口唾沫说道，“那玩意儿，跟这个熊孩子破坏力可不是一个级别的，行动非常快，可以爬墙……如果第一下没能爆头就完蛋了……” 三个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艾叔。”吴羽伦打破了沉默，“又到猜猜猜环节了，你的结论就是恐怖怪物大穿越么？” “不，不是的，那只是现象。”艾东微微弯腰，凝视着小男孩，“如果出现一堆我们都没见过的怪物，可以强行理解成异界入侵什么的，但眼下我们见到的两个不明物，都是我们人类自己用想像创造出来的。” 艾东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因此我不认为有异界或者穿越，这些怪物就诞生于我们的世界。” “怎么诞生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到现在为止，所有异象和怪物都源于人类的想像，他们是有原型的。”艾东抬手比划道，“俊雄和舔食者基本确定了，但还有一个，我们仍然一头雾水——太阳黑子。” “我当是什么呢。”吕晋摆手一笑，“不是已经没了么。” “你们没觉得那个黑点的形状很规则么，而且最后观察的时候很清晰，还在变大。”艾东转望吴羽伦，“印象里有没有什么怪物是这样的？” “完全想不到。”吴羽伦摇着头，“我看你是敏感过头了。” “单元是吧。”艾东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个线索，昨晚没来得及细说，你们还记得赵梦琪说的话吗，怪物大清早就在他家客厅，盯着餐桌。我们上午扫过一号楼，门都是关着的，内部应该是密室，也就是说，他家就是怪物的诞生地。” 吕晋听到此已毫无倦意，忽然起身道：“那样的话，赵梦琪家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重要线索……” 他说着神色逐渐振奋起来：“会不会跟消失的人有关？” “也许是，但我们暂时不能去。”艾东指着笼中的俊雄道，“抓他已经很冒险了，我们至少确定有干掉舔食者的实力再去。” 吕晋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枪套，咽了口吐沫：“说到底，你们两个会玩枪么？”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这就很尴尬了。 “反正……也不会太难。”吴羽伦期待地望向艾东，“肯定比开锁简单，交给我交给我。” “还是一起吧。”艾东将剩下的两把枪掏出来放在桌上。 三个人围在桌前，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还是吴羽伦胆子大一些，瞎看了一会儿便要上手去拆。 “你小子别乱动，玩坏了怎么办？”吕晋像护着老婆一样抢回了自己的小手枪。 “怕什么，拆着拆着就会了。”吴羽伦也有点紧张，“应该就是装弹、开保险和射击，嗯，电影里都是这样的。” 艾东也是左看右看不敢下手：“可是里面有很多小零件的，万一搞错了，会不会走火？会不会射到自己？” “别吓唬人啊，艾叔。”吴羽伦擦了把汗骂道。 吕晋更是抱着自己的小手枪死也不撒手：“我不管，这把是我的，要研究研究你们的。” 正说着，叩门声响起，谷语软绵绵的声音传来。 “艾老师，艾老师休息了么？” “没，进吧。” 谷语推门进来刚要说话，突然发现了桌子上的东西，眼睛一亮：“64式？” “？？？” “？？？” “？？？” 谷语有点兴奋地小跑到桌前，拿起一把，推拉抢身套筒两次确认无弹后，随手按下了套筒左侧小扣子，同时左手像施法一样轻松退了弹夹，潇洒地拍在桌上。 她接着按下后面的击锤，将扳机环掰下，握住套筒向后一抻便把枪拆开，顺手取下了套在内部枪膛上的大号弹簧。 当三个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弹夹、套筒、大弹簧和枪身已经平行地摆在桌子上了。 “嗯，保养的还不错。”谷语说话的同时，已经痴迷地望向了下一把。 “别！”吴羽伦火速扑到了最后一把枪上，“谷老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034 我要打手枪 “拆装检查啊。”谷语说着，拿起桌上的零件开始重新组装，一系列眼光缭乱的操作后，单手抬臂，有模有样摆起了据枪姿势，脸上笑道，“我爸用了好多年64式呢，后来军队换了新的，才配给警察用的。” 吕晋呆呆地望着谷语：“那……你会么？你会打枪么？” “会的啊，小时候没少跟我爸去靶场。”谷语低头轻抚着枪身，“这枪挺好的，简单，好用。” “谷老师。”吕晋突然抓住了谷语，满眼柔红，“谷教官，教我打枪！” “啊？”谷语本能地想抽吕晋，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仅是吕晋，艾东和吴羽伦也把谷语按住了。 此刻她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老师了，是手枪天使。 一聊之下才知道，谷语的父母都是军官，本来是在外地某军区，几个月前才调来蓟京，她的工作也才一同调动过来。 谷语上一次摸枪已经是七八年前了，不过64式的年代更久一些，最初是高级军官的配枪，后来才渐渐成为普通装备。 “64式已经非常非常简单了，缺点是威力太小，都管它叫‘小砸炮’。”谷语接过艾东手里的子弹，一颗一颗按压进弹夹，“最高装弹量是7发，不过为了保护弹簧，提高弹匣寿命，一般就上5发。” 话罢，她将弹匣扣上，帅气地推拉一次套筒，完成上膛。 “现在只要把保险按下去，再扣扳机就可以了。”她把套筒上的一个小扣亮给三人看，“记清楚——要开枪的话，按下去，不开枪的话，掰上来。” 吕晋看得浑身燥热，不住地操弄着自己手里的枪，单眯着眼，试着瞄准了笼子里的俊雄：“缺口中间的那个小尖就是准星对吧？” “嗯，开枪的时候要用力压住，不然会震脱手的。”谷语提醒过后，又开始表演如何卸弹推匣，同时嘟囔道，“射击的时候记住八个字——有意瞄准，无意击发。” “什么意思？”吕晋脸红心跳地问道。 “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你开一枪就知道了。”谷语尽力解释道，“嗯……大概就是精力要全部放在瞄准上，感觉到了，随手压下扳机就可以了，重点不是扣扳机的那一下，而是瞄准过程。”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理解的。”吴羽伦哼了一声坐回了老板椅：“挺简单的，给我一刻钟也能琢磨出来。” “就算会了，也不能乱用，尤其是马虎的人。”谷语说着瞪向吕晋，贴到艾东跟前小声哔哔，“真的要给吕晋配枪？” “说什么呢，老子可是史上唯一抓到鬼的人类。”吕晋瞅着艾东抬眉道，“东哥，分点子弹呗。” 艾东低下头，一颗一颗摆出子弹，一共数了15颗出来。 “这样，我们每人先配5发，其它的统一交给谷老师保管。”艾东将两盒子弹，连同一把64式一同推给了谷语。 “啊。”谷语惊道，“我也配枪？” “你是唯一有射击经验的了，今后我们还要靠你。” “喂喂喂。”吴羽伦这就不干了，“我呢，我呢？” “等你长大了就给你。”谷语赶紧拿起手枪，俯身塞进了袜子里，努力压制着兴奋，“才12岁，压都压不住呢。” “谷老师你怎么也学坏了。” “嘿嘿。”谷语包好袜子，才突然想起来要说的事情，忧虑地望向艾东，“对了，赵梦琪发烧了。” …… 赵梦琪的病情早有预兆，头一天被困已经将他的身体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即便是艾东再怎么鼓励，终于还是倒了。 387c，算是高烧了。 但就算这样，他也坚持起床要和其他孩子一起干活，情绪也依旧亢奋。 现在的状况，去医院验血诊断是不太可能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点退烧药先压下去。 四个人商议一番后，决定暂缓物资运送，先去南门外真识路上的药店搜集一些药品，待赵梦琪病情稳定后再做打算，其余人，先将卡车内的物资安放好。 考虑到赵梦琪家的窗户正对着真识路，疑似舔食者的生物很可能正在那里徘徊，这次出行必须是持枪的，而且需要最具射击经验的谷语参与。 最终决定由艾东、吴羽伦和谷语出去搜寻药品，吕晋守家。 分成两队是无奈之举，好在这个距离应该在对讲机的信号范围之内。 健身中心门口，吕晋不爽地看着三个人：“你们行么？” “没办法，老窝必须交给最重要的人。”艾东验枪完毕，回身拍了拍吕晋。 谷语依然些不放心，冲着吕晋一遍一遍的说：“记住，保险按下去是开枪，掰上来是不开枪，下开上关，下开上关。” “知道了，知道了。”吕晋往门口的台阶上一坐，摆弄着手枪，学着牛仔的样子转了起来，“快去快回。” “你就这水平不许这么玩。”谷语气得直跺脚，“该把自己给打死了。” 俩人像往常一样吵闹着，吴羽伦却只是看着广场上趴着睡觉的宠物狗。 “怎么了？”艾东收好枪问道。 “王子。”吴羽伦一次又一次地扫视广场，“往常它会趴在这里的台阶上睡觉的，喂饭的时候就没看到它，我刚刚使劲拍球，它也没跑出来。” “有什么想法？” 吴羽伦面露忧色：“它是最先发现鬼的，鬼好像很怕它。” “你感觉它又发现了什么，自己追过去了？” “我不知道。”吴羽伦微微低下头，“我其实挺讨厌狗的，它们老乱叫，还四处拉撒，但王子不一样，它救过我。” “那我们顺路找找，但不能太久。”艾东拍了拍吴羽伦，“别太担心，可能是碰到小母狗了。” “嗯。” “诶。”谷语忽然指向北面的天空，很高很远的地方，“飞机？” 几人同时心下一喜。 可刚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神色却又都耷拉下来了。 不是飞机，是两个气球，看上去脏兮兮的，相距了一段距离，这个距离看上去大概指甲那么大。 035 无声的街道 不是飞机，是两个气球，看上去脏兮兮的，相距了一段距离，这个距离看上去大概指甲那么大。 “你这什么眼神儿啊？”吕晋不爽地骂道。 “是气球啊……”谷语也才看清，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哪里的氢气球飞了吧。” “这个形状……”吴羽伦很快笑了出来，“我明白了，这就是太阳黑子。” “啊。”艾东也发现了，最后观测到的“太阳黑子”，正是类似这两个气球的形状，“是气球飞得太高，刚好挡住太阳了么……” “正解。”吴羽伦拍了拍艾东，“忘记太阳黑子吧，那只是个干扰选项。” “好吧……” 五分钟后，艾东、吴羽伦和谷语三人全副武装出了南门。 艾东与谷语单手据枪，背对着背向西中速行进，吴羽伦手持对讲机踏着滑板车跟在他们身侧，随时与吕晋确认信号畅通。 真识路与一天前相比，几乎没任何不同。 望不见头的街道，只有红绿灯依旧在闪烁，好像叠在一起一样。 但这极端安静的氛围，却让三人出奇地紧张。 确认了鬼的存在后，这个城市瞬间变得危机重重，即便他们只需要走几百米去一个药店，都好像是在渡劫一样。 艾东前进的同时，不断扫视着左右楼房和底商，他最怕的是从窗户里突然冲出来什么。 他与谷语都紧张地不敢说话，唯有吴羽伦，每隔15秒确认一次对讲机信号。 “吕晋，吕晋，这里是吴羽伦，这里是吴羽伦，检验信号，收到请回话，完毕。” “收到。” “你要说‘完毕’。” “完你妈。” “……” 15秒后。 “……吕晋，吕晋，收到请回话，完毕。” “好了，不要这么贫。” “不行，我们必须保持通话，测试最远通信距离。” “哦。” 15秒后。 “吕晋，回话。” “gee你太美！~~baby~~ohyeah~~~” “干。” “哈哈哈。” 吕晋的歌声稍稍冲淡了紧张的情绪，距离药房也不过50米了。 想想看，上午开着卡车在这条大街上逛了那么久也没出事，现在实在是有些紧张过头了。 随着精神上的松弛，艾东的步伐稍稍迈大了一些：“有时候想想，有个吕晋也挺好。” “别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添乱。”谷语依然紧盯着西边的街道，“你真不该给他配枪的，你没看到，吃饭的时候他老盯着黄青澄的腿看。” “我也老盯着，没办法，长筒袜。” “诶？艾老师你不是吧……” “哈哈哈。”艾东笑道，“吴羽伦其实也老盯着。” “靠，关我屁事啊？”吴羽伦红着脸骂道。 “啊！”谷语忽然促叫一声，猛地下蹲，“后面！” 艾东紧跟着转身，慌张举枪，险些脱手。 顺着谷语的声音望去。 只见一只大白猫正远远看着他们，而后慢条斯理地溜达着过了马路。 “谷老师，你怎么又来……”吴羽伦已经吓得坐在地上了，“要不咱们先去找副眼镜？” “不好意思……”谷语呼扇着手傻笑道，“就突然出来一个白东西。” “没关系，就该这样。”艾东也被吓得一后背汗，看着自己错误的握枪姿势，摇了摇头回过身，继续背靠背前进，“真搞起来，没想象中的容易。” “嗯，需要训练的，等子弹多些，我教你们。”谷语点头道。 半分钟后，三人行进到了药店门前，吴羽伦麻溜地撬门开锁。 接下来，谷语守在门口，艾东和吴羽伦快速搜刮药品，直到将二人的大号双肩背塞满。 出来的时候，大白猫正站在马路对面打量着他们，好像难得碰见一个人类一样。 吴羽伦按下按钮再次通话：“一切顺利，我们准备返回了。” “知道了，知道了，孩子们也在忙活了，赵梦琪不好好躺着，非要干活，我要揍他一顿么？” “随你。”吴羽伦放下对讲机，冲对面的大白猫吹了个口哨。 大白猫身子一躬，回身朝白色的两层写字楼蹿去，轻松地钻进玻璃门缝。 “没劲……”吴羽伦百无聊赖地摇着头道，“还想给它点好吃的呢。” “它可能只是回家。”艾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上背包的拉锁，冲对面的写字楼努了努嘴，“这楼查封两年了，据说现在是一个巨大的猫窝，里面少说有几十只。” 吴羽伦闻言呆呆地看着写字楼，咽了口吐沫：“好想进去……” “应该没事了，枪可以先收了吧？”谷语蹲下身子，把枪藏回了袜子里，“我们担忧过头了，这片区域如果还有鬼的话，早该出现了。” “嗯。”艾东也把枪收进腰间，有意无意地向西望去，那边是通向密源县的高速公路，“不知道林溪行怎么样了。” “管他呢。”吴羽伦哼了一声，“他就是急着加入大群体掌权罢了，非要拉上所有人，无非是因为‘人口’成为了现在的关键资源，想借此提高自己身价而已。” 正说着，一阵清风吹来，三个人同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谁家在炖排骨汤。 “还有人？”谷语惊道。 “很近，非常近。”吴羽伦已经调转了滑板车头。 应了他的话一般，向东隔着两个底商，十几米外的烟酒店里出来一个短寸头男人，穿着很不合身的西裤和衬衫，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路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走到树坑，头一低，手一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撒起尿来。 “啊……”谷语赶紧捂脸回身。 老寸头闻声转过头来，也看到了三人。 “啊。”老寸头也吓了一跳，但下面也停不下来，只好有些尴尬地回头喊道，“三哥……有人！” 喊过之后，他又望向三人，醉红的脸上勉强挤出傻笑：“临时解决一下，解决一下，嘿嘿。” 吴羽伦没回话，扔下滑板车退到艾东身侧，背对着醉汉，死沉着脸：“看地上。” “嗯。”艾东的脸色也可见地阴了下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切换静音模式，打开自由对讲。” 不用吴羽伦提醒，艾东看的很清楚了。 就在老寸头小便的树坑里，有一大片恶心的东西，他们起先没注意，以为是附近餐厅倒出来的垃圾，现在仔细望去，才发现是内脏。 在内脏上面。 是稀烂的金色卷毛。 还有苍蝇。 吴羽伦抓着艾东的胳膊才勉强站住，艾东能感觉到他身体剧烈的震颤。 吴羽伦背着身，根本不敢再去看，慌张地操纵着对讲机：“我……刚刚闻到的是……是……王子吧……” 036 给我吐出来 惊怒之间，烟酒店里又钻出一个穿着白背心的男人，虽然被叫三哥，却反而更年轻一些，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 这个白背心同样是短寸头，脖子上纹着“忠义”二字，左手拎着一瓶茅台，右手掐着烟，隔着十几米望向三人，微微眯眼，抬手用烟指了指身后：“你们是这个小区里的？” 艾东按着吴羽伦，没让他回头，同时反问：“你们呢？” “我们……”白背心左右看了看，指着对面的白色写字楼道，“我们是那儿的保安，这不……人都没了，过来找两瓶酒喝。” 话罢他指着烟酒店笑道：“你们也要？来来来，里面多的是。” “不必了。”艾东按着吴羽伦缓缓后退，“我们先回去了。” “别急啊，喝两杯。”此时老寸头也尿完了，原地甩了甩，拉上裤链摇晃着朝艾东这边走来，笑起来满脸都是老褶子，“还有狗肉火锅呢，大黄狗，贼他妈香。” “啊！”谷语听到这话再次惊叫出来，猛地转过身来，才看到树坑里的东西。 老寸头一见漂亮脸蛋儿，像是饿了几年的人突然闻到肉香一样，眼睛一忽地睁大，无法掩饰地荡出邪性，就连嘴角也渗出了哈喇子，“女的……对了，还有女的呢……” “你们把……王子……”谷语被他看得双腿发软，不住地向后蹭去。 “别走啊……进屋尝尝来……”老寸头瞪着谷语痴痴走来，“狗肉……吃足了……茅台也喝美了……就差个……小**了嘿嘿……” “回去。”艾东拦在谷语身前，同时右手摸向腰间。 “哎呦。”老寸头见了艾东的样子，醉红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坏人……” “行了，锥子。”白背心小跑过来拉住了他，冲艾东哼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是你媳妇吧？” 艾东点头。 “媳妇怎么了……媳妇……他妈的……怎么了。”老寸头一把撇下白背心，傻笑着盯着谷语，口水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嘿嘿嘿……” “你他妈憋傻了吧！”白背心狠狠扇了老寸头脑袋一下，随后冲艾东干笑道，“我们看到你贴的信息了，健身中心对吧，我们喝完了去跟你们汇合。” 老寸头揉着脑袋，盯着谷语的腿，擦了把下巴问道：“嘿嘿……你们有，不少人呢吧？有……几个女的啊……” 白背心见状，扯着老寸头的后领子使劲往回一拉：“关他妈你屁事。” 老寸头一个晃悠，坐倒在地，可即便倒在地上，依然盯着谷语的脚不放开。 “他就是喝多了，不说人话。”白背心轻踹了老寸头一脚，转望艾东，“等我们醒醒酒，就跟你们汇合。放心，都是遵纪守法的保安，干好多年了。” 艾东没说什么，抬手示意谷语和吴羽伦后退。 三个人缓步向后退去。 “嘿嘿……可得等我们啊……”老寸头流着哈喇子盯着谷语，软绵绵地挥着手。 就这么退了七八步后，吴羽伦突然拉了拉艾东。 “杀了他们。” 艾东心中一悚，缓缓摇头，瞥了眼对讲机。 就算要做什么，也该等吕晋来。 另一边，白背心又踹了老寸头一脚：“你他妈傻啊……先……” 说到此，他机警地瞅了眼艾东，蹲在老寸头耳边小声嘀咕起来，一边说一边把车钥匙塞进老寸头手里。 老寸头却并不愿意动弹，跟背心男争论起来。 吴羽伦停止后退，再次拉住了艾东，声音冷得发颤。 “杀了他们，现在。” “等吕晋。”艾东低声道。 “那就来不及了。” “冷静点，王子的事情我们会算账的。” “喂……”吴羽伦颤颤抬头看着艾东，“相信我好不好……现在就杀了他们，信我就对了。” “羽伦……”谷语有气无力地说道，“64式……没那么大威力的，就算打的准，也要好几枪……” “无所谓的。”吴羽伦红着眼瞪着王子仅存的部分，“又是这样……又要我逼你……信我就这么难么……” “你被王子的事激怒了。”艾东按着吴羽伦，声音压得很低，“等吕晋到了，我们就动手。” 他说话的同时，老寸头已经被白背心推到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旁边。 老寸头打开车门，一只脚踏了进去，却依旧不舍得上车，只痴邪地望向谷语，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吴羽伦远远看着他，目光逐渐坚定。 “老的我来，白背心你们两个射爆。”吴羽伦忽然一甩手，朝着艾东大骂起来，“你又不是我爸，烦死了！” 在艾东的惊讶中，吴羽伦骂骂咧咧地走向对面：“他们不是两口子，你们被骗了。” 老寸头本该上车走了，听到这话却又把车门关上，十分期待地望向吴羽伦：“你啥意思？” “是这样的。”吴羽伦回手指着艾东，“我们健身中心，除了我和他都是女的，他想一个人霸占所有女的……” 他说着狠狠吐了口吐沫：“呸！凭什么，我也需要的。” 老寸头闻言再次乐开了花，瞪着艾东道：“嘿嘿嘿……看着是个斯文人，玩起来比谁都来劲啊，嘿嘿嘿……” 白背心也眯眼望向艾东，缓缓放下酒瓶摸向腰间：“都是男的，这你就不地道了。” 他看着艾东和谷语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对，转望吴羽伦：“你小子没骗人吧？” “自己看呗。”吴羽伦已经走到老寸头身前，掏出一台之前捡到的手机，“照片、视频我都拍了，自己看。” “快快快……给我看看……”老寸头想也不想抢过手机，口水像是尿一样顺着嘴角往下滑，“女的骚不骚啊？都多大岁……” 他话说到一半，手一软，手机掉在了地上。 身体好像突然失去掌控，像被抽了筋一样。 他不解地低下头去。 男孩正埋头抓着他的衬衫，右手一次次猛烈地做着什么。 捅。 抽。 捅。 抽。 “吃我的王子……吃我的王子……”吴羽伦嘶哑地喊着，一刀刀刺进去，又抽出来，手上一次比一次狠，“吃吃吃……全给我吐出来……还给我……全还给我！” 037 死神小学生 老寸头叫都叫不出来，茫然地向后仰去。 背心男看得呆住了。 就连艾东也呆住了。 他心中一次次地喊着： 动起来……快动起来…… 已经出手了，不能发呆了。 像谷语教的那样……拔枪……开保险……扣扳机…… 啪哒。 身旁传来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谷语正半蹲着身子，双手抖得像个绝症患者，她试着拿起枪，却又掉下。 “艾老师……艾老师我……”她几乎是在哭了，“我做不到……怎么办……” “你他妈的！”背心男憋呆着半天终于吼了出来，砸了酒瓶抓出匕首，“弄死你个**崽子！” 吴羽伦此时浑身都是血污，扶着车子要跑，但搏命捅刺过后，却怎么都使不出劲，远远看着艾东，嗓音干哑：“快……快啊……” 艾东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动起来……快他妈动起来！ 杀个人而已……也不是什么好人。 背心男三两步踏上，左手抓起吴羽伦上衣领子，右手这便要刺去。 艾东眼见如此，脑子里突然“嘎嘣”了一下，像是开了跟弦。 拔枪，按下保险扣，瞄准，扣动扳机。 嘭！ 白背心即将捅下去的右手僵在半空。 他面前的车窗碎了。 艾东感觉虎口一阵酸痛，在某个瞬间，枪好像已经脱手了，随着发射而上扬的枪口险些砸在自己脸上。 但他还是握住了。 巨大的声响让他耳鸣，抛退的弹壳弹到了他的小臂上，烫得他险些弃枪。 但他还是握住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呼吸，只剩下信念。 压下去，把枪口压下去。 他就这么一点点地压枪，再次瞄向背心男，这次左手也握了上去。 而后大拇指默默按下了枪后击发锤。 “放下武器，举手。”艾东的声音没有任何颤抖，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白背心盯着艾东愣了片刻，忽然扔下吴羽伦，转身向后跑去。 艾东眯上左眼，平移枪口。 有意瞄准，无意击发。 他将精力都放在准星上，除了敌人的头颅，忘记一切。 感觉到了。 按。 嘭！ 敌人没倒下，旁边的树上冒出了白烟。 后坐力使枪口再次上扬，但手抖得没之前那么剧烈了。 虎口依旧发酸，连带着整只胳膊都有些麻。 但枪依然牢牢握在手中。 再来一次。 压下去。 嘭！ 没倒下。 放弃爆头，瞄准身体。 嘭！ 中弹了，没倒下。 嘭！ 打中腿了，依然没倒。 咔。 弹夹空了。 扔下抢，捡起谷语的那把。 嘭！ 嘭！ 嘭！ 嘭！ 嘭！ 咔。 咔。 倒下了。 啪嗒。 枪也掉在地上了。 此时，艾东的右手几乎没知觉了，耳朵好像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艹！”身后传来了吕晋的吼声，“搞什么呢？” “快……快！”谷语焦急地指着前方，“小砸炮……五六枪也不一定立即致命……” “都没事吧？”吕晋握着枪冲过来，先是打量起谷语和艾东。 “我们没事。”艾东拖着麻木的右臂冲远处的白背心努了努嘴，“远处的那个，可能没死，你去看看，小心点。” 确定二人无碍后，吕晋点了点头向前走去，很快看到了靠在车上，浑身血污，像是刚在满是内脏的血池中洗过澡的吴羽伦。 “你小子……” 吴羽伦抬起手，无力地指向白背心倒下的方向。 吕晋再转头，看见了瞪目仰死的老寸头，污血仍在地上蔓延。 他咽了口吐沫，没再多看，就此追了上去。 此时，谷语也扶着艾东走了过来。 艾东也不顾地上淌着的血，一屁股坐在吴羽伦身侧：“没受伤？” “没……”吴羽伦茫然地看着那具内脏都被扯出来的尸体，而后又低头看着自己鲜红的双手，“艾叔……杀人报仇什么的，一点也不爽……这味道，恶心死了……” 他说着干呕起来。 他一呕，谷语也扶着车开始呕吐。 空气中，血腥掺杂着酒气，还有似有似无的肉香。 艾东终也趴在地上狂呕。 三个人呕了半分钟才稍微缓过来。 他们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你他妈的，还是太乱来了。”艾东闭着眼靠在车上，此时才能大口呼吸。 吴羽伦也闭目靠着，抬手敲了敲车子：“不能放他们走，会去叫人的。” “是，我知道，可你他妈的还是太乱来了。” “不然依靠你的枪法么？还是谷老师的帕金森？”吴羽伦笑了起来，刚笑一声就又开始呕。 “我……”谷语难为情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明明是最会打枪的……” “不怪你，冲人开枪的时候，压力完全不一样。”艾东抬手轻轻摆着，“这次适应了，下次会好些。” “希望不要有下次……”谷语侧过头，不敢再去看尸体，“王子的事，我也很生气，但我不明白……有必要这样么。” “绵老师……你在想什么啊……”吴羽伦擦着嘴无力地说道，“光头，不合身的衣服，三哥和锥子的称谓，还不明显么？” 艾东也指向对面的写字楼：“那栋楼查封两年了，根本没有保安。” “啊。”谷语呆呆地望着二人，“所以，他们是……罪犯……” 正说着，吕晋老远冲这边喊：“他还活着。怎么着，毙了么？” “先别。”吴羽伦撑着车起身，冲艾东笑道，“到验证我记忆力的时候了。” “希望你错了。”艾东没他那么想笑。 “你们去吧，我不想再看这些了……”谷语转身走向烟酒店，“我去里面，找点易燃的东西……处理一下。” …… 二十多米外，白背心已经翻过身子，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地上有血，但并不多，身上也只是慢慢渗血，看样子并没有伤到主动脉。 64小砸炮名不虚传，腿上一处，后背两处中弹，他依然活着，甚至没有晕倒，只是脱力罢了。 他斜着眼睛看着艾东和吴羽伦走来，满眼都是惊惧。 尤其，是这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死神是个小学生。 038 辈分又跌了 吴羽伦抢在艾东之前走上去，蹲在白背心旁边，摆弄着满是血污的小刀，了无生气地问道：“怎么样，狗肉好吃么？” “……” 吴羽伦微微探身，好奇地瞪大眼睛，下巴上的血滴到了白背心的鼻子上：“王子死的时候有叫么？是怎么叫的，麻烦你学一下。” 说话的同时，他用小刀轻轻地划过白背心的胳膊。 “对……对不起……我错了……再也不吃狗肉了……我不知道是你们的……”白背心惊恐地摇头，“那只狗也有问题……它突然跑过来咬我们……” “那就对了啊，就是要咬坏人啊。”吴羽伦用刀尖轻轻点着他的眉心，“只吃肉怎么行呢，它的痛苦也要一起尝尝才好。” “不是的……我是好人……那个被你杀的是坏人……” “没所谓的，总之你吃了对吧？”吴羽伦冷笑着扫视着他的身体，“你们……是从哪里下的刀啊？” 白背心吓得鼻涕都喷了出来，语无伦次地摇着头：“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我真的是好保安……” “还在骗人？”吴羽伦轻笑着摇头，刀尖沿着小腹轻轻向下划去，“我从这里开始好了……这样你做鬼都就没法祸害女的了……当然尿尿也会麻烦一些……” 看着吴羽伦的样子，吕晋都不太敢说话了。 “别！我说，我说！”背心男更是露出了比死还要可怕的表情，“我是密源监狱的，密源监狱，妈的……你们早看出来了对吧……” 吴羽伦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望向艾东。 密源监狱，他没记错。 艾东心下一沉，俯视着白背心：“现在开始，实话实说，我们可以救活你。” “救活？真的？” “真的，他是医生。”艾东指向吕晋，“仁民医院，普通外科，虽然只是实习水平，你的伤也够用了。” “啊……”吕晋很惊讶，自己这么牛逼呢？ 他连忙点了点头，皱着眉审视起伤势：“这个……都不致命，但要抓紧时间，失血过多就麻烦了，不知道我们院里的血库能不能配上型。” “那可……太感谢了……我一定做个好人……一定一定！”背心男像小鸡子一样疯狂点头，“你们要问什么？”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的事，你自己说。”艾东道。 “好好好……”背心男瞪着眼说道，“就是……本来早该吃早饭了，半天也没人开门，我们就急了，开始砸……” “等等。”吴羽伦抬手道，“密源监狱的犯人留存率很高？” “留存率？什么留存率？”白背心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不是的，除了几个老头儿，我们那里的人基本都在，反而是那帮狱警都没了。” 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凭什么？ 凭什么罪犯都留下来了？ 白背心接着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一个休假的狱警过来了，怕我们饿死，把我们都放出来了……然后我们就各自走了……” “有多少人？”艾东问道。 “我们是小监狱……也就两三百人吧……” “接着说。” “就这些了……我跟锥子是老乡，他原来在这边打过工，想回来看看，我们就找了辆车，开到这边，然后就被狗咬……反正也没人管，干脆就砸了那个店，开两瓶茅台尝尝……我是个经济犯啊……真的没干过什么太坏的事……” “羽伦。”艾东转头道，“他还是不老实，给他一刀。” “呵呵，我一直等着呢。”吴羽伦高高抬起了匕首。 “别别别，我说。”白背心扯着脖子闭眼喊道，“对，我刚刚想让锥子去通风报信的……” 话罢他睁开眼，竟有些委屈看着艾东和吴羽伦：“你们……早就猜到了对吧？这都他妈什么脑子……” 吴羽伦哼笑道：“只是普通的小学生和小说家罢了。” “推理小说家。”艾东补充道。 “工……工藤新一……和他爸？”吕晋突然眼睛一瞪骂道，“等等，我辈分怎么又降了？” “别打岔。”艾东低着头问道，“去报什么信？” “给我们老大报信……”白背心咽了口吐沫，避过艾东的目光嘟囔道，“我们的计划是，先分开，找到幸存者的聚集地，潜伏进去……然后大部队再过来……” 三人心下都是一沉。 200多个罪犯…… 也许，真的足够统治这个城市了。 “我们老大……没有恶意的。”白背心使劲点头道，“他信耶稣，是想给城市带来秩序的。” “嗯，那很好，你们老大在哪里？”艾东问道。 “这两天，应该是在密源县城吧……” 艾东心下一紧，刚要再问，却被吴羽伦按住。 “你们两三百人，不可能都认识的吧？”吴羽伦抢着问道，“而且你们还要改变身份潜伏，互相之间有没有暗号什么的？” “这你都知道……”白背心惊望着吴羽伦，“暗号是……九头蛇万岁。” “这个暗号……”吕晋哼笑道，“还带来秩序？” “……”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艾东再次问道。 “就这些……”白背心焦急地转望吕晋，“大夫，是不是先给我止血？” “你太让我失望了，都现在了还在隐瞒。”艾东摆了摆手，“让他尝点苦头。” “来了！”吴羽伦再次抬臂。 其实他俩也不知道还能再问出什么，只是随便诈一下。 “等等。”白背心使劲喊道，都要哭出来了，“让我想想……我都说了啊……你们给点提示。” “三。”艾东搬出手指。 “啊！我好好想想。” “二。” “别别！” “一。” “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白背心死命喊道，“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三人同时一惊，起身便要冲向烟酒店。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烟酒店门口，一个满脸胡子的胖光头，正用西瓜刀架着谷语的喉咙瞪着他们。 谷语双目红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忘记检查了……吴羽伦怒视着光头，几乎要将拳头攥出血来，“我他妈笨死了……该死……该死。” 039 就像个气球 “喂……你……”吕晋颤颤巍巍举起枪，“你给我……松手……松手！” “小砸炮？”光头眯着眼看过后，又瞥了眼老寸头的尸体，紧跟着肥脸一抖，“老子就睡一会儿……就他妈嗝儿屁了……” 仰在地上的白背心使劲吼道：“豪哥，救我！” “真他妈废物……”胖光头吐了口吐沫，冲吕晋道，“枪扔过来，我放人。” “你先放人……”吕晋颤声道。 “呵呵。”胖光头看着吕晋的呆样，不禁笑了起来，“跟你豪爷装什么呢，这辈子没开过枪吧？” “你妈的……”吕晋颤的更加厉害。 他才发现在真正的亡命之徒面前，连握稳枪都那么困难。 “嘿嘿。”胖光头乐呵呵瞅一眼谷语，舔着嘴唇晃了晃手中的西瓜刀，“麻溜的，不然你豪爷先收她一只耳朵。” “你他妈……你他妈……”吕晋已经控制不住枪口了。 “给我。”艾东沉着脸抬手。 “东哥……” “没事，给我。” “……” 艾东接过枪，推拉套筒，瞄准，扳击发锤，一气呵成。 “放人。”他单眯着眼瞄着光头的脑袋，“你头大，好爆。” 光头咽了口吐沫，连忙又架稳西瓜刀，死死地抵住谷语的脖子：“你是……当兵的？” “给你五秒钟，我不会考虑人质。”艾东的枪口几乎没有任何颤抖。 胖光头张大了嘴惊道：“不是……这不是我该说的么？” “四。” “艹……老子下刀了啊？” “三。” “等等……兵哥……我们商量一下……” “二。” “艹！”光头身子一矮，躲到了谷语身后，掐着她朝烟酒店内退去。 嘭！ 胖光头面前的台阶上冒出白烟。 他吓得不敢再动弹，举起左手，缓缓转头转望艾东。 枪口依然是那么稳，还冒着烟。 他猛地把谷语往前一推，提着刀转身就跑。 “谷语趴下！”艾东吼道。 不用艾东说，谷语已经被推倒在地。 艾东再次瞄准，刚要发射，目标却突然双脚离地……原地朝上飞起来了。 他呆呆地压下枪口，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一幕。 胖光头双脚悬空，像是被掐住的虫子一样拼命蹬着双腿，左手抓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扯开什么，右手操着西瓜刀死命地朝上乱砍。 旁边的吕晋瘫坐在地：“人……人头……在飞。” 在胖光头上面一两米左右的地方，飘着一颗巨大的人头。 之前艾东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准星上，根本没注意到人头的出现。 那是一个男性老人的头，轿车一般大小，毛发稀疏，脸上满是褶皱，黄褐斑清晰可见。 这颗巨大的人头，就这么呆滞地悬在空中，眼皮耷拉着，没任何多余的表情。 在头的下方，本应是脖子的地方，悬着一根线。 就像个气球。 人头气球。 线的另一头，套住了胖光头的脖子，将他吊在半空。 任光头如何挥砍挣扎，如何挥砍，人头气球也纹丝不动，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像个痴呆的老人。 “气球……是刚刚看到的气球……”吴羽伦原地颤抖着，腿迈不动，话也说不稳，“太阳黑子……刚刚的气球……是这东西……” 啪嗒…… 胖光头扔下了刀，用最后的力气，两只手死扯着脖子。 挣扎中，他的脸逐渐发紫，舌头完全吐了出来。 悬空蹬踏的双腿也在一点点失去气力，渐渐变成抽搐，最后耷拉下去，原地摇晃着，一点点变小，萎缩…… 而他的头，却在不断地变大，膨胀。 他像是正在被捏挤的气球，被人用手攥着，把身体里的东西通通挤向脑袋。 在剧烈的膨胀中，他瞳孔向上一翻，抓着脖子的手也彻底僵硬。 干瘪的身子随之软塌下去，再无生气。 但头颅的膨胀仍在继续。 膨胀……膨胀……膨胀…… 他的头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细，渐渐地，像一条线那么细，一阵风都可以吹起。 最后，他变成了气球。 巨大的，人头气球。 这个瞬间，他翻起的白眼突然归位，舌头也收了回去。 这张被吊死的脸，瞬间回归了正常，但微耷的眼皮与麻木的神情依然令人胆寒。 同时，两个人头气球中间缠着的线渐渐松开。 “还看什么……跑啊……跑啊！”吴羽伦拉扯着艾东，但他的力气其实也不大。 “谷语。”艾东冲前方瘫倒的谷语吼道，“快跑！” 谷语早已吓得无法动弹，脚再怎么蹬地也起不来身：“我……我……做不到……” “你妈的！”吕晋闭着眼睛冲上前去，根本不敢去看人头气球，他一把拎起谷语，像是扛大米一样扛在肩上，转身便往回跑去。 此时，胖光头巨大的瞳孔突然向下一转。 渐渐地，他的嘴角开始上扬，肥大的脸上挤出了巨大的褶子，迸发出一种着魔的笑容。 他撞开了老人气球直冲着吕晋飘去。 艾东慌乱之中捡起之前丢落的手枪，拉着吕晋一同向后跑去。 两个人头气球卡住了回南门的路，只能绕半圈走西门了。 吕晋飙着鼻涕死命向前迈着步子，无论是体力还是意志力，都没他自己想像的那么好，扛着谷语只跑出三十米不到，腿就已经酸麻得要爆炸了，纯靠最本能的求生意志在支撑着：“你妈的……这他妈什么……” 吴羽伦一面跑一面回头望去：“光头气球追上来了，老头好像……要从南门进院子。” “我他妈想起来了……”吕晋忽然露出了更加恐怖的表情，“你们出来之前不是看到了两个气球么？另一个，好像是直冲着健身中心去的，我还说谁家的气球怎么那么丑，长得跟野比康夫是的……” 说话的同时，光头气球正邪笑地盯着他们，越飘越近。 他的速度其实并不太快，最多相当于骑车的速度罢了，只是吕晋扛着谷语太慢了，即便艾东在推，仍然很吃力。 “羽伦，你先跑回去。”艾东握紧最后一把有子弹的手枪，默默上膛。 “我知道了。”吴羽伦咬牙道：“你们也要回去，那个老头子已经进院子了，你们引走这个光头也没用。” “知道了，你快跑。”艾东沉吸一口气，突然一个急停扭身，半蹲着瞄准光头。 040 千万不要看 这一次，光头的头真的很大，真的很好爆了。 扣下扳机。 嘭！ 目标很大，艾东确定自己击中了眉心。 但光头气球只是向后震飞了几米，随后露出凶相，瞪大眼睛再次向前飘来。 嘭！ 艾东又发一枪，同时喊道：“吕晋，你他妈给我跑快点，我不知道还有几发子弹。” “妈的你试试！”吕晋咬着牙狂奔。 “扔……扔下我吧……”谷语无力地哭着，“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别他妈哔哔！”吕晋骂道，“能说话就给老子说两句好听的，什么好哥哥之类的。” “你……你放下我吧……” “放你妈！”吕晋早已青筋暴起，每一步踏下去感觉都软得要摔了，却又都撑过去了，“快说点好听的！我……我他妈要不行了……” 他正说着，下一步踏下去，腿上已经麻得没了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向前栽了下去，最后本能地侧过身保护自己。 咚…… 他和谷语先后滚倒在地上。 “妈的……妈的！”吕晋使劲坐起身，掰着自己的腿要站起来，可身体真的到极限了。 抬头望去，艾东正在向相反的方向跑，他成功地吸引了人头气球的注意力。 这样下去，只要一直跑，有希望从南门逃回去。 艾东却忽一个踉跄，滚倒在地。 眼见气球的细线要挂向他的脖子，他又一个翻身射了一枪将气球打远，狼狈地爬起身朝他们吼道：“跑啊！” 接着他自己也转身继续跑，但步速明显降低了，像是在拖着身体往前蹭。 无论是艾东还是吕晋，体力都是他们的弱项，尤其是在大战之后。 但那个人头却仍在不知疲惫地飘向艾东。 “东哥……”吕晋绝望地看着踉跄前行的艾东，“会死的……会变成气球的……” “啊！”谷语猛地尖叫一声，猛地抓着树撑起身体。 就像艾东此前脑子里突如其来的“嘎嘣”一样，拼命的尖叫好像冲活了她被恐惧堵塞的血管。 她重又站了起来，抱着头看了看艾东，又看了看吕晋。 “看什么……跑啊！”吕晋喷着吐沫星子大骂道。 谷语拼命摇着头，拽起吕晋的胳膊，硬是扛着他的右臂将他撑起。 “别这样谷老师……我真的跑不动了……”吕晋被谷语拖住一步步前行，“抽筋而已……一会儿就好，你先跑吧……” “哥……”谷语撑着吕晋，一步步吃力地向前迈去，“好哥哥……好……哥哥……” “你……在说什么……” “这样你就能跑了对么……”谷语流着眼泪咬着牙，“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你妈的。”吕晋的脸快要崩成麻花了，在一次次挣扎过后，“好哥哥”好像炸裂了他的血管，迸出了他最后的潜能，他的腿渐渐恢复知觉，渐渐跑了起来，拉着谷语一起跑。 “别停啊……”吕晋无力丢低吼着，“都别停啊，腿也是，嘴也是……” “好哥哥……好哥哥……艾……艾老师……”谷语克制不住自己回过头去，远处，距离南门口不过两个底商的距离，艾东再次翻滚着倒地，滚过几圈后狂喘着气扣下扳机。 “嘭！” 人头气球被震飞，但很快再次飘来。 艾东又按了下去。 咔吧。 弹药用尽。 “艾老师……”谷语的瞳孔瞪大，“艾老师他……” “别他妈看了！”吕晋死命拉着谷语转过弯，他的眼睛也早已红了。 …… 艾东靠在房产中介门前的树上，手一软，枪掉到地上。 他狂喘着气，每一口呼吸都是如此困难，肺部像烧着一样灼热。 光头气球不紧不慢地飘来，表情不再那么狰狞，多了些贪婪的味道。 好像是在看什么美味似的。 艾东撑着地试着起身，双腿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软塌得发颤。 他再次倒在地上，翻过身，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呼吸。 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这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只知道那个人头气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爸爸越来越胖了，给我去运动！” 艾茵的声音突然响彻在艾东的脑海里。 艾东仿佛看见了女儿生气的脸，甚至想伸手去触。 是啊，该听你的。 谁知道……会这样呢。 气球的线像是被什么人牵着一样，在空中渐渐系成了一个圆套，缓缓飘来。 艾东摇着头，随手拿起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无力地扔了过去。 是一个啤酒瓶，砸中了线，却只是短暂地阻止了它的飘行。 酒瓶掉在地上，碎了。 艾东又拿起了刚刚撒下的手枪扔过去。 同样的结果。 再想拿什么，手边已经没有了。 他无力地望向气球。 那个和自己车子一般大的人头，正在上空微笑着看着他，看着细线准确地套向艾东的脖子，好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大家都会变成气球吧。 艾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他用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抱住了自己的脖子，闭上眼。 人生的走马灯出现了，原来真的有这个东西。 16年前，转校生吴歆站在讲台前，那天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自我介绍的时候，轻轻撩起了长发。 14年前，她躺在对面，淡淡地笑了。 12年前，护士从产房里推出了一个小车子，一个小脑袋好奇地凝视着这个世界。 10年前，满怀激动地按下鼠标，发布了第一部小说的第一个章节。 8年前，艾茵哭着不去幼儿园，为此对峙了整整一天。 6年前，一家三口一起为艾茵的新房间刷墙，刷得满脸都是涂料。 4年前，在南极冰面上，趁着艾茵去看企鹅的时候，与吴歆紧紧相拥。 2年前，艾茵十岁生日，吴歆升任教授，她们商量好，一起冲自己做出了嫌弃脸。 半年前，飞机坠毁了，艾茵哭了三天。 三个月前，艾茵抱着小兔子手机套，说那就是妈妈。 一天前，他想买个游戏机。 结束了…… 艾东感觉手上痒痒的，什么东西就要套上来了。 他忽然扭过身体，朝旁边滚去。 没结束么…… 明明身体已经崩溃，意志已经放弃了…… 但似乎仍有一种最本源的东西，在挣扎着，挣扎着。 他抓着地面，向前爬，向前爬。 不想，就这么结束啊…… 好累，肺要爆炸了…… 脖子……痒痒的……要被套住了…… 好吧…… 茵茵……如果你还在的话…… 不要看啊，千万不要看啊…… 041 大门交给我 小区院子里，孩子们聚在一起惊讶地抬着头。 一颗像是小孩脑袋的大气球从活动广场上空飘来。 “什么东西……”董小磊使劲看着。 “好丑。”江若沫皱起眉头。 “那边也有一个……”赵梦琪虚弱地望向南门。 “好像……是个……老爷爷的头啊……”江若沫吓得捂住了嘴。 “喂喂喂……不太对……吕晋刚刚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夏伴有些发虚地拉了拉董小磊，“我们先进去吧……” 此时吴羽伦突然从北侧的楼洞拐角冲出，用尽全身力气吼着：“进屋！快进屋！是鬼！” 孩子们惊叫着逃进了健身中心。 吴羽伦狂奔至健身中心门前，冲里面大吼道：“所有门窗都关上……男生去关二层的……快……” 刘念、董小磊很快冲上楼梯，赵梦琪反应了一下才扶着把手吃力地跟上去。 女生却只是呆立当场，只有夏伴扔下掌机冲向泳池：“我负责泳池的窗户，你们几个别发呆了。” 听到夏伴的指挥，其她女孩也才反应过来。 “大门交给我。”吴羽伦回过身，将玻璃对开门的左面先关上，上下开关都锁死，只留右边一半还敞着。 他这才气喘吁吁地探身出去。 一个小孩子人头正在对面广场的上空，之前的那个老人头则在南门附近，他们的速度都不算太快。 宠物狗们追着气球汪汪乱叫，但都于事无补。 吴羽伦焦急地向自己跑来的门洞望去。 南门有老头气球，艾东、吕晋和谷语都只能绕半圈从西门进来，穿过这个门洞逃到这里。 快点吧……求求你们快点。 他的视线不断地在两个气球和门洞之间移动。 半分钟的时间，眼见着气球越来越近，人头越来越大，他的心脏都要炸了。 终于，北边传来了声音，吕晋和谷语互相搀扶着拐了出来。 吴羽伦瞅了眼两个气球，立刻冲过去，拉着他们两个一起往回跑。 这段距离很近，十几秒的时间便冲进了健身中心。 谷语和吕晋也随之瘫倒在地，仰躺着喘着粗气。 吴羽伦则依然镇守在大门口，神情愈发紧张。 “艾……艾老师回来了么……”谷语喘了好几口才说出来。 “妈的……”吴羽伦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回身瞪着眼睛道，“他……不会是为了你们，自己把光头气球引走了吧？” 吕晋瘫在地上点着头：“……最后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没子弹了。” “……”吴羽伦的脸刷地沉了下来，转头向外望去。 小孩的人头气球距离这里已不过百米，可以大概看出是个男孩，脸很圆，眼睛很大，脸上有种即将开餐的魔性笑容，飘来的速度好像正在加快。 必须要关门了…… 吴羽伦咬着牙左右望去。 依然没有艾东的影子。 慢长的四五秒过后，小孩气球已经飘到了广场边缘，距健身中心不过一路之隔，他下面的线迫不及待地系成了套环，抢着要向吴羽伦套来。 吴羽伦仍不肯放弃，死攥着门把手：“出来啊……艾叔……你快出来啊……” 最后时刻，是吕晋疯了一样将吴羽伦抓了回来，拼命关上了最后的半扇门。 将上下锁都扣死后，吕晋不断地后退，眼见着小孩气球贴在了玻璃门上，贪婪地看着里面的人。 他似乎想进来，却挤不动门。 女生们都捂着嘴吓得不敢说话。 此时男生也锁死了二层的窗户，下楼梯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呆滞当场。 很快，那个老头气球也飘过来了，他挤在门旁的飘窗前，似乎在用力，但飘窗纹丝不动。 看样子，这些人头气球虽然很恐怖，但并没有什么破坏力。 “你他妈疯了。”吕晋这才瞪着被他抓倒在地的吴羽伦骂道，“早该关门了。” “可……艾叔……”吴羽伦茫然地看着吕晋，“他……不会也变成气球了吧……” 孩子们同时惊呼出声。 “闭嘴！”吕晋低着头骂道，“艾东不在……你他妈的……给我好好指挥……” “这样子了……还怎么指挥……”吴羽伦绝望地看着吕晋，“艾叔的气球……也会很快飘来的吧……” “我说了，闭嘴！” “快跑！”刚刚从泳池出来的夏伴忽然吼道，“吕晋，你快跑！” “什么？！”吕晋愣了一下，但还是本能地向前扑去。 跑出几米他才回过身去，那个小孩气球正咧着嘴角，隔着玻璃门坏笑着看着自己。 吕晋松了口气摇头道：“他们进不来，别害怕。” “不是……地上……”夏伴冲上前又把吕晋往回拉了拉。 吕晋低头望去，才发现地上正悬着一根细线，还在试图向前延伸，但长度已经到头了。 那根线，一直通向玻璃门。 透过门缝，连在了小孩巨大的脑袋下面。 小孩气球依然笑着看着他们，好像被发现恶作剧一样，轻轻将细线收了回去，笑得更厉害了。 “你……你妈的……”吕晋腿一软坐在地上，抬头转望夏伴，“你救了我一命……” “被碰到会怎么样？”夏伴紧张地望着门外。 “这还用说么……”吕晋指着男孩气球颤声道，“变得跟他们一样……” “啊！”黄青澄捂着耳朵尖叫着蹲在了地上。 江若沫忙上前安慰：“别这样……你这样……我们也会更害怕的。” “啊！”黄青澄摇着头尖叫道，“奚佑君……不会也……啊！” “奚你妈！”董小磊气得一脚踹过去，满眼血红地吼道，“废物，死的是你就好了。” 黄青澄倒在地上，捂着脸哭得更加厉害了。 “小磊！”江若沫扶着黄青澄骂道，“再这样就罚你……” “罚？”董小磊抱着头骂道，“搞清楚，你艾东叔叔……已经……已经……” “啊。”江若沫愣了一下，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茫然地转望吕晋。 吕晋只是侧过头，没说话。 她又看谷语。 谷语捂着脸低下头。 再看吴羽伦。 吴羽伦比他们还要崩溃。 江若沫瞬间坐倒在地，“哇”地哭了出来。 042 我们有办法 与此同时，“邦”地一声。 一个满脸胡子的胖光头气球撞在了她身后的飘窗上。 所有人都吓得向后退了退。 胖光头微微侧过头，用半扇窗户那么大的眼睛透过玻璃，满怀期待地打量着每个人。 那巨大的眼球，粗壮的血丝，令人恶心的睫毛，以及贪婪的神色，不合时宜地展现出一种恐怖的真实感。 夏伴哆嗦着向后退着：“感觉……像是我爸爸在看蟑螂屋……” 胖光头仔细看过后，头一仰，开始用他的下巴摩擦窗户，好像胡子能将玻璃碾碎一样。 隔着窗户，也能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 同时，他大眼球使劲向下瞥着，依然紧盯着里面的人。 董小磊一屁股瘫坐在地，死抓着脑袋，嘴里不住咒骂着什么。 赵梦琪颤颤地走下楼梯，茫然地望向众人：“没有的吧……艾叔叔……肯定还活着……你们不是说会变成气球的么……他变成气球的话……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对吧……”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抽泣。 此时最幸福的就是刘恋了，她紧紧地抱着膝盖靠墙坐着，埋下头听着音乐，完全放弃了外面的世界。 “班长，你离窗户远一点。”刘念上前架着江若沫的腋下，将她往回拖了几步，随即冲四周道，“看上去，这些气球能把线伸进来两米左右，大家也都不要靠近窗户和门了。” 难以想象，刘念成为了此时最冷静的那个。 “那个谁……刘念。”吕晋看着坐地大哭的江若沫摇了摇头，“江若沫不行了，你先代理班长吧。” “好的。”刘念黯然点头，转望吴羽伦，咬着牙道，“不管艾叔叔怎么样，我们都要活下去，我脑子笨，聪明的人快点想办法。” 话罢，他回身从箱子里抽了瓶矿泉水，走到吴羽伦身前递过去：“想办法。” 吴羽伦只摇着头：“你们……拿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机器……” “想办法。”他把矿泉水往前推了推。 “你是谁啊……你好过分啊……” “想办法。”他拧开瓶盖，把矿泉水塞到吴羽伦手里，“无论怎样，先让大家做点什么，一干起活来，就会忘掉其它事了。” 赵梦琪一步一挨走来，扶着吴羽伦的肩膀道：“艾叔叔一定没事……至少先坚信这一点好不好……” 吴羽伦握着矿泉水，虚弱地抬起头朝四面望去。 现在一共有三个人头气球，分别是最初的老头、胖光头和小男孩。 的确没有艾东。 吴羽伦忽然浑身哆嗦了一下。 如果……艾东也变成气球…… 也露出那样贪婪的笑。 也贴在窗户上，那么急切地看着大家…… 那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场景，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一定会崩溃的。 吴羽伦撑着地勉强起身，喘着粗气抬起手道：“找些东西挡住视线……不要看他们……对了，干脆就挡在距门窗两米左右的地方，里面是我们的安全区。” “好的。”刘念想也不想便冲其他人道，“我先开始了，大家先休息一下，体力恢复过来后来帮忙。” 他说着走到物资堆前，开始寻找起合适的遮挡物。 夏伴很快跟了上去，强笑着冲其他孩子说道：“你们看……这些笨蛋气球，根本就进不来嘛……离远点就好了。” 咚咚咚…… 她话音刚落，楼梯处传来了声响。 声响是从下面传来的，通往地下室的门。 所有人都愣住，只有赵梦琪奋力跑过去，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是艾叔叔。” 未等其他人有反应，他已经把门开了。 “啊！”赵梦琪惊叫出来。 这叫声，让人很难判断他是看到了艾东，还是什么怪物。 紧接着是，上楼梯的声音，很沉重的声音。 咚，咚，咚。 一只手伸了出来，扒住了墙角。 接着是身体，脏兮兮的衣服。 然后是头，一张大叔脸，头发打着绺儿，全是汗水和污渍。 孩子们刚刚止住的痛哭，又因这张脸喜极而泣。 他看了看众人，确定都在后，才舒了口气，无力地坐倒在地，靠着墙，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放在地上。 接着，又掏出一把。 然后摸了摸左右口袋，吃力地拿出一个红白包装的小盒子，递向紧跟着上来的赵梦琪。 “退烧药。”艾东露出了圆满的笑容。 赵梦琪一把扑倒在艾东怀中，狂哭着摇头道：“什么退烧药……你就为了这个吗……” “顺手的。”艾东轻抚着赵梦琪，转望集体狂哭的众人，勉强露出笑容，“这么着急……给我开追悼会啊……” “你妈的。”吕晋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抓起艾东的胳膊，“不是鬼魂吧？” “鬼魂也无所谓。”吴羽伦紧跟着扑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艾东，“我差点又尿了你知道么。” “艾老师……对不起……”谷语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着，“都是我的错……” “先喝口水吧。”刘念把拧好的矿泉水递给艾东。 “谢谢……”艾东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便喝不下了，原地使了好大的劲才把水压下去，喘着粗气扫视着众人点头道，“气球很笨，我们有办法。” …… 几分钟前，距南门12米远的路边。 光头气球的套圈几乎是擦着艾东的鼻子降下来的，他的气力早已耗尽，即便是向前攀爬也要抬不起手了。 然而脖子上的痒感再次刺激了他，求生的本能再次超越了意志的极限。 触电一般，他使劲缩过头，向侧方滚去，同时手上抓到了什么，想也不想扔了出去。 那是一根分叉树枝，刚好扔到了套圈内，正在收缩的套圈勒住了分叉的两端。 生的希望再次降临，艾东抓着墙爬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撞进了面前房产中介的玻璃门，拼着命向里面爬去。 光头气球费了一些功夫才撇下树枝，冲到玻璃门的缺口前，却笨重的体型卡住。 他狞目瞪着艾东，好像在使劲。 就在艾东仰面躺倒，以为死里逃生的时候，脚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他猛地缩腿，线圈刚好绑住了鞋子拖了出去，卡在门口的光头满脸都是不甘的表情。 艾东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光头气球扔掉了鞋子，线又再次延伸过来，悬在距离艾东鼻子大概一两米的半空。 就这么对峙片刻，体力稍许恢复后，艾东起身钻进里屋，走到最里面发现了底商的后门，开门直接就是一号楼一层楼道。 于是他顺着楼道一路下到车库，通过连通的地库逃了回来。 043 接近真相了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艾东讲完了全程后，对于人头气球的畏惧竟稍稍降低了一些。 这些来历不明的怪物，虽然恐怖，但很笨。 “死里逃生啊……”吴羽伦颤抖着叹道，“两次。” “下次……下次千万别再这样了……”谷语掩着面上的泪水道，“我自己管自己就好了，你们千万要安全的逃回来。” “说多少次了，别哭了。”吕晋摇着头笑骂道，“心里有愧的话，刚才说的那三个字，再说几次给我听听。” 谷语气得又开始踹他了。 此时赵梦琪吃过退烧药，已经靠在艾东身旁睡去。 刘念硬拉着妹妹忙活起来，把柜子搬到窗户附近，再把纸箱壳展开，贴在柜子之间，完成视线隔离。 其余孩子都围在艾东身边，暂时还没有干活的力气。 只有黄青澄一个人坐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手机，仍然在不住抽泣。 “她怎么了？”艾东问道。 “我踹了她一脚。”董小磊侧过头去，“不担心你的死活，就惦记着偶像，活该。” “又来劲了，弟弟？”夏伴翘起中指关节，狠狠地敲了董小磊脑袋一下。 “靠……这个超疼的……”董小磊捂着脑袋在地上打起滚来，“都说了别来这个……我本来也不是很聪明……” “知道自己不聪明就闭嘴。”夏伴骂过后冲艾东傻笑道，“我帮你惩罚过了，别理他，你们继续聊。” 艾东瞥了眼黄青澄，也摇了摇头。 吴羽伦拍了拍手道：“好了，死宅小说家的体力我们都看到了，今后可得好好锻炼。下面我们……” “哎呦，又说起聪明话啦？”江若沫揉着眼睛笑道，“艾叔叔我跟你讲，你别看吴羽伦现在这样，刚才他看你没回来，连话都不会说了，哭着要放弃人生呢……” “你还说我。”吴羽伦红着脸骂道，“我还可以的好吗，你都满地打滚了。” 夏伴继续用指关节钻着董小磊的脑壳道：“我作证，吴羽伦哭的更厉害一些。” “干，你哪边的？” 咚…… 窗外忽然传来了撞击的声音。 转头望去，门口的小男孩有些着急了，开始瞪着眼睛撞玻璃门。 好在声音不大，玻璃门也没有太大的晃动。 但吴羽伦感觉很不好，这个男孩与光头和老人不同，他好像……目标更为明确一些。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 夏伴看了看双方，咽了口吐沫问道：“羽伦……你跟他有仇么？” “我这么和善……哪来的仇人……”吴羽伦紧张地摇了摇头，冲刘念道，“优先挡一下玻璃门，这毛孩子看得我难受。” “你也去帮忙。”夏伴冲董小磊下令道。 “靠，那二愣子喜欢干活儿让他自己干呗。” “好了小磊，我也去。”江若沫起身拍了拍屁股，双手拉着董小磊的胳膊往那边拖，“而且人家不是二愣子，刘念现在是班长了。” 董小磊原地一动不动，只傻笑道：“你拉不动我的，小学生。” “那我来。”谷语侧身揪起了董小磊的耳朵，“跟我们一起去干活。” “别这样谷老师……我知道了，别这样……” 多数孩子都忙活起来，只有吴羽伦和夏伴还和大人凑在一堆。 “你不玩掌机了？”吴羽伦哼了一声。 “这种时候不太好意思玩，假装参与讨论好一些。”夏伴托着腮盘腿坐着，“你们聊，就当我是空气。” 艾东喝下了最后一口矿泉水，放下瓶子说道：“虽然遭遇了这些气球，但我们同时也得到了一些重要线索，先说最重要的——密源监狱关押的罪犯全部留存，因此留下来的人绝不是随机的，我们和那些犯人之间一定有共同点，只是我们还没发觉。” “我们……和犯人？除了都是人还有什么不同？”夏伴捂着嘴道，“吕晋除外。” “你不是说好了当空气么。”吕晋骂道。 夏伴赶紧捂住嘴，不再言语。 “具体的共同点我们晚些分析，我感觉离关键因素很近了。”艾东抬手道，“第二点，这些鬼的力量并不强大，强大的是外壳，即便是子弹也无法留下任何痕迹，因此，我们见到鬼首先要做的是逃跑，有条件的话观察，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可以抓捕。” 吕晋扭头望向窗外，微微眯眼：“是啊……找个大笼子，把这些蠢气球关进地窖不就好了么。” “哇，智商有长进啊。”吴羽伦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啊，有么，嘿嘿。”吕晋有点骄傲地揉着头。 艾东笑道：“吕晋的方法的确有效，但我们现在不具备实施条件，在此之前，先说一下我对怪物的理解。” 艾东说着指向窗外摩擦胡子的光头气球：“这种怪物的原型非常明确，来自伊藤润二的恐怖漫画《人头气球》，你们看过么？” 吴羽伦和吕晋摇头，夏伴使劲点头：“全看过，别的我也看过。” 艾东继续说道：“那我简单说一下，原版漫画中，每个人类都有自己对应的气球，每个气球都会执着地寻找对应的人类将其吊死，不过故事中的气球很脆弱，可以轻松捅破，可一旦被捅破，对应的人类也会死亡。在那个故事中，气球绝不是这样的材质，也不会把其他人变成气球。” 吴羽伦听罢，望向换了一扇窗户寻找入口的老头气球：“就是说，现在的情况跟故事里出入很大，而且气球的材质，似乎和俊雄一样。” “因此我更加确认了，绝不是什么位面穿越。”艾东用手指点了点地面，沉声说道，“这些怪物，是人为的，按照统一标准制造出来的东西，灵感源于人们对恐怖的记忆。” 到现在为止，大家还是头一次看到艾东如此肯定。 “你的意思是……”吕晋感觉有些冷，“有一群混蛋……制造出来了一堆这种怪物？” 艾东点头：“虽然原理未知，但至少，我们接近真相了。” 044 我爱死你了 “真相……”吴羽伦咬着牙望向窗外，“真相很可能就在赵梦琪家。” “是的，但我们首先要应对眼前的情况。”艾东抬手道，“有两种方案，其一是……” “啊。”夏伴忽然举手，有点激动地望向艾东，“这里这里，让我发一次言好不好。” “空气你别捣乱。”吕晋骂道。 “让她说吧。”吴羽伦却一反常态地点头认可，“现在看来，随时会有突发情况，我们要考虑后备人选。” 吕晋听得心中一凛，艾东却只是轻轻点头。 吴羽伦扫视着搬柜挪箱的众人道：“谷老师心态不行，刘念和刘恋见识不够，董小磊是这里第二笨的，赵梦琪还太弱了，黄青澄我就不说了，所以……” 他说着冲夏伴点头道：“如果我和艾叔遇难，其他人就交给你了。” “诶诶……诶？”夏伴结结巴巴地扇着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等。”吕晋瞪着眼睛指向董小磊，“你说那小子是第二笨的，那第一是谁？” 吴羽伦赶紧转移视线：“来，我们来听夏伴的计划。” 完全不顾吕晋的努力争取，夏伴挠了挠头开口了：“plana，做一些陷阱什么的，以身体为诱饵将三个气球抓住，就像俊雄一样关起来。planb，我们通过地下车库逃跑，开车的速度应该比气球快，甩掉他们后换一个地方做据点。” 吕晋想了想说道：“你这脑子还是不行啊，其实还可以更稳的，我们可以继续藏在这里，通过地库出去补给。” “不行的。”夏伴摇头道，“电力供应很快会中断，没有照明和通风的地库太危险了。” “嗯……这个……”吕晋强笑着拍了拍下班，“呵呵，叔叔也就考考你，看你能不能当候选智囊。” “所以说……”吴羽伦身子一仰，枕着手掌躺在地上，“又是选择题啊。” 就像与林溪行的分道扬镳一样，这又是一次难捱的抉择。 擒拿人头气球虽然充满了危险，但一旦将其控制住，将会获得一段时间的稳定。 跑路的成功概率虽然很大，但谁又知道换一个据点会不会撞到更多的怪物？ 再向回追溯，去密源还是留在这里的选择题，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正确答案。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如果不去搜枪会怎样？不去抓捕俊雄又会怎样？ 这样的选择题正在无数地方上演着，结果也在互相影响着。 在这样的混沌之中，正确答案本身都显得那么荒谬。 对艾东来说，如果只有自己还好，怎么想就怎么做就是了，但现在，他的每个抉择将直接决定真识路一号11人团队的生死。 在如此的两难与未知面前，他没法像林溪行那样坚信自己的第一反应。 突……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由近至远层层叠叠，像是世界要停止运转的感觉。 大家抬头望去。 天花板上，中央空调的出风口，飘起的丝带正在渐渐耷拉下来。 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吴羽伦起身冲到了墙边，疯狂地拨弄起电灯开关。 灯没有亮，几秒钟后，空调彻底停转。 吴羽伦呆呆地看着艾东，摇了摇头。 停电了。 其实供电能持续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但突如其来的断电仍然是现今为止最大的噩耗，这也将艾东思考和听取意见的时间完全剥夺。 一小时后，无法开窗的健身房将成为一个炎热的地狱。 同时，地库完全陷入黑暗，失去通风系统后，有害气体开始累积。 艾东开始怀疑自己，他也许选错了，也许该听林溪行的话，一起走的。 但他又很快将这个苗头压死，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环顾四周，如果再有两天时间的话，也许可以制作出一些抓捕人头气球的陷阱，但现在没这个时间去赌这件事。 在这里每耽误一分钟，体力就会在酷暑中消耗一些，地库的条件就会更恶劣一些。 “谁家在地库有车？”艾东抬头问道，“最好是大车。” “我这里好像有辆gl8。”吴羽伦快速掏出了一大把车钥匙，翻找起来，“都是从别人家顺手里捡的，我找找……” 艾东控制不住兴奋起身：“伦伦，我真是爱死你了。” “别这样……会判刑的。”吴羽伦干脆将一大把车钥匙都交给艾东，“没办法，只能撤了。” 听到这话，孩子们难免有些颓丧。 才下定决心建立据点的，忙活了半天运送物资。 现在却被气球包围了。 更麻烦的是，第一批物资几乎全是水，11个人，没有食物，一天都没法撑。 但他们也知道，拖下去，体力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要走，那就尽快。 艾东接过钥匙，朝孩子们说道：“留在这里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大家可以骂我，但要等到我们逃出去再骂。” “行了，别给自己找锅了。”吕晋哼笑着指着窗外，“谁他妈知道会有这玩意儿。” “城市那么大，气球凭什么就选我们这里？”夏伴也一屁股躺在垫子上，“运气好差，我明明是抽奖必中体质啊……” 她说着使劲闭上眼，抱着水瓶左右左右来回打滚儿：“回档回档回档！咻！” “呵，就知道逃避的女人。”董小磊神气地抹了下鼻子，转望艾东，“跟那个人渣走也不一定好受。告诉我们要干什么吧，艾叔。” “休息，补充体力。”艾东抓着一大把车钥匙起身道，“吕晋，咱们下去找车，开到底下，然后集体转移，先找个地方补给，把晚饭解决。” 江若沫立即举手道：“我知道，上环路往东三公里，有个特别大的家家乐超市，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黄青澄抱着膝盖颤声道，“连怪物……都有么……” 董小磊猛地扭过头，咬牙骂道：“你是真的找揍？！” 夏伴翻滚咒语过后睁开眼，无奈摇头：“算了，你揍吧，我懒得管了。” “好了，节约体力。”艾东摆手道，“我们不可能连续两次，运气都那么差。” 045 找我做什么 刘念扯着纸箱子抬头说道：“就算真碰到怪物，再跑就是了，只要不吓到腿软，他们跑得没我们快。” “喂，农村来的。”董小磊默默转头望向刘念。 “怎么？”刘念被他看得有点慌。 董小磊也有些腼腆，挠着脸说道：“之前的事……对不起。” “什么事？” “就是……”董小磊烦躁地低下头，“反正你挺牛哔的。” “啊……这……”刘念也傻笑着红脸低头。 夏伴忽然起身，凝视着二人：“哇，这浓烈的cp感……这是我见过最丑的cp了！” “滚去念咒，弱智。” “哈哈哈。” 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只有谷语攥着拳头默默低头。 只要不吓到腿软…… 绝对不会再那样了，绝对不会。 嬉笑之中，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刘恋把两个手电筒递给了艾东，也不等艾东说什么，扭头就继续忙活去了。 艾东捧着手电筒，看着戴着耳机默默忙活的刘恋笑道：“不是我说你小磊，瞧瞧人家，干一件事儿顶你哔哔一年。” 董小磊慌乱道：“哎哎哎，我站你这边的啊。” 艾东随即拿了两瓶矿泉水：“你们好好休息，吕晋跟我来。” “得带枪吧？”吕晋紧张兮兮问道。 谷语闻言，默不作声地走到艾东身旁，捡起手枪，掏出子弹，一颗颗按进去，装好弹匣后交给吕晋：“七发。” “可以。”吕晋抿嘴笑着接过手枪，塞进枪套，“舒服了，谷老师。” 谷语紧接着又给另一把枪上弹。 “这把你留下吧，以防万一。”艾东摆摆手。 “我？” “你已经经历过了。”艾东笑着拍了拍谷语，“第二次肯定会好的。” “……谢……谢谢……” 稍作准备后，艾东和吕晋踏下了楼梯，行至地库门前。 打开这扇门，是一段大约20多米长的通道，出去以后就是停车区，他们要不断按电子钥匙，寻找gl8。 同时他们还带着其它几把车钥匙，但都是小轿车，装不下那么多人，实在找不到商务车的话，再开过来。 二人对视点头过后，打开了通往地库的门。 通道内，一片漆黑，那是彻底的黑暗。 即便开启手电，可视范围依然极其有限，且模糊不清。 空气的味道也很难闻，地库内的垃圾桶已经几天没清理了。 但二人没有选择，只能顺着通道向前走去。 虽然机械通风已经停止运行，但自然气压通风仍然存在，他们能感觉到有风从通道口吹来，夹着地库的潮腐与垃圾的酸臭，。 二人努力地朝洞口照去，但通道口太过昏暗，小手电的光亮又太过微弱。 他们每向前踏进一步，便陷入黑暗一分，不知不觉，心下也虚了一分。 现代人类，其实已经很少接近这样绝对的黑暗了。 吕晋的步伐逐渐开始发飘，忍不住嘟囔道：“以前……没觉得黑灯瞎火这么可怕的……” 艾东看着眼前模模糊糊仅有的光亮，强鼓着气说道：“我们先找到一辆车，把大灯开开就好了。” “对对对，有的没的先开上一辆……” 二人这么对着话，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前进的步速仍然不敢太快。 待走到离通道口10米左右的地方，依然看不清外面的情况，手电照过去还是暗暗的。 “我怎么觉得红呼呼的……”吕晋皱着眉盯着通道口，“你进来的时候，这个出口堵着车么？” “没有。”艾东也有些慌乱，“我们走慢点。” 二人继续向前走去，五六米的地方，依然看不清。 “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动……”吕晋使劲揉了下眼睛，“出口外面好像在动……” “你也看到了？”艾东止住了脚步，咽了口吐沫，“要不，咱们回去再找找有没有更大的手电筒……” “健身房哪有那玩意……”吕晋摇了摇头，原地跺了两下脚给自己壮胆，“大概是太黑了，视力出问题了，时间有限，上吧。” 艾东犹豫片刻后说道：“我先上，你架好枪。” “这么窄的地方……怎么架？” “有情况我会卧倒。” “别了，还是我去吧。”吕晋说着把枪塞给艾东，“你走路都打晃的，刚刚逃跑的时候脚崴了吧？” “有点肿，问题不大。”艾东接枪上膛，双腿撑开，确认稳定后说道，“上吧。” “呼……”吕晋弓着身子，举着手电，慢慢地向前挪进，“妈的……应该没东西吧？” 他正走着，忽然身后的通道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吴羽伦的叫声：“停！” 这声音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吴羽伦连滚带爬地进了通道，一边跑一边狂吼：“退后！退后！” 吕晋转过身刚要跑，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啊！”他尖叫着使劲蹬踹着往回爬了老远，才重新站起来，鞋已经没了。 吴羽伦此时也奔到了他们身旁，死抓住二人，俯身穿着粗气：“小孩……小孩气球……不在上面……” 呼…… 一阵阴风从通道口吹来。 艾东回过身，拿手电筒照着望去，吕晋的鞋正在被一点点被拖过去，上面好像缠着一根线。 接着，出口外，什么东西落下来，合上了。 是嘴……一张大嘴。 那张嘴刚刚完全张开着，嘴里的东西太过深暗，小手电筒根本照不清。 但现在能看清了，嘴唇，鼻子，一个人头的下半部分。 鞋子被一直拖到了通道口，然后甩开扔掉。 那张嘴逐渐下移，人头向下扭了小半圈，露出了一只眼睛，向上翻着，看着他们。 是那个男孩气球的眼睛。 他很不甘……手电筒都可以照出眼睛里浓厚的血丝。 他不知道何时找到了这里，张开大嘴等着人自己走进去…… “你妈的…………”吕晋抓着艾东的胳膊颤声道，“这他妈的……他怎么知道这里……”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我也是才反应过来……”吴羽伦抓出了黄青澄的手机亮给二人，“这是最开始黄青澄拍的照片……你们仔细看看这张脸。” 二人朝着手机望去，是那个小孩气球贴在玻璃门上的照片。 大眼睛，小嘴，锅盖头，脸有些肿胀…… 拍照的瞬间，他并没有笑，而是有些愤怒地瞪着里面。 一旦没了那魔性的笑容，这张脸忽然变得似曾相识。 “我……日……”吕晋的嘴缓缓张大，“不会……吧……” “怪不得……他那么恨我……一直瞪着我……”吴羽伦颤抖地抬起头，望向通道尽头的巨大眼睛，“林知远，你爸爸选错了……找我做什么……” 046 给我想办法 健身中心大厅，一片沉寂。 绝望悄悄蔓延，温度持续上升。 每个人都傻傻的坐着。 他们的运气并不差。 是命运差。 偌大的城市，悬在高空的人头气球有太多的目标可以选择，凭什么就那么巧选了这里呢？ 除非作死。 比如开着一辆卡宴，以150km的时速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这样的目标成功吸引了老头气球的注意。 具体是如何发生的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林知远变成气球，回来了。 他大概，死也不会放过那个玷污他爸爸的人吧。 至于林溪行本人，也许执拗地飘向了密源，也许在原地不甘地徘徊，谁又知道呢。 老头气球就这么跟着林知远飘回来了，又顺路搞出了一个比他们都可怕的光头气球。 而林知远，残存的记忆化为无解的执念，默默地封死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一个选择铸就了另一个选择，而另一个选择又回过头来掐死原先的选择。 也许，根本就没什么正确选择。 吴羽伦无力地靠在墙上，呆视着前方：“是我错了……不该那么对林溪行的……不说那些话……气球就不会找上门……” 吕晋翻找着储物箱骂道，“你错个卵，你不搞那些，让林溪行赢了带着我们去密源，我们早就全变成气球了。” “可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可能也是艾叔赢的。”吴羽伦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安慰，反而更加绝望，傻看着天花板嘟囔道，“林知远……我认错好不好，我是个自作聪明的混蛋，人渣，废物，你放过我们……至少放过他们……我俩的账我俩自己算好不好……” “你别这么说自己……”江若沫哭着抓住吴羽伦的胳膊摇晃道，“好一点，快好一点，这不像你……” 吴羽伦摇着头撑起身体，望着地下室的入口淡淡笑道，“可以么林知远，我们对决吧，我去找你。” “吴羽伦！”江若沫死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会真的走进去，“林知远什么都听不到的。” “能的，如果是我说的话，他一定能听到的。”吴羽伦想要拉开江若沫，却怎么都拉不动，只好恳求道，“都是我闯的祸，我去当诱饵，你们趁机上车，不管林知远要做什么，来找我就是了。” “找你妈的找。”董小磊冲过来一把抓起了吴羽伦的领口，“告诉你多少次了，你没错，也没人怪你，给我打起精神。” “别揍我小磊，我打不过你的。”吴羽伦看着董小磊呆呆说道，“给我留一些力气去引诱气球，那样会增加你们逃生几率的，让我尽力多赎一些罪吧，好不好？” “艹！”董小磊一把扔下了吴羽伦，“你……你……明明是最狂的，怎么心态这么差。” “心态……还好吧……我去引诱是最佳策略了。”吴羽伦低着头说道，“我现在很清醒的，对不起我把大家坑了，我会赎罪的。” 赵梦琪突然起身道：“吴羽伦！你这么聪明，一定读过历史吧？” 他起的太急，险些摔倒，但还是撑着墙瞪着吴羽伦说道：“如果以结果来论的话，那刘备、关羽、诸葛亮、周瑜这些人，可都是耽误了中华统一的，耽误了足足快一百年，害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能说他们是错的，他们要赎罪么？？你能说赤壁之战是错的，要直接投降曹操才是正确选择么？” “你在说什么啊……”吴羽伦看着赵梦琪干笑道，“我只是在说黑林溪行的事情……” “一样的，都一样的！”赵梦琪浑身冒着汗，喘着粗气看着吴羽伦，“不管是你，刘备还是孙权，都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什么对错是非根本就不存在，你们只要依照自己的意志和理想，做出不后悔的选择，那就够了！你坚信林溪行会将大家带进死路，做出了不留遗憾的选择，那就够了！” 话罢，他又虚弱地坐倒，摸出药盒，又咽了一片：“我这么弱……都可以，你也可以的吴羽伦。” 吴羽伦茫然地看着他：“我当然可以……我在做出选择的梦琪……现在的情况下，诱饵策略是唯一的逃生出路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艾东，此时缓缓抬头：“吴羽伦，你是哪国人？” “怎么了，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只想知道……”艾东有些调笑地望向吴羽伦，“在你的国家，犯了错，是不是不能弥补的，是不是一定要以死谢罪？” “哈哈哈……”吴羽伦摇着头笑道，“艾叔，都这种时候了，你好过分。” 艾东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吴羽伦：“都是你的错，吴羽伦，你一意孤行把我们推进了深渊，你要为除了你以外的10个人负责，你是这么想的么？” 吴羽伦双目无神地看着艾东，不住点头。 啪。 艾东的双手牢牢地拍在了他的肩上，微低下头：“那你可真是罪大恶极。” “是吧……我会谢罪的。” “一死了之就算谢罪了？”艾东抓在吴羽伦肩头冷笑道，“差远着呢，吴羽伦，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他猛地将吴羽伦拽了起来，头贴着头，一字一句说道：“你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命不值钱，脑子才值钱，我要你活下去，每天都给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活下去，想着怎么找回亲人，想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想到我满意为止。” 吴羽伦惊讶地看着艾东。 两个人头顶着头，瞳孔不过相聚几厘米。 他看到了艾东眼中的自己，是那么茫然失措。 那个自己的眼中，又倒映出了艾东。 