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家欢 - xp1024.com
《合家欢》


第01节

高安妮和何佑才一直做着朋友,何佑才虽然其貌不扬,而且已经三十多岁,可以算得上是步入中年,但是,他人品好,心地好,而且又十分能干。最初,安妮对他,绝无好感,她和何佑才来往,完全是顺从高太太。她的心,一直还在潘伟烈那儿,可是,由于大家接触多了,同时,安妮对潘伟烈又绝望了,因此之故,安妮越来越觉得何佑才有可取之处,渐渐地,就不觉得何佑才难看。其实,就算面对最丑陋的人,见惯了,有了感情,就会渐渐谈忘他的丑陋,甚至还可能会发觉他可爱呢!安妮对何佑才,也正是如此。

以前,每次何佑才约会她,她总是不高兴答应,就算答应了,也是非常的勉强,绝非出于自愿,但是最近,何佑才每一次约她,她都欣然答允,而且,如果何佑才有一天没空约她,她反而会感到十分不舒畅呢!何佑才虽然是个老实人,但也不是傻瓜,安妮对他好,他是看得出来的,因此,他决定争取机会向安妮求婚。不过,何佑才极怕难为情,每一次看见安妮,话一开头,就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而何佑才的母亲,由于抱孙心切,每一天见到何佑才,第一句话就问:“阿才,你到底哪一天才肯结婚?”

“妈,婚姻大事,急不来的,一定要考虑清楚,再说,我现在要结婚,也没有人肯做新娘。”何佑才说。

“没有人做新娘?这句话,我听了一万次,以前,你说这句话,我不敢驳你,因为,你为了你爸爸的事业,也的确够忙,根本没有时间交女朋友,所以,虽然我一直渴望抱孙子,但是也不敢向你提出。”何太太说:“但是,你婶婶已把高家的小姐介绍给你,高家财雄势大,那位高家小姐名副其实是千金小姐,她肯嫁给你,我们何家有福了,你婶婶为你做了媒人,你为什么还不加紧向她追求?”

“你既然知道人家是千金小姐,那么,你也应该明白,高小姐不是容易追求的,而且,我样子又不好看,又比她大上十几岁,她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是一个疑问,谈到结婚,那就更加困难了!”

“你和她来往,也有几个月了,最近,我还知道你天天去找她,她也和你在外面吃饭看电影,阿才,你为什么这样死心眼?如果高小姐不喜欢你,她怎肯和你来往?怎肯和你出双入对?”何太太十分着急:“她是千金小姐,可我们也有家财百万呀!虽然比不上他们有财有势,可是,高小姐嫁进我们何家,我敢写一个担保,担保她吃饭穿衣都有人侍候,她要吃鸡杀鸡,要吃鸭杀鸭,总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她总该满意了吧!”

“妈,我们可以对她好,但是,我的样子和年龄,是改不好的,她也许会嫌我不够英俊,更会嫌我年纪大,唉!好几次我想向她求婚,就是没有勇气。”

“你这个傻孩子,求婚都没有勇气,”何太太焦急得不得了,她说:“如果你本人没有勇气,你为什么不去求婶婶?你叫她向高太太打听,如果高大太同意把女儿嫁给你,那么,你就不用求婚啦!”

“这个主意,我也想过的,本来,这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太不尊重安妮了。我和安妮又不是不认识,照道理,应该由我向她求婚才是。”

“你想尊重她,当然自己求婚最好。阿才,你真的要提起勇气,不要一年一年地拖下去,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在我仍在人世的时候,让我看看自己的孙儿,我就心满意足了。”何太太眼睛一红,她说:“你二弟去了外国,多半不愿意回来了,至于你三弟,他还年轻,又未读完书,一定不肯早婚,现在,我就全靠你了!”

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子能早日成家立业,尤其是中国老年妇女,她们最感兴趣的就是抱孙子。所以,何太太每日盼望,盼望何佑才早日结婚,又何况,她对于高家这门婚事,十分满意。她并非特别喜欢安妮,但是,高家的声威,不由她不仰慕,因此,她认为儿子早日结婚,在各个方面都有好处。

可惜,何佑才就是那样怕羞怕事,又缺乏勇气。也难怪他,一个步入中年、又其貌不扬的人,想娶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何佑才认为安妮是个美人)实在是又爱又怕又担心,担心一开口求婚,就会被安妮拒绝,到那时,不单只是婚结不成,恐怕连这份友谊也失去了呢!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

何太太就没有他这么多顾虑,因为,孩子在母亲的眼中,总是美好的,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何佑才其貌不扬。既然何佑才没有勇气求婚,又不肯去求他的婶婶,于是,何太太,就只有去找佑才婶,当面对她说:“二妹,高家那位小姐,是你介绍的,阿才很喜欢高小姐,但是,他又没有勇气向她求婚,所以,我想请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代阿才向高家求婚。”

“大嫂,并不是我不肯帮忙,其实,我也很希望阿才早日成家立业,不过,现在新时代,求婚的事,我不应该代劳,哪一个男人不要求婚呢,阿才也不必太怕羞。”佑才婶说道:“至于高太太,我敢担保她不会反对,不过,她是妇女界领袖,头脑最新,她不肯干涉女儿的婚事,因此,最重要的还是得到高小姐的同意。”

“我也是这样说呀!可是,阿才就是没有胆量。这孩子,做生意赚钱,倒是有点本领,但是对女孩子,他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真叫人着急。”

“我也了解他的性格,他一向胆子小,尤其对女孩子,他总是三分爱,七分怕。好吧,我明天到高家去打听打听,或者托高太太征求高小姐的同意,如果高太太和高小姐不反对,阿才就可以节省求婚。”

“二妹,一切拜托你了!”何太太十分开心。她说:“如果你不肯帮忙,我真担心他要做一辈子王老五呢!他可以等下去,我可不行,我今年也有六十岁了,老啦!再说,高家小姐,也不会愿意花费青春等阿才有勇气的时候才向她求婚。”

“六十岁也不算老,现在活到一百岁的人也很普遍,你呀!大概可以活到娶孙媳妇。”佑才婶逗她开心:“到那时,真是三代同堂了。”

何太太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说:“等到娶孙媳妇,我的骨头怕早打鼓了!我也不想活到一百岁,只想抱个孙儿。二妹,你真的要帮忙呀!”

佑才婶答应下来,第二天,她就到高氏公司找高太太,请她一起吃午饭。吃午饭的时候,佑才婶便提出了她的大嫂的要求:“高太太,令千金和舍侄,已经来往了几个月,舍侄对于高小姐,万分倾慕,可是,却不知道高小姐对舍侄有什么意见?”

“你何必这么客气?”高太太说:“我的四女,一向喜怒哀乐,不爱表露出来,她的性情,比较忧郁,不过,她肯和令侄来往,证明她对令侄绝无恶意。最近我工作忙,也没有问她的近况,不过我相信她会喜欢令侄。”

“何太太年轻守寡,她一直希望娶媳妇,因此,她托我来向高太太的千金求婚。”佑才婶说:“本来,阿才应该亲自向高小姐求婚的,但是他怕难为情,好几次想向高小姐求婚,总是没有勇气开口,昨天他妈妈来找我,托我来说亲,高太太,你能不能也帮我一次忙,问一问高小姐的意见?”

本来,安妮的婚事,高太太完全可以作主,要安妮和何佑才来往,也是高太太的主意,既然如此,高太太要安妮和何佑才结婚,也是轻而易举,不过,高太太一向表面开明与进步,她不愿意人家说她干涉儿女的婚事,所以,她大作民主状,回复佑才婶:“儿女的婚姻大事,应该由儿女去作主,我现在也不能答复你,等我回去问过安妮,如果她不反对,那么,你的大嫂,就可以准备办喜事了!”

佑才婶十分感谢,还提出了许多保证,保证何佑才一定爱护安妮,令安妮幸福,令安妮快乐。

高太太本人,也认为何家这门亲事很合理想。

当晚回家,高太太走进安妮的房间,问安妮:“你和何佑才,已来往了不少日子,对于何佑才,你一定十分了解,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讨厌他。虽然,何佑才并非英俊王子,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是个好丈夫,如果你嫁给他,一生就有幸福。今天,何家来提亲,希望你能早日和何佑才成亲,我还没有答应,不过,基本上,我是同意的,问题是你喜欢不喜欢何佑才?”

安妮本来不讨厌佑才,但是,一提到结婚,她又有点害怕,所以,她呐呐地说:“好,我想……等我念完大学,然后才出阁,我不想荒废学业。”

“傻孩子,女人,总归要结婚的,婚姻才是归宿。将来你要管家,要养孩子,根本没有时间用到学问,因此,你是否大学毕业,也没有多大关系,又何况,你年纪已不小,也应该结婚了。”高太太说:“你还有两年多才大学毕业,何佑才已非少年,他等不及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念书了!”

“可是,妈,我……我不想太快结婚!”

“快?你母亲在你这个年纪,已做了妈妈,其实,你早就应该结婚,你身体不好,如果结了婚,养下一个孩子,趁机吃些补品,或许你会胖起来。”高太太说:“安妮,我们是母女,我也不用跟你说客气话了,你样子不美丽,没有很多男孩子会喜欢你,如果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何佑才等不及,跟另一个女孩子结了婚,以后,你就很难有机会嫁出去了。”

在高太太的眼中,一直认为安妮不好看,安妮自己也知道。虽然,安妮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但是,在心理上,她多少也受高太太的影响,认为自己是不如人。因此,高太太的话就打动了她的心,认为现在不结婚,将来就没有机会嫁出去,如果她是父母的宠儿,那么,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用担心,可是,偏偏高太太又不喜欢她,她嫁不出去,一辈子在高家怎么过?

安妮考虑着,没有说话,高太太认为自己的话很有分量,所以,她加重语气说:“将来连你的妹妹也嫁出去了,而你始终没有人要,人家就会笑你,你在家中,也没有意思,除非你要去做女修士,否则,我认为你还是应该答应何佑才的婚事才好。”

“好,你喜欢怎样便怎样,我没有意见!”

“这才是好孩子呀!”高太太十分开心:“孩子,你有了好归宿,我真替你高兴。你爸爸临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一定要令儿子有好媳妇,女儿有好归宿。你三姐命苦,不要提她了。现在,你大哥、二哥都有了好妻子。至于你,嫁给何佑才很适合,何家的人,也会喜欢你,你的未来家姑,她要求更简单,只要你为她养一个孙儿,她就会把你捧到天上,总之,你将来一定有无穷的幸福。安妮!你要开心点,嫁到何家,就不能再苦着个面孔。”

安妮的婚讯,很快就传了出来,宝珠和艾莉,都很兴奋,因为,她们都爱热闹,而且,嫁出去一个,就少一个人分家产,少一个人吃高家的饭,她们当然开心。

相反的,安琪却有很大的感触,因为,她一直也渴望再婚,以前,她可以不在乎,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已有了马希浩,她爱马希浩,真心爱他,希望和他结合,而马希浩也向她求过婚,并且还给她一年的时间,好让她考虑。如今,一年已过了一半。这半年来,她什么都考虑过了,然而,至今仍未有结果,以后匆匆的半年,又会出现什么奇迹?

半年后,马希浩又会怎样?迫她结婚?还是离开她?所以,她十分痛苦,同时也羡慕安妮有了一个好归宿,从今之后,不必再在娘家受气了,可是,安琪自己将来又如何呢?

安琪伤感,安娜却认为这是大好机会,因为,她知道潘伟烈始终爱着安妮,可是,现在安妮已名花有主,安娜希望潘伟烈知道这个消息,会由此而死了心,同时,安娜也希望潘伟烈会移情爱她。

安娜一团高兴,跑到潘家去,潘伟烈正在花园健身,安娜一看见他,便叫着:“伟烈,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呢!你停一停好不好?”

潘伟烈放下了手中的哑铃,他问:“有什么好消息?你买朱古力糖,中了奖券是不是?”

“中奖券也算喜事?我才不贪小便宜。”安娜说:“不过,这对你来说,也不算是好消息,应该是坏消息才对,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到底是什么坏消息?”伟烈追问。

“咭!我怕你听了受不住刺激,会晕了过去。”安娜瞟了他一眼:“因为,你的心上人,下个月就要和何佑才结婚了,你一定心痛啦!”

潘伟烈面色大变,他老半晌才把话说出来:“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和好消息,原来是你的姐姐要结婚,你的姐姐要结婚,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我们准备请你呢!你很快就会收到请柬了,而且,你还要送礼物给四姐,你们是好朋友呢!这份礼呀!不可以省的,知道吗?”

“我当然会送她一份礼!”潘伟烈悻悻地说:“怪不得人家说,世间女子尽无情,我对于女人,简直害怕得要死,因此,礼我可以送,可是,我不会去参加她的婚宴,我讨厌见她!”

“伟烈,你这样说,太过分了,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是这样见异思迁的,我的四姐,其实也不是坏人,不过,她情有独钟吧!她一见了何佑才就喜欢,认识几个月就结婚,这证明她是爱何佑才的。”

“好了,安娜,你来报喜讯,责任也完了,我已知道你的四姐要结婚,可否请你让我静一静,让我继续健身?”潘伟烈不耐烦地说。

“潘伟烈,你不要这样绝情好不好,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吗!过去,你不肯爱我,是因为你爱上了四姐,也许,你直到现在,还爱四姐,然而,四姐快要当何家少奶了,你一片痴心,又有什么结果?既然你得不到四姐,你为什么不接纳我的感情,我向你保证,我绝非见异思迁的人。”

“我知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也很喜欢你,不过我已发过誓,我不会再谈恋爱,也不会被人所爱,总之,我不会再和女孩子接近。”潘伟烈说:“可对于你,我可以破例,因为你是天恩的妹妹,因此,我也可以把你当小妹妹看待,但,也正为此,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意,你的一番热情,还是转移向别人吧!”

安娜听了潘伟烈的话,她又伤心又愤恨,她说:“潘伟烈,你也太骄傲了,我到底有那一点配不上你?家世?才能?品行?学问?年龄?我认为配你有余,可是,你偏偏以为自己了不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恨你,真的恨你,你去骄傲吧!你去做一世和尚吧!哼!我不相信我高安娜非要爱你不可,我本来就有很多很多人追求,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你更好更好的恋人,你瞧着吧!我要把你气死。”

“那好极了!只要你不来烦我,那么,你爱上狗爱上猪,我都不会介意。”潘伟烈说:“不过你还小,人又天真,你交朋友,可要小心呀!”

“用不着你管,我喜欢交谁就交谁!”安娜气得什么似的,“总之,我向你保证,我将来的男朋友,一定比你好一千倍!你以为你很英俊,呸!其实你平凡极了,你等着瞧!我将来的男朋友,一定要比你漂亮英俊一万倍。”安娜说完,拂袖而去,潘伟烈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可怜。

不过,潘伟烈暗自庆幸,因为,他总算摆脱了她,可是,当潘伟烈一想到安妮,他就感觉心痛,他怎样也想不到,安妮竟然会嫁何佑才。

安娜哭着跑回家,在大门口,刚巧碰见天德也从外面回来,天德见她哭了,便向她追问:“七妹,为什么哭了,是谁欺负你?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我的事,你管不来的。”安娜擦着眼泪:“也不知道四姐有什么好处,他老是恋着她,六哥,你说我是不是比四姐美丽?”

“啊!原来又是为了姓潘的小子,”天德点了点头,“你当然比四姐美丽,而且美丽一百倍,潘伟烈是瞎了眼睛,不会看人。七妹,爱情是不可以勉强的,既然他要迷恋四姐,你就很难把他劝服,不过,听说四姐快要结婚了,而且是嫁给姓何的,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姓潘的?说不定他会对四姐死心。”

“刚才我不是去告诉他了吗?他听了,还是一样不肯接受我的感情。他呀!真是世界上最痴情的人,我也没有办法。”安娜叹着气。

“你何必难过。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只要肯交朋友,我每分钟都可以给你介绍,而且,全部比潘伟烈好得多。”天德说:“你找一个比潘伟烈更好的男朋友,气他一气,看他还敢骄傲不?”

“我就没有遇到过比他更好的,否则,我也不会追求他。过去你给我介绍的男朋友,全都是小鬼头,没有男儿气概,我一见就讨厌。”安娜皱着眉。

“我明白你的心事,你要找一个高高大大,身体健美的男朋友,是不是?以前我的朋友,都是东亚病夫,难怪你不喜欢。不过,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男朋友,他的男子气概很足,而且还十分英俊,比你的伟烈,漂亮几十倍,保证你喜欢。”

“是哪一个?我从未见过你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六哥,你可不要向我吹牛皮,如果你拿我开心,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

“谁敢惹你,我难道不知道你是辣椒。这个朋友,你没有见过,我认识他,也只不过一个月左右。他是个八分之一混血儿,他的母亲,是纯中国人,父亲是中美混血儿,他两个月前,从美国回来,因为他的爸爸在香港,开一个规模很大的电子工厂,而他的母亲,也想回娘家探望亲友,因此,他们一家人都回来了。本来,他们想玩玩而已,等他爸爸把工厂搞好,找到人管理,就回美国去,可是,他的父母住下来,就爱上了香港,因此,决定在这儿住三五年,并且还买了房子。”

天德继续对安娜说:“因为他刚由美国来,没有女朋友,所以他托我介绍女朋友给他。可是,他条件很高,我介绍几个女孩子给他,他都不喜欢。本来,我早就想到你,因为只有你这样的美女,才配他那样的人,可我知道你一直为潘伟烈神魂颠倒,因此,我一直不敢向你提出这件事情。”

“混血儿?人家说混血儿都不是好人,他们视爱情如游戏,尤其是男孩子,他们专门欺负女人的。”安娜考虑着:“我不敢随便交男朋友,怕遇到行为不良的人,我宁愿挨寂寞。”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多顾虑,过去,你不是很天真无邪吗?现在,连交一个朋友都没有勇气,你也太落伍了。你这样古板落伍,怪不得潘伟烈不喜欢你,换了我,也不喜欢你呢!”天德说:“其实,史佐治也不能算是混血儿,因为他是姓史的,中国姓,他的祖父是中国人,祖母是美国人,他的父亲是二分一,到史佐治,就变成八的之一了。佐治这个人,十分老实,并非阿飞,而且,他又没有女朋友,担保他纯正,而且不会变心。”

安娜想一想,觉得非要找个英俊男孩子来交朋友不可,一方面要向潘伟烈示威,另一方面,一个像她那样美丽的少女,如果没有男朋友,也太不像话了。

安娜点了点头说:“好吧!如果你的男朋友真的很英俊,而且又为人老实,你就把他介绍给我吧!不过,六哥,你一定要随时保护我,不要让我吃亏。”

“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一定护住你,你放心好了。”天德十分兴奋,他连忙对安娜说:“你等一等,我打电话给佐治,他一向知道我有一个美丽的妹妹,他看见你,担保一定会喜欢。”

天德跑去打电话,安娜抹干泪水坐下来等着。天德去了一会儿,就赶回来,向安娜报告:“安娜,佐治很渴望见你,我已约他了,今晚上夜总会,九点钟他在金光夜总会等我们。”

“金光夜总会很贵族化的。”安娜也兴奋起来,因为,她也很喜欢热闹和享受,她说:“我先要看看有没有漂亮的晚礼服,上高贵的夜总会,衣着不能太随便的,如果没有新衣服,我立刻去买。”

安娜走进房间,挑选了一件还未穿过的金黄色雪纺晚礼服,领子,袖口,裙脚全镶满金色胶片和变色假钻,十分美丽名贵。

安娜本来就是美人儿,今晚,她穿了金色的晚礼服,又在长发之上,插了一朵人造的金牡丹花,更加美丽动人。八点钟,天德约同他的一个新交女朋友妮妮,带着安娜来到金光夜总会。

妮妮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当然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但是,安娜就不同了。她真像一道光,一走进夜总会,立刻引起了每一个人的注目,尤其是男孩子,他们巴不得走过去对安娜大献殷勤,而女孩子们,却发出了妒忌的目光,这么一来,安娜就感到无比的骄傲,她巴不得伟烈能看到这种情形。

史佐治本来不大注意,可是,由于左邻右方的人都注意门口,他也不落后,连忙往门口张望。他看见安娜,也倾慕得五体投地,当他看见天德的时候,他喜极了,因为,这可能就是天德的妹妹,就算不是妹妹,近水楼台先得月,他通过天德,也会比别人容易追求到这金色的小公主。

天德看见佐治,扬了扬手,佐治连忙站起来迎接,安娜就像是公主般被捧了过去,经过天德介绍,佐治肯定她就是天德的妹妹,不由得大为兴奋,乐极忘形。

史佐治对于安娜,自然是五体投地,而安娜对于史佐治的印象,也很不错,因为佐治的外表,的确十分英俊。其实,凡是混血儿,外表总是英俊的,而且十分之八九,都特别聪明,英俊加上聪明,已经很吸引人了。当然,人不能单看外表,但是,安娜还是个小女孩,人生经验少,头脑也简单,又何况,姐儿爱俏,因此,她第一眼看见佐治,便爱上了他,名符其实的一见钟情。

在外表上,佐治和安娜,的确很般配,无论年龄,相貌,爱好,都十分相配。像佐治那种男孩子,是很能吸引异性的,所以,当他们一起跳舞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向他们注视,女的被佐治吸引,男的对安娜钟情,连天德的妮妮,也看得入了神。妮妮说:“天德,你的妹妹真美丽,她和佐治是一对儿。佐治找女朋友找了许久,你为什么不早把安娜介绍给他?如果他们早点认识,恐怕现在已经订婚了。”

“我的妹妹虽然美丽,但是脾气很怪,她不喜欢,我不敢勉强她,在家里,除了母亲,我就是怕她,她一嚷起来,被母亲知道,吃亏准是我,因此,我不大敢惹她,前些日子,她爱上了一个男孩子,所以我不敢把佐治介绍给她。”

“原来是这样的,为什么今天晚上,你又为他们介绍?安娜的男朋友知道了怎么办?”

“她跟男朋友闹翻了。就因为她心清不好,我才带她出来开开心。”天德说:“不过,你可不要向我妹妹查问,如果她知道我背后说她,她又会生气了。”

妮妮点了点头,刚巧佐治和安娜跳完舞回来,天德关心地问安娜:“今晚玩得开心吗?”

安娜看了佐治一眼,笑了笑说:“很开心,这儿情调也不错,不过,今晚玩得开心,明天就惨了,明天我还要上课呢!一定没有精神听课。”

“我明天何尝不用上课?不过,我不管,人生难得有痛痛快快享受的日子,你错过了,将来老了时,想享受都没有能力,眼力不够,没有牙齿,听觉又不好,你想去享受一下,也力不从心。所以,我认为应该趁年轻的时候,及时行乐。”

“天德的话很对!”妮妮立刻附和:“尤其是女孩子,青春期极短,如果不趁黄金时代好好享受一番,将来变了老太婆,想要玩,也没有人陪,那时候才真的可怜。”

“佐治,你的见解又怎样?”安娜侧过头问。

“我吗?”佐治指一指鼻尖,他很聪明,会察颜观色,因此,他口是心非地说:“我认为享受重要,但是学业也重要,最好是读书时读书,游戏时游戏,如果天天读书,不找点娱乐,那就会变成书呆子。可是,另一方面,如果天天寻欢作乐,无所作为,也会成为浪子,女孩子呢?人家会叫她‘玩女’,这是不好的。”

“我同意佐治的话。”安娜很赞同佐治的观点:“六哥,你呀!整天只顾玩,将来,你一点本领也没有,把产业吃光了,你会饿死的。”

“这么快就偏向佐治,真是女大不中留,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天德大声地叫道:“好好,算是你们两个的话对,佐治,你的意思,是不是要立刻结账,回家去?现在是十二点钟。”

“我没有意见!”佐治看了安娜一眼:“由安娜作决定吧!她要走,就大家一起走!”

佐治这样说,安娜反而不想走,因为,她实在想和佐治多谈一会儿,她觉得和佐治在一起,十分愉快,因此她说:“我也没有意见,还是问六哥和妮妮姐吧!他们要留就留。”

世间上,很多恋爱的开始,都是一见钟情,这完全是外表的吸引,一个男人,看见一个女人漂亮,就拼命去追求;而一个女人,看见一个男人英俊,同样会去主动求爱。至于那女的是好人?男的品行怎样?就没有人去管,这样叫做外表的吸引。

这种恋爱,当然没有基础,来得快也去得快。比如史佐治和高安娜,他们认识,也只不过是一晚,但是,两个人已经有了不愿分离的感觉,因此,那天晚上,他们一直玩到打烊,回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深夜四点钟了。天德和安娜,蹑足走进大厅,生怕吵醒了屋子里人,他们最怕吵醒高太太,高太太知道他们玩到半夜三更才回家,一定很不高兴,因为,天德和安娜,仍然在求学时期,明天,两个人都要上课。

幸好屋内的人,全都已入睡,高太太可能不知道他们还没有回家。由于高太太忙于事业和上流社会的活动,因此,对于儿女的管教,她是疏忽了,她所关心和所要控制的,只是儿女的婚姻,除此之外,她不大过问。

安娜和天德,都没有到结婚的年龄,而且,高太太一向认为安娜和潘伟烈好,高太太对于潘伟烈的家世,虽然并非百分之一百满意,不过,既然女儿喜欢,那么,马虎一点算了,所以,她认为安娜的婚事,已经不用再担心,已有了好对象嘛。

她又怎会知道,潘伟烈根本不喜欢安娜,而安娜因为一时失恋,便爱上了混血儿——史佐治?虽然,史佐治家世很好,很富有,但是,高大太是一个头脑守旧的人,她不会喜欢一个混血儿的女婿,所以,如果她知道安娜和佐治来往,她必然会加以反对,严加禁止。

安娜自然不会让母亲知道她和佐治来往,天德也会保守秘密,因为,万一被高太太知道,查究起来,天德就是罪魁祸首,因为是天德作介绍人的,所以,天德为了自己,也得加以保密。

第二天,安娜无精打采地上学了,至于老师说些什么,由第一节课到放学,她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她实在没有精神,昨晚四点多钟才睡觉,今天一大清早就起床,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下来。放学的时候,她的一个新朋友(其实是老同学,不过,最近两个人才好起来)约她一起去打保龄球,安娜摇了摇头说:“今天我什么地方也不去,我太疲倦,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她的新朋友,为了刚开始的友谊,当然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跟安娜过不去,而且,她也看得出,安娜是十分疲倦的,因此,她说:“你不去就算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去?”

安娜摇一摇头,于是,两个人一起离开校门,当安娜一脚踏出校门的时候,她看见校门之侧,有一辆非常华丽的跑车,而坐在跑车之内的,竟然是她昨夜曾梦到的史佐治。

“佐治,”她抛开自己的女朋友,奔了过去,她的女朋友,瞪着佐治,十分生气,同时,她也气安娜,刚才,她还说很疲倦,为什么一见了这个男孩子,就变了生龙活虎?她往下想,就明白了,安娜装模作样,莫非想避开她?

她用力一顿脚,恨恨地走了。安娜根本没有理她,更不会知道她在生气。安娜只是向佐治甜笑问:“你在这儿等谁呀?”

“当然是等高安娜小姐!”佐治笑了笑,他的笑容美极了,“我专程来接你放学。”

佐治推开车门,伸手拖安娜,本来,安娜整个早上,疲倦欲睡,每隔一两分钟,便打一次阿欠,她也曾发誓,一定要回家睡觉,因此,虽然她极喜欢玩保龄球,也拒绝了她的好朋友。

可是,当她见了佐治,她的一切睡意便消失了,她愉快地坐到位治的车上,而且,由于她有一个这样英俊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又有一架这样豪华的汽车,为此,她感到十分骄傲,在学校门外,在同学们的面前,她又一次吐气扬眉。

安娜坐定了,问:“你准备送我回家吗?”

“现在就回家?太早了吧!下午你又不用上课。我有一个提议,安娜,这样好不好?我们先去吃午饭,赶得及哩,就看两点半钟的电影,如果赶不及,那么我们看五点半的,散戏的时候,也只不过七点多钟,一散了戏,我立刻送你回家。”

安娜心里是一万个愿意,因为,她一向贪玩,又喜欢看电影,何况又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怎会不开心呢?不过,为了保持少女的矜持,她还是要考虑一下。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要特别声明,不能超过八点钟回家,而且,我还要回家换衣服,我不喜欢穿着校服到处乱跑。”

佐治当然十分同意,因为,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穿着学校的制服跟他在一起,他是喜欢人家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他欣赏的,所以,他立刻送安娜回家去。安娜三步两步跑回家,她已不再感到疲倦,而是生龙活虎般。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她洗了脸,把头发重新梳成另外一个发型,换上一条尼克鲁领子,高腰身,腰下是打褶子的全身短裙,这一个款式,是今年最流行的,适合十八岁至二十二岁的少女穿。

安娜的尼克鲁短裙,是橙色的,因此,她配上一对橙色的粗跟鞋和同色手袋,今年流行戴耳环,她还配上一对白黄相间的菊花型耳环。

她照一照镜子,镜中人实在艳丽极了,和刚才那副穿校服,披长发的呆板样子,简直有天渊之别。安娜拿起香水瓶,在发上和脖子上喷了一下,晤,现在是有色有香,绝顶迷人。

安娜走出家门,佐治在车上见到,忍不住低声吹了一下口哨,他爱慕极了,恨不得一把将安娜拉进怀抱里,用力吻她一下。

在外国,当街亲吻女朋友,那是极平常的事,但是在香港,那就很少见,又何况,佐治和安娜,只不过认识了一天。如果认识一天就当街亲吻,那么,在外国也是不寻常的,因此,佐治忍住了,他正襟危坐,全心全意地开车。

吃饭,看电影,互相说爱慕的话,在幽美的环境下,和心爱的人相处,那是最最快乐的一件事,所以,虽然佐治和安娜约好了八点钟回家,但是,他们看完了电影,又继续到饭店吃饭。

佐治不用念书,从美国回来,又没有继续升学,又由于他初到香港,朋友不多,路途也不大熟,所以平时他是很寂寞的,整天在家中无所事事。此时,他遇到了安娜,一方面他爱上安娜的美色,另一方面,他也实在需要找一个伴儿,因此,他便拉住安娜不放,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够和安娜相处在一起。

因为这样,吃过晚饭,佐治又提议开车到海边兜风,本来安娜是想回家的,因为她还有许多功课没有做,而且玩了一天,人也疲倦了,可是她又不忍心拒绝佐治,令他失望。

你拖着我,我拖着你,结果佐治和安娜,便拖到两点多钟才分手。安娜洗一个澡,上床的时候,刚好三点钟。第二天一早,又要赶着上去了,每晚只睡四个多钟头,别说是少女,就算是老太婆,也会认为不够呢!因此,安娜回到学校,又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毫无精神。

她一回到课室,便把书包一扔,伏在桌上睡了起来,她的新朋友美宝,一直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本来有很多话要问安娜,现在见安娜竟然要睡觉,因此她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手把安娜拉起来:“喂!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睡觉?”

“别吵我!我疲倦死了!”安娜推开她。

美宝被她一推,心里更加不高兴,不过,在同学们的面前,她又不能发作,因此,她忍住了,她蹲下身,在安娜的耳边说:“等会儿下了课,我有话跟你说。”

“等我好好睡一觉,你要说到天亮都可以!”安娜口头上是答应了,可是,她每当下课休息,都伏在桌上睡觉,无论美宝怎样叫她、推她,她总是不理,差点把美宝气死。

一直等到下课,安娜一听见铃声,立刻拿起书包,教师前脚刚踏出门,她已一支箭似地冲出课室而去。美宝有很多心事,因此她也追了出去,她喘着气,一手把安娜捉住:“安娜,刚才你答应下课跟我谈谈。”

“我的好小姐,我说的是休息时间,不是放学时间,你的耳朵,没有出毛病吧!”安娜不耐烦地说。

“我的耳朵,当然没有毛病,你答应休息时跟我说话,可是,你每一次休息都睡觉,我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你,又怎可以和你谈话呢!”美宝说。

“好,算你说对了,小姐,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现在我赶着有事,实在非走不可,我答应明天早一点来上学,我们先把话谈好才上课,好不好?”

“你没有空?是不是又约了你的心上人?安娜,你就算有了男朋友,也用不着把女朋友一脚踢开。以前,我们一起上课,休息的时候一起谈天,下课时也是大家一起离开学校,过去,我们相处得开心极了,但是,近两天,你简直不肯跟我说话。”

“美宝小姐,以前我精神好,你要我每分钟陪你都可以,可是今天和昨天,我的精神都不够,我连老师说些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哪有精神和你聊天呢?美宝,明天再说吧!”

“明天又明天,其实,你只要晚上早点睡觉,精神就会好,我猜你呀!一定是今晚又要去逛夜街,我们还在求学时期,是不应该去逛夜街的,晚上睡眠不足,白天就没有精神听课,这对你是不好的。”

“美宝,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传道?”安娜不耐烦地说:“我有我的理由,你管不着的,而且,我也不同意你的说法,求学时期,为什么不可以去上夜街?难道学生就不是人,学生连享受生活都不可以?”

“安娜,我不想跟你吵,我们过去的感情,实在好极了,因此,我见到你,想到的,都要告诉你。你的男朋友,昨天我已经见过了,当然,他很英俊,很迷人,不过……”美宝十分激动,“我妈妈常常说,混血儿最聪明,可是也最狡猾,混血儿是靠不住的,所以,如果你只跟他玩玩,并非认真,那么,对大家都不会有害,可是我见你这两天的情形,分明对他着了迷!”

“美宝,你说了一大堆,我烦死了,好吧!我承认对他着了迷,我喜欢他,我爱他,你满足了吧!你想知道我的事,无非出于好奇,现在,我一切都招供了!好小姐,你可以放人了吧!”

美宝对安娜是关心的,不过另一点方面,也有点儿自私,因为她喜欢安娜,本来男朋友和女朋友是两回事,应该没有抵触,但是由于美宝还没有男朋友,而且她根本就没有恋爱过,因此,她就要把多余的感情,全寄托在安娜的身上。

基于感情上的自私,美宝不喜欢安娜跟别人好,同时,她也关心着安娜,怕安娜会被人欺负,因此,她说:“安娜,你承认对那混血儿着迷,我更加担心,妈妈的话,你不能不相信,有很多混血儿,都是以玩弄异性为乐,同时,混血儿的犯罪记录也最多,你和这种人来往,是很危险的。”

“危险?我倒不觉得,而且,史佐治并非真正的混血儿,他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也是中国人,他身上只有八分之一的外籍血液。”安娜当然不会接受美宝的劝告,因为她太喜欢佐治,别说美宝劝她,就算是高太太的话,她也未必会听呢!安娜低哼一声说:“我就不相信全世界的混血儿都是坏人,其实,那些心理不正常的人,才可怕呢!”

“安娜,难道你不知道我关心你,对于我的话,你完全不肯接受?”美宝非常伤心。

“好,好,我接受,你说什么我都接受。”安娜非常心急,她心不在焉地说:“只要你肯放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抗议,再见,美宝。”

“安娜,你匆匆忙忙的,是不是又约了史佐治,”美宝一手拉住安娜,“刚才,你答应听我的话,既然你愿意接受,为什么又要去见他呢?”

“我当然要见他,我早就和他约好了!你赶快放开我,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有兴趣听你的话,刚才,我只不过想避开你,因此不愿意和你冲突,现在,我再也没有时间跟你胡扯,走开!”

安娜一手推开美宝,她用力很猛,美宝几乎被推倒在地上,安娜也不理她,直往校门外奔去。那时候,同学们都纷纷下课。其中有些认识美宝的,见安娜把她推倒在地上,便跑过来查问。

“咦!美宝,我们的校花不是一向跟你很要好的吗?为什么今天一反常态,把你推倒?”

其中一个以前是安娜的死党,后来为了美宝,她和安娜便闹翻了,她当然痛恨美宝,因此,她就趁这个机会,把美宝侮辱一番,她说:“那有什么奇怪,我们的校花,一向像个花花公子,连女朋友,也喜欢一天玩一个,如果是大方的人,就不会计较,可是换了那些心胸狭窄,而且心理变态,比如有同性恋倾向的人,就会受不了。”

“什么?你在骂我!”美宝也对她有芥蒂,因此,她走到敌手的面前:“你骂我有同性恋倾向?你的心,为什么这样脏?我和安娜,是好同学,好朋友,她也并非每天换朋友,刚才,我们只不过为了一个小问题争论,你竟然口出污言。”

“唏,依华,你说话也太过分了一点,美宝一向品行很好,她不会做坏事的。”另一个同学站在美宝和依华当中劝开两人:“美宝,我陪你一起走!”

“对了!”依华盯住美宝的背影,刻毒地说:“你得不到安娜,另外找一个也好,否则,你也太寂寞,太可怜了,哼!”

“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有同性恋倾向,其实,你才是个同性恋的心理变态者。”美宝站住了脚,狠狠地回击:“你喜欢安娜,但是安娜不喜欢你长舌,因此她接近我而避开你,你妒忌了,把我当作情敌,你想一想,你是不是患了同性恋,所以才妒恨得要死?你才是真正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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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节

两个女孩子吵了起来,而且所说的话,都是些不堪入耳的,什么同性恋,心理变态,把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形容得很糟,现代的女孩子,都是很开放的,一点也不害羞,把性的问题,看得很普通,并不以为性是一种秘密,因此,新时代的女孩子,都不大注重贞操,那是因为太过开放的缘故。

终于,美宝和依华分开,美宝的心情坏极了,没想到她刚和安娜吵了架,又遇上一个落井下石的依华,把她气个半死。

她们为了安娜而争吵,可是安娜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她一心一意陪着史佐治,连休息时间,也完全被剥夺了。史佐治一天到晚缠住她,当然,史佐治白天不用上课,他可以利用白天休息睡觉,到下午,他又精神饱满了,可是安娜不同,她每天下了课便开始拍拖,一直拍拖到半夜三更,第二天又要上课,因此,她的精神,越来越支持不住了。

安娜病了,面色发青,不过,这还是小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功课退步了。以前,她的功课还算不错,每一科总有七八十分,可是,近期每一次测验,她都不及格,其中有几科,还吃了鸡蛋。

安娜不敢告诉母亲,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由于功课退步,她在班里已失去面子,过去和她有芥蒂的同学,更是冷嘲热讽,令她十分不安。虽然安娜并非是一个勤奋的学生,但是她一向死爱面子,她认为这一次期考,全部吃红字,是十分失面子的事,因此她咬了咬牙,发誓说下次要争取考到高分数。

为了面子和自尊心,安娜不得不对史佐治说:“佐治,这一期考试,我的成绩很差,最高分数的一科,只有四十分,最低分的一科,是一个大鸡蛋。本来这些事情,我向来并不重视,但是,如果被我的妈妈知道,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史佐治是个不耐烦的人,所以,他连忙抢着问:“你的意思认为应该怎样办?请一个补习老师?”

“用不着请补习老师,我的功课,本来就很好,最近,因为我每天下课跟你在一起,没有时间温习功课,又没有时间休息,因此,上课时我无法把精神集中,教师说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听进去。”安娜说:“你对我好,关心我,当然不愿意我受母亲的责备,因此,我提议我们以后减少见面的次数,你认为怎样?”

