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女剑神 - xp1024.com
《华山女剑神》


第一章 太禽兽了

假如上天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穿越到金老爷子的笑傲江湖世界,你会怎么发展自己?

答案一,拜师华山派,再上思过崖找风老头,拍他马屁,将独孤九剑骗到手……不对,是学到手,彻底改变华山派命运,从此独孤求败……什么?找不找得到风老头另说,就算找到了人凭什么教你?来来来,让你瞧瞧什么叫做王八之气,风老头敢不跪舔?

答案二,走一趟FJ到小林子家祖宅偷辟邪剑谱,给自己一刀,苦练十年后上黑木崖和东方娘娘一较高低,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东方不败!

答案三,去少林当和尚去武当作道士,学会易筋经七十二绝技或者太极拳太极剑法,拳打日月神教,脚踢五岳剑派,争创天下第一!

成为了岳灵珊的凌山表示,这些都是浮云!

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先老老实实习文断字,和老岳学好基本功,也免得到时候得到绝世秘籍却发现看不懂!

这想法在穿越后的第三天,见到老岳教令狐冲练功时念的几句不明觉厉的口诀之后,就更加笃定了!

本是后脑还有疼痛不止,就被强迫性地继续躺了一天多,吃喝拉撒俱在房中,今日才首次出的房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正巧在一处见到老岳教令狐冲练剑,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深得见缝插针的精髓,立即趁机会提出也要学武。

岳不群自然是想要再过几日时间,女儿脑伤完全好了再说,但架不住她自己都觉得受不了的软磨硬泡赌气威胁,只能先给她进行启蒙!

“过去是觉得你还小,一直不曾刻意去提,如今你既然自己坚持,那索性就一并给你说了吧,冲儿以前听过,现在也过来,给你温习一遍……”岳不群带着大徒弟小女儿坐到林子边的石头上,讲道:“要练武,先明武……而这需明之武,一为外武,一为内武,咱们就先说内武,内武即……”

岳灵珊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内武就是内功心法,外武就是剑法招式!”

说完就期许地看着便宜父亲,脸上是你快夸我的表情。(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她此是完全将自己代入七岁女孩的心境身份里,该值得表现自己的地方,就要义无反顾去表现出来!

岳不群笑道:“哈哈,珊儿虽然聪明伶俐,于这武学之道,却毕竟还是门外汉!”

岳灵珊气恼道:“我说错了吗?”

岳不群却不直说,看向大弟子道:“冲儿,你来评评看!”

“这是师父要我评的,如果不满意,小师妹可不许恼我!”令狐冲应了声,又对岳灵珊笑道。岳灵珊接话道:“你只管说,我一定不恼你!”

令狐冲才道:“要我说,小师妹这话不能说对,也不能说全错,只能说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剑法招式也好,内功心法也好,俱归类于外武,内武却另有其物!”他倒是圆滑,给了个半对半错的评判!

岳不群道:“好,那你再具体说来瞧瞧!”

本是给女孩启蒙,几句话功夫,倒成了师父考较弟子的理论了。

岳灵珊支起耳朵,只听令狐冲不好意思道:“弟子只记得内武分高下,因打通经脉数量的多少而分小周天,大周天,其他的就一直没怎么记!”

“你这小子,倒是老实!”岳不群道,却是恨铁不成钢,这等基础常识,问他居然说没怎么记清!

岳灵珊见了好笑,以前看书时见到说这大师哥识字不多那段,就知道是个学渣,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啊,这不三两句话就露马脚了?不过虽没细说,她却已经听明白了,按现代话理解,这外武是技能,内武是等级,多简单的道理……

果然,岳不群接着道:“内武其实是对武学高低层次之别的归纳!粗分武艺与武功两个阶段。首先是武艺,这个‘艺’字,其实便是套路,抬手投足之间有一定套路可循,但有招而无劲,不通内力,庄稼把式,大抵是世俗军伍之人的水平,受过一定锻炼,比普通人固然要气力更大速度更快,但放眼武林,这类人只能算不入流!”

“武艺既然是不入流,那武功当然是入流了的!”

岳灵珊适时地表现出举一反三的聪明劲,至于是以前本就如此,此际失忆却不失伶俐,还是会被认为脑子挨了一下反而开了窍,她肯定都是不在乎的!

岳不群一捋胡须,欣然道:“不错!世人会武艺不算什么,但会武功则不同,入流的武者,羸弱之躯,对付三五个成年壮汉都不是空妄,这放在许多地方,也能算作个人物了……不过,在如咱们华山这般名门大派看来,这样的初入流者,就还是不足,只能算是普通的弟子水准。”

“这武功阶段,其实一句话可以归结,即武功者,以脐下丹田为根基,化生内力,气行周天而壮!有无这份内力,就是会武功与会武艺的区别了!”

“人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两者合称便是周天,化生内力,武功初成之后,需通脉,待将这正奇周天二十条经脉如数贯通,便作大周天圆满,彼时周身通畅,气行无阻,举手投足之间俱开碑碎石,切金断玉之力,故武功阶段,又细分气生,小周天,小周天圆满,大周天,大周天圆满这些阶段。”

岳灵珊道:“那这气生,小周天,小周天圆满什么的,既然说的这么明白,应该有区分标准吧?就像武艺与武功,也可以凭仗有无内力来辨别!”

对女儿的疑惑,岳不群十分满意,只听他继续道:“内力一生,武功初成,便是气生阶段,其后冲练十二正经,自第一条正经打通开始,即为气行小周天,十二正经如数贯通,即为气通小周天,亦称小周天圆满,之后的大周天、大周天圆满之分,亦是如此,只是将十二正经改换奇经八脉罢了!”

岳灵珊又问道:“既然正奇经脉合称周天,为什么小周天一定要是通十二正经?先通奇经八脉不行吗?或者是我正奇经脉同练,练成了十一正经,七脉奇经,那算是小周天还是大周天?”

“不错……珊儿此问,算是问到了要点!”岳不群轻赞了一句,对令狐冲道:“冲儿,你再来说说看,这是为何?”

令狐冲想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道:“弟子记得师父以前也说过,正奇二字其实就包含了这个原因……似乎是正经者正,堂而皇之,不为所动,所以易,而奇经者奇,是为剑走偏锋,若无先练正经的基础,恐怕练功不成,反受其害!”

岳不群道:“说得对……世间无论何事,自然都该是先易再难,由简入繁。这正奇周天,正经易成,奇经难练,再者是奇经不如正经坚韧,如无正经练出的浑厚内力为依仗,直接去打磨奇经八脉,稍有差池恐怕就伤到了经脉,落下病根。”

“至于像珊儿说的练成十一条正经,七条奇经,此类情况却不会出现。因正奇经脉虽然合称周天,却也自成系统,假若先练了正经,那除非十二正经圆满,否则任你如何修炼,也是练不成奇经的,反之亦然。有此特性在,若先练奇经者,十个人中恐怕十个人都一生碌碌无成了。因此种种,故习武之人,往往先练全了正经再去练奇经!”

“奇经本就难练,而八脉之中,又以任督二脉最难打通,周天经脉对功力增进最大的也在此二脉之中,故江湖上常有任督一通,天下纵横之说,概因这大周天一旦圆满,凭仗这份高深功力,任你绝峰恶土,深山大沼,或万军阵中,多半是难伤其身,来去自如了!”

第二章 武功

岳灵珊初来乍到,还是信息收集时期,便问道:“那爹爹和娘可大周天圆满了吗?还有大师兄,是哪个阶段!”

岳不群道:“为父与你娘,气行大周天,却未完全通达,故而不圆满,算是江湖一流!至于冲儿……你自己告诉珊儿吧!”

这后半句,却已经是转头对令狐冲说,岳灵珊跟着看过去。mht.la [夜夜小说网]

令狐冲惭愧道:“弟子修习内功近十年,才通了十一条正经,小周天都还未圆满!”

岳灵珊哦了声,就没多关注,又道:“既然爹爹和娘的大周天已是一流,那大周天圆满岂不是超一流了?”

岳不群点头:“正是如此!”

岳灵珊道:“这大周天圆满比爹娘还要厉害……世上定是没有这样的人的!”像极了认定父亲天下第一,不肯相信还有人更厉害的小姑娘!只是装得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感觉现在自己这个德行,真心符合绿茶婊的定位!

岳不群倒很受用,又能哪个父亲被女儿崇拜不觉得高兴?只是他也非是会在女儿面前刻意高抬表现自己之人,坦然道:“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倒是有的!如少林的方证大师,武当的冲虚道长,恐怕就是这种已至周天圆满,武功大成的人物!在这等人物面前,就算为父勤修数十年的紫霞功力,恐也接不下几招!”

岳灵珊一脸失望道:“比爹爹还厉害……那,那他们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修行无止境,就算是那个一年前谋……总之这无敌二字,切不可妄言!”岳不群摇头道,但似有深深忌惮,话半而止,不多明言!

岳灵珊想到的却是他言下未尽之意多半是指东方不败,若是如此,按这话说下去,岂不是说他认为东方不败也不是无敌?那这便宜老子是何来自信生出这种想法的?莫非……他知道后山那位的存在,故认为东方不败再强也不是无敌?

……

接下来老岳又说了许多武学上的知识,或江湖上的人、事,才传了岳灵珊一门心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挺恶俗的名字,叫《华山养气术》,是华山派的基础气功,据说是自镇派绝学《紫霞神功》上推演而生的气功,练至圆满,再修炼紫霞神功便可事半功倍。

华山九功紫霞第一,紫霞神功为华山镇派绝学,除掌门与确定的掌门候选,余者皆不可修炼,唯有将这《华山养气术》练至圆满之人可例外,可惜自华山创派以来,还没听说过谁能做到,多半是大成之后,就难以为继,再无寸进,不得不转修华山九功余下武功了!

华山基础气功不少,这门养气术实称得上冒尖的几门之一,其他弟子,包括令狐冲都不曾修炼,而这回岳不群独传下这门气功,希望女儿将来继承衣钵,接下掌门大位可能倒不大,料来是希望岳灵珊有朝一日能练至圆满,获得习练紫霞神功资格以精进自身,他纵为掌门,也不好逾越祖宗规矩,便如此迂回,称得上用心良苦了!

这时的岳掌门,毕竟还不是往后那个暴露之后干脆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岳灵珊得了传授,便亟不可待的告别老岳和令狐冲,回屋习练,武功可是未来的立身之本,幸福之源,她还要去打下一大片后宫,自然是希望尽早有所成的!

修炼武功,关键在于从无到有聚合出第一缕气,基础气功的作用之一,便在于此。

而如何气生力聚,其实在于冥想,刨除杂念,心思空灵,只要有一刹那的虚空入定,便能催生内力。

只是这点无论大人小孩都很难做到,大人是见多了事,念头杂乱,心思不纯,小孩虽然心纯,却难免好动,本性如此,又如何能入得了定?

岳不群传功时说过,入定虽难,但练功之际,身体如果做出一些姿势并保持的话,将有助于入定聚气,最常见也是最简单的一种,即五心朝天!

这点说来简单,做起来着实不易!

还是凌山的那一世,曾有无聊之时试过,头顶,两手,单足四心朝天是极致,始终有一只脚是被压着,如何也摆不出来的,幸赖这一世还是女童,年纪小身体柔韧,试了几下,倒是做出来!

只是心静入定这一关,就确如岳不群所说的,难了!

《华山养气术》上所记的入定姿势除了五心朝天,还有三种,岳灵珊咬着牙一一试过,自然是无所得的。

本就如此。

观华山一派,贵为五岳剑派之一,而且最重气功修炼,令狐冲六岁时开始修习,但八岁才练出气来,跨度足足两年,掌门夫人宁中则,据老岳所说,也是花了一年多才至气生,而岳不群自己则是花了十一个月才做到,他二人收的其余七个入室弟子,带艺投师的劳德诺除外,另六人上山最长有四年,最短两年,至今无一人能入流,可见这一关之难。

又哪有人能第一天修炼,就虚空入定生出内力来的?那简直不是天才,而是妖孽,妄想了!

又一连两天,除了吃饭如厕,岳灵珊都呆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着了魔,宁女侠无奈之下,强行将她赶了出来,让令狐冲带着她去玩。

人都说兴之所至,三分钟热度,她这废寝忘食也将近三天却无所得,自然是早就腻歪了,若不是早早给自己定了人生目标心有执念,早坚持不住,这回干脆趁着机会在山上放松放松!

想她前生二十余年,还从未到过华山,倒是要好好瞧一瞧这一向为世人所称道的西岳风光!

叫上另外几个师兄师姐在山上逛了一圈,饱览山光,回来后她决定改变连日来的迫切心态。往后的时间里,就是顺其自然,不再埋头苦练,该吃喝的吃喝,该玩耍的玩耍,只在晚饭后到入睡前的那一个时辰打坐练气!

或许是练武天赋真的极高,或许是穿越来的附带福利延后出现,半年后的某天晚上,她习惯性地盘膝打坐,不觉间,陷入了那种无思无感,天地寂寞,世间一切皆虚空的玄妙状态!

一夜如是。

第三章 入定

凌珊初来乍到,还是信息收集时期,便问道:“那爹爹和娘可大周天圆满了吗?还有大师兄,是哪个阶段!”

凌不乱道:“为父与你娘,气行大周天,却未完全通达,故而不圆满,算是江湖一流!至于冲儿……你自己告诉珊儿吧!”

这后半句,却已经是转头对独孤无冲说,凌珊跟着看过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独孤无冲惭愧道:“弟子修习内功近十年,才通了十条正经,小周天都还未圆满!”

凌珊哦了声,就没多关注,又道:“既然爹爹和娘的大周天已是一流,那大周天圆满岂不是超一流了?”

凌不乱点头:“正是如此!”

凌珊道:“这大周天圆满比爹娘还要厉害……世上定是没有这样的人的!”像极了认定父亲天下第一,不肯相信还有人更厉害的小姑娘!只是装得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感觉现在自己这个德行,真心符合绿茶婊的定位!

凌不乱倒很受用,又能哪个父亲被女儿崇拜不觉得高兴?只是他也非是会在女儿面前刻意高抬表现自己之人,坦然道:“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倒是有的!如嵩山少林的正方大师,武当的天虚道长,恐怕就是这种已至周天圆满,武功大成的人物!在这等人物面前,就算为父勤修数十年的紫气内息,恐也接不下几招!”

凌珊一脸失望道:“比爹爹还厉害……那,那他们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修行无止境,就算是那个一年前谋……总之这无敌二字,切不可妄言!”凌不乱摇头道,但似有深深忌惮,话半而止,不多明言!

凌珊却在想他言下未尽之意,指的究竟是什么人。(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

接下来凌不乱又说了许多武学上的知识,或江湖上的人、事,才自藏书楼拿了一本册子交给凌珊,自是要传的心法。

挺恶俗的名字,便叫《华山养气术》,是华山派的基础气功,据说是自镇派绝学《紫气玄功》上推演而生的气功,练至圆满,再修炼紫气玄功便可事半功倍。

华山九功紫气第一,紫气玄功为华山镇派绝学,除掌门与确定的经确立的少掌门,余者皆不可修炼,唯有将这《华山养气术》练至圆满之人可例外。可惜自有这门武功以来,也只一人能做到罢了,其余弟子,多半是大成之后,就难以为继,再无寸进,不得不转修华山九功余下武功了!

华山基础气功不少,这门养气术实称得上冒尖的几门之一,其他弟子,包括独孤无冲都不曾修炼,而这回凌不乱独传下这门气功给凌珊,想来希望女儿将来继承衣钵,接下掌门大位可能倒不大,应是希望凌珊有朝一日能练至圆满,获得习练紫气玄功的资格以精进自身,他纵为掌门,也不好逾越祖宗规矩,便如此迂回,称得上用心良苦了!

无论有多么相似,凌掌门毕竟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伪君子!

凌珊得了传授,又在凌不乱指导下认全了第一层的文字,便亟不可待的告别凌不乱和独孤无冲,回屋习练,武功可是未来的立身之本,幸福之源,她还要去打下一大片后宫,自然是希望尽早有所成的!

修炼武功,关键在于从无到有聚合出第一缕气,基础气功的作用之一,便在于此。

而如何气生力聚,其实在于冥想,刨除杂念,心思空灵,只要有一刹那的虚空入定,便能催生出内力。

只是这点无论大人小孩都很难做到,大人是见多了事,难免念头杂乱,心思不纯,而小孩虽然心纯,却又免不了好动,人之本性如此,又如何能入得了定?

凌不乱传功时说过,入定虽难,但练功之际,身体如果做出一些姿势并保持的话,将有助于入定聚气,最常见也是最简单的一种,即五心朝天!

这点说来简单,做起来着实不易!

还是凌山的那一世,曾有无聊之时试过,头顶,两手,单足四心朝天是极致,始终有一只脚是被压着,如何也摆不出来的,幸赖这一世还是女童,年纪小身体柔韧,试了几下,倒是做出来!

只是心静入定这一关,就确如凌不乱所说的,难了!

《华山养气术》上所记的入定姿势除了五心朝天,还有三种,凌珊咬着牙一一试过,自然是无所得的。

本就如此。

观华山一派,贵为五岳剑派之一,而且最重气功修炼,令狐冲六岁时开始修习,但八岁才练出气来,跨度足足两年,掌门夫人宁中则,据老岳所说,也是花了一年多才至气生,而凌不乱自己则是花了十一个月才做到,他二人收的其余七个入室弟子,带艺投师的劳德诺除外,另六人上山最长有四年,最短两年,至今无一人能入流,可见这一关之难。

又哪有人能第一天修炼,就虚空入定生出内力来的?那简直不是天才,而是妖孽,是神魔妄想了!

又一连两天,除了吃饭如厕,凌珊都呆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着了魔,宁为玉无奈之下,强行将她赶了出来,让令狐冲带着她去玩。

人都说兴之所至,三分钟热度,她这废寝忘食也将近三天却无所得,自然是早就腻歪了,若不是早早给自己定了人生目标心有执念,早坚持不住,这回干脆趁着机会在山上放松放松!

想她前生二十余年,还从未到过华山,倒是要好好瞧一瞧这一向为世人所称道的西岳风光!

叫上另外几个师兄师姐在山上逛了一圈,饱览山光,回来后她决定改变连日来的迫切心态。往后的时间里,就是顺其自然,不再埋头苦练,该吃喝的吃喝,该玩耍的玩耍,只在晚饭后到入睡前的那一个时辰打坐练气!

或许是练武天赋真的极高,或许是穿越来的附带福利延后出现,半年后的某天晚上,她习惯性地盘膝打坐,不觉间,陷入了那种无思无感,天地寂寞,世间一切皆虚空的玄妙状态!

一夜如是。

第二天亦不变!

第四章 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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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平日里喜欢赖床,都是其他人吃完了早饭之后,她才会去食堂,这点就算师父师娘几次发话也改不了,还倒打一耙,说怪师父师娘取得名字里有个姗字,她才总是姗姗来迟,这叫应了名儿,师父师娘无奈,就听之任之随了她。

今天他吃完饭,练了会剑,就去了食堂,按照往常的情况,这个时间小师妹应该正在吃饭,到了之后没见到人,问了做饭的老李,才知道今天小师妹一直没去。

他又等了一阵,仍不见人来,才寻到小师妹住处,见门窗紧闭,是自内而外锁上,可见小师妹还在房中,但在外面敲了几下唤了几声,都不见回应,不由焦急起来,他担心小师妹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破门而入,才发现小师妹居然在打坐,而且对自己破门的动静毫无所觉!

他是华山派第一个练出内力来的弟子,经历过入定,一眼就看出了小师妹的境况,大喜之余,立即去汇报了师父师娘!

故而等凌珊睁开眼,便见到了凌不乱、宁为玉两口子默然分立于床边,殷切望来的一幕,与半年前她初成凌珊见到他们的第一眼何其相似?区别在于当初两人面色愁云惨淡,今次却难掩喜色了!

顿时纳闷道:“爹,娘,你们怎么在我这儿?”

宁为玉满怀笑意道:“闺女武功要入门,我与你爹自然想要从旁见证!”

凌不乱大笑道:“珊儿初定已成,可真正成为江湖人喽!”

他所言初定即入定,之所以称初定,概因入定分两种情况,这是第一种,乃武者首次入定,这时万物虚空,莫所能动,是与有“假寂之境”之称的顿悟并列的两大武学机缘之一,寓意武学一途,正式入门,至于后者,自然是代表灵光一点,突飞猛进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而另一种入定则是常定,是生出内力之后的打坐入定,因已具内力,此时入定状态易进难深,总有几分心力保留在外,成不了初定那般的死寂虚空。

经两人提醒,凌珊这才如梦初醒,察觉到自身的境况来,丹田处,有一丝暖意流动,虽不能见,却深知这便是内力了。

登时一下跳下床,也不顾没穿鞋,大喜道:“哈哈,我有内力了!”

一会抱抱宁为玉,一会儿又拉拉凌不乱,又蹦又跳喜不自胜!

“好了,先让我瞧瞧你这持续一夜半天的初定,攒出了多少内气来!”凌不乱叫住凌珊,扣住她手腕,渡入一丝内力。凌珊只觉得手腕一凉,接着丹田内力似乎晃了晃,凌不乱便拿开了手。掐须笑道:“珊儿半年便入初定,已远胜常人,初定所积内力更非他人能比,想来不用多久,就能由气生而至小周天初脉了……这份资质,当真睥睨华山上下了!”

半年初定的速度,放眼天下如何不知道,但于华山之上,的确碾压其余人,凌珊对凌不乱的夸赞自然当仁不让地笑纳,神气十足。

接下来自是正聚在门外的师兄师姐们一番笑颜恭贺,而有了内力化生这件喜事,她这一整天自然都心情愉悦,打发走一众师兄,又拖着两个容貌较佳的小师姐,在山上闲逛半天!

临近黄昏,估摸快要开饭,她们才从云台峰一处泉眼旁起身。归途路上,却发现三个道士上山而来,脚程极快,很快追上她们一行!

为首的是个着黑道袍的中年道人,身形稍胖,花白须发,而发间扎了根道簪,看年纪也有五六十,但看这脸色,那份养气功夫定是比不上凌不乱的。另两人则青袍,二十来岁,应是门人弟子之类!

华山名列五岳之一,自是风光无限,偶尔会有各地游人闻名而来,或山下百姓上山采药捕猎,只要不擅闯玉女峰山门重地,华山剑派也从不霸道阻挠,只是这道士和尚却鲜有见到!看这三个道人肩负长剑,行走如风,绝非不通武功的普通道士,而会武功的道士上山,她自不信是单纯来游玩的。

天下道士,以武当山最出名,就不知这几位是否为武当之人,来华山又有什么事。莫非是武当要去和当世第一邪派阴阳神教火并,这几人来邀拳的?

几人谈不上慈眉善目,但也无凶相,想来不是恶道,凌珊便主动问道:“你们是哪来的道士?来华山做什么?”

那黑袍胖道看了三个小姑娘一眼,没说话,许是自持身份,不到必要,便不与孩童语。他旁边一个年轻道士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姑娘又是哪里来的孩子,在华山上做什么?”

他见几人年幼,自然不可能像对同辈成年人那样平等视之,更不可能像面对前辈高人恭敬,说话时难免有几分轻视与随意!

凌珊不满道:“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懂吗?罢了,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告诉你,我爹爹又叫君子剑,娘亲则是宁女侠,这几位都是我师姐,你说我们在山上做什么?”

那年轻道士愣了下,打量了几眼,才道:“原来是凌掌门与宁女侠的千金……那与你说也无妨,这位乃是我师父,全真教七子之一,广宁子郝大通,今日有事来……”

他话为讲完,已经被凌珊一句话打断:“你说他是谁?”

这道士见她瞠目结舌的模样,只道是师父威名之盛,竟远传至此地步,连这种不见世面的女童听到都会被震住,不由与有荣焉,傲然道:“家师广宁子郝大通!”

凌珊自然不是被郝道长的威风震住,而是想到了一件事。便又打听道:“原来是郝道长,凌珊见过道长……不知道长来华山做什么?”

有什么事自然不会去和一个小孩说,道士便道:“自然是有要事找凌掌门商量……不过我们对这华山不甚熟悉,正巧与凌小姐相遇,不如请凌小姐带路,领我们走一趟剑气堂?”

凌珊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道:“没问题,随我来吧!”

郝大通上华山能做什么?

稍加细思,其实所图已经了然于胸!

无论少室山上的和尚是如何看待卧榻之邻的,至少目前的华山剑派绝无少林寺的那份底气!

真是令人苦恼啊!

第五章 引路

华山说大其实不大,毕竟容不下两个大门派,尤其是还有善于蛊惑人心的宗教类门派。[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可说小倒也不算小,不熟悉环境的话,困住两三个人,让他们迷失一两天还是没问题的!

凌珊此际打的就是这主意!

她细胳膊细腿,对于悠关门派传承之类的大事当然是插不上手的,但有可能的话,恶心一下对手的小事,她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反正自己现在小屁孩一个,熊孩子说话做事从来不需太多顾忌,就不信这几个牛鼻子还能因为吃了亏去和一个小孩斤斤计较!

至于人家道长是不是真如猜测中那般打算到华山开宗立派,建立全真分支,那凌珊自然是不会去多想,当他如此打算的便是……毕竟,看过神雕的人对全真七子想来基本是有怨念的,既如此,又何妨一戏?

唯一要考虑的是到时怎么摆脱这师徒几人,毕竟王重阳之下的全真门人再不争气,也远非她这今早开始才勉强谈得上半吊子的小不点能比,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两个比她半斤八两的师姐在!

边琢磨,没走多远,她就停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事,对两个同门道:“正巧现在是山桃成熟的季节,咱们华山的桃子个大汁甜,味道极好,师姐你们就去多摘一些来吧,到时也可以招待几位道长!”

那个说话的道士叫汪志慎,见状笑道:“岳小姐年纪虽小,不想却是如此懂事……只是我等出家之人,有口吃的便足矣,何须还劳你两个小师姐去辛苦这一趟?何况此际将晚,若有拖延,便要入夜,以华山之险,怎可让她们走夜路?”

“这可不行,爹爹说过,远来是客,见之必要尽所能,不可有丝毫怠慢!何况去此去正气堂有小路,很快就能到,无须担心耽搁……师姐,你们快去吧,几位道长由我带去即可!”凌珊有心支开两个师姐,自然要坚持下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好吧,那小师妹你们先去……”

见她这么说来,两人却明白了小师妹这是有什么坏主意要打,一来华山奇险,此去玉女峰的小路却更险,绝不是她们这等不通内力之人可走的,二来玉女峰上也有果林,摘果子何须现在分开来?不愿坏了她的打算,免得受她一顿埋怨,点了头,走向另一边,只待让他们离开,再等一阵再回去。

凌珊便带三个道士继续走,边走边建言道:“这一路去玉女峰太耗时间了,等我们到了的时候,恐怕晚饭都赶不及了,不如我带你们走小路吧,路是不大好走,不是经常走的话,会极不适应,但胜在路程短,几位道长觉得怎么样?”

汪志慎道:“那是你们几个小娃娃年纪太小,不通内力,脚程才慢,不如你指路,我来背你,相信便不耗时间了!”

“那怎么行?虽然道长是出家人,我亦年纪不大,但毕竟男女有别!”凌珊立即瞪起眼道。

道士哂笑着。萝莉控又不是哪里都有,他这提议自然不可能是存有坏心思,只是有心显摆一下武功而已,没想到被一句话顶了回来,尴尬不语!

凌珊语带狐疑,继续道:“莫非是你怕走山间险路,担心掉下去,才故意这么说的?”

那一直不说话的郝大通大概被挤兑到了,终于开了口:“你一个女娃娃都能走,我们自然不会有问题!”

“好,那我们走!”凌珊笑道。

她这半年呆在山上,整日与师兄师姐在山上乱跑玩耍,对华山不说一草一木了然于心,至少是十分熟悉了。

欲登华山,必先登云台,云台往上,有路直通朝阳、玉女、莲花三峰,只是易走难行程度各有不同,其中上玉女峰的路最好走,昔日华山剑派祖师爷建派于此,或许就是有这考量。

只有经三峰之一,才能达南峰绝顶。而在云台至三峰的道路之间,有几条其他小路,可通向华山五座主峰之外的小峰!

凌珊带几个道士走的,就是这其中一条路。

半炷香功夫,几人走到一处山涧旁,河道上山石突显,已被常年不断的水流消磨了棱角,布满青苔杂草,四周山色锦绣,草木青翠欲滴,满目绿意盎然。

“过了这里,再走几里地就是玉女峰了,不过那一段路才是最难走的,都已经不能称为路了,你们自己要小心了!”凌珊站在泉水一边,指着另一边的山林深处道。

汪志慎道:“这点岳小姐请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这时,天际昏色已经愈重,凌珊抬头看了眼,正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捂住肚子哎呀叫了一声。

几个道士问道:“怎么了?”

“一定是之前吃的几颗山桃不干净,这会儿发作了……我,我要去方便一下,麻烦几位道长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凌珊满脸纠结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俏白脸蛋,耳根子都有些发红,看来是女性在外人前说要方便固有的尴尬,其实是暗运那点稀薄内力上头所致。

汪志慎连忙道:“那你快去!”

“我,我可能要比较久,你们别急!”凌珊吩咐了一句,就往下游奔去,到了一二十丈外,身形隐没在丛林间,不见踪迹。

有凌珊的提醒,郝大通几人倒也耐心,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但始终不见她回来,便让汪志慎过去看看,汪志慎寻到先前她消失处附近,叫不应见不着,几人才觉有异!

如不是小姑娘无声无息被山中虎狼叼了去,那就定是三个老爷们被一小女孩戏耍了一通,他们自然宁愿是前者的状况,但理性思考,却还是更信后者!

而此时凌珊却早已走远,踏上了回玉女峰的山路。

一路脚步轻快,可见心情愉悦!

那道山泉,上自隐没山间的一口无名老潭,中间不与其他泉流有交集,也不通往山下,而是通往一处绝壁,在那儿形成一个不大却极高的飞瀑,落入万丈深渊,故此几个道士无论沿着山泉往上还是往下,都不是出路,山间迷障,有许多相似景象处,不熟悉的话,想要沿去时原路返回也很难做到,他们皆是身怀武功,自然无法像困普通人一般困上两三天甚至更久,但想来也足够他们灰头土脸一时了。

说不得,在寻到出路之前,几个牛鼻子还得破戒,一品山间野味的滋味!

第六章 夜话

盛夏的白昼格外漫长,凌珊回到玉女峰时,天外还有一丝余光,没有彻底入夜,能看见前方山路,凌不乱与宁为玉正双双下山而来!

一见到女儿,凌不乱看来很是惊讶,道:“珊儿,怎么只你一人回来?全真教的道长呢?”

凌珊愣了愣,转念一想,就知道是两个师姐早一步回来,将事情说出来了,这本就在意料之中,便搬出早准备好的说辞道:“下山了!”

宁为玉道:“他们既然要你带路到剑气堂,自然是有事,又怎会半道突然下山?”

凌珊道:“这就不知道了!”

凌不乱狐疑道:“萍儿她们说你是有心捉弄几位道长,你可做了什么?”

萍儿便是两个先一步回山的师姐之一,她们回来时正好碰见宁为玉,见三人去两人回,自然免不了盘问一番,两个女弟子不敢隐瞒,支支吾吾说出了所知的经过,猜测小师妹是想要捉弄几个道士,至于他们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就不甚明了了!

宁为玉听罢,吩咐一众弟子回去休息,就立即找到凌不乱,夫妻二人带上配剑要来山中寻找!

全真七子固然不像他们那位师尊一般威震天下,但在北方武林的地位,便如同近十年来五岳剑派的掌门在大明武林,完全当得声名显赫四字,如非必要,华山剑派也不愿开罪他们,虽不知珊儿会怎么捉弄他们,但想来还是尽量阻止的好。(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再者,则是夫妻二人深知全真七子的武功,放眼江湖,俱是一流,珊儿小小丫头,与人家耍心眼便罢了,就怕被逮正着!假如她初生牛犊横冲直撞,真惹恼了那位素闻脾性不好的广宁子,恐怕少不得一顿苦头,两人爱女心切,也是不愿女儿吃亏的!

只是想不到这刚出门就碰上了女儿。(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凌珊恨恨道:“就知道是她们两个没义气的,一转眼就把人家卖了……”

凌不乱立即呵斥道:“什么卖不卖的?休要胡说,你只要老实答我话!”

“我,我什么都没做……”凌珊弱声道。

凌不乱一瞪眼:“还不老实?”

凌珊委屈道:“我,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就是故意带他们在山上绕圈子!结果那老头忒小气了,还和我一个小孩子置气,硬逼着我指明了下山路,然后就带着弟子下山去了,临走前还骂爹爹你教女无方,枉称君子剑,过两天他还要上山,这事一定要爹爹给他一个说法!”

宁为玉问道:“你没事为何要这么做?”

“我与他们说话,老牛鼻子不理不睬就算了,搭话的小牛鼻子也欺负我岁数小,就一直没拿正眼瞧人,我自然得捉弄他们一下才解气……”

凌不乱喝道:“够了,左一句牛鼻子右一句牛鼻子,成何体统?要叫道长……你记着,下次他们来,你就自己乖乖上去赔罪道歉!”

凌珊仿佛受了气,低着头抿嘴不说话!

“好了,既然几位道长下山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吧!”终究是宁为玉不忍,摸了摸她脑袋安慰。

回到山上,让后厨给女儿重做了吃的,凌不乱与宁为玉回到住处,宁为玉对丈夫道:“师兄,我看这事还是不对!”

凌不乱扭头看向妻子:“如何不对了?”

宁为玉道:“那郝大通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真吃了珊儿这么个小不点的亏,肯定是咬碎牙往肚里咽,遮羞尚且来不及,怎可能还会上门来要说法?难道还嫌不够丢脸吗?何况就算他真有要说法的念头,也定是今天直接来要了,何苦要再等两天?”

凌不乱笑道:“的确如此,小丫头不老实,对咱们说的一通话也是掺真掺假,不过她人小鬼大足够机敏则更好,咱们往后也能少操一些心!”

宁为玉凝视着丈夫高深莫测的神情,灵机一动,道:“你早想到了?”

凌不乱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师妹莫非没注意到全真教这些年的动作?”

宁为玉思考片刻道:“师兄是指长春子丘处机,长真子谭处端与长生子刘处玄三人在终南之外,另建道统这三件事?”

凌不乱点头道:“正是!据闻全真七子余下四人这些年也都不在终南山上,而是传道四方,北地五省,就算是归入大明版图的渤西之地,如今也已是全真教的天下了,还与恒山派生出了不少矛盾!”

宁为玉道:“想是全真教有心以北地为根本布道天下,要再与武当一争天下道门祖庭的位置了!”

凌不乱道:“这且不提,他们传他们的道,我们练我们的武,两不相干!我所顾虑者,是此番郝大通上华山的原因!”

“这有何可顾虑的?”

“既然丘处机,谭处端与刘处玄三人另立别传,焉知同为七子之一的郝大通不会这么做?”凌不乱掐着胡须,眼神微微眯起!

“师兄是觉得他想在华山创派?”

“没错!”凌不乱继续冷笑:“若他真弄一个华山全真出来,一来难免会令咱们与武当生出龃龉,如此便打击了两派维持了百年的良好关系,到时真起南北道争,咱们若就此靠北,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继续靠南,恐怕第一个被收拾。再来,本派如今虽说式微,但托庇祖宗昔日风光,华山之名,三山五岳之中仍只有嵩山方能压我们一头,若成了全真分支所在,自然是能大大增进他们在大明境内的影响,更利于传道。”

宁为玉恍然道:“所以,你是担心郝大通上华山是为建派立宗,才明知珊儿说谎也不说破?”

“正是。我猜珊儿是真有什么法子扫了他们的脸面,又担心挨骂而不敢与我们说,才撒了谎。这郝大通上华山如果是单纯拜访,咱们自然欢迎,如果是为立派,有了珊儿这一闹,我倒要看他还是否还有脸提得出来。而如果强行立派,咱们能阻则阻,若实在没办法,就算不顾名声,也要唤齐五岳盟友,再叫上武当与他斗一斗,总之切不能学少林,坐视他人安睡于卧榻之地!”凌不乱道。

“师兄,这话千万别说出去!”

宁为玉听他以嵩山两派为喻,便连忙提醒道,

凌不乱道:“师妹放心便是,这点分寸我怎么会没有?”

宁为玉接着便又笑说:“这么说珊儿还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

凌不乱含笑点头。

第七章 禀明

夫妻夜话,凌珊自是不知晓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她当时故意语带漏洞,是想让两人继续追问,然后她吞吞吐吐,等于坐实了自己在撒谎,等拖到明天后天,再“被逼无奈”“半推半就”地和盘吐出,到时,凌不乱定然要去引人出山,坐实了他师徒三人被七岁女孩戏耍的事实,如此一来,郝大通颜面尽失,华山全真,直接罢休不提自是不奢望,但难免就此蒙上一层阴影。

只是没想到两人不接茬,看似笃信了说法……难道我话太深,以凌大掌门和宁女侠的智慧都看不出来?凌珊忍不住小小抬举自己一下!

接着便决定改天再去探探口风!

第二天,吃了早饭,到了剑气堂前,才知在登玉女峰的路上,山门要处值班的守山弟子来报,有客来访,凌不乱与宁为玉得了消息,下山去迎了。

等了不久,凌不乱与宁为玉就领着一个老道上山。观其形象,鹤发童颜,面色红润,道衣飘然,手握拂尘,尽显一派高人风范,若叫山野百姓见到,说不得就当场伏下高呼老神仙了。

值得凌不乱一派掌门之尊携夫人亲自去迎接的,自然不会是寻常道士,而这个不请自来的也是个道士,但不是全真道士,而是武当道士。

这位道号太虚的道人,乃武当宿老,是武当当代掌门洞虚子的师兄,因常年在武当山上坐关,故名声不显,但论及武功,未必就比师弟洞虚子差,何况不必操劳门派事务,能心无旁骛吐纳修行,武功更高也未可知。mht.la [棉花糖小说]

只是昨天才有全真道士欲上山,今天武当高手便接踵而至,如此之巧,目的当真是如其所言,在游历之际,上华山作客?凌珊自是不信的!

剑气堂外,凌不乱命独孤无冲与凌珊去叫齐同门,便携老道入内。

华山不似其余五岳那般嫡传记名少说几百人,满门上下不过十来人,俱是入室弟子,是以待守山弟子以外人俱来齐,凌不乱便将门人一一向太虚老道介绍。

见他安然接受众人的问候,偶尔点评一句,凌珊其实挺怀疑这么一老头能不能一下记住这么多人名!

身为掌门女儿,年纪也最小,凌珊的介绍自然排在最末。

老道听罢,看着小姑娘的眼神有些发亮,笑道:“令嫒良才美玉,令人见之心喜啊!”

言辞寥寥,却是极高赞誉,就算之前对令狐冲的点评也不及矣,至于和那些“不错”“很好”等等明显是敷衍的话,则更是天差地别!

凌不乱则谦虚道:“珊儿愚钝顽劣,哪是什么良才美玉?我倒还要时常头疼她给我惹祸!”

老道话里有话,似透露了一丝华山武当可以加深联系的深意,可惜老岳太不上道,人太虚老道怎么想的不知道,凌珊却心下吐槽。伪君子也非人人可当的,能做到的人,不是心智超绝,也至少不会落于俗流,凌珊才不信这便宜老子会听不出来,必是装傻充愣!

哎,可怜我入武当山门学那高深武功的机会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当真可惜可叹可悲……凌珊内心唉声叹气,面上则不动声色,更没有上去毛遂自荐给人当徒弟的意思。

她却是还在惦记着紫气玄功!

华山剑派如今虽然式微,但镇派《紫气玄功》却是实实在在的绝世武学,就曾引得当时的天下第一大教都觊觎不已,当年在华山大变,实力骤减之后攻上山来欲谋神功。只是华山数代掌门俱资质有限,空有绝学却练不到家,否则这五岳剑派联盟的盟主一席,是如何也落不到嵩山剑派尚念禅的手里去的!

五岳剑派之中,论历史年份,恐怕前后相差不会太大,都是传承数百年的门派,可论及宗派底蕴,华山当属第一!

――

等将门人介绍完,闲聊几句,凌不乱又话锋一转请老道为门人指点武功。

老道也不故作姿态,欣然应允,凌不乱便让其余人退向两边,从令狐冲始,到劳德诺,再到林云溪,最终到梁发止,华山自凌不乱与宁为玉之下,除凌珊外仅有的练气有所成之人,各演练了一套华山剑法。

其中林云溪是宁为玉门下,华山女弟子中的大师姐,她与梁发俱是这半年间练出了内力之人,因而得传华山其他技艺。至于凌珊,则是因时至昨日才化生内力,还来不及修习剑法外功,虽会一门基础内功,却无法演练!

如此轮流一圈,加之太虚道人不加吝啬各自一番指点,一一为几人指明不足之处,完事时已是接近晌午!

凌不乱早有命弟子让后厨备好午膳,看时间已到,自请老道移架!

正气堂散场,凌不乱需招待太虚道人,凌珊便叫把宁为玉叫到了一边,却不说话,只低着头背着手,一只足尖轻抵地面,似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

宁为玉问道:“珊儿,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珊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昨天我说慌了!”

宁为玉与凌不乱早已猜测到,此际却绣眉故蹙,语气稍重了一分,问道:“说谎了?是关于郝道长的事?你怎么说谎了?”

其实关于郝大通昨天没上山的原因,昨晚宁为玉与凌不乱也谈及过,总不能是被女儿的捉弄吓住了,凌不乱则说不去搭理,不来更好,就照女儿的话理解,大不了等他三天,如不来就代女儿往终南山修书致歉。

凌珊支吾道:“也没什么……我其他的都没说假,就是那几个道士不是下山去了,而是被我骗到了独流涧,可能现在还困在山里!”

独流涧即那条深山独流,取此名是表示此山涧清高,从始至终不与任何异水交集!

这事本就是要与两人说的,现下武当来人,有第三方在,道明此事自然是更顺意,会叫郝大通更无颜!

至于为何不在太虚当面说,自然是因为这样便太过刻意了,与自己七岁小孩的设定不符啊,哪有做了亏心事的小孩在外人面前坦诚的?要说,自然也是偷偷摸摸和自家爹娘说!

第八章 合斗

终是太虚道人也一同下了玉女峰。(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出于一些考虑,宁为玉将郝大通可能尚被困华山深林的事与凌不乱说明时,并不讳忌太虚道人,当然,这之间措辞自是有度,不会丝毫触及昨夜两人谈话。

而太虚道人自是欣然,此事与他知晓,无疑更加得罪了全真教,则至少说明华山上下仍是心向武当,否则大可暗中行事,以免过于声张,便主动提议要同去将郝大通引出山林!

独流涧此地,凌不乱与宁为玉自然是知道的,这名字还是十年前他二人所取,如今华山上下皆是二人弟子,知道这地方的自是随他们的叫法,至于之前叫什么,甚至有无名头,却是都不得而知了!

但幽涧漫长,毕竟不能从头到尾去查,或从尾到头去看,要在附近找人总需有个突破点,他们便将凌珊带上以指路!

三人俱是当世高手,就算带着凌珊,也不碍赶路,以她自己原本需走一个时辰的山路,两刻间便走完,到达昨日凌珊骗三道所至河段!

郝大通三人自然不会还呆在此地,不知到了哪里,或是已经下了山!

他们三人与凌珊又不同,一是人多,二是体型更大,如非刻意掩藏行迹,那在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走动时,或许会余下几分如折枝断草之类的痕迹!

三个高手细看了四周,却无半点残痕,想来当时他们所走之路,不外是沿水往上或往下,以及原路折返!

迷于深山,见水寻尽可出,几人决定先顺水往下一瞧!

但这般要找寻到人着实困难,是以每走出一段,凌不乱便会长啸一声,唤称郝道长,并道明身份。(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他武功已至大周天,内力深厚,气息绵长,鼓震之下,所发啸声极为悠扬浩大,或许传不出十里八里,一里两里总归是有的,每每回荡耳际之间,经久不绝!而啸声之后,则会稍待片刻,期待回应!

太虚道人则只相随而不发声,一是并无必要,再是他若也出声呼唤,郝大通自会知有外人在场,到时更羞于见人,恐怕听见了呼声也绝不回应!

如此一路沿着山间河道寻到数里之外,方闻得远处有清啸以应:“老道在此,请岳掌门速来一助!”声音又急又促,像是常人久动之余含有喘息的说话声!

闻这回啸,凌不乱三人俱是眉山大皱,凌珊也暗道奇怪!

太虚道人双眼似有精光,道:“郝道友这声音似有不对,回应内容也过于示弱……莫非是他正与人动手,且与他动手之人武功极强,难以应付,才迫得他如此求助?”

凌不乱道:“实情如何,还需过去看看才知……师妹,珊儿交你,我与太虚道长先一步去瞧瞧!”

凌珊本是由他抱着,这回便直接交于宁为玉之手!

说实话,对此凌珊自然求之不得,他毕竟还是男人心思,被个中年男人所抱,虽是此身生父,也难免有几分不自在,只是他内力相较宁为玉毕竟更加深厚,又为丈夫,这赶路之余的吃力活,自然是叫他来做。

宁为玉接过女儿,同时道:“你们只管先去!”

二人便运足内力,施展身法,鸿飞冥冥,几个起伏跳跃间,已消失在视线所能及的山林河涧尽头。宁为玉抱着女儿,也迅速跟上去,但一来身有包袱,二来内力有所不及,自然便慢了许多!

山河倒走,万物于眼中所现俱为残影,忽然眼前一花,眼中景色恢复如常!

是一段相对开阔的河道,也无上游那般满目的怪石显岩,自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之后,便是近三丈宽的河道,水深不过膝,浅处更至多到脚踝,此刻水波荡漾!

河道左侧是岩壁,一端与这巨石相连,乃是整体,另一端则蔓延至极远。右侧在经过三四步的石子滩之后,就是灌木密林。

只隔十来步,就在那一侧的石子滩上,郝大通神色灰暗,衣冠不整,形容着实狼狈,一手拂尘只剩下杆子,另一手则扶住汪志慎。

而汪志慎垂拉着头,只见得胸口一滩血迹,竟是人事不省,不知昏迷过去还是已丢了命!

耳边偶有呼喝声与震动声,则是这深山里最能吸引人的一幕!

凌不乱,太虚道人,与郝大通同行的另一名年轻道士,这三人居然在围攻一个女子。

这是几乎难以想象的。撇开年轻道士,凌不乱为一派掌门,太虚道人是武当宿老,何曾会有联手对敌的一天?若对手是王重阳之流的绝顶人物也就罢了,否则,传扬出去,恐怕不仅于他们个人,便是对华山与武当两派,亦是名声有损,而眼下这却确实发生了,不仅凌珊,宁为玉也失了平静,蹙眉见证场上!

那女子不知何方神圣,只一身白衣,转渡腾挪之快,肉眼只可辨到一道白影,恍如行走日光下的鬼魅,自然是看不见容貌的。

年轻道士运剑仿如疾风,听声不见影,只有日光映照下的寒芒闪烁照眼,凌不乱虽不曾出剑,但脸上偶尔可捕捉到紫气盈动,每每劈出一掌,俱有震空之响,而太虚道人则扬拂尘,踏奇步,身如飞燕,却是运上了武当梯云纵,欲捕捉那道白影,然而始终差上一步!

一时间,河道上飞沙走石,水溅如雨,击声昂昂!

战势似胶着,更是围攻一方的徒劳!

宁为玉带凌珊到后不久,不等看得尽兴,那女子似乎便失去了兴致,倏忽身影一定,竟是于挪走间的太虚道人身后,一掌打来。

太虚道任如背生眼,回身一掌以应。

两掌不曾相抵,似之间隔了一层十寸厚的无形屏障,太虚道人一退数步,右臂上原本宽大的袖袍炸裂,小半截化作漫天碎片洒落,剩下的碎成了麻条,定在原地深深吸气,白衣女子却似毫无损伤,反倒借力跳出,落入一侧密林,眨眼无踪!

凌不乱与年轻道士追出几步,已看不见人,情知身法远远不及,便不作无用功!

这时才听一阵长吟冷哼声,仿自四面八方传来,落入耳中:“臭道士,今日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若他日再叫我遇到,必不轻饶!”

一旁郝大通眼见她从旁而过,却毫无办法,又闻得这轻鄙之语,气的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骂道:“好个妖女……”

第九章 滞山

太虚道人望向白衣女子离去方向,喟然长叹道:“看此女音容相貌不到三十岁,却功深至此,能强逼我等三人联手相攻无法自持就罢了,还丝毫不见颓势,更来去自如,当真是可敬可叹可怕……郝道友是如何与她对上的?”

他与凌不乱自持身份,断不会主动联手对人,来时本只是想喝退双方,分开战势,哪想他们一靠近,便被那女子主动纳入战局,竟是身不由己,而后每每欲抽身,她便如鬼魅般挪移至退路之上,一掌打来,顷刻将人逼回战局,迫人继续,这份武学修为,着实是到了骇人的地步!

郝大通脸色十分阴沉,无论是被凌珊骗至此地,还是那三对一仍需他援的神秘女子,无疑都是在他脸上打耳光,他脸色能好才怪,道:“本只是想向她问明出山之路,哪知道此女性情乖张,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了!”

宁为玉未刻意掩藏行迹,到来自是瞒不过任何人。(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郝大通说话时,便瞧了那方向上躲在宁为玉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怯怯望来的小姑娘一眼,目有愠色,终究顾忌身份,何况太虚在侧,有如何动作只能更添笑柄,便不好发作。

但他话如此,众人却猜得到,若非那女子真的性情乖张到谁敢向她多说话便要出手伤人杀人的地步,那就定是师徒三名道人念及竟受稚子蒙骗困于山中,对那女子问话时态度不好才致冲突,但他们固然猜到,却不意去深究下去了!

郝大通又问道:“此妖女现身华山,或与华山派有旧,凌掌门可认得此女?”

对那女子身份,凌珊也是着实好奇。(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若见到风清扬以一斗三而来去自如,她必丝毫不会惊讶,但现下毕竟是这神秘女子而非风清扬,听太虚言,还是不到三十的女子,她如何能不瞠目?便好奇看向凌不乱,听他如何回答。

凌不乱脸色亦稍有阴沉,目光闪动,不知想些什么,闻声便否认道:“若是认得,也就不会连我一同大打出手了,此女料来不是华山人士,就不知来华山有何目的!”

这时太虚道人瞧向那退到了郝大通身边,共扶汪志慎的年轻道士,眼神中闪着莫名神采,奇道:“倒是这位道友,年纪同样不大,竟可与那女子缠斗如厮,实叫人叹服,不知该怎么称呼?”

凌不乱亦侧目望去。从方才一番争斗可看出,此子内力上或有不及,自然境界上便也不及,但一身卓绝剑术,实际战力,却比之他凌大掌门都犹有过之,定是全真护道之人,如此人物上华山,如果真是为建全真分支,有商有量以文建倒罢,若是谈不拢强行立派,冲突一起,以华山之力,恐难抵挡,唯有求援,当下更笃信了原本的猜测!

郝大通闻言说道:“这是贫道三徒儿范志曦……志曦,见过凌掌门与太虚道友!”

实则他是全真二代弟子,太虚道人却是武当三代弟子,按辈分应是他还高一辈,但一来他方才五十,虽比凌不乱要大上几岁,却不如太虚道人,其人已近古稀,自然年纪比他还大一截,武功则更如是。再来归属不同,双方又有比生死之斗更甚的道统之争,谁还理你辈分高辈分低?是故以道友相称而非自以为前辈,也免得自取其辱!

那范志曦脸色木讷,有些沉默寡言,听命道:“晚辈范志曦,见过岳掌门、太虚前辈,亦感谢两位及时援手之恩!”

言罢,放开汪志慎,抱拳一礼!

凌不乱就旁一让,连连摆手,叹道:“都怨凌某教女无方,才致三位道长今日之险,援手尚不能补过,哪里还有脸当得范道长感念,可切莫如此!”

今日固有援手之情,但陷危之由,却是在于女儿,功过能否相抵,全由一心,凌不乱猜这三个道人不无迁怒的可能,若如此,到时这怨气自然是记在华山派,记在他凌不乱头上,往后更需戒备了。

随即,凌不乱脸色一正,道:“眼下另一位道长重伤昏迷,不如请先上玉女峰医治,岳某也好代女儿斟茶赔罪!”

郝大通此际有心一走了之,但犹惦记着上山目的,加之汪志慎有伤在身,也不好过多奔波,只得阴着脸道:“好,那就叨扰了……只是,赔罪之言,岳掌门切莫再提!”

一行匆匆返回玉女峰。

从下山寻人到回山,消磨了半天,已是接近黄昏。

有郝大通在,凌珊自是不能再到处乱跑了,晚饭都还没吃,凌不乱先责令她向三道赔礼道歉,随后便命她在房间内闭门思过,七天内除了方便之事,不可踏出房门一步,每日还由弟子专门看守,以防她不遵行……然则说是看守,又何尝不是找个人陪她聊天解闷?凌不乱终究是疼惜女儿的。

关于郝大通是否建立华山全真之事,尚无定论,或者说看守凌珊的毕竟是弟子级数,身份太低,故不明底细,只是一连数日,都听师兄师姐提及那汪志慎的伤一直未曾恢复,郝大通与范志曦便一直滞留于华山,想来还有想法,他师徒三人既不走,太虚道人自是也还未看足西岳风光的,这出自一南一北世间道门最大道统的两个道士,便游览于华山诸峰间,时常兴致一来,坐而论道,凌不乱自每每陪同,以事出现争论时,可作和事佬!

因尚在关禁闭,凌不乱便未传凌珊外功剑法,她无聊之际,又不想闲话多聊,便索性静坐入关,安心去打磨经脉内力!

如此一来,或是思感澄明、用心唯一之故,竟叫她隐隐触及了《华山练气术》的下一层境界。

此功分三层境界,第一层算作小成境界,只需化生出内气,便算到了这一层。第二层大成境界,指明天地无相唯一气,舍此气之外无物,方作大成,而第三层圆满,则是随时入定,随时出定,任意由心。

禁闭第五天,凌珊练气之时,有一时之机使心境近如初定时的虚空之境,自是第二层,只是至多三息而无法持久,便算不得完全的大成,只能算触及!

而倚仗此功,直到她禁闭期结束,居然还叫她练通了十二正经中的一条,内力愈壮,自此只觉耳聪目明,周身豁然开朗,整个人无比轻快!

第十章 练剑【求收藏】

凌珊此际空有三分内力,要完美运用却需要外功配合,否则作用有限,故禁闭一除,便径自去寻找凌不乱、宁为玉二人,想要学习一两门剑法傍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时凌不乱正偕同南北二道离开玉女峰,外游太华,早出而未归,只有宁为玉坐镇玉女峰,知道女儿功力有进的消息,自是大喜过望!

但稍一细思之后,却不答应传剑,道:“你如今年纪还小,又身在山上,不需以剑法外功去对敌,况且你于练气极具天赋,我看你还是先行练气,使基础更牢,待过两年内力更精纯富余时再去学剑,自然信手沾来,事半功倍,当知磨刀不误砍柴工!”

凌珊憋闷无比,当然不情愿,于是撒泼打滚不肯答应!

许是被振振有词的一句“数年只做一件事,就算做到了,到时人恐怕也被逼疯了,而如果做不到,那这几年时间自然更是荒废,不如白天练剑晚上练气,闲时嬉笑打闹,如此动静相宜方能长久”打动,宁为玉终究答应下来。

“本派希夷、养吾二上剑,奇险、清风、玉女三中剑这五套剑法可成系统,精深奥妙,其余剑法俱杂而不全,甚而只是门中前辈闲来信手偶得,但也胜在入门容易。你是希望直接学那五套全法剑术之一,还是希望先练好基础把式?”宁为玉介绍道,罢了将选择权交给女儿。

她既然如此说了,自是代表先学某种皆无碍,凌珊便道:“先学些杂剑打磨基础吧!”

宁为玉顿时讶异道:“这倒是难得了,我还以为你只要最厉害的呢!”

“女儿也是知晓楼高万丈始于地基的!”凌珊不满道。mht.la [夜夜小说网]实是华山之上,她只对紫气玄功抱有憧憬,而并不大看得上华山剑法,打算往后行走江湖时再去寻找傍身剑术,故此只是为先了解一下剑术道理,并不准备去费心费力钻研深练。当然,这话是绝不可说出口的!

宁为玉忙笑道:“好好好,珊儿最聪明最博学……那我便教你一门莲花剑法吧!”

接着演练剑式,让凌珊跟着舞剑。因觉得她可能一时记不住,左右也无碍,口诀便未一同传下。

这莲花剑法不过七式,很快便练得有模有样,形有相似了。宁为玉便带她去了华山藏书楼。

华山派有名有姓的武功绝不少,要传承下来自然不可能依赖口口相传,手把手教导,绝不外传的紫气玄功都尚有秘籍于世呢。何况总有许多事迹事件会需要以文字记录下来,故华山也有座藏书楼,就如藏经阁之于少林寺,有武学,有典籍,规模虽小了许多,对彼此的重要性却不遑多让!华山剑派人丁稀薄,每日也是特别会派出两个弟子值守巡看的!

宁为玉在藏书楼中翻找,很快找到莲花剑法的剑谱,不薄的一本,上面记录着莲花剑法之口诀,寥寥二十来句,或长或短,共五六百字,更多的则是历代修习过或者了解过的前人对这些口诀的注解,让后人不致看的头昏。

这本剑谱交给凌珊,宁为玉嘱咐要勤背苦记,记熟之后,再归还到藏书楼内。

武功分内武与外武,内武为武学境界,外武则为武学,其主要是内功练气,外功练技。

而外功也分两部分,为外显招式与运功路线,两厢配合才是完整的武学招数,可成就最大威力,无论哪种外功俱不例外。

先前学自宁为玉的剑式,即为外招,而这口诀,便是指导内力运行路线了!

这两部分,缺一不可。比如外招,如无实在的运功路线相配合,那便是常说的庄稼把式,偶尔或也会有大威力,然不入流就是不入流,当然,在施展外招之际强行灌注内力亦无不可,只是威力往往是小了,不过,假若本身便已身负内力,只练外招,也是有助于壮大内力的,就如同打坐入定时摆出一些姿势,可助修为增进的道理一样,只在于静势与动态的区别!

而若无外招相称,那外功便立成内功运力法,与主行练气的内功心法有别,但关系却极大拉近了――只因运行内力时,对经脉的通畅亦有助益,长此以往,经脉之间的浊气也能散去,继而滋生更雄厚内力来,这即是由外而内,外功练气的路子,终极效果无大异于以内功通脉练气,只是更慢、更难,而且所通经脉多不如内功之全罢了!

故此说到底,武学一道虽区分内外功,终究又是殊途同归,实让人惊叹世间事的奇妙。

练功需要了解人体的经脉穴位,所幸半年来不知看了多少遍图谱,不知听了凌不乱、宁为玉多少次介绍解说,她早已学全了大概,否则也练不通一条经脉来!所以当天下午便捧着剑谱又跑进了房里,熟悉以口诀运力,若遇到有注解也还不懂的地方,就跑去问宁为玉。

这份对练武的勤奋专注,倒是不在任何人之下。

其实许多时候,她也会惊叹此生自己的毅力与意志之坚定,需知还是凌山时,他或会对一件事专注,但绝无法做到这半年来风雨无阻绝无中断的程度!

武者练武,意在打通经脉,然而这并不代表打通之前人体经脉是封闭的,通脉之前,内力同样可通行,只是因有浊气相阻,运行缓慢,消耗更剧,更无法藉由内力流淌间与经脉内壁的接触之机,化血肉精气而壮内力罢了!故凌珊仅通一脉,亦是能练这门涉及三条经脉以上的剑法!

运力之间,尚不熟悉的缘故,磕磕碰碰难免,不由疼的呲牙,但耗费了一下午的专注,这莲花剑法的第一式运行路线终究让她能掌握大概!

凌不乱夫妇念她还小,便不为她准备铁剑,以防伤到自己,故只有一口木剑在手。

她便执木剑,在小小房间里自舞起来,期间为配合内力运转,外招剑式的使动极其缓慢,如蜗牛爬,数回中断,终于一口气将一丝内力透过掌心传到木剑之上,同时剑尖落在旁边的椅子把手上!

砰然一声,声音更响、更脆、更急促激烈,绝对迥异于寻常碰触的动静,凌珊不由心喜,这第一式勉强算是成了,但要熟练运用的境地,恐怕还得消磨数日方可!

还待再试一回,未演至一半,就听宁为玉敲门呼喊,却是到了晚饭时间!

吃过晚饭之后,凌珊对宁为玉道:“娘,今晚咱们一起睡吧!”

“为什么?你不是说长大了还同爹娘一起会被人笑话吗,怎么现在不怕了?”

“可我现在想听故事了啊……白天要练武,还要玩耍,根本没时间,只好晚上临睡前了!”

“那你晚上不练内功了吗?”

“我这次一连练了七天,每天都在五个时辰之上,怎么也得休息一天了,否则怎么受得了?”

第十一章 九方神州

世间事万千,无人能尽数知晓,宁为玉自不例外。mht.la [夜夜小说网]

但以她数十年的阅历,就算只是知晓的一鳞半爪,一晚上时间亦是不足以道清,只能着自认重点讲,着凌珊问了的,感兴趣的说!

而这些,便有许多是平日间独孤无冲等人的闲谈,或藏书楼典籍所没有的,自然也足以令凌珊对次方世界的了解程度,豁然一深!

昔日大秦势如虎狼吞灭诸国,扫平八荒,一统天下,却二世而亡,其后楚汉争雄,汉胜出,东西两汉承袭四百年余年,到此为止,与所认知还是大致一体的,区别的只是秦灭六国的时间在近两千年前,依照前世的发展,这么多年,早该已是现代科技社会了,而现在却偏偏并非如此,武学一途,仍于世大行其道,那钢铁巨舰,飞机大炮,是一概没有!

而这世间万事万物之变化,始于东汉之末!

在这个东汉末年,无魏蜀吴三国鼎立,更无关云长千里单骑,无赵子龙七进七出,有的,只是董卓乱政之秋,据闻是项羽后人的项天龙横空出世,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王之勇,予以了风雨飘摇中的大汉江山致命一击,自此汉灭楚立!

大楚王朝自始至终,维持统治三百年,最终亡于国臣司马氏之手,为大乾所取,乾分东西两乾两百年国祚,两乾之后有长达百年的分裂时期,史称乾遗春秋,遥遥相应先秦春秋。

第二次春秋之后,谓之大奉。

有奉一朝,六百余年国祚,分前、后、异三奉,前后两奉四百年徐家天下,两百载异奉杨家江山,共以大奉为国号,一家为君一家为臣,两氏族人数百年同生共死,缔造了一出换代不改朝的人间奇迹!

此后奉末时期,有治下十大节度使纷纷自立,史称篡奉十国,十国呈合围之势,与后奉对峙二十年后,终究合力灭奉,开启往后数十年乱战,此期间有旧国灭,有新国生,最终大周一枝独秀,灭篡奉十国余下其三,又灭后起四国。(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其时千百年演变,至今中华大地以黄龙河与苍南江之所在为基础,划分北地,中原,江南,中南,岭南,西南,西原,西蜀以及西北九方,共以九方神州为名,视作举世天地之中心。而除此之外,诸如关外,北漠,西域等地,则视为化外蛮荒,虽虎视神州之心自古不减,却不足道!

大周之初,究太祖、世宗两代皇帝数十年之功,使中华大地九方神州近乎重建一统,只是人力有尽时,舍周之外,终究还有西南大理一国倚仗天险尚能苟且!

而时隔百年还不到,昔年气吞万里如虎的大周皇朝业已糜烂,君不似君,臣不似臣,国无余财,兵无剩勇,险被北方强邻攻破帝都,虽侥天之幸缓了过来,却又遭遇时天下第一大教大轮明教兴兵南方,竟以迅雷之势夺取半壁江山,建大明一朝。

周室连连兵败,被迫弃汴京而北迁,明史称北周,占据北地之河东、河西、河套与河间四地。

如非三十二年前大明皇帝暴毙,后人守成有余外拓不足,怕大周其名,亦早化历史烟云,只在史书上方能看到了。

而那位暴毙的大明开国皇帝,不是朱元璋,而是姓阳名立鼎,历时八年打下江山之后,当了不足一年的皇帝便死了!后其子阳霄继位,高坐龙椅三十余年,至今在位!

这即是两千年来神州大地的历史大略,与原本的世界似是而非,有相似处,更多则是迥异!

当然,除了朝堂,这世间还有江湖。

百年前那座江湖的光景,便格外令后人向往。

绝世夜魔统合分裂数百年的魔教三宫三门道,十年后却神秘失踪,魔教再复散沙!

独孤剑圣一剑横空,剑挑九方群雄,无一败绩,俯瞰江湖十载风云,欲求剑道之敌以证剑道极峰而不可得,遂隐遁海外而去!

重阳真人先天大成,创道门全真,得周室支持,胜初回南北道争,奠定全真教此后六十余年的盛世之基!

武当山上,张三丰以太极立道,隐世无为,终至三十年前,武当一派藉大明代周之机,一举登为天下道门祖庭,武当七侠盛名愈隆,张三丰亦是确定的百岁未死之人,世人视其已非凡人,而是活着的传说,乃陆地天人!

一个个,俱是神话一般的人物,汇聚一堂于百年前的那个江湖!

而方今之世,自是以大明势最雄,疆土最广,北周、大理俱偏居一隅。北原之上的大辽,山海关之外的金国,西域的吐蕃,俱是强敌!

自大明代周之后,武林局势便是正道少林、武当、全真一佛二道为首,其次便是五岳剑派联盟,丐帮,峨嵋声势最大最强,其间还有一些其他一流门派,往往各行其是。至于邪派势力,则以崖上的阴阳神教为首,黑金诛杀令一出,定叫血流成河,此外有不从、忤逆阴阳神教,却还能安若泰山无惧报复的二十七楼青龙门与魔教第一支脉素女宫!

——

翌日天明,宁为玉自然早已起床离开,太阳已升得很高,凌珊才慢慢打着呵欠起床,昨夜听“故事”听得太入神,半夜才结束,睡得晚了,起来时自然会还有些发困。等洗了脸,才清醒许多!

吃过早饭,凌珊抱着自己的木剑来到玉女峰山腰上的一片桃林。

如今正是桃子结果的时节,自是看不到什么桃花入眼满山红粉的景象,只有一颗颗还算饱满的青桃。她还未吃过这片林里的桃子,故不作评价,不过据华山老鸟令狐冲说,个头固然不小,味道就一般般,远不及玉女峰背阳那面那寥寥几株艰难活下来的小桃,大概浓缩才是精华。

嗅了口气,倒是满鼻草木芬芳,她便在这桃林里舞起剑来。其实翻来倒去,都只是那半会的一招,却不触及其他任何招数,打着的自是熟能生巧,要先完全吃透这一招的主意。

如此练下去,累了便摘一颗桃子,去旁边那一眼的确很小的山泉洗了一遍便吃,离成熟还要几日,有些酸,有些涩,咬了几口便丢下。

又练了一会儿剑,陡然有弟子找来,称是凌不乱找。等到剑气堂,却看到一圈华山弟子聚在外面!

第十二章 剑谱

终究是拖延日久,到了摊牌之时!

太虚道人这几日搅屎棍一般,一早便叫上凌不乱来找郝大通周游华山群峰,风雨无阻,便纵是一时出不得门,也会变着花样纠缠住郝大通,让他着实厌烦,但他心思弟子旧伤不愈,倒也一直忍着欲吐之言而不直说,只与他游山论道!

如今汪志慎大患将好,至少行动已无所碍,郝大通便带上两弟子,以一句“今代表全真,欲与华山派相谈一事,密会之事当不宜宣之于外”来打发太虚老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太虚道人无奈下,只得离去。

有范志曦跟出门,虎视眈眈盯着他远去。否则,以这老道士的功力,只怕离得稍微靠近一些,就能听到房里的对话了。

“不知道郝道长打算谈什么事?”

太虚道人走后,凌不乱与郝大通各自落座,凌不乱便问道。固然已猜测到他要说什么,却绝不会主动提出来。

郝大通往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放在茶几上,推向凌不乱一方,道:“前些年,敝教偶得半部剑谱,与贵派牵连甚重,本想当时便送还到华山,只是此剑法太过珍贵,我师兄弟几人俱忙于事务,交由门下代送又不放心,便一拖直至今日,还望凌掌门能恕罪!”

凌不乱笑道:“郝道长说的哪里话?若是与敝派流落在外的剑法,道长能送还,凌某便已感激不尽,又谈何恕罪不恕罪的?”

郝大通不直接说目的,凌不乱倒是不意外,只是送剑谱却大出所料,而且是与华山派有牵连的剑法,便更加耐人寻味了。拿起一观,便看到书上四个大字,顿时挪不开目光,变色道:“这……这是……怎么会是这门剑法?”

华山以剑派为名,自然少不了各种传承剑术,有几门被哪一代的门人遗落在外也不无可能,他本以为真是全真教偶然得到了一门,便借花献佛,送上山来当做见面礼,以图谋其后建派之事,心底还在暗笑,可眼下看到这剑法之名,当真是心潮迭起,不能平静了!

当见面礼的确,但这剑法却绝非他所想的那些郝大通抚须笑道:“正是这门剑法,凌掌门想必不陌生吧?”

凌不乱拿着剑谱的手都微微颤抖,道:“的确,的确不陌生……贵教送还此剑法,凌某,凌某实在无以为报!往后,只要不犯原则,郝道长但有所命,凌某必竭力以赴!”

他素来城府不浅,但见到这剑法,仍不由激动失态,只是经由初时的难以自制,已经不妨碍谋算。[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剑谱只有半部……焉知是真的只得到半部,还是他全真教扣下半部当筹码?但无论哪种,这老道既一上来便是如此分量的礼物,那这趟华山全真,看来他是势在必行了!

果然就见郝大通道:“送还剑谱,分数应当,本不该图报,只是近日贫道的确遇上了一件烦心事,还要与凌掌门念叨!”

凌不乱正襟道:“道长请说!”

“凌掌门当知晓,贫道几位师兄都已下了终南山于各地自建门户吧?”

凌不乱点头道:“贵教马、谭、丘三位道长之事,早已遍传天下,凌某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郝大通拱手道:“贫道近年周游列地,行走四方,实则目的也是寻一地建立道统。但贫道才疏学浅,道行微末,难与几位师兄相比,又想到华山自古盛名,便欲借此盛名为东风一助,在山上修建一座道观传学,只是此事还需要凌掌门帮忙!”

言罢郑而重之,一揖到地!

凌不乱急忙避开不受,从侧抬起他,为难道:“道长也知道,山上一草一木,皆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凌某再想帮道长,也是如何都不敢将之处置的!”

郝大通好像早猜得到他的推辞,点头道:“这个贫道也知道……故贫道愿请重阳祖师亲自出面,为凌掌门讨回这门剑法剩下的半部,也让凌掌门对师门能有所交代!

“重阳祖师?”凌不乱顿时动容道,:“相传重阳真人三十年前,收下道长师兄妹七人入门后便仙逝而去,难道传言是假,重阳真人尚在人世?那他岂不是如武当派张老真人一般的神仙人物了?”

郝大通不悦道:“家师功参造化,与张真人同为道门大宗师,自然也是尚在人世的,只是这三十年枯坐终南山不曾出关罢了!”自是觉得凌不乱此语,有指王重阳不如张三丰之嫌!

凌不乱看他神色,便察觉到想法,连忙道:“抱歉,抱歉!岳某只是一时惊叹,并非有意贬低重阳真人,还望道长海涵!”

郝大通道:“罢了,不妨事……只是岳掌门觉得贫道的建议如何?”

凌不乱便在堂间踱起步来,思忖得失,犹豫答应与否,过了一会儿,停步道:“华山之上的一草一木,凌某就算收回昔日绝学,也不好擅决!”

郝大通眉头一皱,知道他多半有下文,便耐心听下去。就听凌不乱继续讲道:“但山上不行,山下却无碍!”

……

凌不乱与郝大通谈判过后,郝大通便向他告辞,带两名弟子下了山。而凌不乱则命人找来太虚道人,剑气堂中又是一番密议。其后,太虚道人便也匆匆下山。

只是不同于郝大通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太虚道人身上却多了一封凌不乱的亲笔信件,同样异于郝大通去时的志得意满,他的脸色却有几分发黑!

过后,凌不乱又让人集齐没有值守任务的弟子,自己与宁为玉在内密话,一直没出来,众弟子来后,不得召唤,便聚在剑气堂外,等待命令。

直到凌珊回来。

她有自恃,不会如其他弟子踌躇,是以直接进入堂内,凌不乱瞪了她一眼,也没过于怪罪,对她说道:“叫其他人也进来!”

一群弟子鱼贯而入。凌不乱道:“叫齐你们来,是要告诫你们,往后每人都不许再贪玩了,给我安下心好好练功。尚无内力的,就尽快练出内力,已气生的,就尽快通脉,已通脉的,就尽量打通下一条经脉……我与你们师娘每三日便会考较一次,以防你们懈怠。”

众弟子虽不明白怎么凌不乱忽然要求严厉起来,却不敢违,当下齐声应是!

接着凌不乱让其他弟子散去,只留下大弟子与女儿两人。等余人退尽,便取出一封信件,对独孤无冲道:“你到山下的太华镇西街,找到安宁巷华府,将这信交给里面一个驼背老者便回来……你下去吧!”

独孤无冲一走,凌珊便忙不迭问道:“那我呢?爹爹也有事要分派给我吗?”

凌不乱悠悠道:“你那几日便能通彻一条经脉,足见练气天赋极佳,于我与你娘手中恐怕埋没,故打算另择名师教导你武学!”

凌珊怔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华山虽称剑派,但也是练气大派,你又是华山掌门,练气大家,还哪有什么名师能比得上你?”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为父自认练气功夫不差,于五岳剑派之中想来也能入得前五,但也仅止于此了,想要高明、想要超卓,却是还有长远之路要走!”凌不乱摇头道。

言罢看向女儿,目光炯炯:“而我打算让你拜师的人,休说练气功夫,掌法剑诀,身法轻功,无一不是顶尖的,远胜于我!”

“那是什么人?”

“与我华山深有渊源的人,到时你便知道了!好了,你便去收拾收拾,带两套换洗衣物,明日咱们便上思过崖去!”

思过崖,位于在玉女峰绝顶,是华山剑派弟子犯错之后,受罚思过之地!

第十三章 绝壁之下

是夜,宁为玉又陪凌珊聊了半晚,既有闲话家常,也有讲故人轶事。(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第二天道别时,依依不舍,眼眶发红。

但终究是要离开的,依依惜别中,凌不乱带女儿踏上山道。

此处山道艰险,山势陡峭,故凌珊全程由凌不乱抱住,直到目的,才被放下!

思过崖上,草木不生,飞鸟爬虫皆不至,除了风声,便是清冷死寂一片。

过去因为路险,凌珊还从未来过思过崖,此番上来,自要好好欣赏一番绝顶波澜。望着远处的云海舒卷,青山隐现粗影,忽然会涌生出天高万丈我却踏之足下的豪迈情怀!

只是不由好奇,看此地毫无人迹,不知道凌不乱说的“名师”在哪儿!

凌不乱站在崖前,问道:“珊儿,你觉得这处悬崖该有多高?”

凌珊试着往下瞧了眼,云影锦绣,深不可测,顿时头晕目眩,着急退回来,道:“天云尚且在崖下,说一句能比天高也并无不可……总之是能把任何人摔死的高度!”

凌不乱掐须道:“的确当得那一句比天高……但我却觉得它摔不死人!”

凌珊转头看向他,眨着眼不信道:“爹爹尽骗人,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摔不死人?”

“哈哈……是不是骗人可难说……”凌不乱笑道:“珊儿又猜得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凌珊道:“我又不会那什么读心术、神算功,怎么猜得到爹爹要做什么?”

凌不乱轻轻一笑,又道:“我却猜得到……我猜珊儿接下来要往这崖下走一遭了!”

“什么?”凌珊一怔,却见凌不乱倏然一喝,“看好了!”便毫不迟疑,往崖下纵身一跃!他道女儿接下来要往崖下走一遭,却又自己跳下了绝壁,无由诡异。[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爹爹……”凌珊被他这突然失心般的举动吓得大叫,脸色瞬息一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半年相处,凌不乱这父亲当得绝对称职,豪无不足之处,就算凌珊是外来之心入驻此身,若说毫无感情也是不可能,何况她本就缺这份父母之情。凌不乱夫妇年纪也足,而他前生不过二十许,便不会有大叔重生见同辈人却需认父认母的尴尬与抵触,故相处以来心底早已是承认的,这时见凌不乱纵身这一跃,有深意否不知道,但顿时焦惶丛生,真如见至亲消逝,两颊清泪滚落了下来!

“小丫头哭什么?”

须臾间,却是凌不乱自崖下跃上返回,上前抹去一行泪水!

凌珊傻傻问:“爹……爹,这,怎么回事?”

凌不乱笑道:“我不是说了吗?你要崖下走一趟!可若不先试给你看证明安全,就要你下去,你岂不是直接要被吓得尿裤子了?而看我如此上下自如而无恙,要你下去时你固然还会怕,但想来不会太怕了?”

“你才被吓得尿裤子……你故意吓人家,以后,我都不理你了!”凌珊抹了抹泪,愤愤不平回道。心下感动。

凌不乱又是哈哈一笑,单手抱住她,叫了一声“抱紧我脖子”,便又纵身一跃。

尽管明知不会有事,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前世今生都没玩过蹦极之流,能接受男变女的怪诞,却并非代表也能无视跳崖的切身之恐!

风声呼啸之际,似乎稍微一沉,眨眼间已安然落地。

浑然不似立于崖边下望时的迷雾重重,自下望上却是视野清晰。那崖顶离此,也就两丈左右,中间位置的崖壁还刺着几根铁杵,只露出一掌左右的长度在外,显是给会轻功之人上攀之用。便是擅轻功身法的一流高手,也是极难不借外物一跃数丈高的,难怪方才凌不乱能这么快就重新回到上方!

而脚下,则是一块突出崖壁的平台,且看得出斧劈刀削的痕迹,想来是最初发现这里的人将之经过一番改整,有半丈宽,一丈长,不大,但也能同时容下几个人。

一旁崖壁上刻有“入云方寸台”五个苍劲大字,入得云下,方寸见台,倒也应景。看来先人果真闲情雅致,还给这巴掌大地方取名!

这平台一面连壁,三面凌空,凌空的三面中有一面却吊着三条并行的铁索,隔着三四步,便钉着木板,既可一定程度上固定铁索,减弱风吹时的动静,想也是作为踏足之地,导人过去。就这么紧挨崖壁,直至隐没那一侧的云深不知处!

凌不乱抱着凌珊,并不逗留这方寸台,施展身法,径直往那边跃去。

感觉连续二三十个起伏之后,才完全停下来,却是到了另一块差不多的平台。而这里的岩壁上,却不止有“勾玉天台”四个刻字,还有一个供一人进出的洞口,四个刻字就在这洞口边上。反倒这洞穴却没有什么章程名号!

到了这方平台后,凌不乱便放下了凌珊,接下来带她入洞。

这洞中不大不小,大概十步见方。地面,洞顶,四壁,俱布满各色深浅不一杂乱无章的痕迹,似剑痕似刀痕,不可计数。入洞时左手边隧洞幽深,另通他处,右手边则一张平整石床靠在墙下,只有一张席子,却无被褥之类。而正面前方的墙壁上,一左一右嵌着两个烛台,俱燃着幽幽凄凄的灯火,偕同外界光线,共同照亮这洞室内情,倒像是个开凿在孤崖上的房间!

凌不乱从角落里找出一根木棍,却是个火把,在灯上点燃,招呼一声,便与凌珊深入隧洞之中!隧洞地势一路不明显的走低,内中空气逐渐压抑起来。前后俱是无尽的黑暗,让人由衷恐惧,凌珊心底几分忐忑之中,足足半个时辰,他们才走到尽头!

尽头是一扇门。

木门!

轻轻推开,门外灯火通明,另一个洞室,装饰虽然仍旧寡淡清冷,比来时那一处却更像人住的地方!

而于这里,就见到一道熟悉的白影。虽过去了七八天,这一袭白衣,却难或忘!

明眸如夜,清冷无双。

此际正坐对面石床,幽幽冷视。

这就是凌不乱为她寻的师父?就看那****的表现,的确无一不是顶尖的!

第十四章 百花谷

方见这女子,凌不乱便将火把震灭,扔至隧洞一边,带凌珊入门抱拳道:“华山剑派凌不乱,见过谷主,这是小女凌珊……珊儿,还不见过谷主?”

那日郝大通问他认不认得这女人,他当即否认,那时可看不出丝毫异样,脸色灰败也只会当他是武功受挫,任谁也没怀疑过他话里的真实性,可从眼下这情形看来,事实显是并非如此!

心机啊……凌珊暗道,却乖乖见礼。[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白衣女子声音如其人般清冷,毫不存感情波动,道:“你既到了这里来,想来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自然是知晓的……据本派秘闻所载,当年两派初祖约定,华山绣玉无论哪方,凡通过这条路往来的,便是有事相求,而若要得对方应允,便先要接下三掌,三掌过后若能不死,再谈所求!”凌不乱平静道。

白衣女子冷笑道:“那****的表现来看,可接不下三掌……紫气玄功的传人,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凌不乱镇定道:“凌某愿意一试!”

又指着洞室的另一方,对凌珊道:“珊儿,你走远,到那边去!”

“爹爹……”凌珊拉着凌不乱的衣角,不愿走开,那日太虚道人、范志曦与凌不乱三人联手尚且拿这女人无可奈何,凌不乱如今却要单枪匹马,硬挨她三掌,此举凶险可想而知。

“走远!”凌不乱一喝,大袖一甩,气劲横生,凌珊身子便被送到丈余之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许过来。”起来要再回去,却被凌不乱喝止,只能踌躇不前,抿嘴看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女子道:“第三层紫气玄功,能将内力积攒到你这程度,倒也不容易了!”

这一派于华山素有渊源,她那日交手,实已将凌不乱的武功底细摸透了个七七八八!正如凌不乱也能自当日交手过程之中,认出她的身份一般!

凌不乱道:“谷主过誉了……请赐教吧!”

白衣女子道:“好!”

这个好字初起落下,她一掌抬起稍稍一震,霎石室之中风声猎猎。

竟是一道隔空掌劲!

无论是否习练武功,人在挥掌间自有掌风,只是大小有别罢了。此际两人之间足有一丈五以上,这般距离,要做到不假外物,单纯以掌力隔空伤人的程度,若非借助特殊武学,自是武功之高,内力之雄,当世已绝顶!

这女子显然是是后者!因为她要伤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武功已步入一流的人物,这对内力的要求自然更加高!

“来――”凌不乱毫不畏惧,喝声一起,脸上紫气倏忽一闪,抬掌便应。在这一刹之间衣袂猛地鼓起又缩回,有气劲透背震出。

凌不乱气血翻腾,被运功压下,随后长长吐出,脸色变得苍白,道:“多些谷主手下留情!”

“第二掌!”白衣女子自是并不领情,冷冷一语,已飘然而出,几乎瞬息间已掠过中间的距离,如同鬼魅之行,快得无法捕捉,只见一梭白影!

几乎同时,凌不乱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竟是被打回了黑暗隧洞中。

女子站定于原本凌不乱站立的地方,喃喃道:“原来是到了第四层,难怪敢来!”

之前隔空以掌力开对,自察觉不出什么,此际接近之后,虽仍未有什么肢体碰触,凌不乱的情况却再难瞒过她!

“还需多谢那日谷主的气机牵引,令凌某能有所领悟,否则这紫气玄功第四层恐怕还不得其门而入!”隧洞中,传出凌不乱的声音。虽不见人,却并未听出什么异样来,凌珊稍稍安心!

“那就出来,接第三掌!”

女子淡淡说道,转身走出五步,留出位置!若非赖于上回交手时了解的情况而使预计出错,这一掌之下凌不乱必受重创,下一掌必死无疑,不想此番却叫他侥幸保留了一线生机了,毕竟昔日双祖所定三掌之约,并非是指不运功,不动弹,使受者当活靶子,她不擅那类强攻硬伐的掌法,他又余力九成,自还有希望在第三掌下幸免。

凌不乱走出隧洞,脸色铁青得如布了一层青霜,好在并无其他异状!

随即便饱吸一口气,走到那边,催动心法运足内力,不仅脸上遍布紫气挡住了青霜色,更不再是一闪即消,而是萦而不散,并缓缓上升,浮于头顶之上,紫气如烟袅!

“嘿……第四层……”女子冷笑一声,再化白色鬼魅。

真气碰撞怦然一声,仿佛千斤巨石坠地的剧烈声响,凌不乱若离弦之箭脱出,再次落入那个隧洞!

“爹爹――”凌珊悲啼一声,跑进隧洞,却什么都看不见。忽然小臂被人拉住,随即凌不乱颤抖的声音响起:“珊,珊儿……我没事!”

回到石室后一看,他面若金纸,嘴角溢血,叫黑须染上了红色,胸口衣服被大滩鲜血渗透,呼吸急促,脸上的肌肉随之出现微微颤抖!

“这三掌,咳……凌某已接下了!”凌不乱道,一说话,便又喷出一口鲜血。

“说罢!”白衣女子说话时冷冰冰瞧了凌珊一眼,这一眼中仿佛毫无生气,凌珊便觉肌体一寒。

凌不乱断断续续,吃力说道:“自当日……见谷主能引动凌某,紫霞自转……便知是……绣玉谷,已然再度出世……恰好小女资质尚可,凌某自是希望她能拜入门下!”

“你想学赵子桓,就不知道她能不能成为下一个赵玉京!”白衣女子说道。

赵子桓,赵玉京,俱是百年前的人物!

华山派现今虽说落寞,曾经却也有过睥睨四方的辉煌,百余年前,赵子桓为华山派第十一代掌门,赵玉京则是赵子桓之女,那时便是华山派数百年来的鼎盛之期!自此之后才由盛转衰,而传承至凌不乱,则是第十六代掌门了!

“如此……多谢谷主!”凌不乱大喜道。自是听出她言下之意是同意收下凌珊,只是出息与否,全看她自己!

白衣女子对凌不乱道:“你可以回去了!”

见她赶人,凌珊连忙道:“谷……谷主,能不能留我爹爹先养好伤?”

“第一,你以后称我为师父,第二,绣玉谷不留外人!”绣玉谷谷主声音冰冷,不留情面!

“好了……珊儿,我没什么事,你往后便好好在谷中学艺!”凌不乱摸了摸凌珊脑袋,说罢,便回洞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那火把,脚步蹒跚走向黑暗尽头!

看着那道愈行愈远的火光,凌珊目含不舍!

这时,绣玉谷主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道:“我为百花谷之主玉凌,今日起,你为我座下入门弟子!”

第十五章 明月幽星

百花谷主话不多,说完后便带凌珊出了石室,后来也一直没有主动说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外面是一条长廊,能供三人并行,两壁每隔一丈远便各自嵌着一方烛台,燃着灯火,照亮四周,长廊蔓延出十丈远才出现向右的转弯,竟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有数十级台阶。

台阶到底,是一条向左拐的长廊,与之前那条一般无二,而这条长廊尽头,自然又是右下阶梯,如此前后一共经过九廊九梯之后,便豁然一空。

最后一道阶梯尽头,是一条五六步宽的横向白石廊道,阶梯口就开在廊道中间位置,廊道外侧竖着对玉凌而言只是及腰,对凌珊而言,却足高到脖子的石栏,上面雕满各色鲜花。横廊差不多十丈长,两边顶端俱是一条往下的九级梯路。

廊道更外处,则是巨大的洞厅!

洞厅中央有一座荷花池,正上方的洞顶,竟是一个连接外界的口子,一束外界刺入的天光,经过那一段不算短的缝隙,便成了清冷的幽光,从中落下,落于这座花池之上,然后那四周又水光潋滟!

四处有许多个大蜡烛架子,每一个架子都有数十、上百支蜡烛,眼下点燃的不足十之一二!

其外,洞厅两侧有多个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而正对面的,可以确定是洞门,因为可以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

偶尔会有清丽少女在洞厅内走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玉凌叫住一个少女叫她跟着,后便径直带凌珊进了左边第一个通道,那尽头处有两扇石门,玉凌打开其中一扇,对那少女道:“花铃,你将里面收拾干净!”

少女当即领命应是!

玉凌便又对凌珊说道:“今后你便住这里!”

凌珊看向里面。叫花铃的少女已经点染了屋中的几支蜡烛,光线虽然偏暗,却已可以大致看清石室不大,摆设却齐全,桌椅云床,妆台铜镜,显然是按女子闺房设置的!将只装着两套衣服的包袱放到桌上,玉凌又带她出去,指着对面的石门道:“那是你师姐明月天的房间,她近日闭关,你别去打扰到她!”

凌珊点头表示明白。

只是没想到还有一个师姐,而且明月天明月天,好怪的名字,还有“明”这个姓?

玉凌又带着凌珊出了洞窟,外面自是一座山谷。

极远处隐隐传来泉鸣之声,那应便是洞外不远那条溪流的源头,溪流对岸,建着几排屋舍,俨然一座深谷山村,除此之外,则果真符合百花其名,入目所及,尽为各色花草,于阳光下绽放风采,亦偶有妙龄女子行走其间。

玉凌让人唤来一名美貌的绿装女子,大概二十来岁年纪,走近后,道:“她便是绿萝,打理谷中俗务,你先和她熟悉此地环境,三天后,我再正式教你武功!”

凌珊看着这绿萝点了点头。心下暗叹,看来百花谷的百花二字不仅仅是喻花,也是喻人。

这里毫无疑问是个美人聚集之地,自那隧洞出来后所见女子,如这绿萝,如那花铃,还有洞里洞外这些惊鸿一瞥的女子,俱是美貌过人,而谷主自更不必说,那份清冷无双的气质尤其加分!这岂不就是百花的另一重意思了吗?

又听玉凌对绿萝道:“凌珊是我新收的入门弟子,这三天交给你!”

绿萝恭敬道:“是,奴婢明白!”

而玉凌则一说完,便转头回转洞中!

凌珊就在百花谷住了下来,有绿萝介绍,也逐渐熟悉起这里!

百花谷自然是远离了玉女峰的,乃是位于莲花峰绝壁之下,山谷不算太大,但四季如春,百花齐放,宛如一个世外仙境。

这是隐世门派,谷中弟子,分入门和外门两种,入门弟子居于谷中被称作“勾玉洞天”的石洞之内,与玉女峰相通的那个石室,就是勾玉洞天最上层,通常是谷主的房间与闭关之处!当代入门弟子原本只有明月天一人,据闻是谷主数年前出谷带回来的,而如今则要加上凌珊,于是便有了两人!

而外门弟子除非谷主特许,否则一律于洞外谷地居住。两门加起来尚不足五十人,虽俱是女子,比华山派倒是强多了。

而无论是外门弟子或入门弟子,都极少行走江湖,虽有出去的,也都十分低调,因此外界鲜有百花谷的消息,大概也就一些一流大派的高层,才会偶有见闻过,若寻常江湖人物,多半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门派!

百花谷中传承《日月造化神功》和《移天换地》两门武功,一为夺天地造化的内功,一为扭转乾坤的掌法,内外相辅,威力巨大,俱是镇谷的武道绝学,唯有谷主与入门弟子可修习!

凌珊来百花谷第二天,在绿萝带领下,在谷内转了一圈之后回到勾玉洞天时,见到了另一位入门弟子明月天!

她与谷主玉凌的气质十分相似,但从脸上就能读出她的身上拥有比之玉凌更甚的骄傲,自内而外散发出来。亦天生具备一种仿佛高人一等的卓越气质,无论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一个,无论是人、是物,都无法掩饰她的光辉!

看第一眼,明月天这三个字便闪烁在了脑海。身旁绿萝的小声提醒,亦证实了这个猜测!

彼时的明月天,也是小女孩,想来比凌珊也就大两三岁,其容姿已如人间不有的画中之人,自是超凡脱俗!

她站在荷花池畔,看着一池荷花。洞顶幽光与池中水光映在她身上,令她更显得神圣。

不由的,凌珊居然发现自己心生出了几分悸动!

凌珊与绿萝走近,绿萝开口介绍道:“少谷主,这是谷主昨日收下的弟子凌珊小姐!”

明月天淡淡望来,道:“我知道……你既成了我师妹,名字自要随我,过去称呼便该舍弃了。我叫明月天,那便叫你……幽星夜吧!”

“绿萝,你记着,百花谷没有凌珊小姐,只有幽星少谷主!”

“也告诉其他人!”

她的话明明无礼也无理至极,偏偏说的自然而然,仿佛这就是天地间唯一的道理!

凌珊顿时愕然无语!

初次见面,明月天十岁,凌珊这个在她强权主义下才出现的幽星夜,则七岁!

第十六章 同源【已出屋,求支持】

明月天尽管年纪尚小,但于百花谷中已并不单纯是作为入门弟子的地位,而是得赖于天生强势的性格与玉凌堪说是纵容的包容,她的实际话语权也仅次于谷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绿萝虽是管事,打理谷内大小事务,论武功,自也比眼下的明月天要强上一大截,但明月天的话,她向来遵行如圣旨,阳奉阴违都不会做。

凌珊自己自然是想要反对,但明月天武功之高,十二正经恐怕将行圆满,居然直接扣住她手腕,外来内力丝丝入脉,强行将她摄住,反抗不了,动弹不得,赤裸裸以势压人。其后自负十足地发话:“百花谷里,除了师父,一切由我说了算,我说你叫幽星夜,那你便叫幽星夜!如果不服……哼,等你能打得过我再说吧!”

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则没必要于此死硬,反正自己不忘来历便可,自然是先低头了。琢磨着待武功大成,过了蛰伏期,一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如此,百花谷中便多了一个幽星夜少谷主,就是玉凌知道后,也是不见反对。

百花谷风光极佳,于整座华山,都是最顶尖的几地之一……自然,这点是不为外人所知的!而百花谷最吸引人的地方,却不是谷间争艳的花海,而是一个叫十二叠飞泉的地方!

于弟子之间,素有花谷第一观,十二叠飞泉之称!

那是在百花谷最深处的一处奇观。(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经过一段宽容两三人,长度则足一里有余,被称作通天隙的一线山隙,便是一座比百花谷还要大许多的谷中谷,称叠泉谷,四面绝壁入云,只有这通天隙是唯一的通路。走过山隙,看小谷右方尽头,便能见到十二叠飞泉。

崖壁之巅,飞瀑落泉,落至小半时,奇岩突出,积蓄出一眼碧潭,为飞泉第一叠,随后以此潭为始,又往下形成白瀑,一段距离后,又是一眼山潭,则为第二叠,如此反复,共计十二叠,自上往下,每一道飞瀑的高度越来越低,而瀑下的水潭,却越来越大,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飞泉十二叠之后,那潭水悠转蔓延,一路蜿蜒至通天隙下,这脚下是一条地下河道,连通百花谷,便是谷中的那条被称作“花水”的溪水源头了。

凌珊很喜欢这里!

而看得出来,明月天也很喜欢这里。

只不过,凌珊喜欢这里,是因为单纯喜欢这里的环境――除了隆声太重这一点外!而明月天喜欢这里,却是因为她觉得这里可以助她修炼掌法。

飞泉十二叠,最下方的第十二叠白瀑也有两三丈高,相较整个飞泉自然不起眼,但于人而言,却是极高的,自然,形成的冲击力也是极强。而明月天就是要借这冲击力,去锻炼移天换地这门绝世掌法!

据她自语,她的终极目标,是一掌移天出,十二叠飞泉一刹倒流,而第一阶段的目标,是使一泉倒叠!知道这点后,凌珊不禁瞠目,光这份心气,已让人望尘莫及!

当然,目前她别说十二飞泉,就算与那个第一阶段的目标,也仍有十万八千里,一只手刚碰到那飞流直下的瀑水,便要被打得通红而回,严重时,可能直接便脱臼骨折了!

被强令改名幽星夜的当天,明月天便带凌珊到了叠泉谷。

百花谷泉鸣微微,然而叠泉谷内,则瀑声滔天。

凌珊亲眼看着她在水帘之内,将双手探入落水,然后,瞬息之间被打回,如离弦之箭的速度往后抡成了半个圆后才落回……之所以带凌珊过来,是因为她要求凌珊修炼移花接玉之后,也要这么锻炼,免得被她拉开太远,而此番,则是先让凌珊见识,亦能先有所心理准备!

果然是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肯定也狠!

凌珊还未正式学百花谷武学,明月天便已安排好了她的修行方式,这就霸道比之逼迫易名还要过分了,她是狠人,不顾身体受伤,自己却舍不得,能免自然要免,凌珊好半天都在琢磨怎么才能让她打消这念头!