那个艾东喘着粗气，扬着嘴角笑道：“现在，给我想办法。” “艾叔……你好狠啊……”吴羽伦眼角渗泪干笑道，“我才12岁，你这么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活该。”艾东见他笑了才肯放下，“女孩还可以宠着，男孩满周岁就给我自立。” “真是……太过分了。”吴羽伦无奈地擦着眼角，“好歹，给我点难过的时间。” 047 我又恋爱了 “给你时间，给你五分钟，要丧要哭都快些。”艾东随即回头冲众人道，“地下通道被封死了，我们只能坐门口的卡车撤离，一会儿由我从窗户出去吸引气球的注意，你们趁机上车从南门出去，暂定目的地为家家乐超市，我会自己想办法过去。” “不行。”刘念突然打断了艾东，看着他沉沉点头道，“艾叔叔，你的体力已经耗尽了，路都走不稳，无法当诱饵的。我百米跑的速度是13秒1，应该是我们这里最快的。” “我是13秒0！”夏伴高举着手站了起来，“交给我好了，我天生没有任何仇人，气球见了我都会心软的。” “你可歇了吧。”董小磊忽然一个大步上前，右臂一套，轻松锁住了夏伴的脖子。 “诶诶诶。”这次夏伴被捏成了小鸡子，“啊，我命运的后颈皮。” “看到了吧。”董小磊朝着众人冷笑道，“我之前只是让着她，鄙人百米跑12秒2，比初三的还要快，马拉松我都可以跑，足够跟那帮气球绕一年的了。” “我……我也可以……”赵梦琪撑起身体，摸着自己的脑袋，“现在不发烧了……状态很好……” 咣！ 吕晋重重地关上了储物箱：“小屁孩儿都他妈给我闭嘴！” 话罢，他拎着一双跑鞋坐到地上：“艹……你们以为我翻箱倒柜在找什么？这件事，只有我和艾东才能做，必须是会开车的人，才有机会逃命。” 艾东刚要开口，就撞上了吕晋责难的目光。 “你也给我闭嘴，写小说的能跑多快，脚都崴了还装什么逼。”吕晋骂骂咧咧地系着鞋带，“我可从不欠债，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就这样。” 他说着拍了拍腰上的枪套：“这件事，谁再废半句话，我就崩了谁。” 夏伴呆张着嘴拍了拍董小磊：“学着点，这才是真勇士，你们那都是假来劲。” “还不是你先瞎逞能的。”董小磊涨红着脸骂道。 “儿子，你帅爆了。”吴羽伦扶着墙起身，重又露出自信的笑容，“如果你牺牲了，我们会把你的照片裱起来挂在广场城楼上的。” “那你可得选张帅点的。”吕晋系好鞋带起身，冲艾东伸出右手，“车钥匙，多来几把。” …… 由吕晋担当诱饵的计划很快确定，唯一不确定的因素是目的地。 如果开到三公里外的家家乐依然无法彻底甩掉追击气球，那么就只能开得更远了。 为此，艾东设下了三个汇合据点。 3公里外的家家乐超市。 12公里外的沃乐马超市。 41公里外的农业科学院。 如果行至家家乐没有甩掉气球，那么就加速驶向沃乐马，如果依然甩不掉，再去农科院。 “为什么是农科院？”吕晋看着手机地图问道。 “我爱人在那里工作，我比较了解。”艾东向所有人解释道，“那里有图书馆、试验田，温室、大棚、种子、动物养殖房、实验室，应该还有自己的发电设备。” 董小磊惊道：“这么爽的地方，为什么一开始不去？” “傻子，那样变成气球的就是你了啊。”夏伴骂道。 “没问题的话，准备出发，现在的室内温度已经不适合休息了。”艾东擦了把汗扫视众人，“吕晋先出去勾引两个气球，你们排好队等我下令，一旦开门，要在15秒之内冲进卡车货箱，关好门。” 话罢，艾东转望吕晋：“勾引气球的时候观察好周围环境，确定最近的躲避地点，最好能冲进单元门洞，之后再伺机决定去地库找车还是来这里开吉普。如果无法逃脱，就藏在楼里，我们会尽快做好陷阱来救你。当然，足够顺利的话，我会试着开车兜一圈过来接上你，我们对讲机联系。” 吕晋酷酷地压着腿热身：“不用担心我，随便一个单元，食物和水都够我过一年的，就是停电了有点烦。” “如果自己有危险，就举起这个手势。”艾东说着五指张开高高举起，“或者喊‘救命’。” 话罢，艾东又转望孩子们，同时举起两只手，双手五指张开，摆出了投降的样子：“如果有特殊的状况，你们任何人判断行动会失败，就举起这个手势，喊‘停止’。我会根据情况来指挥，我没法指挥就听吴羽伦的，吴羽伦也不行的话就由夏伴指挥，再不成就是谷老师。” 确定孩子们都听明白后，艾东和吕晋各自检查好枪械和子弹，终是推开了玻璃大门口的柜子。 光头气球很快从二层的窗外降了下来，死死地贴住玻璃门，试着将线塞进来。 刘念卡在所有孩子们跟前，抬起右臂，保证队伍没有危险。 谷语默默挂好了对讲机。 夏伴从游泳池跑了出来：“老头在游泳池的窗户那里，现在可以出后门。” “呼……”吕晋站在后门前，挂好了对讲机和枪套，沉吸一口气。 夏伴忽又跑过去，掏出掌机，有些不舍地递了过去：“一个人呆着会疯掉的……电省着点用。” “啊。”吕晋痴痴地接过掌机。 看着夏伴红润的小脸蛋，他感觉自己又恋爱了。 可对方才十三岁，难道自己是个变态么？ 不对不对，年龄只是暂时的，等到16岁就好了。 为了这个，也得活下去啊。 吕晋吸了把鼻涕，稳稳地收起掌机，冲夏伴眨了眨眼：“哥哥等你。” 夏伴看着吕晋的蠢样子捂嘴道：“等等，我后悔了……” “抱歉，来不及了。”吕晋咣地踹开门。 看着明媚的天空，他的心地豁然开朗，一种前所未有的洒脱浸染着他身体的每个部分。 他长舒一口气，大摇大摆走出几步，接着仰头大吼，“傻屌气球，来干我啊！” 正门口的光头气球，眼睛一瞪，毫不犹豫地向后门绕了过去。 吕晋站在后门口，抬头看着右边的泳池窗户，吐了口吐沫：“老头也来了，我要开始跑了。” “保重。”艾东道。 “保你妈，是不是蓟京人？应该说‘回见’。”吕晋大笑一声，头也不回地朝二号楼跑去。 048 早晚打爆你 吕晋的奔跑十分奏效，两个气球很快追了过去，半分钟的时间，已经接近二号楼的门洞了。 “上车！”艾东一声令下，推开正门。 他当先冲过去开门上了驾驶位，他需要时间启动车子熟悉操作。 谷语直接冲到车厢后门，拉开车厢，抱着孩子们一个个送进去。 轰隆隆…… 艾东顺利启动了发动机，同时观察前方以及两个后视镜。 那两个气球卡在了2号楼的一个单元门口，看样子吕晋成功逃进去了。 林知远暂时没有出现，应该还在地库。 来得及。 很快，后车厢门咣地砸上，对讲机中传来谷语的声音：“人齐了，走！” 艾东早就挂好了挡，缓抬离合给油，卡车缓缓启动。 老手来肯定会更快些，但艾东第一次驾驶这种车，不敢冒熄火的险。 车厢内，刘念和董小磊站在后车厢口，牢牢地拉着门。 因为是货运卡车，车厢内没有任何通风，外加炎热的天气，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足够将人憋晕，而且唯一的锁在外面，一旦关上，里面的人就没法自己出来了，为了应对意外，以及逃脱后的通风，只好让两个男生从里面拉住。 即便车厢内一片黑暗，即便憋闷的要死，但在感觉到卡车加速启动的时候，孩子们却依旧心情激动。 “成功了……”江若沫喜道，“艾叔叔，成功了！” “到了家家乐才算成功。”刘念死拉着厢门喊道，“大家坐稳了，最好抓住什么东西。” 董小磊在黑暗中握着拳头：“我们说好了，一定要回来救吕晋。” “必须的，不然你就是第一笨了。”夏伴摸着黑抓住董小磊。 “抓错了。”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冷冷的。 “嘤。”夏伴慌得要死。 “是刘恋。”刘念很无奈地解释道。 “我还说怎么这么软……” 孩子们都大笑起来，只是不知道黑暗中的刘恋是什么表情。 驾驶室，艾东熟悉手感后开始提速，同时观察着左右后视镜。 光头和老头气球开始朝这边飘来了，但速度明显不如卡车。 很好，吕晋安全了。 理论上来说，此时艾东可以引着气球在小区里绕一圈，回到那个单元口接上吕晋。 问题是，林知远的气球还未出现，那是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 为了其余人的安全，他不敢再赌了。 “抱歉了，吕晋……”艾东咬牙驾着方向盘，距离南门已不过百米，他的右脚开始轻踩着刹车，准备出院过弯。 “后面！后面！”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了吕晋的吼声。 “什么？”艾东惊望后视镜，并没有看到什么。 当他转回头正视前方的时候，看到了一根若有若无的细线，就贴在他面前的窗外。 啪！ 一个巨大的舌头从天而降，拍在前挡风玻璃上方，死死舔住， 舌头紧接着一绷，将整个人头从上方兜了下来。 咚…… 巨大的锅盖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完全挡住了前窗的视线。 林知远伸着舌头黏住了玻璃，微微咧起嘴，嗤笑着看着艾东。 这一次，艾东没有惊惧，而是愤怒，彻底的愤怒。 混蛋气球…… 妈的…… 混蛋气球…… 同时，对讲机里传来吕晋的吼声：“路过地库出口的时候被挂上了，然后他顺着车顶舔上去的，你没看到么？” 艾东死盯着嗤笑的林知远，从未这么痛恨过一种发型，他发誓只要活着，一定会将全世界的锅盖头剃成光头。 眼下气球已经完全挡住了视线，他只能歪着身子从侧面车窗的缝隙中判断位置。 即将到达院门口……这个时候右打轮，说不定能甩掉…… “即将向右加速过弯。”艾东吼道，“孩子们抓紧。” “收到。”谷语喊道。 艾东死瞪着林知远：“我早晚会打爆你，早晚。” 林知远好像笑得更厉害了，同时向左边翻过眼，操纵着细线伸进侧窗。 艾东盯着侧面的景物心中默念。 三，二，一。 打轮！ 卡车猛地向右一拐，人头气球随即向左荡去，舌头被甩得都抻了出来，像是被揪着的口香糖。 林知远悬在空中，慌乱地瞪着眼，眼见就要舔不住了。 车子也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稍稍左倾，有那么一瞬间右轮都已经离地了，但最后还是咣当落了下来，抓死地面。 艾东再无顾忌地将油门狠踩到底，同时挥拳砸向前窗上粘着的舌尖：“滚！给我滚！滚！！！” 嘣！ 挡风玻璃上的舌尖弹飞了。 人头气球也被瞬间荡没。 “成了！”艾东刚喊出来，忽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嘶”声，好像是轴承忽然卷进了什么东西。 接着整台车失控了一般，突然左倾。 他下意识踩下了刹车。 呲…… 尖利刹车声中，艾东死抓着方向盘没有半点转动，但车子却依旧失控地向左拐去。 左**死了。 接着，卡车漂移一样侧了过来，向右翻去。 哐！ 整台卡车翻倒在地。 在惯性的作用下，擦着地面磨出几十米远。 剧烈的晃动中，艾东的后脑被什么东西砸中，好像喝醉了酒又被人打了几拳。 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身体悬在驾驶室内，双手已经撒开方向盘。 他晕乎着晃了晃头，感觉身体好像正在来回左右回荡漂移，像是在船上，很想吐，看东西也是闪的。 大概是脑震荡，不是什么重伤。 晕眩中，他斜过身，试着望向窗外。 林知远就飘在侧翻的左后轮胎上面。 他在笑。 那个该死的锅盖头在笑。 艾东的眼睛渐渐瞪大。 林知远…… 我会杀了你，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我会杀了你。 “跑……跑……”艾东拍打着腰间对讲机，同时解开安全带，向上爬着打开车门。 回头望去，在翻车的过程中，后箱门已经被彻底撞开了。 孩子们……像是被撒掉的糖果一样……沿途滚落一地。 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被丢弃的娃娃。 地上还有深色的东西，艾东已经看不清了，不知是血迹还是汽油。 049 眼前的绿洲 “不不不……不……”艾东摇着头爬出车子，翻滚着摔在地上，又扶着车强挺着起身，望向道路两侧，路的南侧有一家麦当劳，门开着。 而林知远，完全不顾艾东，只是狰狞着想要飘向孩子们，但他却只能单纯的前倾。 他又下翻着眼低下头，才发现线却被轮胎轴卡住了。 还有机会。 艾东扶着车，无力地冲孩子们喊道：“快……起来……进麦当劳。” 他说话的同时，老头和光头气球也从院子里飘出来了，他们好像饿坏了，魔性的笑容荡然无存，只剩贪婪与饥渴。 死寂之中，刘念的身体抖了抖，晃着头挣扎着起身，他的左半边脸已淌满了鲜血，却浑然不顾，使劲摇了摇身下抱着的妹妹，“起来啊……快……起来啊……” 刘恋吃力地睁开眼：“怎么了……” “逃进去……快……”刘念指向麦当劳，然后拖着步子走向旁边的吴羽伦，“你……起来……起来啊……” 吴羽伦却已经彻底昏厥了，侧身闭着眼，一动不动。 刘念又试着去叫醒其他人。 缓过劲来的刘恋，也跟着哥哥一起疯狂推搡起旁边的人。 同时，艾东也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挨左右摇摆着向孩子们走去：“起来……都起来……”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阴风。 林知远挣脱了，他完全没有理会艾东的意思，直直地朝孩子们飘去。 再转过头，老头和光头气球也在全速飘行，还有50米左右。 “快……快……”艾东喘着粗气，掏出手枪，回身瞄向林知远。 他现在很难瞄准，整个人像是在船上咣当一样，连站着都很难。 嘭！ 没击中。 嘭！ 这次击中了，林知远被崩得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后，再次着魔地朝着目光的方向飘去。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吴羽伦。 他的眼中只有吴羽伦。 任艾东如何挑衅都无济于事。 吴羽伦却仍然晕厥在地。 此时多数孩子们都已醒来，几乎全部受伤。 他们踉跄着，哭着，朝着麦当劳爬去。 在他们12岁的身体后面，拖着漫漫的血迹。 不行的，几乎连个能站着的都没有了，更别提帮助别人。 嘭！ 艾东再次击中了林知远，林知远却只是下翻着眼朝他一笑，依旧肆无忌惮地飘向吴羽伦。 “谁……帮帮……吴羽伦……”艾东无力地喊着。 “我来！” 后车厢里，赵梦琪爬了出来，扶着车门咬牙起身，拖着受伤的右腿摇晃着冲过去，摔了两跤才终于跑到吴羽伦身旁，死抓起他的两条腿，咬着牙背身朝着麦当劳拖去。 “好……梦琪……好……”艾东也一步一挨地走过去，几乎走两步就要摔一下。 糟透了，现在的感觉糟透了。 像个喝醉的晕船者，被揍了一顿，然后扔到了沙漠中心。 他又回身一枪将林知远打远，努力地行至赵梦琪和吴羽伦近前，俯身试着拉起吴羽伦的胳膊，自己却反倒栽倒在地。 赵梦琪又连忙过来扶他。 艾东能感觉到，赵梦琪的手很烫，高烧又上来了。 “来不及了……”艾东甩开了赵梦琪的手，“你快……快跑吧……不行就……放弃吴羽伦……” “不会的……快起来，艾叔叔。”赵梦琪哭着再次抓起艾东。 突然一阵香水的气味吹过来，黄青澄扶着后车厢的门框走了出来。 看样子，她好像没受伤。 她忽然低下头，焦急地望向四周的地面：“手机……手机……奚佑君在里面……” 艾东的眼睛渐渐瞪大。 你他妈的，他妈的…… “黄青澄，救人啊！”赵梦琪哭喊道，“我撑着艾叔，你拉吴羽伦，快！” 黄青澄这才抬头看到了气球，浑身哆嗦了一下。 “快啊！我求求你了，你是唯一没受伤的人了。”赵梦琪哭着哀求道，满脸都是鼻涕和血，“求求你了……” “……”黄青澄看着前方挣扎爬行的孩子们，终是一咬牙，上前拽起了吴羽伦的腿拖向麦当劳。 赵梦琪也终于撑起了艾东，一步一挨地走向街对面的麦当劳。 再前面，是互相搀扶着，走两步就摔一下的董小磊和夏伴。 抱着江若沫一起向前爬的谷语。 拉着妹妹踉跄前行的刘念。 他们止不住哭，止不住血，也止不住最后生存的执念。 就像是一群饿了一周的沙漠难民，向眼前的绿洲做出最后的挣扎。 但不依不饶的死神，率先到达了那里。 老头和光头气球挡在麦当劳门前，贪婪地放下了索命的细线。 看着眼前最后的绿洲化为骸骨，孩子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嘭！ 右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老头气球被击飞，连带着光头也被撞开。 吕晋握着抢从南门狂奔而来：“我掩护，你们快！” 老头和光头气球同时转向吕晋，露出狰狞的神色。 “来啊，你们两个弱智真他妈失败！”吕晋张牙舞爪地吼道，“老子才好吃，来啊！” 两个气球不顾他人，齐刷刷地朝吕晋飘去。 绿洲再次浮现。 最后的希望重燃，这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 孩子们止住了哭声，再没有犹豫，疯了一样爬过去。 他们眼中再无其它，唯有对生的渴望。 刘念拉着妹妹第一个冲进麦当劳，当场倒下。 接着是董小磊背着夏伴摔了进去。 然后是谷语和江若沫。 他们甚至连再往里爬一爬，躲开细线的力气都没有了。 艾东又回头开了一枪，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枪了。 “我要……拉不动了……”黄青澄吃力地拖着吴羽伦，回头看着不过七八米远的林知远，神情愈发无助，“来不及了……我先……” “你不要啊……不要这么就放弃啊……”赵梦琪撑着艾东，哭着哀求着，“求求你了……再撑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了……我到极限了……”黄清澈忽地撒手，扭身便向麦当劳跑去。 “为什么……”赵梦琪撑着艾东哭着前行，“明明是最健全的人……为什么……” “我来！” 一个满头鲜血，头发都被血凝成糊，连表情都看不清的男孩冲了回来。 刘念一把背起了吴羽伦，头也不敢回，一语不发地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步，摇晃着前行。 艾东凭着感觉再次回手举枪。 咔…… 弹匣里的子弹耗尽。 怎么又是这样…… 该死的气球…… 该死的锅盖头。 050 勇气的力量 赵梦琪拖着艾东，抬起头刚要试着加速，却看到了悬在刘念头上的细线，以及那个巨大的，圆黑的后脑勺。 林知远……已经……来了。 林知远悬在刘念正上方，不紧不慢地放下绳套，准备收割最好的美味。 好像还在滴口水。 赵梦琪浑身发软，感觉身体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积木，随时要倒塌。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他死死地闭上眼。 勇气……勇气…… 他心中狂吼。 坚强！坚强！ 这个瞬间，身体好像变轻了。 再睁开眼，他不舍地看着艾东，不知何时已满脸热泪：“艾叔……最后一段辛苦你自己走……” “好……你快逃……”艾东此时稍稍恢复了一些，至少能站住了。 却见赵梦琪突然撒开手，脱下上衣冲向刘念，抢在林知远的线缠上去之前，用自己的衣服兜住了细线，脚踩着地，双腿死命地躬下去，双手掐着服的两端，硬是将林知远拽在原地。 赤膊的他，瘦弱的上身，全是大大小小紫红色的淤肿。 “快啊……你们快啊……”他紧闭着眼，用身体的重量死死地向下压去，“不用管我……我有力气，最后能跑回去的……” 艾东想救他，但救他的前提是，先救自己。 他不忍去看，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他已经不去看气球了，只要一步一步走就好了。 不要停下，不要闭眼。 一步一步…… 一个细线圈出现在他面前。 他矮下身子去躲，再次栽倒在地。 他想爬起来，却感觉左臂手肘被什么勒住了。 抬头望去，是那个光头，他遮住了太阳。 艾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知道，他终于也来索命了。 光头痴痴地看着他，缓缓上升。 艾东的身体被吊了起来，飘向空中。 身后，传来了赵梦琪的惊呼，他终也脱手坐倒在地，紧接着又起身追赶林知远，甩着衣服想要卷到下面的绳套：“别……别跑……来吃我啊……” 林知远却丝毫不顾他，直瞪瞪冲向刘念和吴羽伦。 赵梦琪死命跑着，但当他看到地上有一个男人影子的时候，停住了。 赵梦琪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被吊在空中的艾东，吓得捂住了嘴。 艾东单手被气球的线缠住，悬在距地面三四米高的地方，他感觉身体在变轻，头却在变重。 上方的光头气球呆滞地飘在原地，两个瞳孔偶尔震颤一下，似乎在享受这个过程。 艾东扔掉枪，掏出腰间的小刀想去割断绳子，却好像割在了钢丝上，没有任何效果，就像光头在死前做的那样。 他无力地低下了头：“快跑吧……” 赵梦琪哭着跳起来想抓住艾东，却跳不了那么高。 “别这样……活下去……帮我，活下去就是在帮我……”艾东干哑嗓子低着头，“我女儿……叫艾茵……你记住了……要帮她……要带她回来……记住了，艾茵……” 赵梦琪泪水混着血和鼻涕向下滴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去帮刘念……他们……还有希望……”艾东无力地晃着头，“勇气……你已经有勇气了……你是个有担当的大人了……快去……做大人该做的事。” “啊！！！” 赵梦琪撕心裂肺地哭着，向麦当劳方向冲去。 麦当劳门前，咫尺之遥，刘念倒下了。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还能不能睁开。 在他身后，一路血迹。 林知远紧跟着飘来。 他错失了太多的机会，这一次，细线比以往更快。 黄青澄惊恐地瞪着气球，从旁边跑过去，坐倒在地，浑身哆嗦着一动不敢动。 刚刚缓过来能站起身的刘恋也来不及施救，瞪大眼睛向外伸出手。 吕晋和老头气球不知道在何方。 绳套却出奇地快。 林知远的眼中只有吴羽伦，恩仇只在此一瞬，他下翻着眼，张开咧着的大嘴，兴奋地套了上去。 “啊！”一个瘦小的浑身是伤的男孩飞身扑了过去，硬是抢在套牢吴羽伦之前，用两只胳膊扯开了细线。 林知远面露狰狞，摇晃着想要甩开他。 赵梦琪却回过身，将线更紧地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一圈一圈，打成死结。 室内，董小磊拼力爬着转过身，与刘恋一起，将刘念和吴羽伦拉进了麦当劳。 林知远眼睁睁地看着吴羽伦逃掉，眼睛已瞪得满是血丝，瞳孔突然向下一翻，将余下的憋愤通通洒向了赵梦琪。 全部的线，瞬间勒紧。 被吊在半空，上半身缠满了细线的赵梦琪叫也叫不出来，痛苦地张着嘴瞪大眼睛。 挣扎之中，他用最后的目光望向房间里的人。 见大家都无恙，他的痛苦好像突然褪去了一样，尽是安详。 室内，是万籁俱寂的悲壮。 他们不知该目送赵梦琪和艾东远去。 还是低下头。 “啊，手机。”黄青澄突然喊了一声，在门口的地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刚好在赵梦琪下面，她探头望去，视线内的两个气球似乎都没有闲暇顾及他人。 她提了口气，矮身趴在地上，爬向赵梦琪身下。 眼见就要摸到了，悬在半空的赵梦琪忽然搏命一扭，右腿猛地踢向黄青澄的脑袋。 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劲，硬是将黄青澄踢得仰面翻了回去。 黄青澄捂着脸摔在地上，刚要说什么，却见赵梦琪的右腿被另一跟细线勒住了。 线的另一头，是折返回来的老头气球。 同时，赵梦琪又用尽最后的力气，死命晃动着左腿，再次将细线勒紧。 两个气球同时缠住了赵梦琪，好像在争抢食物一般，就此撕扯起来。 赵梦琪的身体逐渐被拉长…… 他痛苦挣扎的脸，时而萎缩，时而膨胀，五官都开始错位。 黄青澄坐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 “你……你他妈的……”倒在地上满脸挂彩的董小磊想撑起身体，却又倒了下去，他只好颤颤转过头，“梦琪为了救你……要被撕烂了啊……你他妈的……” 此时，吴羽伦忽然哆嗦了一下，眼睛睁出了一条缝隙。 他看着外面比地狱还要可怕的景色，颤颤抬手。 “手……” 051 精彩的生命 “什么？”谷语爬过来，哭着问道，“你要说什么。” “手……”吴羽伦拼尽全力嘶吼着，“艾叔……手……” 凝滞数秒后，捂着骨折小腿趴在地上的夏伴忽然“啊”地喊了出来，紧接着拼尽全力朝外喊道：“艾叔！手别要了！” 艾东本来已经困倦飘忽地闭眼了，听到这个，又好像触电了一般猛地睁开。 身体在飘……整只左手已经被绳子勒得发紫，头脑也在飘，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爆胀…… 但生的希望，似乎再次降临了。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右手。 右手依然握着刀，还没放弃。 是啊……自己晕过头了…… 剁掉手就是了…… 他咬着牙，右臂一扬，刺向左臂手肘。 嗤…… 没插太深。 再来。 嗤…… 插进去了，插到骨头上了。 很疼，但能忍受。 艾东咬着牙开始左右锉刀。 刀刃磨着骨头，那呲呲的声音顺着骨骼传来。 疼，非常疼…… 那本足够令人晕厥的疼痛，却让此刻的艾东愈发清醒。 然而却丝毫没什么进展…… 再用力……再用力…… 就在他锉刀的时候，崩出的鲜血溅到了线上，冒出一股白烟。 光头气球突然瞪大眼睛，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直接撒开绳子扔下了艾东，惊恐地朝高处飘去。 咚…… 艾东摔落在地，摔得浑身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但他感觉很好，从未这么好过。 身体的重量回来了，精神的重量也回来了。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逃遁的气球。 他怕血？！ 他紧跟着望向麦当劳门口。 赵梦琪……正在变得扭曲……像是正在被扭成香肠形状的气球……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已经无力起身了。 他想也不想捡起地上掉落的手枪，取出备用子弹，在自己的伤口上沾了一下，塞进弹夹。 装匣，上膛，瞄准林知远。 “躲开……趴下……”室内的吴羽伦气若游丝地说道。 大家很快反应过来，匍匐到桌子下面。 艾东眯着眼，右手在不断的晃动。 林知远……林知远…… 不管你是什么…… 不管你是谁…… 我会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嘭！ 染血的子弹准确地击中了林知远巨大的头颅。 一股尖利的，刺耳的撒气声音随之传来。 林知远整张脸顿时充满了惊讶与痛苦，扭曲的样子像是那张名为“呐喊”的印象画。 只是他的呐喊，充满了不甘与不愿。 在这扭裂的挣扎中，巨大的头颅开始干瘪，落地。 吊着赵梦琪上半身的细线也随之瘫软下来。 嘭！ 又一枪，准确地击中了老头气球。 同样地，那个苍老的头颅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扭着一样软塌下来。 艾东不及多想，又将更多的子弹沾入伤口，推匣，上膛，瞄向空中的光头气球。 嘭！ 嘭！ 嘭！ 无一命中，他已飞远。 枪口冒着白烟，传来一种浓烈的硝烟味， “东哥！”此时吕晋也从院子里再度冲了重来。 他刚刚只顾着跑，完全没注意到两个气球已经回头了。 艾东低着头，取子弹，浸入伤口，推匣，上膛，瞄向空中。 嘭嘭嘭！ 太远了，打不到。 “够了……这个距离不可能了……”吕晋冲上来，抢过手枪，却被枪管烫得又扔在地上。 他也不再管手枪，扛起艾东朝麦当劳走去：“先进屋……进屋……” 二人行至门前，吕晋忽然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看见了一个长长的，软软的，薄薄的，处处都是紫红色淤肿的的身体。 他流下眼泪：“这……是梦琪么……” 赵梦琪的身体像是一个被压扁，然后又抻开的面团，有些地方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脸也很模糊，如同一幅浸了水的印象画。 “啊……”那个身体忽然颤了一下，模糊的脸好像在动，“艾叔叔……艾叔叔……” “我……在……”艾东颤颤爬过去，伸出手，滴下的血沾到了赵梦琪的身体又冒出白烟，他只好又缩回来。 “大家……都还在么……” “都在……都在……”艾东捂着脸泣不成声。 “那……很好啊……哭什么……”赵梦琪好像了却了什么心愿一样，身体愈发模糊，就像一团雾气飘在地上，“爸爸……我现在……有勇气了……也够……坚强了……做了很多很多的……好的事情……这样……再面对你……你会喜欢我么……” 室内，所有人都埋着头，泪水一滴滴砸在地上。 赵梦琪的身体变得愈发轻浮：“明明是男孩……为什么要取……女孩的名字……爸爸……我是个……男孩子啊……你可以……喜欢我么……” “好吧……其实……我也无所谓了……叔叔告诉我……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接下来的事……我要自己决定了……” “爸爸……对不起……我要走了……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谢谢你……给我生命……” “精彩的……生命……” 一阵风吹过，他的身体化成一道道晶莹的浮丝，随风而去。 “啊！”艾东栽倒在地，他还从未有过如此痛苦地失声痛哭。 你足够有勇气…… 足够坚强了…… 老早就足够了…… 只是…… 妈的……妈的…… 此起彼伏的痛哭声中，吴羽伦虚弱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踉跄地走到门口。 “艾叔……”他哑着嗓子说道，“麻烦……往后一点，不要破坏残余的躯体，我们要留下来解剖。” “你他妈的！还要对梦琪做这些？？”董小磊喷着血骂道，“是梦琪救了你！” “是么……”吴羽伦缓缓地垂下头，虚弱地攥起拳头，“谢谢你……梦琪……真的谢谢你……但是……你是唯一一个……处于人和鬼之间的存在……对不起……请把剩下的身体……借给我们用一用……如果是梦琪你的话……一定能理解的，对不起……不，谢谢，还要谢谢你梦琪。” 他说着跪倒在地，看着那残余模糊的存在，泪水不住地滑落：“我一定会，好好用这条被你救下来的命的。” 痛哭之中，两个气球的外壳也逐渐瓦解，随风散去，最后只剩下两个指甲大小的“泡泡”。 泡泡的外表像是玻璃球，但远比玻璃球清澈的多，外层也更加柔软，内部似乎是液体，仍在起伏流动。 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种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无垢美感。 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052 苏醒的瞬间 室内，吕晋和谷语进行了基本的伤势检查。 夏伴和江若沫骨折，刘念和董小磊撞伤头部，几乎每个人都存在脑震荡，其余内伤暂时无法判别，擦伤扭伤无数。 简单的包扎过后，他们无声地嚼着薯条和汉堡。 即便毫无食欲，即便味同嚼蜡，但他们仍然大口吃着，连着血与泪一同咽下去。 没什么别的原因，吃东西这件事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别的原因。 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每个人的眼神都在悄然变化着。 那里有对赵梦琪的感谢。 有对怪物和始作俑者的仇恨。 有对生的坚毅，对死的决然。 以及更多更多说不清的东西。 每个人都在经历着林溪行所描述的“那个瞬间。” 就像临死前的“回马灯”一样，那个瞬间也真实地存在着。 林溪行是第一个经历者，在确定了世界的异变后，他立即从文明的梦境中苏醒，以一种全新的状态面对一切。 艾东是在白背心掏出匕首的刹那历经的那个瞬间，对他来说，那个瞬间超越了道德，坚定了生死。 吴羽伦是在说出“杀了他们”的那一刻。 当谷语扶着树爬起来，当吕晋推开健身中心的后门。 他们也都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个瞬间”。 那个瞬间，现代文明所给予的一切温柔都被寒风吹走。 人类在亿万年的生存中累积的记忆，在那一刻苏醒了。 当赵梦琪扑出去的那一刻，他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伤感的泪水，请止住吧。 谢谢你梦琪，你不仅为我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还有致胜的力量。 …… 下午四点，仁民医院，发热门诊小楼。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眼镜女趴在窗前，一窗之隔，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样貌的气球。 “我就说了不要出门的啊……”她看着窗外挤着的两个大号的人头气球颤声道，“完蛋了……这下完蛋了……早知道就去主楼了……” 她回身瘫坐在桌前，不甘地抓起头发。 “就知道读书，快30岁了还没碰过男人……好亏……烦死了……好歹给我个男的最后爽一下啊……” 说话的同时，她颤颤拿起手边的针管，轻轻滋了一股液体出来。 她瞪着针管颤声道：“说好了10秒之内心脏麻痹，可别骗人啊。” 她咽了口吐沫，拿针头对准自己左臂正中静脉。 使劲闭上眼。 沉吸了一口气。 两口气。 三口气。 “不行……换个造型……”她烦躁地摇了摇头，摘下眼镜，揪下马尾的皮筋，理了理长发，嘴里含恨骂道，“有下次的话……一定不当好孩子了，再学习我就是狗！” 话罢，她再次紧闭双眼。 重新来。 吸气。 两口气。 三口气。 四口气。 “啊！”她一把扔下了针管，埋头大哭。 突然，窗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她惊得一跃扑在窗前。 透过窗外气球的缝隙，她看到一辆深蓝色的商务车正从南侧驶来，速度不快。 “啊……救……”她刚要喊救命，又收了声，流着泪自语道，“也没法救啊……叫住他们也只会多几个气球……” 此时，汽车开始减速，当当正正停在了发热门诊门口的路边。 “别啊……别下车……”她捂住嘴躲到墙后，泪水顺着手流下来，“别喊救命……程文月……千万不能喊出来……会害别人变成气球的……” 哐。 外面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有人下来了？ 她俯身慌乱地从地上摸起眼镜，躲在窗边偷瞄出去。 那是一辆gl8，主副驾驶位各下来一个男人。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本来是文艺范儿的脸，左臂上却缠着厚厚的纱布，右手提着西瓜刀，搞的整个人都很狂野。 另一个尖脸小伙子下车点了支烟，又回头从车里抄出了一把大号砍刀扛在肩上，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他们目光的方向上来看…… 他们好像……是冲气球来的。 此刻，窗外的气球也齐齐回过头，痴邪地望向二人。 其它门围着的气球也纷纷飘过去。 但还有两个气球，依然贴着诊楼的门窗，不愿离去。 “不要啊……”程文月看着飘行的气球，死死捂着嘴。 商务车前，吕晋叼着烟，扛着砍刀眯着眼：“繁殖够快的啊。” 艾东靠着车望向小门诊楼：“一共5只，里面大概率有人，注意观察。” “无所谓了，抓紧时间吧，你得打破伤风，他们也得打石膏。”吕晋吐掉了烟头，咧嘴笑道，“小气球们，你吕爷爷来了。” “再等等。”艾东抬手道，“近一点好下手。” “真是烦……还要节约弹药。”吕晋舔着嘴唇扬了扬脖子，“你看左边第三个，就那个双马尾，还是个挺好看的妹子呢。” “要不要把她舌头拽出来好好舔舔你？” “……东哥，你口味太重了。” 此时后车门也被拉开，谷语握着枪下车，看着飘来的气球，默默上膛：“准备好了，艾老师。” “好的。”艾东长舒了一口气，右臂抬刀指向最前方的气球，“不管你们是什么，今天，我代表人类，向你们宣战。” “噗。”车子里传来吴羽伦狂喷的声音，“过头了，艾叔，二过头儿了。” “你……你别这样……”江若沫红着眼睛拉了拉吴羽伦，“梦琪还……” “那你继续哭吧。”吴羽伦一跃跳下了车，望着飘来的气球沉叹道，“抱歉，我没时间哭，也没时间后悔，更没时间想自己是错是对，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用被梦琪救的这条命，活下去。” 董小磊紧跟着跳下了车，按着脑门上的纱布怒视着气球：“跟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宣战的，杀光就对了。” 谷语回头皱眉道：“小磊，你的伤。” “好啦，谷老师。”后座仰躺着养腿的夏伴探出头来，“这场仗，不让他打，他会疯的。” “倒是你谷老师……”董小磊侧过头咬牙道，“打打杀杀的，我们男的上就行了，你就别逞强了。” 053 猎手的呐喊 谷语叹了口气，掏出胶布摇下一节，帮董小磊将伤口贴紧：“经历过这些，谁还有脸理所应当地被保护呢。” “谷老师才不是理所应当，明明一直在照顾我们生活。”董小磊说着吐了口吐沫骂道，“倒是有些人，明明是最该死的，却害别人牺牲。” 谷语这次也并未打断董小磊的谩骂，贴好胶布后，冲车子里受伤的孩子们道：“保护好自己，有危险喊我。” 孩子们一一应了，除了刘念。 自从倒下后，他就没醒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吸愈发急促。 昏迷中，他始终抓着妹妹的手。 刘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中好像有些埋怨。 黄青澄独自坐在最后面，自从得救后没有人对她说过一个字，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他，包括谷语和艾东。 她拿起一瓶矿泉水递向刘恋：“喝点水吧……” “滚开。”刘恋面无表情地握着哥哥的手。 黄青澄被吓得缩了回去，一个人暗暗哽咽。 此时，门诊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一个眼镜女医生老远哭喊道：“快跑啊！打不过气球的！” 她话音未落，第一个女孩气球已经飘到艾东面前，她急切地放下套圈，下翻着眼准备开餐。 却见艾东随意抬起手，竟然主动拉住了细线。 “啊！”程文月惊叫出来，“傻子，跑啊！” “傻子？你搞错了，他们才是。”吕晋狞笑着扬起砍刀，两步踩上车头，蹬着车一跃而起，凌空劈下，“上将之跳劈！” 程文月捂着脸不敢去看，但还是忍不住骂道，“没用的啊，气球的材质是无敌的，再说……这什么招式名啊。” 呲…… 一个刺耳到令人浑身发麻的声音传来。 程文月被激得打了个冷颤，忙又睁开眼。 恐怖气球的侧脸，多出了一道半米多长裂口，。 裂口往外喷着白烟，空中的人头满脸都是狰狞与惊恐，正在急速扭曲干瘪。 倒是吕晋，跳的太拼了，落地没站稳，滚了一圈才狼狈起身，回身冲车子里江若沫道：“这段别录，删了。” 程文远完全看呆了。 艾东抬手撒开飘散的细线，顺势向前一挥：“一个不留。” 他同时身子一矮，大步朝前奔去。 空中，一个男孩气球拖着绳套狞目飘来。 他本可多活几秒，但怪就怪在，他是个锅盖头。 只见艾东右手摸在怀中，直面迎上，近在咫尺之时，突然神色一狠，右臂猛地从怀中抽出，顺势甩出一柄小刀。 小刀裹着呼呼风声，急速旋转着朝气球飞去。 嗤。 整只插入。 男孩巨大的脑袋愣了一下，突然紧张地向下翻眼，惊恐地看着下巴上没入的小刀。 呲…… 一股白烟从伤口喷了出来，也将小刀喷落出去。 男孩死命地挣扎着，却好似完全使不出力，只能眼见着自己干瘪掉。 后面的两个气球好似闻到了恐怖的味道，慌张调整起飘行方向。 在这一刻，猎者与猎物的身份瞬间互换。 脆弱的人类，也许会一度沦为猎物。 但只要找到方法，整个世界都将成为人类的猎场。 “对，就是这样，逃吧。”艾东毫不停留地向前奔跑，瞪着惊恐的气球，不觉间露出狞色，“世界上最残忍的物种，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们！” 艾东的怒吼回荡在整个街道。 上万年后，人类再次向异类发出战吼。 他的声音唤醒了每个人体内沉睡的记忆。 面对人头气球，血液开始燃烧，战意已然沸腾。 “干你妈的！”吕晋暴着满头的青筋向前冲去。 他身后是同样愤怒的董小磊，默不作声瞄向猎物的谷语，和奔向侧翼面露冷笑的吴羽伦。 程文月心中的炽热同样被点燃。 野性，回归了。 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泪水滚滚滑落。 “艹你妈的，现在知道逃跑是什么感觉了？”吕晋掏出一柄小刀，双指夹住刀身，轮圆了臂朝前方的气球甩去，“上将秘技之小吕飞刀！” 飞刀“嗖”地一声飞去，划过一个平平的弧线，砸在地上。 “吕晋！”跟在后面的谷语瞪着眼骂道，“你是不是一分钟不犯傻就浑身难受？” “我这个是高级直射手法，要练的好吗。”吕晋连忙将左手的小刀换到右手，瞄着四五米外气球的后脑勺比划了三四下才掷出去，“七步杀一球！飞刀水上漂！” 这次准头稍好一些，飞刀擦着边抹到了气球，削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气球登时失控，冒着白烟，像被击中的飞机一样落地。 吕晋一跃而起，挥着拳头落地：“老子帅爆了。” “发什么呆，还不追击？”董小磊从旁边跑过去，侧脸不屑地看着他，“哼，果然是第一笨的。” “你他妈还有脸这么骄傲！”吕晋大骂着追了上去。 前方，艾东直接冲向后门企图飘向高空逃跑的气球。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提速助跑，飞身将小刀掷出。 刀子翻滚着撞上了气球的后脑，随后又掉落下来。 这次不太走运，是刀柄。 气球的后脑冒出了一小缕白烟，回头惊恐地看着原地喘气的艾东，咧起嘴笑了出来，笑的同时越升越高。 嘭！ 一声枪响，他鼻子炸了。 气球咧起的嘴渐渐张大，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却依旧无法阻止扭曲的身体向下坠落。 回过头，谷语正半蹲着瞄向二十米外，即将逃窜的最后一个气球。 呲呲…… 未等她开枪，两柄小刀几乎同时没入那个气球的左右脸上，其中一柄甚至连刀柄都插进去了。 气球直接失去了神智，翻着白眼螺旋坠落。 下方的董小磊依然不解气，朝着死去的气球放生嘶吼：“就这么完了？再来啊，来啊！” 吴羽伦扶着他喘着粗气道：“不用这样，他们生前也是人。” “废话，我知道。”董小磊怒视着像烂泥一样的气球，“就算是你，变成气球，我一样杀。” 吴羽伦干笑道：“说这种话，就不怕结仇么。” “结仇了更好。”董小磊看着吴羽伦冷笑，“这样，如果我变成了气球，你下手的时候也就不用顾虑了。” “本来也不会，我最讨厌弱智了。”吴羽伦跟着笑了起来。 至此，5只人头气球被全歼落地。 程文月一步步向外走着，看着那些气球的尸体，整个脑袋都燃涨起来。 是猎物，气球才是猎物。 这些人……这些人太强了，即便是小孩子，都太强了。 054 不用强调的 惊叹之间，程文月迎面撞上了那个文艺又狂野的中年人。 “你是医生么？”艾东扶住她的肩膀问道，“我们需要治疗。” 程文月呆呆地看着他。 啊，这脸。 啊，这眼。 啊，这胡子。 啊，这臂膀。 啊，这声音。 就是你了，老娘守了29年，就是你了！ “你脸红什么？”艾东不解地问道。 “不好意思……其实今天以前，我这个人还是挺保守的。”程文月痴痴地看着艾东，“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是不是已经注射完晕厥了？” 看着她的样子，艾东也吓得不轻。 这种时候，还有这种心态和兴致…… 医生都是这么大心脏的？ “你注射什么了，需要帮助么？”艾东上下打量着程文月。 “没事……没事……”程文月摇着头退后一步，为了能强行矜持住，她毫不犹豫地转头望向吕晋，看着那个正在抽烟吐痰的家伙，奇怪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 “嗯？”吕晋机警地发现自己被女孩看上了，乐呵呵地拍了拍旁边拾取小刀的谷语，“哥哥我，最近好像要走桃花儿啊。” 谷语无奈摇头：“你想多了，除非世界上的河马死光。” “……” 另一边，自以为冷静下来的程文月，勉强扶了扶眼镜，尽量严肃地正视着艾东，伸出右手：“程文月，仁民医院普通外科主治医生，处女。” “……程医生，有些事不用强调。” “啊。”程文月浑身一颤，羞耻捂嘴。 完蛋，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哦，我明白了。”艾东忽又笑了起来，也伸出右手，“艾东，真识路一号，天蝎。” “！！！” 这都能圆回来？ 程文月惊了，也暖了。 啊，这温柔。 啊，这体贴。 啊，这绅士。 天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兴奋之中，她看到车中的孩子们互相搀扶着勉强下来。 有个女孩腿断了，用书和胶带勉强才固定住。 有个男孩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另一个女孩半边脸都是擦伤，右臂同样被书和胶带包裹着。 每个孩子，都或多或少地踉跄着。 可以想象他们此时身体的苦痛，但却没有一个人哭喊，甚至连痛苦的神色都没有。 这种坚强，连大人都很难拥有。 程文月看到这些重伤者，神情瞬间凝重下来。 “你们……”程文月捂着脸，好不让自己心疼的哭出来，“我以为……你们知道什么内幕……才这么强的……” “内幕……”艾东干笑道，“哪有什么内幕，我们是用命一步步蹚过来的。” “怪不得……”程文月转望艾东的左臂，“你是什么伤？” “刀剐，骨头也受损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髓。”艾东简单说明过后，指向车子的方向，“最后再管我，先去看孩子们。” “不是的。”程文月抬了抬眼镜正色道，“骨折反而不差那一时半会儿，你这样更容易感染溃烂，搞不好要截肢的。” “是么？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艾东点头道，“还要麻烦你安排一下治疗顺序，能动的人都可以给你打下手。” “我知道了，我先去看看那个昏迷的孩子。”程文月立即跑向车前。 孩子们都主动让开，让她先去刘念身旁。 这些孩子们的意志力和集体感，再次让程文月震惊。 “你们是……一起生活很久的校友么？”程文月边走边问。 “不是的，我们才在一起两天。”江若沫拖着受伤的右臂道，“先去看刘念吧，别管我们。”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程文月有些心疼地走到刘念身前。 刘念后脑的伤口早已凝固，血块跟头发掺在一起，很难判断伤口的大小。 江若沫在旁解释道：“我们不知道脉络的位置，怕误操作造成二次伤害，自然止血后，就没敢包扎。” “多久了，流了多少血？什么东西伤到的？”程文月习惯性问道，“除了昏迷，还有什么反应？” “大约一个小时，摔下车子受的伤。”江若沫说着望向刘恋，“你还知道什么么……” 刘恋抓着哥哥的手，默默摇头。 程文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食指搭在刘念的左腕上。 虽然学的是西医，但眼下也只能依赖自己粗浅的中医手法了。 她默默感受着脉象，口中嘟囔着：“边实中间空，形软按如葱……应该是芤脉，但愿只是失血。” 她猛地抬头问道：“血型？” 所有人都摇头。 程文月立即回身喊道，“这里只是发热门诊，所有人，跟我开车去主楼急诊。” 收拾残局的几个人都立刻抓紧搞定了手边的事情，朝车子跑来。 “有没有会操作电力设备的？”程文月接着问道，“要启动手术室的紧急供电。 所有人都望向吕晋。 吕晋硬着头皮跑来：“我其实……就是个做表格的……文员，文员懂么。” 程文月顾不了这么多，拍了拍吕晋点头道：“发电设备应该在b1车库，其它的我也不知道了，你从旁边的小门进去就可以了，靠你了，帅哥。” 帅哥？ 吕晋登时眼睛一亮：“交给在下。” 大家很快上了车，艾东顺着程文月的指引开向主楼急诊入口。 程文月回身望向后车厢，孩子们还算稳定，只是有一个丹凤眼小男孩正戴着手套，把几个像玻璃球一样的东西装进塑料小药瓶。 刚才他好像就一直在收集这玩意儿，难道是气球的尸体？ 程文月这才想起什么来，扭头朝艾东问道：“话说，你们凭什么能打爆气球？” “不知道啊。”艾东有些茫然地开着车，“我也不知道啊，能知道该多好。” …… 一小时前，众人相互搀扶着回到健身中心。 二层经理室，这里有一个保险箱，保险箱里有一个笼子，俊雄正在这个笼子里抱膝坐着。 确定诱饵计划后，艾东等人曾将俊雄拎出来，让他与气球会面，结果是双方都好像看不到对方一样，只对人类有兴趣。 一番权衡后，艾东决定将俊雄暂且关在这里，待做好捕捉气球的陷阱后再来接走他。 055 你是特殊的 完全的黑暗密闭之中，俊雄也进入了某种沉睡状态。 突然，保险箱的门被打开，光亮重又照到了俊雄身上。 他不及反应，便连着笼子被人拎了出来，放在桌上。 三个死里逃生的男人，此刻表情都不怎么好。 吴羽伦撞上了大门，回身看着俊雄道：“俊雄啊，我真的不想这样的，但既然你不说话，就不要怪我们了……” “别跟他废话了，他根本不是人。”吕晋抓着笼子瞪着俊雄，“小鬼，你可别给我轻易死了。” 旁边，艾东用棉签轻轻沾了一下自己已经凝固的伤口，确保沾了很少的血迹后，伸手探入笼中，轻触了一下俊雄的小脚趾。 俊雄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同时，他的小脚趾上，冒出了稀薄的白烟。 待白烟散去，小指上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纹。 几秒钟后，裂纹开始缓慢愈合。 咚！ 吕晋捶了下桌子，恨恨抱头：“你妈的……早知道……赵梦琪就不用……” 吴羽伦没说话，也拿起一只棉签在自己受伤的侧脸上擦了擦，随后戳向俊雄的屁股。 这一次，俊雄并没有那种触电的反应，只是很常规地缩了缩，也没有白烟和裂纹。 “该你了。”吴羽伦将棉签和小刀递向吕晋。 “知道了。”吕晋拿出打火机，在小刀上烤了片刻后，便在自己小臂上轻轻一划，他的出血量比较大，直接把整个棉签头沾得血红。 再次戳过去，与刚才一样，俊雄并没有受到伤害，甚至连血迹都没留在他身上。 吕晋和吴羽伦同时望向艾东，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就连艾东自己也同样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的血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此后，他们又出去取了其他几人的血依次试验，结果都是无效。 房间内，沉默两分钟后，吴羽伦再次开口：“有关艾叔血液的事情，我们要保密。” 吕晋呆望着艾东：“东哥……你到底是什么？” 艾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的确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但还没到这种生理差异的程度。 “不要问这种蠢问题。”吴羽伦抓着额头道，“总之，艾叔的血液是特殊的，也许是天生特殊，也许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特殊，我们现在只要保密就对了。” “为什么？”吕晋依然克制不住问道。 “我实在懒得解释了，就当是我的感觉吧。”吴羽伦抬头望向茫然的艾东，“关于天生不同还是后天形成，其实我更偏向于后者……艾叔，你特殊的原因，需要你自己找到。” 吕晋也拧着脸，拼命发散起思维：“比如，吃过什么药？经历过什么特殊的医疗？医学实验？t病毒？” “都没有。”艾东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试图回忆出蛛丝马迹，“没什么特殊的……真的没什么特殊的……连藿香正气都很少喝。” “那就先别管这件事。”吴羽伦指向门外，“大家受伤都很重，刘念很危急，我们要尽快去医院搜集医疗物资。” 艾东晃了晃头，冷静下来后，伸出左臂：“再取一点血，抹在刀具和子弹上，尽快出发。” 吴羽伦看着艾东的伤口犹豫片刻后，又拿起一根棉签：“也许不一定非得是血，再给我五分钟。” 话罢，他用棉签在艾东的额头上擦了擦，沾上了一些汗液后，再次戳向俊雄。 无效，没有白烟。 “汗液不行么……”吴羽伦忽然又转过头，瞄向艾东两腿之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喂喂喂！”吕晋吓得跳了起来，“你在想什么？一精十血啊，还是血用起来比较划算吧。” “你这人脑子里就没点别的？”吴羽伦嫌弃地骂道，“我说的是尿，尿的浓度应该更高一些吧。” 在吴羽伦的逼迫下，艾东终是强行挤出来小半瓶尿。 吴羽伦捏着鼻子，把矿泉水瓶递给吕晋：“刚刚我来的，这次换你。” “你妈的……”吕晋痛苦地看着瓶子，“好黄……” “你赶紧的。” “东哥你还是自己来吧。”吕晋拧着脸望向艾东。 “左手不好用，交给你了。” “不是，这……” “你不是艾叔的死忠么？”吴羽伦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了墙角，老远骂道，“连主公的尿都不敢碰，算什么忠臣。” “……” “外面大家都快死了，你还因为一点屎尿屁的事拖延，这就是上将的觉悟吗？” “干！”吕晋心一横，含泪拿过了水瓶，掐着棉签向里沾去。 虽然他很小心了，但最终还是沾到了，热热乎乎的。 此刻，猛将，留下了屈辱的泪水。 “你妈的。”他放下水瓶，着魔地捏着棉签戳向俊雄的胳膊，“你也给老子好好尝尝！” 呲…… 一股白烟炸了出来。 吕晋没控制好力道，竟将半根棉签都插了进去。 待他反应过来抽手的时候，俊雄已经疯了一样在笼子里打起滚来。 再看他的右臂，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黑色破口，周围白色的身体边缘依然冒着淡淡的白烟。 一分钟后，俊雄才好了一些，重新缩到了角落，但看着三人，已不是最初的那种害怕，而是从内而外对死亡的恐惧。 像是被捉到的猎物，看到了屠夫的刀。 三人再望向那小半瓶黄色液体，满脸都是神圣。 “这他妈的要是抹在武器上，老子就彻底无敌了。”吕晋沉吸一口气，忍辱负重地拧上了盖子，“嗯，这件事是得保密，不然老子的方天画戟，会被叫成方天尿戟的。” “谁关心你是不是无双尿将。”吴羽伦正色道，“这件事仅限于我们真识路一号知道，如果将来有外人问起，我们就说是偶然找到的特殊香水。” “香水？你当人鼻子都是摆设么？”吕晋骂道。 “那就卤煮的老汤，总之就是我们也无法制造的特殊液体。”吴羽伦转而掏出了两个塑料小药瓶，“另外就是这东西，大概就是所谓鬼的晶核吧。” 他说着将其中一瓶递向吕晋：“来，吃掉吧，搞不好会变强。” “你妈的，搞不好会变成气球吧。”吕晋骂道。 “谁知道呢……”吴羽伦又将药瓶向前推了推，“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先留一瓶，如果碰到必死的情况，就吃掉。” “……”吕晋望向艾东，待艾东点头后，才颤颤接过了药瓶。 艾东也伸手道：“另一个给我。” “不给。”吴羽伦将药瓶收了回去，喃喃自语，“找到你特殊的原因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掉的。” 056 叫我小恶魔 仁民医院主楼一层，急诊手术室成为了临时据点。 昏暗的室内，刘念躺在病床上，刘恋和谷语守在他身旁，其余受伤的孩子们各自休息，等待治疗。 程文月和董小磊一起推来了一个像是大号电暖气一样的黑色箱体，一路推到了刘念的病床边。 程文月随即取出一个接线板插在黑箱上，跟其他能动的人一起将病床周围的插头一一插在接线板上。 她一面摆弄一面解释道：“自动紧急供电的ups已经用光了，现在这个是eps，相当于一个大型蓄电池，是备用的备用，这个也维持不了太久，想做血象检查还是需要手动启动柴油发电机。” 艾东忙拾起对讲机喊道：“怎么样了，吕晋？” “找到机组了，正在看手册……”吕晋磕磕巴巴说道，“这他妈还要调功率什么的，还得选好供电范围，调频稳压，我他妈又不是电工……” “只需要供应一层急诊区就可以了。”程文月在旁说道，“帅哥你这么聪明，一定行的。” “柴油发电机而已，再给在下5分钟！” 这边，程文月也终于接通了eps电源，手术台有了照明光亮。 程文月刚要转身去拿什么，便见到那个丹凤眼小男孩推着一个带有显示屏的小台子过来了。 “是要这个吧？”吴羽伦将台子推到近前，俯身便开始插线，“心率仪？” “差……差不多，严格的说叫心电监控仪。”程文月拿起电磁片问道，“你多大？” “12啊。” “骗人的吧，12岁小孩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程文月咽了口吐沫，“你只是单纯的侏儒吧？其实已经30岁了？” “？？？”吴羽伦整个人都不好了。 “哈哈哈。”艾东大笑着掀开刘念的上衣，“就这样程医生，今后继续保持。” “嘁，无聊。”吴羽伦插好线，起身摆弄着仪器道，“非要叫我小恶魔也无所谓。” 艾东在旁解释道：“小恶魔是《冰与火之歌》里的高智商侏儒。” “这个我知道……”程文月上下打量着吴羽伦，“这个，你的身高的确低于这个年龄水平，要注意了。” “？？？”吴羽伦更加不好了，有些慌张地问道，“那我将来……” “争取长到一米六吧。”程文月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俯身将电磁片贴在刘念前胸，就此一语不发地忙活起来。 这一次，吴羽伦是真的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彻底低头哑火：“一米六……一米六……” 看到同伴这么低落，董小磊当时就坐不住了，上前一把搂过吴羽伦鼓励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一米六五了。” “别这样小磊，过分了。”艾东沉着脸呵斥道，“人家是用脑过度导致的发育不平衡，搞不好还会秃顶呢。” “哈哈哈。”夏伴摇着轮椅转着圈旋了过来，“好想看羽伦秃顶啊。” “真的。”江若沫克制不住捂上了嘴，“吴羽伦爸爸好像就戴假发。” “你们太过分了吧。”吴羽伦指着刘恋骂道，“人家的哥哥还在昏迷呢。” “我也想。”刘恋忽然动了动嘴唇。 “嗯？” “我也想看你秃顶。”刘恋认真点头。 “怎么你也……”吴羽伦抱头下蹲，“我人缘这么差的……” “哈哈哈。” 笑声中，监控仪发出了“嘀，嘀”的声音。 大家同时望向屏幕，上面显示出一堆完全看不懂的数字和波形。 程文月盯着屏幕，待波形走满后才松了口气：“比想像的要好，应该是失血性休克，血压和心率暂时稳定，等等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要上呼吸机。” 话罢，她将两个输液袋先后挂在吊架上，低头在刘念的左手背上滴上碘伏，用棉签简单擦拭。 接着她拿起注射针头，排尽并检查气体后，抵向刘念的手背。 不快不慢，一针入脉。 确认回血后，她又用胶布将针头固定，同时起身调整起输液器。 “年龄体重。”程文月推着旋钮问道。 “12岁，41公斤。”刘恋答道。 “嗯……看他挺壮实的，稍微多给点吧。”调整好频率后，程文月又拾起了另一根输液管。 她这才发现，不管孩子大人，受伤没受伤的都围了过来，一语不发地紧盯着她的动作。 “你们……不休息一下么？”程文月拿起了另一套输液器问道。 “机会难得，我们要赶快学会。”江若沫指着之前的袋子问道，“这里面是葡萄糖么？” “是生理盐水，这才是葡萄糖。”程文月低着头，再次一针入脉，见大家都有意学习，便一面调整输液器一面解释道，“这是对身体的紧急补液，这两种是晶体液，接下来还要再上一个通道输胶体液，目的是尽快将血液水平稳定住。” 话罢，她转头看着屏幕道：“医学没这么简单，姐姐我可是在蓟大医学部学了七年，工作五年，拼了命的发表论文，才能成为主治医生的。” “阿姨好厉害……”江若沫张圆了嘴。 程文月面皮抖了一下，瞥向江若沫：“你这个小孩，真会说话……” “真的好厉害，按理最少要32岁才能成为主治医生的。”江若沫羡慕地看着程文月，“阿姨你这么年轻，一定没到30岁，真的好厉害。” “哎呀，这嘴啊……”程文明忍不住掩面骚喜，“你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很懂行么。” “嘿嘿，我爸妈给我定的目标就是蓟大医学部临床专业。”江若沫有点羞地说道，“我自己的目标就是——32岁之前成为主治医生。” “别啊。”程文月立刻瞪眼劝退，“这条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 “是……我成绩总是差一点。”江若沫傻笑着挠了挠头，“能有阿姨这么聪明就好了。” “别别别，姐姐有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正说着，突然一阵滋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手术室的大灯全部亮起。 对讲机中也传来了吕晋的声音：“来电了么？” 057 共同的特征 “来了，可以啊。”艾东回话。 “没办法，智勇双全。”吕晋接着说道，“发电机的柴油大概能撑两个小时，我现在去找找有没有储备。” “小心些。” “开玩笑，智慧、勇武、圣水加持，我现在是无敌的。” 手术室中，闪烁的灯光好像刺激了刘念，他皱着眉喃喃嘟囔起来。 “回家……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 刘恋一惊，忙推了推他：“醒醒。” 刘念睁开眼缝，朦朦胧胧扫过众人：“哦……对了……是在这里啊……” 孩子们立刻兴奋起来。 “太好了。” “没事吧？一加一等于几？” 程文月也望向监控仪，上面的数据显示越来越稳定，应该是不必输血了。 她松了口气说道：“患者需要休息，简单说两句就让他休息吧，对了，别给他喝水。” 话罢她略显期待地冲艾东勾了勾手：“跟我去那边的小操作台。” 她本来是准备单独治疗艾东，顺便培养一下感情，谁知道江若沫和吴羽伦也跟了过来。 这就很烦了。 程文月坐在台前，放好工具和耗材，强行笑着冲两个孩子道：“好朋友醒来，不去聊两句么？” “想跟着阿姨学习。”江若沫使劲点了点头，拿起手术手套递了过去。 “我要收集他的血液。”吴羽伦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手里还玩弄着一个空瓶子，“别问我为什么，就当我是恶魔吸血鬼。” 小孩子真的是……太讨厌了。 程文月瞥了眼艾东。 只见他如佛般坐着，好像早就免疫了。 程文月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个伤口处理起来很血腥的，建议你们还是回避一下。” “想当医生，就不能怕血。”江若沫抬手扒着自己的上下眼皮，硬瞪着艾东的伤口，“我保证不闭眼。” 吴羽伦张牙舞爪地挥手：“乌拉，我是吸血鬼，我就是喜欢收集人类的血。” 程文月无奈地低下了头。 在小孩子里，这俩个也算极品了吧。 没办法，她也只好带上手套，撕开艾东的伤口。 伤口在左肘背，长度不到五厘米，但很深，里面血肉模糊，骨头都裸露了，好在骨髓没有受损。 刚刚凝结的创口被这么扯开，艾东疼得双眼紧闭，身体也跟着发颤。 “啊。”程文月这便要起身，满脸都是愧疚，“忘打麻药了，抱歉抱歉……” “不用……节约时间……”艾东闭着眼睛呻吟道。 啊，这呻吟。 啊，这坚毅。 啊……还是先干活吧…… 程文月使劲摇了摇头，观察着创口说道：“强忍着反而会更疼，一边聊天一边做好一些。” 艾东睁开眼，看见自己的伤口又是一阵痛。 “别看伤口，看我就好了。”程文月说着拿起一大瓶深色的碘伏溶液，“不行就叫出来，没关系的。” “嗯。”艾东尽力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程文月身上，她看起来的确没到30岁，皮肤像是南方人，性格却像北方人，平常说话的时候有点大大咧咧，可一旦工作起来，又像个聚精会神的孩子。 摘了眼镜大概会更漂亮一些吧。 “那个谁……”程文月摇晃着溶液，突然发觉头发还散着没系上，她又不愿再摘手套，忙冲江若沫道，“帮我把头发绑上。” “遵命，主治医生。”江若沫立刻摘了自己的皮筋，走到程文月身后，用单手帮她把头发都拢到一起。 程文月就此埋下头，拿起一个大号的针管吸取溶液，随口问道：“你叫什么来的？” “艾……啊！”艾东刚开口便感觉到一阵刺痛，一定是什么东西冲到伤口上了，他挣扎一番后才重又说道，“艾东……” “结婚了么？”程文月用针管瞄着伤口继续冲洗，看似闲聊地问出了一个核心问题。 “孩子都快上中学了。” “哎呀！”程文月闻言眼一瞪手一紧，一个“不小心”滋出去好多。 “啊……”艾东要疼哭了。 “这个是正常的消毒流程，不要介意哈。”程文月身为一名医生，心态也是过硬的，撒起谎来面不改色，道貌岸然，埋着头继续冲洗，“看样子……你的妻子和孩子……” “是的，我女儿也消失了。” “爱人呢？”程文月一面说一面解释道，“这个只是转移注意力的闲聊哦。” “空难。”艾东叹了口气，“豹航的那次，你应该听说过，当时……啊！” 心花怒放的程文月又“不小心”滋上去好多。 “哎呀，不好意思……这里有坏死的结构，需要用力一些。”程文月面不改色地换了瓶溶液，操起针管，再来一次，“是my7008对吧？好像现在都没找到残骸。” “嗯，我们双方的父母也在上面，她好心带着老人出去旅行的……谁知道……啊！” “不好意思，这里有些细胞碎屑要处理。”程文月强行板着脸说道。 “啊？哪里啊？”江若沫在她身后，瞪大眼睛使劲看着，“什么坏死结构、细胞碎屑我都没看到啊？” “老实待着！主治医生诊疗的时候不要多问。” “哦……” 程文月继续冲洗着伤口问道：“爱人遇难后，没有考虑过开始新的感情么？” “精力全用在孩子和工作上了。”艾东总觉得这么问下去，自己还会被喷，干脆反客为主问道，“蓟大医学部毕业，这么年轻就当上主治医生，你大概是我认识的第二出色的人了。” “诶？那第一呢？” “我爱人。” 嗤。 狂射。 半管双氧水直喷出去。 艾东不觉已流下两行热泪。 “啊……这里有顽固的污染组织。”程文月嗽了嗽嗓子，换上生理盐水继续问道，“难不成她30岁就当上教授了？” “大夫，我们还是别聊天了。” “啊，要不你问我吧。” “好吧。”艾东擦了把眼泪问道，“我注意到，刚刚的那些气球年龄都不大，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成功地让气氛冷了下来。 “嗯……”程文月的冲洗手法也重归稳定，“昨天凌晨，我在急诊值夜班，4点05分的时候突然所有患者和医生都消失了，我跑遍整个医院，只在住院部找到了4个孩子，今天早上又来了一个看病的女的，他们下午的时候非要出去吃饭，回来就这样了。” “这边，也是孩子居多……”吴羽伦嘟囔道，“现在可以肯定了，幸存者一定有共同特征，很多孩子、很少大人和所有囚犯身上共同存在的特征。” 058 主要是我猛 很多孩子、很少大人和所有囚犯的共同特征。 中二？无视教条？ 这些性格特征虽然可以强行解释，但无法逾越“所有囚犯”这个点，总不可能所有囚犯都有一致的性格。 身体基因？药物作用？ 同样地，这些生理上特征也无法跨越“所有囚犯”这个点。 一定还有什么更基础，更简单，更绝对的共同特征。 艾东和吴羽伦的思维以此发散出去。 “手机。”程文月低头缝针的同时随口说道，她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智能手机。” 艾东和吴羽伦同时愣住。 “怎么了？”程文月抬头望向他们，“手机啊，所有用智能手机的人都没了。” 二人完全呆滞，只感觉一大桶冰水浇在脑袋上，整个人都像过了电一样。 智能手机！ 从遇到赵长德开始，有关每个人的一幕幕重现在艾东眼前。 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少了一台智能手机。 “等等……”吴羽伦突然起身瞪向艾东，“你不是用智能手机的么？那个变态兔耳朵手机。” “那是我女儿的。”艾东从另一边兜里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老式手机，“这个是我的。” 艾东也突然转望江若沫：“你不是用智能手机和艾茵打游戏的么？” “没有啊，我是偷了爸爸的手机偷偷打的。”江若沫呆望着艾东，“咱们在超市里的时候我不就说了，等我有手机了，也要买跟茵茵配套的手机套。” 三人同时望向程文月。 程文月指着自己的口袋道：“经典nokia。” 吴羽伦飞身奔到冲到病床前瞪着眼睛问道，“出事之前，你们都有智能手机么？” “早被没收了。”夏伴第一个答道。 董小磊也跟着摇头：“她老玩我的，害得我的也被没收了。” 刘念、刘恋也皆是摇头。 最后所有人都望向了角落里默然不语的黄青澄。 “我……被关起来了。”她颤声解释道。 艾东抱着头瞪大双眼。 他猛然回想起，赵长德掏出来的也是老式手机。 至于江若沫当时说的话，他真的心太乱了没注意到。 这些线索一直都在眼前！ 至于监狱里的囚犯，自然是无法长时间使用智能手机的。 小孩子同理，很多孩子都会在升初中的暑假获得自己的第一台手机，因此12岁的孩子比例才会明显增大。 很多孩子、很少大人和所有囚犯的共同点—— 智能手机，他妈的原来是智能手机！ 消失的，是智能手机的拥有者！ 或者说是在4点05分，距离智能手机足够近的人。 惊愕之中，吕晋推门回来，随便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拧开脉动开喝。 “找到储备燃料了，两小时后我去停机加油，嗝……”他打了个长嗝，发现大家都默不作声，忍不住又笑起来，“怎么了，被我的能力惊艳到了？” “手机。”吴羽伦道，“你用什么手机？” “哼。”吕晋神气地抬手，“真男人用什么手机，领导找不到就对了。” “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么……”吴羽伦抱着头坐下，猛然望向程文月，“那12岁以下，和40岁以上的人呢？” “这就不清楚了，只能猜。”程文月趁着艾东注意力转移，正埋头用手术刀清除失活组织，“生理学上来说，13岁开始是青少年，45岁开始是中老年，中间这段时间是人体最强盛的时期，之下和之上身体相对比较弱，大概是连空气中传播的基本信号辐射都无法承受吧。” “你刚刚说，信号？”艾东惊问道。 “是啊，有智能手机的人同时消失，通信网络全面瘫痪，怎么想都是因为大流量网络信号吧？”程文月将创口处理完毕后，抬头拿起缝合工具，这才发现自己如此瞩目，她有点虚地扶了扶眼镜，“你们……没想到么？” “这个……其实也是有苗头的……”吴羽伦咽了口吐沫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就……很明确啊，几乎都不用想的。”程文月比划道，“刚出事的时候，急诊区地上椅子上全是手机，这就挺明显了，之后我们这里的人见面后，都去找别人的智能手机用，很自然地就发现共同特征了。” 程文月不解问道：“你们没这个过程么？” 艾东如梦初醒地拍着额头：“我们是逐渐碰面的，大家一上来就默认了没有网络的事实，也就没人关注手机了。” 吴羽伦跟着摇头道：“而且黄青澄和艾叔都一直拿着智能手机，我也随便捡一个就用上了……还有太阳黑子和俊雄什么的……” 他说着强行解释道：“嗯，不是你比我们聪明，只是我们受到的干扰太多了。” “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每个人的思维和知识结构都有局限性，必须要人多集思广益才行。”程文月继续埋头缝合，“我也就能想到这些，我也需要从你们那里汲取更多的想法。” 艾东根本就没注意到针线正在穿透自己的皮肉，反而兴奋起来，“基本推断已经可以肯定了，智能手机是人类消失的媒介，网络信号是消失的根源。” “反过来讲。”吴羽伦不觉间抬起右手，咬着食指指关节道，“手机同样也是怪物诞生的媒介。” “你说气球么？”程文月一面缝合一面问道。 “不止。”吴羽伦走向手术室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被窗帘布蒙住的笼子，是从车上一起拿过来的。 “我早想问了，那到底……”程文月刚转过头，便见吴羽伦掀开了窗帘布，俊雄正在笼中瑟瑟发抖。 她初见可爱的俊雄，难免呆住：“你们……还真是猛……” “我，是我！”吕晋指着自己蹦跶着说道，“主要是我猛。” 吴羽伦重又将笼子盖住，接着转望艾东：“我们可能……还要回去一趟。” “嗯。”艾东点头，“如果人是通过手机消失的……” “那么一定也要通过手机复原。”吴羽伦微微扬起嘴角。 不觉间，艾东右拳紧握：“接下来，就是找到信号的根源。” 059 领袖的身后 “等等。”吕晋抬手道，“话我都明白，可为什么要回去啊？那个白背心让他逃走了，搞不好会带人杀回来，现在回去很危险的。” “咳……听好了。”董小磊嗽了嗽嗓子，哼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吕晋，“回去，当然是为了取回我们亲人的手机了，哪里消失就从哪里出现啊，第一笨的。” “啊。”吕晋如梦初醒，瞪大了双眼，“那……老太婆……就在手机里么？” “还不知道，但有必要取回来。”艾东激动得拍桌子就要起身，“另外，我很想去赵梦琪家看一看。” “老实待着！”程文月操着针线吼道。 “是……” “要去就早去，越早回去碰到白背心他们的概率越小。”吴羽伦冲众人道，“大家都把自己家的门牌号写下来，我们要去取回亲人的手机，时间和资源有限，只能先照顾直系亲属了。” 没人急着动手，而是一齐望向艾东。 面对两难抉择时，由领袖进行决定，这已经不知不觉成为纪律了。 “听吴羽伦的，写下来。”艾东挥着右拳道，“接上我们的亲人，一起走。” 江若沫好像被这话刺激到了，激动得发颤：“真的有机会么，真的能接回爸爸妈妈么，艾叔叔？” “不知道，我连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艾东看着自己即将包扎完毕的伤口，亢奋地活动起双手，“但我能感觉到……我离她更近了……我们和他们更近了。” “再乱动我上订书器给你夹上！”程文月再次吼道。 “不好意思……”艾东怂怂坐稳。 “领袖权威……被完全被压制了。”吴羽伦呆望着二人咽了口吐沫，“就算是林溪行也没这么狠吧。” …… 十几分钟后，艾东和吴羽伦找了辆撞在路边的小车紧急返回真识路，其余人继续治疗，晚些时候统一打破伤风。 “自动挡就是这样。”艾东开车的同时指着档位，“n停、d走、r倒，刹车、油门、打轮，没了。” “一万年前就记住了，直接换我开不好么？”吴羽伦握着换档杆流着口水道。 “等到了农科院吧，现在赶时间。” “能不能绕路去一趟夜店，那边应该有很多豪车。”吴羽伦挑眉道，“法拉利我不奢求，兰博基尼就行了。” “好主意，我们不如组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开过去。”艾东点头道，“什么气球，舔食者，火星大蟑螂全给我跟过来。” “嘁……”吴羽伦瞬间哑火，转望窗外，“火星大蟑螂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艾东瞥着吴羽伦问道，“你觉得程文月怎么样？” “全方位强于林溪行。” 艾东闻言笑道：“哦？我以为你很记仇的，长不过一米六什么的。” “你这个语气……到底想干什么？”吴羽伦忽然警惕地望向艾东，“怎么感觉……是要找后妈的语气。” “是领袖。”艾东淡然地注视前方，“无论是智慧、心态还是良知，程文月都无可挑剔，就是有的时候有点奇怪。” “……”吴羽伦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后，终是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急着甩脱责任么？” “不是甩脱责任，只是承认她比我更适合。” “哎……”吴羽伦双手背在脑后，抿着嘴叹道，“非要退位让贤什么的，我倒也不反对，毕竟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自己的特殊之处。怎么着，回去就宣布这件事？” “再等等吧。”艾东摇着头道，“现在还不行，也许很快就可以，但现在不行。” “是啊……那个瞬间，她还没经历过。”吴羽伦看着窗外叹道，“自那以后，我们不一样了。” “永远的不一样了——该说是原始人？还是非人？” “后人吧。”吴羽伦摆弄着车上挂着的中国结，“之前的都是前人。” “我不喜欢这个词，超人好不好？” “好啊。”吴羽伦笑道，“今后见到别人，就跟他们说，你们好，我们是超人家族。” “哈哈哈。”艾东拍着方向盘笑道，“学的够快的啊。” “好了，趁他们不在，说点严肃的事情。”吴羽伦按下车窗吹着风说道，“光头气球还是没有找到，他可能去祸害更多的人了，按现在的留存率来说，不久之后，搞不好会飘来上百万个气球。” “我没这么悲观，聪明的，勇猛的，运气好的人，绝不止我们。”艾东直视着前方，“气球一定还有别的解法，只是我们还没发现，我在被气球吊起来的时候，感觉有风吹下来，就像直升飞机的气流一样。” 吴羽伦愣了一下，而后惊道：“就是说他们的飘行，是遵从宏观物理规律的？需要喷射气体产生推进力？” “我猜是的，但我抬头没有看到气孔之类的东西，当时枪也掉了，不舍得把刀扔过去。”艾东点头道，“包括俊雄，你试过攻击他的眼睛、嘴或者鼻孔么？你有24小时监视他到底有没有与外界进行能量交换么？” “嘴没试，眼睛和鼻孔我都捅过的，但没太用力。”吴羽伦不禁晃动起手指，“24小时监视很有意思……如果鬼也要尊重物理规律的话，总需要摄取能量的，会不会是太阳能？” “当然有可能，而且我相信已经有人在试了，全国至少有几百万幸存者，总会有人试的。”艾东驾车拐入小区，同时左右观察着有没有别人的踪影，“如果不是遇到程文月，我们八成现在都还没解开消失之谜，今后要试着团结、依赖更多的人。” “呵呵，这话你跟林溪行说去，不不，你得跟鬼说去。”吴羽伦说到此，头又垂了下来，“其实……在抓俊雄的时候，我在北门遇到他了，我已经放下脸来求他了……如果我一开始没耍诈的话……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吧。” “‘如果——就’这种句式，我现在真的很反感。”艾东轻踩着刹车停在一个单元门前，脸却依呆视着前方，“如果在健身中心被气球围困的时候，我不急着开卡车逃跑，如果我不试着甩开林知远，而是立即停车避难的话，梦琪就不会死吧。” “你这个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艾东缓缓转过头，凝视着吴羽伦，声音逐渐冰冷，“你还是不懂啊。程文月无法取代我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她没经历过‘那个瞬间’，而是她还没准备好，因自己的选择而背负那些罪孽。” 艾东缓缓抬手，压在了吴羽伦的左肩上：“当领袖面朝你的时候，你看到的是光荣和希望，可领袖一旦背过身，他看到的，都是罪孽……因自己的选择而生的罪孽，无论如何选择都逃不过的罪孽……越反思，越追问，他看到的罪孽也就越多。” “这就是领袖，无论犯了什么错，无论牺牲多少人，无论那罪孽有多深，他都要站在原地，毫无感情的，用同样的果断进行下一个选择。”艾东的手掌不觉间已抓得很紧，眼神好似是在对抗着什么，“程文月不够，你也不够，只有我，现在只有我。” 吴羽伦惊望着艾东，片刻后，眼皮缓缓垂下：“对不起……是我硬把你推到这里的，如果是林溪行那种滚蛋……恐怕一开始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吧。” “我想是的。”艾东的手渐渐松开，“他的一些话，一些行为，一些表情，我现在才能理解……他是个好领袖，只是不适合这里，这里孩子太多了，关键还有你这种格外欠揍的。” “好了，现在开始不提林溪行了，提了就烦。”吴羽伦扒开艾东的胳膊笑道，“他只要别去当鬼的领袖就好了，几万只有组织有纪律的智能气球我可顶不住。” “……”艾东有点慌。 “……”吴羽伦也咽了口吐沫，他也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说出了很恐怖的设想。 “来，我们忘记这件事。” “同意。” …… 赵梦琪的家门依然大开着，即便真有什么舔食者，也早该走了。 虽然碰到怪物的概率极低，但吴羽伦还是在楼道里拉住了艾东，随后取出了一个“圣水瓶”，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将里面金黄色的液体倒在双刃小刀上，正面完了是反面。 艾东笑着摸向裤链：“需要就直说啊，我现在有的是，来来来，直接滋给你。” “滚，你以为我愿意啊。”吴羽伦拧着脸把圣水瓶塞回包中，这才点了点头，“得抓紧时间研究‘圣光弹’了。” “圣光弹？” “把你的体液和炸弹结合在一起的武器，扔出去直接把鬼炸烂。”吴羽伦正色道，“这个设想，其实用固体排泄物更合适，到时候还需要你和俊雄配合试验。” “炸屎么……这个杀伤力……”艾东不寒而栗，“俊雄……也很不容易啊。” “嗯……我其实挺心疼俊雄的，回头一定把他放生了。”吴羽伦的脸上竟真的露出了一丝不忍。 060 信任的代价 二人对视点头过后，踏入室内。 “背靠背，格外注意一下天花板。”吴羽伦说着背过身去，与艾东背着身警惕前行。 “你脑袋顶到我屁股了。”艾东认真地排查着厨房，“严格来说，我们是屁对头吧？” “有意思么……”吴羽伦探查着衣帽间狞目骂道，“你是不是被吕晋传染了？” “放松点嘛。”艾东瞄着天花板走进通向卧室的走廊，“话说，你知道郭靖明么？” “你够了！”吴羽伦勘察着卧室。 “什么意思嘛，人家很有才华的，为什么偏偏关注身体？”艾东用电筒照着厕所嘟囔道，“1814年退位的那个法国皇帝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 “什么什么波拿巴，拿破什么来着？什么破仑来着？拿什么仑来着？拿破什么仑来着？诶，你看他也有个‘仑’字。” “滚呐！” “突然想起来一个1米55的大美女，跟一米六的男生挺配的。” “我不想听。” “你猜是谁？” “信不信我拿圣水泼你？” “提示你一下，她名字第一个字是苍，大家都称其为老师，作品无数，零差评。” “干，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你就装吧。” “我才12岁怎么可能认识女优。” “诶，嘿嘿，你个小机灵鬼。” “啊！” 随着吴羽伦的崩溃，他们终于完成了对赵梦琪家的勘察，并在主卧找到了一台手机收入囊中，那应该是赵梦琪双亲之一的。 吴羽伦拿起手机，一语不发地塞入背包。 “他们对梦琪很不好。”艾东看着床头一对30多岁男女的结婚照道，“如果真的有办法通过手机让消失的人重现，他们也该往后排。” “我知道，梦琪身上的伤我也看到了。”吴羽伦拍了拍背包道，“想想梦琪最后的话……说到底，他还是爱着父母，希望与他们重逢的吧……我这条命是梦琪救的，总该帮他完成心愿。” “嗯……”艾东不禁抿嘴叹道，“看到你这么重情重义，我就想起梁山好汉矮脚虎王英了。” “啊。”吴羽伦捂着额头走出去，“你能不能有点领袖的样子……” “说到领袖，亚历山大大帝你听说过么？” “亚历山大也很矮么？” “据说一米五零。” “等等……我怎么也跟你玩起来了……”吴羽伦抓着头走到客厅桌前，手又渐渐放了下来，“好了，到重头戏了。” 在他面前的桌上，有一台焦黑的手机，屏幕已经完全炸裂，内部完全熔毁。 旁边，放着一盒泡好的方便面，浮面上已经生出墨绿色的东西，味道现在闻起来很恶心。 艾东也不再开玩笑，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了这台焦烂的手机。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怪物诞生的媒介。 “看样子不是三星。”艾东端详着手机说道，“电池部分反而相对完好，是从主板线路熔毁的，没听说过主板也会爆炸。” “那就不用想了，一定是怪物诞生导致的。”吴羽伦看着半盒方便面道，“很明显，面没吃完人就消失了。唯一的问题是，怪物是在之后凭空出现的，还是……” “还是人变的。”艾东将熔毁的手机装进塑料袋，神色也逐渐凝重下来，“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人没有直接消失，而是扭曲成想象中恐怖的怪物。” 吴羽伦也长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发沉：“没记错的话，梦琪说舔食者一直趴在天花板上，用舌头舔着桌子对吧，现在看来……八成是在针对这碗面。” 艾东收好手机，沉沉点头：“梦琪的父亲，即便成为怪物，也抱着把面吃完的执念……” “你这个说辞……”吴羽伦实在是扛不住了，直接喷笑出来，“什么叫把面吃完的执念哈哈哈，能不能尊重点舔食者！” “可我真的没想开玩笑，说的其实很认真，这不就是把面吃完的执念么……”艾东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会是……真的被吕晋传染了吧。” …… 按照门牌号收集过手机与其它物资后，二人心照不宣地来到了健身中心。 这是家，但他们必须走了。 这也许只是短暂的离别。 也许会是永远的诀别。 虽然时间紧急，但艾东坚持在墙上写下了两个字母—— wu。 “这啥？”吴羽伦抱起半包狗粮问道。 “暗号，只有林溪行看得懂。”艾东扔下水笔笑道，“如果他真的回来，会知道我们去哪里了。” “你确定要把行踪透露给他么？”吴羽伦走到门口，叼起哨子吹了几声后，撕开狗粮袋子扔到地上，又回头去拎水桶，同时嘴里嘟囔道，“就算他活着，也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他如果变成什么怪物就更麻烦了。” “不透露他也能猜到的。”艾东帮着吴羽伦一起把水桶拖到了门口，抬头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宠物狗们叹道，“这只是为了表达信任，我依然信任他。” “信任……”吴羽伦看着从四面八方跑来的宠物狗，默默拾起了一柄从董小磊家找到的棒球棒，“有些信任，是会丧命的。” 他说着，挥起球棒朝最近的一只泰迪砸去：“滚呐，弱智！” 梆！ 球棒狠狠地砸在地上，震得吴羽伦完全脱手。 宠物狗们吓得同时止步，一边退后一边看着吴羽伦。 它们的眼神很复杂，有害怕也有担心，有被欺骗的疑惑，也有被抛弃的哀伤。 吴羽伦捡起棒球棒架在肩头，面对这些渴望与他亲热的小狗，声音有些发软：“帮帮忙，艾叔，帮我把信任摧毁掉，告诉它们人类是可怕的物种，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吃掉它们。” 艾东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我们可以带一两只走的。” “不要了，我再也不要养宠物了，尤其是狗。”吴羽伦侧过头不再去看它们，“没有感情，就不会难过。烦死了，反正我也不需要那种感情。” “知道了，你去车上等我吧。”艾东默默拾起一根撬棍藏在身后。 这之后，艾东几次貌似善意地要给狗狗们食物，却又将它们打走，他甚至抓住了一只狗，张开嘴假装要吃掉，却又不小心脱手放走。 最终，他将撬棍狠狠地扔出去，将所有狗都彻底吓跑了。 061 听不懂中文 一小时后，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中，两辆小客车停在了健身中心门口。 十来个半醉的寸头抄着砍刀嚷嚷着下车，一股脑冲进门中。 几分钟后，他们又骂骂咧咧的拥了出来。 “艹，逃了……” “找几个女的就他妈这么难么。” “锥子真他妈孬，被个小屁孩捅死了。” “豪哥呢？他不至于啊。” 他们闹哄哄的围到了一辆客车的侧门前，各自取出酒瓶和熟食交换着享用起来。 一个戴眼镜的小矮光头推开其他人上前道：“东哥，里面墙上写着‘wu’，其它什么都没有。” 车门里，坐着一个染着艳黄色分头的男人，他身上穿着体面的黑西装，脸却黝黑而又粗粝，且一动不动，眼皮也一直都耷拉着，与整个造型很不相称。 “wu……是‘无’的意思吧，呵呵。”他笑起来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反而是身体在上下抽缩，“这边的‘东哥’，在挑衅我们呢……呵呵。” 他说着抓向了躺在车内的白背心：“豪子呢？气球呢？东哥呢？你说的那些东西呢？” 白背心一动不动，呆瞪着眼，嘴是歪的。 男人摇了摇头，抬手合上了白背心的双眼，转望外面吃肉喝酒的众人：“有没有，想尝尝人肉的，呵呵……” 他整个身体都随着笑声逛荡起来，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样子。 即便站在这里的都是重犯，此时也都吓得不清，甚至有两个人把卤鸭腿都掉在了地上。 男人看着他们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拍着车底摇晃着身子：“呵呵，瞧你们这点出息，快给三儿埋了吧。” “来来，埋了埋了。”矮个子小眼镜挥手道，“三哥老家在南边，头朝南。” 车里的男人扭过身，没怎么费力便拎起了白背心僵硬的身体：“对不住啊，三儿……弟兄们都急着赶过来给你报仇，实在顾不上治疗你，你可别来缠我们，呵呵……” 话罢，他扒着车门侧身一甩，将白背心整个人都扔了出去。 白背心重重砸在了地上，面朝地，后背上的伤口依然裸露，从头到尾没有得到半点治疗。 寸头们吓得连连后退，谁也不想碰，嘴里的肉更是完全嚼不下去了。 “赶紧的吧。”矮个子小眼镜催促道，“说白了，我们不都是急着抓人才没管三哥伤势的么？现在麻利儿的给三哥葬了，他就算变鬼了，也还能念咱个好不是？谁不出力他可缠谁。” 一堆人想想也是，这便放下酒肉，一起抬起白背心，朝绿化区走去。 “猴儿啊，还是你聪明。”车里的男人跳下车子，伸了个懒腰，“随便编个故事，就能让人给你干活。” “哪儿啊。”小矮个抬了抬眼镜笑道，“不是东哥你震着，谁听我说话啊。” “呵呵，你说话，就是舒服。”男人搂过小眼镜，逛荡着身体笑道，“把人都派出去，我们再逐个去找，这可是你的主意，两天了，可就回来一个三儿。呵呵，都是你的主意，呵呵，三儿你听到了吧……都是猴儿的主意，呵呵……” “再等等……一定能成。”小眼镜有点后怕地说道，“三哥也不是白死的，他至少找到了一批人，那就说明除了我们，指定还有人，等等就成，等等就成。” 他说着掏出一支冬虫夏草上给大哥：“咱们，先好酒好烟舒坦着，三天之内，准有收成。” “呵呵，烟呐酒呐，还是不够劲儿啊……”男人搂着小眼镜，指着在绿化带挖土的几个寸头道，“再找不到人……他们可就要急了……他们不敢跟我怎么地，到时候，你可得小心了，小心他们把火撒在你身上，呵呵……” “……” “瞧你这出息，我逗你玩呢，呵呵。”男人逛荡着身体，抬手抓向自己的头发，轻松地把时髦的金发完全提了起来。 没了假发，脑顶上一扎多长的大豁疤通通亮了出来，光是看一眼都发憷。 “呵呵，这个假发给你吧，比我合适。”他缓缓地把假发套在了小眼镜的脑袋上，“给弟兄们传话，都找假发戴上。” 话罢，他僵着脸，逛荡着身子走向健身中心：“呵呵……怎么就有两个东哥呢，我苗庆东……总不能改名字吧，呵呵。” …… 37个小时前，密源监狱，第二监区。 “稣哥……稣哥……不要坑我啊……我做个好人行不行……不要坑我啊……”苗庆东跪在窄窄的窗子前嗷嚎大哭，满脸都是黏湿的糊糊。 一整宿，鼻涕和眼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就成了这东西。 苗庆东抓着一本自己画上十字架的册子，狠命磕头：“您老显灵啊……我真的想做个好人……” “东哥……”小眼镜蹲在他旁边，递了一包烟过去，“趁还有时间，抽两口吧。” “跪下。”苗庆东吸着鼻涕哭道，“帮我一起求。” “……” 旁边的铺上，胖光头翻了个身叹道：“十几年前的老案子，怎么就又扯出来了……东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啊……” “跪下。”苗庆东转头看着他，身体不断地抽缩着，脸却僵着，“帮我一起求。” “……。”胖光头叹了口气，跳下床麻利地跪了，酝酿了半天才转头问道，“我求佛祖成么？耶稣应该听不懂中文吧。” “求！能求的都求！”苗庆东抱着小册子深深低下头，眼泪鼻涕都顺着下巴滑下去，“稣哥啊……这事儿都过去了……算了吧……我当个好人成不……您老不是说了，只要忏悔，这事儿就算了么……” 正说着，身后的牢房传来了砸门的声音：“艹！饿死了，饭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牢房区都闹腾起来。 “哥哥们，都小点声。”小眼睛趴在牢房门前喊道，“有功夫帮东哥求求神。” “求你妈啊，老子都要饿死了。” “你东哥没两天的命了，你丫还装什么孙子。” 突然，牢房区的广播传出了“噗噗”的声音，紧接着是“喂？喂？” 犯人们叫嚷的更加厉害，还是小眼睛吼着让大家闭嘴先听。 发出广播是一位男性，声音很清澈，应该还很年轻。 “密源监狱的服刑人员请注意，现在外面发生了特殊情况，监狱无法再维持正常运转……” 听到这里，小眼镜膝盖一软，咚就跪了下去。 他呆看着小册子上的十字架，有种要哭的冲动：“东哥……东哥……耶稣……显灵了……” 062 存在的悖论 犯人们闻言，登时又骂了起来，叫嚷声瞬间改过了广播。 但他们骂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怎么骂都没用，生杀大权都在人家手里。 他们只好又继续听。 但广播已经收声了。 他们只好又跪在地上求。 几分钟后，好像经历的巨大的心理斗争一样，广播中的男人再次开口。 “根据管理手册与相关规章，如遇无法抵抗的自然灾害，应安排服刑人员进行紧急转移……但现在我联系不上上级单位，也找不到其他警员，恐怕无法进行转移……至于具体到现在的这种失控状况，规范中并没有明确给出指示，因此……恐怕……我也无权进行任何处理。”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似乎也很怀疑自己在做的事情。 听到此，犯人们再次炸锅。 “艹你妈的，什么情况啊？” “要活活饿死我们？” “我们也是人啊，不是天天都宣传我们有基本人权的么？” 他们再次骂了半天，又再次发现没什么用，再次停止。 广播中的男人又隔了很久才哽咽着开口：“现阶段，我只能根据更宏观的原则进行判断——人民安全与社会稳定是第一要务，抱歉。” 话罢，他切断了广播。 “别啊！！” “就不管我们了？？” “至少扔点食物进来！监狱不是有很多储备粮食的么！！” 犯人们吼了几分钟后，渐渐没了力气。 他们有些绝望地蹲在地上，有些开始哭，有些念叨着自己的罪行苦苦哀求。 苗庆东跪在窗前，阳光洒在了他一动不动的脸上。 “猴儿啊，让弟兄们闭嘴。”他起身说道。 小眼睛立刻扑在门前吼道：“哥哥们都静一静，那个人可能还没走，让东哥说两句！！” 囚犯们渐渐止住了啼哭面面相觑，最终都齐齐望向了站在牢门前的苗庆东。 苗庆东没有任何表情。 他曾因为头顶的刀伤，而导致面部神经麻痹。 但此时僵硬的表情却好像是定海神针，稳住了所有人的心态。 他们渐渐止住了声音。 苗庆东的身体逐渐开始抽缩起来，熟悉的是知道他是在笑，但不了解的人会认为，他在哭。 咚。 苗庆东腿一弯，双膝跪地。 他面朝监控摄像头的方向，双手捧起手中自制的“圣经”，尽量放大声音说道：“听声音……您是新来的硕士生李昊吧，整个监狱，就数您最有善心了，也就您一直都拿我们当人看……您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们死也死个明白。” 静默，漫长的静默。 犯人们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再次开启。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我该走了……” “您说，一个人都没有了……”苗庆东嘟囔了一句，猛地抬头道，“可您说，人民安全是第一要务对吧？” “……嗯。” “我们，也是人民对吧？”苗庆东抬起双臂，“外面没有人民了，人民都在这里关着呢对吧？我们这两百多号人，才是仅存的人民对吧？？” “……”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苗庆东忽然举起画着十字架的小册子，“现在外面人都没了，就您还在，这都是……耶稣的安排啊，您就是……神仙童子……观音菩萨两边的那种……” 小眼镜实在听不下去了，凑到苗庆东耳边道：“天使，天使，传达神谕，拯救众生的天使，我们是迷途的羔羊。” “对对对，您就是天使，我们是羔羊。”苗庆东连忙改口道，“您就是耶稣派来，专门来拯救我们的天使啊，李昊。” 广播里的青年有些慌乱地答道：“我……我不是李昊，不要再试图猜测我的身份。”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后的人了……”苗庆东哀求道，“我在这里赎罪21年了，还有半年就要出去了……还有辉子，他是因为有人侮辱了他妹妹，才杀的人；启东是为了治他妈的病才抢的东西……您，真的要放弃我们吗？” 又是漫长的沉默后，青年再次开口：“如果……我现在开门，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还用说？”苗庆东高高举起了小册子，“当然是行善积德了，耶稣留着我们，就是给我们机会赎罪的。他老人家是真神，现在显灵了，我苗庆东这辈子都听他的。” “他还说过……要人们耕种，勤劳，互相尊重，繁衍生息。” “必须的，那必须的！”苗庆东使劲逛荡着身子点着头，“我们出去，人手一本，每天都背，那是必须的！” “……我要听你们所有人说。” “听到了么？”苗庆东趴在牢门前喊道，“还不快谢昊哥，都给我信耶稣！” 犯人们眼见有戏，纷纷冲着监控摄像头下跪磕头，嘴里念叨着各自的好话，从如来佛祖到关二爷，能拜的全都拜了一遍，能叫的叫，能哭的哭，这辈子的劲儿都用出来了。 广播沉默了很久才又说道：“外面也许没有人了，也许有人……给你们开门……也许是最后的希望……又或者……是放出一群魔鬼……” “哪能啊，神爷！”一个犯人飙着眼泪哭求道，“天王老子都显灵了，老子出去就种地，什么坏事都不敢干了。” “就是啊，求您积德，我们这也几百条人命呢。” “别饿死我们……给您磕头了……磕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个唐僧！” 广播忽然停止了。 任犯人们如何哭爹喊娘，也没再有任何回应。 正当他们绝望地又开始叫骂之时…… 嘣。 所有牢房的电子锁同时弹开。 犯人们疯了一样冲出去，一股脑涌向监区的唯一出口。 那个门，竟然也一拉就开。 “哈哈哈哈。” “卧艹这也行？” “稣哥牛逼啊！” “是他妈东哥牛逼！” 半个小时后，吃饱喝足的犯人们来到监狱大门口。 从头到尾，他们也没找到放他们出来的人，那个狱警大概自己也害怕，按下开关后第一时间就开车跑了。 犯人们倒也不在乎他，酒足饭饱后，这便分凑成几拨，各自享受着自由的空气。 但几个关键的头目和室长，都通通围在了苗庆东周围。 东哥，是他们的领袖。 苗庆东在这里服刑21年了，负责在狱警的权限之外对犯人进行管理，这个位置不仅要狠，更要会管理。 21年来，他也因自己的出色表现获得了数次减刑，眼看无期徒刑减到了22年。 就在他即将熬出头的时候，十几年前的命案却突然被翻了出来，这次的审判直接就是冲死刑去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除了苗庆东本人以外，最难过的就是狱警了，一个听话的犯人领袖可以极大的方便狱方的管理工作，这样的人需要时间才能培养出来。 至于苗庆东这种级别的领袖，可遇不可求。 这里的犯人们，本也都是亡命之徒的重刑犯，此时此刻，早该四散而去，但几个头目却依旧守在苗庆东身边，依旧认这个大哥。 当然，还有他们大哥的大哥——稣哥。 “稣哥……可真你妈管用啊……”光头豪搓着手看着苗庆东手里的册子，“今后……我也得弄一个备身上了……” “这个？”苗庆东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抱着“圣经”，见光头的样子，忍不住浑身逛荡起来。 他把册子往地上一扔，接着一脚踩上去，笑个不停：“呵呵……呵呵……” “不不不！”小眼镜拉着苗庆东道，“轻点啊，东哥……这次的事儿这么邪……保不齐真是有什么神仙显灵了……” “那也不是他，呵呵，不是他。”苗庆东大笑着搂住小眼镜，“他，要是真的存在的话，凭什么让我们这些人都活下来？凭什么外面天天勤奋做好事的人都没了？你倒说说，凭什么？哈哈哈哈哈！” 苗庆东控制不住自己，僵着脸张大嘴狂笑起来，哈喇子顺着嘴角不住地外溢：“他肯定不存在的，你我的自由，不正好最好的证据么？哈哈哈哈，不存在的！什么勤劳耕种……我可去你妈的吧，哈哈哈！” 在苗庆东魔性的笑声中，犯人们本来已被驯化得平淡的脸上，也渐渐现出贪婪的笑容。 那一张张毫不掩饰**的嘴脸，像是闻到肉腥的野兽。 小眼镜也逐渐醒悟过来，更加崇拜地望向苗庆东。 “是东哥……东哥救了我们……”小眼镜抬臂道，“东哥知道怎么对付书呆子，李昊要保护人民，那我们就是人民……是东哥用话术救我了我们！” “东哥牛逼！！！”胖光头顺势砸了一个酒瓶子，挥起胳膊扯着嗓子吼道，“牛逼！！” 罪犯们振臂高呼，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 在这狂热呼声的炙烤下，苗庆东也变得更加狂热。 “弟兄们！”苗庆东抬臂吼道，“什么神，公正，勤劳，全他妈是扯淡！我们活下来了！开始吧弟兄们，全是我们的，什么什么的，全是我们的！今天开始，我苗庆东就是这里的皇帝，你们就是王侯将相，我们去抓那些勤劳的傻哔，他们不是喜欢工作么，就让他们干吧，干到死！” 苗庆东的吼声好像是一根火绳，瞬间将在场的犯人全部引爆。 他们疯狂叫嚷着，谩骂着，兴奋得像是一群闯入天堂的魔鬼。 这群魔鬼的欢呼，很快传到了两公里外的盘山公路上。 公路边停着一辆车，车边站在一个男人，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监狱的境况。 嗒…… 望远镜掉在地上，顺着山坡滚落下去。 “我……我……”男人茫然地跪在地上。 我都做了些什么…… 063 当霾消散后 消失过后的第三日。 上午10点27分，真识路一号车队驶入了京云高速。 虽然医院是一处不错的据点，但考虑到罪犯们正像蟑螂一样游荡在城市中，仁民医院未免太过显眼了。 若以中长期居住为考量，密源水库无疑是最合适的，但同样因为罪犯的原因，那里也只能忽略。 退一步说，应该选择有水源和耕地的乡村，但那里距离现代城市的距离又太过遥远，无法满足随时补充工业物资和电子设备的需求。 况且，他们都不想离家太远。 因此，农科院依旧是他们的首选。 在市内快速补给过后，车队全新启程。 虽然车队十分显眼，且有可能吸引怪物，好像是个笑话，但艾东最后还是选择了组成车队，只因他们需要运送的物资太多了。 首当其冲是由艾东驾驶、吴羽伦随行的黑色吉普，身为头车，他行驶在距主车队两公里的前方，这也是对讲机通讯的极限距离，他的任务是探查以及指挥车队。 后方主车队中，程文月驾驶的大型客车驶在最前，她是除艾东外驾驶经验最丰富的的人，承载孩子们的客车由她来驾驶。 之后是谷语驾驶的大型货运卡车，上面装有足够所有人生活一个月以上的物资，以及七八桶汽油和柴油。 最后是吕晋驾驶的小型冷链运输货卡，除了一些冷冻食品外，以医疗物资为主。 同时，他需要观察后方路况，灵活支援。 虽然这些东西对于在农科院长期生存还远远不够，但他们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人类世界停运的第三天，那层裹在地球上的霾逐渐消散。 阳光格外明媚，空气清澈如水，甚至可以看到远处山脉的翠绿。 这种天气下，开着车窗吹着风，竟有种去郊游的洒脱感。 孩子们也暂时忘记了悲痛的事情，在车上开开心心唱起踏青的歌。 但他们时不时地，也总会看到另一些东西。 公路拐弯处撞毁的空车。 极远处某个工厂爆炸的浓烟。 停运的火车、城铁。 甚至于飞机的残骸。 这些东西总是会冒出来，好像在提醒他们，世界已然不同。 但不时跑过的野狗，公路两侧恣意吃草的牛羊，难得一见的飞鸟，却好像又在告诉他们—— 明日未必就不再美好。 艾东架着车，播放着捡来手机中存储的英式摇滚，吹着小风，不时按下对讲机。 “一号车，信号测试。” 程文月：“二号车收到。” 谷语：“三号车收到。” 吕晋：“你放啥呢？还挺好听。” 艾东低头看着手机道：“《stopcryingyourheartout》” 吕晋：“啥意思？” 程文月：“哭你妈。” 吕晋：“啊？” 程文月：“翻译过来就是‘哭你妈’啊。” 吕晋：“大姐，我上过学，英语好歹是准四级水平，有关mother的短语我还是很懂的。” 谷语：“我靠，你四级都没过，这真的很潘凤。” 吕晋：“小谷老师你又来~~那还不是你的好哥哥~” 谷语：“……说好了不再提这件事的，我……我……我不理你了。” 吕晋：“哎呀别啊~~” 艾东：“程大夫，孩子们怎么样？” 程文月：“好着呢，那丫头得亏腿断了，不然早就跳上了。还有，叫我文月就可以了。” 艾东：“我怕被订书器夹。” 程文月：“不是……我这个人……其实挺贤惠内敛的，只是工作的时候比较完美主义。” 艾东：“必须的，毕竟是处女……座。” 吕晋：“哈哈哈哈，虽然听不懂但就是想笑啊。” 谷语：“艾老师……这种玩笑很不好意思的……嘿嘿……” 程文月：“你丫的……有种停车，我现在就夹死你！” 艾东：“好了，注意一下，下一个出口要拐出去，谷老师说那边有一个部队大院，我们争取补充一些武器装备。” 程文月：“二号车申请与一号车单独对话。” 艾东：“请说。” 程文月：“我长话短说，不理解就自己想，不要打断我，听清楚了吧，四号车。” 吕晋：“……” 程文月：“基于数百名犯人流窜于这个城市的事实，现在这座城市的成年人之间，实际上已经进入了黑暗森林状态，尤其是成年男性，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良民还是罪犯，因此我的建议是——不要接近任何成年男性，当有人试图接近我们的时候，一旦我或是艾东认为对方超过危险阈值，即刻射杀。” 简短的停顿过后，她继续说道。 “现阶段，请务必抛弃固有的道德，保证我们自己的生存即是唯一的道德。” 艾东听着程文月的建议，不禁转望吴羽伦。 这下够出色了吧？ 吴羽伦哼了一声，望向窗外。 艾东摇头笑着答道：“接受建议，即刻开始实行，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文月：“有枪械的场所是热门地带，建议主车队停在一公里以外，由两到三名成人单独驱车前往，若两小时内没有返回，其余人自行前往农科院。” 艾东：“同意。” 程文月：“具体人选我没有能力指定，辛苦你决定一下。” 艾东：“艾东、吕晋、谷语。” 程文月：“我也很想前往。” 艾东：“你是希望。” 程文月：“……明白了，我会照顾好孩子们，遇到特殊情况也许提前离去，我们农科院汇合。” 艾东：“好的，接近目的地，准备停车。” 公路边，四辆车先后停下，四个成年人也凑在了黑吉普车头。 最新攒出的圣水，也交到了程文月手中，她感觉烫烫的。 “你是……在车上制造的么？”程文月怎么拿瓶子都不是，很挣扎。 “别撒了，省着点用。”吴羽伦跳下车子，打开后备箱拎出了笼子，“俊雄实验室最新成果，圣水在制造后两小时会失效。” “你受苦了。”程文月看着抽抽缩缩的俊雄点头道。 艾东调试着手枪说道：“孩子们除了黄青澄，都很靠得住，你可以完全相信吴羽伦和夏伴，董小磊和刘念几乎拥有成年人的力量，江若沫和刘恋可以逐渐担负起生活事宜。” “也不用嘱咐这么多吧……”程文月回身望向大客车的车尾，“黄青澄到底怎么了……” 没人说话，她也只是摇摇头，不再多问。 艾东收好枪，把对讲机别在了皮带上：“我保留一个对讲机，打开静音模式，你可以随时得知我们的进展，距离超过范围就没办法了。” 话罢，他又冲吕晋道：“把你的枪留给他们吧。” “……”吕晋刚上好子弹，实在是有点不舍，“我这个……” “你有刀和圣水，是无敌的。” “话是这么说……” 程文月直接伸手道：“帅哥，你枪也好帅，借我玩一个小时就好。” “拿去！”吕晋一把把手枪拍给程文月，“记住，保险是下开上关。” “知道了，你帅死了。”程文月转身上了大客车，冲孩子们说道，“大家等等都躺在座位上，我们伪装成路边普通的车辆。” 吴羽伦这便也拎着俊雄踏上客车。 “等等。”艾东忽然踏前一步，将一个粉兔子手机递了过去，“万一有事，就拜托你了。” “这么急着把女儿交给我？”吴羽伦接过手机傻笑道，“这种事，我虽然无所谓，但还是要看艾茵的个人意愿的。” “你想多了，她喜欢高个子，至少得是董小磊那样的。” “嗯？谁叫我？”董小磊拉开窗户，憨憨探出头来，“有事么，艾叔？” “滚开。” “哦……” 064 寂静的院子 艾东、吕晋和谷语全副武装后，黑吉普驶向了大院大门。 这个部队大院其实也并非重装驻扎的地方，不过是机关办公和居住区域，其中并没有重装库房，即便有，常人也不太可能进得去。 但一定数量的轻型武器是肯定有的，这种级别的大院都设有警卫连，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连队所在位置，以及他们的武器库。 谷语坐在前排，脖子上挂着望远镜，手中握着枪随时可以发射。 经历过那个瞬间后，她的射击水平立刻凸显出来。 同时，她在战备状态下也完全换了副样子，大概就是……人狠话不多吧。 但随着车子接近大院，她的话还是控制不住多了起来。 “嗯……这一切都是为了和谐稳定……武装如果落到罪犯手里就完蛋了，我们必须先一步过来……保卫安全，惩奸除恶，嗯嗯嗯……” 她好像在不断地给自己强化信念。 “话说……”吕晋皱眉看着门前的红色五角星，“当兵的总该留下来几个的……他们才是主心骨才对……” 艾东跟着冲谷语问道：“军人执勤的时候是不是不能用手机的？” 谷语点头道：“是，但这个大院是上级机关，没有大量部队驻扎的，除了警卫连，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纪律要求。” 艾东凝视着五星叹道：“但愿能尽快遇到职业军人和领导干部，由他们来引领我们走出困局。” “是啊……”吕晋也跟着咽了口吐沫，“这种时候……我反倒开始爱国了……” “岗亭这里停一下。”谷语突然抬手道，“凌晨四点的时候，这里应该会有持枪站岗的士兵，也许会留下枪械。” 很快，车子停在了岗亭边。 几人下车，连同传达室一并搜索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空无一物，既没有手机，也没有枪械。 如果是单纯的没有枪械，很可能是被人提前搜走了。 但连手机都没有，那就预示着另一种可能—— 警卫战士没有消失！ 遗憾的是，他们也并没有找到什么记号。 怀着种种疑惑，他们再度上车，更加警觉地寻找警卫连驻地。 “刚刚……程文月说的什么黑暗森林……”吕晋趴在后座后窗前嘟囔道，“万一碰到兵哥了怎么说？” “让他报番号和领导，我能听出来是不是真的。”谷语说着抬手道，“右拐。” 拐过这个弯是一段林荫路，路的尽头能看到一座小操场，似乎还有简易靶场。 “应该就是那边。”谷语眯眼看着远处，“警卫连的驻地一般都挨着操场，做好准备。” 艾东提了口气，驾车过去。 绕过操场，靶场后方的一幢白色的建筑格外显眼，只有一层高，且装有一扇看起来就很敦实的铁门，通体没有一扇窗户。 再开近一些，可以看到墙上印着的警戒标志。 “就是这里……”谷语紧握着枪柄轻声道，“重要库房。” 艾东没急着停车，只是放慢了车速向前开去，开过小白楼后又回头望去。 “卧艹！”吕晋趴在后窗惊道，“炸开了？” 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小楼的侧面的墙壁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类长方形裂口，焦黑的断面上依稀还能看到残存的钢筋。 三人同时心中一紧。 有人来过了。 “武器库的安全级别非常高，正常方法确实不太可能进去……”谷语摇下车窗尽量看清一些，“但这样……也太绝了。” 吕晋不禁攒紧砍刀：“怎么说？进去看看么？” 艾东的视线其实始终在周围，而非破损的墙面，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以应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 如果是警卫连士兵要进去，显然不需要这样。 从破坏力来说，很难相信破墙者是一位良民。 罪犯捷足先登的可能性很大。 无论如何，现在这些事已经发生了，唯一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没有残余的物资。 艾东很想进去看看，但这件事也伴随着一个风险。 如果那个人，或是那些人，还没走怎么办？ 如果这个仓库里，现在有一群全副武装的罪犯怎么办？ 艾东再次举目四望。 不，不太可能是那样。 附近没有车，干这种事一定会开车来的，他们应该早就走了。 但又或许，那个人，或是那些人非常谨慎，为了不留痕迹，将车停在别的地方，徒步过来呢？ 不，没必要，都搞这么大动静了，没什么可隐藏的了。 综合这些因素，搜刮者应该是暴力分子，或是掌握爆破技术的工程师，并且早就走了。 他拿起对讲机，用最简略的语言向程文月和吴羽伦通知了状况与自己的判断。 听闻状况后，程文月第一时间问道：“空气中还有炸药的味道么？” “完全没有。” 吴羽伦抢着追问：“烟雾什么的呢？” “也没见到。” “那放心，早就走了。”吴羽伦叹道，“果然……要搜这种地方……咱们的撬锁水平完全不够看。” “那我们进去了，重新回到静音模式。” 确定计划后，艾东将车子停在了库房后面，这样如果有人再来可以暂时伪装一下。 此外，这里已经超出对讲机信号范围，三人已经成为独立小队。 “里面大概率没人，但还是要保持警惕。”艾东掏出手枪令道，“如果有怪物，吕晋负责勾引逃窜，我和谷语进行击杀。” “……”吕晋无奈叹道，“明白了，习惯了。” 三人这便下了车，对过手势后，中速行进至仓库被炸的那一面。 被炸出的裂口是一个相对规则的长方形，从爆破位置选择来看似乎是专业人士所为。 艾东踏着碎砖，探头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个操练用品储物间，摆着一些哑铃、鞍马，篮球框一类的东西，像是学校的体育室，而且明显已经被翻过了，房间的门也是大开着的，可以看到走廊。 走廊中，除了大门外，其余还有三个房间。 因为没有窗户，越往里越暗。 三人先后靠在门边的墙上，耳朵贴着墙进行探听。 065 完结的故事 两分钟的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顺着艾东的手势，吕晋弓着身子进入走廊，艾东居中，谷语在最后，随时查看身后的情况。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第一个房间。 房间内十分昏暗，像是日落后到天完全黑前的那种感觉。 借助仅有的光线，可以看到这里很多架子，多数都挂着一些迷彩服，少数摆放着头盔、驱逐杆等等装备，但都很乱。 最里面有一个柜子，虽然内部是空的，但旁边的地上似乎有两个黑乎乎的马甲。 应该是防弹衣。 总没算白来。 三人整理一番后，又潜向了第二个房间，此时已经需要手电筒照亮了。 这里放着床铺被褥，还有两张折叠床，连翻找的**也没有。 回到走廊，吕晋鼻子忽然一抽，回头沉着脸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艾东和谷语也试着闻了闻，空气中的确有股淡淡的腥臭。 艾东打出了“2”的手势。 三人同时摸出了一小袋“圣水”。 走向第三间的途中，腥臭味越来越浓，走廊也越来越黑。 谷语需要使劲捂着嘴才不至于发出恶心的声音。 艾东连忙抬手，示意她停在这里掩护。 吕晋和艾东行至第三个房间门前，腥臭味已经极其浓烈。 吕晋紧贴着门框，缓缓歪着脑袋窥进去。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股浓稠的臭味不断地涌出来。 他扭身冲艾东摇了摇头。 艾东思索片刻，反手向后挥去。 撤退。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里没人。 只有尸体。 有怪物的风险随之大大增加。 这个漆黑的房间中，也许有一只舔食者正趴在天花板上。 总之，这个味道，绝非什么好事。 “嘀嘀嘀……嘀嘀嘀……” 正当他们要扭头走的时候，房间内忽然传来了手机闹钟的声音。 “嘀嘀嘀……嘀嘀嘀……” 三个人僵在原地，等待20秒后，闹钟依然在响，除此之外房间内并没有其它异动。 如果有怪物在里面，突然出现这种刺激，应该会有动静吧？ 吕晋咽了口吐沫，拉了下艾东，伸出双指指向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房间。 如果里面有手机，且正在响闹钟的话，那仅有的光亮应该够吕晋多看到一些东西。 艾东点头过后，吕晋再次窥去。 他忽然瞪大眼，僵了五秒后才转回头：“死人……” 艾东早有预料，此时也很难再靠手势沟通了：“其它的？” “没了……就是一个死人，手机在他手里。”吕晋颤颤道，“不是有手机的都消失了么……那应该是别人的手机吧……为什么临死要握着别人的手机……” 这是最后的房间，如果有枪械，也只能在这里了。 艾东沉吸一口气，打开手电闪身过去，再次观察。 他首先看的是天花板，空无一物。 除此之外，房间内还有三个柜子和两台架子，以及一具靠着柜子，握着手机的尸体。 “安全。”他回身冲谷语道，“你去入口把守，有事情随时喊。” “嗯，你们也小心。”谷语巴不得快点去通风的地方。 艾东这便打开手电来到门前。 还未来得及观察，一股粘稠的恶臭糊在了他的脸上，激得他仰面退了半步才算站稳。 与之前闻到的所有味道都不同，这股恶臭有种胶体的稠感。 “没事儿吧？”吕晋扶着艾东道，“我鼻炎，好点。” 艾东摇了摇头，重新来到门前，举起手电照了进去。 在强光的照射下，能感觉到有很多飞虫在乱飞乱撞，。 艾东不得不挥手驱赶着飞虫向内走去。 行至尸体近前，飞虫的嗡嗡声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了，艾东也不得不捂住鼻子，怕把虫子吸进去。 低头望去，尸体靠着枪柜瘫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后脑插着一把刀子。 他的整个头和脸都血肉模糊，并且已经开始腐烂，因此只能从服装上来推断身份。 上衣是一件t恤，浸满了已经发黑的血，下身应该是黑西裤。 应当是一位中年男性，从发型来看，不是囚犯。 从黑得发紫的腐血渍迹来看，他身上至少有七八处重伤，由于t恤已经和腐血烂在一起，很难判断是枪伤还是刀伤。 举起电筒向左右望去，有一个架子已经翻了，地上和墙上都有血迹和刀痕，房间的角落甚至有一大片焦黑的砖瓦碎片，好像发生过小型爆炸。 可以想象，这里曾经出现过激烈的打斗，这个男人输了。 可即便一切已如此狼藉，男人连脑袋上都插着刀，一台手机却完好无损地在他的掌中，他的手掌也没有去捂伤口或者搏斗，而是静静地托着手机。 更关键的是，拥有智能手机的人类应当已经消失了。 他拿的很可能不是自己的手机。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何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如此执着地捧着？ 吕晋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拾起手机，关掉闹钟，同时捂着嘴叹道：“收到了兄弟，走好。” 正当他要将手机收进腰包的时候，手机屏幕一暗，弹出了仅剩5%电量的提示。 吕晋不禁仰头问道：“回去充电还是现在看？” “搜一下，然后去外面看。”艾东捂着鼻子照向他身后的枪柜。 空空如也，一根毛都不剩。 旁边的架子也是。 真正核心的武装，果然没人会漏下的。 搜寻一圈后，艾东蹲在了尸体面前。 他依然低着头，一条眼缝迟迟不愿合上，但现在露出的也只有眼白了。 吕晋站在房门口捂着嘴催促道：“太恶心了……走吧……” 艾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抬手帮他瞑目。 然后出门手就在吕晋的裤子上擦了擦。 二人背上两条防弹背心与谷语汇合，三人一同上了车子，给手机接上了充电线。 这是个无密码的手机，几乎不用翻找，最近照片中最新的一个就是一段长达五分钟的视频。 沉吸一口气后，艾东点开了视频。 画面是完全漆黑的，只有粗重的呼吸，还有操纵手机的声音。 几秒钟后，手机的闪光灯照明打开了。 手机晃荡一阵才稳定下来，镜头从下往上斜向拍摄的，可以看到一个男人满是鲜血的下巴和一部分侧脸。 这个拍摄的位置，也正是艾东和吕晋最后发现他手机的位置。 “我叫……周立韬……是个好人……吧……” 他在说话的时候，嘴巴好像根本就没动，声音也气若游丝，每个字好像都是最后一个字。 他说着，忽然歪下头来，望向镜头。 这才能看到，他的右脸几乎已经被刀劈开了，豁口中好像露出了颊骨。 谷语再次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即便是艾东和吕晋，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人尽力看着镜头，虚弱地嘟囔着：“现在是……6月13日……下午1点45……距离我昏迷大约过去一个小时了……我不知道还能说几句话……如果有人看到了……请不要怀疑任何一个字……我实在是……没有撒谎的必要……” 话罢，他的头又转了回去，似乎那样靠着柜子，说起话来更有力气。 三人也同时提了口气。 “先说最重要的……密源监狱的那些杂种们……失控了……请不要相信任何成年男性……” “他们中的3个人，藏在延密路的沃乐马超市……那是个埋伏……我的家人……还有孩子们……他们要把我们……都带走……去做……奴隶……” 话罢，他眉目轻垂，身体停止了起伏。 接下来的15秒，都是这一个画面。 也许视频后面4分钟也都是如此。 他死了？ 后面坐着的谷语，已经不受控地打起了寒颤：“在超市埋伏……我们至少去过三个超市的……” 艾东和吕晋同样一阵后怕。 但艾东脑子里真正绕不过去的话，却是“孩子”。 “他说孩子们……”艾东看着那张死寂的脸，眼睛难抑地发酸，“他和我们一样，优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额头哽咽不止。 这个男人与自己没什么不同，同样经历了30多年的人生，在危机中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看着他，好像就在看着自己。 只不过，他的故事，已经完结了。 “呼……” 手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吸气声。 男人瞪着眼睛，张着嘴，又活过来了。 066 一定是好人 男人猛喘了几大口气才又说道：“不能死……还不能死……我要说……我要说完……” 他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直瞪着前方，在身体剧烈的抽缩中，声音大了许多。 “我们一共有七个人……除了我一家三口，还有小区里的四个孩子……去沃乐马只是想吃点东西……却遭遇了三个罪犯的埋伏，在我和我老婆上去搏斗的时候……其他孩子都逃跑了……我女儿非要跟着我们上去拼命……结果……就是这样了……” “之后……我们被关押在二层餐饮区，三个罪犯尝到了甜头，决定继续埋伏……他们还要抓更多的人……说是要创造新秩序……艹你妈的秩序……” 他好像回光返照，又好像被恶魔附身，每说一句话都会喷出血沫。 “我是……部队合作企业的工程师，知道基础爆破技术……他们答应我，我帮他们炸开这个库房，今后帮他们做事，就放过我老婆和女儿……” “不可能，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接受了……制作炸弹的时候，我留了一手，藏了一个小型手雷，还有这部手机……帮他们炸开墙后，趁他们打开枪柜的时候，突然袭击……” “可我太着急了……引线做的太长……他们反应过来避开了……” “然后他们……捅了我不知道多少刀……以为我死了……” “但我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如果死神存在的话……他一定在等我说完这些……” “那三个杂种……计划在6月13日下午走……” 男人死咬着牙，牙龈似乎都滋出血来，他眼泪化成血水，像魔鬼一样咒骂着，又像乞丐一样哀求着。 “救救她们……救救我的老婆孩子……” “有机会的……只要晚上潜入……有机会的……” “你……你们……求求你们了……”他满脸模糊地看着镜头，“你们也是来寻找武器的……一定是精明又勇敢的好人……我只能求你们了……我的老婆叫许静辰，女儿叫周渡岑，就算……你们没能救出她们……将来碰到了……也求你们网开一面……她们都是好人……也许会……遭遇很多事情……也许会……变得不成人样……但她们……一定是好人……好人……” 男人的血泪，像岩浆一样淌下双颊，最终凝固在嘴边。 他神色也彻底僵住，一动不动，依然是瞪着眼，张着嘴。 死寂之中，三人再也抑制不住愤然的泪水。 “艹他妈的……这帮畜生……畜生！”吕晋四处找着什么东西发泄，最终只好狠狠砸了车头一拳，“罪犯……就他妈该直接枪毙啊！你妈的，留着干什么！” “到底是谁……是谁啊……”谷语早就哭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要放他们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会恶毒到这种程度……” “他妈的……能不能别提这个。”吕晋恨得连踹两脚，“本来……我们这些人，只要重新团结在一起，不管是怪物还是什么，都没问题的……就是那个人……把事情搞成这样……艹艹艹艹！” 艾东也在流泪，也在愤慨，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 这不是那具尸体最后的姿势。 他还有话要说的。 “呼……”男人再次像诈尸一样，猛地吸了口气。 他空洞地仰着头，好像已经失去了视力，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最后的意志却仍然弥留在此。 “我……怎么……还没死……” “都说完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对了！”男人突然一怔，“消失……消失……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消失的……提前……把全家人的手机都锁起来了……” “我为什么知道……那件事……” “大院……对了……大院……” “我们公司……同时负责与部队的采购部门衔接……主要是常规通讯设备的供货……核心设备当然轮不上我们……但普通大院的民用通讯我们可以参与……”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板用明显亏损很多的报价……为蓟京的所有大院……提供了最新的大功率通讯基站……老板说……这是爱国……我可去他妈的吧……他全家都他妈加纳大人。” “那些批次的设备，是我查验的……除了规格和功率过高……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提出了健康隐患，当然都被老板压下去了……他说现在所有重要单位都换上这些设备了，没有任何问题。 “之后的部队技术查验也顺利通过了……” “但同时……我注意到……老板停用智能手机了……偶尔有一次碰见了他的爱人，用的也是老式手机……” “我没敢问……但我觉得有问题……” “于是我逼着我的家人也这样了，我不知道原因……但那种混蛋做什么，跟着做就是了，他们总能先知道一些秘不可宣的事情……” “6月11日，消失发生了，我们和我的家人没事……” “猜测不错的话……这次消失，源于某种网络信号，智能手机则是终端放大器，部队和机关早已部署了超级放大器……” “还有很多信息，都在我的包里……在沃乐马二层……那些杂种手里……” “啊……”说到此，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我好像……看到天堂了……还是……地狱啊……” 这口气，很长很长，很久很久。 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他垂下了头，眼皮也跟着耷拉下来。 静止。 这也正是他最后的样子。 10秒钟后，视频满5分钟，自动结束录制。 “再看一遍……”吕晋颤颤伸手，“最后的部分……再看一遍……” 艾东没有多说什么，擦了把眼睛，咬着牙启动车子。 树木在两侧翻滚着后退，前方的道路已了然。 没什么神仙鬼怪。 更没什么异界与玄幻。 从头到尾，有的，都只有人类这种东西。 是人。 消失的根源，怪物的诞生。 都是人。 是一群切实存在的人。 那些罪犯的罪行足够千刀万剐。 但他们的罪行，与这群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这群人的目的犹未可知，但结局已是鲜血淋淋。 他们甚至冻结了正义之师，融化了秩序之盾。 没关系，还有我，还有我们。 还有上百万痛恨智能设备的老顽固。 还有数百万在悲恐中成长的孩子。 我们将组成正义之师。 我们将凝结秩序之盾。 我们会唤醒沉睡的故人。 然后找到你们，审判你们。 杀死你们。 067 选择的力量 离开大院后，车队停在了三公里外的停车场暂时隐蔽。 在艾东的黑吉普上，四名成人和吴羽伦一起观看了这段视频。 他们的情绪从怜悯到悲愤，直至被彻底引爆。 视频看了两遍，之后又用了很久时间才冷静下来。 如果周立韬所言非虚，那么“手机信号”消失论也就完全站得住脚了。 有人制造了某种可以让人消失的信号，以智能手机作为终端放大器进行传播，并且将更大功率的放大器暗中布置到重要机关和部队。 老人和儿童因其生理上的弱势，即便是空气中没有经过放大的特殊信号也无法抵抗。 除此之外，极少数人在这个过程中手机熔毁，化为另一种存在。 这就是消失事件已知的全部。 至于飞机和轮船，暂时还存在疑点，但并不影响信号论的整体基础。 良久的沉默过后，程文月捂着心口舒了好几口气才说道：“我知道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 “这家伙可能是骗子。”吴羽伦摆弄着手机反复观看着视频细节，“重点在最后一段，他编了一个故事让我们认为消失的关键线索在罪犯手上，吸引我们去救他的妻女。” “你妈的……”吕晋难以理解地看着二人，“人家都这样了……而且人家开头就说了，不要怀疑他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可他依然有挂念，需要别人去了结。”程文月咬着嘴唇嘟囔道，“其实……有关他和他老板的事情，我完全相信，但他说更多的信息在包里，在罪犯身上，这段我认为动机非常不纯。” “同感。”吴羽伦点头道，“感觉是在说别的事情，突然想起来这里可以偷偷撒个谎利用我们。” “不，这次我觉得是真的。”谷语一反常态地坚决发言，“最后阶段，他的神智根本就已经不清了，感觉是在用灵魂说话……那种表情和神态，不可能说谎。” “我就说么，我跟谷老师是一类人。”吕晋急切地望向艾东，“今天下午那三个罪犯就要溜了，别他妈磨叽了。” “帅哥你冷静一下。”程文月抬手道，“我们需要集思广益，毕竟对方是三个全副武装的歹徒。” “不行，这次不是帅不帅的问题。”吕晋坚决摇头，并且避开了程文月的眼神，“顺便……不好意思，你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啊……”程文月的内心瞬间崩塌。 守了29年。 被这种家伙发卡了？ 这种崩溃的时候，还是艾东的手掌拍在了她的肩上，重新让她稳住。 “那个公文包，有自然好，没有也要去。”艾东轻抚着腰上的枪套，“他们现在是三个人，有很多武器，如果现在不出手，将来会是上百个人，有很多武器。我们既需要武器，又需要消灭他们，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个立场我也同意。”吴羽伦低头摆弄起手机地图，“一旦那些武器落到罪犯集团手中，不仅是我们，所有人都会完蛋，整个蓟京都会完蛋。而且这次赌博的收益会非常大，基于我们与罪犯三人组的信息差，我们的胜算高很多。” “的确，如果什么都不做，反而会将未来的风险提升到无限高。”程文月叹了口气，抬了抬眼镜说道，“虽然你们已经统一立场了，但我还是要表达其它选择——罪犯们的数量不会超过300人，最多也只能支配这个城市。因此，从存活角度考虑，我们应该立即离开蓟京，逃到很远的乡村。” “你搞错了程文月。”艾东缓缓转过头，直视着程文月，“我最初也是像你这样做选择的，错了，彻底错了，我们错误的原因是相同的——以为存在绝对安全的选择。” “……”程文月咽了口唾沫说道，“当然不是绝对安全，是相对安全，总比去和三个持枪歹徒搏杀安全。” “不存在的，相对安全也不存在的。”艾东指向上空，“现在的世界，一切未知皆是危险，很远的乡村也未必安全，曾经的好人也未必不会变坏，路上破笼的罪犯和莫名的怪物不一定会少，如果搏杀是赌，那逃亡同样也是赌，而且是未知的赌，每一天都在赌，赢了多活一天，输了死。我们一路赌过来，活到现在，不是因为我们更杰出，仅仅是因为运气好罢了。而你活到现在，仅仅是因为我们强罢了。” 他说着拍了拍陷入回忆的吕晋：“吕晋的刀，谷语的枪，我的体液，拼命搏杀的孩子们，在气球的包围下拯救你的，不是安全的选择，是力量。用力量杀死危险，是唯一的安全。” 程文月听得浑身一个哆嗦。 “与之相对的，一味地规避风险，为了追求绝对安全而逃亡、躲藏，早晚会在未知的赌局中丧命，一个叫赵梦琪的孩子，正是因我这样的选择而死的。”艾东说着看着程文月，像是父亲教育儿子一样说道，“明白了么，我们最终要选择的不是安全，而是力量，要考虑的不是向哪里逃，而是获得力量的风险。” 艾东强大的气场令程文月无言以对。 那是历经了无数次选择与生死，在命运的炙烤下破壳而出的决然。 但此时，艾东又黯然垂目：“有个叫林溪行的男人，他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放弃了安全，去追求力量……只是，他的思维和行动都太快了，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他口才又偏偏很烂，完全说不清自己要做的事情。” 程文月咽着吐沫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吴羽伦叹了口气道：“应该变成气球了。” “……” 吴羽伦靠在了椅背上：“所以说，我们只是运气好罢了，沃乐马的三个歹徒如果换到我们那边的超市，艾叔就是另一个周立韬了。” “不会的，有老子在。”吕晋使劲捶了下胸口，压抑着怒气说道，“东哥啊……我知道你有耐心，但说废话……也要看时候吧……” 吴羽伦摇着头哼笑道，“还没明白么，你东哥在托孤呢。” “啊？？？” 程文月更是一惊，抓着艾东的肩膀道：“不要搞这么悲壮……虽然我意见不同，但肯定会服从组织安排的，我会跟你们一起去搏杀的！” “你是希望。”艾东笑道。 068 最强的科技 “又来……”程文月急得抓头，“我这人脑子里都是负能量的。” 吴羽伦跟着笑道：“你就老老实实留守吧，谁让你是四个大人里战斗力最弱的。” “我最弱？”程文月下意识望向谷语，又很不好意思地转回头。 谷语傻笑道：“这个……我在射击上还是有点自信的。” “哎……”程文月捂着头无奈叹了口气，“虽然还无法完全接受你的观点，但不得不说……” 她微微一笑，手“顺势”“借机”搭在了艾东的肩膀上，非常努力地露出崇拜的眼神，“你的判断还是这么出色呢，东哥哥。” “呃……”艾东浑身一个哆嗦，“你这个……成熟程度，不适合用这种句式说话。” “不是。”程文月老脸一红，当即骂道，“男的不是喜欢被女的崇拜么，小鸟依人什么的，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好歹说句——哼，有趣的女人啊！” 吕晋点头道：“哼，有趣的女人。” “滚！” 吕晋拍着大腿笑道：“主要年龄问题啊，大姐，你让若沫来，东哥早软了。” “你还有脸说我。”程文月一掌扇在吕晋肩上，“你已经是物种问题了。” “物种？” “河马啊。” “你妈的……这个梗怎么就玩起来了……” …… 11点57分，真识路一号车队停在距离沃乐马超市4公里外的一个小区停车场，这种地方绝对是城市中最佳的隐蔽场所。 途中，程文月已经向孩子们讲述了视频的事情，并告知此行的目的。 程文月本人并不想告诉他们这些，纯粹是因为艾东的坚持。 在程文月眼里，孩子们暂时还只是受保护的对象，或是未来的劳动力。 但艾东始终认为，他们能更快的适应环境，并成为肩负责任的队友。 车子停稳后，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型客车里，四位成年人站在最前面。 时间有限，艾东当即直言：“我们即将进行一次解救行动，同时也是掠夺行动和刺杀行动，坚信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人，并且绝不可能拖后腿的请举手。” 吴羽伦、董小磊、刘念和刘恋同时举手。 江若沫和夏伴还打着石膏，不可能参与。 剩下的就只有缩在最后面的黄青澄了。 “刘恋，你确认么？”艾东问道。 “嗯。”刘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回答也依旧简短，“我哥哥身体还没恢复，不要理他。” 刘念闻言猛地起身，可刚站起来又是一阵眩晕，扶着前座的靠背才站稳，硬挺着说道：“我没事了。” “那很好，你留在这里保护其他人。”艾东抬手依次指向几人，“吴羽伦、董小磊、刘恋，跟我下车。” “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夏伴使劲伸着脖子举手道，“如果是正面搏杀的话董小磊还有点用，秘密潜入的话他会坏事的。” 艾东闻言略显动容。 董小磊是个好孩子，但确实容易冲动。 “绝对服从命令。”董小磊使劲把夏伴的胳膊按了下去，瞪着艾东使劲点头，“真的艾叔，绝对的！” 艾东点了点头，这便要下车。 “我……还有我……”坐在后排的黄青澄突然站了起来，颤颤地看着艾东，“我是年龄最大的……也没受伤。” 艾东好像没看到她一样，冲另外三个人勾了勾手，转身下车。 “等等……艾叔叔……我可以的……”黄青澄顺着过道走上去，可刚走两步，就被一只胳膊拦住。 “坐好。”刘念呆视着前方，“别再给我们麻烦了，坐好。” “可是……我……”黄青澄抬着手喊道，“谷老师……谷老师给我一次机会……” 谷语没看她，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也转身下车。 后面的吕晋咧着嘴摇头道：“得了，就你这点出息，老实呆着做女人的事情吧。” “什么叫女人的事情……” “别瞧不起人啊，河马。”夏伴趴在座位上撅着脑袋骂道，“黄青澄是黄青澄，女的是女的，你这种弱智大男权……来若沫，跟我一起喷他。” “啊……好了好了……本来就要有分工的么……”江若沫说着往里挪了挪，拍着座位望向黄青澄，“青澄你先坐我旁边吧，照顾我和夏伴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黄青澄难得收到了善意的笑容，连连点着头，揉着眼睛坐在了江若沫旁边。 但前排的刘念也同时起身，扶着靠背踉跄地走出很远才坐下，好像离她近了会恶心一样。 车下，由艾东进行作战部署。 这场战斗的关键词只有一个——情报。 这是他们唯一的制胜点。 具体而言，他们的情报优势有三。 其一、他们掌握敌人的位置，潜入作战无疑是最佳选择。 其二、他们洞悉敌人的身份，可以凭此展开欺诈作战。 其三、他们清楚敌人的动机，可以进行引诱与埋伏。 但同时，他们的情报优势有多大，武力劣势就有多大。 即便已经历经生死劫难，但艾东和吕晋的体质状况和战斗经验，依旧无法与犯人相比，就算加上所有人也无法与他们相比。 更重要的是，对方拥有大量枪械，并且大概率是冲锋枪和步枪，甚至是狙击枪。 因此一旦局面变成对射或是互殴，胜算会很低。 基于这些因素，暗杀似乎是唯一的作战方案。 但64式的威力大家已经见识过了，依照谷语的判断，如果用手枪射杀的话，需要潜入到敌人十米以内，并且连续几枪击中头部才能完成瞬间击杀。 超市复杂的地形的确为这件事提供了方便，但同时也充满了不确定因素，保险一点，夜间刺杀成功率会高很多。 问题是，没时间了。 从周立韬给出的情报来看，他们最多还有两小时。 必须立刻行动。 “好在，我们拥有现阶段战争中最强大的科技。”艾东蹲在地上，右手举起了一台新型数字对讲机，“这是我们的核心装备，上午已经教过你们怎么使用了。” 他说话的同时，一柄理发用的电推子从他头顶剃过。 曾经引以为傲的秀发，就这么整绺地飘落下去。 069 唯一的命门 “别乱动。”程文月按着艾东的脑袋，操着推子胡乱开剃，“不是我说，你这张脸，就算剃了光头也很难让人相信是罪犯的。” 吴羽伦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贴纸递了过去，“纹身贴，我准备自己用的。” 艾东接过贴纸低头看了看，又茫然地抬起头：“佩奇，可有点狠啊。” 墨镜抽烟佩奇，确实狠过头了。 “不好意思拿错了……”吴羽伦又赶紧从另外一侧口袋掏了两张送过去。 这次终于正常一些了，是黑色的龙和虎。 “衣服也和吕晋换一下吧。”谷语看着二人道，“吕晋这身怎么看都是流氓。” 于是二人换了衣服，艾东变成了背心裤衩运动鞋，吕晋变成了t恤长裤休闲鞋。 “嗯……”谷语重新审视着二人点头道，“我错了，不是衣服的问题……” 很快，艾东完成了造型转换。 毛寸头，小背心，脖子老虎，大臂龙。 他咧着嘴，揉着头皮做出一副坏蛋的样子，不屑地望向众人：“我变强了么？” “完全……没感觉到。”董小磊咽了口吐沫，“明明是犯人造型，可为什么，总感觉gaygay的。”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艾东正经地望向刘恋，拎了拎背心带，“你觉得呢？” “很弱。”刘恋诚实点头，“像小奶狗。” “……” 艾东顶着众人的嘲笑，开始战术安排。 战术有三套，埋伏、潜入和欺诈。 具体如何实施，将根据敌人的动态状况来决定。 优先级最高的计划是埋伏。 现在已经确定敌人需要转移，那就一定需要开车，上车地点即是最佳的埋伏地点。 但前提是，他们的车在地库。 如果是在光天化日的地方，则不太可能接近。 届时，将采用潜入计划，人员也将分为三组，利用对讲机的短信功能沟通，尽量在同一时间同时击杀三个目标。 如果潜入计划遇到阻碍，艾东将伺机决定采取欺诈计划或是撤退。 程文月依然留在主车队，自行决定等待或是离开。 …… 10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了距离沃乐马超市800米外的写字楼侧面。 为了降低噪声，吉普车全程以20公里的低速行驶，行驶的路线也完全躲避了超市的视野，800米，已经是极限距离了。 但行动并未立刻展开。 所有人都在车里挤着，盯着吴羽伦手中的对讲机。 这个小东西是已知唯一的通讯工具，唯一的制胜点，以及唯一的命门。 在上午的补给中，他们已经全员更新了新型数字对讲机，同时具备短信与频道加密功能，并且兼容模拟信号。 除此之外，它还拥有更强大的功能—— 扫描与监听。 就像搜索广播一样，这个对讲机可以扫描所有频率，探测有效信号。 艾东他们知道用对讲机，犯人没理由不知道。 而且，他们更需要对讲机。 既然他们在沃乐马设下陷阱，就一定需要监控周围。 最优的视角自然是顶层天台把脚，但考虑到正午的烈日和高温，外加罪犯不太可能有吃苦耐劳的意志力，他们大概率会放弃天台监控，转而呆在舒适的室内。 考虑到楼房大厦之间的复杂布局与超市楼稀少的窗户数量，他们将不得不据守在超市大楼的三个面，并通过对讲机进行联络。 当然，这样布局的前提是，他们拥有正常人类的智商和常识。 但愿他们有吧。 车子里，所有人都盯着对讲机的小屏幕。 漫长了半分钟过后，不断变换的频率停在了461125mhz，并且不断闪烁。 吴羽伦神色一亮，对照着使用手册同时按下几个钮，进入监听模式，接着兴奋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汗：“这是常用频段，对方是弱鸡！”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了什么。 如果能成功监听，他们的胜算将直接提升几个量级！ 此时此刻，哪怕一个杂音都至关重要。 正当他们做好准备进行漫长等待的时候，对讲机中突然爆发出了巨大且粗粝的杂音。 “卧艹，来人了！”一个口音浓郁的男人喊道。 “南边？小路那里？”一个老头问道。 “呵呵，逗你呢，你都盯半天大马路了，不得睡着喽？”粗嗓门笑道。 老头跟着骂了起来：“艹，是他妈快了……东边咋样了，诚哥。” “连只鸟都没有。”这是第三个声音，相对沉稳。 “嗨，附近要是还有人，早该来了。”粗嗓门骂骂咧咧说道，“差不多撤了吧？” “再蹲会儿，多抓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沉稳的声音令道，“墩子，你寻一圈西边。” 粗嗓门答道：“西边都是楼，小破路，寻啥寻的，就算来人也肯定走正门，要去你去。” “我得盯着车，车是命门。”沉稳的男声再次令道，“最后寻一圈，再过半小时咱们就撤，回去找东哥。” “嘿嘿……”老头儿跟着笑了起来，“一个女的，一个女娃，东哥不得乐死了。” “老陈，你没碰女娃吧。”沉稳的声音问道。 “怎么地，你还管这个？”老头儿笑道。 “怎么地？”沉稳的声音加重了音量。 “得了得了，没碰……”老头瞬间怂了，“不是我说你诚哥……把她们拉回去，不也是被别人糟蹋么……我碰碰怎么了。” 沉稳的声音骂道：“少他妈废话，我是要跟东哥干事业的，人都给你们弄死了，将来怎么办？” 老头没再回话，频道归于静默。 车子里所有人都死瞪着对讲机。 “还……等什么……”董小磊看着艾东，拳头都要攥出血来，“这帮杂种……一秒钟也不能让他们多活……” 他说话的同时，吴羽伦已经画出了一张平面图亮给艾东，自己也面露愁容：“不好办……” 想要接近超市，必须要躲过敌人的视野。 好消息是，看样子超市的拐角没有连续的窗户，一个人无法同时监控两个方向。 这样一来，他们的视野无非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而他们只有三个人，必然会漏过一个方向。 再看吴羽伦画出的平面图。 北面是临街的大路，由老陈监视，被抓住的人也在这里。 东面由诚哥把守，同时这里也是他们汽车的所在地。 南面是墩子把守，他会定时巡视西面。 “我们在西边对吧。”谷语指着图示中停车的位置道，“这么看来，不太可能去对方汽车那里埋伏了……怎么走都会被发现。” “没得选了，只能从西边潜入。”吕晋看着艾东道，“等他这轮巡完就出发？” 070 最好的伪装 吕晋话音未落，频道内再次传来墩子的声音。 “西边没事，这儿有个卤鸭店，我跟这儿吃会儿了啊？” “嗯，吃的时候看好窗户，别动窝了。”诚哥令道，“半小时后你们领着人上车，我在楼上继续盯着东边，确认没问题再上车。” “成。” “老陈？”诚哥继续问道，“回话。” 没声音。 “老陈！”诚哥吼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老陈才接通对讲机：“又怎么了……” “我说了，别碰娃娃。”诚哥沉声道，“让我看到娃娃有一点不对，我弄死你。” “我当什么呢……还有别的事么？” “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周立韬的包。” “那破包管他干嘛，里面都是看不懂的东西。” “都这种时候了，周立韬都要当宝贝带着，东哥将来可能用得上。” “成成成，你说啥就是啥。” 对话结束。 车里，吕晋使劲拍了下大腿：“我他妈就说，那兄弟不会骗人的，包里有货。” “弱智，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吧。”吴羽伦快速修改了平面图，咬着指关节嘟囔道，“我们……无路可走了……” 从图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原先把守南边的墩子，现在换到西边了。 这也正是现在众人所在的地方。 如果不是一座写字楼的遮蔽，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接下来，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接近沃乐马，都必然会被发现。 唯一安全的道路是——原路返回。 车内，鸦雀无声。 董小磊急得咬破了嘴唇，但也只能干瞪着眼。 就算他也明白，正面暴露在这帮拥有重型武器的亡命之徒面前，必死无疑。 更何况，他们手上还有两个人质。 “没办法了……等吧……”吴羽伦咬着食指关节道，“继续监听这个频道，搞不好他们会露出什么破绽。” “可以在他们下楼撤退的时候过去。”一直沉默不言的刘恋指着平面图道，“那时候除了东边，都会无人把手。” “来不及的，开车会被听到声音，只能跑着过去……”吴羽伦死摇着头，“而且……那个诚哥……很厉害，他非常清楚汽车的重要性，他会一直在高层进行监视，等其他人都上车了再快速下楼，这么短时间，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埋伏，大概率还是会演化成正面冲突。” “在车的行进路线上埋伏呢？”谷语问道。 “这是找死……他们有重武器啊。”吴羽伦死抓着头，“只能祈祷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了，比如墩子要上厕所什么的。” 沉默中，又度过了5分钟的时间。 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 “老陈？”诚哥问道。 “……又他妈怎么了。” “没碰娃娃？” “我不敢，成了么，我不敢！” “嗯，墩子？”诚哥转问道。 “盯着呢。”墩子答道。 “最后十几分钟，盯好了。” “必须的诚哥。” 之后，又是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这静默中，董小磊死掐着腿颤声道：“最后十分钟了……我们……就要这么放过他们么……” “小磊。”吕晋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表情同样不太好受，但此时却表现出了成年人该有的样子，“这个狗屁世界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不会顺利的，激动也没用，坐稳了，等吧。” 与其他人的焦虑不同，艾东始终一语不发，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在放空自己。 此时没有人再去打扰他，直到距离那帮人车队启程还有3分钟的时候。 “吴羽伦。”艾东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淡定，“我选好了。” “行了……我知道了。”吴羽伦沉吸了一口气，“埋伏、潜入都无法实施，只能欺诈了，风险会升到无限高。” “换你呢，你会怎么选。”艾东问道。 吴羽伦默默地垂下头：“我不知道……后面的事连想都不敢想……” 他忽然神色一怔，重又望向艾东：“我现在……有点明白了……领袖的罪孽。” 艾东轻轻地笑了。 他重新启动了发动机，沉声令道：“除谷语外，所有人下车，听从吴羽伦指挥。” 同时，他将自己的手枪递给了吴羽伦：“你们需要两把枪，千万注意，里面子弹的威力非常差，一定要确定能击中要害再出手。” 吴羽伦接过自己梦寐以求的手枪，却一点也激动不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些未知的罪孽，也随着枪一起交给他了。 那些罪孽，无论能否承受，都必须承受。 他不再多言，转身令道：“我和董小磊一组，吕晋和刘恋一组，现在下车，藏在墙角，等我下令。” 几个人与艾东对过眼神后，先后下车。 刘恋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她拉着车门冲艾东道：“可别死。” “嗯。” “别忘了，你是特殊的。”刘恋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的生命，可能大于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 话罢，她下车砸上了门。 谷语扇着手，尽量轻松地笑道：“看不出来……她还挺成熟的……” “准备好，谷老师。”艾东默默转头道，“这次，必须成功，他们尚有余地，你我无路可退。” “嗯……”谷语低头望向了自己的右脚。 嗡…… 车子启动，向着延密路开了过去。 很快，对讲机的监听中传来了墩子的声音。 “车！有车！西边！” 紧跟着，老陈也喊了出来：“上延密路了，拐出来了，往这边来了啊。” 诚哥立刻下令：“都守好了，别动！” 艾东开着车行驶在延密路的辅路，距离超市大门还有400米。 “那个晶体，随时准备好。”艾东说道。 “嗯。”谷语拍了拍牛仔裤的裤兜，面露狠色，“如果失败了……我会吃掉的，变成气球也无所谓。” “不用这么紧张。”艾东渐渐放缓了声音，“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一起来么？” “我枪法准啊。” “不是的，是因为你看上去很弱。”艾东点头道，“就像吴羽伦突然杀掉那个人一样，弱才是你最好的伪装。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弱一点，弱到他们只需要看你一眼，就会本能的知道你不可能反抗。” 071 用命赌来的 “可……”谷语有些茫然，“这种状态……我又不是学表演的……哭也哭不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演砸了就会死。”艾东抓着方向盘，敲打着十指道，“写书的时候，我偶尔会代入罪犯的角色进行演绎，引出内心最肮脏的部分就对了，你也是，你需要引出内心最懦弱的部分。现在，跟着我找状态……” 他忽然瞪起了眼睛，面部紧绷，嘴唇都有些变形，他转过头，露出了像光头气球一样的表情，“现在，你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你要依附着我，哀求着我，跪在我面前讨好我，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谷语完全被艾东的气场所震慑。 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需伪装。 20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只不过，把这个男人，换成父亲就对了。 换成整个世界的期许就对了。 “我……我知道了……”谷语黯然低下头，“我会……听话的……” “那就好。”艾东也尽量投入，让自己的情绪完全进去，“乖乖的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谷语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车子驶到了超市的正门口，缓缓停下。 艾东踹开车门，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突然回头吼道：“下车啊，吃饭！” 谷语这才怯生生推开副驾的门，低着头跟在艾东身后。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被父亲训斥的那个下午…… 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自己什么都不是…… 反正是女孩子…… 跟着就好了……让做什么做什么就对了…… 就这样，她跟着艾东走进了超市大门。 …… 西侧800米外的写字楼后，四个人紧张地贴在墙角。 吴羽伦也在进行最后的吩咐。 “侧门应该是锁着的，没时间开锁了，撞开会被听到，我们要从车库入口进去，然后走楼道。” “先冲进地库的人用手电照亮，给后面的人指引方向。” “董小磊和我一组，去二层对付老陈。” “吕晋和刘恋，你们去支援艾东。” “解决目标后不用理会人质，立即支援对方，随时用短信联系。” 正说着，对讲机里传来了墩子的声音。 “诚哥，这哥们儿是自己人吧……”他虽然在西边，但也听到艾东的吼声了。 “不好说，也可能是附近的地痞。”诚哥令道，“你从西边下楼，我从东边下楼，两面包夹，举枪威胁就好，不要射杀。” “知道了。” “老陈，你原地不动，盯紧大路和大门，还有他们的车。” “盯着呢。” “别碰女娃。” “知道了知道了……你有完没完。” 10秒钟后，吴羽伦右臂向前一挥。 “冲。” 四人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毫不顾忌姿势，拼尽全力狂奔就对了。 这是艾东用命赌来的视野盲区。 要不了几分钟，他就会与两名持枪歹徒遭遇。 没人知道之后会怎样，连想像都无法想像。 他们能做的，只有争分夺秒，快一秒是一秒。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刘恋竟然跑在最前面，吴羽伦恰恰是跑在最后的那个。 …… 超市的一层货架前，艾东不紧不慢走着，随手拿起一包零食撕开就吃，嘴里故意说着垃圾话。 谷语只在他身后低头跟着。 艾东恍惚听到了下楼的声音，随后又很快静止。 左右两面都有，有两个人已经来到一层了。 和预料中的一样，他们需要留一个人看押人质。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手，暗中接近，观察。 那就满足他们。 艾东全情投入了罪犯的角色，学着之前遇到的那些罪犯，喷着更垃圾的垃圾话。 …… 另一边，四人先后跑进了地库，到达楼道后分成两组。 吕晋和刘恋率先潜入一层，由于转了太多圈，吕晋也只能凭着直觉顺着通道朝一个方向奔跑，同时脚上还要轻一些，跑两步听一下。 “跑错了吧……”刘恋跟在他身后，眼见越跑越暗，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超市还能错？”吕晋眼见到达一个拐角，连忙减速，同时抬起手也让刘恋停下，自己悄悄地探出头去。 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了“冷库”两个字。 他呆呆地回过头：“跑……跑错了……” “你……真的是……弱智……”刘恋狠骂一句，回身狂奔，“跟着我。”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从小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吕晋慌忙跟了上去，就算是他，此时也懊悔得要哭出来了。 每一秒，都是艾东的命。 “你慢点……声音太大了……”吕晋有些崩溃地说道。 “无所谓了，罪犯如果来对付我们，那样艾东就安全了吧。”刘恋咬牙骂着。 …… 与他们相反，董小磊和吴羽伦的小队非常顺利地潜入了二层，依据周立韬给出的美食广场提示以及北向的方位，很快找到了老陈的位置。 但他们也只能蹲在40米外的一个快餐柜台底下，暗中咬牙。 再向前的区域，通通被清空了，他们再难进寸步。 这个距离，吴羽伦的枪法外加64式子弹的威力，根本不可能射杀。 老陈半头白发，样子就是像是一个收废品的老头儿。 他挎着一柄步枪，叼着烟坐在餐区北面的窗台上，周围三十米的桌椅都被清空，根本无法接近。 在他身前，是一个被反手绑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 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嘴里也塞着东西。 她没有任何挣扎，也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的微弱起伏还能证明她活着。 这应该是周立韬的女儿周渡岑。 “唔……”旁边的卫生间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呻吟，“立韬……立韬……” “别他妈叫了，又欠收拾？”老陈吐了口吐沫骂道，“跟你说了，早他妈死了。” “立韬……立韬……”女人却依旧呻吟着，“救救你女儿……快来……救救你女儿……立韬……” “你妈的。”老陈一跃跳下了台子这便要冲过去。 可刚到厕所门前，他又忽然笑了起来：“女儿是吧……你还不死心是吧？我知道了，你看着啊……看好了……” 话罢，他走到小女孩身前，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发出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猥琐笑声：“你叫……什么来着……反正叫周什么对吧……嘿嘿……这么久，累了吧……叔叔跟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啊……” “立韬……立韬！”厕所里的女人猛地嚎叫起来，“你快来……快来啊！” “哈哈哈哈。”老陈兴奋得大笑起来，扭曲得让人发颤，他一把扯开了女孩蒙眼睛的布，“来来来，让叔叔好好看看你……” 072 初生若星耀 远处的柜台后，董小磊已经把吴羽伦的胳膊掐出血来，整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不行了，羽伦，一秒钟也不行，我……要上了……”他喘着粗气，掏出小刀。 “稳住啊。”吴羽伦死压着声音道，“现在暴露，在一层的艾叔会被打死的，必须等一层先出手。” “可……总不能这么看着……”董小磊的脑门上爆出的血管剧烈的起伏着，“我他妈的……我他妈的……” “那你就别看……”吴羽伦硬是把董小磊的脑袋按在地上，流着眼泪骂道，“必须等一层先出手，就算死人了也要等，给我忍着！” “妈的……妈的……”董小磊跪在地上，不敢睁眼，却也挡不住泪水渗出来。 