“不,安娜,”史佐治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到自己,他想,如果安娜减少和他见面,他的日子怎样打发?当然,他可以去找别的女孩子,但是,直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一个女孩子比得上安娜。而且他对安娜,正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未实行就受到了阻力,他实在是不甘心的,因此,他一万个不同意:“安娜,我爱你,我需要你,我非要每天见你一次不可,如果我见不到你,我会生病的。”

“佐治,我何尝不想见你?我也是不能和你分开二十四小时,不过,我仍在求学时期,我不能不顾到功课。”安娜深受感动,她拉住史佐治的手说:“我们俩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可以每天见一次面,这样吧!你仍然每天在校门外等我下课,我们一同吃一顿午饭,然后我回家温习功课。到星期六,我由下午到晚上都可以陪你,星期日呢?我也会整天跟你在一起。”

史佐治想了想,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好吧!为了你的学业前途,我只好迁就你,不过,星期六我要你陪我玩通宵的。”

安娜为了不愿令他失望,便点了点头。

安妮出阁佳期,一天比一天接近,尽管高太太平时不喜欢安妮,但是,安妮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自古道虎毒不食儿,鸟儿也会喂哺幼小,又何况是人,因此,安妮出阁,高太太为了表示她的母爱,特别抽出许多时间,为安妮办嫁妆。

“喜欢什么就告诉妈妈,最贵最好的我也买给你。”高太太和安妮逛百货公司的时候说:“别以为我对你不好,过去,我因为担心你找不到好归宿,因此为你而着急。虽然你即使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里也不愁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女人总要有个归宿,所以,我才会对你那么着急。现在,你已经找到一个好丈夫,我很高兴,以后,我再也不会批评你半句,安妮,你不会对妈生气吧?”

“怎么会呢?妈妈,”安妮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尤其最近高太太对她实在太好,因此她十分感动,过去高太太对她的不公平,和经常的责骂,她已完全忘记:“我知道妈妈对我好,关心我。以前,妈妈的话,我也明白,如果我嫁给潘伟烈,我一定不会幸福,因为我配不上他,我的条件不如人。何佑才虽然比不上潘伟烈,但是,他是个好人,很老实,他对我十分合适。”

“选丈夫,应该选人品,外表是不应该计较的。而且见惯了,美和丑,都没有什么分别,一个多美丽、多英俊的人,见惯了就没有什么特别;而最丑陋的人,多看几眼,多相处一些日子,感情也会令你忘了他的丑陋,又何况何佑才并不丑陋,不过不算英俊罢了!他的确是个好丈夫,你和他结婚,将来一定非常幸福,我也替你开心。”

安妮也感到很满足,嫁一个能干的丈夫,以后一辈子也有依靠,而且,她已决定出嫁日期,不用担心会嫁不出去,一辈子留在家中做女王老五。以前她最担心没有人要,眼看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要是等到安娜也嫁出去了,她仍然找不到伴侣,那么她在家里,就会受到鄙视。

现在,情形不同了,下一个星期,她就是何太太,请柬发出了,嫁妆办好了,结婚礼服,中西两款,也已订制,现在只差举行结婚仪式了。

快要做新娘,心情自然开朗。过去,安妮每分钟流泪,秒秒钟皱眉,但是现在,她一直是笑口常开。由于心情好,所以胃口也好,自从她答应和何佑才结婚,已经胖了不少,那张本来是尖削的面孔,现在已经变得圆圆的。胖了,皮肤也白了,真是白白胖胖,模样儿也漂亮了不少。

安琪一直非常留意安妮,见她这样快乐,这样开心,安琪的心情,更加沉重。由于她日日夜夜想心事,因此她的精神很坏,人也变瘦了。

当她和马希浩见面的时候,希浩关心地问她:“安琪,近来你老是无精打采似的,而且人也瘦了,你到底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心事?”

“希浩,我的确有心事,不过,我不会告诉你。其实就算你知道了,你也不可能帮我的忙,这是我自己的事。”安琪摇一摇头:“有时候,我看见前途一片灰暗,我真的想去自杀。”

“安琪,你怎会有这种傻念头?难道你不知道我很爱你吗?你死了,叫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马希浩非常焦急,紧握住安琪的手:“亲爱的,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情?我们既然相爱,那,你就应该告诉我,好让我为你分忧。或许我的力量不够,但是,两个人去应付困难,总比一个人有力得多。”

安琪何尝不知道马希浩爱她,关心她,然而,马希浩越爱她,越关心她,她就更加不能把自己的心事告诉马希浩。因为她是个已婚妇人,直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是属于夫家的,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丈夫死了,未亡人再嫁,那绝对不犯法,但是,高太太要她守节,希望她会得到一个贞节牌坊,所以,高太太是绝对不会让她再结婚的。这些事情,又怎能告诉马希浩?马希浩一直以为她是个少女,很纯洁的少女,如果她知道安琪已经是个妇人,他还肯要她吗?

由于情形复杂,安琪为了不想失去马希洛,因此她一直把心思埋藏在心底里,就算马希浩一再要求她,她也不会泄漏半句。

“安琪,让我们早日结婚,好让我全心全力地照顾你吧!你有了一个自己的家庭,有了一个爱你的丈夫,你就不会感到烦恼。安琪,我几乎每见你一次都向你求婚,你为什么总是不答应?”

“希浩,我并非不答应,其实,我也非常爱你,不过,希浩,你忘了吗,你答应让我考虑,你还给了我一年时间,现在,只不过过了半年。”

“安琪,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考虑一年,难道提前一些不可以吗?婚姻大事,当然要考虑清楚,可是,我就没有听人说过要考虑一年的。”

“希浩,我爱你,现在,我们都过得很愉快,但是,理想的情人,不一定就是对理想的夫妻,如果我不慎重考虑,随随便便就跟你结婚,那么,将来我们两个人,可能都会后悔。希浩,现在我所有的心事,就是我正在考虑我们是否适合结婚,希浩,我不想误了自己,更不想误了你,所以,我要……”

“安琪,我这方面,你不必为我考虑,我自己会考虑的,我已经考虑得十分清楚。”马希浩接着说:“我认为你很适合做我的太太,我认为我爱你是很合理的,我们结婚之后,定然会十分幸福愉快。安琪,你相信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你,此生此世,永远不变。”

安琪何尝不知道希浩会永久爱她,此生不变,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她不能和希浩摊牌,她只有把时间拖下去,过一天,算一天,等到满一年,再把真相告诉马希浩。安琪了解马希浩的性格,他若知道安琪是人家的守节妇,他一定不会再要安琪,也就是说,半年之后,她就要和马希浩分手了,她一定要珍惜这半年。

“希浩,我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问你,”安琪突然想到了试探,她说:“假如我结过婚,而且,我仍然是属于人家的媳妇,你会不会要我?”

“根本不可能这样,你是一个纯洁的少女,心灵和肉体,同样是清白的纯洁的,你怎会结过婚?你更不可能是人家的媳妇,所以,你不用问我,我认为这个问题,与我们无关。”

安琪内心一冷,她问:“希浩,假如我真的是未亡人,你会不会嫌弃我呢?”

“奇怪,你为什么老是问这个问题,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还是说说我们的将来吧!安琪,我的好安琪,我求你答应我的婚事,我已经三十岁了,我想有一个家,我想有一个儿子,我还要有一个女儿,要一个漂漂亮亮,娇娇滴滴的女儿,安琪,不要再考虑了,求你答应我吧!”希浩死缠住安琪。

安琪叹了一口气,她感到苦恼了。

下午,安妮又到公司去买东西,一个快要结婚的人,是很有兴致添置新东西的,这大概是她快要作新娘,因此样样都要新,又何况,高太太给了她许多钱,天天鼓励她多买点衣服鞋袜,因为嫁妆越多,就越够气派,男家方面,也越发尊重她。

女人天生喜欢买东西,看见漂亮的东西就想买,去到公司,东买买,西买买,买了半天,心爱的东西还未买齐。不过有时候买回来的东西,根本没有用,所以,女人在这方面,特别浪费金钱。

安妮从百货公司出来,突然,她看见安娜在公司面前经过,安妮本想叫她,拉她去吃下午茶,但是她立刻发觉,安妮并非一个人,而是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地漫步。开始,安妮还以为那男孩子是潘伟烈,可是留心一看,这男孩子棕色头发,白色皮肤,十分高大,并非潘伟烈,也不是中国男孩子,而是一个混血儿。

安妮皱起了眉,如果安娜和潘伟烈在一起,那么,安妮反而感到安慰,因为,她快要结婚了,当然不会再妒忌安娜,而且她一向认为潘伟烈很不错,很适合安娜,所以,如果他们两个要好起来,安妮会认为十分合适。

安妮闷着回到家里,虽然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安娜只不过是她的妹妹,她和任何一个人来往也无关系,但是安妮毕竟关心安娜,因此,她决定要找她谈谈,并且劝劝她。

安娜今天特别提早回来,本来她非要到八点钟才回家的。安妮见还没有到吃饭时间,便跑到安娜的房间去,完成预定的任务。

“咦!原来是四姐,请进来呀!”安娜为了潘伟烈,和安娜成了仇敌,她已很久没有和安妮谈话,但是,自从她爱上了史佐治,不再喜欢潘伟烈,她就觉得,以前有许多事情,是对不起安妮的,因此很久以来,她就想找机会和安妮谈谈,今天,安妮自己上门,安娜十分高兴,她拿了一盒朱古力,送到安妮的面前说:“四姐,吃糖吧!”

“谢谢你,我不敢吃,最近我胖了许多,我开始要节食了,因为,如果不节制一下自己,我所缝的新衣服,会全部穿不下。”安妮摆摆手,接着说:“今天我看见你在圆环拍拖。”

“是吗?为什么不叫我?我看见你,说不定请你吃茶。”安娜很兴奋:“你什么时候见到我?”

“大概是两点多钟左右。”安妮不想说闲话,她要切入正题,“当初我还以为你和潘伟烈在一起,后来细心一看,才知道看错了人。”

一提起潘伟烈,安娜就感到一阵惭愧,本来,潘伟烈是爱安妮的,安妮也爱他,这一次他们分手,完全安娜一手造成,因此安娜难为情地说:“我并不是和潘伟烈在一起,其实,我和他早就没有来往了,四姐,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我又没有怪你,其实,我自己也快结婚了,对于别人的事,我只有关心,没有权力过问,不过,我一直以为你和伟烈很要好,为什么现在又换了男朋友?”安妮关心地问。

“四姐,现在,我不怕坦白对你说,我承认我一向很喜欢潘伟烈,由大哥结婚那天,他来参加我们的宴会开始,我就爱上他了,但是,他却不爱我,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他还是不爱我。”安娜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们在恋爱,因此,我一直在追求他,后来,我发现你们要好的事后,我又伤心,又愤恨,于是,我就去告诉母亲……”

安娜良心受责,因此,她把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安妮:“我对母亲说,潘伟烈是我的爱人,你要把他抢走,我还要母亲为我主持公道,于是母亲禁止你和伟烈来往,并且把何佑才介绍给你。另一方面,我又在伟烈面前,说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移情恋爱何佑才,其实,你和伟烈之间的误会,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啊!原来是这样!”安妮点一点头:“我一直以为伟烈爱上了你呢!其实,我也认为自己配不上伟烈,所以我并没有怪伟烈爱情不专。”

“伟烈的感情,是最专一的,他直到现在,仍然非常爱你,不过,除了爱你,他也在恨你,当然啦,有爱才有恨,四姐。”安娜诚心诚意地说:“过去,我太对不起你,现在,我才知道错了,爱情,实在是不可以勉强的。其实你和伟烈,才最相配不过,因为伟烈爱你,你也爱伟烈,过去,你们完全是出于误会,而误会又是由我造成的。”

“算了吧!安娜,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以往的事,我也不想再提。”安妮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她的心情,倒是十分愉快,因为她知道伟烈仍然爱她,因此她感到十分安慰,而且感到十分心甜。这是每一个女孩子的心理,尽管,她不可能和伟烈结合了,但是知道有人热爱自己,总是兴奋的。

“为什么不想提?过去,你不是说过,你很爱伟烈吗,以前,我跟你争,你争不过我,所以,你放弃了,现在,我已决心把伟烈让回给你,你为什么不收回你的爱人?难道,你把伟烈忘记了吗?”

“我不会忘记伟烈,不过,我也不能够不忘记,还有几天,我就做新娘了,我已经答应了何家的婚事,所以,我和伟烈,只好自叹无缘了。”

“原来为了何佑才,四姐,我大胆说出来,你不要见怪,你怎么可以和一个丑八怪结婚?伟烈和何佑才比较,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就算是个傻子,也会取伟烈而舍何佑才。虽然,你答应了何家的婚事,但是,这只不过是答应了,并未实行,你现在还是高家的小姐,又未举行婚礼,随时可以解除婚约的。”

“不行的,安娜,就算我肯解除婚约,妈妈也不会答应,我不想令母亲伤心,我宁愿委屈一点,这是我命中注定。”

“什么命中注定?我就不赞成你这种悲观的想法。”安娜十分激动,她叫着说:“一切都是人为的,除非伟烈不爱你,那就无法勉强,否则,一切都行得通。妈妈那方面,我会为你解决,我会说服母亲,让你嫁给你所爱的人,妈妈本来不反对伟烈。”

“安娜,我知道你一片好意,对我也关心,但是,你不要忘记,伟烈恨我入骨,他不会再理我的,而且,他更不可能和我结合。”

“为什么不会?过去,他恨你,是因为他以为你移情别恋,水性杨花,如果我向他解释,他一切明白了,他不但不会恨你,而且还更爱你呢!”

“就算伟烈原谅我,但是,我们还要顾到一个人——何佑才。他知道我肯嫁他,他高兴得发狂,如果他突然知道我要和他解除婚约,他一定会很伤心,安娜,我不能做一个负情的人。”

“他伤心,是他自作多情,况且,你根本没有爱过他,所以,也不能说你负情。何佑才那副丑样子,你怎能跟他一辈子?而且,和一个自己所不爱的人结婚,是很痛苦的。四姐,不要太伟大,老是为人着想。何佑才是配不上你的!”

“佑才虽然不是一个英俊的王子,他的外貌,一点儿也不令人喜欢,但是,他的内心很好,他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他会是个好丈夫。正如妈妈说的,见惯了,最丑的也不会丑,又何况,何佑才也不算太丑,他只是个平凡的人罢了。安娜你的好意,我十分感激,不过,我无法接受,那并非说我伟大,为人不为己,其实,我很自私,我想有个可靠的丈夫。”

“伟烈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呀!况且,你和伟烈是彼此相爱的。幸福的婚姻,一定要有爱情做基础,你本来就不爱何佑才嘛!你跟着一个你所不爱的人,又怎会快乐呢?四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千万不能心软,要为自己的幸福设想。”

“安娜,爱是可以培养的,比如爸爸和妈妈,他们也是未经恋爱结合,本来,他们应该没有幸福,但是他们相处了几十年,十分快乐。爸爸死了几年,母亲直到现在仍然怀念他。母亲虽然已经五十岁,但是,由于她生活得好,会保养,而且又会打扮,外表看来,也不过是四十岁左右罢了!我听大哥说,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厂商,都很羡慕妈妈,经常向妈妈展开追求攻势,妈妈从来不肯瞧他们一眼,这就证明,她是多么的爱爸爸,别的男人,她都不会看在眼内。”安妮向安娜举着例子。

“那是上一代的事。上一代的人,头脑古旧,尤其是妈妈,她比时代落后一百年,就算她不爱爸爸,但是为了道德观念,她也会假装怀念爸爸的。”

“好吧!就算妈妈并不是真心爱爸爸,她的例子不能成立,可是,你想一想,过去,我们中国千千万万对夫妇,他们都是盲婚哑嫁,但是,他们有哪一对是离婚终结的?相反的,近代的自由恋爱,你爱我,我爱你,结果还是要离婚。”安妮和安娜的见解,显然不同:“七妹,我要的,并不是短暂的爱,而是永恒的爱,也许,我嫁给一个我所不爱的人,我可能会缺少一切爱的愉快,但是,我却能永久维持我的婚姻。我只要有一个忠实的丈夫,温暖的家庭,我已经感到很幸福,再说,何佑才很爱我,而我,也开始对何佑才产生爱情。”

“唉,你真是个大傻瓜!”安娜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我对于你,真是爱莫能助。好吧!既然你非嫁何佑才不可,我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算了吧!我还是应该祝福你!”

“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我真的感谢你,我的事情说完了,现在也该谈谈你的事情。”安妮道:“我认为你和伟烈,十分相配,可以说得上一个英雄一个美人,英雄美人,自古都是最佳的配偶。”

“我承认是个美人,可是,他又算什么英雄?”

“伟烈的外型、身段、行为、思想,都是个英雄,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其实,你比我美得多,那是因为我能满足他的英雄感,而你却不能。”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为什么我不能?”

“伟烈喜欢我,那是因为我在家中不受欢迎,而且我很忧郁,同时身体又多病,因此,伟烈很同情我,可怜我,由怜而生爱,他认为有责任保护我,令我快乐,令我幸福。”安妮详细地分析:“你呢?就不同了,因为你是家中的宠儿,母亲兄姐都爱你,而你又那么美丽,那么骄傲,因此,伟烈认为你根本不需要他,因此,他的英雄感也就无法满足,所以,他不肯追求你。”

“唔!”安娜想着,她点一点头说:“你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他的确是这种人。”

“我的话,当然有道理,其实,如果你肯听我的话,温柔些、软弱些,处处想依赖他,我担保伟烈一定会非常爱你的,因为,你很美,没有男孩子能拒绝你。当他爱上了你,他才知道,过去爱我是错误的,因为我配不上他,而你才是他的对象。”

“四姐,你说的话真甜,可惜,我却不可能再爱他了,就算他来求我,我也不会理他,因为我的爱已经交给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史佐治。”

“你爱上那混血儿?”安妮瞪一瞪眼:“七妹,你怎可以爱上他?虽然,他很英俊,但是,英俊并不代表爱情,而且,混血儿的私德都不大好,你必然吃亏,将来就后悔莫及了。”

“真奇怪,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混血儿,混血儿到底有什么不好?混血儿也是人呀!”安娜心里不服气:“其实,也有很多混血儿是好的,别的人,你也许不认识,但是那个电影明星胡燕妮,你总知道吧!胡燕妮也是个混血儿,可是,她一点也不坏,她爱丈夫、爱儿子、爱家庭,她对爱情十分专一,对家庭十分尽责,她是个最好的妻子。从这个例子,你应该知道混血儿并不坏。”

“我并非说全世界的混血儿都是坏人,不过,事情是这样,坏的要比好的多,如果你遇上一个好的,那么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果你遇上一个坏的,他欺骗你。你怎么办呢?”

“你放心吧,佐治不会欺骗我的,而且,佐治对我很尊重,绝对不会出坏主意,四姐,你等着瞧吧!我一定要和佐治正正式式结婚。”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叮嘱安妮说:“四姐,我和佐治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妈妈,因为她头脑旧,她可能不会赞成我和佐治来往。”

“别说母亲,我也不赞成你和佐治来往,其实,伟烈是最适合你的,你为什么不去争取他?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也不会向母亲告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不过我关心你,才说了一大堆的话,如果你喜欢接受,我当然感到快乐,如果你不以为然,不喜欢听,那么,也请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会怪你的,四姐,我现在明白了,你并非特别漂亮,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男孩子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温柔,就算是我,我也不忍心对你生气。”安娜亲热地拉一拉安妮的手。

“想一想我的话,”安妮仍然希望安娜不要和佐治来往:“我快要结婚了,我也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

这句话,一直落在安娜的心坎,不错,每一个女孩子,都希望有好归宿,安娜和安妮一样希望有一个好丈夫,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佐治当然是一个理想的情人,但是,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吗?

安娜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佐治和她,只不过是情侣,佐治并未向她求婚,甚至从未对她说过将来。将来,她和佐治会怎样?

安娜一定要解答这个问题,因此,当她看见佐治的时候,她问佐治:“我们现在天天见面,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我们会永远像现在吗?”

“我倒没有想过这以后的事情,我这个人,向来是不喜欢回忆,幻想和憧憬的。因为,回忆令人忧郁,幻想令人迷惘,而憧憬呢,事实也未必如理想。为了不想使自己失望,因此,我一直没有想过将来。现在我过得很快乐,又何必要自寻烦恼呢?你认为对不对?”

“你的论调,本来也很对,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将来,又怎可以完完全全不去想呢?”

佐治耸一耸肩,似乎不明白安娜的话,其实,佐治很聪明,他太了解安娜的意思,不过由于他不想提,因此,他就装作不明白,希望糊里糊涂地混过去。可是,安娜却不肯就此罢休,她仍然要追问:“佐治,你难道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结婚,你会有一个家庭,你会有儿女,佐治,你喜欢孩子吗?你希望有多少个儿子和女儿?”

“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因为,我还年轻,结婚还太早些,既然暂时还不会结婚,那么,又何必要想结婚的事?至于儿女的问题,那就更远了,我连想也没有想过,因为我还是个大孩子。”

“你认为男人什么时候结婚才适合?”

“唔!大概三十岁吧!我还差八年才到三十岁,八年的时间实在太遥远了,因此,我一切都不敢想。”佐治挥一挥手:“我不是忧郁的人,我不会想得太多,令自己伤脑筋。”

“八年,如果你爱上一个女孩子,你也要等到八年后才向她求婚?”安娜心内有着不满:“她可以等你八年吗?她能等你八年吗?”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那我当然感激,但是,如果她真的等不了,我也不会勉强,不过,如果她是真心爱我的,她一定可以等我八年。”

“佐治,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难道你就是要我等你八年吗?八年那么长,将来的事,谁能预料,你不担心会失去我吗?如果我被人抢走了呢?”

“没有人能抢走你的,因为你爱我,你今年才不过十八岁,再过八年,也只是二十六岁,二十六岁是刚好适合女孩子结婚的年龄,太早结婚会剥夺女孩子的幸福,我相信你不会当傻瓜。”

“二十六岁!太大了吧?我的姐姐,都是二十三岁就结婚的,我的四姐比较大一点,但是,她也只不过是二十四岁。”安娜表示绝不同意佐治的做法:“其实,用不着硬性规定三十岁结婚,我有很多朋友,二十几岁就结婚了,我的二哥,结婚的时候,也只有二十八岁,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三十岁才结婚,而且,八年之后,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变。”

“达令,经得起考验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如果你是真心爱我的,等八年不会嫌多;如果你不爱我,那么八个月也等不了。”佐治向来很会说话:“安娜,我们还年轻,为什么不趁年轻的时候多玩玩。”

“你要我等你八年,也可以,我是爱你的,八年为什么不可以等?不过,八年的时间太长,而且,世事变迁也太大,我担心你会变,也担心我会变,为了彼此都不容易变,我认为首先要订婚。”

“订婚?这太俗套了,我不大赞成,其实,如果是互相爱慕,就应该要凭信心,单凭形式,又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要变,别说是订婚,结了婚一样可以离婚,所以,我认为无须来这一套。”

“啊!你的意思,是要我空等你八年?”安娜大起反感,叫了起来:“你可知道,我们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如果我等了你八年,你变了心,我怎么办?我是中国人,我们一向重名分,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做不对的事,我就有权制止你。”

“亲爱的,你不要傻,我爱你,我不会对不起你,而且,就算你不是我的未婚妻,你一样有权管我,如果你发觉我做错了事,你尽管骂我打我好了。安娜,我们还那么年轻,生长在太空时代,头脑要进步一点,不要像个老太婆,一定要行旧例。其实,只要我爱你,你也爱我,便是最好的保证,你相信我吧,亲爱的,我永远不会变心的。”

佐治指天发誓,情词恳切,安娜虽然未感满意,不过,倒受了他的真情感动,本来,安娜计划要迫佐治和她订婚的,但是,佐治既然不同意,并且认为那是落伍,追不上时代,安娜一向认为自己是时代女性,因此,她怎样也不肯做落伍者。

天真与纯洁,本来是美德,不过,这类人往往容易吃亏,如果对手是个有良心的人,那么,当然会受感动,可是,未必人人有良心,所以,好人总是吃亏的,安娜虽然是百分之一百的好人,她自私,好胜,不过,她毕竟是相当的幼稚。

佐治终于过了一关,他不知有多么的开心,当然,凡是喜欢玩的男孩子,都不喜欢受婚嫁约束。因为,有了婚约,就不可以胡来。佐治还年轻,他喜欢玩,喜欢新鲜,也喜欢刺激。

虽然佐治现在很爱安娜,但是明天,谁又知道会怎样?又何况,佐治要到八年后才结婚,八年当中,如果遇上一个比安娜更美丽的女孩子又如何?

虽然,安娜心内不大高兴,可是,她仍然认为佐治是深爱她的。而她,也的确爱佐治。因此,他们又很愉快地在一起,而且比以前更密切。

安妮是非常关心安娜的,尽管安娜以前对她不好,不过,安妮一向性格纯良,她不想把以往的仇怨记在心上,虽然,被他人夺爱,是件痛苦的事,不过,她已决心做何家媳妇,所以,过去的事就不想计较。

安妮不喜欢安娜和佐治来往,认为佐治并非好人,她有好归宿,也希望安娜有好归宿。安琪的痛苦,她不是不知道,虽然,安琪和安娜的情形不相同,但是,安琪的丈夫死了,她失去了爱,如果安娜将来被抛弃,她岂不是也一样失去爱?到那时,她和安琪又有何分别?

本来,安妮应该把安娜和佐治来往的事,告诉高太太,叫高太太去约束安娜,禁止她和佐治来往,这样做,一定有效,因为,安娜天不怕,地不怕,到底还是怕高太太。不过,安妮既然已答应安娜保守秘密,那么,安妮就不可以出卖她。

安妮想去找佐治,叫佐治不要和安娜来往,可是,一方面,她不认识佐治,另一方面,和佐治这种阿飞之流的人交手,总是不大好的,如果佐治对她不客气,把她赶走或者在安娜面前搬弄是非,那么,岂非连姐妹之情都没有了?

所以,安妮认为不可以惊动佐治,不过,她又不肯就此放弃不管安娜,于是,她想到了潘伟烈,虽然现在安娜仍口口声声不爱伟烈,但是伟烈毕竟是安娜第一个爱上的人,所以,安妮认为潘伟烈如果肯帮忙,那么,就可以把安娜从佐治手中夺回来。

怎样才能得到伟烈的帮忙呢?亲自去找伟烈吧!很可能伟烈仍在恨她,他怎会肯帮忙?安妮感到很烦恼,她本来是很快乐的,想不到竟然会为别人而烦恼。

安妮决定去找伟烈,不管他是否愿意见她,总之,她非要表达来意不可,她换了一件新衣服,打扮一番,然后开车到潘家去。

潘伟烈还没有下课,安妮耐心地在潘家客厅等着,以前,安妮虽然和伟烈恋爱,但是由于他们过去的来往是保密的,因此她一直没有来过潘家。

明珠也不在家,她和天恩约会去了,在高家,安妮见过明珠几次,她也很喜欢明珠,认为她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和天恩十分相配。

潘家的主人也不在,因此潘家客厅是静悄悄的,只有佣人站着侍候,突然,安妮想着:本来,自己应该是这间房子的少主妇,可是现在却成了何家的人。

安妮正在痴痴地想,突然,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少爷,有一位姓高的小姐找你……不,并不是以前的那位小姐,她以前没有来过的……她在客厅里等着。”

安妮突然心跳加速,她非常心虚,就好像小偷听见警察的皮鞋声似的,她几乎躲了起来,不过,她始终没有动,因为她告诫自己,既然有勇气来,就要有勇气去应付一切,不能临阵退缩。

伟烈匆匆走进来,他非常匆忙,可能他为了好奇,想看看是谁来了,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安妮会来找他,因此,他看见安妮,十分诧异,他站在客厅的入口处,呆了半晌才说:“啊!原来是何太太,今天吹什么风,竟然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伟烈,噢!不,潘先生,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安娜,因为她……”

潘伟烈不让她说下去,抢先着说:“我还以为你来邀请我呢!你的婚礼,我一定会参加,我要看清楚你的新郎,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有势,或者是风流小生,既然你不是邀请我,那你来干什么?关于安娜和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我们自然会处理,你还是去做你的新娘吧!何必管人闲事。”

潘伟烈对安妮,是很不客气的,安妮也不怪他,因为,安妮的确是负了他,虽然,其中有着误会,但是到底安妮还是移情别嫁,因此,也难怪伟烈会对她不满。不过,安妮今天来,并非向潘伟烈解释,也并非请求伟烈的原谅,因为,她是自愿嫁给何佑才的,潘伟烈对她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她还是要和何佑才结婚,因此,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今天,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安娜,她希望潘伟烈能移爱于她的妹妹,把安娜从史佐治的手中抢救过来。虽然,安妮并没有找到史佐治的犯罪证据,但是,安妮始终认为佐治这个人靠不住,所以,她要阻止安娜和史佐治来往。可是,安娜又不肯听她的话,最后她就只有求助于伟烈了。

没想到伟烈对她非常的不友善,实在叫她难于开口,潘伟烈盯住她,样子是愤怒的,他说:“何太太,你没有什么事了吧!很对不起,我却有事要办,不能再奉陪你了,请自便吧!”

“潘先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安妮道:“我今天来,是求你救一救安娜,因为,我知道安娜对你的印象十分好,而你却冷落她,因此她十分伤心。有一个姓史的青年,就乘她失意之际,极力追求她。如果这个青年老实忠厚,那么,我就没有理由阻止他追求安娜,可惜,姓史的并非好人,虽然,我只不过见了他一次面,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会爱情专—……”

“爱情专一从外表又怎可以看得出?有些人,外表很老实,内心里却不是这回事,扮猪食老虎的人多得很;而那些外表不是老实的人,可能他的内心是最美好的,何太太,你的眼光,不见得正确,所以,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认为安娜新交的朋友是坏人,更何况,你只见过他一次。”

“潘先生,你不知道,史佐治并非我们的同胞,他是个混血儿,混血儿都是靠不住的,而且,我妈妈也不会喜欢混血儿。”

“将来嫁人的是安娜,不是你也不是你妈妈,安娜喜欢就行,你们没有权过问。”潘伟烈摆一摆手:“真奇怪,你来对我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安娜的监护人。”

“我想请你劝劝安娜,她喜欢你,肯听你的话,而且,我认为你们十分相配,你别以为安娜贪玩,年纪又太轻,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啊!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伟烈点一点头:“你快要结婚,因此,就要给我分配一个女朋友,你是为了我好吗?你担心我会寂寞?可怜我?还是想赎罪?何太太,我并非多情种,你就算嫁一百次,我也不会为你自杀的,因为我的生命很宝贵。”

“潘先生,今天我并非为了我而来,也并非为了你而来,我知道,你绝不会伤心难过,其实,我也没有想过,你会为我难过,因为,我们过去虽然是好朋友,但也只是朋友,我们未有任何婚约,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应该赔罪。”

“你既然认为自己所做的合情合理,那么,你就大大方方去结婚,为什么又要到这儿来?”

“我已经说过,我是为了安娜而来,你一向有英雄作风,我相信你可以帮助安娜。”安妮尽可能说服伟烈:“假如你见过安娜的男朋友,你也会认为他不可靠,虽然你恨我,因为你认为我对不起你,可是,安娜一向对你好,她并没有对不起你啊!”

“当然,安娜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她有困难,我自然会帮助她,不过,现在我并不认为她有麻烦。她交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你可以结婚,难道她就不可以交男朋友?你太爱管闲事了。人家的事,我可没兴趣,因此,这个忙我认为没有理由去帮。”潘伟烈看一看腕表:“你喜欢多耽会儿,我姓潘的欢迎,可是,很抱歉,我有事,不能奉陪。”

潘伟烈说完,不客气地上楼去了,安妮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既然没有诉说的对象,她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潘家,只得怏怏地离去。

虽然安妮为此非常不愉快,不过,由于她佳期在望,她也没有办法去兼理别人的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安妮结婚的前一天,由安娜提议,几位兄弟姐妹,为她开一个惜别舞会,因为安妮是女儿,她嫁出去后,就不再属于这个家庭了,所以这个惜别舞会很有意义,高太太十分赞成。在她看来,舞会是属于年轻人的,为了令孩子们开心,她决定不参加他们的舞会,那天晚上,高太太便到朋友的家里打通宵麻将。

安娜他们可高兴了,因为得到了高太太的准许与支持。高太太说过,只要孩子们高兴,即使开一次舞会花几千元也值得,因此,安娜,天德和天恩商量(过去,天恩对娱乐最不感兴趣,他只是喜欢运动,打球,但是自从和明珠在一起,他也喜欢听唱片和跳流行舞了,连人也罗曼蒂克起来),他们要请两队乐队,轮流通宵演奏,要吃华尔登的自助餐,而且还设有抽奖礼物。至于家中的布置,他们也准备请一个舞会设计专家来设计,他们希望开一个盛大豪华热闹的舞会,准备的时间虽然不够充分,不过在香港只要有钱,什么也可以办得来的。

对此,艾莉,安妮,甚至安琪都很开心,因为,她们也想高兴一下,加之,高太太又不参加,安琪准备大着胆子请马希浩来参加,而安娜,也准备把史佐治带来,因为那天的客人必然极多,没有人会留心谁是谁的朋友。由于天恩和明珠是朋友,潘伟烈自然也在被请之列,其实,别说是潘伟烈,就算是极普通的朋友,安娜兄妹为了热闹,也会一起把他们拉来的。

安娜计算一下,那天被请的人,将近八百个,幸而高家的房子,连花园有一百多万呎,就算多请几百,也不愁会太多,不过,晚餐的费用可惊人呢!高家有钱,当然不在乎,但是,这笔费用,落在穷人的身上,就可以足够一家人一年至两年的生活费用,怪不得杜甫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穷与富的分别,实在很大。

这是年轻人的黄金时代,用的是父母的钱,吃的花的全是向家里拿,自己完全不必负担,要吃就吃,要玩就玩,只可惜要爱不能爱。安琪是个未亡人,却被迫守节;而安娜,她爱上了混血儿,高太太也是不会容许的。因为高太太外表开朗,骨子里守旧,她总认为外国人是野蛮人,自己的女儿是千金小姐,嫁一个有外国血统的人,就失了面子。

不过,因为家中热闹,他们仍然十分快乐,尤其是天德,开舞会,一定有不少女孩子来参加,他又可乘机追求一两个,他和妮妮已来往了三个月,他觉得腻了,决定要换一个新情人。

潘伟烈接到请柬,最初他忿忿然地说不去,后来又回心一想,自己是男子汉,这样未免太不够大度,又何况,安妮亲自来找他,这证明,安妮对于这一桩婚约十分满意,否则,安妮为什么不回到他的身边?爱情是不可以勉强的,安妮爱何佑才,自有她的理由,外人是不会明白的。虽然,很多人认为何佑才相貌丑陋,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安妮喜欢他,就感到他可爱了。

正如有人说安妮配不上他一样,潘伟烈把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他认为,安妮并非很丑,不过,她的性情的确很不适合自己,潘伟烈和天恩一样,是个很活跃的青年,平时也喜欢运动,他将来的伴侣,也应该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如果和安妮结婚,一个爱动,一个爱静,结果就会出现矛盾。

潘伟烈想开了,他不再痛恨安妮,反而认为自己太不够理智,潘伟烈再回想一下安娜,安娜和他的性情比较接近,两个人都很活跃,又何况安娜十分漂亮,比安妮漂亮许多。不过她太傲,这一点潘伟烈是不大喜欢的,因为潘伟烈喜欢的是有含蓄美的女孩子,如果安娜有一点女性温柔,就可以满足潘伟烈的英雄感,潘伟烈就会死心塌地地追求她,然而,世界上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照说安娜也就算是不错的了。

潘伟烈决定去看看安娜,因此,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参加高家的舞会,他这样做,高家的人一定会觉得他宽宏大量,很够风度,而且,他也可以乘此机会,向安妮道歉。

星期六,安妮出嫁的前一天,高家里里外外,布置得极美,七彩气球,金色挂条,红色墙灯,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包装礼物,还有意大利的灯饰,花园每一棵树,都闪闪发亮,十分好看。

其实,高家的女孩子更好看:大少奶奶一向喜欢金碧辉煌,她穿了一套金色的套装晚礼服旗袍,艾莉穿的是翠绿色,安琪挑选了淡紫色,新娘子安妮,由高太太作主挑选,她穿了一件极漂亮,极华贵的粉红色晚礼服,至于七公主安娜小姐,她穿的是一件雪纺质,橙色底,镶上白色、黄色和绿色假钻、珠子和胶片的晚礼服,她的打扮,艳丽不俗,再加上她外表娇美,仪态大方,因此,她是全场最美、最突出的女孩子,本来高家每一次请客,她总是最美的。

在高家的客人中,仍然是明珠最美。她今晚的打扮,并不新派,但也不落后,她穿了一件珍珠色的晚礼服,配上全套真玉首饰,头发盘到头顶上,发上有一个翡翠皇冠。

明珠虽极美,不过,认识她的人不多,因此,她受注意的程度,就比不上安娜。由于安娜是主人家,人又活泼,因而客人都对她倾慕不已。

明珠故意把自己藏起来,她不愿在人家的宴会里出风头,因为,她比安娜还要美一些。

潘伟烈和明珠一起来。本来,天恩要亲自去接明珠,不过,既然潘伟烈也来参加,那明珠自有她哥哥护送,天恩也就减少了一份工作。天恩对明珠,是深爱的,可是他们经常吵架,为了一件小事,为了一个小问题,两个人也会吵起来。因为他们都很孩子气,而且都爱逞强,因此稍为不满,就大吵特吵,不过不到一两天,他们又好起来,正是三天好,两天吵,一向都是如此,有时候,玩得好好的,他们也会吵起来。

如果你认为他们之间已经感情破裂,那你就错了,他们只不过闹意气罢了,并非互相痛恨。

潘伟烈一进高家,他第一眼,并没搜看安妮。以往,他每一次到高家,总是暗中找安妮,他不敢公开找安妮,是因为安妮要保守秘密,可是,明天安妮就是何家妇,潘伟烈没有理由要关心她,他所应关心的是安娜,他要仔细看清安娜是否很可爱。

他并非没见过安娜,他认识安娜已有几年,可是他从未认真仔细地看过她。以前,安娜还很小,潘伟烈看到她就抚一抚她的头,叫她一声小妹妹,后来安娜长大了,他仍然把她当小妹妹,不过,没有再抚她的头罢了。

安娜善于应酬,那是因为她性情开朗,而且又是高太太的宠儿,因此她不像她姐姐一样缩在一角,由于安娜像花蝴蝶似的跑来跑去,因此特别惹人注目,潘伟烈一走进客厅,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潘伟烈退后几步,站到一角,他要仔细地看看安娜。大家都说安娜很美,就连明珠,也常常称赞她,潘伟烈要自己看清楚才能下断语。此刻如果他站在大厅的中央看安娜,人家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大傻瓜哩。

安娜的确很美,像一个可爱的天使,英雄爱美人,没有一个男人,不爱美丽的女人,尤其是年轻活泼,有生命力的女孩子,是人人都会喜欢的。

潘伟烈对自己说,有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也不错,又何况安娜是死心塌地地爱自己,人是难得有一个美丽而多情的爱人的。许许多多人想追求安娜,安娜都不肯多望一眼,而她单独钟情自己,如果自己还要拒绝,那实在是个大笨蛋。

潘伟烈一股热情,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心声告诉安娜,可是,他刚要举步,就停住了,因为他突然想到安妮说过,安娜最近和一个叫佐治的混血儿常在一起,不知道史佐治有没有来。

潘伟烈是一个君子,他不愿意夺人所爱,虽然,他和安娜认识在先,但是,是他自己放弃了机会,所以就算是史佐治把安娜抢走,他也怨不得人。

想到这儿,潘伟烈走开了,他大大方方地去恭贺安妮。在今天以前,他对安妮可能还有恨,如果在以往,说不定他会对安妮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但是,他现在不再恨安妮了,所以,他一片诚意地祝福安妮和他的未来的丈夫,希望他们白头偕老。

安妮见潘伟烈的态度转变,感到十分诧异。因为,前几天她去找潘伟烈,潘伟烈还对她诸般讽刺,故而安妮根本不相信伟烈会来参加她的惜别舞会,现在,他不单来了,而且还诚恳地向她和何佑才祝福,安妮深感欣慰。

安妮一面欢迎客人,一面暗中在想,今天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可以安排伟烈和安娜在一起,希望伟烈会喜欢安娜,更希望安娜会接受伟烈的爱,幸好史佐治没有来,不然的话……

安妮正在想,突然,她望见门外,出现一个男孩,穿着金色尼克鲁西装,翠绿色衬衣,还有金色的漆皮舞鞋,胸前挂一个宝石链牌,恰恰就是史佐治。

史佐治的出现,正如安娜那样,令人注目,一方面,由于史佐治不是纯中国人,另一方面,他很英俊,至于第三方面,史佐治的打扮是超时而大胆,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因此之故,每一个人都在注视佐治。

安妮不禁为之沮丧,史佐治是她见过的,所以她认得他,正因为如此,安妮才感到不安,她正要实施的计划,现在又无法实行了,叫她怎么不难过呢!