时间很快到了第三天。

一早,已有三天两夜不见人影的玉凌便到了房中,来找凌珊。

玉凌对她道:“今天开始,便要教你百花谷的武功……你先前学的应是华山养气术吧?”

凌珊点了点头。

玉凌道:“哼!不穿就不穿,要传便直接传下,尽做这些拐弯抹角的事!”

这点凌珊深有同感,她自有心想学紫气玄功,可惜老岳虽然疼爱女儿,却始终谨守祖宗规矩。

玉凌又道:“我观你内功初有所成,这个年纪,已十分难得,你父亲言你资质尚可,却是谦虚过头了……便直接传你《日月造化神功》,你本有基础,想来入门不难!”

便传她总纲与第一层的口诀,要她死记硬背,之后具体教她运功!

明玉神功自是有秘籍的,之所以不直接拿出来,是因先人为防秘籍外泄,便将总纲与第一层口诀自秘籍上除去,只由历代入门之人口口相传,如此就算后八层的秘籍流入江湖,他人也难得其门而入,就算侥幸入了门,也多半会越练越危险。

接下来几天,凌珊便安心修炼,很少出门,明月天大概也是得了玉凌的吩咐,便一直没来找她当小跟班。

造化功进展十分顺利,修炼起来居然颇有水到渠成的味道,四天之后,她便完全入门,练成第一层,虽尚未通达第二条经脉,内力精纯却更胜了从前三分!

从第一天知道这门《日月造化身工》具体内容开始,凌珊就察觉,她先前修炼的华山养气术与其竟有几分雷同关联之处,她修炼这门养气术长达半年,一切内容早已滚瓜烂熟,那这自不会是错觉了!往后几日修炼,那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能这么快入门,便是多半源于这种联系!

华山养气术乃是基于《紫气玄功》而被创出的气功,可以说是简化了的《紫气玄功》,说它若与《紫气玄功》产生关联自是当然,可若和《日月造化神功》也有关联,那便值得推敲了。加上眼下已然得知华山与百花谷两派渊源不浅,她甚至怀疑紫气玄功就是日月造化神功了!

先前为了练功一直忍着,此回造化功已入门,为了满足好奇心,她便去找玉凌询问。

在被称作勾玉顶的洞天最上层,玉凌和她说了十四个字――“琼天极地无彼此,造化紫气本同根”便打发她去典籍室自己翻阅古籍先言!

第十七章 话玉京【已出屋求支持】

典籍室自是也在勾玉洞天之内的,共有两间,俱有弟子看守,只有入门弟子或已臻一流的门人可进出。[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第一间为武库,收藏许多武学,有百花谷本派的,亦有数百年来,百花谷门人自外收集而来或全或缺的他派武功。

另外一间便是凌珊要去的文库,收录各种经史典籍!文库内藏书千百,但都被有序地划分了出来,这就大大方便了凌珊。

翻阅了许多古籍随笔,华山剑派和百花谷的关系逐渐明朗起来。

时后、异两奉之交,江湖上出现两个武功盖世的人物,一个为琼天仙子,一个为极地道人,既是同门师姐弟,又是夫妻,携手纵横武林数十年难逢抗手,但后来不知何故,分别于华山莲花峰绝壁之下和玉女峰之上立下传承,老死不相往来!

这就是百花谷与华山剑派的来历。

日月造化神功与紫气玄功便是当初那对夫妻各自修炼的绝学,相传是这两人对一门上古奇功各自领悟的精髓,有相同的根源可循,故造化功会与紫气玄功存在一些相似处,自然,脱胎自紫气玄功的华山养气术,便也与造化功有所关联。而且据闻当时两位祖师的名号,也与那门奇功有关联。

这些乃是两派初祖默契定下的门派机密,不得外泄,普通弟子根本没资格知道一鳞半爪。百花谷因为是隐世门派,许多弟子甚至一生都没机会出谷,故要求尚宽,只要是入门弟子,或者功行大周天,便准许知晓,也是玉凌不忌让她自来查找典籍的原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而华山派则极严,只有历代掌门人与经正式册立的少掌门才能知晓。

不过从那日分开时宁为玉的表现,以及凌不乱带自己上思过崖时毫不避忌她的情况来看,她应也是知道的,当然,这点并不重要!

虽说老死不相往来,但琼天仙子与极地道人的遗命却俱是两派明暗相守,彼此扶持,可见终究是夫妻同心。正是这些渊源,百年前的华山掌门赵子桓才能得以让女儿赵玉京拜入百花谷,如今,也是因此又多了一个凌珊。

当年赵玉京不仅练了造化功,后还被赵子桓破例传下了紫气功,华山养气术就是基于此事方才出世的!彼时的赵玉京倚仗奇高天赋,将两门同源绝学融会贯通,是数百年来两派初祖之后最出色的传人,武功冠绝当世,仅在当时那几位堪称传说的人物之下。

凌不乱在发现百花谷之人重新出世后,当即送女儿入谷拜师,说不得便是也在打这主意。

玉凌则恐怕是见她天赋不差而生出补全昔日赵玉京遗憾的想法,才愿收下的她――赵玉京的遗憾,在于她还没有等得及达到那个张三丰王重阳那等超凡入圣如仙如神之境,便因故死了……具体的,却是书无记载,不得而知了!

从文库出来,还在腹诽昔年既然出过这么厉害的人物,华山派又怎么会没落如厮的,忽然明月天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想什么?”

凌珊看向比自己要高半个头的小女孩,道:“刚刚看了一些典籍,便在想玉京祖师的事……师姐知道玉京祖师吗?”

明月天不屑道:“一个自刎而死的蠢女人而已!”

凌珊愕然道:“什么?她是自杀死的?”

明月天道:“很奇怪吗?她难道就不能自杀而死?”

凌珊默然片刻,问道:“那师姐可知道她是为什么自刎的?”

明月天轻哼道:“为了男人!”

接着又忽然冷笑:“当初她是公认有希望达到至境的人,一人兼修了两门神功,想要化二为一证就大成武道,的确是厉害人物,结果居然为了男人自杀了,真是笑话……她如果是走火入魔死了,或者被人杀死了,那我还高看她一眼,现在嘛……嘿嘿,将来我成了谷主,就去把她那口棺材扔出勾玉洞天,也免得以后还要受与她同葬一室的侮辱!”

凌珊听了皱眉。心下暗叹,这位师姐年纪轻轻,却存着连死人都不愿放过的偏激,当真是可怕。不过听她话里意思,赵玉京的棺木居然安置在勾玉洞天之内?想想倒也正常,她虽是华山掌门之女,但也是百花谷传人,死后葬在哪里都不足为奇。

又好奇问:“师姐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我在文库翻了许久,都不见这个记载!”

明月天平静道:“详细记载在师父那,我一次上去时看到过!”

那是历代谷主才能观看的古籍,当初明月天看了后,被玉凌罚去房中面壁三天,她除了的确看不惯赵玉京为男人而自杀,也未尝没有因为这点而强行迁怒的心思!

自然,这些凌珊是不会知道的。她比较好奇的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明显是一代天之骄女的赵玉京为之倾心,进而甘愿往赴阴间,总不至于是董永许仙牛郎之流――其他人都道这几人的爱情故事感人,她却一直当这是那几个仙女妖女瞎了眼,你春心动了,好歹去找靠谱点的啊,外弱内强也好,找这种内外如一般弱小的小白脸算什么事?

想到小白脸,她就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部小说里,情况与她和明月天有几分相似的一对姐妹,脸色不好起来,暗道以后如见到这类男人,她要不要釜底抽薪,直接送他们一程?

接下来明月天便又带着凌珊去了那叠泉谷练掌!

明月天知道凌珊还没有开始修习移天换地,暂时也就没有迫着她去找不自在,凌珊便得以在旁边继续看她摧残自己。

说实话,站在成年男性的视角,来看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女孩天天自残,实在挺不忍心的。而站在现在华山派凌珊、百花谷幽星夜的视角来看,就更不忍心了,她对这凶残的小女孩可是很有想法的!

可惜,在她武功超越明月天之前,她在明月天面前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她的建议,也就止步于建议两个字了,如果和明月天本身的意志相悖,自然是直接被无视,说多了,说得她烦了,则指不定要一掌打过来教训!

现下来看,的确被抛得有些远,往后是要抓紧练功了!

第十八章 姐姐【重审已过求支持】

凌珊的内力已算是初登小周天,日月造化功虽然入了门,却只是第一层,堪堪将养气术的内力转化为造化功内力,与实际内功修为还未匹配,她便又耗费多天,总算练成第二层,但往后便是难以再这般快速精进了。mht.la [夜夜小说网]

明月天气通十一正经,离小周天圆满仅一步之遥,比华山上大她五六岁的独孤无冲还要强一筹,凌珊虽也是小周天修为,想要翻身做主人,无疑还差得远,只能将更多精力放在日月造化功上!

似日月造化神功这等无上奇功,在修炼之时对人体精力自有极大助益,其回复速度极快,这便大大增加了练功的时间,使人不致像修习普通内功,一晚上吐纳一个半个时辰,便要到极限,需要以深沉睡眠补充,这般修炼时间的增长,对功力的提升,自也是比正常时大有提高!

如此一连两月有余,她在一天晚上得以打通周身第三条经脉。

固然与明月天仍旧差距遥远,凌珊也相当欣慰了。以她由玉凌亲口赞誉不下于明月天的资质,以日月造化功之上乘玄妙,要练通一条经脉,耗时两三月都不足为奇,若到大周天之后,可能一两年也未必能打通一脉,所以,她如今几乎是一月便通一脉,自然足以欣慰!

然而很快她便欣慰不起来了!

打通第三条经脉后的几天,一次明月天问她修炼到了哪一步,她一时说漏了嘴,明月天便开始逼她修炼移天换地。

虽然玉凌一直没传授给凌珊,但明月天也会这门掌法,就算师父尚在人世,以明月天的性格,她如果念头生出了,也绝不会顾忌代师传艺这事,而玉凌本身,以她按后世说法是纯粹一“宅女”的性格,这事估计乐见其成……自然,玉凌的宅,是在于她整日躲在房里练功,而不是关注其他无聊东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凌珊半推半就也便跟明月天学了。初学时,连运力行脉都无比勉强,明月天固然霸道,自然也不会这就逼她到瀑下锻炼。

日月造化功的高深莫测,在于它对内力堪称过分的掌控力以及奇快的精进速度,总体而言,是体现在内。而移天换地的精妙绝伦,则在于它对日月造化功那份本就相当绝对的掌控力上,做到更加极致的诠释,而此诠释,体现在内力离体之后对外界的掌控!

掌控,乃日月造化神功之精髓,而基于绝对掌控下的改变,则是移天换地的宗旨!

凌珊最初修炼移天换地,只是坐在旁边调整、贯彻内力运行,后来还是看着明月天一次次去迎接飞瀑而被打退回去的情形而有了灵感。飞流直下,爆烈而强横,直接以肉掌迎之,是否有起点太高或偏激之嫌?不如找个相对温和平缓,又不致明月天口中“慢慢打磨即消极”的方法,以循序渐进!

她想到的也是水。

自然不是瀑布落泉,而是平缓流动的河水。水的流动也是一种改变,逆水流,固然不如倒转飞瀑的霸道强绝,却也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第一天、第二天俱在熟悉内力运转,第三天,将想法说出来后,看明月天有直接动手的嫌疑,便在她“你敢否定我”的吃人目光下,凌珊只能硬着头皮扎进十二叠下游相对平静的水里。

百花谷固然万年不改气候如春,但春季为暖而非热,所以这水对人而言,就相对冰凉了。才二层的日月造化功,不过小周天二三脉的功力,自是还做不到寒暑不侵,扎进水里,尤其入水刹那,真只觉冰凉透心,顿时身体微微战栗起来,稍往后,自便习惯无恙了!

幸赖两世为人俱非旱鸭子,水深固然过了此际矮小的躯体,不到精疲力尽,或激流太甚,总还是淹不死她,只是为了不被明月天擒拿而来不及脱下的衣物,沾水后便使身体沉重起来,在水下的行动迟缓无数!

凌珊脑袋钻出水面,看向岸边的明月天:“师姐,你不如也下来?”

明月天站在岸上,阴沉地看着她。

“怎么,你不敢下水吗?”凌珊好像忽然意识到了武功相差甚远时,也能反抗她,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法了!

明月天不再理她,自行去了瀑布下。

凌珊则找了个水浅的地方感悟水的流动,尝试以移天换地的手法,去改变流向!

明月天并没有事后报复。

但这天晚上,凌珊发烧了。在凉水之下泡了好半天,自然是容易病的……大病来时如山倒!

明月天在惩罚性地强灌她喝了一碗苦到胆汁都要反吐出来的药后,才威胁她道:“你再敢像今天这样不听我的话,我就直接拿石头砸你!”

她本是想待下次凌珊下水后再直接这么做,定要让她知道不听话的后果,这也是今天回百花谷没有直接教训她的原因,但眼下看到凌珊这病榻榻的糟糕模样,固然还恼怒她这是咎由自取,却反而不想按么做了,性格上或已有初步体现,但才十岁的明月天,终究只是个小女孩,而非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以明月天的内力,只要稍动心思,抛出的石子就能要人半条性命,凌珊顿时发现除非她能不换气,否则水遁计划便算腹死胎中了。她自是不敢以自己小命去检验明月天有没有言出必践的决心与果断的!

对明月天这种强势的女人,自然越是忤逆她,她便越要逼迫,不如顺着她,讨好她,或许便能哄她松口。凌珊便擦了擦苦巴巴的嘴,苦兮兮道:“师姐,你也知道,我功力和你差那么多,你都扛不住那瀑布冲击,我上去恐怕直接就断手了,你一定不忍心的吧?不如当这是过渡,等我功力上去了再去学你?”

配合她病时虚弱的气态,的确可怜巴巴!

明月天冷笑道:“谁叫你爹娘将你晚生了这些年?要是你早生几年,说不得如今功力已经胜过我了。到时便不是我逼你,而是你逼我了……何况,要断手也是你断,又不是我断,我为什么要不忍心?”

凌珊毫不在意,一把拉着她的手,抱在怀里,讨巧撒娇道:“怎么会呢?就算我功力比你高,你也是我的师姐,我怎么会逼你?求你了好师姐,不,好姐姐,是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明月天一时不察,竟被她拉住了手,还被这惯性直接拉到了床上,心下大恼,还待运力直接震开她,便听她说的话,于是只是正常抽回手,站在床边道:“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好师姐啊!”

“后一句!”

“好姐姐?”

“你为什么叫我姐姐?”

凌珊讨好道:“你年纪比我大,我叫你姐姐自然是应该的……何况,叫姐姐不是比叫师姐更亲切吗?”

“哼!谁要与你更亲切?”明月天冷哼着,不知是否是错觉,凌珊好像看到素来冰山一般的脸上的露出一丝融冰般的微笑,只是一闪即逝,让人不确信是否真有出现过!

凌珊不由眨巴眼。

好像有作用了……果然,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白白浪费了几个月培养感情的时间!

第十九章 出谷【重审已过求支持】

从这天之后,明月天从师姐变成了姐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而也是自这天开始,明月天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漠,虽然仍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教训人,却没有再提要凌珊与她一样借助飞瀑水力修炼掌法的事了。凌珊自然不会不知好歹不要命地去问明月天是不是姐姐两个字触动了她,她才愿放过自己的!

普通人感冒发烧,不吃药硬抗,除非底子真差到了一定程度,一般七八天也差不多能好了,而武者体质非常人可比,就算不小心着了凉,一夜过后,便基本恢复了!

第二天,凌珊便又与明月天去了叠泉谷。

而有了初回的经历,凌珊再下水时,自是懂得适可而止,每次不会在水里泡太久。

之后每每在下水修炼之前,她俱会先行练剑,这也是入谷以来,练掌之前便已有的习惯。

美人仗剑走江湖,怎么也比美人靠手走江湖要好听,所以移天换地固然精妙,但她很早便决定将来的江湖路是要使剑的,掌法拳法,最多算是剑法之外的补充!

这段时间她所练的,还是华山那门莲花剑法。夜夜小说网mht.la

百花谷除了日月造化神功与移天换地外,自是另有精妙超凡的绝顶剑法,只是起点太高,想要修习,非建立在至少五层日月造化功的深厚内力之上,别说凌珊,明月天如今都尚且差着十万八千里。而内力不到,就算强行修炼了,也极易造成真气难制损伤经脉的情况,多半是练剑不成反受其害。

故而凌珊只能先练其他剑法了。

正巧这门莲花剑法虽普通平凡,但毕竟早已入门,自是不忌继续以此为基础。至今数月时间,莲花七剑早已熟悉,之所以还要继续,纯粹是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理论:一套烂大街的低级武功,当练到极致,练到超凡脱俗,也能叫人成绝顶高手。

她自是不可能花一生去苦练钻研这一套莲花剑法,只是觉得在达到造化功五层可修炼百花谷剑法,或得到其他入门要求不高的无上剑诀之前,指不定还能自悟出几招超凡之剑来!毕竟谁也不能咬定出神入化之后,不能有灵机一动推陈出新的一天。

莲花剑法明月天自是万分看不上的,只是也情知百花谷本门剑法,内力不到家便修炼不得,本派收藏的他派剑法固然也有几门不凡的,她却同样看不上眼,而既都是看不上的,凌珊要练哪门,她自是不会多花心思去管。只是要求她移天换地的修炼也不准落下,否则便不再容许她继续练剑!

时值入谷第七十七天,亦或者七十八、七十九天,总之是将近三月完满而未至全然,这日凌珊与明月天照常到叠泉谷练功,便见到师父玉凌难得肯出勾玉洞天,白衣依旧,清丽脱俗,飘然而至谷中来。

明月天呆在飞瀑水帘之后的容身洞窟,凌珊在外练习剑招,自是她先发现了玉凌,迎上前去,问道:“师父,你怎么来到叠泉谷了?”

玉凌道:“要出谷一趟!”

凌珊呆了呆,心下疑惑:“出谷?”

玉凌见她疑惑,便道:“本派出谷之路有三条,第一条是正常出谷那条,最终出口在太华与少华之间的一处,第二条是你当日来此之路,可直通玉女峰,而第三条,便在此地,所通之地,则是我与你、还有你父亲初回见面的那座无名小峰,这后两条路,到底也都算是在华山之上!”

凌珊惊讶道:“百花谷居然连着那里?”

她不由回头看向那道高至不见源头的十二叠飞泉,师父如此说,那这飞泉的源头,自然便是上方她用以设计郝大通的独流涧了。入谷数月来,倒一直没想过这两处居然是相连的。

忽然脸红了红,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那底下的白瀑,或者说白瀑之后的明月天。

她自来这方天地的前半年,偶然几次与华山同门师姐妹一同到独流涧附近游玩戏水时,不乏就水小解的经历,而这又偏偏是百花谷的水源……尽管知晓那点东西等到了谷下,自被冲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却就是忍不住去想这问题!

玉凌道:“百花谷本就连着那里!”

凌珊好奇道:“这地方高不可测,怎么能上的去?这中间还有什么门路?”

“自然是有门路的。你随我来,今日便告诉你们!”

玉凌带上她,又将明月天也给叫上,径自到了飞泉第十叠的积水潭边。第十二到十一,第十一到第十,这道落瀑飞泉的下几叠,还是有路可通的!

这一叠的垂瀑之后,同样存在水帘洞,但左右两边并不相通。自左边进入水帘,还没走出几步,玉凌便伸手进湿漉漉的石壁上一个小溶洞,见她手腕一转,水帘之外的壁上,一块大石头就往边上移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玉凌才道:“这是机关,你们记好位置!”

凌珊两人自表示明白。玉凌下了那洞口,往旁边一掏,就捡起一个火把点燃,这却是常备于此!

凌珊本以为玉凌只是将这密道告诉自己两人,不曾想她点燃火把后,便招呼她们也进去:“你们也来!”

明月天道:“师父,我们也要出谷吗?”

玉凌道:“此番出谷,起因与华山派有关,该让幽星知道,何况还会出现不少高手,便干脆带你们一同出去看看,见识一下他派高手的手段!”

至于称呼,自是被明月天强行易名后,谷中上下,包括玉凌也改口叫她幽星了!

听到与华山有关,凌珊便下意识心急起来,问道:“师父,华山派怎么了?是与全真教起冲突,两边打起来了?”

能与华山派有关的事,还会有不少高手出现,除了全真教,目前她也想不到其他事了,总不至于是日月神教又要玩一出强攻华山吧?

玉凌则没什么继续解释的兴致,只是道:“不是……具体的,到时自己去打听!”

凌珊也便无奈。

这师父从来不是会跟人多说多解释的人!

山壁下的密道不算大,堪堪够两人并行,一路往上,有直有弯,有缓有陡,其中陡处都有阶梯可行,最终出口则在山上距离独流涧某段河谷附近的一堆高大乱石之间,透过树林,能见到那山间流水。

凌珊忍不住好奇,如这条密道,如思过崖下的隧洞,究竟是纯粹人为,或者是以自然洞穴为基础,而后人为进行改造的,但无论哪种,先人的手笔都让人惊叹!

至于完全不经人手,则不必考虑,数次所见,人为劈砍打凿的痕迹太明显了!

第二十章 闻讯【重审已过求支持】

出了密道,玉凌便带两人沿着独流涧往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一直走到尽头,前面绝壁千仞,云深影重,旁边飞瀑天垂,水声哗然。

玉凌站在崖前,叫两个弟子上前,指着崖下道:“看到那个了吗?”

凌珊忍着头晕目眩往下看去,崖壁下方约三四丈处,一株苍松打横扎根于壁缝之间,微微向上斜来,自然,幅度是很小的,植株针叶葱茏,崖下迎风招展。

凌珊疑惑道:“那不就是一株松树?”

所疑所惑的,却是一株松树而已,为何专门要她们来看?

玉凌道:“不错!这是松树,却不是普通松树!”

明月天道:“怎么不普通了?”

玉凌道:“这是一株千年灵芝松!”

凌珊再看了看,这树主干到顶大约一两丈长,实在不算多大的树,说是千年古松,如何都是难以取信于人的,去个零都不见得有人相信。顿时笑道:“师父,我和姐姐虽然还小,但也知道能长千年的树,不会只有这么点大的,就算谷中那棵百年老樟,也都有十余丈高的!”

明月天显然没去关注千年松树该多大的问题,问道:“师父,这树为什么叫灵芝松?”

“有树木种子因缘际会与灵芝种子相伴而生,往后共同成长,一生俱生,一死俱死,其养分多为灵芝所取,故树体往往不大,此树就是灵芝树,松柏槐樟各类树种皆可能是灵芝树!而伴生灵芝,功效也往往远胜过同年份的普通灵芝!”

玉凌又指向那棵松树,说道:“这株是松树,故为灵芝松!背阴面树根处,长有一棵千年灵芝,因背阴而生,药效偏寒,对修行日月造化功的月寒效用更大,多年前为本派一位祖师偶然发现后,代代相传至今,期间多位谷主都是服用过一些灵芝肉,才能使造化功冲上第八层!”

“但一来人体承受力有限,要考虑到过犹不及反受其害,再来此物既能割肉再生,便应细水长流,好为后人留下底蕴,所以你们切记,等日后功力停滞不前,想要倚仗此物时,要知分寸,不能一昧贪多!”

这便是天材地宝了,从来只听其名不见其身,没想到百花谷便有所藏,还是可重复利用的,想来当日玉凌会碰见郝大通三人,也是碰巧来观察此药之故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可惜眼下这灵芝长在树体下方,暂时也是无缘一见。

只是猜想之余,亦心下狐疑,以玉凌过于淡漠的性格,怎么今日会为这灵芝详尽解释?是因其珍贵需要着重说明吗?

随后玉凌便取出几张丝巾,一张留下自用,另外两张分与凌珊与明月天。原来百花谷门人在外行走,素来以纱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

玉凌上次因不曾预料到会在深山之间碰见外人,被郝大通师徒见了真颜,本就有愠怒,又见郝大通颐指气使,态度不佳,才起了杀心。如非凌不乱与太虚道人及时来到,又让她试探出华山的没落而无心再斗,除了武功最高的范志曦还有两分生机,郝大通与汪志慎则必然血溅当场,留命华山了。而自是因此经历,此番出谷便先有了准备!

百花谷与华山剑派的关系,不容与外人知晓,玉凌便未带凌珊和明月天登玉女峰,而是一路下山,去往山脚下的太华镇落脚。

凌珊自来此后便没下过山,玩耍也只限于华山之上,因此对太华镇的认知皆源于凌不乱夫妇以及几个下过山的同门,并无实际观感,只知道此镇规模直逼郡城,远胜一般镇子,许是五岳名声太隆,华山之名于五岳之中有素来非一即二的缘故吧。

而如今亲身到了太华镇,虽然与现代化都市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考虑到年代之别,古今之差,这也的确称得上繁华了!

只是任谁都看得出这座镇子此时此刻的繁华,并非常有之事。只见街上往来行去之人,有不少腰刀佩剑,劲装锦袍,俱是江湖中人,想华山纵然贵为五岳剑派联盟一员,平常也是不可能于华山脚下见得这么多武林人士,显然这些人是被玉凌所言及的华山将行之事吸引而来。

若说这世上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除了青楼,便属客栈酒楼了,这话自是有其道理的。

师徒三人好半天找不到一家还未客满的客栈,凌珊便在明月天发作之前,提议先吃饭,几人便又找到一家酒楼订了厢间叫了饭菜。期间隔间有杂声响起,似乎是几人在门外忽然认出彼此,嚷嚷几句,便进了屋,接着好一番叙旧,不外是你夸我一句我赞你一言,怀念当年风光,再后自然便提到了凌珊的关心的话题。

那隔间一道粗犷的声音道:“大家来此,想必都是与几日后华山上的这场论剑会有关吧?”

一旁便有人接道:“不错,听闻数月前华山、武当以及全真三派,忽然一同致信邀请正道诸派掌门、诸多好手在十月初十以前,来华山参加一场论剑会,咱们虽不得三派邀请,但和众位兄弟听到了这消息,也立即马不停蹄赶来要看一回热闹。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今日一早赶到太华镇,结果来时才发现,这里人多的,差点连客栈都住不上了。”

“那是当然。华山武当全真俱是当世大派,三派共举的盛事,江湖上不论受邀未受邀的都会有兴趣,此番少说要来上两三万人,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拿民舍当客店用了,你能找到家客栈还算好的……哈哈,平白多出这些人,这小小太华镇都容不下了!”

“容不容得下那就与我等无关了,反正我们只是跟来看个高手过招的热闹,过过眼瘾!”

凌珊听几人谈笑间的信息,当即明白玉凌所说之事就是这场华山论剑了。想来多半就是武当派与全真教欲以华山为战场,在全面道争之前,先小斗过一场!

便又听有人说道:“那你们谁知道为什么这三派要举行这场论剑会?”

正是最先那个谈及此事的声音,其他人听出他言下有卖弄的意思,纷纷顺水推舟道:“看来老李你是知道了?”

“请李兄快说来听听!”

第二十一章 华山论剑-1【重审已过求支持】

除了一年前,阴阳神教改朝换代的巨大内变,最近江湖上最为人所乐道的便属这次华山论剑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外人只道这论剑会是由华山、武当以及全真这三大派牵头发起,共同发帖,广邀天下剑法名家于华山参会,亦邀请了众多刀枪拳脚等类别高手来观看,至于三派为何要发起这场论剑之会,初期少有人知晓,时间一久,则又众说纷纭。

这隔间人的说法,是受信度比较高的一种。

据闻全真七子之一的郝大通周游列地,传播道学,数月前的一日,便到了华山之上,恰逢武当派一位名宿太虚道长亦在华山做客,两人便坐而论道,因地处华山,为五岳之一,五岳又素以剑法闻名于世,两人便提及天下剑法优劣,其间自是有不同理念。

太虚道人说不看使用者个人,只论剑法,当以昔年独孤剑圣的《败天剑诀》最精妙,一剑在手,可破尽天下武学,郝大通则说大理国的镇国剑法――《神脉行剑术》最惊人,剑气连催,无物不破。mht.la [夜夜小说网]

至于东道主华山派的凌掌门,本来无意参与讨论,奈何两位道长执意要请他评判,他为华山剑派之主,再谦虚也没道理说自家剑法不如他人,于是夸了两位道长所提剑法一通,便话锋一转,道是自家失传已久的东来剑法方可为古今剑术之巅,堂堂正正,以势压人。

如此两人变三人,以言论剑,自是谁也说不服谁,最终便要以武论剑。偏偏《败天剑诀》与《东来剑法》早已失传,《神脉行剑术》虽有剑谱遗留,当世却也无一人得以练成,找不到练剑之人,三人索性便决定广邀同道,以世间现有、并有人练成的剑法一论高低,也才有了今日的热闹!

这人虽然言之凿凿,说的头头是道,却终究是杜撰了,至于是以讹传讹,还是凌不乱几个当事人主动释出的烟雾弹,则不为人所知!

接下来便是索然无味的胡天侃地,别说玉凌与明月天,凌珊都没兴致听下去。

因这段时间食客过多,这厢间自不会是独立的包间,只是在墙边简单地立下几道屏风一遮,挡住内外,因此毫不隔音。

先前那些人谈的与这“华山论剑”有关,凌珊有兴致偷听,明月天也就忍着,这回听耳边那些毫无意义的聒噪,寥寥吃了几口,明月天便再也不耐,隔着屏风痛斥:“安静点。”

那边声音一停,随后毫不在意继续,甚而嘲笑。

明月天从来不是好脾气,忍耐自不会是无限度的,当即煞气上涌,又有玉凌无动于衷的默许,便离桌一脚掀了中间的屏风,要收拾这些人。

那几人见这边玉凌虽遮着面目,但看身段也绝不差,便有不要命的借酒劲开口调戏,至于两个小女孩,自是不被放在眼中的。

说来好笑,他们嚷嚷声不小,手下却没多少功夫,不是堪堪入流,便是三四流了,果然是如他们自己说的纯粹看热闹来的,然后,那桌上总计六人,便尽数被明月天一人拿下。

她手段狠辣,出手时不知留情为何物,若非玉凌出言别伤人命,恐怕她的“处女杀”便要落在这几人身上,饶是如此,她也直接拿筷子将每人的一只手掌钉在桌面上,还被封了周身几处穴,动弹不得还叫不出声,一张张脸都痛苦得扭曲,更让她女魔头本性一览无余。

周围的屏风在打斗中被撞倒,这边厢间的景象暴露在外,整座酒楼为之一静,许久没人敢说话,几近落针可闻。

真正见到之前,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小女孩,能有如此武功,还有如此狠辣?

“吃你们的饭,再看,挖了狗眼!”

明月天回头扫了一圈,冷哼了一句,声音不大,在此刻环境下竟似显得刺耳。榜样犹在眼前,其他人立即低下头,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就是始终没人敢说话。

这顿饭没吃多少,师徒三人起身离开,店家只道是这顿他请,连饭钱都不敢收,只希望早点送走瘟神。临出门前,玉凌几道隔空指力解了那几人穴封,立时酒楼内迟来的哀嚎冲天。

这事接下来自是以极快速度在太华镇传播开,倒吸引了些个想要行侠仗义的大侠少侠游侠们的注意。

这天是初九,还不到论剑会正式开始,她们便在镇子里找地方住了下来,是一间僻静民宅内的一个小院,盛会在即,镇子里的客栈家家客满,许多人家的房子都被外客租下,便只好住这里。

住了一晚,迎来十月初十的曙光,无数来客便离开太华镇,呼朋唤友赶往华山之上。

这次论剑会,是摆在朝阳峰上举办,故众多来客俱往东峰一行欲一观盛会,一时间,从华山脚,到东峰下,人组长龙,素来多闻鸟鸣猿啼的华山上罕见的人声喧嚣更胜过一切。

因这场盛会而来的江湖人就有一两万,若加上那些达官贵人,乡绅富豪之流,人数便更巨,自不可能让这些人一窝蜂上了山。便有合办论剑会的三派弟子,主要是全真与武当弟子守在北峰与东峰之交的要道,无请柬者俱不可入,虽然惹得许多人叫嚣不满,却终归有顾忌,何况三派门人除了不让上山,也给足了好脸,倒没人真的不顾一切冲上山去!

凌珊三人没有请柬,本自是应被阻挡于朝阳峰下,不过凌珊当了半年有余的华山之人,又是成天与人作伴乱跑玩耍,于几座主峰倒也熟悉,自然知道一些除了主道之外的登山小径。便带着师父师姐从一侧绕上山去。

彼时朝阳峰下汇聚了数万江湖人士,而朝阳峰上,人数虽远远比不得山下,却也不少,少说有一两千人,由各派随师长来见世面的弟子,到门中前辈宿老,再到掌门,到处都是人影!

峰顶视野开阔的广场,此时容下了至少六七百人,皆是各派精英,而最接近中央论剑台的一圈,有上百人都是坐着的,则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高人,自是参与论剑的观看论剑的各自有之!

第二十二章 华山论剑-2【重审已过求支持】

很轻松就找到了华山派的仪仗。[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作为举办方,自当与另外两方同处,而又向来五岳并列,自不好分隔,便安排为左手方位上分别为全真、武当、少林这堪称当今正道北斗的三派,右手方位上的则是嵩山、泰山、衡山、恒山这同为联盟的四派,如此这八大派同处于论剑台北侧,至于其他门派弟子、江湖散人则分别在另外三方了。

不过,相比同侧七派队列里的大群弟子,华山派一方就显得大猫小猫两三只了,主要靠着凌不乱与宁为玉两个人撑门面,其余的,还有过去从未见过的两个中年人,看来也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坐在凌不乱宁为玉两人之后,独孤无冲等弟子之前。

能站在这里,他们便自然也是华山派之人了,凌珊想到离开玉女峰前一日,凌不乱让独孤无冲送信到太华镇西街的华府,想来就是为这两人,只是没见到当时提到过的驼背老者。

不知道凌不乱是怎么对其他人解释她拜入百花谷的事,凌珊也就没有贸然过去,和玉凌、明月天随便混进了人群里。

此际山上人数众多,无门无派的散人武者也时而有之,分散在各处,是以她们穿插其间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最多是旁边有人看一个蒙面女子带两同样蒙面的小孩也上了朝阳峰来,稍加侧目一番罢了,更多关注,还是放在在即的论剑会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朝阳峰观日出,素来闻名,可惜此刻虽说也还算得上是清晨时节,太阳却早已经升起,这日出之美一个时辰前就已过去,关注之人却是不多。

眼看人已基本来齐,凌不乱白着一张脸自华山队列中走出,隔着二三丈有余,纵身一掠,便如鸿雁拔起,轻轻落入了近几月专为这场盛事才新建的论剑台。提气放声,道:“众位朋友请了!”

他以深厚内力加成音量,这一出口,声音醇厚而远扬,竟在呼呼山风声响间,在众多嘈杂声里,让现场足足数千人都听得明白。

“好,好――”

台下众人顿时喝彩,既是为他小试身牛刀的身法,也是为这份深厚的内力。

论剑未启,原本自不可能是所有人都时刻关注着台上,有相当数量人数是在看旁人、看风景,亦或交头接耳,只是先听那一句“请了”,倏又听到旁人喝彩,才纷纷转头看了过去,有样学样,一时声响如雷,回荡在朝阳峰上。

凌不乱伸手虚按示意,众人也给面子,很快安静下来,没再怎么起哄!

凌不乱朗声道:“此回承蒙众位江湖同道不吝大驾光临华山,凌某感激不尽。”他接连转向四周,对众多来人抱拳感谢了一番,便继续道:“此次论剑大会,是武当、全真两派与敝派共同举办,大家想来都已知晓,而举办此会之因由,有些朋友知道,有些则不清楚,江湖上则众说纷纭,凌某本人也听到过一些,有似是而非,亦有纯粹胡言,那今日便趁开会前一并道明好了!”

“岳先生快请说来!”众人呼喊道。

凌不乱说道:“此事起始,的确是全真教的广宁子道长与武当派的太虚道长来我华山做客,他们恰好碰上面,自然见猎心喜,便坐而论道。其后,思及华山为剑派,便改为论剑,但却不是争论哪家剑术更强,而是在讨论各家剑术特点之时,想到先人所创精妙剑法如今失传者甚多,故而大为痛心。便与凌某提议,不如在华山之上举行论剑会,不为看谁强谁弱,而是为创造一个交流的地方,希望各派剑术大家能在与不同剑术的比斗之中得到感悟,从而可以触类旁通,印证自身剑术的同时,更使剑术得以精进升华,最好的结果,则自然是从此兴盛剑学了!幸赖此想法得到了马钰道长与冲虚道长的鼎力支持,方有了今日之会,否则,单凭敝派一家之力,却是远远不足以举事的!”

当下群豪明白因由,不由肃然道:“诸位道长与岳掌门高义!”

凌不乱又道:“江湖之大,剑术大家自是无数,有诸派门人,有散人武者,这论剑会却难以支持每一位剑客都上台比试,故而数月前凌某便与武当、全真的道长们商议,准备了一百枚论剑令,其中七十枚发往各大门派,三十枚则是交由无门无派的剑术高手,每一枚论剑令,代表一人参加比剑……另外,此次大会既是论剑,那擅使刀枪拳脚的高手便要失望了,以及会中若还有什么不足之处,还希望大家能见谅!”

“无妨,无妨!”其他人自无异议。

凌不乱便道:“好,既然已道明前后,大致说明规则,那凌某也就不再做这讨人嫌的恶人了!”要使声音大到让这么多人都听到,自然十分耗费内力,凌不乱接连说这么多话,自然消耗甚巨,当下不欲再多说。

众人被他的玩笑话说的逗乐,凌不乱便又继续道:“那有哪位朋友要先上台来大展身手?”

当下有人接道:“怎么岳掌门不先比一场吗?”

凌不乱苦笑道:“凌某先前受了内伤未愈,叫我在这儿说说话自然是无碍,可若要动手,那就有心无力了!”

难怪看他脸色不大好,原来是受了内伤,众人大奇,忙问缘由,凌不乱叹气道:“此事羞与人说,还请众位朋友能见谅……况且此回盛事难得,大家还是多关注在论剑之上吧!”

见他已在众前自揭伤疤,暴露受伤之事,实已经大损颜面,众人便不再寻究问底此事。

台下,凌珊则在暗想莫非是当日被师父打了三掌,受的伤至今未愈吗?又念及那时是为让自己拜入百花谷才会去接下那三掌的,便不由生出一丝愧疚。

玉凌好像看出了弟子的想法,轻声道:“紫气玄功与造化神功同源,你爹是单纯被造化功内力震伤,虽然当时伤的不轻,但事后恢复不难,他若非后来又被人打伤,便是自己刻意拖延伤势,当然,也可能是不愿上台而故意说的!”

玉凌既如此说了,那自不会是为了撇清自己而说假话,凌珊总算好受一些。看了看旁边,无论明月天还是他人,都毫无异样,好似没听到,显然玉凌这话是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功夫,旁人听不得丝毫!

第二十三章 华山论剑-3【重审已过求支持】

全真教一名中年道士最先上场。[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这道人如先前的范志曦一般显得木讷,上了论剑台,将论剑令摆置在专作用于此的东南角立柱上,抱拳向四方道:“贫道全志武,为此会全真教出战之人,斗胆先上台,请在场前辈高人指教!”

声音悠扬,显出一身深厚内力,恐怕直逼凌不乱!

台下众人不由凛然惊叹。凌不乱贵为一派掌门,又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他有如此内力自然无可厚非,可这全志武籍籍无名,看名字就知道是全真教三代弟子,内力却也如此高深,就让人想不到了,难怪全真教会选定此人上台。

接着便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跳上论剑台,放下论剑令,抱拳道:“西北天山派霍神都,请全道长指教!”

他话音传出,同样内力不浅,但比之凌不乱、全志武二人的表现就要差上一筹,可听到他报上来历,却没人因此就轻视他。

中华八地,最无愧于人杰地灵四字的自然是中原、北地与江南三地,西北说来只能算是一般,高手不多,但不多不意味没有,天山派的开创者霍天行便是最负盛名的几人之一。其人曾剑败中原十余名使剑高手,更与嵩山派尚念禅平分秋色,彼时尚念禅已成为五岳盟主,霍天行可与他斗成平手,可见厉害,现下这霍天都既然出自天山派,又是姓霍,恐怕与那霍天行关系匪浅,看年纪,指不定便是他儿子,恐怕已得天山派剑法精髓,那一身剑术,绝不会平凡!

全志武回礼道:“请指教!”却不多说,随后拔剑相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顷刻间两人战作一团,斗台上剑影如幕,剑刃交击声不绝于耳。

昔日霍天行能连挑中原成名剑客,天山派剑法自有其独到之处,然而相比此刻全志武所使剑法,却差了许多。道士大开大合,剑鸣巍巍,剑气煌煌,一出手,便以大势压人,又后劲连绵不绝,逼得霍神都只能被动招架,纵然剑法精妙,对上这种不讲道理的打法,也完全发挥不出来。

三十余招过后,咣当一声,被击落铁剑落败!

台下看热闹的众人连声喝彩,霍神都拾起铁剑,喟然轻叹,落寞离台,而那枚论剑令,则是留于台上,然后被一名全真弟子取回!

论剑会的规矩,败者留下令牌。

论剑大会形式如擂台攻守,连胜十场后,才能下台休息。霍神都败后,又接连三名高手上去挑战全志武,在十余招后便败于其剑下,俱是被击落兵器却无损伤而败,令人骇然,需知刀剑无眼,他能做到败敌而不伤人,自是实力远在对手之上才能如此。明白这点后,台下群豪倒一时踌躇起来,不少人将目光看向武当、峨嵋与五岳剑派的方向。当世武林,若论剑法,当属这七派最负盛名,而七派尚无人下场。

全志武面无表情,毫无取胜之喜,只是平静看向北侧道:“五岳剑派素以剑法精妙著称于世,不知有哪位前辈愿意屈尊指点?”

五岳剑派之中,以泰山灵门道人与恒山法逸师太脾性最烈,见这全真道士只差指名道姓,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最先起身,齐应声道:“我来试试你的手段!”

两人几致并口一词,言出之后才惊觉彼此,灵门道人道:“既然师太有意,便请师太先上台!”

“如此多谢天门道兄相让!”

近些年全真教传道大明,在渤西之地与恒山派常因佛道之别而起争端,法逸师太当下也当仁不让,道谢一句,便执剑上台!

法逸师太上台后,不着急动手,而是看着全志武说道:“我年岁远长于你,上台本就是以大欺小了,你又经历数场,恐怕真气损耗不轻,如此情况下,纵然胜过你也是胜之不武,你还是先行调息吧!”

“多些师太宽宏,只是此举不免要劳烦师太与台下众位久等,便实在说不过去,也与论剑台规矩不符!”全志武婉言拒绝道。

法逸师太自不会再热脸去贴人冷屁股,恼怒道:“那便由你!”

拔剑启战。

台下,武当掌门天虚道人看向旁边的全真教之主马钰,说道:“全真武功素以心法玄妙内力稳健著称,没想到剑法也如此卓绝!”

马钰道:“道友过奖了,此剑草创,还比不得贵派享誉百年的太极剑法!”

冲虚道人眯着眼,饶有深意道:“是道友太谦虚了,草创便有如此威力,若是完全创成,恐怕不在百年前的剑道三峰之下,自然是远胜敝派的微末剑法!”

马钰身后,丘处机道:“东华剑法虽是重阳祖师呕心所创,但重阳祖师毕竟不是剑道宗师,自然不敢与昔年冠世三剑争锋!”

冲虚道人道:“原来这门剑法,叫东华剑法,相传贵派重阳祖师一身修为最初源于吕祖一脉,而吕祖传说是东华帝君临世之身,那想必这剑法之名,亦是感念先人之恩了!”

几名道人谈笑自如,一旁凌不乱望着台上的战势,目光如晦,深邃难测。

论剑台上,法逸师太与全志武你来我往,使出浑身解数,终究是奈何不得全志武,互斗了五十余招后,亦如先前数人被击落了长剑。

这下观战群豪更为骇然!

需知那天山剑法虽然高明,霍神都亦是不凡,但终究不是霍天行,再受调教,也难免差几分,其后的几名上台者亦是如此,可这法逸师太却是真正的老辈高手,恒山剑法出神入化,没想到还是被击落长剑,这还是在全志武已历数场定然消耗不浅的情形下,此人剑术之高,着实让人惊骇了。由此亦可见全真教之底蕴,不愧为佛道三宗之一,虽然这几十年被武当比了下去,却仍需令人敬畏!

法逸师太黯然败场,接着全志武又继续请五岳剑派之人出战,并连胜泰山派的灵门道人,衡山派的莫七先生,五岳剑派五去其三,除嵩山华山之外,以车轮战尽败于一人之手,一时俱感无颜。

观战众人也都明白过来,这道士是要挨个斗遍五岳剑派,若能一直胜下去,想来之后自然便是峨嵋与武当了!不由都将目光望向嵩山方向。

华山的凌掌门早已言明身负内伤,自然不会是这道人的对手,剩余的华山门人,恐怕最多与莫七先生等几位相差无几,甚至还要差上一筹,自然也没什么希望,那五岳剑派的声誉,便尽悬于盟主尚念禅一人身上了!

第二十四章 华山论剑-4【重审已过求支持】

接下来出场的不是嵩山尚盟主,而是华山的玉女神剑宁女侠。[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凌不乱有伤在身,不宜出战,便让宁为玉上台一会。

宁为玉虽说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流好手,但也不是这个内力虽差些火候,技艺剑术却显然已经超过这个层次的道士对手,数十招后落败。

江湖上看人武功水准之高低,内力深浅固然是一种十分硬性的依仗,但手上实打实的功夫,也是另一重标准,归根到底,内功、外功水平的高低,可以分而别之。一个内力小周天圆满级数的武者,如果能正面匹敌大周天高手,那自然也算作是一流的人物,这类人为数不少,多是身负威力不俗的绝顶武功。

现下这全志武便是这类人,只是他以大周天内力运行的剑术,竟能凌驾于恒山、泰山、衡山与华山四大剑派的一流高手之上,则更为难得,若是能再败尚念禅这五岳盟主,自然便坐实了超一流的顶尖水准,

尚念禅,不仅是嵩山剑派掌门,以他五岳盟主之尊自然是五岳剑派第一高手,更是江湖上公认的顶尖人物。

胜过宁为玉后,全志武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向五岳最后一派,数百上千双眼睛都盯向嵩山剑派方向。mht.la [夜夜小说网]

尚念禅微微含笑,却不离位,运上内力出声道:“论年纪辈分,尚某与马道长丘道长等七子乃是同辈中人,若出手对你已是以大欺小,而你连战八场,真气损耗不低,我再以完满之身对你,那更是胜之不武,如此,尚某是如何也不好下场的!”

他拿出法逸师太差不多的说辞,却远比法逸师太更具说服力,更能让人信服!一切倚仗自是自身超绝的武力。

但堂堂嵩山剑派若是避战不出,那再多再充足的理由,都是不行的,对名声的损害甚至更胜过上台败场!众人都知道他话中定然还有后续,便都静听他下文,一时间朝阳峰上鸦雀无声。

尚念禅顿了顿,便继续道:“因此,尚某决定,由师弟代我与道长一较吧!”

他自取出怀中取出令牌与一个瓷瓶,耳语一番,交于身后一名魁伟而不显臃肿的剑客,其人恐怕三十岁不到,除了露出外的脸与手,通体上下尽黑,面如刀削,冷峻不凡!

那人接过令牌,一步步平静走向论剑台,从阶梯登台,此过程中,并不卖弄轻功!

尚念禅则在位上朗声介绍:“此为尚某的小师弟高嵩阳,乃是先师临羽化之前所收的入室弟子,一向由尚某代授武艺,此前从未下过山,故而众位朋友可能不熟悉。说来嵩阳虽也与尚某同辈,年纪却轻,至今不到三十,此回由他代左某出战,想来算不得以大欺小,至于全道长内力有损,尚某这便赠上一枚敝派秘制回气丹,想来多少能恢复道长一些功力!”

随着他的话,上台的高嵩阳已将那瓷瓶扔给全志武。

台下,全真教方向丘处机道:“志武,尚掌门一番心意,你便收下吧!”

全志武向台下道:“多些尚盟主赐药!”

言罢,打开瓷瓶,吞下丹药,闭眼深吸数息之后,便再度睁开眼,隐含锐芒!

倒提长剑,抱拳礼道:“高公子,请!”

“请――”

高嵩阳轻搭剑柄,缓缓出鞘,剑身与其人一般,通体乌黑,远远看去,仿佛就是一块正在往外抽出的黑色烂铁,但在剑身初出刹那,隔着丈余,全志武已感丝丝凛冽剑气自那剑上扑来!

他这请字拖得并不长,一经说完,原本似乎缓缓出鞘的黑剑却已然出鞘完全,随那请字落毕,黑剑于这方论剑台上播撒森寒剑光,人已随剑影而出!

全志武原本倒提长剑,倏尔手腕一转,剑已正握,于身前一挥,空气中叮当一声,乃是双剑交击之下的第一声长鸣,嗡嗡颤动于空气之中。

“好――”

高嵩阳一剑受阻,却无刹那之豫,呼喝之间便第二剑已逼向全志武左肋下空隙,欲剑点其绽!

全志武不慌不忙,腕一转,剑随腕动,再次打掉逼来铁剑,转瞬腾挪,远近相移,随即剑势更加浩荡,只听一个“来”字,剑气冲霄而起。但其剑光所过,厚木所制剑台便响起阵阵崩裂之声,因剑之快,而使剑光重重,论剑台上,人行不止,便余音不绝!

数招之间,高嵩阳额上已是布满汗珠,随挥剑走身之际洒落,起手应变之势,越见支绌!

全志武气息愈发强盛,直到最终,剑势合乎自然,暗应天地之律,剑影犹如大日东升之际的无上荣华。

高嵩阳便如见一轮浮日撞来,似慢还快,更势不可挡。

只来得及提剑往身前一送,崩然一声,黑色铁剑脱手,落至数丈之外,直直刺入论剑台,没至剑柄,剑鸣嗡嗡,良久仍不止休!

全志武的剑尖离高嵩阳喉间仅隔一二指之距,倏忽一收,人影后撤,退至一丈之外。

留下高嵩阳脸色苍白地立于原地,呼吸急促,内息紊乱,连吐数口气后,方得以开口道:“我输了!”

台上两人激斗所过之处,无不剑痕遍布,浮屑零乱!

而台下则响起如排山倒海的叫好声!

高嵩阳从出剑到败剑,斗了不过二十余招,前面八人,谁都比他支持得更久,但论彼此碰撞的激烈与比剑过程的精彩,却无疑是今日全志武所历九场剑斗之冠!

华山论剑第一日,五岳剑派这便全军覆没,且尽折于一人之手,自然俱感无颜。

嵩山剑派是五岳之首,华山剑派则是举办者之一,今日论剑尽败于人,对门派声望打击自是远胜另外几派。不过,凌不乱与尚念禅毕竟未出手,倒也留下了三分余地,凌不乱不好说,但就算全志武技高于此,观战众人亦有大半不看好他能胜过尚念禅。

“旭日东升,还差一缕紫气东来……”

另一边,玉凌淡淡望着那个道士,轻声道。今日剑比,已历九场,只有这第九场的最后一剑,方让她侧目,那一剑,已经由单纯的剑术,转渡到了剑势、剑意,威力几近绝顶,可惜比她预想中的还差一些。

而台下看热闹的,自然是没几人看得明白!

第二十五章 东来【重审已过求支持】

华山论剑历时三日,全真教三代门人全志武三天三十场剑斗,无一败绩,便是五岳剑派、峨嵋、武当这些用剑大派的剑术高手亦败于其剑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这其中最可惜的,当属武当派的卓无双,那是武当掌门天虚道长的弟子,不过二十许的年轻人,却足足与全志武缠斗数百回合,方才棋差一招,饮败东华剑下!亦因此战,两人被并称为南北道门双骄!

素来不以剑法见长的全真教此回大放异彩,堪称最大赢家,名利双收。

其名自是此战过后,全真威名如飓风过境,传遍整座江湖。而利,则是论剑结束当天,华山派掌门凌不乱因感全志武道长剑艺超群,有心常与他交流剑术,特将华山脚下的玉泉院转赠于他作为安身之所!

论剑之后,玉凌与凌珊、明月天继续逗留太华镇,并未提回谷,期间凌珊与明月天到那院子前看过,进进出出不少全真道士,俨然是将此作为一处据点,兴建成分支了。

这该是全真教南下入明的第二步了,第一步自然是在渤西之地!

一场华山论剑,持续只三日,但后续影响却长久,三年也未必消尽余波。

论剑结束后第三天,待宾客尽去,当夜,凌不乱下了玉女峰,来到华山之下太华镇中的一家寻常民宅。

他仗着功力深厚,来得无声无息,自然不会惊动宅邸里的百姓,但却瞒不过正借住于此的绝顶高手。自然便是仍然逗留在此的玉凌!

便几乎在凌不乱踏入小院的同时,玉凌已察觉到,只是不曾声张。

凌不乱从始至终便不曾奢望自己行踪能瞒过她,在入院后,扫了一圈,便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仿佛自语般轻声道:“华山凌不乱请谷主出房一唔!”

他能查到玉凌三人借住此地已是极限,自是不会知道哪个房间是玉凌的,哪个房间又是女儿的,哪个房间是另一个女孩的,只是随便挑了一间,打算一间间试过去,声音虽轻,但相信以百花谷主之能,不会听不见门外动静。(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房门嘎吱打开,却是这随手一挑,恰好挑对了门,清丽白影立于门内,已摘下了面纱,月华映衬下,依稀可见清绝之貌,看往外道:“什么事?”

凌不乱抱拳礼道:“半夜来扰,还请谷主恕罪!”

玉凌不耐,道:“说事吧!”

凌不乱当下直明来意,道:“凌某希望能见珊儿一面!”

“看来这场论剑会,你的确有收获!既然主动来了,也正好省的我走一趟!”玉凌上下打量了一眼凌不乱,轻语一声,竟似知道什么,还因此生出过什么心思。凌不乱微微错愕与心凛,但眨眼间已经掩饰住。

玉凌随后便指向一侧房间,道:“她在那屋里!”

“谢过谷主!”

凌不乱不动声色间,如常道谢。

玉凌却合上了房门,显是不欲再多说。

凌不乱到了那房门外,侧耳倾听,闻得房内均匀呼吸声,无声一笑。内力倾吐间,嘎巴一声,便震断横栓。房内呼吸一顿,均匀变散乱,但飞快又恢复。

凌不乱暗道:“数月不见,珊儿警觉性大有增长!”

推门入屋,又关上门,趁着透过窗户进来的月华找看灯火所在,边说道:“好了,珊儿,别装了!”

凌珊一听是凌不乱的声音,松口气,起身坐起,看向那道熟悉的朦胧身影道:“爹爹,怎么是你?”

这时,凌不乱已点亮蜡烛,坐到床边,道:“来给你送一件东西!”

凌珊立即道:“什么东西?”

她自是十分好奇,会有什么东西值得凌不乱半夜三更偷偷来送!

凌不乱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凌珊,道:“你看看!”

烛光下,清晰见到“东来剑谱”四个字跃然于纸面之上。凌珊蓦地瞪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不过及时止住,仍是惊道:“这,这真是东来剑法?爹爹你怎么会有?”

就如同百花谷自创派之初,便有《日月造化神功》与《移天换地》两门镇谷神功,一内一外珠联璧合,相映成辉,凌珊入绣玉谷后,便知道华山派昔日也有一门可与《紫气玄功》匹配的绝顶外功,便是这门《东来剑法》,号称“太华第一剑”,亦是百年前那个江湖的“剑道三峰”、“冠世三剑”之一,威力不可想象。

只是这门剑法早于百年前便失传,初闻之时也曾引以为憾,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在凌不乱手中见到。

凌不乱不由冷笑了一声。

那日郝大通只给了半部,剩下的半部,却是在这次论剑会之后才拿到手。

会举办这次论剑会,自然是他提议的,此外,还要求全真教在会上以剑术压过五岳剑派。

一来,是借盛会举办方的身份增强华山之名,再来,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算计了――若华山之上出现了全真分支,势必累及华山派声誉受损,而五岳剑派既然同气连枝,自当一损俱损,总不能光华山一派被人压着。

这两个提议同样有利于全真教,郝大通自然答应下来,他武功虽远远不算顶尖,于全真教地位却崇高,他既然答应,那自然能算作是全真教答应。

至于武当方面,则是凌不乱在太虚道人带回去的信上言明了利害关系,一番诚心求恳,天虚道人总算也答应下来。

此后便是三方会晤,然后广邀天下同道,这才有了时隔三月的华山论剑,才有了论剑会上,全志武剑压五岳,独斗峨眉武当的事!

当然,个中种种,却不会与凌珊多说,只是简单说道:“与人换来的……这本剑谱,你只管好好修炼,若有什么不懂,便自去请教你师父,不必在意剑法外泄!”

他言下之意,自是指可以将这剑谱与百花谷共享。

这并非与玉凌的对话而临机生出的想法,实则是他在来之前,便已有此意,这却是无奈之举。

郝大通给的说法,是前些年得来半部东来剑法,下半部也是王重阳亲自出山去向那华山剑派的仇家讨回,真假姑且不说,至少这前半部剑法,落在全真教手里定然有了不短的时间,自有全志武所使那门与东来剑法有六七成相似的东华剑法可为明证!

否则,那日冲虚老道也该找不到话来明夸暗贬,骂全真教不要脸了。

既然全真教已由东来剑法创出东华剑法来,那自然也了解东来之剑的破绽漏洞,想必也有其克制之法,凌不乱情知自身资质有限,对这情况无可奈何,只得希望能借百花谷主的才情,将其中变化做出些改变来,如此珊儿练成后,能尽量不致将来被全真门人所制!

毕竟,百花谷与华山派渊源甚深,基本不会为敌,而全真教则未必了,至少凌不乱实在想不出道争之时,襄助全真而敌武当的理由!

两害取轻,被百花谷所制,自要好过被全真教所制!

第二十六章 去杀一个淫贼【重审已过】

第二天一早,玉凌便带明月天来寻凌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昨夜与凌不乱聊了半宿,他离开后,凌珊也一夜未睡,全去看那部东来剑谱了。

她本就立志要仗剑为傍身之技,若非百花谷剑法要求过高无法学习,便早早练剑了,昨夜乍得绝世剑法,自然如获至宝要去研读参悟,哪里还能安下心来去休息?

是以玉凌与明月天来时,便见她原本灵秀白皙的俏脸上,顶着一对微微泛黑的眼圈。

见此,玉凌淡淡告诫,道:“人力有穷时,修行需有度!”

作为师父,见徒弟肯刻苦修习武艺自然是欣慰的,同样作为师父,若见徒弟沉迷练武而至因噎废食的地步,便同样要做出适当的提醒,必要时,还需强令她顾好身体。

凌珊调皮地笑了笑,道:“是……弟子明白了!”

玉凌道:“收拾一下,我们走!”

她这回出谷,除了看华山论剑,还有其他事要去做,本无意逗留。

只是那几日见到全志武使出的东华剑法,她便认出与华山失传的东来剑法十分相似,个中虽有些差异,可也几乎便称得上是翻版了,当时便决定找机会问清楚。

这自然不是为了华山派,而是为了凌珊。

她深知二弟子有心练剑,而普天之下,最适合她的剑法,莫过于这门东来剑法了,比百花谷中的剑法,比同列剑道之峰的剑法都要合适。因为从一开始,她与凌不乱就有默契,凌珊迟早是要兼修《紫气玄功》的,而能将《紫气玄功》的内力发挥至顶峰的武功,只有东来剑法,原本东来失传,无可奈何,但这回既知道了的消息,她自然不会放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直到那天凌不乱宣布将玉泉院转赠全真教,她便有了许多猜测。

她当然不信凌不乱真如对外所说为了交流剑术才将玉泉院送人的那一套,联想这场论剑,这期间想必有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交易。她能看出东华与东来有联系,想来凌不乱不会看不出,那这交易,便可能涉及东来剑法。

因此才连日逗留,便是想看看凌不乱会不会主动找来,若是不来也无妨,她找上门去便是了!而如果最终发现无关东来剑法,那她便要去找全真教的晦气了。

等了三天,凌不乱上门,结果总算还令人满意。

凌珊不知她所想,闻言便问道:“要回谷了吗?”

玉凌摇了摇头,道:“不!去西边!”

“西蜀吗?”

“西原!”

华山位于中原腹地,西蜀却在中原之西,西原则还在西蜀之西,相比中原的平坦广袤,西蜀的四面险山,地表下沉如巨洼,西原则是上浮,地势相对高许多,更是中华大地一南一北两条巨江大河的源头。虽然不知道玉凌要带她们去西原做什么,但凌珊也立即回屋去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两套衣服,以及昨夜才到手的东来剑谱!出谷之时,她们俱是两手空空,不过在外这么多天,总要洗澡换衣,这两套衣物便是这些天置办来的。

中原到西原路途遥远,自行乘马过于累人,反正也不急,玉凌便在镇子里唯一的车行租下一架大篷马车。此去何止千里,一路山贼强盗少不了,恐怕不小心就没了小命,车夫自是万分不肯走这一趟的,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足足一百两银子,再小的胆子,也终究屈服了。

银子自然是没有的,但银票却有,出自大明四大钱庄之一的江南钱庄,童叟无欺,一百两足够这种寻常百姓家好些年的收成了,那匹还不算老的马虽也珍贵,也不过价值三十两银子罢了。

马车缓缓出太华镇,向西而去。

坐在车里,凌珊才问起缘由:“师父,我们去西原做什么?”

玉凌淡淡道:“去杀人!”

凌珊咬着嘴唇问:“杀人?要杀什么人?”

玉凌道:“一个淫贼!”

数年之前,百花谷有在外女弟子被人侮辱,惊动她亲自出谷追杀,可惜淫贼太过机敏,一击未死,便来去无踪,遍寻不得,她当初连寻数月不可得,才不得不放弃,也是那次搜寻过程中,她遇见了七岁明月天,将之带回谷中培养!此次得到消息,那淫贼竟是西原一个邪派之主,她才借华山论剑出谷的机会,要去一报当年之仇。

凌珊暗暗松气。

来到这座江湖大半年,对于杀人这类事,尽管从未亲手做过,却时常听闻,她自然早已能接受。只是她又不想当女魔头,也不愿平白无故杀人。而既然是杀淫贼,却只会拍手称快,无论前世今生,她最看不过眼的就是淫贼这个职业!

中原与西原,隔着一个西蜀,除非绕道远行,否则要去西原,必入川蜀。

蜀地亦有许多大派,以峨嵋、唐门为冠,原本多年前,还有一个巴山剑派可以并称蜀门三冠的,其创始人乃是一位了不得的剑术大家,冠绝一时,如今却是早已没落了,只如昙花一现。

入蜀第五天,经过峨眉山,她们便遇上了峨眉之人,而且不是普通的峨眉之人。

那日在太华镇酒楼,明月天随手收拾了几人,因为下手狠辣,事情传开后被一些自命正义的家伙盯上。既然自诩正道,自然不会随便对小孩出手,便迁怒于同行的大人,即玉凌,认定是她管教不严。可惜,初衷或许是好的,眼却是瞎的,武功更是不行,仍然被明月天三拳两脚给收拾了。

前后共有三人堵过路,两个散兵游勇,还有一个则大有来头,便是峨眉派的弟子。

峨眉派当时领队的是当代掌门人的师兄公孙大鹿,在论剑结束后曾上门来过,想要找回场子,被玉凌轻飘飘一掌打出院子,幸好那住处偏僻,没什么人来往,否则峨眉派便真要成笑话了!也幸好玉凌无心伤人,用力不重,否则他当场便要横死。

情知那一掌只是警告,公孙大鹿自然知机而退,不敢再放肆,回去后也告诫门人,绝不可去招惹!

这事一直没有声张出去,原本以为算是罢休了。这回却接到消息,时隔半月,这三人赴蜀,而且径向峨眉而来,公孙大鹿自然大惊!

但无论她们是什么目的,自无再退一步的道理,推算出她们会到达峨眉山的时间,时任真玄观主、峨眉掌门的独孤鸣鹤,这一天便带着师兄、弟子,摆出架势,亲自迎在山外。

第二十七章 绝顶【重审已过】

峨眉派在蜀地的势力再大,也最多通过玉凌三人吃饭住宿这些下车的时候,发现她们的行迹,进而知道几人入蜀,却不可能查得出玉凌她们的目的,便难以知晓她们纯粹只是经过峨眉罢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所以等那辆已得到消息,其内搭载就是要等之人的马车悠哉慢行,却片刻不停西行而去,无论独孤鸣鹤,还是公孙大鹿,或者旁边六七个峨眉弟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所谓风中凌乱,大抵如是了!

好一场大乌龙。

不过既已下了山,自没道理眼睁睁看着这与本派生过过节的人离开。当日公孙大鹿实力不济,自然无可奈何,今日既敢出现在自家门前,却如何也得将这面子找回来!

就见独孤鸣鹤脚步一动,身形错位,一晃已到了数丈外正扬蹄前进的马车之前,一只手按在马面上,马儿甩了甩头,却甩不开那只手,不安的长鸣之间,不进反退,马屁股撞在车架子上发出响声,独孤鸣鹤才放下手。

他站在那儿,自有一番武学大家的气态,坐在车前的车夫只是凡夫俗子,受摄之下,已无法自持,颤颤巍巍道:“这,这位先生,这是,做什么?”

独孤鸣鹤素来自视甚高,自没有心思去回一个车夫的话,平静望向车内,开口道:“峨眉派独孤鸣鹤,还请车上姑娘现身一见!”

以他耳力,在这车内只听得到两道呼吸声,显然那个师兄公孙大鹿口中深不可测的女子要么不在车上,要么就是功力真的高到他都不一定能及的地步,当下更加戒备,暗自留心,说话的时候丝毫不敢大意!

白衣女子自然没有出现,撩开车帘出现的是个白纱覆面的绿衫小女孩。[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却是凌珊。

她站在马夫旁边,看着独孤鸣鹤道:“我师父说与峨眉派的人不熟,没必要见,独孤先生还是请回吧!”

独孤鸣鹤自然不会被轻飘飘一句话打发,道:“世间千万人,哪个不是由生到熟?见几面,打几次交道,不熟也熟了!”

凌珊无辜道:“关键在于家师并没有与峨眉派相熟的想法啊!”

独孤鸣鹤笑道:“不过老夫却有与令师相熟的想法……小姑娘还是请令师出来的好!”

凌珊立即变脸,瞪眼道:“我看你这老头真是为老不尊,哪有这样强要女人家抛头露脸的?你不会是从哪里听说我师父长得倾国倾城,就色心大发,想要抢回山去当压寨夫人吧?”

旁边,公孙大鹿和那几名后辈弟子慢吞吞过来,正巧听到凌珊膈应自家掌门的话,公孙大鹿还好,只是脸皮一抽,暗道小丫头牙尖嘴利,身后的弟子城府就不够了,有两人当下便扑哧笑出声来,不过幸好还知道分寸,急忙收声,其他人也忍得辛苦。

独孤鸣鹤本人反倒没什么反应,仿佛没听到凌珊的话,自若道:“近日常听师兄提及姑娘武功盖世,今日倒要好好讨教……姑娘若再不出来,老夫便要动手,掀了这马车了!”

凌珊背起手,煞有其事地摇头叹气:“你这老头,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我师父最近火气正大,我好心好意劝你离开好免你受苦,你却不领情,到时候被折了脸面,恐怕又要不依不饶让门人上来围攻,这又是何苦来哉?”

独孤鸣鹤平生最见不得有谁说自己不如人,不过这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他却并不生气,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成年人会去跟这种豆丁大的小孩子斤斤计较?他笑吟吟说道:“今日老夫与你师父的比斗势在必行,小姑娘你却千方百计阻挠,到最后只能发现这一番努力只是一场空,不也是何苦来哉?”

凌珊还待再说,车内传出冷幽幽的声音:“幽星,你今天事太多了!”紧接着,明月天掀帘而出,拉着凌珊下了车,给玉凌留出位置,教训道:“遇到这种事,就一个字!”

凌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一个字――打嘛!”

明月天冷冷瞥了她一眼。她想说的是“杀”字,可惜自出谷以来便处处不顺,多次遇到情况,不管玉凌还是凌珊,都与她的想法有出入,玉凌是伤而不杀,凌珊则是先说,说不通再打,打之后则就仅止于伤了!

玉凌接着自车内出来,站在横架上,淡看着独孤鸣鹤,居高临下:“你要与我比斗?”

虽然没有动手,独孤鸣鹤已感觉到了一丝压力,这是高手经过千锤百炼方养成的直觉,顿时没了与凌珊的笑脸,正色道:“不错!”

他这“错”字才落下,车上白影一花,已不见了玉凌的身影。

独孤鸣鹤双眉一拧,手已搭在剑柄。

然而剑出三寸,玉凌已鬼魅一般出现在他左侧,与他身形相错,幽幽道:“你确定要比吗?”

一只洁白玉手,已挡在剑柄之前,虽然并未相触,但一股强横的内劲弥漫在其间,不仅阻止着长剑出鞘,还反制过来,森森寒意在剑上凝聚,要传到他身上。

独孤鸣鹤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而心海之间,则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内力相触之机,他已然感觉出勤修四十年的内力,竟然比这个女人还差一筹。

深深吸进一口气,独孤鸣鹤手一松,出鞘三寸的长剑瞬间被完全压回鞘中,发出一阵铿锵长吟。

独孤鸣鹤叹道:“姑娘内力之深,老夫自愧不如!”

四周的峨眉弟子顿时纷纷变色,何曾想到,心中几近无敌的掌门,居然认输?却噤若寒蝉,不敢多嘴。

玉凌收回手,转身回车,道:“明月,幽星,我们走!”

马车西行离去。

独孤鸣鹤望着远去的影子,转头对门人说道:“日后,凡我峨眉弟子,见到这师徒三人,便退避三舍!”

峨眉一众弟子士气低迷:“是――”

“都回去吧!”

独孤鸣鹤打发走弟子。

公孙大鹿问道:“师弟,这位姑娘,内力真比你还深?”

他可以接受玉凌武功比师弟高,但很难相信内力这种需要时间打磨的东西,独孤鸣鹤会不如那个怎么看,年纪都不超过四十的女人!

独孤鸣鹤叹道:“十二重楼,当世绝顶啊……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公孙大鹿微微色变。

第二十八章 黑刀-上【重审已过】

马车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凌珊好奇道:“师父,这个独孤鸣鹤厉害,还是太虚道人武功更高?”

都说峨眉掌门武功高强,可与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一拼,今天怎么看着水分挺大?还是自家师父太强的缘故?

玉凌想了下,问道:“太虚道人是谁?”

凌珊翻了个白眼,道:“就是那天和我爹爹,还有全真教道士一起围攻你的老道士,和你拼了一掌的那个!”

明月天冷眼飘来,道:“你爹和人一起围攻师父?”

凌珊打了个机灵,连忙道:“那次是意外……”

她并不知道那次会形成围攻,完全是被玉凌自己引导而成的,便有些担心明月天会一直惦记着这事,以后去找岳不群晦气!

明月天冷哼了声,没有多说。凌珊不由更加不安。

幸好玉凌主动解围,说道:“那次是我想试试华山当代掌门的能耐,逼迫他们联手的,明月不必记恨!”

明月天不置可否。

玉凌则继续道:“至于幽星说的独孤鸣鹤与太虚道人,实际武功不好说,单论内力,应是差不多!”

凌珊疑惑道:“可我看师父对付独孤鸣鹤,好像比那日对付太虚道人要简单得多了……难道是那天被围攻的缘故?”

玉凌道:“一来,是我这几月有了一些精进,另外,是这独孤鸣鹤一察觉内力不如我,便主动放弃了,否则,我要拿下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有了精进……师父是到造化功第七层了吗?”

这是个有兴趣的话题,明月天也支起耳朵听。mht.la [棉花糖小说]

玉凌悠悠而叹,道:“勉强到了第七层!”

却不再说话了。

这几月修行,固然到了第七层,但太急于求成了,反而出现不小的岔子……

每天两三个时辰用在路上,剩下的时间,或者是在野外露宿,或者是在大城小镇山村落脚。马车的速度不算太快,毕竟没有死命地赶,加之蜀道难行,就这般在蜀地的行程耗费了月余。

西蜀虽也归属大明治下,治安却与中原、江南这些地方相差甚远。同样走官道,从华山到入蜀前,一次都不见绿林强盗,可在入蜀到出蜀这段日子,便数次遭遇山贼劫道,真应了那句山高皇帝远。

也是那些不长眼的上来劫道,倒让明月天总算遂了愿。区区半月间,十岁女孩的手上,便足足了断了五条性命。惹得那车夫每每看到她,就像看一个修罗恶鬼,绝不敢稍微直视,而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便要忍不住发颤。整日提心吊胆的模样,实叫人同情!

西原山岭不多,一眼望过去,俱是草原平地,而远处寥寥所见的高山,也都是白头雪峰,不过这里地势却极为高耸,随意站在一地,就仿佛离天都近了好多,呼气都比中原、西蜀诸地要艰难。

玉凌、明月天及凌珊俱有内力调节,加一层衣服御寒便自然是无恙,而车夫老谢却在踏上西原大地后,便头晕眼花,只是想着明月天人小威骇,不敢提出,如此坚持了半日,地势更高,呼吸更难,他居然在驾车途中,从车上栽落下去。

不仅人,就算那拖了众人一个月的老马,也一副焉了吧唧没精打采的德行,想来除了累,不适应环境也是重要一点。

念及一路走来,平日间有许多事倒是全赖他忙上忙下打点,让师徒几人不致为琐事劳累,便找了附近人家安置这老实巴交的敦实汉子,结清五十两余款,还附赠多给了百两银票,让他自己想办法回中原!

不过这人一路见了数次山贼恶人,哪里还敢自己回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死活要在这儿等她们一起回中原!

凌珊寻思西原回中原路上多有江洋大盗,就抛下他不管的确不厚道,便劝玉凌答应下来,带上他的话,回程这一趟,想来连马料钱都能省了。倒是惹得明月天好大不快!

出蜀之后,第一座称得上城池的,叫高原集,其实也就是个比太华镇大不到哪里去的地方,建在一座大雪山脚下,由安置车夫老谢那地方的一个当地村人指路,换上了当地人蓄养,适应这地环境的西原马,清早出门,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至。

邀月与岳灵珊虽过去从未骑过马,但依仗内力在身,气长力壮,骑术如何娴熟自然不可能,坐稳却无碍,完全可独立成骑。

到达时,时间还不算晚,高原集内,正人来人往,街上随处可见茶铺面摊蒸腾的热气,倒是给这气寒之地带了几分暖意。

玉凌带凌珊她们找到一家客栈,这里住着一个百花谷的外门弟子,叫青荷,数年前,那个被淫贼侮辱,而后自尽的百花谷弟子,便是她妹妹,那淫贼的消息,也是她打听到的,并且先一步来到这里。

找到青荷后,凌珊才发现她与青荷这名字真的差太多,竟满脸风霜,全然不似谷中弟子的清丽脱俗。

出谷已经快要两月,玉凌已没有继续耽搁下去的打算,见到青荷后,便要她带路寻人。

昔日那淫贼,原来是西原臭名昭著的邪派黑刀门之主,自号黑刀老祖,这座高原集,便有他三名弟子滞留,已逾数月。

本是有五人的,但初来那月,便有两人被青荷解决了,剩下几人往后都是同进退,她不是对手,便一直隐在暗中。

不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是大和尚,只是这些和尚无不凶神恶煞,一看便知识绿林大盗般的人物,全无出家人该有的慈眉善目。

找到他们的地方,据闻本是一家富户的宅邸,自这几个恶和尚来后,将那富商打成重伤,随后强占了府邸,霸占府中女眷,而官府似乎也惧怕他们武功高强,一直不敢出面。

那几个和尚本在后院,一人抓着一个分不清丫鬟还是小姐的女子肆意轻薄,几个女子要么衣冠不整,甚者通身不着片缕,脸上则俱是饱经绝望的麻木,已连哀嚎的声音都已喊不出!

凌珊跟在后面,见到这一幕,怒道:“该死!”

几个正忘乎所以的淫僧才发现有人闯入,警觉一起,不约而同推开女人,随手便抄起身旁的漆黑弯刀,喝道:“什么人?”

然而不待见清来人,便俱觉眼前一花,仿佛白色鬼影飘过,接着便齐齐倒飞出去,三口本应让这片大地上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黑刀,连同它们主人握刀的手,无助地落在地上。

玉凌手握长剑,踩在一口黑刀上,内力一震,那精铁铸就的黑刀竟便断作两截,连带那断臂往两边弹出。她冷冷看向墙角的几人,声音中不见一丝情感,问道:“你们师父在哪儿?”

天寒人更寒。

因断臂之痛后知后觉喊出口的哀嚎戛然而止。

Ps:更的晚了,特地放在早上发布……不过,这章算昨天的!

第二十九章 黑刀-中【重审已过】

三个断臂的和尚挨在一处,脸上哪还有原本的凶恶?望着这个覆纱女人,皆只剩下恐惧,直觉得这简直就是修罗夜叉,比那个逼他们当和尚取法名的黑刀老祖还要恐怖。[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们原本是西原邪派――黑?教的弟子,三年前黑刀老祖忽然出现,三两下就杀死了黑?教教主,他们与被青荷所杀的两人,还有那另外一些人亲手摘下了过去几十个同门的头颅做投名状,才得以保全性命,继而被黑刀老祖收入麾下,以师徒相称!

因为黑刀老祖武功高强,西原诸派皆奈何不得,他们跟着鸡犬升天,这些年横行霸道,日子比过去更是滋润舒坦,哪知这趟奉命来高原集,却会碰上了这般煞星!

能让他们反应不过来就被断去一只手臂,这个女人武功之高,已是非人,恐怕还在他们师父之上,他们几人绝非对手。而她既作此问,自是寻仇而来,这几人能为求生屠杀昔日同门,此后又恶事作尽,自然不会有忠孝廉耻信义的想法,当下七嘴八舌,唯恐说慢了一步就难保项上人头。

玉凌见他们说的凌乱,没有耐性,便长剑一划,剑光闪烁,一抹剑气掠空,在其中一人脸上撕开一道狰狞血痕,道:“一个个说……就你先说!”

这和尚顾不得破相痛楚,立即道:“师,师父具体行踪我们也不清楚,只,只知道当日他命我们来高原集时,还在黑刀门内的……我,我可以带你去黑刀门,那里地处隐秘,没有熟人带路,根本找不到,我可以带你去……只求女侠饶我一命!”

“我们也可以带女侠去黑刀门,求女侠饶命……”旁边两个和尚不甘落后,连忙跟着叫道!

玉凌冷冷一眼瞥过去,三人顿时噤若寒蝉,玉凌继续问道:“他命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和尚忙道:“是,是为了龙神照……师父命我们来捉拿龙神照!”

“龙神照?”院子里,青荷捂嘴惊呼。(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玉凌皱了皱眉,回头问:“你知道这个人?”

青荷点头道:“谷主,这龙神照据闻是十五年前天帝八神图之争的得主,这些年一直销声匿迹,无人知其下落,看来他可能隐居在这里!”

玉凌闻言,略略出神,喃喃道:“天帝八神图……”

千古神州,能人辈出,自然便有无数武道绝学随之被创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华山剑派的紫气玄功,百花谷的日月造化功,或如武当的太极拳剑,少林的易筋神功等等皆如是,而这其中,有四门堪称古往今来最强圣典,便是神州四大天功!

《天帝八神图》便份属其一,也是距今最近、名声最大的一门,在昔日的大奉,被奉之为镇国武道。

既然这龙神照身怀天帝八神图,那黑刀老祖命弟子捉拿他的意图显而易见!只是他何来自信,凭这几人就能对付得了已参悟绝世武道十余年的龙神照?

就在玉凌怔怔出神之机,墙角下几个和尚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多年相处,自然是有些默契,当下一跃而起,各据一方想要逃离。

青荷不由惊呼:“谷主……”

“哼――”玉凌一声轻哼,剑尖入地,轻轻一挑,碎石扬起,几声破空乍响,三个和尚便接连哀嚎,冲势消止,跌落在地。

玉凌移步上前,冷剑扫过,顿时挑了一个和尚的脚筋。又封住穴道,使他剧痛而难声难动,倍感折磨!

玉凌看向另外两人:“还跑不跑?”

两人心惊胆裂,齐叫道:“不跑了,死也不跑了!”

玉凌问道:“黑刀门在哪儿?”

“我,我可以带你――啊――”一人忙应。但他话未说完,玉凌飘然上前,一剑斩下,顿时另一只手臂齐根而断。她身如鬼魅,一击便退,任血溅如雨,却点滴不沾身。

那和尚再也忍不住痛苦,在地上哀嚎不绝,被玉凌隔空劈出一掌震开,撞在墙上,脑袋一歪,再无声息,不知是死是晕。

玉凌平静道:“我是问你黑刀门在哪里,不是问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又看向旁边另一人:“你呢?是要带我去,还是直接说出黑刀门的位置?”

那人这下也是看出今日断无生机,索性脖子一伸,硬气到底,一人道:“臭婆娘,只恨爷爷今天……”

话头戛然而止,却是玉凌再度出手,瞬息之间便刺出三剑。第一剑直接为他了断烦恼根,第二剑是入嘴割下了舌头,第三剑,则刺入小腹,废了丹田,内力成空。三剑过后,他便晕死过去。

“你是不是也要一样?”玉凌望向最先断腿那人。

“呜呜……”那和尚眼睁睁见着两个师兄弟被如此折磨,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然而穴道被封,只能支吾,却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玉凌冷笑:“那你就一样好了!”

话音未落,已经手起剑落。

血染红了一院青树!

三个为恶一方的黑刀门弟子俱被废去武功,斩断手脚五肢,偏偏封穴止血,被留下一条性命在,其意不言自明。

连废三人,玉凌仍平淡如常,仿佛只是呼了口气那般简单,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眼手中长剑,剑身锃亮,却沾染了猩红血迹,往下滴落,喃喃道:“剑也脏了!”

随手一甩,便刺入了一边墙上,尽没至剑柄。

又问道:“知道黑刀门的位置吗?”

青荷上前一步道:“只查得到在昆仑山附近,具体所在,却不知道!”

“还有其他黑刀门人的消息吗?”

“有!”

“那就去找他们带路吧!”

说罢,将便自带门人弟子离去。方出门,府邸里便传出癫狂至极的女子长笑!

――

七日后,玉凌一行来到昆仑山。

因地势之别,昆仑山分东西两脉,东脉群山尚在西原,西脉则属西域了。

她们这日所至,乃是东昆仑南麓一座隐秘山谷,此地便是黑刀门所在。这本是隐秘,外人只知黑刀门在昆仑附近,却少有人知具体所在,毕竟似黑刀门这等比大部分邪派还要臭名昭著的门派,若非周围环境险恶之极,或者具有阴阳神教那般绝对实力,一旦被人知道山门所在,便几乎注定灭亡一途。

玉凌她们自离开高原集,又寻到两名黑刀门徒,废一放一,连追五日,才找到了这里!

山谷四面环山,其中有三面是峭壁绝崖,剩下一面也是险峰,入口便在险峰绝壁之间,是一条狭窄的山小路,走到尽头,有一块高大石碑,碑上无文字,只烙印着一口漆黑冷邃的刀形印记,正是臭名昭著的西原黑刀。

从这石碑之后,隐隐传出阵阵男子肆意的笑声、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绕过石碑,便觉周遭一暖,豁然见到了这座深山小谷!

草木丰茂,气候如春,山水如画,浑然不似昆仑山这等常年积雪的苦寒之地。黑刀门人个个是淫僧,山门倒是建在这种山清水秀之地,着实糟蹋了这方山水!

谷内除了正殿大堂当头,其后屋舍林立,不下数十间,那些笑声哭声,俱是从这些屋中传出。

“你们在这堵住出口,别走脱了任何一个人!”

玉凌将手一引,青荷手上长剑便铿锵一声自行出鞘,落入她手里,正是移天换地中牵引实物的功夫。

百花谷自是以掌法见长,她却不愿以掌法在这里杀黑刀门之人――

因为要杀的人多了,或许会碰到一两人,她嫌脏。

因为移天换地牵刀反杀过于干脆,而她只想废人,不想杀人!

便一剑在手,仗剑入谷。

第三十章 黑刀-下【重审已过】

玉凌入殿,便见到了黑刀老祖。(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这毫无疑问是个老和尚。顶着大光头,好似无眉,更显目光凶厉,须不长,但已尽白,左耳上缀着镯子般的金吊环。

就算僧衣袈裟披在身上,也掩饰不住他满身的邪气恶态。

除了打扮,与三年前并无区别。

此刻正坐在对着殿门的大堂首位蒲团上,拿着一块白布,擦拭手中的黑刀。白布染红,刀身则被擦得锃亮。

那个她们一路尾随寻来的黑刀门弟子,已横尸在前,显是这恶僧得到禀告后,猜到他已将仇敌引上门而杀他泄愤。

见到玉凌执剑入殿,黑刀老祖邪眼扫来,顿时认出她来,蹬地而起,钢刀直指,先是大笑,而后则咬牙切齿道:“哈哈哈……听这孽障说的时候,我就猜是你这贼婆娘,果然如此,三年前的一掌之恩,爷爷可到现在还记着!”

黑刀老祖原本出自嵩山少林,那时他自然还不是黑刀老祖,而只是个负责种菜挑水砍柴各种杂活的苦役头陀,后来因缘际会得到了一门《黑刀经》,暗中修炼多年后,终于一日爆发,杀僧数十,反出少林寺而去。

因少林高手追杀而远走西域,创建了金刚门以掩人耳目、以及寻找帮手。十年前见风声稍平,又东进西原,灭黑?教,另创黑刀门,作奸犯科,为恶一方。

三年前他打通任督二脉,内功得以大成,便乔装打扮欲返中原寻少林寺晦气,哪想到中途这女人忽然冒了出来,二话不说便下杀手,招招逼命。彼时他虽跻身天下超一流高手之列,比之对方却仍有不如,挨了一掌之后,侥幸逃脱性命。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这几年便一直想着这是什么人,要怎样才能报复回来,没想到今日竟便被她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当下又惊又恨!

玉凌自然不会有与他废话的意思。杀人不算什么,百花谷本身也不算什么正道名门,但作为女子组成的门派,最痛恨的无疑就是采花淫贼,与此类人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折磨,若见之,舍“杀”字便无物,何况这人已害了一名谷中弟子,更容不得。

无语回复,只叫长剑一翻,身形一转,便已掠至,剑锋刺黑刀老祖心口而去。

黑刀老祖凶目一瞪,急忙挡杀。

闻得铿锵一声,黑刀老祖受剧震而后退,玉凌则紧追而上,剑光如洗,再袭杀而去。

顿时兵刃交击,怦然不绝,刀光剑影往来殿中。

玉凌纵然不以剑法见长,但一身造化神功破六入七,比之三年前何止更胜一筹,而黑刀老祖这三年却是不进不退,原地踏步,此消彼长,终是远远不如了。是以每一次刀剑若有相碰,他便俱要被剑上传来内力震得气血倒涌,身体发僵发颤,好不容易坚持了十来招,身上却添了七八道伤口,血流不止,外则袈裟破烂,僧衣红染,狼狈不堪。

“都给我到爷爷这儿来!”

靠内功、刀法,黑刀老祖尚能坚持一时,轻功却是远远不如,刚退一步便被堵回,欲逃无力,只能咬牙强忍缠斗,又几招过后,总算寻到一丝间隙,提运真气放声一啸,声如雷鸣,冲出正殿大堂,荡在山谷上空。

却是情知难敌,便毫不犹豫要叫谷中门人过来助阵,好争取喘息之机与逃生之路。

而这一空隙,心有稍分,手上微顿,立时被玉凌捉到,剑光划过,又添一道腰下新伤!

黑刀老祖痛叫道:“该死的,你这贼婆娘……”说着忽然又嘎嘎笑了起来,“我,我这两年总在想与你分明不识,你这婆娘却一见面便要杀爷爷,一定是你姐姐妹妹还是老娘女儿里面的哪一个,被爷爷给玩过了吧?你是来报仇的对不对?还是说,就是你自己以前被我……”

却是玉凌剑下更见凌厉,逼得他无力回气,再也说不下去,只能专心去护住要害,低语横来之剑。

不多时,一二十个大小和尚相继自谷中各处涌来大殿,皆是这些年黑刀老祖所收徒子徒孙,黑刀老祖便疯狂喊道:“都给我一起上,谁出力最多,等拿下了这婆娘,爷爷拔了头筹,就将她赏给谁!”

他这班徒子徒孙谈得上一流的只手可举,放眼江湖,多是二三流的人物,但胜在人多势众,只消一拥而上,便能为他分解些许压力!

一群淫僧恶僧眼见这不知哪来的女人竟能稳稳压制住祖师爷,武功之高骇人听闻,本心惊胆战,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但一经黑刀老祖命令,顿时嗷嗷叫唤,纷纷冲杀上前。

一来自是黑刀老祖积威深重,但有所命便不敢不从,他们下意识遵行。再来便是自恃人多势众,何况只是从旁协助,又非主力,便所惧大消。

而第三点,则是因这班人皆是色中饿鬼,只要一想到这个女人武功如此之高,那就算她丑点老点也没大关系了,只觉得如果压在身下玩弄起来,定要比平日里掳来的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要痛快。

喊杀一起,数十人围攻而来。

却只见玉凌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长剑冷厉,突然一改先前庸势,剑上真气相附,凝化现形,自生一层华晕,举手投足,俱是磅礴如实质的剑气,撕空裂地,如仙如神。只将剑势一转,近前四五人便双足俱断,又身影疾动,影若鬼魅,奇快不可及,凡剑光所过,必有恶僧哀声!

地表满是剑痕。

大殿之内,哀嚎惨烈,血流成河。

“你……怎么会……”

黑刀老祖望那如地狱修罗的身影,顿时大骇,紧接着是大怒,最后又心惊胆寒,却是从这一刻看出,原来她始终都未出真本事,先前只是在戏弄,故意剑剑割肉,好折磨自己!这一下见她杀机毕露,武功凶悍,便再无一丝反抗之念,趁着有门徒挡住她的时机,转身便逃。

“逃得了吗?”玉凌一句冷哼,剑扫诸僧殇,又左手一抓一送,内力盈动外溢,却是再使移天换地以气御物的手段,引动地上的一口飞刀直扑而去。

黑刀老祖已逃至殿门,忽惊觉破空之声直袭背心,心知再往前一步,固然能出殿门,但也必被所伤,到时更加难逃,电光火石间已下决定,就旁一闪,飞来黑刀擦左手大臂险险而过,至殿外数丈落地。

玉凌却已舍下殿内余下数僧,横挪殿门而来。

真气催化剑芒相附剑身,凡铁之利,亦足可切金断玉,一剑所过,黑刀立断!

第二剑,黑刀老祖如其门人,齐根断臂!

第三十一章 黑刀-漏网之鱼【重审已过】

玉凌一人一剑,入谷入殿,凌珊三人便在谷口等待。夜夜小说网mht.la

这山谷不大,而这个地方又地势稍高,站在这里,足以俯视整座山谷内的情况。

她们见玉凌身影淹没在谷内大殿的大门之中不久,便俱听到了黑刀老祖一阵凶狂的叫声,谷内各处的屋舍之间,登时冲出一个个人影,不下二十人,皆是他门下淫僧,不少个还边跑边穿衣,显是先前正在做那恶事!

她们并不为玉凌担心,所谓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说的就是如她这般人,武功到了这等境界,除非围攻者俱是同等层次或只差一筹半筹之人,否则鲜少有怕被围攻的。而整个黑刀门,除了黑刀老祖一人,余者便只能算歪瓜裂枣,对玉凌自产生不了威胁。

果然,待那伙人相继冲入大殿之中,只是十来个呼吸后,便重重哀嚎响彻整座山谷。

有和尚的身影在门处一闪而没,殿外多了一物反映日光,有些刺眼。然后便见七八个恶汉淫僧出得大殿,呼爹喊娘直往谷口亡命奔来,好似直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下一刻,玉凌出现在殿门外,却一步步慢慢走来,没有紧追疾赶的意思。

以她的身法轻功,绝无让这些二三流人物逃脱的可能,眼下不追,自然有其原因――她是有意要拿这几个一心当漏网之鱼的恶人磨砺两个弟子的武功。

明月天最近已小周天圆满,使十二正经俱通,因此年纪固然还小,却已是实打实的江湖二流,江湖上一些名声不浅的豪客宿老,也就这水平了,当得起一句高手。而凌珊虽然只练通小周天四脉,但西行往后将近两月,一直勤修东来剑法,虽未得其神,也已初具其形,就算与内力还胜她数脉之人,也堪正面一斗,欠缺的只是实战打磨,而今日便是机会!

区区数十丈的距离,对习武之人而言,眨眼便过,然而此路不通。[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荷喝了一声,以鞘作剑,拦杀最前四人,这几人最强不过二流,而她是功行大周天的一流高手,以一敌四不在话下。

另外三人从旁绕过,直冲向谷口小路,见明月天与凌珊一左一右定在路上,仿佛被吓傻,抢头的那恶僧顿时狞笑着举起弯刀,就欲砍杀,要劈出一条逃脱之路。

明月天冷哼了声,将剑连鞘往地面一插,弃剑不用。

上前一步,出手如电,只轻轻一划,当头劈来的黑刀便落了空,顺着她身侧砍下,那人心下骇然,正待顺势横扫一刀补救,明月天已先一步拿捏住了刀背,往下一折,内力反震过去,那人手上立即吃痛惨叫,而弯刀已然易主。

明月天也顺势一抬手,刀刃便从这人小腹开始,自下往上直划到下巴,微微侧身,这恶僧惯性作用下又往前冲过去几步,便栽倒在地,一时还断不了气,一手捧着下巴,一手捂住小腹处,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不断哀嚎。

眨眼之间,血流了一地。

从那恶僧举刀劈杀到明月天反夺兵刃反斩其身,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恶僧倒地之时,后两人才到跟前。

明月天左掌拍向第二人,右手仍握刀背,往第三人身上划去!

凌珊的剑也正好刺到!

第二人急于挡剑之间,冷不防明月天一掌袭来,只是在他左手背轻拍了一下,他那只手便不受控制地自己往刀口上撞去,来得飞快,以致他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削断了一根小拇指。十指连心,断指自然疼痛入骨。但他还来不及为这入骨之痛惨叫出来,凌珊手中利剑忽然急转,一剑刺中他握刀的手。

他终于喊出了声。

而凌珊却同时一掌打在他小腹,内力涌出,直接将他往后震了回去!

另外一个只比他慢了一步的恶僧,眼见最开始那人转瞬便被击倒,有了警觉,挡住明月天划来的刀刃,却被同伴直如响在耳边的惨叫影响,动作一顿,被明月天抓准机会,以刀柄击中小腹,内力汇流,透刀相渡,

那人脸色一白,口喷鲜血,浑身再无余劲,脚一软,跪倒在地,额头撞在地面,随后瘫倒!

明月天又弯刀一送,被凌珊一掌逼回去的恶僧,除了左手断指,右手被刺了个窟窿,顿时身前多了一条狰狞血痕,倒地晕死过去。

另一边,青荷剑鞘一扫,落在最后一个敌人脸上,那人脑袋一歪,喷出一嘴血和牙,身体晃晃悠悠如醉酒之人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玉凌才飘然而至。

她手上已无入谷时的长剑,想来又是嫌脏而抛弃,这时看了一圈,淡淡说道:“像先前一样,将每个人都废了!再去里面看看,如果还有漏下的,一并解决了……将情况告诉那些被掳来的女人,这些人都交由她们处置了!”

青荷领命。捡起一口弯刀,不管死了的没死的,都斩去手脚与命根,封穴止血,暂时想死也不成。便入谷而去。

凌珊问道:“师父,那个黑刀老祖,你是废了还是杀了?”

玉凌道:“没杀!”

没杀,那自然便是废了!将与满门弟子一般死于今日或者明日,只是临死之前,注定要面对谷中那些饱受摧残的女人所燃起的复仇之火!

山谷之中,回绕着未死之人的低咽,凄凄惨惨,随风一送,扩散到山谷之外,山林之间,仿佛白日鬼哭!

――

谷内,在正殿足有两丈高的横梁上,正悬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和尚,背朝天,面朝地,手脚张到最开,各自绑着一根麻绳,四根绳子另一端系在房梁上!

他也是黑刀门弟子,因为惹了黑刀老祖生气,被罚吊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但也因祸得福,在这场近乎灭门的大难中得以幸免,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

他亲眼看着那犹如杀神一般的白衣女人,举手投足之间将数十个同门变成废人,将他一向视若高山仰止的黑刀老祖斩断手足,目睹一切,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等那个恐怖的女人走后,等那群疯狂的女人进来后,他仍然不敢妄动,只是默默地积蓄那点浅薄内力,寄托全部希望于此。

夜深人静。

那些女人白天疯狂了一天,有的去休息了,有的干脆激动过度晕倒在地上,山谷之中一片寂寥,只剩下偶尔还有未死绝的同门痛苦的低吟声回转。

毕全力于一次拉扯,他成功挣脱了一只手,大喘着休息了片刻,然后又耗费漫长时间,两只手,一只脚,两只脚,全数挣脱!