40米外的窗前，黑布被扯下，露出了女孩无神的双眼。 她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声地坐着，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老陈蹲在女孩面前，油乎乎地伸出右手：“我要……摘掉你嘴里的东西了……乖乖的，别叫啊，也不是不能叫……别太大声，不然诚哥听到了，不好……” 话罢，他轻轻揪出了女儿嘴里的布。 就在这个瞬间，女孩的双眼突然瞪大，像是被什么恶鬼附身一样，向前猛地一扑，一口咬住了老陈的手指。 “啊！”老陈短促一叫，又立刻忍住，生怕被诚哥听到，只好用膝盖撞向女孩的肚子，“滚你妈的……” 女孩整个人被撞了起来，凳子也跟着被撞飞，但她依旧死咬着老陈的手指，满眼通红。 老陈怕再下重手把她打死了，急得扯起了她的头发：“你他妈的……松开……” 女孩依旧狞目死咬，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 “立韬……立韬……”厕所里的女人哭喊着嚎叫起来，但她的声音依然很微弱，“快来啊……你女儿……要被打死了……你快来啊……” 另一边，吴羽伦满脸滚着眼泪，依旧捂着董小磊的耳朵：“快啊……求求你们了……快……” …… 一层，艾东已经感觉到有人接近了，很近。 还不够…… 演的还不够…… 投入进去，就像推演小说角色的心理一样…… 想象他，体会他，成为他。 艾东一咬牙，突然回过身，反手就给了谷语一巴掌。 “吃什么自己拿，还等老子喂？” 谷语被扇了个愣，脸上的灼热倒不太疼，但那种屈辱却直摧人心，她捂着脸抽泣着从货架上抓来了一包零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撕开，一把一把塞进自己嘴里。 艾东见状大笑道：“你说说，你这么听话，我是带你回去找东哥呢，还是咱俩浪迹天涯？” 谷语只是嘎吱嘎吱嚼着零食，不敢言语。 “说啊！”艾东又是一脚狠踹在谷语腿上。 谷语被直接踹倒在地，哭着哀求道：“都……都行……听你的……都听你的，别打我了……呜呜……” “哭他妈什么哭，起来！” “是……” 艾东笑骂着转了个弯，准备换一排货架继续搜刮。 可刚转出去，他就见到了一个明晃晃的枪口。 是步枪。 持枪者是一个瘦高的马脸寸头，穿着衬衫和仔裤，腰间别着明晃晃的对讲机。 “举手。”他说道。 却见艾东惊叫着跳了起来：“诚哥？” “嗯？”男人惊道，“你认识我？” “我新来的小邓啊，我们屋大哥给我讲过，必须得认识诚哥啊。”艾东满脸兴奋。 同时，谷语“啊”地尖叫一声，再次瘫倒在地上，抱着艾东的大腿惊恐地蹬着地：“后面……后面……” 一个矮个子壮汉握着枪笑着走过来：“还真是自己人，你就是前两天新来的那个是吧？” 话是对艾东说的，他的眼珠子却一直盯着谷语没放。 “是是是。”艾东连忙掏出一包烟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我真不认识。” “墩子，呵呵。”墩子放下枪口笑着走过来便要接烟。 “等等。”诚哥却一直瞄着艾东，“暗号。” “九头蛇万岁！”艾东轻松作答的同时，把烟递给墩子，自己也点了一支，挤着眼睛傻笑道，“行了诚哥，自己人。” 诚哥这才摇了摇头放下枪口：“你们队人呢？” “溜了，那俩孙子是老乡，直接就溜了。”艾东吐了口吐沫骂道，“往南去了，估计是回老家。” “这种人，走就走吧，东哥不需要。”诚哥放下了枪口笑道，“张志诚，砍了几个欺负我爸的杂种进来的。” “邓文，酒驾肇事逃逸。”艾东谄笑道。 “她呢？”张志诚冲地上吓傻的谷语努了努嘴。 “路上抓的。”艾东说着踹了脚谷语，“叫诚哥。” 谷语爬着转过身，跪向张志诚低着头哽咽道：“诚哥……” 同时，她的手缓缓摸向了右脚腕。 她低着头，身体微微发颤。 那不是恐惧，不是紧张，而是激动。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不安，能感到那屈辱的不甘。 不一样了，那个瞬间过后，不一样了。 没有人是理所应当的弱者，没有人能理所应当的被保护。 弱者只会害同伴牺牲，被保护只会被支配。 那个瞬间过后。 那个名为谷语的女儿，死了。 一个名为谷语的人，活了。 墩子直瞪瞪地走到谷语身后，看着她跪地的身姿，俯下身子便要上手。“邓儿啊……这妞可真不错……” “墩哥别急，我先给你看个好东西。”艾东拉过他的手，打开手机，“都是我录的……可牛逼了……” “来来来，先看看……”墩子舔了舔嘴唇凑了过去。 艾东这便将手机交给墩子，左手搂着他的左肩，右手缓慢地移向后腰。 “你们俩……哎算了。”张志诚这便放下枪，拿起对讲机看着二人道，“一楼是自己人，老陈你那里怎……” 他话未说完，艾东的右手忽然猛抽了出来。 因这一个动作，张志诚整个人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想也不想扔下对讲机，抓向枪柄。 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突然抬手亮出了一把手枪。 透过她发丝的缝隙，张志诚看到了一双残忍的眼睛。 活生生的。 接着，枪口亮了。 嘭！ 呲！ 艾东与谷语同时出手，分毫不差。 刀子划过喉咙的瞬间，子弹出膛！ 赌上生命的终极表演，无声谢幕。 惊愕的观众并不知道，这场戏的门票。 是死亡。 073 亡命尽哀嚎 二层，被咬住手指疯狂殴打女孩头部的老陈根本被听到张志诚的话，甚至没听到枪响。 但董小磊听到了。 “杂种！”董小磊抓着柜台，用平生最猛的力气飞冲出去，活像一只豹子。 吴羽伦借着董小磊的掩护，持枪沿侧翼包抄， 老陈眼见一个怒兽一样的孩子冲来，吓得尖叫一声，手猛地一甩，终是将女孩甩飞出去。 再看自己剧痛的右手，食指已然没了，血像岩浆一样涌了出来。 “你妈的！”老陈狂怒之下，抄起步枪便要拉栓上膛，但因为少了一个手指，试了好几次都弄空了，在剧痛之下有些绝望地哀嚎起来，“什么几把玩意儿啊！你他妈谁啊……” 眼见董小磊已经奔到面前，他只好扔掉了步枪抄出小刀刺了过去。 董小磊不闪不避，反而抬手挡向刀刃。 呲嗤…… 小刀穿掌而过，董小磊顺势抓住了对方的刀柄，另一只手死命戳向老陈的小腹：“死！给我死！” 当…… 刀尖触碰到衣服的瞬间，好像扎到了石头上，只向下一划，脱手而出 防弹衣？ 董小磊未及惊讶，面门一凉，一记狠拳抡了过来，接着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重重砸在地上。 “你……你……”董小磊抓着地想要起来，脚却蹬着地砖不住地打滑，眼前也是一片朦胧，耳朵嗡嗡作响。 “弄死你！”老陈一步踏上，刀尖向下，像抡锤子一样砸了下去。 嘭嘭嘭！ 连续三声枪响。 老陈尖叫一声，丢下刀子，嚎叫者捂住右耳，浓红的血浆顺着他的手缝流下。 七八米外，吴羽伦胳膊架在椅子上，咬着牙再次扣下扳机。 咔咔。 卡壳了？！ “你妈的，还有！”老陈捂着耳朵冲过去，一脚踹飞了正要拉膛的吴羽伦。 吴羽伦被踹中胸口，人仰椅翻，枪也随之脱手。 老陈跟上一脚又踢中吴羽伦的侧肋。 “都他妈哪来的小杂种！” 吴羽伦像被得滚了几圈，蜷身捂着左肋，双目干瞪，拼命长着嘴。 没法呼吸…… 疼…… 要死了…… 好弱……这种时候……我好弱…… “还他妈玩枪！玩！玩！让你丫玩！”老陈满面狰狞，追上去又是一脚踢在吴羽伦腰间。 “我！我还在！”董小磊拼了命地蹬着地抬起头，疯了一样吼道，“我干死你！” 老陈眼睛一瞪，又捂着耳朵冲向他这边，对着脑袋一脚抡了过去：“送你先死！” 却见董小磊身子向上一挺，这一脚踹在了他的下巴上。 老陈刚要收腿再来，却怎么都收不回来了。 腿被抱住了？！ 只见董小磊死抱着老陈的小腿，双掌抓在一起，借势拔出了左掌插着的刀子，想也不想反手插进老陈的腿筋儿，旋着刀柄搅动起来。 “啊！”老陈吃疼倒地，同时一把抓住了董小磊的手，硬生生将刀子拔了出来。 二人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但董小磊终究力不如人，刀子很快被夺去。 “死吧！”已经疯了的老陈骑在董小磊身上，双手抓着刀柄，狠命扎了下去。 却见董小磊两只手叠在一起，朝着刀尖迎了上去。 “啊！！！“ 董小磊的怒嚎中，小刀刺过了他双掌，被他再次抵住，抵在眼前。 他也借势再次抓住了刀柄，指甲像是割肉刀一样掐进了老陈的的掌中。 鲜血透过掌心滴下，落在董小磊的脸上，眼睛上，他却只死瞪着老陈，活像一个杀神，“你……死……！” “你他妈的……他妈的这么拼干什么……我杀你娘了？”老陈几乎是半哭着问的，他左掌被指甲牢牢嵌死，刀身地扭在董小磊两只手掌的肉里，压不下去也抽不出来。 僵持之间，老陈忽然撒开右手摸向腰间，“老子还有！” 但还未及摸到刀柄，手腕却忽然钻来一股扎心的疼。 “啊！”老陈一声哀嚎，疼得大哭。 回过头去，被缚住手脚的小女孩，侧倒在地，死死啃住了他的腕子。 血红的眼睛歪瞪着他，眨也不眨。 “还来……你怎么还来……”老陈浑身都是要命的疼，右腕被女孩啃住，左手和董小磊僵持，手指，手，耳朵，都在淌着血，眼泪混着鼻涕淌满了整张脸，“你们几个……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要命……都疯了么……” 他话未说完，忽然眼睛一瞪。 静默之中，他的眼睛缓缓向下翻去，一柄小刀已经割进了喉咙。 吴羽伦手一软，捂着肚子横倒在地上。 刀子，也永远横在了老陈的喉咙里。 “我……气……都没法喘……弱得……不像话……”吴羽伦看着他，气若游丝，“那也要……杀了你……” “唔……唔……噜……”老陈瞪着眼睛，咕噜咕噜地想说什么，但喉咙被刀子卡主，什么都说不出。 他想伸手，却只有浑身上下钻心的疼。 喉咙被卡住，一口气也喘不上。 在彻底的窒息与灼烈的疼痛中，他上翻着眼，身体的抽缩越来越剧烈。 最后的这十几秒，他尝到了他该尝的东西。 猛烈的震颤过后，他终是身子一僵，横倒下去。 董小磊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依然用手掌硬扭着刀子，他的眼睛早就被血水遮住了，除了一片朦胧的血红什么都看不到，此时只能吼道：“赢了么？吴羽伦，赢了么？” “赢……赢了……”吴羽伦趴在地上，眼睛看着另一边同样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满嘴血淋淋的小女孩。 她满嘴是血，一动不动，不时颤抖一下。 很久之后，她的嘴唇才抽动了一下，发出了细弱得让人想哭的声音。 “活下来了……么……” 吴羽伦上下动了动脑袋。 女孩好像松了一口气，眼皮跟着耷拉下来，最后好像是在笑。 她就这样睡过去了，呼吸的起伏很均匀。 此时，才能听见厕所里女人若有若无的声音：“我……看不到……是你来了么……立韬……是你么……” 董小磊呻吟着拔出了掌上的刀子：“不是……不是他……” “是的……一定是的……”女人哭着哀求道，“就是你，别骗人了，立韬……一定是你……” “他……很厉害，周立韬……是个猛人。”董小磊用臂肘撑着地面忍痛坐起，低下头，让眼睛里的血流下来，“他为了你们，顽抗到了最后一刻，用生命最后的时间，向我们求救。你老公，周立韬，是个勇士。” 女人彻底啼哭，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074 信徒的执念 一层零食区。 张志诚靠在货架上喘着粗气，同时用步枪瞄着右侧过道。 他大半边脸的皮肉都绽开耷拉下来，还夹着若有若无的糊味，连同一只眼睛也看不见了。 突然，从他左侧传来了声音。 “死！”他调转枪头看也没看就扣动了扳机。 嘭嘭嘭！ 是一瓶饮料，有人扔了一瓶饮料。 “妈的，老子有的是子弹！”张志诚吼道，“我们有的是人，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 因为他大半张脸已残缺不全，发出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形，犹如魔鬼的呻吟。 “二楼的人我们已经处理掉了。”艾东的声音隔着很远传来，“枪械也在我们手里，投降吧。” “滚你妈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张志诚嘶吼道。 “头部中弹，再不止血你活不了多久的，我们有医生。”艾东继续说着。 同时，过道再次传来了响动。 张志诚再次想也不想扫射过去。 是一辆购物车。 “可以……你们很可以……”张志诚瞪着仅剩的一只眼睛骂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把枪扔出来，我会告诉你。” “你他妈的……”张志诚低着头，拉出弹夹默默填弹，试图用自己的声音遮住换弹的响动，“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但没关系，他们俩死就死了，你听我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把抢扔出来。”艾东喊道。 “再等等，听我说。”张志诚喘了几口气，把子弹一发一发按进弹匣，用不大的音量说道，“只有暴力才能带来秩序，散落各地的人只会各自消亡，被更暴力的集体碾压。我们东哥，在用暴力将所有人重新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强大的集体，面对接下来的世界，这是唯一的生存方法。” “交出枪，我愿意细听你们的理念。” “不不不……你只有现在才能听。”张志诚哼笑道，“东哥的方法，是最可行的，就算东哥不这么做，外面也会有人这么做，等他们杀过来，就晚了……就像宋朝被蒙古骑兵踏过一样，迂腐的文化人顶不住的……我知道，这个过程中女性会遭殃，但同时，她们也会生娃娃，娃娃多了，才有希望……这一切，都只有东哥能做到。” “好的，我认可你，交出枪，我会加入你们。” “呵呵……”张志诚摇了摇头，将弹匣推了回去，“你真是……一点也不真诚，你这个……只会偷袭的狗杂种，只会靠女人的怂蛋。” “交出枪，我们立刻救治你。” “知道了，我投降。”张志诚将枪重新上膛后，扶着货架冷笑着起身，“扔到购物车那里可以么？” “立刻。” 张志诚摘下了步枪，一步步向前走去：“输给你……我认了，我只想知道，这女的是什么东西……特工？” “是的。” “你真是……混蛋透了，你有半句真话么……我要扔枪了，三……二……一……”张志诚沉吸一口气，咬牙冲了出去，“接好了！” 冲出去的同时，他瞄向左侧，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 嘭嘭嘭！ 接着是右侧。 嘭嘭嘭！ 他根本不管哪里有人，就这么一通胡乱乱扫，借着子弹的掩护，背身朝着东门一路退去。 “出来啊！都他妈出来啊！”张志诚满脸喷着血沫吼道，“特工呢？来啊！” 他退两步开一枪，就这么退到了门口，子弹也用光了。 “他妈的，怂蛋。”张志诚狠狠吐了口吐沫，“等着吧，东哥会带着人血洗你们，就他妈知道靠女的，怂蛋！” 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略显尖细的男声。 “这叫战术。”吕晋哼笑道。 同时，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了张志诚的后脑。 “举起手，慢慢的。”吕晋说道。 张志诚愣了一下，很快又叹了口气，把步枪抛在地上，低着头喃语。 “哥啊……弟弟帮不了你了。” 他说着，颤颤抬手，摸向腰间。 嘭嘭！ 两声枪响过后，张志诚的身体前倾，栽落。 残缺的头部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像个碎裂的西瓜。 “又是我。”吕晋叹了口气，收起枪，“这么重要的时候，永远是我……啊啊啊！” 他后脚跟忽然一疼，被刘恋狠狠地剁了一脚。 “跑错的人，不要废话。”刘恋立刻转身奔向楼道。 “全体去二层。”艾东也跟着跑了出来，冲着吕晋骂道，“发他妈什么呆！” “不是……我立这么大功……”吕晋觉得有点冤，但还是跟了上去，“再说赢了不是应该欢呼么……” …… 二层，每个人见到老陈的死状都不寒而栗。 临死的时候，他左手依然抓着什么，右手拐在身后，手腕血肉模糊，半截手指仍在滴着血，小刀也还卡在他的脖子里。 这里，比一层要惨烈得多。 艾东奔到董小磊和吴羽伦身前，看着一地的血迹和被绑在地上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他想先拉起董小磊，董小磊却使劲摇头，亮出掌心的两个大口子傻笑道：“艾叔，我可能废了。” 谷语已经拿着一大卷纱布过来了，眼里闪着泪花心疼地包了起来：“疼就喊出来吧……没事的小磊……” “疼？有点吧，那算个屁。”董小磊盯着老陈死不瞑目的双眼道，“我现在……超爽的……干死这个畜生，爽死了。” 他说着转望吴羽伦笑道：“你说呢，一米六？” “这次……还真的有点爽……一米六什么的，再说我就揍死你。”吴羽伦捂着下肋，勉强回以微笑，“我好像，断了两根、三跟，或者一排肋骨……无所谓了，这帮滚蛋，杀起来根本不用犹豫，比杀游戏里的僵尸还要爽。” 他一笑，引出了下肋的疼痛，脸一抽又紧闭起双眼。 “别动，我检查一下。”艾东蹲下身子撩起吴羽伦的运动衫。 “先给她松绑吧。”吴羽伦冲昏睡的女孩努了努嘴。 “先检查。”艾东皱眉道，“内脏有什么感觉么，有没有觉得下半身在变重。” 075 老子是兵王 “还好吧……”吴羽伦无奈笑道，“我果然……不适合冲锋陷阵，董小磊比我猛100倍。” 然后他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止，大概1000倍吧。”董小磊扭头笑道，“但没有你的判断，我早就上了，那样的话这个畜生会通知下面的畜生，艾叔就死定了。” “是啊……”吴羽伦非常客气地回敬过去，“毕竟……你这家伙……比我笨一万倍。” “吕晋。”艾东挥手把车钥匙扔了出去，“立刻叫文月他们来，必须迅速处理这里的情况。” “哦了。”吕晋接过钥匙走出几步后，回过头道，“我们这算完胜吧，是不是应该高兴点？” “吔。”正在给女孩松绑的刘恋挥起了拳头。 “靠……” …… 半小时后，众人在二层餐饮区用两张餐桌搭建了临时操作台，程文月和她的助手江若沫一同处理伤者。 首先是吴羽伦，因为有内脏损伤的风险，他被最优先治疗。 很快，程文月宣布他的肋骨没有任何问题，即便是不用x光仅用手摸也没有任何问题。 “赶紧下去别捣乱了。”程文月最后气得抽了下吴羽伦的屁股，“这么小骨密度就这么高，1米55都难。” “可我真的喘不过气啊。”吴羽伦含泪套上衣服，“太欺负人了，落地都疼呢。” “别占地儿，要死死一边儿去。” “……”吴羽伦揉着眼睛跳下操作台，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承受如此的屈辱。 不知不觉，这个女人，站在了真识路一号食物链的顶端。 接下来，是依然处于昏迷的周渡岑，她的下半边脸都是凝固的血迹，头上也有很多伤口，掀开衣服，程文月看到了更多的淤青。 看到这些，她眉头紧锁，险些要落泪。 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回头想让男士们回避一下，却见几个男人早就躲出老远去整理枪械了。 她长吸了一口气，怀着沉重的心情，检查女孩的下半身。 很快，她本来沉重的脸上荡出了一丝轻松。 还好，他们只是打过这个女孩罢了，不至于做出彻底泯灭人性的事情。 正常来说，接下来应该进行全面的ct检查，但现在…… 只能把脉了。 在脱离设备的情况下，她曾颇为不屑的中医成为了最靠得住的东西。 脉象上来说，比那时的刘念还要强一些，不像是内脏有损的样子。 程文月又用纸巾擦了擦她的嘴唇，看清楚唇色后进行了基础的诊断：“让她好好休息，醒了吃流食，随时观察，有些内出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外显。” “是，主治医生。”江若沫应了之后冲吴羽伦道，“助手的胳膊还没好，助手的助手，快把她抱下来。” “怎么又是我……”吴羽伦大老远的，觉得很委屈，“我也要养伤的啊。” “赶紧的！”程文月催促道。 “是是是……”吴羽伦哭丧着脸上前。 “我来一起吧。”黄青澄忽然也凑了过来，架起了周渡岑的双肩。 “谢了。”吴羽伦瞥了她一眼，终于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话说……”程文月看着这个半脸血，满是淤伤的小女孩依旧心疼，“有伤我能理解，为什么她满嘴是血。” “为了活下去。”吴羽伦和黄青澄将周渡岑轻轻放在了垫子上，“我们救了她，她也救了我们，我、小磊、她，少一个人，大家都会死。” “我不明白，她明明被绑着，手脚都……”程文月说着捂住了嘴，“我明白了……” “即便只有牙，即便只能扭动身体，也要活下去。”吴羽伦抽出纸巾轻拭着她的下巴，“她也经历过了，而且比我们都要强。” 他擦拭过后，轻轻撩下了周渡岑满是血腥的头发，看到了一张纯净无暇的脸。 即便再多的淤青与伤痕，也没能遮住这如夏花般生命的美丽。 她轻轻的呼吸着，贪婪的沉睡着，享受着生的绚烂。 “真……漂亮……”吴羽伦咽了口吐沫。 “诶？你干嘛呢！”江若沫张圆了嘴怒斥道，“别趁机摸人家。” “嘁……”吴羽伦红着脸起身，“我还懒得摸你呢。” “主治医生。”江若沫转望程文月求助，“这里有一只一米四八的流氓。” “呵呵。”程文月摇头笑道，“年轻真好啊……” “咳……”坐在旁边的董小磊重重咳嗽了一声，“这个……我的手都没知觉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哦对了，下一位。”程文月冲董小磊旁边的低头闭目的女人打了个响指，“许女士是吧？” “啊。”女人惊了一下，睁眼摇起头，“怎么就睡着了……” “这是正常的，之前两天你们处于极度紧张状态，身体早就透支了，得救后立刻放松下来，能不晕倒已经很了不起了。”程文月说着冲男人们说道，“来不及找屏风了，你们自觉别看这里。” 接着，许静辰躺上了桌子。 她是一位11岁女孩的妈妈，早已过了精于打扮的年纪，眼下只是随意梳起了散乱的头发，穿着新换上的运动服。 程文月默默完成了检查，而后将她扶起。 “没大问题，皮外伤可能会留下疤痕……”程文月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等等去车里给你拿些药先吃了，安顿下来再做具体检查。” “谢谢……”许静辰感激地握着程文月的手，转望女儿，“刚刚……我太累了，睡过去了……她还好么？” “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先让她休息吧。” “其它的呢？” “很好，完整无损。” “呼……”许静辰长舒了一口气，紧跟着又流下泪来。 “你非常坚强了，至少我做不到你这样。”程文月安慰道。 “我是觉得……孩子太可怜了……”许静辰抹着眼泪起身，“这么小，就经历了这些……” “所以啊……”董小磊呆呆看着她，“阿姨你能不能快点？再这样我要截肢了。” “对不起对不起……”许静辰连忙扶着董小磊起身，“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尤其是你……大家明明素不相识，你竟然这么舍命，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不用的，阿姨。”董小磊酷酷地坐上了操作台，“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啊！疼疼疼！” 他转过头，才看见程文月正在用针扎他的手指。 “正在检查神经。”程文月叹道，“被刀子捅穿，神经和肌腱不受损是不可能的，这方面的重建手术我都没做过，你只能祈祷了。” “祈祷个鬼。”董小磊试着活动起手指，虽然掌心会疼，但他还是尽量活动起来。 “我去，你是血牛么……”程文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十指的活力，“除了左手无名指、右手中指，好像问题不大。” “还能拿刀么？” “能的。” “那就不叫事儿。”董小磊嘴一扬，“缝吧。” “嗯。”程文月冲江若沫道，“助手，这个教学品交给你了，用碘伏冲洗，冲到露出嫩肉。” “是，主治医生。”江若沫吸好了一针管溶液，冷面走来，“助手也不会手软的。” “不是……为什么我是教学品啊？我才最严重吧？啊！这么疼的，麻药，给我上麻药！” 另一边，艾东、吕晋和谷语一直在清点物资。 他们整个人，都和平精英了。 所有物资中，最重要的是两把92式半自动手枪，八柄95式自动步枪，以及许多配件和超过500枚弹药。 “95-1……8把。”谷语抱着通体漆黑喷塑，每一寸都写着重型质感的超正牌自动步枪，满面躁动，心潮澎湃，“这个实在是……太棒了……我们去把罪犯杀光吧。” “冷静，小谷老师……”吕晋紧张地按下了谷语的枪口，“能不能介绍一下……” “你知道ak么？” “必须的。”吕晋瞪大眼睛道，“比那个还狠？” “不是狠的问题——95式自动步枪主体是工程塑料，比ak强一个时代。”谷语说着将枪托抵在肩头，歪着头半眯着眼向外瞄准，“轻便，灵巧，更易瞄准，装上瞄准镜，两百米内可以当狙击枪用，威力和耐用度上的确还不如ak，但在现代小规模作战中，效率绝对是更高的。” 吕晋不禁咽了口吐沫，摸出了腰间的小砸炮：“这个东西，是不是可以扔了？刚才那孙子脑袋被你们干了两枪都还能蹦跶呢。” “那个……也不仅仅是枪的问题，普通警员配的子弹威力也应该小一些，另外那个人头确实挺铁的。”谷语说着又拍了拍95式厚重的枪身，“步枪威力和准度肯定没有问题，但毕竟不易携带，很多时候还是手枪方便。” “那这个呢？”艾东拿起了一把92式，长的其实跟64差不多，但握起来更趁手一些。 “92式肯定是强一些的……但是这个可靠性……总之不太稳。”谷语说着使劲点了点头，“不过主要是给军官配的，拿着很有范儿就对了。” “说到可靠性。”吴羽伦也握着小砸炮凑了过来，“刚刚卡壳了，差点卡死我。” “所以才要日常保养啊。”谷语放下步枪帮吴羽伦摆弄起小砸炮，“这种时候ak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特别结实耐用，随便保养，还便宜，不过我们的体质，还是95式更好一些。” “这些都是95式配套的么？”吕晋蹲在地上摆弄起像是消音器一类的东西，“装上这个就没声音了？” “不是的，这个是枪口助推器，发射空包弹演习训练用的。”谷语蹲在旁边把配件一个个拿起来，“这个不用说了，多功能刺刀，白刃战用的；这两个是白光瞄准镜；三脚架就不用说了吧，定点架枪的。其它都是可更换部件，本身枪上就有的东西。” 鼓弄一圈后，她又起身摇了摇头：“可惜了，没有微光瞄准和榴弹发射装置。” “榴弹发射……”吴羽伦呆问道，“这东西还能当火箭筒用？” “差不多吧，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过。”谷语拍了拍手起身望向窗外，“有了这些，再给我们一个山头，两百个罪犯冲锋丝毫不足虑。” “还早呢，我们需要训练。”艾东推了推吕晋道，“往车上运吧，这三把现成的填满弹，你、我和谷语保管。” “爽了。”吕晋二话不说就挎上一把，顺手搂了一个瞄准镜揣进兜里，咧嘴笑道，“老子，兵王，吕布。” 076 黑之后的黑 下午两点。 72公里外，密源县城，罪犯据点，家家乐超市门前。 两辆小客车依次停稳。 苗庆东第一个下了车，看着偌大的超市，身子晃动起来。 “呵呵……该看看收成了。” 根据约定，无特殊情况的话，各个小队都该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小眼镜紧跟着下车，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册子：“东哥，我们总共262个弟兄，分了八十多队出去，怎么也能抓回来七八十人。” “没那么容易。”苗庆东干笑道，“200多个人，少不了偷跑回老家的，能回来少一半就不错。” “哪能这么少啊，东哥。” “呵呵，可能还说多了呢。“苗庆东说着迈向大门，嘴里喊道，“诚子回来了么？” 无人应答。 同时，塑料门帘被轻轻吹开，传出了一阵怪味。 苗庆东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 他下意识摸出刀子，同时喊道：“有贼。” 身后十几个人同时抄出武器，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苗庆东提了口气，当先推开塑料门帘，踏入大门，眼珠子瞬间就是一瞪。 三具尸体当当正正横在大门口。 其中一个头烂了，另外两个身上都是炸裂的枪伤。 他身后的弟兄也同时愣住，甚至有几个已经扭头开溜。 “跑他妈什么跑，早臭了。”苗庆东向前两步，蹲在尸体前，“这***……是什么情况……” 小眼镜蹲在旁边，捂着鼻子检查过后抬头道：“是老赵他们……” 正说着，超市里面突然传来叫喊：“东哥？！” “小辉？”苗庆东起身喊道，“什么情况？” 一个寸头青年扶着货架走了出来，刚走两步又弯着腰狂吐不止。 吐干净后，他才看着苗庆东颤声道：“五十几个弟兄……全……全他妈死了……” 苗庆东一愣，紧跟着退了两步，要不是身后有人，怕是要坐倒：“真有怪物？” “不是怪物……都是枪伤……”小辉双膝一软，跪地嚎哭，“弟兄们，被人埋伏了……回来一队死一队……尸体都堆里边……烂一块儿了……” 罪犯们同时被吓傻了。 “不可能……”小眼镜颤步走上前去，“我看看……带我看看……” 他走到货架尽头，刚转身拐过弯，就瞬间坐倒在地，两只腿不断地往回蹬：“这……这***……呕……” 包括苗庆东在内，其余人也走了过去。 随后，大多数人都当场倒地呕吐不止。 有几个人直接扭头就跑了。 只有苗庆东呆站在原地，良久之后，抓起了小眼镜：“你……进去翻翻……看诚子在不在。” 小眼镜浑身打软，上半身全是呕吐物，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废物。”苗庆东一把将其扔掉，独自走向了尸堆。 半小时后，超市门前，犯人们在台阶坐成一排，谁都不想说话。 本该是吃饭喝酒的时间，却没半个人动，都呆呆坐着。 与他们恣意的暴力不同，那个未知的对手，拥有一种精致的残忍。 埋伏，偷袭，拖尸，再埋伏。 直到尸体堆积如山。 在这碾压式的残忍的面前，他们所自恃的暴力也不过如此。 苗庆东出来了，浑身都是血污和恶臭，但他的身体却依旧晃动着，好似在笑。 “呵呵……没有诚子。”他坐在地上，甩了甩手上的脏东西，冲小眼镜道，“清点人数。” 十几分钟后，小眼镜才清点完成。 262个人，现在在这里的，总共17个。 抓回来的人数：0。 不仅如此，他们最初在县城抓的两个男孩也不见了。 几乎全军覆没。 除了肚子里的茅台，什么都没有。 小眼镜是瘫着完成报告的。 “猴儿啊……我现在才回过味儿来……”苗庆东歪歪转过头，“我们为什么，不先去找武器？” “……找了东哥，派出去的人，都灵活去各个地方找的武器。”小眼镜虚弱地点着头，“一批批回来……肯定也是带着枪回来的。” “枪呢？” “……”小眼镜颤声低头，“应该是……被埋伏的人拿走了……” “合着就是说……弟兄们，一批批出去，辛辛苦苦，搜到枪，抓到人回来，就被一批批被崩了，最后枪和人，都被人截胡了对吧……”苗庆东微低着头，“呵呵……真他妈惨……我们咋没被崩了……” “大概是味道遮不住了，或者现场弹痕太多……我也不知道了……” 正说着，一个罪犯抓着手机从门口冲了出来：“东哥……这儿有段视频……是一开始抓的那个小子拍的。” “？？？”苗庆东一瞪眼，抢过了手机。 视频中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分头像是杂草，满脸都是淤肿，根本已经看不清相貌了。 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一种彻底的蔑视。 这正是他们这伙人在县城第一个抓到的男孩，脾气倔得要死，一堆人活活揍了一个小时都没揍服，最后还是自己晕过去的。 他爹更惨一些，五分钟都没撑住。 视频里的男孩开口了，两只眼睛都是肿着的，声音哑得像是几年没喝水了。 “你们，杀了我爸爸。”他恨恨注视着镜头，好像是在看着苗庆东，“现在，看到了吧。” “你们所有人，我都记住了，所有人。” “我会留在这个城市，一个个，把你们都杀掉。” “别跑。”男孩看着镜头，学着苗庆东的样子，晃动着身体笑了起来，“呵呵，别跑。” 视频结束。 “啊！”一个罪犯抱着头尖叫着跑了。 还有16个。 其余人并不是不怕，不叫，只是从心脏开始发颤，根本就叫不出来了。 “东哥……要不咱们还是……”小眼镜低头抓着裤子，无论是苗庆东还是视频，他都不敢再看，“这小子……已经不是人了。” “我不信。”苗庆东点开视频，又放了一遍，“不是他，他不可能。” “……” 这一次，他在12秒的时候点了定格。 “呵呵……吓唬人的。”苗庆东把手机交给了小眼镜。 小眼镜瞪着屏幕，老半天后才是一惊：“影子！有个人的影子过去了。” ， 077 留下新故事 “嗯，还有个人。”苗庆东笑道，“那个人，猛，但他还是怕我们，不敢再埋伏了，最后留下这段视频，想把我们吓跑。不用想，那个人，就是东哥，呵呵，那个东哥。” 小眼镜已经吓得牙齿打颤了：“就是说……那个东哥，没有逃跑，而是带人杀来这里……把守在这里的兄弟都干掉了，再埋伏？” “呵呵，这不是很明显么。”苗庆东瞪着眼睛笑道，“牛逼啊……东哥……你牛逼啊……我好想看看你有多牛逼……呵呵……” “可……我们现在就这十几个兄弟了。”小眼镜望向四周，“那个东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武器。” “是啊，可能再见面，就干不过他了。”苗庆东瞪着小眼镜道，“我们可真聪明，200多个人，分成80多队，真够聪明的……” 小眼镜不寒而栗：“谁知道……有这么猛的人……” “好了，不怪你，现在开始，听我的。”苗庆东扶着小眼镜起身，“弟兄们，现在人少了，我们更方便，原来你们每个人也就能管一两百人，现在，每个人都能管几百几千人了，原来每个人都是县长，现在每个人都是王爷了，王爷，呵呵。” 没人答话，都低着头。 “有什么可丧的，不是还活着么，现在开始，换我们藏了，呵呵。”苗庆东大笑着说道，“走，都走，戴上假发，就当自个儿是普通人，随便起个名字，随便混进什么地方，等着我叫你们，可能一个月，可能几年，我会来叫你们的。对了，暗号也作废了，想个新的吧。” “几年……”小眼镜呆问道，“我们要藏进好人堆，藏几年？” “呵呵，应该用不了那么久。”苗庆东向前走了几步，朝着其余的罪犯笑道，“咱们啊，打根儿上，就烂了，别以为自己能变好，就算混进好人堆，那也是垃圾，畜生，最后还得跟原来一样。只有咱们在一起，拧成一股劲，才能是个东西。你们是想当没人待见，没婆娘看的垃圾，还是当王爷，要啥有啥，自己想好。” 罪犯们的表情不一而足，但也有几个当场就叫嚷出来了。 “东哥放心，弟弟到哪都听你的！” “***，谁不会藏起来玩阴的啊……” 苗庆东笑着向后挥了挥手：“走吧，都走吧，去哪儿都行，去那个东哥那里更好，等着我，我有办法的。” “那你呢……你要去哪儿？”小眼镜问道。 “我在这里等。”苗庆东无力地走到台阶前，沉沉坐下，这次没有笑，“等诚子回来。” …… 下午四点出头，真识路一号车队再次驶入了京云高速。 黑吉普的后排，许静辰在沉沉地睡着，女儿周渡岑躺在了她的腿上。 看过丈夫最后的视频后，许静辰并没有哭太久。 她的丈夫周立韬，用尽一切方法，尽了他一切能尽的责任，可以安心的去了。 凄惨的命运结束，生活再度起航。 她们遇到了真正的好人，不是一个，是一群，女儿会和他们在一起，找到活下去的方向。 之后，她向艾东吐露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对于周立韬没收手机这件事，她和女儿很费解，但也只能接受。 自那之后，周立韬开始整天疑神疑鬼，即便是用电脑上网的时候都必须开一堆软件，确保自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关于这件事他同样没有任何解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怀疑症愈发严重，经常大白天发呆，头发也白了很多，许静辰有很多次要求他去看心理医生，他都非常激烈的拒绝了。 她以为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想侧面找丈夫公司的老板谈谈，但跟丈夫单位的同事交流过后才知道，最近公司其实没什么业务，老板也不怎么来。 6月11日，消失发生了。 许静辰和女儿都吓得要死。 但周立韬却正相反。 他脸上的一切焦虑都随着那些人一同消失了，往日的沉稳又回来了。 “这就对了。”周立韬当时说出了这样的话。 当天，他的情绪非常稳定，且极其冷静，挨家挨户敲门救出了不敢出门的孩子，外加小区里遇到的，总共找到4个孩子。 他们首先在小区里停留了一天，周立韬还颇具耐心地为孩子们确立了规矩，晚上躺在床上，甚至有些兴奋地和许静辰商量起未来的计划。 他喜欢大海，想去一个海滨城市，但又不想离蓟京太远，很快，他们确定去北湾河暂居，那里有一个漂亮的度假社区，设施齐全，补给充足，足够他们养生一辈子了。 上午临行前，他们决定顺路去最近的沃乐马超市先吃点东西。 但刚进门不久，就杀出了三个罪犯，两个对付周立韬，一个对付许静辰，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杀心，只是要抓住。 夫妻二人与罪犯搏斗，4个孩子哭着逃跑，周渡岑却选择和父母一同战斗。 最终，他们一家三口都被绑在了二楼。 周立韬听到他们去了附近的大院，但打不开门，于是便自告奋勇进行帮忙，实际上是伺机袭击。 他失败了，他也成功了。 这就是周立韬已完结的故事。 但他在不知不觉间，又留下了新的故事。 “他是个好奇心爆炸的大人吧。”吴羽伦轻抚着怀中的公文包，“独自调查一些看上去没什么用的事情，都这个年龄了，还有这个闲心。” “年龄大怎么了？”艾东笑道，“我感觉被冒犯了，一米六。” “干，我不跟你聊天了。”吴羽伦侧身闭眼，“活该，自己开车吧。” “哈哈哈，别闹。”艾东戳着吴羽伦的胳肢窝笑道，“聊天聊天，我也困。” “嘁。”吴羽伦摸向公文包，“都是看不懂的技术文档，好像也没啥用。” “不是还有个u盘呢么，搞不好里面有什么信号编码，直接冲手机发送一下人就回来了。” 吴羽伦无奈地揉着额头：“你是弱智么，那么简单的话周立韬在院子里就可以做了。” “乐观一点么，我不爽的时候，就会yy自己中彩票以后的生活。”艾东扭头笑道，“如果可以唤回消失的人，你会先唤回父亲还是母亲？” 吴羽伦想了想说道：“……都不唤回吧。” “跟他们关系不好？”艾东眯眼打量着吴羽伦，“不像啊。” “我们关系非常好，好到你无法理解的那种好。”吴羽伦叹了口气，“你想过没有，如果能通过手机将人唤回，那是不是越早回来的人，日子越难过。” “……”艾东沉思道，“的确，恢复生产和秩序需要人口和时间，等一切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来会比较舒适。” “就是这样，干嘛要让他们受苦。”吴羽伦靠在椅背上，傻笑着看着远方的云彩，“他们养了我12年，连不上学这种要求都满足，现在换我了，我要把一切都倒腾好了，再叫他们回来享福。” 艾东非常信服地点了点头：“看到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及时雨宋江，也是一位身高异于常人的大孝子。” “我睡觉了。” “别别别，我真不说了。”艾东哈哈笑道，“有一点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服父母不上学这件事的？” “这件事……”吴羽伦缓缓望向窗外，“现在想想，好像是那家伙特意引导我这样的。” ， 078 什么是工作 两周前。 蓟京的环路像是一座巨大密集的停车场，所有车都互相死咬着爬行，稍有迟疑，便会被旁道的车子掰过来插在前面。 其中有一辆普通的黑色大众轿车，两公里的路被插了三四次。 吴羽伦抱着平板电脑坐在副驾，低头看漫画间隙，不时抬头看看路况。 “所以我不爱出门。”他手向左一划，又翻了一页。 “就快到了。”吴为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子。 他梳着标准分头的男人，身上也穿着标准的西服，戴着标准的领带，还有标准的皮鞋。 吴为瞥了眼沉迷漫画的儿子，随口说道：“马上要升初中了，你妈坚持要让你回学校上课。” “不是说好了嘛？”吴羽伦有些烦躁地挥手翻页，“我会在家用我自己的方法学习，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 “可实际上，你80%的时间都在玩。”吴为淡然笑道，“每月800块的‘付费知识预算’，多一半都花到游戏里了。” “……”吴羽伦咽了口吐沫，合上了平板电脑，“这个……我也在学习的……只是好多东西实在看不懂，要调节一下……” 话罢，他可怜兮兮地望向爸爸，满脸都是痛改前非：“我保证加大学习时间比重，这样，暑假结束的时候，拿初一期末考试的卷子给我做，我能得到前30%的分数就算过关好不好？” “不是成绩的问题。”吴为笑道，“再想。” “方法问题？”吴羽伦咬着指关节嘟囔道，“我的学习方法才是对的，错的是教育体系，他们逼我们死做题拿高分，花十几年的时间砸在刁钻无聊的题里面，就为选择一个更有名的大学虚度人生。这个套路实在是太蠢了，像我这样，用提问和探索的方式掌握知识，把更多的时间用来钻研最终科目才对。” “你说的最终科目是人工智能对吧？”吴为点头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过，要在15岁前掌握基础学科，18岁前进入人工智能领域对吧？” “嗯！”吴羽伦使劲点着头，眼睛好似要冒出光来，“时代不同了，想获得知识根本不需要进入大学，学历也只是证明自己能力的一张纸罢了，与其用十几年的时间获得那张纸，不如直接掌握知识提升能力。18岁的时候，我会拿出能证明能力的作品，比其他人早四年，六年，甚至十年，获得比他们更理想的工作。” “你这段话破绽百出，不过无所谓，你妈担心的也不是这个。”吴为笑道，“再想。” 吴羽伦托腮皱眉，没多久后问道：“社交能力？” “接近了。” “不应该啊……”吴羽伦皱着眉头靠在椅背上，“空闲的时间我经常参加各种活动比赛的，就连你们的社交饭局我都去，我特意说很多话锻炼自己，大家都很喜欢我的。” “那你喜欢他们么？”吴为忽然问道。 吴羽伦愣了一下。 “就是不喜欢了？” “嗯……”吴羽伦看着窗外拥挤的车子，略显不屑，“跟那些人在一起，我也只是揣测他们的想法，迎合他们的三观获得好印象罢了，见了这么多人，真正喜欢的也就两三个吧。” “这就是你妈担心的事情。”吴为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越来越厌恶合作了，社交能力并不代表合作能力，社交是一种技巧，而合作是一种包容，需要用时间和经历来拓广。” “嘁。”吴羽伦扭过头道，“为什么非要合作，弱智做弱智的事情，我做我的。” “你认为这句话合理么？”吴为淡然问道。 “……”吴羽伦低着头沉吟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初中我去学校上。” “哈哈。”吴为大笑着舒了口气，“儿子，我又说服你了。我这辈子每天都在与人辩论，从没说服过谁，只有你会在辩争中接纳观点。” “没办法，弱智只会认定自己是对的，然后没完没了的扯皮，我宁可输也不会成为那种人。”吴羽伦握着拳头道，“一旦固执心超过接纳欲，这个人的思想就已经死了。关于合作，我的确忽略了，野了这么久，如果让我一天到晚和弱智在一起做事情，我会疯的，有必要回学校中和一下这种态度。” 他说着，又扭头冲吴为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学习方法，拒绝直接记住正确答案，自己思考，提问，探索，完善，永无止境。” “是吧。”吴为笑道。 “……”吴羽伦看着老爹的笑容，自己也挠了挠头傻笑道，“好啦，是你厉害，从小就让我掌握这种方法的，今天非要拉我出来就是说这些的？” “你刚刚说，你确定要从事人工智能领域的工作。”吴为看着后视镜，小心地打轮拐入辅路，“我想让你看看我工作的样子，让你试着去了解，什么是工作。” “！！！”吴羽伦神色一亮，“看你打官司？！早说啊！帅爆了！” “我费了很大劲才让法院批准你旁听的，进去以后可得老实点。” “嗯嗯嗯。”吴羽伦使劲点头道，“你基本没输过吧？是不是准备了秘密证人什么的，坏蛋以为自己瞒天过海的时候，被你绝地大翻盘。” “不是的。”吴为笑道，“我为坏蛋辩护。” “……”吴羽伦愣愣咽了口吐沫，“这个……不存在绝对好坏的吧，身为律师真的可以这么说么？” “简单介绍一下案件。”吴为猛踩了脚刹车，好让前面闯红灯的老奶奶走过去，“一个p2p理财公司卷款28亿资金跑路了，被骗的人联名起诉理财公司背后存在从属关系的大企业，希望能归还他们的投资，之前他们胜诉了，大企业选择上诉，并请我来辩护。” “这个……”吴羽伦想了很久才问道，“大企业和p2p公司之间，存在法律上的责任关系么？” “你太聪明了，这正是案件核心，但我无权告诉你任何细节。”吴为等着闯红灯的行人都过去后，才重新启动了车子，“你只需要知道，那些购买理财的人，90%都是因为大企业的信誉才购买的，在p2p公司的宣传中，那个大企业的名号也是重中之重。一些投资者曾打电话给大企业，问是否存在担保关系，大企业当时的回答是肯定的。” 079 漫天的色彩 “那到头来，还是同谋啊。”吴羽伦咽了口吐沫，抓着车门扶手不忍地问道，“你真的……要为坏蛋辩护么？特意输了是不是好一点？” “那我就失业了。”吴为说着停好了车子，摘下安全带，“在我学习司法的第一天，老师问我——律师为什么要为坏人辩护。他说，想不清楚这个问题，就不要当律师。” 他说着，也帮儿子摘下了安全带：“等等看完之后，试着给出回答，别纠结对‘坏人’的定义，那只是一个方便你理解的说法。” “嗯……”吴羽伦干笑道，“可是我才12岁啊……” “没办法，谁让你现在就要决定自己的人生呢。”吴为说着，拿出一副无框眼镜，轻轻擦了擦，稳稳戴上，对着后视镜调整一番后，才推开车门，“亲自看一看吧，什么才叫工作。” …… 艾东开着车津津有味地听着：“打官司好玩么？” “极度无聊。”吴羽伦连想都懒得想，“比英语课还无聊100倍，两边像读翻译过来的学术论文一样哔哔，每次哔哔之前还要说——根据我国什么法，第几章第几条什么什么的，听三分钟就会睡着。我爸说律师的任务就是把所有这些都背下来，以此为规则，寻找对方的破绽，寻找己方的突破口。” “那最后赢了输了？” “赢了。”吴羽伦点头，“好几个旁听的人，当场就哭了，他们好像已经抵押了房子，被骗了几百万。我知道他们是弱智，但大企业确实太损了，默认自己为p2p公司担保，出了事就立刻撇清关系，太损了。本来他们已经输了，但我爸硬是在文字的缝隙里，找到了被所有人忽视的破绽，他太强了。” …… 走出法院的时候，吴为和吴羽伦父子并肩而行，大企业的高层不忘凑过来再次感谢。 待那些人都走了，吴为才拥着儿子的肩头道：“这就是爸爸的工作。 “嗯……”吴羽伦低着头道，“你忙了大半年，赚的不少吧。” “具体多少我也忘了，反正不少。”吴为轻轻地问道，“律师为什么要为坏蛋辩护，你有答案了么？” “司法公正，人权平等。”吴羽伦点头道，“我看明白了，在法律面前，没有好人坏人，只有人，绝对平等的人。一旦开庭，法律就是绝对公正的规则，条文就是武器，律师就是会操纵这些武器的人，法官会记住双方搏杀的每个细节，最终进行公正的裁决，只有严格履行这些流程，才能维持司法公正，如果把坏人直接杀掉，司法也就不用存在了。” 吴为颇为惊讶地说道：“这个回答太好了，超过了社会上85%的成年人。” “才85%？”吴羽伦反倒有些不服，“我应该能达到前01%才对……等等我再想想……” 二人不紧不慢地下着台阶，谁也不着急。 片刻后，吴羽伦神色一亮：“我知道了，真理越辩越明，律师帮坏人辩护，可以不断发现法律的不足，与时俱进，随时修正。” “非常好。”吴为点着头，“我毕业的时候，大约也就能回答成这样了。” “嘿嘿。”吴羽伦神气地撸了把头发，“所以我跟职业律师的差距，就是背诵条文了吧？” “你还差得远。”吴为揉着儿子的脑袋道，“不过至少，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嘁，小考验而已。”吴羽伦笑着跑向车子。 刚跑两步，他就僵在原地。 轿车的前盖被人划了，划出了几个大字—— 无良律狗。 助纣为虐。 瞬间，一股怒火冲上了头。 吴为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喷漆，一路摇着走到车前，微俯着身子，沿着字迹，一笔一笔地喷了上去。 “太过分了！”吴羽伦忿忿望向四周，不远处的树荫下，正有几个抽烟的人凑在一起看着这边，完全不避讳他的目光。 “这是违法行为吧，爸爸。”吴羽伦咬牙骂道。 “好了，上车吧。”吴为平淡地喷着漆料，“过去理论会被打的，经验之谈。” “……真的太过分了，有种去找跟你一样强的律师啊。”吴羽伦依旧瞪着那些人，“又贪心又弱智，就会做这种事。” “可无论如何，爸爸的确是为坏人辩护了。”吴为快速收好了喷漆，拉着儿子上车，“讲道理，我已经赢了，所以接下来，他们不会讲道理了。” 车子重新启动，开进了拥堵的环路。 吴为看着后视镜，确定远离了那些原告后，才松了口气问道：“律师为什么要为坏人辩护，你想知道我现在的答案么？” “来吧。”吴羽伦心里想着树底下抽烟的那群人，“肯定是醍醐灌顶的答案吧？” “算是吧。”吴为轻轻笑道，“我的回答是——为了赚钱。” “……”吴羽伦整个人都懵了。 “我的精力是有限的，谁给的钱多，我为谁辩护，就这么简单。”吴为看着发懵的儿子笑道，“所有工作都是这样，为了赚钱，仅此而已。我们可以找无数条理由武装自己的正义性，那也不过是为了让这份钱看起来更高尚罢了。” 话罢，他叹了口气：“可惜我老师已经去世了，不能告诉他这个答案。” 吴羽伦逐渐缓了过来，了无生气地靠在椅背上：“无聊死了，所以你要说，我想做的人工智能，也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一开始会有热情，有理想，但最后也只是赚钱罢了。”吴为抬手比划着，“我所看到的人，都在被什么东西推着，挤着，去拥向收益率更高的工作，成为社会前进中可有可无的一份子，这就是多数人的人生，也是爸爸的人生。先别急着反驳，我不是在灌输道理，这只是我的主观态度。” 他说着，缓缓摘下了无框眼镜，轻声叹道：“我只想告诉你，人生几十年而已，你不必这样的。” 吴为突然开始滔滔不绝，好像有一肚子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大胆的放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多，他再也不像那个不苟言笑稳重大方的律师，反而更像一个整天浮想联翩的孩子。 “我这么早就引导你想这么多，从来就不是希望你找到什么好工作的，只是想让你有完善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找到自己，选择人生。”吴为的一只手像是交响乐团指挥一样挥舞着，眉飞色舞，“工作以外，才是人生，就好像你的存在，才是爸爸的人生一样。你可以去滑板、冲浪、画画、摄影，随你的便，你现在已经有成年人的判断力了，人生如何挥霍，你自己决定。” “啊……”吴羽伦完全听傻了，“放任过头了吧……就不怕我变成废物么。” “那也是你自己选的，我不干涉。”吴为越说越激动，“不要为钱发愁，我已经赚够了，未来还会赚更多。这些话可别让你妈知道，搞不好会闹离婚的。” 他就这么自言自语叨唠了很久，从吴羽伦的爷爷一直叨唠到现在，好像是憋了半辈子，终于可以敞开心扉说出来了一样。 最后，他转过头，期待地望向儿子：“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呃……”吴羽伦呆呆道，“人工智能。” “不是为了工作赚钱？” “有这个因素，但同时我也觉得这是个好玩的事情，可以在有限的人生可以接触到更高级，更高级的东西。“吴羽伦说着说着，也开始像父亲一样眉飞色舞，”食色之欲当然也很重要，但那只是潮汐性的身体反应，动物和虫子同样也有，生而为人，自然也逃不过那些**涨落，但终归，更愿见真理永恒。” 吴为惊讶地看着儿子：“我知道你想的多，可你怎么……都想这么多了……“ ”哈哈，有么？”吴羽伦话锋一转，反向吹捧起来：“说到底，还要感谢你和妈妈给我这么好的条件。” “哈哈。”吴为大笑着拍着方向盘，“其实我已经跟你张大大联系过了，你掌握基础学科和程序语言后，可以以社会实践的名义去他的公司。” “！！！”吴羽伦惊道，“张大大答应了？” “他会安排你进国内最顶级的算法团队的，那些人都比你优秀，到时候你会自卑的，哈哈哈。”吴为扭头道，“不过你要是继续用80%的时间玩游戏，我怕他会轰你走。” “不可能！”吴羽伦使劲拍着大腿，“现在开始，我一秒钟也不玩了。” “那就快写计划书。”吴为指着平板电脑道，“《自我培养计划》，以三年内达到张大大公司实习生为标准，每个月都要去张大大的公司打杂，锻炼与人合作，让你妈看到你的决心，这样就不用去初中了。” “靠！”吴羽伦满面欣喜，“你早就安排好了。” “嘘。”吴为眨眼笑道，“就说是你自己联系的张大大，自己做的计划。” “谢谢！太谢谢了！”吴羽伦激动得要扑上去，“如果不是你在开车，我亲死你。” “不不，是我要谢谢你。”吴为看着车窗外拥挤的世界，“我眼中的世界，是一幅逃不出画框的素描，每个人都在日复一日重复着那些黑白线条，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漫天涂抹的色彩，谢谢你儿子，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冲出画框吧，替我去看看，外面到底还有什么。” …… “那家伙就是这样，不厌其烦的引导我，无条件的相信我，多少钱都花给我。”吴羽伦握着拳头道，“现在换我了，我要创造一个美丽新世界，接他们回来享福。” “我怎么没这么一个爹……”艾东傻愣愣地张着大嘴，“我对茵茵已经算出格了，令尊真是天马行空啊。” “职业原因，你太穷了。” “可我老婆有钱。”艾东擦了擦鼻子哼笑道，“不瞒你说，她的收入，是我的17倍。” 吴羽伦看着艾东神气的表情，有种抑制不住想打人的冲动：“这有什么可光荣的吗？” “到头来还是个小屁孩。”艾东缓缓侧过头，送上了成年人的藐视，“能娶到这种老婆，并且一直相亲相爱，维持家庭的幸福，这种魅力和才能，是你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弱智。” “干啊！”吴羽伦抱头怒道，“明明是你老婆要求低吧。” “……啊。”艾东一愣，“好像是的啊。” 气氛瞬间悲伤了起来。 080 冷门的选择 看着艾东的样子，吴羽伦也不太忍心继续补刀了。 “好了好了，你也不差就是了。”吴羽伦刻意望向窗外，“一开始，没人信我，都只是单凭年龄就觉得我是个小屁孩，我做的事说的话，都被认为是熊孩子瞎捣乱。只有你，一开始就相信我，所以我也信你，你就是那种接纳欲远大于固执心的大人，你老婆那么爱你，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说的我都脸红了。”艾东揉着老脸笑道，“要不这样吧，你磕个头，我收你当干儿子？” “滚！” “那磕头免了，直接叫爸爸也行！” “睡觉了！” “哈哈哈！” 艾东正笑着，忽然感觉右后方传来了一股寒意。 “这是哪儿？”周渡岑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夹在二人中间。 周渡岑的脸早已洗过，戴上了超市里找到的小猫发卡，短发顺势捋到了耳后，露出了满是淤痕，却又白皙可人的小脸。 “吓死人。”吴羽伦捂着胸口道，“你还好么？” “嗯。”周渡岑依旧直视着前方，“坏人，都死了么？” 吴羽伦咽了口吐沫答道：“欺负你们的那三个，都死了。” “谢谢你。”周渡岑转过头看着吴羽伦，“他们都跑了，还好你来了。” 她眼里并没有什么羞涩或是感激，只有一种与战友间平淡的信任，好像一切都本应如此。 这就对了，经历过那个瞬间的人，都会这样。 至于她口中的“他们”，大概就是当时一起的孩子们吧。 “严格来说，是我们。”吴羽伦指向艾东道，“这个叔叔是我们的领袖，是他决定来解救你们的，还有一个手被串成糖葫芦的二傻子。” “谢谢叔叔，谢谢你们，我会报恩的。”女孩转望艾东，即便嗓子干哑，却还是用力说道，“但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不必报恩，下不下我说的不算，等等问你母亲。”艾东说着递去一瓶矿泉水，“先喝口水，嗓子都哑了。” “嗯。”周渡岑接过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后，擦着嘴直视着前方说道，“爸爸被坏人带走了，没有回来，我要去找他。” “……” 与艾东对视过后，吴羽伦才狠心咬牙道：“你爸爸，周立韬，已经死了。” “没有。”周渡岑想也不想说道。 “我们亲眼见到了。”吴羽伦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不信。”周渡岑依然直视前方。 “有视频的。”吴羽伦紧闭着双眼，攥着拳头道，“对不起……我这么残忍的告诉你真相，但我们现在必须，立刻，马上，长大，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周渡岑顿了很久，才转望艾东：“叔叔，我爸爸真的死了么？” 艾东也沉沉点头：“我们有他最后的视频，你母亲同意后，你随时可以看。” 周渡岑闻言，缓缓垂下头：“都说好了，要一起去大海边……天天烤扇贝吃的……” “会有那一天的。”艾东尽量抑制住悲痛，强颜欢笑，“你和妈妈一起去，连爸爸的份儿也吃掉。” “嗯……”周渡岑终是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泪一滴滴滑落，“我也要……快点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嗯……” 哽咽了许久，她又抬起头，再次直视着前方，身体依然在哽咽中抽缩着，泪水却早已止住：“所以，只要把坏人都杀光，就可以去海边吃扇贝了，对吧，叔叔？” “坏人很多，我们的力量还不够。”艾东看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农科院大楼，微微提速，“在我点头之前，你们都是小孩子，什么时候我确定你们比坏人还要强了，才能去对付坏人。” “嗯！”周渡岑努力露出一丝微笑，“我叫周渡岑，11岁半，你们呢？” …… 农科院新址，地处蓟京市西北方，毗邻永泰河，距延西水库11公里。 院内除办公、宿舍楼与各类研究所外，还拥有300亩试验田，大棚，巨型大棚，温室，种库等配套设施。 可以说这是一个理想且冷门的据点，唯一的不足是补给线略长，附近的乡村规模不大，很难有大型超市、三甲医院那么多的物资。 但选择这里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无论是人是鬼，都没理由大老远跑来这里。 不出所料，院子的伸缩大门依旧处于紧闭状态，大概率没有人进出。 即便如此，一行人进院后依然小心探查，左手圣水右手枪。 其实从概率上来说，这里不太可能出现怪物。 基于现有情况推算，这座城市的留存人数在0。5上下，怪物的出现率则是0。05，大约每2000人中会诞生一个，而在这里过夜的最多只有100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密集的城市中心，反倒更加危险。 简单的勘察后，车队开到了内部宿舍楼下。 如果有人或者怪物的话，那也只能在这两座四层高的灰色楼体里了。 住在这里的多半是研究生和单身职工，少部分经常加班的工作人员偶尔也会住在这里，两栋楼真正的入住率不足30。 好消息是，这里的宿管处有整栋楼的钥匙，终于不用撬锁踹门了。 趁着天还亮，四个大人带队，用时一个半小时完成了两栋楼的排查。 设施齐全，干净整洁，除了几十台完好的手机外，并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排查完毕后，大家又重新聚集在一号宿舍楼大厅内。 为了安全，互相照应以及将来的供电方便，所有人都将住在二层，两人一屋，东侧是男生，西侧是女生。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董小磊第一时间找到了刘念：“咱俩一屋？” “不好意思，小磊。”刘念挠头道，“我还是先和刘恋住吧。” “不是男女要分开么？” “我们俩找艾叔说了，他同意。” “靠……”董小磊摆着两只纱布手喊道，“一米六，咱俩凑合凑合吧。” 吴羽伦的声音很快从二层传来：“弱智，我跟艾叔住，都选好房了。” “你们都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董小磊朝四面望去。 都是女生了。 不，还有一个男人。 他正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抽烟。 董小磊看到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董小磊。 “日。” 两个被抛弃的男人，看到对方那张恶心的脸，同时骂了一句。 ， 081 不可能掉队 女生那边分配更加简单一些，许静辰和周渡岑自然要在一起，程文月和谷语互相选择，江若沫和夏伴互相选择，刘恋和哥哥一起，剩下黄青澄落单。 各个房间中，都不可避免地上演战争。 艾东进卫生间想把洗漱用品放好，却发现池台已经被霸占了。 修眉刀、护肤水、面膜等等等等…… 他还没来得及骂，吴羽伦又拿着电动牙刷和去黑头鼻贴走进来，俯身塞进柜子：“不许用我的。” 艾东傻瞪着台子上的大号古龙水道：“那么大的背包……我还以为有什么黑科技……” “嘁。”吴羽伦对着镜子，小心地理起眉毛，“干净的男人才有魅力，弱智。” 隔壁，是更惨烈的战争。 “不许在屋里抽烟。”董小磊挥着纱布手抗议。 “呼……”吕晋坐在床上，朝他吐了口气，“打我啊，咸猪手。” 董小磊看着两只纱布手，气得牙痒：“我告诉艾叔去！” “好了好了，掐了。”吕晋哼了一声，起身走向卫生间，“我跟你说清楚了，你要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在厕所里做，如果晚上一个人在床上做被我听到了，我会揍你的。” “你在说什么？” “12岁，应该已经开始了吧，现在孩子不都早熟么。”吕晋忽然咧嘴笑道，“哦对，你手现在做不了。” “？？？” 女生那边，相对和谐一些，只有江若沫和夏伴存在些许矛盾。 “这个位置，必须贴亚索。”夏伴拄着拐，将一张画着无情剑士的游戏海报按在门上，“亚索是一种信仰，每天起床出门看一眼，都会有元气的。” “不行的，要贴计划表。”江若沫张圆了嘴，单手按着一张巨大的表格，“每天都要确定当天的计划和值日。”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计划的啊？”夏伴抓着头道，“元气，我们需要的是元气，没心没肺才能活下去，懂不懂啊！” “那……那我们妥协一下。”江若沫不甘地侧过了头，“贴元素周期表好了，有元有气。” “啊！”夏伴痛苦抱头，“我真为你的童年感到悲哀。” 她刚要再骂，看见黄青澄拉着旅行箱来到走廊，又立刻收声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黄青澄同样低下头，只想快点过去。 江若沫忍不住上前道：“欢迎随时来我们房间做客啊，青澄姐。” “哦哦……谢谢。”黄青澄轻轻甩开了江若沫，快步走进自己房间，关死了门。 夏伴不禁拄着拐探出头去：“更自闭了……她大概会贴满奚佑君吧……” “哎……”江若沫也叹了口气，“如果生活中被重视的话……谁又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偶像身上呢……” “呵，小哲学家。”夏伴拎着亚索走回室内，寻找起合适的墙面，“你有空的话，多跟她聊聊吧，这样下去总觉得很可怕。” “嗯？” “被群体孤立的人，性格会扭曲的，搞不好会变成大怪物哦。”夏伴将海报按在了床头的墙上，回头笑道，“靠你了，小天使。” “谁是小天使啊……”江若沫也放弃了大门，把计划表按在了旁边的墙上，“要是艾茵在的话，一定能处理好这个局面的，嗯。” “艾叔的闺女？” “嗯。”江若沫看着空白的计划表，呆呆说道，“被群体孤立的人……是我才对……” …… 黑吉普行驶在院子里，此行的目的地是吴歆的办公室，那里有笔记本电脑可以打开周立韬的u盘。 程文月和吴羽伦坚持同行，许静辰也想知道丈夫到底还藏了些什么。 “周渡岑刚刚跟我说，她要每天都锻炼身体，快点把坏人杀光，然后带我一起去海边……”许静辰坐在副驾叹道，“她从小就这样，想要做什么就会一直去做，大人怎么说都没用……唉……” “没关系的，融入集体后很快会好。”艾东点头道，“另外，在我的计划中，他们真的是要拿起武器的，没办法，现在孩子是主力，希望你能理解。” “……”许静辰愣了一下，本欲回驳，但想到之前的一幕幕，终是点了点头，“都要拿么？” “不确定，明天我会安排。”艾东比划道，“孩子们会分成作战组和生活组，看他们自己选择。” “江若沫就算了吧。”吴羽伦嘟囔道，“就那身子骨，一开枪，自己先飞了。” “相反，我猜她会坚持进入战斗组。”艾东叹道，“她的执行力和意志力很恐怖的。” “你又知道了？” “知道的比你多。”艾东扭头笑道，“4岁开始，她每周都要上超过35个小时的培训班，上学后，一旦某门课成绩没有拿第一，就会追加课外班，如果没有艾茵，她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吴羽伦完全愣住。 旁边的许静辰也哆嗦了一下。 艾东抿着嘴叹道：“你唾手可得的第一名，对她来说，可是用命堆出来的。” 程文月摘下眼镜，叹了口气：“我早说了……这条路不是谁都能走的。” …… 宿舍内，夏伴和江若沫坐在一起，听得心惊胆战。 “你是说，艾茵故意不考高分，就为了让你拿第一？” “嗯，她知道，万一抢了我的第一，爸妈就又该给我报班了……”江若沫低头攥着小拳头，“要去蓟大医学部……必须是第一。” “不是我说……”夏伴挣扎了很久才问道，“你爸妈是魔鬼吗？” “不是的，他们说小时候严格一些，长大了就会好过的。累一点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江若沫轻声叹道，“不仅是同学，其实连老师都不喜欢我，我那些课外班，其实只是提前学习考试内容，做好多好多题，考出好成绩罢了，用这种方法拿到成绩，大家都很讨厌我……” “嗯……这么一说……”夏伴揉着下巴道，“还好吴羽伦弃了，不然你怕是要在题海里淹死了，他才更像是你的天使好不好。” “呸呸呸！”江若沫骂道，“他那么聪明，不好好用，我气都气不过呢。” 夏伴揉着石膏抿嘴叹道：“嗯……颇有种屌丝看到富豪挥金如土的羡慕呢……” “我……我不理你了！”江若沫气呼呼地起身道，“总之，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帮艾叔叔把茵茵带回来的，不管是要打架还是射击，我都会拼命练习，唯有努力这件事，我绝不可能掉队。” ， 082 唯一的情况 生物技术研究所大楼里，吴歆的办公室一直被保留着。 单位曾经几次请艾东来处理遗物，但艾东一直迟迟未来。 毕竟，飞机的残骸仍未发现，貌似还存在着那么一丝希望。 事情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直到此时此刻。 推开办公室大门，所有人都是一怔。 这间不大的办公室中，全是书柜，还是那种恨不得顶到天花板的高大书柜。 除了沿墙面的位置，就连办公室的中央也硬是摆了两排书柜，像是主板上插着的内存条。 与其说是办公室，倒更像是档案室。 走过书柜间狭窄的过道，才能看到窗边的办公桌。 桌上有一个小花瓶，花早就枯得只剩一根丝了。 艾东不声不响地绕到书桌后，拉开了椅子，轻轻坐下，将桌上倒下去的相框扶起。 是那次在南极的合影，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自己在左边，吴歆在右边，同时亲着艾茵的脸蛋，艾茵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照片中，吴歆戴着毛茸茸的白色耳套，笑得不成样子。 “哎……”程文月站在艾东身旁，看着照片中甜的滋蜜的一家三口，唯有一声叹息，“如果没发生这些事，你们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一家人了……” “是吧……”艾东轻拭着相框的玻璃面，“但其实，我当时的感觉是有点无聊，有点麻木的，现在想想……无聊真的是最幸福的事情。” 话罢，他将相框收进包中，低着头开始找起笔记本电脑。 “这个是什么？”程文月又注意到了桌上的一个粉色本子。 艾东抬头看了一眼，重又低下头翻找：“这是她随手写的诗，怎么放在这里了。” “这么有才华的？”程文月怀着复杂的心情翻开本子，很快看完了整首，又怀着沉重的心情合上本子，“刚才的话，我收回。” “哈哈。”艾东笑道，“她写的诗特别烂，我都不敢看的。” 吴羽伦没有凑过来，而是进门就一排排扫着吴歆的藏书：“这里的书也多过头了吧，还有很多自己打印的东西……” 他说着，打开书柜门，随便抽出了一沓打印纸：“靠，还是纯英文的……” “论文之类的东西吧。”艾东很快找出了笔记本电脑，顺利开机运行。 许静辰也凑了过来，看着艾东将u盘插进接口。 这张u盘东西很满，有很多公司的内部文档，同时还有家庭照片，许静辰看着周立韬的照片，又再次泪眼湿润。 但她很快，发现了照片的问题。 其中有一张照片，名为2018年春节，是一张全家福。 但许静辰清楚地记得，那年春节是在外地过的，这张照片应该是2016年拍的。 由于这件事很近，不太可能是记错了。 但这张照片无论横看竖看，又都找不到什么提示和线索。 “我试试。”吴羽伦突然凑过来，抢过鼠标键盘，三两下将图片的后缀“jpeg”改成了“rar”。 本来的图片文件瞬间变成了压缩包。 双击过后，这个压缩包就被这么随随便便的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带星号名为“新建文本文件”的文本文件。 整个过程顺利的令人发指。 “啊……”吴羽伦自己也呆了，“我就随便一试……” 程文月咽了口吐沫，拍着吴羽伦的肩膀道：“你这个，真的太可疑了。” “不是啊，你们没这样过么？”吴羽伦争辩道，“偶尔下载一些东西，表面是图片，其实是rar文件，改个后缀就可以了。” “从没听说过。” 艾东也冲吴羽伦挑眉道：“你到底下载了什么见不得人东西，要做这种隐藏？” “靠……”吴羽伦抓着头点开了文本文件。 需要密码。 三人都望向了许静辰。 “试试800201。”许静辰道，“平常都用这个做密码。” 吴羽伦将数字输入，失败了。 许静辰想了想说道：“z，dco0，试试这个。” “要不要这么复杂……”吴羽伦很用力地输入过后，进度条一闪，wps的界面弹出，文件成功打开。 “我去，这么顺的。”吴羽伦惊道。 “也许是，方便我打开吧……”许静辰看着屏幕上的字符，默默垂叹，“他万一出事的话，至少还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篇散乱的日志，始于5月13日。 …… 513 钱镛和他老婆弃用智能手机了。 一个搞通讯的老板，弃用智能手机了。 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信号会影响健康。 当然，这个结论毫无科学依据，正如看到一些富人吃有机食品就否定转基因食品一样无稽。 但为什么，我觉得他是对的…… 515 我喜欢看电影。 现在的情况，让我想到了一部五年前的电影—— 《王牌特工：特工学院》。 名字烂俗，但其实挺爽的，英国佬拍起爽片来简直就没好莱坞什么事了。 剧中的大反派是一个戴着棒球帽的老黑。 他认为人类是地球的癌细胞，为了地球本体的健康，需要一次化疗。 为此，他与全世界的政要富豪联盟，为民众发放免费sim卡，配置了这种卡片的手机，可以发送一种特殊电波影响人的神经系统，使人变得嗜血好斗，并抑制阻抗激素的产生。 他的计划就是这样，让人类互相残杀而亡。 毫无疑问，他们自己是不会用这种手机的，他们会躲在诺亚方舟内欣赏这一幕，就像《2012》里一样。 当然，王牌特工们粉碎了他的计划。 从一个通讯工作者的角度来讲，这个设想的原理是完全科幻的，手机怎么可能发射出脑电波？ 但可怕的是…… 电影剧情正在上演，在现实中上演。 我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查下去…… 我不是王牌特工，只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 516 公司的业务停摆很久了，钱镛并不着急，而是在各地旅行。 绩效奖金都照常发放，同事们都很享受这样的环境。 只有我，如坐针毡。 他们不去想，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想这表象背后的原理与逻辑。 一个有钱的老板，会在什么情况下，像发放福利一样挥金如土，养活员工？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情况。 但愿不是。 083 我想去海边 522 我控制不住自己，盗取了钱镛近十年的电子邮件。 机械性的翻找与阅读，占满了我的精力和思想，暂时拯救了我。 一周的时间，我阅尽一切。 这里并没有什么线索，即便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却也与眼下的事情无关。 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件事。 确切的说，是一个时间节点。 自此之前，钱镛都还算上进，在努力的拓展公司业务。 自此之后，钱镛几乎没再发过与业务有关的邮件，反而在频繁地联系旅游代理，安排他全家的假期。 这个节点，并不远，就在去年12月。 确切的说，是12月7日。 我试着搜索这个日期。 本来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一个日期能搜索到的东西太多了，就算找到什么也很难确立与钱镛的行为之间存在关联性。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那一天，真的发生了一件事，举世瞩目。 my7008航班，在苏拉威西海域坠毁。 这是个巧合么？ 我在各种相关新闻间搜索着，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 从遇难名单上来看，航班上共有27名国人，并不是什么名人，也很难构建出与黄镛的联系。 但其中有一个名字，在新闻中被频繁提及。 她是个非常年轻的科学家，30岁出头就带领团队在无土栽培领域屡屡突破，用我有限的生物学知识来评判，她的成果，可以让人类在脱离阳光和土壤的情况下，依然大批量培育出食用农作物。 出色过头了吧…… 吴歆博士。 …… 办公室中，几个人齐刷刷地望向艾东。 谁能想到，周立韬的线索会指向这里。 在吴歆的办公室里。 “看完。”艾东指着屏幕颤声道，“看完再说。” …… 524 我休息了一天，但感觉并不好，有些事情我忘不掉。 即便是休息日，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去搜索有关吴歆的资料。 关于她小学和初中的资料是缺失的，只能从她高中就读的五中开始，之后是农业大学，从农业大学的采访资料中我得知，她的高考成绩是可以选择任何一流大学的，选择这所学校是因为理想。 之后是硕士、博士、研究员，标准的科研路线，只不过对她来说每一步都用时极短，由于太过突出，很快就可以主理实验室项目了，她的项目立刻就出成果，无数奖项都砸了上来。 除了“天才”以外，她的履历很难找到别的形容词来描绘。 在调查中，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吴歆这种学者，与偶像相比虽然毫无名气可言，但在科研圈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农业方面的内部刊物为了纪念她、学习她，对她的一生进行了长篇追忆，其中还采访到了吴歆的丈夫和女儿。 有趣的事情就在这里，她的女儿12岁，而她32岁。 也就是说，她是在大学期间生的孩子。 严格来说，这违背了婚育政策。 这件事在官方报道里始终秘而不宣，却在生活追忆中出现了。 她的丈夫是一位文字工作者，与她在高中相识，据他回忆，这并不是个意外，吴歆是突然想要一个孩子的，他丈夫还半开玩笑的说，吴歆当时很坚决，如果他不愿意，就找别人生。 难以想像，她是在育有一女的前提下取得这些成就的。 看得出来，他的丈夫也为此牺牲了很多。 关于吴歆的调查，我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毕竟，她和通讯行业没有任何关系，大约只是一个巧合吧。 换其他遇难者试试。 527 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几天来，我通过各种渠道，阅读了两百多名遇难者的一生。 感觉自己活了很多次，又死了很多次。 尤其是其中几位国外的工程师，我把他们的脸书都翻烂了，英语水平也有所提高。 我发现，难的不是找不到线索，而是线索太多，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臆想来关联。 思而不学则殆。 我受够了。 就没有什么确定的线索么？ 531 钱镛快一个月没来公司了。 63 公司发了一大笔防暑降温费，平均主义，每人3万元。 太可怕了…… 我把许静辰和周渡岑的手机都锁起来了。 今天开始，到世界末日，谁也不能碰这东西！ 65 啊！ 烦死了！ 烦烦烦烦烦烦！ 66 通过老同学，我找到了一位公安方面的朋友。 他是个好人，很有耐心，听我将这些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他告诉我，没有立案条件，连最轻微调查的条件都不满足。 这我也知道，但我还是很感谢他，愿意听我说完。 他承诺，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还鼓励我依据这些搞科幻小说创作。 最后他提醒我。 现在这个局面，最好不要在通讯发展上唱反调。 唉…… 67 今天什么都没做，晚上带全家去吃了海鲜。 扇贝粉丝，我们吃了二十几个。 周渡岑吃了一脸大包。 哈哈！ …… 我想去海边。 68 钱镛来公司了。 跟我们每个人谈话。 包括他讨厌的人，和毫无用处的人。 和我谈了足足两个小时。 一开始是事业发展，问我有什么想法，他都尽量满足，之后是家庭和生活，最后衍生到人生态度，哲学。 他是个很有思想的人，看得很透，对于我，他也早就看透了。 是的，我就是那种想当科学家，但因为才能所限，只能成为普通工程师的人。 最后四十分钟，我们一直在聊nasa，聊嫦娥和神州，聊马斯克。 出了办公室，我感觉很好。 相应的，我也很愧疚。 我不该对他无私的行为进行那么多恶意的揣测。 他真的是挣够钱了，想回馈国家，回馈社会，想让我们获得更好的人生而已。 我因自己的短视而羞愧。 …… 69 不好了……不好了…… 我被找到了………… 是那个人！ 那个公安朋友！ 他没信守诺言，他说出去了！ 公司旁边的停车场，两个人找到了我，他们的证件我从没看见过，但一定是真的。 他们询问了我知道的一切。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钱镛是个好人吧…… 不行。 这件事不应该由我判断。 最终，我将一切和盘托出，每个细节。 每说一点，我都会观察他们的表情。 我注意到，在我说大多数事情的时候，他们都很平静，好像早就了然于胸。 只有一个瞬间，他们露出了惊诧。 那就是我说出“吴歆”两个字的时候。 不上架感言 这本书成绩非常差，以至于无缘更多的推广和上架，先向投资的朋友们道歉，这是我的能力问题。 这本书在写法、视角和审美上，全部都是我最本源的东西，没有进行任何伪装与粉饰，也没试着讨好某些群体，我想试着回归故事与人物本身。 也许现在的我有能力驾驭了。 也许现在有更多人愿意来尝尝了。 结果仍然是一败涂地，至少数据上来说是这样。 不要怕，只是技术性调整，我会写下去。 因为这是我的本源创作了。 因为就这么几个人，看得下这种故事了。 知音难觅。 此情难寄。 我会保持稳定更新，直至完整的交代完故事，也许字数不会太多，那也正好割除掉套路的部分。 感谢欣赏。 ———————————— 还要感谢吹个大气球9在《重生之先声夺人》中的推荐，让球哥那边的读者失望了。 另外也对不起押三江的朋友，其实我自己也压了一大笔…… 我蘑日天（lv4）风流十载，竟然栽在此地，这谁能想到呢！ 至于打赏的朋友我都挺熟的了，你们直接私信干我就好了。 最后感谢投票的朋友，完本之前谁也别跑。 再次，感谢欣赏。 084 你自己看吧 是她。 