可是,安娜却十分开心,她一看见史佐治,便立刻飞扑过去,两只手拉住佐治的手。她的脸上挂满笑容,但是她的嘴巴却埋怨着说道:“唔!你怎么又迟到了,你看,所有的客人都到齐啦!”

“小姐,现在才只不过八点钟,早得很呢!我从未参加过这样早的舞会,今天还是第一次,所以你不应该怪我,相反的你还应该感激我对你是多么的尽心尽意了。”佐治甜言蜜语地说。

安娜回报一个甜蜜的微笑,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那她一定会给佐治一个热吻。安娜是个热情的姑娘,一向是敢说敢做,不会掩饰,不会装模作样,她喜欢史佐治,而且,又认为史佐治热爱她,于是,她就毫不怀疑地爱佐治。

安娜把史佐治拖进去,以免引起家里人的特别注意,更担心有人在高太太面前播弄是非,她没有把史佐治介绍给任何一个家人,只是轻轻地把佐治拖到一边。

潘伟烈看了看史佐治,他以前没有见过佐治,他当然不会知道佐治就是他,不过,他也被佐治的仪表所吸引,觉得他简直像个电影明星,后来见安娜飞奔出去迎接,而这个男孩子,又是一个混血儿,因此,伟烈就明白,这就是安娜的新朋友。

“很英俊,仪表很好,和安娜刚好是一对。”伟烈暗中赞赏。虽然,他难免会对佐治产生妒忌,不过,伟烈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他很客观地认为,佐治也很不错,他再想一想自己,仅管自己并不难看,不过却比不上佐治英俊,他自认为有点配不上安娜,而佐治与安娜,刚好是一对儿呢!

伟烈叹一口气,早知如此,他应极早抓紧机会,现在,安娜已爱上了佐治,而自己又比不上佐治,就算现在抓紧追求安娜,也是来不及了。

伟烈不禁有点儿惆怅。他躲在一角,没有跟任何一个人交际应酬,安妮几次想找机会跟他谈谈,可是,身为主人是跑不开的,何况,过去她和潘伟烈有一段情,家人都知道,如果她现在公开去找伟烈,又会引起人家对她的误会。

安妮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她不会放任自己,因此,她只有暗中注意伟烈,她也看得出,伟烈对于安娜,是有爱慕之意的。安妮曾经爱过伟烈,而且她一直爱的是伟烈。她爱他,就希望他幸福,希望他有一个理想的配偶,像自己一样,为此,她就巴不得伟烈与安娜,能配成一对。

不过事情很难如愿,从安娜的态度,她已看出,安娜已把心奉献给史佐治。本来,佐治很英俊,外表给人的印象也不错,可是不知道怎样,安妮总是不喜欢他,认为他是一个会负心的人。

佐治到底会不会负心,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也很爱安娜。不过他这个人,的确有点儿花心,看见漂亮的东西,眼睛就盯着看。当他看见明珠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向她打量,觉得明珠十分可爱,当然他也不会乱来。因为他也看见明珠身边的天恩,察觉他们的态度很亲密,而且安娜还告诉他:“那是我五哥,那是我未来的嫂子潘明珠。”

史佐治向潘明珠打量,潘明珠也向史佐治打量。佐治认为潘明珠极美,极富有吸引力,而明珠,也认为佐治很英俊,仪表、服装是追得上新潮的。明珠一向喜欢追上时代的青年,而她,也是追得上时代的,但是,最近与天恩恋爱,她的一切就有了改变,变得保守起来,但她的内心,仍然趋向于新潮,因此,她对史佐治有了好感。然而,她并不是那种朝三慕四的人,更何况,他又是安娜的朋友。明珠无意移情别恋,更不想夺人所爱,因此之故,她对佐治并无爱意,只不过多看他两眼罢了!

天恩一向是最妒忌的,他看见明珠和佐治,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内心十分愤怒。于是,他一手拖住明珠说:“就要开晚餐了,我们去点一点数,看看客人到齐了没有,来,到这边来。”

安娜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她可没有注意到佐治的表情,因为她一直是那么兴奋,那么愉快,兴奋的人是很容易忽略小节的。

佐治见明珠走开,十分扫兴,他只好又向安娜献殷勤。他说:“想不到你有一个大家庭,哥哥,嫂嫂,未来的嫂子都有一大堆,不过,在一群女性当中,我认为你是最美丽的一个。”

“是吗,谢谢你!”安娜仰起了头,十分开心,她甜甜地娇笑着:“你没有看清楚,其实,五哥的未来嫂子,也很漂亮呢!她也是个美人儿。”

“但是她还比不上你,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总觉得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美丽,当然,我承认潘小姐也很不错,但是,你比她更美。”

安娜十分开心,她拖着史佐治的手,一面谈一面漫步,她见了史佐治,也没有兴趣去应酬和招呼客人了。他们谈着、说着,突然,安娜看见伟烈迎面走过来。以前,安娜见了伟烈就开心,现在她怀有一种报复心理。过去,她求伟烈,自动献上爱情,可是伟烈完全不理,令安娜十分难堪,现在,安娜已有一个比伟烈更潇洒的爱人,她认为,报仇的时候到了。

她首先低声对佐治道:“前面走过来的人,你看见了没有,他是潘小姐的哥哥,他以前热烈追求我,把我缠得要死,真讨人厌。”

佐治瞪了伟烈一眼,十分妒忌,其实,他未必极爱安娜,况且妒忌也不代表爱情,妒忌的种类很多,佐治妒忌伟烈,完全是争风吃醋。

伟烈当然不会想到,安娜竟会在佐治面前说他的闲话。因此他还大大方方走到安娜面前,仍然以兄长的态度,对安娜说:“安娜,今天你真出尽风头,真是越长越漂亮!”

安娜得意地一笑,而佐治,可听不惯了,他冷冷地说:“喂,你知道安娜是我的女朋友吗?你庄重一点好不好,不然的话,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庄重?称赞别人,就算不庄重?”伟烈被他一骂,立刻有了火气。他说:“你是安娜的朋友又怎样?我和安娜的认识比你在先,而且我们一向感情很好,我喜欢称赞她,这是我的权利。”

“你这样说,是分明跟我作对了,是不是?”佐治好胜好强,他站住了,迫近伟烈,“你太不要脸,人家不喜欢你,你偏要缠住人,你以为说上几句称赞的话,安娜就会看上你吗?”

“你以为安娜看上了你,所以你很骄傲。其实,如果我喜欢,安娜就不会跟你这种人交朋友了,我并不想涉及有关安娜的事,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其实,你比我还低一级。”

伟烈说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他不喜欢安娜,所以安娜才会跟佐治交朋友;如果他喜欢安娜,就轮不到佐治了。这些话,佐治听了,又怎不生气?因为,他一向以为自己了不起,无论什么,都挑最好的,人家不要的东西,他才不会要呢。不过,他听了安娜的话,就认为伟烈有意侮辱安娜和贬低自己。佐治当然大起反感,他要先发制人,出其不意,竟然在伟烈的腹部打了一拳。佐治不是一个瘦弱的人,他的拳头,十分厉害,而且伟烈又不及防避,这一拳,几乎把伟烈打倒在地上。伟烈捧住腹部,倒退了几步,等定了神,佐治正想得意离去,伟烈奔到他的后面,用手臂钳住他的脖子,想来一个迷魂锁,企图把佐治打得昏迷倒地,以报一拳之仇。

可是佐治似乎也学过空手道,他伸手抓住伟烈的头,从这一招开始,两人激烈地打了起来。

安娜感到很得意,眼看着两个男人为她而战,她站在一旁,嘴上大声喊不要打,其实,她是巴不得他们打个你死我活,最好佐治能把伟烈打死,替她报失恋的仇恨。

由于佐治与伟烈打架,立刻围上许多人。天恩把他们拉开,不过,天恩绝对不会帮助佐治,一方面,伟烈是他的好朋友,他的舅子;另一方面,他不喜欢佐治,认为他是一个好色之徒,这样的人,他看不起。

天恩走过去,对安娜说:“你的朋友怎么竟然会动手打人?他在这儿闹事,我们不欢迎,你叫他走吧!”

“走!为什么?你瞧不起我的朋友。”安娜立刻抗议,并且维护佐治:“是伟烈先动手打佐治,佐治为了自卫才还手,难道自卫也不对,佐治应该站着让伟烈打死?是不是?”

天恩并不知道两个男孩子打架的原因,因此,他不敢说哪一个对,哪一个不对。不过伟烈的性情,天恩很了解,他虽然有牛脾气,可他向来不喜欢打架,所以,他认为佐治最有问题。

“两个人打架,必然两个都不对,只要他们肯分开不再吵闹就算了,又何必一定要追究?”明珠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两个人都是客人,怎可以赶人家走?这太没有礼貌了,既然请他,就不该赶他,更何况,大哥一向牛脾气,说不定,还是他开罪人呢!要赶两个人一起赶!”

“什么,赶伟烈,伟烈是你哥哥,你忘记了?”天恩老大不高兴:“你到底是大公无私呢还是别有居心,连自己的哥哥也不帮,奇怪!”

“有什么奇怪,我是帮理不帮亲,他不对,就该惩罚他。打架,到底不是一件好事情。”明珠心正理直地说:“再说,史先生是安娜的朋友,看在安娜的份上,你也不应该责怪史先生。”

天恩越听越生气,认为明珠有意偏帮,尤其天恩想到刚才佐治和明珠那种眉来眼去的样子,他更加觉得明珠看上了佐治。本来,天恩并非存心要对付佐治,不过,为了争一口气,他就要坚持到底:“伟烈是我的好朋友,我非要帮助他不可,必要时,我可以联合伟烈,把史佐治痛打一番。”

“你这个人也太牛脾气了,简直是蛮不讲理,如果你再无缘无故地跟人打架,我就不理你了,再说,你也没有理由和佐治打架。”

“怎么没有理由,单凭你刚才和佐治那分一见钟情的丑态,就足以令我和佐治打架,你一定觉得他很英俊。很吸引人,所以你看上了他!是不是?”天恩愤愤地责问。

明珠的性子,也是很急很烈,而且她最受不了人家对她的侮辱,因此她十分生气。她不甘示弱,更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痛哭流涕,她不是轻易流泪的人,在任何环境之下她的泪水也不会流出来。她只是咬一咬下唇说:“你以为史佐治很英俊吗?我以前有很多朋友都比他英俊,如果当时我有眼光选上其中一个,现在也轮不到你了!”

“轮不到我?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人人都追求你?”天恩指住明珠,这两个小冤家性子都很倔,遇到一点小事情也会大吵起来:“其实我选中你,你才是真正的幸运呢!”

“有什么幸运,你有什么好?脾气硬,又小气,没有头脑,喜欢妒忌,我选中你,才是瞎了眼睛呢!”明珠当然也不示弱了,她冲着他说:“你既然认为我不好,为什么又追求我?”

“我什么时候追求过你?”天恩气呼呼地说:“你真不害羞,如果不是你到我的家里来我也不会见你,你说我这不好,那不好,为什么又要缠住我?你可以永远不见我。”

“谁缠住你!”明珠气得跺着双脚:“好,好,既然你说我缠你,我不再见你好了,以后,我也不会来找你,也请你别再去找我,知道吗?”

他们虽然躲在一角争吵,可是,已引起别人注意。艾莉最关心他们的事,因此,她闻讯跑了过来,站在两人当中,劝解着:“你们两个,为什么还像小孩子似的,照说,你们已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天天争吵,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令你们又吵了起来?”

“你问他,”明珠指着天恩,十分气愤:“二嫂,你说说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种人,刚才大哥和史先生打架,我站在公道立场,叫他不要偏袒大哥,他竟然说我对史先生一见钟情。”

艾莉看了天恩一眼,意思是问天恩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天恩理直气壮地说:“二嫂,她说的话很有道理是不是?可是你千万不要中计,如果你刚才看见她和史佐治眉来眼去的样子,你就会明白和相信,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艾莉想探究下去,因为她主要的想法是要天恩和明珠和好,而不是主张她去爱佐治,所以,她必然要否定佐治。她说:“五少爷,那你太不相信明珠,其实,明珠并不是感情不专的女孩子,她不会见一个爱一个的,更何况她根本不认识史先生,别说是她,连我也没见过他呢!”

“二嫂,别跟他说,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我才不喜欢。其实我要找男朋友,我也不会在你眼前找。我本来就有很多男朋友嘛,史佐治有什么了不起,混血儿!我才不喜欢混血儿呢!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爱混血儿?”

“你真的不喜欢混血儿?”天恩听她这样说,又开心起来了,他走到明珠身边问道:“明珠,你真的不喜欢混血儿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喜欢不喜欢关你什么事!”明珠别转了脸,她知道这一次已占了上风,因此十分骄傲,双手抱住胸前,眼睛望向天花板:“刚才你不是说过,我缠着你,不要脸吗?好,我立刻离去!”

“明珠!”天恩一手捉住他,同时向艾莉露出求情的目光。艾莉轻轻一笑,走过去,劝明珠说:“不要再生气了,其实,五少爷这样斤斤计较,也是为了爱你,如果他不爱你,就不会妒忌。他担心失去你,才会处处管你,你们如果相爱的话,就应该彼此了解与体谅对方,不应该再闹意气。”

天恩和明珠相视一笑,他们又和好如初。他们就是这样孩子气,一会儿好,一会儿闹,骂起来,恨不得一刀两断,好起来,又发誓永不分离,天长地久!

那一边,安娜已把佐治扶到书房去,对他袒护抚慰有加。安娜伏在佐治的肩上,多情地说:“佐治,我感激你为我打架,像伟烈这种人,应该惩罚他的,过去,我一个人力量不足,这一次多亏了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安娜,从今晚到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爱你了,如果我不爱你,那么,我是不会为你动手打架的,是不是?”

“唔!”安娜点点头:“我现在全明白了,你真心对我好,我很感激你,佐治,我爱你,我非常爱你,我巴不得立刻可以做你的妻子。佐治,你既然也是这么爱我,我们为什么不提前结婚呢?”

“我不是说过了,我要等到三十岁吗?距离现在,还有八年多,就算提前,也不可能提前得那么多。这样好不好,为了表示我爱你,我就提前四年,那就是说,我二十六岁那天跟你结婚。”

“唔!你今年只不过二十一岁多一点,我还要等四年多呢!我还是觉得太长,你可不可以再提前一些时间?我总是有点儿担心,怕失去了你,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结婚,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佐治望着安娜想心事,今晚安娜显然很美,不过,佐治决不是个甘心情愿套上婚姻枷锁的人,他甚至从未想过要结婚,仿佛结婚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发生似的,不过如果你认为他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或者以为他总有一天,会去青山做和尚,那你就错了,佐治并非那种六根清静的人,其实,他最喜欢女人,一天见不到女人,就浑身不舒服,而且,他更喜欢调情。总之,他喜欢恋爱,但是不喜欢结婚,所以,他不能答应安娜的要求。

不过他也了解安娜,这个女孩子,是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因此,他在无可推托的情况下,仍然要维持他的宗旨,他问:“达令,你到底想把时间缩短到什么时候?你先把希望告诉我。”

“啧,让我想一想,最好在明天,明天一早,我们去婚姻注册处登记,这样,我们立刻可以成为夫妇了,你说这样够不够刺激?”安娜兴奋地问。

“傻女孩,婚姻是终身大事,怎可以找刺激?我绝对不赞成,而且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一生最重视婚姻。因为饭可以天天吃,但是结婚只能结一次。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堂皇隆重的婚礼,起码要好几个月来筹划。更何况,我们双方家长都未认识,我的父母,当然会喜欢你,但是你的父母又会怎样,会不会对我有成见?”

“这……”安娜垂下头,她沉吟着,对于高太太的性格,她最清楚,安娜相信,高太太爱她,无论别的什么事情,她必定答应。但是为了家族的名声和颜面,她是不会答应让安娜和佐治结婚的。

佐治看透了安娜的心事,他抚着安娜的肩膀说:“达令,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说服你的母亲,因为你还未满二十一岁,婚姻仍然要父母作主,你为了爱我,一定要想办法化解你母亲对我的成见。”

“那当然,不过,得花上一些时间。我的母亲很固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把她说服的。”

安娜十分心乱,事到如此,她再也不好意思迫佐治跟她结婚了,因为,她本身还有许多问题未解决呢!就算佐治跟她结婚,她也没有办法上花桥,所以,她只有忍耐着。同时,再慢慢和佐治商量,想一个好办法,把母亲弄得服服贴贴,心甘情愿地让安娜嫁给佐治。

每一个人都跟他的伴侣在一起,只有潘伟烈是孤单的。

他用手擦着嘴角的鲜血,不禁有点儿伤感。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出双入对,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情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孤单?他感觉有点后悔,如果以往不是他拒绝了安娜,如果他不是那样没头脑,那么,安娜会在他身边,安慰和袒护他,像她对史佐治一样!

本来,天恩跑过来救他,(虽然他并非战败)可是,和明珠那么一吵,使两个人越来越远,连影子也不见了。伟烈叹一口气,虽然,明珠和天恩在吵,在闹,但他们毕竟是一对恋人,闹过了,又会好起来。而他伟烈又怎样?没有人跟他吵,也没有人跟他好,只有他一个人,孤苦零丁。

安妮到处找他,终于把他找到了,安妮扶住他问:“伟烈,你没有被打伤吧!干吗躲在这儿?”

“没有受伤,”伟烈摇着头苦笑:“我是不容易被打伤的,不过肉体虽然没有损害,自尊心却受了重伤,幸而还有你来看我,谢谢你,这样很好,起码,我也不至于太孤单,仍然有一位未来的新娘,关心我的死活。”

“我们是好朋友,关心你是应该的,来,到那边坐会儿,你的嘴角在流血,要不要擦点清毒药水?”安妮问。

“用不着了,一点儿血算得了什么?”伟烈不愿意被人怜悯,这会令他觉得自己是个弱者,“不过,我要走了,因为我留下来,会令主人们麻烦。”

“你不要走,来了就不该走,起码要吃过晚餐。”安妮留住他:“我们都知道,你是不会闹事的,而且,有人看见史佐治先动手打你,增加我们麻烦的,其实是史佐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走?”

“安妮,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愿意留下来。”伟烈突然心乱如麻,很想立刻回家躺在床上,想个清楚。“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预祝你婚姻美满!”

“你真的要走?”安妮见他的态度很坚决,也不便再留他,她只是问:“明晚去不去酒楼吃喜酒?”

“明晚?明晚我会和妹妹一起去,你的大喜日子,我不会忘记,我应该亲自向你祝福。”伟烈乘人不觉,已溜出大厅。虽然他并非失恋,可是,他心里却有一份情场失意的感觉,因此,他要逃避别人的眼光。

伟烈走了。安妮走去告诉明珠,明珠大感奇怪,她说:“今晚的事情来得真突然,大哥不是一个喜欢打架的人,为什么他今晚突然打架,而且,他以前根本不认识史佐治,为什么又会和史佐治打架?更奇怪的是,他一向性格倔,他闹了事,是绝对不肯避开的,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大家!难道他有心事?”

天恩什么也不愿想,因为他对这件事,根本一点也不明白。只有安妮想到,伟烈的走,可能和安娜有关,而打架,当然也是为了安娜。这就是说,他也是关心和爱护安娜的。安妮装着不在意地说:“伟烈一定是争风吃醋。”

“吃谁的醋,他为谁争风?”明珠好奇地追问:“大哥也恋爱上了,是不是?他到底爱上了谁?”

“当然是安娜,否则,他怎么会和史佐治打架?其实,我也觉得,伟烈和安娜,是很相配的一对,伟烈比佐治好。”

“大哥爱安娜,以前,我也这样想过,可是,后来大哥对我说,他只不过把安娜看作妹妹,对她绝无别念。而且,他也认为安娜太会玩,又没有头脑,他一直是不大满意安娜的,怎会突然又爱上了她?”

“爱情是很微妙的事,它来了,你就得去接受。过去,伟烈一直认为安娜是小妹妹,当他看清楚了,就会发觉,安娜其实并不小,凭他们过去的交情,伟烈爱上安娜,也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伟烈离去,但是舞会依然举行。其实,有那么多人参加舞会,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伟烈的伤否与去留。说到关心,也恐怕只有安妮一个人了,本来,安娜是喜欢伟烈的,如果在以往,她一定缠住伟烈不放,但是现在,她已变了心,所以她一点也不关心伟烈,她最关心的当然是佐治了。

安琪的男朋友马希浩来得很迟,他到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开始晚餐了。这本来就是安琪的主意,因为,他到得太早,会引人注目,安琪不愿意有人知道她和马希浩的特殊关系,她要装着和马希浩在舞会认识,因此她教马希浩悄悄地来,虽然马希浩不大愿意,但是又不敢不听。

马希浩十分合作,因此他的出现,真的没有人注意。于是,安琪把他拉到一边,两个人一面吃晚餐,一面谈心,十分快乐,不过马希浩还是不大满意,因为他认为偷偷摸摸来到高家已经是不够体面,现在安琪又把他藏在一角,不肯把家人介绍给他,就更加令他不满。

马希浩忍不住了,向安琪提出要求:“安琪,我既然已经来了,你应该把你的哥哥弟弟和妹妹介绍跟我认识,而且,也让他们认识我,我们已经有了婚姻之约,而我还不认识你的家人,那不是太笑话了吗?”

“本来我应该给你们介绍,但是,我的家人,却是很会恶作剧的,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他们一定会起哄的,我……暂时仍然不想让他们知道。”安琪极力地拖下去:“等我们结婚的那一天,让他们惊奇一下不是更好?”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马希浩乘机追问:“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在近期内结婚,那么,我可以听从你的话,暂时不和你的家人打交道。你看你的妹妹明天就要出嫁了,你身为姐姐的,难道还不应该结婚了!”

“希浩,你答应给我一年的时间,你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你不会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吧!”安琪实在不能把她和马希浩的秘密公开,高太太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气死。

马希浩正要说什么,天德走了过来,当他看见马希浩,他立刻就打主意,认为这又是一个发小财的机会。因为,他也明白安琪的心事,马希浩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在高家公开的,就因为这样,天德才可以向安琪敲竹杠。

天德走过来,安琪的心卜卜地跳动,当她请马希浩到来的时候,完全是一片热情,她没有想到后果,自然也没有想到天德,现在看见天德,才发觉自己把马希浩带进来,实在是一件十分愚笨的事情。

“原来是马先生来了!”天德走上前去,跟马希浩握手,在安琪的兄弟姐妹当中,马希浩只认识天德,因此马希浩对天德这份友情,是十分珍惜的。他很热情地和天德握手,天德一面和马希浩打招呼,一面对安琪说:“三姐,马先生来了,你为什么把他藏到这儿来?你应该把他介绍给各位兄姐和七妹认识。”

安琪瞪了他一眼,马希浩立刻说:“我也是这样说,我和你姐姐感情已经很好,我的一切,她已完全知道,可是,你们家中的人,除了你,我一个也不认识。”

“天德,我有话跟你说,”安琪忍无可忍把天德拉过一边,责备他说:“天德,你分明知道我处境有困难,而你竟然在马希浩面前说那些话,你是不是有意跟我作对?难道你要我受母亲的责罚才开心。”

“啊!三姐,很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不过,你既然把马先生带来了,不为他介绍一下,那是不合理的,马先生也会感到不满。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不知道合不合用?”天德点着头说。

“你有什么好妙计,只要不让希浩怀疑,同时也不至引起家中人的注目。”安琪连忙追问。

“好办法我是有的,不过,这几天,我急需用钱,所以,心情不太好,脑筋就不够灵活,我怕想不到十全十美的好方法。”

安琪瞪了天德一眼,对于天德的居心,安琪是很明白的,不过现在骑虎难下,天德已完全占了上风,如果安琪不顺从他,那未,天德可能对她不利。金钱虽然是安琪所重视的,但是,安琪更重视马希浩,她只好投降,她问天德:“你到底要多少钱,坦白说出来吧!”

“唔!”天德沉吟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一向舍不得钱,就算体贴你吧!只要你肯给我二百元,我就为你安排一个皆大欢喜的场面,家中的人,既可以认识马希浩,而马希浩也可以认识我们所有的人,最妙的,是你完全不会牵涉到其中,你认为妙不妙?”

“两百块钱?你太会敲诈了,天德,我是你的姐姐,你乘人之危,竟然这样对待我,你知道这是极可耻的事吗?”安琪忍不住责备他,因为,她觉得天德太不顾姐弟之情了,他们之间,仿佛除了钱便什么也没有。

“三姐,你可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并不是敲诈你,我完全是关心你。”天德指天指地地说:“我只不过急需用钱想求你帮忙,你是我的姐姐,难道我不为你想办法,你就见死不救吗?”

“好吧!别说了,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你要二百元,我就给你二百元好了。不过,你要听着,可不能拿了我的钱就出卖我,你一定要办得妥当。”

“那当然,还用你吩咐吗?我一向有江湖义气,我绝不会收了钱就不负责任的。不过,钱一定要先给我,你拿二百块来,我立刻把这件事办妥。”天德伸出了手。

安琪无可奈何,叫他陪着马希浩,然后,她回房间去,取二百元交给天德。天德拿了钱,便对马希浩说:“马先生,你还没有认识我的家人,是不是?来,让我介绍你和大家认识,我们有一个大家庭,人……”

安琪立刻借故走开,马希浩也没有留意安琪是有意避开的,他只是听见天德答应让他认识高家的人,立刻紧紧地跟随着天德去认识安琪家人。

天德把马希浩介绍给家人的时候,并没有指明马希浩是安琪的朋友,因此,家中每一个人,都以为马希浩是天德的朋友。天德一向喜欢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所以,家人对天德的朋友,都不感兴趣,为了礼貌,只是和马希浩应酬几句就算了。不过,要是他们知道马希浩是安琪的恋人,情形又不同了,起码有关心和打算破坏的两种人,像天伦、天培、天恩,他们希望安琪能找一个理想对象,再次结婚,相信安妮和安娜也会同情她;可是,像冯家善那样的人,他为了立功,是会立刻去告诉高太太的,至于张宝珠和艾莉,为了讨好家姑,她们自然也会站在高太太的那一边,这些情形,安琪是知道的。

天德总算完成了他的任务,而马希浩也不再啰嗦,因为除了高太太,他已认识高家的每一个人。虽然高家的这些人都对他十分冷淡,但马希浩并没有把他们的怠慢放在心上,因为,他以为有钱又有面子的人,大都是这样骄傲,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的。

马希浩甚至会这样想,怪不得安棋不肯把家人介绍给我认识,原来她是一番好意,怕我受到冷待,她实在想得很周到,我差点儿错怪了她呢!

马希浩似乎对安琪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因此,他一直愉快地和安琪在一起,再也没有向安琪提出任何要求,安琪见马希浩有所转变,她十分开心,认为二百元的确花得很值得,对天德的恶感也已无形消失。

安淇虽然避开了家人的视线,但是安娜却不能,因为,她太明目张胆,又何况史佐治和伟烈打架的事,是每一个人都清楚的。张宝珠第一个表示关心,她对丈夫说:“安娜竟然和一个混血儿来往,奶奶最看不起那种不清不白的人,如果她知道今晚的情形,一定会很不高兴,会生气,看样子,我……”

“你千万不可告密。”天伦立刻制止妻子。

天伦很了解妻子的个性,她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仿佛家中平平静静不够刺激,非要闹到鸡犬不宁不可。因此,天伦立刻阻止她,要她不要破坏安娜和史佐治的感情。虽然他也不大满意史佐治,但那是安娜的事,根本与他无关,是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谁说我要去告密?”宝珠见丈夫揭穿她的心事,她心里很不高兴,因此狠狠地说:“我只不过想劝劝她,她是我的小姑,你的妹妹,难道我不应该关心她吗?”

“原来你只是想劝劝她,那就好,安娜年纪轻,实在需要有人关心他,你这样做得对,刚才误会了你的意思,请原谅。”天伦一向怕老婆,他连忙向宝珠道歉。

“原谅,哼!言为心声,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心肠坏,老是想害人是不是?其实,我哪天不关心你的家人,我也希望他们幸福呀!安娜是你的妹妹,我当然为她好,像史佐治那样的飞仔,他迟早总会抛弃安娜的,安娜跟他来往,一定会吃亏。”

“你的见解一向不错。”天伦不断地点着头表示赞同:“不过,我认为最大的问题,还是史佐治是混血儿,我担心妈妈不会答应他们来往,至于史佐治是否是坏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很难判定。”

“你当然不会判定,你懂得些什么?你的脑袋,只会想怎样去多赚点钱,除此之外,你就什么也不会了。”张宝珠哼一声,她向来瞧不起丈夫,根本不把丈夫放在眼里:“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姓史的,一瞧见潘明珠,就神魂颠倒的样子,如果他和安娜结了婚那才好,我们的五少奶奶,就够风流了。所以我仔细想一下,就不应该劝安娜,因为,她和史佐治结婚才有好戏看呢!”

“史佐治不会这样大胆吧!而且,潘小姐也不是个平庸的人,她是一位有学问,有教养的小姐,他一向和五弟很要好,又怎会……”

“你不要以为她留过学,就很了不起,其实,只要家里有钱,哪一个不可以去留学?你留意她吧,一副风流相,天恩又是个傻子,他有什么本领守住她!”

“你怎么又说起天恩的坏话来了,天恩没有开罪你吧!你说他傻,其实,他是我们家中最有思想的一个,妈妈也认为他最聪明,你为什么说他傻?”

“我说他傻,并非说他脑筋差,我的意思是说他对爱情专一,不会三心二意,你懂了没有?”张宝珠没好气地说:“他聪明又怎样,可惜他不是长子嫡孙,就算聪明,也少不了你一份遗产。”

天伦本来想驳她几句,可是又怕宝珠生起气来,是不会放过他的,因此,他只有闭嘴不说话了。宝珠见他没有话说,以为他已投降,十分高兴,又在天伦的耳边说了一大堆话,把天伦烦得要命,幸而天伦已习惯了,才不会觉得心烦,不过,天伦很少把话听进去。

天伦虽然劝止了宝珠,叫她不要向高太太告密,可是,冯家善已决定告诉高太太。表面上,他是关心安娜,其实,他是想趁机立功,自从白莲被赶走后,家中少了一个被欺负者,他立功的机会也少了,此刻,他正好乘此机会,向高太太告密邀功。

安娜并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只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为了争取史佐治的爱,她已不顾后果,否则,她或许会预先跟冯家善说一声,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冯家善虽然身为堂舅,但是对于安娜,他也畏惧几分,原因是安娜是高家的宠儿,高太太最疼爱她,因此,高家上下人等,一概不敢开罪她。

以前,冯家善也受过安娜许多闲气,今天,冯家善一来想立功,另一方面,也想乘机报复。冯家善是个小人,对于仇怨,他记得很深,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要来一次清算,清算人家对他的不敬之处。

安妮的惜别舞会,表面上,是圆满结束。第二天,是安妮出嫁的大喜日子,高家上下人等,热闹而又忙碌,冯家善几次想和高太太单独说话,都没有机会,因为高太太实在太忙了,而且,来道贺的亲友又来了一大堆,冯家善身为管家,要做的事也很多。

今天,由于高太太必然参加婚礼喜宴,因此安琪不敢把马希浩请来,而安娜也不通知史佐治。不过,安娜每天都要和史佐治见面一次,因此,早上和下午她都和史佐治在一起。高太太整个白天都见不到小女儿也感到奇怪,因为,每逢家中办喜事,安娜第一活跃,她一定跑来跑去,十分开心,但由于事忙,高太太也没有时间去追究安娜。

安娜和史佐治玩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安妮出嫁的日子。本来,她真的不想参加安妮的婚宴,她并非不喜欢安妮,只是希望能有多点时间和佐治在一起,但是,如果她不回家,高太太一定会到处找她,追问起来,很容易会查到佐治,而且,安娜如果不参加安妮的婚宴,也难以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因此,安娜依依不舍地和佐治告别回家去了,佣人一看见安娜,就焦急地对安娜说:“七小姐,你到哪儿去了?太太到处找你呢!”

“太太到处找我?你没有告诉太太我去了哪儿?”安娜着慌地问她的近身女佣:“你应该告诉太太,有同学来找我,我和同学们一起到学校去了,你有没有说。”

“小姐,我根本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吩咐,我就算想说实话,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女佣在诉苦:“不过,我也够伶俐,我已经对高太太说,你的一个同学出了事,打电话来把你叫去了。”

“你总算聪明,快,准备替我梳头换衣服。”安娜立刻进房打扮更衣,她看着时间,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如果再不快点,高太太就会亲自进房调查。

幸好高太太也实在太忙,虽然她也想找安娜问一问,可是,她正要上楼,又给客人拖住了。安娜很快就换好衣服,她跑下楼梯,高太太一看见她,便把她叫了过去:“安娜,你过来,整天都看不见你,你到底去了哪儿,难道你忘了家中喜宴吗?”

“妈,今天是四姐出嫁的日子,我怎会忘记了?本来,我一早就想穿好衣服,等候亲友到来,突然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她患了急病,家里的人又都出去了,她要我去照顾她,所以……”

“就算同学有病,你替她请医生就行了,你明知家中每次请客,我一定要你帮忙照应一切,你的兄嫂姐弟,没有一个会招呼客人,你跑开了,叫我一个人怎么招应得过来?你别说了,赶快陪你的表兄妹去玩吧!”

安娜如释重负,她立刻走开,年轻人碰在一起,女的喜欢说男孩子,以及服装、体型,电影明星;而男孩子呢,同样喜欢说女孩子还有议论,打球,甚至政治,安娜和她的表兄妹谈得很开心,这时她已放下心上的大石,她去了半天,高太太不加追究,实在幸运。

高家所有的成员,差不多全都下楼来了,单独不见二少奶,原来艾莉今天整天都觉得不舒服,最初,她以为是因为昨晚睡得很迟,精神不够,后来,她睡了一觉,不料醒来时,还是有点头晕。总之,她根本不想下床,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下去。

天培见她这样子,十分担心,艾莉自从嫁入高家,从未有病,每天都精神充沛,和白莲实在分别极大。白莲不到三天就有小毛病,身体弱得不得了,而艾莉,是向来没有病的,因此,天培就认为情况严重。本来,他要立刻请医生,可是艾莉阻止他:“今天是四小姐的好日子,你叫医生,奶奶会不高兴。”

天培不同意,他说:“安妮是女儿,当然重要,但是你是媳妇,也同样重要,你生病了,自然要看医生,妈又怎会不高兴?她一向公道,不会厚此薄彼的。”

“没有人说过奶奶不公道,不过,我的确没有什么病,我没有发热,没有伤风,也没有头痛,只不过有点懒懒的不大想动罢了!这又怎能说是生病?再说,下面已经来了许多客人,要是我们把一个提着药箱的医生叫来,被人看见了,多么不顺眼?何况,奶奶是个旧派的人,凡事吉利,大喜的日子里请医生,她会认为不吉利,虽然,她不会怪我,但是我也不想让她不快活。”

“你为别人想得太多了,总不肯为自己想一想。”天培摇头感叹:“好吧!你既然认为没有大碍,那么,你就静静地躺会儿,今晚的喜酒,你不要喝了……”

“今天是嫁小姑呢!不参加她的喜宴怎么说得过去,就算奶奶、四小姐不怪我,我也不敢这样做。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而且,我也睡不着,我可以起床换衣服,就算有一点小毛病,明天去看一看医生,吃一点药就没事了,也许是昨天吃多了东西。”

“明天我陪你看医生,今晚你吃东西可要小心些,大油的东西不要吃。”天培扶艾莉起床,由于艾莉很会讨好丈夫,处处表现自己是贤妻良母,因此,天培对她很好,处处关心和体贴她,令她快慰。

艾莉打扮一番,然后由天培小心地扶着她下楼。艾莉不是主角,虽然她来得特别迟,而且一家人正准备乘车出发去宴客餐厅,高太太也没有向艾莉查问。

然而,和艾莉有芥蒂的张宝珠,却向艾莉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一副画而不是看一个人。她说:“二少奶奶,你为什么姗姗来迟?你一定要打扮到忘了时间吗!其实,今天又不是你的好日子,今天是四小姐出嫁呢!你打扮得那么漂亮,难道想抢风头?”

艾莉还来不及回答,天培已经忍不住,抢先替妻子辩护:“艾莉一向不喜欢抢风头,事实上,她向来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她又怎会抢风头?今天她有点不舒服,躺了一会儿,所以来迟了。”

“原来身体不舒服?二少奶奶,哪儿不舒服?有没有看医生?”宝珠被天培抢白一番,心里更加痛恨,她尖刻地道:“身体不舒服,恐怕有了孩子吧!其实,你嫁入高家,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也应该报喜啦!如果你还不报喜,恐怕奶奶又会为二少爷到处找女孩子做他的平妻了。”

“是吗?那倒好,多一个人服侍奶奶,而且,你还可以多一个伴儿。”艾莉表面上跟宝珠说笑,其实,她巴不得一口把宝珠吞进肚里:“不过,经你那么提醒,明天,我真的要去看一看医生,看看天培是不是真的要劳动奶奶为他娶一个平妻。”

“你们不要再说笑了,应该出门啦!”天伦也认为妻子说话过分,他怕你一言,我一语,两个女人,会大吵起来,今天宾客满堂,如果宝珠和艾莉吵架,那么,天培和天伦也没有面子,而且,高太太更不会原谅他们。

因此,天伦把宝珠拉开,宝珠虽然不服气,本来还要说些话挖苦艾莉,不过,她想深一层,又觉得丈夫有理,因此她跟丈夫走开去了,宝珠走开后,天培低声对文莉说:“真是长舌妇!”