跌落下来,摔在地上。

尽管摔落之前,已有准备,仍感觉断了一条腿,但他不敢发出声音,强忍剧痛,几乎咬断了一嘴牙齿,一瘸一拐勉力往外走。

大殿之外,月华照下。

一条无脚无手的人棍躺在血泊里,歪着头面朝着他,纵然一个眼眶只剩下血窟窿,纵然满面血污,他也能认出他。

第三十二章 雪山之主

黑刀门灭,前仇尽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玉凌没有继续留在西原游山玩水的想法,自然打算回百花谷去。

只是来时只有四个人,回去时,却有五个人。多出来的是一个小女孩,比明月天小,比凌珊大,正好八岁,青荷在谷中察看遗漏以及解放被掳的女子时,在一间单独的黑屋子里发现了她。

小小年纪便可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对有兴趣的人、癖好特殊的人而言,养着现宰都合适,无怪乎那些淫僧要俘虏她回去。她运气好,是近几日才被抓进山谷的,还只是被关押阶段,黑刀门便被玉凌所灭!

谷中那些成年女子,在那些被废的黑刀门人身上发泄之后,是就此自绝人间还是继续忍辱偷生,玉凌都没心思多管,也没有善心大发收容她们的打算。

倒是这小女孩,长相喜人,年纪又小,也没了父母,无依无靠,符合百花谷的收人标准,便一同带了出来,虽没有收徒的想法,也能带回谷当个外门弟子!

明月天将她要了过去,打算以后当个侍女。

她向来有给别人取名,名字还要与她自己沾亲带故的嗜好,故而到了她手上,这女孩过去的名字自然被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明月天为她取名明奴,意思自然是明月天的女奴!

凌珊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打算着日后再收两个婢女,名字就叫月奴、天奴!一时来了兴致,便在这“明奴”之前加了个叶字,纯当姓氏。绿叶衬鲜花,明月天自然是鲜花,那她就只好是绿叶了!

对凌珊的自作主张,明月天虽有些不满,却终也默认下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于是“叶明奴”这名字便被确定下来。

因先前答应过要顺道带那车夫回中原,离开昆仑山后,便先去找他。那山村在高原集附近,便又先去了高原集。

五人四骑,自然尚不会武功的叶明奴与青荷同乘一骑,而师徒三人则各自骑一匹奔马。如西原后这段时间的熟悉,就算明月天和凌珊两个原本的半吊子,如今的骑术也有模有样,相当精湛了!

一连数日,到高原集时,正好是黄昏。

西原上的黄昏,没有红染半边天的火烧云,只有满天清凌下的浮光渐暗――至少这一天是如此的。

夕阳最后的一簇光照在高原集的城头上,照得人遍体一层金黄光晕,恍如天神。

那人忽的一喝,翻身一跃,便跳下两丈稍余的泥筑城墙,稳稳落地,在凌珊五人跃马入城之前,挡住道路上。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老头,一脸大胡子,满头华发!

不等在前的青荷喝问,他便当先一吼:“就是你们灭了黑刀门吗?”

内力激荡,中气十足,如平地惊雷,震得人耳朵疼。

青荷蹙眉问:“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事的?”

叶明奴年幼,玉玲师徒三人身份高,这一路与人交涉的事,自然便都是交给她的!

只听老者放声长笑,声清气朗,绵绵不绝,然而忽又断笑瞪眼喝道:“哈哈哈……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们也敢来西原大地?”

明月天冷哼道:“好大的口气……我已经来了,你能怎的?”

老者道:“我能怎的?哼,念你还是小娃娃,老夫不与你计较……我只找杀了黑刀老秃的人,他是你们谁杀的?还是你们联手杀的?”

他问的自然是青荷与玉凌。

青荷反问道:“你要为他报仇?”

老者顿时怒道:“那老贼秃算什么东西?谁要为他报仇?”

青荷冷笑道:“不为报仇,又何必找杀了他的人?难道黑刀老贼抢了你妻女,你是要找杀他的人报恩?”

“大胆!”

那老者闻言自是更怒,怒喝一声,身影一晃,已到了青荷驾前,一掌拍向马面,要直接杀马伤人以泄愤。

却见玉凌手一引,旁边凌珊手中长剑立时出鞘,以柄为锋,破空而去。竟是后发先至,先一步撞向那飞来一掌。

“好――”老者一声好字,临阵变招,直掌化抓,便抓住了剑柄,凌空倒转了个身,落在青荷一人一马三步之外!

老者提剑高笑道:“好一手隔空御物,好一身雄厚内力,有这等武功,看来黑刀老秃就是你杀的了……你有这本事!”

玉凌淡淡道:“直述来意吧!”

老者又笑,傲然道:“老夫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乃是天下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大宗师,你说,如老夫这般人,岂有与他人并称的道理?可偏偏就有个邪派贼秃竟敢与老夫并列,说什么西原武林正邪双雄,简直狗屁不通……你说我岂能坐视他如此辱我?若非那老贼秃藏得严实,门下那些东西也滑不溜手,老夫早便找上门去将他活剐了……现下他既然被你所杀,那老夫今日便胜了你,自然与胜那老贼秃无二,想来也不会再有不长眼的老夫与他人并列了!”

明月天顿时冷笑道:“好个自大成狂的老疯子!”

凌珊看着这满脸傲气的老头,也挺无语的,此人这自我感觉的确好得过度了。

青荷则驱马到玉凌一侧,禀告道:“谷主,在西原,与黑刀老贼并列的只有雪山剑派的掌门人银不拘,素来听闻此人妄自尊大目空一切,料想的确是他不假!”

这老人内力深厚,将明月天与青荷的话听得明白,笑道:“不错!老夫正是雪山派掌门,天下武林第一人银不拘,看你听过老夫威名的份上,便不追究你说老夫妄自尊大之过了。”又指向明月天,道:“不过你这女娃,事不过三,你再敢对老夫出言不逊,便休怪老夫不客气!”

明月天嘴角勾起冷笑。

没说话,自非不敢,而是不屑,自信是好事,自大便让人鄙夷了!

青荷也冷笑道:“雪山派银不拘……呵呵,这数月来,雪山派也曾有几拨人叫着替天行道来这高原集,可惜都是脓包,三两下便被这里的五个淫僧打了回去……既门下是脓包,我看你这雪山派掌门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敢妄言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银不拘怒喝道:“方才饶你一命,你莫非真道老夫不敢杀你?”

第三十三章 掌败

青荷道:“你自然是敢的!”

银不拘一抚大胡子,正待夸一句算你这女娃有眼力,然而还未来得及说出,青荷便又接道:“只不过怕你是班门弄斧,本事不够!”

银不拘顿时气红了脸,怒吼了一声,一跃而起,长剑刺来,竟快至极限,只余一道残影!

青荷剑术掌法等外功火候不提,单内功已然不弱,称得上一流,但比起这威德先生却远远逊色,他为人固然狂妄自大,但手上也是有强横实在的真功夫的,这一剑刺来,青荷竟完全反应不过来!

所幸玉凌就在身侧。(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刹那间弹指剑身,长剑长鸣,剑锋往右一偏,便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她又轻轻一拍,这一掌便落在其后冲来的银不拘右肩之上,顿时连人带剑被震离出去。

但他也不愧是足堪与黑刀老祖并称的人物,在半空强行一扭,已卸掉推力,稳落地面!

这一番交手在电光火石之间,事尽之后,青荷才反应过来,直感心底发虚,后怕不已,这姓银的虽是狂妄,也的确有狂妄的本钱!

而她身前的叶明奴早已被吓得浑身发抖,低声抽噎,她便紧紧抱住她以作安慰!

玉凌道:“你功力不差,比那老淫贼还要强上三分,在这西原自是数一数二,放眼天下,却难入前十!”

银不拘怒道:“狂妄女人,趁老夫不备偷袭了一招,就敢对我评头论足?”

玉凌丝毫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只是淡然道:“接我一掌不死,今日便不杀你!”

而她这么说,自然是被这毫无自知的老儿惹烦,没有了纠缠下去的心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只是杀意生而未盛!

银不拘当下更怒,叫道:“你……”

然而一个“你”字方出,白衣如梭,离马如箭,玉凌身幻浮光之影,一掌直往银不拘胸膛打去。银不拘顿时神色骇然,欲举剑逼人退回,然而握剑之手方才一动,便只觉一股强横霸道的无匹气劲已打在胸膛,再也握不住剑,人亦如离弦之箭弹了出去,落在五六丈之外,连滚了数下方才停下。

浑身如散架,再难聚起余力,嘴一张,忍不住一口血吐出,染红了胡子和衣裳!

玉凌道:“看你年老,这掌我未下死手,以你功力,调养两年,此伤自可痊愈……这段时间,便好好反思吧!”

“你,你……”

银不拘大胡子下的脸变得煞白,有伤的,也有气的,话到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

玉凌再不多看一眼,牵马走向高原集,道:“走吧!”

她既是谷主又是师父,既以步行,凌珊等人则也下马,紧随其后。

凌珊道:“我们应该问问银老头是怎么知道黑刀门的事的!”

邀月哼道:“知道就知道了,管他怎么知道的?”

旁边青荷则叹道:“少谷主莫忘了当时那山谷里除了咱们,还有那群被掳去的女人!”

她语气低沉,想是由那些女人,想到了同样可怜的妹妹!

凌珊摇头道:“那也没有那么快啊……看她们当时的情况,不将那些和尚折磨三天三夜不会罢休,就算立即出了谷,也不会逢人便说黑刀门被人灭了门来自揭伤疤,这消息一时半会应该不会传出来……况且,我们离开昆仑山到这里才四天,虽说不是整日赶路,可除了吃饭休息,也没耽搁,银老头就算得到了消息,又怎么可能先堵到我们前面来?他总不能用飞的……我看再加两三个四天还差不多!”

玉凌突然道:“我废那淫贼前,他曾求饶,自称是缥缈天姥的手下,若伤他将受缥缈天姥的报复!”

青荷茫然道:“缥缈天姥?倒没听过这名号,谷主可知那是什么人?”

玉凌道:“不出名,但辈分武功都极高,算是咱们师祖那辈人!”

青荷骇然道:“师祖那辈人……那至少也有八九十岁了,她如果尚存于世,武功岂不是可怕至极?恐怕都要能比上武当那位老道长了!”

玉凌却摇头道:“只怕还比不上!”

但也没再细说。

凌珊接话道:“师父突然说这个,是觉得这和银不拘为何知道黑刀门被灭有关?”

玉凌才点了点头。

她们边谈边走,便进了城。

而在她们几人入城不久,远处十余骑掀起尘沙,疾驰而来,待到城下,见到地上还难以动弹的银不拘,当先打头的中年男子悲呼一声:“爹爹――”

登时下马去扶!

余者皆则惊呼“师父”二字,一群人赶忙下了马,跪伏在前,焦急看他情况!

俱是雪山派之人。

城外的呼声,玉凌等人自然是听见了,只是最多看上一两眼,没有去在意。

然而接下来,却忽感地面又起微颤,起伏渐大,马蹄声来,声浪渐巨。

玉凌尚且无动于衷,自行其是,无视诸外物诸外事。凌珊几人却忍不住回头看,通过城门,就见城外远处,尘沙漫天,无数飞骑若隐若现其间。

待至近前,城外又响起阵阵哨声。那些人影便倏然随哨声而动,分而别之,奔向四方,眨眼便少了大半,然而这剩余的,也绝不下五六十骑!

凌珊嘀咕道:“这么多人,莫非也是雪山派弟子?那凌霄城岂不是成了空巢一座?”

邀月瞥了她一眼,道:“你管他这些?只要别再不长眼来招惹咱们便罢了!”

凌珊撇了撇嘴,便收回目光跟上,也没再多管!

城门外,新来骑士停在雪山派众人一侧,隐隐呈包围态势,一人骑马上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聚在高原集?”

那雪山派十余米弟子早已纷纷站起,拔剑相向,面对数倍于己的来人也毫不示弱,闻言也不搭话,只将目光看向蹲在地上半抱着银不拘的中年汉子。

这正是雪山双杰之一,银不拘亲子银千锋,他此刻尚在哀伤于父亲伤势之重,又见这人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态度,便生怒气,当即没了往日对人的谦和有礼,只寒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在不在这高原集,要你多嘴?”

第三十四章 玄铁之争-1

那高大个的骑人被银千锋这一喝,顿时气炸了肺,更在手下面前挂不住脸,怒道:“你这贼厮,好嚣张的口气,竟然敢这么和爷爷说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腿一夹,驾下健马便踏足奔起,右手自由腰际一卸,便是一只明晃晃的双钩!

随着马跑,就往银千锋左肩勾去!

“好胆――”

然而钢构未近,银千锋手往旁一摸,置脚边的长剑顿时出鞘,反手握剑一格,剑刃划过钢构,与钩头扯住,用力一拉,这高个大汉便惊觉兵器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足以将他掀翻,但要撒手弃钩已是不及,便在一声惊呼中跌落马下,摔了七晕八素,还不等反应过来,银千锋手中那长剑已附着内力在他胸口拍了一记,喉咙一甜,那口血方吐出,长剑便又抵在他脖子上,剑锋森冷,顿时好像感觉到了寒气入骨,浑身都发抖,噤若寒蝉。mht.la [棉花糖小说]

“快放了我家队长!”

周围的骑士一见这情形,登时怒骂着要冲杀过来,那十来个雪山派弟子不甘示弱,挡在四面,拉开架势,只要谁敢冲过来,定要让他先去见阎罗。

若双方冲突一起,头一个祭旗的必是自绝,那落马的高个儿这点看得分明,当下立即尖叫道:“别,别,都别过来!”

那众骑之中,一名看来也是头目的老者也高声阻止:“停下,先别过去!”

那数十骑才止住冲势!

那老者看向雪山派众人,道:“速速放了我家兄弟!”

银千锋不管其他事,直冲这本事不济,一招便成了俘虏的高个儿喝道:“你再叫一遍?你是谁爷爷?”

那人惊惧叫道:“不,不……我不是谁爷爷,你是我爷爷,你才是我爷爷!”

银千锋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高个儿忙道:“我……我们是金锋寨的……”

银千锋皱眉道:“金锋寨……金锋寨跑这高原集来做什么?”

那人吞吞吐吐:“这……”

然此际骑众之间,马鸣萧萧,喧嚣冲天,但他们这声音瞒不过内力有所成之人,外围,马上的老者听银千锋居然开始打探机密,斥道:“朋友,你虽武功高强,但我们众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可别太过分了!”

银千锋看了老者一眼,理也不理,便又拿剑身在地上的高个儿胸膛重重拍了一下,怒喝:“说!”

那人痛叫了一声,再不敢犹豫,道:“我们近几日接到消息,说有个姓胡的得到了玄铁令,正躲在高原集内,大当家的便命我们点齐人马来夺取!”

“玄铁令……”银千锋喃喃自语,低头看了看已近昏迷的老父,心下暗道:“玄铁令据闻是西南顶尖高手谢烟横的信物,无论谁得到俱能求他一件事,他也必会鼎力完成……瞧爹爹的情况,当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如果有内力深厚之人愿消耗元气襄助,想必能尽快恢复,这谢烟横的能力,正足以能帮到爹爹……可我不知道这姓胡的是谁,不如待这些金锋寨之人夺到了东西,我再直接从他们手上抢来……反正只是伙马贼,抢了便抢了,也不会辱没雪山派的名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瞬息转念,当下便打定主意,道:“哼,算你识相……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再敢来招惹我们雪山派,即日便叫你们金锋寨自江湖除名!众位师弟,放他走!”

便收回了剑,手一扬一放,长剑便精准无误回了躺在地上的剑鞘,喝道:“滚吧!”

那人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连旁边的钢构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回到骑众之间。

那头目老者本已准备好要留下这伙人,却听见了银千锋自承身份的话,金锋寨固然家大,却还是不及雪山派,是以他这下也不敢妄动,惊问道:“你,你们是雪山派的?”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银千锋怀里的老人,若这些都为雪山派弟子,那这人莫非就是其掌门银不拘?可凭西原双雄的武功,怎么会伤成这模样?

一众雪山派弟子自然而然堵在银千锋父子前面,挡住外来视线,一人傲然冷哼道:“怎么?还能是假的不成?还是说你想要报复回来?哼,还不快滚?再迟了一步,兴许就走不得了!”

“哼!我们走!”

那老者神色变化,无论这伙人是否真是雪山派的,看样子功夫都是不差的,如此就算留下他们,恐怕也要损及人马,念及任务在身,倒不宜现下冲突……有了决定,于是瞪了归队的袍泽一眼,叫了一声,率众绕开了雪山派众人,继续进城!

至于官府留守城门的两个差役,早在见那数百骑众往高原集而来之初,就已经躲得没影了!

群马踏四方,整座高原集都在轻轻震动,愈演愈烈。

这数十骑舍了雪山派众人,鱼贯入城,便有两人停下关上了城门,守在那儿,其余人则继续冲前,看来是存了关门打狗的心思。

而街上行人,自骑众入城之前与银千锋等人纠缠时,便躲入了两侧店铺,也或是直接逃回家去!

一路到头,空空荡荡。

入城左边第三家店面,即是客栈,玉凌一行已入店,马匹也叫来了店家牵到后院去喂料,只有岳灵珊好奇这突来的一群人,还站在店门外打量。

而进城右数第五家门面前,摆着一个烧饼摊子,摊子上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揉着面团,捏成小球,上了饵料后,压薄点葱花入炉。

数十骑停在那小摊前,团团围住。

百骑无声,一时小城沉寂!

最先在银千锋手上吃了瘪的高个儿下了从同伴座下抢来的马匹,信步上前,边走边伸手将别在左腰边的另一只双钩取下,换到右手拿住,到了近前,往那摊子桌面上一砸,登时怒钩拉毁了桌面一角,口中喝道:“姓胡的,东西拿来!”

这附近街面上,店铺子里,所有人都震慑于那数十个带刀骑客的威势,不敢发一语,以致除了偶尔马嘶,再无余音,这高个儿凭空这一声喝,顿时如个响雷炸起。

那卖饼老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丑陋脸庞,皮笑肉不笑道:“大爷认错人了,老汉姓吴,不姓胡,不信可以问问城里的人,大伙儿都知道的!”

高个儿怒道:“胡道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伸手过去,就待抓住他!

老头冷笑道:“知道是胡某,还敢这么无理,未免太胆大了吧?”

起掌横截,两相一对,高个儿没料到这老儿此般境地还敢直接还手,一时不防,便被推出去。

“还敢还手?好胆――”

高个儿退了几步便停下,也还以冷笑,冲步上前,抬起左掌再次抓过去,却在老头又要还击之时,倏忽变招,左手改抓人为抓桌,一掀桌面,乱七八糟杂物一通胡飞,在这乱象里,右手以钢构横扫过去!

第三十五章 玄铁之争-2【本章开始新内容】

那大群金锋寨弟子将烧饼摊围得水泄不通,凌珊人矮,自然是看不到其中境况,只能在大堂里搬来一只板凳,站在上面扶着柱子惦起脚看去,见得依稀人影,而趁那些人只围而不叫嚣,也模糊听见说话声与后来的打斗声。(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明月天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冒出:“你瞧什么?”

凌珊道,“好奇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明月天上前和她并列,道:“他们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凌珊歪过头看她,笑道:“我想当女侠嘛……看看有没有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机会!”

明月天挑眉冷哼道:“多事!”

接着又道:“你爱怎样都行……但如果本事不济被人教训,到时我先收拾你!”

凌珊不满道:“你不是该先替我报仇的吗?”

明月天斜看了她一眼,冷笑不语。

凌珊自讨没趣,撇了撇嘴,看向前边那群人。那边呼喝之间,只闻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一名灰衣老者纵身跃上低矮的单层屋顶,看来是金锋寨之人吃了亏。

那灰衣老者上了房顶,正待翻过屋脊跃到另一边斜面以借机逃离,冷不防一口钢刀自那边突现,接着是另一个与金刀寨众打扮相同的黑衣人跃起,几下碰撞,便将老者逼了回来。

旁边的屋顶上,立时再出现了数人身影,飞身扑去。

有一名黑衣老者,正是先前城外的那名头目,也出现在屋顶,不过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等灰衣老者竭力一招逼退围攻数人,还待奔逃,黑衣老者忽然杀入,招架难及,顿时实打实挨了一掌,“啊”的一声,被打落下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地面一众金锋寨弟子知机驱马撤离,灰衣老者便落在了中间位置方才腾出的空处。其人已老迈,又内力平平,此际先挨了一掌,再自丈余高处落下,登时便伤势不浅,也一口气回不过来,口中鲜血喷出,捂着胸口难以再动!

四周金锋寨弟子复围上来,数人下马,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边一个抓着胳膊将他扶起,等候发落!

那将他打落下来的黑衣老者身跃下屋顶,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他衣领,阴着脸道:“胡道独,东西该交出来了吧?”

被叫胡道独的老者惨笑道:“胡某,胡某落既在了你们手上,自无话可说,可,可那东西,你们却是休,休想……”

边说话,嘴角还往外流血,境况惨然!

金锋寨的黑衣老者顿时怒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因为先前那群金刀寨弟子散开,此刻也并未完全合上,还空着一角,是以这边情形完全暴露在凌珊与明月天眼下,凌珊便下了板凳,道:“姐姐,咱们过去看看吧?”

明月天平静道:“是你要行侠仗义,不是我!”

凌珊道:“就算你不想当女侠,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到底为了什么东西?说不定是好东西呢!”

明月天冷笑道:“若真是好东西,到时等这伙人得手之后,咱们从他们手上抢过来也一样,还更省事,何必现在去多此一举?”

凌珊叹气道:“那就只好我自己去了!”

就算对方人多势众,但有玉凌这么一个大高手在,她对自己的处境自然是没有丝毫担心的。而会想要叫上明月天,则是打着联手对敌、培养默契的主意!

说罢,便走出了店门,冲那边人群喊道:“喂,一大帮人欺负一个老头,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顿时那边众人齐目望来,饱含煞气,要瞧瞧什么人居然胆敢在这当口多管金锋寨的闲事。

“好个野丫头,谁叫你出来的?让你家长辈出来说话!”黑衣老者越过架着胡道独的几人,打眼望来,见到是个小姑娘,戴着面纱,穿着不俗,还握着口剑,自是江湖中人,而非寻常百姓,便当是她背后有大人吩咐。

凌珊不屑道:“还是不要让我家长辈出来说话比较好……我怕她一出来,你这老头就没机会说话了!”

“哼!牙尖嘴利……究竟哪位高人在此,还请现身一见!”黑衣老者无意与这样一个小姑娘纠缠,直接朝四周抱拳喊道,却半晌没有回应。

凌珊大笑道:“哈哈,自作聪明的老头!”

黑衣老者大觉面上无光,不由冷哼,道:“藏头露尾的家伙……既然不敢现身,那我就拿下这对本寨不敬的野丫头,以儆效尤!”

罢了指着旁边两个手下,命令道:“你,还有你,过去给我拿下这两个丫头!”

另一个丫头自然是明月天。他见凌珊与明月天离得不远,又年龄相仿打扮相似,自然明白两人是一起的,既然要拿,索性就将两人一同拿下。

那两名金锋寨弟子立时应声下了马,狞笑着窜步过来。

“果然是不要脸的金锋寨,不仅欺负老人,这下还要欺负小孩了!”

凌珊眨了眨眼,笑着叫了声,转身就回了店门,躲到明月天身后。这老头没个眼力劲,自己将明月天也给牵扯进去,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便冲明月天道:“姐姐,你也听到了,这老头可是连你也不放过的,这你都能忍吗?”

明月天冷冷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唯恐天下不乱!”

凌珊眨巴眼装无辜。

明月天只手轻搭,内力一吐,凌珊手上铁剑已出鞘,落于她手。

人移剑动。

寒锋直取窜来一人的小腹。

若她再大几岁,这一剑多半便下杀手,直取心口了。而以她目前的身高,则攻此处是上佳位置。

人群中,黑衣老者见到这幕,大声提醒:“小心!”

无奈明月天动作太快,他声方起,剑锋已经刺破那先一步靠近之人的肚皮,血光乍现,其人哀嚎一声,冲势顿止,但不等倒落下去,明月天左手轻抬,一掌拍出,那人直接被震退出去,撞在身后躲闪不及之人的身上,齐齐跌倒。

这两人虽也有些许内力生成,终究只是末流,加之因对方年岁小而难免轻视,面对明月天迅捷无比的动作自然反应不及!

明月天没事人一般甩手,抖落精钢铁剑上的血渍,徒留一道血痕在地,面纱下的脸淡淡冷笑,看着前方的数十人。

黑衣老者瞪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明月天。

不仅他,余下金锋寨众俱呆滞地望着这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看来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会有这般本事。更想象不到的,是这般年纪的小女孩,怎会有这般辣手?

外形,太具欺骗性与颠覆性了。

第三十六章 玄铁之争3

看着那人奄奄一息,除了最开始的几声惨嚎,之后便连叫唤的气力都失去,凌珊摇头叹气,提醒道:“快些带下去,他说不定还有得救!”

得凌珊这“敌人”的提醒,不少人方如梦初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黑衣老者挥了下手,自有手下带人下去疗伤。又看向明月天,一步步上前,边走边阴沉着脸道:“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有这等身手,倒是周某小瞧了你!”

老头姓周,单名一个羊字,乃是金锋寨第四高手,只在三位当家的之下。

在明月天真正动手之前,他看两人就算带剑持械,并非寻常百姓,也绝不放在眼里,只是忌惮暗中指使的人,此刻才真正上心。一个小丫头已经有这般能力,则幕后指使者必然更加可怕,他多半远远不如,可也不想就此放弃本次足以晋身的任务,那人既然藏头露尾不现身,那先趁机拿下这两丫头,以此为胁,或许可使人投鼠忌器,若这般不费吹灰之力便退敌,自然再好不过。

直到现在,他也认为凌珊与明月天的背后有人指使。

凌珊的确如明月天所言唯恐天下不乱,看着逼来的周羊,叫道:“怎么了?老头还要亲自动手了?”

周羊冷笑不语,只是脚步忽快,瞬间越到明月天前,一只枯朽的老手抓向肩膀,五指曲如勾,要以他苦练数十年的鹰爪功一击制人。

似这等外门硬功,素以杀伤力巨大闻名,周羊勤修多年,火候不浅,若被他得手抓中了要穴,纵是大周天一二脉的人也落不得好,明月天还未至大周天,自然不会例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然而她也不是活靶子可任人鱼肉,见这老儿胆敢抓自己,便目生凶光,旋剑一划,剑影呈圆,逼退那只枯爪,又一刺,要反击逼人。

周羊仅退了一步,便左手五指如钩,竟一把抓住刺来剑身,抵住袭杀,右手成爪再取。

明月天冷笑了声,左掌幻影无踪,不可见形,正是移天换地的功夫。

周羊顿时失控,右爪抓左手,嘶嚎一声,左手手腕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剧痛无力,再也握不住剑,明月天右手一松,策力一推,长剑直取腹下空门。

周羊虽然功力不济,却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纪,争斗经验丰富,在右手失控之际,虽不明就里,却已有准备,急忙一个驴打滚,长剑便刺空,险之又险擦腰而过,飙出丈余之地后方咣当一声落下。

明月天定定站着,并无趁胜追击的想法。周羊滚出数步外才停,尚单膝跪地,紧紧捂住左手手腕,回头看向这个从头到尾不语的小女孩,脸色惨白,惊魂欲骇。

那些金锋寨弟子才纷纷后知后觉地惊呼,有两人上前去扶周羊,却一时没人敢来对付明月天。

一来是周羊败而未死,自然可免报仇之说,再者,连寨中这向来自负武功的周老队长都不是这小女孩的对手,他们自然不例外,既然周羊尚未令下,他们则能省则省,也免自己受伤!

凌珊上到前来,与明月天并列,笑道:“好一招懒驴打滚,老爷子这一下可叫我姐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周羊已经顾不上被小女孩嘲笑的狼狈丢脸,虽然被两名手下搀起,口中却还在喃喃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实在难以接受败于这样一个小姑娘手上的事实!

此刻,凌珊才没有尊老爱幼的想法,继续打击道:“怎么样?你连我姐姐都打不过,还要找我家长辈说话吗?”

周羊看了看姐妹两,又瞥过身后一群手下的身影,脸色不定。他在犹豫,是就此罢手,还是要众人一哄而上。

若这般罢手撤去,着实不甘心,而且传出去,不仅他个人,还要加上整个金锋寨,往后就都成了笑话。而若不管不顾,拿下人再说,他们人多势众,相信这两个小姑娘再厉害也只能被擒下,但对名声的影响较之前者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必还将彻底惹怒这两姐妹背后之人,若能顺利取得那姓胡的手中之物倒罢了,若取不来,便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了。

一时进退维谷,难下决心。

凌珊瞧他这犹犹豫豫的模样,眼珠子一转,巧笑道:“其实咱们也没必要打生打死,我只是见不惯你一群人这样欺负一个老头,不如你说说原因,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假如这道理在你,我和姐姐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周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后边死气沉沉的灰衣老者已经先一步喊道:“小姑娘,这帮人只是巧取豪夺的强盗罢了,他们兴师动众,是要抢夺胡某手上的玄铁令,还请搭救胡某,到时胡某定将玄铁令双手奉上!”

他嘴一张,强行提气将话一口气说完,便又咳了口血,架着他的两名金锋寨弟子和周羊想要阻止已经不及。

这老儿先前打死不多说,宁愿带着秘密进棺材,这会儿直接说要拿宝物来当报答,恐怕打着二桃杀三士的主意,不安好心的成分更多过求救以报的想法。

周羊在胡道独出声之时,已经返身而回,终究慢了一步,当下一巴掌狠狠拍在胡道独脸上,骂道:“该死的老东西,多嘴!”

他们为玄铁令而来这事,份属机密,连这群本寨弟子,大部分也仅知道此行是要寻找一块黑铁片罢了。这事若传出去,无论最后结果怎样,金锋寨都少不了麻烦,所以就算先前那雪山派众人得到了消息,他也存着保存实力,等东西得手之后再纠集大伙去灭口的打算,不想现下一时不查,却被这老儿公之于众!他内力相附,声音不小,这一喊附近听见的人不在少数,看来只能大开杀戒了。

周羊这下反倒下定了决心,反正金锋寨杀人越货的事不少干,他也毫无负担。随后便吩咐道:“你们两带他先出,放信号叫上围城的弟兄们都过来!”

眼下这数十骑人数还太少,如果就此动手恐怕难免被哪个躲在角落里的家伙走脱,还得拖延片刻,于是转过头,沉脸对凌珊道:“小姑娘,不论你有什么来头,周某奉劝,这趟浑水还是不要蹚的好,你们如果现在就走,那我可以做主,当此事没发生过!”

凌珊眯起眼道:“最讨厌杀人越货这种没技术性的东西了,所以我决定,还是替天行道吧!”

第三十七章 玄铁之争4

客栈内。(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二楼临街的窗下包厢,玉凌坐在桌子边,已摘下了面纱,轻抿一口清茶,淡淡问道:“青荷,你知道玄铁令的来历吗?”

青荷带着叶明奴立于一旁,闻言思考了片刻,道:“玄铁令据闻是西南顶尖高手谢烟横的信物,谁持令去见他,便可要求他做一件事,在西北、西原等西面数地算是比较出名的东西!”

“玄铁令……”玉凌喃喃着,又问道:“你说,这玄铁令,是不是真由玄铁制成的?”

青荷摇头道:“这……属下就不清楚了!”顿了顿,继续道:“只是猜测它既这般叫法了,想来的确是由此铁所制成!”

玉凌将目光转向窗外,轻轻说道:“幽星她……似乎还缺一口好剑!”

无论华山剑派,还是百花谷,好剑自然有,却都没有称得上神兵利器这一级数的好剑。玄铁乃是天外神铁,由此锻造而成的剑,想必当得“神剑”二字!

只是,一枚玄铁令,才有多少玄铁?

――

天空升腾烟火,金锋寨弟子发射了醒目信号,不大一会儿,地面逐渐隆动起来,自远而近,自微而盛。

但要到此,恐还要片刻!

周羊面无表情看着妄言替天行道的凌珊,忍着怒气说道:“小丫头不知轻重利害,江湖水深,风波岂是你一言而定?听老夫一句劝,还是回去问问你家大人的意见为好!”

凌珊突然道:“说的有道理,姐姐我们去问一下师父的意见!”

说罢一拉明月天回了客栈。

周羊顿时有种重拳落在棉花上的感觉,左右是要拖时间等后援来到,便不加阻挠,转身望向被架住的胡道独,冷笑道:“姓胡的,玄铁令在哪里,你到底说不说?”

胡道独报以同样冷笑。(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周羊便令道:“把他身上的衣服给我扒了,搜仔细了,屁股里也不要放过!”

当下有两人领命上前。

胡道独老脸大变,嘶吼着欲挣扎,却奈何浑身无力。

凌珊与明月天上了二楼,来到玉凌座前。

玉凌道:“你不是要替天行道?怎么回来了?”

凌珊哂笑了声,恭维道:“师父好耳力,这样都听得到……”

玉凌淡淡道:“说吧,打什么主意?”

凌珊道:“那帮家伙人多势众,我和姐姐又武功低微,只好回来找师父出手了!”

“哼――”

旁边,听她说自己武功低微,明月天冷冷望来,不满轻哼!

凌珊装没听见,只是拉她的手紧了紧。

玉凌道:“我又无意替天行道,为什么要出手?”

凌珊道:“请师父出手,当然不是为了替天行道!”

“哦?”

几人轻眼望来,俱是好奇她会有什么说辞。

凌珊便说道:“师父也知道弟子一心练剑,既要练剑,总要有一把说得过去的好剑。而剑要好,除了工匠的锻造手艺,与铸剑材料也大有关联,便想若能得到楼下那些人争抢的玄铁,请巧匠铸造之时掺入,想必能得到一口好剑!”

这却是实话。

最开始,除了的确看不顺眼金锋寨一帮子人围堵一个老头,还好奇这些人欲抢何物,而后来,却是因为玄铁令!

这东西具体何用,她自然不关心,只是素闻掺入一星半点便可使兵刃材质倍增的玄铁,却让她意动。

听她说完,青荷笑道:“谷主刚刚才说少谷主还缺一口好剑呢,少谷主便提起这个来了!少谷主与谷主,可谓是心有灵犀!”

凌珊喜道:“那师父是愿意出手了?”

玉凌道:“恐怕还不必我出手!”

凌珊疑惑道:“什么意思?”

玉凌没说话,起身到窗前,望向下方。

凌珊与明月天亦上前来望。

天地昏色下,街道人群中间,那胡道独耸拉着头,粗喘恶气,正被一件件扒下衣服细搜,已经只剩下一条裤子,被如此羞辱,此刻自然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即就死去。

远处街面,又数十骑当先奔来。

高原集依山而建,分东西两门,眼下起争斗这处尚属西门范畴,而这数十骑却是自东门方向策马而来。此外,另有百骑远远居后尚未至!

而这时,一道人影突然自楼下一家店门窜入人群,其速奇快,只能见到一道灰不溜秋的影子,所过之处,金刀寨众无不人仰马翻,架着胡道独的,扒着衣服的,俱于一瞬之间倒飞出去,一时哀嚎遍地。

而失去了架扶的胡道独,本软软瘫倒,却在瘫倒之前被人扶住。

这才看清,是一个着囚服的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满脸大胡子,也看不出大概年纪来。

一手扶住胡道独,另一手,则扣住了周羊的一只手腕。

那囚人望向周羊,冷笑道:“就你这三脚猫,也敢来夺玄铁令?”

周羊脸色煞白,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

说完后,这人手一推,劲力相送,周羊便倒飞到五六步之外,被地上还来不及爬起的一名金锋寨弟子绊倒,栽了大跟头。

囚人继续道:“带着这些人滚出城去,若磨磨蹭蹭,就让你们来得走不得!”

却又闻冷哼声忽响起,道:“尊驾虽然武功高强,却未免太小看我金锋寨了,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们来得走不得!”

竟是先后三人相继跃下了隔壁包厢。而周羊见这三人,急忙爬起见礼:“见,见过三位当家的!”

原来这三人是金锋寨的三个寨主。

那囚人便冷笑:“就怕你们看过之后会后悔!”

说话间,脚轻蹬地,只见地面竟轰然下陷,裂缝如蛛网密布于足下,径宽近有三尺之巨,其深亦一竖掌有余!

四周所见这一幕之人,无不骇然!

囚人冲那三名寨主喝问:“怎么,你们还要看吗?”

那立于中间的的金锋寨寨主深深吸气,亦惊骇于此人的功力,欲一走了之,又深觉不甘,一时踌躇。

那囚人哪猜不出他的想法,又冷笑一声,再不多言,只是身影一晃,已越过中间数步距离,连出三掌。

那三名出来时还一派牛气冲天的金锋寨主,便各惨叫了声,倒栽出去,落进店门。

而囚人却电光火石之间回了原处。

那胡道独失了支撑,却还未等瘫倒,便又再被扶住。可见这中间的时间之短暂。

囚人扫视一圈,继续喝问:“你们呢?是不是也要看?”

众人被他目光所扫,皆心生寒意,仿佛下一刻就会步他足下之地的后尘,无不噤声,不敢有任何动作。

囚人才道:“都给我滚……”说着,指向东门方向,道:“还有,别让那边的人过来烦我!”

不敢再滞留,一群人还完好的,便扶起同侪,带上寨主,为远处赶来之人发出撤退信号,眨眼散了干净,便是惯行的狠话也不敢留一句。

第三十八章 玄铁之争5【终】

眼见这大群人狼狈而走,囚衣人大声放笑,嘲讽之意甚重,然而金刀寨人俱已远去出城,却听不到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而便是听到了也无妨,早已失反抗血性之人,想来只会更快马加鞭,不愿多听那声音。

胡道独虚弱道谢:“多,多谢壮士相救,不知,不知壮士高姓大名,胡某来日定报此大恩!”

囚衣人轻笑道:“呵呵?来日?还是今日报吧!”

轻轻一语,胡道独登时脸色一白,焉能不知道此番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了?只得强颜笑道:“这……这……胡某如今身无分文,实在,实在无以为报……”

囚衣人冷哼了声,一把推开这老头,不耐烦道:“我没心情与你这老东西磨蹭,老实说来,玄铁令藏在哪里了?”

胡道独全赖这囚衣人搀扶住才不致跌倒,现下这手一松开,还受一推之力,自然软弱倒下,瘫坐在地上,愤恨道:“我,我当你是路见不平的侠义之辈,没想到,没想到,到底也是个贪图宝物的贼子小人!”

囚衣人冷笑道:“我是贪图宝物的贼子?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这玄铁令是从何处得来的?到底谁才是贪图宝物的贼子?”

说到后来,已是怒喝之声。

胡道独浑身激灵,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囚衣人怒目瞪圆,继续喝问:“什么意思?让你这当初已四十多岁,还只会些庄稼把式的老家伙当了数年‘夺命剑’的这一身武功何来,你也忘了吗?”

胡道独这才细看囚衣人,虽然满面长须,遮住了大半容貌,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熟悉,顿时一震,惊骇道:“你……你是龙神照?”

囚衣人面无表情道:“看来还认得我,真是难得了!”

二十年前,他初入江湖,偶遇年纪不小,求武无门的胡道独,心生恻隐,便相赠了半部家传剑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到十五年前,他参与八神图之争,侥幸得到神功,也因此遭强敌追杀,不知能否逃脱一死,正逢又遇胡道独,便托请他将玄铁令送到天都府凌家一名心系女子手中,没想到,这姓胡的这一去,便再无音讯,自是就此昧下了玄铁令!

认出了囚衣人身份,胡道独再无侥幸心理,惨然笑道:“没想到,没想到……”

龙神照则冷笑:“没想到我没死,还是没想到我会在这儿?”

胡道独失魂落魄地自嘲道:“没想到这十多年,我千躲万躲,最后竟躲到了你眼皮子底下,我这可谓是自找死路了!”

龙神照淡然道:“放心,还不算自找死路,念在当初相交一场,只要交还了玄铁令,我今日便不杀你!”

毕竟蝼蚁偷生,加之胡道独心负亏欠,对龙神照便难以再如对金锋寨众人那般,终究服了软,只见他默然片刻后,便道:“菊花剑侠义薄云天,一诺千金,相信不会诓骗胡某!”

龙神照横了他一眼,讽道:“我还不屑于骗人!”

胡道独叹了口气。这回也算休息了一会儿,有了些力气,便勉强起了个身,捡回地上一件外衣穿上,又出了两步,停在一只之前人往一堆扎时,侥幸没被踩烂的煎饼前蹲下,捡起撕开来看,然后扔掉,又摸向下一只。

龙神照眉头一皱,迟疑道:“你这是?”

胡道独喘了口粗气,回头道:“适才那些金锋寨之人进城,我虽不确信他们是为何而来,但有备无患,便随手将玄铁令放在了一个煎饼里,如今,得一只只找过去!”

说完,又继续屈身寻找!

龙神照喃喃道:“你倒有急智!”

在煎饼摊沿街面走深两个铺子的距离,有一条与烧饼摊子同在一侧的巷子。

巷子与街面交处的墙角,靠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乞儿,正抓着一只如他脸面双手一般脏兮兮的煎饼轻咬,已被他啃下了小半个。

先前烧饼摊子被金锋寨那高个掀翻,摆在上面的几十只煎饼自然一同滚落一地,有一只正好落在了这巷子外,与这小乞丐仅一臂之遥,这小乞丐将近一整天没吃东西,自然是饿极,见天上掉馅饼,早便想去捡了,但见当时金锋寨数十个凶神恶煞围在边上,他被吓得不敢动弹,现下那些人走了,这才忍不住捡来吃!

眼下小乞丐正咬着,忽觉咬中了石头一般的物事,竟丝毫嚼不动,忙拿出饼子一看,便见中间夹着一块黑黝黝的铁片。

正巧,胡道独也摸索到了这边上,见着那饼中的东西,上前一把握住小乞丐手腕,呼着气道:“我,我说半天找不到,原来,原来是被你这小崽子偷了去!”

小乞丐吓得哆嗦,只道被事主逮住,看胡道独脸上还有血迹,哪里还敢抵赖,便强忍着被抓生疼的手腕,点头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

胡道独哪有心思听他解释,另一手一抓,便取到铁片,将小乞丐的手腕一扔,将他推了出去,回身对走过来的龙神照扬了扬,道:“龙大侠,找到――啊――”

话未说完,便觉手腕一痛,竟再也握不住那一枚小小的铁片!

另一边。

凌珊与明月天只见到玉凌的手往窗沿一抓,竟抓下一块手指大的碎木,往那胡道独的方向屈指一弹,那胡道独立时起声惨叫。

接着两人便眼前一花,似有风起,身边已失了玉凌的身影,只有一梭白影如虹划过半空。

就闻楼下那龙神照大喝:“什么人?”

他抬起一掌,便往前拍去,正是那玉凌所化白影所在。

风啸起。

大震声响。

两人一触即分。

但这处地面顿时已如龙神照那对金锋寨众的示威一脚,瞬间下沉龟裂,只是波及更广倍余不止!

而白影一定,显出玉凌的身形,对面龙神照则身形骤退七八步。

在玉凌身旁的胡道独靠的太近,尚在那气震地坑之内,自受无形气浪波及,落于数丈之外,脸色一苦,猛咳了几口血,头一歪,不再动弹,不知是死是晕!

玉凌一边拿出一张绣帕,包住油腻腻的铁片,顺道擦了擦手,一边望向前面邋遢囚衣人,轻道:“至少七重天,功力不差!”

语气虽一如既往淡然,而她此刻眼中却稍有讶色。感觉得出,单论内力深浅,这人无疑是她除已逝恩师之外,所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了!

无论太虚道人,或者是独孤鸣鹤,都有不及!

龙神照脸色青白交加,深吸了好几口大气,才调整好紊乱内息,自嘲道:“可比不上姑娘十二重楼的功力!”

第三十九章 月曦照神

龙神照昔日二十岁的年纪便气贯大周天,跻身江湖一流水准,固然有家学渊源的因素,但其堪称万中无一的资质,亦是一份主因,虽然对于参与争夺天帝八神图的那些人而言,他当时的功力只算中流,但当初他也年少轻狂,自认绝不输前人,何况本来便身负武道绝学,是以对于天帝图并不似他人那般热衷,时参与其中,还是看热闹的成分居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但世事就是这般奇妙,那些豁命争夺的人,不仅一无所得,甚至大部分人还丢了性命,而他这看热闹的过客,却反而得到了其他人苦苦争抢的东西。

他不热衷于争夺那门名震古今的神功,却不代表落到手里的东西,他会视而不见、弃之如敝履,更不可能轻易交给别人。

事后回想,若当时那些人好言相商而非直接豪言胁迫、大打出手,他说不定会将那几张图谱送给哪个看的顺眼的人,当时那些人里,可有两三个与他关系不差的朋友。可惜他们都被神功的名头蒙蔽了双眼,逼人太过,就算为了一口气,他也绝无将八神图拱手相让的道理。

那之后与胡道独相逢,他没有如其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一样,趁机下毒手谋取天帝八神图而只是昧下了玄铁令,无论他有纵得神功也难保住的自知之明,还是当初尚有一丝良心不曾尽泯,但这无疑是他今日愿意放过此人的原因。

那场持续近三百日的追杀,时间越久,虽然也有新加入的,但追杀的人终究越来越少,有少数是放弃了,而大部分则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被他杀的,被同追杀的人杀的,都有。

直到最后,他被逼上了绝地,华山剑派那个姓风的疯子,在他面前将当时堵住他的三十余人一个个残忍杀死,包括三个大周天圆满的顶尖高手在内,没有一人逃脱出去,死了还被分尸鞭尸,可谓下场凄惨,他不愿落此结果,干脆抱图投崖,不想,也因此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那之后,他为了隐藏身份,掩人耳目,便远走西原,最终避居于这座高原集的牢狱之中,安心参悟天帝八神图。

十年前,他任督俱通,大周天圆满,暗中出去打探过消息,才知心系的凌家小姐从未拿到过他请胡道独送去的玄铁令与信件,自然就不会有持令去摩天壁上,请好友谢烟横出面护她不致被逼嫁之事,终被其父强嫁了出去!

他一怒之下,便将玄铁令在胡道独手上的消息传了出去。此令虽远不如天帝八神图,但玄铁本身已价值不菲,更是谢烟横的信物,同样牵动人心,他此举自是为了借他人之手找到胡道独,取回玄铁令。

哪想到,这老家伙的确可笑,得了玄铁令,却找不到令主,只能东藏西躲,最后竟躲到了高原集来。而他也可笑,这老家伙在他身边躲了两三年,他竟然都未发现,好在如今玄铁令终究找回,也算稍了遗憾。

哪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这一身功力,竟还要远远胜过他!

需知他虽自那年知晓凌霜月已婚嫁开始便神伤黯然,此后武功进展缓慢,但好歹参悟天帝八神图这门旷世绝学十余年,深知自己如今的武功,比之当年那个几如梦魇的疯子恐怕丝毫不差,此刻却仍落下风,当即便知,这蒙面女人必是绝顶之流了!

念及这点,他便不由暗叹,玄铁令落入此女手中,怕是拿不回来了,至少强取定然是不可能的,但什么也不做,拱手相让也非他的风格,轻轻赞扬一句,便继续道:“此玄铁令乃是龙某与好友知交的信物,有其意义,还望姑娘能大人大量,归还于龙某。”

玉凌轻轻瞥了他一眼:“你如能给我寻来分量更足的玄铁,还于你也无不可,若做不到,就闭嘴吧!”

龙神照道:“听姑娘之意,是要拿玄铁锻造兵刃了?”

玉凌道:“不错!”

龙神照叹息道:“如此,必毁此令,龙某就更不能让姑娘拿去了!”

玉凌自不在意他的敌意,道:“大可一试!”

龙神照四下一看,道:“此处放不开手脚,不妨城外一斗?”

玉凌稍加思考,以龙神照的功力,她怕是无法像对黑刀老祖那般轻易拿下,而一旦放开手脚争斗,恐怕这里半条街的建筑都会被毁去,其他人倒罢了,客栈里的明月天与凌珊她们若被波及到却是不美,于是点头道:“走!”

两人身法迅捷,呼啸间翻越夯土城墙,离城而去。

城头之上,暗藏于此,本对玄铁令还有想法的银千锋,望着一前一后自头顶呼啸而过的两道身影,已彻底浇灭了图谋之心。

客栈中,虽听不清楼下对话,却见得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凌珊几人也即刻追随而去。

其时天色彻底暗下去了!

只有天月微光!

眼中所见,是月色照下,远处依稀人影鏖战。

耳中所听,是劲风呼啸,是轻重不一的崩裂声、震声不绝!

过时良久。

高原集之外旷野上,忽爆出龙神照一声纵气长笑:“最后一招,是龙某枯坐十载,结合毕生所学,领悟出的一套黯然照神掌,不足之处,还望姑娘斧正!”

紧随而至,是凄清夜色下,一蓬奕奕神辉。

这神辉之间,好似正若有若无隐现出一个虚幻人影,身形在喝声之中逐渐壮大,掌擎星月,横空而过,撞向前方一道显得渺小的白衣仙影。

城门下,哪怕距离在数十丈之远,凌珊等人眼见这强横真气所激发的虚幻光影,也忽然心生出一抹凄凉感触。

正如逢人丧葬之际,所闻所听的哀乐,能影响人心情绪,这霎时所见,亦有此效。

不曾听得玉凌的声音。

只见月下仙影倏动,腾身而起,升空势止,竟犹有十数息立身虚空不坠,仿能凌空虚渡之人,而此时月光汇集,化一道高数丈余的光柱,如水照下。

乃万物之纳引动天上浩光,凝华聚身,使形影之上,飞速笼上一层白雾。

这一刻,城门下明月天失神般喃喃道:“穷天极地……万物之纳,日月造化……月之曦!”

第四十章 缥缈

曦华落尽,无声无息,一切成空。[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知谁胜谁负,不知谁生谁死,只有冷夜无色,凄凉如许。

“滚开――”

忽闻夜空下,玉凌一句清声冷斥,一阵剧震,便再无声息!

城门下,凌珊几人皆能听出蕴于这斥声其中的怒意,顿觉不对。玉凌并非易怒之人,就算此战饮败于那龙神照之手,按理也决不至于如此动怒,恐怕前面有变故发生。

果不其然,还不等反应,就闻一道老迈的惊怒之声:“龙小子,你胆敢拦我们?”

而须臾之间,龙神照的长啸声跟着响起:“龙某最见不得你们这些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之辈了,你们两个老婆子,想玩这一套,先过我这一关!

凌珊几人纷纷变色。

纵然猜到事态紧急,明月天仍不失冷静,当即令道:“青荷,你过去帮师父!”

自己却与凌珊、叶明奴留了下来!

自然不是她胆小怕事,而是深知青荷已通大周天数脉,过去了或许还能舍命相助玉凌,而以她与凌珊的武功,过去便只是拖累,连与人拼命的资格尚且没有,还不如不去!

“是!”

青荷点了点头,迅速追过去查看。

她奔过近乎三四十丈之外,月华照下,只见脚下满地寒霜,一层厚冰覆盖,范围之广,足有数丈见方,其间草木万物俱受冻结!稍近刹那,已觉寒意森然,踏足冰地,更感无边寒气穿透鞋袜,自足底迫人肌骨而来,运足功力尚且难以尽数抵御,实不可忍受,急又出了这冰地范围方觉好受许多!

此地自然便是玉凌以神功造化之变――月之曦所造成!

百花谷造化神功,除使内力增进的上下前后九层,尚有威力强绝的日月天地三重变化,其中月之曦因催动之时具有逼人寒意,故又称作月之寒,若能使出来,造就眼下这一幕不足为奇。[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青荷举目四望,这附近却无玉凌、龙神照二人踪迹,连声音都不曾听得,稍加一思,便明白是在她过来时,两人已与龙神照口中的两个老婆子且斗且移,离开了这里!

不明方向,青荷便候在冰地外围等待,凝神细听。

他们既是打斗而去,只要未离太远,终究难免出声,到时便可循声寻去。

只半盏茶不到的功夫,西南方向极远处,忽然隐隐惨叫,随之是凄厉如鬼号的悲呼:“贱婢……你敢如此伤我姐妹,他日宫主必不会放过你!”

“在那边!”

青荷立即循声追去。

才出一二十丈余,便见月下白衣飘然而至!

一到她面前,便停下身影,竟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青荷急忙扶住她!

玉凌抓着青荷一条胳膊,勉力道:“回……客栈……给我疗伤!”

说罢,便靠在她肩头,竟是晕了过去。

不曾想谷主竟会伤重至此,青荷顿时大惊,不敢耽搁,一手过腰环抱,一手握紧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迅速带她回城!

城中客栈,客房内。

玉凌盘膝坐于床榻之上,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袖子与胸前,却沾染上了几滴血迹,面纱已无,依稀见脸如白霜,似乎结着一层冰,而嘴角,则流一缕血痕!

明月天与青荷分别坐于她身前身后,合力运功助她疗伤。

凌珊功力还太浅薄,叶明奴更毫无内力,便闷在外室静静等待。

恍惚间一夜过去。

天际放明。

第一缕晨曦自窗外透射进房内。

凌珊两人,还趴在桌上睡着!

玉凌缓缓睁开双眼,明月天与青荷皆面白如纸,气息微弱,意识朦胧近似昏迷,乃是消耗过剧之象。

昨夜功行深处,玉凌体内气息自转,自行展开了造化神功的第一重变化――万物之纳,顿时将她们二人,尤其是青荷身上绝算不得浅的内力吸去了七八,若非玉凌自我意识及时复苏,控制住造化功的吞纳之力,并反哺了部分内力,她们到现在恐怕已被吸成人干,绝命于此。

待激扬的内力平息后,她下了床榻,将明月天与青荷放倒躺好,点住睡穴,让她们接下来能好生休息。

在她放置青荷时,凌珊已听得动静醒了过来,等她放好两人,才担心地问道:“师父,你怎样了?没大碍吧?”

玉凌站定脸盆架子前,将毛巾浸湿,擦去脸上污垢,又沉默了下,才摇头道:“放心吧,我没事!”

凌珊看她衣上还残留的血渍,忍不住问:“师父,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玉凌坐到旁边凳子上,怔怔出神,陷在昨夜的回忆中,半晌后竟罕见地叹了口气:“是我太大意了……先是应招有误导致受伤,后来与那个缥缈宫的老婆子一番激斗,虽将她击退,也加重了伤势!”

昨夜最后一招,龙神照黯然照神的锋芒固然威力惊人,但以她的移天掌力本足以挡下卸去,可惜出招之前,她预计不足,只以造化神功的第一重变化与强横内力应对,自然力有不逮,而一发千钧瞬息之间,自是不足以换气变招,便只能错招深展下去,以数月前方开始参悟的造化功第二重变化月之曦弥补。

她当初因为强冲造化功第八层而导致真气逆行,留下了暗伤,原本被强横内力压制着而暂时无事,昨夜为了使出这重变化,却是不得已连这部分用以压制伤势的内力也运上,造成了内外交迫的局面,故虽击败了龙神照,自身亦难免遭到反噬,受伤不浅!

其后更被那两个老婆子所趁,一番激战,导致伤势恶化加剧,如此,才有遇青荷之时,难再支撑而昏迷的事!这期间,若非那龙神照拼死拖住其中一人,恐怕她昨夜就此身死城外也未可知。

这种种自然只是这般大致描述了两句,并未再如何与凌珊细说。

听了后,凌珊迟疑道:“师父,你说那两人是缥缈宫的?能确定吗?”

玉凌点了点头:“她们虽未明说,我却认得出其中的武功路数!”

缥缈宫乃是隐于西北天山上的顶尖大派,以缥缈天姥为尊,虽不显于人前,但实力强大却毋庸置疑,还在如今的百花谷之上!

先前便猜测她们一行剿灭黑刀门的消息是缥缈宫传出来的,如今这缥缈宫门人出现,又毫不犹豫偷袭,可见这事八九不离十。只是有一点她始终不明白,缥缈宫也是如百花谷一般纯由女性组成的门派,对黑刀门这种淫贼门派应深恶痛绝,不该与他们搅合一处,更不该为他们出头才对,这举动未免反常!

凌珊没注意她的疑惑,只是追问:“那后来呢?缥缈宫那两个老婆子如何了?”

玉凌皱眉道:“跑了……不过有一个挨了我一掌,应该死了!”

第四十一章 双剑

【Ps:仔细想了想,天姥不该那么快来,所以这章删了重写了】

龙神照这一夜天为被地为床,喝了一晚上西北风,待天微亮时,方才稍恢复了些元气,便拖起疲惫的身体回高原集,他此刻只迫切想去喝一口热汤,然后睡一觉。[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至于疗伤调息这些事,他不愿去多想,一切等睡醒之后再说吧!

入城门,街上尚无人行,看到前边两个裂地沉坑,他忽然想到了当时被他掌力余劲波及的胡道独。

此刻前面却无其身影。

当时他的状况,就算未死,料也难再有行动余地,眼下怎么人却不见?莫非是有人将他带离?

龙神照当即便加快上前去,在两个地陷旁找了一通,结果胡道独未找着,却在旁边的巷子墙角下,见到了昨日那个小乞丐。

他正昏睡着,看来也是受他与那女子掌力余劲波及,被震晕过去。

此刻对外界犹有感知,本能地蜷缩成一团以御寒气,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只手中则紧紧攥着半只早已冰冷的煎饼!

西原夜寒,以他之瘦弱单薄,吹了这一夜寒风,浑身已冻得发僵发硬,而看他纵然昏迷,也死攥着半只煎饼不放,显然也是饿得极了,如此情况下却尚有一口生息在,小家伙也算极顽强了。

龙神照叹了口气,终心有不忍,便抱起小乞丐轻飘飘的身体,正出巷子,打算送去就医,忽便听城门外一阵马蹄声响。

转眼之间,一男一女双骑并行入城而来,城门到此,二三十丈的距离,以奔马而言眨眼即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双骑停于龙神照身前。

龙神照也才好生打量这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白衣赛雪,眉目轻凛,神色冷峻,背负一口雪柄白鞘之剑,骑一匹通体雪白,只有额前一撮红毛的“白梅点血”,俗称“一点红”,而女的,则正好相反,身着红裳,眼波柔转,笑意盈盈,肩负红柄赤鞘长剑,骑一匹仅在额心生一缕白的枣红烈马,乃是“红天印雪”。

龙神照这些年虽一直藏身监牢,偶尔却也会出去暗中打探消息,否则他放出胡道独身负玄铁令的消息岂不是徒劳无用?是以,看到这种特征鲜明的打扮,第一眼,他便认出了这对男女的身份。

乃是近十年在中南、西蜀几地声名鹊起的一对侠侣,男的叫白冰,女的叫温红霞,并称为冰火双剑,师承蜀地的武当别传玄清观,俱是江湖上一流的人物,若双剑联合,那种大周天七脉的第一流高手,也未必拿得下他们。

说来,与龙神照还有一份香火情在!

当然,他也没有什么相认的打算,否则当年就非亡命天涯隐姓埋名,而是直接上武当求助了,那位张老真人自身武功已超凡入圣,自不会再去贪图他的神功。

而眼下不知这两人来意,他也不愿多生事端,当下便往旁边一退,算是给他们让道。

两人却并不走,而是仍停原地,炯炯盯住他。

龙神照皱眉道:“两位这般盯着在下是作什么?”

心下暗叹,看来来者不善,只是不知道是为玄铁令而来,还是为天帝八神图而来。前段时间,几个蒙面人夜闯大牢打算捉他,虽被他随手打发,但因此也让他知道,身份多半是暴露了,是以这对夫妻就算此来是为夺秘籍,他也不觉奇怪!

听他问话,夫妻两便下了马,那温红霞抱了抱拳,也不拐弯抹角,便直接道:“在下温红霞,这是家夫白冰,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龙神照道:“我姓龙!”

却只是道姓不道名,虽无惧,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既然对方不说,温红霞自不会强求他报上名字,继续道:“原来是龙先生……阁下想必就是昨日击败金锋寨几位寨主,夺得玄铁令之人?”

之前,他们夫妻二人得到身负玄铁令的胡道独藏身于此的消息,便快马赶来,昨夜便已到高原集,只是来得比较晚,是在龙神照、玉凌与另两个疑出自缥缈宫的老婆子战休,玉凌都已回客栈之后才到的。到此后,他们发现胡道独内腑俱裂,身负重创濒死,但好歹有一口气在,也不忍他就横死街头,便将他送到旁边的客栈安置,留了些银子请店家照料,又打听了大概情况,之后便不敢耽搁,即刻出城追寻金锋寨大队人马残留的痕迹去。

其时金锋寨大群带刀豪客围在门外,个个杀气腾腾,凶神恶煞,附近百姓俱都龟缩屋内,哪敢出来观望?是以对当时具体情况自然不清楚,只知道中间似乎还有什么强人突然出现,与金锋寨出现了冲突。

这便与街面上的痕迹对得上了,以金锋寨的实力,本就不该有谁能做到这等地步!

夫妻二人才急匆匆追上去找金锋寨之人弄清楚!

至于这同样昏迷的小乞丐,却是夜黑风高,又在巷子深处,是以并未发觉,否则他们也不会介意多安置这么一个小家伙。

等追到金锋寨一行,已是夜半,本就受了一肚子气,又被打搅了好梦的山寨之人,自然不会给人好脸色,只是夫妻两武功高强,来去自如,金锋寨的人奈何不得他们,最后只能服软,将事情告知。

他们便又踏上归程,是打算救醒胡道独,再向他打听。

没想到一回城,便见到了群盗口中的囚衣人。

他们夫妻自恃武功,若双剑合璧,近乎能比肩顶尖高手,是以虽已知此人一身武功,多半已是大周天圆满,也自怡然不惧。

龙神照虽内力所余不多,却也不惧他人,道:“从西门来,看来你们是遇到了金锋寨的人……那又何必多此一问?”

温红霞笑道:“总得确认一番!”

这夫妻二人,男的一言不发,全由女的与人打交道,看来是男主内女主外,也是少见,不过倒也符合他们给人的第一映像!

龙神照则道:“那眼下你们已确认,有何打算?”

温红霞道:“想必玄铁令也落到了阁下手中?”

龙神照道:“那倒是没有!”

温红霞轻轻笑道:“莫非阁下是想说,胡道独宁死不肯将玄铁令交出,使你徒劳而返?”

龙神照道:“胡道独倒是将东西交出了,只是又被人抢了!”

温红霞皱眉道:“阁下说笑了吧?”

龙神照正色道:“贤伉俪也是行走江湖多年,以两位眼力,难道看不出,龙某此刻显得狼狈?”

但凡囚徒,哪个不是这般狼狈的模样?温红霞只觉得这人找的借口实在让人好笑,但看对方脸色,又格外认真,一时倒是踌躇起来。毕竟以他武功,当不致惧怕自己夫妻强夺,那又何必作欺瞒之举?

第四十二章 希望

温红霞一时犹豫,龙神照自然无心陪着干等,道:“龙某还有事,若两位没有问题了,那龙某便先告辞了!”

温红霞想着既还拿不定虚实,那便且先当他所言是实话不假罢,便道:“既玄铁令不在阁下手中,却不知是被何人所夺?还望阁下告知,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

龙神照皱了皱眉,昨夜他与那白衣女子两败俱伤,被人所趁,虽联手击退了强敌,但对方恐怕还一肚子火,若是她伤势重到无法动武便罢了,可若没那么严重,这时候他们夫妇找上门去讨要玄铁令,恐怕正好被她拿去撒气,到时性命堪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终究是有一份香火情面在,龙神照也不愿这夫妻两人陷落险地,道:“不是龙某小看两位,而是那人实在武功高强,恐怕玄虚道长亲至,也拿她无可奈何,二位要去找她麻烦必凶多吉少,恕龙某不能害了两位!”

玄虚道长即是武当五虚之一,亦是蜀地玄清观之主,这冰火双剑二人之师。

龙神照此话虽说不中听,大有小觑自己夫妇的意思,温红霞却也未生气,仍笑意盈盈道:“先谢过龙先生提醒……不过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与夫君是打算好言相商而非上门强夺,更会注意态度,想必那位……也没有直接便动手要打杀我们的道理!”

她想了想,对龙神照所说的夺取玄铁令之人还一无所知,甚而男女都不清楚,便草草以“那位”称呼!

龙神照看了看她,神色却是坚定异常,终究叹了口气,说道:“可以告诉你们,但要先等我安置了这小乞儿,我们一同去找人!”

温红霞道:“何须如此?”

龙神照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假如对方不和你讲道理,那有我在,好歹也能护你们一护!”

接二连三被轻视,就算对方真是出自好心,温红霞再好涵养,也忍不住心生怒气,不过考虑到还需对方提供线索,反驳到了嘴边,也只得先行按下,咬着牙道:“好……那就多谢先生!”

龙神照也不在意她生闷气,便转身去找医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不想才走出两步,便听到:“且……慢!”

说话的却非温红霞,而是一直不发一语的白冰,不知道是否话少,这说话时还有些颤声!

龙神照回头望去,就见温红霞也好奇看向丈夫,而白冰却直勾勾盯着他,或者说他手中的小乞丐!

龙神照蹙眉问:“白大侠还有何事?”

白冰上前一步,指着小乞丐,道:“让我,看看他!”

“哦?”

龙神照眯起眼,盯着白冰,不发一言。他虽知自己与这夫妻有渊源在,可对方却不知,何况彼此并不熟悉,眼下自己又负伤在身,他若看孩子是假,趁机偷袭是真,自己岂不是成了笑话?并非全无这可能,对方为玄铁令而来,而自己的话,谁又知他们信了几分?

虽冰火双剑侠名远播,他却早已不是以个人名望视人的年纪,十多年前的经历,早教会了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白冰则坦然对视!

“既然白大侠想看,那便看好了!”

不过照眼只有顷刻,龙神照便笑应下来,一只手贴住下巴枕在肩膀的小乞丐背心,慢慢将他放下,抱在怀里,露出面孔!

白冰靠近来,颤抖着伸手去摸小乞丐脏兮兮的脸,更拿衣袖去擦上面的脏污,冷峻的眉目间,竟似有些激动!

温红霞跟上前,看着丈夫的动作,也看向这孩子,只一打量,便明白了丈夫言行的原因,顿生惊色,喃喃道:“这……这是?不会,不可能,我们出门前,玉儿明明还在庄子里的……难道,难道是……”

见两人反应,龙神照也不由狐疑,道:“两位,有什么问题吗?”

“这孩子……这孩子,龙先生是打哪来的?”

龙神照道:“就在这街头捡的,我见他情况不妙,便打算送去就医,好歹救人一命!”说着,冷笑道:“怎么?两位大侠还以为龙某是个人贩子不成?”

“我们绝无此意,还请龙先生恕罪!”温红霞忙告罪了一声,道:“实在,实在是……”

她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白冰便开口代她将话补上,道:“这小丐,像极我儿!”

虽说这小乞丐脸上还有脏渍,大体却还能看得出,何况,也绝无夫妇一同认错之理。

龙神照笑道:“这倒是奇了!”

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这等奇事可不是随便就能遇上,自己捡个乞丐,还与冰火双剑的儿子长得像?看夫妻二人的模样,这份相像,可绝不止什么眼睛长得像、眉毛长得像,而该是真假难辨那种。

他只道惊奇,但在白冰夫妇两心中,却尽是激动。

外人鲜知,当初他们生的本是一对双胞胎,可惜尚未满月时,便有仇家寻上门,一番苦斗,抢走了其中一子,多年来,一直以为已经被害,但今日一见这无论年纪长相皆与家中长子一般无二的乞儿,已死的心中,便不由重新生出了一点希望来……毕竟,一直到今日,他们也从未见过幼子尸体,焉知是否真不在人世了?

龙神照不知两人所想,笑过之后,便接着道:“不过,先不管他像不像令郎,还是先送他去就医为好,否则他这身子骨,恐怕要落病根!”

温红霞连道:“对,对,先送他就医!”

心有所愿,故此刻对这孩子,夫妻两比之龙神照自然更加关心。

――

昨天事多,除了一点干粮,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一觉醒来,自然饿了,与师父聊了会,凌珊便带上半道大概被说话声吵醒的叶明奴,下了楼打算让厨房做点吃的。

一清早,加之昨天黄昏的骚乱,是以门庭大开,也不可能有什么客人,便吩咐让店家快些做好饭菜等着,自己则带着明奴打算出门走走,权当浏览异域风土人情了。

在昨天受了刺激,今天便稍显死气的城内逛了小半圈,估摸大概也做好了饭菜,便待回去大开吃戒,方到客栈,便听到一阵怒拍桌响!

看去,是个青袍断须的中年男子。

安坐于椅上,左手却抓住店小二衣领,便将他拉弯了腰。

店小二满脸苦色,几乎要哭出来!

第四十三章 青袍人

只见得青袍人拍了桌子后,拉着店小二衣领子喝道:“我问你这里发生了何事,你老老实实回答就是,这般吞吞吐吐,是想讨打吗?”

那店小二哭丧脸哆嗦道:“小的,小的只知昨夜,昨夜一大帮凶神恶煞围在外边,听喊话,好像是金,金锋寨的,不过大家恐被波及,就都不敢出去,所以外边的事,小的真不清楚……”

青袍人冷哼了声,自忖在自己气势下,谅这小厮也不敢欺瞒,那他想必便真是不知道了,于是收回了手,两手笔直摆在桌上,吩咐:“倒茶!”

店小二哆嗦着续杯上茶,青袍人喝了口,便又问:“那昨天这里死没死人,你总知道吧?”

小厮道:“死,死人是没见着,就,就是半死不活的,有两个……”

青袍人闭起眼,仿佛要睡着,道:“那就说说看,这两个是什么样的人?”

店小二道:“一,一个是镇子上卖饼的王老汉,那些大盗,围的好像就是他的摊子,本来躺在街上没人敢管,等到半夜,才被一男一女送进店里,还留了银子让掌柜的找大夫来给他瞧瞧!”

青袍人睁开眼,道:“在这店里?”

小二立即点头:“是,是的!”

“送人进来的,是怎样的一男一女?”

“难得一身白,脸上冷冷冰冰的,女的很漂亮,却上下都红,也热情许多,都有三十来岁光景,看模样应是对夫妻!”

青袍人不知琢磨什么,听完后又再合回眼,只是问道:“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是个天仙似的姑娘了,小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比之前那位红衣夫人还美,若,若能娶回家,就真是祖……”店小二说着,不由失神起来,仿佛眼前又见到了昨夜再回客栈时已没了面纱的姑娘,虽是惊鸿一瞥,却怎么也忘不了!

只是他才半句话,忽然听身后一道脆朗童声道:“真多嘴,乱嚼舌根也罢了,还想吃天鹅肉吗?”

“啊――我,我……”

这声音便如一盆冷水浇下,店小二顿时一个激灵,回头见到两个与所思的仙子同行的小女孩,心想若她们将自己的话告诉那位仙子便惨了,他虽不知道那仙子武功怎么样,但另一个女孩简简单单就废了一个金锋寨强盗的过程,他在店里却瞧得清楚,若是招来不满,给他同样也那么刺上一剑,到时都没地方说理去,一时满心惶然,面如土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这自然便是游荡了一圈回客栈的凌珊。

她本只是想看热闹,谁知这店小二还将该放在梦里的话给说了出来,自然满心不爽,便出声截住他话头,训了一句,至于就此惩戒一番,教训一顿,却是没有想法!

也是这人运气好,若换了听他此话的是明月天,那他今日下场多半堪忧了!

那边,青袍人却睁开眼睛望来,不满道:“这小子在给我说话,你这小女娃又插什么嘴?”

凌珊不甘示弱道:“我是在和这大小子说话,你一老头又来插什么嘴?”

青袍人拍着桌子怒道:“好大胆的丫头,敢这么和我说话?”

凌珊道:“你是天皇老子还是什么?就许你这么说话,不许别人这么说了?还好意思和我一个小女孩拍桌子,要脸不?真是为老不尊!”

她也看得出这人多半不是普通人,虽有所恃而不惧,也不想大打出手,便拿话堵,但凡他还要脸面,总不至于干以大欺小之事。这大概便是年纪小最大的好处了,许多时候,都有话可以随便说,恶作剧可以随便来!

“你,你可知道我是谁,还敢骂我?”青袍人被挤兑得更气,但不知是否凌珊的话作用,桌子倒是的确不拍了。

凌珊撇嘴道:“当然知道,您老是大爷嘛,说不得也骂不得,我们见了你,就得像老祖宗一样给供着!”

“好――”

即见青袍人脸色一沉,喝了一声,只是忽的起身,腾身一跃。

这客栈堂内不大,十来张桌子,凌珊与他中间隔着三四张,他便在上面踩行而过,须臾到了离凌珊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面朝凌珊,腿一盘,坐好,喝道:“大爷我现在上供桌了,你还不快来拜见老祖宗?”

见他这气势汹汹,凌珊起初还吓了一跳,不等挤兑他几句是不是真要以大欺小这么不要脸,他便来这么一句,一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边叶明奴也抿紧嘴,想笑却不敢笑。

青袍人脸一绷,又喝道:“笑什么笑?住嘴!告诉你,你今日若不把我这个老祖宗伺候舒坦了……哼哼,我既是你老祖宗了,那教训一下不肖子孙想必也没人能说什么闲话!”

凌珊道:“大爷,您这么不要脸,您爹娘知道吗?”

青袍人气急,凌珊已在他之前继续开口数落,道:“您说说看,您这一半过百的老头子,死活跟我这七岁小女孩斗嘴便罢了,你还斗不过,好,这也罢了,可你竟然还急了,想要动武,您说,您得多厚脸皮才能干出这事来?”

“你……”青袍人无言以对,憋半天,说了一句:“谁说我半过百了?我今年才四十三!”

“哦,原来还差几岁呢……不过,才四十你就当人家老祖宗了,那你就更不要脸了!敢问您老在十岁就和人生了孩子吗?那么小年纪就知道祸害姑娘,真没看出来,原来您还是条色中饿狼,恐怕西原上那黑刀老秃子也只能算是您徒子徒孙了吧?”

“哼,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这小丫头一般计较!”

凌珊说的痛快,青袍人则暗恼不已。这有口难言无力反驳的感受,着实憋屈。这时候总不能打两巴掌出气,他虽算不得什么正道人物,欺负小孩子这种事,却是如何都做不出。

便转了个身,想着眼不见为净,不搭理她,想必她这独角戏总唱不久。

可惜料错了凌珊的耐性,好半天仍不依不饶,而且似有越说越来劲的势头。

“哟,您这么大人大量,刚才我怎么没发现?不是要人家来拜见老祖宗的吗?继续啊……”

“好了!”

眼不见为净还不够,便只好加上耳不听为清了,青袍人听得气急败坏,转回头来,屈指一弹,击出一道劲力,喋声消止,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几层!

凌珊被点了哑穴,自然如何也吐不出声音,张嘴只剩下“嗬嗬”的呼气声,,穴位处那道劲气萦绕,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会自行散去,偏她自己那点内力太稀薄,想自己冲开无疑痴人说梦,心里堵得慌,难受半死。

青袍人看向有口难言的小姑娘,得意笑道:“哈哈,小丫头,这下知道我谢烟横的厉害了吧?再敢与我喋喋不休,我就点你个十年八载,闷也闷死你!”

凌珊无奈,一下扯了面纱,手指着自己嘴巴,做了个“算你狠”的口型,便一溜烟跑到后院去。

没办法,敌人太阴险,只能回去搬救兵了!

叶明奴也急忙跟上。

而身后,自称谢烟横的青袍客仍高坐桌上,发出阵阵得意至极的长笑!

第四十四章 得铁-上

凌珊奔回后院里,便差点撞上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待看仔细,见原来是玉凌,便即大喜。

也没心思多想她怎会这么凑巧刚好往外来,立即指着喉咙,张嘴“嗬嗬”呼了几口,表示不能说话了。

玉凌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

凌珊当即觉得一股清凉内息涌入,眨眼便冲开了穴位上的封劲,揉着喉咙,咳了两声,试骂了声姓谢的真不要脸,声轻音柔,如出谷黄鹂,果然完全恢复了说话能力。

看向师父,正待请她出头去收拾那家伙一顿,忽然瞥见她还显苍白病态的脸色,顿醒悟她还负伤在身,而且都晕过去了,伤势怎么轻的了?连忙生生止住到嘴边的话头。

心下已经后悔,先前光顾着过嘴瘾逗那姓谢的,却忘了这个,最近可不是能随意惹事招祸的时间。

一时怔在了原地。

玉凌自然不知她心思变化,绕过她外走,道:“出来吧!”

师徒能正碰上,自非师父出门出得巧,弟子进门进的妙,玉凌是特地出来的。

习武者,若哪日内功大成,之后所思的,便该是气上十二重楼,玉凌八层造化神功的内力,自然是已“气上重楼”的绝顶人物。

而这等人物,浑身上下已开始脱胎换骨,绝不可等闲视之。如黑夜明物、百丈听声一般的手段,并非绝对的妄想,实在这类人身上,大致便可得以体现。

后院与客栈大堂相差才多远?以玉凌的功力,除非有意识闭耳禁听,否则就算此刻有伤在身,且功力未复,就算两处间有门板实物隔声,这边的动静,也早便听得清楚。[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虽开始并无心过多插手,但从弟子戛然止下的语声,也可猜到大概是吃了什么亏。不论哪门哪派,护短是在所难免,百花谷自不例外,徒弟吃了亏,做师父的免不了要出头。

玉凌便打算过去看看,至于待如何处理,则自然视情况而定。但谢烟横得意之下,那一阵自承身份的长笑声,则使人真正定下对待的方向。

西南谢烟横,正有心去寻的人物。

听青荷所说,流传江湖的五枚玄铁令,俱出自此人之手……除了昨日已得到的一枚,还应尚余四枚!

掀开院子与大堂的青布隔帘,屋内少见人迹,只有个青袍客面向坐桌上,店小二傻呆在边上,掌柜的躲柜后不露头,该找谁,一目了然。

谢烟横自然看见玉凌,上下打量一阵,便道:“的确是个漂亮女人,那跑堂的小子,这就是你说的想娶过门的?”

前一句是见之感叹,后一句,则是问傻在边上的店小二了。

店小二呆呆点了头,昨夜还只惊鸿一瞥,便有些念念不忘,今日正见,一时失魂落魄,脑子空空,竟看得傻了!

玉凌自然没有这样被人死盯着的兴趣,冷哼了声,一甩袖子,劲风扫地,间隔的桌椅尽被震裂扫开,清出了一条“过道”,而那店小二当即惊叫了声,栽了大跟头,待战战兢兢再爬起,却是再也不敢直视。

谢烟横侧目称许道:“好功夫,这轻飘飘一手,毁桌椅而不伤人,轻重写意,可不知道能叫世上多少高手见了汗颜!”

玉凌自不会对他的赞许谦虚几句过奖了,自顾问道:“你说,你是谢烟横?”

谢烟横道:“不错,我是谢烟横,有问题吗?”

玉凌道:“没问题,只是正好打算向你讨一件东西!”

谢烟横也不问她讨什么东西,只是自得道:“这就是你求上门来了,不过,你讨你的,给不给却我说了算!”

玉凌也没理会他的话,直接说出要讨的东西,道:“我要你手上剩下的玄铁!”

谢烟横愣了愣,道:“你说要什么?”

玉凌再说了一遍:“玄铁!”

谢烟横脸色沉下,最开始他只是当这女人要他剩下的玄铁令,只觉好笑,第二遍时,才反应过来,她是要玄铁而非玄铁令,虽本质上是同一件东西,但不同说法,也显出了将行的不同用途。

不过,管你什么用途?你要了,我就要给吗?谢烟横冷笑道:“玄铁,我有,但为何要给你?”

玉凌淡淡道:“因为,我比你厉害,你挡不住我!”

谢烟横怒极反笑:“大言不惭!”

桌子上本有木盘,上面有一壶四杯,先前因他坐上桌而被挤到侧边上,此刻他呵斥时,一拍桌面,其中一只杯子便被震上半空,他手就旁一抄,那瓷杯便呼啸着飞砸了过去,瞬息即至!

玉凌好似手掸灰尘,在身前轻轻一甩,那只杯子便立即以更急更快的速度,原路倒飞而回!

谢烟横皱起眉,在茶杯临身刹那,屈指一弹,怦然杯裂,碎片四溅。

谢烟横只觉一股蛰伏暗劲随着这杯子的炸碎而勃然怒发,化作满天气浪扑在身上,一时竟卸不掉,唯有硬抗,那身下桌子便砰地一声崩溃,碎木四扫,大堂内咯嘣声回荡,而他自己,也连退了三步才抵住冲击!

“好功夫!”

谢烟横由衷感慨,比先前的赞誉更具诚心。再打量起玉凌,已完全正视相待,如此深不可测的内力,出神入化的把握,此女武功委实惊人,恐怕不下于他那飘忽无踪的师兄!

玉凌伸出手道:“玄铁!”

这若给了,那谢烟横三个字往后就彻底臭了,他怎么可能照做?谢烟横也是个臭脾气,这便淡笑了声,一手抚过青须,道:“我说了,你讨你的,给不给,我说了算!”

玉凌便收回手,摇头道:“遗憾了!”

她这“了”字落下,身影一晃,已然无踪!

谢烟横心中凛然,立武感大开,把握一切来势,忽抬手一掌劈向前方!

然而一掌方出,便惊觉不知怎么的,手掌竟移了移,本该对掌的一击,却变成了他向右侧拍了一掌,突来变化,令谢烟横不由愕然,故而使中门大开,眼睁睁看着玉凌一只手掌映在身前。

谢烟横掌出方向,排满一坛坛酒水的木架,被谢烟横的强横掌力震得支离破碎,噼啪乱响,酒流了一地,满室酒香。酒架后面的墙壁,以一道因掌力扩散而大于正常的掌印为中心,向四周丝丝生裂!

谢烟横却自己连退十数步,连门处的低槛都直接被他退时震毁,一路从大堂内,退到了殿外街面。

停下后,没倒地没吐血没昏迷,只是须发之上,尽沾染了一层青霜,只觉寒气涌动,使他身在发抖!

玉凌尚负月之曦残劲,掌力之间,自有七分寒意!

第四十五章 得铁-下

玉凌缓缓吐气,平息躁动内劲。[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纵使她武功远胜对方,纵使移天换地精妙绝伦,但以目前重伤之躯的拖累,要拨开谢烟横这般人物的掌力,也绝不轻松。

这一下轻易得手,还能趁势伤人,多半还是占了谢烟横不明底细,加之心存轻视而防备未深的便宜!

而这一击过后,却不宜再动手了。

一来她只想取物,不欲杀人,此刻胜败已立,若能拿到东西,自不必拼命,所得后果,左右是多一桩仇怨罢了,不需如何挂碍。再来,是伤势已不足以支持她过多或过于激烈地与人交手,能免则免,最后则是以眼下她的状态,对方若是铁了心要走,她最多使他伤重几分,要阻止却难办到,索性便先到此为止,看他应允与否再说!

她走到门槛前,向谢烟横道:“你败了!”

谢烟横调集一身真气,待玉凌说完后又数个呼吸,方暂时强压下寒力侵蚀,面色阴沉,声音更阴沉,道:“我是败了……但你若要我屈服强威凌势之下,却是办不到!”

虽知道她没趁自己压制寒力之际再攻已属留情,但如何能甘心承她这情?

玉凌摇头道:“没人要你屈服强势,打伤你,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谢烟横冷面道:“什么意思?”

玉凌往左袖内袋掏出绣帕包裹的玄铁令,捏着手帕一角,随手抛出,单令飞出,被谢烟横接住,道:“听闻你曾立下重誓,无论何人,只需持令相见,便有求必应?”

谢烟横看了看,捏了捏,果然是自己最后一枚流落在外的玄铁令,脸色更加难看,道:“玄铁令牌,有求必应,自不会有半点假……但这枚玄铁令既在你手上,大可取出令牌直言要求,谢某人虽不舍,却也会答应,又为何要动手?”

“我说了,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玉凌语气平淡道:“我不想求你,却料得到胜了你,你也多半不会就范,便事先出一口求人的恶气罢了!”

她这话却未说假,若求人,便难免有使自己矮人一等之嫌,她是宁造杀孽也不愿开口求人。(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只是不确定对方将东西带在身上,还是藏于他处,若是后者,她也不想做伤人之后再严刑逼问的事,更不愿赌博,试试直接杀人是否会就此错失更多玄铁,才有这场主动揭开又主动中断的冲突!

当然,若谢烟横自砸了有求必应的招牌,那玉凌自然也不会再留情,宁愿不要剩下的玄铁,也要杀人泄愤了!

不过她如此理由,在人听来实在难受,谢烟横冷不住讥讽道:“没想到素昧平生,你倒是了解谢某人的臭脾气!”

玉凌自不会理会他的不甘心,自觉已再无多说的必要,清声道:“我所求,便是你所有的玄铁……你已知晓,那可以拿来了吗?”

谢烟横脸色变化,半晌,终于重重叹了口气,将那枚玄铁令抛回,又在左右靴子里,左右衣襟内袋中分别掏出剩下四枚,一道掷出。

而会如此分而别之放置,则是嫌放一起的话,行动时难免磕磕碰碰,听了心烦。

说来这东西虽珍贵,带在身边却无多用,反而累赘,他平日便都放在居处,这次若非他师兄正在打造的一件宝甲,他念及若材质中的普通金丝换成玄铁金丝,虽打造难度见长,但势必也大增品质,才有意来取回这最后一枚玄铁令,顺便拿去送给师兄锻甲,否则也不会将另外四枚全带在身上,没想到这一来反直接成全了别人!

玉凌看到他其中两块铁片的藏处,实话是挺嫌弃的,碰都不愿碰,内力一引,直接便尽数裹到了丝帕之中。重看向谢烟横,缓缓道:“有个叫龙神照的,也受伤不轻,正在城中某处医馆,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去找找看!”

她如今负伤,对外界一切风吹草动自然都尤为敏感,以免为人所趁,是以虽在屋中未出,今晨街面这边的动静,却未瞒过她的耳目。

这消息看来果然对谢烟横大有震动,他一闻言,面上便阴沉不复。

自然的,骤得失踪十多年的好友音讯,难免激动,他语气急促道:“你说的可是十五年前的菊花剑侠龙神照?”

玉凌转身回屋,只有声音传来,道:“他如没谎称姓名,想必就是那个龙神照了!”

谢烟横深深看了眼玉凌的背影,便离开了此处,却并非离城,想便是寻人去了!

观看了前后的凌珊与叶明奴迎上前,凌珊好奇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个龙神照的消息啊?”

“今日你店里一应损失,记我账上即可!”

玉凌经过靠门的柜台前,冲里面说了一句,才对弟子解释:“昨夜有龙神照相助,我方能脱险!”

凌珊一头雾水道:“这有联系吗?”

玉凌淡然笑了笑,不再多语!

引谢烟横去找龙神照,自有道理!

虽说先前会陷危,全是因与龙神照动手之故,但这是强夺他物理应承受的后果,不足牵连。而她昨夜能脱险,反倒还赖龙神照不吝相助这点,却不能无视,这是情分,得还!

今日若谢烟横贪图龙神照的天帝八神图,或其他因素使两人为敌,那待他们动起手,她便现身一助,也偿还了昨夜龙神照鼎力相助的人情。想必他们动起手的话,一时也分不出高低,而这高原集才多大?足够她听闻动静赶过去了。

而若两人为友,让他们见面同行,便能有个照应,使龙神照不致被缥缈宫秋后算账,这一来,也便勉强算还了人情。

至于这样还人情的方法龙神照是否认同,则无足轻重,只需她觉得能行,那便行了!

看来师父没心思多说,凌珊也不强求,接着笑道:“先前我看师父动手,还以为你打算强夺呢,没想到半道却拿玄铁令来逼他,还说是求人前先出一口气,想必把他气坏了……哈哈,没想到师父你也这么坏!”

玉凌停下步,转过头平静道:“我坏吗?”

凌珊脸色一僵,连忙补救道:“怎么会?师父你最好了,弟子开玩笑的!”

玉凌取出包着五块玄铁令的丝帕,递出道:“你既然还有开玩笑的闲心,那将五块玄铁令拿去洗干净了!”

凌珊苦着脸道:“我一点也不闲,我还要吃饭呢!”

“没洗干净,不许吃饭!”

第四十六章 四大神匠

玉凌当然不会真的不让弟子吃饭,虽她清冷很少会做,却不代表她真的就不会开玩笑,尤其是与亲近之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这江湖上,正常嫡传而非记名的师徒之情,未必就比血亲间的关系差,那徒弟自然便算是极亲近之人。

不过吃过饭后,就的确需要清洗玄铁令了,毕竟玉凌连与人交手之时,都宁愿耗费真气相隔而不愿有直接肢体接触,怎么能容忍从别人脚底掏出来的东西?就如昨天得自胡道独沾满油渍的那枚,今天醒后,一得空便被清理了一遍!

玄铁相对普通金铁而言,分量相当不轻了,甚至说是很重也不为过。

如眼下凌珊手里的五枚玄铁令,每一枚论个头,不过常人二指宽一指长,大半枚铜钱厚。而就这样小小的铁片,却至少有一斤重,谁能说轻?

她不由想到了记忆里武侠大师笔下极富盛名的玄铁重剑,说是六十四斤重,本以为已经足够夸张,但按此刻这几枚玄铁的情况来推算,若有剑真完全由玄铁铸成,又岂止区区几十斤?恐怕需得以百斤相论!

如此重量,武功有所成者,要拿起放下,或抡那么几下自然不在话下,可若要运使如常,便难如登天了,恐怕这世间大部分一流的人物也难以做到!

不过,恐怕这世上也极难出现完全由玄铁打造的剑,天外神铁毕竟不是路边野菜,哪能说得就能得到的?多还是需要配合其他铸材方能成剑。

而就眼下到手的这几片,若不添其他东西,恐怕打造一口匕首都勉强,而若融入剑器作为添砖加瓦辅助之用,其品质会如何蜕变无法确定,但重量必是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了,那待来日她行走江湖,也就不复身拥好剑却难用之虞。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放在水里浸了半天,才取出擦拭抹干,几枚玄铁令接下来便未再经手玉凌,而是直接交由凌珊保管了。

明月天与青荷两人睡足了一整天,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时隔一天,城中百姓才从群盗封城的阴霾中摆脱出来,小城渐恢复热闹,而官府也终于有人装模作样地出现盘查,顺道大义凛然在附近征收钱银,道是用以修理路面。

玉凌等人,则吃过了早饭便启程上路。

她们与实力雄厚的缥缈宫结下了梁子,虽对方山门远在西北,但还是尽早离开为妙,不惧她们的普通弟子,可若引得缥缈天姥亲自出手便危险了,就算玉凌完满之时也还差几分,遑论如今?

仍是五人四骑,横穿高原集,从东门出城,一路东行不休。

至于还在西原某座村寨等待的那车夫,她们如今处境下,怎么可能特意去再多带一个累赘?只好遥说一声“抱歉”了。反正当初的酬金已付清,且还多给了不少,也便无需有何亏欠与愧疚。

策马扬鞭,当天入夜前便出西原,进入了蜀地!

入蜀后,日升而行,日落而栖,五天之后,便至蜀中。

原本按来时路线,他们归程应该由川西到川北,随后北行出蜀,进入中原河下地区,并不需要路过蜀中,但此趟却并非单纯为了回谷,她们得五枚玄铁令,自需请匠师打造成剑,否则要来何用?

世间能工巧匠不少,但真正拔尖的却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蜀中唐门的暗器大师,西隐唐工。东海剑城的铸宗后裔,东铸欧百炼。天下第一大教阴阳神教的火部星君,北器……

玉凌带几人来蜀中,自便是为了寻找西隐唐工。

被尊为当世四大神匠的铸手,技艺俱已登峰造极,但终究术业专攻各有所长,单论铸剑技艺,当以东铸欧百炼最精,故而若要寻名匠铸剑,首选舍此人无他。然而东海无垠,外人要在其间找到剑城无异于大海捞针,百花谷与东海剑城素无交集,玉凌自然不知道剑城具体所在。

而来寻西隐,却非退而求其次,而是东铸西隐乃是至交,江湖人皆知,要寻东铸,先找西隐。若能得西隐之助,再要去往剑城便不复难事了!

蜀中三府,天都为最,无论地域、繁华、人口皆是如此,玉凌她们此行虽至蜀中,却并未直接去唐家堡,而是去了天都府城。

唐门以被视之旁门左道的暗器、毒药见长,虽不是就此归属邪派,却也绝非正道,数百年来,少不了仇家,而建寨安营于天都府东境群山之间的唐家堡,却从不畏于被世人知晓所在,自然底气深厚。

这座由唐门子弟世代经营并向来引以为傲的堡垒,无论内外俱遍布机关,对世人而言危险程度绝不亚于龙潭虎穴,要从外部攻破进入,自难如登天。

玉凌要向西隐打听东海剑城所在,若如愿自是最好,可若那西隐不从,到时便免不了动武,唐门可不像先前龙神照或谢烟横般虽武功高强,却孤家寡人,而今她伤势未复,对方又极据地利与人和,一旦动起手来,难免吃亏,因此打算先在天都府城静心修养一段时间再谈。

――

就在凌珊等人落脚蜀中天都府的同一天,西原高原集西门之外,复来了一队骑行者!

不同于前些天金锋寨之人,此回骑众却俱是黑色斗篷披头遮身的女子,只有一人例外,例外之处在于这个娇美至极的年轻女子身无斗篷,而是身着橘红衣裳,显然异于其余人。

她们路过城外一两里外的一片林子时,倏忽止住奔马。

林子不算密,其间树木稀稀疏疏,而在边缘处,一应草木无论巨细俱折,横陈于地,而地面则坑洼不定,土包常聚,仿佛曾受过地龙翻搅肆虐的残迹。

那橘红衣裳的女人望着这片土地,冷笑道:“看来当时的动静倒是不小!”

一老妪上前,恨恨道:“当时就是在此处,丁姐姐被那贱婢一掌震散了气海,再无余力,老奴不得不先带她撤离。若非那贱婢当时已受伤太重,老奴别说护人走,自己怕也逃脱不得了!”

年轻女子冷哼了声,道:“小余带我去看看你信中所提那贱婢制造的冰地。”

她明明十分年轻,却喊年纪一大把的老妪为“小余”,怪异至极,而在场的其余人却都见怪不怪,丝毫不以为许,这又显出另一幕怪异之处来。而她说完后,又对其余人吩咐道:“你们都进城去打听!”

余者应是,共计十三骑策马先去,相继入城。

年纪女子与老妪则在城外。

时隔多日,玉凌借助月华阴力制造的冰封自然早已化去,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这女子闭起眼,仿佛感受着什么,半晌,睁眼道:“还剩几分残余的阴寒气机,一丝残气尚能保存这许多时日,果然是十二重楼、由凡入神的绝顶高手,有意思……好多年没碰上过这等人物了!”

第四十七章 毒王经【求收藏推荐】

到天都府的第三日,是元宵。[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放在任何有人的地方,元宵之夜都绝不会寂寥,天都城乃是大城,尤其如此。

是夜,街头巷陌人声鼎沸,城里城外锣鼓喧天,万家灯火点亮一座人间!

凌珊死活拖上两个小女孩出门闲逛。

也不是瞎逛,主要是有意识地寻找吃的,希望满足馋虫。但凡这种人多的重大节日,总少不得各种美食小吃,凌珊对看热闹虽有兴趣,但对这些却更上心。

这一趟西原之行,对她而言最大的收获不是参与解救了一群可怜女子,更非将得到一口质地绝不差的好剑,而是品尝了华山上下绝见不到的各地美食!

三个小女孩,新捡来的还好,只是逆来顺受,说白了是胆小,自然不会惹是生非。不过另外两个,一个时常唯恐天下不乱,一个性格暴躁动辄要伤人杀人,都不是安分的主,天都城并非穷乡僻壤,其中不乏高手,让她们在外到处跑,指不定踢到铁板惹到什么强人,这便需有压得住场子的人在了。

玉凌喜静,不愿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掺和,便由青荷跟随看护。

对比前世今生,这个世界科技虽说落后至极,但在饮食一道,并不差多少。街上最多的是花灯贩子,而紧随其后的就是各路小吃摊,就算平日生活紧巴了些的人,适逢元宵佳节,也不吝难得一次花闲钱犒劳肚皮。

游走街巷许久,凌珊最终落座的这家铺子,不卖酒肉饭菜,只卖面和汤,独家配方的酸辣酱拌面条和雄鸡尾羽母鸡心汤,当地人常称“辣条”和“心翎鸡汤”,天都城出名的吃食。mht.la [夜夜小说网]

当然,说是独家配方,其实并非指这家铺子自称姓张的老板独有,而是天都城一家叫食神居的大酒楼独有,能得到秘方,说明这位张老板在食神居干过至少十六年光景的活儿,这是那家名头震天响的酒楼规矩,八年杂役受人打骂,可换一纸谋生配方。

蜀人爱辣,蜀菜多辣,辣条自然辣,乍吃不适,好在手边会有一碗清爽透心的心翎鸡汤可解辣,一配合,味道确实极佳,入城这几天,凌珊每天都要来吃一回!