吴歆没那么简单，早就有更多的人盯上她了。 与我的坦诚相反，对面的两个人对一切守口如瓶。 最后，他们希望我想办法接近钱镛，了解到更多的东西。 我就说，你们自己找他谈啊，大不了逮捕。 面对这个问题，他们貌似也很无奈，终于向我吐露了一些事。 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理由干涉钱镛的自由，他是一个完美的企业家，近期甚至接近于慈善家了。 他们内部，对于一切的认知，并不比我高明多少，纯粹只有猜测。 而且这个调查，很可能随时停止，实在是太捕风捉影了。 临别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过于强烈的要求我一定要做什么，只是希望我试试。 晚上，我三思之后，给钱镛打了电话，说那天聊的很好，希望登门拜访，再谈谈没来得及说的问题。 以下是我们的对话—— 我：钱总，上次我们说到，任何事情都不存在任何意义，连意义本身都未必存在，一切所谓的意义皆源于人的主观，我认为什么有意义，我就去做，这就是我的意义。 钱镛：哈哈，立韬啊，我也不是哲学家，突然打电话说这些，受宠若惊。 我：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我只是觉得还有些不明白的，如果明天您有时间的话，希望能登门拜访。 钱镛：不好意思，立韬，明天我有个同学聚会，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我：抱歉……要不……后天？ 钱镛：嗯……没关系，电话里说吧，我现在有时间。 我：这个……我想知道，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意义驱动着精神活下去，那您呢？ 钱镛：……立韬啊，有个顺序，你可能搞反了。 我：您说。 钱镛：你认为是先有意义，才能活着，实际上可能是反着的。你首先要活下去，因为要活下去，才会创造意义，寻找意义，比如工作这件事，非常无聊，你总要找到一个理由促使自己做下去。现在我反问你，工作的意义是什么，不要细想，直接回答最本质的就可以。 我：赚钱…… 钱镛：赚钱的意义呢？ 我：更好的生活。 钱镛：生活的意义。 我：幸福。 钱镛：很好，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幸福是一种感受，无关意义，我相信有关一切意义的追问，最终都会落实到感受，意义只是我们追求感受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创造的东西，用以支持我们去做不那么想做的事情。 我：……所以，您的意义…… 钱镛：这不重要，立韬，一点也不重要。我可以回答你任何意义，但这一点也不重要，终点都是某种感受罢了，我最近给大家放假，发钱，谈心，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一种我想追求的感受，见到你们过的好一些，我也会舒心。 我：…… 钱镛：这些都是大实话，你可以这么回复希望你套我话的人。 我：什么？ 钱镛：对了，你不需要回复的，如果我真的那么重要，他们会监听这部电话的，唉……这么晚了还要监听我这种无足轻重的人，你们也怪累的，闭眼休息一会儿吧。放心，我要关机睡觉了。 我：您在跟谁说话？ 钱镛：没事了，立韬，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别再想什么意义了，尽可能的享受生活，这才是我想给予你们的。 我：好吧…… 对话就是这样，不知道我有没有帮那些人套出什么线索。 我对着录音，将每个字都写下来了。 现在，我也要睡觉了。 610 我将录音提供给了那两个人，他们没再要求我做什么。 这些事就像一场混乱的梦境，我受够了。 渡岑就要放暑假了，我计划去海边。 不是一天，也不是两天。 是整整一个月。 感谢你的防暑降温费，老板。 611 人类消失了！ 再疯狂的思想也想不到。 这根本已经突破了科学认知了。 哈哈哈！ 世界是唯心的。 去他妈的牛顿爱因斯坦。 海边，我要去海边！ …… “没了。”吴羽伦拖了几次滚动条，“就到这里了。” “我可以再看一遍么？”许静辰哽咽着问道，“我和他结婚十几年了，他都从来没探讨过这些，我想再看看他思想中真实的一面……” “请。”吴羽伦很快起身，冲艾东使了个眼色，插着兜走向大书柜。 艾东沉了口气，跟了过去。 关于吴歆的问题，已避无可避。 二人一路绕到角落的书柜，吴羽伦才突然回身。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艾东，搞得艾东浑身不自在。 良久之后，吴羽伦才阴阳怪气地说道：“你都知道的吧？” “什么？” “消失，怪物。”吴羽伦上前猛地掐住了艾东的腕子，压着嗓子道，“装了这么久，有你的啊……怪不得那么有耐心……成竹在胸么。” “你他妈的……”艾东一把抓起吴羽伦的领子，颤了许久后才松开手，“如果是我搞的，我第一时间就会弄死你。” 吴羽伦仔细打量过艾东后，终于是挥了挥手：“没事了，我试探一下。对不起……因为你老婆铁定参与了，实在是不可能不怀疑你。” “铁定？”艾东压着嗓子怒道，“就因为空难时间与钱镛的态度转变相符？搞清楚，吴羽伦，周立韬自己都推翻这个逻辑了。” “与周立韬无关，是我自己的判断。”吴羽伦哼了一声，指向书柜，“你自己看吧。” 艾东转身望去。 眼前这一排，都是农业有关的书籍。 《谷物耕种》 《有机蔬菜科学用药与施肥技术》 《作物育种原理》 《散养鸡饲养管理》 …… “这怎么了？”艾东不解问道，“她本来就是搞农业的。” 吴羽伦并未答话，指向了对面书柜。 艾东难以理解地望向书柜。 这一排的书目忽然来了个大转弯。 《煤电厂管理》 《电力工程电气设计手册》 《电力电缆选型与敷设(第三版）》 《太阳能光伏应用:原理·设计·施工》 …… 艾东愣愣地看着这些。 某种预感愈演愈浓。 他继续向前走去。 085 你这个脑补（感谢盟主Richar_C） 《百草良方》 《外科护理学（第6版/本科护理）》 《实用新生儿学》 …… 《水工设计手册（第2版）》 《灌溉与排水渠系建筑物设计规范》 …… 《擒拿与解脱以司列特种兵格斗速成》 《枪支中的科学》 《教你学射击》 …… 《警务实战技能与战术教学研究》 《丛林绿面人：海豹突击队丛林作战实录》 《极限控制——如何在绝对困境下逆袭并获取胜利》 《军事指挥艺术与现代战争理论研究》 《孙子兵法》 …… 《世界通史》 《国富论》 《威权体制的运行分析》 《群氓之族:群体认同与政治变迁》 …… 走着走着，艾东再也迈不出腿了。 这哪是什么研究员的书柜。 这是末世生存大百科啊…… 从基础生产到能源利用，从工程学到管理学，从格斗术到战场指挥…… 艾东扶着书柜，衣服不知何时被汗水浸透了。 汗珠顺着他的脸一行行滑下来，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 吴歆……知道会发生这些…… 曾经完全不重要的琐碎画面，决堤一样涌出心头。 几年来，她一直在无端拒绝艾茵想要手机的念想。 自己原先的手机，也是在她手上坏掉的。 新的老式手机，也是她给的。 无数看似无关的线索，在此刻联结，与周立韬的怀疑相映。 吴歆，你到底在想什么？ “吴羽伦。”艾东扶着柜子，气若游丝，“我好像找到我，特殊的原因了。” …… 常年的科研工作并没有侵蚀掉吴歆的活力，也没让她变得深邃或是死气沉沉。 相反，她大多数时候更像是一个无脑少女，成天跟艾茵打成一团。 那个临别的清晨，她还在跟艾茵比谁能吃，母女俩各自干了三大碗小米粥，搞得艾东都没得吃了。 待艾茵背着书包出门后，吴歆才揉着肚子，看着桌上的老式手机傻笑道，“老婆的爱心手机，好不好用？” “凑合用吧。”艾东干嚼着饼干翻了个白眼。 “呵，别骗人了，你见谁跟谁臭美。”吴歆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看着挂钟道，“差不多也该接爸妈了。” 她紧跟着挥着手摆出了一张嫌弃脸：“拜拜了臭臭，我们去阳光沙滩了~” 艾东根本没理她，只是打开平板电脑，点开新闻：“项目那么忙，你们领导也真给批假。” “嘿嘿。”吴歆乐呵呵地蹦跶到艾东身侧，“不好意思，我就是领导，这半年成果不错，全组划水摸鱼两周。” 艾东摇头扼腕：“我国科研界已经这么堕落了么……” “还有更堕落的。”吴歆突然伸手，轻抬起艾东的下巴，半眯着眼露出魅惑似的神情，“等我回来，差不多该生二胎了。” “噗……”艾东饼干渣喷了一桌，“别闹，一个艾茵我已经够受了。” “没事儿，老二我带。”吴歆抬着艾东的小脸笑道，“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喝酒，不许出去玩，不许自己搞自己，都给我存好了。” “你够了！”艾东擦着嘴扶案起身，“生艾茵的时候就很莫名其妙了，我们才只是大学阶段，你就逼着我……” 他说着恨恨低下头来，那段屈辱不堪回首。 “所以，这次你给我主动点，我保证你少受苦。”吴歆哼笑着走向衣帽间，“我走这段时间，万一丧尸病毒爆发，就去我办公室那里建立据点，别忘了啊。” “啊。”艾东抱头道，“为什么……你这种人会被评为优秀青年学者。” “还有，保持手机畅通。”吴歆冷眼望向艾东，“被我发现偷偷换手机，我就生三胎。” “那是违法的！” “呵呵。”吴歆蔑视着艾东，“林溪行的公司有一种药，吃了保证生三胞胎。” “……”艾东低头掰着手指，不寒而栗。 四个艾茵，足以灭世了吧。 “对了。”吴歆忽然又掏出一个蜡封的药丸扔给艾东，“现在开始备孕，这是强身健体药。” “？？？” “快吃。” “做梦。”艾东转身就要扔。 “那我去要三胞胎神油了。”吴歆说着掏出手机，“林总啊，你上次说的那个……” 艾东瞬间咬开药丸，大口嚼了起来，紧跟着嘟囔道：“这不就是牛黄上清丸么……” “你不懂，是我精心调制过的。”吴歆拉出行李箱走到门口，“最后警告你，不要趁我不在给茵茵买手机。” “没必要这么严格吧？” 吴歆瞬间又提起手机：“对对对，林总，就是那个，什么？已经升级到五胞胎版本了？厉害了。” 猛男艾东瞬间低头：“不买！手机什么的，绝对不买！” “哈哈哈。”吴歆乐呵呵地收起手机，张开双臂，“来，走之前亲亲臭臭。” “……”艾东勉强走过去，张开嘴。 “都是牛黄上清丸，好恶心。”吴歆瞬间转头溜进楼道，“别忘了，丧尸病毒爆发就往我办公室躲。” “要爆发也是你研究出来的。” …… 艾东扶着书柜，喘着粗气说完了这些。 谁会当真啊…… 拿办公室当据点这种话，谁会当真啊…… 你是怎么……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的…… “嗯……不应该的……”程文月不知什么时候混了过来，托腮喃语，“她走之前说过要生二胎，决定带新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说着，轻轻拉起了像死肉一样的艾东，肯定地点了点头：“吴歆对未来，一定充满了期待才对，就算她知道一些事情，一定也是站在大多数人类这边的。” “谢谢。”艾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谢谢了。 在他身后，吴羽伦轻抚着书柜的玻璃门：“但她也做好了出事的准备，这种矛盾的立场，非常暧昧。” 程文月歪头道：“你的措辞也非常暧昧，完全听不懂你要说些什么。” “哼，蓟大医学部也不过如此……”吴羽伦哼笑着抬手比划道，“首先，吴歆想要生二胎，这就证明她对未来的预估是乐观的。但同时，她也准备了这条退路，这就证明她对自己的预估是怀疑的。结合‘回来就生二胎’这个时间点，她这次出行的目的并不单纯。更关键的是，她确信自己回来后，一切都会向乐观的方向去，但她没能回来，一切都走向最悲惨的结局，这也与钱镛的行为相吻合。因此我们可以初步推断，吴歆的确站在人类的这一边，想要阻止消失事件发生，但她失败了。” “你……这个脑补……”程文月目瞪口呆。 “这是猜想和推断。”吴羽伦狠狠点了点脑门，“背书和做题不会教给你的那部分。” 给您添蘑菇啦说 感谢盟主richar_c，也感谢大家用爱发电，谢谢大家，不用再给了，明明是我没做好，真的谢谢大家。 086 再摸我就急 沉默之中，艾东和程文月都各自思索消化着吴羽伦的推断。 片刻之后，程文月摘下眼镜，靠着书柜缓缓坐下，。 “吴羽伦，你够聪明，也有资格狂，只是”她擦着眼镜，揉着额头苦笑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好的家境，背书做题什么的，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穷人家孩子的感受” “抱歉”吴羽伦也才发现自己刚刚的措辞狂妄过头了，“最近情商下线了” “没事啦，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童年一无所有罢了。”程文月摆了摆手，又重新戴好眼镜，起身拉了拉艾东的胳膊，“好点了么” “嗯。”艾东抬起依旧有些虚弱的胳膊，看着颤抖的手掌，“吴歆是我见过最乐观，最善良的人，故事可以伪装，但情绪和性格是无法伪装的，她做任何事情的目的绝不可能是带来灾难，如果相信我，今后请以此作为推断基础。” “可是艾叔”吴羽伦纠结了很久才说道，“她毕竟瞒了你这么久，这种相信未免不太理智。” “吴羽伦，世上有很多理智之外的事情。”艾东放下胳膊，轻轻搭在了吴羽伦的脑袋上，想着与吴歆的过往，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你的年龄都要长，这种点滴感情无声的相融，你暂时还无法理解。” “就像我和爸爸那样” “就像你和爸爸那样。” “嘁”吴羽伦歪头避开了艾东的目光，“再摸我脑袋我就急了。” 艾东连忙抽手“抱歉，摸头长不高，我忘了。” “这种时候给我认真点。”吴羽伦骂道。 “哈哈。”艾东笑过之后，揉了揉脸。 他的心神也不再因吴歆的秘密而动摇，在信任吴歆的基础上，他开始试着站在吴歆的角度进行思考，就像对待笔下小说中的人物一样。 片刻之后，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浮出水面。 艾东看着书柜里的军事书籍，不快不慢地说道“造成消失的那股力量，比我们想像的要大得多，即使联合全人类的军事力量，依旧无法对抗。” “嗯”程文月又呆了，“这个思维是不是有点跳跃” “哼，弱”吴羽伦话刚出口又赶紧摇了摇头，非常尊重地望向程文月，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地说道，“尊敬的程文月女士，如果无条件相信吴歆的正义性，这个结论还是挺好推断的。” 程文月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你想说弱智的话还是直接说吧，这样说话更冒犯人。” “嘁，女人真麻烦” “好了，我的推断是这样的。”艾东拿出了一本军事理论书籍，翻看着解释道，“吴歆如果要试图阻止灾难，不应该孤军奋战，而是要寻求强大正义力量的帮助，但她没有。” “两种可能。”吴羽伦看着程文月抬手道，“其一，她信不过其它力量；其二，即便依赖其它力量，也无法阻止事件发生。” “不可能是信不过”程文月咽了口吐沫，“我们的国家和组织是绝对正义的。”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吴羽伦微微咧起嘴角，“就像艾叔所说，即便是联合了全人类的军事力量，也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反而是她单枪匹马更有把握一些。” “怎么可能” “原因未知，但我相信她的判断。”艾东将书轻轻地塞回书柜，“如果她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并为我留下希望，我相信她一定会通过什么明确的方式留言给我。”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向腰间，轻轻地拾起了那台长得像充电器一样的黑色小手机“对了，还有你。” 也许最重要的东西，一开始就握在手里。 傍晚的宿舍楼前，借着应急灯光，孩子们在这里玩起了古老的猜谜游戏，几个成年人则凑在一起，研究着吴歆留下的东西。 表面上，最有可能藏有信息的是书柜、电脑和办公桌上的一本诗歌。 但这些东西都在她的办公室里，倘若她遭遇不测，单位有权优先处理，毕竟其中难免包括科研机密，要在单位确认后才能交给家属。 因此，书柜和电脑反而是她最不该藏东西的地方。 即便有，也必然会进行深层加密，需要更多的线索和时间进行破解。 如果想让艾东知道什么，她实在不需要这样。 而手机是艾东的私人物品，也很容易写入信息，因此对这台老手机的探索成为了重中之重。 好消息是，许静辰与周立韬是通信专业的同学，许静辰就职于大型手机厂商，对于手机的内部构造和系统十分熟悉。 宿舍门前的台阶上，艾东和程文月试着搜索电脑，吴羽伦则跟着许静辰一起探究手机。 初步调查过后，两边都没有收获。 吴歆的笔记本电脑连密码都没有，好像只是开会和报告时的工具。 手机也只是采用了最简洁古朴的系统，只有电话和短信功能。 “系统和软件层面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许静辰摆弄着手机说道，“现代电路板已经精细很多了，不考虑键盘屏幕的话，这种功能的手机用指甲盖那么大的空间就可以实现，里面应该有大量的富裕空间，随便藏个小芯片，就可以包含海量信息。” “拆吧。”艾东合上了电脑，“我是技术白痴，她要留信息给我的话，一定是简单粗暴的。” 许静辰借着灯光眯起眼端详着手机“接口是焊上的要不明天找点工具再开吧，这么搞我怕弄坏了。” “嗯。”艾东仰头躺在了地上嘟囔道，“拆手机对我来说也太难了，她可以有更直白的方式的。” “家里更有可能吧”程文月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仰头躺在了他的左边。 “可我都找过了。”艾东叹道，“她遇难后，我清点了所有她的物品。” “哎这个艾婶儿啊”吴羽伦仰头躺在了艾东的右边，“有必要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么，直接发个定时邮件不行么。” 087 暧昧的立场（感谢盟主周子羽Joe） “好了，休息一下吧，感觉深入下去是徒劳。”艾东长舒了一口气，“吴歆一定会用更简洁准确的方式的。” 三个人傻躺着，放空大脑，看星星。 夏伴拄着拐路过，看着仨人感觉怪怪的，不禁歪下头“你们是一家三口么” “滚。”艾东和吴羽伦同时说道。 “啊。”程文月愣了一下，“我是不是也要这么说不然显得我立场很暧昧。” 她认真地思索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不接受吴羽伦这种逆子。” “干呐好像谁喜欢你这种老妈一样。” “妈就妈，不要加老字。” “老干妈。”吴羽伦作着鬼脸。 “揍你”程文月飞身一腿砸在艾东肚子上。 “”艾东躺枪。 “哈哈，更像一家三口啦。”夏伴笑呵呵拄着拐过来，坐在程文月身旁，“其实，这样也还好吧，你们组成新的一家三口，我们组成新的真识路一号，就这么待着也挺好的。你们总想那么多问题，也不一定会有答案。” 程文月搂过夏伴的腿，揉着她痴笑道“嘿嘿嘿，要是吴羽伦换成你我就干了，来来来，躺妈妈旁边。” “呃别偷偷摸我。”夏伴浑身一个哆嗦推开程文月，“你这个手法，怎么像变态大叔一样。” “靠现在小孩子怎么经验这么丰富” 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吕晋吹着啤酒招手喊道“你们几个，狼人杀来不来” “来了，来了。”夏伴为了躲过程文月的魔爪，立刻拄拐起身，回望笑道，“你们不来吗” “一家三口”都没有回应她，倒是许静辰放下手机起身“我给你们当法官。” “谢谢许阿姨。”夏伴拄着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好了，去玩游戏吧。”许静辰轻轻拍了拍她。 夏伴默默低下头，拄拐前行，“我只想告诉他们，放弃会好过一点的。” “哎”许静辰轻轻一叹，扶着夏伴道，“其实，我对什么真相，也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帮忙纯粹是为了报恩，只要你们需要，只要有人照顾渡岑，让我报恩一辈子都可以。” “不用的阿姨，活下去就已经很累了。”夏伴抬头，笑着露出了小虎牙，“能轻松就轻松，一起玩吧。”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狼人杀。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放弃。 与夏伴相反，狼人杀开始后，周渡岑脱离了孩子堆，坐到了吴羽伦旁边。 “喂。”吴羽伦仰躺着笑道，“这里是沉默观星三人组，很无聊的。” 周渡岑没说话，只是拿起了地上的一个粉色本子，轻轻翻开，看到了秀如柳条的字迹。 “字可真漂亮。”她问道，“这是谁写的” “艾婶儿瞎写的诗，没什么线索。”吴羽伦提醒道，“而且内容很诡异，不建议儿童阅读。” 周渡岑没听到一样，随口朗读出来 再别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抬手， 面朝大海。 温洋中的百合，在滩底绽放。 三叶虫在她的枝头游荡，笔石依旧在无端的奔忙。 抱歉了，鹦鹉螺。 你将退场。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鱼扭动着的脊椎，在海蝎的巨钳下窜逃。 我等待着，等待螈挤上陆地，生出了婴儿般的手脚。 抱歉了，大海。 这是你最后的歌谣。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丈长的蜻蜓展开银翅， 千足节胸在沼中穿行。 抱歉了，巨虫。 你占用了太多美景。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肯氏兽，角鳄，始盗龙，你们来了又走。 沧龙，你又故地重游。 抱歉了，诸龙。 你们已浪费太久。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骸骨的夹缝中，有一只哺乳的小兽。 巨龙亿万年的称霸，他只用一眨。 我看到了，看到了。 那美妙的灵魂之芽。 但我不能放歌， 诗断在了这里。 确切地说，是纸断在了这里。 下面的部分都被撕掉了。 周渡岑试着翻页，却只有空白“没了” “大概是不满意，给撕掉了吧。”吴羽伦笑道，“后悔了么，读过之后是不是有强烈的不适感” “嗯”周渡岑点头道，“很诡异，好像什么东西卡在心头。” 吴羽伦拽了拽艾东的右手“来，艾老师，给你个装哔机会，现在开始阅读分析。” “滚。” 另一边程文月也拽了拽艾东的左手“来嘛，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诗能让人这么难受。” 艾东无奈道“这是以生命演化为主题，改写的再别康桥，原诗是徐志摩触景生情，提笔而作，意境浪漫唯美。但生命演化是残忍猎奇的，用浪漫的风格演绎残忍的故事，就会造成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相当于用白雪公主的画风去拍午夜凶铃。” “”程文月趁机抱住了艾东的胳膊，使劲眨巴着眼睛，娇声娇气又充满崇拜，“不愧是文学家，好厉害呀。” “对的，就是这种感觉。”艾东冲吴羽伦道，“相当于一个成熟女人，强行用少女的音调说话。” “不然呢”程文月老脸一红，踹着艾东骂道，“臭码字的。” “嗯，舒服了。”艾东笑道，“在文学创作中，这就叫自洽。” “贱死你活该”程文月气得踹了脚艾东，“再给你好脸我就跟你姓。” 旁边，周渡岑抱着本子又看了一遍，不解问道“她说她来了，走了，看到了三叶虫、大蜻蜓和恐龙，她是怎么看到的在哪里看到的” “呃”吴羽伦无奈道，“这个是诗歌的创作手法，幻想出来的。” “就是说，她没看到，她在撒谎”周渡岑盯着诗歌的字迹问道。 “怎么跟你说呢”吴羽伦挠着头努力解释道，“这是文学创作，严格来说应该叫虚构，就跟白雪公主似的。” “呦呦呦。”艾东看着吴羽伦笑道，“这种情况你的标准反应是先骂一句弱智吧怎么突然这么有耐心啦。” “” “哎呀咱们家这个小逆子啊”程文月也藏在艾东身侧窥着吴羽伦，“这个立场就很暧昧了。” “两个弱智。”吴羽伦骂了一句，歪过头冲周渡岑道，“别纠结这个诗了，都是虚构幻想的，解不出什么的。” 周渡岑依旧抱着本子“可徐志摩，不是虚构的康桥啊” “喂你再这样，我会忍不住说出那两个字的”吴羽伦极尽克制着自己。 周渡岑没理会他，低着头又再次默读。 正如许静辰所说，周渡岑就是那种最固执的孩子，死钻，怎么说都没用。 正当大家已经放弃她的时候，她合上了本子。 “嗯，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她默默点头，“她和我一样，喜欢生物。” 三人组继续观星，并没有搭话。 周渡岑却也不在乎，抚着本子嘟囔道“艾叔叔，你分析错了，诗的主题不是进化。“ 088 抱歉了人类 “而是灭绝。”周渡岑轻吐着气叹道。 三人组同时一怔。 周渡岑并没发觉，只是继续自言自语道：“她每一次走，每一次来，都是一次生物史上的物种大灭绝。” 周渡岑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听到“大灭绝”的时候，三个人却同时哆嗦了一下。 这本来也没什么的，只是在现在这个情景下，这个词格外扎人。 周渡岑只轻声道：“但我还是有的地方不太明白，鹦鹉螺、海蝎、巨虫、恐龙，都曾是霸主生物，书上说是因为气候骤变而没落的，那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道歉？” 什么东西，好像又扎了一下。 吴羽伦颤颤咽了口吐沫：“写……写作手法吧……” “还有，哺乳动物之后呢？”周渡岑将诗歌最后的残句亮给吴羽伦，“按照她的句式，下一句应该是‘抱歉了，人类’，然后是第六次大灭绝。” 更大的寒意席卷着三个人。 他们几乎同时坐了起来。 如果消失没有发生，这只是一首拗口的诗罢了。 如果写作者不是吴歆，这也只是一首诡异的诗罢了。 但现在二者结合，在如此的情境下，这其中必然夹杂着某种意义。 至少是某种情感。 吴歆到底在想什么。 艾东沉吟良久后，隔着吴羽伦问道：“物种大灭绝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我记得是五次，有人说是六次。”周渡岑抱着膝盖轻声道。 “然后呢？继续讲啊。”吴羽伦催促道，“搞错了，周老师，艾老师是个弱智憨憨，我们听你分析。” “要很细的讲么？”周渡岑略显迟疑地看着吴羽伦，“大家都很烦这些东西的，连我爸爸都很烦，我的昆虫标本都被他给扔了。” “讲！”吴羽伦使劲点头，“我最喜欢生物了，周老师请。” “好吧……不过我说的也只是科学家们的现有猜测，不一定是既定事实。”周渡岑喃语道，“物种大灭绝，从第一次开始，大概每6000多万年一次，总共发生了五次。” “等等。”吴羽伦惊道，“这种事具有严格的周期性？你确定么？” “打断别人说话，会被讨厌的。”周渡岑面无表情地说道。 “抱歉……继续说吧，周老师。” “大灭绝的确具有周期性，原因大约与地球轨道周期有关，每到一个时期就会气候骤变，导致灭绝，但这些都是科学家的猜测。”周渡岑虽然嘴上不满吴羽伦，但还是回答过后才继续叙述，“第一次发生在4亿多年前的奥陶纪，就像诗里说的一样，当时海生无脊椎动物非常繁盛，鹦鹉螺是霸主物种，气候骤变导致大灭绝之后，85%的物种消失，鹦鹉螺也沦为普通的物种。” “随着大量物种的退场，以鱼类为主的脊椎动物空前繁盛，泥盆纪晚期，出现了两栖类，动物从此踏上了陆地，诗里提到的螈就是登陆物种的代表。第二次大灭绝也随之发生，海洋生物再次遭受重创，78%的海洋生物从此消失，陆地的时代开始了。” “但初生的陆地物种并不完全属于脊椎动物，由于空气中氧含量很高，气候湿润，昆虫空前活跃，因此那个时代也被称为巨虫纪元，诗中的巨型蜻蜓就是那个时代的代表。接着就是二叠纪的第三次大灭绝，25亿年前，90%的物种从此不复存在。之后由于氧含量持续降低，只有体型小的昆虫才存活下来。但同时，爬行动物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间。” “第四次是爬行动物大灭绝，但其中的恐龙却留存下来，并异军突起，成为霸主物种。在统治地球八千万年后，出现了白垩纪大灭绝，也就是第五次大灭绝，恐龙大灭绝，哺乳类动物随之得到了生存空间，向霸主物种挺进。诗里将这两次大灭绝合二为一了。” 沉默。 良久后，周渡岑才提醒道：“五次，我说完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 “你刚刚说，有人认为是六次？”吴羽伦问道。 “嗯，但我并不认可。”周渡岑点头道，“他们所谓的第六次大灭绝，就是现在，人类成为霸主后对其它物种造成的生存挤压。不可否认，生物灭绝的确存在，但从规模和程度上来讲，人类活动造成的影响依然远不及自然本身的力量。很多人这么定义，大概只是为了符合6000多万年的周期而已，感觉大灭绝该来了。” 吴羽伦咽了口吐沫：“你是说……距离恐龙灭绝，刚好已经过了6000多万年，一个灭绝周期？” “6500万年。” “……这还真是……一个精巧的巧合呢……”吴羽伦擦了把汗，转望艾东和程文月，“有种听鬼故事的感觉，哈哈……” 但两个大人却都神色凝重。 “你们两个……”吴羽伦看着二人的样子，也越来越笑不出了，他低下头，后背渗出丝丝凉意，“诗歌已经恢弘到这个层级了……想也没用的，就当是个情感抒发吧……把生物史给我，我也能写出来的……” “有关灭绝的原因。”艾东忽然问道，“全部都是气候突变？” “嗯。只有恐龙那次，有人猜是小行星撞击。” “……我有一个……令人不安的幻想……”艾东思索片刻，忽然摇了摇头：“算了，只是幻想……连猜想都不算。” “别这样。”吴羽伦拽着艾东道，“你都说了……” “还是别说了。”艾东也有点后怕地看着吴羽伦，“这是个幻想，完全没任何依据，说出来只会让人不安。” “你赶紧的……”程文月抓着艾东的肩膀，藏在他身后，“你娶了这个老婆才是最不安的好么。” “……”艾东再次沉吟片刻，冲周渡岑道，“那些气候突变，是短期发生的么？” “不是的，是个漫长的过程，好几百万年。”周渡岑抬头望着漫天星辰，“气候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只是周期长达百万年，我们感受不到罢了。” 艾东也随之抬起头。 星空璀璨。 他却感到不安。 089 另一种解答 艾东抬手指向星空：“那有没有可能，先发现的物种大灭绝，再找原因，然后归于气候变化。但其实气候在每个百万年都在变化，什么事情都可以赖在气候身上。” 周渡岑稍作思索：“你的意思是，它们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灭绝的？” 艾东看了看三人，有点怀疑地说道：“比如……突然……消失了。” 程文月和吴羽伦同时愣住。 接着是发颤。 每隔6000多万年，一批物种集中消失。 同时，也孕育了新兴物种的大爆炸。 每一次更迭，物种的复杂度都会迈上新的台阶。 走向更高的一级。 从无脊椎到脊椎，从两栖到爬行，最后是哺乳。 为什么会有周期性？ 为什么如此集中？ 此刻，在这个寂静的城市中。 有人提出了另一种解答。 …… “那为什么会有化石？”周渡岑打破了令人发寒的沉默，“如果一个物种消失了，为什么会留下化石？” 吴羽伦咬着指关节，已经没工夫擦汗了：“消失之前死亡个体就留下的，或者有漏网之鱼。” “我们甚至可以反过来推断。”艾东比划道，“当某个，或者某几个充斥地球的霸主物种瞬间消失，生态圈骤变，其影响，是否能反作用于气候？” “大氧化事件。”周渡岑不假思索道，“26亿年前，大气中的游离氧含量骤增，将温室气体甲烷消耗殆尽，造成了长达三亿年的休伦冰期。关于大氧化的主流猜想，就是当时的海中挤满了无限增殖的海藻类生物，因巨量的光合作用导致了整个事件，结果就是它们被冻死了，地球在三亿年后才再度复苏。” “可这不是突然消失，是大量增值。”吴羽伦道。 “我只是举一个生物改变气候的例子。”周渡岑解释道，“远古生态圈比现代要单纯、脆弱得多，抽离掉一个霸主物种，从而导致气候骤变，并不是难以想象的。” “嗯……”吴羽伦少见地服了，“不好意思，生物不是我的强项。” “应该是我的强项。”程文月低头仔细地擦着眼镜，“我倒是觉得，不用管这些细节，怎么都能解释的通，重点在于，我们相信吴歆从某种程度上见证了这一切，既五次霸主物种的灭绝。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是愿意相信科学家的推测，将之归结于气候变化，还是愿意相信吴歆的诗歌，将其归结于某种主宰一切的超神力量。” 她说着，重又戴上眼镜，目光清澈异常：“我是理科生，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基于近三天来，我所经历的人类大消失，我只能选择相信后者，相信存在着某种无法违抗的主宰力量，并且与吴歆有关。” 艾东长叹了一口气：“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没办法了…在有新证据之前，只能暂且接受这个扯淡的设定了。”吴羽伦低头苦笑着，“结合我们之前的推测，艾婶似乎在反抗主宰…的意志。” “主宰的意志是什么？”周渡岑问道。 “大灭绝啊。”吴羽伦摇头道，“这个……我友善的提醒你一下，思维跟不上我们，可以放弃参加讨论。” “是么。”周渡岑抱着双膝，依旧不紧不慢，“可是前五次大灭绝，都是消灭了霸占生存空间的简单物种，给有潜力的复杂物种机会。但现在，我实在想不到地球上存在什么比人类更复杂的物种了。” “所以你要说什么？” “我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周渡岑抬头看着星空，“如果主宰真的能主宰一切的话，活下来的我们，又算是什么呢？” “漏网之鱼吧……”吴羽伦哼笑道，“所以艾婶可能，根本就不会给我们答案，只是送给我们一个基地，争取度过余生罢了。” “恰恰相反。”程文月依旧出奇地镇定，“我认为这是吴歆努力的结果，至于到底是该奋起反抗还是乐享天年，依然只有吴歆能给我们答案。” 吴羽伦难以理解地说道：“喂……你这些想法，未免太乐观了吧，艾婶都没做成，我们凭什么。” “不然呢？放弃人生？”程文月咬着牙道，“我做不到……在被那些气球包围的时候，我想过放弃……针头已经插进血管了，推一下就可以了……但我还是做不到……我现在明白了，我就是这样的孩子，从小就在穷得只有土的乡村里，即便再努力也不会有什么出路，周围的人都放弃了，可我还是不愿意那样，我要背书，做题，做几十倍于城市孩子的题，我一直做，一直做，从全班第一到全校第一，然后是全县第一，全市第一，大学也是第一，**文也是第一，主治医生也是第一，这就是我的人生，吴羽伦，我就是你眼里典型的弱智，这辈子都在做你最讨厌的，枯燥无聊又痛苦的事情，原因只有一个——” “我不想放弃。”程文月摘下眼镜，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重又戴上，“无论你们的意见如何，我都会赌上余生去寻找答案，” “你……”吴羽伦呆呆道，“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也没说要放弃啊……” 程文月一愣，看着静静盯着她略带笑意的几个人，瞬间羞耻起来：“啊……是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我想到后面的事了……” 话罢，她又赶紧梳理好情绪，望向正在狼人杀的孩子们和大人：“刚刚夏伴的话提醒了我，我们这个团体中，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追寻答案，有些只是想安逸的活下去罢了，这样就造成了立场分歧。” “我们经历过一次。”艾东道。 “我知道，有人出走了，但那只是选择上的分歧，思想意志上的立场分歧更加严重。”程文月略显忧虑地看着玩闹的众人，“要知道，现在促使我们团结的，是活下去这个目标，一旦这个目标实现，我们的凝聚力也就融化了。接下来，如果我们坚持去探索吴歆的答案，必然会投入人力物力，也许还会很危险，比如我们四个去探索，那其他人就要负责生产生活，为我们提供资源，意志相同还好说，但如果他们大多数希望安逸的生活，时间久了，很可能会出现第二次出走。” 090 我向死而生 “程老姨儿，别小看我们真识路一号。”吴羽伦哼笑道，“没人会有怨言的，相信我。” “包括河马？”程文月惊问道。 “嗯。”艾东不由笑道，“河马可是我的死忠，他有走下去的理由。” “夏伴呢？”程文月又问道。 “这个不好说了。”艾东摇头道。 “她和董小磊是捆绑的，这样就至少可能有两个‘安逸派’了。”程文月托腮道，“除此之外，许静辰……” “我和妈妈会服从安排。”周渡岑面无表情地抬手，“爸爸的视频我也看过了，坏蛋死干净之前，我不会去看大海。” 吴羽伦又被她激得一个哆嗦。 刚刚程文月情感浓郁的慷慨激昂完全没有打动他，周渡岑的寥寥数句冷言冷语却一次次让他慌得不行。 “那接下来，江若沫？”程文月问道。 “她你放心。”艾东毫不犹豫。 “谷语呢？” “存疑。” “那对兄妹？” “存疑。” “黄青澄？” “安逸派。” 程文月抿嘴道：“算下来，我们总共13个人，最多存在6个安逸派，有点危险，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 “你还没问我呢。”艾东指着自己道。 “你就是欠夹！”程文月骂道，“有空少哔哔两句，做思想工作去。” “哈哈哈。”艾东笑道，“今后是不是要叫你程书记了？” “是政委。”周渡岑纠正道。 “……”程文月哭丧着脸，“你年纪轻轻，接触的都是多深邃的东西啊。” 艾东起身拍了拍屁股：“他们这局玩完了，我们也去玩一局吧，玩完睡觉。” “呦吼。”吴羽伦第一个蹦跶起来，“狼人杀是吧，口才游戏，我已经赢了。” “你想多了。”程文月按着吴羽伦的脑袋，露出阴笑，“你这种家伙，一定会被首杀首查首验的，搞不好还会被盲毒，盲毙。” “盲毒加一。”周渡岑跟着举手。 “喂，你不是不爱玩狼人杀吗？”吴羽伦扭头骂道。 “嗯，但很想和你一起玩，最好能抽到女巫。”周渡岑冷漠地看着吴羽伦，“死人就没法说别人弱智了。” 艾东也回过头道：“那我们三个达成同盟，不管身份是狼人还是好人，第一晚，一定要让吴羽伦死。” “嗯。”周渡岑明确加入。 “喂喂喂，你们这样很没有游戏性啊。”程文月怒视着艾东，“加我一个。” “很好，这样吴羽伦第一夜没死，几乎就铁狼了。”艾东哼笑道，“然后我们三个毫无疑问也会带领大家投死你，确定还要玩么？” “弱智，我还有可能是女巫。”吴羽伦冷笑道，“哼，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五分钟后。 许静辰（法官）：天亮，昨晚吴羽伦死了。 吴羽伦：“……” 群众（大快人心）。 许静辰：下面是吴羽伦的遗言时间。 吴羽伦：“你少说了一个，双死。” 许静辰（很浮夸的惊讶）：……哦，对了，周渡岑也死了。 吴羽伦（有些愤怒）：“你是想让女儿多玩会儿，成心的吧？” 许静辰（正义凛然）：攻击法官，逐出游戏。 吴羽伦（成龙抱头）：“干啊！” 群众（大快人心）。 考虑到法官确实没做好，为了顾及感受，干脆重开一轮。 还原信息才知道，吴羽伦、艾东和刘念是狼人，首杀的周渡岑，周渡岑非常稳的抽到了女巫，闭眼盲毒吴羽伦。 多大仇。 嘈杂的笑声中，周渡岑抱着膝盖笑道：“鹦鹉螺。” “嗯？”吴羽伦再次不确定她要说什么。 “鹦鹉螺活下来了。”周渡岑点头道，“就在大海里，现在也还在。” “是么。”吴羽伦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着地面，“你又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鹦鹉螺从浅海移居到深海，身体不断的变小，现在已经濒临绝种。”周渡岑歪着脑袋贴在膝头，看着吴羽伦轻叹道，“在我眼里，这是一场长达四亿年的慢性死亡。” “所以呢……” “刚刚程阿姨说的‘安逸派’，大概也是一种慢性死亡吧。”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继续探索下去，可能离死亡更近一些。”吴羽伦看着星空笑叹道，“这就是我们的选择——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周渡岑呢喃着露出笑颜，“至少结果还可能是生呢。” …… 6月14日，消失的第四天，真识路一号正式在农科院定居。 谷语连续操劳多日，每天都为所有人准备三餐，此时身体和精力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艾东不得不提前明确安排分工，好在孩子们都很懂事，早已开始主动承担起劳动。 即便如此，每个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他们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在此前的世界里，烹饪、驾驶、机械、通信等等等等，每一项技术都需要多年的培训才能独当一面，但现在，必须压缩到很短的时间内，且保证每个人术业有专攻。 首先第一步，就是职能分组，现在这13个人，将分为生产组、技术组和作战组。 生产组负责所有人的饮食起居，逐渐要开始承担供电维护，蔬菜种植等任务。 技术组承担脑力劳动，用最短的时间去攻克团队需要的技术难题。 作战组的任务除去战斗外，还包括物资运输与真相探索。 三个小组并非完全相互独立，很多任务都会有重合的地方，比如生活组如果需要种植菠菜，就需要技术组迅速收集资料并给出耕种计划。 技术组需要某种机械或相关知识，就需要作战组外出寻找。 关于分组，当然要尊重个人意见，但同时也要考虑客观条件，比如董小磊如果非要去技术组，那就只能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了。 同时，考虑到现在人力紧缺，允许同一人在两个小组兼职。 一番谈话与权衡后，最终分组如下。 生活组：许静辰（组长）、刘恋（专）、黄青澄（专）、刘念（兼） 技术组：程文月（组长）、夏伴（专）、许静辰（兼）、周渡岑（兼）吴羽伦（兼）、江若沫（兼）、 作战组：艾东（组长）、谷语（专）、吕晋（专）、董小磊（专）、吴羽伦（兼）、江若沫（兼，个人强烈要求）、刘念（兼）、周渡岑（兼） 091 金属摇滚夜 确定职能后，培训随之展开。 在吴歆“末日书柜”的支撑下，这样的培训进展很快，包括格斗术和枪法。 这种时候，作战组成为了最恐怖的炼狱，专职人员将承受谷教官整日的特战兵种地狱训练，兼职人员只需要每天两小时训练。 一切开始走入正轨，每一天的训练、劳动密度都高得可怕，即便是看似轻松的技术组，在顶级题海学霸程文月的逼迫下，也渐生出一种地狱的感觉。 同时，作战组每日也会外出带回新的玩意儿。 发电机，小型通信基站，煤气罐，冰箱，冻肉，烧烤架，这些东西一样样填补进来，让这个小小的据点越来越热闹充实。 可惜的是，对于吴歆信息的破解并没有任何进展，即便许静辰拆开手机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多余的部件，书柜和电脑里也始终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那首诗无论用什么方法破解，也依然无法体现出更多的信息。 好消息是，这段时间怪物没再出现，气球也许已经消亡。 更好的消息是，在吴羽伦耐心呵护下，俊雄的研究有了实质性进展。 俊雄是有弱点的，在关节。 除去肩肘腕踝等常规关节外，还包括脖子上很短的一个环形区域。 尖锐物可以轻松地刺入这些地方。 之后会生出白烟，触发俊雄的自愈机制。 但吴羽伦始终没敢刺得太深，也不敢用枪械试验，毕竟俊雄这样无害的怪物太珍贵了，这个身体，吴羽伦至少还得玩一年。 这个现象也促成了新的猜想——怪物的弱点在“活动的地方”。 一直以来，俊雄的外形虽然是人类孩子的模样，但身体的多数地方却是完全坚固的，无论是皮肤还是瞳孔都刀枪不入，好像是用石头做的。 与观感完全不同，从质感上来说，俊雄更像是一台高达机器人。 但在需要运动的关节衔接处，他又远没有高达那么坚固，好像与普通人无二。 至于气球，艾东在被吊起的时候，曾感受到喷气。 也许那时气球已经暴露出脆弱的气孔，只是来不及发现。 无解的怪物从此走下神坛，艾东也不用再每天都强迫自己制造那么多圣水了。 …… 消失的第十一天，为了表彰拼命学习、训练，逐渐承担起重任的孩子，程文月提议开一个bbq。 作战组紧急外出寻找木碳、烤肠、牛仔骨、羊排、玉米、冻虾、烤肉酱等珍稀食材。 生活组紧急伐木一棵，支起小型篝火，并向技术组下达s级需求——研究腌肉方法与烤肉技巧。 技术组不敢怠慢，结合相关书籍、人类味蕾展开研究，深入分析某人手机里存储的《人生一串》后，给出了每种食材的最佳处理方案，并向作战组追加了若干条物资需求。 在三组人通力的无间合作下，终于在当晚七点成功烤制出第一批羊排。 大约12秒后，羊排被全力消灭。 大家其实天天都能吃到肉，只是这么喷喷香的肉，已经太久没闻到过了，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真识路一号的第一次全面内战也由此展开，场面异常火爆。 在紧张忙碌这么些天之后，艾东暂时放松下来，也开了瓶啤酒，还是冰镇的。 吴羽伦和董小磊趁大人不注意，偷出来一瓶啤酒尝鲜，小哥俩一共也只喝了半瓶，就抱在一起喷起了胡话。 “小磊啊，咱俩这交情……算是过命了吧。” “那必须的。”董小磊搂着吴羽伦，眼眶湿润，“咱俩可是一辈子的兄弟，结拜吧。” “来啊！” “跪下！” “想想还是算了……我就那么一说。”吴羽伦忽然闻到了一股骚味，一抬头，看见烤架上滋着肥汁的大油腰，立刻扔下董小磊冲了过去。 “兄弟，我还不如一个腰子吗？”董小磊抹着眼泪跟了过去。 不远处的篝火前，吕晋满脸放着红光向艾东举杯：“来一个啊，东哥。” “别这么油腻。”艾东笑着碰杯对饮过后，冲烤架前忙活的许静辰和黄青澄道，“谁吃谁自己烤，你俩也歇会吧。” “没事，难得高兴。”许静辰笑呵呵地翻着烤串，冲凑过来的吴羽伦道，“吃辣么？” “吃辣么？”吴羽伦醉红着脸道，“有多少，全给我放了。” “咦……”许静辰拧着脸道，“小小年纪，已经这么油了，还是少吃点这个吧……” 她赶紧又转头：“渡岑快来吃腰子。” “阿姨你太明显了吧。” “哈哈哈。”吕晋大笑着看着那边，“这小子偷喝酒了吧，揍他么？” “让他放松放松吧，我们都快忘了他是个孩子了。” 正说着，程文月左手拎着音箱，右手抱着笔记本电脑冲出了宿舍楼：“技术组最新突破，金属摇滚之夜！《e dream with me》，燥起来！” 炙热的鼓点彻底点燃了这个夜晚。 大概也算是个硬核末日之夜了。 即便最后大家都撑得走不动了，也没人想回宿舍去睡觉，要么跟着摇滚乱嗨，要么抱在一起哭成一团，高密度的紧张生活之后，情绪不可避免地倾泻出来。 几个成年人聚在篝火前小酌，情绪相对稳定一些。 “可以啊，程大姐，这个搞的真不错。”吕晋喝了不少，依然在喝，表情中有一种千杯不醉的自信，“要不以后一礼拜来一次吧。” “这个要问艾东。”程文月举起一杯起泡酒冲着艾东隔空干杯，“其实我就是怕大家持续紧张造成心理疾病才提出的这件事，现在这样把情绪都发泄出来挺好的，你说是吧？” “挺好的，可以搞。”艾东远远干杯，“但要关注好肉类储备。” “我倒觉得不用担心这个。”谷语摇晃着红酒杯笑道，“要不了多久，动物就会多起来了吧，我们可能根本就不需要驯养，直接捕猎就可以了。” “这么一想，也还挺美的。”吕晋用手肘撑着身体仰在地上，又闷了一大口，“想不到啊，日子还能过得这么滋润。” 仿佛是想制止他的想法，艾东忽然问道：“许姐，手机研究的怎么样了？” “没进展。”对面的许静辰摇头道，“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正说着，艾东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广播！” 回过头去，夏伴拿着对讲机单腿蹦了起来：“有广播！” 092 信念与团结 几人一怔，立刻起身凑过去，程文月也暂时关上了音响。 吴羽伦也是一个激灵，酒瞬间醒了，再次推开了和他抱在一起蹦迪的董小磊。 众人围上前去，夏伴也将对讲机的攻放音量开到最大。 是背景音乐，学校广播清早会放的那类。 半分钟后，吕晋憋不住问道：“你确定这是广播？” “嗯，我有一个日常任务，就是每天用对讲机搜索广播信号。”夏伴亮出屏幕道，“fm878，非常靠前的频段，这里原来应该是空白的。” “上一次搜索是什么时候？”艾东问道。 “下午四点多。”夏伴点头道，“我绝对可以肯定，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台，这个台是刚刚才出现的，而且fm电台的传播距离很有限，一定在百公里之内。” “我先确定一点。”艾东问道，“我们接收广播的这个行为，对方是否有办法探查到，继而锁定我们的位置？” “哈哈哈，艾叔你真是科幻小说看多了。”夏伴笑过之后，摆出了一张认真脸，“这里是三体星系，不要回答！再说一次，不要回答！哈哈哈。” 伴随着夏伴的笑声，多数人都欢呼雀跃。 虽然可以肯定这座城市一定还有生存者，但真正确定了这件事，依旧令人开心。 即便也可能是罪犯，但发布广播这种事，怎么看都更像是好人才会做的。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们的期待一样，广播的音乐突然停止，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孩试音的声音。 “喂……喂……” 在这个声音出现的一刹那，气氛瞬间变得像考场一样肃静。 所有人都停止了欢呼，连呼吸都不敢使劲。 哪怕一声咳嗽，他们都不愿错过。 即便这个声音大大咧咧的，怎么听都不像是播音员。 “这个……有点紧张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到，但我还是先问好吧。”女孩嗽了嗽嗓子，声音不自觉地振奋起来，“蓟京的同胞们，你们好！” 孩子们听到这句话都激动地跳了起来，如果不是怕漏掉什么，已经喊出来了。 “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激动……相信你们听到也有一样的感受吧。”女孩抑制着亢奋说道，“我相信一定有人能听到，我想说，我们没有输！唉……疼疼疼……” 她好像被什么人打了一下，呻吟过后，又再次发言，不过气势弱了很多。 “这个……我老大不让我说废话，可我觉得这些不是废话，都很振奋人心的，在这种情况……啊啊啊！别揪我头发，好好好，我念稿子。” 女孩又被修理了一番后，老老实实开始朗读。 “消失过后，幸存者本应第一时间团结起来恢复城市运转，探索真相，但这件事，却因两个因素举步维艰。” “其一，城市中存在着一定数量的怪物，其中有些是无害的，有些会袭击人类。” “其二，密源监狱的犯人被某狱警释放，他们在首领苗庆东的指挥下，正在分组抓捕幸存者，企图重建奴隶制社会。” “如果你才刚刚得知这两件事，那么请务必小心，最好远离人口密集的地方，尤其小心成年男性，他们很可能已经佩戴了假发。” “如果你已知这两件事，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 “我接受质疑，但请给我机会。” “为表诚意，我首先公布三条重要的信息。” “其一，怪物的弱点在活动部位，通过观察可以很快锁定弱点，现在为止我们遇到的怪物，都可以通过射击弱点部位完成击杀。” “其二，怪物死后会留下某种晶核，我们曾逼迫两个罪犯将其吞下，结果是他们也变成了怪物，我们不得不再次击杀。” “其三，密源监狱罪犯的总数为262人，其中近半数逃回老家，余下者57名已确认死亡，蓟京现存罪犯数量预计在50名以内，相比于预估的幸存者，这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且我们有足够的武装进行压制。” “我们还有更多的信息，但只能共享给集体内的人员。” “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的集体，现在总共有23名成员，以尽快恢复小区域城市生活生产为目标团结在一起，但我们的力量是不够的，需要团结至少一千人的群体，才能重新构建现代化社区，我们希望这个社区的名字叫——新蓟京。” “在此，我号召全体幸存者加入我们，团结一致。” “请给我三分钟的时间叙述我的理由。” “漫长的演化史中，高等动物的种群规模始终无法突破150这个数字，一旦接近，便会分崩离析，裂解出新的团体，人类的祖先也不例外，因此在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只是一种普通的猿类。” “但从某一天起，人类拥有了信念，也许是共同信奉某个神灵，也许是找到了什么共同目标，从那天起，信念使人们团结，种群规模开始不断扩大，直至今日，十几亿人可以基于共同的目标和认知，组成强大的国家。” “我希望大家能清楚地认知到，促成我们走到今天的，除了个体智慧外，集体团结同样重要。” “无论你希望安全，享受，探索，征服，唤醒故人，或是别的什么，都需要集体的支持，你也许单枪匹马或三五成群，也许感觉现在不错，但请你相信我，这仅仅是一种幸运。” “无论是城市中游荡的怪物，未知的罪犯，细菌病毒，或是远处某个正在形成的暴力团体，都可以轻易夺去你的生命，你能安逸至今，仅仅是没有撞到他们罢了。” “你也许有恃无恐，但食物总有吃尽的时候，子弹也总有打光的一天，刀子会生锈，身体会衰老。” “到那时，形单影只的人会发现，自己的处境与古猿无异，会像动物一样死于饥饿、猛兽、疾病或是他人之手。” “人类，要团结。” “团结，才是人类。” “我们现阶段的目标是，构建一个超过1000人的现代社区，尽快恢复生产，保证群体的安全、健康饮食、医疗以及娱乐活动。” 093 相反的推论 “如果你有同样的希冀，请在7月1日前，来魏新路广电学院与我们汇合，我们将在大门口迎接，你可以携带任何武器，来去自由。” “如果你依旧无法相信我们，但愿意进行交流，可以携带对讲机来到距离学院15公里以内的区域，加入438500频道，这是我们中继台的极限距离，我们会在每天的上午10点和下午4点打开频道。” “最后，我们之间的猜疑，是罪犯、怪物、以及所有人类敌人，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希望我的表达能赢得你的信任。” “无论你是否加入我们，请牢记——” “人类，要团结。” “好的，正稿说完了。”女孩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说老大，你这个稿子太没说服力了，我这个甜美嗓音，一听就是好人啊，哎呀呀呀……我不哔哔了……” 她挣扎一番后才又说道：“这段广播已经录制下来了，会不断循环，可能会有所更新，更新的话会在开头表明更新时间的，最后，7月1日之前，一定要记住啊，7月1日之前！也欢迎坏蛋过来，老子开着坦克干你！啊啊啊……我知道啦，不说啦，这段删掉……” 广播又回归了背景音乐。 “坦克……”吕晋脸皮一抖，“这小妞儿认真的么……” “别管那个了。”江若沫喜道，“这个铁定是好人，我赌……反正我赌什么都行。” “对的！”夏伴拉着江若沫的手，熟练地拄着拐蹦跶起来，“打死坏蛋也写不出这种稿子。” 孩子们或多或少地兴奋起来。 许静辰却只是默默打量着艾东的神色。 后者面无表情，没有露出丝毫的欣喜或是担忧。 “好啦，差不多该睡觉啦。”谷语按着两个人的脑袋道，“马上就要关发电机了，快去洗澡。” “嗯，时间不早了。”许静辰也推着孩子们道，“我们可是有规矩的，10点钟谁还没睡，罚做第二天全部的给排水工作。” 本来谷语的话没多大威慑力，但一听到“给排水”，孩子们都慌得要死，先后冲向宿舍楼。 给水就是往宿舍楼运水，是个恐怖的力气活。 排水就更厉害了，需要处理每个房间，每个人的一切液体。 几分钟后，人皆散去，只留下观星三人组坐在篝火前。 程文月其实也很兴奋，只是在孩子们面前不敢急着表达。 这段广播固然振奋人心，但同样的，这无疑又是一次选择。 在艾东表达态度之前，成年人必须矜持。 但在观星三人组之间，直接表达就好了。 程文月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挥着拳头道：“我支持进行交流，他们的措辞和行为都非常正派，理由也完全充足。” “老姨儿，别急着高兴。”吴羽伦劈着腿坐着，直视火光，“我们这些人，才好不容易统一信念和领袖的，千人团队，你当过家家呢？” “我明白，我的意思是，可以试着交流，不一定要加入。”程文月扶正了跳舞跳歪的眼镜道，“就算交换一些情报也好，你看，不能吞食晶核这个情报不就很重要么？” “你要注意，这后面是有隐藏情报的。”吴羽伦哼笑道，“他们强迫两名罪犯进行吞食，先后都变成怪物，残不残忍单说，至少他们见到一个变成怪物后，依然不满足，还要再搞一条命。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能生擒罪犯，大概也会这么做吧……” “也许是假情报呢。”艾东默然道。 “喂，你这个老男人是不是太多疑了。”程文月皱眉道，“他们已经公布对付怪物的方法了，跟我们的试验完全吻合，很明显是正派人。” 正说着，对讲机中再次传来广播的声音，几个人也不再说话，侧耳倾听。 广播内容与上次基本一致，看样子是在循环播放。 其中女孩与同屋人的对话，以及“哎呀”“啊啊啊”这些失态的地方都被剪掉了，说话的速度也略微加快，播放速度大约是13倍。 最后，“老子开坦克干你”那一段也剪掉了。 全部放完后，又回到开头再次循环。 看样子会一直循环到6月30日。 “这个立场就很有暧昧了。”吴羽伦放下对讲机笑道，“他们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有坦克。” 艾东点头道：“看样子，我们有幸收听到了初版直播，播音员不小心暴露了一些稿外内容。” “不仅如此，这段话还进行了很多剪辑。”程文月抬手道，“直播版和循环版有三处关键不同，其一是这句——【无论你希望安全，享受，探索，征服，唤醒故人，或是别的什么，都需要集体的支持】，刚刚的录播剪辑版里，【征服】被剪掉了。其二是这句——【我们曾逼迫两个罪犯将其吞下，结果是他们变成了怪物，我们不得不再次击杀】，直接剪成了【吞下会变成怪物】。最后是关于密源监狱罪犯的描述，隐去了总数和击杀数量。” 程文月说着点头道：“很明显，他们在削弱自己的攻击性，我觉得问题不大。” “删掉【征服】有点暧昧。”吴羽伦眯着眼说道，“就是说，他们原本的计划，在强大后，要去征服其他群落么……或者说，这就是一种隐性威胁，如果现在不加入他们，将来就会被征服。呵，够狂的。” “好了，交流一下又不会死。”程文月看着艾东道，“做决定吧，孩子们也都在等消息，如果不理会广播的话，你的人设会崩成那种死握着权柄不撒手的老男人的。” “这倒无所谓，我只是在想另一种可能。”艾东轻叹道，“他们知道的太多了，也太自信了，有没有可能，他们是知情者，或是始作俑者？” 吴羽伦和程文月同时陷入了沉默。 在他们有限的经历中，就已经得知了吴歆和钱镛这两个知情者，还有半知情者周立韬。 存在更多的知情者，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麻烦的是，这批人的目的都还不得而知。 假设他们是为了协助某个至尊的主宰清理掉人类的话。 那么发布广播吸引漏网之鱼，似乎是一条合理至极的推论。 吴羽伦和程文月也愈发紧张起来。 从这个出发点来思考，这个广播中的每个字都瞬间成为了诱饵，勾引人咬上去，去交流，去加入。 094 老子就抽了 艾东的思考却仍未结束。 “此外，我个人并不认可人群大规模的聚集，也对重构城市有所怀疑。”艾东看着即将熄灭的火苗，声音也随之降了下去，“那不正是人们消失之前的情况么，如果那时的我们都无法与主宰对抗，那么再次大范围集结，不正是第二次大消失的前奏么。基于此考虑，我甚至觉得15公里这个范围都很危险。” 吴羽伦想了很久才说道：“艾叔……你已经站在艾婶儿的角度在思考了。” “没办法，我们现在的思维必须要超越人类立场。”艾东起身，拎起事先准备好的沙子桶，浇灭了残余的篝火，“那些罪犯一点都不可怕，看一眼，说一句话就能确定他们的身份。那些知情者，才是真正危险的存在，他们看上去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但你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将做什么。” “所以，连交流也要放弃么？”黑灯瞎火的，程文月借机拉住了艾东的胳膊。 “不放弃，但也不能冒进。”艾东礼貌地将手电塞给程文月，“我们不主动呼叫，只窃听对话，得到更多信息后再做决定。” “哎呀，还是这么稳重呢~~”程文月抱着艾东的胳膊一起朝宿舍楼走去。 “是吧，艾文月。”艾东点头道。 “啊？” “再这样就跟我姓，你说的。”艾东神气地挑眉，“你得算二闺女了，我们家老大是艾茵，老二吴羽伦，你是老三。” “你无聊不无聊啊。”程文月想揍他。 “而且明明是你们的伦理问题，管我吊事啊。”吴羽伦更想揍他。 …… 次日晨，艾东向程文月进行了必要的交代后，与吕晋和谷语一同驱车出发。 研究过地图后，他们选择在广电学院西北方向147公里的蓟京理工大学进行监听。 这个地点也精确地告知了程文月等人，如遇特殊情况，农科院可以派人紧急前往理工大求援。 途中，他们顺便进行了食物与耗材补给，考虑到监听也许会持续一周，他们实质上相当于要搭建一个临时据点。 到达学校园区简单勘察过后，他们选择驻扎在学校东南角的实验楼顶层，这里可以同时监控十字路口与整个校园。 简单部署之后，时间已临近十点。 艾东和吕晋负责监视两个方向，谷语已经放好了天线，开始一次次试着搜索频道。 9点57分，基站提前启动，谷语成功找到目标频率。 “这里是广电学院，收到请回答，完毕。” 依然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30秒的时间，无人应答。 “这个频道将持续15分钟，下次开启为下午4点。这里是广电学院，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完毕。” 如此重复了七八分钟后，谷语有些难耐，但看着依旧全神贯注监视校园的艾东，还是抑制住了表达**。 吕晋瞅着纠结的谷语笑道：“想说啥就说呗，咱都这么熟儿了。” 谷语依旧扭捏地挠了挠脸：“就是……憋得慌，呼叫一下总可以的吧？至少告诉他们，有人收到广播了，这样她们不断的呼叫，总觉得很可怜。” “总有人会回答的，我们不做第一个。”艾东看着空荡荡的校园道，“再者，他们还在呼叫，本身就是一个情报。” “是吧……” “嘿嘿。”吕晋哼笑道，“小谷老师，你其实不用想这么多。我们是什么？是作战组。作战组是什么？是军队。军队最重要的是什么？服从命令。我如实跟你说，打一开始，我就完全不知道东哥在想什么，照顾小屁孩什么的这些事我也完全反对，但就算这样，东哥也把枪交给我了，我们之间，信任就够了，具体想法不可能完全统一，信任就够了。” “当然，我当然信任艾老师。”谷语使劲点头道，“只是现在，艾老师的选择，越来越难懂了……” “呵。”吕晋摇着头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就想快点加入，恢复城市生活，活在那种秩序里？” 谷语轻轻低头：“我们当然也要找回消失的人，但更多人团结在一起，不是会有更多资源支撑这件事么？所有人得到大集体的庇护，我们作战组的人，也才可以心无旁骛的继续探索。”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吕晋瞥着远处的山脉，“真的进入那种大集体，谁还由着你？搞不好你会去种田的。至于我，铁定是当电工的命，探索真相？谁理你啊。” “你这就是**丝思维。”谷语不禁骂道，“因为自己做什么事都会失败，就放弃努力。只要你有目标，认真的过每一天，总是可以达到的。” “他妈的。”吕晋靠在窗框上点了支烟，表情并不怎么好受，“爱他妈谁谁吧，我都懒得跟你废话。” “出去抽烟。” “老子就抽了，有种崩了我。” “艾老师。”谷语转头骂道，“你管管他。” “嘘。”艾东抬手道，“有新的杂音，信号好像怼上了。” 谷语立刻住嘴，吕晋也踩灭了烟头。 将声音调到最大后，在巨大杂音的缝隙中，他们才艰难地听到了一个微弱的男声。 “呼叫广电学院，呼叫广电学院，收到请回答，完毕。” 几秒钟后，广电学院的女声明显激动起来。 “这里是广电学院，收到了收到了！感谢你来这里，下面我称你为a可以吗？请你自由发言，a，完毕。” 又是几秒过后，男声也同样激动起来。 “太好了！好久没开口说话了，我的声音可能有点哑。你们的广播十分振奋人心，但恕我多疑，如有可能的话，请表明你们领袖以及你的姓名及身份，我会决定是否前去汇合，完毕。” “给我几分钟，我们商量一下。” 频道暂时进入了闲置阶段。 大约两分钟后，女孩才再次发言。 “a，为表诚意，我们愿意透露领袖的身份，我也将表达身份，请仔细听好。我们的领袖蒋骁是一位43岁的国企高管，就职于联信集团蓟京分公司，担任副总经理。我叫周沫，是体育学院大三的学生，完毕。” 095 不安的事情 大约8秒后，a再次发问。 “请立即回答我两个问题，一、体育学院最好与最差的专业。二、联信集团去年的营收及用户总数，完毕。” “运动人体科学、体育教育、运动训练这几个专业都很好，差的我也不确定，大概是英语吧；第二个问题稍等……嗯，知道了，联信集团去年总营收为3200亿上下，净利114亿，总用户数34亿。完毕。” 15秒后。 “抱歉我有所怀疑，我现在就过去。”a说话的同时好像在收拾东西，急不可耐，“其实刚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决定过去了，感谢你周沫，你的广播为这个沉寂的城市带来了比金子还珍贵的活力，学院见。通话结束。” “谢谢你的信任a，我们有冰镇饮料欢迎你。”女孩的声音更兴奋一些，“我本人更有活力，期待与你的见面，结束。” 简短的沉默过后，女孩再次发言。 “下面是广播——这个频道即将关闭，有需要对话的人请在两分钟之内进行呼叫，完毕。” 两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频道也如约关闭。 10点的通话结束。 关上对讲机，谷语兴奋地看着艾东，等他表明态度。 然而艾东却已经不声不响地回到窗前继续监视，吕晋也没废话，打开窗户又点了支烟。 “你们两个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谷语难以理解地问道，“体院学生，联信高管，这肯定是好人了对吧？” “是的，但还是有疑点。”艾东撕开一个巧克力棒嚼了起来，“第一，为什么他们的领袖不亲自发言。第二，从昨晚的直播来看，女孩身后有个‘老大’，会揪他头发什么的，但我不认为43岁的高管会做这件事。” “这……是不是太吹毛求疵了？”谷语问道。 “是。”艾东笑着扔了根巧克力棒过去，“急什么，我可能还要监听一周呢。” 谷语欲哭无泪。 …… 农科院，即便脱离了艾东，一切也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作战组在烈日下练习格斗术，技术组在疯狂攻克蔬菜种植与给排水知识。 相对而言，生活组反倒轻松很多，虽然都是些无聊的杂务，却也省去了吃苦和烧脑。 此时的生活组由刘念、刘恋和黄青澄组成，今天的任务是，在完全脱离大人的情况下度过一天，组长许静辰只在旁边观察记录，偶尔会指导纠正一下。 即便多数人都希望刘念更多的参与作战组，他却执意要在生活组和妹妹一起挥洒青春。 从清晨的早餐开始，兄妹做什么事情都出双入对，从始至终远离黄青澄，倒是许静辰看不下去，经常过去陪黄青澄说说话，她却也有一搭无一搭的。 这些天来，黄青澄已经逐渐习惯并适应了被边缘化，起初还会和江若沫偶尔说几句话，现在见到谁都像空气一样。 或者说她把自己活成了空气。 甚至连昨晚的bbq都没参与，只是准备好食材后，简单吃了两口主食就回房了。 许静辰对她的情况也有基本了解，她倒不至于可怜黄青澄，只是觉得这样下去很不健康，一旦严重到心理疾病的程度，恐怕又会造成更深的隔阂，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一旦发生什么外部刺激，不知道会引发什么。 比如昨晚的广播。 黄青澄并没有听到广播，早早回房的她也并不知道这件事。 宿舍楼前的树坑前，黄青澄小心地清洗着从冷柜里刚取出来的豆角，每次只浇一点点水上去，然后用手擦很久把泥土都擦掉，最后再浇一点水冲净。 许静辰靠在门前，看着她的样子，轻轻叹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可食用的蔬菜越来越少，水也正在变质。 反正也会烂掉，她其实没必要这么节约仔细的。 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种单纯的劳动中，大概只是为了填充孤寂吧。 实际上，这种局面，换一个集体生存对黄青澄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但问题是，艾东并不想透露据点位置，也不想向外透露真识路一号的任何信息。 如果艾东考察过后，最终决定不加入那个集体，他恐怕很难放黄青澄单独离开。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要对黄青澄封锁广播的消息。 但或早或晚，她总会知道的，将来也总会有更多广播的，那时该怎么办？ 更严重一些，倘若她知道所有人都瞒着她外面的事情，又会怎么样？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事情。 必须想办法让她尽快融入这个集体，保证心理健康。 问题的核心也并不在她本人，而是其他人。 许静辰来来回回想了很久后，上楼找到了正在收拾房间的刘念兄妹，关门逼着二人老老实实坐下，将情况和判断和盘托出。 “就是这样，为了所有人好，你们必须与她展开交流。”许静辰几乎是命令着说道，“就当这是组长的吩咐吧。” “许阿姨，不是我不想交流。”刘念低头握着拳头，“我看到她就想揍她，离她太近，我怕克制不住。” “哎……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没经历过。”刘念想到当时的场景，眼眶不觉间又充起了血丝，“如果不被第二个气球绞住撕扯……艾叔也许能救回梦琪的……就为了她……梦琪变成了那种样子……我恨她，恶心她。” “我知道了，你先缓缓。”许静辰无奈转望刘恋，“你比你哥成熟，相信能理解利害关系吧？就算伪装，最好也交流一下。” “我讨厌伪装。”刘恋冷冷说道，“我讨厌跟任何人交流。” “……啊。”许静辰捂着头道，“你们这样的话，我就要把黄青澄调到技术组了，至少江若沫、吴羽伦能理解我。” “调吧。”刘念道。 “那你们两个人就要承担更多工作了。” “没关系的，出事前我们干的活儿比这个多三倍。”刘念傻笑道，“反正干起活儿来，烦人的事情就都忘了。” 许静辰这才发现，这对兄妹比黄青澄难对付得多。 096 活着的质感 许静辰只好重新整理好思维，搬着小板凳来到院子里，坐在黄青澄身旁。 “就快好了。”黄青澄目不转睛地削着胡萝卜，操刀的手缓慢而又精准，严丝合缝，连一小块肉都不舍得浪费。 “不急，我不是来催你的。”许静辰抱着手机呢喃道，“昨晚他们不是放歌来着么，把我听音乐的瘾又勾起来了，不过我实在受不了那种乱糟糟的摇滚，你这里有没有存什么好听的歌？” “都是同一个人的歌，也不是很好听。”黄青澄冲地上的手机努了努嘴，继续低头削皮。 许静辰拿起手机点开主屏，立刻看见了一张韩式偶像的脸，不禁惊道：“这是谁啊，还挺帅的。” “一个大概已经不存在的偶像。” “不是，真挺帅的。”许静辰不好意思地捂着脸，“之前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关注这些，当年四大天王我也追过的，谁知道现在的明星能这么帅……还有照片么？” “嗯，自己看吧。” 许静辰就此点开了相册，里面存了上千张照片，除了百来张官方照片外，其余尽数都是黄青澄自己拍摄的，有演唱会，见面会，片场，综艺节目，还有七八张合影。 “哇！”许静辰看着合影惊道，“你见过他这么多次？太厉害了吧。” “只要花钱，花时间就好了。”黄青澄依旧只关注着眼前的胡萝卜，“他要靠我这样的人才能活下去。” “……”许静辰沉吟良久后才问道，“你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认知在喜欢他？” “不是，后来才慢慢理解的，但无所谓的。”黄青澄终于削好了一根胡萝卜，放在盆里后，又拿起了另一根，“有人喜欢赚钱，有人喜欢打游戏，有人喜欢偶像，我们都是在这个过程中才感受到活着，对我而言，和同样喜欢他的人在一起支持奚佑君，是唯一兴奋的事情，没有奚佑君，对我来说就像再也赚不到钱，再也没法玩游戏一样恐怖。现在想想，其实支持的人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奚佑君也可以，四大天王也可以，钢铁侠也可以，海绵宝宝也可以，重要的是大家凑在一起，做一件事。” 许静辰咀嚼着她的话语，自己反倒有些无从开口：“真的没想到，你能想的这么透，我理解你，完全理解你，真的。对我来说，活着的一切就是为了家庭，自从家庭遭遇突变后，我同样也找不到活着的质感了。” “不用这么迎合我的，许阿姨。”黄青澄有些感激地笑道，“我现在挺好的。” “不不不，这些都是真心话，我本来想开解你，没想到被你开解了。”许静辰叹道，“我现在负责这些事，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责任感，只因为艾东救了我和渡岑，我愿意用一生偿还。” 听到这里，黄青澄削皮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我也是，我是被……赵梦琪救的。” “所以，你也活在……感恩之中？”许静辰纠结很久才攒出了这个词。 “不止……我害死了赵梦琪，也没救吴羽伦……”黄青澄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刀子，当时的场景始终近在眼前，不曾消散，“对不起……可当时我，真的害怕，我试过了，我背着吴羽伦逃跑……但我真的害怕，只想活下去……” 她的泪水滴到胡萝卜上，哽咽着说不出话。 许静辰轻轻拥着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孩子，你的选择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只是其他人太过英勇罢了……” 黄青澄扑在她怀中，泣不成声。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许静辰同样陷入哽咽，“在和那几个歹徒搏斗的时候，我丈夫其实已经拖住了两个人，我有机会拿起刀子……但他们的刀子也架在了我丈夫的喉咙上，最后我怕了，扔掉了刀子……我们都是普通人，只是其他人太英勇了。” 黄青澄使劲点着头。 许静辰轻抚着黄青澄的头发道：“等艾东回来，我跟他说，调你去技术组，那边的人更能谅解你。人生路还长，今后多学点知识，怎么都有用。” “可是他们……”黄青澄抽搐着说道，“他们后来没骂我，也没说我，只是不理我……” “现在都过去了，至少吴羽伦和江若沫那边是理解你的。” “不是的，凭什么就过去了……我做了这么坏的事，自己都不能原谅……”黄青澄揪着许静辰的衣服，憋闷多日的泪水一涌而出，“为什么艾叔都没有骂我，打我都是可以的……大家只是不理我……” “那你自己有道过歉么？”许静辰问道。 黄青澄摇摇头。 许静辰此时才终于明白了心结所在。 没人真的不愿意原谅她，只是她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件事像是闸门一样卡在她与其他人之间。 许静辰轻轻推开她，抓着她的肩膀道，“从道歉开始吧，对当时的每个人道歉，恳求他们的谅解，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没什么开不了口的。” “可是……大家好像都……” “别怕，试试看。” “……”黄青澄沉吟良久，忽然起身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嗯，错了就是错了。” 话罢，她大步朝宿舍楼走去。 “你干嘛去？”许静辰惊道。 “道歉。” “别别别！”许静辰赶紧追上去，“道歉也先挑个简单的目标啊，江若沫之类的。” “她太假。”黄青澄咬牙点头道，“生活组挺适合我的，我不想走，想继续和您一起。没关系，刘念他们不原谅我也没关系，说出来我自己也会好受些的。” “……”许静辰终是松开了手，想了想，也没有再追上去看。 闸，她已经开了，接下来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了。 艾东的卧室，正在收拾屋子的兄妹都很警惕。 黄青澄闭着眼睛冲到他们面前，低头鞠躬：“对不起，让赵梦琪牺牲了；对不起，没有救回吴羽伦。你们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对不起。” 097 城里的套路 刘恋往后退了两步。 刘念只哼了一声：“我打心眼里烦你，滚开。” “对不起。”黄青澄依旧鞠着躬。 “别离我这么近……”刘念攥着拳头道，“我真的会打你的。” 黄青澄低着头，即便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羞惭感，依旧喊着说道，“我真的很感激赵梦琪，也很自责，现在我已经不追偶像了，只想和大家一起好好生活，怎么都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挡住我了。”刘念侧过头，语气却已不似先前那么强硬了，“你再怎么道歉，赵梦琪都回不来了。” “我原谅你。”刘恋忽然开口道，“不过我还是不会和你说话。” “谢谢，谢谢。” “喂……”刘念不满地回头道，“不能这么便宜她。” “那你揍她一顿。”刘恋道，“快点，现在这样好恶心。” “……”刘念看着一脸找揍的黄青澄，面皮微抖，“你听好了，我妹只是嫌麻烦，想让你快点滚蛋。我不一样，我是有原则的，我不认同你是真识路一号的一员，你有多远滚多远，给你五秒钟，再不滚我真的要揍你了。” “可是……我一直都是真识路一号的一员啊……”黄青澄看着刘念颤声道，“如果不是的话……梦琪为什么要救我……也正因为他救了我，我不想走……” “给我滚……”刘念抬起拳头，声音远比黄青澄颤得更厉害。 黄青澄紧闭着眼，颤抖着不敢言语。 她忽然感觉脸上一股劲风袭来，脑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但她却并没有被打到。 片刻后，她睁开眼，看到刘念的拳头停在了她的眼前。 “你……这个……你……”刘念低声咒骂许久，拳头忽然一甩，狠狠砸在墙上，咬着牙骂道，“烦死了……梦琪你为什么要认可这种人……” 话罢，他推开黄青澄，低着头一个人快步走了出去，其实更像是逃跑。 刘恋也很快跟上，路过黄青澄的时候随口说道：“他原谅你了，没事了。” 黄青澄感觉一道闸门开了，进来的都是通透的清泉。 她身子一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楼梯口，兄妹俩撞上了许静辰。 此时许静辰有种大魔王阴谋得逞的感觉，一把抓住了他们两个人的肩膀。 “现在开始，给我正常交流。”许静辰眯着眼道，“不然我就把刘念永远调到作战组，再说服艾东不让你们住一个房间，不要小看成年人的卑鄙。” “你这个……”刘念气红着脸，“我跟艾叔举报你。” “年轻的孩子啊。”许静辰摸着刘念的脑袋笑道，“你艾叔叔就不卑鄙了？想清楚，今后安排你工作的可是我，现在是所有人自己倒尿壶屎盆，只要我想，那就都是你的工作了。” “……” “城里人，真可怕。”刘恋拉了拉哥哥，“随便说两句吧，总之我不会碰尿壶的。” “知道了，知道了。”刘念甩开妹妹，骂骂咧咧地下了楼。 “我们没事了。”刘恋冲许静辰点头过后，也跟了下去。 “呼……”许静辰这才擦了把汗。 只是几个小屁孩罢了，竟然逼自己玩成了职场阴谋。 …… 正午时分，黄青澄在许静辰的帮助下，准备出了难得一见认真的午餐，此前有一顿没一顿的都是大锅饭，并不怎么强调口味，但这次下了重功夫，加了不少提味的调料，菜也做得精致了很多。 技术组和作战组归来，尝到久违的爽口美味都是赞不绝口。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青澄的道歉大业比想像中的要顺利，董小磊虽然还想哔哔两句，但很快被夏伴用筷子插了手心，流着泪原谅了黄青澄。 黄青澄也久违地加入了大桌子吃饭，解开心结后，也难得地大方起来。 刘念迫于许静辰恫吓的眼神，不得不主动和黄青澄说话。 “这道菜……炒得……挺好吃的……”刘念非常狰狞地说道。 “没事，不用这么夸张……”黄青澄笑着夹了一筷子豆角放到刘念碗里，“今后做饭就交给我吧，有什么口味要求随便说。” “啊……这个……”刘念看着碗里的豆角，脸红了。 有一个人，虽然外表看似只是普通的小学生，观察力却异常敏锐，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后，当即一拍桌子：“有女孩给刘念夹菜，他恋爱了。” “厉害了。”江若沫第一个加入了起哄小队，“是谁呐？” “哇，原来是青澄姐。”夏伴瞪着眼睛道，“到底是大姐姐的关心，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你们给我闭嘴！”刘念红着脸指着对面的几个人骂道，“就很正常的夹个菜嘛。” “为什么不给我夹呢？”董小磊黯然地抚摸着掌心的伤口，“我他妈天天十公里负重跑，你们天天在一起培育情感，妈的……进作战组这件事，根本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给你，给你。”黄青澄乐呵呵地起身，端着盘子走到董小磊面前，夹起一片肉，“来，张嘴，啊。” 董小磊瞬间脸也红了。 虽然一直拒绝交往，但黄青澄始终是一个比他们大上三四岁的大姐姐。 “啊。”黄青澄夹着肉再次说道。 “啊。”董小磊被俘获一般，痴痴张开了嘴。 肉塞了进去，他的心化了。 他嚼着肉，眼中闪着泪花：“我手伤了这么久……都没人喂我的，一直是自己用脸吃的。” “我看你很喜欢用脸吃饭啊。”夏伴一把把董小磊的头按进碗里，甚至还搅动起来，“这么吃不是很爽吗，你自己说男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搞定的不是吗？！” “呜呜呜……” 大笑声之中，吴羽伦不干了。 “喂！我也要喂。” “好啦，男生都有的。”黄青澄也不知不觉进入了大姐姐该有的状态，照顾起小男生的情绪。 却见程文月突然起身抬了抬眼镜，顺手抄起了一块大馒头：“不劳你动手，吴羽伦我亲自招待。” “别啊，不用了。”吴羽伦想跑，但已经被江若沫按住了。 二人合力将一整块满头硬塞进去。 吴羽伦虽然眼睛小，可是嘴大，最后的表情像是垂死的青蛙。 黄青澄头一次与所有人一起笑着。 当一切解开后，一种犹如重生的清澈感将她洗净，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追星之前的那个黄青澄，没那么多扭曲的渴望与莫名的寄托，只有对生活单纯的热爱。 她坐回座位，笑着笑着又突然想哭，拿着筷子，怎么都下不去手。 “吃完还要收拾呢。”刘念红着脸把一块炒蛋夹进了她的碗里，小声道，“还清了，以后不要你夹。” “真是的……”黄青澄擦着眼睛道，“你们明明都比我小……却感觉我是小妹妹一样。” “别哔哔了。”刘念握着拳头下了一番决心才说道，“看在赵梦琪的面子上，现在暂且认可你是真识路一号的一员，今后给我小心点。” 黄青澄绕过他冲刘恋道，“你哥性格真臭屁。” “同感。”刘恋点头吃饭。 “别向着外人啊。”刘念气得直摇她。 “好了，不闹了……”黄青澄的手轻轻搭在刘念的肩膀上，“谢谢你，不仅是赵梦琪，你也救了我，精神上的。” “你……别摸我……”刘念有点紧张地说道。 “抱歉……”黄青澄连忙缩回手，“看样子，你心里还是讨厌我的……” “不是……那种讨厌。” “那是……”黄青澄犹豫着问道，“第一次被女生摸的那种讨厌？” “就是讨厌。”刘念火速抱着碗起身逃走。 对面桌前，吴羽伦用了很久，才让嘴巴恢复成正常人类的大小。 江若沫拍着他的后背赞赏道：“为了炒热气氛，你也是够拼的。” “谁要这么拼啊……”吴羽伦喘着粗气擦着嘴，恨恨望向程文月，“程老太……你落井下石，给我等着……” 只见程文月眼镜片一闪，嘴角微扬：“还没吃饱么，逆子。” “饱了，文月姐姐……” “那就快去午睡吧。”程文月收起盘子，掩面笑去。 “呵呵。”江若沫也笑道，“不过真没想到呢，你会这么给黄青澄捧场。” “弱智，我没得选啊……”吴羽伦干笑道，“说实话，我听见她的声音就恶心……巴不得她赶紧滚蛋，但她知道的太多了，又不能随便放走……可问题是，这么一直下去冷暴力也不是个办法，搞不好她哪天会下毒毒死我们所有人。” “……”江若沫低头不语。 “所以，要么原谅她，让她融入集体。”吴羽伦看着对面欢快的黄青澄叹道，“要么杀死她，以绝后患。哼，我其实是更偏向于杀人灭口的，难点是如何秘密处理，不给大家造成心理阴影，其实计划已经有了……” “打住！我再也不想了解你的思维过程了。”江若沫无奈地收起盘子，“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至少这次，是选择善良了。” “关我**事，她自己突然活明白的。”吴羽伦托着下巴道，“帮我揉揉腮帮子。” “叫黄青澄揉好了，拜拜。” “嘁！” 098 打死不加入 下午一点，理工大学东南角实验楼。 三人围成一圈吃着方便火锅。 只需要加点水就可以沸腾，这可是当今难得的饕餮。 再偷偷放两片罐装午餐肉进去。 简直绝美。 与此同时，收音机中的f广播从未停止。 虽然对讲中继台关闭了，但广播的内容更新了很多。 首先，鉴于a的启发，他们加入了领袖与播音员的身份信息，这样更有诚意。 其次，他们开始在广播中增加“汇合者”人数信息，最新版本是2人。 也就是说，单单这个上午，就有2个人加入了“广电学院”。 除a以外，那些人甚至都没有呼叫过，直接就过去了。 但或许他们也曾像艾东一样默默监听，确定了广院真实的善意后才出发的。 广播的末尾，甚至还增加了“汇合者”的感激发言。 “我是十一点到的，这里的人都非常好，供给充足，还有雪糕吃。” “我是寄宿学校的老师，今早9点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这里的人有完善的生活计划、工作计划和教育计划，孩子们的营养不会落下，也会快些掌握技能重建城市。如果您能听到，请不要再犹豫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这里的领袖告诉我，当人数达到400人，就可以会重新启动发电站，恢复一个社区的24小时供电。” “我代表所有小孩发言，这里都是好人。” 可以想像，随着他们广播内容的更新，越来越多的人会加入。 但如果逆向思维，站在怀疑的立场上，这是勾人的陷阱同样也说得通。 “24小时社区供电……”吕晋嚼着辣豆芽，呼扇着手唔唔说道，“这个我喜欢。” “这么一说，满地都是资源的日子快到头了。”艾东夹起宽粉吹了吹，“大型社区建立后，本地的煤、汽油、柴油会很快被收集过去。” “那还不快加入？”谷语此时已经难抑急切。 “我知道了，这里太热，我也待不下去了。”艾东笑着把宽粉送进嘴里，“下午4点，没人呼叫我们就呼叫。” “太好了。”谷语感动的要哭了，擦着眼睛道，“不用和吕晋在一个房间里过夜了……” “你妈的就为了这个？有必要这么感动么？”吕晋喝了口水骂道，“行了行了，爱谁谁吧，我也就在这里不受欢迎，真进了大群体，发型稍微整一下，有的是姑娘追我。” “快收起你的错觉，请相信我的审美。”谷语伸出手，正义凛然地介绍艾东，“这种状况，艾老师这样的才会真的有很多人追。” “他老了，不行的。”吕晋笑道，“你等着，回头我捯饬一下，帅到让你窒息。” “呕。”谷语呕吐状过后转头冲艾东道，“加入那边以后，我们真识路一号一定也不要分开，我们还是作战组。” “我可没说加入。”艾东擦着嘴起身道，“可能会呼叫，可能会见面，但现在谈加入太早了。此外，如果对方真的是精明的管理者，势必会打破一切小团体，至少我们几个成年人，会被分配到完全不同的岗位上，我和谷语不确定，但吕晋必然是供电组，这辈子都要在电站值班了。” “啊。”吕晋一怔，“咱们可得商量好，谁都别说我是供电局的，就说我是……我是……仁民医院的，对对对，仁民医院普通外科，让程老姐儿给我背书。” “你这个气质太突出了，瞒不过的。”谷语认真地安慰道，“去电站吧，只有在那里值班，你才有可能与女孩子长时间相处。据说看一个人看多了，就算是河马也会变可爱的。” “嗯。”艾东也鼓励道，“我和谷老师会经常去看你的，正是因为你的后勤贡献，我们作战组才能心无旁骛。” “够了！不加入了，打死也不加入！滚你妈的广院，滚你妈的新蓟京，老子要死在真识路一号！” …… 农科院，下午一点二十七分，整个宿舍楼都在午睡。 每天一个半小时的午睡是程文月的命令，虽然有很多工作要做，但绝不能以牺牲孩子的健康为前提。当然，其实她自己也很想午休。 夏伴提前半个多小时醒过来，看到江若沫还在呼呼大睡，又扭了个身想继续睡。 “奇怪……我怎么就醒了呢……”虽然想睡，但她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个念头，“不可能的，我常年都是最能睡的，不可能先醒……难道我到更年期了？不对，是青春期……” 她越想越深入。 最后瞪着两只大眼睛。 完全睡不着了。 反正也精神了，她干脆起来拄着拐上个卫生间，顺便背诵一下门口贴的元素周期表。 她最近正在攻克净水工程，就是通过化学方法，把永泰河的水变成可饮用的水，在她眼里，整张表都是有害物质。 她瞪着周期表看了很久，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我果然很讨厌化学……” 话罢，她打开门，伸着懒腰走进廊：“大脑缺氧啦……” “嗯？”她忽然转过头，看到男生走廊尽头的地上瘫着一团东西。 定睛望去，好像是个人，头朝里，下半身朝着这边。 白鞋，牛仔短裤，是个女生。 “青澄？”夏伴老远喊道，“躺在那里做什么？” 没有应答。 瞬间，夏伴感觉心脏停勃。 她呆张开嘴，想叫又使不出力来。 三秒过后。 “啊！”她捂着耳朵尖叫出来。 周渡岑第一个打开门，眼见这个情况后冲到程文月门前使劲踹了一脚。 她记得很清楚，艾东交代过，这里有任何状况程文月都是第一负责人。 “穿衣服呢。”程文月隔着门喊道。 紧接着，吴羽伦握着手枪赤膊冲出房间，他并没有看夏伴那边，而是直接望向走廊尽头关押俊雄的房间。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吴羽伦眼睛一瞪，光着冲了过去，冲到一半，他才看清地上的人。 是黄青澄。 两只眼睛已经瞪出来了，捂着脖子，吐着紫红色的舌头。 这张紫青的脸上，充满了讶异与惊恐。 周围还有很多污迹，以及味道。 099 还是会生气 吴羽伦腿一软，险些摔倒。 接着是呕吐感。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一手捂嘴一手掰开枪的保险。 他没再看尸体，只快步奔到门前，瞄向房间内。 房内空无一人，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 “艹……”吴羽伦阴着脸爆出粗口。 对于俊雄，他采取了三重保险。 首先是保险柜，之后将保险柜锁进卫生间，再将整个房间上锁，现在房间和卫生间都已经打开了。 他握紧手枪，保持随时射击的姿态走进房间，同时关注着上方天花板。 转身，瞄向卫生间。 保险箱是开着的。 “艹了……”他再次低吼。 快速排查过后，他放下了枪口。 俊雄，跑了。 走廊中，孩子们都被许静辰拦在了楼梯口，程文月快步赶来。 走至黄青澄近前，程文月先是一怔，而后颤颤蹲下身子。 她刚要伸手，却被吴羽伦叫停。 “戴手套。”吴羽伦的脸色并不比死人要好。 “还……有这个必要么……”程文月颤声道。 “戴——手——套。”吴羽伦再次说道。 “我知道了……”程文月扶着墙，看着地上毫无尊严的尸体想要起身，但又用不出力，最后终是捂着嘴瘫坐在地上，“怎么就这样了……为什么……好不容易才……” “坚持一下，你是临时领袖。”吴羽伦走到门前，低头看着黄青澄上翻到几乎看不见的眼球，“扼喉窒息而死对吧？” “抱歉，我……”程文月摘下眼镜，捂着脸哭出了声。 紧接着，楼梯口的江若沫也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大家……大家先……”许静辰同样慌乱，但还是克制住情绪回身道，“先回房间……” “她……是死了么……”刘念呆视着尸体，“为什么……” “先回房间，我们会调查，下午活动停止。”许静辰拦在孩子们面前。 “不，我不信……”刘念推开许静辰走上前去，“没道理……为什么……” “刘念！”吴羽伦突然吼道，“回去！都给我回去！” “你这家伙……”刘念瞪着吴羽伦道，“看都不看黄青澄……就进去找你的俊雄……混蛋……” 吴羽伦突然抬枪指向刘念：“我——让——你——回——去！” “羽伦！给你枪就是要指向同伴么？”许静辰立即上前拉住了刘念，“我会把这个情况告诉艾东的。” “随便。”吴羽伦瞄着刘念的眉心，一字一句道，“除了我、程文月、夏伴，其他人都去许静辰的房间，我通知之前，谁也不许出来。” “你他妈的……”刘念几乎是哭着嚎叫道，“我也是作战组的，我要搞清楚。” “我会开枪的。”吴羽伦死沉着脸道，“再接近，我会开枪的，不管是谁。” “你疯了？”许静辰护在刘念身前张开双臂，“程文月你管一下！我就说不能给小孩子配枪。” “说吧，说吧，小孩子什么的，我就是意气用事的熊孩子对吧？”吴羽伦的手扣到了扳机上，面如死灰，“多少次了，我他妈听到这种话还是会生气啊。” “把枪放下！”许静辰怒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枪都不是用来指同伴的！” 吴羽伦看着许静辰，无力地哼笑道：“我现在，真的懒得跟你这种弱智废话了，给我听清楚——你们，都是，弱智。我比你们加在一起还要聪明，你们只要服从我的安排就可以了。现在，都给我回房间，别再逼我了，我已经杀过两个人了，再杀多少都无所谓。” “我要去找艾东。”许静辰看样吴羽伦的样子，也不敢再有冲突，此时也只能拉着刘念一同退后，“你已经疯了。” “他没有。”程文月撑着地想要起身，但努力了三四次都失败了，最后只好又坐了回去，懊恼地扔下了眼镜，“对不起……我担负不起，现在由吴羽伦指挥……” 吴羽伦立即令道：“除夏伴外，所有人回到许静辰的房间。” “文月，你确定么？”许静辰难以理解地看着她，“吴羽伦真的疯了。” “回去吧，听他的，求你了。”程文月闭目揉着鼻梁，“我理解他在做什么，别说了。” “……那我去找艾东回来。”许静辰拉着刘念向后退去。 “先回房间，需要的话我会去。”吴羽伦道。 “真是……不理解你们的安排……”许静辰无奈之下，只好推搡着孩子们回到自己的房间。 江若沫却迟迟未走，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吴羽伦，身体不时抽缩一下。 “你也回去。”吴羽伦没去看她。 “吃饭的时候，你最后说的话……”江若沫说着说着，又要再哭出来，只好使劲捂着嘴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那是你的事。”吴羽伦挥手道，“回房间。” 许静辰连忙上来拉着江若沫道：“若沫，别跟这个疯子废话了。” 房门关上，现在走廊上只剩下三个人。 吴羽伦站在门前，低头看着黄青澄的尸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说着，重新上好保险，提着枪上前向程文月伸手：“我回屋穿衣服，你拿手套。” 在吴羽伦的帮助下，程文月才艰难起身，捂着额头喘着粗气：“我真的……不适合当领袖。” “多见几次死人就好了。” “相信我，我见的比你多。” “不一样。”吴羽伦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呆滞许久的夏伴忽然问道：“羽伦，你刚刚，真的会开枪么？” “嗯。”房间里传来吴羽伦的回答。 “……”夏伴微低下头，没再多说。 两分钟后，三人集中到了尸体前，夏伴将自己发现尸体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所以……是俊雄做的么？”夏伴不忍再看尸体，只望向空空的房间。 吴羽伦没说话，只是拿起一个小手电筒照向尸体，这个手电筒射出的光是紫色的，光打在尸体上呈现出一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让本就难受的气氛更加阴郁。 “我先回去了……”夏伴拄着拐下意识地后退。 “不行，你用手机拍照。”吴羽伦面无表情地用手电筒扫过黄青澄。 “……” “快点。” 吴羽伦上上下下照过后，才冲程文月点头，“检查吧。” 100 没有开玩笑 程文月长舒一口气，首先用手指触摸了尸身上的几个部位“我不是法医，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她死了，温度上来说刚死不久。” 接着，她扒开了黄青澄抓着脖子的双手，俯下身子仔细观察起黄青澄的指甲。 “初步判断，是被什么东西扼喉了，嗯，指甲有损坏痕迹，应该掐住什么了……”她换了好几根手指，观察了很久才说道，“但指甲里……并没有皮屑和血迹，她最后用指甲抓住的，不是生物。” “是……俊雄……”夏伴倒抽了口凉气，“俊雄的外壳比钢板还硬，用指甲抓的确什么都不会留下，指甲损坏也很正常。” 吴羽伦蹲在尸体旁，用手电照着黄青澄的脖子道“不是俊雄，我在俊雄的手上留下记号了。” “？？？” “荧光粉，具体来说，是廉价洗衣液，里面都掺有荧光粉。”吴羽伦说着又照向了黄青澄紫青色的脖子，“研究俊雄行为的时候用的，他摸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但黄青澄身上没有。” “还有这招……” “谁知道会用在这上面……”吴羽伦咬牙问道，“能判断扼喉过程么？” “这个我真的不懂。”程文月观察着淤青的喉咙，“只能判断是用手指大小的东西掐住喉咙导致窒息。” “就像这样？”吴羽伦抬手比划着掐脖子的样子，“正面一对一？” 程文月搬起黄青澄的头，看着后脖子道，“后面也有表皮淤血，大概就是你这个姿势吧。” “俊雄的手有这么大么？”夏伴问道，“他是不是要跳起来才能做到？” “我说了，不是俊雄。”吴羽伦按着着膝盖起身，“我的俊雄，是个很温柔的男孩，表面上在吓唬人，其实只是想引人注目罢了。我完全放开他在密室里和我共处了很久，把刀子塞到他手里他都不敢拿，他胆子相当于四岁小孩，力量也完全不如我，绝对不可能是他。” 话罢，吴羽伦走进房间，又用手电筒照射起门把手“没有痕迹，这里也没有，锁也是完好的，妈的……早知道在俊雄全身都涂上洗衣液了。” 他又在房间和卫生间里照射起来，企图寻找一丝荧光，但很徒劳，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无力地坐在床上，把枪放在身旁，转望向门前仍未瞑目的黄青澄“唉……最后，也没吃到你喂的饭……” 程文月也垂下了头“对不起……我不该塞你馒头。” “干……不是这个意思。”吴羽伦抓着额头道，“夏伴，看你的表情，已经理解我为什么朝同伴举枪了吧？” “……”夏伴沉沉点头。 杀死黄青澄的，不是俊雄。 也许是突然出现的什么怪物，也许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但更可能的，是人。 住在这一层的人。 “包括我们三个人在内，谁都有可能。”吴羽伦说着抬手道，“事先声明，我是有动机的，我想过除掉她保证团队和谐，但我没必要把她搞死在这里，完全可以假装送她去别的群体，路上抛尸。” “好了，不用说这么细……”程文月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站在门前抬起双手，试着演绎当时的行为，“重点是，为什么死在这里，结合俊雄逃走这件事。” “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吴羽伦咬着手指说道，“有人要放俊雄出来，被黄青澄发现了，她走到这里问怎么回事，然后被灭口，我只能这么理解了。” “啊！”夏伴惊道，“那我是被吵醒的？” “大概是吧。” “有一点说不通。”程文月抬手道，“尸相上来说，是人用手行的凶，但黄青澄的指甲里没有任何生物组织碎屑。” “可能有比较厚的手套。”吴羽伦道，“顺便不留下指纹。哼，真是想多了，我们根本没有指纹采集能力。” “不不不。”程文月摇头道，“但黄青澄的指甲有明显的磨损碎裂痕迹，扼喉的应该是什么硬物。” “啊……”夏伴下意识说道，“灭霸手套？” “……”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该开玩笑……但我没有开玩笑。”夏伴低头道，“都这样了……怎么可能开玩笑……” 程文月有些心疼地拥过夏伴。 “灭霸手套……”吴羽伦却狞笑道，“搞不好，真的是那玩意儿呢。” 话罢，他塞好枪，抓起手电走到程文月身前，抓起她的手前后观察一番后，又把她上上下下都照了一遍。 接着走到夏伴身前，同样检查了一圈。 到最后夏伴才反应过来“啊，这样我就被排除了，对吧？” “不完全排除，但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吴羽伦转望程文月，“老姨儿你去拎两把步枪，我们要逐个检查每个人的双手和衣服，一旦出现荧光粉或者新鲜的抓痕……” 吴羽伦一口气沉了下去“即刻击毙。” “……” “任何人？” “就算是江若沫，也给我击毙。”吴羽伦的眼睛有些发红，“难以理解……我们中间为什么会有这种怪东西……太可怕了，连审问都没有必要，直接击毙。” …… 许静辰的房间内，气氛阴霾，没人说话，只能听到江若沫哽咽的声音。 就在这种氛围下，大门突然打开，吴羽伦当先，身后是挎着步枪的程文月和夏伴。 “？！”许静辰惊讶起身，“你又要做什么？” “就是你了，出来。”吴羽伦勾手道。 许静辰非常震惊地看着他，但她知道已经没法交流了，只好望向程文月和夏伴“你们两个也疯了？” “出来吧，我来解释。”程文月道。 “我拒绝。” “许阿姨。”董小磊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盯着夏伴沉声道，“听他们的，夏伴是百分之一万亿的好人。” “谢谢。”夏伴忽然有些感动，“我也觉得……这种步枪跟我不太搭……你看我还拄着拐呢。”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相信吴羽伦。”江若沫跟着说道，“虽然他很讨厌，又特别小气，但他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聪明，没有他，我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 101 你们没机会 “你们……”许静辰实在难以理解这些信任从何而来。 “妈……”周渡岑拉着母亲的衣袖轻声道，“命是他救的，就当还给他了。” 这句话终于牢牢击中了许静辰，她叹了口气，终是跟着他们出去了。 大约两分钟后，吴羽伦再次折返“渡岑，来。” 两分钟后，江若沫被叫了出去。 房间内的人一个一个在变少。 之后是董小磊。 房门关上，只剩下了刘念兄妹。 “在……搞什么……”刘念瞪着眼睛道。 “感觉不太好。”刘恋轻叹一声。 “为什么我们是最后……”刘念双手抓着头，表情崩溃，“我一直……我在这么努力的保护大家……吴羽伦在做什么……把所有人都杀死么……” “没有枪声。”刘恋望向窗外，神色清淡，“早说了，我们融不进去的。” “可……大家明明喜欢我，我也喜欢大家……”刘念低着头颤声道，“就连黄青澄……我都和她成朋友了……为什么她会死……为什么是她……” “……”刘恋面露忧色。 门再次开了。 吴羽伦看着刘念，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没事了，确定是俊雄做的了，都回房间吧。” “俊雄？”刘念瞪着眼睛起身，“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吴羽伦摇着头望向刘恋“你哥是不是被痛失初恋搞疯了？劝一下。” “嗯。”刘恋面无表情地拉住哥哥，“回房再疯。” 吴羽伦这便插兜回身向外走去。 刘恋也扶着哥哥跟了出去。 走廊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吴羽伦慢条斯理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嗯……”刘恋沉吟片刻，忽然止步。 吴羽伦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凭什么？”刘恋忽然开口，“为什么，哪里，什么时候？” 吴羽伦面皮轻轻抖了一下，转过头难以理解地问道“你说什么呢？” “聪明人装傻的时候，比蠢货还蠢了。”刘恋微微扬起嘴角，指向楼梯口，“我看到影子了，楼梯上有很多人，还有枪，我们走到那里就会射击。在这之前，告诉我，凭什么？” “……”吴羽伦看着刘恋，汗珠不自觉地滴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终也扬起嘴角，“不爱说话的人，到底还是聪明一些。” “你们在说什么……要射杀我们？”刘念瞪着眼睛颤声道，“你疯了？” “说服他们，费了不少力气呢。”吴羽伦突然睁大眼睛骂道，“你这个臭变态，造人设比练习生还努力，恶心死了。” 刘念吓得退了两步“你在说什么……” “还来？你这个人，真是恶心透了。口口声声原谅她，接着又掐死她……你不觉得自己恶心么？”吴羽伦猛然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链，“来不及对吧？复制的钥匙都来不及处理，就这么扔进房间的垃圾桶里。没办法啊，太意外了，谁知道会被黄青澄撞见呢，谁知道那么快夏伴就会发现呢，谁知道我会进行这种程度的调查呢。” 咚。 刘念坐倒在地。 “原来让我们集中在一起，是为了调查房间。”刘恋笑着点头，“可惜了，钥匙应该从窗户扔出去的。” “没有钥匙也无所谓，我还有三条思路，凶手都是你们。”吴羽伦轻轻抬起右臂，“最后，你们愿意交代放走俊雄的目的么？” “当然不。”刘恋转而问道，“但我很想听其它三个……” 她话未说完，吴羽伦右臂已然斩下。 程文月和董小磊瞬间冲出。 哒哒哒哒…… 两柄步枪展开无差别扫射，整梭的子弹倾泻而出。 震耳欲聋，硝烟弥漫。 子弹用尽，枪声回荡的走廊中，只留下满地的空壳。 程文月和董小磊喘着粗气，虽然已经做出这个行动，但精神上他们仍然不敢相信。 硝烟之中，刘恋的身影停在原地。 程文月瞪大眼睛看着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她并未没倒下，而是向前走来。 她的脸上，身体上，发丝上，包裹着一种纯白色的东西。 像俊雄一样。 像气球一样。 她轻迈着步伐，缓步走来，犹如一台优雅洁净的未来机器人。 “艹……”吴羽伦扶着门框颤声道，“最差的结果。” 程文月和董小磊一边后退一边换着弹匣，这些动作明明已经千锤百炼了，此时却愚钝得像只菜鸟。 刘恋走到楼梯口，缓缓转头，只看见空荡的楼道。 “他们呢？”她问道。 吴羽伦狞笑道“你后面。” 他话音未落，刘恋身后的门突然大开，周渡岑侧身飞冲出来，同时将手里的一个玻璃瓶掷向刘恋。 嗒。 玻璃瓶撞到她后背纯白色的外壳后，炸裂出一阵白烟，像是浓硫酸。 刘恋呆滞几秒后，突然回身一蹬，整个人像羚羊一样跃向周渡岑，右手顺势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轻松地抬起撞在墙上“你弄脏我了。” “别！停手！”许静辰从房间中冲出要去抓刘恋。 她却只左手向后一划，划过一个优雅的半圆形。 许静辰神色一怔，以小腹为界，上半身像是错位的积木一样向前滑落在地。 下半身的腿却仍在执行任务，继续向前跑了一步，却被掉落的上半身绊住，踉跄摔落。 周渡岑被掐着喉咙顶在墙上，死张着嘴，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停……停手……”许静辰呕着血向前抓着，眼看就要抓到刘恋的脚踝。 刘恋轻轻抬起右脚，顺着许静辰的脖子，像是花样滑冰选手一样优雅滑过。 两秒钟后，许静辰脖子上的血线才姗姗来迟，却又异常汹涌，犹如刚刚冲破地壳的熔岩一样喷涌而出。 周渡岑直接伸着手，想要去触。 “够了……”刘念像是瞬移一样突然冲出抓住了刘恋的胳膊，他的身体也早已裹上了一层白塑，“回家吧。” “他们知道的太多了。”刘恋依旧掐着周渡岑的喉咙。 “这又不是我们的事……” 与此同时，第二轮扫射来袭。 刘念却只是摇摇头，一闪拦在周渡岑身前。 倾斜的弹雨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一点阻力都看不到。 他匀速走来，直至走到了董小磊和程文月面前。 当子弹再次用尽，他才开口。 “我们本意是要……保护你们的……对你们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话罢，轻轻抬起双手，如刘恋一样随意划下。 两柄步枪的枪头像是被剁的胡萝卜一样轻盈落地。 一点声音也没有，截面光滑到没有一丝磨损。 刘念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就是这样，你们没机会的。不要想了，尽快开始新生活吧。” 。 102 都是我做的 刘念又一个闪身，已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出现在刘恋身旁，缓缓地掰开了她的双臂。 刘恋也依然在使着劲，不甘地说道：“杀了他们，你将来才能好过。” “不要了，走吧。”刘念彻底抬起了妹妹的手，“回家。” 咚。 周渡岑捂着喉咙倒在地上，但仍有一只手拼命伸向妈妈，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 刘恋迟疑片刻后，忽然转头盯住一个人：“至少把吴羽伦杀掉，反正你本来也讨厌他。” “够了，走吧。”刘念不忍再看，“囚者即将被捕获，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刘恋沉吟片刻后说道：“不行，吴羽伦很危险，有可能会非常麻烦。” “这不是我们的事情。”刘念道。 “这是。”刘恋盯着吴羽伦道，“他会来找我们的。” 刘念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松开了手：“我知道了，那放过其他人。” 刘恋转过身，走向吴羽伦。 “喂……你们……”程文月掏出了92式瞄向刘恋，她也知道这没用，但还是说道，“能不能……再商量一下，你看，就当我们没发现好不好？” 旁边，董小磊坐在地上，捂着头嘟囔着：“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刘恋却只盯着坐倒在门前的吴羽伦：“吴羽伦，看到了么，这就是聪明的下场，本来没有人会死的，都是因为你，弱智。林溪行也是，林知远也是，就连赵梦琪也是，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看到了么，这就是你人生的全部成果。” “是吧……都是因为我吧……”吴羽伦瘫坐在地上，埋头蜷着身体，身体颤抖得很厉害，“怎么还不动手，说这些废话就是要让我不爽么？” “是的。”刘恋弯着腰嘲笑道，“就是为了看到你现在这个怂样子。” “嗯，你成功了，我不想活了。”吴羽伦缓缓抬起头，满眼血丝，他在笑，笑得出奇的狰狞，“我这种人……思想是很黑暗的，什么东西都看过，什么都想过，偶尔……我会很好奇，如果我……变成怪物，会是什么样子呢……” 话罢，他一口咬了下去，眼中已尽是狂癫。 刘恋这才看到，他的牙齿之间夹着一块气球晶核。 呲…… 白烟从吴羽伦身体的每个毛孔喷射出来，将他完全包裹。 呲呲的声音并未停止，同时也从刘恋身后传来。 刘恋回身望去，同样的白烟也出现在周渡岑的位置。 周渡岑？！ 刘恋不及多想，一掌刺向面前的烟雾。 毫无感觉。 刺空了？ “啊！”刘恋突然尖叫出来，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 浓烟散去，吴羽伦如同一尊白色雕塑一样屹立着，并且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刘恋的胳膊。 “刚刚……原来如此……”吴羽伦短暂的惊讶后，看着刘恋狞目狂笑，“哈哈哈哈！你有什么可狂的，早知道这么简单够我杀你一百次了！” 话罢，他一掌劈向刘恋的脖子。 “简单？”刘恋身子一矮轻松避过，左掌刺向吴羽伦的小腹。 呲…… 声音出现了，像是气球被圣水溶解的声音。 吴羽伦慌忙撒手，侧身滚到一旁，低头看着小腹上流出的白烟惊道：“还是会疼啊……不过……刚好……” 话罢他抹着白烟一挥手，浓烈烟气再次出现，将他整个人隐匿起来。 “一起上，快！他适应的太快了！”刘恋不敢再妄自接近，稍稍退后吼道，“现在，必须杀死他了。” “我知道……等等……”刘念的声音有些狼狈。 回头望去，同样是白塑的周渡岑正在对刘念展开亡命搏杀。 刘念用手掌一次次将她击退，抛远，她却又一次次冲了回来。 撞，砸，劈，甚至是咬，周渡岑用本能所知的一切方法疯狂厮打。 “你在搞什么？杀啊！”刘恋怒道，“你疯了？现在是心软的时候么？！” “我……我不知道……啊！”刘念痛嚎一声，奋力甩开了咬住他手掌的周渡岑，后者的身体穿透了墙面。 “够了吧……现在这样……有什么意义……”刘念捂着冒出白烟的手掌哀求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们收手吧，杀掉吴羽伦就好了。” 刘恋刚要再说，突又蹬地后跃出四五米远。 “哦哦哦，十字杀，差了一点……”吴羽伦狞笑着蹲在刘恋刚刚站的位置，双臂像是三角形的两个边一样斜在身体两侧，“我已经在渐渐熟悉这个身体了，再给我两分钟实力就可以超过你们，弱智在哪里都是弱智，开了挂也是弱智。” 正此时，窗外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循声望去，两辆黑色的特警用车正从内部道路飞速驶来。 吴羽伦刚要骂，却发现刘恋和刘念的表情远比他要震惊。 “撤吧……够了……”刘念看着车子茫然道，“别再这样了……回家吧。” “……”刘恋却依旧直视着吴羽伦，“快，全力杀了他，别再给他时间了。” “我……做不到……够了……”刘念逃跑似得窜出了窗户。 “哎……”刘恋一声叹息，看着哥哥疯了一样逃窜的身影道，“事都是我做的，人都是我杀的，记清楚，我哥哥放了你们一马。” 话罢，她也跃出窗户。 吴羽伦抓着窗框，看着他们二人落地后冲向作战组的suv。 “别激动……”躲在房间里的程文月探出头来，“你的身体正在复原。” “嗯？”吴羽伦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腹已经恢复成人类的肤色，与此同时，身体其他部位的白塑也像水迹风干一样纷纷褪去。 与此同时，suv启动，急速驶远。 “装的那么蠢……车开的比艾东还溜……”吴羽伦一屁股瘫倒在地，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锤击着墙面，“混蛋广院……如果不是这个假消息，看到他们变身的第一时间我就会吞掉晶核了，那帮混蛋……” 他说着忽然一怔，转望程文月道：“立刻全体转移去艾叔那里。” “我理解，可这，由不得我们了吧。”程文月站在窗前，看着两辆特警用车急停在楼门前，一个个全副武装的男性倾泻而出。 103 少数派人生 理工大学实验楼，谷语已经沉沉睡去，她上了三点半的闹钟，准备提前半小时起来复习呼叫稿件，艾东出于某种目的，不打算亲自发言。 吕晋和艾东守在各自的窗前，同样昏昏欲睡。 “我说，东哥……”吕晋耷拉着眼皮道，“我感觉不太好……” “中暑了？” “不是。”吕晋呆望向窗外，“大半天没看到小鬼们……我感觉不太好……” “你不是讨厌孩子么？” “不知道啊，这大概就是时间久了，看河马都会觉得可爱吧。”吕晋傻笑道，“董小磊那小子，手不是伤了么，然后你猜怎么着，我有一天大半夜被吵醒了，扭头一看，丫正艹床缝呢。哈哈哈哈，这他妈都行，逗死我了，我就后悔当时没拍下来。” 艾东也跟着笑道：“身残志坚，我能想像到姿势。” “还有吴羽伦，有一个私藏手机库，大概有七八台吧，里面都是好东西。”吕晋拍着大腿笑道，“我还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喜欢搜捡手机，我要借来用用他还假装不知道呢，哈哈。” “你的关注点怎么总在这方面。” “没办法啊，臭小子们就这点出息。” “是你就这点出息吧。”艾东摆手笑道，“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有集体感，一开始你还说，单位领导的话你都不听，结果现在，比军人还无条件服从。” “提这个干吗，扯淡逼。”吕晋老脸一红，扭头望向窗外，“东哥，这次你说错了，我还是讨厌集体，讨厌领导。我只是恰好喜欢这个集体，认可你而已。” “都差不多的。” “完全不一样。”吕晋叹道，“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林溪行成为领袖，我怕是早就走人了。” 他说着，又扭头望向艾东，咧嘴笑道：“你这个人，老是低估自己。我们这个集体，是因为你而闪耀的，我们每个人，也是因你而发光的。我这样的人，在别的地方，怕是连电工都当不上，现在还缩在被窝里打游戏呢。吴羽伦那号人，会被当成熊孩子踢出去。谷语会被当成劳动力天天做家务。就是这样，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有无限潜能的，林溪行那号人只会让我们物尽其用，像生产线上的机器一样，只有你会给我们机会打磨发光。” “咳……”艾东红着脸望向窗外，“别再说这种话了，好恶心。” “呵呵，能让我真心夸的人可不多啊，东哥。”吕晋靠在窗框上叹道，“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被集体排斥的那个，后来干脆我也排斥集体好了。其实加入真识路一号以后，我也一直是排斥的，直到你把枪交给我的那一刻，我感觉，我被认可了，老子这可是头一次被认可。” “你没这么惨吧……” “有的，你这种老好人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吕晋笑着摇头，“小时候，我不听父母话，于是就成了淘气的孩子，乖巧的孩子凑在一起远离我。上学的时候，我讨厌学习，于是就成了坏学生，好学生和老师凑在一起，嘲笑我。工作以后，我天天5点准时下班，于是就成了不思进取的员工，领导和同事凑在一起声讨我。二十多岁了，我还赚不到什么钱，还和老太婆住在一起，于是就成了不上进的男人，女孩们凑在一起数落我。到岁数了，我不想结婚，于是我成了不孝子，成了不负责任的家伙，整个社会都排挤我。我认了，我就是个坏孩子，不思进取一事无成不忠不孝的家伙还不行么，就让我一个人在家打游戏好了。但那些乖孩子、好学生、领导同事、女孩、亲戚，却依然不打算放过我，就在刚刚，小谷老师还在说什么，只要努力就能成功，我是个臭丝一类的话……” 吕晋咬着牙摇头道：“我他妈的……在努力啊……淘气的孩子，不听父母话，他在幼儿园打架，是因为有人欺负他啊。坏学生不喜欢学习，成绩差，是因为他天天都去练琴想当乐手啊。不上进的男人5点下班，是因为干活快，工作都他妈做完了啊，谁要像那些混蛋一样白天摸鱼再加班工作给领导看啊。不想结婚的不孝子……这他妈的，孝道是哪个混蛋定的，那帮傻哔就这么信了，怎么他妈的不信耶稣释迦摩尼去，一帮结了婚的人就凑在一起看不上我，还什么替我着急，关他妈你屁事，着你妈的急啊！不上进的臭丝……老子就是这样的人，每次和领导开会听他说车轱辘废话就他妈想吐，老子做不到和他们一样虚伪，老子就想踏踏实实上个班做好本职，靠自己活下去，将来还能养老太婆，为了这个，老子连玩了四年的乐队都散了，这他妈还不行？老子和老太婆住一起，是因为老子是单亲啊，这辈子都没见过我爸，老太婆一个人拉扯我这么大，现在已经是臭老太婆了，死在街上都没人碰的，老子不和她在一起，谁和她在一起？老子就算结了婚，也要和她住在一起，把相亲的女孩都吓跑了也无所谓，老子就他妈这样！” 他擦着眼睛咒骂道：“集体，集体，去你妈的集体，就是一帮大傻哔党同伐异！什么他妈的好坏对错，哪边人多就是对，人少就是错！哪边傻哔多，哪边就牛逼！老子他妈的就不，就不去人多的那边，老子就是个坏孩子，差学生，不上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臭丝，爱他妈谁谁！” 到这里，吕晋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抽缩起来：“别……别跟人说啊，我就告诉你。” 转过头，才发现艾东已经走到跟前，递上了纸巾：“说真的，听完以后，我挺羡慕你的……” “我可去你妈的吧。”吕晋接过纸巾擤了一大把鼻涕，“人见人爱艾老师，你要啥有啥，就甭跟我扯淡了。” “是，我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了。”艾东叹了口气低下头，“就是没有自己。” “……” “我就是你嘴里说的那种傻哔，永远在人多的一边。”艾东拍着吕晋笑道，“最失败的是，撑了20几年，我还是扛不住了，逃回了家，可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放过我，会说我……” “别说了。”吕晋反递了一张纸巾给艾东，“让那个狗屁世界见鬼去吧。“ ”不用让，已经见鬼了。“艾东擤着鼻涕笑道。 正在两个男人惺惺相惜的时候，他们清楚地听到了女孩哽咽的声音。 转头望去，貌似在睡觉的谷语，身体克制不住抽缩着。 “你妈的……”吕晋老脸又是一红，“不会都听到了吧……” “完蛋了，我想死。”艾东更是老脸一红。 却见谷语突然翻身起来，伸了个懒腰红着眼睛：“哎呀，睡……睡的好死，还做了个特别感动的梦呢。” “完蛋草……”吕晋痛苦捂头。 “好了……只是听到了一小部分啦……”谷语起身有些迟疑地对吕晋说道，“之前的话，对不起……我只想说，那些不认可你的人，只是想从你身上，找到自己的存在感罢了，人们都会寻找观点相同的人凑在一起数落异端的。但你自己也有问题，努力这种事，要让人看到啊，自己偷偷做了，然后装出一副傻样子，可不是会被认为是懒蛋么。” “本来……有准备的……”吕晋挠了挠头傻笑道，“我之前说，进了大团体会受欢迎，其实就是准备了一个秘密武器，我这小吉他一弹，嗓子一开，什么艾老师之类的，全不在。” “深表怀疑。” “呵，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吕晋揪着艾东道，“你会打鼓么？” “嗯……三角铁、摇铃之类的应该可以。”艾东认真地回答道。 “好啦，谁要听啊。”谷语过来拉着艾东和吕晋的手道，“我明白了，不一定要加入广院，我们真识路一号，就这样，也挺好的。” “啊呀呀。”艾东正色道，“吕晋你看，小谷老师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立场了。” “谁啊。”谷语红着脸骂道，“我就是觉得现在挺好的，跟河马有什么关系。” “啊……”吕晋却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女孩子的手凉凉的，滑滑的，软软的。 “你这什么表情？”谷语瞬间抽手回来，“变态！晚上还偷偷看董小磊……大变态。” 吕晋咽了口吐沫道：“误会了小谷老师，我现在圣如佛。” “怎么感觉更变态了。” “嘘……”艾东忽然神色一紧，“车。” 二人一怔，同时收声望向窗外。 十字路口南边，一辆黑色跑车正飞速驶来。 三人立刻俯下身子，不敢再露脸。 “从城市的方向来的……”艾东沉吟道，“目的地不是广院那边。” “道理我都懂，可这样是不是太自闭了，艾老师。”谷语嘟囔道，“我们有三把步枪，那种车最多坐两个人，好不容易看到别人，就这么藏起来么？” “也许是吧。”艾东摇头苦笑道，“但我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 “我也是。”吕晋按着谷语的肩膀道，“世界不同了，小谷老师，原始的感觉更可靠一些。” 沉默之中，车子的声音渐渐远去，正当他们要起身的时候，声音却又开始变大。 “进来了？”艾东惊叫一声，弯着腰跑到了对面的窗前，露出半个脑袋。 104 熔毁与白烟 艾东趴在窗前，暂时还看不见跑车，只能听见声音。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台亮黑色跑车拐上了近前的道路。 跑车也随之放慢了速度，好像在观察四周。 艾东再次匍匐在地，看着二人，额头不觉间渗出汗珠：“他是来找人的……” “你确定？”谷语惊道。 “80%确定。” “那可能是……想寻找幸存者，刚好搜到了这个院子吧……”谷语听着发动机闷响的声音点头道，“巧合吧。” “我说小谷老师……”吕晋沉着脸道，“都这么久了……你他妈还相信巧合么……” “不然怎么解释？”谷语回头问道，“他凭什么知道有人在这里？” “我他妈怎么知道……”吕晋吐了口吐沫，“反正不是巧合。” 正说着，发动机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子熄火了。 艾东爬着从包里抓出了望远镜，沉吸一口气，再次起身观察。 跑车停在了两栋楼外的内部主干道中央，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人开门下了车。 短发，大长偏分，身材中等，相貌干净。 即便是通过望远镜观察，第一时间也很难确定来者的性别， 但艾东知道，这是一位女性。 她抬臂侧身做着舒展运动，同时环顾四周。 艾东立刻收起望远镜，翻身靠在墙上：“我……认识她……以前吴歆手下的一个实习生，四年前死于车祸，生前还来我家住过两个周末……” “你确定没看错？”吕晋问道，“那可是个死人呐……” “不会错的，她的气质太独特了。”艾东喘着粗气望向二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只有真识路一号的人对吧？” 二人同时一怔。 “我们三个一直都在一起，没人有机会广播或者呼叫……”艾东越说越颤。 “他们透露了我们的位置？”吕晋瞪着眼睛道，“图他妈什么？” “不知道……暂且先准备好枪械。”艾东沉吸一口气，再次侧身望去。 女人已经完成了对周围的观察，伸着懒腰绕到副驾，拎了一个袋子出来。 走出几步后，她将袋子里的东西通通倒在地上。 是手机，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手机，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她随手捡了两个，左右手分别握住。 接着，两个手机好像爆炸了一样，冒出滚滚白烟。 并不是那种起火的白烟，而是一种仿佛有意志的白烟，它们有规律地凝结在一起，像是云彩一样，越聚越多。 最终化为类人的形状。 白烟散去。 两只怪物凭空出现。 一只是像憎恶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是一个无脸僵尸护士。 “真没想像力……”女人叹了一句后，扔掉掌中烂掉的手机。 艾东已面无人色，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刚刚看到的事情。 女人突然回身，指向了最角落的实验楼。 两只怪物好像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拖着笨重的身体，狰狞地奔跑过来。 女人随即又抓起了两台手机。 艾东已不必再看，猛然回身扔掉了望远镜：“跑！” “什么？” “只拿枪和对讲机，跑！”艾东抄起对讲机便冲了出去。 谷语和吕晋这才起身。 透过窗户，他们俩也清楚地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这次熔毁的手机中出现了一只跳虫和一具稻草人，他们蹦跳着冲向了旁边的实验楼。 “用手机……变出怪物……”谷语指着那个人的方向说不出话来。 “这他妈的……”吕晋抓着头道，“玩你妈啊……” “跑啊！”楼道里传来艾东的声音。 二人不敢再看，追着艾东一起奔下楼梯。 之前为了防止被发现，他们的车子停在了80米外的停车场，现在看来这段距离简直要命。 艾东一边跑下楼一边说道：“我们从一层，反方向房间的窗户跳出去，溜边去停车场，如果被发现就全力奔跑，无法逃跑的话就由我和谷语回击，吕晋开车接我们。” “你妈的……都什么东西……”吕晋面目崩溃着骂道，“是不是消失的人真的在手机里，混蛋女人把他们变成怪物了？” “来不及解释了。”艾东沉着脸道，“如果我死了，你们立刻回到农科院，不要管其他人，拿着所有亲人的手机逃跑。” “什么叫不管其他人？”谷语喘着粗气拼命跟着艾东。 “有内鬼，除了我们三个，谁都可能。”艾东转瞬已奔到一层，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最终停在楼道口，小心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他又立刻收了回来，回过头做了个收声的手势，面如土色。 憎恶和护士已经在走廊中了。 艾东小心地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又轻轻地退出弹匣。 二人立刻会意，也摸出了自己的小瓶子。 这是碰到怪物的紧急预案，将艾东的体液倒进弹匣中。 内部沾水，会影响枪械的寿命和可靠度，但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了。 与此同时，走廊中，不时传来砸门的声音，越来越近。 两个怪物显然在一间一间闯入办公室，每次砸开门后，都有30秒左右的空隙，此时应该是在办公室内，走廊里是安全的。 艾东就此指着左侧，摆着嘴型小心翼翼地说道：“等我信号，我们从左边侧门冲出逃跑。” 二人点头。 艾东也沉吸了一口气，开始等待。 咚！ 下一扇门很快被砸开，已经很近了。 默数三秒后，艾东再次探头，却又瞬间收了回来。 他再次朝二人摇了摇头。 只有憎恶进去了，护士还在走廊。 吕晋使劲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枪。 他想拼了。 谷语却拉住了吕晋，指向了身后楼梯下面的三角区域，那里是一个上楼的视野盲区，适合躲藏。 吕晋使劲摇头。 最后二人都望向艾东。 艾东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右侧。 接着分别指向二人，挥臂向左侧。 二人下意识摇头，但看到艾东的神色后，又只得咬牙点头。 大约十秒过后，再次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艾东抬起手。 3 2 1 冲！ 105 不问也不说 谷语和吕晋闷头朝左侧奔去，艾东则挺枪瞄向右侧。 无脸护士几乎没有任何惊讶或停顿，拖着一根撬棍一样的东西抬手冲来。 艾东毫不犹豫扣下扳机送上三连射。 嗒嗒嗒！ 三发命中，护士冒着白烟踉跄倒地。 艾东立即回身追向二人。 刚跑出两步，身后就是一声“嘭”地一声闷响。 回头望去，憎恶已破墙而出，抡着钩子和屠刀冲来。 从这个距离看，憎恶的身体有些简陋，像是用橡皮泥捏出来的，本该开肠破肚的腹部只是像泥巴一样一团糟，犹如一个未完成的草稿。 好在他的动作十分笨重，艾东为了节省子弹也并未开枪，只是快速冲出侧门。 门外的世界，已经很难形容了。 谷语和吕晋在前方奔跑，二三十只各色的怪物都闻声涌来，有坦克车大小的巨型甲虫，矮小丑陋的恶鬼，有飘在空中身上裹着破布的阴魂，也有章鱼一样的独眼兽。 光天化日之下，各种风格迥异的怪物张牙舞爪，恐怖之余，又有一种荒诞的色彩，就像是一个神经病的臆想空间。 好在，速度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艾东也不再理会怪物，快速追向二人。 就这样，一刻不停跑到停车场，可以脱身。 嗡…… 跑车加速的声音忽然传来。 艾东奔跑着侧身望去。 不行的，太快了，这辆车太快了。 眨两次眼就够撞到了。 不可能…… 不可能比它快。 半秒不到的瞬间，艾东完成了判断，挺身持枪瞄向跑车。 “艾茵的手机，给我拿到手！”艾东痛吼一声，急停转身，瞄着跑车按死了扳机。 驾车的女人看到艾东的样子好似笑了一下，突然向右打轮，车子表现出了超越物理规律的抓地力，在几乎没有减速的情况下，划过一条弧线转向停车场。 方向突变让艾东的枪口被迫急转，发现跑车方向与谷语吕晋重合后不得不停止射击。 “分开！”艾东一边吼着一边追了上去。 但跑车的速度远超想像，比艾东的吼声更早追上了二人。 吕晋已听出不对，最后一刻拉着谷语拼命向右侧蹿去。 他几乎是擦着边蹿出去的。 但谷语的小腿却没能避开车头。 仅这片刻的相遇，她便被完全撞飞。 吕晋拉着她的手被瞬间扯开。 谷语就像个娃娃似的被卷了起来，腾空飞旋了不知几圈后，轰然落地，再无声响。 “谷语！”吕晋痛吼一声，回身折返抱起谷语，“你妈的……” 谷语闭着眼睛毫无反应，额头上还有撞在地面上擦出的血迹。 不远处，跑车甩尾停稳，拦在了近在咫尺的停车场前。 艾东瞄着跑车，死沉着脸一步步逼近，同时，身后的怪物们也在逼近他。 跑车的门开了，女人毫不设防地下了车子。 哒哒哒哒…… 艾东没有任何思考，送上了剩余的子弹。 同时，吕晋也拾起步枪，狂吼着什么扫射过去。 大约二十秒后，子弹用尽，女人却依然站在那里，一层竖立的椭圆形白塑盾牌挡在她面前。 女人手轻轻一落，白盾也随之瓦解，她接着指向了吕晋的方向。 艾东身后本欲袭向他的怪物，瞬间通通调转方向，冲向吕晋。 “你妈的……”吕晋抱着谷雨坐倒在地，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掏出来放在烈日下灼烤，“什么嘛……搞了半天……这他妈算什么……” “好久不见，艾老师。”女人忽然开口，声音清澈得像个孩子，她朝着艾东点头道，“你们很努力了，辛苦了。” 艾东并未理会，而是抽出了短刀，在自己左臂狠命一划，接着回过身，面对近在咫尺的憎恶，反手突刺。 憎恶只是一心冲向吕晋，面对艾东的突袭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小腹被直接划破。 呲呲的白烟涌了出来，他却并未死去，好像被激怒了一样，扬起屠刀朝艾东砸去。 啪。 艾东身后传来了响指的声音。 怪物们同时停止了活动，憎恶的手也僵在半空。 艾东再次一刀插在了憎恶的巨大眼球里。 更浓的白烟冒出，憎恶的身体随之瓦解，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瘫融下来。 但他并没有反抗，其余的怪物也没有任何动作。 艾东原地喘着粗气，血水顺着左臂流到地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为什么发生。 能做的只有反抗一切发生。 “你，走吧。”女人放下了手，盯着吕晋信步走来，“这是艾老师为你争取到的。” “你……他妈的……”吕晋拼命摘下了谷语身上挎着的步枪。 他刚要击发，却见女人突然闪身出现在他面前，浑身像涂了白塑一样。 她手起手落，步枪毫无声响地断成两截。 吕晋用半截枪对着她，顽强的一次次扣下扳机，“你他妈的……算是什么东西……” “她还活着。”女人看了眼谷语道，“走吧，趁现在，努力活下去，结婚，生子，珍惜这来之不易。” “……” 她不再理会吕晋，直直走向艾东。 艾东再次用刀身在伤口上沾了沾，随后横刀道：“走吧吕晋，记住我说的话。” 吕晋没回话，只是干低着头，看着谷语，哭也哭不出了。 “艾老师，很快的。”女人一步步走向艾东，“不必多问，我也无意多说。” “好歹让我明白一些吧。”艾东死握着刀，“尹疏。” “无知是一种幸福，你能理解的，艾老师。”尹疏转瞬已走到艾东身前，“因为不确定原理，我恐怕要在你活着的时候，把你全身的血吸掉，对不起。” 艾东一刀劈下，正中眉心。 没有响声，刀子好像撞在了石头上，脱手而出。 她的眉心冒出了些许白烟，但很快复原。 同时，她抓起了艾东的右腕。 艾东只感觉到彻骨的冰凉，以及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任他如何用力，也难动分毫。 她轻轻抬起了艾东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艾东的身体像是触电一样呆立当场。 十几米外，谷语眯着眼醒来，刚好看到了这个场景。 “她在……做什么……”谷语朦胧地抬起手，砸向吕晋，“你……快去……啊……” “我……我他妈的……”吕晋看着翻起白眼原地抽搐的艾东，已然崩溃，“我他妈就像虫子一样……去做什么……” “那也……要去啊……”谷语想推开吕晋起身，却反而让自己滚倒在地，即便如此，她依然拖着断裂的小腿向前爬行，“只要不放弃……只要努力……这次也可以的……” “走吧……小谷老师……就这次……放弃吧……”吕晋茫然起身，拉着谷语的胳膊哀求道，“没用的，这种怪物，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快回去……拿到艾茵的手机……这才是东哥最后的希望……” 谷语死命地甩开吕晋，一言不发地爬了过去。 “喂喂喂……我可不是贪生怕死啊……”吕晋抓着头看着浑身白塑的女人，“我们活下去才能帮东哥做事……” 谷语爬着爬着，突然抓到了一个小药盒，是之前被撞飞掉在地上的。 “我……我想起来了……”她趴在地上，呆呆地拧开瓶盖，“必死的局面，吞下去，这是艾老师的命令。” “会变成怪物的。”吕晋拉住了谷语的手。 “无所谓了……活下去……也就这样了……努力再久，结局也是像虫子一样被蹂躏。”谷语将晶核倒在掌心，“变成怪物……会更厉害一些吧……我要像林知远那样……记住自己要做什么……” “你妈的……”吕晋咬着牙，也掏出了自己的小药盒，“老子也被你说的不想活了……拯救艾茵什么的……管我屁事……我他妈才不认识她……老子只想救艾东……老子不想当虫子。” 呲…… 吕晋的面前，白烟滚滚。 谷语的身体已不复存在。 “你妈的……爱他妈谁谁吧……”吕晋哭着把晶核倒进嘴里，瞪着尹疏，“老子要变成……克苏鲁，吞星者，灭霸……弄死你，弄死你……弄死你……弄死你……弄死你……” 呲…… 吞下晶核的瞬间，他感觉身体炸裂了。 接着，是视觉奇观，世界已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方式被重新解构。 每个线条，每个粒子，每个运动。 吕晋本以为会失去神智，但他的神智却从未如此清醒。 血液流动着，心脏跳动着，大脑思考着。 白烟出现，白烟散去。 新的身体，新的世界。 他微低下头，眼见着自己的身体裹上了一层白塑。 “老子……老子……”吕晋感觉做了个过山车，刚刚还在谷底，现在瞬间来到了巅峰。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拼命一蹬，竟然跃出了十几米远，本能一般，他将手化为刀型，直插向尹疏后脑。 尹疏吮吸的同时一直瞪着这边，此时只好推开艾东，仰面躲过。 接着她双手抓住了吕晋的右臂，轻轻一折。 “啊！”吕晋痛吼一声，左臂再度插去。 同样的手法，又是一折。 “让你走的。”尹疏面无表情地抓在吕晋左臂断裂处的两侧，双手一扯。 白塑被瞬间撕下。 呲！ 浓烈的白烟中，吕晋身上的白塑快速褪去。 尹疏像是丢垃圾一样将他丢掉。 吕晋轰然倒地，身上白塑也随之退去。 双臂仍是被折断的状态，再也用不出力来。 他趴在地上，呆看着谷语的方向，试着抬手。 谷语并没有像他这样白塑化身，而是变成了一个玻璃做的小女孩，蹲在原地，捂着脸哭。 看着这个小女孩，吕晋也哭了。 “什么嘛……小谷老师……你变成了什么……这一点也不恐怖啊……” 啪。 响指的声音再度传来。 僵硬的怪物们像是定格后的开始一样，再次冲来，冲向吕晋。 让吕晋无法接受的是，那个蹲在原地哭泣的玻璃小女孩，也忽然起身，哭着冲了过来。 这个小女孩，似乎与其它怪物一样，完全遵从着干掉吕晋的命令。 “你妈的……这算什么……”吕晋看着玻璃小女孩，流着泪闭上双眼。 这一切真的是过山车了。 106 囚禁的力量 “说过让你走的。”尹疏看着吕晋摇了摇头，“我也犯错了，同情心，唉。” 她说着转回身来，突然神色一怔。 不知何时，艾东也被白烟包裹了。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藏着晶核？ 尹疏大惊之下，飞身跃起，插向白烟的头部。 半空中，她的手肘突然被扼住，那个力量顺势一砸。 嘭！ 她整个人被砸进了柏油地。 尹疏瞪着眼睛倒在深坑中，看着一个异样的艾东横空出世。 与单纯的白塑不同，艾东在吞食过晶核后，外壳物质更像是钻石，一粒粒微小而又棱角分明的钻石，他的体型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化身为一尊完美的人体形态，像是达芬奇画中的那样。 “主啊”她叹道。 诡异的是，这个主的四肢缠满了镣铐，同样是那种类钻石结构。 双手的锁链交汇在一起，连向一个巨大的类钻石球体，由无数个面与棱组成，本质上是一个多面体。 双脚的镣铐浸入大地，不知延伸向何方。 随着他的出现，一股无形的气场散射出去，本来抓起吕晋的怪物们瞬间吓破了魂一样，四散逃亡。 此时的艾东，能感觉到拥有无穷的力量，他提起脚，却又被锁链遏住，不能移动分毫。 压抑，难捱。 这就是吴歆最终的感受么？ 他转过身，看着陷入坑中发呆的尹疏，突然抬手。 锁链尽头的棱球被拽入掌中。 他双手抓起棱球，朝坑中砸去。 尹疏瞬间抽离出那种瞻仰的情绪，向后一跃跳出。 棱球砸入坑中，好似无视地表阻力一样向下一路深陷，直至陷到锁链的尽头，最后甚至将艾东的手也扯了进去，但脚上的镣铐却反向拉住了他。 周围的地面，也因突如其来的压力而翘起。 艾东撑起身体，向回一拉，棱球再度被拽回掌中。 转望尹疏，她已经退到了二十米外。 艾东试图向前，却被脚下的锁链困住。 他再次将棱球掷出，锁链的长度却也只能扔出七八米远。 棱球再度深入地下，艾东也再度将其扯回，在棱球的蛮力下，柏油路就像是软乎乎的蛋糕，被扯出了一道长沟。 “没用的，这就是囚者。”尹疏远远地看着他，“无限的力量，被囚禁着，我的主。” 艾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的力量不会持续太久。”尹疏指着自己道，“到时候，我会接替你，成为新的主。没关系，从此，我们便是一体的。” 艾东能感觉到，无穷的力量正在渐渐消退，手上的棱球似乎也越来越重。 “我不知道还有几分钟。”尹疏欣赏着艾东的身体叹道，“我不想多说什么，但出于对你和同伴意志力的尊重，我可以在这段时间回答你一个问题，就一个。” 艾东放下了棱球，回身望向吕晋。 他的身体已经复原了，趴在地上陷入昏厥。 艾东惊讶的发现，有一个怪物没有被吓跑。 是一个玻璃小女孩，爱哭鬼。 她蹲在吕晋的身前，捂着脸哭个不停，不时伸手拉一拉吕晋，接着又惊恐地望向艾东。 艾东沉吟片刻，再度望向尹疏。 身体的力量正在渐渐消逝，从后背开始，已经重新有了人体对外界的感受。 “时间不多了，艾老师。”尹疏点头道，“我明白，问题太多，不如不问。” 艾东平视着她，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渐渐变矮，变回原来的样子。 “彻底消除灾难的方法。”艾东开口道，“我说的是与你们有关的灾难。” “不存在的。”尹疏轻声道，“这一切早在远古就写死了，未来还会重复，无知是最大的幸福。” “为什么未来还会重复？” “问题用完了。”尹疏微微向前，“主的力量，交给我吧，我会尽量让一切好起来的，吴老师。” 艾东此时已经回归了正常身高，外壳也在化为普通的白塑，一股疲惫感像海潮般汹涌而至。 能做的都做了。 就到这里了 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回过头，看着吕晋。 混蛋。 让你走的，混蛋。 艾东手中的棱球终于掉在了地上，他低着头道：“我死后，信守诺言，让他们活着。” “不可以的，艾老师，他们该走的时候没走，现在就走不了了。”尹疏缓步走上前来，“你们真的非常努力了，做到这种地步。” 嗡嗡嗡 长长的，仿佛要撕裂般的发动机声音逐渐出现。 这噪音大的惊人。 尹疏一怔，立刻抓向艾东。 艾东同时也抓向了她。 二人的手臂纠缠着抓在了一起。 “我还有力气”艾东狞着脸看着她，“这段时间，我感觉力量都回来了，我们都曾是野兽，只是忘了那种感觉。” “”尹疏挣扎着想把艾东拽出来，但他脚上的锁链却依旧牢固，她想去咬艾东的手腕，那里的白塑却并未褪去。 艾东僵持在半人半未知的状态，他感觉身体好像在燃烧，大脑也在燃烧。 在这通体的灼痛中，他早已没了什么思考，只剩下最后的执念。 像野兽一样，最后的执念。 尹疏眼看着两辆黑色的特警车拐出弯道，有些焦急地说道：“我可以救回艾茵，跟我走。” 艾东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僵在原地，连眼神都快没有了。 “放弃吧，艾老师，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无序者。”尹疏近乎哀求地说道，“就像那些怪物一样，什么都没有。” 艾东依旧没有回话。 两辆特警车已冲至近前，急刹车侧身停下。 一个脸上满是伤痕的瘦高青年破门而出，面朝着二人，双手从腰间鞘中左右交叉着扯出两柄唐刀。 “活的，死的？”他站在车门前问道。 “活的。”车内人答道。 “嗯。”男人应过后，只一瞬间便化为白塑，连同两柄唐刀也同样变白。 尹疏一怔，不甘地瞪了艾东一眼，随后迅速抽手逃向跑车。 俯身奔出一半的青年忽然侧身一踏，身体卷着柏油的碎块转过了一个锋利的锐角，同样朝着跑车冲去。 107 都要走下去 二人的见机行动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只一眨尹疏已踏上了车子，来不及关门便启动。 青年更快拦在车前，一脚踏上车头，双手操着两柄唐刀朝车窗刺去。 白盾再次出现，挡在窗内，但唐刀好似无视了阻力一样，穿过白盾直刺入尹疏的胸口。 浓烟渗出，尹疏一咬牙，踩死了油门。 男人身体腾空一翻，落地的同时，又猛蹬上去。 他瞄着跑车的两个后轮，眼看就要追上突刺的时候，主驾车门内却突然弹出一台老式转头录音机，一种像是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从里面放了出来。 男人身上的白塑瞬间裂解，身体像是掉了骨头一样栽倒在地。 翻滚了不知多少圈后才停下，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人体。 他侧倒在地上，摔得满头都是鲜血，不甘看地看着关门驶远的车子：“这他妈的是作弊吧。” 山崖，海边，落日。 艾东看见了一个带着树叶头环，身着白色长裙的女人。 她四肢拴着镣铐，站在崖前，眼望闪着粼粼波光的大海。 艾东低下头看着自己，还是出门前的那身衣服。 他有些恍惚地走上前去，嘴里嘟囔着：“吴歆。” “快回去吧。”吴歆没有回头，“太阳都落下了，再晚，天就黑了。” 艾东揉着额头走向她的身侧：“我现在是活着，死了，还是别的什么？” 转头望去，吴歆的容颜只若初见，脸蛋还是红鼓鼓的。 吴歆依旧面向大海，轻声道：“你是谁？” “” “不从规定的路径进来，我什么都不能说的。”吴歆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会和艾东对话，快回去吧。” “我就是啊”艾东茫然道。 “是么”吴歆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艾东，“那也要走规定的路径。” “路径在哪里？” “艾东早就该知道的。”吴歆问道，“6月11日的快递，你没收到么？” “” 艾东抱着头，眼睛逐渐瞪大。 赵长德木讷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地。 有你家的快递。 有你家的快递。 有你家的快递。 有你家的快递。 有你家的快递。 这辈子，所有的蠢事加起来，都不如扔掉那一个快递。 艾东捂着头瘫坐在地，“你就不能早一天发来么。” “我要看日落了。”吴歆不再去看艾东，转向了海平线上巨大的落日，“别再闯进来了，这样很无礼。” 艾东眼前一白，只看到了白烟。 他有些吃力地眨起眼睛。 “艾叔！艾叔！” 眼见着白烟渐渐散去，他看见了吴羽伦正在上面哭着。 “嗯”艾东轻声应了，眨了眨眼。 “还好还好”吴羽伦长舒一口气，抱着艾东坐倒在地，擦着眼睛道，“他们说强撑的话，会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 “谁啊”艾东无力地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说过，会来接你们的。”一只空空的白衬衫袖子荡在了艾东眼前，一个男人缓缓蹲下，朝艾东点了点头，“休息吧，我来处理。” 男人梳着整洁的偏分背头，白衬衫，灰西裤，一副成天都在想什么阴谋的样子。 “林林”艾东看着这张脸，突然很想哭。 他突然觉得，在这无尽的残酷之中，有这么一个无情的家伙可以依赖，有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可以肩负一切事情 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解脱。 领袖犹如一个诅咒，已经缠了他太久。 艾东眼中闪着泪花，放心的闭上了双眼。 “我早说了。”林溪行起身，按着吴羽伦的脑袋道，“他不适合当领袖。” “”吴羽伦低着头，此时在这个大人面前，再也没了之前的任何脾气，“你和你的变态小队救了我们所有人，今后我闭嘴，什么都听你的。” “不，不行的，活着哪能这么轻松。”林溪行看着远处抬来的担架，轻轻拍打着吴羽伦的肩膀，“选择了，就要走下去。我要走下去，你们也要走下去，不然那些牺牲算什么。” 此时，两名穿着迷彩服的武装人员将担架抬到林溪行的面前。 追击的青年满面鲜血，但眼神依旧狠辣，像刀子一样锋利。 “不是我弱，是她作弊。”他瞪着林溪行道，“下次，我会杀了她。” “那就努力活到下次。”林溪行点头过后，朝周围人吩咐道，“全体转移，307医院。” 七八个武装人员无声点头后，快速收拾起残局，其中两个人将艾东抬上了车子。 他们的年龄从12岁到40岁不等，其中有一半都是未成年人。 但行动起来却整齐划一，分工明确，像是一支跨年龄层军队。 “羡慕？害怕？”林溪行站在吴羽伦身边道。 “都有。” “你刚刚说今后我闭嘴，什么都听你的。”林溪行笑道，“再说一次。” “” “哈哈哈。”林溪行爽然大笑，挥手前行，“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屁孩，所有话都是意气用事。” “嘁”吴羽伦跟了上去，“在我眼里，你也永远是个一意孤行的大坏蛋。” 正当他们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别动手！”程文月拦在一名年长的武装人员身前，“这个人我认识。” 在她身后，是拉着吕晋的双腿，不愿让他被抬走的爱哭鬼。 这个水晶一样的小女孩，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 武装人员看着程文月沉声道：“不管她生前是谁，现在都是没有自主神智的怪物了，必须清除，这是命令。” “你不认为这个判断太过武断么？”程文月回身抱住了爱哭鬼，轻抚着她的身体叹道，“我了解她，她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想伤害人的” “你的行为很危险。”武装人员上前扯开程文月道，“我们有我们的纪律。” “纪律也不是死的，请示一下你们老大可以么？”程文月死不撒手。 “”武装人员只好转望林溪行。 林溪行站在车前，也正看着这边，看着那个爱哭鬼。 “那是谷老师么？”他问道。 “应该是的。”吴羽伦低着头，不忍去看，“帮帮忙，求你了，放过她吧，搞不好是可以恢复人形的。” 林溪行并未多言，只远远令道：“他们不是我们的人，纪律不适用，交给她吧。” 武装人员点头过后，又不禁看了一眼这个玻璃做的小女孩，摇着头叹道：“我也是一位父亲，从个人角度而言，我完全不相信她会伤害别人，如果我真的动手了，今后会做噩梦的，谢谢你劝阻我。” “是我该谢谢你。”程文月抱着小女孩抚入怀中，远远看着独臂的林溪行，“不好意思，我多问一句，你们的领袖看样子在武力上没什么威慑力，他是怎么让你们完全放弃个人想法，服从命令的？” “是我们自愿的。”武装人员点头道，“林溪行是唯一能带我们走出困境的人，我们只需要成为他的力量，这是在那个瞬间后，我们自然而然的想法。” “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件事我无权透露。”武装人员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能觉得我们是一群被集体主义洗脑的机器，但我们不是，我只是暂时从大学教师变成士兵罢了，当一切结束后，我会变回原来的自己。” “没事的，不用等到那时。”程文月将爱哭鬼抱到了他的面前，“我猜你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没关系的，可以偷偷变回原来的自己，就一小会儿，你想抱抱她么？” 男人一怔，看着缩在程文月怀中抽泣的小女孩，麻木表情像是融化的冰山一样开始瓦解。 “谢谢你，但现在不行”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低下头，从程文月身侧走过，“等今天的任务完成，我再去看她。” “好的，我们等你。”程文月抬起爱哭鬼的胳膊，冲他挥了挥手。 108 巧了我也是 艾东是在一间vip病房中醒来的，这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 他双手都插着针头，两袋注射液挂在两侧的架子上。 他靠着病床坐起，看到林溪行正坐在桌前看书。 “可以喝一小口水润润嗓子，别喝太多。”林溪行放下书，托起茶杯转过椅子，看着艾东，“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艾东哑着嗓子应了，接着拿起了床头的矿泉水，克制不住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林溪行喝过茶后拿起了对讲机：“艾东醒了。” “这就来。”对讲机里传来了吴羽伦的声音。 艾东放下水瓶，擦着嘴笑道：“你们两个终于能交流了。” “我依然很反感他，但他至少那一次是对的。”林溪行淡淡地看着前方偏下的位置，不是艾东，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单纯看着，“因为我的选择，林知远，变成气球了。” “……” “我唤他，他缠住了我的胳膊。”林溪行拎起了空荡的左臂袖口，“我把这里切掉后，他走了。” “他来找我们了。”艾东同样也在看着什么不重要的东西，单纯的看着，“是我做的，对不起，无法接受的话，现在杀死我也可以。” 林溪行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轻叹一声：“这件事，你不必告诉我的。” “我现在，不愿再想那么多了，只想完全信任一个人。”艾东看着林溪行道，“都交给你，我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 “的确，林知远的死，证明了我值得信任。”林溪行微微俯身，“抱歉，知远死后给你们添麻烦了。请放心，他的死因是我的无能与无知，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还是有关系的。”艾东道，“他的晶核，我们一直在单独存放，现在可以交给你了。” “谢谢，在这种状况下还记得这件事，真的谢谢。”林溪行正视着艾东道，“艾东，我也完全信任你，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之间的信任来之不易，你连林知远的事都没有隐瞒，我也不会隐瞒任何信息，就让我们把所知的一切，拼凑在一起吧。” 正说着，吴羽伦推门进了病房，看着二人的神态，眼神立刻凉了下来。 “就知道你会说……”他低着头拉了把椅子坐下，“没意义的，林知远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溪行摇着头笑道：“吴羽伦，你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 隔壁的病房，卧床休息的青年忽然睁开眼。 “谁。”他问道。 一个短发女孩轻轻地走了进来：“你叫白河对吧？” “怎么？”白河微抬起头，看着小女孩笑道，“你是那边的吧，能不能帮忙叫个人过来，扶我去卫生间。” 女孩儿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侧，扛起他的胳膊便要背他起来。 白河笑得更厉害了：“别闹了，好歹叫个男的来。” 然而女孩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真的将他扛起来了。 “喂喂……”白河被女孩背在背上，反倒慌了，“我很疼的，这个姿势不舒服。” 女孩依旧没有回话，背着他走进卫生间，缓缓放下。 “你出去吧……裤子我自己脱……”白河捂着裆紧张地说道。 女孩反身走出去，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才说道：“我叫周渡岑。” “知道了，知道了。”白河摇着头道，“能不能帮忙把门关上。” “教我。”周渡岑好像没听见一样。 “什么？” 周渡岑拿起了桌子上的唐刀，轻轻抽出：“教我。” “……”白河捂着头笑道，“别闹了，你才多大，让我轻松的把屎拉出来好不好。” “教我。”周渡岑又一次说道。 白河抓着头道：“这个不是能教会的……我可是……死了很多次的人了。” “我也是。”周渡岑道。 “你算什么……”白河伏着身子叹道，“我爸爸，被罪犯，活活打死了。” “我也是。”周渡岑道。 “……”白河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也几乎被打死了，拳打脚踢，很多次，不成人样。” “我也是。”周渡岑道。 “我已经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男人救了我，把所有罪犯都杀掉了。” “我也是。”周渡岑道。 “之后，我们埋伏杀掉了很多罪犯，同伴也越来越多，正当以为一切要好起来的时候……”白河沉声道，“怪物出现了……它们像捏死虫子一样，把我们干掉。” “我也是。”周渡岑道。 “最后，我吃掉了晶核。” “我也是。”周渡岑道。 “……”白河沉吟片刻后说道，“来。” 周渡岑放下唐刀，走到卫生间门前。 她的双目中没有一丝一毫少女的活力，只有冷静与残忍。 “看样子，你真的也经历了这些……”白河嘴角微扬，“告诉我，你学会了，要做什么？” “报恩，把坏人和怪物杀光，去海边。”周渡岑道。 “呵呵……呵呵呵……”白河摇着头笑了起来，“这么巧，我也是。” …… 隔壁的房间，吴羽伦问道：“那个双刀小哥是不是强过头了，可信么？” “白河是绝对可信的，甚至比我还可信。”林溪行叹道，“当时，同行的医生已经确认死亡了，是他自己从尸体里爬出来的。他和他父亲是最先被罪犯俘获的，还是被全体罪犯，他们成为罪犯对这个世界泄愤的工具，白河的父亲早早求饶依然被殴打致死，白河却一直不吭声，不知道被多少人殴打了多少个小时。” “哎……”吴羽伦苦叹一声，“之前的事呢？从离开真识路一号开始。” “那没什么可说的，我在路上找到了枪，然后在加油的时候遭遇了气球，之后我一个人跑到医院，干掉了三个罪犯，救了一位医生和患者，他们帮我处理好伤口后，我按照罪犯说的地点，找到他们的据点，干掉了7名罪犯，救了白河。” “都够写一本小说了，林叔叔。”吴羽伦咽了口吐沫。 109 路径与媒介 “三本。”林溪行接着说道，“掌握罪犯们将陆续返回的消息后，我们在家家乐超市展开了埋伏，陆续击毙超过40名罪犯，解救72人，俘获枪支85柄，子弹不计，但到最后，大多数人意志已濒临崩溃，超市里全是尸体的恶臭，弹痕也太多不利于埋伏，我们只好提前转向密源水库。” “……”吴羽伦惊得长久无言，“你是在少一只手的情况做的这些事？” “我其实，也没想到能做这么多。”林溪行靠在墙上，轻抚着茶杯，“看着林知远飘走，我已经没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了。之后的事，与其说是在求生，不如说是在求死，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等我反应过来，如山的尸体已经烂在了一起，幸存者称我为领袖，甚至跪在我面前，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说着，莞尔一笑：“命运太过可笑，我想承担责任的时候，被你赶走；我想放弃生命的时候，却又被推上王座。可谁知道……这之后，王座后面，又是万丈深渊。” “我们离开家家乐超市后，遭遇了结群的怪物。”他仰着头道，“我们打光了所有子弹，却只消灭了两只，接着，那些奉我为领袖的人，被一个个撕烂，吃掉，或者变成怪物。