“嘘!轻点声,被她听到了,那就不得了啦!她会把屋顶也拆下来,”艾莉感到十分开心,因为丈夫完全站在她的一边,她笑着说:“不过,你也说得很对,我完全同意!”

“她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要听,就算你真的没有生养,我们仍然有一个运好,妈决对不会迫我娶平妻的,这是什么时候,怎可以同时有两个妻子?”

艾莉当然不担心天培会娶平妻,而且,她也有信心认为自己必有儿子,退一步说,就算她不会生育,她也不会容许天培爱另一个女人,艾莉是一个妒忌心极重的人,表面上,她一切都不在乎,处处为人设想,其实,这只是她虚伪的一面。她不会像宝珠那样,公开和一个人作对,她甚至对运好,也是十分厚待,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她很痛恨运好,一点也不喜欢她。艾莉这样委屈,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处境,她明白天培本来并不爱她,现在,她又孤掌难鸣,万一她开罪了天培,天培可以随时不要她的,这可就糟糕了。因此,她极力忍受,等到有一天她落地生根,在高家有了一定的权力,那时候,她的真面目才会表现出来,现在是绝对隐藏的。

第二天,艾莉果然去看医生,天培本来要赶去工厂,但是,为了怕艾莉不去看医生,因此,他一定要陪艾莉看完医生,然后才回工厂工作。艾莉原来就准备去接受身体检查,既然天培又是一番情意,她也乐得接受丈夫的盛情,于是,两个人一起去看医生。

其实艾莉就算不看医生,她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她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不过,这种常识,还是有的,所以,她十分兴奋。当医生替她检查完毕之后,医生向她道喜:“高太太,恭喜你,你有了孩子,由于你有了孩子,身体是会起变化的,你感到疲倦和晕眩,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不必介意。”

“我有了孩子?真的有了孩子!”艾莉十分兴奋,而且,她巴不得立刻养出来,最好是个男娃娃,这样,她和宝珠在高家的地位就可以平衡,同时也可以受到高太太的重视。再说,她有了天培的儿子,就算天培不爱她,也没有办法和她分手,因为,天培可以不要她,但是,他又怎能不要自己的儿子呢?母凭子贵,她要在高家当权,就非要养一个儿子不可。

不过,什么事情都可以想办法,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只有儿女,是不能由你去选择的。有些人,一连养五六个女儿,想要一个儿子都不行,艾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养一个儿子。为此,她又高兴,又担心,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支配着她。由于她一心想着非要生一个儿子不可,因此,她就担心自己会养个女儿,高太太一向最不喜欢女孩子,如果她也像白莲一样不争气,那么,她迟早也会被高太太逼走。

虽然,她不会像白莲那样好对付,但是,自己养不到儿子,总是要吃亏的。为此,尽管证实她有了孩子,她却没有勇气让天培知道。当她带了药水出来的时候,天培问她医生怎样说,她就胡乱撒了一个谎:“医生没说什么,你知道,医生向来是不会多说话的,她只是告诉我,我没有什么病,休息一天就好了!”

“我立刻送你回家,你要好好休息,运好你不用管了,她有阿姬照顾,你全心全意睡觉吧!”天培十分关心她:“你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家里的饭,你不要吃了,还是吃些鸡粥或煮面吃吧!”

艾莉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明白,她根本没有病,别说吃饭,就算吃老虎都行,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真话,那么,就只好顺着天培的意思。

回到家里,艾莉倒头便睡,由于有天培作主,她不再过问运好。运好哭了,她也不理。由于她有病,是没有人怪她的,反而认为运好太吵,连阿姬也劝她把房门关上,这样可以静静地休息。

艾莉关上门,听不到任何声音,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想睡。她便坐起来,计划怎样迎接她的儿子。她计划等自己的儿子出世,就要收拾运好,事实上,她受运好的气,也受够了。

艾莉虽然怀孕,家中竟无一人知道,就连阿姬和艾莉的贴身佣人,也以为艾莉只是偶然不舒服,怎样也想不到是有了孩子。其实,怀孕的妇女,和普通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尤其在怀孕初期,只有少数人,才会有呕吐和患病的现象:艾莉除了感觉有点疲倦外,什么事情也没有,她和白莲是不同的,白莲经常生病,但是,艾莉精神却十分好,所以,就算张宝珠吩咐阿姬打听她的情况,也没有办法知道她是否怀孕。

艾莉打算继续瞒下去,直至不能再瞒为止,到她非要公开不可的时候,已经接近预产期了,到时,是生男或生女,很快就可以知道,也可以减少宝珠对她的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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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节

时间一直慢慢地过去,白莲在空闲的时候,她暗中计算一下日子,她离开高家,已经有大半年了,也就是说,运好快满一岁了。白莲很想念女儿,想知道她现在已长成什么模样,她快乐不快乐,是否已经学会走路?通常小孩在一周岁的时候,就会走路,她走起路来,一定很有趣……白莲经常独自想得流泪。她实在挂念女儿,渴望回去见她一面,不过,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高太太一定不会让她进门,而且,天培也未必会欢迎她,因而,她又没有勇气前去。

白太太见女儿这样苦闷,就劝她说:“你日夜担心又有什么用?我早就叫你把女儿领回来,虽然我们环境不好,但是,我们也不会亏待她呀!可是,你又说为了她的前途,让她留在高家,既然我们也劝不动你,你忍心地把她留在高家,自己就要想开一点,不要天天为想念她而烦恼,你要知道,你这样也无济于事。如果你渴望要孩子,我劝你还是赶快结婚吧!结了婚,就可以养孩子,到时,你就不会老想着运好。”

“就算我再结婚,运好毕竟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不想她的,再说,你叫我结婚,我跟谁结婚?自从和天培分开,我天天唱歌,根本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

“田亮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他一直在追求你呀!最近,他更天天来看你,和你一起上夜总会,他对你,难道还不够好?田亮这个孩子,人真不错,有人情味,脾气又好,不会像天培那样,动不动就开口骂人。他对我很尊重,我非常喜欢他。”白大大开心地说。

“妈,别说我不想再结婚,就算我要改嫁,也不能嫁给田亮。虽然田亮的优点很多,我也并非不喜欢他,但是,我和天培离婚,是为了田亮,如果我和田亮结婚,人家就会说我真的是什么红杏出墙了。”

“人家说什么,你又何必管,人家说的话,你完全可以当它是耳旁风,不去理它,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不喜欢田亮,如果你喜欢他,真的为他离婚,也十分值得,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当然没话说了。”白太太越来越会讲道理:“比如高天培,他和你离婚不过一、两个月,就再婚另娶,他这样做,也没有人说他闲话,就算有人骂他喜新忘旧,一定是为了新恋人,抛弃娇妻,可是,对他又有什么影响?他到底也结了婚。”

“男人多数是无情无义的,女人就不同了,天培是我第一个恋人,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把他忘记,他再婚另娶,那是他对不起我,可是,我却没有对不起他。”

“你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自己为他守一辈子,他会回心转意,肯放弃他的新夫人,和你重拾旧欢吗?如果他仍旧爱你,又怎会匆匆忙忙结婚?”

“可能是夫人逼他,你要知道,夫人一直希望他和另一个女孩子结婚的,再说,天培又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不想令母亲失望,所以答应了。”白莲始终是痴心一片,“以前,艾莉也追求过天培,可是天培不喜欢她,当时天培如果喜欢她的话,他们早就结了婚,也不会轮到我了,从这一点,证明天培并不爱他的新太太。”

白太太和白莲的看法不同,一方面,她比较客观,而另一方面,白太太对于天培,一向是没有多大好感的。她觉得天培没有一样是对的,所做之事,全部错误。为此,她一直希望女儿能忘记天培,和另一个人结婚。

田亮很能讨好自太太,因此,白太太喜欢他,认为这个男孩子的确不错,正如白太太说的,田亮为人忠厚,脾气又好,不像天培那样容易冲动,他的性格,是温柔的,又会体贴人。

不过,爱情这回事,的确十分奇怪,比如白莲,她受到丈夫的遗弃,而且,丈夫已另结新欢,她仍然爱着天培,忘不了天培是他的第一个恋人。

白莉对于母亲和白莲所说的话,很感兴趣,因为,她一直在暗恋田亮,而她又知道,田亮所爱的,不是她,而是白莲。白莉当然没有勇气和白莲争,白莲对她实在太好,她也不忍心抢白莲的爱人,不过,如果白莲不喜欢田亮,而是爱上另一个人,那么,她就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最理想的,当然是白莲和天培复合。因此,等白太太走开,白莉就对白莲说:“大姐,你既然仍然爱着姐夫,那么,你就要想个方法,把他抢回来呀!你总不能这样痴等一辈子。”

“阿莉,你真是个小孩子,天培是个人,又不是东西,怎可以任由你去抢?就算你把他抢到,他不喜欢你,讨厌你,那又有什么用处?所以,凡事要听其自然。现在,天培已经和另一个女孩子结婚,我和他是不可能再复婚的了,就算他仍然爱我,但是,他的新夫人,也不会放他走。他们是正式夫妇,我又已和天培离了婚,即使天培肯为我而抛弃他的新太太,但是,他的新太太不肯离婚,也是没有用的,我们总不能一世偷偷摸摸!再说,天培也不会再爱我了,男人都是喜新忘旧的,他可能已把我完全忘掉,再也想不起我这个人。”

白莉想一想,觉得白莲说的话,也有道理。确实,如果天培仍然爱她,那么,他就不会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从这一点,证明天培已忘记姐姐。看样子,这一条路,已是行不通了,于是,白莉又另想办法。她说:“大姐,姐夫既然这样薄情,没有良心,你也不必再想他了,忘记他吧。据我所知,每天有很多人到夜总会捧你的场,也有很多人追求你,其中有不少是有钱有势的大富人,你为什么不挑选一个?你也嫁一个丈夫,气死高天培,别让他一个人得意。”

“有钱有势的人?莉,你怎会这样说,你以为,姐姐的眼中,只有富有的人吗?你别以为我嫁给天培,是为了他的钱,如果我贪钱,那么,我就不会这样便宜他,和他离婚竟然不要他一角钱。其实,当时只要我提出条件,夫人一定乐意送给我二、三十万。有了这些钱,我也用不着再到夜总会卖唱。”白莲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有钱的人,因此,我过去是不应该高攀有钱人家的,我嫁到高家,已经受够了苦,我再也不愿过那种生活,而且经过这一次教训,我更加明白,金钱不一定能给人幸福,穷人也未必没有快乐,只要生活过得去,实在不需要太多的钱。”

“其实,我也不喜欢有钱人,过去,我并没有这个思想,一直到你和姐夫结婚的那天,我见高家的人都不肯来,你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因此我暗暗对自己说,我不要嫁有钱人,真的不要嫁。”白莉很认真地说:“其实钱多了又有什么用?一个人,每天只能吃三餐饭,睡一张床,有了一千万,一亿万,也总不能吃十餐饭,睡一百张床呀!大不了他们天天吃鸡,我们只能吃蔬菜,但是,只要快乐,只要能嫁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吃菜又有什么关系?菜有维他命c,多吃了,对身体才有益呢!”

白莲听了妹妹的话,觉得她说得有趣,而且又有道理。的确,有钱人和穷苦人,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一个人,总不能睡十张床,吃十餐饭,有些有钱人,整天闹胃病,连一顿饭也吃不下呢!不过,太穷了,整天忧柴忧米,也是不好,总之,只求生活过得去,生活饱暖,就应该感到满足,不应该再奢求富豪。

白莲十分赞赏妹妹,她说:“阿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懂事,将来,你一定可以有一个好丈夫,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为你预先祝福。”

“好丈夫?”白莉伤感地摇一摇头:“大姐,理想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我懂事,未必有运气。我认为一切都由命运去安排,不由你去选择,比如我爱上一个人,但是他并不爱我,那么,就算我想他十日十夜,也是没有用的。”

“阿莉,你的意思,是你已爱上了一个人?”白莲大为诧异,“你还只有十六岁呢!这么快就恋爱了?阿莉你还年纪轻,一切要小心,可不要上当呀!”

“大姐,我已经快十七岁了,你比我大两岁多一点,你忘记了吗?你别以为我永远长不大。”

“啊!你这样说,更加证明你有了心上人。”白莲着急地想了解,因为她在情场上吃了一次大亏,因此她对于妹妹的恋爱,就十分留意,她怕白莉像她一样,又会受男人的愚弄,“阿莉,你要坦白告诉姐姐,你的爱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大姐,你不要这样敏感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有了爱人?”白莉脸一红,虽然她在心里是把田亮当做爱人的,可是,这句话,她不能说出来:“刚才,我不过是举例罢了!正如你所说的,我的年纪还小,谈恋爱太早了,要谈恋爱,也应该是大姐的事,怎样也轮不到我呢!”

白莲松了一口气,她说:“交朋友嘛,那倒不要紧,我也是不到十八岁,就和天培结婚的,不过,我已经错了,你千万不要学我的样子,否则,你就会苦一辈子,你看我,不是够苦了吗?不过,认识一两个朋友,彼此花几年的时间去了解,那是可以的,但是千万不要谈恋爱,你还年轻,太早谈恋爱,一方面影响学业,而另一方面,也容易受骗。”

“没有一个人是我喜欢的,恐怕就算有我喜欢的人,人家也不会爱我。”白莉轻叹了一口气,她用力摇头说:“大姐,不要再说我了,还是说你吧!难道每天到夜总会的人,除了大富豪,就没有一个真心真意喜欢你的人吗?”

“并不是没有,远的不说,就拿田亮来说吧!他对我是真心真意的,而且,田亮也很不错,妈妈也极喜欢他,不过,……”白莲吐了一口气,她说不下去。

“大姐,不过什么?”白莉着急地追问:“你到底爱不爱田亮?你到底心里怎样想?你是否准备答应田亮的婚事,和他结婚?”

“没有那么快,事实上,田亮也没有向我求婚,因为,我一向对他的态度,就像妹妹对哥哥,所以,他从未在我的面前,表露过爱意。阿莉,你既然已经懂事,那么,我倒想知道你的意见,你认为田亮这个人怎样?他会不会是个好丈夫?”

这本来是极普通的问题,但是对于白莉,却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难题,因为,白莉本身爱田亮,她当然不想白莲爱他。本来,白莉可以说田亮几句坏话,可是,她又不忍心说,但是,要她鼓动白莲爱田亮嘛,她又不愿意,因此她左右为难。

“阿莉,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我问你,你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白莲追问道。

阿莉想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说:“妈妈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因为她年纪大,处世有经验,见人多,知道也多,她说田亮好,田亮必然有优点。我对于田亮还不了解,因此,我不能评定他是好是坏,不过,我总觉得夫妇之间,丈夫应该比妻子大几年比较好,如果两人年龄相差不多,将来做妻子的,就会比丈夫苍老,因为,妈妈说过,女人的青春有限,而且比男人容易老!”

“你说得不错,的确是这样的,田亮只比我大两岁,的确太年轻了,不过,我还未准备嫁给他,如果我一旦决定,就不会计较他的年龄。事实上夫妻之间是否恩爱,有时候和年纪无关,天培将近大我十年,可是,结果他还是遗弃我。所以,如果田亮真心爱我,那么,将来我老了,相信他也不会嫌弃我的,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人的个性与人格,别的都不重要。”

白莉心里怪不舒服,她努了努嘴:“那你认为他的人格怎样?个性怎样,是否适合你?”

“唔!”白莲细心地想了好一会儿,她说:“田亮的个性很温柔,人格很清高,外表也不错,而且,他对我的确关心和体贴,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并不爱他,虽然我对他一点也不讨厌,可是爱情却从来未有过,这连我也感到奇怪,难道人的一生,就只能够恋爱一次吗?实在令人十分费解。”

“大姐,如果你不爱田亮,那么,你就不要和他结婚,因为和自己所不爱的人结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白莉连忙说,她表面上是关心姐姐,其实是为自己着想。

“我希望慢慢会对他产生感情。”白莲当然不了解妹妹的心事,否则,她也不会把心中每一句话都说了出来:“其实,我也不一定结婚,因为,我已经结过一次婚,就算我这一辈子不嫁,也没有关系。”

“不结婚怎么行,将来你老了,哪一个照顾你!”

“你和弟妹们可以照顾我呀!难道你们忍心不理我吗?”白莲笑了起来,当然,她只不过是在说笑话,连女儿也靠不得,又何况是弟妹?她说:“我可以养活自己,你用不着担心,我一定不会饿死的。”

“大姐,你总不能一辈子在夜总会唱歌,人老了就算能唱,夜总会也不会欢迎的,而且,就算不用担心会饿死,但也总得有个伴儿,将来说不定我们会到别地方去,或者……总之,你不结婚,会很寂寞。”

“好吧!我就接受你的意见。”白莲用一种开玩笑的态度,回答白莉:“你既然要我嫁,那么,我就仔细地考虑一下,我很可能在短期之内,嫁给田亮。”

白莉可着急了,她想劝白莲结婚,一方面是为了白莲的将来,另一方面,她是想要白莲放弃田亮,如果白莲真的和田亮结婚,那么,白莉就会好梦成空。

不过,白莉只能着急,不好明叫白莲不要和田亮结婚,田亮本来是白莲的朋友,加之田亮的确是个理想的丈夫,白莲和他结婚很合适,因此,白莉只是哑子食黄连。

白莉想了一晚,结果决定做两件事,第一,她要去见天培,问明高天培到底还爱不爱白莲,第二,她会向田亮试探,看看田亮是否深爱白莲,非白莲不娶。如果田亮是深情一片,那么,白莉就忍痛放弃田亮,她只会为田亮和白莲祝福,绝不会插在其中。

白莉想开了,心情反而开朗,她感到十分快乐,因为她这样果断。其实,只要想通了,世界上根本没有烦恼事。比如白莉,过去她单恋田亮,完全是自寻烦恼,田亮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就算她单恋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因为爱情是双方面的事。

白莉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而且做事又有胆量,又不怕困难。她决定要见天培,就真的采取行动。不过,她也知道,如果她去高家找天培,不单会被拒于门外,而且,她也根本没有机会和天培说话。她去找天培,并非仅仅想见他一面那么简单,她又不是天培的妻子或爱人,见天培干吗?她之所以要见天培,无非为了白莲,因此,她非去工厂找天培不可。

这天,白莉下课之后,没有回家,她立刻去工厂找天培。可是,就有那么巧,天培今天因为要陪艾莉去看医生,因此他没有去工厂。白莉为了不想增添麻烦,虽然他的秘书提议请她把姓名留下来,可是,白莉结果还是没有那样做,她只好黯然离去。

什么时候能找到天培?她没有把握,因为天培的生活规律,她不了解,说不定,他和他的新太太,到外国旅行去了。旅行这玩意,过去是为外国人所青睐的,可是,香港进步奇速,就连香港人,也爱上出国旅行了,因此,说不定天培会一去几个月或是一年,她总不能天天去找天培,她不愿意,同时也没有借口。

看样子,天培这一条路,真的是行不通,白莲注定无法与天培复婚,那么,只好执行第二个方案,试探田亮了。不过,要试探田亮,其实也是不容易的。因为田亮每一次来,白莲和白太太一定在场,就算白莲出去了,白太太也会在家。白莉虽然是白太太的亲生女儿,不过,她知道,白太太是不会站在她一边的。

白太太这样做,白莉也不敢怪她,因为,白莲的确太好了。她为了家,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妹,天天到夜总会卖唱赚钱,而且毫无怨言,她孝顺后母,爱护弟妹,所以,也难怪白太太加倍疼爱她。

因此,白莉必须制造一个机会,终于,给她想到了。她知道田亮每天一定来看白莲,时间大部分在一点钟或者晚上八点,如果下午一点钟不来,那么,八点钟一定来,因此,白莉便可以掌握这两段时间。

十二点四十五分,白莉首先溜出大门去,等候田亮。这天,她运气很好,田亮果然前来,于是,白莉就截住他,把他拉走。田亮感到莫名其妙,他问:“白小姐,你把我拉到哪儿去?我没空呢!”

“我知道你要见大姐,陪她一起去练唱,可是,我也有重要的话对你说,你跟我来,我们的后巷,有一条很幽静的小径,我们可以在那儿谈谈。”

田亮仍然是莫名其妙,不过,为了礼貌,他又不能拒绝和白莉一起走,因此,他只有无可奈何地跟随着白莉,走进小径。白莉说:“田先生,你知道吗?我的大姐,近来心情很坏,常常坐在窗前想心事。”

“是吗?我倒没有发觉。”一提起白莲,田亮精神为之一振,他很关心地问:“她每天到夜总会,总是高高兴兴的,她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呢?”

“你应该知道我姐姐的个性,她一向是内心藏事的人,就算她很烦恼,她也不会表露出来。但是,我是她的妹妹,每天和她一起生活,她的心事,我当然知道。”白莉说:“大姐想念运好,想得很不开心,你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需要运好?那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可是,尽管她想念女儿,却又没有办法把女儿领回来,因此她十分苦恼。”

“这个问题,我早已提醒你的大姐,当她要和高天培离婚的时候,我就叫她把运好争取回来,可是,她不但不争取,反而还把女儿交托给高天培的新太太。现在,一切都成了定局,白莲当然不能再把女儿要回来了,她明知不可能,想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是说过,她很寂寞吗?如果她心灵有寄托,她可能不会对女儿想得那么厉害。”

“寂寞?白莲怎会寂寞?”田亮似乎并不了解白莉的意思,因此,他不同意白莉的看法:“白天,白莲在家里,有你和你妈妈陪伴她,她常常说,家中的弟妹多,热闹极了;晚上,她要去夜总会工作,夜总会比家中更热闹了,她想静一下也不可能,又怎会寂寞?而且,我一有空就去探望她,照道理,她是不应该感到寂寞的。”

“唉!你为什么不明白?我指的不是人,是她的心。虽然家中,夜总会都够热闹,可是她的心寂寞。”白莉责怪地瞪了田亮一眼:“你也是个人,难道你不了解,一个人心灵寂寞,是怎样痛苦的吗?”

“这……”田亮被问住了,他点了点头说:“你说得不错,我是应该知道的,事实上,我也感到空虚和寂寞,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更加觉得自己可怜。”

“所以,我和妈妈都很同情大姐,为了避免她寂寞,我们都提议姐姐早日结婚。反正,高天培已经再娶,姐姐再结婚,也是应该的事情。”白莉望了田亮一眼:“不过,姐姐没有接受我们的劝告,她说,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会跟她结婚。”

“白莲说没有人喜欢她?其实,喜欢她的人,正多着呢!”田亮连忙说:“不过,没有人追求你的姐姐,那是真的,因为,你的姐姐,一向对人十分守礼,也不肯和人深交。比如我,虽然我们天天见面,可是,她见了我,也是说些唱歌方面的事,一句带感情的话也不说。”

“你以为姐姐是一块冰,其实,她对人也很热情,如果她真的那么冷酷无情,她就不会被高天培追求到,不过,她对人冷淡,也是有原因的,她怕别人说她闲话。尤其是你,她这一次和高天培离婚,也是为了你,所以,她不敢和你……”

“我明白,我明白!都是我害了她。”田亮立刻说:“如果那天不是我坚持要送她回家,那么,她是不会离婚的,到今天,她还是一个幸福的高少奶奶。”

“并没有人怪你,你又何必要自责呢!我不过把大姐不敢和你亲近的原因,告诉你罢了!其实,姐姐在高家根本不快乐,她不单只不是幸福的高少奶奶,她简直是受难的二少奶奶,这一次,还得感谢你,把她救出来呢!”白莉说:“大姐头脑比较守旧,一直怕人说闲话,其实,她已脱离高家,人家说些什么,她也不必去管。”

“这就是白莲守节的原因?她太想不开了,把自己钻进牛角尖去,高天培再娶,她没有说他半句,她交朋友,又为什么要怕高天培说闲话?”田亮说。

“可不是吗?因此,我拉你到这儿来,就是要问你一句,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的姐姐?你是真心爱她,还是为了同情她?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田亮见白莉那么严肃,他也紧张起来。他想了一会儿说:“首先,我承认很喜欢白莲。你的姐姐,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令人喜欢的。至于爱,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因为我没有恋爱过,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爱上了白莲;至于同情,我当然是同情她的,因为她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你的问题,我已回答了!”

“这……”白莉想了好一会儿,喃喃地说:“你喜欢她,同情她,但是,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她,这就证明你并非真的爱大姐,你既然不爱她,又怎可以和她结婚?”

“谁说我不爱她?你叫我说坦白话,我就说坦白话,我只不过不敢肯定地说罢了!凭我对她的关心与同情,就证明我实在是爱她的。”田亮连忙说。

“田先生,同情是一回事,爱情又是一回事。你同情她、关心她,并不一定就爱她,相反的,你爱她,却不一定需要同情她。你是因为同情她而爱她,这种感情,是不健全的,而且出于怜悯而施舍的爱,大姐是不会接受的。”白莉说道。

“白小姐,你真是越说越有趣了,我有什么理由施舍和怜悯白莲?我本身无父无母,孤苦零丁,其实要你的姐姐可怜我才对。总之,客气和漂亮的形容词我不会说,要是你的姐姐肯再结婚,那么,我希望她嫁给我。”

“你真的愿意娶我的姐姐为妻?你有没有考虑清楚,我的姐姐,是个已婚妇人,而且,她又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你不嫌弃她,认为她配得上你吗?”

“我为什么要嫌弃?难道结过婚的女人,就没有人要了吗?况且,她的情况我十分了解,我没有理由嫌弃她,不过,我并非富家子弟,更比不上高天培,白莲可能认为我条件不够,那才是真的。”

“你放心吧!姐姐已经说过,她嫁过一次有钱人,她害怕了,因此,她再结婚,决不肯嫁有钱人。你的条件很适合我的姐姐,你要是真爱她,应该赶快向她求婚。”

“求婚?”田亮为难地说。“我们是天天见面,但是,我们从未说过一句带感情的话。如果我突然向她求婚,会不会把她吓怕了?而且我也不知道白莲的心事。”

“你太没胆量了,连求婚都不敢,你总要试一次呀!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总之,你向她求婚,她就会给你答复。如果她答应你的婚事,当然最好不过,万一她不答应呢,你也可以死心了,这样岂不痛快,你也不用呆等她一辈子,对不对?”白莉看一看手表,她叫了起来:“噢,我不跟你谈了,我要赶着回学校,大姐在家里,你去找她吧!”

白莉说完便走,她的试探工作完毕,她已知道田亮希望娶白莲为妻,而且不计较她是已婚人。白莉虽然很失望,不过,她也完了心事,因为,她自己也明白,爱情是不可以勉强的,田亮不爱她,她单恋也没有用。

白莉走后,田亮虽然立刻去白家,但是,他见到白莲,并没有向她求婚,只是说一些平常的话。他并非不想向白莲求婚,只是他一向慎重,认为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不应该草率进行,而且,在双方未完全了解之前,他也不愿意那么快就提出婚事,如果现在草率结了婚,将来可能会分手的。

白莲并不知道白莉曾经跟他说过,不过,白莲昨晚也考虑过她和田亮之间的感情。她认为田亮人很不错,只是他太年轻了,而且,白莲也不喜欢田亮的职业,那太不可靠了。现在,田亮年轻、英俊,歌声迷人,当然不愁没有人聘请他,可是,当他老了,不再英俊了,歌声也不迷人,那时候怎么办呢?

本来,爱情的力量,可以叫田亮改行,但是,白莲知道,田亮只不过是一个中学生,如果叫他转行,他当然是去洋行做工。一个小职员,每月只能赚四五百元,虽然白莲口口声声说要嫁穷人,可是,太穷的人,养不起她全家,她的家庭开销,最少要一千元,再加上小家庭的用费,那么,大约要二千元左右,那就是说,她就算不在乎钱,也要选一个有二千元收入的人。

田亮做歌星,每月二千元,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如果要改行,卖了他也不值二千元。本来,白莲婚后,仍然可以卖唱,可是,一旦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唱了。

所以,这些问题,都是令白莲苦恼的,为了自己,为了田亮,也为了家庭,她决定暂时维持原状,希望将来有转机。或者田亮中了马票,或者,她会遇到一个比田亮更好、更有本领的人。

白莲要找一个男朋友,其实是十分容易的,因为,每天到夜总会追求白莲的人,实在很多,如果她肯细心留意,说不定真的会找到一个理想的对象。

田亮见白莲心事重重,本来田亮也想向她表露一下心迹,但是,他老是开不了口。他只有说:“莲,今天我们不用练唱,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好不好?”

白莲是个极保守的人,而且,感情也很专一,她第一次爱上了天培,那一份感情真是根深蒂固,因此,虽然她也接触过许多人,但是没有一个是比得上天培的,就算田亮,白莲也主观地认为他比不上天培。

当然,如果天培仍然是她的丈夫,她会死心塌地爱她,再也不会爱别人了,不过,现在情形已变,天培不再是她的丈夫,而且,还是别人的丈夫呢!所以,白莲不得不把那份根深蒂固的感情收回来。

经过这一次恋爱惨败,白莲对婚姻、男人,已经害怕了。多情如天培,尚且如此,如果换了别人,更加不堪设想。本来,她也不想再结婚,可是,母亲和妹妹的劝告,令她内心总有点波动。白莉说得好,将来,白莲会很寂寞,因为,一旦白太太老了,死了,弟妹结婚的结婚,出嫁的出嫁,留下她一个人,日子怎样过?要是女儿在身边,那么,精神还算有所寄托。白莲这样想,如果运好是属于她的,那么,她决心把运好抚养成人,也不再结婚了,但是,运好已属于高家,她是要不回的,就算她和天培硬缠硬争,结果也只有伤害自己。高家财雄势大,在香港的上流社会,极有地位,每一方面,都会给高家一点面子,由于高老爷是太平绅士,而且,这些年来,高家对香港的贡献也很大,慈善捐款,数目不小,所以,没有人会支持白莲和高家作对的。因此运好无论如何是接不回来的了。这样看来,二十年后,她只会是个孤独的老太婆。

最令她伤心的是将来天培和自己一比,人家有妻有儿,自己孤单一个,这显得自己多么可怜?为了不想被人家比下去,白莲认为非再婚不可,其实,她要再结婚并不困难,外国的电影明星奥黛莉赫本今年三十九岁,而她的丈夫只有三十岁,从这个例子,证明女人毕竟还是吃香。

既然田亮不能成为理想的对象,那么,白莲就应该另选他人。她找丈夫本来就不困难,每天到夜总会捧场的人,多得不得了。过去,白莲严守一个规矩就是只卖唱,不应酬客人,可是,最近,她已改变了态度,那些态度诚恳、貌似绅士的男人,她会应酬一下,陪他们谈一两句话,或者吃鸡粥宵夜。

白莲本来不喜欢和有钱人成婚,不过,当她想到了天培,她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如果她嫁一个穷鬼,一定会被天培取笑,笑她低能,笑她除了姓高的,就不能找到另一个有钱人,白莲自尊心重,为了对付高天培,她决定找一个有钱的丈夫。

因此,她开始在一班追求她的客人当中挑选,胡佛,马士荣,张国良,王元富,白威,朱子光,蔡泽泉,马希福,李明华,黄玉山……其中,有钱的占大半数,也有英俊的,不过,白莲认为仍未合理想,她要一个有财有貌的人,虽然,他可能比不上天培英俊,比不上天培富有,但是,也不能太过落后。

田亮眼见白莲的转变,他十分担心,因为,他一直想追求白莲,只不过没有勇气向她开口,以前,白莲保守到朋友也没有,现在不同了,她开始喜欢应酬,而追求她的人,几乎个个比田亮优越。

万一白莲被抢走了怎么办?本来,近水楼台先得月,照道理,田亮应该追求到白莲,可是,几个月来,他们虽然是好朋友,却不是恋人,这样,田亮就会平白失去机会,就有可能失去白莲。

田亮想过要急起直追,但是,他几次约会白莲偏巧白莲都有约会,田亮也知道白莲并非骗他,白莲的确没有空闲,因为每天都有人约她,田亮虽然不怪白莲,但是心情却很不痛快。

田亮感到心情苦闷,无奈无人可以倾诉,他想到了白莉。他知道白莉一向是同情他的,如果白莉不同情他,那么,白莉就不会鼓励他向白莲求婚,因此,田亮就把白莉当知己。这天,他到白家,白莲又给人约了去郊外,而白太太,刚巧买菜去了,家中只有白莉一个人,田亮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就向白莉吐露心事。

田亮对白莉说:“白小姐,你的姐姐,近来天天出外,我每天来找她,她差不多都出去了,你知道和她出去的人,是同一个呢,还是不同的人?”

“大部分都是每天不同的客人,不过,偶然有一两个,来往比较多。”白莉望了田亮一眼,她已明知田亮的心事,不过,她还是要假装不知道:“田先生,我感到很奇怪,以前,姐姐每次出外,总是和你一个人,可是,最近就不同了,她很少和你在一起,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也不大清楚原因,不过,近来你姐姐的确是变了。过去,她从来不会从音乐台跑下去和客人应酬,现在,她应酬的客人,虽然不算多,但是,偶然有一些客人,她还是愿意接受他们的邀请的,而且,和她来往的人客,都是非富则贵,过去,她总说那些有钱人一身铜臭味,现在,她又改变了主意。”

“这一点,我也感到诧异,因为,姐姐也对我说过,她嫁过一次有钱人,害怕了,所以如果她再结婚,一定不再选有钱人。虽然,现在她也没有表示过要结婚,不过,每天来接她出去的人,都有一部大汽车,这就证明,姐姐喜欢和有钱的朋友来往。”白莉问田亮:“你不是说过很爱我姐姐,决定和她结婚吗?你到底有没有向她求婚?大姐的反映又怎样,她答应了吗?”

“我正在等机会对她说,你要知道,求婚不是开玩笑的事,因此时间,地点,都应该要加以选择,不可以随便开口求婚,我正在等机会,白莲就开始变了,近来,她对客人,要比对我亲热得多。”

“原来你还没有开口求婚?那就怪不得了,姐姐一定以为你不喜欢她,所以,她便下了决心,准备另行选择对象。如果你早点向她求婚,那么,她一定会答应你的婚事,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以前,我一直担心,现在我更加没有勇气了,你明白吗?过去,我没有对手,尚且担心,现在,我突然来了十几个对手,而且个个对手比我强,万一我向她求婚,她不喜欢我,一口拒绝,那怎么办呢?”

“啊!原来又是自尊心的问题。你怕姐姐拒绝你的婚事,你就下不了台。我告诉你吧,就算姐姐不答应你的婚事,她也不会一口拒绝,令你难堪。我的姐姐,一向是个好人,她又怎会不给你留面子呢?”

田亮想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不过,他还是觉得没有把握,因此,他对白莉说:“白小姐,我知道你一向同情我,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希望你为我在你姐姐的面前打听一下,看看你姐姐对我有没有意思,如果她也喜欢我,那么,我就向她求婚。”

“关于姐姐对你的态度,我已经打听过了,姐姐也很喜欢你,她说你为人忠厚,老实,而且性格又温柔,对她很体贴,我个人认为,姐姐不会拒绝你的婚事,不过,最好还是你自己问清楚她。”

“听你这样说,我心内安定了不少。”田亮十分快乐,因为白莲对他的意见,全部是好感,完全没有半句批评,所以,田亮就充满希望,认为白莉给了他不少鼓励:“今天晚上,我要提早约她,我约她到郊外酒店,那儿环境清静幽美,最适宜求婚。”

“希望你成功,我也高兴你做我的姐夫。”

晚上,田亮提早到夜总会,白莲还没有去,从前,田亮每晚与白莲一起到夜总会。但是最近,白莲应酬忙,白天田亮去白家,已经无法见到白莲,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约她一起上班,这天也不例外,不过,由于田亮心中有事,因此他特别提前到夜总会,希望第一个看见白莲,以快速的手法,提出明天的约会。

白莲唱歌的时间,是九点钟开始,以前,八点半钟左右,白莲就会到夜总会去,商量今晚演唱的歌曲,可是近来,她非要到八点五十分才能来,由于她并没有迟到,因此,就算经理也不敢管她。

更何况,自从白莲肯应酬客人后,来捧场人越来越多,虽非夜夜客满,但生意比以前好,大约是八成左右的客人,这已经是很不错了。由于近来夜总会越开越多,生意也拉开了,因此,一间夜总会,如果有六成客人,老板便不会皱眉,要是超过七成以上,老板就会大感满意,所以说,白莲实在功劳不小,平时的日子,客人已有八成,遇到假期,通常是客满的。当然,田亮也有功劳,不过,白莲加入之后,生意更好了,那也是有目共睹的事。

所以经理不敢对白莲有半句抱怨,又何况白莲从未犯过错误,所以,就算她九点钟才来,也没有人敢过问,只有田亮一个人大为不满,他觉得白莲在退步了,起码工作方面,她的责任感已减少。

这天晚上,白莲仍然是八点五十分才来,她一来,就到更衣室去,由于关上了门,田亮知道她一定在赶换衣服,今晚她来,只穿了一件旅行装,穿旅行装照道理不能上台唱歌,田亮不敢进去,只有在门外守着,等她出来好立刻约她。

九点钟,白莲才开门出来,她看见田亮大感诧异,问:“咦!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在唱歌!”

“本来应该上台唱歌,不过,我有几句话,非要现在跟你说不可,因此我在这儿守着。”田亮急急忙忙地说:“莲,我想约你明天下午去郊外旅行。”

“原来是约我去玩!这些事情,可以慢慢地说,现在已经九点钟,我应该上台唱歌了,不然的话,经理会怪我失场,等会儿再说吧!”

“不,莲,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的话,我不让你出去,因为,如果你现在不答应我,等会儿,又会让别人把你约了去,你就答应了吧!”

白莲毕竟责任心重,她不想失场,更不想别人说她半句闲话,因此,她也来不及考虑,只好点着头说:“好吧!明天我在家里等你,你来找我好了!”

田亮松了一口气,立刻让路,白莲匆匆走上音乐台,她随便选了一首歌,并且一口气唱了三首。

下一次,轮到田亮唱,她和田亮,是轮流唱的,因为,一个人不能不停地唱两个钟头以上。就算她有力气唱下去,客人也不会耐烦在几个钟头之内,听一个人唱歌。因此,白莲虽然名目上是唱两个半钟头,其实,她只不过唱一个半钟头左右,她的工作,还算轻松,所以她也感到满意。

田亮唱歌的时候,她通常会到台下应酬,不过,十一点钟休息,通常是休息十五分钟,因此,大部分时间,她是利用这空闲去交际应酬,过去经理认为她太呆板,现在她肯应酬,经理也很高兴,尤其是看到不断来的客人。

休息的时候,田亮又拉住白莲说话:“莲,刚才你答应明天陪我去郊外,你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吧!”