到时,铺子后的四张桌子只有一张有人,虽说四周人山人海,可眼下毕竟是赏灯猜谜的时候,坐这儿吃面喝汤哪里比得上拿几根肉串吃着方便自在?故而面摊生意也就一般!

坐定后,面条需下锅新煮,老板便先各给盛了一晚汤水上桌。

才喝第三口。

四周喧嚣之间,隐起阵阵叫骂惊呼声,虽被浓重的喧哗冲散遮蔽许多,却还是毫不困难地冲入耳中来。

一伙至少七八名头戴斗笠的黑衣刀客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围在摊子外。明晃晃的钢刀在火光下映照着寒芒!

“所以我说,这世上总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糟心事!”凌珊脸色纠结起来,放下剩大半的汤碗,唉声叹气。

却将目光在邻桌一对能有五六十岁估计是夫妇的花甲老人与总爱让人称呼他老张的铺子主人之间转悠!

来天都城的这几天她们未曾惹事,这群人堵在这儿,没道理是为她们几个,那便只能是剩下这两拨三人了!

而在下一刻,凌珊确定他们是为了那对老夫妇!

因为老张堆着笑脸战战兢兢上前想要说什么时,便被为首的黑衣刀客严喝一声,一下推开。

连退到丈外,推在一张桌子上,他身子骨还不够结实,这一下没撞破桌子,反倒将桌子往后推出了一段距离,被更里桌早闻动静而起身的青荷轻轻一掌抵住!

而那刀客推开张老板,在火光下明晃晃的钢刀便一指,冲那对夫妇道:“小姐,得罪了……都给我上!”

不等他们什么回应,身后七八人顿时扬刀一哄而上!

这为首的刀客却虎视眈眈盯住凌珊一行,显然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见她们如此境况下还能保持镇静,便知道并非常人!

不废话,有追杀人的样子,孺子可教啊!

而叫一个老太太小姐,若非认错人,就多半是这老太太并不老。这分明不年轻的老太太若不老,便只能是易容了。难道今天撞大运要见到一出江湖版私奔被捉回的苦情戏?

凌珊脑中念头杂乱,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看着将行一幕,丝毫不担心被殃及池鱼!

那一对老夫妇果非凡人。

眼见七八口钢刀夺命扑来,两人丝毫不惧。对街、亦是对向冲来之人而坐的老妇,花发粗衣,苍老面上,一声清脆悦耳竟宛如少女的娇喝,几与喝声同时已经出手,手速极快,不等人看清,已将手上一双筷子身前两口碗都甩了出去。

筷不见影,面如散花,热汤成帘,大碗扑人,一切似凌乱,却乱而有序,各有其目标,顿使黑衣群客冲势齐齐一遏!

一瞬之机,她右手侧的老者一抓桌角,整张桌子便横空撞去,中间三人被直接被撞回,桌子被震裂,部件四散,哀嚎声起,另几人难免波及,纷纷躲避碎木。

同时,在碗筷面汤泼天之际,还有黑乎乎一物也自那老妇手中抛出,不偏不倚落到凌珊脚边。

紧接着,两人便趁乱冲入人群。

“老六留下,其他人快追!”

为首刀客脸色难看,方才他注意多半放在凌珊等人,具体说是青荷身上,哪知稍不察之下,竟被两人脱开了身,当下布命。

倒地的爬起,躲避的立追,从围铺,到追离,整个过程,三十息不到。

眨眼间,来势汹汹的一伙,便只剩下为首刀客和另一名先前未被桌子撞倒的黑衣人留下。

凌珊对还有两人留下的事毫不关心,自若地捡起那大概可确定是假老妇真少女的女人丢过来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包裹。

拆开包裹在外的一层粗布,露出其间的小册子,“毒王经”三个乌黑大字跃然其上。

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这一个祸水东引,可引得妙极。

那为首的刀客脸色又一变,吸了口气道:“在下唐家堡外门管事唐大,此物是我家小姐所留,还请姑娘归还!”

目光则落在青荷身上。

不仅是看出她武功高,更因为就她非小孩。他素来谨慎惯了,不像许多大门弟子那般张扬跋扈,一时看不出这一幕下还一直不起波澜的女人深浅,就算在自家地界,便也不愿直接动手。

青荷自然视若罔闻,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两位少谷主!

明月天目光阴冷,在两个人身上打转,跃跃欲试,大有出手收拾的意图!

倒是叶明奴已经脸色发白地躲在了青荷身后。

凌珊扫了一遍众人的反应,撇了撇嘴,扬起那本小册子,笑意盈盈:“这东西我收下了!”

第四十八章 毒王经-下【求收藏】

既然不可能拱手奉上,自然先下手为强。mht.la [棉花糖小说]

青荷的反应甚为迅捷,凌珊宣布了这本册子主权的话语甫落,她已有动作因应。只见她目光还尚未转回,便已大袖一甩,身前的桌子腾空翻转之中,呼啸着冲出。

反应慢了一步的唐大,忙补救,一刀劈碎桌子。

却听一边的老六惨叫了一声,随后,寒芒惊目,飞刀扑来。

铿锵一声,只觉手一麻,长刀脱手,又觉一股大力在左手形成拉拽,竟顺着这方向横飞出去!

两口刀几近同时落地!

两个人撞到一起。

但很快站起,他们并未受什么大伤害,只是两手无力,以及相撞的部位有些麻意与痛感。

青荷则退回到了三个小女孩的身前。

唐大的谨慎显然是明智的!

尽管这次是有事相求于唐门,使凌珊她们非不得已,并不愿对唐门之人下狠手,但若非唐大未选择直接动手,而是先一副有商有量,好歹算得上先礼后兵的姿态,算不得太无礼,此刻他们不可能这么好受。

唐门暗器称绝,虽无兵刃在手,其实对自身实力发挥并无太大影响,他们本就不是擅长正面对敌的人。

不过,青荷也非初出茅庐入江湖的新手,为人处事还是十分老道的,知道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方法。大凡暗器,不说全部,至少十之七八,还是要靠手去使出的,青荷在示威以人之余,顺便也阻滞了他们双手气血的运行,不会有多大后遗症,就算无外力相助,也不过修养两天便恢复的事,却在此刻十分有效地使他们以暗器偷袭的可能无限降低!

叫老六的,双目喷火,满脸杀机毕露,大有宁死不受屈,要同归于尽的打算。(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虽说使暗器的双手暂时难以动弹,但并未被封住穴道,对他们这种玩暗器的行家而言,这种情形下也并非连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了,只是要考虑做不做、值不值的问题。

不过这个女人制他们到这个程度后,显然到此为止,而无进一步伤人害命的打算,究竟是摄于背后唐门之势,还是另有目的,不妨看看再说,又何必急着拼命?

“老六,别冲动――”

不似手下那般冲动,唐大第一时间喝止了手下,挡在前面,呼了口气,望向青荷道:“此经悠关唐门兴衰,本门绝无放弃之理,纵然我兄弟两人技不如人,无力讨回,也还会有门中长老,甚至门主出手,姑娘武功虽高,却也无法与我唐门一门抗衡,何必放着朋友不做,非要做敌人?”

他已看得出这几人里,显然并非以这个年纪最大武功最高的人为首,之所以还与她说,却是认为她是成年人,不会如小孩只顾喜好而不通道理,遇事总比几个小孩子要多一分考量,会顾忌后果,说通她更容易,而她若被说通,再由她劝说几个做主的则也更具效果。

青荷自然还是不搭理他!

凌珊拿那本册子拍着手掌,笑眯眯道:“你也不必再多说,没用的!趁着现在还没禁住你们行动能力,赶快回去通知你上头的人,想拿回这本书,便让那个外号西隐的过来讨,否则碍着眼了,便先让你们在这儿喝一夜冷风……还有,记住是西隐,除了他,就算唐门门主亲至,恐怕也不管用!”

转对明月天道:“姐姐,也没心情吃了,不如回去吧?”

今晚已吃了不少东西,拖人来此,本只是拿汤面当点心罢了,不吃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没了心情,干脆打道回府。

明月天横了她一眼,轻轻一哼,转身便走了,显是不满凌珊又一次不问自己便自作主张的举动。

蜀地,唐门二字重比泰山,寻常百姓敬之如虎豹,周围人对竟能轻轻松松收拾了唐门子弟的青荷自然也跟着畏惧如蛇蝎,见与她同行的女孩要经过,立即自动分开一条宽敞的过道。

更远处之人,虽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却也从众,有样学样。

“青荷姐姐,给老张补上今晚的损失,咱们走!”

明月天如今对自己格外宽宏,这可是极好的征兆,凌珊眉开眼笑,心情比得了毒王经使打听东海剑城的底气更足还痛快,吩咐了一句,便自后追上明月天。

青荷留下一块银子,便拉起叶明奴,也急忙跟上。

后方,铺子处,唐大喊道:“到时,我们去哪里讨要?”

“自己找啊!”

凌珊回头留下了一句话,即扭头离开。

唐门在蜀中一带堪称土皇帝,天都城内的事,不说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知道,可若连几个特征明显的外来人都找不到,那干脆去死好了!

回转客栈。

玉凌房间中。

凌珊将今晚之事简单说了遍!

玉凌望着凌珊呈上的毒王经,沉吟了片刻,对一旁青荷道:“青荷,你现在就去让厨房准备三天的干粮和水,你亲自盯着,要他们今晚便弄好,送到我房间来,毒王经之事解决之前,你们都尽量不要出去,也不要吃其他东西!”

青荷应命出去,凌珊苦着脸道:“这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吗?”

不出去倒没什么,大不了练练功,聊聊天,主要是吃三天干粮,能逼得人发疯!

虽理解师父此举,可接受难啊!

明月天哼道:“你惹来的,就少说废话!”

凌珊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玉凌平静道:“不可不防!”

毒王经其实并非武功秘籍,但对于唐门而言,无疑比一门绝世神功更加重要,概因其中记录着的,乃是无数毒物毒药制法、解法以及作用特征。

相传书中最开始所记只有一百零八种剧毒之物,只是往后数百年,又有唐门无数传人在其上添砖加瓦,至今恐怕早已网罗天下剧毒十之八九,如此多毒物细则,这样一本小小册子自然不可能记录完全,故此,凌珊所得的,最多只是其中的一卷甚至半卷罢了。

但这部别称《百毒详解》的毒王经,属于唐门不传之秘,毕竟一旦流传出去,唐门赖以称雄天下、独霸一方的毒药、暗器双绝,便等于废去了其一。

因此就算只有一卷半卷,想来唐门也绝不会容许外泄,难保这个亦正亦邪的门派不会走歪门邪道,如果能以毒药就将她们收拾了,想来唐门之人绝不会介意下作一回!

对玉凌而言,就算身负重伤,大部分毒物也不必在意,但凌珊她们四人却不行,故而此举有备无患!

第四十九章 慑众

唐门之人来得不算快,也不算慢。(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第三天清晨,服饰相近皆着黑衣的唐门子弟恐怕不下数百,俱执刀持械,出现在客栈四周的街道上、屋檐上,将客栈团团包围!

天都这等大城,自然少不了公差府卫,于是更远处街头,便是官府紧随而至的大队人马了,个个严阵以待,不知是助唐门把守外围,还是有意施加压力警示唐门行事不可太过,以免致使官府难做。

唐门绝对有不动声色间,毒杀整座客栈之人的胆气,却绝无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在整个西蜀第一名城中,酿下屠杀血案的痴妄傻。

于是待人员到位,围堵完成,客栈之外,便有喝声扬起。

“唐门办事,闲杂人等,全数离场!”

接着又一队七八人闯入。

起初,有骂骂咧咧的叫声,客栈内大有鸡飞狗跳之感,渐渐的,俱停了。

大约有三四十人,潮水般相继涌出,争先恐后,行经正门,战战兢兢自唐门有意放松的口子出去。(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了唐门这副大阵仗,想必都不会敢继续留在客栈里。

玉凌她们也没有以客栈中普通人作挡箭牌的打算。

于是很快,整座客栈变得空空荡荡,除了凌珊她们,已再无其他人。

其他人安然离去!

凌珊几人早已移步客栈二楼临街的雅间,各立窗边,听闻楼内的动静,看着楼下人影。

凌珊啃着指甲,皱了皱鼻子,哼道:“这唐门真够霸道的!”

堂堂天都名城的闹市,官府对唐门如此嚣张行事不仅不多管,甚至可能有暗助之嫌,唐门在蜀地,至少在这天都府之强势可见一斑!

青荷叹道:“毕竟是数百年时间一路长盛不衰走下来的老牌豪门了,如他们这般的传承能有几个?就算,就算……官府也得看他们脸色行事,自然霸道的很!”

她本意想说就算如本派,历史并不比这唐门差,可期间也有过衰退期,想想这话却不适合说,便中间改了口。

接着又道:“今日看他们这等阵仗,想必是决心要留下我们了!”

凌珊亦有同感,微微点了点头。

前夜她已经对唐大明言,毒王经之事可以商谈,可今日唐门还如此大动干戈,那显然是不想谈判,而是打算直接自她们的尸体上拿回那卷毒王经了。甚至,还可能已经做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宁愿此卷被她们毁去,也要让她们留命天都城中!

如此虽是出人意料之外,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玉凌不曾出面,更不曾出手,单凭那夜青荷的表现,自然不足以让唐门如何顾忌。

而既不存顾忌,大概就是要杀鸡儆猴了!

想杀的鸡是她们师徒几人,而欲儆的猴子,想必与当时另一个应也经过乔装易容的老人有关。

唐家小姐身携堪称唐门至宝的毒王经出逃之事太不寻常,鬼知道是单纯与人玩私奔顺手牵羊,还是被人诱骗有意盗取,今次她们又恰逢其会,得毒王经而拒不归还,便正好可以被拿去立威,以震慑暗中那些对唐门另有图谋者!

玉凌提醒道:“你们几个,接下来自己注意点!”

几人点头应是,表示明白。凌珊忧心道:“师父,你现在恢复多少了?这好歹有几百人,能挡得住吗?”

若玉凌还完好无损,她自然不会担心这些,可如今玉凌遭创,功力十不存三,她自然不会再盲目自信。

明月天冷笑道:“挡不住又怎么的?非要挡吗?”

凌珊一怔。

玉凌目光幽幽,点头道:“明月说得对,无需挡那些,拿下领头的,剩下人便只是散沙!”

凌珊往下瞧去。

无数唐门弟子队列齐整,围在四周,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青髭美髯,面目威严,左手转着两颗乳白色玉球,右手后负于背,气态俨然,静静站在客栈正门之外,面对她们这方向,抬头望着她们,目光冷寒。

前天晚上领头的唐大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

如一个仆从。

凌珊喃喃道:“仪表不凡,气态出众啊!”

明月天瞪她一眼,教训道:“这些能当饭吃?”

凌珊撇嘴道:“我又没这么说!”

目光则停留在玉凌忽然伸向窗台的手。

接着是玉凌平淡的话声:“退后!”

四人没问缘由,急忙退后,一直到底为止!

清风徐来,由窗户吹进了房内,恍惚间好似有淡淡的崩裂声夹在其间,落入耳中!

而在这微声之间,若有周天圆满的高明之士,便可藉由心灵的力量感受到以玉凌为中心的虚幻旋涡。

肉眼不可见的无形气机盈动。

而就此时,楼下也喝令了一个“杀”字!

然后喊杀声四起于天都城一角。

煞气冲天!

玉凌轻启朱唇,轻轻的一声“去”,也算回应那个“杀”字。

风中轻微的崩裂声陡然化作惊雷回荡四方,震撼双耳!

并不只是所在的雅间,周围临街的三四间屋,经过特殊处理的坚木墙俱在同一时刻轰然崩碎。

这三四间房,顷刻间半毁于千百人前!

诡力扶摇,牵引万物,木料碎瓦俱作尘,化无数飞末,黑压压一大片,全飚射向下方喊杀的人。

楼上豁然开朗。

楼下天昏地暗!

血溅人翻,哀嚎连天。

正待冲入客栈的数十人首当其冲,非死即伤,稍远处还有不少人翻来倒去,哀嚎连天,街上满地凌乱俱是碎屑埋人身。唐门以让人防不胜防的暗器为一绝称雄,可此刻所遭遇这一手大气磅礴,非暗器胜似暗器,实更教人避无可避!

里里外外,无数人骇然之中,傻了眼!

而在此间,玉凌身影原本隐在无数飞末之后,亦冲入下方,只数息,一人自下而上如被抛物落于地板,往里滚动几下,终停在青荷的脚边,正是那中年人,已被封住要穴,面若死灰,躺地上动弹不得,须发之间,衣服之上,沾满木屑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先前的从容冷淡。

而玉凌也紧随其后,飘若游仙,踏回楼上。

虽重负残躯,甫一出手,便仍以势慑众,以力擒王,一气呵成!

玉凌道:“青荷,交给你处理!”

青荷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上前扶起那中年人,将他拖到已无隔物的地板边缘,静待楼下还处于惊骇之中的人恢复!

第五十章 来龙去脉

随着走动,亦受牵连已岌岌可危的木质地板发出刺耳的怪叫,但终究是坚持着一份不肯服输的坚韧。[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青荷携唐门的中年男子立身于危楼边缘。

向下看去。

伤者的哀嚎尚在继续,而骚乱已渐渐平息。

已经有人发现了危楼之上的景象。

青荷转过头看向中年男子,轻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被封住穴道,不能动,不能言,便眨了眨眼,自是表示明白。

此刻虽无寒刃冰锋加于一身,但也深知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性命尚且悬于他人之手还要嘴硬骂人,不是找死便是没脑子,他并非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绝不愿在这时刻摆唐家二老爷的谱,否则死得冤枉。

“希望你不会耍花样!”

青荷笑了笑,便伸手解开他身上的禁锢。当然,只解了哑穴,让他能不再受有口难言之苦!

她当然可以直接拿剑架在这个明显地位不低的男人脖子上,逼迫四周围堵的唐门子弟退散,只是如此一来唐门注定颜面丧尽,考虑到毕竟是为打探消息而来,不好彻底撕破脸,故到此刻仍愿留三分余地,假如此人愿合作,自然再好不过。mht.la [棉花糖小说]

当然,再如何留手,唐门今日名声受损都已是必然。

解了一处封禁,中年男子深深呼吸,便冲下方喊道:“所有人都退下!”

尚完好的唐门众人有些犹豫。

先前天崩地裂般的景象,让大部分人都心有余悸,闻言倒是有心顺水推舟就此退走,只是此时此刻许多人都看得出这多半是他受制于人的无奈之举,就此退去实在不甘心,而且保护不力,也救不回人,事后多半要挨罚!

这人便继续喝道:“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吗?都退下!”

青荷轻声道:“只是退走可还不够!”

她们最初的目的,中年男子自然知道,只需开个头,不需详细提醒,便识趣地又加一句吩咐:“还有,即刻回堡内,请大长老过来一趟!”

唐门众人终究离开。

临走前自然要带上地上伤亡的同门。那些官差见唐门众离开,已没自己什么事,便也跟着散去!

来敌尽去诸事暂定,玉凌即如久抑难续,忽的脸色一白,身子摇晃,脚下踉跄,竟险些摔倒。

先前这一招固然势若鬼神风采无双,可惜却是以加催伤情的代价使出,敌人犹在时自当全力压制,此际敌去,心神放松,终于难耐。

“师父!”

凌珊与明月天轻呼了声,急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青荷急忙撇下俘虏,取出谷内秘制的疗伤圣药百花养心丸要给她服下,却被她摆手拒绝,道:“这药这段时日已吃了太多,药力难再生效,不必浪费了!”

缓缓呼吸了数口,稍稍平复内息,又指还背对这方的唐门中年男子,道:“关起来,问清唐门发生了何事!”

便拒绝两个徒弟的搀扶,自行回到后厢房间调息疗伤,那边并未被先前的威势波及!

凌珊心情有些低落。

上次师父受伤,起因是为她争夺铸剑的材料,这次会伤势加重,也是她临机起意,欲以毒王经胁迫,才引来唐门逼杀。一想到两回事起皆因自己,她便如何也无法心安,尤其是这次,更颇有弄巧成拙的感觉。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又解了中年男子部分禁制,内力仍不可用,双足却能行走无碍,驱人离开差不多被毁的前楼雅间,寻到一间同样未受波及,此刻业已无人的房间,再封住上下,由凌珊三人先看顾着,待青荷去往楼下寻来绳索,将人绑在撑柱上后,便行审问。

此人倒是十分老实,不需如何炮制刑逼,便除了一些唐门机密,问什么答什么,知情识趣得教人实在刮目相看,很快便打听清楚了唐门如今的状况。

原来被俘虏者,名为唐啸天,乃是唐门之主的胞弟,如今天都城内唐门所有弟子俱听他调遣,也是唐门中最高层的一员。

半月前,唐门三小姐唐兰心被一名不知来历的江湖游侠所惑,趁着年关初过,堡内防备松懈之机,将门内珍藏的毒王经盗取了三卷,中途虽被他发现,更有唐门之主亲自出手欲抓捕内贼外贼,但暗中有数名神秘高手相助,终被一对年轻男女走脱了去。

他那位业已周天圆满的兄长唐凌天,以及唐门十多名气通大周天三脉以上的长老,皆被那几名高手纠缠住,始终无法脱身,他武功稍差一线,也因此未被缠上,便由他率大批弟子继续追捕,直到唐兰心与那人躲入天都城内。

作为蜀地武林实力最雄厚的双冠之一,唐门固然势大,可要在偌大的天都城内寻到一两个精于易容,又有心隐藏的人也绝不容易,只能化整为零,分头寻找。

当时两人皆已被重伤,只要被盯上,只消七八个精锐唐门弟子就能拖住,甚至直接拿下他们并非不可能,八人一队,便不必担心发现踪迹后,因其他人马驰援不及而被各个击破,于是才有了元宵夜的围杀。

天都城内早已蛰伏着大批唐门弟子,这也是方隔一天时间,唐门便能聚起数百名弟子围攻这里的原因。否则,唐家堡虽说也地处天都府境内,可从传去消息,到派遣大队人马到达城内,怎么也得花去五六天时间!

换言之,也说明强袭的决定,是唐啸天所下,唐家堡那边,知不知情还是两说!

他如此做,的确如预料打着杀鸡儆猴,震慑他人的心思,可惜错算双方的实力,导致了此时此刻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

看他答话时情绪异常低落,固然有被俘的万分不甘,恐怕也少不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的悔意吧!

经过了早上的一场祸事,客栈附近暂时都失了人声,要么是邻里百姓躲在屋内不敢出来,要么是外边的人绕道走不敢靠近,总之直到下午,这条街才逐渐恢复了些生气。

不过客栈内仍然只有那几个人。

想必无论老板还是杂役,今天都是不敢回来的!

而等第二天,有伙计或者是胆大,也或者是在东家的逼迫下回到店里看了看,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第五十一章 交易

玉凌她们并未出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住下。mht.la [棉花糖小说]

原先那家店面遭了劫数,破损严重,看着难免碍眼,让人触景生厌,那又何苦死守着那里不走?徒找罪受!

她们换的地方,地处天都南城,与原先客栈隔着五六条大街,是西城卖汤面老张的老东家。

食神居!

虽说食神居主营并非住店业务,却并不代表不收留外客,只是门槛较高,一间房一天的价钱便以三两银子起步,是寻常客栈的十倍,并非普通人住得起的!

好在玉凌一行身上带的财物不少,足够在食神居以“年”为单位居住!

而会来这儿,主要是食神居招牌硬。

假如之前便是住在这里,唐啸天也未必就会下杀人立威的决心。

虽说唐门自退走,便基本断去了再围杀一次的可能,却也要防备万一,何况难保不会有其他宵小乱打主意,总之不能事事都去劳心费力,住进食神居,能少许多麻烦!

昨天早上的事已传遍天都城,食神居自然也接到消息,昨夜一经上门,便被认出。

就食神居而言,接待她们等于接了个不小的麻烦,尤其是她们还带着成为俘虏的唐门二爷的境况下,自然是不大情愿的,可开店的终归讲究和气生财,哪有开门却拒客的道理?何况以这伙女人敢在蜀地公然和唐门作对的胆大包天,加上当时玉凌表现出的绝对武力,料也不会介意更不会缺少能力多拆一座食神居。

食神居虽于朝堂于江湖皆称得上后台坚实,奈何远水近火,便终究还是容下了几人!

唐门消息传递得不慢,人来得更不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在食神居的客院才住了三天。

黄昏的食府内外,行客往来之间,便有一个中年男子与灰袍老叟相继进入食神居。

中年男子是唐门之主,唐凌天。

灰袍老叟是唐门暗器大师,唐工!

近日那几个神秘人物终究离去,唐门这些被缠住的高手方才得空,是以一接到天都城唐门弟子的传信,两人便即刻赶来。

而双骑飞驰,速度自然远胜过大队人马相随,比预料中来得早一两天也就可以理解了。

自有店伙计入内通禀。

凌珊正在后院练剑。

东来剑法,内运十二招,外显千百式,变化无穷,有两月修习,她如今粗通第一招内力运行,及与之相应的九式基础外招,一时舞出,青锋恣意写重影,剑光烁寒芒,微映晨曦,风扬赫赫。

演练周而复始,愈发熟悉。

逢第三轮时,闻店伙计来报,便即收剑而立,与出门来的玉凌几人静待来人。

唐凌天面貌与唐啸天三分相似,魁梧身材,只是作为唐门之主,也或天生如此,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味道,比唐啸天尤要强烈一筹,当然,暂时沦为阶下囚的唐啸天身上也没什么威风了!

不过唐凌天虽不凡,百花谷上到玉凌青荷下至凌珊叶明奴,中间还有一个明月天,更关注的却非他,而是他身后那名灰衣老叟。

相比唐凌天、唐啸天兄弟两的魁梧,唐工则显得身形矮小瘦弱,银发苍颜,只有那一茬足足拖到胸口,以一缕火红色分而别出左右的胡须格外惹眼!

就这么一个小老头,武功也未见得如何出众,可当年却是盛名并不在少林武当掌门之下的人物。

隐字者,亦暗也,西隐擅打造暗器,称谓之中的隐字,也是由此而来。现今江湖上名声不显,但往前三十年却当之无愧威震天下四字,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暴雨梨花针,便出其之手!

传闻他下巴上那一撮大概已经能算是身份象征的火线胡,就是当初为了淬炼出三千六百根暴雨梨花针而中了火毒,方才产生的。

“在下……”

伙计引完路或便自觉离去,唐凌天抱了抱拳,正待说话,却被玉凌摆手打断:“客套免了,毒王经可以归还,唐啸天可以放回,但我要知道东海剑城的确切位置。”

她单刀直入,显然除了此行目的,其他事都无意多知,并无过多纠缠的意思。

唐凌天皱了皱眉,久居上位,说话时被人打断自然不悦,可碍于毒王经与胞弟还在她手上,何况上门前听天都分舵的弟子上禀昨日情形,大是顾忌,不得不强忍下。

只是对方的要求涉及既是长老又是叔父的唐工私人隐秘,自己纵然是唐门之主,也无法擅自做主,便目光投向旁边事主,“三叔,你看?”

唐工抚着长须沉思,片刻后道:“好,既然姑娘快人快语,老夫也不藏着掖着,剑城所在,可以告诉你,但相告之前,你除了归还毒王经,释放啸天,还需另外答应老夫一个要求!”

玉凌望向唐工,静默不语,目光虽平淡,却有种直透人心的冷锐锋芒,让人无法直视。

明月天冷眼相看,嘴角一缕冷笑。

凌珊歪着头打量满脸自信的老头,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已是势弱,却还想以一换三,算盘打得未免太精了些,难道是要玩漫天叫价坐地还钱的无聊把戏,或是另有所持?

就算自家人唐凌天也微微蹙眉,显然事先并无得到知会。

凌珊笑道:“我知道一个词叫狮子大开口,不知道老先生觉得您现在要的,符不符合这个?”

唐工自然不理会她的讽刺,老神在在,对玉凌道:“外人欲去剑城,原因不外乎是打算请老夫那好友铸剑,或者是求一口剑城中的名剑,姑娘想必不会例外……可姑娘认为,到了剑城,便能一切如愿了吗?”

话虽到此停下,其意却明朗,玉凌道:“你能做什么?”

唐工自信道:“一副剑城的海图,助姑娘在茫茫东海寻到剑城,一封老夫的亲笔信件,劝导东铸亲自出手铸剑,一截上古神兵倚天剑的断剑,熔之可作铸剑材料,姑娘以为如何?”

虽说原就有欧百炼若不答应帮忙便动手强逼的打算,可若能让他心甘情愿出手,自然再好不过。

玉凌道:“先说你的要求吧!”

唐工便道:“很简单,老夫希望姑娘出手,助本门擒回叛逆唐兰心,并将剩下两卷毒王经一并取回!”

凌珊斤斤计较道:“这算两个要求了吧?”

唐工捋着胡须,笑眯眯道:“小姑娘,要懂得知足,除了要出一次手,这场交易,你们其实并没有付出什么,若细算起来,反还赚了不少!”

凌珊撇了撇嘴。

第五十二章 天落雪时有人来

因为事先并无准备,说好的东海海图与半截倚天古剑暂时自然是没有的,不过火线胡的老头倒是当场写了一封规劝信件留下。(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唐家堡二老爷和唐门秘传宝经则俱被带了回去。

虽说以一换二有些吃亏,何况不至剑城,不见东铸,那封信件便是废纸,细说起来将这个算作“一”都还有些勉强,可既已谈妥,便当做合作的诚意好了,若事后唐门反悔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再捉他们几个十几个高层人物罢了!

而那时,可就不是说几句话,画一张饼就能解决的事了!

唐门办事效率飞快。

到第二天午后,便有唐门弟子来报,道是已得线索,邀玉凌前往捉人。

唐门怀疑那几个前段时间一直在唐家堡附近转悠,害他们一群一流的超一流的高手都脱不开身的神秘人物,如今也到了天都城内,并可能已经与两个年轻人会合,认定了此番抓捕并不简单,所以唐工才在明白玉凌目的后,提出并一力促成这场交易。

否则,真当这老头是大善人,告知了剑城位置便罢了,还力求让她们东海之行能满载而归?

若确如所料,届时势必还要一场恶斗。

暗中窥伺唐门,极可能就是此次诱女盗经事件幕后主使的那四人,俱是超一流的人物,交手时动静绝不会小,凌珊她们若是在侧,极可能受波及,因此玉凌这次并没有让她们相随的打算,只是打过招呼后,便跟着来报的唐门弟子离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也并不担心唐门这是调虎离山,以图捉拿门人再以她们要挟自己。

原因能找到好几个,而最根本的则是自负武功足够让唐门忌惮,相信那两个已经是唐门身份最尊贵的男人,绝不会愿意在已经缓和双方关系的前提下,还去与一个绝顶高手为敌。

若是为损失的那点颜面,大可从其他人其他地方找回,柿子挑软的捏才是正理!

玉凌离开后不久,凌珊练了几遍剑法,便有心出去在这座底蕴悠久的古城转几圈。

虽来这里已有些日子,逛过的地方却不多,尤其元宵之后,出门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暂时不再需要防备唐门这地头蛇,凌珊自然便忍不住打算出来走走,好歹呼吸一下院子外的新鲜空气!

自古皆说,六月天,说变就变。正月的天,也未必好到哪去,正应了那句天有不测风云,忽然便稀稀疏疏下起了一片片雪花。

承德三十三年,天都城的第一场雪。

由稀而浓,渐大!

于是摆摊的收摊,闲游的归家,赶路的加速。

才强拉着明月天的小手走出食神居十几步的凌珊,不由叹了口气,只得与街上其他因突来雪故加速步伐的人一样,转身回了酒楼。

雪落气渐寒。

不说毫无内力的叶明奴,就算凌珊与明月天也渐渐开始觉察到了冷意。

虽只要能对得起一声“入流”二字的内功修为,便多少会增强人体御寒能力,功力愈深,效果愈好,可毕竟还未真正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偏偏凌珊不是能老实呆在房内围着炉子点火取暖的性子,眼下没心情打坐吐纳,自然宁愿在外面看着满天雪落的天象。青荷便去寻食神居的伙计,打听到成衣店的位置,不顾落雪去购置了几件放在七八岁到十一二岁女孩身上基本都合身的裘衣来。

凌珊手快去取白裘。

不过只是抓住了大裘一角,刚要缩回来,便被明月天扣住她手腕,拿冷幽幽的眼神盯着。凌珊明白她的意思,撇了撇嘴,反正相识这半年来也没少相让,都有些习惯了,决定这次还是继续讨好她,不和她争。

明月天才满意地取过白裘。

倒不是她也喜欢这件,事实上她对自己穿哪件都不大在意,只是不满这个“妹妹”行事总这么“不分长幼”罢了,一定要让她明白,她们两人之间的事,得自己说了算!

所以,她取过白裘之后,没自己穿,而是转手批到了凌珊身上去,自己则选了十分醒目的红裘。

凌珊嘴角微翘,眯弯了眼。

而旁边的叶明奴便只能没选择地选最后一件黑裘了!

不过她并不为此而失落,相反相当开心,脸上处处可见喜色。

小丫头在落入黑刀门之前,也不是出身什么富贵人家,前八年的懵懂人生里,自然穿不起这种柔顺暖和,而且漂亮的貂裘,平日也只在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身上见过,如今自己也能有一件披在身上,内外如一的欢喜,落雪的天,仿佛也不冷了!

若说雪天取暖,除了生火加衣,也并非再无方法,比如……喝酒!

凌珊自来这个世界也有一年左右,还未喝过酒,此刻念头升起,便有了兴致。试想天上飘雪,苍茫满目,窗下煮酒,对影赏雪的景象,说穿了是没什么意思,可听起来却有意境!

便命伙计准备好物件,在二楼临街雅间摆好,拉上了明月天叶明奴一同过去。

煮酒并不需花太久时间,只一会儿,便温热可饮了。

倒好后,凌珊撺掇起明月天,为了激她,还自己先喝下了一杯!

她当初还是男子时,虽不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也是能半斤白酒下肚面不改色的人,不过大概成了女儿家,不仅人小了,酒量也低了,这一回才一小杯闷下,便觉满口辛辣,一股烈火仿佛自胃里反涌上来,整个人着起火一般。

那口咽下去的酒好像也要重新吐出来!

急忙跳了起来,趴到窗台上,只是一个酒味十足的酒嗝,飘散在风雪中!

明月天嘴角翘起,有些笑意。

凌珊腹中那一口酒气没散尽,本来有些发蒙,不过被冷风一吹,就清醒了!

不经意间,瞥见有一个暗红女裳的人缓缓走来,与雪色迥异。

脸被一把油纸伞遮着看不到,只能看出身段婀娜。

最先看到时,她已经将走到食神居的正门,只一会儿,便停在了楼下门前。

将油纸伞移开了一点,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美丽的脸蛋。

正微含笑意往上看。

第五十三章 冰雪掌中立

凌珊并不认识这个女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不过,既然美人送笑,她当然不吝于报以善意。

微笑!

然后那女子便入了门。

而在她入门前,那把搭在肩上,绣云浮雾的油纸伞从她身后滑落了下去,她也不在意!

凌珊也缩回了趴在窗上的小半边身子!

坐回位置,看着对面的明月天道:“姐姐,我看到了一个大美人了,比起师父来也不差!”

明月天道:“那又如何?”

凌珊十分不满,顺便小小恭维了眼下不知到了何地的师父一句,道:“你应该表示不相信,反问我世上怎么会有比得上师父的女人!”

明月天面无表情看着凌珊,像在看一个傻子。

凌珊撇嘴道:“你这人,就不能好好配合吗?真是一点不懂幽默,太无趣了!”

明月天眉头一挑,冷幽幽逼视来:“你是在对我不满吗?”

凌珊两手抵在下巴,眨着眼睛,无辜道:“怎么会?我是在感叹姐姐很有个性。”

她对其他人少不了牙尖嘴利,唯独对玉凌和明月天师徒两相对克制,主要是怕师父的“眼神杀”和师姐的“一言不合就要打”。

明月天道:“当我是小孩子吗?”

凌珊一语双关,“我当自己是小孩子的!”

明月天是自然听不出来,不过也没说话,而是排好三只杯子,一一倒满酒,才道:“你再喝三杯酒,我就当你不是在敷衍我!”

凌珊叫屈道:“我哪有敷衍你?”

明月天瞟了她一眼,淡淡道:“那你喝不喝?”

凌珊立即毫无骨气地服软道:“我喝!”

叶明奴一直坐在一边当个安安静静的小萝莉,青荷则含笑看着两人,每次看到两个少谷主交流,尤其是这位幽星少谷主的欢乐劲,就会觉得挺有意思!

凌珊手一抄,便拿起一只杯子,看着里面荡漾清波,并未直接一饮而尽,又转向明月天,道:“姐姐,我们玩个游戏吧?”

明月天并不接茬:“你先喝了再说!”

凌珊当没听到,道:“这游戏很简单,我喝三杯,姐姐喝一杯,怎么样?”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喝就一起喝,喝完就醉,醉了去睡……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明月天则还是那句话。

凌珊笑眯眯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举杯放在鼻尖下轻嗅了一口,浓厚酒味扑鼻。狠狠呼吸,为了心中那点小九九,便要咬牙一饮而尽。

外面忽然有曼妙女声响起,美人不请自推门而入,道:“喝酒伤身,两个小妹妹还小,这样喝酒可不好,不如姐姐请几位小妹妹喝茶吧!”

明月天一改平淡,脸色转冷,凌珊停下动作,望去,正是伏窗所见的那名女子。

“站住!”

青荷本站在桌边,乍闻动静之初,便豁然转身喝道。

这人来历不明,不请自入,绝无让她近身的道理,声出之际,已有决定,只要她不听警告,便直接动手。

这红衣女子视若罔闻。

青荷就要出手制住她,惊觉浑身竟僵住,就如被人点住了周身大穴,然而她确信,自己绝无被人点穴,偏偏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任何话,觉得这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的了,顿时满目骇然!

红衣女子越过青荷,站在了桌前,伸手轻抚叶明奴头上青丝,含笑望向两位百花谷的少谷主。

明月天脸色转回平淡,道:“你是谁?”

凌珊皱着眉,心思电转,思索这是何人,有何目的!

无论明月天还是她,都看出了不寻常。

青荷绝不会容许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样靠近,眼下却除了开始一声喝,便再无动静,显然是有变故。只是这个女人自入门便在她们眼皮子底下,也不见出手,她是怎么制住青荷的?是药物,还是出手太快?

衣着虽红而并不鲜艳的女子看向凌珊,仿佛未察觉空气中的微妙,道:“不要这么紧张,姐姐是在楼下见到小妹妹,觉得投缘,想请你们喝茶而已!”

凌珊暗叹了口气。甭管她是怎么做到不动声色间便制住了青荷这个堂堂的大周天高手的,反正如今玉凌不在,她们只是砧板鱼肉,就看她如何宰割,便道:“那不知道姐姐要请我们喝什么茶?”

“姐姐这茶,叫做冰火两重天,味道包管两位小妹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说着,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拿开酒壶的盖子,轻置一边,再抬起手,掌心对窗,缓缓转了半圈,直到摊在身前。

正在煮酒的炉子上方,也在凌珊与明月天中间。

屋内气暖,屋外天寒!

一座窗,两重世界。

窗外风啸骤紧!

有无形的力量牵动,飞雪凝聚,顷刻间,窗外出现了一条汇无数风雪而成的大龙。龙形扭动间,尽被纳于那只洁白如玉的手掌间!

白龙化冰珠,几朵残雪犹飘摇,渐覆龙珠!

一片冰雪掌中悬!

手翻覆,龙珠入壶化酒中。

合回那只瓷盖!

红衣女子笑道:“静等片刻,化去寒意,温热了便是一壶好茶!”

凌珊瞪着眼满脸天真,道:“我读书少,姐姐可别骗我!这个是酒,不管加了水加了冰还是加了雪,都还是酒,可成不了茶!姐姐说了要请我们喝茶,如果拿出酒,那我们可不喝的!”

“放心,我说是茶,那便成不了酒……来,好了,姐姐亲自为你们斟茶!”

红衣女人平静说道。

一拍桌面。

有两只杯子便各一跳,精准落在两人身前。

同时,温酒的小火炉上,酒壶内注冰温酒倒流,出壶嘴刹那,一分为二!

两道水柱,一道落入明月天身前的杯子,另一道,自然进了凌珊身前的杯子。

与那一掌化飞雪为龙,复化龙为珠手段同样的神乎其技。

叫人既惧且叹!

杯中不知真成了茶水还是仍为酒水,总之一片净明。两只杯上热气轻卷,青烟袅袅。红衣女子道:“两位妹妹,可以喝了!”

凌珊道:“太烫了,不如等凉一些我们再喝!”

红衣女子摇头道:“趁热喝才好!”

说罢,也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又轻轻一拍桌面。

两人便不受控制地张嘴,杯中水卷入喉!

红衣女子拍了拍手,开怀道:“不错!两位妹妹可以好好感受余味,姐姐就先走了!”

明月天脸色难看,眼底下,怒意沸腾。

凌珊面无表情,道:“姐姐今日请我们喝了茶,可我们总不能连姐姐叫什么都不知道吧?不如留个名号,日后再见也好称呼!”

“名号啊……姐姐曾与人赌气,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叫缥缈天姥,不过不好听,也不大喜欢听,你们便叫我云姐姐吧!”

美人背影渐去,一声轻叹幽幽转来!

第五十四章 夜梦惊寒

凌珊和明月天俱脸色微变。(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自玉凌口中,她们早已知晓缥缈天姥若至今未死,恐怕得有八九十岁。可今日所见,却分明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姑娘,休说八九十岁,说二三十岁都嫌大了,二八佳人桃李未到,才是最好的诠释。

说她就是缥缈天姥,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实叫人难以置信!

雅间外,幽叹逝去,人影不复。

青荷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叶明奴也身体一晃,脑门差些撞到桌角!

就像因故坐着或站着的人,偏偏打起瞌睡,迷迷糊糊正要栽倒,却突然醒悟过来,有一种从高空坠落时的心悸感!

无论青荷还是叶明奴,都显得脸色煞白,虚脱一般冒冷汗。

尤其青荷,心智更成熟,对神智犹在却身体失控的情况,也更后怕。

明月天扫眼望去。

青荷背对自己,不可见状,却看得到叶明奴神色惊恐,瑟瑟发抖。便问道:“青荷,你们刚才怎么回事?”

青荷转过身,明月天才看到她的脸色并不比叶明奴好看。

青荷竭力描绘那一小会儿的感受,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刚才,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听得到见得到,却不能说不能动,无法自控,仿佛被点了穴,却又能感受得到,那种情况,绝非是被点了穴所造成!”

凌珊看向旁边犹有余悸的叶明奴,拉过她一只手,问道:“明奴,你也是这种感觉的吗?”

小丫头忙不迭地点头:“没,没错――”

凌珊又问明月天道:“姐姐,先前她逼我们喝那茶时,你有感觉到被外来内力刺激到吗?”

明月天摇头道:“没有!”

“我也没有感受到,可偏偏我们自己张了嘴……”凌珊点头说道:“我猜,可能也是她用了类似的手段,只是时间太短,我们的感受不像青荷姐姐和明奴那么明显!”

人体穴位经络各有其用,有一些武功高明之辈,便能通过这些作用对他人肢体形成一定的控制,比如抬手、张嘴、踢腿等等,甚至更激烈的动作也不无可能,与点穴制人是一个道理,只是更复杂了些!

但这些手段,说到底有一个共性,便是需要以强横内力相附他人进行刺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青荷觉得自己并非被点穴,便是基于此的想法,她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外来的内力侵附。

明月天喃喃道:“能不假外物,控制他人吗?像是移魂大法之类的武功!”

凌珊摇头道:“我们的神智完全清醒,这类功夫可做不到!”

像诸如移魂大法、失心术、傀儡功这类从人精神着手的手段,往往会使被控制者失去理智,意识陷入空白,与她们的遭遇又是迥异,大抵可以排除!

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这让人对这位显得无比年轻的缥缈天姥更加恐惧!

细细想来,令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妪看着却如十六七的少女并非绝无可能,而且足有三种方法。

第一种,是药物。传说中有一些仙丹妙药,服之青春常在,不惧衰老。但这毕竟是传说,现实中从未听闻有过,不足为信。

第二种,是所练武功。有一些特殊的武学,练到深处的确是能使人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就如百花谷的造化神功,只要入门便能延缓衰老,而一旦练至第六层,只要不破功散气,更能维持不老青春至死不改。而且就算精进缓慢,导致达到第六层时已是衰老之体,若能有机缘练到第八层,也能返老还童。

相较于丹药,这个可能性还更加现实一些。而这类武功虽如凤毛麟角般罕见,缥缈宫却未必没有!

第三种,则是内武境界!若能证武道大成,没有特殊武学,单凭莫测功力,也同样可使人强行逆转生老规则,恢复青春面貌。

而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就算如今造化功第七层的玉凌,与这种境地也还相隔着一个天与地、人与神的距离。

她们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缥缈天姥属于哪一种,但她们无疑更希望她是属于第一种,哪怕这是最显痴妄、奢望的一种。

偏偏目前来看,第三种才是最可能的。

不在于她一掌纳雪龙为珠,也不在于她随心所欲控水流,而在于不见她出手,已分别掌握了她们四人身体控制权的神鬼手段。

这一小会儿,青荷也从惊惶之中挣脱,颤声问道:“少谷主,你们……你们喝了那女人的茶?”

凌珊无奈道:“就像你说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控制不了,不喝不行啊!”

青荷忧心忡忡道:“那,那你们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吗?”

“暂时是没有……鬼知道是不是被喂了毒,等着拿去威胁师父的!”

想到那所谓的茶,凌珊也有些愁眉苦展。

虽说目前看来,经那位缥缈天姥妙手煮过,的确没了酒味的酒喝下去并无什么不适,可那样一个恐怕比之师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恐怖大高手,总不会真的只是上来请她们喝一杯雪水那么简单,尤其是双方过节不小的情况下。

那黑刀老祖情况不明,暂且不提,后来偷袭师父的两个老太婆,可有一个是非死即废的结果,大周天圆满,放在哪一门哪一派,都算得上核心人物,让人废了,岂能轻易罢休?

经这一变故,凌珊也没了煮酒看天雪的闲兴,天色将晚,便叫伙计准备了些饭菜。

大概心思烦躁与心悸未定,冠绝蜀地的食神居美味此刻也食之无味了,明月天三人草草吃罢,便回屋休息去了!

只有凌珊没心没肺,仍视美食至上,没吃撑便绝不撤退,一切挂碍忧心,吃完再想。

中间倒也问过上菜的伙计,缥缈天姥已经出门离开,不知去了哪里,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与那种女人住在一起,难免要不自在,走了更好!

她吃饱喝足了才回屋,一如往日打坐吐纳,勤修内功。

约两个时辰后,精力不济才自定境醒转,只是也困意涌来,打着呵欠,倒头就睡!

夜深至此,万籁无声!

恍恍惚惚间,她发现自己变回了凌山。

明月天这小妮子也从小丫头长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仔细瞧去,她长得有些像师父玉凌,有些像今天才见到得缥缈天姥,又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总之美若天仙,不可方物!

而且长大了的明月天不再冷冷淡淡,反而十分热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勾魂夺魄。他们正在百花谷中嬉戏玩耍,少不得肢体接触,每一回都令她心惊肉跳!

接着景象一变,他们又到了叠泉谷,明月天这旱鸭子竟然一头扎进了泉下的水流,还招呼她也下去!她心想着鸳鸯戏水,当然不会拒绝,也跟着跳下水!

一刹那。

仿佛浑身赤条条地跌入了寒冰地狱!

森寒入骨!

深夜的食神居内,两声痛苦至极的惨叫响彻夜空!

第五十五章 冰火几轮回,生死怎奈何-上

深夜冷寂,飞雪依旧飘摇,阴冷气息充斥在天地之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然而气冻天冷人更寒。

突如其来的极度严寒不知从何爆发,身体仿佛化作了一块千年玄冰,刺骨之痛折磨着每一寸血肉,压迫着每一分心神。

凌珊的意识中,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再无丝毫他念。

这一刻,连生死亦难由自主。

食神居的这座客院,房间数量十分合适,正好五间。入院正对的正房自然是玉凌居住的,两侧四间相对规模小了不少的厢房,剩下四人也正好分到一人一间,凌珊与明月天分别住在东厢两房。

青荷的房间正对着凌珊的屋子,因此当被接连惨叫的动静惊起,她下意识择更近的凌珊这边来。

凌珊练完功因犯困而未去熄灭的烛火,还未燃尽,照亮着屋室内景。青荷破门而入时,便见到床榻上,凌珊包裹在被子下,连人带被蜷缩成一团,人瑟瑟发抖,带动了棉被摇晃,牙齿不断打颤和一顿一顿急促喘息的声音在夜中十分明显。

几步逼近时,更见到她脸上覆着一层青霜,染白了眉发,面无血色,如同死人!

“少谷主……”

青荷大惊失色,这是食神居内最上等客房,内有耗碳无数铺成的地龙,外面再冷也绝冷不到屋里来,怎还会让人受冻至此?

伸手过去想要推醒凌珊,哪知手一触及,便感觉碰到的仿如是一块寒冰,冰冷无比,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抽回手!

又见凌珊不时痛苦至极地低吟,一咬牙,便忍着刺骨冰冷将她扶起,掌间运气,意图以内力助其驱寒,然而内力却仿佛被一堵冰墙阻隔,不仅无法渡入,反而让一丝寒气反噬过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越是运功渡气,反噬来的寒气便越多,渐连她自己都有难以应对了。

青荷打着冷战,心知事不可为,只得放弃渡气,才觉好受许多。

“这……这……”

饶是青荷谷外行走多年,见多识广,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扶着凌珊干焦急。复又念及方才惨叫并不止凌珊一人,便急忙放下凌珊,又去明月天房间察看。

虽这边并未掌灯,但以她的耳力同样听得出床榻上明月天同样在发抖打颤!

抹黑过去扶住女孩,两人的情况果然如出一辙。

心想虽暂时毫无应对之法,可两人分开,若有其他状况终究照料不便,青荷便以被子裹紧了明月天,随后将她抱到了凌珊房中,将两人放在一起。

自己躺在中间,两床棉被都覆在身上,一边一个紧紧环住两人,只望能以自身体温让两人好受一些。

任谁抱冰而卧,都绝不会好受,哪怕青荷大周天的内力称得上深厚,也只一会儿便直觉受冻欲死,可想到两位少谷主的情况,便咬紧了牙,苦苦支撑!

渐渐的,连她也冻得意识模糊起来……

日出东方,天色渐明。

一夜飞雪,天地之间俱是苍茫!

食神居后院客房。

天已大亮时,凌珊才醒,发觉自己被一具温软躯体紧紧抱住,是在青荷的怀中。稍一抬头,便见到另一边明月天紧闭着双眼的俏脸,犹在昏睡。

身上有些酥软!

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晚上,绷得太紧,绷得太久了!

昨夜的霜寒覆体,堪称刻骨铭心,虽当时难有其他念头,一夜过去,却并未忘却当时的苦痛,反而更加深刻。

余悸纠缠,便连三人怎么睡到了一起,连此刻温香软玉在怀这种她梦寐以求的情形也无心多顾。

只是呆呆躺在青荷怀里。

明月天也渐醒了。察觉身处状态,挣扎着想要起来,哪知青荷手臂便如铁箍,紧紧环住她不放,加之有些使不上气力,一时竟没挣开。

但这一下也惊醒了青荷与凌珊。

青荷缓缓睁开眼,意识恢复,昨夜昏睡前的执念自然不复,双臂的力道散去,不再紧抱两人,只觉浑身无力,有些虚弱地说道:“少谷主,你们醒了?”

明月天坐起了身,看了她一眼,这时才发现她额前布满冷汗,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样?”

青荷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头疼,身子也使不上劲!”

凌珊也起了来,摸了摸青荷额头,只觉汗珠冰冷,但皮肤滚烫,道:“应该是受寒发烧了!”

明月天边下床,边继续问:“是你把我们放在一起的?”

青荷点头道:“两位少谷主昨夜忽然发寒惨叫,我发现后为了方便照料,便将你们抱在一起了!”

“知道了!”明月天道:“你先躺着,我们去找大夫过来瞧瞧,给你开一副药!”

青荷道:“多谢少谷主!”

凌珊和明月天一同出了门,便见到院内亭子里坐着叶明奴,百无聊赖盯着取暖的小火炉看!

她昨夜睡得死,没听见动静,也就不知道两人的情况,今早起来,虽不见三人,却也不敢去打扰,便一人在院里待着。

听到开门的响动,见到两位少谷主从一间房内出来,连忙起身,好奇道:“大小姐,二小姐,你们昨晚睡在一起的吗?”

她被明月天收了作婢女,因此对两人的称呼并非少谷主,而是小姐。

明月天心情正不好,见她问这些,冷眼望去,斥道:“多嘴!”

叶明奴吓得哆嗦,低下了头,泫然欲泣。

凌珊叹道:“明奴,青荷姐姐病了,你快去让伙计找个大夫过来!”

闻青荷生病,叶明奴也顾不上害怕委屈,反有些焦急,但不敢耽搁多问,急忙小跑出去。

凌珊拉着明月天入了凉亭就坐,道:“姐姐,你还记得昨夜的感受吗?”

明月天眼中闪过一抹惧色,无声地点了点头!

凌珊道:“青荷姐姐虽也是受寒,可情况与我们不一样,她受寒应该是抱着我们睡的缘故,本身并没有出现发寒的状况!”

明月天默然,片刻后道:“只有我们两个感受到那种酷寒……”

凌珊点头道:“缥缈天姥的那杯茶!”

明月天握紧了双手,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喃喃道:“那……可能是一种至寒之毒!”

凌珊摇头道:“姐姐,你还记着吗?当时她说,那茶叫做‘冰火两重天’!”

明月天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阵悸动,道:“冰火两重天……”

凌珊看向满院满屋的积雪,脸上布着忧色,喃喃道:“这名字,应该不是随便取的!”

第五十六章 .冰火几轮回,生死怎奈何-下

所猜测终究大有可能。(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已历经寒潮蚀骨的两人,为防极可能到来的炎劫,自不会干坐着。

幸好一夜飘雪,如今天都城内最不缺的便是雪,想及雪之冷能压炽热,她们便出去找到一名伙计,要他找人将外面积雪搬运到院中。

毫不吝惜的重赏之下,就着凉亭两侧的院落空处,很快便堆积起两座一人多高的雪山,连旁边花坛的草木都被毫不心疼地掩埋了大半。

期间大夫来给青荷把了脉,的确只是受了寒,并无其他大碍,开了副药便离开了。

抓药熬药的活计,自然全交给食神居的人做。

时间飞快,趋近午时。

青荷喝完熬了大半个时辰的祛寒草药,已沉沉睡去。

凌珊几人吃罢了午饭。

明月天无心其他,便回屋去练功,叶明奴在一座雪山前扒着雪玩。凌珊没心情练剑,坐在凉亭里,无聊看小女孩堆雪人。

待正午时刻。

元宵方过,仍是初春,天气尚寒,纵然一日间最热的时刻,也理应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尤其是在积雪满院的境况下。

然而出神间,凌珊只觉酷热,似有一股烈火欲出!上一刻还觉气微寒,下一刻却已热汗淋漓,湿透衣襟。

昨夜极寒的突兀,今天的酷热同样让人反应不及,自初感后,只刹那间,浑身热意便已远迈盛夏酷暑之天。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无穷灼痛在经脉穴位间、在皮肤血肉间产生,凌珊瞬间便难耐发出低吼哀嚎。

“啊――好热――”

叶明奴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就见到二小姐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如烧红的木炭,红的吓人,浑身白烟浮动,冒着腾腾热气,满脸狰狞口中哀吼,在石亭里乱撞乱摔,还边往外撕扯衣物。

同时,明月天的房间内也出现巨大动静,是接连不断的打砸声与低吼!

“啊――”叶明奴登时被吓住,摔在地上,小脸煞白,呆呆看着凌珊发疯,完全不知所措。

这时,凌珊摸到了一侧的雪山。

手间冰凉的触感,对正处火热焚灼之人而言无异于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畅快,虽意识模糊,却也藉由着本能,一头扎进雪堆之中,渴望稍解痛苦。

仿佛浸入水中的红炭,嗤嗤大作,所过处,冰雪消融,数倍于平常。灼痛的哀楚呻吟稍有减弱,但绝未停下,仍于雪中继续。

房门大开,青荷惨白着脸色,抱恙冲出屋子。

凌珊二人的猜测,也与她说起过,故而出门来,只一扫眼,听到雪中痛吟,便了然果真猜想无误,另有火劫发作,急又往隔壁明月天房内冲去。

片刻间便强拖出衣衫凌乱零碎且不断挣扎的明月天,隔着一两丈余,便硬将她抛入另一堆雪中。正巧这一会儿的耽搁,已有伙计听到动静而过来询问。看凌珊那边便知,只是稍早了片刻,那堆雪便肉眼可察地矮了小截,青荷情知雪堆虽巨,却架不住这火烤水煮一般的消融速度,于是命伙计即刻去寻人加雪。

雪下的痛吟足足维持了半个时辰,才渐落不复,院子内也积了那些来不及蒸发或排掉,已足到脚踝深度的雪水。

听动静渐去,青荷便挥退杂人,扒开雪堆将两人一一抱出。两人身上的难耐热度已渐消退,但仍陷昏迷之中。

青荷将她们带回屋,换好干净衣物,忍着昏沉虚弱从旁照看。

过一个时辰左右,凌珊两人相继醒来。望着同床另一人,皆看得出对方眼里残余的畏惧色。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使身心唯余一个“热”字的感觉,与昨夜的无边冰寒同样刻骨难忘,让人痛不欲生,却又无可奈何,能做的,也只有在每每痛苦之后,升华内心的恐惧与仇恨!

凌珊闭起眼,喃喃道:“冰火两重天啊……”

明月天沉默未语。

凌珊突然下了床,穿上外衣,往外走去。

明月天道:“你要去哪儿?”

凌珊抛开烦恼,回头笑道:“去找伙计把地炕都给我填满,再铺上一屋子的火盆,怎么暖和怎么来!”

所谓冰火两重天,也不知道是只有一次的寒与热,还是日日夜夜直到解开之前俱如是经历,多半是后者,所以还是先有所准备为好。满屋地龙从昨夜来看效用不甚大,可不妨再加大屋内热度,总归聊胜于无。

青荷追上来道:“少谷主,这些小事让我去做就行了,你还是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做什么?养足精神等着与阴寒强硬斗争吗?我还巴不得到时直接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呢!反倒是你自己才要去好好休息,否则晚上哪还有精力看住我们?”凌珊摇头道。

这会儿她已无比想念玉凌了。

若师父还在,以她的武功,说不定还能强行解开这冰火劫难。可惜师父去的是与天都城相距数十里的东河镇,若非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天时间也就够一个来回,何况捉人过程中大概还会有数名超一流的神秘高手阻挠,指不定拖他三五天才能回来。

这一天结束,也的确并未归来。

入夜后。

凌珊与明月天同床而坐。

炕内炭火已点上,地面到处是火盆轻曳火光,只留下一条通路,未掌灯也无碍视线。此刻外天寒地冻,内炎炎炙气,屋外屋内如两个世界。

因不知道是否还将承受入骨冰寒,两人一直未睡,静等的默然无言之间,已渐至午夜时分。

自内而外的极端寒潮如期而至。

四周的高温难尽其功,霜寒彻骨难奈何。

再度艰难熬过无解的严寒,终确信了这冰火两重天决非一时的折磨,可以预见若不破解,这两极恶苦,将如附骨之疽百千日夜相随!

接连熬过了三次极寒两次极热,日夜承受痛不欲生的冷热极苦,就算常能苦中作乐大大咧咧的凌珊也已失去了往日的轻松活泼,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

数天下来,食神居周围的雪就算未被铲光,也该化得差不多了,大概仅剩屋瓦间的点滴残雪碎冰,不单食神居,整座天都城俱如是!

到迎来第三次酷热之时,已近无雪可用,城外山林间的积雪仍厚,却远水难解近火。

而在这时,玉凌带着惫态,终于回来!

“谷主,两位少谷主受火毒折磨,请快救救她们吧!”青荷神情激动,如见救星,已全顾不上究竟是这些天早便去找到逼迫的唐门弟子终于通知到了她,还是事了自回。

不必她说,见到两个几乎被绑成粽子,皮肤通红,在覆地冰雪间打滚寻求凉意的弟子,感受到她们身上的热气,玉凌掌间运劲,白雾相生,月之曦催无穷寒气。

外寒迫内热!

第五十七章 武斗东河诸事休【上】

自天都城出,由两名唐门弟子带路,不顾马累不顾雪落,马不停蹄向东去,到东河镇的四十六里地只耗了一个时辰。[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身形魁伟的唐凌天与火线胡的唐工早一步在镇子外五里处供来往商旅停驻的小客栈等待,同等候的还有唐门十余名弟子,清一色黑袍斗笠腰佩刀,个个气势凌厉。

天未暗,便暂潜因毗邻天都大城而兴旺,故着实规模不算小的小县城之外这座客店不动。

待入夜后,风雪仍未住,不利行动,便继续潜伏不动,只是为防泄露行踪,强令店家关门谢客不出!

直待第二天晚上,见月朗天晴方才出动。弃马轻身飞驰以减少动静,秉夜色共入东河镇。

一行最差也是大周天境界的一流高手,运使身法竭力不息,数里地而已,不多时便至东河富贾凌家府宅之外。

依唐门线报,唐兰心与那姓沈的男子自元宵夜后,继续在天都城躲了两日,后便出城一路逃来了这里潜藏!

当日唐门本待先解决凌珊一行的变数,后又突遇唐啸天被擒群龙无首而按兵不动,故而虽一直依稀知晓这两人踪迹,却也听之任之,才会有玉凌与唐门暂时和解后,唐门如此迅速便查明他们下落之事!

此番早有定计。由唐家叔侄、玉凌三人作镇场压轴以及中途补救之用,立于这座数进大院的最高房梁之上,踏着积雪遍览全局,轻易不动。其余十多人大多游走四处巡查,防止谁趁隙溜走,其中有三人直闯正房主人家居处,要先行逼问。

眨眼便传出剧烈打斗声,主人卧室内传出高呼!

房梁上,听得了动静,唐啸天冷冷道:“这啸声该便是那个凌思齐所发,听其后劲充盈,至少已是大周天的功力,且若此中还有保留,未必不会是超一流的人物。他迁居蜀中,在我们眼皮底下蛰伏二十年,我们竟都未察觉他身怀如此武功,若非这次查到那不孝女躲到了这里,恐怕还要继续被瞒在鼓里!”

缺月微光下玉凌长身在侧,皱眉轻问:“凌思秦?”

唐凌天才想及还有外人在旁,暗道多嘴了,他们本就低了一头,这下自曝其短,恐怕得更被看轻了!暗叹了声,便应道:“不是凌思秦,是凌思齐,齐整的齐,这凌思齐正是此地主人!”

玉凌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唐工眉目紧锁,道:“此人蛰伏这么多年,所图必大,或许最近那图谋本门的四名高手,就有他一份!”

若平时所见,或还会将他当作是厌倦江湖纷争而退隐至此的高手,可如今有唐兰心藏身于此之事,难以令人相信这是意外,他们自然不会再生此想法!

这时,因主卧内高呼传递,府宅四处有叫声回应,这凌府的仆从下人俱起了床来出了屋,顷刻府内便灯火大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唐工又道:“既已暴露,那得看紧周围了,别叫大丫头与那贼子趁乱走脱!”

唐凌天点头应是。

过一会儿,觉凌府四处动静大起,还无唐兰心踪迹,也无那几名高手现身,久拖之不美,便转对玉凌抱拳道:“凌思齐武功不凡,恐怕本门那几名秘卫拿不下此人,还请玉姑娘出手!”

玉凌点了点头,既此前已经答应合作交易了,自然会出工也出力,身形一拔,便在积雪屋顶间飞跃,瞬息已至那主卧屋前。毫不客气,起手抬掌,劲气纵横,一面门墙俱损塌,碎物四散,屋上所积无数白雪溅落庭院。

屋内战局受突来掌力影像而倏分。

天女散花一般的落雪落物之间,玉凌目光锁定屋内还来不及穿衣鞋,故而只着白色中衣,赤足立地的长须老者,透过已经毫无阻碍直洒而下的微淡月光,能依稀见他面貌,面露杀机,冷笑着喃喃道:“凌思齐……”

这老者正是凌思齐,闻言喝问道:“不错,是我!你又是什么人?”

玉凌漠色道:“取命的人!”

语尚未落,人已若鬼魅起,掠冲而过,一身功力毫不保留,并生重重气浪相随,掀开四周万物浮游,所过处如地龙翻覆,泥石爆碎,拖出一条陷地近膝深的骇人长痕!

凌思齐脸色大变,来不及说上几句场面话,只及怒喝一声,竭力提气,抬掌间,化生犹如实质般强横劲气,挥掌迎击而出。

只一声轰然怒爆,乱石穿空,余劲怒缭,旁几名唐门弟子受波及,顿时急往后退,有一人惊叫道:“快退!”

交汇处,因卸彼方之力入地而陷地成坑,四周龟裂如网。

凌思齐若离弦之箭倒飞出,撞塌屋墙后,在后方庭院仍余势不减,继续飞落出二三丈余,又在地面连十余个滚动才终于停下!

玉凌冷哼道:“覆地翻天势……哼!”

不紧不慢,一步一步上前,穿过塌墙烟硝,肆意漫杀机,向凌思齐走去。

远处屋顶,唐凌天与唐工对视一眼,无声交流,却各明彼此想法。此前虽谈成交易,可叔侄两并未完全信任玉凌,暗地一直防备着,毕竟不明底细,焉知这女人不是那伙图谋唐门的贼人同伙?

此刻伤人这般毫不留情看来,倒是觉得她嫌疑大减了。

庭院内。

凌思齐满口鲜血,在身前炸出了一副血画,强撑内伤颤颤巍巍站起,抬眼望去,杀神临近!

凌思齐捂住剧痛渗血的右臂,脸色痛苦,大喘息低吼道:“你,你不是唐门的人……究竟是谁?”

玉凌面无表情,毫无回应之意,只是一只手缓缓抬起,雄浑气机满溢,月光下散发雾蒙蒙的可见幽光。

凌思齐神色大变,情知再接一掌必死无疑,也顾不上伤势,立时加催残余内力,却非抵御,而是转身欲逃,眨眼四五丈外!玉凌面上闪过煞气,却不急着追,只是轻轻一掌扫下,虚空间刺耳啸声大起。凝练掌劲直接压落背门,凌思齐趁着奔势往前扑倒,因隔空力减,又先一步在背后布满气壁,虽被打散,也好歹还能保留一口喘息之机,但终已是无力再动!

“掌下留人!”

强势逼人,玉凌还待上前补上一掌。另一边响起惊呼,声音宏大,炸响如惊雷,并不陌生,与已半月未见的龙神照声音如出一辙!

虽听出了来人是谁,玉凌却毫不在意,反运身法加速掠去。

然而数道强横劲气破空直扑面门而来,显是在打围魏救赵的主意!

玉凌轻手一甩,劲力一丝不漏倒回,对方却是早有准备,避向了一边,三道虚空暗劲终散于虚空!

而这一耽搁,一道人影已到了凌思齐身前护住。

的确是龙神照。如今褪下了囚衣,剃去了长须,束起了乱发,虽至中年,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依稀还能见到当初的模样,但若非熟识之人,乍见难认!

龙神照心想也算相识,自己还帮过她,想来有些面子在,一边戒备,一边抱了抱拳,套起近乎道:“半旬不见,姑娘,可还认得龙某吗?”

玉凌平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寒暄的意思,道:“让开!”

龙神照面色一僵,却自然不会让开,道:“不知道姑娘与凌前辈有何冤仇,为何非杀他不可?”

这时,龙神照身旁再来了一道青袍人影,却是那谢烟横,他现身后便叫道:“我说你这婆娘,能不能别见面就打生打死?先好好说话行不行?这老儿都被你打得半死不活,救回来想必也半废了,何苦非要杀死他不可?”

玉凌冷淡瞥他一眼便收回,好歹还自他手上拿到了五枚玄铁,便且饶过他这番恶语,只问龙神照道:“再问你一次,让不让?”

龙神照叹了口气,无奈道:“龙某与凌前辈有旧,决不可任姑娘杀他,只盼姑娘顾念当日相助之情,今夜能放过凌前辈!”

他痴恋凌霜月,哪怕她已嫁为人妇,哪怕已历十余年韶光亦不改,而凌霜月是凌府之女,这凌思齐则是凌霜月之父,有此因由,他绝无坐视凌思齐被杀之理。更因此,他虽不愿做挟恩图报之事,无法可想,却也只能为之,只望此刻援手恩情能束人。

说来此次能碰上这事,也是巧合!

当日得玉凌指点之功,谢烟横得以与他故友重逢,并约定同行一段时日。

他便打算远行之前先来看望凌霜月,哪怕临行前这几日能躲在墙头远远见上爱人一眼也是好的。谢烟横也有闲,便相伴而来。哪知他们到凌霜月夫家后,才发现她近日回家省亲,便也跟了来!

如此于东河镇滞留数日,这才见了唐门众夜犯凌府这一幕,也知道了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人的凌思齐竟也身负精深武功!

玉凌冷然道:“不可能。”

休说她自认当日恩情已偿,就算尚还欠着,也不愿就此留凌思齐生机。

龙神照道:“再敌姑娘,实非所愿,可龙某不得不为之,只能舍命一挡姑娘杀机了!”

谢烟横嘿嘿笑道:“你这女人武功太高,我与龙兄弟都非你对手,那今日就让姓谢的和姓龙的一同向你讨教一二!”

这段时间相处,他们早已知彼此尽败于同一个不知名姓的白衣女子之手,因而谢烟横才有此说。

龙神照微微皱眉,本是想自己先拖住玉凌,让谢烟横趁机带走凌思齐,可相较岁久,知他这话一出,便是心意已决,自己多半劝不住,干脆听任,还省番唇舌!

玉凌不置可否。

既谈不拢,那便手底见真章。

正待动手之机,又闻凌府之外接连有人高喊――

“就让我也来一会!”

“还有我!”

第五十八章 诸事休【中】

长啸四起,数道身影自外掠入凌府,直扑玉凌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期间有两名唐门子弟恰与那些人影短兵相接,直接被雄浑内力震飞出去,徒留哀嚎,生死不知!

不远处屋顶上,闻分外熟悉喊声,唐凌天面色一变,怒道:“那几人果然也在此!”

唐工沉着脸,腕一抖,大袖之内便跌出一只巴掌大的紫檀木匣,正落掌间,说道:“四个藏头露尾的,两个不藏头露尾的,还有个凌思齐,嘿嘿,原来足有七个超一流的人物,可真看得起我唐门……”

唐凌天摇头道:“三叔,那护住凌思齐的两人未必是敌人!”却是他功力更深,能大概听到那边对话,才有此猜测。

唐工冷笑道:“那便更好!那两个小的不知躲在哪里暂且不管,趁今夜有这玉姑娘在,先想办法杀一两个老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匣子。正是暴雨梨花针这件暗器。

“玉姑娘,唐某来助!”

唐凌天点了点头,待那数道人影都已冲杀上去,便长啸一声,拔身先一步过去,唐工则紧随其后。

另一边。

有强敌外来,玉凌也不再耽误,自顾抬掌浮劲,欲先下杀手!

龙神照与谢烟横见状,竭力以应,两人俱武功不凡,何况半月前的伤势早已复原得差不多,难尽全力,也能使力七八成,又是联手,好歹抵住了一时,拖得了那几道出声之人逼至。

不过,强者过招,毁物裂地,虽有两人尽力维护,已无余力的凌思齐也被掌风掀出了数丈,又遭碎裂门窗砸在身上,牵动内伤,接连猛吐数口老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四道身影顷刻便至。

两人使掌,一人使刀,一人使剑,俱黑衣蒙面,于夜色下充斥沛然杀机,共逼向玉凌。

玉凌不慌不忙,左右手于身前颠倒易位,划过虚空以抱圆,继而展臂分别纳双方千般来势,有劲力沉浮,切合虚空间自蕴的奇妙轨迹,顿移龙、谢二人之力抵御另外四人。这几人俱为高明之辈,见状各自默契收力三分,剩下的只触而轻发,及时收手!

而唐凌天也飞身来到,虽起手抬足不是隐秘暗器便是毒风,却一一被其中一个使掌的挡下或避开,倒是白白害了旁边几株群斗之下漏网之鱼的幸免草木。

片刻功夫唐工亦到,

他武功不被场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手里那盒子却让人忌惮,千百淬毒的牛毛细针齐发,若避之不开,足以重创他们,需得万分小心,也幸好此物波及太大,敌友不分,唐门轻易不会动用。他也并不贪功,只立于一边震慑,偶尔给抵住唐凌天的黑衣人几下暗器添堵,便无他动作。

于是其中使剑的高喊:“先带老凌走!”

并与另三人配合,力阻玉凌,显然各有默契,是要龙神照两人动作。

龙神照与谢烟横对望一眼,果断抽身而出,带上凌思齐便走。玉凌本待追上,奈何被三人缠住,一时竟也走脱不得。

四处的其余唐门高手也分出人手渐迫来,因唐工命,只围杀落单的那名黑衣人。

劣势速显!

另三人见状,又料龙神照几人已走,且战且退便可,不必久拖,使剑者便道:“我们也退!”

玉凌面无表情,手底放慢一招,三人便得以趁隙脱围,殊不知玉凌亦是藉此摆脱,即化影腾挪,瞬息已杀入唐门弟子包围圈,那蒙面人未料玉凌会突然杀入,电光火石间难以因应,另外三人再想追上更是不及,于是便见刀光剑影之间,玉凌冰冷无情,倾力一掌,烙印那名蒙面人胸口。

强绝内力震动间,那蒙面人倒飞出去,撞到后面一个唐门弟子身上,那人本能挺刀一挡,登时利刃穿身,鲜血飞溅,但落地的,却是血色冰渣。

“老岳!”

三名蒙面人悲愤齐呼。

然而玉凌冷眼再度望来。

目光中杀机毕露。

“走!”

三人也果断至极,情知再耽误片刻,便恐怕至少还要再留下一条性命,立即离去!

玉凌没有追上,驻足原地深深呼吸,默运内气调息。一战下来,她本就不充盈的内力顿时耗损更加严重,相比追杀,她更希望先回一口气。

“速去查看,可询问凌府下人,看唐兰心与姓沈的还在不在府内!”唐凌天吩咐了一句,五名唐门弟子领命而去,拿住不远处几个早至却不敢靠近,也来不及撤走的凌府下人逼问。

唐凌天又上前抱拳笑道:“今日结果喜人,多赖玉姑娘之功!”

玉凌摇头道:“不单是帮你们!”

唐凌天只道她指经由交易,此举也是帮她自己,道:“无论帮谁,总之唐某谢过姑娘!”

玉凌不再说话。

唐工掀开死去那人的面巾,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回忆平生亲眼所见或听闻过面貌描述的高手,却无一人符合!

唐凌天过去一看,也是不识。

这时,旁边一声轻叹,回头看去,却是龙神照去而复返。

玉凌冷扫了眼,不再关注。

唐凌天冷笑道:“你还敢回来?”

龙神照洒然道:“我希望你们能放过凌家满门老小,所以不得不来!”

其实这的确是个因素,却非主因,主要是凌霜月还在府内,他才请谢烟横带走凌思秦,自己不得不回来。

唐凌天冷淡道:“你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正待出手,便见龙神照叹了口气,抛出一物,落在唐凌天脚边,说道:“动手之前,阁下不妨先看看这个吧!”

唐凌天一踏足,震起此物接过一看,见是一块巴掌大的硬木令牌,正面漆黑刻一字龙,反面纯白刻一字木,立即认出来历,脸色一变,惊道:“阴阳令牌――”

这阴阳令自四十年前开始,十年一现江湖各地,据闻接令者,必须在腊八之前赶赴南海,搭坐前往一处龙木岛的大船,违者必死无疑,四十年来,为此而死的超一流人物,便超过了一手之数,大周天的高手则更多,是武林中凶名赫赫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 诸事休【下】

虽恶名远播,得阴阳令也并非全是恶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有一点为人所喜,便是得令者受龙木岛庇佑,其人登岛之前,若被谁所杀,将受龙木岛武功绝顶的黑白护令使追杀,至死方休。

久闻阴阳令以无名硬木制成,质地坚硬,内力震动也一时难损,唐凌天试过之后,果然如此,想是真品!再细细算来,今年正好是第四个十年,虽然年关也才过不久,但未必就不会有人已经接到令牌,便更信这个不是龙神照作假。

情知唐凌天认出了阴阳令,那多半就是能免除一场干戈了,龙神照这会儿才肯下了墙头,点头道:“不错,正是阴阳令牌!”

唐凌天面色阴晴不定,半晌开口道:“身怀阴阳令又如何?你若执意与我唐门为敌,我纵然再不愿为恶龙木岛,也定要你留下性命于此,倒要看他黑白护令使到时真能否覆灭了我百年唐门!”

他口中强硬,实则言下俱是退意,龙神照自然听得出,当下将姿态放低,道:“龙某不敢与唐门为敌,实在是与凌前辈有旧,才会出手欲护持全凌府上下,还望唐门诸位见谅。”

唐工接口道:“你与这几个蒙面人又是什么关系?”

龙神照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今夜会联手,纯是恰逢其会,为自保而不得已为之!”

唐工看了他半晌,似要将他看透,才摆了摆手,道:“我们只想对付本门叛逆与那几个蒙面人,本就没想拿凌府之人怎样,这点你大可放心。”

龙神照松气道:“如此谢过唐门高抬贵手!”

这时,府内另处动静大起,有“小姐在此”之类的喊声,接着是打斗声。唐凌天冷笑了声,跃上旁边尚完好的屋顶察看,大概唐门一方占尽上风,也就没过去。

很快,一队唐门秘卫押着一对中年男女过来!

唐凌天过去伸手一扒,便落下两人脸上面具,露出年轻面貌,男的器宇轩昂女的年轻貌美,只是都有些狼狈疲惫。

先前唐门十多名弟子,虽分出部分去围杀那几名蒙面客,但剩下仍有八九人,在府内各处游走搜查,这群一流高手眼皮底下,他二人又负伤在身,一时实在难以寻到机会溜走,终露行迹!

唐凌天望着女儿木然的脸色,叹道:“唐门核心弟子,身上必附暗香,纵跑到天涯海角亦难逃脱,心儿,你知道这点的,实在不该选择背叛!”

叫唐兰心的女孩漠然道:“在你决定强逼将我嫁人时,就该想到这个!”

接着又自嘲笑起来,咬牙切齿道:“只恨时不我与,否则只要再给我半个月,我必能研制出祛香之药!”

父女反目,唐凌天只能再叹气,转将注意力放在唆使女儿成为叛徒的年轻男子身上,厌恶道:“这张脸,我看着恶心,不想再见到!”

旁边一名唐门弟子立即取出匕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唐兰心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做……”

然而那名弟子干净利落,七八刀划下,纵横交错,血肉模糊,姓沈的被封了穴位,难以动弹,难以出声,只能强撑硬忍痛楚悲愤,脸色狰狞得吓人。只有唐兰心凄厉怒骂哀叫。

唐凌天如铁石心肠毫不在意,冷冷道:“带下去……他这伤养着,轻易别让他死了!”

又对玉凌道:“玉姑娘,不妨再去追那几人?虽耽误了一段时间,但方才我趁隙在他们一人身上下了追魂香,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会散去,想来有望追上,就算不能再造杀,也要重创一二!”

这一会,已经稍有回气,玉凌对余下几人仍有杀机,何况唐凌天主动提出即是助力,便顺水推舟点头答应。

于是带上六名状态完好的唐门弟子与唐工手上的暗器匣子,循香而去。剩下人则由唐工带领,收兵归栈!

众人尽去,只余龙神照仍在凌府。

远处一道柔弱倩影跨过废墟,脚步蹒跚走近狼藉庭院。

龙神照脸色一变,提气便走!

那女子有气无力地哭喊:“神照,你别走,我看见你了……我就要死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躲在墙后,龙神照闭眼深深吐气,有心一走了之,终究不忍,复转回去。

女子扑上前入怀,夜色下梨花带雨,哭叫间,猛地咳血。

龙神照焦急道:“霜月,你怎么了?”

说着握住她手腕,惊觉脉气虚弱至极,竟几近与无,龙神照就算医术不精,也知晓了她这是命不久矣之象。重病至此,定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过去那些年窥视,这几日窥视,竟然都未察觉丝毫,还只当是她身子太虚,一时悔恨不已心痛欲死。颤声道:“怎……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凌霜月气若游丝,艰难说道:“你别说话,听我说,这些年,我拖着不敢死,就是要告诉你,咱们,咱们还有一个女儿,只有我爹知,知……”

她虽病重,本该还能再撑一段时日,然而现下再见得日思夜想的男人,大悲大喜间,骤然加剧病情,一语至此,竟再也坚持不住,语未尽,一缕芳魂入幽冥。

夜下,龙神照仰天怒啸,盈盈悲切长恨,经久不绝。

――

玉凌与唐凌天功力深厚,便先行一步,另几名唐门高手则在其后,如此少歇多动,一路奔袭了百余里路,时至天明时分,才追到了围着篝火修整中的三名蒙面人。

看来他们并未追上谢烟横,确切说,应他们的确并非与龙、谢二人是一伙的,是以并不知道谢烟横带着凌思齐往哪个方向走了,便只好先顾自己了!

三人耳聪目明,玉凌轻功虽高,却也还未靠近便被他们发现,立即重新覆面以待。

却只远望而不靠近!

那三人见她一人,本还待再斗一场,见这般不由疑惑,“这是搞什么鬼?”

却唯恐有诈,反倒犹豫着不敢先动手。

密林间悄无声息,只流转紧张气氛。

方对峙一会儿,破空声至,却是唐凌天慢了一步赶到,见到前方黑衣蒙面三人,也不废话,更不停留,直接冲来,过程中,紫檀木匣出现在掌间,遥指前方。

这是他与玉凌约定好的,玉凌追赶上时,先拖住几人,待他赶至便立即撤远,他则直接以暴雨梨花针伺候,反正没有自己人,使用这宗杀器也就不惧误伤,先伤一两人再说!

发动机关,霎时一片阴云影凝聚在唐凌天身前的空中,却只是维持肉眼难辨的一刹那间,便呈巨大扇形,万千寒芒破空,啾啾风啸刺耳,周遭杂声不绝。

百草飘摇断,树木不折,却老皮炸裂!

“不好,快退!”

那几人心思灵敏,一见木匣,立即明了意图,呼喝间身形骤散,分退四方。然而其中有一人还是稍慢了一步,哀嚎中倒地滚向前,背后血流不止,不知挨了多少根牛毛细针。哪怕有真气护体,也难以将之尽数抵御。

“老金!”

另两人远远避开,回头却眼见同伴中招,性命垂危,悲愤间,折身回返。

刀罡剑气如龙卷,摧残草木再催人,攻向唐凌天。

随在唐凌天身后,玉凌轻哼间移形换位,至唐凌天前,掌移刀剑气转罡风,直接破联合势,专攻那名剑者,唐凌天立时上前纠缠另一人,要分而击之杀之。

这时,那中针的黑衣人挣扎爬起,拖伤体凌厉杀向玉凌,喊道:“我拖住她,你们快走!”

两人中,无疑玉凌威胁更大,因此他自知必死,便欲替下抵抗玉凌的这名同伴,拼死挡住玉凌,如此方有机会让另两人脱出。

“我们走!”

那使剑者低沉道。竟而弃剑不用,反将剑一甩,直刺另一边唐凌天面门,飞剑饱含磅礴剑气,来势凶恶,唐凌天不得已退之,便为那使刀者留下脱离之机,也被敏锐捕捉到。

那人自己则左掌运气,右掌弃剑之后便抵住左手背,往前退推出!

期间八九道冷、热、锋、钝、重等各具性质的凌厉气机自周身那几处主要穴窍溢出,相附于双掌,势与玉凌强拼一击!

玉凌漠然抬掌以应。

移天换地。

然而掌力初接,那八九道气机倏尔婉转汇流,竟避过了移天掌力,合为一道,也并非是真正融合为一,而只是互相交缠为一,每一种仍然性质鲜明。

玉凌一怔,混元一气神功?

另一掌起,抵住气劲,庞然大力降临,迫使她竟不断后退。

而这一怔一退之机,那人已借反震之力破空离去。

那名伤者立即补上缺位,缠住玉凌,一时使她难以追之!

数招后,硬接了玉凌一掌,飞落倒地,奄奄一息,再无余力。

两人不再追击,原地调息。

大半个时辰后,待后续几名唐门高手赶到,两人也已稍复元气。

唐凌天取出一个小包裹,解开后里面是一方巴掌大的石块,往前一抛,便听风声暗起,再捡起时,上面布满厚厚一层“粉丝”,皆是方才散落的牛毛针。

这些细针淬炼不易,若能收回,唐门会尽量收回!

而那石块,叫做百铁磁石,也是一宗异宝,能吸附方圆三丈之内一切金铁,因磁力太强,平日都以特殊布纸裹住,隔绝吸力。

接下来又追杀大半天,虽有两次差点追上,却终究再无战果,直到异香失效,这趟才算终止。时已近夜,便就近择宿歇了一晚!

天明后,正待回转,玉凌却打算先行一步,独自回去,临去前,突提醒了一句:“合作一场,奉劝唐门往后行事小心!”

唐凌天惊道:“不知玉姑娘这是何意?”

玉凌道:“那几人俱是青龙门的楼主,这趟死伤惨重,与你唐门必难善了!”

唐凌天脸色一变,青龙门二十七楼,平日虽不显山不露水,可从它能隐隐与阴阳神教争锋争锋便可看出实力远在唐门之上,今次暗谋唐门的手笔,竟有五六名超一流的人物出动,更可看出其势力之雄。

随后压下震惊,正色道:“玉姑娘告知此事,唐某感激不尽!”

“尽快将我要的东西送到食神居去吧!”

玉凌摆了摆手离去。

便一路以快绝身法疾行,快若无影,数百里路,半日间已尽于足下,天都城在望。

回城后,远远还未到近食神居,她便听到了食神居后院中的声声熟悉哀吟!

纵气横行。

天都城的街上,一阵骇人强风,人仰马翻,平白无妄之灾,伤者甚众!

第六十章 盈盈一气冲太虚

巍巍天都城头。[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驱逐了这里的守卫,缥缈天姥孤身立于其上,俯瞰内城。

原本是还有十余名缥缈宫的女弟子是此行相随的,只是从黑刀门被灭开始,为了追踪那几个女人的行踪,着实耗费了太多无谓的时间,尤其最开始连雪山派的人都利用了,更显出她堂堂缥缈宫的消息闭塞,这令她这缥缈宫之主很不痛快,便打发了那些随行的弟子天南海北地去寻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人物,以充作耳目,如此往后若还要找个什么人,也不至于再这么费时费力。

至于那些人若有什么异心不听话也无妨,她传与其中几名平日比较疼爱弟子的《冰火轮回》,想必会教他们知道怎么做人的。

这是她精心所创出作为自身武道补充的异术,分两种,冰火两重天与*********区别在于一者日夜渡双劫,若谁能意志通神熬下去,几十年也未必会死人,适用立竿见影的短期威逼,当然,若熬不下来,那或许脱水而死,或许直接被烧死,或许被冻死,或许自尽而死,总之死法是绝少不了的。

而另一个则有九年大限了,中招者凡无解药,九年内,每年的清明与重阳两日,俱会引动天地间加剧的阴阳二气,进而分别诱发自身寒劫与火劫,九次轮回,即九年之后必死无疑,更适合作为长久胁迫的手段。

两者各具奇妙。

天都城的城墙高逾八丈,纵览整座天都城,能与之相匹的建筑,也只有五百年前,它还是蜀国都城之时所造的那座蜀皇天宫,如今被称作本朝西蜀行宫的高墙,但若细究起来,就算这座宫墙,大概也还是要矮上一丈半丈。(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故而站在这里,已几近可说一目望尽天都城。

自然便也能望得到城中那座相当鹤立鸡群的四层食神居主楼!

玉凌还未入城时,虽身法疾行,但气机收敛,她自然也没感受到什么。然而在玉凌入城后,因察觉弟子哀吟时再无保留,她便感觉到了那股充斥冷意的急窜气机,倒也足令她稍加正视,自然是绝顶之流!

这几天,一直在这处,就为等她回来的这个时刻,便好似百无聊赖的精神都雀跃了三分,喃喃道:“终于回来了……”

但她并未直接动手截杀,也未相随前往。

仍只立身城头,远远望去。

――

食神居后院。

玉凌催动真气,化生太阴之寒,四周因凌珊与明月天体内高温而产生的燥热,瞬间消散,丝丝白雾萦绕周遭,缠动不息。

气温骤降!

两人哀吟声顿减!

玉凌即又引气相渡,欲先探明她们的情况,然则亦如先前青荷遭遇一般受到反噬,只是寒袭化火气罢了。

稍加刺探,玉凌便明了此刻二人不知何等诡谲变故,肉身犹如一座无底深渊,任你泼天雄力来引渡,也尽要遭吞噬,被转化作炎炎炙气反扑出来。当然,此间自有其界限,若能放开手脚,玉凌自信也能探究出来。

然而两个弟子毕竟血肉之躯而非铁石,只怕不等成功,已被外力相激而陡然热度倍增的炙气烧成焦炭,那样还有何用处?便当机立断撤回内力,随手磨灭紧随不舍扑来的逆转炙气,起掌拨动间,震断了绳索,吸摄来凌珊与明月天两人,自后素手搭肩,再运月之曦。

周遭白雾倏尔收拢,依附于两人体表,浑身便染了一层霜白,身体发僵……实则是以雄浑功力,沿着两人体表,硬生生凝结出一层淡薄而坚毅的覆体霜盖,以临身寒气,压抑内发炙气,彼此消解,而这过程里,寒气绝不侵入体表一分,则显对真气高深精准的运用。

虽说治标不治本,但多少可减轻痛苦。

运力不息。

直至这一场火劫结束。

玉凌脸色煞白,却长身玉立,驻足不动,闭目调息,恢复元气。这维持寒意以御炽烈的时间,区区半个时辰也未到,然而对她的功力、精力的耗损,却比之过去这几天的武斗追杀更见剧烈,此刻立地调运,实是一时气亏难动!

第三次火劫休止,两个女孩一如既往陷落昏迷,被青荷抱入了房内。

待过一刻钟左右,玉凌恢复了些许元气,缓缓睁目,望向旁边静候的青荷,道:“将这几天的发生的事告诉我!”

“是――”青荷点着头,便将那日缥缈天姥突至,诡异禁身、强迫喝茶、其后凌珊两人夜起寒劫日生火难之事一一说明。

听罢后,玉凌并无什么反应,也未多说什么,无言间回房。

屋内,安坐榻上,自袖内取出一方随身携带的叠起锦帕,轻轻解开,露出了一块单薄不厚,干巴巴如蘑菇肉一样的东西,半只手掌大小。

生长在华山绝壁之上的千年寒芝。

当然,并非整株灵芝,仅是一部分灵芝肉罢了!

此物药效极强,但对玉凌而言,却稍显鸡肋。自然并非指她功力已经高深至连这种灵芝的药力都已不足以增强的程度,事实上,就这样一块灵芝肉,完全足够她在十二重楼境走得更深更远,虽无法踏上重楼之顶,内力再雄浑数倍却有可能。

而之所以称鸡肋,却有两个原因。

其一自然是指凭此物还不足以让她从造化功第七层一举跨入第八层,见不到重楼顶峰的风光。第二个,则是与她当初强练造化神功第七层,跻身绝顶之流时所造成的暗伤有关了……

此物带在身上,本只是以备万一,而今时今日无论两个弟子身上的内忧,还是不知隐于哪出的缥缈天姥这个外患,都预示所谓的“万一”已经近在眼前,需她用到这块灵芝了!

当下未作丝毫犹豫,她便送灵芝入口,闭紧双眼,默运内功。

随即,一缕气机盈动,满室轻风回绕!

凌珊与明月天清醒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相比几日前初回受劫,事后直接昏迷一个时辰不止,现在无疑强了许多,大概也是开始习惯了!

醒来后,青荷便告知玉凌已回,今日的火劫也多亏她及时赶回,才能压抑下去,对她们而言,这无疑是天大喜事了。

她们醒来决计瞒不过师父,然而现下她却仍闭门不出,想必另有想法,非经召唤,也就不敢贸然闯进去,便各行其是以作等候!

时掠如飞,日薄西山。

正聚在院内,凌珊等人忽便觉周围本就极低的气温骤然更减,内有真气相护,身披大裘御寒的境况下,竟也不由打了个寒战,起一身鸡皮疙瘩,无论凌珊叶明奴,还是明月天青荷莫不如是。

还一头雾水这莫名气变之时,玉凌房间内,突然一股无形气浪打出,霎时门房俱裂,却又仅止于此,并不辐射更远一分,至少她们立身院中,并无波及,而接着,轰然震动中,整座房子在她们眼前倾塌倒毁,满目烟尘滚滚,轻屑云扬,这才不得不退!

无形气荡荡,经久不绝!

城头处。

缥缈天姥盘膝城楼顶上,托起下巴,闲看喧嚣。

忽然眯起双眼,遥望食神居的方向。喃喃道:“怎么忽然就强了这许多?不过更好啊……”

说着便自笑了起来。

城中大部分人全然无感,那附近之人也只会觉烟尘弥漫寒意骤剧,然而在她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此刻,那个地方若说气冲霄汉,自然是太夸张了。可盈盈一气冲太虚,灵光几许乱天清的景象,的确是有的,只是旁人肉眼凡胎,无缘得见那一道升天近十丈高的庞大气柱罢了!

她缓缓立身,向前一跨,便虚空间渺渺无迹!

第六十一章 等

初春的夕阳毫无一丝秋夏时节黄昏的暖意。(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当此刻玉凌几许气机外溢而震毁屋房的时候,尤其冷意重!

无他,是对月之曦的领悟愈发精深,使她体内的真气也逐渐沾染了一层寒意,一经外扬,便会影响周围的气温。

这种性质,除非她领悟了《日月造化神功》九层三变中的第三种变化日之曜,届时阴阳互济一体相化,才会得到改变,否则,随着功力越深,寒意也会越重!

尽毁的废墟之中,玉凌离开唯一还保留了大半完好的床体,待向外去,忽然顿步抬头望天,正是天都城东门的方向!

一道红线横天而过。

转瞬即至。

下一刻,她右手一翻,一掌斜扬。

托天势!

两个同样绝色的年轻女子,至少外貌绝对年轻的女子,一上一下,一人悬空一人立地,两掌相接。

无穷无尽的气机盈动!

一招一式未用,只拼内力!

玉凌并未后退一步,但身体却被止不住被往后推,近两丈远,双脚划过地面,留下两道拖痕!越往后,则痕迹越深,也越宽,甚至到最后,直接合为了一道,且深至双膝!

而后退势止!

力拼依旧,玉凌脸色煞白,嘴角淌落着一道猩红血迹。

她身负绝顶功力,与人对掌,向来喜欢只凭借内力强势震开震伤甚而震死他人,非龙神照那样功力深厚几临重楼的强敌,或近几日般遇上高手围攻的状况,便少有专门使出掌法功夫的时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然而眼下与这个突来的女子拼掌,竟反而成了被以内力压制的一方。感觉得出,对方内力之汹涌,便如排山倒海非人力可逆,若选择硬抗,自己纵然豁尽浑身功力也难挡。

心思电转,只在须臾之间,一身真气随心而动,便运出了移天掌法。

她深知对方力量之强,并不奢望能将这源源不止的内力移天换地逆转回去,故而直接通过双足卸力。

力来入地则地裂坑现!

接下来一幕就仿佛干燥布满灰尘的地面,忽遭遇了千斤重物砸落,以那落物为中心,无数尘埃随着这股压落产生的怒风向四周喷吐,随后猛地上浮!

只是现下这个落物处,正是玉凌所立!

而尘埃,不仅仅只是尘埃,还是激发的层层气浪!

溢动的真气,化作怒风,伴着尘埃四溅四浮,惨烈风啸之间,缥缈天姥却已主动结束拼杀,抽身而退。

不知何所以来,不知何所以去!

只是这一切,起始于在电光火石之间。

外人看来,不过是突然间便地动山摇,烟尘漫天罢了!