命运像过山车一样戏弄着我，我倒在地上，哭不出，也笑不出，只希望死亡快些降临。” “这一次，是白河救了我，他吃掉了晶核，拥有了化身。”林溪行抬臂学着白河的动作挥砍下去，“他护在我面前，用那两柄刀，把怪物一只只砍掉，一只只砍掉，直到一只不剩。我不知道这是天赋，还是在死亡线上挣扎太久的结果，这就是他的能力，他强行赋生予我，把我拉回了这个充满折磨的世界中。” …… “当时，我对他说。”白河坐在床前，一字一句道，“休想死在我前面，我不要单独面对这个屎包世界。” “可以教我了么。”周渡岑道。 “不行，先把过程听完。”白河沉声道，“晶核不是力量，而是路径，身体也不是力量，而是媒介。我们要做的，是通过路径，引出力量，当力量充盈身体后，不要想什么多余的事情，只需要用意志向身体下令，杀就够了。” “……”周渡岑沉吟着攥着拳头，好像正在引出力量。 “要记住，不能频繁使用，时间也受限。”白河抬手按下了周渡岑，“身体是媒介，媒介是有极限的，如果力量该走的时候封死路径，将力量困在体内，就会造成反噬，将意志溶解，沦为没有神智的怪物。艾东之前就处于那种状态，但最后他好像又将路径打开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谷老师呢？”周渡岑渐渐松开了手。 “并不是每个人的意志都能牵引力量，也并不是每个身体都能承受力量。”白河叹道，“我们这里已知吞下晶核的有13个人，有7个人直接变成了怪物，其中包括两名罪犯，具体什么人能成功，什么人会失败，我们还没有结论。暂时而言，吞食晶核是一场豪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么做。” “等到万不得已，就已经晚了。”周渡岑低着头道，“爸爸死的时候也是，妈妈死的时候也是，同伴死的时候也是，突然就死了。” “唉……”白河长叹一声，“关于这件事，我们更惨重一些。” …… “70多个人，最后只剩下13个。”林溪行道，“我们本以为会成为一个强大的集体，开创新生活，却只是一些苟且的重伤者，拖着残破的躯体来到密源水库。我虽然活着，但绝不可能再当什么领袖了，好在，那里有比我还出色的领袖——蒋骁。” “等等……你们就是广院？”吴羽伦惊道，“为什么散布假消息？” “只是隐蔽了真消息，我们的确强迫两名罪犯吞食晶核，他们也的确变成了怪物。”林溪行喝了口热茶说道，“吞食晶核只有不到一半的概率能拥有化身，多数情况都会变成谷语那样，我们不希望别人贸然尝试。更关键的是，罪犯也在收听广播，如果他们鱼死网破统一吞食晶核，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总而言之，隐瞒这个消息利大于弊，这是我们的选择。” 吴羽伦攥着拳头道：“可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们……” “听他说完。”艾东摘下了一个注射完毕的针头，“然后你说农科院的事情，我最后说我的事情，拼在一起，大概够了。” “好吧……” 林溪行接着说道：“蒋骁的反应非常快，在第一时间就组织幸存者在城市内开车广播，四处留下记号，号召大家集结在水库的工作人员社区，他们武器和补给也都很充足。加入团体后，考虑到我丰富的作战经验，我被委任为防备组长，不过我们一起过去的人被拆开了，只有3个人继续跟着我，这也是通用的管理技巧了，他需要我的能力，更需要防范我，我完全理解。” “之后不到两周的时间，我们的人数扩充到了58，内部也发生了分歧，蒋骁认为恢复生产重建城市是第一要务，之后的所有事都要在这个基础上完成，但很多人认为现在城市的资源足够挥霍一生，无须搞什么生产建设，太累了，另一些人则急于寻找真相，不愿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经过一系列事件后，最终只留下了23人，其中包括我在内的8人是防备组，也就是今天来找你们的这批。” “我们这23人准备充足后，来到了广院，开始发布广播，在我离开之前，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其中并没有什么罪犯或者怪物，我想即便是罪犯，大概也放弃他们的计划了，只想伪装成普通人活下去。对待他们，我与白河不同，我的善恶观模糊一些，对这一点不太计较，只要今后服从安排老实做人，我没时间去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新蓟京的计划似乎迎来了曙光，至少罗云来之前是这样的。”林溪行顿了顿说道。 110 聪明的记号 “中午的时候，一个名为罗云的年轻女性加入了群体，急急忙忙找到了我和蒋骁，她声称自己是一名情报人员，隶属于高度机密部门，但她个人级别很低，没有行动和决策权，只是负责监听和信息整理。她在消失发生之前，利用加班时间已经在调查有关事宜了，主要集中在通讯行业，她将材料整理后，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报告给上层，上层也予以了一定的重视，但在仔细考察过后，无法找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虽然他们一定程度上肯定了罗云的逻辑链，但整件事必须要建立在超自然基础上才能成立，上层不可能根据这种臆想而行动，因此也只能保持调查状态，收集更多信息，不予行动。” “她虽然没猜到人类会消失，但猜到了有关手机与基站的事情，她有自己的方式和逻辑链条，我在此就不细讲了，最关键的是，她调查的起点，正是去年的12月7日，my7008航班，并且精准地锁定了吴歆，认为她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林溪行说话的同时望向艾东，见后者并无太多的表情，才点头道：“看来她猜对了。” “可是，蒋骁将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认为现在不宜公布不确定的事情，等搞好生产然后再调查不迟，我虽然同意他的看法，但我认为，他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过于理智，毕竟他妻子儿女也失踪了。基于这样的怀疑，我隐瞒了你我之间的关系，背着他找到了罗云，询问了更多的细节，并从她那里我得知了一件事——”林溪行看着艾东点头道，“近半年来，你的通讯始终被监听，快递包裹也会被提前检查。” “这总算姑且解释了一件事。”艾东点头道，“我会把我所知的说清楚，你先说完。” “通过和罗云的对话，我大概了解了一套猜想——这次灾难，是一小群人有组织的进行的，他们拥有某种人类无法想像的能力，并且吴歆是关键人物，而你貌似一无所知，从我们的接触来看，我相信你一无所知，至少那时一无所知。但你身为与吴歆关系最密切的人，依然十分重要，因此我故意打翻了几桶柴油，以紧急收集燃料为名，带队前往真识路一号，希望找到你。” “很遗憾，你们已经走了，但我看到你留下的记号了，‘wu’，真是个聪明简单的记号，只有我们两个能理解，对么？”林溪行笑道，“奇怪的是，那个健身房的门口，还围着一群狗，看见我们来了就远远躲开，等我们走了会聚回去，我给它们留下了一些食物。” 吴羽伦闻言突然掩面，一言不发，却又泪流不止。 “我们进入农科院后，听到了枪声，于是加速行驶，接着看到两个化身者跳出宿舍楼，驾车逃远，考虑到我们车子的性能，我们没有追击。接下来，按照吴羽伦说的，我们来到了理工学院，正好撞见困在化身中的你。” 林溪行身体微微前倾，面露忧色：“迄今为止，拥有化身的白河，拥有瞬间击毙所有存在的能力，对待那个袭击你的化身者，他也成功地击中了对方。但我难以理解的是，那个人放出了一段声音，白河的化身状态就立刻结束了——这很可怕，令人绝望的可怕。” “他会不会是打不过，骗人的？”吴羽伦问道。 林溪行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只靠在墙上托起茶杯：“这就是我所知的，你们说吧。” “那我先说了，我这里情况简单一些。”吴羽伦叹了口气说道，“刘恋和刘念是潜伏在我们内部的化身者，午睡的时候他们把俊雄放走了，刚好被黄青澄看见，于是杀人灭口。但我又成功地把他们揪了出来，问题是我当时并不确定他们的能力……也可以说是我害死了许静辰吧……之后我和周渡岑吞食了晶核，林溪行也率人赶到，他们就跑了。” “就是说，又死了两个人。”艾东面无表情地说道，“算上谷语，三个。” “对不起……”吴羽伦低下了头。 “刘念，刘恋……我都快忘记他们了。”林溪行皱眉道，“不过我记得，刘念的第一次发言很怪，他说……他很开心，对吧？我以为是性格问题，刘恋也是。” “之后也是……”吴羽伦咬牙道，“我们在医院的时候，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句话是回家什么的，我当时就听不懂，都这样了还回什么家，你们不是从家里来的么……但也只以为是迷迷糊糊的胡话罢了。” “可是在遭遇气球的时候，刘念很拼命的，还救了你。”艾东难以理解地摇着头，“他们到底是要干掉我们还是怎样，太矛盾了。” “这里，我也只能复述一下刘念的话了。”吴羽伦抬手道，“一，他认为他在保护我们。二，他说囚者即将被捕获，貌似是任务完成了。” 艾东听到“囚者”的时候愣了一下。 “我大概知道了。”艾东摘下了另一只手的针头，“最后，是我的故事。” …… 13公里外，一家温室雨林餐厅内，刘念和刘恋呆坐在已经开始枯萎腐烂的花丛前。 “要不是你非要融进去，就没这么多事了。”刘恋抱着膝盖道，“毫无意义，从开始到最后都毫无意义，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刘念面无表情地看着乱飞的虫子，“完成任务就够了，为什么要下杀手？和他们在一起，你不觉得很开心么，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你是在装傻还是疯了？”刘恋皱眉望向哥哥，“把事情搞成这样的，是你。” “……是么。”刘念捂着头，茫然失措。 三小时前。 房间中，俊雄在白烟中散去，刘念收起了晶核。 “好了，俊雄逃跑了，大家安全了。”刘念长舒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壮举。 “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你了。”刘恋摇着头道，“直接劈开门就好了，直接走就好了，俊雄根本无关紧要，还费这么大事复制钥匙，莫名其妙。” 111 恶心透顶了 刘念看着空空的保险箱，踏实地点了点头：“我只是不想给他们留下什么线索，没了俊雄，他们应该会安全一些，吴羽伦的危险试验也可以停止了。” “无所谓了，走吧。”刘恋无奈地向外走去。 刘念跟着出去，但又不舍回望：“要不，还是把大家护送到广院再走吧，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怪物呢？” “你闹够了没有？”刘恋有些恼怒，“这连过家家都算不上，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很恶心，恶心透了。” “没吧……我其实……”刘念低着头道，“挺喜欢这种状态的……” “赵梦琪死的时候呢？”刘恋掐着他的胳膊质问着。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还没到不得不暴露的状态……” “不，那种状态完全可以暴露了，我们完全可以把气球都消灭。”刘恋瞪着眼睛道，“是你跟我说，要继续演下去，不要化身。你在乎的到底是赵梦琪的命，还是沉浸在这种无聊集体里的感受？” “我……我……”刘念捂着头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走吧。”刘恋拉着哥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了，别再管别的。” 走廊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啊。” 黄青澄呆呆地看着二人：“你们在偷偷找俊雄玩么？” 兄妹二人同时愣住。 刘恋转而冲刘念骂道：“好了，这下没得选了，我们走吧。” “在说什么悄悄话？”黄青澄笑呵呵地走过来，抬手做了收声的手势，“没事的，我不告诉别人，反正俊雄也很寂寞。” 她一路走到近前，才发现关俊雄的房门开着。 走进门，才发现俊雄不在了。 “俊雄呢……”她不解问道。 “这个……我……”刘念整张脸都要崩溃了。 “走啊。”刘恋也因为忸怩的哥哥要崩溃了。 “你们……不会不小心让俊雄逃跑了吧……”黄青澄紧张地走出房间，看着不远处吴羽伦的房间门皱眉道，“那样……他肯定会生气的……” 她看着崩溃的刘念，想了想说道：“没事的，我不说，跑就跑了吧。” “啊。”刘念喜出望外，“太谢谢了……” “嘿嘿，自己人了。”黄青澄笑道。 “够了没有……”刘恋抓着头道，“谁跟你是自己人，看清楚了。” 瞬间，刘恋的身体裹满了白塑。 黄青澄直接被吓到在地，叫都叫不出。 “我们是怪物，灾难都是因为我们。”刘恋说着，又恢复了人的形态，“离我们远点，再让我见到，就杀死你。” 黄青澄半个字也说不出，整个人像是被冷水浇透的小猫。 刘恋转望刘念：“现在，可以，走了么？” “你……你怎么这样……”刘念又再次崩溃，“回家了……又是那样，什么都没有，多待一会儿都不行么……我和大家是朋友啊……并肩奋战了这么久……” “无所谓了，现在做不成朋友喽。”刘恋摊手道，“不走还能怎样？” “不走……还能……怎样……”刘念忽然转过头，呆看着黄青澄，“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对你那种态度，只是因为，我很自卑……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们，配不上当人……我怕和你说话……但你……比我好得多，你比我坚强……我……挺喜欢你的……” 他说话的同时，身体裹上了白塑。 他俯下身，扼住了黄青澄的喉咙，将她掐着拎了起来。 “对不起……我想……再做一会儿人……”刘念将她抵在墙上，留着眼泪，“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你为什么要出来啊……” “哥……”刘恋死拽着刘念道，“你疯了？走吧，求求你了，走吧。” “就一天可以么……我在这里很开心……再待一天……至少把大家送到广院。”刘念低着头，不敢去看黄青澄，低头看着自己白塑的身体，“为什么……我们是这种东西……” …… “对的，是我。”刘念流着眼泪，呆看着腐烂的花丛，“是我干的。” “都过去了。”刘恋低头看着旁边的卫星电话，“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妈妈很快会来接走我们，我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然会被吴羽伦找到的。” “去……去海边么……”刘念转头道。 “那是周渡岑……”刘恋捂着头道，“求求你了，别再想那些人。不可能了，不可能再见面了。倘若真的再见，我们双方唯一的目的，只能是杀死对方。” 跑车的声音传来，二人都下意识起身。 刘恋俯身拾起了卫星电话，拉着哥哥的手道：“没事了，让妈妈带我们回家吧。” 餐厅门前，一个长偏分女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挨走来，表情并不怎么好。 是尹疏。 “妈妈。”二人迎上去扶住了她。 “我失败了，囚者捕获失败了。”尹疏低着头，无论是心灵还是肢体都同样痛苦，“突然来了一群人，难以理解。” “……”兄妹沉默不语。 “你受伤了？”刘念打破沉默问道。 “有个很厉害的人。”尹疏有些懊恼地摇着头，“逼我用掉了一次福音，希望他死了。” 三人坐稳后，尹疏双手按着头道：“两辆特警车辆，一群武装人员，其中包括化身者，你们知道他们的来路么？” 刘念想说什么，却被刘恋抢着说道：“一定是艾东广播求救了。” 尹疏看着二人样子，轻抚着刘恋的侧脸道：“你会学了人类的欺骗与隐瞒，孩子。” “……”刘恋颓然低头，“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妈妈。” “妈妈，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刘念抓住了尹疏的手臂，瞪着眼睛点头道，“我们最初的任务只是保护艾东，但我渐渐贪恋起集体生活，最后导致我们暴露了，在我们逃走的时候，那两辆车刚好开过来，一定是农科院的人带他们过去的。” “为什么在电话里没说？”尹疏看着卫星电话问道。 “我们以为……那么几个人，不会影响妈妈的计划。”刘恋低着头颤声道，“毕竟，只要捕获囚者，一切就都结束了。” 尹疏沉吟片刻后，轻轻放下了手：“好了，我没怪罪你们，是我的问题。” 她靠在椅子上叹道：“你们最初的任务只是保护和监视艾东，如果不是你们发现艾东体液的异状，我恐怕现在还在寻找吴老师的踪迹，谁能想到，主真的会死呢，谁能想到主的力量可以转移呢……你们做的很好了，孩子们，错在我不够果断，错在那些人太过棘手。” 她有些茫然地仰起头道：“现在，失去了囚者的位置，连力量上的压制也没有了，那些人旺盛的生命力，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兄妹两人继续低着头，沉默良久后，刘恋才打量着尹疏说道：“妈妈，我们已经暴露了，没法再继续潜伏，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大概也不需要我们保护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回不去的。”尹疏摇着头道，“只有我得到主的力量，你们才能回去的，我也才能过去，一切苦难才能结束。” 她看着兄妹二人，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她俯身抱住了兄妹二人，哽咽着说道：“对不起，你们本来是两个纯洁无垢的生命，就这么被困在了这个肮脏的世界，不得不行使人间的阴谋诡计。” “就只有艾东，对吧？”刘念在尹疏怀里，呆呆的说道，“其他人，可以放过的吧，妈妈？” “当然，妈妈最不喜欢杀生了。”尹疏亲吻着刘念和刘恋，“但他们太过无知，一定会阻止妈妈，妈妈也不得不让他们聆听最后的声音。” “我可能，有办法，妈妈。”刘念低着头摸向口袋，“单独捕获艾东的办法。” 112 你们是希望 病房中，艾东的故事已经讲到了结尾。 “如刘念所说，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保护我们，但在发现了我的体液秘密后，变成了捕获，至于为什么选在今天下手，我不清楚，也不重要。”艾东站在窗前，神色平淡，“我们不是运气差，也不是命运差，一切都是因为我，我的力量，这就是真相。” 林溪行和吴羽伦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所以，现在开始，我独自行动。”艾东赤裸着上身，披上了外套，“吴歆的包裹，应该还在那里。”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200米都跑不完。”林溪行拿起对讲机道，“我派两个人去真识路一号找包裹，保证比你更快。” “不了，我自己……”艾东说着，头脑一阵恍惚，又坐回了床上。 吴羽伦连忙上前扶着他说道：“失血过多，精力透支，至少休息一天吧。放心，林叔这边的人一定比你快。” 艾东点头过后，林溪行将任务交给了两个最信得过的部下，同时架起了加密的临时中继台，方便远距离通讯。 “你们也快走吧，带上艾茵的手机。”艾东躺在床上，无力地吃着流食，“她会来找我的，如果命运站在我这边，我了结一切后会去找你们；如果命运站在她那边，也只能接受了。” “你是不是悲观过头了，那个女人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强。”吴羽伦摇着头咒骂道，“我们现在有很多化身者了，我们会保护你的，不是出于情感，而是理智，如果敌人拼了命的要得到你，那我们就要拼了命的保护你，虽然原因还搞不清楚，但尹疏要做什么，不让她得逞就对了。” “吴羽伦，进了这个房间之后，你明显变笨了，是故意的么。”林溪行淡然道，“尹疏最致命的武器不是化身，而是那段声音，她只需要一个大功率的功放，就可以解决掉我们所有人，在这个终极力量面前，我们有再多人，也只相当于艾东一个人。” “嘁……那她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还要逃跑？” “大概是没想到我们回来，来不及准备大功率设备。”林溪行望向了墙角的广播扩音器，“但我相信，如果有下一次，她会为我们每个人准备好的。” “我们可以堵住耳朵。”吴羽伦抬手做了个塞耳朵的手势。 “别说了，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参与谈论了。”林溪行冲艾东点头道，“等他们带回包裹，确认情报后，我们会立即离去，祝你好运。” “谢谢。” 吴羽伦却并没有什么行动，只是低着头道：“无所谓了，我反正会和你在一起，让其他人跟林叔走吧。” “不行的，反而是其他人都可以留下，唯独你必须走。”艾东也依旧看着窗外，“如果我没能回来，艾茵就交给你了，保存好她的手机，一个月，一年，十年，一百年，无论多久。” “艹……”吴羽伦垂着头骂着，“我能拒绝么。” “你们是希望，而我只是个囚徒。”艾东说过之后，茫然地低下了头，“好奇怪，这句话，好像是吴歆说的……我正在理解她。” “……” …… “喂……别哭了，你这个爱哭鬼，还没哭够啊……” 吕晋双臂缠着石膏，坐在病床上。 小女孩拉着他，无声的抽搐着身体。 “这到底是，凭什么……”吕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臂，“为什么我这种人……会活下来。” “还有我。”程文月擦着手从卫生间走出，“你至少反抗了，而我，全程什么都没做，就差抱着西瓜啃了。” “谁管你啊。”吕晋俯下身，吃力地用脸蛋轻抚着小女孩，闭上眼，泪水难抑，“我***，受够了……已经决定死了，已经决定变成怪物了，为什么还要活过来……艹你妈的……小谷老师……把我也变成怪物吧，随便你做什么，吃掉我的脑子好了，反正这东西除了带来烦恼也没什么卵用……” “听着，吕晋，你是我最瞧不起的那类人，但现在，请听我一句安慰。”程文月蹲在了吕晋的面前，“你们在吞食晶核时，最后的念想都是救助艾东，杀死那个女人对么？” “这种时候，你还废什么话……” “因为谷语并没有那么做。”程文月抓着吕晋的头，和他顶在一起，咬着牙道，“谷老师变成怪物后，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你，和你在一起，在你陷入昏迷，各种怪物攻击你的时，是她护在你的身前，明白了么？谷老师没法说话了，她只能用行动来表达两个字——爱你。” 吕晋的泪水喷涌而出，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你***……怎么会呢……” “这就是事实，她没管艾东，没管那个女人，眼里只有你。”程文月流着泪道，“现在，你还不能死，你要保护她。现在无论如何她也是怪物，被人类仇视的存在，你看她的样子，除了被欺负还能做什么？可以想像，将来会有一个又一个的人会来欺负她，伤害她，杀死她，你要把她独自抛在那个地狱里么？” 吕晋泣不成声。 …… 在一个大号的病房里，江若沫、董小磊和夏伴，正在无声的进食。 至今为止，他们之间一句话都还没说。 门被推开，吴羽伦端着一碗饭走进来，阴着脸坐下：“宣布一个消息，等等我们会和林溪行一起加入广院。” 三个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艾叔会自己走。”吴羽伦挖了一勺饭，却怎么都咽不下去，“真识路一号的故事，结束了。” 依旧面无表情。 “关于那兄妹两个，有什么能说的么？”江若沫双目无神地问着。 “艾叔的推断是，他们的确是在保护我们。” “那黄青澄和许阿姨呢？” “也许是意外，也许是一时不开心，无所谓了。”吴羽伦惨笑着摇头道，“忘记这些，忘记艾叔，忘记真识路一号，去广院吧。时间久了就好了，我们会长大，工作，结婚生子，艾叔也是这个意思。” ， 113 我很讨厌你 漫长的沉默中，董小磊忽然抬起头：“我也有晶核的，但我没敢吃，像个废物坐在那里，假装在做梦。” “无所谓了。” “我一点也不勇敢，也不正义……”董小磊低着头惨笑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许阿姨杀死了。” “好了，你有开枪的。”夏伴轻抚着董小磊的后背道，“不像我，缩在屋子里。” “不，董小磊就是懦夫。”江若沫瞪着他说道，“如果我有晶核，一定会吃掉的，给错人了。” “哎……”夏伴捂着额头道，“我求求你们了，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我们只是随处可见的小孩子罢了，早点忘了这些吧……” “我讨厌你！”江若沫突然扣掉了饭，瞪着夏伴骂道，“一直一直，从一开始就讨厌你，明明很聪明，很厉害，明明可以做很多事，但却什么都不做，还要放弃，还要遗忘，还要逃避，我讨厌你！” “嗯嗯嗯……我知道了，我也讨厌我……”夏伴埋着头道，“这样说出来会好过一点，随你说吧……谁让你是那种拼命努力的人呢……不管情况如何，经历了什么，都会义无反顾……我真的不知道该羡慕你还是讨厌你……” “不好，我一点也不好，说出来了我也没感觉好一点。”江若沫一脚踢飞了盒饭，向外走去，“你们放弃好了，我要和艾叔叔走。” “喂。”吴羽伦上前抓住了她，“艾叔有他的苦衷。” “我不管！”江若沫一把甩开了吴羽伦，“我再也不做乖孩子了！” 她夺门而出，门却依然在原地逛荡，一次又一次地，好像在嘲讽房间里的人。 “真是个……超级大弱智。”吴羽伦低着头原地哽咽着。 …… 艾东的床前，江若沫满眼通红。 “我死也要跟你走，艾叔叔。”她攥着拳头用力地说道，“我知道，小孩子不懂事，所以要大人做决定，一直以来，我都接受了，让我读书就读，让我上补习班就上，让我当医生就去努力。只有这一次，我要自己做决定。” 桌前的林溪行，一次又一次地摇着头：“你和他在一起，非但无法帮忙，还会添麻烦。” “你闭嘴！”江若沫扭头吼道，“就是你这样的人，制定了这些规则，限制了我们的人生，我最最最最最讨厌学习了，闭嘴！” 林溪行无奈地抬起双臂，摇着头起身，走向门外：“不打扰了，有消息我再进来。” 他走之后，艾东才轻抚着江若沫，让她坐下。 “你答应了么？”江若沫依旧问道，“我不会添麻烦的，只是不想再和他们在一起，我不想遗忘……” “讲讲茵茵的事情吧。”艾东轻轻地安抚着江若沫躁动的内心，“在学校的，我不知道的事情。” “艾叔叔，现在……” “讲讲吧。”艾东轻轻笑道，“我想听。” “好吧……”江若沫想了想说道，“眼贴的事情你知道吗？” “不知道，说吧。” “就是她在网上发现了一种以假乱真的眼贴，贴在眼皮上，然后闭上眼，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睁着眼呢，她就这样混了一上午，一直在睡觉，终于在下午的语文课上，老师看她一直不眨眼，给识破了，然后老师和我们一起假装外星人来了，突然把她吓醒，她就真以为外星人来了。” “哈哈。”艾东轻笑着问道，“还有么。” “五年级的时候，一天我们俩偷偷喝了你一瓶啤酒……然后她抱着我又亲又揉……” “怪不得那天怪怪的，哈哈哈……” “还有还有，暑假的时候，我们其实没去美术班，而是把那个班退了，天天去游戏厅打僵尸来着……” “嗯，这件事我知道。” “啊？” “我感觉不对，跟踪你们来着。”艾东挑眉道，“看你们玩的太开心了，也实在不忍心打断，反正放暑假呢，就算了。” “哇……”江若沫张圆了嘴，“要是我爸爸，怕是要把整个游戏厅都炸了吧。” “哈哈，每个人理念不一样。”艾东拍着江若沫道，“茵茵和你也是，她一开始，其实很讨厌你。” “嗯？” “说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学习，怎么看怎么烦，一定要想办法把你拉下水。”艾东笑着比划道，“于是她就想方设法跟你套近乎，用各种东西诱惑你。” “怪不得。”江若沫瞪大了眼睛道，“一开始她又拉着我去轮滑，又拉着我去游泳……搞的我成绩下滑了好多，又加了三个补习班……” “是啊，然后她开始愧疚了，就打住了，还帮你拿名次。”艾东叹道，“之后，你们就莫名其妙的混在一起了，她说你这个人，其实特别讨厌学习，但就是逆来顺受惯了，她觉得和你在一起特别简单纯粹，没其她女孩子比来比去那么麻烦，到头来你们其实是一类人。” “啊？我们是一类？” “反正她是这么说的，说你要嫁不出去就去跟你过。” “好过分啊，她才嫁不出去吧。” “所以啊，若沫。”艾东轻声问道，“你忍心抛下茵茵，让她一个人面对后面的世界么。” “……”忽如其来的转折，让江若沫有些手足无措。 “你也是在求死，对吧？其实我也是的。”艾东呆视着前方，“可我们，总要留下一个人陪茵茵吧。” “艾叔叔……”江若沫低下了头，“就不能，我们三个……在一起么……” “那样当然最好，但我不得不做一些事，无论成败，都生死未卜。”艾东问道，“世界很大，人也很多，但你我都是孤独的人，在我们孤独的时候，茵茵来了，填满了我们的人生，这是其他人加在一起都无法比拟的。同样的，当她醒来，也许会看到很多人，但如果没有我们，她也会很孤独吧？” 江若沫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像是遭遇了什么诅咒一样，没得选了，必须去面对。”艾东轻抚着江若沫的头发，“你还有的选，今后你来陪茵茵，可以么？” 江若沫趴在艾东腿上哭了很久，终是点了点头：“你……真是太过分了……一次当坏孩子的机会都不给我。” “是你自己懂事。” 林溪行突然推门进来，举起手中的对讲机，神色复杂。 江若沫知道他们有重要的事要说，擦着眼睛起身走出几步后，忽又回头道：“艾叔叔，我，想要你这样的爸爸……” “谢谢，真的谢谢。”艾东感怀着说道，“这是对我一生最好的肯定。” “还早呢，艾叔叔，我会和茵茵一起，等你回来。”江若沫哭着冲了出去。 114 毛都听不懂 林溪行看着江若沫奔出的背影叹道：“不得不说，你真的是儿童情感专家。” “只是人和人细腻的地方不同罢了。”艾东摆手问道，“怎样？” “我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尹疏提前到了那里，让我的人通知你，说你想要的东西在他们手上，请你过去。”林溪行重新坐下，看着艾东道，“她没有伤害我的人，也没有要求你一个人前往，我猜她已经准备好了，不在乎我们有多少武装。但我的两个人依然不敢回来，只是远距离通信，怕被跟踪。” 艾东沉默片刻后，突然摇着头干笑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其他孩子都在广场玩狗，只有他们俩，蹲在单元门口整理快递。溪行啊，今天的结局，早在第一天就写好了，我们夹在中间，只是无端的挣扎罢了。” “的确是挣扎，但不一定无端；的确死了很多人，但更多的人还活着，她仍未得逞。”林溪行拿起了早已凉掉的茶杯，“我很羡慕你，你是命运的宠儿，拥有未知的力量，可以秉承大义向死亡迈进。而我，既找不到生的理由，更找不到死的，我只能原地挣扎，像是溺水的虫子，任由波涛将我带向彼岸或是深渊。” “看来我们对‘宠儿’的理解有不小的误差。” “别急着自怨自艾，你手上有尹疏渴望的力量，这是你对命运最后的主动权。”林溪行覆辙茶杯轻声道，“无论将要发生什么，希望你能继续挣扎一下，做出不后悔的选择。” “为什么是不后悔？”艾东摇着头笑道，“这种模棱两可的词可不太符合你的风格，转性了么，林总？” 林溪行也随之笑了起来：“我没什么变化，变的是这个世界。曾经那些确定的，理所当然的都不存在了，变成了一种未知的，魔幻的东西。听到你的故事后，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一群拥有如此力量的人，其行为目的是让人类消失呢？他们完全有能力让世界变得更好，也有能力让自己过的更好。换言之，只有人类存在，他们才存在，他们的力量才存在。如果你成为了一个绝顶高手，但全天下只剩下你一个人，那么你的处境与虫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也许只是觉得人类罪恶，需要清除掉。”艾东随口敷衍着。 “有一两个人有这种想法我可以理解，但他们是有组织的，要实现如此庞大的计划，其组织内必然包括大量精英。”林溪行抬手点着脑袋说道，“精英也许会瞧不起普通人，但绝不会毁灭世界，他们是最希望世界变好的一群人，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更好；他们也是最希望人类繁衍的一批人，只有那样，精英才是精英。” “所以你的想法是？” “我没什么想法，只有一种感觉——那群人，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有能力的一批人，也是最希望这个世界好，最希望人类繁衍的一批人，他们这么做，必然有他们的理由。”林溪行也望向了天边的落日，“如果你有幸得知了那个理由，希望你能做出不后悔的选择，毕竟，你是吴歆的选择，无论你是否接受，你也许在代表人类做出选择。” 艾东转回头，和林溪行一起默默欣赏着落日西垂。 “又是，选择啊。” …… 清晨，鸟儿的啼叫将艾东唤醒，他感觉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好了。 正当他准备起身整理的时候，程文月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了啊~~~” “怎么没走？”艾东起身揉了揉脑门。 “只是最后想见你一面，昨天感觉你状态很萎靡，不太想见人了。”程文月笑眯眯地将罐装八宝粥扔了过去，“放心，我们不给你添乱，等等就走。” “你们？” 外面忽然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哎呀，别拽了，你很烦啊。”吕晋踹门进了病房，腿上还挂着一个迷你谷语，“我开始烦你了啊，信不信我把你扔了？” 小谷语抬头看着吕晋，嘴巴一点点撅了下去，眼见便要哭出来。 “好了，好了，不扔。”吕晋无奈地捂头。 小谷语再次抱紧。 “哎……”吕晋摇头坐下，一副沉痛的表情，“魅力啊，东哥，我也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我猜是童年的某种缺憾，现在正在加倍奉还。”艾东打开八宝粥挖了起来。 “别闹了，是爱情的力量。”吕晋指着自己哼笑道，“刚见面她就开始跟我斗嘴，我的直觉果然没错。” “咳……”程文月也给他扔了一罐八宝粥，“所谓爱情的力量，只是我昨天临时想出来的安抚性说辞罢了，她只是下意识地依赖见到的第一个人，接受现实吧。” “你们还是人吗？”吕晋也不管，低头揉了揉小谷语的脑袋笑道，“我不管，你要是轰老子走，老子今后就和她浪迹天涯了，团体什么的都去死吧。” “不是我非要轰你们。”艾东摇着头道，“只是我相信她有一个响指干掉所有人的能力。此外，我也没打算去战斗，没什么可战斗的。” “不是我说，你现在说话真的越来越怪了。”吕晋垫着双手靠在墙上，“自打到了农科院，我越来越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是么。”艾东仰头吞下了八宝粥，“我可能正在拥有吴歆的感觉，虽然她的记忆离我还很远，但我们的感受却越来越近。” “对对对，就是这样，毛都听不懂。”吕晋伸手道，“来点花生。” “自己拿。”程文月把车子踹了过去，看着艾东，提了提眼镜，“说实话，我根本没打算理解你，来到这里，我只想认真的跟你说一件事。” “嗯？” “如果你回来，且一切都解决了。”程文月正色点头，声音沉得像是老巫婆，“我们就结婚。” “噗。”半罐八宝粥喷了出来。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好装的。”程文月摘下眼镜轻轻擦了起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老男人，老天指认的，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一听声音就喜欢上了，如果你完蛋了，恐怕我也再难对男人提起兴致了。我知道你还陷在很多复杂的情感里，我现在不该说这个，但考虑到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对话，你就将就听了吧，同不同意都无所谓，我说爽了就可以了。” 艾东还没表态，吕晋先是扛不住了，抱着花生就往外走。 “谁都别想跑！”程文月骂道，“你来给我们作见证，牧师吕晋。” “日哦……”吕晋哭丧着脸坐下，“你说了一个离老子最远的身份。” 艾东摇着头笑了笑：“好吧，我有答案了。” “说吧，我都行。”程文月提了口气，重又戴上眼镜，“嗯，想来想去，我年龄还是太大了，18岁的时候我要是遇到你就轮不到她了。真烦，谁让我生在小地方呢。” “再来一罐八宝粥。”艾东伸手道。 程文月又扔了一罐过去。 艾东拉开后开吃，就这么吃了两分钟。 场面非常沉默，吕晋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小谷语也费解地看着两个人。 “你倒是说啊。”程文月忍不住催道。 “我只是有答案了，又没说要公布。”艾东吸溜着八宝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你。” “喂！”程文月抱头道，“你还是不是人？” “对对对，我就是喜欢看你现在这种样子。”艾东放下了空罐子，起身伸着懒腰笑道，“这样挺好的，这样你就不会爱我，也不会恨我，不会伤心也不会失望，不会期待也不会煎熬了。” 程文月苦笑着叹道：“完全相反，我会更爱你也更恨你，将来会更伤心也更失望，更期待又更煎熬。” “喂，你们两个在搞琼瑶么？”吕晋有点恶心地说道，“老子并不想见证这个。” “河马，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们之间对话的情感浓度。”程文月叹了口气。 “不就是你爱我我不爱你什么的吗？”吕晋哼了一声，揉着小谷语道，“还是我俩好。” “还敢秀？”程文月斜着眼道，“再废话我拆你石膏，让你下半辈子跟董小磊一样解决问题。” “……” “好了，我该走了。”艾东披上了外套，“如果我没能回来，记住，不要再反抗，就像尹疏说的那样，享受余生，珍惜这来之不易。如果艾茵能醒来，别告诉她发生在我和吴歆身上的事，帮我保护她。” “关我鸟事，我是艾东的死忠，又不是艾茵的死忠，这事儿没法继承的。”吕晋摆手道，“完全不接受，拜拜。” 艾东只好转望程文月。 “不可能的。”程文月也残忍地摇头道，“我怎么可能保护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别看我这样，嫉妒心其实很强的。想保护她就活着回来自己做吧，不然我一定会欺负她的，就像清宫剧里那些贱人一样，拜拜。” “你们两个……才不是人吧……”艾东哭笑不得。 115 尊重残疾人 广院的清晨，熙熙攘攘，这样的状况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林溪行隐瞒了交战的消息，只是谎称路上遇到了吴羽伦等人，并带了回来，因此这里的人并没有受到外界信息的冲击。 60多个人聚集在这里，在蒋骁的管理下开始了全新的一天，大家很快会转移到密源水库附近的社区，展开新蓟京的建设，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蒋骁将希望赋予了这个绝望的城市，此时不仅是一位英雄，更是成为了灵魂图腾。 食堂内，蒋骁快速地吃过了早餐，简单梳理着头发。 他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年轻一些，身上也并没有国企高管身上的那种官场气，反而拥有更多青年的朝气，以及一股纯正且理性的正能量。 他站上桌子拍了拍手，确定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中气十足地开了口：“诸位同胞，为了节约时间，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说我们下面的安排——” “大家的热情远超预期，但广院的补给是有限的，今天要有一半的人提前转移到密源水库的新蓟京第一社区。请大家放心，那里的补给十分充足，也绝对安全。”蒋骁抬手道，“时间太短，还来不及了解，只能请大家自愿举手了。” 一个小伙子第一个举起手来：“我愿意，不过路上万一碰到坏蛋或者怪物怎么办？” 蒋骁冲着林溪行的方向抬手道：“防备组会一分为二，白河负责护送，林组长在这里留守。” “嗯？”白河眯着眼抬起头，想说什么又被林溪行按了下来。 小伙子笑道：“那就放心了，算我一个。” 蒋骁肯定地点过头后，拍着手继续展开动员：“第一批到达社区的人，可以优先选择住宅，机会难得诸位，我知道现在房子不值钱，但我们的社区很快将全面通水通电，这样的社区将是绝无仅有的，比金融街还要紧俏不少呢。” 一众笑声中，越来越多的人举手加入，也有不断的叫好，不知是真的振奋，还是单纯的想讨好领袖。 “这家伙，要把我们拆开了。”白河一勺一勺狂吃着蛋炒饭，“在今天这么敏感的时刻。” “昨天的外出，可能让他产生了武装力量失控的危机感。”林溪行有一搭无一搭地咀嚼着。 “你们这些浑身油臭的中年人，就知道玩权术，没完没了的，像便秘一样。”白河冷笑道，“所以呢，我们要放弃今天原本的计划，转而去护送这帮小羔羊么？” “我在想。” 林溪行很快吃完，擦过嘴后起身便走。 “想出来了？”白河也跟着起身。 “没，去上厕所。” “我也去。” 林溪行咽了口吐沫说道，“我够当你爸爸了，不要像个跟屁虫中学生一样。” “你说话也太伤人了。”白河剔着牙哼笑道，“我明明是在照顾残疾老哥儿啊。” 林溪行不再言语，默默进了厕所，走到小便池前。 白河站在旁边的池子前，忙活的同时，不忘关怀：“要帮忙么？” “我有手。”林溪行无奈摇头，“如果我公司里有你这种话唠，已经够开除20次了。” “你这人真无聊，都这么久了，还体会不到我的幽默么。”白河也吹着口哨放起水来，“我一开始也不喜欢说话的，死了两次以后，突然就有说不完的话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死，趁着能开口多说两句又不亏。” “至少现在，请你闭嘴。” “怎么，要滋我么？我滋的可比你远。”白河摇晃着笑道，“来啊，亮剑啊！” “……”林溪行感受到了一种无力的绝望，即便是林知远最不懂事的时候，也无法带来的那种绝望。 白河刚要再说，突然回头望去：“呦呦呦，两个男人小便时候的悄悄话也要偷听么？” 他话音未落，门被突然关上。 林溪行回头望了一眼，见吴羽伦和周渡岑正拦在门前，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着头继续努力。 白河扭头瞅着二人笑道：“他是个残疾人，一只手小便已经很难了，你们忍心么。” “难么？也没见你帮他啊。”吴羽伦哼笑道。 “我有在帮他。”白河笑得水柱都不稳了，“拉屎之前，我会帮他把卫生纸撕成一截一截的，不然局面会失控。” “这种事，不用说。”林溪行低着头面皮微颤，他脸红了，好在没人看到。 “哦。”白河扭头继续嘘嘘，“怎么，小吴，想在我们尿尿的时候偷袭？不怕被溅到么？” “嘁，刚才人多，不方便说话。”吴羽伦靠在门前，冲周渡岑努了努嘴，“你说吧。” 周渡岑毫无顾忌地看着二人，“他不是蒋骁，这个身份是假的，虽然易容了，但通过习惯动作和语气，我能判断出他是谁。” “这么强么，小妹妹。”白河低头甩了甩，提上裤链，“就是说，你能在隔壁的马桶上，通过拉屎的声音，判断旁边的人是谁？” “你就不能换个比喻么……”吴羽伦侧头道。 “这是厕所啊老弟，要应景。”白河系好了腰带回身笑道，“倒是你们，能不能快点把话说明白，我们就要搞事情了。” “搞什么？” “我骗了艾东。”林溪行面无表情，但之前的红晕仍未退去，“不可能的，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可能交给性格软弱的人，对于尹疏和那对兄妹，我有我的计划——纸。” “哦。”白河赶紧撕了张纸递过去，低头瞪大眼睛看着，“小便也要擦的么？纸都沾上面了，需要帮忙么？” “不要再浪费时间，也不要再打击中年残疾人的羞耻心了。”林溪行默默地扔掉了纸，“吴羽伦，三分钟之内，把事情说清楚，我来决定后面的事。” …… 真识路一号，入口处站满了怪物。 尹疏大概是就地取材，创造了这群恐怖而又单纯的士兵。 此时再看过去，方会发现他们的简陋，受制于本体的想像力，这些无序者身体的细节并不那么丰富，构造越复杂反而越失真，倒是贞子、鬼娃娃、普通丧尸、骑车小人这些简单的形象，更加有冲击力。 不过他们的战斗力与造型无关，任何人想要接近，恐怕都要与之搏杀一番了。 唯独面对艾东的车子，他们却惶恐地避开，让出大门，似乎并非出于某个命令，而是本能。 艾东没有多看那些形态各异的怪物。 毕竟，那也许是他以前天天点头问好的邻居。 车子低速驶入，艾东远远看到了健身中心前围着一群狗，貌似是刘念正在喂他们。 看到车子，刘念一怔，立刻回身喊了一句。 当艾东下车的时候，尹疏也正好走出来，远远朝着艾东挥手。 在相距20米的地方，他们互相看着。 刘恋也很快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与尹疏不同，她和哥哥并未直视艾东，而是各自低着头。 “我可以开始了么，艾老师。”尹疏率先开口。 “早呢。”艾东靠在车前，掏出一支香烟，自顾自点燃。 “那就抽完这支烟？”尹疏道，“我记得你戒烟很久了，最后还是要再享受一次尼古丁的奴役么？” 艾东没说话，静静地闭上眼睛，有种头重脚轻的昏沉感。 两边相视无言，尹疏静静等待着香烟燃尽，看着艾东将其碾灭在垃圾桶上。 “可以了么？”尹疏这才问道。 “早呢。”艾东抬手点了点脑袋，“在囚者的领域内，我拥有无限的力量，你没法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擅自接近，我会化身。” “可同时你也无法移动，且无法持续太久，”尹疏有些无奈地皱眉道，“我以为你想通了才来的。” “我想通了，虽然化身无法持续太久，但我可以让自己困在那个状态，直到意志被消融，成为怪物。”艾东再次点燃了一支香烟，“你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对吧？” “我们都不希望。”尹疏叹了口气，“没必要的，艾老师，我只是在完成吴老师未完成的事情。” “我看你说的很真诚，但你真的了解吴歆要做什么么。”艾东轻吸着烟叹道，“如果你们目的一致的话，她又为什么会将力量给我？你现在要吸干我的血，这也是吴歆未完成的事情么？” “……”尹疏低下了头。 面对这些质问，她无从辩解。 尴尬的沉默。 “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装了，也不要说那些自以为是的废话，你的行为没什么伟大的目的，也并非为了吴歆，只是为了你自己罢了。”艾东抬手道，“但我是个有耐心的人，仍然会试着理解你。现在，把吴歆给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拒绝。”尹疏有些烦躁地捂着额头道，“艾老师，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立场？我以为你是为了拯救艾茵而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艾东反倒有些茫然。 尹疏冲刘念点了点头。 刘念叹了口气，掏出来了一台手机：“艾茵在这里。” 艾东的瞳孔骤然增大，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是么，在你那里啊。” 116 最后的选择 “很早的时候就掉包了……”刘念低着头道，“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回去找吴羽伦确认一下，看看现在那个兔子手机套里的手机到底是不是艾茵的。” “不用了，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艾东靠在车门上，长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刘念更深地埋下了头，“妈妈一开始……真的只是派我们保护你……谁知道会成这样……” “没关系的，不用道歉，立场不同而已。”艾东随意摆了摆手，“这种话，去跟黄青澄说吧，我们都有罪，唯有她是无辜的。” 刘念猛地捂住了头：“我……我已经说过了……” “不愧是艾老师，用这么几句话就动摇了他，甚至动摇了我。”尹疏轻抚着刘念的头，顺势拿过艾茵的手机，“现在，我可以将艾茵永远的变成怪物，就像呼吸一样轻松。我以为你是清楚了这件事才来的，没想到你有更深的觉悟。” 艾东平淡地吸了一口烟，继而问道：“我知道你不想多说，但至少回答我，艾茵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我不知道，艾老师，但成为主之后，我会知道。”尹疏抚摸着手机屏幕道，“我现在的行为非常卑劣，我逼着孩子们做出的事更卑劣。请不要再让我们继续卑劣下去了，我保证，一旦我知道苏醒的方法，会立即将艾茵唤醒，并永远守护她，她将度过幸福安全的一生。” “嗯，我相信你。”艾东再次碾灭了烟头。 “所以，能开始了么？”尹疏再次问道。 “早呢。” “艾老师……”尹疏微微沉下了脸，“我们已经耽误很久了，你也许是在拖住我们，等待什么人来偷袭，但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现在开始，我倒数60秒，如果计时结束你仍然没有表态，我会将艾茵变成怪物，并杀死她。60，59，58……” “我记得，你来我家住的那个周末，艾茵还缠着你玩来着。”艾东仰着头回忆道，“是海底拼图，对吧？” “50，49，48……” “停止吧，很烦。”艾东摆着手道。 “40，39，38……” “我想，你们做到这种地步，一定有很充足的理由。”艾东忽然笑了起来，“总不至于是消灭罪恶的人类，净化世界之类的事吧？” “20，19，18……” “所以，我想试着了解你们。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的人，碰到不合理的事，讨厌的人，我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试着去理解，有人说这是温柔，有人说这是圣母，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 “8，7，6……” “我了解后，也许会站在你们那边，我真心诚意是这么想的。”艾东自顾自地点头道。 “1。”尹疏沉着脸，抓着手机，“看清楚了，艾老师。” “你也是，更要看清楚。”艾东闭上眼，凭借直觉打开了此前的路径，就好像用想像力伸开双翅一样。 瞬间，未知的力量涌入，随后涌出。 他再次化为囚者，锁链枷身。 “如果我是你，至少靠近些再化身。”尹疏抬起了手机，“我真的不想看到这一幕，吴老师也是我最尊重的存在，我也很喜欢茵茵。” “你搞错了，我变成这样，不是要跟谁战斗。”艾东将棱球轻轻放在地上，坐了上去，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我是在威胁你，尹疏。” “怎么看都是我的威胁性更大，艾老师。”尹疏晃着手机道。 “那就请吧，你说计时结束，就要把艾茵杀死的，还在等什么？”艾东的声音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你在逼我，艾老师。” “请。” “……”尹疏攥着手机，在她一向平静的脸上，露出了难言的狰狞。 “做不到，对吧？尤其是我在这个状态的时候。”艾东根本没去看她，只是看着一个若有若无的方向，“如果我封死路径，任由力量将我吞噬，我就会成为失控的怪物，你的主也便成了怪物，且这个怪物在自己的领域内是无敌的，你也就永远无法成为主了，对你来说，一切就真的完蛋了。你非常清楚，如果你现在把艾茵变成怪物，我也一定会变成怪物陪她的。” “……哎。”尹疏沉沉垂下了头，将手机递还给了刘念，“我一直很克制自己，不给你太多的信息……但就这么一点点只言片语，也被你抓到了。同情心，艾老师，我到底是拥有同情心的，不忍看着你挣扎，不忍看着你一无所知的死去。” “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人，还特意叫邻居们来迎接我呢，这么善良的你，变成这样，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对吧。”艾东像是在安抚她一样说道，“那就让我试着理解你，理解吴歆吧，我们之间也许根本没什么分歧，只是因为我更无知罢了，当我了解了一切后，很可能是站在你这边的，这些都是我真心诚意的话。” 艾东继而转向刘念：“你和我一样讨厌这样的战斗，对吧，刘念。” “……”刘念抱着艾茵的手机，低着头，颤颤点头。 艾东抬手道：“所以，交给我吧，我会决定加入你们，还是独自堕落。” “不行的，艾老师……”尹疏有些焦急地抓着头，“如果你得到了吴老师的路径，的确可以了然一切，但其中也必然包括有关囚者力量的细节，那时我们在你面前会变得比虫子还脆弱，你可以轻易地捏死我们。” “是么，就像你们捏死我们一样。”艾东淡然道，“可那又怎样呢，尹疏，你还有的选么？现在这样下去，我会堕落成怪物的，我已经感觉身体正在失控了，现在我的感觉是酸痒，从后脊开始，延伸到上脑，这就是接近极限的感觉，对吧？” “……” “交给我，由我来决定世界的走向，你的理想和意志仍有实现的空间。”艾东抬着右臂道，“拒绝我，也就相当于放弃了你的理想，让这个世界和你一起，走向彻底的腐烂。时间不多了。” 尹疏沉吟片刻，忽然又抓起了艾茵的手机：“艾老师，我险些陷入你的陷阱，你将选择权抛给我，将我逼入绝境，这是个聪明的陷阱。你想的很对，我的确没有勇气率先动手，但我可以把选择权再还给你——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如果你彻底怪物化，我就会杀死艾茵，再去杀死我能看到的一切人。” “绕来绕去，又回来了嘛。”艾东苦笑道，“所以现在比拼的是，你心中的理想更重要，还是我心中的艾茵更重要，是这样么？” “不止如此，还有整个世界，以及全部未来。”尹疏平静地看着艾东，“你正在毁灭它，而我在拯救它。当然，在你眼里，我们的立场完全相反。”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尹疏，世界，人类什么的，我根本没有在考虑。”艾东看着尹疏笑道，“我说的只是私心，我的私心是艾茵，而你的私心是什么呢？做这么多可怕的事情，私心到底是什么呢……” “这与你无关。”尹疏有些气恼地侧过了头。 “嗯，你动情了，情绪在失控。”艾东回归了思考者的姿势，“继续吧，结果依然是我会赢。顺便告诉你，我现在头脑正在变得昏沉，像是连续码了十几个小时的字，脑子里是一团散乱的乱码，像是胡乱运行的过载机器，已经渐渐搞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很多碎片正在无序地浮出水面，我想起来教艾茵游泳的时候……” “艾老师……” “她死活不肯放下浮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孩子，好难搞啊……尤其是脾气倔的。” “艾老师，保持神智！” “我一直……想和她一起学潜水的……等她12岁，就可以考证了……她现在多大了……” “艾东！” “在水底，无法的感觉，就是现在这样……” “够了！”尹疏痛吼一声，抢过包裹，抓出其中一台全新的手机扔了过去，“快点！快抓住！” “原来是这样……”艾东用最后的神智抬手抓住了手机，“替我下单换新手机……真是……太合理了。” 117 感受的奴役 广院食堂，蒋骁的动员已经接近尾声，28个人已经决定前往新蓟京社区，还差最后两个人。 “大家请放心，那里也有柴油发电机，前期去的人主要进行能源和城市管理方面的知识消化，并没有太重的体力活儿。”蒋骁依旧不厌其烦地动员着，“早晚都要转移过去的。” 台下，两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地犹豫片刻，终是举起了手。 “我们去，蒋叔叔。” “很好，很好，好孩子！”蒋骁抬手道，“今后我们也会坚持人本主义，能自愿就自愿，能自由就自由，接下来，溪行，麻烦你……溪行呢？” 他左右四望的时候，人群让出了一个通道，林溪行一行四人快步走来，最后几乎是跑着的了。 “真是比我想像的还要争分夺秒。”蒋骁刚要说些什么，只见白河突然跃上了桌子，拔出唐刀踏着一面又一面桌子冲了过来。 两三秒愣神的功夫，白河已冲至近前，双刀交叉着卡在了蒋骁的脖子上。 在人群惊呼之前，林溪行举枪吼道：“信任我的人，控制局面。” 近十名防备组的武装人员瞬间一个抖擞，其中两人护在林溪行近前，其余人提起武器将人群围住。 除此之外，最初23人群体中防备组外的四名男性也立刻起身加入了控制人群的队伍，他们正是曾经追随过林溪行，后又被拆出去的那部分人。 惊呼和尖叫姗姗来迟，人们下意识想要逃窜，但看到那些冰冷的枪口和无情的面容，又吓得退了回来。 林溪行、吴羽伦和周渡岑信步走到蒋骁前方，抽了把椅子坐下。 “你好，钱镛。”林溪行微仰着头问道，“是金字旁的镛对吧？” 蒋骁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武装夺权？” “不，你知道，但这也确实是武装夺权。”林溪行靠在椅背上，“没时间列证据，审判，拷打或者别的什么了，你还有30秒的时间。白河，如果他在30秒内没有坦白，你就枭首，不用等我命令。” “可我没表啊。”白河调笑道。 “心里默数，快慢无所谓。”林溪行看着蒋骁道，“无法接受之后画面的人，可以低下头了。现在开始，除了我和蒋骁以外，如果有谁未经我的允许发出声音，都请距离他最近的武装人员直接击杀，包括白河在内。” 鸦雀无声，即便白河很想话唠，但还是憋住了。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白河其实根本没有在数，只是看着蒋骁的神色。 蒋骁脸上的那股茫然很快褪去，化为一种无奈。 “溪行啊，如果什么都没发生，我一定会跟你合伙做事的，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有意思，有劲儿……哎……”蒋骁长叹一声，摇着头道，“是的，我隐瞒了身份，我是钱镛。”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人敢问。 “好的，接下来，请在五分钟之内向我们坦白一切。”林溪行这次低头看了眼手表，“我来计时，如果我不满意，会让白河削掉你的四肢，并将你保护起来，有时间的时候再做盘问。”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对这里的多数人来说，林溪行一直是个寡言的独臂人，未曾想到他随便说出的话都这么瘆人。 “能不能让我放松一下，至少让我坐下。”钱镛无奈地挤着眼睛，“这样搞的像批斗一样。” “明白了。”林溪行点头道，“白河，让他跪下。” 白河怕被嘣，没敢应声，只是快速踹向钱镛的双膝，钱镛应声跪下，白河随即绕到他身后再次架刀抵住。 钱镛跪着惨笑道：“这样也好，能被批斗，大概也是一种光荣。” 林溪行抬起手腕晃了晃。 “我可以坦白，生死其实也无所谓了。”钱镛淡淡地看着林溪行，“至少让我知道，是怎么暴露的。” 林溪行指着周渡岑道：“她是你下属的女儿，曾参加过你公司的年会，对你的气质，尤其是打鸡血的措辞和表情，有很深的记忆，即便易容也瞒不过她。” “是么……你是……”钱镛仔细地端详着周渡岑，“你的这个眼窝，我知道了，你是立韬的女儿吧？” 周渡岑怀着复杂的心情点了点头。 “他还好么？消失了还是怎么？”钱镛十分关切地问着，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的生命正在倒计时。 在林溪行应允指示后，周渡岑才发言。 “爸爸被坏人杀死了，妈妈被白色的人杀死了，我也成为白色的人了。”周渡岑看着钱镛，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情感。 “那真是，太遗憾了。”钱镛叹了口气道，“我最后，很认真地开导了你爸爸。那天晚上，我本来是要走的，但我还是习惯这个城市，习惯这里的人，于是我就留下来了，我想带着大家，快点开始新生活，就像最初创业一样，从无到有，每天都在成长，那种感受是最棒的。” 他说着冲林溪行点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溪行。记清楚，你只要决策管理就好了，需要说话的时候，找一个情商高形象好的人。” “要自杀了？牙齿里有毒药？”林溪行看着他的牙缝问道。 “没这么复杂，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肉身凡胎。”钱镛苦笑道，“我是真心诚意的想带领大家重建城市，并非出于什么大意，只因这会带给我好的感受。就是这样，对感受的追求奴役着我，也成就了我，现在大概，要毁灭我了吧。” 林溪行瞅了眼手表道，“我还有事要做，不想坦白的话就让白河直接动手。” “我愿意坦白，我等很久了，真的。”钱镛瞪着眼睛道，“能有这么多人听，是我的荣幸，别理那个计时，现在不听你会后悔的。我会说的，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无所谓了，现在真的无所谓了。” “那就尽快。” “嗯……那我从最早开始说吧。”钱镛的双目有些发眩，“我那时还是一个没那么出名的创业者，事业卡在瓶颈，生活也没什么激情，4年前，我的同学蒋骁，真正的蒋骁，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 ， 118 存在的力量 4年前，苏拉威西海域，某无名私人岛屿，一艘中型游艇靠岸，十余名肤色各异的人从船舱里依次踏出，他们此前最后对外界的认知还是在雅枷达。 此时大家的表情都不怎么好，晕船的晕船，憋闷的憋闷，有一位欧洲某国的老教授甚至挥着拐杖破口大骂，大概的意思是主人太无礼了，纳脆当年都没这么对他。 钱镛、蒋骁和老赵走在一起，身为同胞，在船舱里他们一直在互相照顾。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坐船了……”钱镛在蒋骁的搀扶下一步一挨走着，虽然面前是一栋豪华的大型私人别墅，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儿，“你他妈的，到底为什么要拉我受这个罪？” “对不住了，兄弟。”蒋骁轻轻拍着他，“我太寂寞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那也不用……跑这么远吧……” “理解一下，很快你就明白了。” 旁边，老赵帮忙架起了钱镛的另一只胳膊：“老弟，我感觉，你被你同学坑了。” “对吧。”钱镛使劲点头骂着。 “我不知道你同学怎么想的，反正我来这里，是寻找意义的。”老赵抬了抬眼镜，看着别墅，有种神圣的味道，“知识并没有填满我，而是带来了虚无，一切意义都被解构，在这里，它有可能被重组。” “老赵啊……你这是文化人当神棍，不给人留活路啊。”钱镛哼笑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来这个鬼地方，绝对是我这辈子最蠢的决定。” “什么文化不文化的。”老赵木木笑着，“只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他们一路走到别墅门前，尹疏与两位雇佣兵已在此等候。尹疏始终是那种大偏分发型，皮肤白净，有种中性之美，但仔细看还是能确认为女性。 她用英语进行简短的欢迎过后，引着众人走进别墅，开门见山的道出了行程目的。 “我将带领你们见证主的力量，并指引你们拯救人类。” 听闻此言，一位印裔学者摘下了眼镜，揉了揉鼻梁：“一个很重要的大人物请我来的这里，我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位女士，传教这类事情我已经受够了，现在可以送我走么？” “不可以。我也无心解释你的疑问，见证过后你自然会理解。”尹疏只是信步前行，并没有看谁，“主是真实存在的，称其为主只是因为找不到其它合适的词汇了，我个人的宗教立场是与你一致的，加拉瓦先生。” “……”男人摇了摇头，又重新戴上了眼睛。 他身边的人也都是一副无奈的样子，但其中有几个人依然很坚定，有几个人很兴奋，倒是那个抡着拐杖的老教授，本来暴躁的口吻忽然沉静下来：“就该是这样的……如果真的是那样，尹女士就该是这样的。” 他的话就像是一个痴呆老人的喃语，但在场的人谁都无法否认他在通信行业的地位。 “蒋骁……你是不是加入什么邪门的组织了……”钱镛此时有些后怕，“你知道我不信这些的。” “我也不信。”蒋骁轻叹道，“但是，除了主，真的找不到其他词汇来描述了，我要说至尊，主宰什么的，你接受的了么？” “呸！” “哈哈……”蒋骁努力地笑着，“呸的好。” 一行人跟着尹疏顺着台阶走向地下室，下了很远才下到底，底下的空间和架构比想像中要大得多，好像是为世界末日打造的防空洞。 他们首先进了一个房间，在尹疏的要求下穿上了像是深海潜水服一样的东西，但尹疏自己却没有。 有一位年长的美籍女士激烈地拒绝了这件衣服，于是她被安排在这里等大家回来。 几分钟后，众人跟着尹疏进入了监牢区，通道的左右都是密闭的牢房，他们最终停在尽头的一个约有200平米的方正房间里稍作休息。 在尹疏的命令下，两名雇佣兵押着三名肤色较深的囚犯进了房间，并将他们四肢锁在了架子上，随后雇佣兵便撤出了，只留下尹疏和这一群被选中的人。 在场仅有的两名女士有些气恼地扭过了身去，男性也微微皱眉。 “为了应对诸位道德上的拷问，说明一下，他们是从南美和非洲购买的死囚，当地的处刑十分粗暴残忍，在这里会好很多。”尹疏拿起了一个老式录音机，“请看好，主的福音。” 话罢，她按下了播音键。 钱镛等人是通过“潜水服”内部的通讯器听到尹疏声音的，至于尹疏手里的录音机到底发出了什么声音，他们一无所知。 但他们很快知道，为什么福音是用来“看”的了。 当尹疏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三名囚犯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血液开始渗出皮肤，整个身体开始裂解坍塌。 大约40秒过后，地上只剩下了一堆暗红色的烂泥，看不到任何器官的痕迹，只是单纯的烂泥。 虽然整个过程只有40秒，但所有人，原地呆滞了两分钟。 尹疏抬起录音机道：“这就是主的力量，现在的功率是最低的，你们的服装可以有效抵御，但主完全可以将其提高到穿透一切，届时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类都将荡然无存。” “我有问题……”老赵忽然说道。 “先等等。”尹疏抬手道，“请相信主的力量的人站在门口，认为这是迷惑骗局的人留在原地。” 钱镛本来不想动，但被蒋骁硬拉着去了门口。 因为在公共频道，他们没法说悄悄话，只能用眼神交流。 钱镛：这他妈的有鬼。 蒋骁：别乱动，先看。 有4个人站在原地，包括那位老教授。 “没关系，我理解你们，下面是第二组。”尹疏在墙上按下了一个开关，门很快打开，两名雇佣兵将下一组死囚押解进来，这次的死囚神态恍惚，好像注射过精神药物，即便看到地上的烂泥也没有任何反应。 将他们铐在另一侧后，尹疏将一个小黑盒放在了他们面前，并示意让所有人后退，退到墙角。 119 屠刀与拯救 “这次只有一瞬间，请不要眨眼。”尹疏说着，按下了手上的控制器。 与刚刚的那种情景不同，这次没有任何声响，三个人原地消失了。 所有人都想揉眼睛，却被面罩挡住。 “相信主的力量的请去门前，不相信的留在原地。”尹疏再次说道。 这一次，还剩下三个人。 “请说出你们不相信的原因。” 一个棕发中年人当即说道：“原因就是，我是无神论者。我坚信我看到的所有超自然现象，都是一种视觉欺骗，虽然现在我还无法揭穿，但这就是骗局，你们在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我们的支持，从而进行一些邪恶、恶心的计划，难以想像……我最尊重的人，竟然介绍我来这个鬼地方。” “西多罗夫先生，请至少给我机会证明主的力量。” “不，不可能，无神论就是无神论，见到了什么都是无神论。”男人看了看四周后，朝向尹疏调侃着笑道，“我知道，既然来了，如果不加入你们，那就别想活着出去。来吧，一枪崩了我，那样你们就输了，所有人都将看清楚——主杀人也是要用枪子儿的。” “好的，我明白了。”尹疏转望另外二人，“你们呢？” 老教授率先说道：“我几乎相信了，我唯一的怀疑是，这个房间有问题，如果你能在上面，露天，我选择的地方，做任意一组试验，我愿意相信。” “虽然主的福音是无限的，但赐予我的是有限的，对我来说，这很宝贵。”尹疏想了想，终是叹道，“你太重要了，威尔逊教授，我会为了你再做一次。” “这样的话，我也没有问题了。”另一个头发不多的中年人迅速退到了门口，不知道是他的想法与老教授一致，还是被西多罗夫的措辞吓到了。 “辛苦诸位了，我们上去吧。”尹疏自顾自地出了门。 于是众人又随着她来到了岛屿的沙滩上，但尹疏并没有让他们换下“潜水服”，也并没有理会更衣室里的那位拒绝换衣服的女士。 “请选择一个地方。”尹疏冲老教授道。 老教授也的确严谨，领着一群人围着小岛走了大半圈，最终站在了一棵毫不起眼的椰子树下。 “这里。”他指着椰子树道，“死囚呢？” “没有了。”尹疏缓缓转身，望向西多罗夫，“好在，我们还有西多罗夫先生。你愿意配合我们的魔术表演么？” “反正我也不能拒绝对吧……”男人哼笑一声，在两名雇佣兵的注视下，摘下了头盔，脱掉了外衣。 他站在树下，但他手里还拿着传声器，冲众人道，“我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在这个星球上，唯一只相信一种力量能完成刚刚的事情——核辐射。刚才那种化成浓水的死法，我见过，就在切尔诺贝力的绝密资料里，那些第一时间冲进去的消防员，接触过高能辐射后，最终会浑身稀烂而死。” 尹疏好像并不准备打断他，他也自顾自继续说道。 “具体到切尔诺贝力那次，最恐怖的辐射并不是波，而是中子，一粒粒小到极致的中子，它们就像子弹一样击穿你的身体，击中你的细胞，击毁你的dna序列，从而摧毁你的组织。辐射的强度越高，这些中子弹的密度也就越大，对那些冲进切尔诺贝力的消防员而言，他们相当于在一瞬间被无数颗子弹穿透了，身上的无数细胞都遭遇了毁灭性打击，他们的表皮开始渗血，器官开始衰竭，最短几个小时，最多一周，他们会溃烂而死。” 加拉瓦忽然抬手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刚刚那三个犯人，是在40秒内化成烂泥的，你确定核辐射可以做到？” “这就是我要说的，小老黑。”西多罗夫哼笑道，“理论上，足够强的辐射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人体结构裂解的，但那需要是切尔诺贝力反应堆的一万倍，或者一百万倍，总之就是大到难以想象。毫无疑问，那个房间里如果真有那么大剂量的辐射，我们这身破铁皮就像塑料袋一样脆弱，我们早该死了。所以，根本就没什么辐射，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力量被否定了。因此我们刚刚看到的，必然是假象，是某种视觉特效，问题一定出在我们的面罩上，我一会儿会蹦蹦跳跳的做出他们无法预测的动作，特效一定会出现问题，请仔细观察。” “现在就可以开始蹦跳了，西多罗夫先生。”尹疏道。 西多罗夫就此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好像一只西伯利亚大棕熊。 这只大棕熊兴奋地嚎叫着：“他们会用特效欺骗你们的双眼，然后像变魔术一样把我搞到其它地方处死。诸位，无论发生什么，请一定记住，杀死我的不是什么魔幻力量！主杀人也是要用枪子儿的！” 西多罗夫眼见尹疏即将按下按钮，突然用更大音量吼道，“苏维挨万岁！Дa3дpaвctвyetcoвet！” 按钮按下，这只大熊突然瞪大了双眼，原地僵住。 接着，无数的小血点渗了出来。 可能是由于体型原因，西多罗夫的瓦解用了足足一分钟。 每个人也尽量观察着每个细节，试图寻找视觉特效的瑕疵。 可惜并没有找到。 钱镛粗喘着气，默默记住了西多罗夫最后的话。 主杀人也是要用枪子儿的。 这是对这位无神论死士，最大的尊重。 “好了，都可以脱掉了。”尹疏抬手道，“我已经没有福音了，请大家放心。” 大家一个个脱下了笨重的衣服，都有些六神无主。 在他们的茫然之中，两名雇佣兵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放在了椰子树的另一侧。 担架上躺着的是那位不愿换服装的年长女士，此时闭着眼睛，好像在沉睡。 尹疏走过去，把小黑盒子放在了她的身前。 “不用了。”老教授抬起手杖道，“我相信了，试验到此为止。” “好的，那么我们去客厅酒廊吧。”尹疏抬手引着众人走去，“有一点我事先声明，主并不带表正义，反而是罪恶的，他也不会拯救人类，只会索取，只有在场的我们这些人，才能有限地拯救人类。” “这就是我想问的……”老赵皱着眉头跟在她身后，“你口中的主，似乎并不是带来好事情的，我可以理解成，他在威胁我们替他做事么？” “完全正确，赵长德先生。”尹疏笑道，“我们之间的互相引荐，与其说是在传教，不如说是在拉下水，此刻之后，你们背叛的代价，便是与亲人朋友一同消失。如果我们中任何人试图大范围传播有关主的事情，主会提前收割，届时包括你们在内，全世界一半人口将永远消失，另一半将被裂解。” 赵长德哆嗦了一下，而后有些茫然问道：“我不明白，如果主真的如此强大，又需要我们做什么……” 尹疏回身，转望众人道：“主希望将50%的消失率，提高到95%以上，为了这个目标，我们要想方设法，让每个呢都用上最新型的智能手机。作为回报，未消失的5%将不会被裂解，人类将获得难得的生存权，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在主的屠刀下拯救人类，请珍惜这来之不易。” 120 选择与牺牲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几分钟，钱镛依然在滔滔不绝，林溪行的手表好像卡壳了。 “后来，我再没见过赵长德，他好像有单独且隐讳的任务，我倒是经常与蒋骁合作，为了让更多的人消失而合作。”钱镛抬起头，看着惊恐愤怒的众人，露出一种渴望被理解的表情，“你们能理解我的吧……如果我们不为主做事，他会在让一半的人消失，其余人裂解，所有人都会死。只有完成主交代的事情，才会有人活下来，虽然人数很少，但至少人类还存在……” 吴羽伦忍无可忍抬手申请发言，在林溪行应允后他才说道：“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得知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迅速与各地政府合作，撤除现有的一切通讯设备，而不是帮什么主架设更多的设备。” 钱镛呆滞地解释道，“消失需要以通讯设备为媒介，但裂解不用，主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以发出笼罩全人类的福音，主只要发现人类有去通讯化的趋势，立即就会启动收割，一部分人类消失，一部分人类裂解。主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只是希望借我们的手达成更彻底的胜利。” “……”吴羽伦咬着牙低下了头，“如果真的可以通过一个念头灭绝人类……倒也确实没得选了。” 说出“灭绝”两个字的时候，周渡岑的眉头抖了一下。 她想起了吴歆的诗。 “关于裂解的原理，后来我自己研究了很久……找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钱镛入神地讲着，“确实，超大剂量的辐射可以导致这个结果，但那样的辐射根本不是破铁皮能抵抗的，西多罗夫是对的，但也不对，他只站在物理学的角度考虑了，而忘记了生物学。” “好了，你足够坦白，但我没时间听了。”林溪行起身道，“现在，全体出发，前往真识路一号。” “溪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钱镛看着他说道，“我昨天和尹疏联系过，现在她就在那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当然。”林溪行回身望向众人，“这是我们杀死她的绝佳机会，唯一机会，最后机会，如有必要，连主也杀掉。” “哈哈哈……”钱镛惨笑道，“刚刚的事，你都白听了么……” “不，你说的东西很重要，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林溪行挥手道，“全体出发，我说的是全体，能不能唤回亲人，救赎自我，拯救世界或者随便什么目标，都只能靠我们这60多个人，和一个软弱的家伙了。” “小孩子也去么……”一个女人抱着孩子问道，“我们来这里……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 “我的命令，依然奏效。”林溪行面无表情地说道。 很少有人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但几个防备组的人，身体同时抖了一下。 “请距离她最近的武装人员，进行击杀。”林溪行信步向外走去，“我没时间解释或者游说，如果任何人有任何质疑，子弹会代我发言。” 两个武装人员同时提抢指向了女人，女人瞬间吓得坐倒在地。 就连武装人员自己的手也颤抖起来。 女人绝望地望向林溪行。 他已走远，头也不回。 最后时刻，女人来不及亲吻自己的孩子，只奋力把他踢远。 两名武装人员卸下保险，闭上了双眼。 这次，真的要做噩梦了。 “停手！”吴羽伦突然吼道，“想救她，现在所有人都叫出声！” “啊。”周渡岑呆呆说道。 “啊？啊吖！”夏伴拄着拐蹦了起来。 很快，真识路一号的人，都跟着叫唤起来。 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各自开口说了话。 最后，就连几名防备组成员也开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河大笑着望向吴羽伦，“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了。” 就连林溪行也呆住了，他回头看着一群像人像大鸭子一样扯着脖子叫唤，完全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听我说。”吴羽伦踏上桌子抬手道，“我相信林叔的判断。现在，那个尹疏，就在这个城市，并且，我们很强，比她还要强，比怪物还要强，只要击败她，一切就会好起来，如果现在坐以待毙，那一切都会走向末日。对么，钱镛？” 钱镛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只是……” 吴羽伦抢着打断了他。 “你只是被迫接受的这一切对吧，我看过周立韬与你的对话。”吴羽伦点头道，“看得出来，你也在求死，并不想去什么新世界，那就背叛所谓的主，跟着我们一起，把他们都干掉就好了。” “……”钱镛难抑地笑了出来，“头一次，见到你这种孩子。” “今后会越来越多的。”吴羽伦转望其他人说道，“现在开始，我请求大家全面听从林溪行的命令，这是成功率是最大的选择。还有，法不责众这招，只能用一次，后面如果有谁再违背他的命令，真的会死，我求情的话我也会死。大家不要多想了，成为林溪行的力量吧！” 没人真的回答他，但眼下也只能听从他，无论如何，这小子刚刚从林溪行这个魔鬼的刀下，救出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人们沉默地排着队，走出了食堂。 吴羽伦很快也追上了林溪行，自顾自摇着头：“我是不是更讨厌了。” “你变了，吴羽伦，变得软弱了，就像艾东一样。”林溪行叹道，“我努力成为冰，将他们冻得坚硬，你们却像火，又让一切消融。我现在明白了，那天赶走我的不是你，而是真识路一号的火热，艾东让你们每个人都变得火热，他走了，但火还在。”