“我怎会改变主意?我一向不喜欢失信。虽然,刚才我答应你十分匆忙,不过我答应了,就一定会遵守诺言。”白莲很认真地回答田亮。

白莲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尤其是对田亮。田亮对她,实在有恩,如果没有田亮,她不可能在夜总会立足,她不可能每月赚一千八百元。因此,对于田亮的约会,她是重视的。虽然,过去田亮天天和白莲在一起,但是他从未郑重约会过白莲,所以对于田亮的这次约会,除了好奇之外,白莲也不由得重视起来,后来虽然有很多人约会她,但是她都一一推辞了。

这一天,白莲穿好衣服在等候着。白莉刚下了课,看见白莲穿了一套奶油色的旅行装,还配上一顶奶油色的太阳帽,她便笑着问:“大姐,打扮得这样清雅飘逸,今天又约了那一位王子去消遣娱乐呀!”

“哪儿来的那么多王子?你呀!满脑的幻想,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梦中王子,其实,他们全是平凡的人。不过,我今天约会的人,你绝对不会陌生,他就是田亮。”白莲说:“很奇怪,田亮昨晚急切地约我今天去郊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似的,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的神色真令人怀疑。”

“他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大概是向你求婚吧!”白莉记起田亮昨天跟她说过的话,白莉想助田亮一臂之力,因此故意说话试探白莲。

“求婚?可别吓傻了我!”白莲用力摆手:“如果他真的向我求婚,我才麻烦,因为我不能答应他,可是,要我拒绝他么?又怕会伤害他的自尊心。”

“大姐,你不是说过田亮很不错吗?你为什么又要拒绝他呢?你就答应他吧!这样,妈妈会开心,田亮会感激,而你也可以有一个美满的归宿。”

“我不能够向你解释,我本身的问题很复杂。如果我从未认识过天培,那么,我会认为田亮是理想对象,可是现在,我的一切,都会牵涉到高家,田亮对我便不合适!”

白莉还要说些什么,田亮已匆匆赶来,白莉连忙收住话题,她怕田亮听见她的话,心里会难过,归根结底,白莉是关心田亮的,当然,直到现在,她还爱着田亮。

田亮一看见白莲,十分开心,也来不及和白莉打招呼,便对白莲说:“莲,你换好衣服,我们可以出门了,你喜欢去什么地方?沙田?还是青山?”

“我没有意见,你带我去哪儿,我就去那儿。”白莲突然想到要找一个护身盾,因此她问白莉:“今天下午,你不用上课,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白莉看了田亮一眼,田亮连忙摇头摇手说道:“她没有空,啊!对了,昨天我来,白小姐告诉我,她快要考试了,要温习功课,是不是?白小姐?”

白莉当然说是,白莲信以为真,她不敢因为自己而误了妹妹的学业,因此,她只有和田亮出门去了。

田亮根本也不想去旅行,他只是想找机会,向白莲吐露心声罢了!因此,他们也没有走远,只不过到华尔登酒店吃下午茶。他们找了一个露天的位置,由于不是假期,因此,顾客极少,除了田亮和白莲,另外只有一对男女。郊外的娱乐场所,也只有假期才热闹一些,平时,是十分清静的,这正合了田亮的心意。

坐下来,白莲除下太阳眼镜,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田亮并非第一次和白莲在一起,她喜欢吃什么,田亮是知道的,因此,用不着白莲开口,他已经为白莲要了一杯红茶和三明治,白莲最喜欢吃鸡派,而华尔登的鸡派,也是很不错的,田亮为白莲要了两个。

本来,白莲很想开口,问田亮约她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情,由于白莉的话,影响了白莲,白莲担心田亮真的会开口向她求婚,因此,白莲一直不敢开口问他。他们微笑相对,直至把叫来的饮料和点心全部吃光了,田亮仍然没有勇气说一句话。

眼看太阳快要下山,白莲看一看腕表,已经六点钟了,虽然距离上夜总会的时间还有三个钟头,但是,还要回家吃晚饭和换衣服,时候也差不多了。因此白莲对田亮说:“已经六点多了,我们回去好吗?”

“回去?不,不,我的话还没说呢!”田亮着急起来,几乎一手拉住白莲。这是最后关头,田亮自然不愿意再错过,否则,白莲说走就走,他岂不是白费心机。而且这是千载难得的机会,他再不开口,恐怕下一次未必能约到白莲。因此,他鼓起勇气说:“莲,我们相识已有两三年,近年来,我们天天见面,你认为我这个人怎样?缺点多不多,有没有优点?”

白莲心内卜卜直跳,从田亮的话,白莲就证明白莉猜得不错,田亮的确想向她求婚,就算不是求婚,也想表露爱意。白莲不禁心惊,因而她说话时,亦是小心谨慎,不想有半点说错,她说:“你可以算得上是我的恩人,所以,在我的眼中,你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如果我不是你的恩人,那你的看法又怎样?”田亮不想白莲把他当作恩人,因为,正如白莉所说,报恩是一回事,恋爱又是另一回事。

“你是我的恩人嘛,这个感觉,已经先入为主了,我又怎样可以把它改变,而且,我也不想加以改变。”

“那就不大好,因为,我不要报恩式的感情。”田亮说:“莲,我大着胆子对你说,我很喜欢你,虽然,我的年纪还不算大,可是,由于我是个孤儿,因此,我一直渴望有一个家,所以,我要向你求婚,希望你能够答应我的婚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愿望,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同时,我希望你千万不要报恩,爱就爱,不爱就坦白说不爱,半点也不可勉强,因为,我不愿意有勉强的婚姻。”

“田亮,谢谢你看得起我,也谢谢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正如你说的,婚姻不同儿戏,所以,我认为慎重一点好。”白莲非常严肃地说:“凭良心讲,就算你不是我的恩人,你仍然是值得我尊敬的。我能够跟你交朋友,我感到很幸运,如果我以前没有结过婚,那么,你的确是我的理想对象。不过现在的情形有点不同,并非说我不喜欢你,可是,第一,我是一个已婚妇人,我生过儿女,我和你是不配的,第二,我的家庭,需要我负担,而且再婚以后,我不想再唱歌了……”

“白莲,你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我可以回答你,过去,你做过什么,我不介意,你结过一百次婚,你生过一百个儿女,我也不管,我爱你,只是现在的你;第二,我早就知道你有家庭负担,虽然我不是一个有钱人,但是,我每个月有三四千元的收入,你的家庭,我乐意负责;至于你婚后不再唱歌,我听了很高兴,因为,我不喜欢我的太太出外做事。”

“田亮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十分感激,不过,我还有许多问题。我直到现在,仍然对天培念念不忘,他所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还记在心上,因为,他误会我爱上了你,因此他才和我离婚,这是一件令我痛心的事,要是我和你结婚,那么,他更会认为我真的红杏出墙了,是个坏女人;为了要天培良心受责,认为他是不对和有罪的,因此,我要和另一个人结婚,证明我并非与你偷情,同时也叫他心里难过。”

田亮面色大变,因为,白莲显然已拒绝了他,不过他还不肯承认失败,他说:“莲,你为了报复,你为了令别人痛苦而不顾后果地去随便嫁一个人,你将来也会痛苦的,天培已再婚,你忘了他吧!”

“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他是我的第一个恋人,初恋是难忘的。你不知道,我多么爱她,以后,我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了。我会再结婚,但不是为了爱,只是对天培报复。”

田亮也很激动,他绝对不同意白莲的做法,他几乎是叫着说:“你为了报复,愿意为他牺牲一辈子幸福?你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影响?他已有了新欢,他会在乎你所做的一切?就算你再结婚他也不会为你而妒忌。”

“他会在乎的!我知道他会在乎,我和他做了一年夫妻,我知道他会在乎。其实,他并非不爱我,只是因为太妒忌,妒忌令他疯狂,令他失去理智。不过,归根结底,他仍然是爱我的,他和艾莉结婚,是为了向我示威,他要令我痛苦,这证明他并没有完全忘记我。”

“如果他真的爱你,真的了解你,那么,他不会相信你是个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女人,他应该知道,你感情专一,你所爱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应该信任你。”

“田亮,你对他的家庭不了解,你不知道他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高家的人,每分钟都在计算我们,千方百计要令我们分手。天培不是圣人,他是血肉之躯,凡人是不能避免烦恼的,这一次,他和我离婚,也是受了他的母亲的摆布。不过,现在我们也无须讨论天培,就算我肯原谅他,他已是别人的丈夫,不过,我这口冤气实在咽不下,因此,我为了表白自己,我一定要再婚,当我再次结婚的时候,我要写一封信告诉天培,过去我实在是冤枉的。”

“莲,我劝你不要冒险,你实在犯不着这样做,因为,在情场上,你已吃过一次亏,你错了一次,第二次再也不能错。你为了报复,随便找一个男人结婚,固然,你可以伸冤雪恨,但是,以后的日子,你怎样过?”

“虽然我不想再恋爱,但是,我会找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人再结婚,你放心,我不会嫁一个不负责的人,或者一个大傻瓜。田亮,我知道你对我好,关心我、爱护我,可惜我没有福气做你的妻子,请你原谅我!”

“我不会怪你,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你既然不爱我,既然你爱的人只有高天培,那么我强迫你跟我结婚,也不会幸福。”田亮垂下了头,他显然十分失望:“不过,虽然你不肯嫁给我,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的想法是错误的,你和高天培,已经结束了。今后,你做任何事情,也应该和他没有牵连。”

“是的,也许我很傻,他已再婚,不可能再爱我了,可是,我始终忘不了他。过去,我和天培的恋爱史,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为了天培差点奉献出生命,由于高夫人反对我和天培的婚事,我曾经自杀,而天培也为了我自杀,他也服了毒,结果,我们都被救回来,那一次我服毒自杀,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为天培而死的。我当年既然肯为他奉献生命,那么,以后如果做错了,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我已没有很大的兴趣活下去。这一次,天培跟我离婚,本来我也想到要以自杀来雪耻,这更加可以证明我是冤枉的,但是,我没有勇气这样做,因为,我的母亲已一贫如洗,我的弟妹还要念书,如果我死了,此后我们一家,谁去维持?为了后母和弟妹们,我才勉强活下去,所以,你可以明白,无论以后怎样发展下去,我的心已死了,我是不会快乐的。”

听白莲这样说,田亮也为她难过,一个多情痴心的女子,竟然遭受到最无情的对待,那是不公平的,田亮很明白,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宗旨,就算田亮再劝她一百遍,她也未必会接受,因此,田亮不再说什么,他结了帐,便把白莲送回家去。

白莉十分关心,她一直在门口等候,他一看见白莲,立刻追问:“大姐,田亮约你出去,是不是向你求婚?”

“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对了。”白莲笑了笑说。

“你答应了没有?”白莉紧张地追问:“大姐,你愿意嫁给田亮吧?你千万不能拒绝,他很爱你啊!”

“我知道田亮对我很好,就因为他对我好,因此,我不能误了他,我已详细考虑过了,我虽然喜欢他,但是我并不爱他。虽然,我不爱他,仍然可以嫁给他,不过,他娶了一个没有爱的女人,他是不会感到满足的。”

“你拒绝他,他一定很失望,田亮是个多情的人。大姐,我真不明白,田亮到底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爱他?既然你对他有好感,那么,就可以培养出爱。”

“人家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个人认为,人一生只能恋爱一次,我已经恋爱过了,而且,至今仍在深深爱着天培,因此田亮虽然对我好,我却无法分出第二个心去爱他。”白莲向妹妹解释:“你对一个人好,你希望他快乐,如果明知道和他结合,他不会快乐,那又何必要累他?再说,他也不适合我再婚的条件,为了家庭,为了对高家的报复,我要选一个有钱的丈夫。”

“什么,你又要嫁有钱人?大姐,你不是说过,你痛恨有钱人,你不会再和有钱人结婚吗?怎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再说,田亮也不是穷人,他有几千元收入,而且又和友人合资开一间唱片公司,他也算得上是个老板,你和他结婚,我保证你一定可以过安定舒适的生活。他到底有什么地方不符合你的标准?”

“如果我未嫁入高家,而且像你一般的纯洁和天真,那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田亮的求婚。田亮的条件很好,他年轻、英俊、温柔,会唱歌,也很有本领,这样的男孩子,相信有很多女孩子都倾慕他。可是,我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我不会再编梦,也没有梦中王子。再说像田亮那样的男孩子,绝对不用担心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在夜总会也有几个千金小姐,常常来给他捧场,他每次唱完歌,她一定大力鼓掌,只是田亮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他失意之后,他会注意其他女孩子,我相信他不久之后,就会选到一个好妻子。”

白莉本来早已不敢对田亮存有希望,因为她认为自己比不上白莲,配不上田亮,何况,白莲是她的姐姐,如果田亮是姐姐的情人,那么,她是不该有不良念头的,因此,她已下定决心,不再想田亮了。

现在,白莉又有了希望,因此,她很认真地问白莲:“姐姐,你真的不爱田亮,在任何的情况下你都不爱他?你会不会勉强跟他结婚呢?”

“我不会!”白莲用力摇一摇头:“而且,我已经亲口拒绝他,我不会反悔。我对人对事一向很认真,而且我也不会三心二意,田亮会了解我。”

“大姐,既然你真的不爱田亮,那么,我就坦白向你吐露心事。”白莉垂下头,满脸涨红,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是特别害羞的。她低声说:“不过,在我表白心事之前,我希望姐姐能够体谅我,如果我的想法不对,请你原谅。”

“我不会怪你的,姐妹之间,什么话不可以说,你说错了,想错了,我也不会介意,你说吧!我听着。”

“姐姐,我……很喜欢田亮,”白莉的头垂得更低:“从我第一次看见他,我就爱上了他,我喜欢他的样子,喜欢他的态度,喜欢他说话温柔,更喜欢他的迷人歌声。他在我心中,已生了根。虽然,我也明白,自己这年龄,尚在求学期间,是不应该谈恋爱的,可是,每一次我看见他,我就忍不住要看着他,他走了,我会想他一整天。过去我以为姐姐喜欢田亮,因此,我把心事埋藏起来,完全不敢表露。现在既然姐姐已声明,不再爱田亮,那么,我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实在十分喜欢田亮。”

“啊!难怪你那样关心田亮,原来你爱上了他,”白莲用力点着头,“你真是个好孩子,有理智,富亲情,虽然你爱田亮,但是为了我,你克制自己没有跟我争夺。”

白莲很欣赏自莉的想法与做法,因为换了别一个女孩子,是绝不肯牺牲自己的,为了爱情,别说是姐妹,就算是最亲爱的人,也不会留情,一定要和对方争到底。而且,为了自己可能不惜一切陷害他人,像白莉那样,把爱埋藏在心底,那实在是非常难得的。

白莲赞赏白莉说:“莉,你对我的好意,我很感激,你又真的是一心一意要把田亮让给我,你一直鼓励我爱田亮,这证明你十分高尚,可惜,我无法接受你的好意,而且,以后我还要疏远他,不会和他像以前那样亲热。莉,你为了我尽了力,我也要为你尽尽心,虽然,田亮一直把你当小妹妹,不过,这也是因为他找错了对象,因此忽略了你。现在,我想起来,你跟他才是最相配的一对,虽然,你还年轻,尚不宜谈恋爱,不过交交朋友,只要不影响课业,那是没有关系的。快要十七岁的女孩子,可以交朋友了。不过,一定要交益友。田亮的为人,我很了解,他会是你的益友,他绝对不会妨碍你的学业。再说你还有一年,就中学毕业了,中学毕业之后,你有权恋爱,甚至结婚。因此,我相信妈妈不会禁止你和田亮来往。”

“大姐,不要说得太美好,其实,刚才我所说的话,只是一厢情愿,田亮根本不喜欢我,他爱的是你呢!人又不是货物,他不会因为选不中你,就挑我的。”

“当然,爱情不可以勉强,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我们谁也不可以勉强,不过,我认为你条件很好,绝对配得上田亮。不过为慎重起见,我会向田亮打听一下,如果他也喜欢你,那就最好,如果他认为你不合他的理想,那也不要紧,以后,我会替你物色一个十全十美的男孩子,补偿你的损失。”

白莉不再说话,因为,她实在需要姐姐的帮忙。不过她身为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开口请求,因此她只有默认。

这天晚上,白莲特别提早到夜总会,可是相反,田亮反而来得特别迟,而且超过了他的演唱时间。今晚,他的神情很颓丧。虽然,他极力打起精神,装出一副笑脸,可惜还是装得很不像。

白莲心里明白,她一看见田亮,立刻约他明天在美心餐厅见面,说是找他有事,不过为了避免误会起见,白莲声明此事与她无关,但是与田亮有关联。

田亮本想不去,因为他和白莲之间,已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多相叙几大,反而增加痛苦。不过,田亮转念一想,今天求婚失败,立刻就翻了脸,那未免有失君子风度,而且,他虽然不能与白莲成为夫妇,可是,毕竟有一段情,田亮始终把白莲当作朋友,朋友约会他,照道理,他不应该拒绝,因此他答应下来。

白莲很高兴,她向来关心弟妹,她从未想过这一次竟然能为妹妹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关于白莉的婚事,白莲也想过的,她特别喜欢这个妹妹,渴望她能够有一个好归宿,她一直认为田亮很不错,如果白莉嫁了他,那么,一家人的生活,不单只可以不于彷徨(白莲本身除外,她不会要田亮供养,但起码母亲和弟妹,田亮必会照顾)而且,白莉也可以在家中享福。

这种结局是最好不过了,也是白莲所盼望的,因此她希望田亮能爱白莉,就算田亮不爱她,白莲也会想尽办法,令田亮对白莉产生感情。

所以,白莲对明天的约会就特别重视,事前,她也不敢告诉白莉,因为,她不知道是否成功,她不想伤害白莉的自尊心,因此完全不向她透露。

第二天,田亮没有来接白莲,这是白莲的主意,而是大家分别到美心,在那儿见面。美心虽非郊外餐室,不过也很清静,这儿最适合低声谈心,如果要争论就不适宜了,因为这儿高洁而幽雅。

白莲急于求成,她不会像田亮那样,顾虑重重,吞吞吐吐。叫过饮料,白莲就对田亮说:“我的妹妹阿莉,你很熟悉她吧!她对你非常关心,她昨晚埋怨了我一夜。”

“她是唯一同情我和了解我的人,她真是一个好妹妹,可惜我没福气有这样一个妹妹,要是她是我的妹妹就太好了。”田亮叹了一口气:“不过,她同情我也没有用,她帮不了我的忙,我仍然是失败者。”

“你没有失败,因为,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就失去一个更好的机会,其实,我是配不上你的。”白莲说:“你不要老把我的妹妹当小妹妹,她不小了,她快要十七岁了,比你年轻四年左右,如果她是小妹妹,你就是小弟弟,而且,你有没有发觉,她长得和我很相像,我们站在一起,谁也看得出她是我的妹妹。”

“她快十七岁了!我还以为她只有十四岁,她的脸很甜,像个小女孩。至于她像不像你,我可不清楚,因为我从没有好好地看过她,实在不清楚。”

“你应该好好地看看她,先别说她的相貌,因为每个人的感觉都不相同。不过,外表是不可靠的,最美丽的花也会凋谢,最美丽的女人也同样会老。因此,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内心。”

“她的心地很好呀!她是个好女孩,不过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又说到你的妹妹呢?”

“阿莉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而且,她非常内向,过去我一直不知道她在暗恋着你,直至昨晚,她知道我不能答应你的婚事,她才向我表白心事。原来,她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我的妹妹,活了快十七年,她一向极纯洁,别说没有爱上过任何人,她甚至没有跟男孩子说过一句话,这一点我十分清楚。她的确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而且她秉性爽直,为人正直善良。你看她虽然早就偷偷地爱上了你,但是她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跑去找你为我们说合。从这个事实,你也不难看出她是个品格高尚、心地纯正的好姑娘,决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自私自利之辈。她比我更值得你爱。由于我们已相处多年,相当知己,所以我才不揣冒昧向你转达我妹妹的心迹。如果我对你缺乏了解或者相知不深,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我想这一点你当然理解。即使你不愿意和她交往,你也不会像轻薄之徒那样传扬出去。”

田亮忙答道:“这是自然,我田亮再不懂事也不会无聊到那种地步,这点请你完全放心!”

“那么对于我方才的建议不知你有何看法?我觉得你们将来若能配成一对,那才真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哩!”白莲进一步试探道。

田亮沉吟了一阵,他默默在想那天白莉为姐姐来找他谈话的神情。觉得白莉的确是个非常可爱的少女。于是他点点头回答说:“既然阿莉小妹错爱于我,你的心意又如此诚挚,那我和她就交往一段试试吧。如果彼此性格都合得来,再进一步……”田亮不好意思说下去。

“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要你们马上恋爱结婚。因为她还小,学业也未完成。”白莲看看腕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于是他们起身离去。

白莲回到家中,心情十分轻松愉快,因为她为自己的妹妹尽了心,总算回报了阿莉对自己的一番好意。而且对于田亮也算是一种回报,田亮对自己那样痴情,而出于种种实际考虑,自己实在无法满足田亮希望结合的愿望。现在由妹妹阿莉出来代替自己。这样一来,田亮得以获得一位强似自己的如花美眷,而妹妹也终身有托,获得一个老实厚道、善于体贴人的丈夫,得到一个好的归宿,这岂不两全其美吗?因此,白莲一扫近日的愁云,笑吟吟地回到家中。

白莲急于把好消息告诉妹妹。所以,也顾不得换衣服就把白莉叫到房中。亲昵地说:“阿莉,我给你带回一个好消息,你可要请我吃下午茶!”

白莉心中疑惑,姐姐今天为何如此高兴?忙问:“你可是中了奖券准备分我一半?”

“恐怕对你来说比中了奖更开心。阿莉,今天我约田亮谈了,看来田亮过去没有发现你对他的心意。经过我点明,他对你也很有好感,非常愿意和你交朋友。你看怎么样,姐姐不辱使命吧?”

白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可心里又甜蜜又感激,猛地把头扎到姐姐怀里。

从那次谈话以后,田亮仍然是常来白家,每次他来,白莲就有意识地避开,而让白莉出来接待,使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谈心。时间一长,被细心的白太太发现,她觉得莫名其妙,尤其看见白莲老是避开田亮,不断制造机会让白莉和田亮接近,她更加感到奇怪,因此,她忍不住问:“莲,我真不明白,田亮是你的朋友,他来看你,你应该陪着他才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来就躲进房间去,反面叫白莉去陪他,并且又买了许多新衣给白莉,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底是什么缘故?”

“妈,有很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白莲笑了笑说:“你虽然是母亲,你生女不知女心事,白莉一直暗恋田亮,你就不知道了,既然白莉喜欢田亮,我看她和田亮也实在很相配,因此,我已把田亮让给她了!”

“嘿!这小妮子也实在不要脸,竟然暗恋姐姐的情人,她太岂有此理!”白太太十分生气,她叫了起来:“等田亮走了,我要狠狠地说她一顿。”

“妈,你误会了,田亮根本不是我所爱的人,我没有爱过他,他也没有爱过我,我们只不过是朋友,如果你为了这件事骂白莉,就太不讲道理了。”白莲表示抗议。

“怎么没有道理!我一向最讲道理,她抢姐姐的爱人,行为实在可耻,这种人如果不惩戒她,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白太太气呼呼地说:“田亮喜欢你,那是人所共知的,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他天天来,日日报到?至于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爱他,但是,你和他的感情也不错呀,你为了白莉,为了爱妹妹,因此你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你虽然高尚,可是,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白莉只不过是黄毛丫头,她不配田亮,一点儿也不配,我要禁止她。”

“妈妈,我好不容易才为他们铺好一条路,你千万不要破坏。不错,过去田亮是爱我的,他曾经向我求婚,但是我拒绝了,这件事情,白莉知道了,她埋怨我太绝情,她并且表示,她很喜欢田亮,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她暗恋田亮,妈妈,你明白吗?我先拒绝了田亮,白莉才向我倾吐心事的,这能算是抢我的爱人吗?”

“你拒绝田亮求婚,为什么?你一向对田亮不错,你一定是为了白莉才拒绝他的,说起来,仍是白莉不好!”

“我拒绝田亮,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原因十分简单,我不爱他,最近我常常跟别的男人出去应酬,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爱田亮,我就不会这样做。”白莲极力提出证据:“你瞧着吧!不久之后,我会另有男朋友。”

“你们年轻人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于明白,我也管不了那许多,总之,你是大姐,你一天不结婚,白莉就不可以嫁,没有理由做妹妹的先结婚!她一定要等你先嫁出去,因此,她急速交朋友也没有用。”

“妈,你这样做就不公道了。因为,我已经嫁过一次,白莉为什么要等我?妈妈,田亮这个人,真的很不错,过去,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虽然,我不能嫁他,白莉嫁他也一样。现在,白莉的年纪是轻一些,不过,她和田亮交朋友,绝对没有损害,你就成全他们吧!难道你愿意错过一个好女婿吗?”

白太太虽然并非白莲的生母,可是,近年来,她对白莲,的确比对白莉更好,为了白莲的利益,她就不顾白莉。不过经过白莲解释,她也明白白莲实在是不爱田亮的,而白太太也实在喜欢田亮,正如白莲所说的,她不愿意错过这个好女婿,因此,她没有禁止白莉和田亮来往。

不过,田亮和白莉的进展也不快,并不是田亮不喜欢白莉,田亮对白莉的印象,本来也是不错,他认为白莉的确可以比得上白莲。“因此田亮也有意思让白莉代替白莲。由于白莉年纪仍轻,过去一直是天真活泼,想一句就说一句,但是,近来她变得害羞起来,见了田亮也不敢说话。”

为此,两个人的友谊,便进展得非常缓慢,白莲当然为他们焦急,可是她,变了第三者,是局外人,局外人又不宜干涉他们的事,现在,白莲最担心的是田亮可能会被经常来捧场的少女约了去,田亮如果抵不住那些女人的诱惑,那么,白莉就会失恋。

可是白莲尽管急,却不能叫白莉去约会田亮,为了自己妹妹的尊严,白莲也不能叫田亮去约会白莉,因此她就变得无能为力了。

再说白莲也没有很多时间去管白莉的事,因为,前几天,夜总会突然来了一个很突出的客人。这个客人,自从来过一次,便天天来捧场。本来天天来捧场的人多的是,根本不算突出,最突出者,还是他的仪表、风度、气派和服装,他很年轻,大约三十岁上下,他的衣饰得豪华,手头很阔绰,而且仪表堂堂,虽然,他仍然比不上高家几兄弟,但是高家几兄弟的人才,根本万中无一,像这位年青绅士,已经是上上之选了。最初,白莲也不大注意他,事实上,每天来捧场的人很多,后来,他写了几次字条,请白莲一谈,第一天,白莲没有答应,第二天,白莲到了他的台子坐了一会儿,发觉他的谈吐,十分斯文和温柔。

白莲对他有了好感,闲谈之下,知道他叫何利文,这是英文名的译音,因为他是个英国留学生,因此,学问很好。他的爸爸,是个名律师,有一间律师行,专教学生,培养新律师。而他本身,却是个生物学家,在政府一间研究院内工作,他私人也开设了几间规模很大的化验所。他年纪虽然轻,但是,家财已近千万,由于他喜欢出风头,也喜欢做善事,因此,他在上流社会的慈善机构,担任了几项义务工作,他肯出钱出力,很受人爱戴,香港上流社会和普通的市民,都在报章和电视上见惯了他的样子,因此,几乎无人不认识他,每次有人提起他,总是翘起大姆指,说他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过去,白莲不是一个活跃的人,因此十分例外,她竟然不认识何利文,关于他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甚至他的名字,也是他自我介绍的。

白莲能够认识一个这样有学问的人,她感到开心。她很欣赏何利文的风度,她更高兴知道,何利文虽然有钱,却不是一个商人,过去,天培只知赚钱,已经把她冷落够了,因此她怕那些生意人。

何利文追求白莲,已成了公开的事实,他每晚必来,而且照例约会白莲,白莲曾经受过创伤,虽然对何利文的印象很好,可是,反应却不像何利文那样热烈。

对于何利文的约会,白莲通常是推三次,接受一次,不过,何利文既不灰心,也不生气,他还是每晚必到,他的恒心,也令白莲感动,她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和利文更进一步来往,做一对情侣。

虽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何利文当然是取代不了天培,因为一夜夫妻百日恩,不过,白莲认为他是最理想的一个。

自从何利文追求白莲之后,白莲已逐渐和以前的追求者疏远,而那些追求者,见着对手那么强,也都知难而退,没有人敢和何利文争一日之短长,事实上,何利文的条件的确太好,同时,每一个人都看得出,白莲对何利文很有意思。

关于这件事,田亮也注意到了,由于何利文以前从未来过这间夜总会,就算偶然来过,客人那么多,没有人会特别去注意某一个人,除非这个人,一连来三次以上,成了夜总会的熟客,才会受到注意。因此,田亮对于何利文,知道的并不算多,不过从表面上看,田亮也承认何利文的确比自己强得多。

田亮仍然关心白莲,不过,何利文条件的优越,并没有令田亮有担心的必要,白莲跟他交朋友,甚至爱上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并不值得人家大惊小怪。

何利文一直由夜总会追到白家。白太太见过何利文,也认为这个年青人非常理想。她认为白莲眼光好、运气好,因为,田亮虽然好,但比起何利文,仍有差别。看情形,白莲拒绝田亮,选中何利文,实在是十分有眼光。因此,白太太鼓励女儿:“莲,这一个不错了吧,我认为他比天培更好,也同样有学问,年轻、英俊又有钱,他哪一样比不上天培。”

“他仍是比不上天培,不过,也很不错了。妈妈,我认为我们最好不要自作多情,因为,他虽然很乐意跟我交朋友,但未必肯娶一个女歌星为妻。再说,他的家庭怎样?他会不会有一个像高夫人那样的母亲?他有一个做律师的爸爸,他的爸爸,是否很重视门当户对?如果他的家庭,也像高家一样,那么,别说他是何利文,就算他是个王子,我也避之则吉。”

“唔!你的话,也有道理,有钱,未必一定好,错了一次,可不能再错第二次。白莲,你要多多了解他,同时,要打听他的家世,如果他有一个封建的家庭,就不要和他来往。”

“如果他有一个封建家庭,仍然可以和他交朋友,不过,结婚就不必了。因为,交朋友,他有自由,可是结婚呢,就算他不理家人反对,坚决要和我结婚,但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仍然会受害。”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田亮实际,他是个孤儿,无亲无故,和他结婚,还可以招郎入舍呢!他没有家人,就不怕会受翁姑的闲气,这样的妻子,是最容易做的。”

“所以,我说白莉运气好,她将来嫁给田亮,一定很幸福,而你,下半生也有依靠了!”

“有你这样好的女儿,下半生注定不用担心,因为你把弟妹培养成材,将来他们都有谋生的能力。所以我常常对人说,我的一生,没有什么好运道,最有福的,就是有一个大女儿。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早就做了乞儿。往事不提也罢!提起来,我真该打自己,天培给了我二十万,如果我好好利用,今天,你也不用卖唱,你可以继续念书。如果你是个女学生,就配得起何利文,不用诸多顾虑了。”

“妈,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不喜欢用天培的钱,如果我想要他的钱,离婚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向他要几十万,有了几十万,我才是富婆呢!”白莲用力摇头,好像要把烦恼摇去,不过新的烦恼,仍然是存在的。她说:“提起往事,我又多了一层顾虑,因为我结过婚,又养过孩子,这些事情,何利文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我有那么多往事,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首先,你要打听他的家庭情况,如果他有一个开通的家庭,父母又慈爱,同时,何利文又表示对你爱慕,那时候,时机成熟了,你就把身世和往事坦白告诉他,如果他不介意,自然好,如果他嫌弃你就算了,千万不要隐瞒,隐瞒着秘密会令你一生不安!”

白莲也觉得白太太的话很对,不过,何利文虽然很爱慕她,但从未表露过爱意,因此,一切都言之过早。一方面,白莲不能向他坦白,因为太坦白会变成自作多情,而且如果何利文是个斤斤计较的人,那么,白莲的往事,很可能会吓怕了他,因此,白莲绝对不会跟何利文交浅言深;另一方面,白莲也不能听从白太太的话,向何利文诸般打听,因为,何利文并不是傻子,他有学问,有思想,白莲查问太多,会令他起了戒心。

不过,何利文对白莲的确很好,他们常常在一起,晚上,何利文照例到夜总会捧场,何利文每天下了班,也会到白莲那儿接白莲去吃晚饭,遇到假期,何利文大清早就到白家,如果白莲还未起来,他就在客厅等着。他对白太太和白莉几个弟妹也很好,每一次到白家,总会买点糖果饼干,或者是烧鸡沙拉等食物,因此,姓白的一家人都很喜欢何利文,这并非表示白太太和她的儿女贪吃,事实上,何利文待人接物,也很温柔有礼,而且对老人家又够尊重,因此,每一个人都对他有好感。白太太见他天天买东西来,心里不安,而且,她也不愿意加重人家的负担,因此,她对何利文说:“何先生,我们很欢迎你光临,不过,从今以后,你不要再买东西送给我们,虽然,你可能认为这是小意思,不值得介意,但是,我接受了你的礼物,我心里会不安,何先生,我们最重友谊,只要你常常来看我们,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

“伯母,你千万不要介意,也不要以为我孝敬你是有什么目的,其实,我自己也常常买礼物送给我父母,我认为,孝敬老人家是很应该的,何况我送给你们的,全是不值钱的东西,你又何必客气呢!”

“我很感谢你的一番心意,不过,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父母接受你的礼物,是很应该的,因为,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可是,我对你根本一点贡献也没有,我怎可以常常接受你的恩惠?何先生,我说的都是真话。下次如果你再买东西来,我就不开门给你进来了!”

“那好吧!我听你的话就是了!”何利文见白太太这样认真,不觉笑了起来。他笑着问:“遇上节日,送一点小礼物给你,你不会把我赶出大门吧?”

“可以例外,不过,我也不喜欢在节日接受礼物,你最好不要送礼物给我。我早就说过了,我最喜欢友情,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肯跟我们交朋友,那么,就比送给我一份大礼,令我更加欢喜。”白太太说。

白莲换好衣服出来,她和何利文约好了去拍照片,当他们在郊外的餐厅吃茶的时候,何利文在白莲的面前称赞白太太:“令寿堂是个品格高尚的人,我真羡慕你有一个好母亲,我不是批评女人,不过,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有点贪婪,像令寿堂这样清高,实在少有,怪不得白小姐这样令人倾慕,原来白小姐有一个好母亲,家庭教育,实在是很重要的。”

白莲从来没有告诉何利文,白太太并非她的生母,因为,她认为这是她的秘密,用不着告诉何利文。事实上,近年来的白太太,一点不像后母了,因此白莲就没有加以解释,她只是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好母亲,我相信,令寿堂也是个好妈妈。”

“妈妈总是好的,不过,由于家庭环境的关系,我们自小由佣人带大,妈妈喜欢打牌,同时,又要和父亲一起去应酬,每年又要出国一次,因此,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大家接触少了,感情就会淡的,因此,我可以坦白说,我和妈妈的感情不深,虽然近年来妈妈已减少了出外,不过,我由于自小习惯了,所以我已经是个不依恋母爱的孩子,现在要培养那份浓厚的母子之爱,实在不容易,不过,我仍然爱我的妈妈。”

何利文的话,令白莲想起了天培,天培也是一个爱母亲的人,他不单只爱,而且爱得很深,如果天培不是那么爱他的母亲,那么,白莲是不会和天培离婚的。

爱母亲,本来很平常,但是盲目的爱,就不敢恭维了。尤其是一个太爱母亲的丈夫,对于做妻子的来说,只会有害而无利,如果遇上了一个不讲理的家姑,做媳妇就更加困难。

由于白莲曾经经历过,所以,对于这一类事情,她特别敏感。她向何利文打听说:“你真是一个孝子,虽然,令寿堂对你关心得不够,你仍然十分爱她。”

“她对我关心得少,是因为她应酬太多,其实她也十分爱我,再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养育我,对我有深恩,我怎可以因为她把我交给佣人照顾,就恨她呢!”

“你说得很好,我猜,你一定是个独生子,对吗?”

“我并不是独生子,不过,我是长子,除了我,我还有弟弟和妹妹,家里人口很多,也很热闹。”

“在富有人家中做长子,是最有利的,你可占到了便宜吗?”白莲笑着问何利文。

“我真的占到了便宜,因为,我是个长子嫡孙,因此,我的爷爷特别宠爱我,当我三岁的时候,我爷爷死了,他留给我一笔很大的财产。”利文坦白承认。

白莲想到天伦,天伦也是长子嫡孙,他也分到许多钱,从这一方面,令白莲联想到,何家可能也像高家一样,是一个封建的家庭,白莲对何利文,不由得一阵心冷。

“何先生,这么说,你的家庭,一定是旧式家庭,所谓诗礼传家,书香世代是不是?”白莲试探着说:“像你们这样的少爷,实在不应该和我交朋友,我是一个卖唱的女人,而且家庭又不够富有,就算你不介意,我相信你的家人,也不愿意你和我交朋友。”

“白小姐,你很聪明,但是这一次,你是猜错了。因为,我的父母十分开通,虽然,我的祖父,是个很保守的中国人,不过,我的爸爸自小受西欧教育,同时我的母亲,年轻时也接受洋文教育,因此,他们的思想,一向是接近西方的,更何况,他们年年出国旅行,接受西方文明,他们又怎会思想陈旧呢?至于你是个歌星,我当然不会看不起,而且,我还很崇拜你,说到我的父母,他们都是十分开通的,他们不会计较别人的职业,况且两位老人家,都很喜欢音乐,所以他们也会喜欢你。”

“是吗?我以前认识一位老夫人,表面上,她也很开通,并且受过很多教育,可是,她的脑子陈旧得不得了,现在是21世纪,但是她还要守19世纪的规矩。”

“这类人,是假开通假文明,不过,我的父母绝对不是这种人。他们喜欢跟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如果你不相信,下次我带你回家,你见过我的父母,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何利文十分真情的说道。

白莲一直留心何利文的表情,她也认为,何利文说的是真话,并无虚言。因此,她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说谎,其实我从未想过你的家长是个顽固人物,不过我举一个例,世界上实在有假文明的人。”

“当然有,外国人喜欢称这类人为虚假的人,我有一个亲戚,她的年纪不算很老,只有四十岁左右。她家中的陈设十足洋化,可是她的头脑却旧得不得了。她早晨起来,一定要佣人对她说大吉大利,如果她听到一句不吉祥的话,她就会责骂人。而且每逢节日,她总要穿红色的衣服,她说这才会大吉大利。总之,她外表文明,心中迷信,这种人,最令人反感。”

“这么说来,你也是很明白事理的了。”白莲说:“对于任何事情,你自己有判断能力吗?你会不会受人家的摆布?”白莲最希望知道这一点,因为,天培就是一个缺乏判断能力,喜欢受人摆布的人,对于这一类男子,白莲实在已经害怕了。

何利文感到白莲的问题有点特别,他当然不明白白莲的心事。由于白莲有意选何利文为丈夫,因此对于他的一切,她都要加以查考,如果他和天培是同一类型的人,那么,白莲就会急流勇退,立刻转变心意。

不过,何利文并没有因此而不高兴。他也明白,女人好奇心重,凡事总爱过问,他本身没什么秘密,也就不怕人家的盘查,他回答说:“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当然不会受人家摆布,我也不会听人家的主意,一个男人,应该要有判断能力,怎可以受人摆布。”

第一步,白莲已感到满意,所以,她也没有再查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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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节

艾莉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她不但瞒住任何一个人,不肯告诉别人她有了孩子,而且,她还要做表面功夫,继续厚待运好。可是她并不知道,运好的保姆,就是宝珠的佣人。因此,她虽然极力保守秘密,可是阿姬天天见到她,对于她的一切,不会全不知情,甚至她偷偷在房中呕吐,阿姬也知道了。本来艾莉身体很好,为什么突然变得十分软弱,这令阿姬十分怀疑,因此她不由得对艾莉注意起来。

这天,阿姬闲来无事,又到大少奶那儿闲聊。当宝珠问起艾莉的近况时,阿姬说:“你问起二少奶,我就觉得奇怪,二少奶一向身体很好,很少睡午觉,精神也十分饱满,可是近来,她老是说头晕,而且,早上下午,全是在房间睡觉,有时候,我经过她的房间,虽然她关上了房门,但我也听得见她在房里呕吐呢!大少奶,你认为二少奶是不是染了病症呢?”