而结果,则是以玉凌最后的立足点为中心,两丈之内地陷天坑,其深足可淹没人身,五丈之内地覆天翻,再无丝毫原貌,十五丈之内飞灰游荡,尘烟无数!

此刻损坏的,已不仅只有玉凌的房间,而是周围整座小院俱折损了泰半。

凌珊几人及时出了院子,躲在院墙之外的廊道,未被后面的对决波及,却被随后扑来的烟尘呛得难受不已。

“师父这是做了什么?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凌珊的声音。

青荷道:“或许是谷主内功大进,激动之下,宣泄所致!”

缥缈天姥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她们还不知道这是一场险恶战端的结果。

接着玉凌出了院子,她嘴边的血渍已拭去,除了脸色白得吓人,看不出与人动过手的迹象。

当然,此刻此处空气之中尘埃太重,就算有迹象,其他人也难以辨清。

到了食神居正楼,远离浊气,她们几人除玉凌,衣上发间皆难免积了一层飞灰!

那边的动静很大,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有店伙计、宿居者、就食的饕客等等各色杂流询问的询问,观望的观望,纠集在正楼通往后院的门前门后,当然也不排除楼上有人倚窗而望、楼外有人临街遥看的可能。

随后自然有青荷去与食神居的人交涉,至于其他人,谁管他们?不来招惹便罢了!

待尘埃落定,业已入夜,也找回了未被毁去的行囊。

期间经青荷交涉,赔了一大笔钱,她们便在掌柜伙计大概视之瘟神的目光下,搬进另一座同样份属食神居,却还完好的院子。

吃完晚饭后玉凌一直与两个弟子同处一室!

深夜,寒劫照例爆发。

玉凌尚未领悟出日之曜,自然无法像以月之曦缓解火劫一般对付寒劫,便另辟蹊径,以日月造化功的另一重变化万物之纳为基础,配合移天换地的效用,吸纳、转移出凌珊两人体内所爆发的寒气!

万物之纳极具吸力,纵然是无形之气,也能吸纳入手来,她们这寒气,同样是气,自然能吸摄出来,何况还有移天掌法配合,更该如此。只是试过之后才发现,效果并不如预期显著,算聊胜于无,稍去寒意罢了,要根治却还是不可能。

想做到,必须先寻到诱发她们寒气炙气的引子才行。

直至寒劫结束,玉凌将已精疲力尽的两人放在一起,盖上棉被离去。第二天仍滞留未走。期间两人双劫爆发时,采取了同一般火劫外抑寒劫内取的方法压制。

这一天缥缈天姥并未出现。

待第三天,不见唐门之主,但由唐工亲自上门,将谈好的剑城海图与倚天残剑奉上,免不了旁敲侧击想要打听来历的,只是话没说两句,便直接被玉凌不耐冷脸地下了逐客令!

此行目的既已达成,本已无需再多逗留他乡,不过玉凌暂时仍然未有启程的想法!

她在等一个人。

缥缈天姥!

她自然猜得出前一日动手的就是缥缈天姥,这个数十年前威风过,数十年来却避世不出的绝世高手,她就算经过灵芝极大提升了内力,照样不是对手。

按理说,缥缈天姥要杀她们不是难事,然而她并未这么做。玉凌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而这原因,或许便是对话的基础。

解铃还须系铃人。

总归有一份希望,她还是愿一试的!

第六十二章 离蜀

并未久等。[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唐工上门后的第二天上午,缥缈天姥便再次出现。

还是身化火线,天外踏空而来,不说话,直接动手,然后莫名离去。

称得上来无影去无踪,徒留下了另一片废墟。

其实到了她们这个境地,对内力的把控说已入微倒也未必,但若说细致则实至名归,每每对招间,完全可以做到不使内力出现外泄,至少能保证不会出现大规模外溢。

之所以两次皆造成这般巨大动静,除了玉凌见强敌环伺不愿多分出一份心力顾忌其他,缥缈天姥则单纯是不在意这两点之外,便主要是缥缈天姥论功力还胜过玉凌不少,较力间,玉凌不可能任由内力震伤,只能尽量卸劲。

纵以移天之精妙,也无法一丝不漏地将那滚滚如长江大河奔腾的气机尽数卸掉,却也足以移开泰半了,剩下那些,就算被如数被“吃下”,也难以再造成多大伤害。而所卸下的残气,便是这些个几近崩天裂地的罪魁!

当然,今次的动静比上次稍微小了些。

因为缥缈天姥来时,玉凌与凌珊几人正聚在院内。

院子空旷,损及的只是本院的建筑与地皮,其他院子除了染上一层飞灰碎屑,倒也未出现什么损伤!

凌珊她们也由此知晓了缥缈天姥的虎视眈眈,只是还是疑惑,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有钱的客人,每一家客栈酒楼总都是欢迎的,可三天两头拆房子的有钱客人,就未必每一个开店的老板都会喜欢了,尤其是食神居这种花开神州九方的高规格酒楼,便尤其如此,并不是补偿的价钱足够高就行了。mht.la [夜夜小说网]

所以,纵然再讲和气生财,再畏惧玉凌武功,掌柜的也还是硬着头皮亲自过来赶人了,大概为了壮胆,还特意拉上了两个比打手要高上好几筹的镇楼供奉。

尽管这两个也算得上二流的江湖人物远比普通人的老掌柜更深知能造成这几日间那种大动静的高手的可怕,但毕竟一直被食神居好吃好喝供着,何况来前老掌柜说了,只是去相商规劝,并不是施压威逼,用不着动手,也就一样硬着头皮跟来了,打定主意只在门口观望,若情况不对立即就脚底抹油先逃再说。

当老掌柜战战兢兢打算隐晦地提出希望请她们离开的打算,青荷已经先一步提出了退房的意愿。

自然是玉凌授意的。

她原本还打算看看是否能从缥缈天姥手里得到解方,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并无不可,可接连两次突兀来突兀去的袭而不杀,十足像是欲让人在惊惶不安中度日的戏弄,她便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考虑到凌珊与明月天的情况特殊,便请食神居的人帮忙去准备了一辆大马车用以代步。到晌午她们火劫过后,仍陷昏迷中,便直接放入车内,由青荷赶车,离开了天都城。

她们的离去并未瞒过缥缈天姥。

事实上玉凌虽然的确在思考该如何摆脱大概会有作附骨之疽打算的缥缈天姥,却深知像她这种人,决非像摆脱寻常人一样趁天黑夜深,轻装快马逃离这么简单就行了的。

概因武道之前、大周天圆满之后的十二重楼,练武已经不再单纯是内力的增长,或者肉身的蜕变,而是开始走上了通神、入神的道路。她们两人经两度交手,已深明彼此的气机,除非一些特殊情况――如对自身具备精细入微的控制力,或者狠心散气废功,亦或者脱离一定的范围等,否则再收敛气机,也会隐隐感应得到彼此存在,愈近愈明显,这方面感触,功力更雄厚、“神”也更强大的缥缈天姥只会比玉凌更深,只怕七八里之内,都无法断绝她的感知!

而正因有这种能力,只要玉凌一出食神居,那缥缈天姥便多半能察觉到,更遑论出城了。是以玉凌干脆光明正大离开,还有什么招数,尽管追上使来便是。

缥缈天姥立于城头之上,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言不发,翻身直接跃下了城墙,身姿缥缈,几近如飞仙,逾八丈的高度自然无法伤害到她,稳稳落地,便不紧不慢其后随上。

凌珊醒来时,自然是在东行的马车上!

马车显然是为达官显贵出行准备的,不仅双马驱动,且内饰奢华,气温、防震皆属极佳,坐在里面,毫无外面的冷风,也未察觉到一丝颠簸。车厢空间极大,其中并无座位,除了最前面进门处低了一筹的放鞋区,后面便是一张铺着软垫的床榻,够数人并躺。

凌珊觉得,这点才是整辆马车最令人满意的地方了,比如若是行经无人野外,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车内就是休息的好地方,当然真实原因肯定不是这个了……

她与明月天躺在后面,玉凌和叶明奴则各背靠车壁,相对坐在前面,只是小女孩对为人向来不热情的谷主始终心怀惧意,同处一室,尤其是面对面,便正襟危坐,唯独低着脑袋,浑身绷紧,也不知道累不累。

她撑起身子坐好,便开始吐纳练功。

玉凌说过,她们功力更高,对冰火两重天的抵抗力便越强,若能领悟出日月之变,直接化解了也说不定,是以虽然只是一个渺茫希望,她还是不愿放过,现在每日连练剑的时间都少了许多,整天就想着打坐练气了。

归途的速度不快不慢。

七八日后,她们才出了西蜀,回到中原的土地!

中间缥缈天姥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无人旷野,一次是在一座人口寡淡的小镇,一如既往地来去如风。

但每一次交手,持续的时间似乎都比上一次要久一些,只是玉凌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差了!

出蜀之后的第十日,再经历了三次缥缈天姥的侵袭,她们来到汉水之畔。

汉水其实是汉王江的另一个称呼。

昔年大奉皇朝徐氏皇族有封国四王,汉王便为其一,这条汉王江,便是数百年奉史之中,唯一一个不得善终的汉王被诛杀之地。

第六十三章 汉水之畔

汉水悠扬而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河间有轻舟翩翩,江畔有垂柳依依,水天一色,风光怡然!

清风冉冉,西来的马车缓缓停住。

青荷去向不远处正收拾工具待离去的钓鱼老丈打听前路,最近的渡口也要在二十里外,附近只有这老丈一人结庐而居,便决定先在此暂作休整。

于是凌珊几人也相继下了车。

这段时日,缥缈天姥每每是在她们停车休整时来袭,倒都挑的很好,这么多天,竟也未使这辆马车得个受毁的结果。

有休整决定,青荷便转回另一边去,追上垂钓老丈,向他购来几尾个头不小的黑鲤,又跟他去不远处的住所借来锅瓦瓢盆、柴米油盐,另给了些碎银,就于河畔生炊。

青荷忙活时,玉凌临水长立,遥望对岸,喃喃道:“过了汉水,武当山也就不远了!”

两个弟子立于身畔,听她自语,凌珊不无担忧道:“到了武当山,真能摆脱了那个缥缈天姥吗?”

此行目的,玉凌早已说过了,并非去东海,而是去武当山,也不为别的,而是求助。

缥缈天姥的武功着实高绝,当世能压制她的人少之又少,武当山上那位震古烁今的道门大宗师,则是那少有的几人之一。似乎张三丰曾与百花谷有旧,玉凌因此有自信只要她们去了武当山,缥缈天姥若还穷追不舍,那位张真人便会出手。

只是,到了武当山后那张真人真会出手与否姑且不论,以这段时间缥缈天姥表现看来,似她那般人物,纵使不是飞天遁地的神仙中人,想也无大异了,如此一出手必使山崩地裂的强横武力,就算张三丰,又是否真挡得下?

玉凌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放心吧,所谓旷古绝今,说的就是张真人那样的人物,而缥缈天姥,强则强矣,却也至多当得一句横当世之巅罢了!”

凌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不过眼中还是忧虑。mht.la [夜夜小说网]

被追杀大半月,她们到今日还未死伤,决非是缥缈天姥追她们不上或拿她们不下,而应是猫捉耗子的戏弄罢了,故而她们要去武当山寻张三丰庇护,最大的问题其实并非张三丰会不会出手,或者出手了挡不挡得住缥缈天姥诸如此类,而是在于缥缈天姥会不会给她们去武当山的机会。或许下一次袭杀,便不是袭而不杀,而是袭而杀了!

吃过了鱼肉,夕阳只剩最后一缕余晖,玉凌忽然起了身,望黄昏汉水长流,悠悠道:“可惜了!”

几人齐一怔。凌珊问道:“师父,可惜什么?”

玉凌看了看她,又看了眼明月天,罕见地脸上添了一缕多愁善感般的神色,叹气道:“说与不说没有意义,你不必知道!”

又转向青荷,便已恢复了清冷从容,道:“青荷,从现在开始,你来护她们去武当山!”

青荷变色道:“那谷主你……”

然而一声难辨其来的幽叹在四面八方回荡,打断了她的话:“还不明白吗?你们的谷主,已打算拼命了!”

这声音,何其熟悉?虽已时隔大半月,犹难忘却。

除玉凌仍旧淡然如初,几人俱身一颤!

顺着玉凌的视线看去,即见往西数十丈外,背对着夕阳,一道婀娜身影缓缓走来,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漫天余晖,映衬着本不鲜艳的红衣有如淋了一层鲜血。

她看似在一步一步缓缓行走,实则快极,每一步都仿佛跨出了数丈之远,瞬息便至,却未动手,径自立足江畔,喃喃道:“离武当山不远了!”

这是自初见之后,至今二十多天时日里,她头回说话,也是她头回没有一现身便动手!

她们大概都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昏天,似乎也忽然变得更冷了!

缥缈天姥转对青荷,倏尔巧笑嫣然:“怎么?还打算同生共死吗?现在机会难得,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凌珊与明月天默然。

只片刻后,明月天一拉凌珊,淡淡道:“青荷,我们走!”但凌珊被抓得刺痛的手腕,显出她内心绝非表面的平静。

青荷还有犹豫。

玉凌扫过去,道:“带她们走!”

青荷看了眼缥缈天姥,恨恨点头。

双马疾奔,往渡口方向而去!

她们离去后,缥缈天姥饶有兴致道:“你似乎很确定我会放她们离开?”

玉凌缓缓闭上眼睛,“我只是确定,你如果出手,我便不会使出月之曦!”

缥缈天姥笑道:“看来我们真有默契,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不亲自对她们动手,你就会使出那种太阴极寒来!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积攒了大半月的月华,有多厉害!”

玉凌重新睁开眼,一只手掌缓缓上抬,盈溢出丝丝缕缕足以扭曲视线的气机,平静道:“相信会比偶尔窃取到的那些月寒气机,更能让人满意!”

缥缈天姥逐渐收敛笑容,道:“正好偶尔才得到的一些月寒已经没有什么大用,那倒是要好好看看了!”

马车风驰电掣。

然而才跑出八九里路,天色将暗未暗,便停下了!

不得不停!

因为路的左边是幽幽密林,路的右边是悠悠汉水,路被横木所封,而横木之前,七个头扎黑巾的赤膊大汉一字排开,带刀挡路,无不神色冷峻!

岸边游一艘小船,隔岸十余丈的汉水之上,还停驻着一艘大船!大船甲板上,灯炬已经点燃,听得出有人在喝酒吃肉!

青荷冷冷道:“前面的,把东西搬开!”

一个大汉冷笑道:“那可不行!不仅东西不能搬开,你们也不要走了!”

青荷皱起眉头,喃喃道:“看来可能是那恶婆娘的人!”

明月天掀开布帘,冷漠道:“那就杀了他们,坐他们的船过江!”

青荷道:“好!”

说罢将旁利剑抽出,飞身掠去,两丈间,眨眼即到,冷剑寒光,直取人命!

这些人并非什么高手,面对发狠的青荷,基本毫无还手之力,血光迸溅,接连五声惨叫,眨眼七人已去其五!

“他娘的,给老子住手,否则就教你从人变刺猬!”

几乎同时,远处大船上暴起厉喝!

上面有近二十人拉弓满弦!

第六十五章 老道不邋遢

青荷皱起眉头,转头望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原来还有这么多张弓在,如此看这些人停船是有讲究了。

离岸十来丈,不仅正在弓箭射程之内,还可保证箭矢威力仍处于巅峰,不因距离而减弱,同时也不惧被大部分高手直接杀至近身而使弓箭手失去作用。可谓一举数得。

不过,并非每个人都是神箭手,准头是个大问题,如此距离,二十张弓,每一轮射出,有两三支箭能往人身上招呼已是极致。当下并无惧意,只是顾忌车上三人,停剑住手,纵身一掠,已到了马车旁,面朝大船,呼道:“少谷主,你们下车躲后边去!”

组成车厢的木板并不薄,只要她们往靠林子这边躲住,有两层隔板,箭矢也难以射穿。

剩下两人得以逃脱一命,吓得一身冷汗,便急往河边退,最后竟直接扎进水里。

同时,船上声音喊道:“放箭!”

看来只是想救下那两人,对她们并无活捉之意,故而一见他们入水脱险,便即下杀手。

下一刻,便有羽箭破空而来,呜呜凄厉大啸!

青荷挡在前面,剑光熠熠,将射来箭矢一一击落,凌珊几人也趁机跳下了马车,躲到车厢一侧去避利箭。

但两匹健马却遭了无妄死劫,在躁动中要逃离,谁知方踏出两步便被乱箭加身,哀切长鸣,即刻倒落血泊中,一时未死透,阵阵微声哀吟。本待动的马车也随之重新停下。

青荷挡下一轮箭雨,趁第二轮发而未至的片刻空当,正要同往后先避一阵,冷不防这轮箭雨之后,有一支箭矢格外强劲,竟后发先至,排众而出,这时青荷正提气纵身而起,虽察觉到,却已无力躲避,眼看着便要一箭入腹,非死即残的下场,然而在那绝命飞箭与小腹堪隔一尺不足的千钧一发当下,忽便转了个弯,竟回射往大船方向。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不仅这一支箭,其后箭雨皆亦如是!

飞箭顷刻便至,虽未伤及船上人,但竟如数破开船板,没入其中!

青荷已被那一箭惊得内气错乱,虽无碍落在车架另一边来,却立足不稳,倒落在地。不过念念不忘处境,就地一滚,便到了车厢后以避箭矢。

凌珊忙扶起她,问道:“青荷姐姐,你没事吧?”

青荷脸色煞白,后怕不已,闻言摇头道:“没事!”说罢,从车厢边上往外望去。

而大船那边众人对飞箭倒飞之事自然更加瞠目结舌,反应不过来。

青荷再望向水面时,船上那个声音再喊道:“他娘的,见了鬼了?老子不信,都给我继续……啊——”

他话未尽,便整艘船摇晃起来,命令声化作了惊叫,却被掩盖在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崩裂声之下。船上众人立时乱作一团。

明月天与凌珊不明所以,听动静而也望过去。才一探头,就见巨大的船体竟飞快散架,乱木横空。上面的人哀叫连连,自然纷纷落水!

青荷喃喃道:“这……这莫非是谷主摆脱了恶婆娘,追上来了?”

凌珊两人也下意识跟着点头!

她们不知道飞箭倒流,却见得船体莫名崩溃,想来也唯有师父那般的绝顶高手方能做到如此!但她们四下看去,并没有见到玉凌,反而见一个老道士自横木后方的路上缓缓而来!

隔了十七八丈,肉眼凡胎自是难以见清他的细貌详容,只是看出他青布道袍、须发皆银、另手持拂尘,如此而已!这般情形下出现一个老道,恰逢其会的可能着实太低,几人理所当然猜到先前一幕,多半便是这人所致,若如此,便又是一个绝世高人了!

这老道士就仿佛平常人一样一步一步走来,并没有展现出任何诸如缩地成寸一般的手段,仿佛他便真的只是一个寻常道士罢了。但未确定,也不敢小瞧,犹豫了一下,让几个女孩稍等,青荷反而主动迎上去!

正走到横木处,水声哗啦,两颗脑袋露在水面,离岸不远,正是先前下水逃脱的两人,他们亦见船毁,心骇之下,便下意识游了回来。

青荷冷笑了声,见地上正有先前跌落的钢刀,素手一拨,长剑击刀,瞬间钢刀飞旋着破空而去,要斩落下两颗人头,其速不下箭矢,那两人极难避过。然而临到头,飞刀仿佛被推了一下,立失了准头,擦着水面上的脑袋划过,落入更远处的水中。必杀之势竟未一举建功!

那两人一人之内两次劫后余生,不知该哭该笑,总之不敢耽误,忙往另一半游去!

青荷蹙了蹙眉,望向老道士方向。

只片刻,老道士到了近前,凌珊等人才见青他须发俱白如雪,面色红润如童,气息渺渺如仙,真一派得道高人之风。老道士停在横木前,含笑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此话无疑显露前后异事皆起于他手。

故而青荷虽有心将水中这些人尽数诛绝,却不愿眼下再多纠缠,问道:“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老道士道:“唤贫道太极道人即可!”

百年前张三丰以太极立道武当山,故而世人亦称张三丰为太极道人。

老道士报上名号,青荷即大喜,激动起来,直道凶多吉少的谷主终于有救,拨云见日,柳暗花明便如此刻,当即跪地恳求道:“原来是张真人当面,晚辈百花谷弟子青荷,还请张真人出手,去救我家谷主!”

然而她才膝盖微屈,却如何也跪不下去,与当日被缥缈天姥控住的情形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那时彻骨的恐惧,反而多出一种自内而外的怡然轻松。

世人皆知张三丰不修边幅,邋遢张之名虽早为“张真人”三字所取,他本人于着装打扮上却始终如一,可这道人却青袍齐整,不沾片污,莫非是日渐年高,反倒迥异常人开始注重仪表形象了?再则,正要去求张三丰,张三丰却自行找来了,若说巧合,未免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是以青荷虽直言恳求,心底却还抱着一份怀疑的,然而经此,却是再无疑虑!这等人物,绝不弱于缥缈天姥,就算并非张三丰也无妨了,只要说得通他出手,想便能相救谷主!

诸念纷纷,却仅一瞬。

便听老道士也并不问具体,只道:“且安心!”

相距并不远,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明月天与凌珊对望一眼,都暗叫师父有救了,不约而同跑过去,几一同出声道:“请张真人救我师父!”

老道士跨过横木,仍然笑道:“放心,放心,你们师父不会有事!”

但几人心系玉凌安危,哪里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继续恳求。

老道士却还是不急不躁,笑道:“好好好,既然你们不信,那贫道这便去带她来!”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老道士终于第一回有了口、脚之外的动作,一扫拂尘,往前迈去。

足现阴阳鱼,一步一太极。

转眼已无人!

第六十五章 冰迫

真正欲见生死的鏖战,动静反而不如以往历次恨不得一动手便裂地撕天的交战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各自陷默。

白衣倩影轻轻往前跨出。

二月风已初见暖,彼时风中,忽而却又生一缕微寒!

土路风尘见霜结,寒意飞拂随步浓!

步履铺就冰霜,起始于玉凌足下,化一条不规则寒带,以肉眼可见增长的速度覆盖向另一人,虽寒带宽厚难免参差不齐,大略却始终仅此一个方向,并未如何往四周扩散。

玉人步于冰道上。

缥缈天姥无动于衷,仅嘴角牵挂上一缕冷笑。

她们间只隔着二三丈,冰覆眨眼即到,然而至她足前三尺骤停!

如撞无形墙,化白色淡雾,气形于此。随风动,逸向两侧周遭,如微尘依附于一张倒扣无形气膜之上,飞速成一口倒扣盖地吐云气的冰霜玉碗,亦如小半颗埋在地难见、大半颗露在外可观的玉珠,正在散出仙雾!

玉凌身上也渐缭绕起了一层寒雾。

寒雾之形,亦如碗如珠!而当这寒雾浓到已见不清人身,她与缥缈天姥已近相对!

两口大碗相接,两颗玉珠相触!

雾气笼。

两碗两珠倏见融合交汇!

一颗近一丈高的镂空冰珠屹立汉水之畔,夕阳余晖映照其上,更见森寒!

冰珠内,两人各自盘膝落定。彼此不过隔三尺之距,未有其他动作,眼中只有彼此。四周积冰渐厚,欲填整个满珠肚!

缥缈天姥风淡云轻,平静道:“的确是惊人的寒意,可与太阴极寒还差几分,而纵然太阴极寒也未必杀得了我,何况这个?你若技止于此,便太叫我失望,白废了我这段时日的苦心!”

她这段时日,的确是煞费苦心了!

在蜀中追上她们之时,她便给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下了冰火两重天,固然的确是存有门下那个年纪不小,她却喜欢称作“小丁”的弟子挨了一掌,不得已散功自保而生牵连,欲也折磨对方弟子泄愤的念头,这却几分而已,决非主因。[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更主要的,还是料到这个女人回来后绝不会对此袖手旁观,如此日劫之火发作时不可断绝的炙气,便能助她磨炼气机之中的寒意,见效虽微,也聊胜于无!至于夜劫之寒,在她眼里除合了泄愤之意,倒无大用,纯粹是冰火轮回共效之力!

而之后逾二十天共计七次拼力,一来是希望尽量消磨她气机中其他性质,再来是尽量留出时间,让她汲取月华,积攒极寒之力。而最后,便是通过每每交手之际的气机纠缠,先窃取来对方气机内所蕴部分寒意,化入自身,如此可使双方气机更加契合,为往后谋夺准备好基础。

她自悟武道,需要冰火极力辅助,极火早有目标,独缺了极冰,故而只能一直拖延。此番追踪过程中,她却得知了这个女人便身负太阴极寒,武道更高楼顿时在望,才有了这些时日她说多不多说少却也数得出几样的手段!

玉凌开始的确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对自身气机把握十分精深,察觉得到其中细微的变化,第一次可说是意外,第二次仍如此,便不会再作此念,稍思也大概想明白一些,就绝了谈和之意。但也不会退缩,不会为了不遂其意而刻意放松甚而放弃对月之变化的领悟,反而加快修炼吐纳,她的心思也不难理解:你不是要太阴之寒?那便尽管拿去,只要吃得下不怕被噎死!

于是此刻听缥缈天姥说话,冷清应道:“就怕让你绝望!”

倾吐真元,顿时森寒剧增!

白冰之间,仿佛生出了丝丝黑气,此便为太阴之气,可为天下至寒!

缥缈天姥脸色一白,呼出的竟也是一口冰雾,却轻轻笑出:“好啊,今日便看是我先化尽你的太阴极寒,还是你先以霜寒封死我了!”

两人对持拉锯。

不知时许。

镂空冰珠,早已化实体坚冰,尽冰封住了两人!

其内,她们面色俱苍白毫无血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玉凌是消耗太剧,继续下去,必将气尽而死。缥缈天姥则是受极寒冻体之故!

其实若无他图,单纯生死决杀,以缥缈天姥的武学造诣,纵然玉凌身负太阴之寒,她虽难免受创不浅,却也不至不济,但她为化这四周极寒为己用,不动真武真力,而是冒生死之险点滴吞纳入体,才致如此衰弱。

身体虽冷寒刺骨,虚弱加剧,缥缈天姥心中却喜意渐盛。此番,她更得胜机。如无意外,她所需双极之力,将全其一!

天色渐暗未暗,坚冰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两三个呼吸间。

一切气机如风消云散!

玉凌双目紧闭,虽仍盘坐着,却已失去意识!

缥缈天姥正陷蒙昧之间,忽然外寒俱无,立即本能地真力一运,头脑清醒。

“什么人?给我出来!”

她双目如电望向四方,只差了一点便能成功,却被人生生打断了!

“贫道见过云宫主!”老道士悠扬踏太极而至,一扬拂尘,玉凌便凌空而起,稳稳落在他身旁!

“是你?你竟真的来了……”

缥缈天姥一下立起,怒目而视,几欲喷火。

她早已气行圆满,只待寻来极冰极火之力,双极并济,演化出极道轮回,便有大望可虚空见神证武道,如今却是被阻断,已得了不少太阴极寒,虽不至无用功,但也失了一步登天的机会,接下来要耗费不少时间去打磨,谋取极火,势必更要拖延了。

其实,今次之举,她知道张三丰必会相阻,但她更知道有人会去挡下这老道,为防万一,她还特地选择玉凌未过江时便动手,让他就算下得武当山,也要多耗些时间寻找气机,却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还是在紧要关头来的,连日苦心,顿时白费了三成!

相比缥缈天姥怒气相生,老道士则显风淡云轻,淡笑道:“此回云宫主已取了不少好处,武道有望,当知足了!”

“张真人要求,自然不敢拒绝!”

缥缈天姥经深吸口气,虽心下恨欲狂,却强压下了满心怒火。实是深知这老道冠绝古今,她眼下绝非对手,何况此刻自己功力不足一成,更不可妄动,否则虽确信他绝不会下杀手,一通苦头在所难免。只是阻道之仇,不共戴天,此刻虽咽下这口气,有朝一日武道大成,必要上武当山清算!

老道士笑道:“便谢过云宫主,贫道告辞!”

第六十五章 留侠镇

自称太极道人的老道士足踏太极,无声无息间无影踪!

青荷一见,顿便喃喃道:“好高明的身法!”

以她的见识,只能看出这老道士的身法果真当得惊世骇俗,至于比之玉凌、比之缥缈天姥谁更高明谁稍差,却还辨不出。(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但有一点她却知道,再高明的身法,没有足够内功修为匹配,也难以完美发挥,就像一个二流人物,哪怕所练的刀法剑术再是精妙绝伦威力超凡,能与大周天高手一较已是极限,绝无斗得过超一流高手的可能!

这老道士身法高绝,足见内功之精湛精深。不过转念再想,这老道是谁?被视作陆地神仙的张三丰!百年道行,傲视古今,要是弱了那才没天理,缥缈天姥虽据闻也之至少有七八十年的修为,可比这老道还是差不少的!

只要这老道赶去及时,谷主还未遭害,想便能救回!

当即心下稍安。

凌珊振奋道:“我们分开至多一刻钟,以师父的武功,想来不会这么短时间都支持不住,有这张……真人出手,多半不会再有事了!”

她本顺嘴要说张老头,不过想这老道为一代大宗师,如今更要费力去救自家师父,纵然他已未在而不会听到,可起码的尊重还是不可或缺,便及时改了口。

青荷点了点头,问道:“两位少谷主,那我们接下来是也追上去看看,还是?”

明月天道:“以我们的武功,追上去也无用……先解决了这些人,再等消息便可!”

说着时,目光转向江边,看向分散很开,大部分已经开始上岸的人影,满面煞气。夜夜小说网mht.la

此番虽有张三丰插手而得以无虞,但既动手为敌,总不能因为没有受伤,便要干戈化玉帛、一笑泯恩仇!

青荷迟疑道:“可张真人希望能放过他们,他前脚才走,我们跟着便杀人泄愤,恐怕……”

明月天煞气不减厉色未改,轻摇头道:“我没说要杀人……只是至少要坏掉他们的丹田经脉!”

若为武者,如此便直接废了武功,而若是普通人,如此也绝了他们练武的可能。虽说此举难免对身体有所损害,却并不致命,便不算违逆了张三丰之意。

青荷才点头同意:“那便如此!”

却转眼又道:“不过先前有一支冷箭,远比其他的要快速,若非器械之故,便是射出时暗含内劲,若是后者,此人想必武功不俗,你们还是跟着我,以免为其所趁!”

明月天道:“他们几十人分散开,让你一个人追上去,太费时间,幽星明奴等着,我和你一起动手!”

她们便分作三组,凌珊和叶明奴立在马车边未动,明月天与青荷则各持剑,见谁已经上了岸或将上岸,便追上去扎破小腹,破坏丹田。她们运上了身法,辗转挪移,速度飞快,那些水盗虽人多,亦不乏反抗者,可一来落水时基本丢了兵器,再来武功大都不济,跑也跑不过,只能被动挨打。

只一会儿,明月天与青荷收拾了十来人,六七人逃远了没追,还有四五个没来得及上岸,这会儿也不敢上岸了,最终仗着水性好,潜下水,等远远游出后,才冒头换气,便又飞快潜游,明月天她们也只好望水兴叹,总不能也跟着扎下水去追。

而从始至终,没有出现什么像样的高手。

水盗尽去。

彼时天色未尽暗下。便见人影一闪,却是现出老道士张三丰的身形,背水而立。

几人一惊一喜。

惊,自然是有人如此诡异近身下意识而惊,喜,则是因见前往救人之人回来下意识而喜!

却很快便皱起眉。

未见玉凌。

青荷上前问道:“请问张真人,不知我家谷主……”

老道士笑道:“放宽心,人已救下,四位姑娘看看还有什么行囊便拿上,稍后贫道便带你们前去!”

青荷忙去收拾。而老道士顿了顿,却看向四下或远或近所余下几个稍微伤重了些,丝丝哀吟未能逃离的水盗:“这几人也算受了罚,便交由贫道处置如何?”

明月天平静道:“全凭张真人做主!”

张三丰含笑点头道:“姑娘雅量!”

拂尘扫了一圈,凌珊几人只觉一阵清风扬起,气化太极图,犹如实物,托着地上那四个远的超过六七丈,近的也有二三丈的水盗顷刻便至路旁树下,又一拨手,哀吟声便弱了下去,张三丰道:“你们几人,今日算是小惩大诫,听贫道一言,日后多做善事吧!”

说罢,那些人便头一歪,却昏睡过去!

张三丰又走进林子里,看了看四周,选中个树木稀疏处,左手往上轻轻一托,四周三棵大树连根拔起,靠在旁边的树上,便有了一个不小的空处。拂尘往地面一甩,足前三丈,大略是空处中心,便出现了一个径宽过丈的大坑,四周积土隆起,如小山,高处可到人腰。

复又出林,到了两具马尸前,蹲下轻轻抚过其中一匹马颈,叹了口气,再起身扬动拂尘,缰绳俱断,鞍革俱碎,残箭俱离,阴阳鱼再现,竟托住两匹高大健马一路飘向了林中那土坑,轻入其中。

掩土埋上,栽回老树。

有新土翻过的痕迹,然而若非亲眼见闻,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里会是一座无碑马墓。

随后,黄尘土路上的车厢、钢刀、横木,无声之间俱化齑粉,微风一吹,撒入汉王江水中!

老道士做完一切,才对几人说话,仍是风淡云轻:“贫道救下贵谷主,便安置在留侠镇一家客栈,贫道这便带几位姑娘过去?”

这时青荷也早收拾好行李,虽不似凌珊她们从头到尾见识了这神仙般的手段,也看到了大半,俱呆住说不出话来,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

老道士温淡一笑,老把式地再一扫拂尘,一张巨大太极图现于足下,青荷几人顿觉身外多出一层无形束缚,仿佛虚空凝固,随后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再还神,已身在一座简陋的牌坊下,似有几个大字,只是天已黑,却是看不清,想便是写着名字!

而一边响起张三丰的声音,道:“已到留侠镇了!”

“这就到了?”

所有人都有些发呆,一晃眼就到了,大有身在梦里的感觉。

青荷望向镇子里星星点点火光,忽然忆起白天向那钓鱼的老丈打听时他所说过的话,最近的渡口在三十里外,而到了渡口,还要再往北走十里地,才有一座称呼“留侠”的镇子!

那岂非是说,前后至多一炷香时间里,这位张真人便走了数个四十里?还是带着人走……

心骇如惊涛!

第六十七章 有一座玉雕

张三丰安置玉凌的客栈,入镇直走十多丈拐进第一个路口便是。(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客栈不大,店里有几个伙计,因天色方暗,便也还未歇门闭户。凌珊等人到来时,老板伙计围在一桌吃饭。

老板是个中年儒生,身上有那么一股雅和的书生气,看他与下人同桌而食,算得上读书人里的异类。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老道士的身份,态度倒是恭敬,不过细观则是谦而不卑,决非溜须之人!

入镇后走来路上,老道士已说起了玉凌的一些状况,待得入店,凌珊等人便迫切让一名伙计带路,直接上了二楼。到了楼上一间客房前,未等敲门,已有玉凌让进去的声音!

果然见到了师父。

只是见到她时,面如白纸,观气态虚弱之极,正落座床榻,原本应正在调息,是察觉来人是弟子,才主动结束了。

几人入了屋,到了榻前,凌珊关切问:“师父,你感觉怎样?”

“无妨!”玉凌摇了摇头,无意多说。

其实她当时气空力尽,经脉损伤亦十分严重,以这般境况,就算被人救下,也只能昏迷等死,多半是救不回的,不过张三丰毕竟非凡人,以一股武道真元相助,补充了她最后一口未尽的真气,护住了她的性命,并直接促使她恢复了意识,此刻才能醒着,并自主调息。

随后玉凌便让青荷去叫来张三丰,道是有事相请!

自然是为了凌珊和明月天的事!

以她如今的状态,是绝无力再助两个弟子压制冰火之劫的,现下又有张三丰这个现成的大宗师在,便打算再请他出一次手,最好能直接祛除病根劫源!

老道士望了眼两个女孩,大概便看透了底细,故也不见剩下的闻问切,沉吟道:“两位小姑娘的状况,或可听贫道一言!”

玉凌道:“张真人请讲!”

老道士道:“贫道觉得,两人身上的冰火真力,还是缓而不解为好!”

玉凌问道:“这是为何?”

凌珊与明月天微皱眉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虽明知以他绝代宗师之见识胸襟,会作如此建议想必是有相当把握而非自觉化解不了的托词,可事关切身苦痛,自然还是忍不住要怀疑!不过师父已经问出,便也忍住不说话。

老道士道:“缥缈宫云宫主的这门冰火两重天,贫道也有所了解,归结起来,乃是以她自身真气催出一冰一火两道真力,深植于他人气海之中,以此作引,在每日子午二时借来天地间阴阳之气扰乱人体自身的阴阳平衡,由此使人深受极寒极热之苦……此冰火二气的存在,对寻常人而言的确苦不堪言,可对百花谷弟子,却未必不是机缘!”

玉凌默然片刻,轻喃道:“日月造化功……”

老道士轻笑道:“贵谷造化神功的日月之变,蕴含太阳之热与太阴之寒,与冰火双极倒也称得一句息息相关,正因此,云宫主此番才会想要谋夺谷主的月寒真意补益自身,相同之理,修行造化神功,也可以冰火劫气补益自身,两位小姑娘虽功力还不足,无法做到这点,却也可于日日夜夜的冷热轮回之中,加快领悟日月之变!”

顿了顿,便又望了凌珊两人一眼,道:“因此贫道有两种相助之法,一是为你们减轻发作之时的冷热之苦,却不祛除,待日后你们日月双变有成,不仅自能化解,还可直接炼化那两道真力种子以强大日月真意,再第二种,则是贫道直接为你们祛除那两道真力引子,往后无需再受冷热之苦,也无法自此事之中得益,维持个不好不坏的结局!”

最后道:“你们觉得如何?”

玉凌看向两个弟子。她素来知道这两个弟子年纪虽小,却各有主见,便将决定权交由她们自己,道:“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凌珊苦着脸道:“就没有既不用受苦,又可以快速练功的方法?”

老道士笑道:“那只好按部就班地修习,否则,便需吃些苦受些难了!”

明月天道:“不知道真人能将苦痛减轻到何种程度?如果发作之时,还是会让人丧失理智,恐怕要从中领悟日月之变也有心无力,不如彻底祛除!”

老道士道:“具体也难以说清,不如今晚一试如何?若觉得还是难以承受,明日贫道便为你们除了那两道异力!”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两人自无不可。明月天点头道:“可以先试试!”

凌珊亦跟着点头答应。

之后他们便各出了房子,乃老道士要出手为两人压制冰火真力种子,也为玉凌留下休息时间!本还以为要如何正经严肃地渡气传功,谁知就在隔壁为她们准备的屋子门口,老道士叫住她们,随手往肩头一拍,便算了事!

凌珊有些发呆,嘀咕道:“这就好了?”总觉简单得过分,反而教人难信了!

老道士笑应道:“否则还要如何大动干戈吗?这自然是好了!”

这个深夜,寒劫照例发作,不过果然寒意大减。若说原本劫发时是身心俱只剩下了寒冷二字再无半点其他,是连思维都被冻结的寒冷,那如今便是身虽酷寒,意识却还能坚持,心却有余力可思考他事他物,而心无碍,大抵便也能勉强提气运功,虽仍旧艰难无比,若长期坚持,想必能进步!

这应就是老道士为她们两制造出的吐纳练功、领悟日月造化之变的机会了!

这般折磨尽管仍然难受,却已在承受范围之内,两人劫后在床上一商量,便决定往后就借此练功。

虽未来需要十年如一日受苦,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何况有这样一个威胁,也可作无时无刻不在的鞭策,使她们往后练功时不致生出惰性懒情。只消这般一想,她们也便情愿此选了!

第二天起来,正要寻去与老道士说,却发现老道士已不在。

向读过书却不以行商为贱业且自兼客栈掌柜的吕姓老板打听,才知道他昨夜便已离去。

但留下了一件东西,托他的交给她们!

那是一个木盒。

而盒中,除却一封上书“玉谷主亲启”的信件,另有一方玉雕,纯白,形如一座宫殿,观其大小,堪堪可立于手掌之上,而玉质之间,似乎隐隐酝酿流转着一种极其特异的柔和气息,微弱而显然,握在手上时,纵使气薄如凌珊,也能察觉得到。

玉府、白宫、白玉宫……玉凌告诉她们,这座玉雕有好几个名字,其中最好听的那个,叫做――玉京!

第六十八章 论文才武略

将信与玉留给师父,便不再多加打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留青荷从旁护法,也是有事时可作使唤,凌珊三人则结伴下了楼。

玉凌目前状态极差,恐怕她们还需在留侠镇住一段时日,凌珊便打算先看看小镇风光,明月天两人自是被她拽着的!

如今没了缥缈天姥这个大威胁,那冰火两重天也基本不再为患,她这段时日每天都有的压抑沉闷自然跟随尽去,精神状态也恢复往昔,便难以再安稳坐住了。

正下楼,便从后院方向传来充斥之乎者也的朗朗读书声。听声音,年纪不大,便知道多半是这家尚文客栈老板的儿子了,昨夜初到时他也围在桌上吃东西,故也见过一面。想着学堂上熬了半月才有的休沐日,不去玩却在读书,倒是个勤奋的好学生,便过去看看。

留侠镇毕竟只是镇子,一百个留侠镇也比不得一座天都城,而这家客栈自然更无法与食神居的一店九院八十一间房相比,店里只有一个院子,有三扇门,一扇凿墙开通连着大堂,第二扇同侧而开,却朝着街面,算是院子的前门,最后一扇则是后门。整个院子不大,一圈下来房间不多,却将客房、厨房、柴房、伙计住房,甚至马厩鸡笼牲口房各种用处一样不落都占了齐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掀开挂门的布帘,循声望去,却是有两个看年岁差不多的小男孩。一个小男孩坐在厨房前的水井边上,捧着一本书在读,这是掌柜的儿子,昨夜见过。另一个,则不嫌脏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听着,倒是不识,应是附近哪家的孩子,跑来找小伙伴玩耍的!

凌珊老气横秋道:“喂,那边读书的小子,别念了!”

“没礼貌!”

读书的男孩停声望来,只斜眼瞟了一下,哼了一声,即扭过头转了个儿,拿后脑勺跟后背迎人,继续读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反倒那旁听着的看了看两方,爬起走来,道:“小姐姐有什么事?”

也不知道自己年纪是不是真够当他姐姐,不过他既叫了,难道还非得虚巴巴去推辞?也就当仁不让,顺水推舟笑道:“还是小弟弟有礼貌!”

说着,猛提高了嗓音,就差是指着鼻子挤兑,道:“不像某些人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别人没礼貌,自己却拿屁股朝人,这大概就是那种读了几年书,便自觉高人一等,像咱们这种不识几个字的,人家都不拿正眼瞧的!”

那小子固然一副傲气冲天的德行,凌珊今日却心情不错,何况自认心理年龄都快够当人爹娘了,也就不那么没肚量狭窄得去大动肝火,只是闲性上来,便起了戏弄之心。

那边男孩早停下了读书,虽说没转过来,但大口喘气引得双肩微颤,凌珊似乎还听到了丝丝磨着牙,显是被挤兑到了!

凌珊立即再添了把火:“最最差劲的,是问题都被人指出来了,却还光顾生闷气,不肯承认,如果读书都读成这个德行,我看着读书也无用,小弟弟你就甭搁在这继续听了,趁姐姐这几天还要呆在这镇子里,便教你几手拳脚功夫,哪天有读书人不服气你,就拿拳头对付他!”

“谁说读书无用了?这么小就满脑子想着暴力,简直……简直……”另个男孩转过身,咬牙切齿,简直了好几下,才憋出了个词,道:“有辱斯文!”

凌珊瞥了瞥他,故作不理,继续对旁边的男孩道:“怎么样小弟弟,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

小男孩摇头道:“不用了小姐姐,我想跟吕哥哥读书识字!”

吕家少年原本还不忿,这下立即得意起来!

“笨啊,读书能有什么出息?像孔子孟子那样的人物,千百年难出一个,你读一辈子书恐怕都没希望,既成不了圣贤,那了不起就是个宰辅国相,荣华富贵是有了,可命多半要没……你看当丞相的有几个能福寿安康结局美满的?何况还要和其他当官的勾心斗角,实在累人!”

“可练武就不一样了,练好武功,那是可以当活神仙的,到时飞天遁地,长生不老,连皇帝都要来求着你为他炼丹!何等逍遥自在?俗话说得好,一力破万法,所以说,文才武略,肯定是武略更重要,武和略,肯定是武更重要!”

凌珊一本正经地瞎诌,说了大通,嘴皮子磨个不停,话里内容倒也半真半假各掺半。

那少年好奇道:“练武功真的能当神仙?我爹爹娘亲都从没给我说过!”

看风向似乎不对,吕家小子忙叫道:“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小石头,别听她的,世上根本没有神仙!”

凌珊照旧没理他,对那小石头胡扯道:“没给你说过才对!这事可是绝密,许多门派的掌门都不清楚,我也是刚巧碰到过一个活神仙才能知道的,你爹娘如果给你说过那才不正常!”

小石头一脸恍然道:“这样啊……”

姓吕的孩子已到了旁边,对凌珊怒目而视:“你怎么这样蛊惑别人?”

凌珊老神在在,才算搭理他:“你在和我说话?”

他道:“就你在这儿骗人,不是和你说,那和谁说?”

凌珊道:“跟人说话前,都不知道先报姓名吗?”

“我叫吕文,字登第……”

“打住,请问一下,您老今年贵庚?”

“不才如今正好是不愁之岁!”

“十岁你爹就给你取表字了?你爹取的还是教书先生取的?不过不管谁取的,我觉得他们心可真大!”凌珊笑道。

这九方神州相比千百年前,习惯风俗有不小变化,如这取字。现今世人无论上等豪贵还是底层百姓,取不取表字倒都已是无所谓,豪贵不取字不会被排挤嘲笑,百姓取字也不会被视作逾矩无礼,可如若要取,却往往还是十八成年之后,才由长辈赐字的,哪有这么个小屁孩就有表字了的?看他这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觉挺有趣!

自命登第人小野心不小的吕文立即不服气道:“谁说表字非得长辈取?我自己取的不行吗?”

凌珊道:“那这事你爹知道吗?”

“我爹……你管我爹知不知道?”吕文话到嘴边,突然醒悟都被她牵着鼻子走,立即将要说的话咽回去。

凌珊摆手道:“我才不管你爹知不知道,你不是说世上没神仙吗?哼!听说过张三丰吗?知道王重阳吗?没听说不知道的话,就去武当山或者终南山瞧瞧,那可都是好几百岁的神仙,你这般诋毁他们,当心被他们听到了,降天雷劈你……”

她越说越兴起,明月天在旁已经忍了会,却没了耐性,何况也不大喜她跟陌生人这么唠叨,便冷着脸上前道:“你够了没?还走不走?”

凌珊话头戛然而止,讨好道:“够了够了,咱们这就走!”说完对吕文和小石头道:“这次就这样,下回我再给你们两教学!”

拉师姐转了个身,便见到吕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后头,愣愣看着自己!那唬孩子的一套,大概被他听了不少了!

这怎么也算是欺负人家儿子了吧?这倒也罢了,如果这一席话真把人家儿子的兴趣志向都给扭曲了才是糟糕!

顿时尴尬了!

忙拉住明月天和叶明奴,一路跑出了尚文客栈!

第六十九章 戏清水悠然

以凌珊领头,三人四处闲游瞎逛。mht.la [夜夜小说网]不过,留侠镇毕竟只是个小镇,就算加上附近村子,也不过几百户人,小镇更只有逢三六九才一次的间集而无日集,时值月中,并非集日,是以街巷各处人不多,想看个胸口碎大石的热闹也都找不见,倍感无趣。

便找了个看来年岁不轻的路人询问外地人来镇上,有什么好地方可玩,从老人口中也得了个去处,在西面,便径自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镇西尽头的一座庙前。

小庙叫做双侠祠,面朝留侠镇,背靠东岭莽莽青山,旁边有一条叫做谢渠的小河自山上来,会流往镇子北面,隔开镇子与农田,最后汇入汉王江。

其实关于留侠镇、双侠祠和谢渠三者,尚有一段典故。

据闻留侠镇最初只是千里汉水之畔,百里伏牛山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村名与“留侠”二字更是毫不相干,叫做七岭,因位属伏牛山东面北数第七座山岭山脚下而得此名,除了那时从这个村子里走出去了一个当上府尊的贵人,也没见什么值得考究的事,更与十里八乡其他村子一般,常年受到汉王江水匪与伏牛寨山贼侵扰,乡人日子并不好过!

直到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大明初建前后,有一男一女两个不留名的盖世豪侠途径此地,正巧碰见一队山贼害人的情形,便不忿而出手,如神人天降利落救下了一村子老幼,因当时下山抢掠的山贼并不多,村子里的百姓担心伏牛寨剩下山贼会来报复,便希望两位大侠留下保护,留侠之名便由此而来!

那两位大侠自然是没有留下的。只不过救人需到底的道理还是明白,且也彻行,故在离去时,上了趟伏牛山伏牛寨,又找到了汉水水匪的老窝,将山贼水匪剿了干净,算解了这片地区百姓的后顾之忧!

此后因为少了旱路水路上的强盗恶寇威胁,日子安稳,又是唯一与那两位武功高强的大侠有过接触的地方,着实能吸引人,留侠村发展迅猛,人口渐多,多年前改村为镇,才有了今时今日的留侠镇。(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眼下这座双侠祠所在,便是当时那两位大侠起初现身杀贼处,等后来他们剿灭了山贼水匪离开,村民有感恩德,便自发筹资在此为他们建庙立祠,又因不知那两人名姓,故而便直接取名双侠祠。

而谢渠由来,也与那两位大侠有关。说是那时谢渠无名,但因双侠路见不平,挺身杀寇,滚滚山贼血将这渠水都染红,数日方褪,便有了血渠的称呼,不过“血”字终究不吉,便取了谐音“谢”字,另一方面也是敬谢当时双侠的侠义侠行!

虽时隔三十年,不过双侠祠的香火倒还算旺,时有镇民进出上香。

在庙里庙外转了几圈,察觉已快到晌午,火劫将至,考虑如今双劫发作时痛苦大减,无需外力襄助,凌珊便不打算回去屋里渡过,便吩咐叶明奴回客栈报平安以免玉凌和青荷担心,自己则说服明月天顺着旁边的谢渠往山上跑。

她们俱是身怀内力之辈,身轻体健,行走山林速度也远胜普通人,数里山路须臾便至,很快到了一处幽静山坳。泉声叮咚水清凌,鸟语花香任遨游,风光清雅,便选在此处渡劫。

凌珊蹲在岸边拨了拨山泉水,一片清凉,想必身焦体热时,将大有压抑作用,转头瞧了眼因一路奔动难免脸色潮红的师姐,眯起眼故意问:“姐姐,这水凉快,等会火毒发作时,你也会下水来吧?”

这段时间因有师父相助,她们日劫发作时,倒也未再靠诸如冰霜雨雪水之类来解火,不过今日独自在外,情况却又不同,就算痛苦已经大减,还是下水消热较好。

明月天坐在草丛间一块青石上调节呼吸,闻言瞪了眼凌珊,没做声。她从来不下江河溪泉之水,这点幽星早已知晓,却还这般提出,显是动机不良!便琢磨,她若再拿这个开自己玩笑挤兑自己,要不要在火毒发作前先教训她一顿。

至于真到火毒发作时,到底要如何排解,是否要下水,其实她自己也并未想好,只道顺其自然,到时再说。

不过,她虽看出了凌珊别有用心,却未必料到此心未必是彼心!

凌珊很有先见之明地闭上了嘴!

明月天盘坐好,闭目运气,打算静待火劫来临。忽听得一阵窸窣作响,一抬头,却见凌珊正往外扒衣服,只一会儿,便将自己扒了干净,明媚阳光洒在身上,肌肤晶莹如雪!

她看得呆了呆,虽然在谷中时已经看过多遍,但自出谷后,却再无这样的机会,难得见到,竟也炫得一阵脸红,但立即反应过来,怒道:“这里不是谷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人路过,你还脱成这样,被人看到怎么办?你给我穿回去!”

凌珊摇头道:“我不要,这样好下水!”

说罢,转身深吸了口气,果断一头扎进了水里。

泉水冰凉,不过未必就能胜过叠泉谷的水,在百花谷内那数月早已养好了习惯,虽有数月中断,此刻也照样能迅速适应!

清水积潭,却并不深,对大人而言,至多到腰,但对凌珊如今而言,却已没胸及颈。她站定在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四周被水波搅乱,只见得到白花花一片,却无法再看清!

明月天已下了青石,站在岸边冷着脸。她经此大半年时间凌珊没脸没皮亲近讨好,对她的容忍度早已提高了不少,这下虽有不满,也不愿真拿块石头砸她,只能干瞪眼,待她露头,才出声威胁道:“等事后我再教训你!”

凌珊在水下做了个鬼脸,却不在意。笑叫道:“那我就先教训你,看水!”

只手轻拨,猛一推动,不仅用上了内力,更以移天换地的手法,将无数水珠打上了岸,水起如雨落!

明月天没料到她还敢泼自己,不察之下,便着了道,想躲已不及,衣服即被打湿了不少。沉起脸道:“你真的讨打吗?”

凌珊视若无睹,满脸无辜道:“师姐,我是为你好,等下火毒发作,灼痛难耐,下了水肯定好受许多!”

明月天冷哼了,正要回头,却时间已到,火劫忽然便至,燥热爆发。强忍灼痛,就地坐下勉强运功,试图缓解炙热!

冷水与烫体交触,嗤嗤作响,凌珊所在的水面冒着青烟,尤以每逢难再憋气之际露出在外的头顶为剧。不过整个人覆在水下,总算稍解热意。

她看了眼岸上师姐,虽难免几分眩晕,总算保持着一份意识清明,想到原本的计划,便咬紧牙游过去。明月天离水不过一臂多远,凌珊到岸边时,扶着石壁,往上一跃,不必整个出水,便拉住了她胳膊。

“你——”

明月天即时察觉,却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拽下水。

水花四溅。

第七十章 水沉锋

“好痛……姐姐饶命啊!”

山色幽深,清水常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火劫已经结束,凌珊来不及发挥善水的优势躲远,即被明月天拿住一条胳膊,按在岸边一块石壁上,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苦巴巴哀求,叫声刺破了山中的清静。

痛楚确是有的,却不致痛得让人如此大呼小叫,只是在有意装可怜博同情罢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还敢戏弄我,现在怎么求饶了?”明月天身体还隐在水中,闻言微作冷笑,手上气力加重,凌珊立即更大声惨叫。

凌珊叫屈道:“我哪有戏弄你?不是我拉了你一把,你指不定被烧焦了!”

明月天冷笑道:“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凌珊讨好道:“不用不用……姐姐饶了我这次就好了!”

明月天轻轻一笑,“饶你?呵呵……你不是喜欢在水里吗?我让你一次待个够!”

“姐姐――”凌珊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不等说话,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后拖,随后一只小手按住了后颈,整个人便被压进了水里!

她一蹬窜起,可惜一口气不换完,便又被压落,如此数回反复。山潭内水花四起,惊叫声骤起骤断。

明月天玩得兴起,忽然发觉凌珊的挣扎消失了,呆了呆,却以为她是故意的,手上未放松,仍压着,然而接下来数息仍毫无动静,才心底一慌,忙抓住双臂将她拉起!

却见凌珊双目紧闭,脑袋无力地耸拉着,随着她推动时而不自主地晃。明月天慌叫道:“喂――幽星,给我睁开眼,你再装我真生气了……幽星,幽星――”

呼唤着悲意越浓,将她下巴枕在自己的左肩上,借着水的浮力穿过腋下紧紧抱住她,往另一边易带人的岸上去!

“姐姐,你上当了!”

凌珊脸颊贴着她的鬓下和耳后的湿润发丝,嘴角微微翘起,大叫了声,手臂一动,便紧紧环住了她的脖子,同时双腿紧盘在她腰上,活像八爪鱼一般缠住了她,并整个人使劲往旁边倾倒!

她常下水中,深知非精通水性之人,若在水里鼻孔朝上,十有八九要遭呛到,故而有意识侧倒而非强将她往后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明月天惊呼了一声,便与凌珊一同没入了水中。

“幽星,你敢骗我……”明月天循着一个空隙钻出水面,只怒喊了一句,便又被拖下水。

两人于是在水中玩闹起来,一个体质好力气更大,一个则善水性,你来我往也斗了半斤八两。

没多久却还是凌珊先投了降。不过为免挨揍,她死皮赖脸整个缠在师姐身上,非要她答应不追究、不秋后算账才肯放松。明月天虽不大甘心,却也被缠得没办法,总不能真拍一掌打伤她,便也答应下来!

上了岸,明月天瞪着凌珊道:“把你的衣服给我!”她的衣服已经湿透,自然不好继续穿在身上!

凌珊笑道:“给我留一件!”

明月天取走了外衣,剩下的则留给了凌珊。

凌珊也不顾自己还光着身体,只瞪圆眼看她更衣,满脸兴奋,相识以来,这可还是第一次。明月天轻哼了声,也未在意。可惜待她脱尽了湿透的衣裳,便不由失望。目前而言,无论她或是她,果然都还太小了些!明月天虽年长几岁,身材比她却强不到哪里去!除了嗜好特殊的人,这身段实在没多少吸引力!

不过,现在没吸引力不代表日后也如此,凌珊凑近讨好,大呼小叫起来。

“哇,姐姐,你皮肤好白!”

“快让我摸摸,果然还很滑,和你脸一样滑!”

“你屁股也好软呐――”

……

被她东摸一下嚷一句,西拍一下又嚷一句弄得烦了,明月天抓住她手腕,一把往边上推开,怒道:“你先给我把衣服穿上!”

看情形再闹下去,她怕真要发火,想着也占够了便宜,凌珊便心满意足走开。

两人身材相差不多,凌珊的衣服裹在明月天身上也无不适。她们穿好衣服后,便又去找来落叶枯枝,在岸边生了火,竖起木架烘衣服。

接着又由凌珊提议,打算捉几条鱼来暂且果腹。

这上下水间游鱼不少,可惜水浅处见到的都不大,主要在三四寸长度上下,水深处倒是有大鱼,却难捉到。凌珊想着干脆将就些,就捉那些小鱼好了,质若不够,便以量补。

正拍着手要将鱼群驱赶到石块下躲藏,到时可砸可掏,忽觉脚底一疼,惊叫出声,低头一看,染红了一汪清水!

忙踉跄着坐到旁边一块石头上,抬左脚一看,脚底下有一道斜口,约两寸长,血肉外翻,血流不止,教人只看一眼便要闭眼转头,不忍看之,急又手给捂上。

只这么一会儿,身上白色的中衣裤上便沾了不少血迹!

明月天离她不远,听惊叫转头来,即看见她坐在石上,手虽捂住脚底,血液却不断从指缝间伸出,立即奔来!

“手拿开!”

她撕下衣角,拿袖子抹掉积血,趁旧血方除,新血未出的刹那空当,帮凌珊缠在足上,见还要渗血,便又续加了数层布料,才算止住。虽说能封穴止血,不过此举也容易造成血液不通,若非伤势太重,一般不提倡。这种小伤,自然还不值得如此。

包好后,明月天才问道:“怎么回事?”

虽伤口被包扎起,却还是刺痛阵阵,凌珊呲着牙摇头道:“不知道是……走着走着,突然就发现成这样了!”

平白一场无妄之灾,此刻她也是欲哭无泪。

明月天问道:“你在哪里伤到的?”

“就这儿!”凌珊指向旁边。那里水不深,连膝盖都未到,这会儿血也已被冲散,清澈见底。

明月天挪近了两步细看,却并未发现什么!正回转来,忽然也觉脚下一疼,抬起一看,渐渐有血渗出。不过她情况稍好,只是脚内侧位置一道小口子,连包扎都不必也能自行止血。左右无碍,她便蹲下,在方才伸脚的地方细看。

凌珊也看到了她的伤口,唉声叹气道:“我这么大口子,你却这么小,同人不同命啊……”

明月天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希望我也伤成你这样吗?”

凌珊忙讨好道:“怎么会?我希望姐姐你一点伤都没有,就这么点我就心疼死了!”

明月天哼了声,收回目光继续观察,双眉蹙起,道:“这里一定有东西!”

凌珊猜测道:“会不会有看不见的虫子什么的?”

明月天摇头道:“谁知道……”

说着话,忽然发现水底沙石缝隙之间,露出指甲盖大都不到的绿片,颜色像极了周围石头表面的苔藓!

她小心挖开四周石子,逐渐显出那绿片。竟是剑刃,剑尖处的一点锋刃。

真相大白,她也失去了继续探究之心,便起了来。

先前被她挡住,这时凌珊才看到小坑中斜着露出在外的剑尖,道:“姐姐,这是……剑?”

明月天冷哼道:“没错!”

凌珊好奇道:“不挖出来吗?”

明月天道:“没兴趣!”

凌珊笑道:“一口破剑把我们都给伤了,怎么也得拿去回炉重造一遍才泄恨吧?”

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明月天听了,稍一细思,竟较真起来,说道:“不错,不管是人是物,既然伤到了我们,都不能轻易放过……是人就杀了,是物就毁了!”

凌珊一时无言以对!

所幸剑是被斜埋在水底沙石下的,与水平面呈现出的角度不大,沿着剑身一路挖去,很快便被挖出。

出水刹那,碧光扑面,剑气凛凛剑锋寒!

第七十一章 山上剑气凛,小镇遇旧怨

这是一口墨绿色的短剑,剑长两尺未到,只有正常的一半稍多,整口剑浑如碧玉所铸就,日光下映照清新碧辉,已不知多久未见天日,却还是锃亮如新,难掩剑气森森,握在手间,更感一股锋寒直透肌骨而来,如有芒刺在背,教人难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所谓锋芒毕露,大抵如是。

显而易见,这是一口绝不寻常的宝剑!

就算扬言要毁剑的明月天,看着此剑也不由赞誉道:“好剑!”

凌珊笑道:“姐姐,这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不是我,这一口好剑就被你扔了!”

明月天冷冷看了她一眼,轻哼了声,没有说话,径自走到边上一块自水面上冒头的溪石旁,用力一剑斩下!

一口剑是好是坏,不是靠看的,也不是靠说的,还是得试,而经小试,结果自然是有了!

菜刀切豆腐是什么感觉?此刻以青锋碧剑劈顽石,其感并无二致!

顽石被一剑两分,分界线所在的水面上,更出现了一道身长、数指宽、直达水底扬沙石的夸张切口,而后又迅速被补上,只余阵阵清漪犹在荡漾。

一剑裂石,一剑分水。

她这一下并未使上分毫内力,事实上,就算她用了内力,也绝无可能造成如此景象,一来是功力不够,再来她毕竟并非剑客,哪来的犀利剑气?

此刻,完全是行剑时,自生剑气!

凌珊瞠目结舌,喃喃道:“好夸张……”

这种无形剑气,就算诸派剑术大家,非具大周天以上的内力,也断无可能使出,而就算能催出,也极难达到如此程度,又何曾听过剑器恣意自生剑气的情况?这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已非削铁如泥可以形容!

心底不由嘀咕,河里捉个鱼都能捡到神剑,这莫非是真命天……女?

明月天看了眼短剑,如此神兵,真若为泄愤而毁之倒是可惜,想到师妹喜欢练剑,这段时间师父为了帮她铸剑还数次大动干戈,眼下这不正是有了现成的?便有了决定,手一转倒提青锋,走过来递给她,道:“给你!”

凌珊一怔,道:“给我?”

明月天不耐烦道:“不错,拿着!”

凌珊却摇头道:“我不要!”

明月天瞪起眼道:“给你了就拿着,不许说不要!”说着一把抓过她的手,强将剑柄放在她手上。[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虽剑短轻巧,起初一触,凌珊没提防剑感森然,差点没拿住,所幸立即反应过来,及时握紧。看了明月天一眼,撇起嘴道:“我要就是了,生什么气嘛……”

明月天抽回手,问道:“为什么不要?”

凌珊羞赧道:“这剑是姐姐你发现的,也是你挖出来的,当然属于你的,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然不是君子,也一样不做这事!”

明月天冷笑了声。半年相处,自己对这师妹也算了解不少,她何曾是这么讲规矩的人了?这话多半是讨好自己,不过虽明知这答案敷衍,也只面上不屑,心底还是受用!

凌珊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会推辞并非她矫情做作,实在是这碧玉剑太短了,不对胃口,便真是神兵利器,她也提不起多少兴趣来!继续低头看去,碧玉映生光辉,冷然了空气,剑身之上,则刻着两个古篆,想是剑名,却认不出具体是什么字。便指着上面问道:“姐姐,你认得这两字吗?”

“不认识!”

凌珊起了身,左足有伤不好下水,便停在石头上,往另一边划出,顿时止水乱象亦乱响。望回明月天,道:“姐姐,这剑剑气旺盛,胡劈一通想必也能弄到些鱼来,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试?先回去上些药!”明月天道。她看着凌珊踩在石上的那只脚,才意识到先前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凌珊摇头道:“放心,口子也不深,没什么大碍,咱们还是等衣服干后再回去吧!”

明月天未理会她,靠近一步,转身背向她,道:“上来!”

看她我行我素,凌珊无奈,便一跳趴了上去,只是小心翼翼拿着碧玉剑,以免伤到了她。

明月天背她到了不远处烘衣服的那地,这么一会儿,就算经火烤日晒,想要变干了也是不可能,便用以里三层外三层包住玉剑,随后穿好鞋袜,也令凌珊提着她自己的鞋袜,便继续背起她下山。

山间水路并不好走,何况还背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来时花了一刻钟左右,下山回程,耗时却足有数倍。一口气到了山脚双侠祠,才终于停下休息,虽明月天小周天圆满的内力不算太浅,仗之足可保证自身气息悠长,可也架不住背着个人连续奔波的劳累!

放凌珊坐在庙门外许愿树下的青石上,明月天两颊通红,呼着气恶狠狠道:“你以后再敢贪吃东西,我就把你嘴给缝上!”

凌珊眨巴着眼可怜兮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胖好不好?”

明月天眼神一冷,道:“再顶嘴你就自己走回去!”

凌珊乖乖闭嘴。

正休息间,忽发觉旁边庙宇之中,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仔细一看,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谢烟横?

好歹半个熟人,正要开口招呼一声,却想到彼此并非什么朋友,反而还有一份间隙在,若这家伙念头不通想翻旧账可不妙,师父目前处境糟糕,可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恣意任性……便当没看见,不去招惹,话到嘴边也咽回去,还转过半个身子,面朝师姐背朝庙门,免得被他看到。

旁边明月天看出她的异样,蹙眉正要问,凌珊急忙摇了摇头,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不要说话。

明月天虽不知其意,却看她郑重其事,也就没有问出。

过了一会,余光可见谢烟横已经远去,凌珊才松了口气,知道这种人耳聪目明,指不定隔着几十丈也能听见说话声,便又等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刚才庙里走出来的,就是谢烟横。”

当初玉凌自他的手中夺四枚玄铁令之时,明月天与青荷虽在昏睡,不过后来凌珊提起过,是以明月天也知道这事,当即也想到了凌珊闪躲的原因,喃喃道:“他怎么也来这里了?”

凌珊道:“鬼知道他来做什么……还是先回去将事告诉师父,若是他来意与我们有关,也能有所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明月天点了点头,背起凌珊便往镇东头的尚文客栈走。

不久,便回了客栈,才进屋,便有伙计上前招呼,见到她们的模样,忙问缘故,需否帮忙。

明月天没理会直接要上楼。

凌珊则推辞了句,却突然看见伙计后方,角落里的一张桌上,还是那一身青袍的谢烟横也正好望过来,左手杯子右手酒壶,还在作倒酒状,神态则有几分惊愕。

第七十二章 碧落

既已察觉到彼此,若再装不识反倒显得心虚,更惹人疑,凌珊趴在师姐的背上,冲他扬了扬手,咧嘴一笑,主动招呼道:“谢前辈,咱们又见面了!”

谢烟横脸色一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这臭丫头在此,想必她师父也在了!

第一次见到便被抢了五枚珍贵的玄铁令,第二次见到又背着个半死不活的老家伙连夜跑出百多里,每碰上这对师徒准没好事,这次又给遇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闷下杯中酒,心底大叹不止,干脆若无其事地撇过头去,时不时扫一眼天花板或地面,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凌珊脸色忿忿浑似不满。心底则暂时松了口气,看这情形,应不是为她们而来的了。

明月天往谢烟横那边瞥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却足下不歇,背着她直接上楼!

旁边的店伙计看她上楼梯时颇为吃力,想上来帮忙,反被她横眉冷目喝退!到了房外,才放凌珊下来,敲了两下门,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才片刻,由青荷打开房门,见到两人模样,吃了一惊,担忧道:“星少主这是怎么了?”

忙出来一同搀扶住凌珊。

明月天道:“她在山上不小心被剑锋割伤了脚,你取些金创药来!”

青荷说道:“伤药我一直贴身收着的!”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凌珊进屋。

叶明奴大概在外面玩去了,屋内只有玉凌一人。

她的恢复状况远比预想中的要好,才时隔一夜,气色便大为不同,而此刻相较今晨所见,便又更加光彩照人了几分,若能保持如此速度,不必三五日,恐怕便恢复得差不多!

这时闻得门外的动静下了床,正立在床榻前望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凌珊坐到桌边,伤脚抬起放在另一条板凳上,青荷解开已经被渗血染得鲜红的布条,帮她清理伤口。她自己则将包裹短剑外的衣服解开扔在一边,显出锋寒逼人的碧玉短剑来,递向玉凌道:“师父,我就是被这把剑伤到的,很锋利,你来看看!”

玉凌听凌珊语,伸手接过短剑,横在身前,左手两指并列,指背轻轻搭在剑身,一路抚过,感受其内蕴自生的剑气,喃喃道:“好剑……”又皱眉道:“就是锋芒太盛,需要找一个适合的剑鞘用以藏锋……而且剑身也过短了些!”

凌珊亦抱同感,接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这么短的剑,拿在手上就跟过家家似的,一点威风也看不出!”

明月天虎起脸瞪着眼,不满道:“你还嫌弃了?”

“怎么会……我喜欢还来不及!”凌珊缩了下脖子,忙赔笑道!

看两人表现,玉凌笑了笑,问道:“此剑哪里来的?”

明月天答道:“是在镇子后山,血渠上游的河道挖出来的!当时被埋在水底沙石下面,只露了一点剑锋,不是她踩在上面伤了脚,也发现不了。”说着瞥了眼凌珊!

玉凌道:“你们倒是运气!”

凌珊笑呵呵道:“师父你再看看,这上面有两个字,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文字,我和姐姐都看不出来!”

“这是……”玉凌找到刻字一看,顿认出字符意义,目光微凛。

凌珊惊讶道:“师父认得?”

玉凌低着头端详短剑,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但没一会儿,凌珊与明月天却都听到了一阵秘音:“此剑名为碧落,也叫天剑,是青龙门传承神器,虽不知怎么会流落至此,但想必他们也在寻找,你二人切记,在内功大成之前,尽量避免示于人前,以免被青龙门发现,祸及自身!”

这自然是玉凌聚声成线,传音入密的手段。可见此事非比寻常,才使她交待时如此郑而重之,以保证不传六耳。

两人不由点了点头,没有多嘴!

青荷处理好凌珊脚伤后,玉凌便命她先出去购置剑匣,到时可用以安放碧落剑。青荷领命离开后,凌珊两人才向玉凌说起谢烟横出现在此的事。

凌珊道:“师父,我们还看到了谢烟横,可能也住在这家客栈,刚刚还在楼下喝酒,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玉凌只是淡淡道:“不必理他!”

凌珊也就不再多说!

明月天又去给她找来外衣穿上,两人不再打扰师父,搀着离去。

虽一只脚受了伤,若要回房间去干躺着凌珊却老大不情愿,还不如到楼下看客来往,听人胡侃有意思,何况中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肚皮空空,也该补回些东西来。大概明月天也顾忌她伤者为大,便带她下了楼!

大堂内已经没了谢烟横的身影,找伙计打听,才知道早已嘀咕着晦气出门去了,而所谓晦气是怎么回事,凌珊也能猜得到,心里嘀咕,原来自己也成扫把星了。

百无聊赖趴在桌上,正在等伙计端上饭菜。便见一辆马车驶来,停在正门外,随即叶明奴和吕文、小石头三人相继下车,跑进了门。

看来小丫头回来报过信后,便和他们玩到一处去了,只不知怎么会被这马车送回来的。

待他们都下车后,车上又下来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黄衣女子,其人桃李年华,清丽脱俗,明眸璨璨,皎洁灵动,唯独脸上挂着一抹难去的病白,却决非丽人瑕疵,反而平添了几许我见犹怜!另一个绿衣女子,虽也面容俏丽,却无论姿色气态,无疑都要差上几分。

看举止打扮,显然是小姐丫鬟主仆二人!

叶明奴眼尖,入屋便发现凌珊两人坐在堂中,弃下两个刚结的小伙伴,一溜烟跑来。吕文和小石头则一个去了后院一个上了楼!

叶明奴过来后,见凌珊一条腿放在凳子上,脚掌被包扎起来,惊道:“二小姐,你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割到的,没事……”凌珊摇了摇头,望向外面两道倩影,问她:“那两个位姐姐是什么人?你怎么和她们一起坐车回来了?”

叶明奴道:“那位黄衣服的是杜蘅姐姐,是小石头的堂姑姑,另一个绿衣裳的小草姐姐,是杜姐姐的丫鬟,还有外面赶车的是杜姐姐家的下人。我和小石头他们在镇子外面玩,正好碰上杜姐姐问路,便带他们过来了,路上聊天时才知道,原来杜姐姐和小石头家是亲戚,她们就是来找小石头爹娘的!”

凌珊好奇道:“既然是找小石头爹娘的,你们怎么不直接把人带他家去,反而带到客栈来?”

叶明奴摇头道:“小石头家不在镇子上,他和他爹娘都和我们一样是住在客栈里的!”

第七十三章 相识

许是有叶明奴这个小熟人在,叫杜蘅的小姐和叫小草的丫鬟入屋后,便主动上前招呼!杜蘅的声音轻快悦耳,直如出谷黄莺,笑问:“明奴,这两位就是你家小姐吗?”

自话语不难看出,路上叶明奴已提过她们的情况,就不知提了多少!

多嘴的丫头可不是好丫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明月天扫向小姑娘的眼神有些冷,不过大概考虑场合,没有直接发作,目光也未多加停留,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漠然不语!

叶明奴还懵懂不知已被自家小姐惦记上,小鸡啄米般点头,介绍起来:“是啊!这位是月大小姐,这位是星二小姐!”

她未细说姓名,杜蘅也未追究细问,只笑道:“两位小妹妹好,姐姐叫杜蘅,这是小草,方才多亏了明奴带路,我们才能找到尚文客栈来!”

凌珊笑道:“这事明奴刚刚向我们说过,助人以为乐,这是应该的,杜姐姐不必客气……你们远道而来,想必也饿了,正巧我和姐姐叫了酒菜,不如坐下一同吃吧!”

明月天眉毛一挑,凌珊早已先见之明抓住了她的桌下的手,不让她发作。

杜蘅像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也或许是真没发现,大方笑道:“那便谢过星妹妹了!”

才落座不久,正在闲谈,小石头小跑下了楼,扫了一圈,跑来这边,其后跟随一男一女岁已中年的两人。男的面冷衣白,女的笑脸红衣。小石头道:“蘅姐,我爹娘来了!”

虽按辈分,他们是姑侄,杜蘅却嫌姑姑二字实在把自己叫老了,先前在车上时,便要求他称自己为姐姐!小石头为人忠厚老实,自然辩不过她,在她一通正理不缺歪理也有的大道理下,只能乖乖按她所说改了口!

杜蘅起身相迎,笑道:“见过表哥表嫂!”

白衣中年还是冷着脸,却点了点头表示招呼。[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红衣妇人则拉起她一只手,娇笑道:“才一年不见,感觉小蘅可是瘦了不少!”

杜蘅叹气道:“我瘦不瘦倒无所谓,就是害哥哥嫂嫂这一年为小妹的事四处奔波受苦,这次有了消息,偏我又来得晚,让你们平白久等,实在过意不去!”

红衣女人道:“小蘅说得哪里话?北地到此千里之遥,我们发信才几日?你人生地不熟的,能今天便到,已远出我们意料了!何况我和你表哥也是前天才到,哪里谈得上久等?”

杜蘅翻脸如翻书,忽而一变,改俏皮笑道:“我也觉得嫂子不会介意的,所以又得寸进尺,先斩后奏认小石头当弟弟了!”

红衣妇人一怔,苦笑到:“难怪刚才听他叫你蘅姐,原来是你搞的鬼!你说你好好的姑姑不当,当什么姐姐?要是被你爹听到了,少不了又一阵念叨!”

杜蘅睁大眼睛道:“你们不会不答应吧?”

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感无奈。这个表妹看着好说话,其实外柔内刚,若作出决定,就算她爹娘也改变不了,单看她年过二十还未嫁人便证明了这点,她既然非要当自己孩子的姐姐,那他们夫妇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好在她们都非不懂变通的迂腐之人,也就顺着道:“你都决定了,我不答应有用吗?”

杜蘅歪着脑袋笑道:“想来是没用的!”

余光见凌珊托着下巴看热闹,叫了声,道:“哎呀,不好,光顾着与你聊天,都忘了介绍……对了,你们都是住在这家客栈的,认不认得?若认得就不用我多此一举了!”

凌珊笑道:“就是刚刚知道两位是杜姐姐的兄嫂,也是小石头的爹娘,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杜蘅道:“既然不认识,那便让姐姐来介绍你们认识!”先对夫妻二人道:“这两位是我方才新认识的小姑娘,这位是星姑娘,这位是月姑娘!”

又对凌珊她们道:“他们嘛……这是我表哥白冰,这是表嫂温红霞!”

凌珊恍然:“原来是冰火双剑两位大侠……”

虽杜蘅只报了夫妻两的姓名,没说绰号什么,但连赶路时间计算在内,凌珊她们在蜀地呆的也不算短,就算没刻意去打听,也在酒肆茶馆听过几次,侠名远扬的冰火双剑名讳还是知道的!

杜蘅笑道:“原来星妹妹也听说过我表哥表嫂!”又看向当事两人,调侃道:“看来你们的名气果然不小嘛!”

温红霞也不谦虚,说道:“我们名气不小你才知道啊?”

凌珊抱拳道:“正巧我脚受了伤,无法起身见礼,请两位大侠见谅!”

温红霞道:“小妹妹不必客气。”

凌珊提议道:“我叫了酒菜,已说好了要请杜姐姐,两位大侠赶上了,不如也坐下一道吧!”

杜蘅也附和道:“对对对,你们也坐下吃些,不然光我一人吃人家的,怪不好意思的!”

温红霞无奈道:“你啊……白吃白喝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忒不要脸了!”

杜蘅也豪不生气,拿她先前说过的话回报:“我不要脸嫂子才知道啊?”

温红霞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凌珊道:“那便要叫星姑娘破费……不如两位小姑娘也叫上家里长辈,人多才热闹!”

凌珊道:“先谢过温姐姐好意,不过不必了!我师父她老人家最不喜欢热闹了,若去叫她,她不会下来也罢了,我们还要平白受一顿训斥。而我师叔则刚刚才出去,想要叫上恐怕也找不见人!便我们自己吃吧!”

虽说感觉和这小大人似的小女孩打交道挺不自在,不过她既这么说了,温红霞也就不再多言。

随后他们便将旁边一张桌子也挪来,拼成一桌,明月天、凌珊、叶明奴、杜蘅、小草、小石头、白冰、温红霞四小四大共八人坐在四周,又加了碗筷,多点了几道菜!

凌珊笑道:“不知道是今天日子好,还是留侠镇地方好,我和姐姐便接连见到了好几位大人物!”

听她话头,便知道她言下之意是这地方还有其他江湖人物出现,杜蘅心中一动,道:“那你倒是说说,有哪几位大人物?”

凌珊对白冰温红霞夫妇道:“首先,自然是冰火双剑两位大侠了!”

又看向杜蘅,道:“而另一个嘛,也是厉害人物。武功和两位大侠相比如何倒是不清楚,但名气却实在不小,被称作西南武林三位顶尖的大高手之一。”

杜蘅、温红霞齐惊喜道:“谢烟横?”

从始至终不改冷淡的冰剑大侠白冰也侧目望来。

第七十四章 窥私【上】

凌珊眯起眼,道:“我只说了是西南三个高手之一,你们便猜出了是谁,莫非是能掐会算?”

言下之意,自然是确认了他们的猜测!

温红霞先看了眼杜蘅,她眼中果然有几分喜色,笑了笑。(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接着也不忌交浅言深,对凌珊道:“倒不是我们能掐会算,只不过我们曾与谢先生约好在此汇合,恰好他符合星姑娘所说之人,因此我们第一反应便是他了!”

他们相约于此之事,普天之下知道的仅就五人。谢烟横自己,他们夫妇,以及杜蘅四人都称得上当事人,自然不会到处乱说,剩下那人不仅是他们寻回失散多年幼子的直接功臣,更是谢烟横至交好友,自也不会滥传,这便基本绝了有哪个仇家听到消息以此为饵行陷害之事的可能,是以,最多奇怪这一个看来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就算真见到了,又怎会认出谢烟横那种一惯独来独往的高手,却并不怀疑她话下的真实性!

凌珊则暗叫可惜。

她今次对冰火双剑不乏热情,固然有见杜蘅这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而心生好感,进而爱屋及乌的因素在,更多的却还是为了先混个脸熟,算是相交一场。毕竟冰火双剑是名气不小的正道中人,武功也不弱,双剑合璧相传更可与顶尖高手一决,在此师父伤重,偏偏算得上半个仇家的谢烟横又出现在镇中的的当下,交好夫妇两有利无害,关键时或许还能成一份助力。

不过,单此刻温红霞说话神态便能看出,他们与谢烟横相约决非放对决战,既如此,那这份助力多半是指望不上了。好在此举本就只是为防万一而随意之为,并非必竟之事,是以谈不上太多失落!转念纷杂,面上不动声色,作恍然状,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杜蘅追问道:“星妹妹是在哪里见到谢先生的?”

听得出她语中竟含迫切之意,与先前表现的自若洒脱可不符,凌珊倒是惊奇,不过也知机识趣地不曾细究,笑道:“说来也巧,今天见了他两次,第二次还是在这里与他同处一堂……可惜他那人脾气太大,我和他打招呼,他都没理我!”

温红霞道:“就在这家客栈吗?”

凌珊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家客栈!”

杜蘅扭头四望:“那现在呢?可还在客栈?”

凌珊摇头道:“我先前上了趟楼,下来后便不见了,向伙计打听,说是又出去了!不过,总归是在镇子内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又看向温红霞,道:“温姐姐不是说和他约好了?难道就只约在留侠镇,没有个确切地方吧?”

温红霞道:“有,在双侠祠,来这里后,我们每日早晚各会去一趟,都没有消息,看来他是今天才到的!”

杜蘅立即起了来,迫不及待道:“那他应该就是去了那里,我们快过去!”

凌珊道:“不一定,我今天第一次见他,就是在双侠祠外,当时他正从里面走出,我看他现在到处瞎逛的可能还比较大……何况,杜姐姐何必急于一时,不如仙吃饱喝足再去!”

时酒菜已经相继上桌,杜蘅看了看,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倒也精致,称得上一句“色香俱全”,想及这段时日为了赶路,没少星夜兼程,时常吃不好喝不好还睡不好,着实怠慢了自己,眼下早早过去好几成的可能空等,还不如趁此时间先好好招呼自己一顿。

便坐了回去,道:“也好,先填饱肚子再说!”

酒足饭饱。

留下了丫鬟小草和小石头两人,杜蘅、温红霞以及白冰三人则告辞离开,打算去双侠祠看看情况。

客栈少东家吕登第公子早便从院子出来了,只不过看一群人吃得热闹,也就知趣没过来打扰,待他们吃完分开之后,才不知自哪个角落里冒头出来!

凌珊道:“这不是登第兄?”

吕文本招呼小石头,转头警惕问道:“你有事?”

他对凌珊早上一通歪理还心有余悸!

凌珊笑道:“是你突然冒出来的,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小男孩道:“我来找小石头玩!”

凌珊道:“你找他玩经过我同意了吗?”

吕文恼道:“凭什么要你同意?”

凌珊冷笑道:“凭什么?呵呵……你问一下小石头自己,我是怎么称呼他娘和她姑姑的!”

吕文没绕过弯来,下意识看向小石头:“她怎么称呼你娘和你姑姑的?”

这事还真没如何去注意,小石头歪着脑袋回忆了下,才迟疑道:“好像是叫姐姐的吧……”

他话一出,不等吕文说话,凌珊便瞪眼道:“听到了没?他娘亲和姑姑我是喊姐姐的,那小石头自然就是我的晚辈了,天地君亲师,我这长辈可是排在第四位的,平时我不在也就罢了,今天我在,自然要先经我同意了!我看你这小子也读过圣贤书,那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说的又快又急,吕文听得头晕目眩,一时还理解不过来,便顺着她的话道:“是,是……”

凌珊摆了摆手,道:“看来还算识趣,这样你跟我道个歉,就和他玩泥巴去吧!”

“对不……我为什么要道歉?”

吕文话到嘴边反应过来,就算她勉强称得上是“长辈”,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又没有做什么坏事,道哪门子的歉?便急改了口!

凌珊道:“你和小石头平辈,我是小石头长辈,那我算不算你长辈?你对长辈不敬,难道不该道歉?”

“你……!”见她占小石头的便宜便罢了,这会儿又占自己便宜,吕文脸涨得通红,恨得咬牙切齿,想斯文地骂一声无理取闹,却怕她又会冒出一通歪理出来折腾自己,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珊得意地笑了几声!

眼见他接连吃瘪,旁边的叶明奴和小草一大一小两个丫鬟偷笑起来,明月天还是冷冰冰没什么反应,至于小石头,的确是个老实孩子,看他神色,似乎对凌珊的说法深以为然……

不过,凌珊也没再去如何为难吕文,戏弄了几句便作罢。

相比逗小孩子,她现在八卦心起,更想知道杜蘅这么一个大姑娘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而且看来是与谢烟横那家伙有关,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当面问出,是直觉这多半并非什么光彩的事,她还不确定杜美人洒脱到了什么程度,为了减少翻脸的风险,作为贴身丫鬟的小草,显然是可以侧面打听的好人选!

至于窥人隐私这种事虽好做不好听,她却毫不在意。

只是打听隐私这种事,自然不好好光明正大得来,凌珊打发了几个正值玩心重年纪的男孩女孩,便邀小草坐回位置,斟满酒水,开始灌她!

“小草姐姐,相遇便是缘分,我先敬你三杯!”

“都是江湖儿女,怎么能不会喝酒?来来来,就当训练酒力,咱们喝光了这两杯!”

第七十五章 窥私【下】

事实证明,不会喝酒什么九成九是假话托词。[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暂还不知姓氏,只知道叫小草的丫鬟酒量或许还谈不上千杯不醉,却也到了令人侧目的程度。她们用的瓷杯绝不算大,倒满一杯大约也才半两左右,一口的事,可凌珊足灌了她十二三杯,她仍没事人一样,除了脸稍红,就外表还是看不出其他异状。这可不是没喝过酒之人的反应。

“小草姐姐,这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实在没意思,咱们换大的!”凌珊发狠,叫伙计换来了大碗,一碗想必能顶八九杯。

“好,上碗来!”

看来酒水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这时间小草连最初半推半就的推辞都干脆没有了,直接爽快得答应。

而三碗下肚,她终于坐也坐不稳当,半趴在桌上,支支吾吾,醉眼朦胧。

另一边,凌珊脸色虽也微红,却毫无醉意。自然不是她酒量好,只是取了巧,身后地面,早已湿漉漉了一大滩!

武功可不是只有打架可用到。她固然还远未到能以内力强行逼出酒气的境地,可移天换地本就是一门十分精于转移变化的武功,借以此功的精妙手法,勉强还是足够蒙混过关,而小草毕竟只是毫无武功的普通人,眼力终究有限。(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除了几分大材小用,倒无别无其他问题!

心防问题想来算是解决,接下来便是提问了,凌珊没什么掩饰的想法,直奔主题:“小草姐姐,你和杜蘅姐姐来留侠镇做什么?”

小草大着舌头,道:“为,为了见谢先生……”

凌珊道:“来见他做什么?莫非杜姐姐喜欢他那样的大老粗?所以不远千里来和他相见?”

从之前谈话中早已知道,主仆两来此是为赴与谢烟横之约,冰火双剑夫妇只是作牵头人的作用,但凌珊好奇的是杜蘅为何要让兄嫂约见谢烟横,一个妙龄少女千里寻汉?除了男女间那点事,她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而这正是十分值得探究的事,想想便觉得有意思!

小草道:“才,才不,不是,小姐是,是为了,谢先生的师兄……”

凌珊又问道:“谢先生的师兄是什么人?”

就她所知的消息,谢烟横独来独往,可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师兄在!

“是,是花先生……小姐,小姐很喜欢他,可,可他,一走,就是三年,杳无音讯……后,后来,小姐打听到,他是谢先生的……师兄,便请表少爷他们帮忙找,谢先生,想要,通过谢先生找到,找到……”

说到这里,小草却是坚持不住,后面“花先生”三字等不及说出口,便直接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凌珊放下酒碗,托起下巴,自动臆想出负心汉的形象。一出耳熟能详的美人痴心错付人渣,被玩弄之后惨遭抛弃的戏码?接着不由对杜蘅生出了一丝怜悯。没想到这样一个大美人还有这等遭遇,的确是挺惨了,也不知道那负心汉是怎样奇葩的想法,竟会狠心到抛下她不要……

转念又想到先前杜蘅的表现,那种洒脱自如,绝非是强颜欢笑的伪装,可丝毫看不出被负心男人抛弃过的痕迹……这就奇怪了!

再者,若是如此,谢烟横也没道理与双剑相约、并不吝亲来赴约!

总不会是那连小孩也会欺负的家伙,能有多旺盛的正义感去为一个女人鸣不平而给师兄找不痛快,或许从一开始冰火双剑和他相约时就找的是另外由头,没说实话?

不过种种念头不谈,此番了解到此,也算收获不小,不仅了了八卦之心,更确定了谢烟横在此,看来,纯是恰逢其会罢了,与她们师徒一行并无关联,也算稍减压力!

已经当了好半天背景没吱过声的明月天这时终于发话,冷冷道:“你的事完了?”

看得出,她眼下显然并不开心。凌珊点了点头忙道:“完了!”

明月天站起身来,道:“那就回去好好躺着,伤好前不许出房间!”

凌珊立即脸色一垮,忙挪靠过去,讨好道:“师姐,不要这样嘛,不下楼会闷死人的!”

明月天自然无动于衷。

正拉起她要带她回房,这时青荷自外回来。

相较去时两手空空,眼下回来,除了玉凌吩咐的木匣,还有一个拐子。自然是为凌珊准备的。虽这是青荷办事细心,凌珊对此举却谈不上喜欢,倒非对人,亦非对物,纯粹有了这东西,也就没理由再让明月天背她这点让她颇觉失望。

自然,这只是心里的,决不能表现出半点来,毕竟不能浪费了人家一番好意,何况要被明月天知道她是这想法,恐怕会打人!

正好青荷在,便让她先去将剑匣送去玉凌房内,然后下来帮忙将小草弄到她们新开好的客房去,凌珊也与师姐上了楼回屋!

待至彻底入夜之后,杜蘅三人才回了客栈。

虽然杜蘅的房间说来也巧,正在凌珊的房间隔壁,不过一来时间已不早,再来师姐还坐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因而虽听见了她回来的动静,却也没挪窝过去打听细况。

子夜时分,仍是一场难熬的寒潮冰劫!

艰难度过之后,虽不像最开始那般会直接昏死过去,却也实在生不出坐起来甚至离床的欲望,两人便继续躲在被窝下,也不多说话什么,身子紧挨在一起,藉由彼此逐渐升回的体温取暖――还是穿着一层贴身衣物的!主要是明月天不喜欢脱光了睡,还要求凌珊也不准这样……

第二天起来。

凌珊好不容易磨通了明月天放她下楼吃早饭,正吃着早餐标配白粥腌菜咸鸭蛋,便见杜蘅与丫鬟小草也下了楼!凌珊便急招呼她们过来同坐。

闲聊几句,等吃完后,凌珊才打听道:“杜姐姐,怎么样了?见到姓谢的了吗?”

杜蘅微笑道:“自然是见到了!”

凌珊道:“那家伙脾气大得很,没给姐姐脸色看吧?”

杜蘅道:“这个他可不敢!”

凌珊故作惊奇道:“那就是个大老粗,也会有不敢的事?”

杜蘅笑了笑,没直接接茬,似笑非笑看了凌珊一眼:“星妹妹,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这并无隐瞒的必要,凌珊大方承认,道:“杜姐姐怎么知道?他与你说的吗?”

杜蘅道:“他倒是没说,是我猜的!”

凌珊托起下巴道:“莫非是因为我一提起他便要编排他坏话,让杜姐姐看出来了?”

杜蘅笑着解释起来,道:“有部分,却不是全部!主要还是昨天见面后,我与表哥表嫂邀他也来客栈住,他却道这里有煞星在,不愿过来,细问他又不肯明说。联系到星妹妹年纪轻轻却认得他那样极少与人来往的独行侠,还指名道姓说他脾气不好,我便大胆猜想你们有什么过节,而且他可能还吃了亏!”

凌珊竖起大拇指道:“杜姐姐可真聪明!”

第七十六章 黑白一双客

杜蘅三人自出了尚文客栈,便直往双侠祠而去,路上没耽搁其他事情,也很快即到!

谢烟横的确没在。[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过既知道了他人已到了小镇,他们也就不吝花时间多等,便留在祠中静候。

这一等便是近一个时辰!

日暮西山夜将至。

谢烟横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庙门外,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双方!

几人上前。

温红霞笑道:“时隔月余,总算再见谢先生了!”

谢烟横目光留在他们同行的杜蘅身上,温和道:“好说……这位是?”

这夫妻两虽武功不弱,却还未到他也要如何高看的地步,自然更谈不上让他为此去折节相交,此际相待态度不差,归根究底起来,还是给师兄的面子。

而温红霞的答复,也让他明白这面子并未给错。只听她娇声笑道:“与先生相约,可不就是为了舍妹与令师兄的事?”

“果然是……杜姑娘!”谢烟横有些尴尬。师兄的私事,他谈不上一清二楚,却也知道大致前后,包括姑娘家的来历,更知道师兄数年不讯,并非薄情负心,而是另有缘由,并且最近他已决定再去找这位杜姑娘了,这也是当日在高原集遇见冰火双剑,他会答应好友事了之后,便带他们去找师兄的原因。

可这时,他却在怎么称呼上有些犯了难。有心喊一声嫂子,可看这至多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嫂子二字便有些叫不出口了。师兄年纪虽然比他是要小一些,可与这姑娘在一起,的确还是老牛嫩草了!

何况他虽不在意双方还没成亲的问题,却不代表这位嫂子本人也没想法,还是尽量避免她会觉得难堪的可能。(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终究还是觉得杜姑娘比较合适!

杜蘅巧笑嫣然,说起话来毫不生疏,道:“你就是他师弟?这么粗豪,一点也不像啊!”

谢烟横苦笑道:“我们是师兄弟,又非亲兄弟,自然不会像!”

杜蘅笑了笑,直奔主题道:“既然碰面了,那你何时带我去见他?”

谢烟横道:“我还与一位好友有约,需他来后再去,不过他最近被一些事耽搁,还得等上几日!”

杜蘅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因此胡搅蛮缠硬要他先带自己去,转开话题道:“我嫂子说,当初相遇时,你都没什么好脸,只是后来见提起我的事,态度才好许多,看来你的确知道不少我和你师兄的事吧?”

谢烟横点头,在夫妇面前也不加掩饰态度转变就是因为她的面子,道:“师兄的确曾与我说过与姑娘的一些事,正是为此,我才对两位大侠亲近了一些。”又对白冰夫妇道:“谢某是臭脾气,当日有不敬之处,还望贤伉俪海涵!”

温红霞连推辞客气了!

杜蘅歪过头道:“他跟你说过哪些事我不大关心,不过,我倒是好奇,他在你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谢烟横压着性子,毫无对常人的不耐,道:“师兄说杜姑娘冰雪聪明绝代风华,是他毕生仅见,他自叶家庄相遇开始,便立誓此生非姑娘不娶!”

杜蘅娇笑起来:“原来他在那时起,便对我‘图谋不轨’了啊……”她将“图谋不轨”四字咬得稍重几分,紧接着又继续笑道:“不过,我好像也是那时就对他‘图谋不轨’的……”

“咳――”

见她说话全无矜持,温红霞咳了一声,望向谢烟横,淡淡道:“既然花先生也钟情小蘅,又为何一去数年,还毫无音讯?”