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没什么，有感而发。”林溪行直视前方，步伐愈发坚定，“别再阻碍我了，没什么意义，都一样的，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嗯，我大概能猜到了。”吴羽伦的脸也沉了下来，“我没看错，第一眼就没有看错——接下来，你真的，要带所有人，走向深渊了。” “未必是所有人，我会安排真识路一号的人统一坐一辆车。”林溪行轻声道，“就算有一辆车逃跑了，我也没力气去追的。” “这算什么……”吴羽伦哼笑道，“最后的仁慈？” “你们是继承了艾东选择的人，选择了，就要走下去。”林溪行轻轻拍着吴羽伦，“不然那些牺牲，算什么。” 121 创世神谜语 还是那个黄昏的海崖，艾东再次见到了吴歆。 这一次，吴歆正对着他，每一根发丝都无力的垂着。 “路径已打开，这里是囚者的记忆。”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要说的对不起太多了……从头讲吧。” “先等等。”艾东走上前，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可惜并没有什么触感，“艾茵她……” “你什么都不用说的，我不是吴歆，只是一段记忆，一些感受，缭绕的灵魂，你马上将拥有我，和其他的149个灵魂。”吴歆转过身看着大海，“这是37亿年前的地球，第一代囚者刚刚播下了生命的种子，这是他的记忆，也即将成为你的记忆。” 顺着她的手，艾东看到了红色的海洋：“所以，现实中的吴歆，真的已经死了对么。” “别急，我能看到你的记忆，你的感受，以及你身体在外部世界的状态。”吴歆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依然显出了些许遗憾，“现在这样，只能慢慢讲了，时间来得及，很快会讲到吴歆的故事的。” 场面转换，来到了一处高原上的草场。 一大群羊在吃着草，几只牧羊犬趴在羊群的几个边角，牧羊人则躺在很远的地方，扣着帽子睡午觉。 “这是143代囚者的记忆。”吴歆走到一只小羊羔身前缓缓蹲下，“你看到了什么？” “羊。”艾东跟着走过去，但他只是看着吴歆。 “但囚者143，看到的是牲畜，被圈养起来的食用牲畜。”吴歆轻抚着羊羔道，“他想知道，这些牲畜又看到了什么，它们是否知道自己的处境，或是仅仅活在自己所能理解的草场中，活在这个有限的群体里，只争朝夕。” 艾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 “这些羊大概只知道吃草，睡觉，和躲避牧羊犬，它们永远无法洞察什么叫牧场，什么又叫牲畜，同时，在这些羊眼里，牧羊人差不多算是上帝般的存在吧，囚者143这么想着。”吴歆抬起头道，“上帝指引着它们，将草原赏赐给他们，真的很像《圣经》呢。想到这里，143笑了。” 艾东并没有什么情绪，在这里他是平静的，似乎脱离了那些身体激素的刺激，也随之失去了愤怒、惊讶与恐惧。 场景随之一转，来到了一座古老的工业化城市，吴歆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滚滚浓烟。 “这是囚者148的记忆，他所在的城市正历经战争。”吴歆伸手触向天际的浓烟，“他很纠结，不知是否该终止这一切，他想到了143看到的羊群，战争犹如突如其来的瘟疫，污染就像被连根咀嚼的草芽，羊在死去，草场在荒芜，是时候了么？”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一个现代手术室，护士将一个婴儿举起，让刚刚分娩妈妈看清。 妈妈是吴歆，女儿则是艾茵。 即便艾东已经没有太多的情感波动，但此时依然低下了头。 “这是囚者150，吴歆的记忆，她同样也想到了143看到的羊群。这个孩子，就像是刚刚诞下的小羊羔，极尽千般宠爱，但命运早已写死。‘她也会被屠宰吧。’囚者150这么想着。”吴歆上前抱起了婴儿，走到艾东面前，“就在这一刻，囚者150决定，将一切改写。” 吴歆抱着婴儿，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囚者150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选择，而是历经37亿年的时光，150个代际传承的结果。” “但150知道，她是囚者，没有自由。”吴歆又轻轻推开了孩子，不舍的看着，“她要创造不属于她的希望，给予她无法拥有的自由，给这个孩子。” 场景切换，来到了某一届奥运会的开幕式。 吴歆站在高台上，看着入场的队伍：“那么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艾东起身，与她并肩站在台前。 他抬起手，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一片遮住了整片天空的乌云。 “一座51亿平方公里，名为地球的牧场。” “一群自称为人类，只争朝夕的羔羊。” “一只名为囚者，被奉为主的牧羊犬。” “已决心背叛主任的牧羊犬。”吴歆静静地叹道，“这也是你必将做的事情，对吧——第151代囚者，艾东。” …… 两辆大客车高速行驶在公路上，林溪行、白河、吴羽伦和钱镛坐在其中一辆的尾部，利用途中的时间继续得到钱镛的坦白。 “就是这样。”钱镛坦白的时候显得很兴奋，“地球只是一座农场，我们都是牲畜，主是管理我们这些牲畜的人，我们会被屠宰送往主的世界。关于主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最初播下了生命的种子，并进行了长达几十亿年的筛选，最终确定我们人类是最可口的牲畜，任由我们生长，然后屠宰。” 钱镛拍着腿惨笑道：“哈哈哈，这样才对么，为什么宗教里的神啊，主啊，都责无旁贷地拯救人类呢？没道理啊，他们吃饱了撑的么？这样才有道理么，我们是他们养的牲畜，所以他们才要帮助我们，把我们喂得肥肥的啊！哈哈哈，这是不是特别扯淡？” “太过扯淡……反而显得很真实……”吴羽伦低着头，手心手背全是汗，“那尹疏算什么？” “主的代言人，替主做事，大人奸，牲畜头子。”钱镛指着自己道，“其实我也算是人奸了，但请容我辩解一句——我们根本无法抵抗主的力量，并且主世界的收割是一次性的，并不需要可持续性发展，把人类收割完了，就会培育新的牲畜，正常来说是这样的，但这次收割起来挺麻烦的，所以主找到了我们，如果我们愿意帮他做事，组织牲畜们排队进入屠宰机，他可以留下几个活口自生自灭。我们也没办法，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让人类免于全军覆灭的唯一选择。于是在收割之后，也就是消失之后，我们这帮人奸，有不少都像我这样投入到重建之中，希望尽快恢复秩序，也算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点点安慰，啊……” 他突然尖叫一声，转头望去，才发现右肩已经被一柄唐刀刺穿。 “良心？屎做的良心。”白河反手握着刀柄，扭动着刀身咒骂道，“无法抵抗？那他妈我在做什么？小鈤本来的时候，就是你们这种废物喊着无法抵抗，看看他妈游击队在做什么？等你没用了，我会把你的四肢都削掉扔进屎坑里，看着你被屎淹死。” “白河……我真的……很佩服你……甚至是羡慕你……”钱镛的骨头被刮得瑟瑟作响，但他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痛苦，反而有一种罪有应得的释然，“但我说的无法抵抗，是生物学上的。” 林溪行抬手按住了白河：“再贸然出手，我会先把你扔进屎坑。” “那还辛苦你把我扔到女孩那边。”白河抽回了刀子，“不是什么癖好，横竖都得进去，女的总比男的强一些。” 林溪行没再理会白河，只冲钱镛点头道：“没人会再伤害你，请解释一下原理。” “这只是我推测的，站在西多罗夫的肩膀上，或者是烂泥上。”钱镛接过吴羽伦递来的纱布，一面堵住伤口一面说道，“人体裂解的时候，我们都在场，而且尹疏没有任何防辐射装备，因此我认为，裂解的力量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人体内部，尹疏播放的声音，应该是启动裂解的指令，人体一旦接收到这个指令，便会立刻理解，就像程序的自我删除一样。” “这个更玄。”吴羽伦道。 “是的，但我似乎找到了一个支撑。”钱镛看着三人道，“试想一下，人类如果要创造ai生命，一定要确保它绝对不能失控，最简单最绝对的方法是什么？” “将嵌入一段绝对无法更改的最底层代码，嵌入组成ai生命最基础单元之中。”吴羽伦想也不想说道，“这段代码的唯一内容是自毁，可以有很多触发条件，甚至是我打一个响指。” “你真的……太不一般了。”钱镛惊道。 “恰好关心人工智能罢了，数动ceo张天迎知道么，我跟他谈笑风生。”吴羽伦摆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人类被嵌入了类似的自毁代码，这个猜想成立，但也只是猜想。” “是有基础的猜想。”林溪行不自觉地抓起了下巴，神色忧虑，“人类的dna中，有超过90%是无效的片段，这些序列并不提供任何遗传信息，就像程序里的垃圾一样堆在那里，没人知道其作用，但它却从受精卵开始，遍布了人体的每个细胞。不仅是人类，地球所有的生命中，都包含着这样的目的未知的序列，这些东西从几十亿年前的第一个dna分子，一直复制并遗传到了今天，被称为创世神的谜语。” 一股寒意同时席卷着几人。 “我好像……知道了……”吴羽伦低头粗喘着气，使劲抓着心口，好像要把什么坏东西掏出来一样，“我读过一首诗，有关生物大灭绝的诗，我一直在想，到底用怎样的方法才能让那些生物全部消失的……现在我明白了，这不是谜语，而是诅咒。” 122 收割的媒介 “在初代囚者最初投下的生命之种中，已经写死了最终的毁灭。”吴歆坐在崖前，静静地诉说着，“同时，也写入了路径。这些信息都潜藏在生命之种的dna序列之中，并复制遗传了37亿年。此时此刻，它存在于人体的每个细胞。” “任何一个细胞，一旦接收到福音便会裂解，用裂解产生的能量将福音传递给周围的细胞，类似于核裂变中的链式反应，这是主世界最为根本的杀手锏。” “福音可以通过物理信号传播，也可以直接通过路径传播。” “身为牧羊犬的囚者，掌控着操纵这一切的路径和信号，只要他想，一个意念便可向全人类发出灭绝广播。目标同样可以是猫、狗、植物、以及任何具有类似dna的物种。” “说句题外话，第150代囚者吴歆，不止一次想要消灭蟑螂和蚊子，但人类世界已经高度信息化，她怕突然发生这种事，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 “现在回到最初。” “在37亿年的时光中，囚者一次次地筛选着物种。” “主世界需要消化高度复杂且有序的物种，这能让主世界变得更加有序，也是主世界的至尊享受。” “用物理学来解释，主世界需要降熵，以对抗自身无序度的增加，人类是优秀的原料，但同样的原料吃一次就够了，再吃也不会有新东西，享用过人类后，牧场世界将被清空重启，全新的囚者将会培育全新的生命。” “回到最初。” “投下生命之种后，初代囚者进入了沉睡，在足够久之后醒来，筛选，然后沉睡，随着物种的繁茂，他醒来得越来越频繁，周期也越来越固定，这也就是所谓的生物大灭绝。” “28万年前，正在他准备进行第六次大灭绝的时候，看到了他们——” 场景一转，非洲大草原。 一群毛茸茸的古人正挥着棍棒，与鬣狗群对峙， “他们的有序度，可以承受我了，初代囚者这么想着。” 吴歆说着，自己化为了晶核，浸入了一名古人的体内。 这个古人立刻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一步步向前走去。 在其他古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放下了棍棒，高举起双手。 接着，面前的几十只鬣狗土崩瓦解。 他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其余古人。 在这样的壮举下，一个个古人为他跪倒在地。 他却走到艾东面前，坐在了吴歆之前坐的地方。 “初代囚者为他们带来了信仰、语言、故事和团结，在50年的时间里，他庇佑这个群体发展壮大。” 这个古人说话的同时，自己也在变得苍老。 “现在，这个身体即将寿终正寝，囚者需要回到主世界。” “主世界听到了他的呼唤，并派来了第二代囚者。”古人抬起手，一颗晶核出现在他的掌心，“初代囚者，将他的能力与记忆，传承给了第二代囚者。” 接下来，苍老的古人放飞了晶核，闭上了双眼。 他的身躯随风散去，化成了小小的晶核，消失在原地。 第二代囚者的晶核缓缓飘来，取代了他的位置。 “主世界相当于意识的海洋，不分彼此，降临在牧场世界，相当于从大海里分出了一滴水，回到主世界，相当于重回海洋。” “接下来，囚者将在几十万年的时间中，进行高密度观察与干涉，以完成精细化养殖，并准备收割。” 场景的时间飞速流逝着。 沧海桑田中，晶核却岿然不动。 “囚者可以随意观察，或是沉睡，像之前37亿年那样。” “但他一旦选择干涉，就需要投入到人类体内，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能存在有限的时间，他要在肉身腐朽之前，将记忆和能力传给继任者，自己方能活着回到主世界，归于永恒的海洋。” “就这样，观察并干涉人类世界103代后，人类已形成文明，数量也接近了收割要求。” “因此从第104代囚者开始，囚者展开了无缝干涉，也就是不进入观察状态，永远处于干涉状态，每一代囚者将投射在一个人类体内，进行约为50年的干涉。” 场景回到了最初的海崖，吴歆捧着一个手机，坐在艾东的对面。 “路径可以传播信号和力量，但不能传送人类，人类是实体。”吴歆低头看着手机，“因此，需要一种媒介，将人类转换成信号，才能通过路径送往主世界。” “这也正是需要无缝干涉的原因。”吴歆轻轻地捧起手机，“接下来，囚者将引导人类创造收割的媒介，并确保足够多的人类终日与媒介为伴，以进行最大效率的收割。” …… 车队驶出了高速公路，距离真识路一号还有最后的三公里。 “主有办法，把人瞬间吸进手机或者是基站之类的东西，这就是收割了。”钱镛靠在椅背上，声音略显微弱，大概跟失血有关，“原理未知，但我猜应该是以计算机芯片、集成电路什么的为媒介，同时又很依赖网络信号。”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以超低价散播那些设备？”吴羽伦哼了一声，“好歹给我们留一些领导和军队吧，反正收割以后都无所谓了，主有必要这么针对么？” “我猜，针对他们的不是主，是尹疏。”钱镛叹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被逼无奈，只有尹疏，她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被逼的，但实际做起来却有一种狂热的忠诚，拼尽全力要将媒介覆盖到一切能覆盖的地方，特别是重要的大院。” “她也许根本不是人类。”林溪行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你的叙述中，那些让人裂解的信号对她无效。” “等等……这样的话……”钱镛瞪着眼睛道，“会不会，她就是主？” “你脑子里到底还灌了多少屎？”白河弯腰擦拭着刀身，“如果她是主，怎么可能被我们吓跑？她只是拥有作弊器的人奸罢了，我会马上杀死她。” “是吧……毕竟，收割已经结束，主大概已经走了吧。”钱镛干笑道，“我把事情都说出来了，如果你们能活下来，余生要做的事，大概就是把我这样的人奸一个个揪出来处决吧。” 123 你们想错了 其他人也在听着他们的对话，此时，车厢内涌出了一股悲凉的气氛。 一直以来，似乎还存在着一个希望。 那些消失的人，也许还可以回来的。 父母、妻儿、朋友、偶像。 他们也许可以回来的。 但现在，他们大概早已化为另一种存在，被送往另一个世界。 像是那些被切成肉片的羔羊被端上餐桌一样。 “不，还没有，你想错了。”吴羽伦捂着额头，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想错了，你们都想错了，我猜尹疏也想错了。干得漂亮！艾婶，漂亮！” “你疯了吧……”钱镛有些同情地说道，“我知道，父母被收割这件事，很难接受。” “弱智，我知道你们的主是谁。”吴羽伦哼笑道，“现在看来，如艾叔所说，我们必须无条件的信她了，这是唯一的生机，也是仅存的希望，都给我听清楚——” 吴羽伦抬手高喊道：“主，背叛了她的世界，选择了我们！” 其余人露出了难以理解的惊讶。 唯有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女孩兴奋起身：“我明白了，我理解你，这与我监听到的信息完全吻合。” 好似是为了让其余人听懂一样，林溪行解释道：“结合罗云的情报来看，主的真实身份是吴歆，一位出色的学者，她在半年前将主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囚者，交给了艾东，之后，她在空难中失踪。但艾东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能力和记忆像是一个上了锁的箱子藏在了他的体内，在失去女儿的打击下，他错过了开启能力和记忆的钥匙，而我们此行的目的，正是帮助他完成这件事。” 钱镛听得目瞪口呆：“我明白了……从你的角度来说，为了这个目的，夺权杀人在所不惜。” 他说着又转望吴羽伦：“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我们都想错了，现在的事实不是很明确了么？” “no，no，no，消失的人还没被送到主世界，因为某种原因，被卡在了手机里。”吴羽伦握着双拳，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们有三个人，亲眼看到了尹疏从手机里释放出无序者，一口气释放了很多，这不是偶然现象，是随便拿起一个手机就可以搞出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艾婶的备选方案。” 他说着抬手道：“艾婶在出行之前已经将一切计划完毕，如果她成功了，消失就不会发生，如果她失败了，那么备选方案就会启动，人类会以某种方式封存于媒介之中，后面的事由艾东接手。但艾叔这个弱智，竟然错过了快递，搞得我们这么麻烦。” “备选方案……”钱镛不解道，“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备选方案？” “我怎么知道。”吴羽伦转头望向窗外逐渐熟悉的街道，“总之，只要我们协助艾叔开启主的能力，一切都会解决的，消失的亲人会重现，莫名的怪物会滚蛋。所以我再次恳请大家，现在开始，请完全听从林溪行的指挥。” 他阴着脸，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扫向众人：“就算是地狱，深渊，只要他下令，我们也要跟着他冲进去，我们必须，成为他的力量。” …… 海崖边，记忆的融合仍在继续。 “囚者的能力并不是无穷的力量，而是路径，通向地球生命体的路径，通向主世界的路径，以及通向力量源头的路径。他通过操纵路径施展力量，完成对世界和人类发展的干涉，就像水稻育种，农田灌溉一样。” 吴歆看着艾东道：“当你成为第151代囚者的时候，你也将拥有这些路径，拥有对地球一切生命的生杀大权。” “但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牧羊犬看管着羊群，但同时也被牧羊人看管着。” “囚者拥有能力的同时，他也被主世界囚禁着。” “囚者拥有掌管地球生命的路径，主世界则拥有掌管囚者的路径。” “囚者一旦打开路径，主世界的锁链便会将囚者困在原地。” “囚者是被锁住的牧羊犬，永远被困在牧场世界。” “所以，他们才自称为囚者。” “牧场很多，囚者也很多，主世界无心无力全部监控，只会偶尔查看或召回囚者。” “但对于地球这样即将收割的牧场，主世界每半年都会查看，查看虽然无法获取吴歆的思想，却足以掌握世界的信息，主世界一旦发现这个世界有异动，便会拉起锁链，召回囚者，当囚者回到海洋，主世界将会感知到背叛，这种时候主世界通常会净化这段记忆，并委派全新的囚者。” “全新的囚者，将不再有与地球生命有关的任何记忆，更不可能存在起码的仁慈，就像初代囚者一样，他只关心有序与无序，收割有序，放弃无序。他将会进行最粗化的收割，即收割一切方便收割的，杀死其余方便杀死的。” “因此，即便吴歆决意背叛，仍要时刻进行自己的任务，确保主世界相信，收割日能如期来临。” “是的，6月11日，艾茵生日后的凌晨。” “届时，主世界将通过主路径分批次发送收割信号，数十亿人类将在一小时内通过主路径送往主世界，之后被主世界消化。” “吴歆无法阻止这件事，但她知道拖延的方法——” “用巨量的人海，熔毁路径。” “这里为了方便你理解，用电路举例。” “电路中存在电流与电压，即便再粗壮的电缆也有承受极限，超过极限即会熔毁。” “主世界的收割信号是有序的，安全的，数十亿人类将化为绵长的电流，在合理的电压下通过路径的电缆，耗时约为一小时。” “但吴歆创造了另一个信号，可以同时作用到全部靠近媒介的人类。” “她冒着被主世界感知的风险，将信号触发器制作成无害的病毒，病毒传播到了无数台设备中，它们将在主世界收割信号的前一分钟爆发。” “届时，超过60亿人类的生命与灵魂，将创造出一个恐怖的电压。” “他们也将在极短的瞬间化为一股超极电流，冲向主路径。” “直至将其熔毁。” 124 意义的徒刑 “但吴歆无法计算阈值，她只能做到让尽可能多的人类同时接收到信号。” “为此，她尽全力扩展着信号网络，力图让每个人类都拥有媒介，她也不得不吸纳一些人类共同完成这个使命，用威胁与拯救的方式，逼迫一些关键人物为她效力。” “主世界查看到了这个过程，并肯定了她的忠诚与尽职，甚至为此从主世界的海洋中分出了额外的两滴水降临牧场世界，配合最后的收割。” “两滴水分别投射到了一对孤儿的体内，名字为刘念和刘恋。”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吴歆将他们委派给尹疏，。” “吴歆知道，这个计划只能拖延收割，无法避免收割。” “主世界拥有这里的坐标，发现异样很快可以创造新的主路径，届时将可以召回囚者并委派新的囚者，一切如旧。” “而那些化为超级电流的人类，将有很大一部分随着主路径的熔毁而永远消散，其余的则会被困在媒介中。” “渴望拯救人类的吴歆，背叛主世界的吴歆，艾茵的母亲吴歆，将成为地球有史以来最恐怖的杀人犯。” “她不想等到收割日，她想避免更多的牺牲，完成永远的拯救。” 场景瞬间又切换到了那个高原的草场。 回到了那个由牧者、牧羊犬和羔羊组成的简单世界。 牧者在睡觉，牧羊犬趴在青草上看管着羊群，羊群在吃草。 这一切都精确地对照着主世界，囚者与人类的关系。 “存不存在一种方法，能拯救羊群呢，囚者150这么想着。” “存在，她点了点头。”吴歆起身，走到了牧羊犬身旁，窥向盖着帽子，仰躺在草场上的牧者，“逃跑，趁牧者睡着的时候，逃跑。但羊群自己是做不到的，必须要牧羊犬来做，他需要提前找到牧者不知道的地方，赶着羊群逃跑。” 吴歆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此刻，囚者150决定，寻找新的世界，开辟新的路径。” 话罢，她又坐回艾东面前。 “关于世界与路径，是主世界生命才能理解的东西，以下仅做比喻。” “主世界是大海，牧场世界是湖泊，路径是河流，人类是湖中的鱼，力量是组成一切的水，其余是一无所有的陆地。” “通往牧场世界的河流被阻塞了，主世界需要操纵水流去冲刷陆地，从而开辟出新的河流，时间长短取决于主世界的决心，以牧场世界的时间计算，大约在一年到一百年之间。” “吴歆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她在用湖泊中的水冲刷陆地，寻找未知的湖泊。” “一旦找到，鱼便可以顺着新的河流，前往新的湖泊。” “这条路径只有吴歆知道，只要随后将路径堵死，主世界将再也无法发现新的湖泊。” “放弃旧的湖泊，前往新的湖泊，这是让鱼活下去唯一的选择。” “逃亡吧，无论是想要安稳和平，还是蛰伏反击，人类都需要前往主世界未知的世界，通过主世界未知的路径。” “为此，她在收割前主世界最后一次查看后，将囚者的能力和记忆传承给你，独自前往力量之源，将无尽的水流冲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力量之源就在我们四周，到处都是，但它处于微观维度中，人类天生无法感知，主世界的生命则天生可以感知，因此吴歆无法与你一同前往，更重要的是，她希望你留下来陪伴艾茵。” “同时，她不希望给予你的能力和记忆太早触发，毕竟，人类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她回来。与其在煎熬中等待，不如在幸福中等待。” “她可以独自消失，但那样会牵扯你巨大的精力去寻找她，因此她自私地选择了与整个航班，和你的父母一同消失，将一切伪装成空难。那样，剩下的时间，你的爱，就可以全部留给艾茵了。” “这个选择极其自私，她不渴望你的原谅，飞机上同行的人被单独封存在了一个路径中，继承记忆后，你随时可以唤回他们。” “至于吴歆，她也许会在开辟河流的过程中干涸死去，也许会误入比主世界更加凶猛的大海，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此去，她不知何时归来，亦不知能否归来。” “如果6月11日仍未归来，超级信号将触发，你也将在那个清晨打开路径。” “赵长德是一名逃脱了审判的罪犯，他收到的命令只有一个——一刻不停地送快递，送到再也没有快递。这是为他单独准备的徒刑，为找寻不到意义的他，赋予的最单纯的意义。他并不知道他的主就住在他最常去的小区，但一定会将快递交到你手上，毕竟你和艾茵应该是小区内少有的幸存者。” 吴歆看着艾东，陷入沉默。 艾东呆滞了很久，才意识到已经说完了。 “我没想错的话，吴歆背叛了主世界，而尹疏背叛了吴歆。”艾东仰头躺在了地上，“你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背叛，但隐隐能感觉到，所以你把能力给了我，她也派人监视我，我就像个工具人，还没能收到快递，真是对不住了。” “对你，吴歆的确充满歉意，但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必道歉了。”吴歆黯然低头，“其实你根本不应聆听我的述说，我只需要开启路径，让你直接获得能力和记忆就可以了。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停留，是因为传承的过程中，无数条路径会被打开，力量会流走，你将失控大约5分钟，无法再维持囚者状态，如果尹疏在那个时候对你做什么，你无从抵抗。” “是么……”艾东叹道，“她要把我的血吸干，平常都是这么传承的么？” “不是的，是通过路径或媒介传承的。”吴歆躺在了他的身侧，“尹疏那么做，只会杀死你，杀死她的主。” “所以，你才拉着我聊了这么久啊。”艾东抬手道，“那就这么一直耗下去，让外面的我，成为雕塑吧。” “在你正式成为囚者前，身体承受不了那么久。”吴歆叹道，“当你感觉视野模糊，记忆错乱，那就是最后的极限了，到时候我会强制开启路径的传承，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也只能这样了。”艾东看着渐渐昏暗的天空，“最后这一段时间，能给我看看吴歆的记忆么，第一次看到我，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旅游，在学校的，家里的，南极的，和我的，和艾茵的，和我们的。” 125 生命的围城 健身中心门前，艾东坐在棱球上一动不动，好似静止。 尹疏拥着刘念和刘恋，并排坐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 “等他回来，妈妈大概就要死了。”尹疏轻抚着二人的脸颊，“死之前，妈妈会尽量帮你们求情，让他放你们回家的。” “我们可以逃。”刘恋踢着石子道。 “你们可以，但我不能，囚者单独掌控着摧毁我的路径，逃到哪里都没用的。”尹疏说着，拿起卫星电话递向刘念，“还有最后的几次福音，足够将半径一公里内的人类，妈妈留着也没用了，你们现在就逃吧。” “我们会保护妈妈的。”刘念一把将电话推开，“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妈妈。” “谢谢你们……”尹疏摇着头收起电话，“妈妈并不是什么好人，妈妈骗了你们，没猜错的话，现在你们回家的路，已经被吴歆堵死了。” 二人同时一怔。 刘恋流露出惊讶与愤怒。 刘念则是释怀，甚至有些窃喜。 “时间不多了，我们之间，最后说几句交心的话吧。”尹疏依旧拥着二人，“我能感受到你们身上发生的变化……你们是两滴无垢的水，从主世界滴落到这个肮脏的荒漠，投射到那对孤儿兄妹的体内，拥有了人类的身体，你们以为控制着这个身体，但同时，也被这个身体控制着，你们有了喜怒哀乐，懂得了离别和欢聚，甚至是兄妹亲情，这些激素和情绪，带给了你们主世界未曾拥有的感受。” 她说着，微笑着面对刘念：“你其实，已经不想回去了，对吧？” 刘念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只缓缓点头：“在主世界，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太过充实，也太过清澈。” “是啊，充实，清澈。”尹疏叹道，“多么好啊，妈妈的渴望，正好与你相反呢。妈妈成为主的代言人后，为了重塑路径，不被福音裂解，被主送到了主世界，那一瞬间，我感觉到的就是这样的充实和清澈，没有彼此，没有贪念，妈妈感觉再也不会被身体支配了，不用再被基因奴役着去进食、竞争和繁殖，不必再因为那些激素的分泌而喜怒哀乐，妈妈感觉自己是一滴水，洗去了尘埃，融入了大海。” 她说着抬起了手：“回来以后，我愈发难以忍受这幅躯壳，妈妈意识到，生而为人，这具身体以及她所拥有的基因，正是一个永恒的牢笼，我被困在这里了，我不自由。人类的身体，不过是主世界种子信息中演化出的代码罢了，就像那些疯狂进食的乳猪一样，只是被人为筛选出来更肥美的牲畜罢了。” “在这个世界，我可以自由的选择住址、职业、国籍，甚至是性别，但即便如此，妈妈依然不自由，妈妈想选择的，是生命，妈妈想成为主世界的公民。为了这个，妈妈拼命的为主效力，只求任务完成，能化为一滴水。”尹疏看着刘念，露出了理解又无法理解的表情，“妈妈，想汇入大海，而你，想留在荒漠。未曾想到，生命存在之间，竟也是一座围城。” “主世界是无，这里是有，厌倦了无，想有；拥有了有，想无。”刘恋摇着头道，“你们只是厌倦罢了，我只想回到主世界，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呵呵，主世界可没有‘哥哥’这个词。”尹疏揉着她的额头笑道，“兄妹，只是你们这两具身体的关系，只存在于这个世界，你嘴里喊着要回去，但实际上却也深陷不拔，恋上了人类之间的亲情感受。” “……”刘恋低下了头。 “看来只有咱们三个，能理解对方了。”尹疏抱着二人，闭着眼，三个人的脑袋聚在一起，享受着人世间的温度，“一个太过留念，一个又太过留恋，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们是去是留，有什么话，自己去和艾东说吧。” “妈妈……”刘念哭着说道，“我不想你死。” “也许不用死的。”尹疏闭着眼睛笑道，“艾东是个温柔的人，第一次见面就发现我厌恶自己，还让吴老师开导我，正是从这件事开始，我成为了主的代言人。唯有艾东，大概能理解我们吧。” “可是妈妈，你说回家的路被堵死了……”刘念抹着眼睛问道，“就算艾东理解你，你又怎么汇入大海呢。” “不知道啊……堵死路这件事也是妈妈猜的，随便拿了个手机注入力量就会刺激出无序者，只能这么猜了。”尹疏放开二人，长叹了一口气，“空难之后，妈妈向所有知情者公布了收割时间，放下了一切事，只身去寻找吴老师，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终于，从你们那里得知艾东已经得到了传承。” “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坏消息，这意味着吴老师已经背叛主世界了，将路径的能力赋予了人类，这些有关背叛的记忆，也必然会传承给艾东。艾东在情感上也许能理解我，但在立场上，站在我们这边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尹疏无力地看着如雕塑般的艾东，“所以，妈妈才要得到囚者的力量，就算再卑劣，也一定要得到，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打开主路径，才能拯救我们三个。” 她仰起头，绝望着叹道：“妈妈从来就没站在人类这边，就像吴老师没有站在主世界那边一样。” “快看！”刘恋突然喊道，“外壳在消散，囚者的外壳。” 本已绝望的尹疏望向艾东，突然神色一震。 如刘恋所说，本来凝固得像钻石一样的身体，正在渗出白烟。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尹疏痴痴地站起，“但我知道，这是我们三个，最后的机会了。” …… 车队停在了距离真识路一号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他们并不知道，这附近本该有很多怪物把守，是囚者的化身将他们都吓跑了。 人们依次下车，无论男女老幼，在防备组的威胁与吴羽伦的游说下，都像军人一样列队排好，站在林溪行的面前。 正当林溪行要发言的时候，一个年长的武装人员突然抓着对讲机跑了过来。 126 简单的计划 “程文月和吕晋在院子里。”武装人员双手送上了对讲机，“私人原因，我留下了一个与程文月之间的频道，刚刚只是试着呼叫，没想到他们比我们早来了。” 林溪行点头接过对讲机：“我是林溪行，请简要说明里面的情况，完毕。” “我是程文月，我和吕晋破窗潜入了小区，现在正在高层观察，他们都在健身中心门前，艾东已经化身囚者，但此时身体正在冒出白烟，似乎已经接近极限，尹疏和那对兄妹正在尝试性接近，我猜他们准备在艾东化身结束的时候盗取能力，完毕。” “你们是否处在有效射程内？”林溪行问道。 “是的，并且已经瞄准锁定了尹疏，如果没有收到你们的呼叫，我们即将进行狙击。” “保持通话，给我三分钟安排更多的狙击手。” “请尽快。” 林溪行就此下令，全体防备组潜入楼中，但他本人只是交代了目标位置，并未随队潜入。 约三分钟后，7挺狙击步枪同时瞄准了尹疏三人。 他们遵从着林溪行在频道中的倒计时，7发子弹同时出膛。 在院外面，大家只听到了一声枪响。 “击杀失败。”程文月紧跟着说道，“子弹成功命中，但在同时他们展开了化身，这大概是身体的本能自卫。现在目标已逃进健身中心，请指示。” “3号留下观察，其余人全体撤回我所在的位置。”林溪行补充道，“包括程文月和吕晋，完毕。” “3号收到，完毕。”年长的武装人员毫不犹豫地回话。 “林溪行，我确认一下。”程文月有些疑虑地问道，“你是确定保护艾东，不计代价？” “是。” “我明白了……这就来。” 6层的某户人家，程文月放下对讲机冲吕晋道：“快走。” “我才不想听林溪行指挥。”吕晋哼笑着站在窗前，看着健身中心门前冒着白烟的囚者，“我就在这里，必要的时候我会化身冲上去。” 他说着又俯身弹了下小谷语的脑袋：“你可别跟去啊。” 小谷语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还真是个河马脑子……”程文月挎着步枪，揉着额头向外走去，“艾东为什么一个人来你现在都搞不清楚么……杀人信号啊……尹疏一定早就布置好了等我们的，你要送死我不拦着，但别死的这么蠢好不好。” “杀个卵。”吕晋骂道，“她都被狙了，也没见她放杀人信号啊，她根本就没有，你们别因为白河的一面之词就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这不是脑补，她一定有，只是有数量和条件限制，只有迫不得已才会用。”程文月站在门前骂道，“赶紧的，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不信，不走。”吕晋摆手道。 “哎呀……”程文月情急之下，冲上去一把抢过了抱腿的小谷语，抱着她就往外跑。 “你妈的，给我站住！”吕晋拖着两条打着石膏的手臂追了上去，“老子好不容易有个萝莉，你他妈抱了就跑还是人么。” 程文月一路抱着谷语进了楼道，此时对讲机中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是3号，单独呼叫程文月，你还在么。” “在的。”程文月气喘吁吁地回话，“你是……那位吧，我能听出来。” “谢谢，时间不多，很遗憾，我恐怕没法拥抱那个可爱的小生命了，再次谢谢你，阻止我将她毁灭。” “哎……”程文月叹道，“也许会有机会的。” “有些话我不方便和林溪行说，最后只能麻烦你了，对不起。我叫郑信，丧偶，我女儿叫郑乐乐，如果你能活下来，未来有那么一丝机会碰到她……请代我说句道歉……并告诉她，我是为了人类伟大的事业而牺牲的战士，死得其所。” “喂……你这个老家伙……”程文月掩着鼻子骂道，“我不答应，我不会说的，想说就给我活下来自己去说！” “再次感谢你，程文月，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我大概已经在追求你了，你很美，很善良，很年轻，能在旅程的最后遇到你，是我的荣幸，频道关闭，再见。” 程文月跑到了一层，也止住了脚步，原地垂泪。 吕晋很快追了上来，抢过了谷语。 但他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我受不了了……现在就去杀了她吧……”吕晋低头看着自己的石膏，“没有手也没关系，我一定要杀死她……” “走吧，吕晋……真的想杀死她，就去林溪行那里。”程文月低头拉着吕晋，朝着他们破窗的房间走去，“魔鬼……就要交给魔鬼来对付……” …… 阵前，林溪行审视着队列。 这些人根本不是士兵，充其量只是难民。 但只有他们了。 眼前这些人的情绪异常复杂。 他们知道了很多，完全理解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保护艾东。 但同时，他们也完全清楚灭绝信号的存在，并且尹疏早已完成了布置。 他们渴望救回亲人，拥抱生命，让一切有个了断。 他们也知道，代价是死亡。 眼前的希望像是一团烈火，你要抓住它，必然会被融化，可你放走它，又将在无尽的寒冷中消亡。 “福音”这个词，成为了所有人最忌惮的存在，没人真的提它，所有人却又知道它的存在。 吴羽伦看着林溪行，他的目光依旧如最初一般平静。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若有所思行走的时候，发呆的时候。 此时，林溪行也望向了吴羽伦，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你怎么，还没走。 吴羽伦浑身一个激灵。 他突然意识到，林溪行早就想到这一步了，非常早，早在病房里，叙述白河被录音机里的声音击败的时候，说出“这很可怕”的时候。 这个男人已踏过不知多少具尸体，有同伴的，怪物的，罪犯的，和他儿子的。 但他还从没怕过什么，无论是面对自己的失败，远去的气球，还是如山的尸体，他都一步一步的淌过来了。 但那时，他怕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求死之人，因何而恐惧。 “有机会。”林溪行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平静，死一样的平静，“我们有机会。” “但机会，不是等来的，不是摆在那里的，是搏出来的，在我有限的人生中始终如此，这一次也不例外。”他高高地抬起单臂，眼中突然爆发出一种难言的狰狞，“越重要的事，就越要拼搏，现在，是我们此前，此刻，此后，最重要的时刻，唯有用最重要的东西去拼搏！” 吴羽伦握着拳头低下了头。 身体吓得发颤。 来了。 自己一直躲避的深渊。 但为什么，自己留了下来。 和真识路一号全体一起。 “这一次，拼赢的方法只有一个，并且非常简单。”林溪行缓缓地放下了手，目光也随之平静，“我们所有人，将被分为若干个小组，分批次向健身中心展开冲锋，逼迫尹疏将福音消耗殆尽，最终由白河进行击杀。” 127 自愿的冲锋 在林溪行的目光中，人们颤抖着低下了头。 “分组以及冲锋次序，由我个人决定，你们没有反抗的余地。”林溪行说着，自己也微微垂下了头，“给你们2两分钟的时间，现在可以唾骂我，殴打我，向我发泄，2分钟后，我会宣布分组。” “你他妈的……拿我们的命去堆……”一个微胖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力地看着林溪行，“我们本来可以多活几天的……谁要管什么囚者艾东这些鬼东西……你就是个混蛋，躲在后面让我们去送死，混蛋！垃圾！” 很多人露出了与男人类似的神态。 即便这场胜利真的意义重大，但相对于每个人自己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妈的，老子才不要这么死，现在杀了我吧！”另一个男人吼道。 “好歹弄个抽签什么的吧……”一个女孩哭着蹲在了地上。 与这些成年人相比，孩子们反倒要镇定许多，也许是还闹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只是习惯性的盲从于强势的大人。 看着逐渐失控的状况，吴羽伦感觉茫然而又无力。 一向坚决果断的林溪行，为什么突然给了所有人一个软弱的契机。 这种时候，不要废话，用枪指着推上去就对了，用尸体堆就可以了。 但林溪行此刻只是微微低着头，表情就像个麻木的死刑犯。 白河一言不发悄悄地凑到他身边，看着躁动的人群：“这样下去，我们跟尹疏也没什么差别了。” “一开始就没有。”林溪行垂着头，神色黯然，“人类养殖收割的生命，不一定比所谓的主要少，实施手段甚至更残忍一些。” “老大，不要说这么远……” “一直以来，我们与尹疏和主世界之间，就没什么正邪之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更有力量的一方会占据支配权。而现在，我们能依仗唯一的力量，也就只有生命的数量了。”林溪行抬起手，缓慢地攥紧，“白河，我在发抖……也许，该停下来了。” “……”白河看着哭闹的人群，“原来你这种变态中年人，也会犹豫啊。” “正如他们所说，即便我们放弃进攻，即便人类一败涂地，眼前的这些人，也许依旧可以度过完整的一生。我在以我个人的信念绑架他们。”林溪行看着自己的拳头，“离开真识路一号的时候，我也有过这种感觉，我想让林知远自己选，但他选择相信我。” “好了，不要再说我见都没见过的宝贝儿子了。”白河转望向那群坚定的防备组成员，“我们这群人跟着你混，可不是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家伙，也不是只想多活几天，我们想要的是胜利，是曙光，是回归的亲人，我们认为自己做不到，只有跟着你才能做到。” “我们不是人，是你的力量。你也不是人，是我们赢得胜利的工具。”白河抓起林溪行摇曳的长袖，一把扯烂，然后扔掉，“一个工具，就别在这里扯什么人性了。开始吧，别理那些弱狗，做我们这些工具人该做的事。” “谢谢你，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感觉好多了。也请你答应我，一切结束后，不要再伪装成毫无人性的样子，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那才是真正的胜利。”林溪行轻轻推开白河，“接下来，会发生很多可怕的事情，不要哭，把眼泪留给胜利。” “开什么玩笑，我见过的死人可不比你少。”白河哼笑道，“开始吧，那个一米四八的小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林溪行点过头后，看着人群沉吸了一口气，重又抬头，再次开口。 “我理解你们，如果用枪指着你们冲进去，你们大概也不会真的去厮杀，距离足够远后，你们就会逃亡。所以，为了保证你们真的进去搏命，防备组的人就要一直跟着你们，用抢瞄着你们，但是这个距离，福音必然也会作用在我们身上，导致整个计划将失败。” “因此，亡命冲锋，是无法逼迫的。”林溪行抬手划过众人，“我需要你们，自愿去送死。” 人们脸上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如何让你们自愿，我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有一个蠢方法了。”林溪行望向了周围的武装人员，“第一波冲锋，由我和防备组成员负责。” 一股寒意席卷而过。 防备组成员一动不动，即便他们的神情中亦饱含着不甘。 “不行！”白河刚刚镇定下来，又突然失控地上前吼道，“你要到最后，我先冲。” “闭嘴，你这个满脑子都是屎尿屁的臭混蛋。”林溪行摇头道，“除了我这样的人，没人会进行必死的冲锋。” “我也会啊，我听过福音，不是还没死么！” “化身者听到福音的确不一定死亡，但也会失去战斗力，作为最强战斗力，你必须留到最后。”林溪行抓着自己的左肩头说道，“而我，在部署完毕后，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残疾人罢了。” “你才不是毫无用处，你炸了！”白河抓着林溪行吼着。 林溪行并未理会他，而是冲着其他人说道：“必死的冲锋，交给我和我的人，你们都有机会可能生还，并见证人类的伟大。虽然依旧可能会死，但我只能做成这样了。” 他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向前冲吧，我没法命令你们这么做，只能请求，一个死者的请求。” 人群不再有太多的声音，毕竟林溪行将最残忍的部分留给了自己。 “如果大家不准备再骂了，下面我开始布置细节。”林溪行快速说道，“从现有的情报来看，化身者在武力上完全碾压普通武装人员，但除白河外。化身者之间的力量差距却并不明显，尹疏等三人面对同等数量化身者的时候，并没有绝对优势。并且，化身时间是有限的，即便是尹疏，也无法长时间进行化身搏斗，因此化身的时间对她来说同样是珍贵的资源，她不会轻易使用并陷入缠斗。” 128 好好照顾她 “由此，我们可以推测出逼迫她使用福音的阈值。” “她在面对三人都不得不进行化身战斗的情况下，才会启动福音。” “同时，她也许会保留一次保命的福音。” “也就是她在化身战斗失败的情况下，最后用来保命的福音。” “基于这个逻辑，一旦她亲自化身战斗，就意味着她只剩最后一次福音了，我们需要在战斗中取胜，逼出最后的福音，再由白河进行击杀。” “为此，我们需要保证，每一批冲锋的战斗力都足够强，足够逼出她们三个人的化身。” “但我们的战斗力还不够。” “他们有三个人，如果他们只需要放出一个化身就足以对付我们的一批冲锋，那我们就输了。” “因此，每一批冲锋，至少要包含有两名化身者，其余人也要全副武装，装配枪械。” “所以，下面请12岁到18岁的人，吞咽晶核。”林溪行冲一位武装人员下令后，看着年轻的孩子们叹道，“根据现有掌握的情况，未成年人成功化身的概率远高于成年人，只能辛苦你们了孩子们，成为超人吧，我们这些大人，会与你们一起冲锋的。” 武装人员很快送来了他们收集的晶核。 “请尽快，希望正离我们远去。”林溪行道，“想通的人，麻烦上前领取吞咽。” 孩子们都低着头，有个女孩子却毫不犹豫稳步走上前去。 江若沫拿起一个晶核，看也不看吞了下去。 紧接着，白塑出现，她还维持着人形。 “看到了吗，很简单。”她冲着其他孩子喊道，“害怕就躲起来吧！” “闭眼……放松……”白河无奈地在旁边指点着，“让身体软下去。” 在白河的指导下，江若沫的化身很快褪去，在林溪行的指挥下走到了另一侧，所有拥有化身的人也都走到了那边。 “除白河外，我们需要至少8名化身者，现在已有五名。”林溪行看着队伍道，“化身者面对福音很可能有两条命，即便考虑到这一点，年轻人也值得一赌。” 此时的五个化身者中，包括了江若沫、吴羽伦和周渡岑，以及两名防备组成员。 “我瞧不起你们……”江若沫瞪着低着头躲避的孩子们咒骂着。 “他们只是没经历过我们的经历罢了。”吴羽伦低着头道，“还只是单纯的孩子。” “不全是这样。”周渡岑冷眼看着两个人。 “喂……别乱动啊……”董小磊低着头，瞪着眼睛。 “可是……再这样……不行的……”夏伴已经要哭了，“我的腿已经好了……” “那么多人呢……你给我待好了……”董小磊同样也已经要哭了，“还差三人个……如果只差一个人话，我会去，那样你就安全了。” “你在说什么……” “我小时候哮喘发作的时候，别人都欺负我，只有你保护我……我那时候就发誓……我要做你的骑士。”董小磊死瞪着眼，“公主，在骑士战死之前，公主是不会死的。你不要动，需要的时候，我会去送死。” “哪有……长成你这样的骑士……” 僵持之中，一个父母双双消失的女孩走上前去。 “这样，爸爸、妈妈就能回来了吧……”女孩呆呆地拿起晶核，“如果我失败了，大概也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她一口吞下。 白烟之中，出现了一个伏在地上的长发女鬼，无声地嘶嚎着便要冲向众人。 不寒而栗。 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孩子。 “白河。”林溪行抬手挥了下去。 “你他妈的……”白河颤颤地抽出两柄唐刀，“再这样……我都要崩溃了……” 他闭上眼，展开化身，裹着白塑的双刀左右刺入了女鬼的头颅。 白烟散去，之前还生机勃勃的女孩，转眼化为一颗小小的晶核。 “呼叫队长，艾东的情况正在变差。”对讲机里传出了3号的声音，“尹疏正在观察四周，似乎准备在艾东脱离化身后将他运入室内。” “保持观察。” 林溪行下令过后，见剩下的孩子们依然没有动弹，长叹一声：“这种事，是不能逼迫的，如果强逼你们咽下，即便你们拥有了化身，恐怕也不会展开冲锋吧。” 他说着，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晶核：“一、二列，负责第二组冲锋；三、四列，第三组；余下的人第四组。白河在第四组冲锋完成后，最后出发。” “喂。”白河紧紧抓住了林溪行的胳膊，“成年人吞晶核成功的概率太低了。” “没办法了，试试看吧，我正在给自己下达强烈的执念。”林溪行抓着晶核道，“放手吧，没时间了。” “我试试。”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冲出了队伍，“运动方面我没输过。” 猝不及防间，她已经抢过了林溪行手中的晶核并吞咽下去。 “我一定可以的！”女孩最后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白烟之中，出现了一只有很多个眼睛的蜘蛛，并且毫无预兆地抓向了林溪行。 白河不得不再次化身，双刀瞬间削掉了蜘蛛的脑袋。 “他妈的……够了没有……周沫也没了……”白河看着剩下的晶核，哭着抓头，“成年人太难了……求求你们了，孩子们……我要疯了……” 林溪行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孩子们，再次抓起了晶核。 此时，他们身侧突然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你妈的。”不远处底商的玻璃门被打破，一个双臂都挂着石膏的男人从门口走了出来，吐了口吐沫骂道，“老子有化身，你歇了吧。” 吕晋就此站进了化身者的队伍，指着自己腿上的小谷语道。 “如果成功了，有人活下来……就是你了，白河。”吕晋瞪着白河道，“给我照顾好她，别让她受欺负。” “我会的。”白河捂着眼睛点头。 “来的正好。”林溪行冲刚刚跟过来的程文月道，“我出发后，管理权全部交给你，尤其要按住白河，不要让他提前出击。别拒绝我，你是唯一有这个能力的人。” “……”程文月摘下眼镜，无力地叹道，“知道了，我已经习惯了，我是希望对吧。” 129 都交给你了 “下面，还差最后两个人。”林溪行转望众人，“要快没时间了。” 夏伴和董小磊互相拉着手，他们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对方的颤抖。 “别……别激动……”董小磊颤声道，“这么多孩子呢……” “可……没有我们这样的……只有我们……才能有这个觉悟了吧……”夏伴哭着叹道，“没法逃避了，这次，连河马都上了。” “我也想救艾叔……可这种方法实在是……”董小磊低着头骂道，“没办法了，我准备上了。你再等等，搞不好还有别人……” “别了，我们一起上……”夏伴哭着望向董小磊，“我才不是什么公主，只是讨厌这个世界，想活成游戏人物罢了。” “这个世界什么的……我比你还要讨厌……”董小磊抬臂抹着眼睛道，“我知道了……我们一起。” 两个人手拉着手踏出了队伍。 所有人都望向他们，他们却浑然不觉，各自拿起晶核，陷入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对视。 “我喜欢你。”董小磊一口吞下晶核。 “你太丑了。”夏伴哭着咽下晶核，“不过，看久了，也就无所谓了吧。” 滚滚白烟中，二人化身完成，他们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你以为你就好看么……” “比你好看！” “谢谢！”林溪行郑重地俯下了身体，“你们都是勇士，真识路一号的所有人，我为我先前的轻视而道歉。” 他看着几乎全部由真识路一号组成的化身者队伍，眼眶渐渐湿润。 “我一个人，做不到，是艾东，和你们。”他终于留下了一行泪水，“我们的选择，都走到了最后。告诉他，我们都没有错。” 他快速在三十秒内完成分组，接着跟防备组的武装人员一同踏上了冲锋车。 第一组出发的同时，第二组人员也开始准备。 至今有一个假设，就是“福音”的有效距离有限，并不会作用到这里，如果能作用到，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看着远去的车子，程文月将更多的对讲机配发给了每一组的驾驶员。 展开冲锋后，对讲机将进入自由通话模式，他们会持续发出声音，一旦声音停止，意味着“福音”来临，第二组便可以冲锋了。 此时，对讲机中传来了第一组林溪行等人的声音。 “接近大门，500米。” “300米。” “即将驶入。” “驶入。” “3号，请立即撤离。” “3号收到，正在撤离。” “接近目的地。” “我们下车了，所有枪械就位。” “两名化身者进入化身状态。” “他们出现了，射……” 声音戛然而止。 5秒后。 程文月摘下眼镜，不顾满眶的泪水，拼了命地挥出右臂：“第二组，出发！” 第二组的驾驶员空瞪着眼睛，仍处于呆滞之中：“就这么……这么没了……林……” “出发！！！”程文月嘶吼着，“快！” “知道了……”驾驶员瞬间泪如泉涌，颤抖着踩下了油门，“我们……来了……林队长……” 后车窗里，夏伴和董小磊手拉着手，完全没有与别人挥别的意思。 “第三组，准备。”程文月回过头，用空灵的目光望向江若沫和周渡岑，“辛苦了。” 江若沫一言不发地踏上了车子。 周渡岑最后望向了白河：“报恩完成了，坏人和海边，都交给你了。” “别说了……求求你……”白河几近崩溃地坐在地上，“不要再死人了……不要再死了……” 对讲机中，第二组的声音继续。 “进……进院子了……” “没看到三个……” “我们下车了……” “那两个孩子，开启了化……” 声音戛然而止。 “第三组。”程文月呆滞地挥手，“出发。” 车子驶远。 程文月望向了吴羽伦和吕晋：“第四组，准备。” 与第三组不同，第四组人像行尸走肉一样踏上了车子。 他们已经彻底麻木，没了生与死的质感。 “进院子了。”对讲机中，传来第三组驾驶员的声音。 “我们下车了。” “对方出现。” “射击！化身！” 嘈杂的枪声中，驾驶员喊道：“他们没有启动福音，进入化身展开了肉搏，计划奏效了！” “我们正在倒下！减员4人，5人，不知道多少人……江若沫也倒下了！他们也很吃力，但依然足够歼灭我们，周渡岑也要倒下。” “第四组，立刻增员！”程文月立刻吼道，“斗出他们的保命福音！” “等等……周渡岑又站起来了！” “她疯了，她捅穿了……” 声音戛然而止。 “上！！”程文月飙着泪吼道，“吴羽伦，下辈子再收你当儿子！河马，你其实挺帅的！” 吕晋哼笑着摇头道：“早点说嘛，现在我也高兴不起来了。” 随着第四组冲锋的车子快速驶远，程文月和白河无声地踏上了最后一辆车。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听着对讲机中的声音。 “已驶入！” “地上有很多被裂解的血泥……但周渡岑和江若沫的身体还在，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化身者第一次收到福音只会裂解白塑，回归肉身后再次收到福音才会被裂解！” “我们现在如果能赢的话，可以救回这两个女孩！” “刘恋受伤了，刘念正在照顾他，尹疏进入化身迎战。” “停车，远距离射击！” “吴羽伦和吕晋完成化身，开始冲锋！” “吴羽伦被击倒……又站起来了！” “吕晋击中了尹疏！有机会，就这样下去，有……” “……” 声音停止两秒后，程文月踩死了油门。 “记住我们的任务。”程文月的双眼早已一片模糊，“优先级是保护艾东，击杀尹疏，击杀其他人，保护其他人。” …… 健身中心门前，艾东的化身正在褪去，已经接近肉身状态，不时颤抖一下，身体似乎正在过电。 在福音的作用下，周围尽是白烟，是血泥和晶核。 但吴羽伦和吕晋却仍然存在着，只是晕倒在地。 刘恋倒在刘念的怀中，也已脱离了化身状态，小腹淌着血。 “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没完没了了……”刘念抱着妹妹哭着，“你坚持住……妈妈得到囚者的力量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刘恋呕着血，摸向面前这个有些粗糙的脸蛋：“哥哥……你是我的……哥哥。” 130 你喜欢吃肉？ “是是，一定是，就算回到主世界，在大海里，我们也要找到对方……”刘念抓着妹妹的手，望向趴在艾东身前啃食的尹疏，“妈妈，快！” 此时，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他们来说，这同样也是在索命。 “怎么还有……”刘念绝望地看着飞速驶来的冲锋车，“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保护好……妈妈……”刘恋推开了哥哥，看着焦急的尹疏道，“马上就可以了，保护好……” “我知道了，你别乱动，交给我。”刘念抹着眼泪将妹妹放下，哭着拦到了路中间，“你们……太过分了……” 车子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直直撞向了刘念，他哭着将双掌插向了车头。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车子一个侧刹，一个白影破门而出，两柄唐刀同时猛然削向刘念的双臂。 刘念惊得一个后闪，但双臂依旧被削中，顿时冒出滚滚白烟。 那身影却丝毫不停，落地一蹬，两柄唐刀再次横空而至，左右斩来。 白河早已没了表情，只有念头——杀了他们。 刘念俯身要躲，却见白河手腕一翻，本来左右交叉的横斩瞬间化为下劈。 呲！呲！ 刘念惊叫一声，双臂已被斩落。 白河毫不停留，随即在刘念身上一蹬，冲向尹疏。 刘念情急之下，回头一口咬住白河的脚踝，扭动着身体硬生生将他拽了下来。 二人双双落地的同时，白河嘶吼一声，一刀插向刘念的头颈。 唐刀划着刘念的头颅而过，留下了一道不深的瘢痕与丝丝浅烟。 白河又是一刀劈下，依旧如此。 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白河疯了一样狂砍起刘念的头颅。 “头铁？？铁！！！铁！！！” 刘念用牙死死咬着白河，越来越厚的白塑囤积向他的头部，他的双目也随之渐渐无神。 滚滚白烟从他双臂的断口出涌了出来，涌向白河的左腿，似乎要将他裹住。 “哥……不要啊……不要啊……”刘恋哭着伸出手，“这样……你就回不来了……” 嘭！ 尹疏的头部被击中，再次化身白塑。 她斜眼瞪向正在再次瞄准的程文月，嘴里依旧拼命吸允着。 这种情况，程文月无法对尹疏构成任何伤害，反而更有可能误伤艾东。 程文月咬着牙转望四周，眼见刘念完全拖住了白河，心一狠，调转枪头瞄向刘恋：“看清楚了，刘念！” 嘭！ 子弹无情地轰烂了刘恋的小腿。 刘恋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 刘念本以无神的双眼，却又突然燃烧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能保证，现在配合我们，我愿意给你们生存权，我以现存领袖的名义发誓。”程文月再次瞄向刘恋，“这一枪，要打胸口了。” 刘念猛一抬头，死瞪着程文月吼道：“老女人！！！我杀了你！！” 白河想趁机抽身，左腿却被刘念体内涌出的东西凝在原地，好像是被浇灌熔铸一般，他只好再拼命地削向这些东西。 “那抱歉了。”程文月扣动了扳机。 刘念接着扭动身体奋力起身，猛扑到妹妹身上，硬是扛下了子弹。 但纵然如此，刘恋的双目也已在缓缓合上。 “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刘恋看着哥哥，身体渐渐化为白烟，“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杀人了……哥哥……不要再互相愤恨了……就这样……结束吧……可以么……” 白烟散去，只留下一个晶核。 刘念僵愣了几秒，接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啊……” 尹疏听到了刘念的哭嚎，看着刘恋的晶核忽然一愣，接着松开嘴喊道：“我明白了，我这样是没用的，化身者死后会留下晶核，那个才是重要的东西。” “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刘念的身体渐渐融化着，“我要变成怪物……把你们都杀死……” “别！刘恋还可以回家，晶核还在！”尹疏吼着抬起手，刺向艾东的小腹，“不要成为无序者，再给妈妈一分钟，杀死艾东吃掉晶核，我们就回家！！” 刘念一愣，看着妹妹的晶核，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程文月不及多想，一梭子子弹通通射向了尹疏。 “白河？？”程文月痛骂道，“你行不行？？” “妈的！”白河眼见尹疏刺穿了艾东的小腹，一怒之下，解除化身，接着挥刀劈向自己的小腿。 喷溅的鲜血中，他整个人都拔飞出去，左脚永远凝在了原地。 他紧接着再次化身，双刀猛一戳地，借势腾飞跃向尹疏，尽管浑身白塑，眼里却似乎闪着血光：“死吧！！” 双刀交叉着穿胸而过。 尹疏双目一瞪，瞬间化回肉身，接着被白河整个挑飞。 “喜欢吃肉？？来啊！！”白河狂吼着操动双刀凌空挥砍，“肉块！肉片！肉沫！我削好了塞你嘴里慢慢吃！！！” 尹疏在自己横飞的血肉中，重重落地，落在艾东身前。 与此同时，艾东的身体冒出了滚滚浓烟。 白河的化身随之结束，单腿再也无力支撑，僵倒在地。 “妈妈！”刘念吃力地起身，他的身体已经几乎没有人样了，像是正在融化的白蜡烛。 可他刚有要过去的意思，一连串的子弹就击中了他的身体。 “你……够了没有……你这个老女人……”刘念拖着残破的身体冲向程文月，“杀了我的妹妹……还不够么……” 程文月来不及避开，生生被刘念撞翻在地。 “结束了，老女人！全死了，艾东、妈妈和妹妹全死了！”不成人样的刘念压在程文月身上，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吼道，“我也会死，在那之前你也必须死！” 程文月已经晕厥倒地，并没有回应他。 此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还……没结束……”尹疏残缺的身体像是一个大蜗牛，正扭动着爬向艾东，“来……好孩子……艾东已经死了……来，把晶核给妈妈……我们三个，一起回家……” 131 灭蚊新世界 刘念痴呆地扔下了程文月，痴呆地看着艾东留下的白烟，痴呆地拖着步子朝那边挪去。 白河躺在尹疏身体的碎屑中，想去抓刀柄，却怎么都使不出来力气，他腿上流出的血已经形成了一个小血潭：“艹……为什么……” 他眼看着刘念的化身渐渐褪去，拖着淌血的双肩一步步走向艾东身前，自己的神智也在渐渐模糊。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刘念的脚踝，将他生生拽倒。 “对……还……没结束……”吴羽伦抓着刘念的脚，顺着他的腿，一点点爬了上去。 “你怎么还没死……”刘念趴倒在地，失去双臂的他只能无力地挣扎，“我还帮你求情……不要杀死你的……你好过分……” “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看样子我们根本就是不同种类的生物……”吴羽伦趴在刘念的身上，抽出齿刀，一点点用力插入刘念的后颈，“不管你是叛徒还是异类……都给我去死吧……” “人类……好过分……”刘念没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望向妹妹的晶核。 随着他双目的垂下，刘念自己也化为了晶核。 白烟中，尹疏扭动着身体，像是一只巨型蠕虫。 她似乎看到了艾东死后留下的晶核，用下巴艰难地前进着。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到达了合适的距离，尹疏死命地张开了嘴。 突然，一只脚踩在了她的头顶。 吴羽伦碾着她，缓缓弯腰捡起了晶核。 “你……”尹疏被踩着，绝望地上翻着眼看着吴羽伦，声音诡异而又模糊，“这……是我的……” 吴羽伦没说什么，只是将晶核轻轻地塞入口中，看着尹疏，重重咽下。 “你这个……熊孩……”尹疏在空前的绝望中，闭上了双眼。 …… 程文月醒来的时候，钱镛正扛着白河上车，吴羽伦静静地坐在一旁，吕晋无力的靠在车上，嘴里叼着燃了大半截的香烟。 程文月晃了晃头，不解地望向四周。 没有其他人和尸体，只有血泥和晶核。 结束了么？ 赢了么？ “你感觉怎么样？”钱镛擦了把汗上前拉起程文月，把一个重要的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我们都需要急救，这个是白河的脚，用不用先冰冻起来？” 程文月揉着额头道：“知道了……艾东呢？” 没人说话。 吕晋冲吴羽伦努了努嘴：“那小子说，东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程文月扔掉了白河的脚走向吴羽伦。 “姐！！！”白河躺在车里无力地叫嚷道，“那是脚啊！别他妈乱扔啊！” “你说清楚。”程文月抓着吴羽伦道，“我们牺牲了这么多人，现在到底算什么？” “我说不清，算是赢了吧，但也只是暂时的。”吴羽伦指向地面，“我唯一确信的是，现在来说，白河的脚更重要。” “那艾东呢，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算是活着吧，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不负责任的去找他老婆了，他老婆并不知道，人类拥有化身之后，生命形式已经产生了变化，足以发现力量之源和更多的路径。”吴羽伦起身走向前方，“你听说过，把创世神一样的能力和责任，交给一个12岁小孩这种事么。” “……”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开始了。”吴羽伦看着满地的狼藉叹道，“现在，把每一位牺牲者的名字都记下来吧，从队长林溪行开始，他们都是开创了新世界的英雄。” 吴羽伦捡起白河的脚，像是耍刀一样扔起来转了一圈又接住，露出了中二至极的表情，“想不到啊，新世界，是由我来创造的，就从灭蚊开始吧。” …… 17年后。 蓟京三环路堵得要死。 一个长发女人焦急地开着车子。 “帮帮忙，打个响指让他们消失好不好？”她捶着方向盘骂道。 “人消失了车子依然会堵在这里，弱智。”男人背着手靠在车座上，“世界好不容易才恢复如初，你的这些邪恶思想真的是白糟蹋了你爸的努力。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才懒得拯救呢。” “屁嘞！”女人看着车上的表骂道，“婚礼要是迟到了，想想自己的下场。” “嘁……”男人歪过头去，“老女人还能把我咋地？我可是神呐，新世界的卡密！” “嗯，一米五八的卡密。”女人点头道。 “干……”男人抬手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消失？” “哎呀，我好怕怕啊。”女人伸手捏住了男人的脸，“来啊，消失一个？臭来劲。” “靠……”男人的脸被捏成了面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外国总统……见了我都得跪下叫爸爸……你这种行为很危险的，会被保镖误认为弑神的……” “哎……”女人松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道，“每次想到有你这样的神，都对人类的未来很绝望。” “嘁，本来就很绝望好么。”男人抬手道，“你看这里挺热闹的，但敌世界可能随时……” 他说着，终又挥了挥手：“不说了，无所谓了。” “唉……17年了。”女人也跟着叹了口气，“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么？” “你当是旅游么。”男人无奈地摇头道，“我答应你爸好好照顾你的，但你看看你，都快三十了还没结婚，连个朋友都没谈，最后要是搞成程老太那样，我怎么跟他交代？” “你不也是？” “我不一样，我是神，神是孤……好了好了，别再拉我脸了，我错了……” …… 一个草坪露天餐厅，一场婚礼正在悄然开场。 司仪站在台子中央说着热场的段子，台下的人在椅子上做成几排。 这里的怪人挺多，但最怪的要属后排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衣冠不整穿得非常邋遢的老炮儿，从始至终都抱着一个水晶一样的小女孩。 根据现行法规，经过官方安全检查认证的无序者，如果与某人有亲属关系，允许共同生活，但这样天天带出来时时刻刻在一起的仍然是少数，正常来说其他人都会远远躲开，但由于这个女孩太可爱了，大家反而凑了过来。 在他旁边坐着的一位中年男更恐怖一些，穿着一身渔夫一样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是咸鱼味儿，正无聊地打着哈欠。 132 人类的反击（大结局） “这些弱鸡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们？”渔夫男用死鱼眼扫视着周围，“每次想到老子拯救的都是这帮家伙，就感觉索然无味。” “你这个人，捕鱼已经捕疯了。”抱萝莉男抬手扮成小虫子逗得怀里的女孩咯咯直乐，“我们好歹也都是英雄了，之后有不少女孩都贴上来，我也认真交往过几个，但她们内心都没法接受小谷老师。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不然老子天天泡妞泡到起不来床的。” “是挺可爱的。”渔夫男也逗了小女孩一下，跟着笑道，“我认真解释一下，穿着这样只是觉得舒服。另外我不怎么捕鱼，捞扇贝倒是多一点。” 正说着，司仪嗽了嗽嗓子说道：“好了，正式婚礼即将开始，在此之前，请我们的市长先生上台进行简短的致辞。” 掌声中，一个颇为年轻的男人登上了台。 “我的致辞可能有些沉重，但我们也正是从沉重中成长起来的一群人，正是以新娘程女士为首的60位英雄付出了沉重，才有我们今日的辉煌。” “17年前，队长林溪行率领60位英雄，向效忠于敌世界的尹疏发动了明知必死的总攻。” “江若沫、周渡岑、董小磊，夏伴这些伟大而又年轻的名字，至今仍让人心生敬畏。” “在那次总攻中，包括上一代囚者艾东在内，英雄们几乎全军覆没，但最后仅存的几位英雄，依旧拼死抢过了人类生存的主动权。” “程文月程女士居功至伟，在其后的世界重建过程中，不为名利，重新回到了最一线的医疗岗位，现任仁民医院名誉院长，依旧活跃在手术台前。她的行为值得我们所有人尊重，我也代表我能代表的一切，向她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能有幸受邀参加婚礼，已是本人莫大的荣幸，未曾想到，竟还有幸亲眼瞻仰到了更多的英雄。”男人抬手指向后排座位，“那位大家可能不认识，正是英雄吕晋和谷语老师。当然，现在大家对吕晋这个名字已经有些陌生了，更多的时候都直接用吕布指代他，但他的忠诚可是吕布无法比拟的，正是他的忠心护卫，囚者的能力才得以传到人类之手。” 人们鼓着掌望向最后一排。 吕晋尴尬地挥手致意。 人群看着他的造型也觉得很尴尬。 “另一位，是英雄白河，是他啃下了战局中最关键的地方，并在之后的五年里，将以苗庆东为首的犯罪集团彻底铲除。之后他隐居海边，不愿被世人所打扰，能在程女士的婚礼上亲眼见到他，是我们的荣幸。” 又是掌声和尴尬。 男人接着叹道：“囚者的能力重归人类掌控后，囚者开始分批次地将困在路径中的人们复活，稳固地重建城市，并恢复生产力。在囚者的管理下，全人类空前团结，时至今年，经济产值已经超越消失前的水平，虽然人口总数仍有12亿差距，但已经基本消灭了贫穷。” “在这样的壮举下，大家也请戒骄戒躁，敌世界很可能会卷土重来，为此我们做了双向的准备。” “其一是脱离世界进入路径的艾东和吴歆，他们已经放弃了人类的生命形式，燃烧自我去寻找新的家园，一个安全的家园。” “其二是组建化身人类志愿军，一个冒着成为无序者风险，依然决心守卫人类的集体，虽然现在他们的数量还不足一万，却是人类在与敌世界决战中最为中坚的力量。” “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有底气面对。” “最后，在此预祝程女士新婚愉快。” 掌声中，男人下台后匆匆离去。 白河坐在后面抠着脚皱眉道：“这人脑子有坑么，在别人的婚礼上说这些。” “不少媒体都来了，他大概觉得大家过的太随性了，要给点压力宣传吧。”吕晋抱着小谷语四望道，“一米五八呢？” 白河哼笑道：“那小子突然出现会被集体下跪的吧。” “不会的。身高原因，他的形象没有公布，还要防着被暗杀什么的，一直是有替身的。” 正说着，司仪宣布婚礼开始，新郎新娘登台。 掌声和音乐中，一对快50岁的新人走过了花门。 吕晋吹起口哨儿，起哄道：“没少打粉儿吧，程老太？” “我恁死你！”程文月骂道，“又欠收拾了吧。” “喂。”白河抬起左脚道，“我只有大拇指能动，就因为你扔的那一下。” “没喂狗已经不错了。” “好了，好了，都是朋友……”在她旁边的中年新郎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毕竟是女人重要的日子。” “你丫谁啊？”白河瞪起眼睛。 “回头再问吧。”吕晋拉了拉他，“人家入场呢，不合适。” “哦。” 音乐声中，新人登台，开始履行那些亘古不变的流程。 流程走了好久，有两个人才姗姗来迟。 其中一个人的身高太过夸张，好像是一张中年人的大脑袋粘到了中学生的身体上。 “啊，终于赶上了……”女人拉着男人坐在了吕晋和白河旁边，“白叔好，吕叔好。” “哎呦。”吕晋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女人，“大美人儿了啊。” “没小谷老师美。”女人轻轻划了下小谷语的鼻子，搞得她老不乐意的。 “不不不，两种美，我都喜欢。”吕晋认真地看着女人，“瞒了你好久，我就直说了吧，你爸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来着，就我俩，他拉着我的手说，艾茵就交给你了。” “是么？”吴羽伦眯眼道，“我怎么也听过类似的话？” “既然这样，也算我一个。”白河回头道，“我倒也不介意多个人一起吃扇贝。” “别拿我开玩笑啦。”艾茵呼扇着手笑道，“我爸回来，要是看我嫁人了还不心疼死，不得弄死娶我的那个。倒是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飘逸，男的无所谓，程阿姨我必须给她撮合一个。” “嗯……”吕晋看着台上十分难受痛苦的程文月道，“你不知道，她是在等你爸呢么……当时你爸说，回来就告诉他……这老孙子，谁知道他一去就这么久。” “所以我才要帮他赎罪啊。”艾茵无奈地摇头道，“太不负责了。” “哼，对你更不负责吧。”白河笑道，“托付给这个托付给那个的。” “嗯，我是一定要当面修理他的。”艾茵挥着拳头笑道。 “注意啦，注意啦！”司仪加大了音量望向新郎，“我们长话短说，你愿意娶她为妻么？” “愿意。”新郎真诚点头。 “那么新娘，你愿意嫁给他吗？” “好吧……我愿……” 程文月话未说完，狗血的事情发生了。 “啊！”吴羽伦突然跳了起来，“等等再说！！” “嗯？”司仪一个皱眉，他还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这位先生，您有什么意见么？” “不不不，是我的一个朋友，程文月也认识……”吴羽伦按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程文月点了点头。 “卧艹！！！！老丫挺的！！！”程文月一把摘下婚纱就仍在了地上，转头冲新郎道，“真的对不住……” “嗯……”新郎的表情更加惊讶，甚至是欣喜，“艾东？？？” 程文月顾不上答话，直接跳下了台子，对现在的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名利，什么眼光之类的，可去他妈的吧。 程文月一路冲到了吴羽伦面前：“怎么说？” “找到了。”吴羽伦同样兴奋地抓着她的胳膊，“真正的新世界，在那里，我们有能力改造身体的弱点，向敌世界展开反击！” “谁问你这个了。”程文月骂道，“他人呢？” “还在路径里。”吴羽伦转望艾茵，“他问我，你是不是变成程文月那种老女人了。” 艾茵早已泣不成声，捂着脸骂道：“那他不早是……老头子了……” “不，他还很年轻，你母亲也是。”吴羽伦说着推开了众人，突然化身。 人群被吓得惊讶散开。 “我是第152代囚者，请大家立即离场，相关人员戒严整片区域。”吴羽伦坐在了棱球上，“还有，全球范围内所有政要，立即动身来这里，这是神的命令。 人群飞速散去，这个婚礼现场也瞬间成为了全人类聚焦的地方。 吴羽伦与众人拥在一起。 “下面，如果进入路径，就再也回不来了，身体会转化成其它生命。” “正合我意。”白河抖了抖脚，“太不好用了，换个身体，去削主世界吧，算是帮周渡岑了。” 程文月道：“我正嫌自己老呢！” “你呢？”吴羽伦望向艾茵。 “你废什么话？”艾茵流着眼泪狂捶他，“多少年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刻。” “好的，我以上都是屁话，可以回来的，我只是在试探你们有多爱他。”吴羽伦笑道，“另外，他们在探索中也找到了反制敌世界的方法，一种升熵病毒，依靠这个，也许我们不用放弃这个世界。总之一言难尽，你们自己听他说吧。” “还在等什么？”程文月催促道，“我们要‘唰’的一下消失么？” 正说着，程文月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一个男人有些犹豫地说道，“怎么程文月都这么老了？这个是艾茵么？一点都不可爱，还是生二胎吧。” 艾茵和程文月同时回过头去，一时之间又惊又气。 “不是……程文月你穿成这样是家里死人了么？”艾东来回看着二人，“原来老也是会传染的，阿姨您贵庚？” 面对这样的艾东，千言万语，汇成了一顿揍。 在一顿暴打中，吴羽伦朝着空中拍摄的直升机吼道： “我在此向全世界发出广播，今天开始，人类世界将展开反击。” “不是……”男人被暴打的间隙不忘抽身说道，“你都30岁了，怎么还这么说话？像身高一样永远停滞在某个年龄了？” “到此为止，不要拍了。”吴羽伦一挥手，解除化身加入了暴打的队伍。 “不是，这就是你们欢迎的态度？？”艾东捂着头滚在地上，“还有吕晋，你这已经不是死宅了，是心理变态……” 于是又一个人加入。 白河为了合群，便也加入了。 凌日当空，人类的反击，从这一顿暴打开始了。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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