“没有理由生病,因为,她每天出来吃早餐,吃午饭和晚饭,精神也很好,而且近来食量更是惊人,早上她可以一连吃两碗鸡粥,如果身体有病,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就算是小毛病,用不着看医生,可是也不可能有这样好的食量呀!”宝珠分析着说道。

“不过她回到房间,就疲倦得不得了。以前,她每天总有一两次抱运好的,可是近来,她很少抱运好了,她说一抱起运好,人就感到不舒服。”

“她本来就不爱运好,过去装模作样,无非为了骗人。现在,她可能已争取到天培的心,于是就不再演戏了。”

“如果说她最近对运好不好,那又不像,她很关心运好,常常叫我买最好的东西给运好吃,而且,也经常带运好去打补针,每一次出街,总买一样玩具回来给运好,总之,一切都没有变动,只是她不肯再抱运好,不过,我见她面色也不大如前了。”阿姬说。

“唔!看情形,她一定是有了孩子,一个健康正常的女人,绝对没有理由头晕和呕吐,而且,另一方面,食量又增加,这种情形,分明是怀孕,阿姬,你发觉,她有这种情形,是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呢?”

“不是最近发生,不过,最近情形越来越引起我的注意罢了!”阿姬同意宝珠的话:“大少奶,我也认为,二少奶一定是有了孩子,不然的话,她不会这样。”

“那就奇怪了,她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她分明知道,奶奶喜欢孩子,照道理,她应该要让奶奶知道,她瞒住大家,到底是什么居心呢?”

阿姬当然不明白,她没有念过书,想象力较差,可是宝珠就不同,她立刻联想到,艾莉一定有计划,不过,计划内容,宝珠也猜想不出来。

她只好吩咐阿姬:“以后,你要加紧注意二少奶的情形,一有新消息,立刻告诉我,你不要以为艾莉是个好人,其实她十分阴险,你看呀!我帮了她一个大忙,可是到头来,她还是不把我放在眼内。”

“二少奶对我们,倒是顶好的,她对运好也不错。”阿姬比较同情艾莉,不过,另一方面,她也要维护宝珠,因为,她是她娘家老工人,自小看着宝珠长大的。

张宝珠多疑善妒,就算是一个佣人,她也不肯让她背叛自己。因此,她低哼一声说:“阿姬,你也太天真了!不过,也难怪,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是很容易受人摆布的。你不要以为艾莉给你一点好处,称赞你一两句,你就以为她对你很好,其实,她这个人,口是心非,十分阴险,她一方面收买人心,极力讨好你,另一方面,她又恨你人骨,每分钟想把你赶走。她初进门不久,在我的面前,说了你很多坏话,当然,她并不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她什么话都对我说了,如果不是我极力维护你,她早就在奶奶面前讲你的闲话,你也不能在高家立足了。”

“二少奶真的是这种人吗?”阿姬还是不大相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不过,往后会有事实给你看的,当她产下一个儿子,她就会把你赶走。”

“她赶我走,我并不害怕,正是东家不做做西家,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阿姬满不在乎地说,不过,她的自尊心,是受了损害的,“就算她养了儿子,也没有理由赶我走,我又没有做错事,她有什么理由?”

“阿姬,我说你没有思想,是一点也没有错的。她心里其实把运好恨之入骨,不过,她为了讨二少爷喜欢,假意对运好友善罢了!万一她生了儿子,就母凭子贵了,运好当然不受重视,而你偏偏又是运好的保姆,她憎恨运好就会同时憎恨你的,所以她一定要把你赶走。”

阿姬想了好久,她似乎明白了,她问:“小姐,我辞工不要紧,但是,我把运好由小带大,我实在是很喜欢她的,所以,我希望留下来照顾她!唉!如果运好没有我就可怜了,一定会受后母虐待。”

“可不是吗?我和艾莉是同学,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运好落在她手上,一定九死一生。虽然我并非很喜欢运好,但是,人有同情心,她没有母爱,已经够可怜了,如果你被艾莉赶走,她更加凄凉。”

“为了运好,我实在不愿意走,可是,我有什么方法留下来呢?”阿姬着急起来了,神情紧张。

“所以呢!我们一定要想法对付她。第一步,你要监视艾莉,看她是否有了孩子,如果她有了孩子,立刻来向我报告,到时我自有办法。”

“就算她真的有了孩子,我们也没有办法。”阿姬长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打工了。”

“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令你为难的。你是我家里的老佣人,而且,又是我叫你来做工的,我当然会照顾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你放心好了!”

“说起来,还是以前那位二少奶好,她人温柔,又不理事,对我们下人又有礼貌,唉!其实,我也不好,以前我常常和那位二少奶作对,现在想起来,也觉难过。”

对于白莲的事,宝珠心里有点儿歉疚。因为,白莲人品的确好,而且又没有野心,更不会打击人。至于艾莉,宝珠知道她充满野心,不是好人,所以,宝珠就后悔不该为了一时的妒意,令人家夫妻母女分离。

宝珠劝着阿姬说:“过去的事别提了,由于艾莉是我的好朋友,因此我一直以为她是好人,现在后悔已太迟了,阿姬,你回去吧!你在这儿逗留太久,艾莉又会起疑心。”

阿姬本来不是坏人,但是,由于她没有知识,因此头脑简单,受了宝珠挑拨离间,她对艾莉就仇恨起来,因此,艾莉的一举一动,她都加以监视。

正是有心人看无心人,艾莉不知道阿姬的心事,所以防备比较少,终于被阿姬知道她有了身孕。

宝珠听到这个消息,又气又急,她想艾莉养下一个儿子,到那时,她在高家的地位,就会受到影响,而且,高太太十分喜欢艾莉待人接物的厚道,所以十分喜欢她,万一艾莉再养下一个儿子,高太太一定会把她捧到天上,那是宝珠所受不了的。

宝珠和艾莉,本来情同姐妹,再说,艾莉和天培的婚姻,也是宝珠一手促成的,而且,如果宝珠不是为了艾莉,她也不会千方百计把白莲赶走。

可是艾莉进门之后,立刻展开攻势,处处收买人心,还在高太太面前争宠。她进门不久,就连下人也对她拥护,宝珠本来想把她当作心腹,谁知道她竟然另外建立派系,因此,宝珠对她十分痛恨。

既然痛恨,就要报复,宝珠想了好几天,也想了好几条毒计,不过施行毒计,需要胆量,本来宝珠想下毒,把艾莉毒死,不过她始终没有勇气。

她想,无论如何不能让艾莉养下儿子,她一定要打垮她,于是她又想到另外一条毒计,她走到一间中药店,找着一个伙计,向他撒谎说:“先生,请你帮忙!”

那伙计看了看她,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因此他问:“你到底想买点什么东西?”

“听说有一种中药,吃了会把肚里的孩子堕下来,这种中药,叫什么名字,是否百分之百有效?”

“什么?你要堕胎?堕胎是犯法的,我不能教你做犯法的事情。”那伙计连忙摇着两只手。

“先生,你误会了,我并非想堕胎。”宝珠撒谎说:“我是一个作家,我正在写一篇小说,故事说一个可怜的少妇要堕胎,我为了写得逼真一点,所以请你帮忙。”

“啊!原来你是个大作家,我乐意帮忙。”那伙计年轻不懂事,还以为宝珠真的是个作家呢,于是,他把几项中药名称告诉宝珠,还对宝珠说:“这几种药物药性很烈,就算有了五个月身孕,也能把胎儿堕下来。”

宝珠用笔记下了药名,当然,她不能在那间中药店买药,她拿着那张药单去另外一间中药店买药,那边的伙计望了望她说:“这是堕胎药呀!”

宝珠可怜兮兮地说:“先生,我等着用,求你卖给我吧!”

“我们这儿是开门做生意,你要买药,我们没有理由不卖给你,不过,你知道吗?这是堕胎药,吃了会把孩子落下来,我怕你误服药物,因此提醒你呢!”

“我感谢你提醒我,不过我的确需要,而且非用不可,先生,求你赶快给我吧!”

伙计把药包好了交给宝珠,宝珠十分高兴带回家去,把它收藏起来,这包中药,宝珠是准备煮好给艾莉吃的,不过,中药味苦。并非一粒糖或者一块蛋糕,宝珠想不到该用什么方法,才能骗艾莉把药吃下。

关于买堕胎药这件事,宝珠极力保守秘密,就算是阿姬,宝珠也没有让她知道。因为事关重大,宝珠怕阿姬会泄漏秘密,因此她十分小心。不过,下毒方面她还是要借助阿姬,所以她又向阿姬打听艾莉的情形。

“阿姬,最近艾莉有没有吃中药?”宝珠问。

“有呀!几乎隔一天就吃,我嗅到药味,好像是十二太保,她也真会补身,刚有孕就吃十二太保了。”

“谁给她煎中药?在什么地方煮药?不会是厨房吧!”

“当然不会在厨房,她做事很秘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怀孕又不是做坏事,何必瞒住人。”阿姬大不以为然,“她是在房间里煎药,自己亲自动手的。”

宝珠眉头一皱,认为实在是没有机会了,怎么办,她辛辛苦苦买了中药回来,难道一点用处也没有?

宝珠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于是,她又十分开心。

这天,她到公司接天伦下班吃午餐时,先去见高太太。一见到家姑,她笑着拱着手说:“奶奶,恭喜你了!”

“恭喜!为什么突然要恭喜我呢?”

“因为你又快要添孙了!”宝珠装着很热心,很快乐:“艾莉有了孩子啦!不过她害羞,不敢告诉我们罢了!如果你不相信,回家问一问她,看看她是否有喜?”

高太太最大的兴趣是抱孙,只要有孙可抱,她就什么都不管了。她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她除了最宠爱宝珠的儿子家宝,对于运好,自从白莲走后,她也渐渐喜欢起来,回到家里,看见她正在学步,高太太也会抱一抱。

现在,听说艾莉有孕,她当然高兴,而且,她更希望艾莉能养一个男孩。所以她问宝珠追问:“你怎会知道她怀孕?奇怪了,她有了孩子,并没有告诉我,就连天培,也没有对我说一声,他明知我喜欢抱孙。”

“艾莉这个人最喜欢神神秘秘,而且,她可能有计划,不过她有了孩子的确是事实,不信今晚你回去问她。”

高太太特别提早回家。她第一件事,就是到艾莉的房间去看看,她一脚踏进门,便看见文莉躺在床上,而且房间里,还有一股中药味,高太太是过来人,知道这是孕妇吃的补药,她更加相信宝珠的话没有错了。

艾莉看见高太太感到十分意外,因为高太太突然提早回来,而且高太太是很少到她的房间来的,所以,她急忙从床上起来。高太太走过去,一手按住她说:“唏!你不要动,当心动了胎气,那不是玩的。”

艾莉听了高太太的话大感奇怪,因为别说是高太太,就算是天培,也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高太太又怎会知道?不过她又不便问高太太,恐起反作用,惹得高太太会问她为何要瞒住不让人家知道她怀孕。

高太太说:“艾莉,你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希望你为我添孙,而且,你有了孩子,我应该要炖补品给你吃,还要吃些补药。”

“我……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本来想告诉奶奶,但是又怕难为情,所以,我一直不敢说!”

“你怕难为情,难怪你,第一次做妈妈,总是怕难为情的,可是,天培就太不应该了,他不该也瞒住我呀!”

“奶奶,不关天培的事,你不要怪他,其实连天培也不知道,我就是怕难为情,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

“结了婚,还像小女孩似的。”高太太并不责怪艾莉,还以为艾莉真的怕羞,于是,她对艾莉抚慰几句,并且说明以后每天会煮补品和炖鸡给她吃。

高太太走后,艾莉心情很坏。本来她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甚至吃补品,她也是自己动手煮,并且在房间里偷偷吃,为什么竟然会让高太太知道?

高太太整天上班,她没有理由会知道,一定是有人告诉她,哪一个告诉她呢?家中会有什么人,当然,最可疑的,就是阿姬。因为阿姬常常在她的房里出入,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了解文莉的情形。

艾莉忍不住了,她走到育儿室,刚巧阿姬抱着运好,想逗她睡觉。艾莉一时心情焦急,也顾不到维持那副假面具。她用力推开房门,大声对阿姬说:“阿姬,是不是你告诉奶奶,说我有了孩子?”

“嘘!轻声点。”阿姬用力抱住运好,她很不高兴,因为运好正要入睡,受了惊吓,便哭了起来。她压着声音说:“你有什么吩咐,等我把运好安顿了,我会到你的房间去,现在请你不要吵。”

艾莉觉醒过来,她忍住了气,走出育儿室。

不过,她仍然余怒未息,她咬住下唇,在房间等着。

过了好久,阿姬才到艾莉的房间来,艾莉又再问一次,“是谁告诉你我有了孩子,你为什么要告诉奶奶?”

“二少奶,你的话也问得真奇怪,谁知你有了孩子?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有了孩子?你有了孩子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既然不知道你有了孩子,我又怎会告诉奶奶?你以为我喜欢搬弄是非?”

“你不要嘴硬,除了你,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就算你没有告诉奶奶,也一定告诉过别人,你到底对什么人说过?是不是大少奶?据我知道,你常常到大少奶的房间去。”

艾莉从未骂过阿姬,这还是第一次对阿姬不客气,阿姬虽然是佣人,但是脾气很猛烈。由于香港佣人缺乏,所有做女佣的人,架子都很大,动不动就用辞工来威胁主人,令主人对她低头。阿姬听了艾莉的话很生气,她重重地说:“啊!二少奶,我是不是不应该到大少奶的房间去?你又没有吩咐我不要到大少奶的房间去,大少奶喜欢运好,常常给她糖果吃,我见她对小孩子那样爱怜,我就抱着运好到她那儿玩玩,再说,运好一个小孩子也寂寞,她去找大宝一起玩,又有什么不对呀!”

阿姬一轮冲锋枪,几乎今艾莉哑口无言,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她冷笑一声说:“讲到喜欢小孩子,可轮不到大少奶,其实,五少爷更喜欢运好,你为什么不把运好抱到五少爷那儿,偏要去找大少奶?”

“五少爷是个男人,我找他干什么?而且,他天天要上学,在家的时候少。好呀!既然你认为我在大少奶面前搬弄是非,那么,我们找大少奶去。”阿姬大声嚷着:“还有,你冤枉我在奶奶面前说了你有孩子,你责骂我,我们也一起去见奶奶,看看我是不是一个喜欢搬弄是非、说人家闲话的人!”

阿姬这么一吵,艾莉可怕了,万一闹到奶奶那儿,吃亏的仍然是自己。因为是不是阿姬对奶奶说的,仍然是一个疑问,而且,被奶奶知道了,奶奶一定会反过来问,阿姬说你有了孩子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瞒住我?这样岂不更糟糕,因此,艾莉忍住了气说:“阿姬,你何必这样激动,我只不过随便和你谈谈罢了!更何况,有了孩子也不算秘密,就算是你说的也没什么,我并不是责怪你,不过我好奇,想知道哪一个发觉我有了孩子。因为连我自己,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

阿姬本来可以一生气辞工,不过有两个原因,她不想走,第一,高家的工钱优厚,她每个月有五百元,另外有四季衣裳,一年还给十四个月工钱,虽然工钱不少,但是工作并不多。第二,她一手把运好带大,而运好又是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要是阿姬一时意气用事,离开高家,那么,运好的命运就不堪设想了,阿姬经过一番考虑,就不再和艾莉争论。

不过,阿姬对艾莉已无好感,她决定和艾莉作对,不再对她友善,艾莉心里也明白阿姬和她作对,她也想把阿姬赶走,不过暂时仍然没有借口。

高太太自从知道二少奶怀孕,便下令厨房每天炖鸡和补药给艾莉吃。为了艾莉身体好,胎儿壮,高太太又特地指派一个佣人负责炖补品给艾莉吃。

宝珠一直想害艾莉,本来她是有机会的,因为艾莉的补品是在厨房煮,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进出厨房,可是那个佣人,十分负责,每当她煮药或炖补品的时候,一定搬一张椅子,坐在厨房守着,宝珠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因此宝珠十分苦恼。

一直等待了一个月,宝珠每分钟都在等待机会,终于给她等到一个可以下毒的好机会。

这天,佣人亚桂正在煮十二太保给艾莉吃,她坐在椅子上打盹,突然,守门人进来告诉她,有一个女人来找她,叫她立刻出去,亚桂把煤气炉的度数转慢,然后出去会她的朋友,她一走出去,宝珠立刻回身进厨房,把十二太保倒去,然后把她带来的堕胎药倒在堡里。

她做好一切工作,认为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才离开厨房。不过,她做了亏心事,心里始终不踏实,有些坐立不安。幸而她所下的毒药,不会置人于死地,否则她就更加要提心吊胆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一想,又觉得不大妥当,为了洗掉自己的嫌疑,因此,她立刻换了一件衣服,静悄悄离开高家,回娘家去了。

亚桂见完她的朋友回来,她并不知道有人换了药。

亚桂煮好药便拿到艾莉的房间去,自从高太太知道艾莉有了孩子,便叮嘱她多休息,多睡觉,多吃补品,而天培也经常打电话回来,叫艾莉多休息点,天培知道艾莉有孕,十分喜欢,因为,他也盼望艾莉能为他养一个儿子,好让他扬眉吐气,不让天伦专美于前。

艾莉受到家姑和丈夫的爱护,她自然开心。同时她也不再为秘密泄露而惶恐,她受到的待遇实在太优厚了。这天,她同样睡午觉,同样不断吃营养丰富的食物,亚桂送十二太保进来(艾莉以为是十二太保),她叫亚桂把药放在桌上,因为她正在看育婴常识。

亚桂放下药便走出去,艾莉看了一会儿书,顺手拿起药吃了,由于中药都是苦的,因此,她也没有发觉药味有异。吃过了药,她感到腹部有点轻微不舒服,她还以为吃多了东西,要进洗手间去,谁知她刚走进洗手间,一阵剧烈腹痛,她来不及防备,整个跌倒在地上。

她这么一跌,肚子更痛了,而且一阵头晕。她慌了,便大声叫喊起来。由于她在洗手间,又关上了房门,因此没有人听见她叫喊,本来,阿姬像是听见呼叫声的,不过,由于她心里恨艾莉,因此,不管她在里面怎样叫喊,她一直不睬不理。

后来叫声凄惨了,阿姬忍不住,看见运好已经入睡,于是,她推开门出去到艾莉的房门前,大声问:“二少奶,是不是你在叫人呀!”

“阿姬,阿姬,你赶快进来。”艾莉如遇救星,忙不住地叫道:“你进来呀!我跌了一跤,很痛苦……”

阿姬知道孕妇跌倒,是很危险的,于是,她连忙进去,看见艾莉倒在洗手间门口,她立刻把艾莉扶起来,艾莉喘着气说:“我走不动,两条腿像断了似的。”

阿姬又拉又扶,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到床上,艾莉不断流汗,面色发青,她喘着气说:“不行了,快叫医生。”

阿姬也看得出艾莉小产了,因为她身上的睡裤全是血,阿姬虽然不喜欢艾莉,但是又怎能见死不救,她连忙拨电话,找到高家的医生顾问,请他立刻来。

阿姬并且通知高太太和天培,因为这是大事情,对高家来说,凡是有关孩子的事,都是大事,最后,阿姬又到宝珠的房间去,本来想向她报喜的,可是,宝珠已出去了。

高太太和天培立刻回家,那时候,医生已经来了,高太太和天培心急地守候着,医生诊断一会儿,他走出房间对高太太说:“最好立刻送高太太进医院。”

“怎么了?”高太太吓得直冒汗,她问:“我的媳妇是不是有生命危险?她能救吗?”

“按道理,她是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的,不过,孩子肯定是没有了,二少奶告诉我,她走进洗手间,不慎跌了一跤,洗手间是用云石砌成的,云石很硬,因此她跌得很重,看来孩子是保不住了!”

“太可惜,艾莉也太不小心了!”高太太禁不住抱怨,她对儿子说:“你陪二嫂进医院疗养吧!”

天培也失了魂,他只有任母亲摆布,于是,天培和另一个女佣陪着艾莉进医院去了,高太太受了这个打击,她闷闷不乐,毫无情绪。

每一个人都以为艾莉小产是跌了一跤,连艾莉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堕胎药,其他人,就更加不会知道了。

宝珠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她一回来,高太太就告诉她:“你说倒霉不倒霉,二嫂突然小产了!”

“怎么?艾莉小产了,今天早上,我去看她,她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小产呢?”宝珠装作很惊奇。

“这一次,二嫂当真该骂,她走进洗手间跌了一跤,好好的一个人,怎会跌倒的?平时跌倒,那没关系,怀了孩子就要小心呀!唉!我朝盼夕望,盼望到今天的结果。”

宝珠一直心情紧张,害怕高太太会查究艾莉小产的原因,如果查到药堡,自然就会发觉并非十二太保,虽然发现不是十二太保,是毒药,也不会怀疑到宝珠,大不了就把罪名落在亚桂的身上。不过艾莉并非傻瓜,她一定会怀疑到那是宝珠干的好事。

现在,高太太口口声声说文莉自己跌倒,这样,就把宝珠的罪过一笔勾销了,根本没有人会怀疑是吃了毒药。宝珠舒了一口气,不过,她也假装心里难过,她说:“艾莉也太不小心了,有了孩子,凡事要留心一点,就算自己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奶奶喜欢抱孙呢,为了奶奶,她也应该要小心点,她实在太不注意了!”

“可不是吗!白莲养的是个女儿,艾莉又小产了,看来第二房,真的有点不吉利,否则不会个个如此的。唉!我也心灰意冷了,大嫂,还是你命好,第一个就为我添了男孩,而且又平安无事,因此,我希望你为我们高家多养几个,年纪轻轻的,可不要学人家避什么孕。”

宝珠垂下了头,高太太又说:“趁年纪轻,一连养他七八个,养够了,就不必再养,这样,将来你年纪还轻,就可以娶媳妇和嫁女儿了,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宝珠口中答应着,其实,她心里大不以为然,要她养七八个,简直是异想大开,生孩子又不是生鸡蛋,养家宝时的痛苦,她还没有忘记呢!况且,生养太多,对身材是有影响的,宝珠也不愿自己变成一个“大水桶”,因此,她绝不肯养七八个。

不过,她倒是希望养一个女儿,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运好不好,不过,她心里是喜欢女孩的,因为女孩子好打扮,宝珠也希望养个女儿,打扮打扮。

尽管宝珠心中憎恨艾莉,表面上,她却会做好人。第二天,她就去医院看望艾莉,她一看见艾莉就说:“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你明知奶奶抱孙心切。”

“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我一喝了那碗中药,就感到腹部疼痛,到洗手间时,腹痛更加厉害了,我才会支持不住,倒在地上。”艾莉向宝珠哭诉,她失去了儿子,十分伤心,她已哭了一日一夜:“我真的怀疑那碗中药有问题,否则我不会腹痛。”

宝珠一阵心情紧张,不过,她装作很平静,她说:“怎么会呢?我听奶奶说,她吩咐亚桂煮给你喝的是十二太保。十二太保对孕妇最好,又怎会喝了它小产?那不是很反常吗?”

“我并不是说喝了十二太保会小产,那当然是不会的,不过,我总觉得那碗药有点不对劲,也许是那只碗不大清洁吧!否则我不会这样的。”

“算了吧!你还年轻,要有孩子,年年都可以有,何必担心,不过,你经过小产,要休息一段时期才好,否则,你的身体坏了,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好。”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注意自己的。”

宝珠也觉得没有什么可谈,因为,两个人都有心病,没有真正感情的交流,是没有什么可谈的。

经过这一次打击,艾莉觉得自己流产了也好,如果她一有了孩子,就要虐待运好,现在孩子失去了,真面目就不会显现出来了。

艾莉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回家,她又继续做一个好媳妇、好妻子和好妈妈。她对运好,表面上更好了,运好刚学会走路,而且,运好越大越漂亮,虽然是瘦了一点,不过脸蛋美丽,就像她母亲一样。

再加上艾莉把她打扮得十分漂亮,买的衣服,全是美丽、名贵而又适合她的年龄穿的,这样,运好就更惹人注意了。家中每一个人都喜欢她,甚至连高太太也会抱着运好,对人说:“哈!这小丫头越大越漂亮,看样子,她真的可以去竞选世界小姐呢!”

大家称赞运好的时候,自然又少不了称赞艾莉,说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后母,艾莉当然心花怒放。因为她辛辛苦苦表现自己,无非想得到别人的称赞。

不过,自从艾莉小产之后,高太太对于她,似乎有了一点意见,认为她不够吉利,同时,宝珠的地位又再一次提高了。这当然令艾莉又悲伤,又妒忌。有一天,高太太特地把艾莉叫到房间来,对她说道:“艾莉,我希望你很快为我们高家生儿育女,你入高家之门,已有一年了,现在还未生下一男半女,我娶你回来,无非想你为天培多养几个儿子罢了!你应该注意这个问题。”

艾莉当然是注意的,不过,她并没有忘记宝珠的话,身体要紧,她小产之后,休息还不到两个月,为了自己的身体,她是不应当和天培同床的,所以,高太太的话,虽然令胆战心惊,不过,她还坚持己见。

而另一方面,宝珠又传出了有孕的消息,这令高太太万分兴奋,她对于宝珠比较有信心,因为宝珠已顺利地养下了家宝,现在家宝已肥肥大大,会走路,会说话,看见他就比中了马票更高兴。

高太太为了奖励宝珠又有了孩子,因此,她特地买了许多衣料和宝珠喜欢的食物给她,并亲自到宝珠的房间去慰问。高太太对宝珠说:“你已经为我们高家养了一个男孩,对于家宝,我十分满意,至于第二胎,你生男生女我一样喜欢,不过我还希望是一个男孩子。”

“奶奶,有儿有女才成好事,我已经有了家宝,我希望养一个女儿,至于男孩,你不愁没有,艾莉自然会为你养几个。”宝珠这样说,是有意针对艾莉。

“我也希望她能为我们高家养几个,不过,她经过一次小产,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再养孩子,我有一个朋友,她小产之后,三十年没有再养孩子。要是她真的不能再养孩子,天培就可怜了,第二房总不能没有人继承呀!唉!早知道这样,倒不如要那女戏子好,因为,那女戏子虽然不好,还总算能养孩子。”

“奶奶,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艾莉真的养不出孩子,你另外为二少爷娶一个平妻好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能容许她做个不能生育的妻子。”

“现在还说不定,也许她不久之后,就会有孕了。娶平妻,在香港是不容许的,除非先把艾莉赶走。不过,艾莉的人品不错,心地又好,你看她对运好多好,这样的后母,实在非常难得。她没有做错事,我又怎忍心把她赶走呢!唉!这真是个难题。”

经过小产未必就一定没有孩子,那是说不定的,不过,宝珠倒巴不得艾莉从此之后,再也养不出孩子,这样,宝珠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艾莉看见高太太对宝珠的优待,她十分妒忌,本来,她也可以享受这种权利,可是偏偏自己不争气,把这个孩子弄掉了,为了这件事,她不知哭过多少遍了,可是,哭有什么用,宝珠已养了一个儿子,现在又再次怀孕,就算艾莉立刻怀孕,仍然比不上她。

这天,天培下班回来,他一面脱衣服,一面说:“大嫂又有了孩子,大哥好福气,大哥和大嫂都希望养一个女儿,幸而我们已经有了运好。”

如果运好是艾莉所生,那么,艾莉还算有所安慰,但是,偏偏运好是前妻所生的,自己仍无所出,天培的话,简直是刺激她,因此艾莉十分难过。

天培并不知道她的心事,他只是自言自语:“大哥和大嫂希望养一个女儿,我却希望养一个儿子,只有运好一个,将来就没有人继承我了!”

“你放心吧!你不会没有儿子的。”艾莉肯定地说。

艾莉不相信自己没有儿子,她今年只有二十几岁,就算她一连生十个女儿,那么她仍然有机会养儿子,当然她也并不相信她会这样没有福分,会一连生十个女儿,她认为自己的相貌比宝珠好,宝珠可以生儿子,她也一定可以生。不过,第一回合她打败了,好好的竟会小产,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艾莉心情极坏,在家里好像很不舒畅,自从她小产之后,家里每一个人都对她有意见似的。同时她也不喜欢一天到晚对着运好,因为,她实在是憎恨和妒忌运好的,她妒忌运好分去了天培的爱情。

艾莉想去看看潘明珠,她是真的喜欢明珠,并非做假面具,所以,她换上一套衣服去探访明珠。

明珠刚巧在家,自从她和天恩要好之后,平时很少外出,因为,妒忌成性的天恩,不喜欢明珠出外,明珠为了减少误会,也就不大敢常外出了。

明珠看见艾莉也很高兴,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到房里去,明珠关心地问:“近来身体好点了吗?”

“像正常人一样。”艾莉说:“我的身体本来就很好,过去真的连一点小毛病也没有。因此,我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仍然想多保养一下自己,因为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一个人有健康的身体才有快乐。”

“对呀!我一向也最注重保养身体的。因此我很喜欢运动,要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更好。这一点,我和天恩是相同的,他也很喜欢运动,”明珠一提起天恩就开心,她说:“找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真不容易呀!”

“是吗?那你应该感激我这个媒人了。”艾莉说。

“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放心好了。不过我想了好多遍,真不知道怎样感激你才是。”明珠说:“送礼物太庸俗了,而且你也不缺少物资享用,因此……”

“你千万别送礼物,我不是贪婪的人,而且,送礼物给我,也不能算是感激我,因为普通的朋友,也可以送礼的,这又怎算表示感激呢!”

艾莉想一想又说:“将来如果我有困难,你帮我忙,那才算感激我。”

“我一定为你尽力,就算你不是那么热心帮助我,我也乐于帮忙。”明珠望着艾莉,她问:“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要我为你做一点事情?”

“不,到目前为止,我还不需要你帮忙。我今天来找你,只不过耽在家中太无聊了。这是一般富家太太的烦恼,丈夫上班,家中佣人又太多,整天无所事事,因此,就不能不出来找找朋友。”

“你既然这样无聊,为什么不找点事情做?虽然你并不在乎钱,但是起码可以打发时间,而且你可以做半日工作,有些大洋行的秘书长,他们也是办公半日,休息半天,有些大酒店的公共关系主任也是这样。”

“找事情做?你也太天真了,别说真的去实行,就算在奶奶面前提一下,也会被奶奶痛骂一顿,奶奶认为女人出外做事,有失高家的面子。”

“这就奇怪了,她本身不是一样出外做事吗?她天天上洋行,又到处巡查,难道这样做,就不失面子了吗?”明珠不以为然地提出了反问。

“她怎么能跟我们比?她是一家之主,她是高家独裁者,她做的事全部是对的,而且,我们老爷的产业事业,全部由她管,她出外工作,是合情合理。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注定由丈夫供养的,出外做事,就是犯法。”

“我真不明白,高太太也像受过高深教育的人,她为什么这样顽固的,还处处装作文明人士,而且还参加许多社会活动?”明珠摇着头说:“其实,媳妇出外做事又怎会失面子?”

“总之这是行不通,如果我向奶奶要求,她就会说,你感到无聊,为什么不多养几个孩子?”

还有一件事,是艾莉说不出来的,那就是运好的问题。按照道理,艾莉有丈夫有女儿,她是不应该感到寂寞的。单是照顾女儿,也够她忙的了。不过,艾莉的内心,根本从未把运好当过自己的女儿。所以她也从不肯把精神寄托在运好的身上,不过她外表还要装作把运好当宝贝似的,因此,她就不愿意把心事表露出来,虽然她和明珠是好朋友,她也不方便说出来。她是不可能要求出外做事的,高太太一定不会批准。而且,高太太一定会说:“你怎会无聊,有一个像运好这样可爱的女儿也会无聊,为什么不赶快养几个孩子,有了孩子再也不会无聊了。”

明珠听了艾莉的话,她点一点头说:“我也认为一个母亲如果有了孩子,就不会寂寞。每天看孩子吃奶,换尿布,玩耍,就够开心的了。你们家的运好,不是挺可爱吗?听说她很像她的生母。那么她的妈妈也一定很美丽了。二嫂,现在运好已属于你,你应该感到开心,像运好这样的女儿,是每一个人都乐意要的。我知道你也很爱运好,你多把时间花在她身上,我担保你再也不会感到无聊寂寞了。”

艾莉听了明珠的话,更加不便发表自己的意见,明珠说的是公道话,但是又有谁知道艾莉的心中是充满了妒忌和仇恨。那并不奇怪,几乎每一个做后母的,都是这样子,可是,艾莉偏偏要假装好人,因此没有人相信她是一个心术不正的坏后母。

艾莉苦笑一下说:“本来,我也希望自己照顾运好,这女孩子的确很讨人欢心,可是,她的保姆很奇怪,老是不愿意人家接近运好,有时候我想接近她也不容易呢!”

“这个佣人,太岂有此理,哪有不准后母接近女儿的道理?她是个女佣人,你如果不喜欢她,可以把她赶走,另外请一保姆带运好。”明珠教艾莉这样做。

“我当然不想用她,我已经受够她的气了。不过,奶奶似乎对她特别好,很欣赏她把运好带得又胖又白,而且我还没有进高家之门,她已经是运好的保姆,如果我把她赶走,家里的人一定会说我闲话。”

“那你真太可怜了,连辞一个佣人的权利也没有。所以我一向不喜欢大家庭,大家庭总是黑幕重重的。最幸福的还是小家庭,一点束缚也没有。”

“我何尝不想组织一个小家庭,我有几个朋友,她们婚后也是离开夫家,在外面组织小家庭,只有丈夫和自己的儿女,清清静静,融融洽洽,实在是快乐极了。我去探访他们,有说不出的羡慕。可是我却没有这份好福气,本来,我也曾跟天培说过,可是他怎样也舍不得离开他的母亲,唉!我也不能勉强他呀!”

“我和天恩还是朋友,不过,假如有一天我和天恩结婚,我不会进入高家的大家庭。我们必须自己建立一个小家庭,看了你的例子,我已经害怕了。”

“我何尝不知道,大家庭的重重黑幕和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不过,丈夫不愿意离开,我也没办法。明珠,虽然你口口声声说大家庭不好,可是你和天恩结了婚,还是要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因为天恩也会和天培一样,舍不得离开他们亲爱的妈妈。”

“我会首先和天恩说明白,如果他肯和我组织小家庭,还有考虑的余地;否则我不会答应他的婚事。虽然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也许很痛苦,可是,要和一群人明争暗斗,又要受家姑的统治,这种滋味,也不见得好受。而且,在这种家庭中的生活,也不会有幸福,天恩告诉我,天培和白莲本来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是他们终于挣脱不开大家庭的魔爪,他们生活,是被大家庭所拆散的。”

艾莉心里最清楚,天培和白莲的婚姻,是被宝珠拆散的。不过,也可以说是大家庭拆散他们的婚姻,因为宝珠也是大家庭的一分子,艾莉虽然痛恨宝珠,不过,她始终不敢泄露秘密,因为白莲是她的情敌,她绝对没有理由帮助白莲洗雪沉冤的。而且她知道天培本来很爱白莲,如果他知道白莲是冤枉的,他一定会找白莲,说不定会重拾旧欢。

艾莉转变了一个话题,她说:“明珠,你今天有没有约好天恩?如果没有约好,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当然好,就算我约了天恩,我也可以推掉他,天恩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一定没有话说。本来天恩样样都好,最不好的,是他太妒忌了。一点点事情就想不开,老是怀疑我有许多男朋友,真气死人。”

“那是因为他太爱你了,有爱才有妒忌。天恩一向老实,他从未爱上过一个人。他爱你,是真心真意。这样的男孩子,不可多得,你千万不可太挑剔。”

“我倒没有什么挑剔,不过,我就是受不了他的小心眼,因此,我们常常争吵,差不多每一天都要争吵一次,但是很快又和好如初,像是小孩子玩游戏一样,一会儿好,一会儿吵。”

“其实,你们两个都是小孩子。我和天培,是从来不吵架的。不过,他偶尔也会发脾气,我不会跟他吵就是了,”艾莉看了看腕表说:“我们还是去看戏吧!”

明珠和艾莉,欢天喜地地去了,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合得来,这一天过得特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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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节

我们转头来看四小姐高安妮,她嫁到何家去,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何老太太对她很好,没有令安妮受过半点闲气。至于佑才的二弟,他是在大学念书的,叫何百祺,他对安妮,就像对兄弟姐妹一样,他是安妮一个好朋友。三弟百安,他还在中学念书,他不人情世故,不过,他也不大爱管闲事,有饭就吃,有空闲就去打球。最难侍候的还是四小姐——百丽,她这个人,贪小便宜,喜欢拨弄是非,又爱管闲事。她对安妮,没有特殊好感或者恶感,不过,她常常喜欢到安妮的房间,问她要用的,要吃的,又要穿安妮的新鞋和新衣,如果安妮样样顺从她,那还好,如果安妮不肯任她摆布,她就会生气。可是当何佑才知道了,就会把她大骂一顿,(她生平最怕大哥何佑才)那时,她就会发火了,立刻到何太太那儿,说这说那,把安妮说个一文不值。何太太并非不了解女儿的性格,最初,对于百丽的话,她完全不理会,还劝女儿不要多事。

百丽很不开心,因为自从安妮进门后,她常受佑才的责骂,她并不检讨这是她伤害别人的结果,她只是把一切推在安妮身上,认为安妮主使佑才骂她。

“以前大哥一年顶多骂我一两次,可是,自从那妖女进门之后,他几乎每隔一天就骂我,我并不怪大哥,因为,我们是兄妹呀,自己人是不会害自己人的。可是那高安妮就不同了,她是外人,她在大哥面前搬弄是非,叫大哥骂我,她是个长舌妇,这种人,我怎能不对付她,难道让她横行霸道吗?”