她说这话,实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说起来,她夫妇了解杜蘅的事后,都对谢烟横的那位师兄十分不满,若非当初杜蘅信誓旦旦他保证绝非负心人,并软硬兼施煞费苦心,他们也不会答应帮她寻谢烟横。是以先前不提倒罢了,眼下听谢烟横一提他师兄对小妹情意绵绵,便忍不住要反驳。

谢烟横道:“这事,谢某只知道其中有什么缘由,但具体的,却不知道了……杜姑娘可知道?”

“知道!”

杜蘅似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脸上突然没了那股跳脱的神情,紧接着抿起嘴,绽放了一抹醉人浅笑。

温红霞蹙眉道:“你知道?”

杜蘅再看向兄嫂,歉然道:“没错,我知道,只是一直没与你们说……他当年,其实是为了我才离开的,我们约好了的,最多五年,等五年后便再在另一个地方相见……只是我太想他了,实在等不了五年时间,一年前才会请哥哥嫂子帮忙的!”

温红霞皱了皱眉,这实在让人觉得杜蘅有些所托非人,却没多说,若劝说有用,也就没今时今日的事了!然而白冰突然开口,问道:“五年?”

杜蘅点了点头,无奈道:“没错,五年!”

白冰又沉默了下来。

温红霞疑惑地看了丈夫一眼,他在外人面前,向来不喜欢多说话,而若说话,必是极重要之事,就如当日在高原集遇见了小石头,现在开口,必然是对这个五年十分敏感关心,可过去他们夫妻私语时,怎么也从未听他提过相关之事?再见杜蘅这幅模样,显然这其中有什么隐秘在,便想着待回去后,再详细问问是怎么回事!

谢烟横也看了看他们,不知道这兄妹两打什么哑谜。

――

客栈内,凌珊与杜蘅聊了半天。虽凌珊承认与谢烟横有过节,而杜蘅看来并不以为许,不敌视,也不居中牵线搭桥图和解,仿佛各交各的,纯粹中立,不偏帮不掺和。两人都不是恪守规矩的人,脾性上极有相似处,便越聊越投机。

在明月天冷幽幽的目光威逼下不得不分开时,凌珊还颇觉意犹未尽!

此后,一得空她们便会聚来闲聊,若非凌珊脚上有疾,不宜多动,恐怕还得约好到处去游览玩耍!当然,一逮住机会,凌珊也会继续以扭曲尚文客栈少东家的志向为目标歪理说教,对此杜蘅似乎也很有兴趣,第一次见到,便毫不犹豫加入其中,弄得小男孩苦不堪言,一见她们俩便躲,听小石头和叶明奴说,他背地管她们叫大魔女小妖女,害他又大骂两人叛徒!

只是有几次被客栈老板抓现行,让人有些尴尬,好在对方大方,并没给两个一心让儿子弃文从武的大小姑娘脸色看。

在入住尚文客栈第四天,玉凌的状态便几近回复巅峰,再看不出一点虚弱。实在难以想象不久前她还受过近死的重创。

而既如此,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正值清晨,凌珊她们已收拾好行囊,杜蘅与兄嫂在旁送行,正要出客栈,外面先进来了两个人。

皆是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左边一个白衣胖子,左胸口绣着黑蟒盘木桩的图案,右边一个黑衣瘦子,右胸口上白蛇盘木。胖子笑不离口,瘦子冷冷清清,气质神态,倒是像极了冰火双剑。

一入门,见到欲出众人,胖子笑道:“哟――好热闹的客栈!”

第七十七章 龙木来使呈邀令

吕尚书虽然名叫尚书,却并非庙堂六部中的某部尚书,单纯是人名罢了,只是这人名包含了太多他那位曾在大周治下当过府尊并老来得子的老父殷殷期许。(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他是土生并不土长的留侠镇人,出生那会儿,留侠镇还是七岭村,他爹就是七岭村有数的历史上称得上最贵的贵人,数十年寒窗换来一纸诰命,发达之后也不忘糟糠,将娘儿两接去了任地生活,此后几年也仕途坦顺,直登府尊之位,可惜没当两年知府老爷,便病重而不得已卸任回了老家,当然,回乡定居之地自不会是七岭村,而是五十里外的伏牛县城。

当年曾因祭祖而遇群盗,幸那两位无名侠士相救才免一难,此后半月,便又闻双侠两剑,闯上山趟过江,剿灭了不知道有几百还是有几千的汉水西畔匪类的事迹,也自此,那个自小便有的叫做“大侠”念头,才真正坚定起来。三年后,老父亲终究难捱病痛撒手人寰,而他也终于下定了狠心,毅然扎进了滚滚江湖。

往后十五载风和雨,见惯了红尘纷扰,他也年过而立,厌倦了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与刀光剑影,他选择回到已经成为留侠镇的七岭村。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客栈,娶了个不算丑也谈不上美的本分妻子,没多久还有了一个儿子。

还清楚记得,儿子出身当天,店里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是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少年。

老道士道袍齐整,满头银发,观气态神色却是极好,不见老态。反倒那八九岁的少年,一眼便看得出身子骨是弱到了极处,走路都颤颤巍巍。

那少年他自然不认得,不过那老道士他却一眼便认出了!

十年江湖风流人物,如刀尊人邪,如西癫东帝,一个个宛若流星般璀璨,但百年江湖那几个被称作“先天”的活神仙,才是这世间武功最高影响最深的。其中南北道门的两位大宗师无疑最广为人知,而张三丰则又是这两人中更接近红尘人世的,往远了不说,就大明立国之后那数十年,这位张真人便数次现过行踪,而在武当山上的现身次数,只会更多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行走江湖的那十几年,吕尚书远远见到过他一次!所以,儿子出身的那个雨夜,他认出了带着个少年来避雨投宿的老道士,就是为久负盛名的张老神仙,他想不到在这荒凉小镇还能见到这等大人物。

更想不到,十年后,在同一个地方会再次相见。无论神态相貌,俱毫无变化,仿佛十载时光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此回他是孤身而来,叫了两间房,一下午都在其中一间房内不出。

待快到傍晚,才出了一趟门。不知道何时回来的,只是没多久便找上他,让他吩咐下去,另一间房里来了个姑娘,未经召唤,不要擅自去打扰。然后便又出去了。这次带回了一大三小四个姑娘,据闻是那位未曾谋面的受伤女子同门之人。

而张真人当晚便走了。

离开前,送了他一句话:这一年,施主恐怕难复清平了!

意思自然是好懂的,只是他有些疑惑,退隐江湖十年,当初的恩仇,应也已尽数了结,还有谁惦记自己?

直到今日,看到两道进店来的熟悉身影,那是十年前见过的两人,他觉得,疑惑今日或许能解了!

只是心头还有些沉重,若惦记自己的是他们,那便只有八九个月的时间了,趁这段时日,还得好生思量如何安排文儿,然后,便是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忽然觉得那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这几日对文儿满嘴的歪理,或许也不算歪!

――――

玉凌淡淡看着满脸堆笑的白衣胖子,平静道:“龙木岛的?”

这二人正是三十年来令无数江湖豪杰胆战心惊的龙木岛黑白二使,其白衣肥胖之人,是白龙使,另一黑衣干瘦者,则是黑木使!

只见白龙使还是那副嘻嘻笑态,拱了拱手道:“这位想必是百花谷主了!”他看似在问,实则极为确定,接着便道:“龙木岛白龙使者见过谷主!”

那黑木使即跟着道:“黑木使者见过谷主!”

或许秉性如此,话虽看似客气,可这黑木使无论语气还是神态,皆仍是冷冰冰的!

一旁温红霞与丈夫听见对话,不由对视了一眼,俱大觉惊奇。所惊的是在此竟会遇龙木岛黑白二使上门,奇的则是百花谷之来历,以他们夫妇的见识,竟也素未听闻过!

不过虽惊奇,却各具默契,只见蹙眉,不闻作声,静待下文。

玉凌眼神发冷:“你们打算给我发阴阳令吗?”

这几日经秘法调养,她不仅暗伤如数被压制,气机亦不断积蓄,已几近恢复圆满,只是不宜与人动手,否则容易气机逸散。不过心下已有决断,若这两人答是,不谈就此留下他们,至少要看看他们有没有发令牌的资格。

白龙使却摇头道:“非也,谷主虽符合阴阳令主的要求,可我兄弟此行,却非为谷主,而是为尚先生而来!”

“尚先生?”

客栈内诸人俱怔,不解何人。

只是玉凌却不关心,她看来,既然不是自己,是何人也就无关紧要,不欲多留,本要令他们让路,却听被青荷扶着的凌珊问道:“不知道尚先生是谁?胖大叔,我们这里可没有姓尚的!”

便又收回话语!

白龙使大概是个好脾气,不以凌珊年幼而无视,亦不为那一句胖大叔而生气,笑呵呵看了眼诸人后方,正立柜台边上的吕老板,道:“尚先生,自然是昔日名传三南的无常书生尚双侠,那边的吕掌柜认为我说得可对?”

众人俱吃了一惊。他此时此景,此语一出,若非指吕掌柜即那尚双侠,便是这吕掌柜与尚双侠!

书生打扮的吕掌柜蹙眉而立,没有说话。

温红霞也看过了他一眼,回头来,皱眉道:“尊使是否弄错了?吕掌柜的只是留侠镇的普通人,怎会是那位尚大侠?可别错害了好人!”

虽这二人凶名赫赫,她却也仅是忌惮而无大惧,他们夫妻也非纸糊的,了不起死斗一场罢了,是以说话也直截了当。

黑白二使也不生气,白龙使看向两人,同样直接叫出来历,道:“这点温女侠尽可放心,我们兄弟既然上门,自然是查清楚了的!尚双侠是吕尚书,吕尚书亦是尚双侠!”

又再度看向吕掌柜,道:“昔年留侠镇有双侠荡群寇,留下赫赫英名,大概有人十分推崇那两位,才有了往后的尚双侠,吕掌柜认为是否?”

吕掌柜这时不再沉默,边上前,边叹道:“不错,因为崇尚两位大侠,江湖上才有了尚双侠,可惜行走江湖十余年,始终未再见那两位侠士,尚双侠引此为平生一憾!”

温红霞惊道:“吕掌柜你真是?”

吕掌柜小作一揖,点头道:“先谢过温女侠仗义直言……不过白龙使所说不错,尚双侠便是吕尚书,吕尚书亦是尚双侠!”

白龙使笑道:“尚大侠好胆识!不像一些沽名之辈,一听是黑白二使,便只差尿裤子了!”

吕掌柜淡淡道:“可吕某肚量终究不算太大,就算是故人相见,也实在不情愿留两位吃午饭!”

白龙使毫不在意道:“只要尚先生接下令牌,那我兄弟二人上别家去吃也无妨!”

吕掌柜伸出一手,道:“那就拿来吧!”

“好!望尚先生腊八日前在南海港等候,届时便可出海――阴阳令牌,请接好!”白龙使袖子一甩,吕掌柜手上便忽出现了一枚木令,正是龙木岛上的阴阳令牌!

中间也没有什么明里暗里的较劲!

给的利落,接的坦然!

第七十八章 归谷惊闻

吕尚书接过阴阳令,来自南海龙木岛的黑白二使便依言离开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走得十分干脆,丝毫没有耀武扬威一番的打算,也不知是顾忌客栈里还有好几个高手,或者他们本就是只要完成了任务,便可留可不留。

黑白二使离开后,凌珊她们也终于要走了。

这回并没有再发生什么突发事件以造成耽搁。事实上就算先前黑白二使的突然出现,也并未真的耽搁多少时间!

于是一辆马车缓缓出了伏牛山下的小镇。

相当朴素的马车!

留侠镇毕竟是小地方,自然也不会有多么好的马车,这辆马车,各方面都远无法与出蜀所乘那辆相比,可惜已经找不出更好的了,只好先将就。

此行不去武当,更非东海,而是回百花谷的归途。

不去武当,是缥缈天姥的麻烦已提前被张三丰解决,也就无需上武当求助。不去东海,凌珊最初以为是已有了碧落之故,却被师父否认,而具体原因,她却未明说,弄得人一头雾水!

她们接下来要去的,是北面的伏牛县,几十里路而已,坚持半天便能到。留侠镇这些年虽蒸蒸日上,与伏牛县的差距却仍然不小,等到了条件更好的伏牛县,再换一辆好车不是问题,既如此,现在这段路将就点也就无妨了!

其实凌珊脚伤再有两三日便可基本痊愈,她们更好的选择是再等几日,到时直接轻装快马,不仅省了中间的麻烦事,也省去不少时间。(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不过回程之事玉凌已经决定了,其他人便只好照做!

百花谷不差钱,足够她们尽情挥霍,所以尽管马车不怎样,路也不算远,青荷还是买下了这辆马车而非租赁!至于换车后如何处理,是就此扔掉还是低价转手,则无关紧要,到时大可见机随意而定!

虽处中原腹地,所走的也是官道,却谈不上有多平坦,只能说还算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小颠小簸了一路,到伏牛县时晌午方过。

伏牛县的确比留侠镇要繁华,就算不是赶集日,街头巷尾,也不乏人影。她们在城中找了家客栈,吃过午膳,又换了马车,便继续北行!

华山已经相当靠近北地,从留侠镇到华山,趟山过水,没有一千里也有八百里,就算一路除了必要的吃喝睡觉之外毫不耽搁,也非得耗去十天半月不可。她们北上第三天,凌珊的脚伤已差不多好利索,便易车为马,行时自然大是提速,省去了数日功夫!

第十二天,便回到了谷中。

百花谷入口,在太华与少华两山之间的某处,此行有青荷与叶明奴在,她们便走这条路回谷,为此,多花了一日功夫。

时已日斜西山,将至黄昏。谷内大管事绿萝晌午时便得了谷主即将回归的禀报,领着莺莺燕燕三五人,俱是谷内的武功一流的弟子,已守在镇门石碑之外候了不短时间,看到她们后,忙不迭过来拜见。

百花谷还是一如既往温润如春,气候宜人,只是此际的渐生晚霞则将谷中千花百草烘托得更加奇艳。

叶明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仙境一般美丽的地方,尽管这数月来,青荷与凌珊早已不止一两次给她描述百花谷的风光,却终究不及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此回真来到这里,还是被吸引住。她瞪大明眸,顾盼神飞,若非素来所惧的玉凌和明月天两人就在一侧而不敢放肆,便早化轻蝶,花间流连了。

好在已回谷中,无论玉凌还是明月天都不会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入谷后便各自离去,让她安心不少。由绿萝去给她安排的住所,其他人也自散去,各行其是,凌珊便带着她在谷中瞎逛。

不多时,便到了开饭时间。

吃过晚饭,分别了其他人,凌珊在勾玉洞天的石沐室舒舒服服泡了半天早已烧好的热水澡,洗去连日奔波的风尘,便去了明月天的房间。

室内烛光大作,亮如白昼。

床榻上,明月天正在打坐,察觉她不请自入的动静,立即警醒,沉着脸,却总算没发作,只冷哼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凌珊关好门,飞快跑过去爬上床,趴在柔软的棉被上,自然而然道:“和先前一样,一起睡啊!”

自身中缥缈天姥的冰火两重天之后,她们便时常共处一室同床而睡,虽如今回到了百花谷,继续如此也无不可,但不满她没先问过自己便决定,明月天瞪起眼道:“你说一起就一起吗?给我回去!”

凌珊当然不会乖乖听话,抱住她的胳膊,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姐姐,不要赶我回去嘛,你难道忍心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忍受寒毒吗?这样的话,寒毒发作时,我会死掉的!”

凌珊墨迹半天,奈何明月天打定了主意不肯留她,为免真将这位脾气不好的师姐惹火了,凌珊也不敢一直死缠烂打下去,最后只好唉声叹气着回了自己房间。

独自运功熬寒!

夜劫过后,凌珊脱力一般瘫在床上,忽然门被推开,凌珊抬头一看,明月天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还未反应过来,便已钻进了被窝。

凌珊心中欣喜,和她抱在一起,强撑着精神轻声道:“哈,姐姐,你,你不是,不和我一起睡吗?”因还受一丝余寒影响,说话也断断续续。

被子里,传出明月天沉闷的低喝:“给我闭嘴!”

凌珊嘻嘻一笑,不再去刺激她,免得惹恼了她!

一夜过去。

晨曦初照,鸟语花香。

凌珊与师姐吃过了早餐,在花圃间休息了片刻,本欲如半年前那样再去叠泉谷练功,却被玉凌叫住。

不仅她们二人,百花谷中所有弟子,这日都被玉凌叫上。

勾玉洞天的主洞厅,叫百花厅,此时数十名弟子便尽数被集中在此处。

玉凌站在百花厅中心的莲花池前,淡色看着这群门人,轻启朱唇,清声幽幽,一语石破天惊:“从今日起,明月为大谷主,幽星为二谷主,百花谷上下,皆以她们为尊!”

第七十九章 勾玉洞天的秘密【上】

玉凌说完,扫了一圈,道:“谁有问题?”

众皆默然。(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传位的消息太过突然,致使所有人惊愕当场!

半晌,才由绿萝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少谷主还年幼,谷主如今又正值春秋鼎盛,为何,为何谷主会突然下此决定?”

玉凌道:“此次外出,我偶然听闻了上代谷主的消息,打算亲自去追查,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归,百花谷不能长期无主,才决定由明月幽星接掌!”

江湖门派,往往上代掌门身死,才会由弟子接任,罕见例外,但百花谷上代谷主其实并未死,只是在二十年前失踪,玉凌才会有此说。

“这……”

众多弟子面面相觑!

百花谷历代弟子,一旦年过三十而武功未至大周天者,或年过五十,大周天未圆满的,若无谷主特许,皆会被遣出谷去打理俗务,不经召唤不得返回,如今还在谷内的四五十人,基本是三十岁以下的弟子,除了少数几个,大部分都对前任谷主并无多少记忆,甚至毫无映像。(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此刻听玉凌提起,许多弟子才豁然想起百花谷还有这么一位失踪已久的太上谷主!

不过,两位少谷主岁数毕竟太小,这便接替谷主之位便实在教人难以放心,何况众弟子也未必会甘心听命于两个小孩。包括青荷绿萝在内,有几名老成持重的弟子试图劝导,奈何玉凌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得!

“其他人散了,明月幽星随我来!”玉凌不耐烦打发了其他人,便带着两个徒弟走上通往勾玉顶的九转回廊!

凌珊与明月天紧随在后,相顾无言。

没多久,便到了勾玉顶。

入室之后,玉凌吩咐道:“关上门!”

凌珊慢一步,便由她合上石门。

明月天看着师父欲言又止:“师父……”

玉凌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稍后我会说明一切,但现在先别问!”

随即又道“叫你们上来,是要将历代谷主方能知道的秘密告诉你们,你们决不可外传!”

两人凛然应是!

玉凌走到石床前,招呼两人道:“你们过来!”

历代谷主是如何看待这张石床的不知,但玉凌想来是只在此日夜打坐,从没将这当床的,因为床上没有棉被,没有毯子,没有枕头,除了一张还算精致的竹席,再无其他!

玉凌掀开石床上仅有的席子,露出平整床面,说道:“这块石头叫镇神石,也叫玄光石,坐在上面能助人排除杂念、稳定心神,对打坐练功大有好处,另外只要身负造化功第五层以上的内力,便能通过它制造一把钥匙!”

“制造一把钥匙?”

凌珊两人一头雾水,实在无法将石床、内力以及钥匙三者联系在一起。

“看着吧!”

玉凌轻声一笑,将一只手在石床上,倾吐内力!

两三个呼吸间,石床内隐隐传出一声脆响,突然分开,自中心处断作两截,分滑向两边,而就在石床开始分离的一刹那,缝隙中有一抹刺眼的光亮起,不可直视。

“啊——”

凌珊两人下意识闭上眼睛!

片刻,便听见玉凌的声音:“好了,睁开眼吧!”

她们重新睁眼。

两截石床切面平整,光滑如镜,而在中间位置,漂浮着一团璀璨的光,大概有拳头大,却不再那么刺眼。

“这是什么?”

凌珊瞪起眼,不可置信道。她试着伸手过去,毫无阻隔地穿过,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感觉,仿佛那里什么都不存在。显然这是一团纯粹的光,并非预想中夜明珠或者灯泡之类的会发光的物件,与常识相悖!

玉凌道:“这便是镇神石制造出的玄光钥匙……”看了眼两个满脸惊奇的徒弟,又立即道:“但不要问我这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

凌珊只能将想要提的问题咽了回去!

“玄光钥匙无形无质,身体无法接触,但内力却能控制它!”

玉凌说着,伸手虚空一抓,真气逸散,那光团便自行向掌间飞来。

同时,两截石床又自行贴合回去,看不出丝毫分开过的痕迹!

玉手托白光,转向石床对面,那是一扇石门,而这扇石门的背后,是通往玉女峰的漫长隧洞,凌珊当初就是通过这条隧洞来到百花谷的!

玉凌随手一甩,被称作玄光钥匙的光团顿时飞出,眨眼落在石门上。玄光破碎,化作无数光尘四散飞溅,然后猛地一缩,凝聚成门户形状,与那扇石门正好完全重合!

这又是匪夷所思的一幕!

玉凌告诫道:“记住,玄光钥匙必须落在石门中心一点上,才能形成这扇门,否则只是白费功夫!”

两人强压心中震惊,点头表示明白。

玉凌道:“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真正的勾玉洞天!”

凌珊她们便见到师父走向光门,靠近后也不停步,反而径直撞上去,但想象中的碰撞却未出现,她竟然直接穿过了光门!

姐妹两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跟着撞上去,但并无没有任何异样,感觉就像在正常的穿堂过户,除只是省去了开门这一步骤罢了!

然后眼前豁然开朗!

举目四望,仍然是一座山谷,鸟语花香,草木盎然,溪水轻淌,风光怡人,却又绝非百花谷。

上一刻还在山腹之中,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一座山谷。

一步之间,两个世界!

凌珊想到了曾经十分熟悉的“传送”二字,这个世界竟也有类似的手段?而且凭借内力就能生成毁灭……不都说内力是比较低级的力量吗,莫非不是这么回事?这是成为凌珊之后,所见所闻最神奇之事!

玉凌看向后方的光门,道:“这扇门能存在一刻钟左右,但凭内力也能直接将之摧毁!”

说罢,隔空一掌击出,掌力呼啸,登时光门破碎,化作点点白芒消散,显出后方一块石碑来,碑上刻着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笔锋如剑,字字逼人!

明月天一字一字念道:“勾玉洞天?”

玉凌走到石碑前,轻抚上面的字体,道:“不错,勾玉洞天!百花谷的石洞,只是掩人耳目罢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勾玉洞天!”

随后看向两个弟子,道:“你们可以将这里理解成道家所说的洞天福地、仙人居所!”

第八十章 勾玉洞天的秘密【下】

玉凌敲了敲石碑,道:“这块石碑,有与镇神石一样的作用,可以重新制造玄光钥匙,至于这边的锁……”她手指落在“玉”字旁边的点上,道:“就是这里!”

凌珊道:“师父,这里还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她觉得,如果只是一座山谷,风景再美,又有何资格被称作最大的秘密?莫非是因为可以作为门派陷入危难时的藏身之所?

玉凌道:“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只在这里打坐一天,能抵在外面十天的苦功!”

“这么神奇?”

两人两人听罢,皆瞪圆双眼,惊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能加快修炼,虽然不是每天都可以,但综合起来,也将近一年能抵他人三年功了,十年二十年积累下来,又将是何等惊人?有如此强大的功能,难怪先人会将这里称作洞天,道家典籍所载的洞天福地,相比勾玉洞天,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而惊叹过后,明月天又奇道:“可师父,为什么会这样?”

玉凌摇头道:“或许昔日发现这个地方的琼天祖师会知道原因,但我不知道!”

凌珊道:“师父,有这种效果的地方范围多大?是只在这个谷内有用,还是跑到谷外去也能做到?”

“所有山的背面……”玉凌指向四周的峭壁绝崖,严肃道:“全都有黑雾笼罩,你们记住,这些地方决不能去,一旦去了,必死无疑!而只要是不被黑雾笼罩的地方,在六月与十二月都可以使功力增长加速!”

凌珊再次打量周围,这处四面环山,是一座完全被封闭的谷地,不知道出路何在。(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也大概山太高谷太深,只见得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却看不见师父所说的黑雾,但她既然郑而重之告诫,自然绝不会是吓人,心想着以后有机会,就翻过山去看看是怎样的景象!

“看见那边的洞口了吗?我们去那边!”

玉凌面向另一边的山壁一指。只见那方向上,一个洞口赫然在目!

山洞幽深,不知极处。

沿途所过,洞壁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颗明珠镶嵌于上,这些明珠大小不一,总体是愈深入,便个头越足的趋势,且无不珠光柔转,蓬荜生辉。

凌珊与明月天看的眼花缭乱,就算素来对金钱概念也不大,也明白单这一路所见明珠,便价值连城,甚至已经不是简单用金银便可以计算的,也不知道百花谷先人是如何弄来的!

在洞**走了不久,便遇到一个双岔道,玉凌带她们走左边的路口,初时无感,可才转进没多远,便察觉到了一丝寒意。而随着越深入洞中,便能感受到空气之中冷意越重,到了尽头处,凌珊与明月天已经有些牙齿打颤。

抛却自身内力多少可御寒这点特性不谈,当知道这段时间日日夜夜被冰火两重天折腾,她们二人对寒冷炎热两极的抵抗力早便大有增强,远胜常人,眼下却仍觉到冷,可见这明珠石洞之寒,已是到了相当惊人的程度!

而这尽头处,则又是一扇石门。

玉凌轻轻推开石门,便有阵阵寒气如潮涌出,急冻逼人。

“好冷!”

凌珊两人齐声惊呼道。

玉凌往她们肩上轻轻一拍,一股内力注入,她们便觉得阵阵暖流在体内生出,游走周身,说不出的温暖,门内涌出来的寒气,也不再感觉冷了!

再望向门内,是一个巨大冰窟,不知深广,只见到冰封三尺处处青霜,寒雾弥漫遍地冰棱。

玉凌介绍道:“这里是冰墓,传闻是昔日琼天祖师为自己打造的坟墓,深处有她为后人所留的宝藏,但只有完全掌握造化功的日月双变之一,才能到达尽头,不过数百年来,从无一人能做到,时至今日,连这传闻是真是假也早已不为人知了!你们听过便罢,不用太执着于此,如今这处冰墓对咱们而言,最大的作用便是在领悟出月之曦后,磨砺其中所蕴的阴寒之力,加强月之曦的威力!”

这座冰墓最深处的寒气,据闻便是琼天祖师以太阴极力造成的太阴寒气,当初缥缈天姥若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恐怕也就看不上玉凌修成的那些不纯熟寒气,那当时多半也就不会下手那般拖沓,初遇之时便要威逼利诱兼施,希望能来此地了!

当然,那缥缈天姥毕竟不是善类,从此惦记上百花谷的这处宝地,知道位置与出入之法后,不惜杀人甚至灭门以全独占之心,则更不乏可能!

凌珊好奇道:“师父,琼天祖师的遗体在这里面吗?”

玉凌道:“不知道!”

这一会儿,大概玉凌渡入的真气耗尽,冷意再袭,逐渐加剧,凌珊与明月天不由抱起胳膊,抽着冷气。

玉凌手一招,带上石门,重新合上,四周寒气顿减,她道:“我们去另一边!”

她们回到洞内的分岔路口,深入另一条岔道。

这边的尽头,是一间石室。

相比冰墓的极致冰冷,这间石室则显得枯燥与沉闷。室内东西不多,只有三个书架,纯粹石质的书架,上面书籍三三两两,并未摆满,此外,四壁还刻满了各种字符与图案。

玉凌道:“那些石架上的书,大部分是记事典籍,记录各种秘闻,但有三本是武功秘籍,你们日后可以翻看以图触类旁通,但切记不可沉迷其中,造化功才是根本!”

几个石架上的书,不是被收录在“外勾玉洞天”的文武两库,而是特别安置于此,显然那些典籍所记是不宣于众的真正秘闻,而三本秘籍,也是最顶尖的神功宝典,皆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凌珊两人正色点头。

玉凌便继续道:“至于四周那些石刻,则是造化神功后四层的详细注解,若无这些注解,旁人纵然得到了完整的造化功秘籍,能修炼到第五层已是极限,更不可能参悟出日月双变,若强行修炼后续,重则身死,轻则废功,算是先辈防止核心传承外泄的后手。”

第八十一章 勾玉洞天的秘密-山上熊

这个被称作真正的勾玉洞天的封闭山谷,东南两面俱是草木不生的峭壁险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其中东崖光秃秃的难以入眼,南面山壁则是这座内中细分冰墓与典阁的造化秘窟所在。北山草木丰茂,毕竟还是寻常山林,至于西山,却是一座竹山。

既是竹山,自然漫山遍野都是竹子。高矮粗细其色分深浅,粗略一眼,便至少看得出五六个不同种类来。其余草木植被并非没有,不过万花丛中一点绿,实在少得可怜。

出了造化秘窟,玉凌接下来便带两个弟子上竹山入竹林!

不清楚终点何在,只是走了一段竹间山路,见师父还没有停步的打算,凌珊耐不住性子问道:“师父,这山上还有什么东西吗?”

玉凌继续向前,道:“有熊!”

凌珊正要问有熊又怎么了,便听玉凌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是一头竹熊!”

“竹熊?”

凌珊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所谓竹熊,也叫猫熊、花熊,当然,也不乏其他罕见的称呼,其实就是熊猫,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并没有熊猫的说法,人们对这种生物,多称呼竹熊或猫熊。

熊猫多产于蜀地,但此回前往西原,往返两次都并未刻意去山林中寻找,加之熊猫毕竟数量稀少,导致在西蜀那段时间不算短,却没有遇见过这种憨物,凌珊曾还有几分引以为憾,没想到这勾玉洞天内竟会有,凌珊兴致大起。

她好奇道:“师父,熊……竹熊不是蜀地特有的异兽吗?勾玉洞天内怎么也会有?难道是过去某一位祖师抓来的吗?”

玉凌答道:“这有两个说法,一个说法,是琼天祖师从外面带进来的,另一个说法,则是在琼天祖师发现勾玉洞天之前,它便已经在洞天之内了!”

明月天纳闷道:“师父,不过是一头野兽,有什么好看的?”

凌珊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姐姐,竹熊是一种很讨人喜欢的生物,谁见了都会感到赏心悦目,所以你不要简单地把它和野兽搅和到一起!”

其实她过去还是凌山时,并没有去过动物园,家也并非在可能会出现熊猫的地方,所以也从未见过活生生的熊猫,今生便更加不可能见过,但毕竟是知道这种生物情况的,便不妨碍她趁机嘲讽师姐的孤陋寡闻。(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就武功之外的见识,明月天相较凌珊的两世为人来,的确显得孤陋寡闻,好在她并不会为此有什么负担,淡淡看了凌珊一语,以一种极平淡的语气道:“我说是野兽,它就是野兽……怎么,你有意见?”

大概一个“有”字若胆敢出口,便又要吃什么苦头,就算眼下师父在,她不好直接动手,肯定也要被小心眼地记恨上,再秋后算账,凌珊脖子一缩没敢硬顶,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它就是野兽!”

这时玉凌在前面道:“山上的不是普通的竹熊,的确不能简单地说成是野兽!”

凌珊微微一怔,眨了眨眼,随后顾不上去好奇这里的竹熊如何不普通,直冲师姐挤眉弄眼咧嘴轻笑。

明月天不搭理她这小人得志,问道:“怎么不普通了?”

玉凌难得卖起关子,只是淡笑道:“等下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她既然不明说,明月天也不再追问,与凌珊闷声不语跟随在后。从上山开始算,大约有一炷香左右,她们到了一处紫竹坳,终于见到了住在勾玉洞天的竹熊!

“这,这是竹熊?骗人的吧?”

见到前方一块巨大岩石上趴着的熊猫的瞬间,凌珊不由瞠目结舌!

无论她,还是明月天,此刻终于能理解师父为何说山上的不是普通的竹熊了。

它太大了!

缩成一团趴在那里时,都稳稳超过了成年人的身高,像一座黑白相间的小山,若是站起,自然更加骇人听闻!

与它相比,人只是小不点,凌珊和明月天这样的,更是小不点中小不点了!

明月天打量了巨兽一会儿,回头冲凌珊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讨人喜欢的生物?”

凌珊咽着口水,随后干巴巴得笑道:“意外,这头肯定是意外!”

这大家伙,的确有些难以与讨人喜欢联系在一起。

凌珊道:“师父,竹熊怎么可能长这么大?”

玉凌走到近前,摸着巨兽身上的毛发,道:“它叫做黑白,已经活了几百岁,才能长这么大!”

叫黑白的巨型熊猫软踏踏趴在这里,毫无反应,若非身体还随着呼吸在一收一放,以及并不一阵阵不轻不重的鼾声,恐怕会让人以为不是活物!

明月天惊讶道:“几百岁?那不是都成精了?”

另一边凌珊则更加心惊,据她所知,熊猫寿命也就是二三十年,怎么可能活几百岁?可对比这个头,说是几百岁也就不难理解,恐怕真是成精了?

她能鸠占鹊巢再世为人,百花谷有着类似“传送门”的手段,那出现妖怪,似乎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成精……差不多吧!”玉凌沉吟了片刻,对明月天道:“黑白并不仅仅是体型巨大,还通人性,而且实力极强,动起手来,就算是我也奈何不了它,所以说不能单纯地认为它是野兽,你们以后也不要将它当做野兽看待,否则惹怒了它,难免要吃苦头!”

凌珊看了看巨兽,也上前试着摸了摸,说实话,触感决算不上好,与猫狗之类远不能比,不过总算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臭味。她摸了会,道:“师父,它这是在睡觉?我们这么碰它都没反应,也太大意了吧?”

按说动物对外界的风吹草动都十分敏感,几百年的老怪物想必尤其如此,可眼下看来显然并非如此,莫非是和人一样年老体衰,变得迟钝了?

玉凌点头道:“是在睡觉!不过黑白情况特殊,睡十年醒一年,在它睡觉的十年里,除非受到极大的刺激,否则不会醒来!别说摸几下,就算拳打脚踢,甚至刀砍剑劈,它也未必会醒!”

凌珊吃惊道:“刀砍都没用?”

玉凌道:“它皮很厚,还很硬,不是神兵利器,砍得少了,都伤不到它!”

凌珊惊叹道:“那它这皮,可真的够厚够硬的了……”

玉凌又道:“黑白每次醒来后,都要吃东西,所以你们要给它准备好食物!”

凌珊怔道:“这里不是到处是竹子吗?”

熊猫主要吃竹子,可这里足足有一整座山的竹子。

就算熊猫都是大胃王,眼前这头更一头能顶十头,但满打满算也就一年时间,这座竹山可不算小,应该供得起才对!

玉凌道:“竹子算是正餐,我们给它准备的是点心!”

明月天接话道:“那要给它准备什么?”

玉凌道:“金银铜铁,它每天至少要吃一百斤,质地越高越好,如果不纯,吃得更多!”

“吃铁?”

凌珊吃了一惊,就算熊猫这玩意还有个食铁兽的诨名,可那并非指它真的吃铁,何况,每天百斤铁的“饭量”,也实在夸张了。

突然又灵机一动,道:“藏铁室里的那些,就是给这家伙准备的?”

外勾玉洞天有一间藏铁室,满满一屋都是熔好的铁砖,和砖头差不多大小,十多斤一块,堆积成山,当然,也有一些大小差不多的铜砖,凌珊当时问过其他弟子,有个不确定的说法,说是百花谷有一门谷主才能习练的神秘武功,会消耗大量铜铁,才特地准备了一屋的铁砖,凌珊一直对这个说法有怀疑,但后来询问玉凌,她却没明说,现在看来,那恐怕就是这个大家伙的食物!

果然,玉凌接下来便确定了她的猜测:“没错!”

凌珊翻起白眼道:“还专门给它配了‘食材室’,咱们这算是供着一个白吃白喝的大爷吗?”

其实以百花谷的财力,别说每天百斤铁,就算三百斤五百斤也不在话下,关键普通弟子没资格知道勾玉洞天的存在,谁当谷主,谁便需要亲自搬运,一天百斤,一年就是近四万斤,这么大量要从外面弄到这里来,就算会武功,也能累死人!

明月天也皱眉道:“又没有什么用,我们干嘛非要养着它?”

“琼天祖师曾说过,后人之中若谁能胜得过它,自可不去喂养,可若胜不过它,就得负责那一整年的铜铁供应!你们日后若能压制住黑白,大可不再理它!”

玉凌微微一笑,大弟子的抱怨也算是历代谷主的共识了,她也不例外,多年前,还是初登周天圆满之境,便曾有过试探,希望倚仗武力强迫这大家伙断掉食金饕铁的恶习,可惜任她使出浑身解数亦奈何不得,只好在它苏醒的那一年里,一直辛苦饲养着。

凌珊笑着安慰师姐道:“姐姐,没事,每次不都有十年时间准备吗?咱们有两个人,就算每人每天拿一块,哪天有心情,就再多拿几块,十年下来十万多斤,够它吃的了!”

玉凌直接否决了她的建议,道:“你敢一次性放这么多,它就敢一次性吃这么多,若让它敞开了吃,十万斤也不过半个月的口粮罢了,而吃完后,它还会继续与你磨,只要没吃够一整年,就算过了时间,它也不会重新沉睡,烦也烦死你……除非你们从此之后,放弃来勾玉洞天!”

凌珊一窒,立即又想到了办法,道:“那我们可以把东西搬进来藏在造化秘窟里,按这家伙的个头,怎么也钻不进那里吧?到时每天拿一些出来,好歹方便一些!”

百花谷传承数百年,出过的谷主不在少数,为了扔掉这个麻烦,什么办法没想过?凌珊说的这些,都曾有人试过,玉凌摇头道:“黑白是兽王,勾玉洞天之内,除了人和鱼,无论虫蚁鸟兽,凡是会动的,都受它驱使,就算它自己进不了秘窟,那些还进不了吗?”

这下凌珊也没辙了,无奈摇头叹气道:“那看来果然是供了个大爷!”

随后又问道:“那师父,它这家伙下次什么时候会醒来?”

玉凌道:“还有三年左右吧!”

她望着另一座山林的方向,又道:“咱们再去另一边!”

第八十二章 洞天之秘-水中鱼

西山北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到了两山之交,有一道明显的山坎,坎子里积满了陈年老水,其实这就是一个水潭。

水潭不大不小,站在一边,能看见另一边的情况,循着不规则的边沿走一遭,大概才一两里路,也就比一个操场大一些。

但潭水显然不浅,站在岸上,只看得到波光粼粼之间,绿汪汪的一片,不可见底!

这老谭是勾玉洞天内仅有的水源!

停在潭边便不再走。

迎着轻轻拂过的山风,凌珊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向碧波深潭,兴起问道:“师父,另一边山上有竹熊,莫非这边水里也有什么东西?”随即故作沉吟,眯缝着眼道:“我猜一定是鱼!”

明月天听罢冷笑道:“我猜你一定是个人!”

自然是暗指她尽说毫无意义的废话!

不过师姐的冷嘲热讽,凌珊自是毫不放在心上的,不过倒是喜欢她这种没有倚仗武力压人不含威胁的抬杠,顺坡下驴自若笑道:“姐姐你猜的很准,我的确是个人!”

玉凌专注盯着水面,忽然拨动右手虚空一转画圆,往上一抬,气机引动,致前方水面轻波骤巨,顷刻化作一道水龙,直窜一丈余高,再复而往岸上落来!

水打草木山石,哗啦啦巨响。

好在并未往身边招呼,凌珊与明月天受到的影响,也不过是溅了几滴小水珠罢了。

水在地面扩散开,便露出三四尾在浅草间活蹦乱跳的小鱼,都才一指长左右!

不过,这卷起的潭水之间,除了水便是鱼,再无其他,可见师父的目标就是这几尾鱼,只是不知她这是有什么打算,凌珊奇道:“师父,捉这鱼做什么?”

说话时,她人已跑过去,打算抓起一条看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谁知方一触到,便觉一阵冷意袭来,倒像是拿着一个雕成鱼形的冰块!好在久病成医,她如今耐寒之力不低,也能强自握住无碍。

细眼一打量,是一种不知名的大嘴白鱼,头尾统共一指长,但那张大嘴之大,想必能咬住手指,与那相较就显玲珑的身体比,自是极不协调,且由一双同样不小的眼睛到尾端分叉处,身体两侧各有一道火红细线,像是一条曝露的微细血管,隐没在雪白细密的鳞片之下。

见感此鱼确的不凡之处,她当即更确定了师父此举的确是为此的!

这时,玉凌业已开口解释:“这鱼名叫火烈鱼,属于勾玉洞天特有,游时如电,十分灵敏,寻常人别说捕捉,要看到影子都难,往后你们可以靠捉这鱼来练习掌法!它们平时沉于水底不出,只有午时前后会浮上来换气,这是捕捉的唯一时机!”

顿了顿,便看向大弟子,提出建议道:“明月平时以飞瀑冲力练掌,效果的确有,不过练出来的,是移天换地施于人时的绝对力度,而捉此鱼,则可用以提高自身对此掌法的把握度,两种结果,似是而非各有其用!”

明月天点头应道:“是!”

凌珊捏住鱼头,任它在疯狂的扭动之中逐渐有一下没一下地平息下来,好奇道:“这鱼明明浑身上下都冰得很,我看叫冰鱼才合适,怎么反而叫火烈鱼?”

玉凌没直接解释,道:“你伸手到潭水里试试!”

凌珊闻言照做,到了水边,空出的一手入水,顿觉一阵不下于火烈鱼的冷意逼迫,而且是全方位逼迫,入皮肤三分,这便更加感触分明,未及防打了个冷战,急忙缩了回来。

她叫道:“这水好冷!”

若真要给个比较明确的说明,这潭水与正常的水,大概就是冬水与夏水的区别。固然这主要是周围环境变化所导致的主观区别,而非水本身的巨大变化,可对人而言,毕竟是能明显区别的!

玉凌点头道:“这眼山潭,冰冷远胜平常,越往深处则越见冰冷,而所谓阴极则生阳,这种鱼生长于这等极阴冷之水,体内便逐渐酝酿出了一丝极烈火性,它们身上的两道火线,也正是藉由这丝火性才凝出的!所以叫火烈鱼!”

凌珊笑道:“听来倒是挺奇妙……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其实这种体型,一般人不是真饿极了,恐怕拿去打牙祭都嫌弃不够塞牙缝,自然看不上眼,好在凌珊不是一般人,放在污染以及捕捞严重的年代,许多河里能见的鱼,基本也就这上下的体型了,更大一些或大许多的鱼虽并非绝对没有,却终究少见,故而以她曾在那种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年养出的眼光,这种鱼也是完全够资格上桌的――只要数量足够――以这个头,十五条加上鱼汤,勉强也够一顿的下限了!

明月天哼道:“整天就知道吃!”

玉凌则淡淡一笑,道:“食用,便是此鱼的另一个用途了!”

凌珊立即来了兴致,忙问道:“师父,有什么作用?莫非像人参灵芝一样,可以提升功力?”

玉凌道:“直接提升功力就别想了。不过它们血肉之中的那丝极烈火性,积攒起来,可将人体内的杂质烧化,所以长期食用此鱼也好处不少,比如生肌养颜、改善体质,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提炼真气,使内力更加精纯!”

凌珊眯起眼,看着手上已经不怎么动的火烈鱼,怎么看怎么喜欢了,迫不及待道:“反正已经到这里了,这鱼又这么多功效,那师父快多捉些,咱们午饭就吃这个吧!”

玉凌摇头道:“但这鱼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要不要吃,还是想好了再说!”

凌珊疑惑道:“是什么?”

玉凌淡淡瞥了她一眼,轻声说道:“生吃!”

“啊――”

凌珊一下僵住!

她虽然喜欢各种美食小吃,可也没有生吃东西的习惯啊!再看那鱼,感觉怎么也下不了口!

可怜巴巴道:“不生吃行不行?”

玉凌摇头道:“当然不行!若烧熟了吃,会中毒的!”

凌珊意兴阑珊,看了看手里的小鱼,随手一甩,扔回了水里!

哪想到见她这没精打采的模样,玉凌笑出了声:“好了,骗你的,没有什么毒!”

凌珊满脸无辜地看着她,不苟言笑的人一旦开起玩笑,太具杀伤力了,一开一个准,旁人听几个信几个,没想到这便被摆了一道了。然而不等高兴,就听她就接着道:“不过鱼肉一旦受热,那丝火性也会跟着散去,所以必须生吃才有效果!否则,也就吃个味道,没其他用处!”

她盯着弟子,难得揶揄道:“不过对你而言,有没有药效,恐怕没什么问题!”

凌珊唉声叹气道:“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坏?害我七上八下的……还有这臭鱼也是,太叫人失望了,两全其美不好?非得玩什么二选一!”

第八十三章 最后一件事

师徒间、姐妹间的玩笑先且不提,来无名老潭边没一会儿,便时至正午。[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凌珊与明月天就近在冰冷潭水中,度过了火劫发作时几近度日如年的短短半个时辰。

之后,玉凌直接以强横内力,为她们蒸干了衣服上的水分!她虽因月之曦故,致使内力性质偏寒,但造化内力也并非不可逆的寒性,何况毕竟内力高绝,还是能做到短时间内化寒为温暖,蒸发一些水分不成问题。

勾玉洞天内需要提醒的几处,已大体都告知了,也趁着度过劫之后的休息时间,玉凌又给她们讲了勾玉洞天之外的许多事。

例如青荷那样的谷外行走弟子、年纪过线而出谷的弟子以及属于百花谷的各种明里暗里的产业,当然,她平日都放手于人,极少管事,许多事也仅知道大致,具体的,则要她们自己再去找绿萝青荷等人细问,最后道:“还有什么问题,现在问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明月天开口问道:“师父,你真的是为了去找师祖才传下谷主之位的吗?”

虽说此前同行西原,但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面对面坐着,师父若接到什么暗讯,那她们不知情也正常,令她怀疑的地方,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若真如师父所言,西行途中接讯,使她生出传位之念,那为什么这一路同行都未听她提过任何相关的事,不该先和她们本人知会一声好有所准备吗?总不至于是临回谷前的一两日才接到的消息!何况,就算真的要去寻找前代谷主,也完全没必要直接传位才是,如此迫切,反而不妥!

玉凌摇头道:“并不是!”

这下两人便更觉奇怪,齐道:“那是为什么?”

玉凌起身立于湖畔,遥望潭水,沉默了片刻,平静道:“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怎么会?”

“师父你明明还好好的……”

凌珊两人登时大惊失色,不敢相信。(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玉凌道:“先前,我练功出错,虽未身死当场,却受了极重的内伤,撑不过一两年,这一趟西原之行,更加剧了伤势恶化!尤其在汉水之畔,若非张真人不惜耗损百年真元相治,当日便要反噬而死,也坚持不到此刻!”

她当时与缥缈天姥死拼,可不仅仅是力竭那么简单,还受真气反噬,内创至深,几近数倍于此前,自是当时便要支持不住陷落死地的情况,但之后不仅没死,还得以恢复,尤其恢复之速到了堪称骇人的地步,有两个原因!

其一毫无疑问是张三丰的缘故,那位长存百载的老道士不仅传了她几近负回天之效的先天真元,还在那座玉京之上留下了一缕武道真意,亦助她压制身上的内伤!

另一点,则是归咎于她自身之功了!

百花谷有一门脱胎自造化神功的疗伤秘法,于疗养一道极其神效,但后果是会给身体造成决不可逆转的伤害,就算神完气足圆满无碍之人,一旦使了此法,看本身功力高低,一两年之内,便会要逐渐衰弱,三五年之后,则必死无疑,此法主要是用于意外之时,可以借得回天之力暂谋生机,并安排后事。她当初本就因走火入魔而成必死之身,伤至深处,药石罔效,便干脆直接使了出来用以暂时自复!”

顿了顿,她坦然目的,继续道:“如今的情况,我之死已是必然,但若消息传开,谷内人事难免生出波澜,你们毕竟还太小,未必压得住其他人,此时若有哪个不甘寂寞的,恐怕将是一场祸事。如今不报我死讯,而仅是假托外出,余威犹在,想必三五年之内,不会有谁敢生异心冒头,而三五年之后,以你们二人的资质与本门神功,纵然还比不上那些周天圆满的顶尖人物,至少也能接上几招,全身而退,到时谁若生乱,自能轻易平息!”

其实她话也未说全,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传功两人,而两人不谈如数炼化,至少要吃透一两成!否则,她们资质再高,百花谷武功再精妙,要三五年之内成普通的大周天人物倒不是没可能,可要达到几近超一流的境地,便希望渺茫了,就算不看功力深浅只看实际战力,也同样如此!

而她将前因后果说明后,凌珊两人思绪纷杂,不由沉默下来,谁都没说话,这消息远比先前听她说要传位外出远游还要突然。

山水之间,陷入沉寂,唯余清风依旧。半晌,凌珊低沉道:“那师父,大概还有多久……”

玉凌平静道:“就这一两日之内了!”

其实这仅是她决定这一两日之内“寻死”罢了,若留一身功力,再坚持数月还是不成问题!

明月天倏地握紧了拳头,犹自不甘道:“师父,难道就没有一点挽救的办法吗?”

玉凌洒然道:“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已是大罗神仙难救,哪还有什么办法?反倒你们,以后练功时顺其自然便可,不可学我一昧躁进,反害了自己……”说到了这处又自嘲地笑了笑,才刚说掌控百花谷急需她们提高武功,这便又让她们慢慢来不要急,未免自相矛盾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看来是她自己该顺其自然才对……便又改口道:“罢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你们自己多注意便是!”

殷殷关切之意,纵然眼见她暂时还浑无异状,两人也一时心头悲戚,随之满目黯然!

玉凌笑道:“这样的表情,可不该出现在你们两个人脸上,来,陪我在这洞天之内走走,也最后看一遍这里!”

勾玉洞天不算太大,也并非真的走遍每一寸土地,临到傍晚,三人已遍览洞天山谷的大好风光!

但她们并未回外勾玉洞天天,而是去了造化秘窟的典阁。

一入了典阁,玉凌便出手制住两个弟子,传功之时,受功之人无思无感,任凭自然才好,否则心念一杂,气随意动,就算同源内力,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抵触,纵然不多,玉凌却不愿浪费丝毫!

将她们并排放在地上,玉凌喃喃道:“便让我这做师父的,再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

十二重楼,无穷气涌!

竹山卧地,被称作黑白的竹熊在夜色下,翻了个身!幽凉夜风之中,仿佛也传出了一缕呢喃的叹息。

第八十四章 韶光未远已叫红颜老,无可奈何悲见花落去

这一夜,师徒三人气机相连恍若一体,竟然连冰火夜劫亦被压制不发,若非当日张三丰之语言犹在耳,还望两个弟子能藉由此参悟出造化神功日月之变,玉凌便要顺手除去那几道害人不浅的真气种子!

虽然未受到寒劫影响,但这一夜睡得绝不安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凌珊感觉自己是被一阵难以言喻的气闷感从自蒙昧之中唤醒的。

她睁开眼,剧烈喘息着。发现自己身在典阁之内,而师姐则紧挨着自己躺在旁边,犹自未醒,呼吸同样并不平稳,只是大概她功力更深故而状况更好,没有自己那样粗重。

再看遍周围,并无师父的踪迹。

长处尘封罕见人迹的石室内浑浊气息,更加重了此刻通体上下自内而外的气闷,说不出道不尽的难受,但这与激烈跑步之后的气喘是决然不同的,就感觉而言,更像是身体被套上了层层无形的枷锁!

自有了内力以来,身体上的任何异状或病症,早已习惯以内力克制,也每次都效果显著。此刻她顾不上去多想其他,急运内力,试图以此驱散身体不适!

但甫一运功,才惊觉丹田气海、周天经脉之间,具充盈着阵阵元气,浑厚至骇人听闻的地步,但这身无与伦比的内力此刻却如同被灌了铅水,沉重不堪难以调运使唤,才一会儿,便额前冒汗,直觉难以为继!

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令她自来以嬉笑怒骂看红尘的洒脱心态,也不由生出丝丝波澜。

旁边的粗重呼吸倏的一顿,明月天不知呢喃了一声什么,也自昏睡之中醒来。

凌珊招呼道:“姐姐,你醒了?”

明月天扫了眼周围的状况,问道:“师父呢?”

凌珊摇头道:“不知道……醒来就没见她!”

“去外面看看!”

明月天挣扎起来,却感头晕目眩,身体一阵摇晃。

“姐姐,你没事吧?”

大概多少有一丝内力运转过,凌珊这时已好受了一些,急忙起了来,想要去扶她,不过明月天踉跄了一两步便及时稳住,也不必她扶!

她扶住额头,闭目待复,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珊道:“不知道……一醒来,就觉得很难受,体内还凭空多了无数用不了的内力!”

明月天怔道:“用不了的内力?”

急聚心神,感应体内状态!

凌珊脸色复杂,说出猜想,道:“没错,用不了的内力……我想,这些内力,原本可能是……师父的!”

醍醐灌顶的传闻在江湖上虽说并不多见,却决非没有,才听师父说大限将至,一觉醒来,便凭空多了一身内力,她自然猜测得出发生了什么!

只一会儿,明月天便重新睁开眼,她脸色煞白,说了一句:“去找师父!”

她们一路小跑着出了造化秘窟,时已天光大白。(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甫出秘洞,便见到前方那条从西北二山之间流落至此的清流之畔,立着一道身影,微风吹过,轻卷白衣!

她们对视了一眼,各自松了口气。

至少,此刻师父还在!

然而待靠前后,便发觉那人影身上,原本三千青丝垂腰,如今却染霜白,半头华发生。她们已到了身后,玉凌仍在静望溪水,没有什么反应!

“师父——”

她们颤声轻呼。

玉凌才似有觉,缓缓转身!

容颜依旧动人心,但容光不复,眼角,也带上了几道轻纹——尽管那并不明显。

一觉纵然睡得再死,又能有多久?

然而再见师父,她却好似已老了二十岁,逝去了青春!

内功一失,自再无驻颜之能!

她们一身真气,果真悉数源于师父。她们心在颤!

玉凌淡淡笑道:“怎么?认不出了吗?”

面对这张熟悉亦陌生的面容,明月天怔怔看着。凌珊心中泛酸,不自觉地淌下两行清泪,低沉地问:“师父……你将功力,传给我们了吗?”

玉凌轻轻点头,仍是风淡云轻,平静说道:“我已将你们周身七百二十处大小气窍、穴道尽数封闭,但最多锁住三年时间。三年之内,这些功力,你们靠造化真气的吞噬特性,能留多少,便尽量留住,三年之后,气窍重开,那些真气便会自行逸散!至于多久会散尽,便看你们这三年里,留得住多少,留不住多少!”

接着又道:“气窍被锁住,内外不通,你们可能会有不适,但等过两天习惯了,便没问题了!”

平淡的话语,却如洪钟大吕,字字叩在心头,印在心上,振聋发聩,刻骨铭心,她们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但她们知道该做什么。或许本能的反应,两人十分默契地跪倒,叩首!

玉凌笑道:“起来吧,咱们师徒之间,就不必那么大反应了!”

两人默默起身。

玉凌道:“明月,你回典阁去,在三号石架第三层,有一个红木匣子,把它拿到这里来……我还有些事要吩咐你们!”

明月天急忙回去!

玉凌对凌珊道:“你就陪我在谷内再走走,让我再看一眼这里!”

说着,便沿着溪畔走起。

但她大概是虚弱,也大概是不习惯没有内力的状态,走得并不快,甚至脚步虚浮,有几分不稳,凌珊想上前搀住,却被她摇着头拒绝:“我只是没了内力,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不用扶!”

凌珊无奈,只好继续跟在旁边,慢慢跟着。

明月天急跑着回到了石室,留着一个大写的“三”字刻痕,并以朱砂点色的石架上,只有一个红木匣子,也的确是在第三层,毫无疑问师父所说的就是它,不存在其他可能,拿上木匣,她便一刻不歇又往外跑。

再出秘窟时,玉凌和凌珊已走出了一段路,她急忙追上。

“师父,木匣拿来了!”

她正想将木匣交给玉凌,玉凌便道:“不用给我……打开看看吧!”

明月天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方熟悉玉雕,她低声道:“这是……玉京!”

凌珊凑过去一看,正是当日张三丰所留的白玉京雕!

“是玉京!”

玉凌点了点头,大概是走累了,就在岸边的浅草坪坐下,又让她们一同坐好,才道:“这方玉京上面,有张真人所留的太极道意,想必数十年内,都不会消散,你们如今武功还弱,看不出名堂,待来日周天圆满,通灵入神之后,便能感觉得到,到时藉由此,不谈参悟出先天武道,至少也能补益日月之变,受用无穷!

此外,玉京之上,还留有我的部分真气,有那太极道意在庇护,这部分真气三年之内不会散去,你们只需引出那部分真气,便可制造玄光钥匙,前来勾玉洞天,但最好,只在每年的六月和十二月,平时便罢了,以免那部分真气损耗太过,早早用尽!

而三年之后,就算你们还未至造化功第五层也无妨,那时黑白会醒来,它也有能力打开洞天之门,你们只要在它再次入睡前,让它在玉璧上留下一些异兽灵元便可……知道了吗?”

她越说,声音便越低,双眼之中的光采,也暗淡了不少,这时脸色已经很白,白得吓人,显然是真的时间不多了!

“是——”

“我知道了!”

凌珊两人尽力压制着悲戚,点头道。

玉凌闭上眼,低声继续道:“我入谷三十年来,其实并无什么大敌,就算那日的缥缈天姥,我也谈不上多恨,你们也不必将我的死,迁怒到她头上!”她显然是十分清楚弟子的秉性,说到这里,看向明月天,道:“尤其是你,明月,往后不要觉得自己武功高强,就去找上缥缈宫,知道了吗?”

在她逼视目光下,明月天最终还是不甘低下头,道:“知道了!”

“那便好!”

玉凌闭回眼,道:“你们心中若有气,以后能力够了,便去找凌门撒好了……那是青龙门二十七楼之首,督楼的别名,也是我毕生希望灭绝的地方,你们对凌门的任何打击,都是我所乐见……”

其实她说对缥缈天姥并无多少恨意,并无不实,但要明月天不寻上缥缈宫报复,却是另有原因!

深知缥缈天姥无论个人实力,还是身家势力,都远非早已没落的百花、华山两派可比,并不认为两个弟子能奈何于她,若找上门去,反倒自己丢了性命更有可能!而青龙门虽亦十分强大,但比起缥缈天姥一方,她却觉得还是要差一筹,才有此说!

她的声音,更加微弱了!

这个时候,凌珊两人谁都没说话,让她交待最后的话,默默听着,牢记心中!

玉凌继续道:“等我死后,便先把我放在冰墓之中吧……也不要告诉门人此事,待来日,你们已可独当一面,再传死讯,葬我入凋花冢,到时候,若还能了我夙愿,墓碑刻……玉菱,草字头,菱花的菱……那才是我身为百花谷之人的名字……否则……便作,无名氏……什么都不必写!”

说到此处,她似有一瞬回光返照,倏地争眼,眼中神采斐然,“还有……若是未来哪一天,你们师祖能安然回归,就转告她一声,弟子很想她……”

一语落下,再无声息。

唯念此身不负恩和仇,临到头来一场空与憾!

无奈菱花凋零如玉碎,一点余晖犹照星月途!

第二卷 移天星月照江湖 第八十五章 移天宫

时光荏苒,一去不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这是大明承德四十三年的夏天,距当初玉凌传功而逝,已足十年。

百花谷还是那座百花谷,因为这里还是百花齐放,宛如仙境,这里还是人比花娇,美人成群!

但百花谷也不再是百花谷了,因为百花谷如今仅仅是华山绝壁之下的一处地名罢了!

而有过辉煌亦有过没落的隐世门派,如今有了另一个名字——

移天宫!

五年前,明月天认为百花谷三个字固然应景亦应人,却太显阴柔,威风不足,便乾纲独断,强行改成了移天宫,她自命大宫主,而凌珊则由原来的二谷主改为了二宫主。

连谷口处的镇门石碑,也早已被替换!

新碑刻文:

百花谷,移天宫!

此举在绝大部分人眼中,自然是已几可称得上欺师灭祖,少不了弟子反对,但当时明月天气候已成,在凌珊默许不出头的情况下,反对者无不被重惩,甚至有两人直接被废去武功,驱逐出谷,从此再无人敢于就此事置喙!

大宫主的威严,也自那时起,直登顶峰,再不被年纪所束!

今时今日的百花谷,一如既往不改风和日丽,但这明媚阳光之下,却难免透出了一分缘于人而非起于自然的冷色。

整座山谷仍旧鸟语花香,但十年后的移天宫,比十年前的百花谷,终究还是少了几分人气——自然不是指人少了,而是人与人之间,变得清冷了!纵然有弟子在路上遇见,如无必要,也只是轻点秀首招呼,并不多话,少见了昔日的欢声笑语!

明月天为人冷淡,不喜太吵,上行下效,兼之偶尔心情不好时,见到吵闹的弟子,还要责罚一番,纵然有凌珊在一旁如何调笑规劝,却不及明月天横眉冷目有十足威慑,整个百花谷,门人弟子未见如何增减,但终究还是逐渐冷清下来!

但百花谷成了移天宫,勾玉洞天却仍然是勾玉洞天,显然这名字还符合如今的大宫主心意,也就免了一场更名换姓的无妄之灾!

勾玉顶。

这里早已布置一新,原本的石床上,放了几本古籍,聊作书桌,而床榻,则另立一边,此外还多了衣柜桌椅、妆台铜镜,倒更似女儿家闺房了!就是烛火,也被姐妹两嫌弃每每烧完便要重新点火太麻烦,自造化秘窟挖出的四颗长明宝珠代替!

此时明月天盘坐于床上,默运心法。(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昔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早已成长为倾城之色的绝代佳人,肤若凝脂冰肌玉骨,正值青春,绝艳红尘,不可方物。

石室无声,寂寥一片!

明月天忽长吐了一口气,自入定中醒来,收功睁眼,星眸璨璨,冷冽逼人。

并没有见到师妹,她也不在意,虽自当初师父逝去后,她们便搬来这里一同居住,但近日她闭关练功,尝试冲破任督二脉之一,最需安静,师妹自然不会继续呆在这里打扰。

当年得师父遗泽,她与师妹除了这最终两脉,余者皆直接被强行打通,这十年时光,前三年,她们日夜运功,增强万物之纳的效果,尽力消化那些功力,此后两年,剩余的真气逐渐流失殆尽,而最后的五年,她们一直在冲击任督二脉。可惜任督天关,终非易与,她们两人皆一直未有所得。

而这一次,闭关不知多少时日,她却终于打破了足足五年不得寸进的局面,周天圆满便只剩了最后一步,这结果着实喜人!

如今既已出关,又武功大进,她自要出去透透气,当然,也是急欲去与师妹分享,便出了门。

门外还摆着侍女准备的红木饭盒,她看了眼,此时心情大好,便引气一纳,提到了手上,打算帮忙带过去!

长廊对面,也就是在楼道口处,这些年新挖了一个小房间,是专为叶明奴准备的,作为贴身婢女,若是还住在下方,平日使唤起来多有不便,她便特意让人新凿出了这间石室。但推门而入,室内却无人。

明月天皱了皱眉,饭盒还在,那显然并非换菜时间,自己闭关时间,这丫头竟然不在房中等候自己随时可能有的吩咐,反而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当下心有些不满。

——

百花厅莲池畔,秀丽脱俗的少女坐在边缘池台上,静静看着面前盛开的洁白莲花,心动莫名,瞧了瞧左右,不见有谁在,便轻咬银牙,缓缓伸出手去。纵然四下无人,她亦是不敢妄自摘花,不过,扶过花枝,凑近来细嗅芬芳还是没问题的!

“你在做什么?”

但她正扶住了花梗,不等拉过来,身后便传来了那个不可捉摸的熟悉声音,她心下一颤,忙不迭的便起了来,但这一心急,忘了松手,啪啦一声,那朵莲花便直接被拉折,但终究因为那根墨绿色花梗固有的韧性而未被完全扯断,而是藕断丝连地垂落下去,浮在水面,余枝轻晃,水中涟漪重重。

她战战兢兢地转身,望向身后那道清冷的身影,额前冒汗,后背凉透,仓皇道:“大,大宫主……”

明月天冷冷望了一眼水面的莲花,又望向她布满惧色的面容,目光迫人,教人难以直视。

叶明奴自是决不敢与她对视的,低下头噤若寒蝉,一手衣角握得发白,大气不敢粗,静候发落。

明月天淡淡道:“等会自己把这株荷花清理掉,免得看了败兴!”

“啊?啊!是,是——”

她一开口,叶明奴便一个激灵,但下一刻便反应过来,暗暗松了口气!尽管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么被放过,还是急忙应声,免得迟疑了,她又改了主意!

明月天递过饭盒,吩咐道:“这个拿去收拾了,去让厨房另备酒菜,我等会便去吃……下去吧!”

其实原本见这丫头冒冒失失,还折了花朵,明月天势必要好好惩戒一番的,倒不是她多爱花,纯粹是曾经为竖立权威,下过无故不得采摘损坏百花,违者重罚的命令,并严格执行罢了,但此回打通了任脉,她心情奇佳,也就不甚在意了!

叶明奴接过了木盒,便急转身离去。

她对明月天素来惧怕,根本不敢面对,能躲便尽量躲了,此刻又算是犯了事,便更加如此,是以一得应许,便不敢多留片刻!

而她一走,明月天也跟着出了勾玉洞天,往叠泉谷走去——自是打算去寻凌珊的。现在正值傍晚,按照往常的习惯,这个时间,她多半是躲在叠泉谷的某处水域钓鱼的,自许多年前她生了垂钓的兴致,这些年便一直乐此不彼,都快要风雨无阻了!

然而等到了叠泉谷,明月天找遍四周,却始终毫无师妹的踪迹,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又回了百花谷,正看见巧绿萝在前面,叫住她问道:“绿萝,幽星在哪里?”

绿萝比之十年前显然更老成了许多,但百花谷内功,向来有驻颜奇效,她勤修多年,早已火候不浅,是以将近四十的人,看起来却仍如二十七八的年纪。

她见是明月天叫住自己,并出此问,施了一礼,迟疑道:“见过大宫主,二宫主……二宫主她……”

明月天看出不对,眉头一挑:“说!”

绿萝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应道:“二宫主出谷去了!”

大宫主向来不喜欢二宫主独自出谷,但这次二宫主趁着大宫主闭关之机,又偷溜出去,并且与以往的性质也决然不同,大宫主知道后非得气急,偏偏是自己被抓正着问话,心下不由叫苦。

但眼下不敢隐瞒,只好实情道出,说完惴惴不安地看她脸色!

果然,明月天闻后,本只是面色清冷,眨眼便阴云密布可见怒气。

明月天的威势五年前便已彻底建立,并深入人心,这下见她骤变脸色,绿萝不由的心底发凉。

这十年来,凌珊每年总有一两次要偷跑出去,对此明月天十分不满,偏偏要责罚的话,轻了没效果,重了又实在下不去手,故而每次凌珊溜出谷去,明月天总要恼火一阵子,在此期间,移天宫上下,自然便成了她出气筒,无论是谁,稍有犯错,必然大加责罚,决不轻饶!

绿萝资格虽老,也未犯什么错,但还是不安,总担心这个时候自己被随便殃及池鱼!

好在明月天没有直接发作,只是阴沉着问道:“她出去多久了?”

绿萝默算了一下,道:“大约有……一月吧!”

明月天脸上煞气一闪,再问了一遍:“多久?”

绿萝道:“一月!”

明月天压下怒意,追问道:“为什么这次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你们有没有去找过?”

以往,凌珊每次出谷,除非明月天亲自出去追回,否则非得在外面玩个十天半月才回,但如今已逾一旬,却仍不见她回返,尽管明知她如今的武功,少有人能奈何得了她,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绿萝道:“二宫主离开前说,她还缺一把好剑,这次出谷,打算去找人铸剑,必然会回来较晚,让我转告大宫主,不必担过于心,她自有分寸!”

明月天脸色一变,立即想到了当年师父还在时的未成之行,怒道:“胡闹!”

喝完,急又问道:“她如今出海了没?”

绿萝一怔:“什么出海?”

才想及此事绿萝并不清楚,明月天道:“没什么……就是问知不知道她现在的位置?”

绿萝摇头道:“我早已吩咐过在外的弟子注意她的行踪,但目前还没什么消息,只知道她最近一次露面,是十天前,在洛阳城!”

明月天点了点头,道:“那就加派人手,尽快打听出她的下落,这次我要亲自去将她逮回来!”

说罢,又问道:“对了,我这次闭关了多久?”

绿萝答道:“到今日,正好有三十三天了!”

明月天冷笑道:“也就是说,我前脚刚闭关,她后脚便又溜出去了?这是和我捉迷藏吗?”

绿萝默然。

第二卷 移天星月照江湖 第八十六章 快意江南【上】

岭南大地,是九方神州最南边的一方大地,而闽州府,则是岭南最靠北的一个州府,毗邻江南水乡。[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闽州府有个经商的林家,数代人近百年的积攒,堪称富可敌国,是岭南这片广袤土地上最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之一。

然而不久前,却传出了林家被人一夕灭门的消息!

将人分四等“士农工商”的时代,早已消逝了千年,是以时人并不歧视商贾,何况就算还是商人最末的年代,这种灭门屠户之举也决然是轰动天下的大案。

这种事毕竟离得太远,寻常百姓或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多茶余饭后说道几句,过一阵也就偃旗息鼓,但庙堂文武、江湖门派却对此极为关注。

官府自不必说,每逢有此类事件发生,负责擦屁股的就是他们,不想关注都不行,而武者的江湖会在意,则是因为林家不仅仅是商贾豪富,同时还是个武林世家。

林家祖上,有一个叫林朝阳的人,以一门自创的朝阳剑法名震江湖,当时被称作三南第一高手。

所谓三南,自然是指中南、江南、以及岭南这东三南之地,神州九方,林朝阳昔日能横绝其三,足见此人武功之高剑法之妙,的确超凡脱俗。

故而这些江湖门派分两种,小门小户最关注的是林家财富花落谁家,而大门大派之人,则更关心朝阳剑法的下落!

至于查案,至于缉凶,自然也不乏这种侠义之辈,却终归是少数,更多还是琢磨着能否从此事之中渔利的人!

但凌珊虽然是根红苗正的江湖中人,她却并不在意林家财富,因为林家再富,也未必能及以前的百花谷、现在的移天宫,她也不在意那门朝阳剑法,因为朝阳剑法再精妙,也未必能及百花谷的移天掌、华山的东来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她所在意的,无非两点。

第一点,是林家是否有人生还,若侥幸有人生还,生还者是谁?第二点,则是希望弄清楚这场灭门案的参与者,有机会的话,她会毫不留情地手刃这些人于剑下!

不关注那些有原因,而关注这些,有心为林家出头,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宁为玉门下六弟子叫林萍儿,年长凌珊几岁,在凌珊在拜师百花谷之前那半年时间,同门师兄妹十多人里,就属她与凌珊相处得最好――主要是那时凌珊见她在师姐妹间容貌最佳,便更亲近她。而在凌珊由少谷主变成二谷主,再成为二宫主的十年里,也没少溜回玉女峰住上几日,自然少不了去找她,是以这些年下来,两人的关系也并未生分疏远!

而林萍儿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岭南被灭门的林家大小姐。更关键的是,凌珊这回出谷,先回了一趟玉女峰,从而知道林萍儿这个时候正好回家探亲去了!

开始,凌珊的确是打算去东海剑城找匠师铸剑的,连当初的倚天残剑、玄铁令、以及都快发霉的海图以及唐工书信都已被带出来,但她在洛阳时,听说了岭南林家被灭门的消息,再打听清楚了的确是印象里的那个林家,她便立即放弃了原本出海寻找剑城的打算,决定先走一趟岭南。

当然,纵使抛开林萍儿这层关系,她多半还是会走一趟岭南,毕竟铸剑之事不急于一时,否则她也不会出谷大半月,还只是走到洛阳,但若无林萍儿的关系,走这一趟的心态,自是决然不同的。

洛阳在中原北方,与北地也仅隔着一条黄龙河,而闽州府却在岭南,足隔五千里之遥,纵然快马加鞭,也非十天半月之功。

是以当百花谷内,明月天出关之时,她才刚入江南,算是走了过半的路程!

古有名儒曾说过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毫无疑问,论繁荣富庶,论山水景致,抑或其他,苏州与杭州两地,无不可称是江南十三府之冠。而既是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自然便少不了食神居的门面!

一入了苏州城,凌珊便找人打听食神居的位置。

这人是个摆面摊的,摊子就摆在离城门不远的街头一角,大小是个老板,正在捞面,抬头见到问话者,显然怔了一下。

凌珊此刻是个白衣少年的打扮,星眉朗目,俊秀无比,的确一副玉面郎君的好皮囊!偏偏说话时是女声,也未刻意去掩饰鼓出的胸口,旁人自然分辨得出是个女人,这老板此刻便是在暗地里嘀咕,也没少听闻世家千金贵户小姐女扮男装在外行走的事,可眼前这位,扮得也太没水准了!

但嘀咕归嘀咕,毕竟还是本分人,也就老实回了话!

凌珊便牵着马,径自离开。

这摊主所愕然何物,她自然心知肚明,却未动声色。她如此打扮,自不是为了掩饰女身,玩女扮男装那一套,纯粹是觉得如此行头多少更合乎心境罢了,更无意要到扮到以假乱真的境地,否则也不会留那些大破绽让人看出来,至于旁人如何看法,又关她什么事?

而凌珊离去,老板便麻利地将面条捞完,端到了摊子最里面的饭桌上。

这桌子边坐着一个身材雄伟,却粗布麻衣穿着简陋的大汉,满脸胡茬子,双腿搭在长凳上,抱着手臂,懒洋洋靠在墙面,合眼小憩,而墙角则靠着一口已生出了锈迹的粗俗铁剑,自然无鞘遮掩。

摊主端着面条上桌时,不用开口提醒,大汉便自觉睁开了眼坐正,也不怕烫,呼呼三两口,便一整碗面条直接下肚。然后拿起那口锈剑,横在身前,一手在上面轻抚过,胡茬之下,嘴角微微勾起,喃喃自语道:“剑啊剑,没想到今天又遇见了一个好剑客,哈哈,有那种纯然引人的剑气,就算是个女人,也没关系了,你是不是也有些忍耐不住,想去会会她呢?可惜这里人太多了,不好动手,咱们还是等等她好了……”

他对着铁剑念叨,说到开心处,也不惮放声粗豪一笑,过了一阵才停下,又在身上摸出了三文钱,放在桌上,便起了身离位。

出了摊位,看了眼白衣黑马离去的方向,已不见人,大汉便拖着剑,径自反向出城去!

他双臂奇长,远异常人,自然垂下时,竟几至膝盖,所以他拖着剑,剑却很轻松地拖在地,循着走动的轨迹,一路划出一道浅痕!

第二卷 移天星月照江湖 第八十七章 天南神剑

旭日初升,光辉洒在城墙上,斑驳的城墙被染上了一层充满朝气的金黄色!

昨日黄昏到今晨,在食神居睡了一个好觉,饱餐了两顿美味,凌珊白衣牵黑马,一早便出了苏州城。(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虽然苏州自古风景极盛,是游玩的绝佳之地,可毕竟还惦记着林家的事,这个时候,她自然是没有留下来游山玩水的心思的。

北门来,南门出!

相伴了半旬时光、数千里地,还取了个一点不威风名字叫“老黑”的黑马昨晚今早被喂足了草料,一路奔来,风驰电掣,不知跑了多少里路。

马便再健,亦需休息,不可能无休无止长时间跑着,尤其正值盛夏,日头毒的很,就算宝驹神马来了,跑上一阵也得乖乖找个阴凉地方趴着!

第三次休整大约是在出城两个时辰之后。

此刻也将至晌午。

前后无人家,便只好暂且停在野外。

凌珊放任黑马在河边饮水吃草,自己则躲在了树荫下休息。

坐了一阵,便去河里打来两尾肥大的河鲫,清理过后,撒上盐巴香料,生了火烤着。

打架用的剑,购物用的钱,吃饭添味的佐料!

她每逢出行,无论独自一人,或者成群结伴,这三件东西总是必不可少,是以就算如此刻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也能犒劳肚皮。

吃货的手艺,大抵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但鱼尚未烤熟,便惊觉来路之上,飞影横掠!蝉鸣之间,极速身法携卷风声呼啸,隐隐震动耳膜。

所过处尘沙轻扬!

高手!

凌珊暗自凛神,这个来个如此高手,对她而言是友倒罢了,若是敌人,那便不大妙,却未动声色,淡向来人!

初闻时还在数十丈外,下一刻便近至身前而来。数十丈眨眼即至,凌珊却很清楚,这绝非是身法之高,超凡脱俗,而是功力之深,惊世骇俗!

但凡高明身法,自然风淡云轻,怎么会造成这等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巨大动静?此人显然是倚仗雄厚至极的内功,强行拔至如此极速的!

百花谷便有高明身法,凌珊也早已练至不浅境地,但自忖,与此刻此人所展露出的,也就半斤八两而已,若他这时未竟全力,若他亦身负上乘轻功,那自己也便不及了!

来人止步在篝火前,凌珊方才见清形容。(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人挺高大,但不修边幅,显得邋遢,剑很破烂,却锋芒毕露,透着冷意!

只是此人如此形貌,看着就有些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没关系,想不起来,问便是了……凌珊先一步开口,微眯起眼恭维道:“大侠好功夫!”

这大汉爽朗一笑,将剑一横,豪声道:“功夫好不好,试过才知道……小丫头,拔剑吧,来比一比!”

这人便是昨日在苏州城北门面馆的那大汉,他此前在苏州城中耽搁了半天,又在食神居打听到凌珊已经退房走了,使足了力气赶路,好不容易才在这时追上来,也不顾是跑了数十里路,耗费了不少真气的状态,就想好好打一场。

凌珊却仍在烤鱼,动也未动,只翻起白眼道:“我说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我夸你功夫好,你不该先推辞两句?”

大汉一怔,即又笑道:“我本就功夫好,干嘛推辞?这不就虚伪了?”

凌珊顿叫道:“什么虚伪?是谦虚,谦虚啊大胡子!谦虚是为人之本,知道吗?你这么不客气,会没朋友的!”

大汉看她言行举止、着装打扮都迥异寻常女子,觉得有趣,不再抬着剑,自然垂下,笑道:“可我自出江湖,交过的朋友并不少!”

凌珊以笃定的语气道:“那一定只是酒肉朋友,或者畏惧你武功,明明不满却不敢说你不是的朋友!”她面不改色,毫无挑拨离间的心理负担!

邋遢大汉又道:“我那些朋友,个个是一方豪杰,到你嘴里就成了胆小怕事之人,也幸好他们没有在此,否则听到自己被你这丫头片子这么编排,非得气个半死不可!”

凌珊无辜道:“你看吧,你自己都觉得那些朋友气量狭窄了,再加上个胆小怕事自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被毫无道理地呛了一句,大汉郁色道:“罢了,看来嘴皮子我是比不过你,咱们还是比比剑术!”说着,又提起了那口生锈的烂铁剑。

凌珊道:“看来你这人,不仅不谦虚,还没礼貌!”

大汉又被提了兴致,道:“我又怎么没礼貌了?”他自然知道自己性格粗犷,待人接物,向来都是谈不上礼貌的,但也好奇这牙尖嘴利的姑娘会怎么说!

凌珊轻笑道:“你自己说,哪有一见面,连谁是谁都还不知道就拿剑对人的?”

说半天,自然是想要打听跟脚之前的闲话。她观此人外貌形象,倒是与印象之中的一人对的上,但看这人时的熟悉感,却又让她对猜测犹豫,因她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人的,又怎么会觉得眼熟?这便有矛盾。

“如此说来,我的确是没礼貌了,那便补上!”大汉则了然一笑,剑影一闪,便作反手提剑,抱拳笑道:“在下燕天南,见过姑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燕天南?”凌珊微怔,随后又复眯起眼,喃喃道:“果然是天南神剑……”

天南神剑燕天南,又被称作天南第一剑,是东三南数一数二的高手,与阴阳神教的太阳殿圣主齐名并称,是近十年来崛起武林的人物,凌珊原先所猜想的,便是他。

燕天南惊讶道:“姑娘这话,似乎原先便认出我了?”

凌珊淡淡道:“猜想而已,现在才确定。”

燕天南显然也是对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心知肚明,苦笑道:“不错,老拿个破剑招摇过市的邋遢鬼,偏偏武功还算过得去,符合条件的人可不多,也算是我一个特点了,难怪姑娘猜得到!”

凌珊撇嘴道:“天南神剑的武功若还只是过得去,那天下也就没有高手了,才刚说你太不谦虚,你这就谦虚上了,倒是改的好快……”

又被抓住机会呛住一下,燕天南只得苦笑。

凌珊又道:“我挺好奇,咱们应该素未谋面,可我怎么会觉得你眼熟?”

燕天南道:“这自然是因为咱们见过啊!”

凌珊眉头皱起,道:“若是见过,我怎么会毫无映像?”

燕天南看了看她,觉得她这一正经起来,反倒无趣了,又见她还在迷惑,便提醒道:“昨天傍晚,北门面馆!”

“北门面馆?原来是你,难怪眼熟!”

凌珊才恍然。昨天毕竟只是一扫而过,没有在意,此刻一经提醒,便很快回忆起这正是昨天打听食神居位置时,在那面铺打盹的家伙!

又看向燕天南,若有所思,问道:“燕大侠不会告诉我,过了一晚,又偶然相遇此处吧?”

燕天南道:“自然不是,我是自苏州城一路追姑娘足迹至此的!”

凌珊饶有兴致道:“你别告诉我,你一个三四十岁的老男人突然想老牛吃嫩草了,告诉你,我可对男人没兴趣!”

燕天南脸皮一扯,尴尬道:“姑娘说笑了!”

随即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正色道:“燕某人平生有三个喜好,喝酒,比剑,除所见不平,我看姑娘第一眼,便感觉得出姑娘的剑非同凡响,此番追来,正是为与姑娘一较剑术!”

凌珊抬眼定定看着他。

燕天南何曾被女子如此注视过?任他有敢上刀山火海的勇气,此刻也不由生出一丝坐立不安来。而于他的这不安中,凌珊突然笑道:“知道吗?其实就算你不找我,过两年我也得去找你的!”

燕天南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凌珊自然道:“有过节啊!”

燕天南道:“你自己都说了和我素昧平生,哪来的过节?”

凌珊道:“我爹叫凌不乱,你说是不是有过节?”

十年前,约是凌珊西原之行归谷不久的事,燕天南初出江湖,行挑战天下剑术名家之举,华山剑派便是其第一个挑战的。刀剑本无眼,何况当时凌不乱业已开始参悟东来剑术,悟透自是奢望,却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着实不弱,彼时燕天南又还未至武功大成,便没能留住手,伤到了他,虽无大碍,但凌珊听说后,还是琢磨着哪天要往燕天南身上也划上一剑来。

但她终究还是极有自知之明的,打算等哪天自己周天圆满了再说,却没料到,今天会这儿便遇上他。之所以不惮被他知道这层关系,一来是天南神剑人品还是有保证的,再来,虽自认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要拿自己怎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点自信,她并不缺!

燕天南顿时也明白她这话的原因,苦笑道:“来是凌小姐,当初年轻气盛,手上也没个轻重,伤到凌先生实非本意,还望凌小姐恕罪!”

凌珊瞪起眼,道:“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

比武斗剑,公平较量,受伤了也只能怨技不如人,她那念头,纯粹是小心眼想要打击报复罢了,至于说真的为此如何仇恨上了这人,却是完全没有,此刻如此说,也是另有目的。

燕天南本也只是客气一句,哪想到凌珊打蛇随棍上,也说不出“就那么一点小事你还要怎样”之类气人的话,只好道:“那总不能让我也挨上一剑吧?这样我可不甘心!”

凌珊道:“自然不会提那么不讲道理的要求,只要你帮忙,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你和我的过节,便算过去了!”

燕天南道:“那得看是什么事了……你叫我去杀人放火,我自然不会做!”

凌珊没好气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是希望你帮忙查案!”

第八十八章 人为名利累

燕天南眉头一皱:“查案?查什么案?”

其实如果他知道林家小姐是华山弟子,自然便会猜到凌珊打算请他查的是什么案,可惜林萍儿师承华山剑派之事,虽并非什么机密要事,却毕竟不是值得大书特书之事,也就没如何传播,江湖上有不少人听说过,但不知道的人更多,燕天南便是不清楚这层关系的人。(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不过就算他不知道有这层关系,林家灭门案毕竟是传播极广之事,尤其三南之地,更几乎已是人尽皆知的地步,值此当下,有人突然说要他帮忙查案,他自然下意识便想到了这事。

只是凌珊没直接说明,他也只是猜测,便没有提出,静候下文就是,她总会自己说出来的。

就听凌珊道:“两个月前,林家灭门案!”

虽果然是为此案,燕天南却犹有疑惑,问道:“林家与华山天南地北,理应没什么关系,凌姑娘怎么会想起要查这个?”

凌珊鄙夷道:“要当大侠,消息灵通最重要,否则哪里需要你去行侠仗义都不知道,你这大侠当得就很不称职!”

燕天南惊奇道:“这又怎么说?”

凌珊道:“林家大小姐林萍儿,十三年前便拜我娘为师,如今林家被人灭门,她也生死未卜,华山剑派作为师门,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以前便罢了,这事发生后,两家关系在江湖上便有传闻,你堂堂天南神剑却还不知道,这大侠不是不称职又是什么?”

燕天南喃喃道:“没想到林家与华山还有这一层关系,那此事,华山的确是不能袖手!”想了想,又迟疑道:“至于我……让我帮忙对付凶手自然义不容辞,可这查案……实非所长,凌姑娘恐怕找错人了!”

凌珊看了看他,煞有其事得点头,笑道:“不错,你燕大侠武功高归高,查案这种比较费脑子的事的确不擅长!而且,我来时经过京城,打听到此事影响太大,如今不仅六扇门天地玄黄四大神捕齐出,连他们师父铁心侯都被皇帝老儿找出来了,所以再请你去查案,的确是全无必要!”

看着她滔滔不绝,燕天南冷笑着就要来一句:既然如此,凌姑娘又何必再向我提这要求?这岂非多此一举了?

他倒不是真生气,只是想看看这一张嘴就寒碜人的丫头,被人给挤兑到了会是个什么表情!然而凌珊并没有给他说这话的机会,她一口气说完大堆,便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有道是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我这也是广撒网多捕鱼,以你燕大侠在三南之地的名头,只要答应相助,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多少是会有用处的!”

燕天南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很有道理!

聊了半天,火堆上的两尾鲫鱼也已烤得差不多了。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凌珊目光扫过,焦黄惹眼,拿过轻嗅,清香扑鼻,比了比,将觉得烤得更合心意的那尾留给自己,另一尾则随手抛给了一旁的燕天南,道:“看你这一路也追的辛苦,这鱼就犒赏你好了,不用谢我!”

自己则吹了吹热气,便挑鱼腹少刺的位置,轻轻一口咬下。

燕天南接过烤鱼,笑道:“既然凌姑娘不稀罕,那我就不道谢了……正好也有些饿了,这鱼来得及时!”

也不客套,将另一手铁剑往地面一插,人则就地坐下,抽掉架鱼用的木叉,抓起便吃。他吃起来就粗枝大叶了,囫囵吞枣一般,连肉间的无数鱼刺也丝毫不惧,一口下去,一大块肉便下了肚,眨眼功夫,便只剩下了鱼头和一根脊骨!

相差无几的一条鱼,他吃完时,凌珊才连小半都还没吃下!

凌珊看着他,便调侃道:“铜头铁臂的人有,铜牙铁齿的人也有,可这铜喉铁胃,我却还是闻所未闻,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个这样的大活人,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燕天南毫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将鱼骨一扔,手也直接往衣服上抹,道:“凌姑娘手艺不错,如果开家酒楼,保管生意差不了!”

凌珊叹气道:“可惜我不缺那点钱花,恐怕是没有开酒楼的那一天了!”

燕天南抹了抹嘴巴,伸过手将旁边铁剑拔起,置于双膝之上,平静说道:“现在人认识了,姑娘的要求我答应了,东西也吃的差不多了,是否也该让燕某一偿所愿?”

凌珊却举起手上还剩大半条的烤鱼,叫道:“你看不到我还没吃完吗?”

燕天南呆了呆,道:“好,姑且就再等你一时半会!”

便闭目养神,闭口不再多语!

显是打定心思不再接她话茬,只等与她动手。

凌珊撇了撇嘴,也不再说,慢吞吞吃完,砸吧着嘴回味味道,才扔下鱼骨,起了身走向河边。

燕天南重睁眼,目视所去,默不作声。

凌珊洗净手脸,回到树下,盯着燕天南看了一会儿,问道:“我说你,没事找人比什么剑,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

燕天南道:“只是切磋,点到为止,不是决生死!”

凌珊无奈道:“说得好听,说到底还不一样是打架?”叹了口气,又道:“你就一定要和我打一场?”

燕天南点头道:“会遍天下名剑,正是我毕生所愿,万望凌姑娘能成全!”

凌珊则摇头道:“可我籍籍无名,哪里能算得上名剑?”

燕天南同样摇起头:“名剑也并非名气大的剑,心中有剑意,身上有剑气,便是名剑,凌姑娘身上,剑气不凡!”

凌珊道:“可如今我师姐还生死未卜,你说我怎么提得起心情和人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比剑?”

燕天南道:“如今你心情愤懑,不是正该找人发泄?燕某自己找上门来,你该高兴才对!”

凌珊道:“瞧你这理解能力,难道就听不出来我话里的重点,是毫无意义几个字?”

燕天南一怔,摩挲布满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莫非凌姑娘是觉得少了彩头?”

凌珊讽刺道:“亏你还是个大侠,怎么整天净想着打架、赌博这些事?”

燕天南迟疑道:“那你是想公开比试,借此战在江湖上打响名头?”

凌珊满是孺子可教也的神色,道:“就是如此!”

燕天南道:“以姑娘谈话之中的率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为声名所累之人,没想到会提此要求!”

凌珊不屑道:“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求一场功名利禄?我可不是圣人,没好处的事,提不起劲!”

第八十九章 浮名有谓剑中神,会击长空识境伪

燕天南道:“那姑娘打算为林家出头,不也是没好处?反还可能惹来强敌!”

凌珊反问:“人若报了仇,念头通达了,心里自然痛快,这不就是好处了吗?”

燕天南看她是心意已决,轻叹道:“名利富贵如浮云,凌姑娘还是不要执迷于此,否则到头来,难免害人害己!”

凌珊翻起白眼,道:“你才别像个老头一样说教行不行?你这半截身体还没入土呢……你就直接说,行不行吧?”

“自然没问题!”燕天南道:“但要扬名,姑娘最好有个外号!”

凌珊点头道:“那我得给自己取个厉害点的绰号……就叫我剑神吧,剑神幽星夜!”

燕天南愣了愣,皱眉道:“幽星夜?”

自然知道他此刻所思为何,凌珊道:“我又不傻,都自封剑神了,还用真名,那以后岂不是整个华山都不得安宁了?”

这倒是实话,剑神二字口气太大,谁敢这么叫,保管麻烦无穷,不管是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家伙,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但凡用剑的,肯定都看不过眼,甚至许多不用剑的人,也未必会服气,到时麻烦无穷!

燕天南自然能想到这些,劝道:“这又能瞒到几时?总有人能认出来的,剑神还是二字,凌姑娘还是要慎用!”

凌珊不在意道:“能瞒一时是一时啊!何况我不会乔装打扮吗?大不了戴上面具,又有几个人能认出我来?”看向燕天南,拿话堵他:“天南神剑名满天下,不会是个碎嘴婆子吧?”

燕天南苦笑道:“凌姑娘也太小瞧燕某了!”

凌珊充满豪气道:“其实,就算你传的人尽皆知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愿麻烦,却不怕麻烦,谁若有意见,尽管来找我,我自一剑挑之……”顿了顿,又加了句:“若真是狠茬子,挑不过也无妨,腿长在我身上,还不能逃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么年轻,耗也耗死那些老家伙,到时我还是剑神!”

后面这句话一出,倒是难免叫前面那豪气无比的话失色了不少,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燕天南则道:“既然凌姑娘已经决定,燕某也不在多说什么!咱们可以返回苏州城,我只要在城门上大喊一声‘燕天南今日与剑神幽星夜在此一决胜负’,想必凌姑娘自能出名,若不愿走回头路,继续南下去杭州城再行此举也无妨!”

凌珊感叹道:“愿意让人踩着自己出名,燕大侠果然是好人!”

燕天南苦笑不已,这“好人”做的总有些怪异。不等他说话,凌珊又道:“不过,既然燕大侠这么大量,不如好人做到底吧!”

燕天南警惕道:“你还想怎么样?”

凌珊道:“咱们顺便再来个约定吧,地点你定,时间我定!”

燕天南狐疑道:“你不会直接定个三五十年后吧?”

凌珊不屑道:“怎么会?你觉得我是会和人定个几十年之约那么闲的人吗?”

燕天南松了口气,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

凌珊建议道:“中秋怎么样?”

燕天南默算日子,喃喃道:“一个月后吗……”

凌珊道:“没错,一个月。你只要找上几个知交好友,告诉他们你在中秋之日要与剑神比剑,邀请他们观战,消息自然便会散播出去!而有这段时间缓冲,便足够此事在江湖上传开,到时知道的人越多,我的名气自然便越大!”

燕天南盯着凌珊看了看,道:“此事燕某可以应下,但是……”

听他同意,凌珊有些笑意,又听到个“但是”,微微一怔,问道:“但是什么?”

燕天南铁剑一划,邋遢一去,浑身气势凌人,连带那铁剑,也斑斑锈迹无可阻挡,锋芒更加耀眼,道:“今天先过一招,让我试试深浅,否则我这么大费周章,你却武功不济,燕天南三个字岂不是成了笑话?”

凌珊怒道:“你这意思,就是不信我是高手了?那你还找我比什么剑?”

燕天南气势一歇,苦着脸无奈道:“我就是想先过个小瘾,不然白追了这么远的路,还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心里不痛快!”

凌珊叹气道:“那你直说不就行了?这么拐弯抹角可不像天南神剑!”

随手一引,被置于一旁的宝剑便受吸纳,自行飞入手来。此剑并非碧落,仅是寻常的精钢剑罢了,她还是嫌弃碧落太短,因此不愿携带在身!

燕天南眸光大亮,叫道:“好一个隔空摄物的功夫!”

长剑出鞘,左手双指并凝,指背轻轻划过剑身,的确派头十足,凌珊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燕天南笑道:“我很通情达理的,那便遂了你的愿,先比上一剑,燕大侠可接好了!”

话音甫落,猛一弹指,霎时剑鸣声起,如乍起惊雷,震耳。亦有风卷沙石,剑气漫天,但凡剑气所至,空气中便仿佛耀起一层火光,那是剑意之性,将剑锋之寒,尽数掩盖在这火性之下。

“来得好!”

燕天南眼一瞪,长剑一横,同出意气回绕于前!

并未真实地碰撞,空气中却回荡不绝于耳的交击声,仿佛是双剑的实质接触!

一瞬之击而已,便告终幕!

火堆早已被劈散,寒灰铺地,星火点点,顽强挣扎在风中,却终究逐渐湮灭!

而地面则多了一道笔直的剑痕。

两人之间相距近有一丈远,这道剑痕便近有一丈长,两掌深三指宽!

始于一人足下,终于另一人足下。

燕天南放声长笑,中气十足道:“脱胎之始伪境,也算是超一流的人物了,我眼光果然不差,你年纪虽不大,却值得我重视!”

凌珊淡淡道:“既然没让燕大侠失望,那是否也该去为我的成名之战准备了?”

燕天南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既已在三南,那一月之后,我们便于衡山决一胜负。”

凌珊送剑归鞘,头也不抬道:“慢走不送!”

“告辞!”

燕天南无奈摇了摇头,被下了逐客令,自不再逗留,拿着铁剑,转身便去,却未似来时那般急迫,动静自然不大!

凌珊目光幽幽,目视他快速远去。

“终于滚蛋了!”

待其身影尽去,她才松了口气,眉头轻蹙,不再憋着痛意,立即安坐闭目,运行造化真气温润经脉,压抑动手那一刻,已经来临的火劫之痛!

十年过去,冰火两重天虽还未完全化解,但发作之时的痛苦却已经大不如前,不单是她的抵抗力大增,更是在造化真气的压抑下,威力被极大削弱了。

否则,她纵然意志如钢,也绝无可能在火劫发作之时,还能分出余力与人动手!