百丽有了这种心理,自然会和安妮作对。虽然表面上,她仍然和安妮说话,也会到安妮房中拿点巧克力和糖吃,不过,她心内想的又是另一套。安妮一向不大会应付人,同时,她也没想到百丽这么恨她,所以,她是一点防备也没有的,而且,她自从嫁到何家,感到十分快乐,丈夫家姑小叔都对她好,虽然,百丽占她便宜,可是安妮也不会介意。因此她十分快乐,她每餐吃饭,又不用听母亲教训和责骂,因此她胃口极好,每餐吃两大碗饭,这几个月来,她一共增加了将近十磅体重。

何老太太本来也很喜欢安妮,因为她盼望了好几年,才盼望到一个媳妇,又何况,安妮相当温柔,妇德甚好,因此,何太太对于她,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同时,安妮是名门淑女,家中有财有势,也是不容许别人欺负的。

虽然未出嫁之前,安妮并不受高太太所欢迎。但是,出嫁后就不同了,因为,安妮毕竟是高太太生育的,又有谁不爱自己的女儿?高太太担心女儿嫁出去后会受欺负,因此每隔一两天,就派冯家善带点礼物去看安妮,并且侦查何家的一切,如果看见不对眼的地方,或者安妮脸色不好,身体瘦了,冯家善便要回家报告。

这么一来,就算何老太心想欺负这个媳妇,她也不敢动手,除非她想把安妮赶走,否则她绝对不能开罪高家的人,她盼望了几年才盼到儿子娶媳妇,她当然没有理由把媳妇赶走,因此,何老太对媳妇特别好。

好几次,百丽在何太太面前搬弄是非,说安妮懒惰,没有规矩,不把何老太放在眼内,每一次何老太听了,总会骂百丽多事。这么一来,百丽就更加不开心了。她一向是何老太最宠爱的女儿,平时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可是自从安妮进门,何老太不单只不再宠她,还常常要她尊敬大嫂,这令她十分生气。

她想拉两个哥哥一起对付安妮,百祺第一个不肯加入,百祺说:“大嫂到底有什么不对?她待人有礼,心地又好,而且斯斯文文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温柔,令人产生好感,不像你,整天又吵又闹。”

“二哥,就算我不好,我也是你的妹妹,你就不应手指弯外不弯内,竟然帮起外人来了!”

“哪一个是外人?大嫂不是我们自己人吗?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我们应该尊敬她,像尊敬自己的母亲一样。四妹,你的心理有点不正常,老是不肯容纳人家,你想一想,如果你将来嫁到夫家去,你的小姑也像你一样,你会不会感到痛苦呢?”

“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她刚进门,我不是整天陪着她,对她顶好的吗?谁叫她向大哥搬弄是非,害得大哥天天骂我,如果她是个好大嫂,她就不应该挑拨我们兄妹感情,我说她简直是小人。”

“其实,过去大哥也常常骂你,你为什么不怨大哥?近来大哥是比较喜欢骂你,那是因为你做错事,根本和大嫂无关,百丽,做人要大量,要有友爱精神,不要一天到晚想着跟人作对,那对你是有损无益的。”

“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个个都护着大嫂,她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要护着她。”

“她对我们好,我们自然要对她好,其实,大嫂对你也不坏,你身上穿的航服,手上戴的戒指,全是她送给你的,她对你还不算好?真没良心。”

“谁希罕她的东西?我又不是没有钱买,你瞧着吧!我要把这些东西送还给她。”百丽做了一个手势,要把戒指拿出来,不过,她只是作一下状罢了!根本不会这样做。百丽最贪小便宜,别说到了手的东西,就算人家手上的东西,她也巴不得据为己有。

“你喜欢怎样做我管不着,总之,你要我联同你一起对付大嫂,我可不答应,如果我不是看着你是我的亲妹妹,我真要把你的行为告诉大哥和大嫂呢!”

“二哥,你千万不能这样做,否则,大哥真会打死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多么凶,他呀!只有看见大嫂的时候,才温柔得像只小绵羊。”

“你不想我告诉大哥,就不要和大嫂作对,”百祺叮嘱她说:“万一闹出了事,吃亏的还是你,大哥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向疼爱你,我不想你受苦。”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百丽口里这样说,心里所想的,却是两回事儿。

百安也不跟百丽争论,一面吃着花生米,一面看书,至于百丽再说些什么,他一概不再理会。

百丽见不能拉拢两个哥哥,十分颓丧,她突然感到很孤单。因为何老太不听她搬弄是非,二哥百祺又绝对支持安妮,至于三哥百安,除了念书,天大的事情他都不理会,百丽简直是枉作小人,一点好处也没有捞到。

虽然百丽处处想陷害安妮,但是安妮吉人天相,因此在何家几个月,她过的日子,总是十分快乐,她一向不会算计人。所以尽管百丽憎恨她,讨厌她,她却一点也不知情,仍然是十分幸福快乐。

虽然姓何的一家人都对他好,但是,何老太仍然有一件事情,未能满意。那几乎是每一个老人家都盼望的,她希望何佑才结婚,无非是想为她开枝散叶,为她养几个孙儿,因此,何老太由佑才和安妮结婚后的第一个月起,就开始盼望安妮宣布她有喜的消息。

但是,她一连等了好几个月,仍然等不到消息,她不免有点儿焦急。虽然她并没有因此而责怪媳妇,事实上,媳妇入门未到一年仍未怀孕是没有错的,如果已过一年仍未有喜讯,做家姑的才可以发出怨言。

因此,她不敢怨,她是个旧式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依照古老的方式。其实,在新的时代里,做家姑的根本已没有权利过问媳妇生育之事。不过,何老太总算比高太太客气,因为她并不如高太太,一向不习惯于独裁。

这一天,家里的人全出去了,佑才上班,百祺,百安和百丽,都回学校去了,家中只剩下何老太和安妮两个人,何老太一面织羊毛衣,一面跟安妮谈天。

“安妮,你会不会织羊毛衣?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新时代的女孩子,都不大注重女红,不像我们老的一代,每一个人,都要懂女红,擅于做针线。”何老太不会说话无因,她绕了一个大圈子说:“我编羊毛衣,手法不错,尤其是织小孩子的羊毛衣。安妮,如果你有了孩子就好了,我可以为他们编织点衣服。”

何老太的心事,安妮并非不了解,不过生儿育女的事,并不是可以由她一人作主的。不过她也为此事,感到不安,听了何老太的话,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有笑一笑。

何老太不肯放过机会,她说:“住在隔壁的蔡少奶真好命,她进门二个月就有喜了,她的奶奶高兴得不得了,这是值得高兴的。如果换了我,天天在神的面前叩头我也愿意呢!唉!年纪大了的人,就想抱孙。”

安妮低下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向就不大喜欢说话,尤其是现在的环境,她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何老太见她不说话,索性说下去。她说:“安妮,你和佑才婚后已经有几个月了,虽然,日子还是很短,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女人婚后通常在三个月内,就会怀孕,超过这个期限,就应该去请教医生,过几天,我陪你去见一见医生好不好?经过检查,就算迟些怀孕,也不必担心,因为,能生育的女人,迟早都会养孩子。”

安妮不敢反对,她只有点了点头。

何老太非常开心,她几乎想立刻带安妮看医生去,后来见时间不早才作罢,因为,有名气的医生,很早就休息。

到晚上,吃过晚饭,佑才和安妮回到房间,安妮把何老太今天说过的话,告诉佑才。佑才听了,摇了摇头说:“妈妈真是旧头脑,一天到晚就想抱孙,其实,这是杞人忧天,我就不相信我们会没有孩子,不过,我们结婚才几个月,我希望你多过一些舒服的日子,不想你太快怀孕。安妮,妈妈的话,你不用记在心上,也不必见医生,你又没有病,为什么要看医生呢?”

“不去不行,我已答应了奶奶,如果我突然不去,她就会很不开心,既然她一番好意,我就顺着她吧!检查一下也好,我也担心自己是个假妻。”

何佑才听了安妮的话,大加反对。他虽然是个老实人,但是,并不像高天培那样,一味的孝顺。他并非不孝,不过,他绝对不会盲从,而且,他处处为妻子的利益着想。因此,他说:“你这样说,我更加不同意你去检查身体,因为,如果你接受检查之后,证明你有生育能力,当然大家欢喜,可是,如果医生证明你不能生育,麻烦就来了,妈妈和你的母亲,同是头脑古旧的人,他们不管人家的感情,只知道抱孙,抱孙,抱孙,一味抱孙,如果她知道你没有生育能力,一定会找你的麻烦,所以,你不要去检查了!”

“佑才,如果我真的不能生育,那么,不单只奶奶会怨我,我也会怪自己,而且,我更加对不起你,为了后继有人,要是我是个假妻,我同意你娶一个平妻。”

“娶平妻?那是什么话?你以为我也像妈妈一样,头脑古旧?我不会这样傻,有两个太太,并非享福,其实是受苦。而且,只要夫妻恩爱,有没有儿女,都没有关系。没有儿女,一样可以生存,而且,我们还可以领养儿女,这是很平常的问题。我不会为没有儿女而感到遗憾,更不会因为没有儿女而娶平妻。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我绝对不会重视这些小事情。”

安妮很感激何佑才这样对待她,其实她早就认为何佑才是个好丈夫,虽然他并非英俊小生,但是他却是个最理想的丈夫,嫁给他,一生不用担心受苦。

何佑才拍了拍安妮的肩膀,他说:“等会儿我去跟妈妈解释,叫她不要带你去检查,有没有孩子,都没有关系,总之,我不会让你检查身体。”

“老人家,总是要顺着点好,否则,她会怪我的。既然你不介意我是否会生育,那么,去检查一次,又有什么关系。也许奶奶会怨我,就由她怨吧!自己有错误,接受人家埋怨,也是应该的。”

安妮不想让何老太失望,她一向是温柔体贴,对人十分尊重的,尤其是自己的家姑。何佑才见她坚持着,也就不再反对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因此在何老太和安妮出门之前,佑才特别对母亲声明:“妈妈,本来我并不赞成你带安妮去找医生检查,但是,安妮不想让你失望,坚持要跟你去,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首先要声明,不管安妮是不是有生育的可能,我仍然是爱她的,所以就算她不可能生育,你也千万不能怨她,不然的话,我只有带她离开家庭,和她住在外面。”

何老太听见儿子这样说,十分不开心,不过,她很少在儿子的面前发脾气,她比高太太温和得多了。因此,她只有顺着儿子的语气说:“我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人吗?我怎么能埋怨安妮,生儿育女,是你们的事呀!”

“这样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和安妮,结婚只有几个月,我也不想她太快有孩子。一个女人有了孩子,总是增加负担,我们结婚的时候,刚巧公司生意太忙,所以我没有陪安妮去度蜜月。我准备等公司的业务恢复正常,就带安妮去度蜜月,如果有了孩子,外出多不方便。”

“要去旅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么,等孩子出世再去,也是一样。反正家里有佣人,安妮也不用带孩子,而且我愿意全部负责抚养。”

“奶奶,我们去吧!佑才,你也应该上班了。”安妮不想丈夫和家姑驳嘴,因为,她知道丈夫太爱自己,而奶奶又太想孙儿,因此,两个人便有矛盾。

何老太最喜欢安妮合作,她拉起安妮的手就出门去。

然而何佑才并不放心,因此他追了出去道:“妈,反正我要上班,让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何必找麻烦呢!如果样样事情都要你,又何必请司机?让司机送我们去就好了,你还是上班吧!”何老太立刻拒绝了:“现在快十点钟啦!”

何佑才没有办法,只好自己驶车到公司去了,而何老太也和安妮到诊所去了,她昨天已预约好一位很著名的妇科医生,预定时间是十一点钟,安妮到达诊所,心情不免有点紧张,因为她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婚后将近五个月没有孩子?她的大嫂,白莲和二嫂,都是进高家之门不久就怀孕的,莫非自己已真的不能生育?

虽然何佑才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孩子,而且还不赞成安妮太早生孩子,可是没有一个人,真正不喜欢孩子,就是安妮本人,也很喜欢儿女,她也巴不得自己一年生一个。

安妮对于自己充满怀疑,因此之故,她也希望让医生检查一下,看看自己能否生育。如果证明可以生养,那当然是件大喜事,起码何老太不会再啰嗦她,可是,如果证明她没有生育能力,以后的事情,安妮就不敢往下想了。她知道何老太会怎样对她,何佑才又有怎样的感想,以后的日子,更不知怎样度过。

虽然她一向在家中不大说话,然而,家宝和运好,她也很喜欢,常常抱他们,逗他嬉笑。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像家宝和运好,有了儿女,生活有了寄托,就不会再寂寞了,而且,何老太是非要抱孙不可的,如果她不想抱孙,根本不会娶媳妇。

好不容易等了半点钟,终于一位很漂亮的护士小姐把安妮请进去,本来何老太要跟进去的,可是,护士请她在休息室等候。护士把安妮带进诊症室,另一个护士请安妮躺在床上,其中一个护士问安妮:“你是何太太吗?”

安妮点一点头,于是,护士对另一个护士说:“刚才那一个也是姓何的,这位太太的下一个也是姓何的,一连有三位何太太预约,你说怪不怪!”

“有什么值得奇怪?有一次,竟然整个早上都是姓黄的,我差点儿把她们的报告书弄错了!”

“真有意思,后来怎么样?有没有搞错?”

“没有,当然没有,错了还得了?别的可以错,生孩子的事可错不得。如果一位太太正在怀孕,而你在报告书上,竟然写下她不能生育,又比如一个不能生育的太太,你写上她有了孩子,那岂不是最大的错误。”

“你提起来,我倒要小心一点,刚才我还没有问这位太太是……嘘!医生进来了,我们赶快回到岗位去。”

两个护士走到安妮的身边,为安妮宽衣解带,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的女医生进来了,她只向安妮微笑,并没有跟安妮说话。安妮知道她是个英籍妇人,由于香港有不少太太,根本连半句英文都听不懂,就别说是太太,甚至有一些名流大亨,他们也是不懂英文的,而这个女医生,又不会说华语,因此之故,她就宁可少开口。

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安妮本来想开口问,因为,她不单只懂英语,而且说得极好,可是,她就是没有勇气开口,担心一开口,所听到的是自己不愿意听的话。

安妮察言观色,希望从医生的表情上去判断,可是,这位医生,完全没有面部表情,这令安妮十分为难。经过半小时,医生开始坐到写字桌前面,一个护士帮助安妮穿好衣服,另一个护士告诉安妮,报告书明天会寄出,请她稍为等待一下。

何老太见安妮从诊症室出来,她连忙紧张地问:“安妮,检查完啦?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有说话,护士告诉我,明天就可以收到报告书了,奶奶,你耐心一点吧!这是人家的规矩。”

何老太是个遵守秩序的人,虽然,得不到结果,她有点儿失望,不过,她还是依从了安妮的话,先行回家,等候明天报告书寄到。

这一天晚上,何老太太当然心情紧张,安妮也紧张得不得了。何佑才见她在房里走来走去,就对她说:“安妮,睡觉吧!一觉醒来,自然就会有结果。”

“你先睡吧!”安妮停下来,温柔地对丈夫说:“我今天精神很好,现在还不想睡,如果你怕我吵你,我可以出去看电视或者去露台看看夜景。”

“我并不怕你吵我,只担心你忧坏了身体。其实,你何必这样紧张?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我并不在乎孩子,你有没有可能生育,对我都没有关系,你又何必理它。”何佑才说:“过去,你吃过晚饭,就安心地睡觉了,现在,你走来走去,好像不安宁的样子,这又何苦?”

安妮不肯把心事表露出来,她不愿意佑才为她分担心事,她撒谎说:“我哪儿是为了今天的事情不安,我没有什么不安呀!你不是早就说过不介意的吗?我又何必要担心?只不过今天我的精神有点振奋,也许是下午喝了咖啡吧,很奇怪,每次喝了咖啡就特别有精神。”

“既然你不想睡,那么,我们上夜总会跳晚舞好不好?反正今天晚上我有时间,而且,我们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出去玩了,趁今天精神好,我们去玩一个通宵。”

安妮不想反对,虽然,丈夫明天还要上班,要丈夫陪自己玩通宵,实在是不大好的,不过,她实在太紧张了,反正在家中也睡不着,倒不如出去走走,也好打发时间。因此,安妮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了。

何佑才和安妮立刻更衣出门。对于佑才和安妮的私生活,何老太向来是不管的,就算他们两夫妻天天去玩,她也不会过问,反正佑才又不是在她的脚下守惯了的,所以,何老太就不会妒忌媳妇占去儿子的爱。

何老太要求很简单,只有一个,只要安妮能为她添孙。那么安妮就算天天做不合理的事,或是完全对何老太不尊敬,老太太也不会介意。

这是安妮的幸福,她比艾莉、宝珠自由多了,比起白莲,就更加不必说了,因为,白莲在高家,简直是像个囚犯,连半点儿自由也没有,因此之故,安妮可算是幸福之人。

安妮和何佑才到夜总会,刚巧碰见高太太也来了。她参加朋友的宴会,看见女儿,不免要过去聊聊,问一问她的近况,表示关心:“安妮,自从你结婚之后,身体一直很好,我每一次见你,总是又白又胖,因此,我对你也放心了。可是这一次,我发觉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不愉快?”

“妈妈,我的确遇上了困难。”安妮见何佑才去了洗手间,她就忍不住对母亲诉苦。近来高太太对她极好,因此,她才敢对高太太说:“奶奶一向喜欢抱孙,她见我入门已几个月,仍然没有怀孕,她心内有了怀疑,因此,今天早上,她带我去见妇科医生。”

“为什么要见妇科医生?你又没有暗病,真是莫名其妙的老太婆,她想抱孙,难怪,可是,也该有个理由才是呀。结婚几个月没有怀孕,哪值得大惊小怪,那是很平常嘛!拉人去检查,实在岂有此理。”高太太大发牢骚。表面上,她不知道多么的开明,其实,她比何老太更加封建,艾莉小产,她就翻了脸,白莲养下一个女儿,她就气得病了,她一天到晚想抱男孙,天天迫媳妇,而她竟然有胆量批评别人:“你的奶奶,也真莫名其妙,她的头脑为什么这样陈旧,她应该接受洗脑,没有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女人受检查,她的儿子也应该接受检查呀!这是两方面的事情,安妮,你一定没跟那老太婆去检查吧!”

“妈,我不能不去呀!如果我不去,奶奶会生气的,不过,我接受检查之后,我又担心起来了,要是我真的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那怎么办呢?奶奶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实在是担心死了!”

“哼!她竟然硬把你拉了去,她也太目中无人了,她这样对你,就是看不起我,瞧不起高家的人。”高太太气死了,她大声说,“我不会对她客气,我要去质问她为什么这样虐待你。”

“妈妈,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安妮连忙按住高太太,虽然,她也知道高太太十分爱她,对她完全是一番好意,但是,她一向怕事,不想惹事,而且她更不想在夜总会中令人注目。因此,她柔声说:“奶奶没有虐待我,她也没有强迫我去,是我自愿跟她去的,你千万不要和奶奶过不去,那样我在何家就会不受欢迎了!”

“你也太傻了,为什么要跟她去检查,这是不是佑才的意思?是他叫你听从他的母亲是不是?”高太太仍然满肚怒气地骂道:“没有志气的裙脚仔。”

“完全不关佑才的事,其实,佑才也叫我不要去,他认为有没有孩子都没有关系,他说夫妻感情好,没有孩子也是一样过,你千万不要错怪好人!”

“他能算是好人?这是他的本分,我只不过把我的女儿嫁给他,并不是把一副生育机器嫁给他,有没有儿女,他又怎能够埋怨你?如果他们事先一定要你生孩子,结婚之前,应该对我说明。”

“佑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很明白道理,同时也十分体贴我,他是处处为我着想的。”安妮护着丈夫,不过,她并没有撒谎,何佑才的确对她非常好:“我所担心的是奶奶,她一向盼望抱孙,要是万一明天报告书送到,证明我没有生育的可能,不知道奶奶会怎样对我?”

“她敢怎样对你?就算你不能生养,可是,这也是天意,你又没有做错事,没有失德,没有不守妇道,没有偷汉,她敢怎样对你?难道她敢迫你和佑才离婚?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嫁出去,我要你过得好好的,我不能让你离婚,我一定要好好地跟老太婆讲明。”

安妮很喜欢有人支持她,老实说,如果她被何家的人赶出来,她真不知道怎样过,说不定,她会去自杀的。现在她在何家,过的是多么幸福的日子,一旦自己被赶走,那么,幸福的日子没有了,要她回娘家吗?看一看安琪的可怜日子,实在叫她过不下去,而且,她在娘家所受的欢迎程度,比安琪还会不如呢!

所以,只要能让她留在何家,就算要她吃点亏,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向高太太试探说:“我看他们不会迫我离婚。不过,为了何家的嫡孙问题,我想,他们会另外娶一个平妻,妈,你认为这样是否行得通?”

“当然行不通!什么平妻,是侍妾!现在是什么时代?在香港,娶妻侍是犯法的,一个丈夫,只能娶一个妻子,如果她胆敢为佑才娶妾侍,我一定会控告她。”高太太气呼呼地道。

“妈,我看什么也不准许他们,有点行不通,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我没有生养,是应该要吃点亏的。而要佑才一生无儿,我心内也不安,因为佑才待我很好,而我也知道他十分喜爱孩子的。”

“你这个人呀!怎么这样没有脑筋,你真是个大傻瓜!你为什么不想一想,要是佑才另外娶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又养了孩子,当然是母凭子贵,到那时,别说是养儿子,就算养一个女儿,他们一家也会视之如宝,老太婆把她捧到天上自然不用说了,就算佑才,也会宠爱她的,到那时,你就会被打入冷宫。”

“我绝对不答应让佑才娶平妻,那……”

“不要这样那样的,你是我的女儿,我一定要维护你,如果他们敢欺负你,我就把他们弄个家破人亡,我们高家是大富户,我把女儿嫁给何佑才,已经降低了身份,如果他们还不好好爱护你,我就不客气。”

“妈,你对我太好了,我,真不知道怎样感恩?”

“感什么思!你是我的女儿,我应该对你好才是。你放心吧!不管你有没有生育能力,仍然是何家唯一的大少奶,我会尽力维护你的权利,他们休想要占你半点便宜。”高太太向女儿保证说。

高太太在佑才未回来之前就回到她原来的宴席上去。其实,何佑才早就从洗手间走出来了,不过,他看见高太太的情绪十分激动,而安妮又像很忧郁的样子,佑才知道,安妮一定是把检查身体的事,告诉了母亲。

佑才不想制止太太向娘家诉苦,因为他了解安妮心情极坏,把一肚子怨愁埋在心里,现在有机会倾诉,为什么不让她痛痛快快地倾吐一下,她把话说出来,心里一定会舒畅许多,佑才是体贴她的丈夫,他一切以妻子利益为主,所以他躲在一角,并没有出来。

高太太走后,他也回到座位,安妮问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妈妈等不及,她回去了!”

“刚才在洗手间碰见一个多年的朋友,大家见了面,少不了要交谈几句,因此把时间拖久了。”佑才撒谎说。

“是吗?既然是老朋友,为什么不请他过来喝杯酒?”

“他已经走了,刚才我还陪他出去。”佑才转换了一个话题:“我说的话有没有错?我刚才在家里说过,等你到夜总会心情就会开朗,现在,你的心情,不是好了许多吗?你回家一定能入睡了!”

“怎么?这样快就要回家了?我们刚来不久呢!”安妮余兴未尽,她有点失望地说道。

“没有人说要走,我们还没有吃夜宵,起码也要吃过夜宵,看完表演节目再走,如果现在匆匆就走,到夜总会来也没有意思,那才是何苦呢!”

“我并不是贪玩,不过,既然出来了,就希望多玩一会儿。而且,我现在的心情仍然很紧张,我还是睡不着觉,既然睡不着,倒不如在这儿多玩一会儿。”

“你有没有把检查身体的事告诉妈妈?”佑才突然问。

“我已经对她说过了,她……也很赞成,不过……别说了,我们还是听唱歌吧!这个黑人歌星的歌喉真迷人,我很喜欢听她唱歌。”安妮不肯把高太太说过的话告诉佑才,因为高太太的话,充满了火药味,实在很不适宜再说出来,否则会引起何家的不满。

何佑才用不着问,就是看高太太刚才的表情,也可以知道高太太一定是大起反感,不喜欢女儿接受检查。何佑才并不见怪,因为,每一个做母亲的人都是这样,其实,何佑才同样不赞成,不过他也了解太太的处境,如果她不接受母亲的提议,母亲一定会怪她。

佑才已下了决心,不管安妮的报告书怎样写,总之,他不会让安妮受到不愉快的影响,而且他要再次提醒母亲,安妮并不是一只母鸡,责任只是生鸡蛋。

这天晚上,佑才两夫妇玩得很开心,安妮由于有母亲支持,因此她比较安心,心情就轻松了许多,而佑才见妻子快乐,他也感到快乐了。

第二天,佑才上班去了。由于昨晚玩得很夜,回到家里已是半夜三更,因此,安妮睡得很迟,佑才上班的时候,她刚巧入梦不久,因此没有起来。

佑才要上班去了,但是,他仍然惦记着记安妮报告书的事。他临出门时,特别走到母亲的房间,对何老太说:“安妮昨晚告诉我,报告书今天就要送到,为了这事,昨晚她提心吊胆,在房间走来走去。后来我带她去散一散心,她的情绪才比较好一点。等会儿接到报告书,如果一切如理想,那当然好,万一医生证明安妮不能生育,你也不要在她面前发怨言。”

“佑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人如果不能生儿育女,又怎能做人家妻子?况且,你也不愿意一生一世没有儿女,两夫妻孤单单的,又怎能过一世。”

“我当然不想断子绝孙,不过,我既然娶了安妮,她无法生育,我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够因为儿女,就把安妮抛弃。安妮是我所爱的,为了她,我一切都不计较,孤单就孤单吧!反正有安妮陪伴我。”

何老太很不满意儿子的态度,不过,由于事情仍然未明朗,她并不知道安妮是否已有了孩子,或是永远不能生育,如果安妮真的不能生育,那么,她可以发威。可是相反,要是安妮已怀孕,或者可以怀孕,她开罪了安妮,岂不自讨麻烦?她是渴望安妮为她添孙呀!因此她说道:“等接到报告书再说吧!我认为安妮一定可以生育,她不像是一个福薄的人,你上班去吧,不用担心。”

佑才这才上班去了,留下何老太一个人干着急,每分钟都走出去等邮差到来。百丽刚巧不用上课,她看见母亲这种情形,十分奇怪,连忙走出花园追问:“妈,你这样走来走去到底为了什么?是不是做健身运动?”

“小孩子不要多问,大人的事,你不要过问。”

“问问也算犯法?真莫名其妙。”百丽不服地喃喃自语:“我是小孩子?我可以一拳把你打倒在地上。”

“你在这儿说什么?快回到屋里去,不要来烦我。”

“妈妈,你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定在等一个人,你一个人在这儿等,很无聊的,我留下来陪你,跟你聊聊天,你说好不好呢?”百丽最喜欢管闲事,她为了好奇,一定要知道何老太为什么这样紧张。

“陪就陪吧!不过,我不准你多嘴,左问右问。”何老太了解女儿的性格,她首先提出警告。

“知道了,妈妈,你以为我很喜欢管闲事吗?其实,别人的事情,我一向不喜欢理会,不过,我对妈妈是一片孝心,妈妈的事情,我总是特别关心。”

何老太笑了笑,她虽然了解女儿的性格,不过好听的话,她还是喜欢听的,因此,百丽这句话,她是接受下来了。大约又等了五分钟,邮差果然来了。何老太连忙走上前,追问邮差有没有信,邮差看了看何老太,觉得她有点特别,因为邮差在这儿负责送信,已有多年,从未见过何老太亲自跑出来取信。

邮差笑了笑说:“何老太,我送了好几年信,你们一家人的信,我都送过,就是没有你老人家的信,今天,你们府上有一封信,不过是何佑才太太的。”

“我就是等这信呀,那是我媳妇的信。”何老太十分高兴,她把准备好的五块钱塞进邮差的手中,对他说:“这是我给你饮茶的,信在哪儿?”

邮差把一封白色的信交给何老太,他请何老太把信交给安妮。何老太说:“我现在就进去交给她,我的媳妇有点不舒服,她又等着这封信,因此我特地在这儿等的。”

邮差一走,何老太立刻把信拆开,百丽一手按住她说:“妈,信是大嫂的,你怎可以拆,拆人家信件是犯法的呀,你不是教我不要理人家的闲事,为什么你又要偷看信呢?”

“谁说我偷看信,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这哪儿是一封信?只不过是一份报告书,我和安妮哪一个看都可以!”何老太说着,就把信拆开了,拆开信一看,里面完全是英文,何老太是不认识英文的,因此,她又焦急又生气,她说:“我又不懂英文,怎么办呢?”

“妈妈,不用担心,你不懂英文,可是我懂呢!我替你看信好不好,反正又不是秘密,不用担心。”

“你看?对呀!你会英文,你可以看,不过,看了后不准多问,知道不知道?”

“知道,我不会问,半句也不问。”百丽把信拿过来,她看了信,先是面色一变,继而是十分喜悦的说:“妈妈,你看多奇怪,这封信是一个医生签名的,她说我们的大嫂永远不能生孩子。”

“啊!”何老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过,她还是不肯相信百丽,她吃力地问:“不要胡说,你以为你会骗到我,这封信,等会儿还要给你大哥和大嫂的,我要你说真话。”

百丽听了何老太的话,她呶起了嘴,老大不高兴地说:“我为什么要撒谎?你们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大嫂和大哥都会看英文,妈,你不相信我,可以拿这封信给三哥看,今天三哥的学校也放假。”

何老太一手把信抢过去,她匆匆忙忙走到百安的房间,叫百安把信念给她听,百安看了看,皱一皱眉说:“这是大嫂的报告书,你们为什么把它拆开了!”

“你用不着追问我,叫你看就看。”何老太催促着:“报告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你看了,用中国话把内容告诉我知道,你快一点,我急死了。”

“这是一封医生发出的报告书,报告书上写着:夫人,很抱歉,我要在这儿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经过昨天检查,我认为你生孩子的机会很微,我不是说完全没有希望,不过,医学界发展到目前为止,仍然未能为你解决困难,可是,若干年后,也许会有奇迹,你还年轻,不用灰心,而且你可以到孤儿院领养孩子……”

“啊!天!”何老太打着退步,她嚷着说:“安妮果然不能生育,那怎么办?我没有机会抱孙啦!呜呜,我的命好苦呀!”何老太边叫边哭了起来。

百安觉得莫名其妙,百丽心里是明白的,她扶住何老太,安慰她说:“妈妈,你何必伤心,这又不是你的事,大嫂有没有生养,都与你无关,你又何苦要伤自己的身体。”

“怎么和我无关,你懂得些什么?”何老太越哭声音就越大了。百安把书本放过一边,有点儿不耐烦,他说:“妈,你少理人家闲事吧,只要大哥大嫂不介意,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政府推行节育运动,每一个家庭,都有家庭计划,尽量要减少养孩子,大嫂不能养孩子,那不就是响应了节育运动。”

“你是个男孩子,说这些话,你不觉得害羞,什么节育运动,简直是荒谬。”何老太盯了儿子一眼,她扶住百丽说:“你陪我回房间去,我有点不舒服。”

百安耸一耸肩,对何老太的言行不以为然,何老太回到房躺在床上,百丽乘机搬弄是非:“妈妈,娶媳妇无非是想抱孙,大嫂不能生养,要她干什么?”

“要不要也轮不到你说,你大哥把你的大嫂捧到了天上,别说她没有养孩子的能力,就算是她死了,你大哥也未必会另外娶一个。”何老太赌气说。

“话也不能这样说,别的事情可以不计较,但是她不能养孩子,大哥就永远没有儿女了,将来大哥的晚景会很凄凉,为了大哥,我们……”

“别说了,你还是节省点力气吧!你的大哥,只要老婆,儿女也可以不要,他是不会在乎将来是否孤单寂寞的,如果要他另外娶一个媳妇回来,他真敢跟我决裂。”

“大哥这样做就不对了,太太虽然好,可是,母亲更重要呀!如果没有母亲,他又怎会有今天的日子?就算他不想要儿女,但是他知道母亲最喜欢抱孙,他也应该要为母亲的希望着想,怎可以这样自私,只知道顾自己的妻子,难道何家的香火就不重要了吗?”

“唉!我当然希望佑才会为何家着想,不过,他未必会答应我的要求,我想要抱孙,也休想了。”

“在我们几个兄妹当中,你一向最疼爱大哥,你认为大哥老实,听话,他既然一向听话,那么,你要他怎样做他就会怎样做,我相信大哥不敢不听你的话。”

“以前,佑才的确很尊重我,可是,自从他结婚之后,他好像对我讨厌了,不大肯听我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们母子的感情,好像已大不如前了,你大哥的心中,只有你的大嫂。”

“那一定是大嫂在大哥的面前挑拨离间,叫大哥不要听你的话。”百丽乘此机会,说安妮的坏话:“大嫂是个祸水,大哥一定被她迷住了!”

何老太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安妮已有不良印象。认为安妮是个不吉利的人,虽然她进门之后,家中未发生过任何不幸,可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就是不祥之物,对于不吉祥的女人,她没有理由欢迎她。

不过,她向来知道女儿喜欢说闲话,她不想让百丽把她的话和意见传出去,因此,她挥了挥手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出去吧!我要休息呢!”

百丽耸一耸肩走了出去,今天,她的心情特别开朗,她走起路来,都一步一跳的,十分开心。过去,她想对付安妮,可是老是找不到她的缺点,现在,百丽终于找到了安妮的缺点,并且是最大的弱点,她可以利用这个弱点打击安妮。她不相信安妮会斗得过她,她想了想,于是,她立刻走进安妮的房间。

近日来,安妮很少和百丽接近,而百丽也很少到安妮的房间去,并非安妮不喜欢她,不过百丽对她实在很不友善,所以安妮不大敢接近她。

今天,百丽到安妮的房间来,安妮本来仍未起床,听见敲门声,她才勉强起身,开了门,看见百丽站在门外,她有点意外,但仍然表示欢迎,热情地把百丽请了进去,百丽一走进房就打量房里有没有好吃的东西。

“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百丽拿起一盒糖,她抓了两粒巧克力放进嘴里,咬着糖含含糊糊地说:“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消息,主要是你本人的看法,有些人,认为生孩子是一件坏事,因为养了孩子,就会影响美丽的身材,而另有一些人,却认为没有孩子,是一件可悲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属于哪一类。”

“百丽,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明明白白告诉我好不好?”安妮满腹疑团,当她想到报告书的事情,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你不会不明白的,昨天你去医院检查身体,今天,医生的报告书已经寄来了!”

“报告书?”安妮十分紧张:“报告书内容怎么写的?”

“报告书写明你不可能养孩子,妈妈听了那份报告,她几乎晕倒在地上,幸亏我扶她回房间休息。”

“啊!天!”安妮倒在一张椅子里,她双手抱住头,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不愉快的事,总是降临到我的身上来?为什么每一个女人都会养孩子,单独我不会?就连白莲,她也为二哥养下一个运好哩!难道我连她都不如,我……怎么办?

百丽见她这样痛苦,心里十分高兴,她加了一把火说:“这真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妈妈喜欢抱孙,你不是不知道的,如果你一辈子不会生养,妈妈怎会容你?虽然我的妈妈并非坏人,但是,她为了达到某一种目的,也是会不择手段的,看来,你真是凶多吉少了。”

“不知道奶奶会怎样对我,只要她不把我赶走就好了!”安妮用手掩住脸,她喃喃地说:“我一直就在担心,想不到,竟然会成为事实,我……”

“妈妈不会把你赶走?那你又把妈妈看得太好了!刚才,我听见妈妈说,一定要大哥生儿育女,绝对不能留下一个没子的媳妇,因为何家有个规矩,媳妇养不出儿子,就要被赶出家门的,妈妈一定会执行惯例的。”

“现在是20世纪末期啊!怎么还有这种事?”安妮有点不服气:“再说,这也不是我所愿的,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把我逐出家门?”

“你最好不要跟妈妈驳嘴,我们几位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敢不服从妈妈。就算大哥,他以前也是个孝顺儿子,很服从母亲。自从和你结婚之后,才会大着胆子和母亲过不去。为了这件事,母亲已经恨了你,认为你是个狐狸精,专会迷惑丈夫。”百丽加盐加醋,她这样做,是想把安妮迫回娘家去。

安妮昨晚仍抱有希望,今日连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没有生育能力,这已经叫她伤心,更何况加上百丽的一番话?虽然,安妮向来了解百丽,知道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过,她的话,也并非完全不可靠,何老太整天想抱孙,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现在,安妮竟然令她失望,何老太的伤心,是可想而知的,安妮又怎能不相信?

她想爬起来,头却有点晕,安妮想,一定是受了刺激。安妮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未结婚之前,常常生病,婚后才好一点。不过今天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安妮受不了,她感到浑身不舒服。

“你要干什么?你现在千万不要去见妈妈,她正在伤心呢!看见你,一定会生气。”百丽一手拖住安妮,她在安妮的面前搬弄是非,因此她就要特别小心,不能让安妮和何老太接近,不然的话,何老太就会知道,百丽在安妮的面前撩风拨雨。

“我并不是去见奶奶,我也没有颜面去见她,我不过想打电话给你大哥,叫他回来商量一下,应该怎样办?”

“你不用担心,大哥随时随地都站在你这一边,他不会令你难过的。你有一个好丈夫,本来很好,不过,另一方面,他就会做妈妈的不孝子,妈妈会痛恨他,同时也会痛恨你,到时你就会成为何家的狐狸精。”

“狐狸精?我和你大哥是正式结婚的,怎么可以这样骂我?而且,我也没有主使过佑才,叫他不孝,我没有儿子养,也不是我的错,谁不想生儿育女?”

“大嫂,你跟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我当然是同情你的,否则,我也不会急速赶来告诉你一切了。大嫂,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过,我也曾想过你的处境,我认为你最好暂时回家住几天,等妈妈的心情平静下来,你再叫大哥接你回来,这样岂不更好?”