第九十章 二境七重真伪,一门三人内外

火劫渐息,痛意尽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凌珊复睁开眼,想到先前之事,取过精钢宝剑,拔出再看,果然上面多出了几道裂缝!虽还不明显,但这剑显然也已经不起激烈的碰撞,已算是半废了。

不由暗叹,姓燕的不愧是脱胎真境的高手,确不负天南神剑之盛名。

武者武功阶段,有二境七重之分,亦有伪境真境之别。

二境,指下乘通脉之境与上乘脱胎之境。

通脉境独占七重其五,为气生、小周天、小周天圆满、大周天、大周天大成――周天二十脉,若通十九,便为周天大成之境,因武者最后所通经脉,基本是任督二脉,故而又叫做任督大成。但有人将此境化入大周天,不另外分列,亦有人视之为独立一境,不一而足,属于极有争议性的一层境界。

而脱胎境则得后两重,为脱胎之始与十二重楼。脱胎之始,便是对周身诸脉俱通,大周天臻至圆满之境的称谓,意为臻入武学上乘境界之始。

这是以内力深浅高低为界限的划分,属于实打实的内功修为,便称之为真境。

但世上另有一些武者,真境修为虽低,但凭借剑术掌法等外功,动起手时却可以下逆行伐上,这即是伪境――当然,若靠暗器、毒药、亦或神兵之利等外物做到以弱胜强的人,则不在这真境伪境的区分范围之内!

以凌珊本人为例,她如今的内功修为,止步任督二脉之前,自是大周天无疑,属于一流高手,但她凭借东来剑术与移天换地两门绝学,与脱胎始境的顶尖高手也足可放对一二,寻常一流高手绝非她剑下之敌,这即是脱胎始境的伪境修为。夜夜小说网mht.la

真境大周天、伪境脱胎,二者取其高,放眼江湖,她自然便已算是超一流的高手,这也是燕天南离去前说她的武功已值得自己为之重视的原因,因为方才虽只一击试探,他们已大致明了了对方的深浅,真境修为比之伪境修为,固然更具优势,却绝非压倒性的,若是大意,与寻死无异。

这些年来,不算上师姐,凌珊交过手的超一流高手有三人,但感觉上,比起燕天南都要有所不及,包括其中那个唯一的脱胎真境高手。

先前以内力化催剑气试探,燕天南看似挡而未发,实则在双方气机一触即分的当下,有一丝剑气寻迹对手中之剑反逼而来,凌珊自然有能力强行挡住,亦或巧妙卸去力道,令宝剑无缺,但当时毕竟还要分心体内的火劫,她便不愿白费力气,反正也伤不到自己,便不管不顾,才造成了此剑出师未捷身先残的可怜下场。

“任你神功盖世,还不是喝我的洗脚水?”

感慨了一会儿,凌珊突又自得地笑出声来,因为她自一开始,便没打算去赴约,所说的都不过是妄言罢了。

对她而言,浮名如烟,自不入眼。会以自污而大费周章与燕天南相约,则是她预料到出谷日久,师姐恐怕差不多也要出关了,到时发现自己又溜了出来,自然要追出谷抓自己回去,这时候,若中秋日燕天南与幽星夜决战衡山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自然便能吸引了师姐的目光,而她自己,则可趁机另去他处,再逍遥一段时日。

毕竟师姐固然绝色逼人,这性格却有些太压迫人了,在一起久了,还是要时不时出来透透气的!

何况,一个人戏耍半个江湖这种事,想来还是是十分让人有成就感的。

至于因此会惹许多人不满,她才不在意,只要没引出那些十二重楼的老不死,就算超一流的高手亲来兴师问罪,她也无惧,打不过还逃不了?

今时今日她完全有此自信。

就在树下休息了不短时间,期间又去打来了两尾肥鱼果腹,待盛夏正午的燥热稍降,凌珊才打算继续上路。

“老黑,给我回来!”

经过内力加成的声音悠扬远迈,回荡四方,很快,马蹄声作,遇人不淑的大黑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山林中扬蹄长嘶着跑来。

这黑马有些灵性,每次放开它,也不必特意拴着看着,总不会走得太远,而凌珊只要一叫它的名字,它便会自行来到身边,这显然不是马行之人训练所致,因为“老黑”这名字是凌珊随意取的,马行的人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地就这么名字有针对性地事先去训练它!

轻剑快马,一路南行,待第二天傍晚,一人一马便到了杭州城。

苏杭自古齐名,苏州既有食神居,杭州自然也不会少了这家大酒楼的分号。凌珊入城来,便打听了食神居的位置,便径往酒楼而去。

杭州城的食神居地处西湖之畔,坐在楼里,便能望见西湖风光,也是一种享受!

食神居二楼,一间面朝西湖的雅间,凌珊正靠在窗前等着伙计上菜来,楼下突然起了喧哗,有的是在叫嚣骂声,有的是惊惶作声,不一而足,乱哄哄听不清楚,而声音来源,大概在街道处,且正往食神居门面来。

凌珊顿觉有趣。

食神居雅间的隔音效果还是极佳的,她又正逢身处二楼,一般声音可传不到这里,固然有她耳力惊人之故,显然更不乏这楼下的吵闹者并非寻常之由。何况食神居背景深厚,除了一些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的老家伙,江湖上人尽皆知,敢在这里闹事的可不多!

她起了兴致,正要下楼去看个热闹,突然又听到一阵模糊的女声哭叫:“大师兄,你怎么样了?”

但一听这声音,凌珊脸色顿时一变。再无片刻犹豫,真气鼓动,甚至直接破门而出,身法如鬼魅之快,便掠下了楼!

食神居内外,饕客与行人无不远远躲着,小心观看,却不敢靠近。

而刚好处门槛之内,一个男子仰着半身,靠在旁边蹲在地上的一个女尼怀里,手捂住心口不住咳嗽,而那女尼扶着他正低声哭叫,旁边还有不少血迹。

而门外,正有一个中年男子肩上架着一口红梅弯刀,一手捶着胸口,满脸懊恼地喊道:“他娘的,老子也是手贱,没事干嘛拍你一掌,这下好了,反而把你打了进去,这也忒倒霉了……独孤无冲,食神居门槛太高,我是不大敢进去,但你能永远待在楼里吗?与其等下没钱被轰出来,还不如现在自己出来,我发誓,只要你乖乖将旁边的小美人交给我,我便绝不害你性命!”

第九十一章 喜见伊人犹在,更恼淫贼碍眼

这中年刀客是个相貌平平,但一双十分映衬“贼眉鼠眼”四字的小眼睛,却显得格外引人注意,让人一看便要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打扮得也花花绿绿的十分妖艳,异于常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嘴上虽说着不敢踏进食神居来的话,但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却不时扫过楼内,观察食神居供奉的高手是否出现躲在暗中,又瞧了瞧堪堪入了门槛内的一男一女,尤其是那小尼姑梨花带雨的可人模样,直觉得心痒难耐,一咬牙,便不再顾忌,身子一掠,抓向这小尼姑的肩膀。

这小尼姑武功平平,只要被自己碰着了,便绝逃脱不得,到时自己抓着她扭头就跑,以自己苦练多年,火候甚至更甚于刀法的轻功,就算带个人想也逃脱无碍,到时便直接出城去,事后食神居就算要拿自己开刀立威,那也得找得到人再说!

然而他眼看着便要得手,忽然察觉楼内风声大作,手上一痛,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下意识惨叫了一声,自然无力再去抓人,而紧接着不知怎的,人就倒飞出去,重重摔落!

凌珊及时下了楼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剑未出鞘,只是拿剑鞘拍了下那只爪子,又震气迫他出去,便没再去多理会这人。她眼下更关心门内的一男一女,然而当她看清蹲在地上的是个女尼,便不由呆住。

“你是……林师姐?”

这女尼,正是哭声吸引她迫不及待下楼师姐林萍儿!

林家惨遭灭门,她其时正在家中,凌珊虽然心中一直怀抱希望,却也深知她能幸免于难的机会极低,方才在楼上听出是她的声音,虽还不知她是如何逃脱的,却也由衷高兴,可此刻见到她如此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

林萍儿听到凌珊的声音,转过头望来,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带着泪花惊喜叫道:“小,小师妹?”

“小,小……”地上奄奄一息的独孤无冲也听到声音,努力想要撑起,奈何动作稍大便浑身剧痛,只扭过了个头,但神情也激动不已。

“大师兄别动!”

凌珊看到独孤无冲小腹出衣物碎裂,露出一道斜拉的大口子,血肉不糊,鲜血正不住外流,眼下身上并无金创药,便果断出手封住独孤无冲的几处要穴,止住流血,再细探脉搏,察觉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又取出一颗秘制的百花养心丸喂他服下。

百花养心丸药效惊人,一枚下去,内伤就此尽愈自无可能,但独孤无冲的脸色眨眼便舒缓许多,但见凌珊现身,心神放松下来,很快也昏迷过去。

凌珊才望向林萍儿,大约也有一年未见了,映像里她本是一代佳人,千娇百媚,这会儿却剃了大光头,让人看了便着实感觉别扭。或许有人会觉得她有绝佳容颜为底,就算光头也难掩其姿色,是另类之美,凌珊却只觉得难看,而绝不以为美!

这时,门外那刀客已经站起,他莫名其妙便摔出来,起初有些发愣,不知道哪路高人在此,不敢妄动,但听到门内对话,放下心来,只道是自己一时大意了,独孤无冲都不是自己对手,他的师妹能有多大本事?适才人被摔出却未受什么伤便是明证。

便在那直接破口大骂:“是哪个龟孙子偷袭爷爷的?”

凌珊脸色一寒。

先前是心念师兄师姐境况,出手时只求退敌不求伤人,故而只以移天换地之玄妙打这人出去,他也的确内力不浅,以致并未如何伤到他,倒是让他还有力气叫嚣了。

便起了来,转过身,横眉冷目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敢欺负我华山剑派的人?”

这人却怔怔看着凌珊,忽然大笑道:“哈哈,又一个绝色美人,老天真是太厚待我老梅了。”

林萍儿跟着狠狠咬牙,提醒道:“师妹小心,这人是梅惜花!”

凌珊身上顿时煞气一生,冷笑道:“原来他就是梅花快***刀落红,果然贼眉鼠眼,不是好东西!”

继昔日为祸西原的黑刀门之后,十年来江湖上又新出现了三个著名的采花淫贼,这个既称梅花快手,也叫落红刀的,便是其一,自出江湖五年,****女无数,恶名远播,

只是因他武功不弱,轻功尤其高绝,纵然超一流高手也未必追得上,是以他虽仇家遍地,更不乏其他希望替天行道之人,却始终还能在世间逍遥自在。

说着时,看了眼他手上映着朵朵红梅的弯刀,先前未注意,现在却知道了那是什么。

落红刀三字,说的既是人,也是刀,说人时,自然便是梅惜花此人,而若说刀,则指的就是这口刀了,相传刀上那些血色梅花,便是被他侮辱的女子贞血滴落而出,故成就其名,虽不知真假,但这实是一宗罪恶之刀无疑。

梅惜花虽觉得这女人颇冷,却毫不在意,浑话张口就来,调戏道:“原来小娘子知道梅大爷的名头啊,我看你女扮男装,定是想男人想的……来来来,告诉大爷,是不是早就惦记着哪天能尝尝大爷的金刚杵了?”

凌珊脸色阴沉道:“的确早就惦记上了!”

无论前世今生,她对“强-奸犯”这个职业,都相当深恶痛绝,并非曾有亲人受过其害,而纯粹是一种在价值观上的绝对否定,此刻这人还敢满嘴浑话调戏自己,顿时心生无穷杀念。

细想来,她自来到九方神州已有十一年,却还未亲手杀过人,或许今日可以破戒了!

你不是落红刀吗?那今日便让你也落一身红!

一念生出一语落罢,身便已掠出,长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光铺地,剑影横空,锋寒三丈,人尽敌国!

梅惜花脸色急变。他又绰号梅花快手,自是使得一手世间少有的快刀,可眼下却只觉得这剑之快,只会在他的快刀之上,事实果然如此,凌珊瞬息已数剑,剑剑落在他身上,他使足全力应对,竟也是挡无可挡,无奈叫花衣染血。

纵观一生,梅惜花所历大战小战恶战决然不少,自早已养出了一身尤其丰富的对敌经验,此刻一觉并非对手,便想也不想,循空侧身一掠退出,欲先避一阵。

然而紧接着他便发觉这剑如影随形,在剑势笼罩下,竟使避无可避,绝望心起,霎时彷徨。

第九十二章 恶惩

铿锵一声,声脆而激烈。(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梅惜花只觉一股巨大力量自刀上震荡而来,虎口发麻,竟再也无法蓄力使劲,落红刀便脱手而出。紧接着胸口挨了一掌,口泼鲜血,往另一边跌出去。

甫落地,未等站起,心口已抵着一口利刃。

正是片刻之前,脱手出去的落红刀。

凌珊左手竖剑反提,右手立刀直指,冷漠看他。

刀锋极寒,仿佛要浸入皮肤,冷到骨子里,梅惜花咳着血,小心注意着刀锋,连满身的痛楚也无心再去顾,不敢有丝毫动作,唯恐触怒于她。

他脸色煞白,哆嗦道:“姑,姑娘,不,不,是女侠,女侠,有话好说……刀剑无眼,你手一松就是一条人命啊……”

凌珊冷笑道:“你不是金刚杵吗?”

梅惜花哭丧着脸道:“是,是我嘴贱,开,开玩笑的,我自己掌嘴,女侠千万不要生气……”

说着真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啪啪脆响,下手决不轻!

凌珊无动于衷,瞥了一眼他胯下,意有所指道:“落红刀若没有让主人落过红,怎么配叫落红刀?”

对付这种采花大盗,没收作案工具想必会是一个十分有效的惩罚!

“你想……”

梅惜花注意到她的眼神所指,顿时骇然,然而后面“怎样”两字未出口,凌珊已手起刀落,只留给了他两个字:“帮你!”

梅惜花吓得心胆俱裂,睁大了眼睛,惊叫惨叫。

凌珊的动作太快,刀锋笔直地刺入地面的同时,梅惜花才在惊叫声中,手肘撑地,近乎本能地往后爬。

只爬出了不到一步远,便爬不动了,因为凌珊一只脚已狠狠踩住他的小腿,阻止着他继续后退。mht.la [棉花糖小说]这时,他才发现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出现,那刀只是在他双脚间,刺入地下。

后怕之余,也松了口气。

还在就好!

然而紧接着,便又感觉屁股下有一阵暖流。

吓尿了!

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梅惜花,顿时脸色燥红,难堪至极……他今日居然被一个女人吓得尿了裤子,就算当年那场可怕至极的灭门大祸中,他也没有这么狼狈,枉费他还是名扬九方的女人杀手,简直没脸见人了。

凌珊注意到了他身下那滩扩散开的水渍,不屑地笑了笑,没给他继续说话求饶的机会,踩住他小腿的那只脚一移,以迅雷之势踏落在他胸口,内力迸发。

梅惜花只胸口一闷,便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这一刀,凌珊并没有阉掉他。

自然不是梅惜花自己躲过去,而是她自己收了手!

原本她是打算那么做的,但动手刹那,她忽然又有了另一个想法,才及时改了刀势。

又看了眼刺入地的梅花刀,厌恶之色一闪而逝,轻喃道:“落红刀,落红刀……哼,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上前一步,掌心轻轻落在刀柄顶端,下一刻,恶名远传的落红刀开始出现小幅度的震动,数个呼吸之后,骤然寸断,碎片散落了一地!

便重回楼面。

“伙计在哪?”

立于独孤无冲两人边上,凌珊冲楼内喊道。

躲在屋内的围观之人不少,这些人看向凌珊的目光,深含敬畏!

先前交手时,他们肉眼凡胎可看不清,只是觉得外面几道人影晃了几下,然后,那相貌猥琐的中年男子便躺在地上求饶了,自然明白这个男装打扮的女人是个厉害人物。

这会,被她目光扫过,无不头皮发麻,不敢对视!

一时被震慑住,无人应话,凌珊也看到了在人群前方的酒楼伙计,便指着他,道:“你,过来!”

在凌珊下楼前,这人是打算上前规劝的,只是因为凌珊的突然出现,没来得及罢了。现在则是因眼见了凌珊身手而被震住,这回被指着了,才还过神,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来,恭敬道:“不知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先前凌珊到食神居时,就是他接待引上楼去的,是以眼下知道这是店内的客人,何况也是她出手解决了闹事的人,自然更不敢放肆。

凌珊道:“将外面那个拖进来,再找个地方关起来!”

“这……客官见谅,本店是正规酒楼,不敢私设班房!”伙计迟疑着,不敢答应。

凌珊也没心情与他墨迹,直接道:“那你家掌柜的呢?叫他出来!”

伙计正要回头去找,两个劲装大汉拱卫着一名锦衣老者走出人群,那老者拱了拱手道:“老夫便是本号掌柜,不知客官还有何见教?”

凌珊看了看他,取出一物,是一块玉佩,交给伙计,示意他送过去,说道:“给你看一样东西!”

“这是――”

那酒楼掌柜结果一看,便立即脸色一变,急对伙计道:“照雨……照这位姑娘说的做!”又对旁边一名壮汉吩咐道:“你过去帮忙!”

随后,才朝周围驱客,道:“诸位,抱歉,本店今日歇业,还请先回!”

这老掌柜素有威望,他都亲自开口逐客了,周围看客固然不乏杭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不愿扫他颜面,至多抱怨几句,很快便作鸟兽散。

凌珊过去要回了玉佩,又道:“再准备房间,将我师兄师姐安置好!”

掌柜的急忙照做。

客人散尽,门外的梅惜花也被抬进来安置,林萍儿在凌珊劝说下,云里雾里跟着背起独孤无冲的大汉去了后院。

食神居关门歇业。

老掌柜引凌珊去了后院一间静室,确定四周无人,才关好门窗,上前见礼道:“杭州分号主事古德斋参见雨使!”

凌珊摆了摆手,道:“这套虚礼就免了,今天表明身份,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想了个惩罚那采花大盗的方法,要你帮忙。”

古德斋恭敬道:“不知道雨使打算如何处置他?”

凌珊冷笑道:“他不是喜欢采花吗?就让他也试试被采花的滋味。”

古德斋狐疑道:“不知雨使之意是?”

凌珊说出意图,道:“我现在没废他的武功,你等会先去让人穿了他的琵琶骨,再找两个有断袖之癖的,人越壮实越好,喂够足量春药,和他关到一起。”

闻言,古德斋一阵恶寒,应声道:“是!属下明白!”

凌珊接着道:“别急着应,还没完呢!”

古德斋一怔,便又见凌珊继续说道:“完事后,给梅惜花也喂一些春药,再到窑子里找几个好看的,怎么诱惑怎么来,但要保证一点,让他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这两件事,便每日各重复一次,一个月后他如果没死,就阉了送到官府,到时该怎么判便怎么判!”

听完她的计划,古德斋心底发寒。

偷瞄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这副倾城外貌下,装着的多半是一颗恶鬼的心。因为她所做的,不仅仅是在折磨那采花大盗的肉体,更是在折磨他的精神!

第九十三章 逃亡

交待完梅惜花的处置方法,凌珊便又问起林家的事,这也是她表明身份另一个目的。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林家灭门案的始末原因,行凶者谁,有无幸存者等等,都是她当日在洛阳城听说这件事后,便立即吩咐下来要探子们去查的事,这段时间,每到一地食神居,便要询问一番,可惜动手之人手脚太干净,一直都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相比几天前在苏州的毫无消息,这次倒是多少对林萍儿这段时间的遭遇有了些了解!想必是消息传递时的延误。

打发走了食神居老掌柜古德斋,凌珊也出了屋。

老掌柜接下来还要去做那些扫尾的麻烦事,凌珊则去找林萍儿。有些事,旁人或难或易可以打听出来,但有些事,无疑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

林萍儿此时正在食神居一座内院的房间中。

独孤无冲伤势严重,内伤且不提,腹处的那道口子着实不小,终究还是由专业的医生来进行缝合过比较好。食神居的伙计刚刚找来大夫,此刻正在里间帮他处理。

林萍儿在外间等待之余,想起这数月来的遭遇,一时伤感难抑,便不由失魂落魄起来!

凌珊找到她时,便看到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很容易便猜到她多半是在为遭逢剧变之事伤春悲秋,凌珊便也没往常那样嬉皮笑脸,以免刺激到她,只轻唤道:“林师姐,回神了!”

林萍儿红着眼睛看向她:“小师妹――”

凌珊看向里间,隔着珠帘,能看见医生在床前忙活,旁边则立着两个侍从,问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林萍儿低声道:“他伤口太大,大夫还在为他缝合!”

其实已经缝好了,那大夫正在收拾东西,凌珊便掀开帘子入内打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这大夫只能医治外伤,经过处理,已经无碍,而剩下的内伤,他则道医力不足,无能为力,凌珊也不在意,武者内伤,多靠自治,只要未伤及元气根本,接下来只要静养辅以药物调理便可!

大夫离开后,凌珊又吩咐侍者继续看护,对林萍儿道:“咱们出去说话吧,免得打扰到大师兄休息!”

出了门,来到院中石亭下落座,凌珊又不自觉、更不自然地瞧了眼林萍儿的光头,叹了口气,道:“林师姐,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这些能与我说说吗?”

“我……”

林萍儿脸色煞白,原本自是忍着,可提到了伤心事,终于止不住泪如流水,好像要将两个月的委屈一同宣泄出来,低声抽噎,说不出话来。

见她苦状万分,凌珊眉头皱起,暗叹了声,但她终归不擅长安慰人,真正的伤心人,也不是平常那样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能安慰的,她也懒得费那唇舌,更没有将肩膀送过去给她依靠,便只是就旁坐着,静静看着。

过了一会儿,林萍儿抽泣声渐弱。

凌珊淡淡问:“哭完了?”

林萍儿泪眼迷蒙看向她,她则适时地递出一条手绢,道:“师姐,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现在想的做的,不应该是伤心哭泣,那样毫无意义!”

林萍儿闪着泪花,悲鸣道:“可我除了哭,又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仇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凌珊轻声道:“仇人是谁,咱们可以慢慢查……你先说说看,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林萍儿道:“我,我当时不在家里!”

凌珊道:“那你在哪儿?”

林萍儿道:“当时,我爹爹说要给我说一门亲事,我,我不愿意,和他大吵了几句,便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在城外的一间破庙躲了两三天,回去后,就听到林家被人放火烧了,爹爹他们也全都死了的消息!”

凌珊追问道:“之后呢?”

那些人既然要对林家下手,总不会是临时起意,那无论是为何,势必准备充分,那段时间,林府应该一直被监视,林萍儿的情况虽不在预料,但想必也瞒不过他们。

林萍儿继续道:“我看过林家废墟之后,心里害怕,想要回华山找师父,结果刚出城,就被两个蒙面人给堵住,他们武功很高,我没几下就被制住,幸好当时一个姓白的公子路过,打伤了那两人,才将我救下。但第二天,就有更多更厉害的人找上来,白公子武功虽然也很高,但不大会用,逐渐不是对手,我们就只能一直逃跑……”

许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况,她脸色显得十分惊惧。

“被姓白的公子所救?”

听她回忆,凌珊心中闪过各种念头,最多就是这姓白的公子,古德斋的禀告里,可没有这个白公子的消息,那想必是探子得到她的行踪时,她已经和这位白公子分开,而这人是何底细,那时真是偶然相遇,还是有心路过?一切都值得商榷。

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说和那个白公子是一起逃的,那后来呢?怎么你又和大师兄在一起了?”

林萍儿颤声道:“那时,我们害怕暴露行踪,不敢白天出现,只在入夜后摸黑赶路,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尽量挑荒山野岭走,这样一连逃了七八天,可是还没出岭南,就又被追上,白公子为了掩护我,一个人留下断后,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遇见过他……是我害了他!”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

凌珊伸手过去,继续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默不作声。

林萍儿抽泣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和白公子分开后,我又躲了三四天,但在折州府时,还是被那些人发现,情急之下,看见了一座尼姑庵,我就躲了进去,那庵里只有一位师太,但武功也很高,知道我被恶人追杀,就叫我剃了头发,又为我易了容,让我扮作她门下的哑巴尼姑,那些人顾忌师太武功,又没认出是我,这才让我逃脱!”

“师太想让我留下,但我放不下林家的仇,躲了一个月左右,便离开了那里……那段时间,我和师太学了易容术,出来后,就替自己易容,还继续装成一个小尼姑,也一直没被人认出来,没想到前几天到了杭州府,却遇上了梅惜花,不知怎么被他看出来我易了容,强逼我洗掉了面妆后,还要,还要……”她情绪激动,那“侮辱”两字终究没有说出口,深深呼吸了口气,继续道:

“幸好那时又有大师兄及时出现救了我,可是大师兄有伤在身,不是那淫贼对手,只能带着我逃跑,我们本来是打算到杭州城的食神居求助的,但刚到门口时,却被他给追上,大师兄被砍中了一刀……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第九十四章 第三重身份

关于林家被灭门一事始末因由,林萍儿一概不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她所知道的,唯有自己在离开被付之一炬的林家废墟之后,被追杀的逃亡史。

她的确是可悲的,她连仇人是谁,自己该找谁报仇都不知道。

何况,那些人既能屠杀林家满门,那她纵使明白究竟仇家何人,凭她的力量,要亲自报仇也几如井中捞月一般虚幻。

她的武功,终究是低微了!

原本,凌珊是作了林萍儿也遇害的最坏打算,那作为素来亲近的自家人,自然不惮为她出头,讨一个公道,不过如今她既未死,那有些事便无需她代劳了,相信林萍儿本人也会希望是由自己亲手报仇的!

至于她的武功,其实并非什么大问题。

一个人武功不高,究其根由,无外乎天赋、毅力与秘籍三点。

林萍儿的练武天赋固然不算顶尖,却也绝不算差,她曾有过半年练成一门华山剑法的事迹,虽那只是与凌珊曾练过的莲花剑法同层次的入门剑法,但这已是大部分大派弟子也无法做到的事,足见她天赋的确是不算差的。

华山剑派曾几经磨难,如今比之移天宫固然差些,可藏书阁里,到底还是留着几门上乘武功的,只是门规所限,欲得传授,先入大周天,林萍儿一直未入此境,才一直无缘上乘武功,只要她往后潜心练武,想必至多三五年后,便能得授!故而秘籍方面,她其实也不缺。

她一直所缺失的,是毅力耐性!

她过去无忧无虑,心无宏图伟愿,更不是因发自内心的喜欢而习武,除了师长的要求鞭策再无动力,练功时自然欠缺努力,这亦是导致她如今武功论水准,还只是三流的最大原因,但相信今后不会再有这个问题了,心中的仇恨,会是她不断前进的动力!

如今凌珊还打算做的事,便只剩下助她查明凶手底细,而这点她同样不必亲自去做,有的是人代劳。夜夜小说网mht.la

六扇门可不是吃干饭的,护国山庄的探子,更不是吃素的,两方人马合力,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只是时间或长或短罢了――

护国山庄是当今大明朝廷的两大特权机构之一,尊神通侯朱玉楼为庄主,下有风雨雷电四大密使,不同于铁心侯诸葛正法统领的六扇门专司负责处理各类江湖事务,以维持武林安定为第一要务,护国山庄则是行监察天下之责,上至百官下至万民,皆在护国山庄监察范围之内。

相较而言,职责更重,手中权柄亦更重。

毕竟江湖只是天下一角,天下却非只有江湖,孰轻孰重不问自知!

护国山庄内设风雨雷电四大密门,由四位密使统辖,其中风门居中统筹,整合情报信息,发布任务,是当之无愧四门之首,雨门则监视并渗透江湖各派,雷门隐于市井,电门监察文武百官及其亲属,四门各司其职。

凌珊就是现任雨门密使。

这是她华山剑派大小姐、百花谷移天宫二宫主之外的第三重身份。

五年前一次外游,她在长安古城随手救下了一个重伤的中年男子,那就是护国山庄之主关玉楼,她由此受关玉楼邀请,考虑到护国山庄情报能力天下第一,日后在江湖上行走想必多有用处,何况当时也起意想试试吃皇粮是什么滋味,便也没拒绝,左右不过是要上报一些对华山、移天两派可有可无的情报罢了,却能换来护国山庄的资源,怎么看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这些年,她每年多则三五次,少则一两次出谷,自然不乏与以往一样嫌闷而出来玩的因素,其实也有要完成护国山庄任务的原因。当然,那时她若执行任务,范围只圈限在华山附近的三个州府之内,远了,她才不去理会,也算是护国山庄内的一大刺头了,总算是神通侯的耐性格外好,一直容忍着罢了!

当然,她由雨门普通一员成为雨使,还是一年之前的事。

一年前由于上任雨使意外身亡,连带整个雨门亦受重创,实已无能人,适逢凌珊又颇有建功,这才捡了便宜,被破格晋升,成为护国山庄创建四十余年来最年轻且是唯一的女性密使!

不过她这密使根本不出华山周围三府之外,所以基本是挂个名,连雨门总门都是前几日路过京城时才初次去看了一眼,而雨门日常事务,其实是由常驻总门的一个副使主持。

而各地食神居,其实是护国山庄出资营建,用以传递消息的中间站,称之为明站,直接听命于四大密使行事,凌珊如今已为四使之一,古德斋这食神居杭州分号主事才会对她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此外护国山庄还设有与之相对的暗站,但那便是独立于四大密使之外的另一套系统了,具体情况,纵然凌珊已贵为四使之一,也无从得知。

相谈中,天色渐暗。

凌珊带林萍儿吃过了东西,相继洗过了热水澡,便没再多聊,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林萍儿这几月,恐怕都没有放松过,如今总算安全了,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时都还未醒来,凌珊后知后觉发现,大概猜测到原因,便没有让人去打搅她。不过林萍儿未醒,独孤无冲却醒了。

凌珊得到消息时,正闲来在西湖边上钓鱼,听酒楼侍从来报,便立即过去了。

来到住处,独孤无冲直挺挺躺在床上,正看着床顶发呆。发现进屋的是凌珊,想要起来,却难免牵动伤口,一阵龇牙,随后被凌珊阻止。

客气了两句,凌珊搬来一条凳子,坐在床前,问道:“我听林师姐说你遇上她之前,就已经受伤了,是谁做的?”

这几天林萍儿光顾着躲避梅惜花,也没机会询问,是以不知具体,凌珊才直接来问他本人。

独孤无冲闻言沉默。

凌珊幽幽道:“怎么?大师兄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独孤无冲一怔,苦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喝酒误事,惹到了高人,才被狠狠教训了一通!”

凌珊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九十五章 岁寒三怪

独孤无冲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小师妹听说过岁寒三友吗?”

凌珊笑道:“松竹梅嘛……这个谁不知道?”

独孤无冲摇头道:“不是指这个……我说的岁寒三友,是江湖上的三位奇人!”

凌珊想了片刻,笑道:“大师兄说的是岁寒三怪吧?”

独孤无冲苦笑道:“就是他们!”

凌珊问道:“莫非就是这三人打伤的你?”

独孤无冲点了点头。[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凌珊道:“这几人早已不过问江湖事,你怎么惹到他们了?”

岁寒三怪是数十年前名噪一时的人物,因为名字中恰好各含松、竹、梅三字,便自称岁寒三友,但这三人脸厚心黑,最喜欢干以大欺小以多胜少的勾当,江湖之人暗地里便称他们为岁寒三怪。不过这几人早些年便已退隐江湖,不知所踪,不知道独孤无冲是如何会招惹到他们!

独孤无冲叹了口气,开始细说起前事:“数月前,师父命我护送林师妹回岭南探亲,完成任务后,我便藉由这个机会到处游玩,后来来到杭州城,听人说西湖边上有个林庄,庄子主人喜爱喝酒,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在西湖边上举办斗酒大会……”

凌珊打断道:“听闻岁寒三怪之中的梅怪平生最爱喝酒,这林庄主人,想必就是他了?”

独孤无冲点头道:“师妹聪慧,林庄之主,正是梅怪傲寒梅!”

接着又道:“我到杭州城那天,便正巧就是十五……你也知道我向来爱喝酒,这种有酒喝又有热闹瞧的地方,我怎么会不去?便着急忙慌过去了!”

凌珊道:“这酒不是白喝的吧?”

独孤无冲道:“的确不是白喝的……这斗酒大会有个规矩,就是谁要与那庄主斗酒,必须先喝下三大碗林庄酿造的烈酒而不倒,做得到的,自然有资格与庄主斗酒,而正式斗酒之前,那庄主也会喝下三碗酒以示公平……但若有人上了台却做不到,便要付百两银子一碗的酒钱,若是坚持不了三碗酒又没钱的,便要打断一手一腿以示惩罚!”

凌珊点头道:“如此看来,这庄主也是个讲究人!”

独孤无冲则继续道:“那百两银子一碗的酒的确够烈,寻常人闻个味便要受不了,就算是酒鬼上去,恐怕一两碗下去也要被放倒,不过我可比酒鬼还能喝,这三碗酒自然没能够灌倒我,所以,最后我也如愿和那位庄主拼了半天的酒!”

凌珊道:“你赢了?”

独孤无冲道:“不……我输了!”

凌珊便道:“输了会怎样?有什么惩罚吗?”

独孤无冲答道:“谁能赢了他,便能要求他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而若输了,便答应他一件事!”

凌珊道:“那他要你做什么事?”

独孤无冲定定看着床顶,深深叹气,道:“他要我送他一门华山剑法!”

凌珊若有所思道:“这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了……”

独孤无冲不由苦笑道:“其实,他若要我给他一门上、中五剑之外的剑法,我咬咬牙也就给他了,大不了事后被师父师娘狠狠责罚一顿……”

就算是那些普通的剑法,也多少有华山先辈的心血在内,不是说送人便能送人的,听他竟直言说自己有这决心,凌珊惊奇道:“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么大胆子?”随后又道:“看你的样子,他要求的就是上剑或中剑了?”

独孤无冲点头道:“没错,他要的是玉女剑法……这门剑法是本门秘传剑法,我怎么能答应送人?”

凌珊猜道:“所以那个梅怪就动手伤了你?”

独孤无冲道:“没有,他又换了一个要求。(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是什么?”

独孤无冲无奈道:“他要我陪他练手三天,三天过后,便放我离开!”

凌珊冷笑道:“换个好听点的由头罢了!”

独孤无冲道:“小师妹既听过岁寒三友的名头,想必也知道,这三人但凡与人交手,必然是不会一对一的!”

凌珊瞪大眼道:“他们几个加起来都超过两百岁的老家伙,不会合起伙打你一个吧?”

独孤无冲默然点头。

凌珊叹道:“岁寒三怪,果然是江湖上的三朵奇葩!”

独孤无冲道:“其实被三人围攻,受伤虽然在所难免,却并没有多重……自然不是我抵得住他们,而是他们未下重手……只是我实在气他们毫无前辈风范,忍了三天之后,便偷溜回了庄子里,打算弄一条狗来填肚子。”

凌珊已经猜得到接下来的事,无语道:“岁寒三怪因为怪癖,梅怪是个酒鬼,竹怪酷爱猫狗,庄子里的狗想必都是他养的,你打算吃他的狗,这是自己找死啊!”

独孤无冲苦笑着道:“我也料不到当场就被发现了啊!”

凌珊道:“所以这次,他们没再留手了?”

独孤无冲道:“只有竹怪前辈不再留手了,那日若非另外两位前辈从旁劝阻,我恐怕得被他当场打死。不过,虽然没死,也受了极重的内伤,只能觅地疗养!等过了两月,伤势恢复了些,便听说了林师妹家中之事,还打算去岭南看看究竟,结果在路上遇见了正被那个采花贼欺负的林师妹……可惜我内伤未愈,实在不是他对手,只好带着林师妹逃跑,当时想到师父曾说过,各地食神居都供奉着极为厉害的高手,那时又离杭州城较近,就打算带着林师妹过来求助,没想到最后还要小师妹出手相救!”

说了半天,平息了好奇心,凌珊便告辞离去,让独孤无冲继续休息。

接下来一整天,都在杭州城各处闲游。等到了晚上,刚吃完饭,古德斋便急冲冲过来找她。

老掌柜来是告知她独孤无冲这段时间的遭遇的,这是昨日凌珊便另要他去查的一件事,此时才有结果!

而调查结果,许多细节上如何虽然不可能完全知道,可还有不少地方能对上,凌珊想着这位大师兄看来并未说谎,但老掌柜接下来又吞吞吐吐说了一个消息,让凌珊有些惊疑不定。

“属下查到独孤少侠是被岁寒三怪打伤的之后,便细查了本分号内所有与岁寒三怪以及林庄相关的卷宗,发现在林庄地下,还有一座暗牢,里面囚着一个大魔头,只是那魔头具体身份在卷宗上却并无记载!”

第九十六章 斗酒

凌珊抵达杭州城第五天,是七月十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亦是西湖之畔,林庄主人举办斗酒大会的日子。

这种热闹,凌珊自然是要去凑的――

虽无意为独孤无冲报仇,但她对林庄地牢里所谓的大魔头,还是十分有兴趣的。就算不玩一出释魔行,也能满足一下好奇心,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大魔头,才会叫三个至少是仅差大周天圆满境界一线的大高手特意建庄镇压,大不了事不可为时放弃罢了,总归是没有什么损失!

她吃过了厨房精心准备的早点,出了食神居,边游览湖光胜景,边悠哉踱步,前往西湖另一侧的林庄。

她是一人过来的。

独孤无冲的伤虽已无大碍,但毕竟还需要休养,不宜多动,便没有知会他。

至于林萍儿,她现在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一门心思练功,如非必要,概不出门,连吃饭都是由下人送过去的,自然不会还有闲心在外面走,凌珊便也没去找她。

其实万事过犹不及,劳逸结合才是正途,林萍儿如今这样与走火入魔无异,早晚出事,换成平时,凌珊自然会直接阻止于她,不过近来情况特殊――她正处在小周天即将圆满的关隘处,正该一鼓作气,凌珊也就随她了。

这天,大会自然是如期举行的。

凌珊来到斗酒之地时,这里正聚着一两百人,说热闹也不错,说不热闹也没毛病。

此地百十来人,相对整个杭州城近乎二十万人口,自然九牛一毛,算不上什么热闹。

每月两次风雨无阻,十余年下来,再好热闹之人,也难免要感觉腻味,杭州城百姓对林庄斗酒会早已经见怪不怪,故而近几年,每逢初一十五,林庄之前固然仍旧不缺看客,却不可能如最鼎盛时期那般人山人海的规模。

大会还未正式开始,现场只有数百人交头接耳形成的嘈杂之声。

凌珊也就靠在一株杨柳下,耐心等候。

没多久,一名满面红光的锦衣老者上了台,这人便是岁寒三怪之中的梅怪傲寒梅。

当然,他如今的身份,是西湖林庄之主,林三梅!

只见他轻咳了一声,出声说话,顿时压下数百人的声音:“多些诸位在此来见证弊庄所办斗酒会,规则什么的,想必大伙都清楚,不必老夫赘述,那咱们这便开始吧,信心足够的,尽可上台来!”

上台之人并不多,但相较现场人数,比例已经相当高了,共有二十三人。mht.la [棉花糖小说]

之所以如此频繁的斗酒大会还会如此不乏从者,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点是但凡能喝过充作“下马威”的三碗酒之人,无不能得足足五百两的银子作赏!

另一点,则是十多年来总共出过三个喝酒胜过梅怪的人。而这三人,无不从林庄梅老怪手上得了天大好处!

他们一个是赌徒,得了万两白银,只是没两月便输光了,曾想过再靠斗酒弄些赌资,被梅老怪狠狠教训了一顿。第二个是家产被骗的商人,如今已重新成为了杭州城有名的富商。第三个,则是一心学武的少年,如今是江南有些名头的少侠!

两点原因,便是上台之人的动力!

凌珊也跟着上了台。

她上台时,引起不少人注意,惊奇者有之,哄笑者亦有之……因为她虽然身着男装,但只要是没眼瞎耳聋的,基本能知道这是女人,尤其是同上斗酒台的其他人,而这斗酒大会举办十余年,还从未见过女人上台!

凌珊自然不会在意――只要这些人不要把轻视嘲笑之语在她面前吐露出来就行了!当然,肯定有不长眼试图寻找优越感的人,所以在凌珊信手拨转间,便将一个出言讽刺的高头壮汉丢下数丈之外的西湖,四周便陡然安静下来了!

三碗叫做“酒鬼倒”的烈酒,的确十分厉害,凌珊也算酒量好的了,但只一碗下肚,立时便头晕目眩,不过内力一驱,即又清醒过来。

内力于解酒有奇效,但不会过于夸张,凌珊这是纯赖喝的少内力高,若再来几碗,她也唯倒一途。

好在她早有准备,另有解决方法。

第二碗第三碗“酒鬼倒”,她凭借对内力的精准掌控,在烈酒入喉刹那,直接驱动内力将之裹住,不使其对外渗透丝毫,自然便不会受酒意影响,然后化变日曜真气,直接将之焚化蒸发,化作一口酒气吐出!

日曜真气,便是领悟造化神功日之曜变化后所生的性质内力。

百花谷十年,明月天参悟月之曦,已生有太阴极寒真气,而她则领悟了些许日之曜的变化,也能运出一丝太阳极热真气,虽能变化的极量有限,蒸发区区几碗酒水,还是没问题的!

最终三碗烈酒下去未倒的,包括凌珊在内只剩下四人。

另外十九人,被林庄下人抬进了庄内,是断手足的结果,还是安然而出,便要看他们醒后能否交出百两一碗的酒钱了――尤其是三碗才倒的那几人,他们的酒钱,可是足足三百两,寻常百姓,十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的下这么多钱!

路是自己选的,想要投机取巧就要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这些人结局如何,凌珊自然不会关心,她喝完酒后,便悠闲地站到了一边,抱手而待。

林庄下人将一坛坛美酒抬上来!

很快,斗酒台正中的桌上,摆满了酒坛子,不算坛子自重,清一色的十五斤装!

梅老怪上前来,拿起一碗“酒鬼倒”,笑眯眯道:“四位能留下,自然都是酒中豪杰无疑,今日能结识,吾心甚慰,容林某干了这三碗‘酒鬼倒’,咱们便来这一场以酒会友!”

他说完,便呼呼接连三碗烈酒下肚。

凌珊看他面色不改,暗叹不愧是能将独孤无冲那酒鬼斩于马下的,果然是好酒量,不似旁边几人,虽还站着,却都满脸通红,如无意外,败局已定。念头转罢,凌珊往身前两坛子酒上一拍,破开酒封,一坛自己拿起,一坛向傲寒梅抛了过去,便道:“林庄主好酒量……有如此酒量,若是还只一碗一碗的来,实在无趣,咱们不如整坛子来喝,林庄主意下如何?”

傲寒梅接过酒,却未直接答应,看向另外几人,道:“老夫自是没问题,就不知这几位壮士是否愿意?”

凌珊随意一瞥,轻飘飘道:“若不敢,尽可下台去,没人强逼他们!”

若说原本这几人还有犹豫,那凌珊此语一激,结果自是不必再说,几人便嚷嚷着要拼坛子!

凌珊举起酒坛,道:“那便不要废话,直接开始吧!”

说完便直接开喝!

这接下来的酒,却并非酒鬼倒,一来是此酒产量不大,经不起一月两次的狂喝烂饮,再来,则是这酒太厉害,若是拼斗时还是这个,就算梅老怪自己也坚持多了不少,那便失去了斗酒的乐趣!

凌珊仰着头,一口一口却喝得极有规律,更一滴不漏,决然不似旁边几个张口牛饮之人,看着豪迈无双,实则一坛子酒能有小半坛被浪费,但她喝时的速度却绝不慢,不一会儿便饮尽了整坛酒。

她喝完时,其他几人也相继喝完了!

一坛子酒,倒了两个人。

一个还没喝完便倒了,酒坛子落地噼啪乱响,碎片溅满一地,酒水也溅满了一地!

另一个,却是喝完了才倒,但这一个不是另外三个挑战者之一,而是守擂的傲寒梅。

看着他摇摇晃晃,还犹自一脸不可置信地倒下,凌珊嘴角微勾,轻轻浅笑,自然是不乏得意!

她为什么要主动将酒解封抛给傲寒梅?自然是有目的性的了!

独孤无冲毫无疑问是酒鬼中的酒鬼,凌珊极有自知之明,她虽也自负有些酒量,但比起独孤无冲实在差了一截,连这位大师兄都喝不过梅老怪,自己定然更不是对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上来,自然是有了充足准备的。

否则岂不是自取其辱?

她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达目的,虽还谈不上无所不用其极,但一些小手段,向来是不惮用出的!故而她从一开始便未打算靠硬实力与人拼酒!

护国山庄特制的蒙汗药,藏在指甲盖里的一点,混水里麻翻一头大象都不在话下,她没放多,正好藏了那么一点!

而她速度虽快,但单纯手速,也未必瞒得过傲寒梅这种高手的眼睛,好在以移天换地这么掌法的精妙,还是能做到的!

她的把握,正在于此。

至于手段太明显,基本会被发现,凌珊才不在意,斗酒前,可没有哪条规定说不准下药,若是想要以此赖账,凌珊已经做好了大闹林庄的准备!

傲寒梅倒下后,本在台下的几个林庄下人立即焦急忙慌地奔上了台,一边检查傲寒梅的状况,一边警惕地看向还站着的三人。这些人深知自家主子的酒量如何,怎么可能一坛酒便醉倒?显然也是怀疑谁动了什么手脚!

另外两人有些发愣,是惊呆于酒名远扬的林庄主怎么这么不胜酒力,还是惊喜于斗酒取胜将得好处而一时反应不过来,抑或其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凌珊老神在在,无动于衷!

不过好好一场斗酒大会,多了她这一变数,倒颇显虎头蛇尾了!

第九十七章 岁寒庄下【1】

几个下人虽然不通武艺,眼力还是有一些的,纵看不出傲寒梅的具体状况,却也看得出他眼下绝非醉酒。[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们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是直接翻脸还是暂且忍下,不知如何是好,便将目光放在为首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这人是林庄大管家,行事素来极有分寸,看出傲寒梅只是昏迷而大恙,自然不会着急表忠心,行一时意气的无脑之事,便让人将傲寒梅抬下去,自己则恭敬地将三名得胜者请入庄内,天大的事,不是还有大庄主和二庄主吗?

顺便遣散了四周看客!

不多时,岁寒三友里剩下两人便得到消息,看过了傲寒梅的情况后,急冲冲来大堂处理!

三怪之中的老大姓临,名崖松,是个神态憨厚的老者,他看向堂中三人,笑眯眯道:“诸位真是好本事!”

所言自是能神不知鬼不觉便麻翻自家兄弟的手段。

他虽是面对三人,凌珊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主要是集中在自己身上,显然这老怪是觉得她动手脚的可能更大,毕竟相比旁边这两个浑然不似什么高手的家伙,她难免格格不入了些!

两个斗酒者原本有些昏沉,但入庄后,便有林庄下人呈上了醒酒汤,此刻已清醒许多,他们不明究竟,以为他真是在夸自己酒量好,不由得意道:“老先生谬赞了!”

西湖林庄三位庄主,除了老三时常找人斗酒,老大老二平日都深居简出,罕见露面,是以外界知道还有此二人者固然不乏其人,却毕竟不多,这侥幸留到最后的两人,恰好是不知底细的人,故认不出这说话的老头,只道是林庄管事一流的人物!

旁边的竹怪冷笑了声,不说话,临崖松则继续道:“几位即赢了,不知道有什么要求?尽可开口,但凡我林庄所能办到之事,必无不允!”

那两人都只是普通人,参与斗酒自是想要大捞一笔,一个张嘴就是十万两,也不怕吃下,而另一个更狠,竟妄言要成为整个林庄的主人,他所想,大概得了林庄,便庄内一应财宝尽数归他了,算盘打得想,可惜纯粹是找死!

凌珊啧啧称奇,本来只是想要恶心恶心岁寒三怪才顺带让他们也留到最后,没想到如此愚蠢,果真世界之大,不缺傻子……贪欲害人矣!

却不动声色,看这两怪如何因应了!

只见竹怪脸色倏然阴沉了三分,至于松怪,倒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望向凌珊,道:“这两位壮士已提了要求,不知道姑娘想要什么?”

凌珊安坐客椅未动,笑着瞥了旁两人一眼,说道:“我的事不急,老先生尽可先处理这两位的要求!”

“也好!”临崖松点了头,看向另两人,拍了拍手,很快有下人呈上托盘,托盘上是一大摞高高垒起的银票,临崖松笑道:“这里的银票,每张一百两,共计两百张,两位可以均分这些银票!”

凌珊冷眼旁观,几乎能听见那两人吞口水的声音,但已被贪欲冲昏头脑的人显然不会这么容易满足。(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一人道:“老先生说笑了,我要的是十万两,可不是一万两!”

另一人却叫道:“给你一万两已是天大恩赐,还要十万两,不知所谓,拿了快滚吧!再啰嗦半句,一分钱也没有!”这人显然是将林庄视作囊中之物,一点也不愿分享于人,至于另一人也是斗酒胜者,有提请之权,那就是林庄“前庄主”的事了,与他何干?

临崖松慢慢收敛笑容,悲天悯人摇起头:“可惜!”

就在他道可惜的同时,一边的竹怪冷冷道:“来人!”

十来个下人立即冲进厅堂,凶神恶煞地围住了那两人!

那两人顿时变了脸色,想示弱也罢,想继续叫嚣也好,总之张嘴正待说话,却已被竹怪随手打落出去,张不了口,老头吩咐道:“五千两买他们一只手或者一条腿,给他们一万两,要卖哪样,让他们自己决定……”顿了顿,又指向一人道:“另外,这人既然不长眼,那就再拿五千两买他一只眼睛!咱们林庄行事素来仁义,做好这些后,就免费送他们就医!”

只断一条腿的,是要十万两的人,不仅断腿,还要挖眼的,则是狮子大开口要整个林庄的人!

一群下人架住两个已被竹怪所制说不出动不了的人,正待离开,凌珊突然叫道:“等一下!”

一群人停下,看向两个庄主候命。

临崖松道:“姑娘有什么话说?”

凌珊起身抱拳礼道:“这两人也是一时利益熏心罢了,也未造成什么损失,两位老先生何不饶他们这一次?”

这两人原本的结果,应是斗酒失败,得五百两银票离去,绝无断肢危命之虞,现状固然是他们贪心的结果,毕竟还是有几分凌珊对斗酒大会的插手缘故,亦非她所乐见,才打算阻止。

临崖松道:“你这个小姑娘,我还以为你要作壁上观,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求情!”

凌珊道:“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还是希望为自己积些阴德的!”

临崖松道:“姑娘要积阴德,就打算让蔽庄任这两个贪婪之辈予取予求吗?”

凌珊望向竹怪轻声笑道:“人嘛,多数是贱骨头,被这位老先生一吓,相信他们再提要求,便会有分寸了……甚至什么要求都不提了也说不定,贵庄又怎么会被予取予求呢?”

临崖松道:“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老夫给过他们机会,他们却不懂得珍惜,那只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教训!不过……若是姑娘胜过我三弟所提要求便是如此,倒是能放他们一马,连一万两银票再度奉上也无不可!”

现下他已然确信,凌珊才是暗下手段者,毕竟另外两人连老二随手一拍都挡不住,自不可能瞒过老三耳目在酒中动什么手脚!不论她所为是何目的,既然要当好人,临崖松自然不介意拿话堵她。

凌珊摇头道:“这个嘛,自然是不行的!”

临崖松叹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正要令手下带人下去,便听凌珊又道:“不如咱们再打一个赌如何?”

临崖松颇有兴趣,道:“说说看!”

凌珊道:“听闻贵庄大庄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是否?”

岁寒三怪各有怪癖,老三钟情于酒,老二独独爱狗,反倒老大松怪偏好较杂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样样喜爱!

凌珊此话,自是暗示自己明白他们的身份。

临崖松掐着胡须,淡淡道:“看来姑娘有备而来!不错,老夫的确对琴棋书画有所涉猎!”

凌珊笑嘻嘻道:“好,既然老先生的确精于四艺,那咱们就……”她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一下,然后道:“就猜拳吧,谁赢听谁的!”

第九十八章 岁寒庄下【2】

“好!就比这……”

临崖松正期待着她打算和自己比哪样,哪料她会绕如此大弯?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接口应下,然而话一出口,即反应过来,于是……就尴尬了!

好在岁寒三怪素来脸厚,作为老大的临崖松尤其如此,这份尴尬不过保持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间,便消散于无形,他仿无所觉般自若再问,道:“方才老夫没听清,姑娘说比什么?劳烦再说一遍!”

凌珊从容道:“猜拳啊……莫非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是猜拳,我可以教你!”

说着,她还真伸手开始比划:“你看,这样五指张开的表示布……只有食指和中指的,是剪……”

已经好些年没发过脾气的松老怪眉头直跳,感觉这个丫头片子简直是在侮辱自己,不等她说完,出声喝道:“够了!”

凌珊无辜道:“怎么了?老先生不用我教了吗?”

临崖松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姑娘这是在戏弄老夫吗?”

旁边的竹怪虽未说话,也虎视眈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凌珊叹气道:“老先生如此冤枉我,实在太伤人心!”

临崖松呵呵冷笑了一声。

竹怪这时冷冷道:“既然伤心了,索性就再伤身吧!”

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势必满含凶性,对先前狮子张口的两人如此,对此刻凌珊亦是如此!

而他话一出口,便与旁边临崖松极具默契地动了。

两人几乎同时掠向凌珊。

一人使拳,一人使掌!

他们兄弟三人曾经还在江湖上闯荡时,有过一种说法,叫做“岁寒三怪拳掌剑”,是指他们不仅性格喜好上各有怪异,于武功一途,亦各有所长,便分别是这拳、掌、剑三道。(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老大临崖松拳力狂猛霸道,老二君子竹掌法飘忽怪异,老三傲寒梅剑术精妙绝伦。

此刻虽傲寒梅不在场,临崖松与君子竹二人掌风拳势同时封锁住凌珊左右,飞身强势逼来!

他们掌力拳劲自然是极强的,若一人倒是罢了,可这两人同施,便实在不好硬接了,若是换一个人武功与凌珊相当之人来,面对此局或许唯有后退一途,往后更只能被动接受更加激烈攻势,如此便自开局已入下风,着实不美。

但凌珊不同,她一身所学,固然最精通者乃是剑术,但百花谷秘传绝学移天掌法也决然不差,便只一手轻拨,巧妙牵引,对面拳掌所来轨迹立时改变,原本是对她而来,这下直接从两侧经过,直接落了空。

临崖松与君子竹未料到她还有此招,一时难抑,不由着了道,但他们不仅功力高绝,经验亦是老道,瞬息之间,已收力三分,虽仍难免让凌珊身后的桌椅成了替死鬼,碎了一地,好在保留了变式,立即再起炉灶,另有拳掌起势,又击向凌珊腰际。

但这一下耽搁之机已经足矣,凌珊身影一掠,已自中穿过,破局而出,与他们易位而处。两人攻势再度落空。

凌珊轻笑道:“早听说过西湖林庄三位庄主待客之道有别于人,今日亲身经历,方确信传言果然不虚!”

临崖松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面不改色,如常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原本还不信此语,如今却是也不得不信了,姑娘有此武功,难怪我三弟喝不过姑娘,老夫实在佩服之极!”

凌珊当仁不让道:“那不知道少年英雄所求之情,老先生可是愿意应允了?”

“既是少年英雄所请,的确不好推辞了……”临崖松转对门外说道:“给这位女侠的面子,你们等下就出两倍价钱买这两位小兄弟手脚好了……女侠觉得此法如何?”

这后面一句,自然是对凌珊所说。

凌珊看了看那两人煞白脸色,虽说有此结果纯粹他们自己所招,与人无尤,仍暗暗叹气,外却不作声色,仍是笑嘻嘻道:“老先生已有了决定,我又能说什么?”

她想了想,今天说不定还会与岁寒三怪冲突,若此刻真的如何为这两人出头,恐怕害他们比帮他们多,毕竟以岁寒三怪的性格,想必不会介意秋后算账。何况,一万两一只手的价钱,的确高的吓人了,若是找杀手杀人,杀几十上百人的价钱怕也不过如此了,他们自己也未必不乐意。索性不再管。

临崖松便挥手令道:“带下去吧……记得教导他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

一应下人齐道。

那两人被架下去,临崖松才问起凌珊来历,道:“就不知道女侠尊姓大名?”

凌珊笑呵呵道:“齐好,整齐的齐,好坏的好!若是想问师承,那老先生便不必徒费唇舌了!”

若今日闹了他林庄,难保来日这几个老家伙不会上华山闹腾,为免麻烦,她便尽量不暴露身份。

至于齐好此名,源于“好奇”而已!她来这林庄,不正是因为好奇心使然?

她后面话说的直接,临崖松也不在意,纯作没听到,只是道:“原来齐女侠,好名字……就不知道齐女侠今日斗酒胜了我三弟,可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我林庄上下必定尽全力满足!”

凌珊原本是打算迂回点,让他们许自己在庄子里走动几圈,但转念一想,就算他们答应此要求,自己也未必找得到地牢入口,如此便徒劳废功,还不如干脆些,索性便单刀直入,幽幽道:“听说林庄分地上和地下两层,地上住人,地下困魔,若有可能,我希望到地下那层去见识见识所谓魔头的风采,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两人一齐变了脸色。

君子竹满目煞气,幽幽冷视着凌珊,宽袍袖下,两只掌上,已凝聚了内力。

关键时,临崖松跨出一步,半挡在他前。

君子竹顿明其意,暂压下心中杀机,只是目光仍不乏凶色。

临崖松深吸了口气,道:“林庄确分上下两层,只是此事素来绝密,天下间知道的,除我兄弟几个之外,绝不超过三人,不知道齐女侠从何得知?”

需知地下那魔头可不是孤家寡人,若是他们兄弟三人囚禁其十余年之所为被泄露出去,势必惹来滔天大祸。此事他必须弄明白,再直接从源头处解决!

凌珊唉声叹气:“用我一辈子辛苦,向护国山庄买的!”

“护国山庄?”

临崖松本没指望她能轻易说出,没料到她倒是直言不讳,这便一怔,而听闻消息乃是源于护国山庄,则更加愕然,随即皱起眉,沉默下来。连蠢蠢欲动的君子竹也好似杀心渐息,一下变得平静。

至于凌珊前面那半句话,自是下意识便被忽略了!

第九十九章 岁寒庄下【三】

“如何?两位老先生可还有什么问题?”

凌珊目光在他们脸身上转动,见他们沉寂下来,脸色难看,毫无体恤的意思,反而兴致盎然地问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君子竹豁然抬头,凶光毕露。

凌珊立即拍起心口满是后怕模样,怪叫道:“老先生千万别这么看我,你眼神这么可怕,我会被吓到的!”

临崖松道:“若齐女侠坚持要去地下,老夫当然不敢阻止!”

“大哥……”

君子竹迟疑地看向临崖松,目光中尽是不解。

临崖松摆了摆手,示意心中有数。

凌珊看了看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狐疑道:“老先生答应得这么爽快,不会有诈吧?两位莫非是在演双簧?”

临崖松自若道:“若是姑娘改变了主意,老夫更不会强求!”

凌珊眯起眼道:“自然要去……望老先生头前带路!”

临崖松道:“既是齐女侠自己坚持要去,到时若被那魔头所伤,可千万不要迁怒我兄弟!”

凌珊瞪眼不满道:“本女侠像是会迁怒他人的人吗?老先生未免将人看低了!”

临崖松道:“那齐女侠随我来!”

他带凌珊出了会客大堂,一路弯弯绕绕走迷宫一般,但感觉得出大体是往后走去,中间还穿过了数座院舍,随后是相连的一片松林园、一片竹林园以及一片梅林园,终便看见了一处门庭,门前有两个大汉看守,门梁挂匾,上书“岁寒庄”三字。

岁寒庄,其实才应该是林庄的真正称呼,外人所见的林庄,属于掩人耳目的外庄,岁寒庄则是本庄,岁寒三友居住之地便是在岁寒庄内,此地藏于林庄深处,背后是几近形成断壁的巍峨高山,人迹难至,隐秘至极,除了林庄下人,外人恐怕听说过者也寥寥无几!

独孤无冲在林庄住过几日,或许知道,但他并未提起过。[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凌珊有护国山庄的情报资源,如今毕竟又过去了数日,对于林庄的底细之了解,自然更加详尽!而以食神居的消息,地牢入口,便在岁寒庄某处!

她原本的打算,也是想让岁寒三怪许自己在这岁寒庄内走动的。

凌珊随意瞥了一眼牌匾,便不再关注,紧随入内。

既是带她来此,目前为止,这两老头应是并未使什么诈,至于入庄之后,且行且看呗。

这内庄是一个大院,不过大院套小院,共有三座小院,自是象征岁寒三怪的松、竹、梅三院,只是这三院不似外面,虽名含松竹梅,内却并无这三样植物,而是栽着寻常的花卉草木。临崖松边介绍着,边领着凌珊入了他所住的松院,站定在院中石亭下。

四周六根雕龙石柱支撑起了整座石亭,而亭中则有四个石墩,一张石桌,石桌上刻印着一副格子图,看模样,似乎是一个围棋棋盘,但看四周,却并未放棋子。

临崖松笑道:“困魔之地的入口,便是此亭……姑娘不妨瞧瞧,可能找出机关所在?”

凌珊听得出他话里隐隐约约的卖弄心思,却懒得理会,自然不遂他愿,只道:“可惜我师父只教过我武功,从未教过机关术,老先生若有心,不妨来日去外面抓些机关师,相信难住这些专精之人,会远比难我一个门外汉更让老先生觉得有趣!”

临崖松吃了软钉子,不由一噎,随即便道:“这个建议,老夫会考虑的……既然齐女侠无心于此,老夫便也不卖关子好了!齐女侠,烦你先下亭子吧!”

凌珊依言照做。

君子竹虽还在亭中,却也退到了一边。

临崖松转对石桌,肩膀耸动,似在吸气,右手缓缓抬起,随即似重还清落在桌面。

因角度问题,被挡住无法看清,但也看得出应是那棋盘石刻的位置。

初无动静,但下一刻,整座石亭仿佛一震,隆动起来,如有滚石之声,起于石亭之下,维持了约有三五个呼吸时间,震动才算止歇。

而在此期间,凌珊看到眼前登亭的三级石阶已往边上移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隧道,并不深,到底也就是十来级石阶,但有转角拐往他处,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摇曳昏暗的灯光。

临崖松与君子竹走上前来,未出亭,立在隧道口上。临崖松道:“这便是地牢入口,齐女侠请吧!”

凌珊到了洞口,往下看了看,道:“所谓的大魔头便是关在这下面?”

临崖松道:“正是!”

凌珊狐疑道:“老先生不会是骗我吧?”

临崖松道:“挖密道是极费精力的,齐女侠莫非认为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骗人?”

凌珊点头赞同道:“那倒也是!”接着又道:“那便烦请老先生带路吧!”

临崖松急摇头摆手道:“下面那魔头凶神恶煞,若有选择,我们实不愿下去多见他哪怕一眼!”

凌珊愕然道:“老先生之意,是要我自己下去?”

临崖松道:“不错!齐女侠若要见那邪魔,便恕我兄弟二人不作陪了!而且姑娘下去后,也千万要记得,不可靠近那魔头三丈之内,否则将危及性命!”

凌珊迟疑了片刻,看着那隧道,道:“也好,那便我自己一行吧!”复又抬起头,道:“不知道下去后,是一路直接到底,还是中间有岔路?”

临崖松答道:“一直随密道走便是!”

凌珊笑了笑,走下阶梯,但才迈下一级便退回,狐疑问道:“那我下去时,不会突然有乱箭毒气来害我性命吧?”

临崖松苦笑道:“怎么可能?我们也要派人下去给那邪魔送饭的,若是弄那些东西,一不小心,便可能伤到了送饭之人,岂不是麻烦至极?”

接着笑道:“虽说闯荡江湖万事小心是好事,但齐女侠这疑心病过重了些!”

旁君子竹则不耐烦道:“你到底还下不下去?”

凌珊后负双手,唉声叹气道:“急什么急?凶什么凶啊?真是的,我这便下去就是了!如今的老头子老太太啊,是越来越不稳重了,一点耐性都没有……”

摇着头,叹着气,负着手,走下阶梯。

君子竹黑着脸冷哼。

临崖松笑得憨态可掬,愈发热诚。

然而凌珊下了几级石阶,却忽然出手,快若闪电,奔雷之势,以肉眼竟无法捕捉。

第一百章 岁寒庄下【四】

两怪一时大意,反应过来时,凌珊已两手俱凝剑指,几近到了他们小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这一幕虽猝不及防,但这时,他们本该尚有余力抵住,再不济也该能及时抽身而退的,但两人却面容惊骇,毫无应对。因为他们发现,那一瞬之间,丹田真气较往昔竟然仿佛沉重了数倍,运使之际便不由凝滞了一分,而仅此瞬息耽搁,凌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他们的穴道,动弹不得,眨眼沦落了你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局。

栽了!

这是他们这一刻的想法。

从始至终,双方都是在尽量降低对方的戒心。

区别是两个老头大概真老了,血勇不复,只想让凌珊放低戒心,然后自己下密道去。而凌珊,则一开始便打算先制住他们以防万一!

这本是极难的事,好在除去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更有隔空指力之迅猛与无迹莫测,是两个老怪未料到之事――她在那一刻强行凝聚了两道真力,并仗移天换地之变化加速送出,是以虽未有接触,却隔空震住了他们的内力,赢得这片刻时机!

总算一举建功,凌珊身形一纵,退到了地面,扬起双手剑指放在嘴前,装模作样地吹气,眉飞色舞道:“高手要制伏人,可不一定非要碰到人才行!”

随后望向临崖松,自动道:“要瞒过老先生这样的老狐狸,可真是累人!也多亏梅老先生不在,否则我还真拿几位没办法!”

她只有两只手,却是不可能同时制住三个大高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两怪被点住了穴道,动不得身,说不得话,不由心底悲凉阴沟翻船。

凌珊看了看两人,见临崖松冲自己不断使眼色,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便跳过入口隧洞,跃上凉亭,顺便将他们往里带了带,空出自己停留的位置。

在临崖松肩上一拍,内力入窍,便解了哑穴,道:“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临崖松恢复说话能力,识趣没有大喊大叫,皮笑肉不笑道:“齐女侠这是何意?若是对我兄弟有什么意见,提出便是,又何至于动手伤了和气?”

而暗地里,则竭力沟通内力,欲冲开穴窍封锁,只是不知道她使了何等奇妙手法,正常点穴封身应是身体无法动弹,而内力犹可调运,眼下却是只觉体内空空荡荡,竟连一丝内力都感受不到,仿佛被废了内功,这与所知决然迥异的遭遇,他一时毫无头绪,心乱如麻,好在一生闯荡,阅历丰富,勉强还能维持着一份平静,不致接受不了直接崩溃!

凌珊笑嘻嘻道:“我方才琢磨了下,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我下去后,你们在上面放下机关,十天半月不再打开,那我岂不是陪那个还不认识的老魔头一起困死地牢?这样便太冤了,只好先委屈了两位老先生,得罪之处,实在抱歉,还望勿怪才是!”

她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却嬉皮笑脸毫无道歉的诚意!临崖松此刻自然不会就这些虚的东西置气,急忙道:“今日是齐女侠自己求上门来,我兄弟二人大方许你下去了,你不心怀感念便罢了,还如此不存丝毫信任,更为此直接对我们动手,如此是否太过蛮不讲理了?实在有违江湖道义!”

相激之语自是毫无作用,凌珊满不在乎道:“老先生看我,像是讲道理之人吗?我若是遵守那江湖道义,又哪还会有今日之事?”

素来这样不要脸面之人最叫人头疼,此刻已沦为阶下囚便更是无可奈何,临崖松只好先且示弱,叹道:“哎,既已着了道,老夫只能认栽,便不多劝,只再问一句:不知齐女侠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我兄弟二人?”

凌珊煞有其事道:“嗯……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老先生不用担心,咱们无冤无仇,肯定不会伤两位性命便是!”

临崖松尽管暗恨憋屈得牙根发痒,面上还是松气道:“那便谢过齐女侠了!”

凌珊又道:“老先生功力深厚,只点穴恐怕不大保险,若是能捆起来我也能安心了……不知道老先生这院子里,可有收藏了绳索之类的东西?若有,还望不吝告知,免得我浪费时间到处去找!”

临崖松干笑道:“这院子是老夫用来自住的,又不需要绑人,哪来的绳索?”

凌珊斜睨了他一眼,叹气道:“我这人最没有耐性,假如自己瞎找找不到东西,说不定就变得焦虑,而我一焦虑,就容易冲动,到时候说不定就头脑一热做出什么不地道的事来了,比如……”她说着,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临崖松:“比如我就喜欢扒人衣服,将人脱光,是光溜溜的,一点布片都不剩下的那种哦,再在他身上写上姓名啊、身份啊之类的东西,然后拉去游街示众,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走!”

虽然轻描淡写,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临崖松心底一寒,他兄弟三人虽从来不乏以大欺小之脸厚,可也没到这种赤裸裸被人围观的而不在意的程度,一想到此景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便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道:“不过我这院子里没有,旁边老二那院子里肯定有,他养的那些狗,有时要发疯,少不得拿绳子绑住才能安分下来,你去他房里找,肯定能找到!”

凌珊左右看了看,道:“不知道哪边是二庄主的院子?”

临崖松眼神往左边瞟。

凌珊眯着眼道:“便多谢老先生告知了!”

她重新点住临崖松哑穴,便跑去找了一遍,果真在主卧找到了绳索。而且不仅有粗绳细绳,还有小铁链,她索性便一并拿了过来,毫不犹豫往两怪身上招呼,直到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捆作了两个人肉大粽子才算罢休。

接着将君子竹弄到了临崖松的房间中,绑在床上,再堵上嘴巴,蒙上被子,当然也留着空间使他不致窒息,才出了屋到了临崖松身前,解了他哑穴,弄明白去下面还要不要钥匙什么的,才笑眯眯道:“实在不能确信这洞里没有机关,所以还是要劳烦老先生一同走一趟了!若是哪里危险,还望提醒一声,否则我横冲直撞丢了小命不要紧,若老先生也跟着陪葬,便实在罪过了!”

临崖松苦笑道:“此事老夫是真的不曾说谎,下面的确没有什么机关!”

凌珊不以为然,一手抓住临崖松背后的绳子,一下便将人提起,她内力深厚,提上百斤的人也如同无物,轻松得很,看向地面的口子,轻轻呼了口气,眉开眼笑,低声自语道:“九州剑神探险记第一篇,岁寒庄的秘密第二弹――探索地牢,正式开始!”

第一百零一章 岁寒庄下-牢底大魔头

凌珊轻松提住昔年的岁寒三怪之首,下了隧洞,按他的提示重新关上入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接着便迈动步子,往深处行。

墙壁上昏浊的烛火映照幽暗的密道,回荡着阵阵脚步声,颇有瘆人之感,好在凌珊艺高人胆大,自是凛然无惧。何况,手上不是还有个可以聊天的老头吗?

密道通往地下极深处,到底后,又有十分漫长一段路,凌珊走得并不快,是以等到了尽头时,已足走了超过半个时辰!

尽头处是一扇高逾一丈宽过三尺的青铜大门!

上刻浮雕,有人有物,而铜门底部有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缺口,是递饭用的通道。

站在门前,凌珊心头跃跃欲试,便放下临崖松,走上前去,运足内力,一掌拍下。只“咚”的一声含着微颤的闷响,真气鼓风,将两侧烛光吹得一阵摇曳不堪,便再无动静。

亲历体会,更深切感受到这门的坚硬厚重!

此门钥匙是由临崖松随身携带,已早到了凌珊的手上,试探过后,她便打算开门。

但开门前,先行确定:“我开门后,那魔头不会就出来了吧?若这样,我可未必是人家对说,或者老先生另有手段钳制于他?”

临崖松道:“洞内另设有铁牢困住那邪魔,所以齐女侠不必担心一开门,便放出了他!”

凌珊点了点头,正将钥匙插入锁孔,突又顿住,转头对临崖松笑道:“老先生,我还是不放心,不如由您老人家亲自来开门?”

临崖松笑道:“我现在不仅被点住了穴道,更被绳索铁链五花大绑,怎么开门?不如齐女侠先替老夫松了绑,解开穴道?”

凌珊支着下巴道:“松绑是不可能的,解穴嘛……”说着,伸过手去,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嬉笑道:“好了!现在你右手能动了吧?”

临崖松试了试,右手虽有些发麻,却的确可以动弹,但手脚躯干其他部分却仍如原先那般不可动弹,不由惊道:“齐女侠这是何手法?竟如此神奇?”

人体穴道,有定穴哑穴笑穴哭穴等等,却绝无只让人一只手动,余下部位皆不可动的半定穴半身穴之类的说法,那便只能是手法上的因由了,可如此点穴手法,他纵有数十年阅历,也是闻所未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凌珊道:“师门秘法,概不外传,名字都不行……老先生还是帮我开门吧!”

她说着便将临崖松提到了门前,背对铜门,那只手则在锁孔前方,又将钥匙放在他掌上,并帮忙对准锁孔,却并不直接插入转动,显然这最后一步要他来动手。

退开两步,她道:“位置已经对好,老先生可以开门了!”

临崖松拉着老脸,道:“还是不了!”

凌珊自是不知道他如何心思,只眨着眼,无辜道:“老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临崖松看她这装作一脸天真的模样就觉得来气,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可惜身为阶下囚却是拿她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这门不能直接开!”

情理之内预料之中的事,凌珊笑呵呵道:“哦?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什么说法?”

临崖松无奈道:“此门有两重锁,除了钥匙,还需触动暗处的机关,方能将之打开。而且两锁开启前后有顺序,机关在前,钥匙在后,若直接使钥匙开门,若非绝顶高手,只能被暗器打死,就算绝顶高手,也未必讨得了好去!”

凌珊拍着心口,怪叫道:“哎呀,原来果然有鬼!幸好我机灵,多长了个心眼,否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先生居然打算这样谋害我一个后辈,真是心狠手辣、为老不尊!”

临崖松恼怒反问道:“那你这后辈倒是说说,天底下哪有后辈将长辈这样绑起来的道理?”

凌珊撇过头嘀咕道:“只是闹着玩而已,真是年纪越大,人越小气!”说是嘀咕,其实声音还是能听到的,又怎么瞒得过临崖松,显然是在刻意寒碜他。

随即不等他说话,又道:“不过,既然开门这么危险,老先生和我可就只有两三步,怎么先前不提醒?不怕和我一起死在这儿吗?”

先前还是装模作样,这下却是真好奇,不知道他是悍不畏死,或是这地方还有什么古怪?

临崖松苦笑道:“只有门前三步距离有危险,我方才看过,我的位置刚好在三步以外,所以才不怕!”

在凌珊要他来开门前,他是打算让她被乱箭射死,自己再静等救援的,毕竟还有老二老三在外面,还有给地牢里邪魔送饭的老仆也会下来,最多忍两天,总归是能逃出生天。

而凌珊要他来开门时,他则改了原先的主意,欲借机逃脱的,因为他要动手开门,势必要先解穴道,而一旦穴道解开内力可用,身上这些束缚,费些力气还是能挣脱开的,这丫头武功虽高,可自己只要不受束缚,也不惧她。

却没想到,先后两个打算最后都还是落空了!

凌珊叹气道:“真是心机深啊!”接着道:“这机关,还是交给老先生来处置吧!”

临崖松唉声叹气,提示凌珊带他过到一边,磨磨蹭蹭打开了机关,又回门前,钥匙入孔扭转。顿时两侧上下的石壁深处竟响起阵阵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铁索拉扯声,青铜大门随之缓缓上升。

待同门升至过人高,凌珊甫才发觉,这青铜大门恐怕至少有一尺厚度,而其宽度,也远不止原本以为的三尺,只是密道过窄,致使大部分门面被隐在石壁之后,人在外面时便无法见到罢了!

门外墙上的烛光太弱,照不到太里面去。而里间并无灯火,入眼看去,一片黑暗。

凌珊喃喃道:“有点黑啊!”

随后便又道:“幸好我早有准备!”

取下用以装碎银子的钱囊,自中掏出了一颗明珠。宝珠不大,胜在光芒璀璨,顿时方圆一丈之内,尽落入眼中,更远处也能模糊看见一些!应是一处洞厅,看旁边洞壁模样,该是天然所成而非人为凿出。

大门升至顶端而止。

她便一手持珠,一手提临崖松入内,将人放在门后,自己则继续行往深处。边走便信口道:“不知道里面住的是哪位前辈?报个名字呗,我是来救你的!”

却无人应声。

凌珊正要再问,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倨傲冷漠的声音:“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谈何救我?”

只是听声音,含着几分虚弱!

此刻黑暗沉寂的环境下,这声音来的又突然,凌珊不由心头一跳,缓了口气后,不满道:“冷不丁出声,很吓人的知不知道?”随后懊恼道:“没办法,之前忘记向那三位老先生打听前辈的身份了,索性就现在问你本人了!”

却循声走去,黑影渐明,看见前方一两丈外,有一座大铁笼子,铁笼之内,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黑暗中,那声音再度响起:“倒是有意思的说法!”

凌珊嘿嘿笑了一声,为了安全着想,到此顿步不前,问道:“不知道前辈尊姓大名?”

只听那人幽幽道:“许多年前,他们称我为人邪!”

凌珊惊讶道:“果然是大人物!”

还是大魔头——

她如是腹诽!

第一百零二章 人邪

现今江湖上,尤其是近十余年来的江湖,若提起魔教,世人第一个想起的,多半是臭名昭著的邪派霸主阴阳神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但往前看四十年,在阴阳神教还不存在于世间的江湖,彼时的魔教,却还是指另一个邪道巨擘――

始祖教!

据闻这是上古三皇五帝时代便已存在的传承,其教名始祖二字,抑或经受到历朝历代官府与江湖各种打压犹存不灭的顽强生命力,皆足见其底蕴之一斑。

事实上,相较始祖教历史之源远流长,底蕴之深厚莫测,如今江湖上的武当全真少林此道佛三宗也好,丐帮峨眉与五岳联盟也罢,皆如小巫见大巫,远远不及。论此道始祖教的确是举世无出左右者。

只不过始祖教三宫三门道素来各自为战,分裂严重,整体实力或可睥睨江湖,却从无制霸天下之机!细算来,千年时光里,也只有一百三十余年前的夜魔,才短暂统合过始祖魔教,那也是始祖教最辉煌的时候了,可惜区区十多年时间,始祖便因夜魔失踪无人压制而重归一盘散沙的局面。

而就算如今江河日下的处境,以素女宫为代表的始祖教亦是与阴阳神教、二十七楼青龙门并称的邪派三巨头之一。

人邪石轩辕,便是始祖教三宫三门道之中的人间门生死道掌门,生死道虽是始祖教诸脉分支中的下支,武学、资源皆远不如上支三宫,石轩辕却仍以自身天纵之才,压制三宫传人,成为始祖教自夜魔之后,一百多年来最杰出的人才,这便尤其难得,若非他失踪多年,如今的素女宫也未必能压制生死道!

三十三年前,明帝阳霄耗继位以来的十年之功,将自恃开国从龙之功而插手朝政,逐渐尾大不掉的前国教大轮明教彻底覆灭后,便开始着眼整顿江湖、收服武人之事,第一步便是命镇南侯宋圆满立威武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其时宋圆满刀锋所指,人尽无声,那是百年江湖最沉寂的一段时间,区区两年间,被宋圆满以挑战之名所杀的高手便有九十九人,而因他凶威欲伏杀于他,却被他反杀,以及自负武功,妄图挑战于他而殒命刀下之人则更多。宋圆满亦由此而得刀尊之名。

石轩辕便是在刀尊之名如日中天之时横空出世,邪王印下断人死生,正道高手在他手上死伤无数,江湖之大,一时无有与之争锋者,同样威名赫赫之凶人。

而这同处一代的两人理所当然成了对手,于三十年前,决战东海之滨,双双跌落深海,不知所踪,大明皇帝欲以刀尊之手立威的计划未至圆满,便自此宣告流水!

两年后,宋圆满回归镇南侯府悟刀不出,而石轩辕却始终再无消息,世人纷纷猜测那一战是一人惨胜一人败亡的结果,直到二十年前,石轩辕重出江湖,再战宋圆满于岭南罗浮山之巅,世人方知人邪未死。

刀尊人邪二度交锋,刀尊身负重伤,在罗浮山下被镇南侯府之人找到,至于人邪,则再次失踪,不知伤况,是以仍视作两败俱伤之果!

但此后人邪一直未再出世,不少人所期待的十年前,也未再出,仿佛世间再无此人,人邪之名,也渐渐被淡忘!

但按照凌珊自任雨使之后所看过的护国山庄机密卷宗所记载,事实却并非如此,石轩辕其实在十二年前,曾第三次找上宋圆满,一如既往两败俱伤的结果,只是此战双方都未声张出去,以致知者寥寥!

而此后至今的十二年,石轩辕便是真正的失踪了,连护国山庄的情报网络,也不曾找到人邪的踪迹。

凌珊没想到今日好奇心使然而来一探林庄之秘,竟会发现了这个昔日的大魔头被长囚于此,心中自是震惊无比!

她惊叹了一声后,便起了兴致打听道:“我只听人说此地被关着一个大魔头,心下好奇便忍不住下来一探,没想到竟是人邪前辈,不知道前辈是怎么被困于此的?”

据她所知,石轩辕于十二年前决战宋圆满之后才失踪,而岁寒三怪却早在十五年前便建林庄隐居西湖畔,却不知他是怎么会受困林庄之下的。

莫非他与岁寒三怪双方原本相识,负伤后便找到此处疗伤,继而被岁寒三怪所趁?倒是不无可能。

她这般猜想着。

“哼!”

然而看来受困于此是笼内之人的一桩忌讳,凌珊念头还云转未定,人邪便不满冷哼!

声音分明不重,凌珊却只觉如被洪钟大吕之声在耳边震了一下,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胸腹间气血翻涌,这一刹那感觉难受无比。

再望向铁笼内隐现的身影,便更加惊讶。

这固然有她当下分神之故,但一声轻哼便能震得她气血不定,却也看得出此刻石轩辕仍是绝顶高手无疑,由此便足见哪怕这些年所过是人所不堪的囚居生活,他的武功纵使未得寸进,也决计没有退步多少!

天底下被称作魔头之人不少,而人邪石轩辕毫无疑问是其中最令人恐惧的几人之一,除了的确曾有过的杀人如麻的过往,武功惊世骇俗亦是一个原因,他三十年前初次对决宋圆满之时,便是已踏足十二重楼之人。

只是这等武功之人,生撕金铁不在话下,那囚笼不知道是何材料打造,竟能困他十多年,更令人好奇!

凌珊压下体内乱机,道:“前辈果然神功盖世,区区铁笼自是困不住前辈,既然前辈是自愿避居在此,晚辈也就不再充作滥好人了,这便告辞!”

说罢,抱拳一礼,转身便走,毫不停留。

其实她素来对这种打探隐私的事十分热衷,若有可能,还是希望能了解石轩辕的事,眼下此举属于以退为进,当然,若这老魔头真不在意,她也决不吝惜舍却这次机会,就此一退不进,大不了,等日后武功高了,再下来一趟就是,只不过到那时,就定然要好好损一损这老家伙了!

自古英雄也有气短时,在护国山庄密案之中,能被称为一时之枭的人,绝不乏忍辱负重的隐忍与果决,久困于此,好不容易有了个外人闯进来,他自然不会为置这可有可无的一时之气而错过这一丝有可能出去的机会。

是故当凌珊到了铜门处,正提起连哑穴亦被重新封住的临崖松打算出去,黑暗之中,响起石轩辕冰冷的声音:“等一下!”

凌珊脚步一顿,无声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正,转过身看向黑暗之中,态度诚恳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第一百零三章 天人三化神通

囚洞深处黑暗之间,人邪说道:“先将你手上那人弄晕吧!”

“还弄得这么神秘?”凌珊嬉笑了一声,看向临崖松,道:“人邪前辈都发话了,就麻烦老先生先休息了一会儿吧!”

便将他放下,一指点出,令其陷入沉睡,随后放倒在墙下!

再道:“好了……前辈有什么事,尽可说来!”

石轩辕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助我脱困,作为报酬,我可以传你一门武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尽管看不见,凌珊还是深深凝望铁笼方向,随后失望地叹了口气,大义凛然道:“我辈江湖中人,言行自当公义为本,前辈这么说,就未免将人小瞧了!”

石轩辕语带惊奇,道:“哦?你不要武功?”跟着恍然大悟一般,继续道:“也对,松竹梅这三人虽说卑鄙无耻,但武功还是不差的,你年纪轻轻,便能制服他们来到此地,足见自身根底深厚,一般武学,恐怕也的确看不上,不过,我可以传你的绝非一般……”

凌珊打断道:“前辈误会了,我不是不要武功,我只是嫌一门太少了!”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趁机敲起竹杠:“内功也好外功也罢,前辈若是愿意传我三五门上乘武学,那我必定为前辈脱困之事效尽犬马之劳……当然,若是前辈愿意传授生死道传说中的至高武道《苦海四大限》,那便最好不过,就算让我加入始祖教,我也绝无二话!”

前方囚笼内,石轩辕好似也被她厚颜无耻的要求惊呆,一时沉寂下来。(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前辈,你睡着了吗?”没听见动静,凌珊试探着叫了一声,然后喋喋不休起来:“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千万别睡啊!没睡的话你就吱一声……好吧,其实我也知道你没睡,你如果不舍得,那我少要一两门武功不就行了?这样就装睡,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半晌,等她说得有些累了停下后,石轩辕终于回话,叹道:“没想到姑娘年纪不大,胃口却不小,而且……厚颜无耻,又话太多的人,很容易被打!”

凌珊唉声叹气道:“哎,晚辈也知道身上缺点太多,奈何天生如此,改不了的,只能听之任之了……”然后眯着眼道:“人邪是前辈高人,相信不会与晚辈这种后学末进斤斤计较的!”

石轩辕幽幽道:“我如今被困于此,的确不会与你斤斤计较!”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若非被困,今日至少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凌珊自然听得出,不过并不在意,面上似无所觉,充满真诚道:“我就知道前辈大量!”

石轩辕道:“苦海四大限为生死道至高秘传,你一介外人是别想了,不过,我昔日闯荡江湖之时,得机缘巧合曾到过另一门武道神功,精深奥妙,而且未必就比苦海四大限……此功我可自行决定是否传授于人,只要你答应助我,便可传你!”

凌珊兴致大起,道:“啊?不知道是什么神功?”

纵观百花谷距今数百年传承,也只搜罗到三部武道之法,足见这等神功之罕见,若今日真能得到一部,那纵然要放出人邪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凌珊也绝不迟疑。

世上魔头多的是,阴阳神教那个普天之下最大那个魔头,只会比石轩辕还要危险,这江湖不是照样小波不断,大浪不起?可见所谓魔头,多人邪一个不多,少人邪一个也不少!

何况这个若江湖没有石轩辕,镇南侯的刀,岂不是都要寂寞得生锈了?

凡事趁兴而为,这种搅风搅雨、唯恐天下不乱的事,她本就最喜欢做!

石轩辕答道:“此功名为《天人三化神通》,共分三重,只要第一重小成,便能生出‘地煞化无真炁’,任何人只要稍微一触此气,体内功力便要被瓦解,只要此气足够,纵然十二重楼之辈,一身通天功力也要化作流水,而且就算未曾有过肢体接触,也能以此将他人击来的劲力化作虚无,断绝自身伤害,与传说中‘万法不沾’的说法不谋而合,是一种极为厉害、霸道的性质真气!”

“内力克星啊!”

听他描述,凌珊由衷惊叹道。

说来这与造化神功因为“万物之纳”的变化而形成的造化真气,倒是有些类似,都是可化他人内力,属于以弱磨强的上乘法门,可补与人争斗时内力不足的缺陷,只不过一个化为己用,更复杂,一个却化消为无,则更纯粹,两种性质真气难说高低好坏,但无疑都是会被许多人视作魔功邪术的可怕武功!

接着,凌珊又想到,若这老魔头不暗中做什么手脚,那这种武功,对昔日的百花谷,或是如今的移天宫都是极为有用的补充。

一来,是造化真气与地煞化功真炁有相似功效,习之完全可以触类旁通仗以精进。

再来,则是可以与移天换地一般补充造化真气“化力强己用弱”的局限性。造化神功移天换地之所以配合无间,乃因为造化真气不可能无休止地化用他人内力,其极限正好与自身内力的消耗量持平,而若有超出部分,往往能够以移天掌法挪移出去而不损自身,若有这化功真炁,便能将这部分外力化去,应敌之间也能多一个选择。

而听到凌珊惊叹,石轩辕傲然笑道:“不错,此功可说是天下九成内功的克星,一旦练成,足可纵横世间!”

凌珊张了张嘴,差点说出“纵横到牢房里去吗”这话,但转念一想,这样说不准会刺激得这心高气傲的老魔头发狂,还是不多生事端,话到嘴边,便生生改了口,说道:“听着的确是让人心动的绝顶神功了!”

随后意有所指道:“只是这效果我听着十分耳熟啊!”

石轩辕问道:“关玉楼和任天行这两个人,你听说过吗?”

他突然提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凌珊一怔,随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动声色道:“一个是当朝第一高手神通侯,一个是阴阳神教前任教主,想不听说都难!”

石轩辕又道:“那这两人赖以成名的武功,你知道吗?”

凌珊眯着眼道:“神通侯的是化功神通,任老教主的叫做地煞真炁,无论化功神通还是地煞真炁,效果皆与前辈所说的天人三化神通如出一辙!”

第一百零四章 变故

石轩辕淡淡道:“不错,就是如出一辙,你倒是见识不浅!”

世人只道这两门武功有相似处,却鲜有知晓两者如出一辙的,因为,亲自尝过这两门武功滋味的人,基本都死了,余人所知,多半道听途说,凌珊年纪轻轻,却能准确说出这一点,便又让石轩辕惊诧了两分,心下狐疑,不知道她是否还知道其他秘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凌珊谦虚道:“前辈过奖了,机缘巧合知道了这些事!”

石轩辕道:“既然知道这个,那你知不知道,地煞真炁、化功神通与天人三化之间的关系?”

凌珊猜测道:“前辈既如此说了,想必三者之间,渊源不浅!”

石轩辕冷笑道:“何止渊源不浅,所谓的化功神通和地煞真炁,根本就是天人三化神通的第一重地煞化功真炁,只是这两人遮遮掩掩,给改了名字!”

凌珊这才真正惊讶,道:“竟然还有这等事?”

其实她所惊讶的并非三法实为一法,这点早便生猜测了,她所讶然者,是由此牵连出的朱玉楼与任天行之间的关系,若这老魔头未说谎,那这两人不约而同改了武功之名,足见他们彼此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为免为人所觉,方有此举。

这也与她过去的猜测不谋而合,自从知晓地煞真炁与化功神通效果几乎相同,她便曾生出过这个猜测,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直未去深究而已。[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就不知道,神通侯为何会毫不掩饰在护国山庄的密卷之内坦承两门武功几乎毫无差别之事,按理他该掩饰才对……是清者自清无惧人言可畏,还是故布疑阵假意坦白明志?

石轩辕点头道:“不错,就是有这等事……我可以告诉你,一旦你学了天人三化神通的消息外泄,无论朱玉楼,或是任天行,都未必会放过你,如何?还想学吗?”

凌珊轻松自若道:“若是神功在前却连修习的胆子都没有,晚辈也就别出来闯荡江湖了,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石轩辕道:“好,那我便传你天人三化!”

说完,黑暗中传出布帛撕裂之声,约过十来个呼吸,便再听见石轩辕的声音:“拿去!”

凌珊只觉一股微风拂面而来,接着一块碎布从黑暗之中冒出,往身上盖来,她目光一凝,掌间运气,伸手接过,不过想来是石轩辕并未趁机耍手段,不见什么异状。

明珠荧光照明,凌珊打眼望去,这是一块比巴掌稍大的破烂灰色布条,应是刚才自身上撕下,虽然一想到这是恐怕十多年未洗过的破衣服一角就有些膈应,不过没察觉什么异味,也就忍着拿住。

碎布上面满是血丝写就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一大片,若眼力稍差,势必难以窥探其貌,好在凌珊眼力不差,凝目一望便清楚认出,是一段口诀,共二三十句,每句五字到七字不等。

扫视了一眼,凌珊道:“这便是天人三化神通?内容有些少啊!”

石轩辕道:“天人三化第一重口诀有七十二句,共六百八十三字,你这是前三十六句!为防你得了好处不做事,后续的诀要,待我出去之后再给你!”

凌珊叹气道:“前辈,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啊,你这么说,晚辈会很伤心的!”

石轩辕不置可否。

他虽看来已是打定主意绝不动摇,但到手上的东西才是自己的,该争取的还是得争取一下的,凌珊纠缠道:“其实咱们萍水相逢,前辈还不能完全信任晚辈,打算留一手也无可厚非,晚辈能够理解,可是天人三化足有三重,前辈却连第一重都不传完整,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石轩辕道:“既明知我无法完全信任你,又何需多言?”

凌珊唉声叹气。

石轩辕始终无动于衷。

凌珊只好放弃纠缠,将布块收起,道:“便劳前辈稍候,我好向林老先生问问看,钥匙藏在哪儿!”

石轩辕阻止道:“不必了,问了也没用,这铁牢被熔死了,根本没有钥匙!”

凌珊惊讶道:“居然是这样……那要晚辈如何相助?”

石轩辕道:“只要将我的情况告诉一个人便可!”

凌珊嬉笑道:“只是传个消息?这倒是好买卖!不知道前辈要我将此事告诉什么人?”

石轩辕淡淡道:“轩辕剑主,云翻天!”

凌珊皱眉道:“轩辕剑主?前辈说的是轩辕宫的掌门?”

云翻天此名虽从未听闻,但轩辕剑主她却知道,那是始祖教上脉三宫之首轩辕宫的掌门称谓。只是不过轩辕宫代代单传,人丁稀薄,是故反而名声寥寥!石轩辕既说轩辕剑主叫云翻天,那想必此人便是轩辕宫当代掌门了,这是连护国山庄的密卷也没记载之事,看来今日还有意外之喜!

石轩辕道:“不错!困我的这个铁牢,由稀世神铁打造,坚固无比,我所知的神兵利器中,只有轩辕宫的轩辕神剑一定能将之斩开,所以,我要你去找云翻天,将我的状况告知他!”

凌珊好奇道:“就算当初前辈以始祖教下支弟子之身,力压上脉三宫传人,令三宫颜面尽失此事不提,前辈轩辕之名,更是对轩辕宫的大不敬,轩辕剑主恐怕是始祖教内最不待见的前辈的人了,又怎么会摒弃种种前嫌来救你?”

石轩辕淡淡道:“这是始祖教内部之事,你不需要知道!”

凌珊叹道:“好吧,这个我不需要知道!但怎么找那位轩辕剑主,总是我需要知道的事了吧?”

始祖教三宫三门道,俱神秘无比,连护国山庄也打听不到其各脉的驻地,只知道始祖山为六脉共有的圣山,有人手驻守山上。

石轩辕道:“你自龙颈州始祖山开始,沿山下鹿河一直往东行八十里路,再向当地人打听一个叫剑湖的地方,湖边有一座临湖寺,在寺中连续敲钟九十九下,自有人会来接你,你见到云翻天之后,告知他我如今的处境即可。若他不信,便对他说‘轩辕非一人’五字!”

凌珊建议道:“那他还是不信呢?晚辈觉得,还是有信物为好!”

石轩辕笃定道:“不需要信物,你只要照说,他一定会信的!”

他如此坚持,凌珊也无法,便也由他,道:“好吧……那晚辈就先出去了!”

“慢着!”石轩辕叫住她,说道:“把旁边那家伙抓过来,我要在他身上留一些暗手应对,以防他在云翻天到来之前搞鬼!”

“好!”

凌珊想了想,的确有此必要,便抓起临崖松送向石轩辕!

然而待她靠近铁笼三丈之内,变故横生!

一阵金属颤音骤然起于神铁牢笼,破空入耳而来,凌珊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再也提、握不住手上的临崖松与明珠,各自落地,而几乎同时,一阵巨大吸力自铁笼之内而来,笼罩住全身,无法摆脱!

眩晕只是一刹那便恢复,但同时她也发现失却先手,更兼功力相差悬殊,已难以摆脱这股吸力,咬牙暗恼。

先前才一步步降低松竹两怪的戒心而骤施暗算,却没料到此时此刻石老魔头也如出一辙来对付自己,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但念头纷乱之际,亦不忘立时抬掌起势,汇聚浑身真气。

蓄势待发,搏命一击将出!