“回娘家?不,不,我不能回娘家。”安妮用力摇着头。因为她在娘家,向来是不受欢迎的。她回去,只有让人家取笑。而且兄嫂也会看不起她。不过,在百丽的面前,她又不能说出真心话。因为,如果百丽知道安妮在家中是个不受欢迎的分子,她就会更看不起安妮。

“为什么不可以?妈妈不是说过了,你的行动,完全是自由的,没有人敢问的吗?以前你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从来没有人管过你,现在你要回娘家,相信妈妈也不会反对,回娘家开心几天,总比在这儿愁愁闷闷地过日子好,而且,妈妈也未必喜欢见到你。”

“我知道!可是……”安妮仍然认为不要回娘家,不过,何老太不喜欢她,她似乎又不适宜在何家呆下去,再说,如果惹起何老太的脾气,把她赶出大门,骂她是个不尽责的妻子,连儿女也不能生育,还有什么脸面做何家媳妇?高太太把白莲赶走,安妮是清楚知道的,白莲能养一个女儿,尚且被逐出高家,安妮连半个女儿也养不到了,她被逐出何家,似乎是十分合理的。

能够回娘家,避一避风头也好,省得在这儿活受罪。不过她不敢随便回家,一定要征求过高太太的意见,因此她对百丽说:“现在我还不能决定该怎样做,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让我休息一会儿好吗?”

“当然好,我没有理由不让你休息,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不要忘记,如果妈妈问起你我有没有来过,你一定要说没有,而且,更不要对人说我把报告书的事情告诉你了,我不想多生事端,你一定会明白。”

“我明白,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安妮点一点头,安妮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惹事的人,她一向安分守己,人家的事,她向来是不过问的。

百丽很得意地走出去,她认为这一次总算击倒安妮了,就算未必会害得他们夫妻分离,但是安妮一定会为这样事情大伤脑筋,而且十分苦恼。

何老太并没有把这信送去安妮那儿,因为她要留给佑才看,她已经叮咛佣人,等佑才回家,立刻把佑才截住,要佑才到何老太的房间,因为何老太有事找佑才。

其实,佑才也一直在挂念着那封报告书,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孩子,但是,那只不过是安慰安妮的话罢了!其实他很喜欢孩子,他也希望安妮能为他多养几个儿女,每一次,在街上看见一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一定会停下来,欣赏一下,或者给孩子们一个微笑。

不过,他从来不敢把心事表露出来,所以连安妮也不知道他这么喜欢孩子。当然,何佑才是极希望知道医生的报告书,证明安妮可以生养,其中好处有二,第一,可以满足何老太的心愿,第二,也可以满足他自己,哪一个不喜欢做爸爸,谁又愿意自己一辈子没有儿女?

然而,他也曾考虑过,万一安妮不能生育,他也不会因此不爱她,因为,佑才是真心爱安妮的,不会因为任何一件事情而辜负她,况且佑才一向相信命运,如果注定没有儿女,就算再结一百次婚也是枉然。

所以,佑才的心清实在十分复杂,因为心情不好,他也没有兴趣继续工作,便提前回了家。本来,想早点回家陪伴安妮,他知道安妮的情绪极不平静,可是他一脚踏进大门,佣人立刻请他到何老太的房间去。

佑才带着满腹怀疑,来到母亲的房间,何老太靠在床上,面色很坏,精神也很差。佑才心知不妙,不过,他却没胡乱猜想,只是问:“妈,你有事找我?”

“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何老太把手中的信交给佑才:“医生的报告书已经来了,你自己看吧!”

佑才看了报告书,面色大变,他一方面是失望,一方面是担心。不过,他担心的情绪较失望为多,他为母亲担心,也为妻子担心。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妈,有无儿女,是命运安排,不关安妮的事。”

“不关她的事,又关谁的事?现在经过医生检验,证明她不能生养,如果医生证明是你没有生养能力,那么,还可以称之为天意。但是现在与你无关,你又怎可以埋怨命运?”何老太不满地说:“报告书你已看过了,安妮注定没有生育能力,你有什么主意?”

“妈,昨天你和安妮出门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管安妮有没有生育可能,我们都不怪她。”

“我也没有怪她,不过,我不能不为你着想,要是不幸断子绝孙,我可不答应,我为什么一天到晚希望你娶媳妇,就是希望能够抱孙。”何老太十分激动:“现在我对安妮已绝望了,不过,我不会就此算了,我一定要你答应我,为我娶一个会生孩子的女人。”

“妈,这怎么可以,现在不同18世纪,重婚和娶妾侍是犯法的。”佑才立刻反对:“而且,我也不愿因另一个女人加入而破坏了我们的幸福生活。”

“你真是个傻子,政府难道天天跟着你,看你有没有娶妾侍?只要安妮不反对,那么,你多娶几个女人,也没有人敢管你。”何老太胸有成竹地说。

“女人都是天生好妒忌的,安妮又怎会任由我娶妻侍而不过问,她若控告我,我就身败名裂了。”

“安妮是个知书达礼,出自名门的女子,她应该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是犯了七出之条。现在,我们并非不要她,只不过娶一个女人回来生孩子,她怎可以反对?”

“妈,你所想的全部是一、二百年前的事情,现在这个时代,妻子没有生养,丈夫也不能要求离婚,而且,我根本不介意安妮有没有生育能力,我爱她,什么我都不会计较,她没有儿女,我领养一个好了!”

“你不计较,我可计较,你只知道妻子,就不知道母亲,你真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你也不想一想,我是怎样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的,现在你……”

何老太是个旧式的女人,一向遵守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因此,她很少过问儿子的事,也很少责备儿子。不过这次事关重大,她实在不能不管。因此,她坚持着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娶一个会生育孩子的女人,我等抱孙,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妈,我不能够对不起安妮,再娶一个女人,安妮会痛苦的,那个女人也会痛苦,这又何必呢?妈,你喜欢抱孙,虽然我这方面是没有希望的了,但是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你可以叫百祺或者百安结婚,他们结了婚,就可以养孩子。”

“等老二和老三结婚?他们还在求学时期,又怎肯结婚?你呀,你三十几岁才肯结婚,还是我千求万求,求了你十几年。再说,如果不是我去请你婶婶帮忙,直到今日,你还不肯结婚呢!”何老大十分激动,这和她平时的温柔完全相反,“我今年已经七十岁了,要我等老二老三的孩子出世,实在很难有希望,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能够活到七十岁,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不过,我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就是抱孙。等我有了孙儿,我死也满足了,否则,我永远不瞑目。佑才,你难道就不能为妈妈想一想,我年纪这么大,不能再要求你多少次了,你难道真的不可怜我?”

何老太的话,实实在在打动着佑才的心,真的,何老太年纪已不小,如果现在不孝顺她,将来恐怕想孝顺也没有办法了。父母养育之恩,不能不报。何老太的愿望,照道理何佑才应该满足。可是,如果只知道孝顺,安妮又怎办?难道爱情就不重要吗?他和安妮是夫妻,夫妻恩情重,要他遗弃安妮,他办不到,要他娶妾侍,又为社会所不容,再说,他也不愿意再娶妾。

何老太突然拿出手帕,呜呜咽咽地说:“在四姐妹兄弟当中,我一向最疼你,因为我觉得你最听话,而且又有孝心,你一向都尊重我的意思,用不着我生气。可是自从你结婚之后,就完全变了,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内,我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去。你只知道有妻子,就不知道有母亲。早知道你这样不孝,我跟随你父亲死了,也省得到现在受气,呜……我的命太苦了。”

“妈,你不要哭好不好,你应该明白,我实在是左右为难的,一方面,我孝顺母亲,不想让母亲伤心,另一方面,我又深爱我的妻子,我不能够抛弃她,做一个忘情之人,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做?”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顾及孝心,同时也不会抛弃妻子。佑才,我并没有叫你抛弃安妮,其实,我也很喜欢安妮,她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只是不能生养罢了!我们不能因为她生理上有问题就不要她,可是,为了你后继有人,你应该再娶另一个女人。”

“妈,娶妾侍是犯法的呀!”佑才叫着说。

“傻孩子,只要没有人控告你,就没有人知道啦,安妮是个名门淑女,一向知书识礼,同时也明白道理,如果她是真心爱你,那么,她不单不会控告你,而且,她更应该牺牲自己,为你的后代着想。”

“唉!你叫我怎么向安妮开口?”佑才叹着气。

“妈并没有叫你即刻娶妾侍,你可以考虑一下。同时,也要想好如何跟安妮说。这样好不好,妈妈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过了一个月,妈就为你找人做媒。”

佑才想一想,有一个月时间,一切或许可以解决,而且他也明白,何老太一心一意要佑才再娶,就算佑才不答应,她也不会就此罢休,倒不如先答应了,利用一个月时间对付这件事情。

佑才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不过,在这个月之前,我希望你好好对安妮,不要令她难堪,因为她实在是无辜的,何况她的身体又不大好。”

何老太听见儿子答应,十分高兴,她连忙答应说:“你放心,我不会对安妮不好,别说是这一个月,就是以后,我也会对她特别好,要是她肯答应你娶妻侍,那么,我会更加感激她一辈子,你放心好了!”

佑才回到房间去,他看见安妮的眼睛已哭得红肿了,佑才深感奇怪,因为,刚才何老太还告诉他,安妮根本不知道报告书的事,她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呢?佑才连忙走过去,抚着妻子的肩膀说:“安妮,你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子,到底心里有什么不快乐?”

“佑才,报告书的事,我已经知道,相信你一定也知道了。你说吧!我又怎能不伤心呢?”安妮抹着泪。

“你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佑才紧张地问。

“谁告诉我都没有关系,这是我的事,我应该知道。佑才,我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我很伤心,也很难过,因为,我令奶奶失望,令你失去做父亲的快乐,而且我也很自疚,我太不中用了!”

“安妮,你真傻,我不是说过了,我不喜欢孩子,我不在乎孩子,我们生活得很好,没有孩子,我们一样快乐。”何佑才坐在床边,拉住安妮的手:“有了孩子,反而麻烦,一天到晚为孩子,连夫妻的恩爱生活也受到影响。所以我知道你不会生孩子,我一点也不难过,而且,我更感到开心。”

“也许你会不在乎,但是,奶奶就不同了,她一天到晚希望抱孙,而且,她年纪也大了,她是希望早点有孙儿,了却她的心事。现在,我竟然让她失望,她一定会恨死我的,你叫我怎么办?”

“妈妈虽然有点失望,不过,她并没有恨你,我的妈妈,年纪虽然大,但是她很明白道理,刚才,我到她的房间,她还对我说,叫你不要难过,有无孩子是命运安排的,这没有关系。”

“真的?奶奶真的这样说?真叫人难以相信,可是百丽……”安妮立刻转了:“百丽说过,奶奶最喜欢小孩子,其实用不着百丽说,每一个人都知道奶奶喜欢抱孙。”

“安妮,不要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又没有人怪你,你哭成这副样子,妈妈见了,反而会不安,你知道妈妈一向疼你,她见你不开心,她也不会快乐。”

“佑才,”安妮投进丈夫的怀里:“你们一家都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感激。不过,就算你们每一个人都原谅我,我也不能够原谅自己,因为,养孩子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尽责,就该受罚,你罚我吧!”

“安妮,你安静一点,你听我说,我和你结婚,并不是为了要你生孩子,而且,有没有孩子,根本就是天意,怎可以责怪你呢!你想开一点,快乐一点!”

“我怎可能快乐?我快乐不起来呀!虽然奶奶不责怪我,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并不是这样想,不过她为了不想让你难堪,所以没有说出口罢了!哪一个老人家不喜欢抱孙,我的妈妈比奶奶年轻,可是,她也是整天要抱孙的,佑才,我已经想了一整天,也想透了,我觉得,我实在不应该太自私,而且,你这样爱我,我更应该有所牺牲,你娶一个平妻吧!我相信,另外一个女人,一定能为你养孩子,有了孩子,我们一家都快乐。”

“你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你的头脑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没有儿女,我们可以去孤儿院领养一两个,听说孤儿院的孩子,都是很可爱的,你喜欢男的有男孩,喜欢女的有女孩,何必要娶平妻,我告诉你吧!安妮,无论你们怎样说,我坚决不会再娶。”

“佑才,你真是一个好丈夫。”安妮十分感动,佑才对她实在太好了,这是很难得的,换了另外一个男人,恐怕是求之不得,但是,佑才为了安妮,决定牺牲到底,佑才的行为,令安妮不能不感动。

自从那天之后,安妮一直生病,虽然毛病不大,但是她就不愿意起床。本来,安妮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也许受了刺激,因此,她又病倒了,这令佑才十分担忧,他把一切的不幸推在报告书上,他认为如果何老太不带安妮去检查,那么,安妮是不会病倒的。

何老太也有点自疚,不过,她也顾不了许多,人难免自私,为了达到自己的愿望,也不顾别人了,因此,她一直计算着时间,等着哪一天才到一个月,如果时间一满,她就不会客气了,一定要迫佑才再娶。

而且,百丽也不断在何老太的面前挑拨是非,说安妮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而且常常说哪家又添了儿子,哪家又添了女儿,以此激起何老太的憎恨。

何老太虽然一向不大信任女儿,知道女儿的缺点,但由于她对安妮亦有不满,所以,百丽的是是非非,她开始感到兴趣,百丽也相当聪明,知道母亲对她开始信任,便更加变本加厉,常常说安妮的坏话。

百丽甚至对何老太说,安妮的病是假的,她只不过向佑才撒娇。事实上,安妮能喝能吃能睡,又不用看医生吃药,因此,如果说她病了,又有点不像,不过她一天到晚躺在房里,却是真的。

这天,百丽在何老太的房间闲聊,百丽又趁机挑拨是非,她说:“妈妈,你知道大嫂为什么一天到晚躺在房间里?”

“佑才说她身体不舒服,不管她有没有病,身体不舒服,自然应该在床上休息。”何老太回答说。

“妈,你心地太好了,不知道世界上仍有坏心人。其实,大嫂哪儿都舒服,她只是装病,一方面是向大哥撒娇,另一方面,她是为了对付你。”百丽抿了抿嘴说。

“我不信,我有什么好对付的?”何老太摇着头:“而且你又不是侦探,你哪里知道那么多?”

“我虽然不是侦探,但是我可以偷听,我偷听的本领可不坏吧!”百丽有声有色地说道:“前几天晚上,我因为忘了喝牛奶,妈,你也知道,我每天晚上,一定要喝一杯牛奶然后上床睡觉的。那天晚上,我忘了,上了床才又想起来,于是我立刻下床去,准备到厨房冲牛奶,当我经过大哥的房间时,我听见大哥和大嫂在说话,本来我是不想听的,但是,他们提到你……”

“他们提到我什么?”何老太立刻紧张地问。

“我听见大哥说:‘其实,我的妈妈也不坏,你为什么老是不喜欢她,你天天躺在房里,为了避开她,那又何苦呢,你一天到晚闷在房里,会把人闷坏的。’接着,我听大嫂冷一笑声说:‘你的妈妈,是个假好人,她对着你装作对我好,其实她恨不得吃了我,你们一家人,哪一个是好人?老二没有志气,老三是个呆子,至于你的那个宝贝妹妹,她更加笨得像只猪,最后,轮到你母亲,她呀!什么事都要理,是个管家婆……’”

“什么?她骂我管家婆,她出身名门,受过许多教育,竟然这样骂人?”何老太气得发抖。

“她还骂了你许多话,我也记不起来了,总之,她就是骂你,什么都骂。”百丽添油加醋地说:“她还说你没福气,一生一世也休想抱孙!”

“她……她……岂有此理,竟然诅咒我!”何老太差点晕了过去,她颤声叫着:“她这样可恶,我一定要教训她,过去,我对她也太客气了!”

“妈,你骂她也好,但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脾气,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妈,你不要提起我呀!”

“你放心,我不会提起你的,不过,如果佑才敢为了老婆打你,那么我一定不原谅他,我不相信他胆敢帮助外人欺负你!”何老太气忿忿地说。

百丽很开心,因为,她是彻底胜利了。

何老大气恼了一个上午,一直等到吃午饭。每天吃午饭的时候,照例只有何老太和安妮两个人,因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中午都不回家吃饭。本来,百丽今天是放假的,不过她为了避风头,也就到同学家里去了。

何老太坐在餐桌上等安妮,她的情绪十分冲动。这一天,刚巧安妮又过了时间才出来吃饭,何老太就越等越气恼了,几乎想冲进安妮的房间去,骂她一顿。

安妮懒洋洋地走出来,叫了一声奶奶,便坐下来吃饭了,何老太气呼呼地盯着她,终于,何老太忍不住了,她对安妮说:“你为什么一天到晚躺在房间里,连饭也不想出来吃,要我派佣人请你,你才肯出来。”

“奶奶,这几天不知道为了什么,我身体老是振作不起来,喜欢在床上躺着,刚才我睡着了,不知道已经开饭,奶奶,如果菜冷了,叫佣人拿到厨房去烧热一下。”

“你身体不舒服?到底哪儿不舒服?你已经在房里躲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看医生?既然不舒服,为什么又能吃能喝,像平常人一样?你的情形,完全不像有病,你躲在房里,也许是不想见我。”

“我为什么不想见奶奶?我真的不舒服,不过是小毛病,我只要躺在床上就舒服多了。”安妮大为叫屈:“既然奶奶不喜欢,那么,我每天出来陪奶奶好了!”

“我用不着你陪,”何老太仍然余怒未息:“其实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不舒服,你自己心里有心事,又怎能舒服呢!不过,有一句话,我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机会罢了!因为,自从佑才结婚之后,佑才就开始对我不孝顺,甚至连我说话,也要受他控制,我是个古板而又贤淑的女人,我不想为了外人而跟儿子过不去,所以,能免则免,我也不想多事,可是,你应该明白,做何家媳妇,第一件事就是要会养孩子,尤其是养男孩子。当我入何家门的时候,本来我的奶奶对我也不好,后来我养了佑才,她对我才转变了态度。现在,医生证明你没法生养,你对何家,完全没办法交待,而且,你也没有条件再做何家媳妇。”

“奶奶,你……”安妮感到一阵晕眩,她一直以为何老太真的不介意这件事,因为佑才已向她多方保证,可是,事实证明佑才在说谎,这令安妮惶惑。

“现在你还年轻,人又有办法,佑才当然不会计较你有没有孩子,但是,等你老了,晚境寂寞,到那时,佑才就会抱恨你没有生养了。如果你爱你的丈夫,你为佑才设身处地想,你就应该自我牺牲,不应该只顾自己。”何老太开门见山地把一切说了出来:“你不要以为佑才不喜欢孩子,其实他最喜欢小孩,以前,住在我们隔壁有一户人家,她们有一个小女儿,佑才把她疼得要命,一看见她,就抱她去买糖果吃,现在这户人家已搬走了,佑才又结了婚,所以,佑才才没有提起她。你想一想,如果佑才不喜欢孩子,又怎会连人家的孩子也宠爱?”

何老太的话很有道理,安妮不能否认,这令安妮想起了,以前佑才追求她的时候,佑才每一次去高家,一定买点糖果给家宝,而且常常称赞家宝可爱,连宝珠也说佑才将来一定是个二十五孝的爸爸。

这样说,佑才是喜欢孩子的,他说不喜欢孩子,无非想安慰自己罢了,如此一来,自己岂非成了罪人吗?

安妮还来不及说话,何老太又说:“安妮,现在算是我求求你,希望你顾念一下我们,为何家着想,不要太自私,让佑才有机会再结婚,生儿育女。”

“奶奶,你要我怎么办?”安妮哭了起来,她实在没了主意,她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高太太,由她拿主意,不过,高太太又不在身边,怎么办呢?

“我要你答应佑才再结婚,不管他结婚也好,同居也好,总之我一定要抱孙。”

安妮整个人像冰块一样冷,她的身体本来已经很虚弱,再加上何老太太的压迫,她真的喘不过气来。何老太见她不说话,再追问她一句:“安妮,你到底肯不肯为佑才设想?你肯不肯做何家一个真正的媳妇?”

“奶奶,请你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安妮无法决定,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要怎样做才好。

“考虑,你们两个都要考虑,”何老太仍然忿忿不平,百丽的挑拨,令她对安妮十分痛恨,“佑才答应我考虑一个月,就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现在你也要考虑,好呀,你们两个一起考虑,不过,我要告诉你,不管你和佑才怎样考虑,我已经决定找媒人再为佑才做媒了。”

“奶奶,你思想太……封建了!”安妮大着胆子说。

“封建,你也太文明了,其实,我岂止封建,我简直是管家婆。”何老太找出机会讥讽安妮:“你怎样骂我,我都不会介意,因为,我已经听惯了,总之,我只求可以添孙,其他我什么都不管了,你喜欢骂,就骂个痛快吧,不过,我一定要给佑才娶一个平妻。这一次,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我要自己亲自选一个有福有相的媳妇,我要她为我们何家多养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奶奶,”安妮再也支持不住,她扶着桌角,吃力地站起来,她说:“奶奶,我身体不舒服,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请原谅我不能陪你吃午饭了。”

“不舒服,整天叫着不舒服,其实你由头到脚都舒服,只有一处不舒服,就是你的小心眼。你不想见我,把我当作仇人,所以你宁可连饭也不吃,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佑才回来,会带你上馆子享受的。”

安妮心里不服,但是,她没有开口,因为,她实在没有气跟何老太吵,她只是低着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妮是个不喜欢惹事的人,她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本来,何老太也不是喜惹是生非的人,也跟任何一个人都合得来,也不喜欢多生事端。不过由于百丽不断地挑拨离间,再加上安妮不能生育,因此,何老太才跟她为难的。

安妮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了应该怎样做。她爬起床,照她的意思,是想打电话叫佑才回来商量大计的,可是,她回心一转,找佑才也没有用,再说何老太知道,还以为她搬弄是非,在佑才面前说她的闲话,她知道佑才是同情她的,但是同情也没有用,除非她真的要佑才为她牺牲到底,要他离开家庭。

她已然是个不会生育的女人,她不能给丈夫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个没有儿女的家庭,是不会美满的,今后,两夫妻将孤零零地过日子,要是佑才再为她离开家庭,失去弟妹,这样,佑才今后会更加孤寂。

安妮本性贤淑,她不愿意丈夫孤单寂寞,更不想他为爱而牺牲家庭。可是,叫她和佑才分开,她又办不到,假如佑才娶平妻又会怎样?她基本上是同意的,不过,她仍然认为应该先和高太太商量。

她的房间内有私人电话,她立刻拨了一个电话到高氏公司找高太太。高太太在电话中听见安妮的声音,就心知不妙,她连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妈,我不是告诉你,我曾经去医生处检查吗?报告书早上就收到了,证明我不能生育。佑才对于这件事,倒是不介意,他完全支持我,可是,我的奶奶很不开心,今天骂了我一顿,而且她还要……”

“什么?那老太婆竟然这样不讲理?她胆敢骂你,太不把我们高家放在眼里了。你也是的,为什么要去医生处检查?你真是自讨苦吃,完全没有脑筋,你太可怜了!”高太太首先责怪女儿,然后她气势汹汹地说:“她骂你,你就走,快回到娘家来,别在她家受她的鸟气,哼!真岂有此理!”

高太太一向好面子,自尊心又极强,听见女儿被欺负,她真的动了气。她对安妮说:“半点钟之后,我派司机来接你回来,你先准备好。”安妮本来不想回娘家,因为,她认为突然回娘家,事关重大,应该和丈夫商量商量,否则,她突然离去,会使佑才莫名其妙,如果何老太再搬弄是非,那么,佑才就会产生误会。

不过,她一向害怕高太太,母亲的意思,她不敢违抗。她连忙打电话到佑才的写字楼,想通知他,她回娘家去是母亲的主意,可是,佑才刚巧和一个外国客户出去了,安妮没办法找得到他。本来,她是老板娘,照理可以留话,但是,这种事情,又怎可以让佑才的职员知道?

安妮找不到丈夫,心内不安,她正在不知道该怎样办时,侍候她的佣人进来告诉她,她家的司机已来了。

还不到半点钟,司机来得真快。安妮还没有准备,她只有匆匆忙忙,收拾一些必需品,用一只皮箱盛着,然后叫佣人替她拿到车上。虽然,她出入自由,本来可以一声不响地回娘家去,不过,她还是尊重何老太。因此,她特地到何老太的房间,对何老太说:“奶奶,这几天我心情不大好,因此,我想回娘家住几天。”

“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是谁令你不高兴?”何老太听见她要回娘家,正是求之不得,因为,她本来就想赶走她,如果她肯自动离开,那是求之不得了,“你一向自由惯了,你喜欢到哪儿,我都没有意见,不过,刚才我跟你有一些小冲突,你可不要趁此机会,向佑才挑拨是非,说是我把你赶回娘家去的。”

“我不会这样做,我只不过回娘家住两三天罢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佑才回来,请你告诉他,我的妈妈要我回家住几天,我也想回去见见家人。”安妮说:“奶奶,我走了,我家的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着。”

“啊!原来是亲家奶奶派人来接你回去,连司机都来了,这样我明白了!”何老太面色一变:“刚才,你一定打电话回家,把我们冲突的事告诉你母亲了,你一定说我对你不好,不然的话,你的母亲不会突然派人来接你回家去。本来,我跟你的母亲,感情也不坏,我也不想开罪你的家人。不过,你的母亲,和我也是一样,她也是做家姑的,她也希望儿子开枝散叶吧!所以,我认为她不应该怪我不近人情,她应该会了解我。”

“奶奶,你不要误会,我的母亲并没有怪你,她只不过想要我回家住几天罢了!我也没有告诉她什么,其实,我们也没有冲突过。”

“你对你的母亲喜欢怎么说,我无权过问,你是绝对自由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在佑才的面前说得太过分,否则我和佑才的母子之情,也会断送在你的口中。”

“我不会对佑才说什么,事实上,我也没有跟佑才说过任何一句话,奶奶,我要回去了。”

“好吧,代我问候亲家奶奶,你在娘家如果住得开心,可以多住些日子。”何老太一语双关地说道:“近来你老是没有精神,又不想吃饭,你也应该回娘家休养一个时期,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吧!”

安妮不是傻子,何老太的话,她当然听得懂,何老太分明是想要她去了不要再回来。安妮十分伤心,她强忍住泪,离开了何家。

回到高家,一进大厅,便看见许多人,大哥大嫂,二嫂和三姐以及弟妹都在坐,而高太太更是坐在大厅的中央。照道理,这个时候,他们都应该在公司办公,连高太太也赶回来,自然十分重视安妮的事。

安妮看见了许多人,十分不安,而且心里也很难为情,因为,她现在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本来,她在高家已不受欢迎了,想不到嫁到何家去,仍然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她真是可怜的人。

安妮羞羞怯怯地来到高大太的面前,她不敢抬头看高大太。其实,她刚进门时,已看见高太太那不愉快的面色,这使她担心,使她失去所有的勇气。

站在旁边的人,只有天伦,安琪和天恩是同情她的,本来安娜也很同情安妮的遭遇,不过,她另一方面,又认为安妮自讨苦吃,因为,安娜曾经劝过安妮,叫她不要和佑才结婚,叫她和潘伟烈重修旧好,但是,安妮不接受她的好意,这使安娜十分不满。

宝珠并不仇恨,不过,她对安妮也没有多大好感,同情更谈不上,但是,她也不讨厌这个场面,因为,近来她总是觉得生活平淡,有一些新刺激,倒是好玩。

艾莉呢?她是幸灾乐祸的一个,因为她失去一个孩子,高太太开始不喜欢她,现在,安妮竟然因为没有生养被逐回家里来,艾莉就要看看,高太太到底怎样处理这件事,看看她是否公平,女儿与媳妇是否同样看待。

天德一向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关心,不管他是外人还是家里人,他只关心钱,他一天到晚想钱,如果他有很多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高太太注视了安妮一会儿,她心中十分后悔,她一向就不大喜欢安妮,这一次安妮嫁出去,她以为安妮有了一个好归宿,就可以从此之后,不再理她,谁知道,她竟然又被赶回来,因此,高太太十分不愉快。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生前做了什么缺德事,一连嫁出两个女儿,都没有好结果。安琪出嫁半年,丈夫就去世了,我为了不想她在夫家受苦,因此把她接了回来;现在,你也是一样,出嫁只不过半年,就因为你没有生养能力而被家姑所不容。虽然,何家没有把你赶走,可是,你的家姑讨厌你,看不起你,你留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这样,你们两个都回来了,唉!安妮,并不是我埋怨你,你也太不争气,你明知自己命不好,为什么不自量力,竟然要去接受医生的检查?如果你不去接受检查,你的家姑永远不知道你不能生育,你也可以多留一些日子。”

“妈,我实在不明白,”天恩一向爱打抱不平,他十分同情安妮,因此,他要为安妮说话:“就算安妮永远不能生育,她也一样可以在何家,因为,何家是她的家庭,她有权住下去,她的家姑,有什么理由赶她走?”

“你懂得些什么?她的家姑,是个老糊涂,而且又没有受过教育,完全不明白道理,她只知道要满足自己的愿望,根本不管别人,她的家姑,是个最自私的人。”

“就算她的家姑自私自利,可是,四姐是何佑才的妻子,只要四姐夫肯要她,就没有人可以赶她走。”

“奶奶并没有赶我走,”安妮解释说,她也是要面子的:“不过,她的确对我有点不满。”

“现在是刚开始,如果你不知趣,她就会开口叫你走。其实,何老太这种人,头脑封建,思想守旧,不明事理,她只知道为何家开枝散叶,完全不顾儿子的幸福,至于媳妇,她更不加理会。我心里明白,知道她一定会赶安妮回娘家,所以,我棋先一着,把安妮接了回来,不让她占上风。”高太太说:“至于佑才,他必然是个盲从附和的孝子,这种人,是最没有志气的。”

“妈,安妮的事,不能就此算数。”天伦也插嘴说。因为他也关心安妮:“一定要想个办法解决。”

“唉,我两个女儿都被赶回娘家,叫我还有什么面子见人?叫我怎样向亲友交待?安妮,你也太不争气了,总是要我为你担心,其实,你嫁了出去,就是外人啦,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连累我?”

“妈,既然我回来,令你失面子,倒不如让我回何家吧,虽然奶奶不喜欢我,可是,佑才对我还算好,两餐一宿是可以解决的。”安妮被高太太埋怨得伤心,她委委屈屈地说:“还是让我走吧!”

“走?你怎么了,我只不过就说你一两句,你就赌气要走啦!你以前的脾气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出嫁之后,变得这样小家子气?难道我做母亲的说你一两句都不行吗?”高太太当然不会让安妮回去,因为,一方面她要埋怨,一方面又要保护女儿。所以,她说道:“何家你不能回去,如果你回去,他们就会更加看不起你了,你一定要在这儿多住一些时候,这儿是你的家,好坏都是自己人,总比在别人家中遭受白眼好得多,你就住下来吧!”

安妮没有再说话,高太太的脾气,她并非不了解,所以,她认为少开口为佳。不过,天恩又忍不住了,他说:“四姐回来住一辈子我们都喜欢,不过,她毕竟是人家的妻子,她总不能就此离开何家,连一点交待也没有。”

安妮也认为天恩说得对,如果要她一生一世和佑才分开,她是不愿意的,因为,她很爱佑才,而且,她也知道佑才非常爱她,她回娘家,只不过是遵守母命,住几天散散心没关系,可是,要她长住下去,她可不愿。

“五弟说得对,”天伦也附和着,虽然,宝珠一直向他打眼色,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但是他不理,因为,安妮是他的妹妹,关系到妹妹的一生幸福,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安妮和何家,必须有一个解决,何家到底要不要安妮?佑才的态度又怎样?如果何家不要安妮,我们一定要她们说出原因,到底安妮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要被人赶出家门?女人不会生养孩子,并不是犯罪的理由,香港法律,没有一条指明女方没有生养,男方就有权跟女方离婚,所以,何家根本没有理由亏待安妮!”

“对于何家,我自然不会放过,我们姓高的,财雄势大,你父亲又是太平绅士,我是妇女领袖,我们怎可以随随便便给人欺负,何佑才既然要与安妮白头偕老,何老太也不能对安妮有所埋怨,他们既然已经结婚,有没有儿女,都不能成为分手的理由,没有儿女,可以领养,怎可以为了这样的小事而抛弃我的女儿?”

“妈,奶奶要为佑才娶平妻,我看,就答应她一次吧!虽然自己没有生养,但是,我也希望佑才将来有儿有女,他们要娶平妻,就让他们去娶好了!”

“什么?你这傻瓜,竟然同意丈夫娶平妻?你真是全世界最傻最要不得的人。”高太太十分生气:“佑才有没有儿女,是他命中注定,他命中注定没有儿女,娶一百个女人也不会有后代。我是妇女界的领袖,我绝对不容许我的儿女,受妾侍之苦。他没有儿女,是他的事,我们可以不去理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是要不得的,这一种人,非要教训他不可。”

艾莉和宝珠、天恩等听了高太太的话,几乎想笑出声音来,因为,高太太夸张了,而且她每一句话,都在骂她自己,因为,高太太正是一个封建、自私、思想最要不得的人,而她竟然胆敢骂别人,岂不可笑。

至于安琪,她有无限感触,如果高太太是一个这样明理和进步的人,她和马希浩的恋爱,就不至于受到障碍了,她也用不着在娘家守节,她可以和马希浩组织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当然,或许她也像安妮一样,没有生养,可是她不会像安妮一样,受到压力,因为希浩父母早逝,又无亲无故,只有他一个人。她相信马希浩深爱她,他绝不会因为安琪没有生养而抛弃她。

高太太发了一顿牢骚,开始注意到安妮,她发觉安妮脸色苍白,瘦弱不堪,而且眼睛无神,完全像个病妇。高太太看不入眼,她对女儿说:“安妮,过去数次看见你,你都胖了许多,人又有精神,可是,我今天看见你,就够我心酸了,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完全没有血色,比未嫁之前还要难看,你这样子,佑才又怎会爱你,你也应该要照顾自己,你到底有没有去看医生,我看你又在生病了!”

安妮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事,用不着看医生,但是,高太太看来是不会接受女儿的意见的,不管安妮愿不愿意,只要她喜欢就行了,她吩咐冯家善通知高家医生顾问,叫医生立刻来看安妮。

安妮无可奈何地接受医生检查,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令人难以相信,医生对高太太说:“令千金没有什么病,她只不过是有喜罢了!她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有了身孕可能又受了一些刺激,因此,她的神经很衰弱,必须要让她安心休息,身心愉快,同时多吃些营养丰富的食物,希望她生了孩子后,身体会完全恢复健康。”

“安妮有了孩子,怎么会呢?她去看过妇科专家,已证明她不能生育,她又怎么可能怀孕两个多月?”

“高小姐去看过妇科医生?那位医生,一定是有问题,刚才,我给她检查过身体,已经对她怀疑了,再加上我给她作了最新的实验,证明她的确怀孕。”

“啊!那真是谢天谢地!”高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她虽然做了祖母,但仍未做外婆,她认为一个有福气的人,应该有孙子,也有外孙,她要听见有孩子们叫她奶奶,也要听孩子叫她外婆。

她立刻走进安妮的房间,向她报喜,安妮并不相信母亲的话,她极力否认有了孩子。

高太太也不想再跟安妮多说,因为怕她伤神,不过,她对安妮声明,在她还未分娩孩子之前,她不会让安妮回家。她补充说:“你仍然住以前的房间,我会派人专门侍奉你,你喜欢吃什么,要什么,只要开口就送到,我会天天叫厨师炖鸡炖高丽参给你吃。”

“妈,你一定听错了,我是个永久不能生育的人,我没有理由怀孕的,你别骗我开心了。”

“我懒得向你解释,等你肚皮大起来,孩子也生下来了,你自然会相信我的话。你的家姑找的那个妇科专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你奶奶串通害你的人,也许你的家姑不喜欢你,所以她要害你。”

高太太说完,便走了出去,向家人报喜去了。她有三个女儿,嫁了两个,现在才第一次传出了有喜消息,高太太十分兴奋,叫冯家善立刻为安妮请一个近身女佣。

高家的人,都被弄得莫名其妙,包括天恩在内,因为,一会儿安妮因为不能生育,被家姑赶回娘家,一会儿,又说安妮有了孩子,这真令人难于明白。

高太太可开心了,同时,她更认为可以乘此机会,向何家的人报复,对于何老太和佑才,她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女儿没有生养,她已经要恶人先告状,准备要打击姓何的人,现在女儿有了两个月身孕,她更加如虎添翼,完全占住上风,不过,她暂时不去对付姓何的人,因为,她要让姓何的人先采取行动。

何佑才回家,看不见爱妻,心内大感奇怪。最初,他以为安妮出外买东西去了,他又不敢查问何老太,至于佣人,她们都说不知道少奶去了哪儿。

一直等到晚上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仍然不见安妮回来,他更加担心了。他再也忍不住问何老太:“妈,为什么不见安妮,她去了哪里?”

“你的太太回娘家去了,怎么,她还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安妮回娘家去了,她没有告诉我呀!她没有对我说过她要回娘家,今天她突然回去,并没有通知我一声,真令人莫名其妙。”

“她说在家里太闷了,要回娘家散散心。”何老太走到饭桌之前,她准备吃晚饭。

“我去接她回来,时候不早了,她也应该回来。”

“我劝你不要叫她立刻回家。亲家奶奶的脾气,你并非不清楚,她一向是自高自大惯了,如果安妮回去住一天,你就要接她回来,亲家奶奶会不高兴。”

何佑才的心情十分坏,他想接安妮回家,何老太又不赞成。不过,佑才的内心也明白,高太太的脾气的确不好惹,如果离太太一心一意接安妮回家住,而佑才却急着把安妮接回来,高太太一定会大起反感。

佑才有点怨妻子,为什么回娘家也不告诉丈夫一声。佑才越想越忍不住了,他拨了一个电话到高家,要找安妮,问一个明白才肯放心睡觉休息。

电话打到高家去,高家的佣人说一声四小姐休息了,便挂上了电话。高家的佣人,一向最有规矩,像今天这样没礼貌,佑才还是第一次领受到。佑才除了引起反感,而且还感到疑惑,高家的佣人为什么这样不客气?

佑才想再打电话去,却失去了勇气,因为,他是个老实人,不会油嘴,也最怕碰钉子,难堪的事,他不肯去做的。本来,他想跟母亲商量商量,但是,他知道母亲对安妮没有什么好感,更加不敢把安妮的家事向何老太太透露,免得何老太又把安妮的罪名加上一条。

这一个晚上,佑才最不好过,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想着安妮,却又有点恨她。而另一方面,安妮却睡得很甜,初时,她也十分挂念佑才,不过,高太太派安琪守住她,不准她跟佑才通电话。安妮吃了药,吃了炖鸡,在高太太的爱护下,终于入睡了。

第二天,佑才在非常不愉快的心情下上班去了。何老太一个人在家,深感无聊。安妮回娘家之后,她的确无聊,因为,以前她还可以和安妮闲谈,现在家中冷清清,孩子们又上学去了,家中只有她一个人。

何老太太在客厅走来走去,心中计划着,等何佑才今晚回来,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关于娶平妻之事。如果何老太不趁安妮回娘家,跟佑才说明这件事,以后更加没有机会了。何老太一心一意要抱孙,虽然,她也明白,女人天生妒忌,她迫佑才另娶一个女人,是对不起安妮,但是为了何家,为了完成她的心愿,她也顾不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佣人进来报告,有一位小姐要来见少奶。

何老太深感奇怪,安妮自从进何家之门从未有人找过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安妮毕竟是她的媳妇,媳妇的朋友,照道理应该要招待。因此,她吩咐佣人,把那位小姐请进来,看她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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