第一百零五章 利诱之后犹有威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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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与掌隔笼相对,真气碰撞,一声沉闷响声回荡在黑暗之间。

久燥深洞,顿时尘埃尽起,呛人口鼻。

凌珊瞬时飞退十多步方定,只觉真气凝滞,对掌的右臂阵阵麻意。她凝望黑暗深处,眉头深锁。

任谁被人这么偷袭,肯定都是会有恼火生怒的,从来喜欢戏弄别人不喜欢被别人戏弄的凌珊尤其如此,而她此刻能忍住不发作,有两个原因。

一来,是她自制力总算不差,能很好压抑住火气――这点主要归功于她更喜欢背后下黑手,而非与人正面冲突!

再来,便是这一掌石轩辕实已是点到即止、手下留情了,否则他若痛下杀手,她或许也能免于被一掌毙命的结局,但也必然受创,而绝非仅止于手麻气滞那么简单,故而她有些怀疑对方此举的目的!

铁笼内,石轩辕仍旧安坐不动,只是口中赞许道:“内功不错……人更不错!”

其实大周天六脉的内力,虽说也是难得,但又如何能入早已登临十二重楼的人邪之眼?关键是配合凌珊的年纪,才有了令他为之惊叹的资本!

毕竟若说凌珊是武功高深而返璞归真得葆青春,自一击交手之况看来显然不符,那便只能是真的年轻了,至于有多年轻,以石轩辕的眼力,自然看得出凌珊绝不超过二十岁。

而二十岁不到之人,凡能入大周天便已是一时天骄,何况是大周天之境几近巅峰者,自更如是,就算他石轩辕被誉为始祖教百年来最出色传人,当初也不过如此了!

凌珊屏息凝神,冷哼道:“不知道前辈突然动手是何意?”

说话时,她心中警惕,戒备到极处!

因为就在她身前数步,临崖松还在地上,放光明珠躺于一边,且看两者位置,应是原本所落之处,未有稍加偏移……可见方才的宏大吸力,竟只是针对她一人而无向外波及一丝一毫,这便足见人邪不知功高重楼,对内力的运用亦是出神入化。mht.la [夜夜小说网]

三丈之内她难以摆脱吸力,那三丈之外,也未必能做到!

石轩辕淡淡道:“无他,以防万一而已!”

凌珊道:“晚辈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石轩辕仍然是语气平淡,却毫不掩饰目的,说道:“既然有利诱,自然便也要有威逼才能让人安心,人邪的好处不是那么好拿的!”

凌珊目光一凝,立即沉下心神,调动真气,暗查体内异常,可是半天毫无所觉!

她不说话,石轩辕自然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阻止,过了一会儿,凌珊不得不放弃,转而向石轩辕道:“不知道前辈在晚辈身上做了什么?”

若只是展露武功,那转个头离开这里,谁还管一个被困在地下囚牢不得脱身之人的武功高低?如此又如何能谈得上威逼二字?那便只能是趁那一触之机,留下了什么后手了!

石轩辕反问道:“你既见识不浅,那听没听说过生死道的生死煞?”

凌珊嘴角一扯,知道是被下了这个所谓的‘生死煞’了,道:“听说过名字,知道是生死道高手用以控制他派之人听命的法门,但不知道具体有何害处,前辈可否告知?也好让晚辈心里能有些底!”

石轩辕道:“生死煞脱胎于苦海四大限,是本门专门用以威胁他人的方法,中招者初时不见丝毫异状,但煞气会在体内蛰伏。半年之后煞气爆发,在手心、脚心形成四道黑印,四道黑印会分离出四条生死线,每日增长一点,待三月后,会蔓延到两处手肘、两处膝盖的位置,再过一月半,脚下两条生死线会在尾椎骨交汇,手上两条生死线则会在胸口中心交汇,最后七日,剩下的两条生死线将交汇于心脉,而生死线最终交汇之日,亦是中招者丧命之时,满打满算一年不到的时间。”

凌珊不甘心道:“不知道有什么解法?”

大概也是自认吃定了凌珊,石轩辕并无隐瞒,说道:“确定能解生死煞的方法,不算少,足有四种。第一种,炼本门苦海四大限已臻大成之人,无论是否为种下煞气者,只要愿意出手便能化解。第二种,是得到苦海四大限的修行之法,自己修炼,只要化生出的苦海真气,便能极大延缓煞气爆发时间以及生死线生长速度,这个延缓极限是二十年左右,二十年之内若能神功大成,使苦海真气分化为四大限之力,则煞气自除。第三种,是自身入道先天,到时自然不惧区区煞气!至于最后一种,则是找到一位现成的先天高人求助,并且对方愿意相助!”

听完,凌珊喃喃道:“这四种方法,第一种最简单,第四种稍微难一些,中间两种,基本不可能……”

石轩辕适时地说道:“苦海四大限是生死道至高武学,每一代有资格修习的至多两三人,在我这代,有两个人,可惜我师弟对此不感兴趣,没学,上一代虽有,早已死绝,而下一代,还是可惜,我当初虽找了三个传人,但还未来得及传下这门武功……当然,他们或许进入本门秘地找到秘籍也未可知,不嫌麻烦,你可以去问问看!”

凌珊无奈道:“说来说去,还是要着落前辈身上啊!”

石轩辕笑道:“那你可死心了?”

凌珊摇头叹道:“不死心也不行啊!”

尽管知道绝难对这种大魔头造成什么心理负担,但终归是心有不快,凌珊出言讽刺道:“只是看来晚辈高看前辈了,前辈也太小瞧晚辈了。”

石轩辕果然无动于衷,只是平静说道:“徒惩一时口舌之快,不过浪费时间而已!”

凌珊叹了口气,说道:“世事无常,我就算拼尽全力去找那位轩辕剑主,也非得两三月之功,若这段时间里前辈一命呜呼了,晚辈岂不是冤枉得很?”

石轩辕自负道:“我岂是轻易能死的?”

凌珊反驳道:“不知道十天不吃不喝前辈能否安然无恙?若是能,那一个月如何?两个月呢?”

石轩辕道:“你把临崖松留下,最好把他那两个兄弟也弄下来,我自有手段让他们不敢生出害我之心!”

凌珊道:“既然前辈如此自信,那我就放心了!”

一脸正色,很认真地问道:“前辈,离开前,我希望再请教您一个问题!”

石轩辕道:“什么问题?”

凌珊道:“前辈受困此地十多年,拉撒问题想必也是在里面解决的,但不知道拉完后擦不擦屁股?这么久又是怎么做到没被自己的屎尿屁熏死的?”一语未落尽,便已急运身法,逃之夭夭!

她故意说的直白粗鄙来膈应石轩辕。

肉眼不可分辨的黑暗之中,石轩辕的确被膈应到了,脸色有些黑。

而密道之中,凌珊飞快远去的声音继续传来:“另外,一直忘记自我介绍,晚辈是西北天山的齐好,他日前辈若是到天山作客,晚辈一定会好好招待,至少会让前辈有地方解决三急的!”

第一百零六章 谈话

凌珊一路出了地道,回到地面,便潜入梅怪的院子,找到还在昏睡着的傲寒梅,将他与君子竹两人一手一个带下了地牢,放在了铜门之内便怪笑着跑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石老魔头离着三丈远都能将她强行吸摄过去,那么隔个五丈将两个动弹不得无力抵抗的人弄过去,自然也不在话下!

至于临崖松与君子竹的穴道,她却是没解,虽说是以特殊手法点的穴,但她毕竟与石轩辕差距云泥,那老魔头多半有办法强行解开。

何况,就算石轩辕没办法或者不出手也没事,除非直接将人点死,否则,点穴制人总会有时间限制,以她的指力与两个老家伙的功力,两厢抵消,至多三四个时辰后,被封住的穴道便可自行解开!

再回到了地面,凌珊未在外面逗留,直接回到了食神居。

时早已过了晌午,她补吃了午饭后,便命人找来空白书册,将天人三化神通的心法逐字逐句抄录好,复看两遍查漏补缺后收起。

至于那块灰不溜秋的布条,完成了使命的它,自然是被直接毁尸灭迹的结果。

随后凌珊出门去看望独孤无冲!

经数日休养,独孤无冲伤势已大为好转,至少无需再躺床上不得动弹徒做呻吟了!

他正在院子里练剑。

本来他的情况虽有所好转,却还是不宜动作太激烈,不过他生性随意,今日想起了便立即执行,食神居安排的侍者也劝不住他,只能听之任之,又因为练剑时旁人若在边上,有偷师之嫌,乃是江湖大忌,只好又站到了院子外等候,意外时,也可及时察觉以应!

凌珊到时,院门之外的侍者打了招呼行礼――古德斋自然不会对下人说这是护国山庄四大密使之一,所以食神居上下一概以凌小姐相称!

“凌小姐好!”

凌珊点了头,问道:“我师兄没出去吧?”

其实她听得见院内的呼吸声舞剑声,只是随口一问!

一个女侍从急忙诉苦道:“在的,独孤公子正在里面练剑!大夫说过,他伤口还未好,动作太大容易又裂开,可我们说了他不听,希望凌小姐能劝一劝!”

“安心,我师兄既然不在意,肯定是心里有底,不会有事的!”

凌珊笑了笑,自行入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独孤无冲在院内自然听到声音,呼了口气,收剑止势,凌珊进来后,他高声笑道:“我就说嘛,若是小师妹在此,绝不会阻止我练剑的,他们俩却怎么也不信!”

凌珊道:“你还是坐下休息吧,如今天气正热,别流了一身汗,伤口没裂开,却被感染到了,再躺回床上去可没人可怜你!”

他们入了院内小亭坐好,独孤无冲倒了两杯茶,一杯给凌珊,一杯自己喝,凌珊对喝茶没大兴趣,便没去动,只是笑道:“今天我去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大师兄可猜得到是哪里?”

独孤无冲道:“小师妹这不是为难我吗?连个提示都没有,我哪里猜得到?”

凌珊道:“那就给个提示……这个地方,应该是大师兄你十分熟悉的!”

独孤无冲摩挲下巴的胡茬子,若有所思道:“杭州城内外,我熟悉的地方可有好几个,不过,小师妹会知道我对这地方熟悉,莫非……是林庄?没错,一定是那里!今天是十五,正好是林三庄主召开斗酒大会的日子,小师妹又喜欢热闹,那一定是去了林庄了!”

凌珊眯着眼,道:“没错!我去了林庄……”她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拿眼角斜视独孤无冲,道:“不过,我可没有输了酒,更没被那三个老家伙强留在那儿练手!”

知道她这是在嘲笑自己当初在林庄三个庄主那里吃了亏,独孤无冲一阵苦笑,接着好奇道:“小师妹的意思,是你拼酒赢了林三庄主?他的酒量可高的很,你居然能赢他?”

凌珊振振有词道:“喝不过就下药啊,喝个酒还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不成!”

独孤无冲一怔,摇头道:“这种强词夺理的话,也就你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了……”也没有去追究她是如何能瞒过梅老怪药倒了他的,说道:“不过,既然你赢了,那你可向三位庄主提了什么要求?”

凌珊笑嘻嘻道:“我要他们带我去林庄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独孤无冲道:“你怎么会这么古怪的要求?”

凌珊认真地直视独孤无冲的表情,道:“因为我喜欢刺探别人隐私啊,既然有机会碰上,怎么也得刷一刷他们的脸面才行!”

独孤无冲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心底发虚,有些坐立不安,不自然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凌珊笑了笑,道:“我在想大师兄有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私啊!”

独孤无冲仰头喝了口茶,摇头道:“我哪来的隐私?小师妹真是爱开玩笑……”随即撇开话题,道:“你还没说呢,三位庄主有没有答应你的要求?”

凌珊也不在意,答道:“自然是答应了!”

独孤无冲道:“既是见不得人的地方,自然不宣于外,他们能答应你?”

凌珊言不由衷道:“那三位老先生言出必践,说话算数呗!”

独孤无冲笑了笑不再就这个追根问底,转而问道:“那林庄可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凌珊点头道:“还真有,那位林大庄主带我去了林庄的地底下,那地下深处是一座监牢,里面还关着一个人……”

她还卖关子,独孤无冲已经迫切地问道:“那人是谁?”

凌珊眯起眼,勾起嘴角,轻笑道:“大师兄这么着急想要知道那是谁吗?”

独孤无冲一怔,旋即便道:“当然了,你都把我胃口吊起来了,我怎么可能不好奇?小师妹快说,那下面关着的是什么人?”

凌珊道:“是一个大魔头,一个可以和镇南侯、东帝那等人物相提并论的大魔头,世人都以为他二十年前便已死了,却没想到他是被人关了起来……”

砰!

突兀的响声打断了凌珊的话,却是独孤无冲手中的茶杯竟被他抓碎,杯中剩下的茶水从他手间洒落,水珠四溅,湿了桌子。

凌珊及时起了来,免被茶水波及!

第一百零七章 猜想

凌珊掸了掸衣角还是免不了被几颗小水珠溅到的地方,说道:“大师兄有些激动啊!”

独孤无冲最初是有些脸色复杂的,不过在凌珊起身退开时就已经恢复如常,听她意有所指,便笑道:“我乍闻小师妹说的那被囚的大魔头竟然可以与魔教教主比肩,不由想起了那个天下第一魔头的可怕,一时失态,望小师妹勿怪!”

凌珊语带惊奇道:“我还以为大师兄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有怕的人啊!”

独孤无冲放下了手上的碎片,叹气道:“当初我可是亲眼见到了那大魔头一掌毁山,害了八大派联盟近千名高手性命的情形,怎么可能不怕他?”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放在更久以前,东帝固然名震江湖,但远有人邪余威未尽,近有任天行压制其上,相较而言,他自身行事也还算低调,故而这天下第一魔头的称呼,是如何也轮不到他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直到十年前,五岳剑派在嵩山尚念禅召集下,趁东帝诛杀前教主上位,大肆清洗任天行嫡系人马致使整个阴阳神教实力大损、人心不稳之机,联合了道佛三宗共组八大派联盟围攻黑金崖,欲一举歼灭魔教势力,此中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过程且不提,单说最后的结果,便是东帝怒而出关,一掌之威,震塌小半座黑金崖,崖上崖下八大派无数精英弟子为此殒命,哀鸿遍野。

若非当时横空出世相助魔教力阻八大派拖延了一时,现今已为阴阳神教太阳殿圣主的张九阳极力劝阻,当初围攻黑金崖的八大派联盟数千人马,恐怕就此全军覆没了也未可知。

但饶是如此,八家势力也绝不好受,华山剑派还好,毕竟本就人少,当初参与者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人,到底只死了一个倒霉的上辈弟子,其余几派就损失惨重了,比如武当五虚死了两人,少林六大神僧死了三个,嵩山十九金刚,也只剩下十二个……这完全是元气大伤的结果!

而亦是由此骇人杀业,才彻底奠定了东帝天下第一魔头的身份!

对他的说辞,凌珊只笑了笑,不置可否,也没有再去刨根问底,继续原先的话题,道:“我说了那么多,大师兄可猜得到那人是谁?”

独孤无冲低声道:“既然是与东帝相提并论之人,又是大魔头,想必便是昔日令我华山剑派一蹶不振的叛徒风不狂了……他当初杀人如麻,若后半生被人囚禁,只能苟延残喘活着,想来也是报应!”

凌珊眯起双眼,对昔日的华山叛徒为人与结局如何不作评说,只心中念头云转!

昔年阴阳神教副教主与华山剑派大弟子被称作东帝西癫,并称于世间,东帝如今威压武林,西癫却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绝迹江湖,故而若只按她所提示的信息来猜测,独孤无冲这猜想其实也不无道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但当初人邪亦是名气武功皆不下于他们,甚至更可能犹有过之的魔道高手,而且与西癫两者失踪于人前的时间没差几年,现在独孤无冲却只猜是西癫,语气似乎还颇为笃定又是何缘故?

是如世人一般认定石轩辕早已死于和宋圆满的第二次对决,故而直接排除了是他的可能?但以他那个不宣于外的身份,应该知道人邪刀尊之间还有第三次决战才是!那么……是他本就有过那地牢所囚者是西癫的先入为主所致?这个倒有可能!

而由此,还可以进一步推测,当初他去掺和梅老怪的斗酒大会,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冲着热闹去的――他压根就是为了地牢里的人而去,无论是为探清身份还是欲行解救之举!

那么,可以认为他听到自己描述时之所以激动,是因为由此自认为可以确定地牢所囚之人就是那姓风的……但素昧平生,为何会他因确信是此人而失态呢?为了当初因他而死的华山剑派前辈吗?太牵强了!而且,若是因此,后面也没必要扯到东帝身上以作掩饰!

凌珊猜想着,不断推导他的心思,最终觉得这位大师兄身上除了葵水星君这个身份,还有其他什么隐秘,她有种直觉,这隐秘,或许还与素来侠义当先的独孤无冲之所以会加入臭名昭著的阴阳神教有关――他除了是华山剑派大弟子,暗地里,还是阴阳神教之人!

阴阳神教两大圣殿之下,有金木水火土五部,每部设长老一名,星君两名,自护国山庄得到的消息,十年前八大派围攻黑金崖之后,独孤无冲便被阴阳神教吸收为水部葵水堂一员,如今已是水部两个星君中的葵水星君,上窜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水行无常,其意无孔不入,这是渗透各方的力量!

凌珊心下浮想联翩,面上却不动声色。

独孤无冲想来未料到她是在琢磨如何窥探自己的隐私,只是看她笑而不语,便问道:“小师妹还没说我猜得是否正确呢,怎么突然神游天外了?”

凌珊醒过神来,道:“想那位风师伯呢!”

独孤无冲道:“此人早已背叛本门,小师妹又何须继续尊他为师伯?若是被师父听到,恐怕要狠狠责怪于你了!”

“我嘴上叫着他风师伯,打心底没真将他当成师伯,也就装个样子,大师兄你就不用担心了!”

凌珊摆了摆手,随后就着独孤无冲的猜测,不肯定也不否定,似是而非语焉不详,幽幽说道:“我看到那林庄地下,岁寒三怪以神铁打造了一座囚笼,非传说中的轩辕剑、魔神刀那等绝世神兵,绝难破开,那人虽是绝顶之流,但被困其中,恐怕也要终老地下,这一生都难以再见天日了!”

浑水才好摸鱼,既然独孤无冲以为地牢里关着的,是西癫而非人邪,那索性不直接告知他真假,只含糊其词,让他误以为自己猜想无误,看看他会怎么做,有时以静制动亦不失为一剂处事良方!

独孤无冲果然没有再怀疑,听罢只摇头叹气道:“他作恶多端,有此结果,也算咎由自取了!”

独孤无冲叹完,复又望向凌珊,好奇道:“既然此人被囚,想必生死尽在他人掌握,小师妹可曾问过三位庄主缘何不直接了断了此人,那样岂不是一了百了毫无后患?”

“当时没想到这个,便没问……不过,或许是林庄那三个老家伙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觉得魔头也是人,不愿造杀业,才放他一马也说不定!”

凌珊巧笑道,随口找了个理由!

独孤无冲笑了笑,自是不信这种说法,若是高僧大德,倒是的确有此可能,可岁寒三怪自身便是亦正亦邪的人物,怎么可能考虑这个?

觉得可以透露出来的消息差不多已说,凌珊又随意扯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林萍儿还在闭关,不好去找她,再看天色尚早,也不愿回房休息,凌珊便打算去让厨房弄些吃的来,打算靠美食消磨时间。

走向主楼时,正巧碰上古德斋匆匆来报,道是这几日大苦大难,梅惜花实在不堪折磨,哭喊着要见她,说是有一个关乎华山剑派存亡的消息要告知。老掌柜谨小慎微惯了,一听说是悠关上官父母、门派之事,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即便过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再闻黑刀

梅惜花此刻被束缚在一个铁囚架下,四肢皆被拷住,就算深夜时困顿休息,也只能靠手上锁链的拉扯强行撑站着,却坐不得,自然更躺不得,另有两根丈余长的铁链一端锁住他的琵琶骨,另一端则打入后面墙中,稍有一丝动作,势必引起铁链哗啦啦响动!

在食神居地牢之中再见到他时,凌珊吓了一跳,才五日时光消磨,他已胡子拉碴,半头白发,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毫无神采,双颊有些陷下去了,整个人都似消瘦了一圈,丧魂落魄,衣衫褴褛破烂,毫无一丝半点落红刀的意气风发,可见这几日也的确是被整治惨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贪花好色,可每日都要看美人在眼前宽衣解带,欲语还休,却看得摸不得,更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有特殊爱好,却每日要被断袖男子侵犯,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偏偏凌珊不愿直接杀他,而且被锁住了琵琶骨,内力动用不得,又有专人日夜看护,他想自杀都做不到。

至于咬舌自尽,他又不傻,这更可能是痛个半死之后变哑巴的结果,未必能死,尤其是这食神楼里不缺好医生的情况下!

这几天不堪回首的遭遇,简直比年轻时见证的那场灭门之祸还要可怕!

现下看到直接造成自己今时今日的“罪魁祸首”果真来了,那兴许便有望结束这段时日的灾难,他松了口气之余,也由衷胆寒,不敢直视于她,更不敢再对这蛇蝎美人有丝毫觊觎之念。夜夜小说网mht.la

见他这副凄惨模样,凌珊也觉得有几分于心不忍了,不过,一想到曾被他祸害过的女人,便又将这不忍消去了……做什么不好非得做采花贼?就该这样往死里惩治!

便笑眯眯道:“听说,你有事关华山剑派存亡的消息?说说吧,如果消息有用,我可以考虑这次放过你!”

关于华山剑派的消息,历史也好,近况也罢,护国山庄打探到的绝对不少,比如她就知道,华山剑派绝非表面上除了凌不乱夫妇和独孤无冲是一流高手之外,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暗地里,还有一些“不”字辈的上辈人物在,一共有十人左右,大部分隐居于华山脚下的太华镇,如十一年前华山论剑时,所见到的那几个陌生中年男子,亦或后来死于围攻黑金崖之战的那名师叔皆是,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流高手。

而且这其中,极可能还有更上一辈“清”字辈之人,若是真的,那至少也是超一流的大高手,那除非是绝顶高手出手,或是嵩山剑派这样的势力倾巢而出,否则绝难奈何得了华山剑派……瘦死骆驼比马大,这就是所谓的底蕴了,华山毕竟是数百年来的五岳剑派之首,哪怕遭遇血劫,仍有余势!

所以,对于华山剑派的安危,凌珊其实并不是太担心,之所以还会过来,是担心凌不乱夫妇。

此次因为林家灭门一事,凌不乱夫妇两人除了华山南下,若是有人要趁这段时间耍什么阴谋诡计,他们两人或许会有危险。她觉得,梅惜花所谓的事关华山存亡,多半是有人在打他们的主意,毕竟常人眼中,凌不乱与宁为玉就是如今华山剑派的根本,他们若死,华山剑派则势必难再成气候,关乎他们生死之事,自然便被视作悠关华山剑派存亡之事!

听到凌珊的话,梅惜花犹豫地看了眼旁边几人。

“老夫先告退!”

不等凌珊发话,古德斋已十分识趣地带着看押监视梅惜花的壮汉离开,连收买人心的机会都未给凌珊留下……尽管她压根就没有这想法!而她既然没有收买人心的想法,自然就不会假惺惺去挽留老头,他们走后,才好整以暇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梅惜花吸了口气,道:“其实……我并没有关于华山剑派的消息……”

“哦?”耍别人的感觉很好,可自己被愚弄的滋味却不好受,凌珊眼睛一眯,隐约间流露出杀气,“这么说,你是太闲了,在消遣我喽?”

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梅惜花急忙叫道:“但我有另一个消息,相信女侠一定会有兴趣……是关于黑刀门的宝藏消息!”

他之所以不直接说此事,概因财帛动人心,难保看押之人听了宝藏的消息不会临时起意,瞒下不报,而那日听到凌珊与林萍儿的互称,知道她是华山弟子,故才谎称有悠关华山存亡之事,以骗她前来,这几日他听看押之人谈起过,知道凌珊才是这里能做主的人!

“黑刀门?”

凌珊有些怔然,时隔十年岁月,再度听到这个曾横行一时恶名远扬的邪道门派,她不由想到了师父,有些失落起来。

梅惜花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急点头道:“没错,就是黑刀门!十年前,黑刀门一夕之间被人灭门,连黑刀老祖都被杀死,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黑刀门其实还有一个藏宝地,那里不仅有黑刀老祖数十年来收藏的奇珍异宝,还有他搜罗到的武功秘籍,单少林七十二绝技,便不下三十门!”

凌珊闭上眼睛,轻呼吸了口气,压下低迷的念头,正色道:“二十年前,西少林被灭一事,有黑刀老祖的参与?”

天下少林,并非只有嵩山一家,而是四家,嵩山的是北少林,此外还有东南西三座少林寺,只是嵩山少林寺属于四寺之首,名气最大,实力也最是雄厚,故而提起少林,往往默认为嵩山少林。

而西少林又称川西少林寺,位于蜀地西部,但在二十年前便遭人灭门,因为少林寺地位尊崇,故而这在当初是更甚于今日林家被灭门的大案,至今未解,此刻听梅惜花说起黑刀老祖竟收藏了少林绝技,而且数十门之多,凌珊才豁然有了此念!

但西少林虽不及嵩山少林,实力却绝对不差,单一个黑刀老祖,就算他是超一流高手,也绝对付不了,何况,二十年前,他是不是超一流的高手也未必,想来另有同谋!

梅惜花点头道:“不错,当初黑刀老祖与多个邪道人物联手,灭了西少林满门!”

第一百零九章 淫门遗徒

二十年前的西少林被灭一事,是护国山庄都未查清始末的悬案,若非当初世人的注意力被刀尊人邪二度决战之事所吸引,还不定要骂官府无能多久,现在凶手的身份却从一个采花贼嘴里说出来,若是他信口雌黄便罢了,可若是真的,那就令人奇怪了!

凌珊眯起眼,“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梅惜花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若要提及宝藏之事,多半难逃这一关,咬了咬牙,坦白道:“我当初也是黑刀门弟子,有一次黑刀老祖喝醉了酒,对几个弟子吹嘘时说起过这些,我才知道了此事!”

梅惜花,便是当初因为被悬大殿梁上,得以免于一死的黑刀门漏网之鱼。

凌珊不动声色道:“据我所知,黑刀门十年前被人灭门,满门弟子无一幸免,你怎么逃出来的?”

梅惜花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关心这个而不去关心宝藏的问题,却不敢隐瞒,咬了咬牙,答道:“那个女人杀上门时,我因为做错事,被黑刀老祖挂在了大殿梁上受罚,这才能逃过一劫!”

他每每忆起十年前所见的那一幕,便忍不住打寒战,觉得那简直是世间最凶狠的女人了,举手投足就断人手脚四肢,废人武功命根,但现在,他却觉得那女人并不那么可怕了,因为他遇见了更可怕的女人!

凌珊蹙眉道:“你没骗我?”

梅惜花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决不敢欺骗女侠!”

其实他若说当时恰好不在谷内才得幸免,反倒更能取信于人,现下这说法,凌珊却是不信!

师父当初已是十二重楼的绝顶高手,若这家伙当时真是被悬于大殿梁上,以师父之能,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而且那大殿才多高?正常情况下,绝顶高手百丈听声,他若在梁上,单他的呼吸声便不可能瞒得过师父,除非他说谎,或者……师父当初是有意留下他性命的!

而事实如何,印证一番,自便可知。

于是凌珊问道:“早已听闻过,十年前黑刀门是被女人所灭,你当时既然在场,那我问你,她们有几人?是哪门哪派的?”

梅惜花神色犹带惧意道:“只有一个人,但那个女人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当时黑刀老祖已是超一流高手,连同数十名弟子围攻那女人,却还是不敌被废,仅逃脱了几个见机得快的弟子,实在可怕至极……至于身份,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更别提自报家门了……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

凌珊点点头,道:“那么那个女子音容样貌,你可还能描述出来?”

梅惜花摇头道:“我当时在上方,看不到她的样貌,只知道,是一个白衣女子!”他说到这儿,不由看了眼凌珊,两者俱是白衣,不过,当初那女人是女装,今日这女子却是男装!

凌珊再问道:“你当时既然被悬绑于梁上,事后又怎么脱困的?”

梅惜花道:“我当初积攒了一夜内力,才勉强震断了绳索,趁那些发疯的女人休息时,逃了出来!”

凌珊道:“什么发疯的女人?”

梅惜花立即道:“是当时被黑刀门弟子掳来的女子,那个女人将黑刀门弟子打废打残之后,放了那些女人出来,让她们折磨那些已经被废掉的弟子!”

问到此处,已经无需再问了,凌珊闭口不语,只是眉头皱的更紧。

前后映证,确能对上,可见梅惜花所言应是不假,那便只剩下一个问题,当初师父留他做什么?

想不通,索性不再多想。

但这个问题她虽想不明白,另一个问题,却忽然有些明白了。

黑刀老祖与缥缈宫有关这点十年前便已经得以证明,姑且不论是什么关系,黑刀门之事缥缈宫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想来就与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

师父当初固然是身负不可治的内伤,但缥缈天姥将近一月的追杀,尤其最后的生死对垒,无疑加剧了师父的内伤,更缩减了她本就所留不多的寿命,这才是师父回谷之后便匆匆传位传功的直接原因,虽然师父临去前叮嘱过不得去找缥缈天姥的麻烦,但有朝一日,她肯定是要去和缥缈天姥斗一斗的――这些她与师姐都有默契!

目前她与师姐也好,移天宫也罢,与缥缈天姥和她的缥缈宫无疑天差地别,但梅惜花却是砧板鱼肉,尽可任意揉捏。

一念至此,她有了杀机。

梅惜花一直小心观察她脸色变化,一见她眼神中有凶光,顿时心惊肉跳,尽想不通哪里令她起了杀机,却急忙开口道:“我可以将黑刀老祖的藏宝之地告诉你,只求你放我一次,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做那些恶事!”

凌珊看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若当初是他传的信,那他自然能与缥缈宫联系,护国山庄监察天下,却不可能事事尽知,尤其是缥缈天姥这种大明皇朝都还不存在之时,便已能横行天下的绝世高手,更所知寥寥,那或许可以先从这淫贼身上多窥得一些缥缈天姥与缥缈宫的情况,能有意外之喜也未可知。

想罢,她压下杀机,说道:“你是黑刀门遗徒,小命都是捡回来的,该知道色字头一把刀,保不齐哪天刀子就落下来了,却还去干这采花勾当,可见是死性不改了,还敢要我放过你?”

梅惜花哀求道:“我是真的不敢了!只要女侠这次放过我,往后我一定修桥补路,勤做善事,只要女侠有所吩咐,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凌珊道:“放过你也没问题,但除了黑刀老祖的宝藏,还要告诉我一些事!”

梅惜花大喜道:“女侠请说,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事,绝不隐瞒!”

凌珊道:“先说说,黑刀老祖和缥缈宫是什么关系?”

梅惜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黑刀老祖和缥缈宫有关系?”

凌珊扫向梅惜花,目光一冷,他立即打住话头,道:“是,是,我不该问这个……我只知道,当初,是缥缈宫的人找上门,要黑刀老祖帮她们做一件事!”

第一百一十章 旧事今闻

凌珊眼睛一眯,问道:“什么事?”

梅惜花答道:“她们说当年夺得天帝八神图的龙神照躲在高原集的监牢中,要黑刀老祖想办法将神功弄到手,不过,黑刀老祖当时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脱身不得,便先派了几名弟子过去盯着,只是没料到几月过后,还未出谷,便先被那女人杀上了门,自己先遭了劫难!”

凌珊眉头紧锁:“十个黑刀门也比不上一个缥缈宫,她们大可自己去找龙神照,何必假手于人,平白走漏了消息?”

梅惜花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打算先借黑刀老祖之手与龙神照拼个两败俱伤,她们好坐收渔利!”

凌珊却是知道这个毫无可能,且不谈缥缈天姥,就算只当初偷袭师父的两个老太婆联手,龙神照便要疲于应付,何况从之后的情况来看,缥缈天姥自身便能肆无忌惮地出手,既然如此,就更不需要耍这些小手段了!

但这话没必要与梅惜花说,凌珊念头转动,便继续问道:“缥缈宫内全是女人,黑刀门却是专门祸害女人的,不杀你们已经是奇迹,怎么还会与你们搅和到一起?”

梅惜花迟疑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有次听黑刀老祖嘀咕,说是缥缈宫的女人越发嚣张,要不要去找师父和天姥谈谈,所以我猜测,是黑刀老祖的师父与缥缈天姥相识,只是武功应该不及,否则缥缈宫弟子想必也不会视黑刀门上下如鹰犬走狗,甚至蝼蚁了!”

“可知道黑刀老祖的师父是谁?”

“不知道,一直没听他提起过这个!”

既无答案,凌珊也不再追究,继续问:“当初黑刀门被灭之时,缥缈宫应该有弟子就在昆仑山附近吧?”

这是她的猜测。因为缥缈宫与昆仑山相距甚远,可当初缥缈宫之人却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追上,可见那些人应是离得不远!

果然,梅惜花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道:“不错,那段时间,缥缈宫的弟子一直呆在昆仑山附近,每十天半月便要来催促一番,那些女人无论老少,都十分狠辣蛮横,动辄打伤辱骂黑刀门弟子,连黑刀老祖都吃过好几次巴掌,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暗地里说了几句,被老祖听到,结果被吊在了梁上好几天!”

凌珊道:“那你逃出黑刀门后,可有见到她们?”

梅惜花道:“见到了……正巧是那个女人杀上门的第二天,缥缈宫的人也进了山,我当时正从小路出山,远远看见了她们,但害怕她们知道谷中情况后,会因为原先对付龙神照的计划失败,恼羞成怒牵连到我,便没露面,接着出山后没两天,就听昆仑山附近到处在传黑刀门被白衣女子所灭之事,也不知道是缥缈宫的人传播出来的,还是黑刀谷那些女人传出的!”

凌珊闻言,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梅惜花就算话中就算有隐瞒,也不该是隐瞒缥缈宫对此事的消息来源,而既然此事不是这梅惜花告诉缥缈宫的,那便只能是当时留于谷中的那些女人说的了,对那些可怜女子,她实在提不起迁怒的心思,何况就算迁怒,时隔十年,恐怕也找不见当年的几个人了。

看来从梅惜花身上得不到更多关于缥缈宫的消息了,凌珊暂且放弃,转而问道:“黑刀老祖是冷漠无情之辈,他既有所谓的藏宝,你就算是他门人,也没道理会告诉你,你是从何得知藏宝地点的?总不会是他醉酒时,连这个也一同告诉你了吧?”

梅惜花沉默了片刻,才咬了咬牙交待道:“其实,当初灭门之时,黑刀老祖并未死,我逃出时,将他也一起带了出来,事后逼问他才得知了地点……出山之时,我之所以不愿意见缥缈宫的人,就是因为黑刀老祖还在身边,那时若叫住了她们,会不会被迁怒杀死不能确定,但宝藏我肯定没希望的!”

凌珊淡淡道:“这个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

梅惜花老实道:“我当初趁黑刀老祖落难之时逼迫他,已算是落井下石,欺师灭祖了,这些事,如有可能,实在不想被人知道!”

凌珊冷笑道:“采花大盗你都做了,还怕多背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头?”

梅惜花默然不语。

凌珊笑了笑,接着眼神一凛,冷声道:“但我不信!当初黑刀老祖经脉俱断,内功尽失,手脚四肢被废,舌头也被割掉,如此伤势,且不说活不过几日,就算真能苟活一段时日,不能言,不能写,你如何从他嘴里打听到藏宝地点?”

梅惜花浑身一震,如受雷击,惊骇望向她道:“你……你怎么会这么清楚他的伤势?难道……难道你当时也在那里?不,不可能,我一直没见过你……十年前,你也就是一个小女孩,如果你在,我一定记得!”

凌珊与明月天当时并未入殿,梅惜花并不知道她们的存在,至于叶明奴,他虽说知晓有这么个小女孩,但并不深刻,如今时间又太久,一时记不起来,也就未往她身上想!

凌珊道:“不错,当时我确实在场,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师父,十年前,我师父在里面对付黑刀老祖和他的一干徒子徒孙,我则守在谷口,事后还有我师叔进去察看是否有遗漏的黑刀门弟子,却没料到,还是留下了你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

梅惜花失魂落魄,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

接着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道:“你,你不是华山剑派的弟子吗?难道那个女……不,令师也是华山的人?华山剑派还有这种高手?”

凌珊却没有心情再给他解惑,道:“这个就不用你管了,老实回答我的话就行了!”

梅惜花叹了口气道:“天下虽大,但各个地方都有名字,九方神州,化外之地,哪方哪州,是在山上还是水下,我一个个确定下来,在他断气之前,知道了大概范围,后来花了两年时间,才找到地方,我一直所倚仗的身法和刀法,便是得自那里的武功!”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祸水东引

黑刀老祖虽然说不了话,写不了字,但听声音,点头摇头却没问题,梅惜花便是靠着这点,由上到下,由大及小,历数了神州内外无数州府郡县、名川大山,一步步确定了所谓黑刀宝藏的方位,而后更穷极数年时光搜寻,才找到准确位置,得到了黑刀老祖的藏宝。

凌珊听他说完经过,看了看他,冷笑道:“黑刀老祖会老实告诉你,而不是胡乱指点寻求尽早解脱,恐怕不止是被逼问那么简单吧?但凡谋求于人,威逼利诱共施,才是达成目的的不二法门,你当初就没有和他许诺,他日武功大成之后,为他报仇?”

深知就算否认她也必不会信,梅惜花索性坦白,咬牙道:“有……是曾许诺过!”

凌珊歪着头笑眯眯道:“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敌人,便是少一条活路,既然你是我的敌人,如今又落入我手,你觉得我是留下你好,还是除去你好?”

梅惜花脸色煞白,艰难道:“若是杀了我,你就永远得不到黑刀老祖的宝藏!”

凌珊不屑地笑了笑,道:“论钱财,区区黑刀老祖一人几十年抢掠所得,能比得上一个门派数百年积累?说武功,黑刀老祖自己便远远不及我师父,他能收藏的武学,如何比得上本派神功?我只需按部就班学好自家武功,足以傲视武林,既是如此,那所谓的宝藏,于我而言便可有可无,何须图谋于此?你还是说说,另有什么买命的东西吧!”

黑刀老祖所遗宝藏便是梅惜花最大亦是唯一的底气,除此之外还上哪里去弄其他筹码?心下发慌,又想到刚才凌珊说过的话,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道:“可你先前说过的,只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就放过我的,女侠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若是说话不算数,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凌珊点头道:“这倒也是,我刚才好像答应要放过你的!”

梅惜花松了口气,但接着就听凌珊露出一口银牙,冷森森笑道:“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杀了你,谁知道我违诺了?世人只会夸我今日为武林除了一大害!”

说着,右掌一翻,旋掌而出,随身影急掠,直击头颅而去!

“啊――”

梅惜花肝胆俱裂,奈何手脚四肢俱受束缚,欲退无门,铁链剧响之中,眼睁睁看着那一掌拍向额头而来,本能地惊叫了一声,不敢直视,闭目以待,心叹我命休矣。

然而,只有一缕清风拂面,再无其他。

复睁开眼,只见这个女人已退回了原地,甩着右手,笑眯眯望来!

凌珊满是恶趣味道:“人生处处有惊喜,怎么样?这个时候是不是感觉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

梅惜花的确惊出了一身冷汗,闻言喃喃道:“没错……是很惊喜!”

后怕之余,暗道惊吓才是,却不敢说出!

凌珊惊奇地看了看他身下,“只是这次居然没有被吓尿?我很生气啊!”

梅惜花想到几日前被吓得尿裤子,顿时又躁又恨,当然更怕,哭丧脸哆嗦道:“你,你还想怎么样?”

凌珊道:“只是吓一吓你而已……放心吧,我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既然答应放过你了,自然会做到,大不了以后再捉你一次罢了!”

已经被耍了一次,梅惜花不敢直接相信,心中惊疑不定,而听见她后半句,心里便更凉了一截,这意思,是杀定自己了?心道若她这次真会放过自己,便立即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两年再说。

凌珊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也没兴趣知道,说完后,才问起宝藏下落:“说说吧,那个宝藏在什么地方?”

梅惜花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就在黑刀门的地下!”

凌珊一怔,笑道:“看来十年前,我还错过不少东西!”

梅惜花默然。

所谓狡兔三窟,既然是藏宝之地,往往不会和平时的住处在一起,所以他当初逼问黑刀老祖时,也下意识忽略了昆仑山,为此还白费了不少功夫!

凌珊又思索了片刻,才道:“算你老实,这次可以先放过你……”随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我也不能放任你继续在外面祸害女人!”

梅惜花又涌出不好的预感:“你,你想干什么?”

凌珊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打算让你以命换命,继续当日未完成之事!”

梅惜花还未反应过来,凌珊已经转身往外走去,梅惜花也想到了所谓的当日未完成之事是什么,脸色大变,大叫道:“等一下……”

却是无人回应!

老掌柜与几个下人正在七八丈外的院门处等候。

凌珊过去后,笑眯眯道:“梅大侠打算当太监,请古掌柜去帮一下他吧……还有,他知道一处宝藏的位置,事后让他画张地图给我!”

她吩咐完,便悠哉着负手离去,留下古德斋与两个大汉面面相觑。

要他们处理梅惜花那采花大盗祸害人的活计倒是极好理解,关键是后一个,世人但凡有何宝藏的消息,势必藏着掖着决不愿第二个人知晓,怎么到这位凌姑娘身上,就变了样?这就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自然不理会这几人的一头雾水,凌珊径自回到了房间,备好四宝,奋笔疾书,不刻便写好了一大段字――

【朱老头。

今有华山弟子于食神居杭州分号擒采花大盗梅惜花,我与她交谈,换得梅惜花处置权,得悉此人为昔日黑刀门遗徒,并招供二十年前,西少林灭门一事乃由黑刀老祖伙同青龙门高手所为,黑刀老祖分润三十六门少林绝艺,连同大量金银共藏于昆仑山某处,具体何处还待拷问,待问出后,会将梅惜花押赴入京再行处置!

――你家雨使敬上】

当初师父遗言,是打击青龙灭绝督楼,却不可去招惹缥缈天姥,可见在师父眼中,后者之威势远远胜过前者,是以凌珊与师姐一直有共识,若还无力使督楼覆灭,便尽量不去招惹缥缈宫。

所以此刻信上所提灭西少林的凶手,无关缥缈宫!

吹了口气,加速墨迹干涸,看着信纸,觉得没什么必需要修正的地方,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开始苦恼,既要不怕麻烦,还要武功高,这封信应该给谁比较合适?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削发明志

武功要高,不怕麻烦,会起贪念……凌珊琢磨了许久,才有腹案。

想通后,再看时间不早,便去吃了晚饭,在外荡了一圈,才又回房去。

将先前抄录好的天人三化神通心法取出,静下心来研究,尝试着修炼,但并不强求!

这心法不全,只有一半,倒不是就练不出化功真炁了,只是极其困难,而且容易走火入魔,用来增长些武学见识倒罢了,如何深入修行则免了!

等渡过了深夜寒劫,这一晚上很快过去!

第二天。

林萍儿出关了。

时值中午,火劫初过,凌珊还在食神居内,听到下人汇报,便急跑了过去。

见到林萍儿时,她精神焕发,一扫连日来的颓废,想来应是武功顺利得进,让她心情不错。

但猜不猜测得到是一回事,问不问又是另一回事了,凌珊笑道:“师姐,怎么样了,武功可有精进?”

林萍儿道:“十二正经已通了!”

闭门练气数日,她总算通彻十二正经,臻至小周天圆满,已是江湖上二流的人物,当得一句高手之称!

凌珊道:“不错,坚持下去,再练个一年半载,或许就能再进一步了,到那时,咱们华山就也能多出一个一流高手来了!”

林萍儿点点头,没有多言!

凌珊笑问:“这几天都关在房里,想必也憋得很吧?”

林萍儿道:“是有些!”

凌珊便提议道:“正好你境界提升,与人交手能加快掌握内力,咱们出去走走……我带你杀贼去!”

林萍儿纳闷道:“杀什么贼?”

凌珊道:“山贼水匪、邪魔外道哪里没有?就近找一处杀上门去就是,也算替天行道了!而且,杀的恶人多了,名声大了,别有目的也好,斩草除根也罢,杀了你爹娘的那些人势必会再度找上你,到时咱们只要守株待兔即可,远比大海捞针要强!”

林萍儿迟疑道:“可那些盗贼的巢穴一个比一个藏得隐秘,要是那么容易找到,早就让朝廷剿灭了,我们又上哪里杀去?”

她的确意动了,如今武功大进,正该找人试试身手,若有贼人下落,对付这些人最合适,而且她更看重凌珊所说的第二点,守株待兔未尝不是寻找仇人的好方法!

凌珊神秘兮兮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食神居啊,这可是护国山庄的地盘,要什么消息没有?”

“食神居背后的东家居然是护国山庄吗?”

林萍儿一怔,食神居属于护国山庄虽非什么机密,但江湖上也是知者甚少,往往是那些顶尖高手或大门大派的掌门长老等一小撮高层才会了解,其他人都只道是食神居背景通天,轻易招惹不得,具体背景却往往是一头雾水。林萍儿便属于不知道的那大部分人,乍闻此事,不免有些吃惊。

接着又想到了当日小师妹居然能使唤食神楼的掌柜,不免更加好奇了几分,随后欲言又止。

这位师姐如今最大所求能为何?凌珊一目了然。见她的模样,便主动道:“林师姐是听到食神居与护国山庄有关,便想要求护国山庄帮忙找出林家血案的凶手吗?”

林萍儿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她方才的想法,只是不确定小师妹与食神居,或言之与护国山庄的确切关系,心有犹豫,没有提出来!

之所以不打听这层关系,主要是前几日交谈时便问过,知道这问题会令她为难,今日也就没必要再问,徒惹人嫌。再来则是自小师妹十年前拜那名神秘的世外高人为师之后,便处处透着神秘,比如一身连师父师娘都惊叹不已的武功,她已习惯了这神秘,也没有想去打破!

凌珊道:“大明开国四十多年,现在勉强称得上天下太平,也没有遇到瘟疫或天灾,这种一夜死上几百人的灭门大案,不用你开口,朝廷自己就坐不住,前段时间消息一传开,六扇门和护国山庄就开始追查了,目前还没听说有什么线索,但过段时间,应该就有消息了,你现在只管提高武功,等待复仇之机就行了!”

林萍儿松了口气,跟着又轻轻叹气。

她松气,是她平日再不问世事,也知道护国山庄与六扇门这两个国家机构力量极大,两方联手更是惊人,有他们出手,知道凶手的来历,便希望更大了!而叹气,则是转念想到,若连这两家联手都查不出凶手,那她今生恐怕都无望报仇了!

人就是这样,虽然明知道事情该往好处想,却偏偏控制不住要往坏处想!

好在她这几日闭关,除了武功精进,许多事也已想通,叹了口气,便抛开不再纠结于此,望向凌珊,说道:“小师妹,你能不能帮我找把剃刀来?”

这段时间,为了假扮尼姑,她自己便随身带着一把剃刀,以备随时将新长出的发丝剃掉,不过,那几日被梅惜花追杀,已经不知道掉到了那里!

凌珊闻言愕然:“剃刀?你要那个做什么?”

说话时看了看林萍儿的脑袋,原本前几天初见时还不算明显,但这几日未见,明显多出了一点发茬,显然是重新长出的,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剃刀是做什么的?剃发的啊!

林萍儿摸了摸脑袋,虽然不扎手,但与原本光滑的触感已经截然不同,她笑了笑,说道:“要剃刀当然是剃发,这些天又长出了一些,我想剃掉!”

果然如猜测,凌珊皱眉道:“这是为什么?我的武功你也清楚,如今有我在,不再掩饰身份也没多少人能拿你怎样,干嘛还要一直顶个尼姑头?”

她对自己目前的武功还是十分自信的。

能数次让林萍儿在手底下逃脱,纵然是有人相助,也足见那些凶手绝非什么了不得的高手——至少追杀林萍儿的人实力不算太高,这样的人,凌珊有自信,来几个自己便料理几个。

林萍儿其实对小师妹的武功也很有信心,因为两年前,一次比剑轻松胜了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大师兄之后,师父师娘就曾亲口说过,小师妹的武功至少可以与他们并驾齐驱了,但她打算继续剃发却并非掩饰身份,躲避危险,与凌珊武功好坏并无关系。

她轻声道:“这几日独处,我想通了许多事……虽然当日是为了自保才选择剃度,但也正好以此明志,往后,一日大仇未报,便不留发,若我这辈子都报不了仇,那便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她目光坚定,立下誓言!

注意到她的眼神,凌珊便知道这是她由内而外彻底的改变,过去遇事就哭哭啼啼娇柔软弱的女孩,已经彻底不在了!

仇恨果然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凌珊暗叹了口气。

微微摇了摇头,摆正心态,她都如此说了,自己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心里嘀咕了一句:想法是好,就是光头实在难看了些!

当然不会说出口打击志气,无奈点头道:“也好,如此也能时刻提醒、鞭挞你自己,武功更容易精进!”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泥黄土俱护花

杭州城北门外,双骑并驰,正是凌珊与林萍儿两人。

她们准备妥当后,又过去与大师兄告了别,当天便出发离城!

独孤无冲本也想要跟去,不过考虑到他伤还未好,别说凌珊,林萍儿也婉言拒绝他同行!

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苏州太湖!

自古江河所至,多生盗匪,太湖之内便盘踞着一伙水贼,自称太湖寨,常年滋扰周围百姓,建寨近十年,苏州官府曾出兵清剿过数次,然而太湖宽广,明岛暗岛大岛小岛屿数十上百座,谁也不知道这水寨的具体所在,而找不见人,自然无疾而终,无功而返,不过虽奈何不了这些贼匪,数次用兵,显然也稍微震住了他们,近两年已收敛许多。

凌珊知道太湖寨的位置,是食神居苏州分号的探子打听到的,先前经过苏州,苏州主事曾有提及,她当时虽未上心,但这消息却记住了,今日心生杀贼之意,便正好用到。

当然,各地食神居皆互不统属,如非危机所至迫不得已,或是上官有命,各自打听到的消息并不互通,杭州这边,古德斋并不清楚这件事!

两日时间,一路快马加鞭,除非必要的休整,否则少有停歇,接连奔袭三百里路,第三天傍晚,便到了苏州城!

苏州城是有食神居分号的,有凌珊在,无论有没有护国山庄密使这层身份,她们毫无疑问,都是要住进食神居的。就算以苏杭之繁华,食神居也绝对是最令人舒坦的住所之一!

酒楼雅间,茶足饭饱之后,凌珊笑问道:“我打算出去逛逛,师姐你去不去?”

苏州城因无宵禁,又是大城,夜市还算繁华,林萍儿知道小师妹素来好动不好静,喜欢热闹,到了此地便难免坐不住,但她如今却没那些心思,摇头道:“不了,我想回去打坐!”

凌珊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一人去,可能会晚点回来,你自己先休息,不用管我!”

她与林萍儿告别后,在夜市中停停看看瞎转,在东城区时,听见了有一个叫卖豆腐花的老迈声音,此刻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夜渐深,街上行人愈少,前方小车推动时车轮子骨碌碌的声音很清楚地传入凌珊的耳中。

街两边住户悬挂的灯笼中闪耀昏暗朦胧的烛光,能见到佝偻娇小的身影推着小车往这边迈进,小车看上去就像一个大木箱子,内部分层,有碗筷,有火盆,上面是锅,旁边一根木杆上挂了个小灯笼,照见推车的老妇人,脸上布满皱纹,但灯光不明的缘故,看上去并不算太明显。

凌珊朝她迎了过去!

靠近后,笑嘻嘻说道:“大娘,给我三碗豆腐花,一碗咸的,加些葱花,一碗甜的,一碗微辣的,但每碗只盛半碗就行,太多了我怕吃不下!”

老妇人停下推车,愁眉道:“姑娘见谅,老身这里只准备了甜的,没有咸的和辣的!”

凌珊道:“这样啊,那就一碗甜的吧,不过这样一碗就得盛满了!”

老妇人露出笑容,道:“好的,姑娘先请坐,马上就做好了!”

她取过挂在小推车上的小凳子,放在凌珊身前,自己则去忙活取碗添砂糖,盛豆腐花,果然很快便弄好。

凌珊没有坐,一直在边上看着,见她弄好后,便伸手接过碗,嗅了一口,说道:“闻着就很清甜,看来大娘手艺很好!”

“过奖了,过奖了!”老妇人笑得更开心,看她已经拿汤匙舀起一勺,就要入口,急忙提醒道:“还热着,烫人,姑娘小心嘴!”

凌珊吃了两口,道:“天这么晚了,大娘还不回家吗?”

老妇人道:“只要能多卖一些,晚点回家也不打紧!”

凌珊建议道:“苏州城虽然治安不错,但难保不会有胆大的奸恶之徒,大娘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老妇人点头道:“谢谢小姑娘提醒,老身知道的!”

凌珊又吃了几口,夸道:“大娘的手艺很好,以后我如果安定下来,就请大娘去我家里,专门给我做豆腐花吃,到时你也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道:“谢谢,谢谢姑娘了!”

凌珊扒拉着吃完,将碗放下,抹了抹嘴,呵了一口热气,取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我吃完了,这银子给你,不用找了!”

说罢便走!

老妇人接过银子,在后面道:“姑娘慢走!”

凌珊转身离去,老妇人便去收碗,碗底压着一张纸条,折成了汤匙差不多大的方形,隐隐还映着墨迹,老人眨了眨眼,脸上毫无异色,手上也不曾停留,自顾继续收拾……

告别了卖豆腐花的老人,凌珊继续逛了一会儿,才回食神居!

回到了内院,林萍儿的房间灯火摇曳!

她到了门前,听得见里面呼吸均匀,不知道是在吐纳还是在睡觉,不过看灯火未熄,应是在练功!

没有去打扰,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太湖虽在苏州府境内,但苏州城离太湖却还有些距离!

这次之所以先来苏州城而非直奔毗邻太湖的湖东郡,除了苏杭两地直通,道路通畅更好走之外,对林萍儿的说法,是对太湖寨的具体情形这边的食神居比较清楚,要过来到再详细打听,而实际上,却还有一层深意,今夜出去,也在于此。

那卖豆腐花的老妇人,佝偻老态,风吹欲倒,实则并非寻常人,而是武艺不凡的“青泥”之人!

这是东三南地区的一个地下组织,专门打家劫舍,不过,劫的多半是那些山贼恶寇,俗称黑吃黑,偶尔行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去劫那些为富不仁的地方富户,但州府一级的大富、豪富之家,或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却是决不去碰的!

另外还有一个叫做“黄土”的组织,是江南许多商家大铺的大东家,至于江南之外的地方,却是触及不多!

正经生意,偏门勾当,两者一明一暗,似无关联,实为一体。

百花谷避世百年,缘何还能财源广进,无惧花销?

青泥黄土,皆是养花护花之物。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湖之畔

夜深人静,薄雾遮月。

万顷太湖之上,清波荡荡,水风声共,凄清冷厉瘆人心魄。

倏忽间,荡桨声压过了风声水声!

一叶扁舟,出现于雾下太湖,驶向岸来。

舟上有两人,都是粗犷壮汉,扎着白色头巾,赤着半边膀子,深色衣裤,不同的是划桨那人憨憨傻傻,独坐小酌这人满脸凶光。

他们是太湖寨的水盗,今夜是来接在岸上打听消息的弟兄的——但凡干强盗的,自然要有耳目眼线在外看风向,否则什么时候官兵上门了都不知道,那死的也忒冤枉。

当轻舟临到岸边时,忽然砰的一声轻响。

舟身一震!

凶盗猝不及防,不由被酒水一呛,连咳了好几口,不满叫道:“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也如面相一般凶恶!

摇船的憨盗道:“好像撞到东西了!大蛮子,当家的说,咱们不能大声说话,你说话太重了!”

他的声音,则显得呆滞,只是刻意压低了!

凶盗放下酒壶,也压低声线,说道:“知道了,我去看看!”

他摇摇晃晃走到船头,往下一看,循着继续漏下的月光,见到船下果然有一大个黑乎乎的东西,露在水面,嘿嘿笑到:“还真有东西,让我瞧瞧是什么,竟然敢挡大爷的船!”

说着话时,便伸手下去捞!

干了这行当,注定免不了要与死人打交道,这凶盗入行多年,经验更是老道,此际虽略有酒意,可这一沾手,便知道摸到的是什么!

是人!

或者说,是尸体!

他自然不会害怕,但意识到了是什么,身上本就不大的酒意自然也就没了,头脑清醒过来,暗叫晦气,但他一个强盗自然没有寻常百姓那么忌死讳疾,穷讲究!

既碰上了,没道理不瞧一瞧,一手仍住着那一角,另一边冲后面道:“是个死人,大憨子,过来一起拖上来看看,兴许还有几个铜板能给咱们留下!”

两人合力将尸体拖上船。

靠在船上喘了口气,凶盗道:“大憨子,找找看这死鬼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玩意!”

憨盗在尸体身上摸索,不一会儿便道:“有一块铁牌子!”

凶盗道:“铁牌子?拿来我瞧瞧!”

他拿过铁牌子,不够巴掌大,却沉甸甸的,分量不轻,感觉上面凹凸不平,有字样,有图案,无奈夜色太深月光太薄,就算举过头顶对月,也还是看不清具体。

这时,又听憨盗惊奇的声音,道:“大蛮子快看,这张纸被泡在水里居然没湿!”

“不会湿的纸?快让我看看!”

凶盗意识到可能是宝贝,伸手抢过,摸着是薄纸,约莫信封大小,有好几层,冰冰凉凉,但没有半点湿意,就像平时摸纸的感觉一样!

他在纸上摸着,感觉这就是封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沾水不湿!

猜到是信,他就不大关注了,随手扔在一边,又去摸那块铁牌,猜测会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金子吧?”

凶盗心想,他当水匪,行情好时,一个月也不过能到手几两银子,行情若不好,那便更少了,一两金子十五两银子,这牌子大约有二三两重,如果是金的,就是三四十两银子,那他就发财了!

想到此处,他迫不及待想要一窥究竟,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吹生起一簇火苗照明!

旁边,憨盗疑惑道:“大蛮子,你怎么点火了?大当家的不是吩咐过,咱们出来后,不能点火吗?”

凶盗斥道:“你傻啊,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我点过火了?”

因为激动的缘故,声音没有压低,反而有抬升,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激烈!

接着道:“大憨子,你可记着,回寨子以后不准和当家的说这事,不然我和你没完!”

憨盗不说话了。

凶盗也不在意,趁着微弱的火光,看向手中的牌子,入眼是明晃晃的金黄色,映着火光,他顿时心情激荡,果然是金子,这是一块花边的金牌,发财了!

接着他注意到上面的字样。

他并不像一般盗贼那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他随寨子里的秀才军师学过字,认得这金牌上的,是个“国”字!一见到这字样,他愣了愣,但也没放在心上,对着金牌哈了口气,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然后收好,心里乐开了花!

随后冲憨盗问:“怎么样?这人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

却见憨盗呆呆瞧着几乎被扒光了的尸体,没有答话。他好奇道:“大憨子,你看什么?”

火光微耀,憨盗看着尸体的面孔,依稀能分辨出大概,十分熟悉,又听见同伴问话,说道:“大憨子,这人好像是老刘!”

凶盗一怔,火折子凑近尸体面孔,顿时认出,这人真是老刘,这是太湖寨设在岸上的哨子,也是他们今夜要接的人,惊呼道:“真是老刘……他怎么死了?”

憨盗摇头:“不知道!”

凶盗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没问你!我们赶快回寨子去,将这事告诉大当家他们!”

憨盗被他绕得头晕,不过后半句还是听懂了,应了声,掉头回返太湖深处!

凶盗坐在尸体旁,感觉有些寒意!

老刘竟然死了?是谁做的?杀他的人,可在附近?

一个个疑惑冒上来,他不由得回首望向岸边丛林深处,漆黑之中,仿佛隐藏着噬人的魔鬼,也或许,隐藏着等待摧城破寨的千军万马?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催促道:“大憨子,划快点!”

“哦!”

憨盗应道,划得更快。

离岸渐远,凶盗松了口气。

突然想到还有一封信,他急忙蹲下摸索,最终在脚边摸到,捡起后,又将火折子重新吹起,一瞧,信封上有五个大字:神通侯亲启!

凶盗一颤!

神通侯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他就算只是一介水匪,也听过这名字!

他们不知道,岸边的一棵树上,林荫遮蔽下,站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看起来很肥胖,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色鬼脸面具!

目送他们消失在太湖深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血腥岛屿

太湖浩大,大部分是通行无碍的地方,但也有危险之地。

这个危险之地非指人,而指自然环境。

如群岛湾是湖中暗流汹涌岛礁环绕地段,雾泽是终年弥漫大雾之地,风湖区天象无常,可以上一刻晴朗万里无云,下一刻便雷雨风暴连天。

太湖寨便建在群岛湾的某一座水岛上,只有太湖寨的水盗才知道一条可以安全进出的水路。

十年来,官府数次清剿太湖,将湖上大大小小的已知岛屿搜罗了个遍都未找见盗匪踪迹,只剩下几个危险区进不得,也就知道这些水盗定是藏在这几处之一,只是始终无法确定是哪个而已!

前段时间,才由食神居的人探查到这伙水盗建寨群岛湾,而且,连进出路线也都一并弄到了手,可谓大获丰收!

今日,群岛湾之外,凌珊与林萍儿荡舟而来!

来到这里,已是三日之后。

她们原本早就该来了的,只是因故耽搁,便在城中又待了两日,此后出苏州城,入河东郡,再到太湖之畔,则耗时一天!

此刻摇船摆渡的自然不是她们,而是食神居的探子,只要不怕行踪境况等等被人知,用这种训练有素的人远比湖边重金利诱而来的渔民要顺手!

而她们则坐在不大的船舱内静待!

探子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叫老李,他静静地划动渡船前进,从始至终没说过话,当小船到了这里,眼看就要驶入危险地带,才终于开口道:“凌姑娘,再靠前一点,便是雾泽了,真要继续走吗?”

尽管是大掌柜交待下来之事,但太湖寨水盗足有一两百,精通武艺者恐怕也有一些,他实在不能相信这样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能对付得了,前方连成一线的三座小岛便是群岛湾的标志,再前进势必要被上面的水盗哨子发现,若要回头,此刻是最后机会,故而出言提醒,希望她们能三思后行,否则,她们自己送命便罢了,将自己也拖进去才不值!

后面传来那位凌姑娘淡淡的声音:“线路你已经知道,继续走吧!”

老李颇感无奈,只得叹了口气,暗道就当舍命陪君子了,继续划动双桨,渡船缓缓前行。

船舱内,凌珊脸色纠结带着一丝苍白,在她对面,林萍儿放低声音道:“小师妹,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们先回去,过几天再来?”

自前几日突来月事,小师妹便整日是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这种神色在整天笑嘻嘻没有正形的小师妹身上实在少见,她担心之余,也觉得几分趣味。

这几日,她们就是为这事耽搁的!

凌珊摇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身体已经好了,只是被影响了心情,一时缓不过神来,就等着将气撒在那些强盗身上,你就放心吧!”

林萍儿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凌珊道:“本来就是如此!”

四周看似平静的湖面,却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危险――大船会触礁沉没,小船会被暗流卷翻,好在老李如今也掌握了进出路线,并不担心,驾驭小船不急不缓地前进!

小船渐渐深入群岛湾,当绕过了第六座小岛,赫然便见一座大岛遥遥在望!

目视约两三里的距离罢了!

老李当即往后面招呼道:“凌姑娘,看见水寨岛了!”

水寨岛本无名,只是太湖寨的水盗建寨于此,才随意安了这个名字,当初护国山庄的探子从太湖寨的俘虏口中得知了这个名字,暂且也跟着这么叫着!

凌珊与林萍儿出了船舱,看见前方浮于水面的水寨岛,凌珊目光炯炯道:“很好,老李再加把劲,咱们今日平了这为祸多年的太湖寨!”

老李摇了半天的船,力气花了不少,自然是难以加劲了,好在还能维持现状!

小船渐渐靠岸。

岛外建桩修渡,原本停着许多船只,有三艘大船,还有一二十条小船,但此刻大半倾倒沉水,只是岸边水浅,还露了小半在外,只有三艘大船看来还算完好!

岸边,满地横尸,至少有几十具,血流成河,染红黄沙,也染红了靠近岸边的湖水!

林萍儿脸色煞白,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尸体?”

尽管她已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但乍见了这么多尸体,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不忍去看。

凌珊眼神眯成缝儿,道:“也许有谁先我们一步替天行道来了!”

老李早已跳上了岸,检查了几具尸体,肃然道:“凌姑娘,这些尸体都是被人一拳震碎骨骼毙命的,动手之人恐怕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

凌珊淡淡道:“世上哪来这么多绝顶高手?不过动手之人武功极高是肯定的,若是为敌,你们恐怕会有危险……看来拿水盗练手的打算是落空了,林师姐,你就先和老李在附近躲着,我一人进去探探情况!”

林萍儿担心道:“小师妹……”

凌珊道:“林师姐放心,我的武功也是不错的!”

她说着,已运使轻功离开。

林萍儿无奈,叫上老李一同藏到了旁边的一艘大船之上!

水寨岛的确不小,凌珊沿着岸边的打斗痕迹一路追寻,深入岛屿两三里之远,沿途看见零零散散的尸体十九具,才到了一座山谷。

山谷显然是这伙水盗的居所,屋舍林立,这里尸体更多,一眼望向深处,不下百具,空气之中掺杂着扑鼻的血腥味,随风一吹,如满地亡者的哭诉,在岛上回荡!

凌珊皱了皱眉,忍着不适,尽量避开尸体血迹,继续往深处行。

过了屋舍,两侧是林子,才到了这里,便忽然劲风呼啸,十余支冷箭撕扯着空气,自暗处袭来。

凌珊冷笑一声,长剑出鞘,剑光闪烁,其中有威胁的四五支箭便被击落,其余箭矢落空,随即身影往箭雨来处极速掠去!

然而才掠出五六丈,第二轮箭雨来袭。

越近时,箭矢便越势猛速疾,她一时支绌,虽击落许多,左臂仍被其中一支箭擦中,吃痛之下,只得无奈退回!

箭上淬了毒!

她退出了十余丈,便支持不住,半跪在地,仅靠着驻地长剑支撑,才不致摔倒,仍面不改色,只是冷汗不断渗出!

竭力运功逼毒!

林子中的人没有继续放箭!

也没有传出声音!

冷冷清清。

但在她来时的路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影。

黑影破空,不知何处来,但眨眼便到了她身旁,

而几乎与此同时,林子中响起了充满惧意的凄厉尖叫,“快,快给我放箭!”

凌珊只觉得一阵风从旁边吹掠过,吹动了衣角,那些箭矢原路折返,簌簌破空而回,一道黑影追着箭矢入林!

草木摇响,惨叫声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神降临

群岛湾。

水寨岛上。

许多人天还未亮时便被迫起来忙碌!

这些人是被掳来的,共有三十来人,男女皆有,是专门伺候岛上群盗的,被群盗蔑称为盗奴。

每当有盗奴被水盗们失手杀了,或是得病死了,只要人数低于二十个,水盗们便会杀掉剩下人里的老弱、青壮,留一些不上不下的,然后出去再掳一批来,补上人数。

而在四周,零零散散有十来个水盗在来回游走监看,防止这些盗奴偷懒,或是偷跑!

他们是在准备誓师宴!

太湖寨的水盗每逢有大买卖之前,皆会连办三日的誓师宴!

强盗这一行,干的毕竟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谁知道哪一次出去就回不来了?

所以得先让弟兄们吃好喝好。

平日出抢,提前一天,大宴一顿便够了!

而若是碰上大买卖,便不止一顿了,三天之内,敞开了吃喝!

至于会否有俘虏趁机作乱,以图逃离,他们并不担心。

太湖水盗两百多人,最多也只会三分之二的人出岛干活,只有要去干活的人才能上宴席,剩下诸盗,就作看守了,这些是建寨之初就订下的规矩,遇上再大的买卖也不会破例,所以那些俘虏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显然,今次这些水盗将有大买卖了!

今天是宴会的第一天,还未正式开始,但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忽然,岛外来了一只小船。

船上有两个半人,之所以是两个半,不是两个,也不是三个,是因为有一个人死了,故而只算作半个了!

另两人,则一凶一憨,特征鲜明!

在码头看守的四五个水盗很远就看见了靠近的小船,他们猜测是出去接哨子的船,因为除了他们自己的船,其他的,民船官船也好,小船大船也罢,都不大可能走得到能让他们看得见的地方。何况按时间,这个点来的,也该是他们。

确实是接哨子的船,只是接来的哨子已经死了!

小船上面容凶恶的水盗大喊道:“快去禀告当家的,哨子死了,在他身上发现大东西!”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有脚程快的立即先一步入岛去向当家报信了。

剩下人找到了一副担架,留下两人继续看守,另两人则和一憨一凶两道一起将尸体向寨子里的会事大厅方向抬!

大堂上首。

得了禀报的两位当家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大当家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二当家则是个读书人打扮中年男子。

但和善老者也好,读书人也罢,只不过是平日的伪装,这两人俱是杀人不眨眼,手上沾满血腥的狠角色!

尸体被抬上大厅,两位当家的查过尸体后,挥退左右,只余下憨凶二盗,二盗跪伏在尸体旁!

大当家才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盗便将前后一应说明,奉上了国字金牌与神通侯的信!

那凶盗虽然眼红那块金牌,此刻却不敢私留,他没有让旁边憨盗帮自己掩饰的能力!

两盗被屏退。

大当家的自看到那封信上署“神通侯亲启”几字时便没有了平时和善的笑容,有些脸色发白,咬了咬牙,直接拆开来看。

【神通侯容禀:

今有华山弟子于食神居杭州分号擒采花大盗梅惜花,我与她交谈,换得梅惜花处置权,经数日拷打,得悉此人为昔日黑刀门遗徒,并招供二十年前,西少林灭门一事乃由黑刀老祖伙同青龙门高手所为,黑刀老祖分润三十六门少林绝艺,连同大量金银共藏于昆仑山某处,具体何处还待拷问,待问出后,会将梅惜花押赴入京再行处置!

雨使敬上

承德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一】

再下方是一串不知意义的乱符,应是暗号!

大当家的看完后,皱起眉头琢磨,并将信给了旁边的二当家,道:“老二,你也瞧瞧!”

二当家看完后,放下信道:“老刘不可能是护国山庄的探子。”

大当家的说道:“我知道他不是,他若真是探子,这两样东西也落不到咱们手上……我是想不明白,老刘怎么可能弄得到这东西!”

二当家沉吟道:“或许是老刘碰巧杀了护国山庄的信使,夺了信件和国字令,随后被护国山庄其他人发现,激斗之时挨了一掌,逃到了接头处才断气!”

他们检查时,已发现老刘身上只有一处伤痕,那是在背上的掌伤,猜测应是脱围时后背示人才被打了一掌!

大当家皱着眉头道:“如此推测,确有可能……那信上所说,你觉得是真是假?”

二当家道:“写信的日子,是七月二十一,又说数日拷打,说明姓梅的失手被擒应是月半前后的事,找人去杭州城的食神居附近打听一下那几日可有此事发生便知!”

大当家说道:“主上一直在收集各派武功,若此事是真的,我们取了这财宝,尤其里面的少林绝艺呈上,主上势必开心,到时必然大加赏赐……”

恶名昭彰的太湖寨水盗幕后另有黑手,多年抢掠,只是为了替那神秘的“主上”敛财罢了,不过此事机密,除了两位当家的自己,山寨里无人知晓!

二当家的摇头道:“事涉护国山庄,非我们能自专,还是告诉主上,由主上裁决为好,我们有提供消息之功,奖赏也不会少,否则贪心不足,恐害自身!”

大当家想了想,叹道:“也好!”

二当家道:“信上说二十一号便已拷出东西在昆仑山,今日已是二十四,这个雨使极可能已知道了确切位置……我们不可能再截一次护国山庄的信,若主上有意,就只能从梅惜花嘴里知道财宝的位置,一旦他被押送入京,再救下他的机会不大,应尽早将此事告知主上!”

大当家道:“不错,事不宜迟,就由我亲自去告知主上,顺便也去杭州打听一下虚实!”

二当家问道:“那宴席可还要继续?”

大当家点头道:“继续!这次黄家商船能路过太湖,机会太难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放弃!我此行也会向主上借调几名高手,让他们尽快赶来!”

十年抢掠,太湖寨已积沙成塔一般为他们所谓的“主上”积累了大量财富,如今被官府盯得紧,他们打算再干一票大的便收手,回归本家,适逢打听到江南首富黄家的商船将行太湖,便决定将最后一次截杀用在此处!

至于岛上那些手下,谁管他们死活?

太湖寨大当家的当日便带着憨凶二盗离岛,“主上”得到消息后,难免还要打听细节,带上这二人最合适。

而岛上群盗的宴席则在继续,直到第三天,也是大宴最后一日。

夕阳西沉,只剩一点余晖。

岛上大宴仍未息!

岛外水面远处,黑点渐近。

是一艘小船。

船上负手立着一人,黑色斗篷披身。无人划桨,轻舟却自行破水而来!

守港水盗自信天险外人难逾,虽早发现夕阳下的单舟,却并不在意,只当是大当家的或是有其他弟兄回来,等船近至二三丈时,目力清晰所及,看清了来人黑袍之下,面覆鬼脸,才惊觉不对,一人戒备喊道:“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然而船上之人未回话。

群盗戒备更深,已抬起弩箭:“再不说话,我们便放箭了!”

黑袍人仍未回话,却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右手。

然后,右手握成拳头。

这无异于指着鼻子挑衅,岸上几个水盗大怒:“放箭,杀了他!”

弩箭,固然不如强弓的威力,但二三丈的距离,亦早已是足效射程之内。

一弩双箭,八箭齐射,随着一声令下,箭雨袭来。

黑袍人猛地收拳,然后瞬间出拳。

气浪掀天。

两者中间的水面炸开。

爆响如惊雷。

水花如瀑,冲力强劲,四周水面剧烈起伏。

支支箭矢不等靠近目标便被打歪、被打落,同时黑色人影冲破重重水花,瞬息踏浪而来!

“你……”

岸上,一名水盗大叫,然后还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无下文了,因为他被一只拳头打中了胸膛,整个人倒飞出去,蛮横的拳劲直接震碎了他的筋脉骨骼,还未落地时,便已经断了气!

很简单,很直接。

也正是由于这份简单直接,让他死得没有太多痛苦!

下一刻,岸上另外三人也步了他的后尘!

尸体落地,黑袍人将目光放到了湖面上,或言之放在了岸边那些船上。

忽然轻身一掠,空气之中响起呼啸,黑影所过之处,重重崩裂之声,舟摇船倒,渐渐下沉入水!

不一会儿,数十条小船尽遭摧之,就算三条大船也未能幸免,只是并非被毁船身,而是被震碎了转舵,与毁无异!

早便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叫喊有外敌来袭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岛屿!

当黑袍人毁了岸边船只,已有一群人执兵带器冲了出来!

群盗怒意冲天,杀声高昂。

然而黑袍人宛若一尊盖世杀神今日降临于此,浑身萦绕着惊人的杀机,一步杀一人,拳出人必亡!

这是令人胆寒的画面,但这些人已经没有机会恐惧了,因为他们还来不及恐惧,便已尽成了拳下亡魂!

转眼间数十人尸横命殒,热血注入了湖中,在冰凉的湖水之中变冷,清水却也被染上了一层红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可阻挡

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是古人寥言描绘于诗中的意境,或许唯有傲视古今的武道大宗师才能做到。

今日登岛杀戮的黑袍人自然还不是那种无敌人物,但他虽然做不到千里不留行,也已差不多能做到一步杀一人了!

一路横杀过去!

夕阳映天火烧云,人间流血不能止!

无人能抵一拳之威,当黑袍人势如破竹杀到了寨门之前,已近百人的性命绝于神拳之下。

建寨的山谷外,书生打扮的二当家已合余众,共阻于寨门之前!

刀枪剑弓,蓄势待发!

黑袍人一步步靠近,留守的二当家已撕去伪装,凶光毕露,大声下令:“放箭!”

此刻的箭雨,不是岸边时的小打小闹,三十余人的箭队强弓硬弩连击,箭雨泼天,湖岛之上,杀气冲霄!

然而黑袍人不闪不避,直面撄锋!

拳劲崩天,地裂黄沙扬,气浪层叠如涛不绝,掀起刺耳的呼啸,直面拳罡之箭摧折,于旁波及之箭弹开,一拳之下,箭雨之间被打出了一条通道!

“妖术!”

群盗见状肝胆俱裂,有人这般惊呼!

武道一途,行至深处,与妖魔仙神确然近似,凡夫俗子孤陋寡闻,确难一时接受!

寨门之前,预备箭队本已就位,亦被这一幕所慑,一时怔住,而得此一隙之空,黑袍人瞬作黑影,冲杀掠前,临近时纵身而起,跃过了正、预箭队,直逼发号施令的中年书生!

二当家脸色一变。

他其实也是一流高手,武功不弱,但先前已见识了这黑袍人一步一拳杀一人的凶威,心已胆寒,难生奋战激斗之意,见他气势汹汹逼来,不敢亲身迎战。只千钧一发之际,便当机立断,左右手一拽,身旁两名水盗猝不及防,惊声之中,便被掷向了黑袍人,同时二当家身形骤退!

黑袍人一瞬之间练出两拳。

分别击中两水盗胸膛,狂力对冲之间,咔吧的脆响,是骨头破裂之声,两个人以更快速度被震回,而借此瞬间耽搁之机,二当家已退远。

黑袍人横空受阻,身形落地,也不追赶,旋即拳扫四方,犹如虎入羊群,箭队直接被打散,水盗哀声四起,靠稍远的人恨不多生两条腿,忙不迭抽身远避,不敢靠近分毫。

瞬间退了干净,只留一地同伴尸体!

寨门就是山谷口,有一堵约一人高的夯土泥墙,但其实无门,只有两根立柱搭起太湖寨三字牌坊,四座火坛横亘门前,大部分残存水盗都已退至坛柱之内,在二当家喝令之下,四散躲避!

黑袍人身法超凡,急身一掠,便追上跑得慢的数人,横拳纵气,终结生机,然后,一步步走向山谷之内最高的建筑!

这是议事大厅,太湖寨的二当家带着数名亲信躲入了这里。

大门被一拳震碎,碎片如雪花落了一地。

二当家高坐上首,几名亲信挡在他身前,如忠犬护主!

黑袍人望向他们,鬼脸双眼之间,透发出冰冷的目光,盈溢杀机!

二当家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上我太湖寨?”

“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黑袍人终于说话,是一阵阴沉尖细的声音,阴阳莫辨,十分刺耳。

二当家的一怔,随即惊声道:“你是护国山庄的人?”

这回没有答案,亦或者说,是默认?

黑袍人便向他们走去,每一道脚步声都如同死亡的丧钟在敲响,斗大的汗珠凝聚在这些人的额前鬓角!

当黑袍人走到大厅中间位置时,忽然出现一声脆响,黑袍人骤然提速,杀向二当家。

然而为时已晚。

拳风只来得及将头前两人掀翻,二当家背后墙壁,大厅左右两边,便出现了急促的箭雨,逼向中间位置!

整座大厅光线一暗,是四周的部分火烛被箭矢划过熄灭。

黑袍人身法急转,险险避过,而二当家与另几名水盗已借机退入后堂,金铁落地,铿锵颤音回荡,一扇铁栏落下,构成形体的每一根铁杵都足有三指粗,化作铁壁阻于门前!

黑袍人回头一望。

大厅入口,亦出现了新的铁栏门户。

其余门窗此刻亦为铁栏所阻!

黑袍人不为所动,走向后堂门房处,挥拳连捣,顿时颤音重重,嗡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屋内,不绝于耳,整座房子这一刻好似都在晃动!

铁栏中的数根铁杵竟在拳击之下变了形,微微弯曲,但离被毁为时尚早!

黑袍人立便作罢,转向墙壁,连拳捣出,木料横飞!

然而颤音再起。

墙壁竟有分三层,内外两层是木板,中间一层,则也是铁栏!

纵换地换墙亦如是不改!

这整议事大厅,竟都被这些水盗改建成了一座钢铁巨笼!

“这座铁笼乃是精钢所铸,防的就是你们这种一等一的高手,阁下还是束手了!”

此时,大厅入口之外,响起二当家得意的笑声,大群水盗从各处重新出来,点起火把,汇聚在门前。

黑袍人望向门外,缓缓走过去。

门外群盗下意识后退!

随即许多人想到这凶威无匹的杀神已沦为笼中困兽,不足为惧,顿时咬牙停下,旁人纵然没深想,也有样学样,跟着停下!

群盗停于两丈之外。

黑袍人停到铁栏一丈之前。

冷幽幽望向门外。

群盗如被被恶兽窥伺,头皮发麻!

忽然,黑袍人脚一踏,此前击落的数支箭矢便被震上半空,再手一甩,四支利箭破空而去。

群盗亡魂大冒。

二当家拉过一人挡于身前,利箭贯胸,那人惨叫一声,口呕鲜血,抽搐之中,生息渐弱。

旁边还有三人中箭倒地!

哪怕有铁牢相隔,亦非周全之地,人群鸟作群散,避于各处障碍之后,再无人敢站在黑袍人之前。

只余地上星火点点!

而此时,黑袍人却脱下了黑色的手套,那是一只洁白无瑕的手,应是女人无疑,然后,那只手停在一根铁杵三寸之前!

气温突兀上升。

掌间凝聚出一团火线,肉眼可辨,细如发丝,动若蛟蛇,缠绕向铁杵。

数个呼吸之间,半根铁杵微红。又数个呼吸,铁杵通红,再数个呼吸,铁杵化液,开始融化!

前后十来个呼吸,整根铁杵便被消融殆尽,只余下了地上一滩铁水!

铁栏之上,出现了一个半条手臂长的空当!

黑袍人就从那空当从容走出。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群盗,瞠目结舌之余,更感恶寒,只觉此人非人,已无可阻挡!

“跑啊……”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恐惧的叫声便四处响起,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下,人影攒动,四散逃跑。

黑袍人没有追杀,望了望天,已无余光,转身回了铁笼之内。

戏已做足,总要给人留个传出消息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身假身,有情无情

杀戮上演。

林子内,人影幢幢,生命在呻吟中逝去!

没过一会儿,一切哀嚎便烟消云散,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更加浓郁了!

草木曳动,传出轻响。

浑身黑色的人影踏着草木走出林子。

黑袍斗篷深邃无度,青铜鬼面狰狞慑人,身上还沾着星星点点血迹,有未干的,也有已干的!

凌珊深吸了口气,安下心来,盘膝而坐,运功驱毒。

黑袍面具客身影一掠,到了她身后,一只手搭在肩上,一股雄浑真气渡入!

约盏茶时间。

各自收功!

凌珊舒了口气,起身对黑袍人道:“多谢宫主相助!”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黑袍人发出风铃声般的清脆笑声,竟与凌珊一般无二:“白兰姐姐这回可大意了啊!”

她拿下青铜鬼面,赫然又是一个“凌珊”。

而另一边的“凌珊”,往脸上一搓,揭下一张面具,却是另一张脸了。虽也娇美靓丽,与凌珊却又截然不同。

她是“青泥”组织的首领,名叫白兰,精擅剑法与易容术,那夜在苏州城卖豆腐花的老婆婆,还有这数日与林萍儿在一起的凌珊皆是由她假扮,而凌珊自己,则在那夜后来一次会面时,交待了一些必要之事后,便化身黑袍鬼面人,连夜出发,亲自前来对付太湖群盗。

白兰作为青泥之首,固然也是一流高手,但要一人挑一寨恐怕还是力有不逮,这事凌珊也不愿太多人知晓,不好让青泥之中的其他成员也出手大动干戈,故而还是决定亲自动手。

在白兰假扮凌珊的这几日,为免露出马脚被人看出不对,便假称身体不适,心情不佳而寡言少语,冷面待人以掩人耳目,毕竟女子总有那么几天喜心情不顺,假托于此不易引人怀疑。

其实这几日凌珊确来月事不假,不过并没有红兰表现的那样还会累及心情。

概因武学一道一旦大周天圆满,内息调顺,通体康泰,女子便可闭经绝痛,再无月月烦恼之虞,只是会使生育能力极大降低,不过,无论男女,一旦入武功阶段,生育能力本就会大幅降低,女子内功大成后有无此患也就无关紧要!

凌珊还未到这一步,不过也只差了一步而已,这方面比之寻常女子却更好了无数倍,故也无碍杀人屠寨大兴干戈之举!

揭下易容面具,恢复了本来面貌,白兰叹气道:“不是属下大意,确实是武功还不够高!”

她这却是谦虚之言。

作为青泥首领,所有移天宫出谷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大高手,她的武功早已至大周天六脉境界,更兼具超群剑术,面对先前那样的箭阵,若非一时冒进,而是步步为营消耗对方箭矢,相信不用多久便能反建胜机!

凌珊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对白兰道:“太湖寨只剩下了几只小猫小狗,就留给林师姐练手吧,你就换上我身上这身先出去,以后找个机会把面具还我就行!”

这张面具其实是师姐所送。

师姐因为不喜欢覆面纱,但又难免要出谷,前些年便命人打造了两个模样一般无二的面具,除自留了黄铜面具,青铜面具则给了她,这趟出谷她将这面具也给带了出来,若是弄丢了,师姐知道后势必要大动肝火。

白兰点头道:“好!”

她们就近去了一座屋内,互换了衣物,变了行装打扮,左手衣袖被箭矢所破,也被一块布条充作绷带缠紧,佯装作受创!

待回复真身面貌,凌珊提着剑走出屋外,随手挽了几朵剑花,长叹道:“还是拿剑的感觉好……看来我果然比较适合用剑!”

她在岛上横杀四方,靠的是一双拳头。

这双拳头有一个曾经响当当,但因为被大周世宗皇帝所厌,只差一纸明令相禁,渐变籍籍无名,如今大抵将要完全湮灭于历史尘埃之下的名堂,叫做神拳三十六势,是百年前,大周初建之时,一位堪称雄视古今的绝代宗师所创,若达顶峰,可通武道,被昔年华山、百花两派的联合传人赵玉京收录在勾玉洞天造化秘窟之内,可惜秘籍之中失去了最精华的四势,不知是彻底失传了,还是另有传承,总归差了几分。

当然,现阶段凌珊的武功造诣还远远未到那境地,有这四势无这四势倒也区别不大,何况她主修剑术,拳法如何也不大在意,够用即可!

已经改头换面,成了黑袍鬼脸之人的白兰跟着出门,听到她的感慨,看了看周围满地横尸,就算她这些年在谷外已说得上见惯了生死,也忍不住心悸,这么多的尸体呈现于眼前,还是生平首次,不由低声叹道:“看这个太湖寨的下场,便可知宫主的拳法造诣,恐怕不比剑术差了!”

凌珊也看了看周围,随处可见尸体,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空气之中一片死寂与血腥。

她并非冷血之辈,此刻按理该极度不适,事实上却完全没有,因为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杀人,而且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大量杀人。

两年前,陕州府北境,也是周明两国交界之地,一伙百人编制的周兵不知怎么越过了边线,来到大明境内,烧杀抢掠,干了不少恶事,陕州府属于华山三府之一,追击这伙人的事凌珊责无旁贷,途中恰见到了他们屠戮一座边村的景象,一怒之下,便将那些人杀了干净,这是她后来升任雨使的资历之一!

也是那一次,她发现收割人命竟是如此简单,如此快意,从此对杀人再无抵触,或许这便是从普通人变成武林高手的心理膨胀了,好在她意志总算坚定,能控制住心中的杀性,否则,两年前江湖上便要多出一个杀人魔头!

凌珊心中没有产生什么太大的波动,看了一圈便收回目光,洒然笑道:“我倒是宁愿用这拳法造诣来换更高的剑术修为!”

“另外,白兰姐姐现在可是屠寨的凶人,就不要叫宫主了,和其他人一样,称我凌姑娘吧……声线也改一下,别等下叫林师姐他们听出来了!”

对敌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对朋友则如春日的阳光一般和煦,对陌生人亦或泛泛之交……那就奚落戏弄,任意处之好了。

有情无情,视人而易。

大抵如是心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水贼受死

119.水贼受死

凌珊与白兰回到岸边,见四野无人,知道林萍儿此刻定是躲在了某处,便提气一啸:“林师姐,我回来了,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这儿!”

接着便有接应声响起,林萍儿很快出现在岸边一艘船头甲板招手。

下了船奔来,林萍儿就近望了一眼黑袍人打扮的白兰,此刻太湖寨的水盗境遇可想而知,纵然没有全军覆没也当损失惨重,恰好这神秘人又先一步出现在岛上,她心中怀疑是此人所为,但面上没什么大反应,警惕抑或惊讶,适才在船上看到多出了一个神秘人与小师妹同行时就已有过,此刻沉得住气,不必再表。

但接着见到凌珊左臂缠着布条,还有血迹,才惊讶起来,关切道:“小师妹,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说时,狐疑地望了白兰一眼,若说太湖寨的水盗已经不成气候,那以小师妹的武学造诣,这岛上能伤及她的,恐怕也只剩下这个疑似屠寨之人了,但若确是他,怎么这会儿两人之间不见一丝敌意?

凌珊道:“一时大意,被几个蟊贼暗箭所伤,不过已经敷了金创药,不碍事……”接着介绍道:“林师姐,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位是幽先生,幽先生,这是我师姐林萍儿!”

凌珊介绍得笼统,林萍儿狐疑地望了白兰一眼,朝她道:“见过幽先生!”

白兰则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仿佛傲气至极。

这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感觉,除了尴尬,亦有不快,好在林萍儿自家变之后,多少养出了一些城府,此刻还能控制住喜怒,没有表现出来!

凌珊立即见缝插针,打起圆场道:“林师姐,幽先生可是个大高手,只凭一双拳头就打上太湖寨,现在岛上的水盗大部分都已经被她消灭,剩下的那些个,正好可以给咱们练手!”

林萍儿道:“这么说,咱们今天倒是赶巧了!”

凌珊点头道:“是啊,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话的确不差,幽先生在岛上扫荡了一遍,可省了咱们一箩筐的麻烦!”

又对旁边的老李道:“幽先生另有要事,老李,你就先送他回去,另外,岛上到处是尸体,还有一些被水匪捉来的百姓幸存,你回去后,再通知本地官府一声,让他们尽快派些人手过来处理……若是他们拖拖拉拉,就说岛上藏有大量水匪劫来的财宝,相信他们跑得会比兔子还快!”

当然,这最后一句纯属玩笑之语,护国山庄的人出面相告,本地郡守就算对太湖寨再多忌讳,亦绝不会怀疑,白捡的大功劳,不必财宝相诱,他们就能跑得快过兔子!

至于那些盗奴,是她今天上午清扫残匪之时,在一座地牢之中发现的,昨天她攻上岛,这些人便被水盗驱赶进了牢里,零零散散二十来人,她嫌麻烦,只是问了几句话确定没有水盗掺和在里面鱼目混珠,留下一句会有人来救,先等着,便暂且听之任之,并未放他们出来!

老李划动渡船,载着白兰离去。

林萍儿终究忍不住打听道:“小师妹,这幽先生到底是什么人?这寨子里的水盗,真是他一人剿灭的?”

凌珊瞎诌道:“她就是护国山庄的人啊,只不过她级别高,像老李那样的底层探子是不认识他的,你看食神居的人对我那么客气,就是他打过了招呼的……没想到今天他也过来剿匪,这事苏州食神居的掌柜老头肯定知道,不过居然没提醒我,回去后一定得好好骂他两句!”

林萍儿笑道:“既然这位幽先生级别高,那王掌柜作为下属,怎么可以随意泄露上司的行踪?小师妹如果骂他,他肯定口服心不服!”

凌珊理直气壮道:“我才不管他口服还是心服,只要我骂的舒坦就行!”

她这样蛮不讲理的模样才是本色,林萍儿看了有些好笑,为苏州食神居的掌柜默哀之余,也有些好奇,怎么小师妹先前还虎着脸闷闷不乐,见了那位幽先生就变了人似的?莫非是……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还未意识到自己为掩人耳目的表现促使林萍儿心中形成了天大的误会,凌珊便继续道:“算了,不谈这些,幽先生告诉我,岛上还有一些残匪没有杀尽,咱们这就去找出来,也好让师姐你练练手,虽然大头被人占了先,爹娘这一趟总不能白来!”

她们在岛上四处搜罗,稀稀拉拉发现了十多名幸存的水盗,虽然各有反应,除了两个确实被吓破胆丧尽勇血勇的,剩下九人,前四个是被凌珊所杀,后五个才由林萍儿亲自解决!

这些人里,要么粗通武艺不通武功,要么才化生出内力的三流人物,对检验自身武学水准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好在林萍儿今日练手,主要目的并非练杀人技,而是练杀人胆。

杀人杀人,还是主动杀人,说来容易做来难,就算在这个百姓不算太富足安康的帝制时代,也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做不到的,或者说不愿意做的。

不是危急关头,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人,就算心怀杀念,在动手之时,也难免要犹豫,要不忍,尤其是对方苦苦哀求的情形下,下不去手是常态。

林萍儿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杀过人,无论在林家还是在华山,她都没有杀人的机会,先前数月亡命生涯,哪一个敌人都远比她强,她更没有杀人的机会,所以面对跪在身前苦苦哀求之人,就算明知是曾为祸一时的水盗恶寇,她也有些下不去手!

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威胁,前面几个却还是需要凌珊出手,就是缘于此了。

好在后来,她终于能下定决心了,今日这趟,不算白走!

在岛上搜寻了许久,渐至黄昏!

没有再找到什么水盗,她们便打算先回岸边。

官府兵士还未到,却到了另外一拨人!

这波人共有四个。

两个老者,一个威严一个和善,后者对前者隐含恭敬,如主子和管家,两个壮汉,一人憨傻一人凶相,则像是一对家仆!

她们回岸边时,远远看见他们从一艘小船上走下,同样他们也远远看见了她们!

凌珊眯缝起眼,小声提醒林萍儿暂待,便当先发作,拔剑出鞘,运使身法,急速掠去,提气高吼,声震四方:

“水贼受死!”

第一百二十章 星斗牧家

凌珊一声叱咤,仿如惊空起炸雷,晴天生霹雳。

人未至剑亦未达,然而剑意先行,剑气先到,无尽锋寒慑方圆,势如破竹卷尘涛!

从林间路口到岸边,十余丈间,眨眼便跨过!

岸边三人脸色齐齐大变!

“退开!”

那为首的威严老者轻斥,既是对身后三人,亦是对身前逼近之人,说话之时,扬起一拳,面对滚滚剑气不退不避反迎面而上。

拳剑不相触,但彼此意气已不断在剑影拳风之间相争相斗。

剑光肆虐,乍现莲花朵朵,每一朵,都蕴含着一缕剑气,与拳罡在虚空之中交锋!

凌珊使的是华山的基础剑法之一莲花剑法,亦是最初所练之剑,早已被抛下,大抵只会在闲时才练上两手,但以她如今自信大周天之身可比超一流高手的剑术造诣,固然还无法将这门品轶只能算普通的剑术使到真正意义上化腐朽为神奇的程度,但高屋建瓴触类旁通,也早已不仅是催使之时圆融无碍那么简单,常人使上乘剑法,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了!

拳剑交锋,你来我往电光火石,但只维持了数个呼吸,老者一拳气势如虹直杀中门,凌珊横剑在前转攻为守。

不偏不倚拳落剑身,真气震荡,两人循势默契分开!

分别站定。

凌珊斜提长剑指地,粉面微红,呼吸有几分急促。

反观老者却气息绵长,并无异样,这一眼看去的确高低分明,但老者却丝毫不敢大意。

一来是对方年纪虽小,却武功高剑术精,再来则是他深知自己所使的是什么功夫,亦大略看得出对方使得又是什么功夫,两者如云泥之别,可交手之时,他却只是稍占上风,如此种种因由,他又如何还敢小看别人?

冷眉问道:“你所使的,像是华山的莲花剑法,又像是万莲岛的莲花剑法,但哪家的莲花剑法都绝无此威力,你这到底是什么剑术?你又到底是哪家弟子?”

莲花是常见之物,又有高雅之意,世人便常以此喻物抑或命名,莲花剑法就是如此,并非华山一家独有,加上凌珊使出的莲花剑法,只取了莲华之意,却未遵循外在剑式,单凭所表现出的剑招,实在难以探究根底,他此刻才会有此说!

凌珊呼了口气,道:“是华山莲花剑法,只是练得多了,有些自己的理解,使出时也就不太一样了!”

牧捷豹道:“原来是华山高足,没想到一门莲花剑法,你能使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地,恐怕华山掌门未必能做到如此,老夫佩服……”接着语气一冷,道:“但你为何无故向老夫动手?”

凌珊状似桀骜,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老先生虽年纪大,但也没有只问不答的道理,现在也该我问了,不知老先生方才所使的可是北斗神拳?”

老者面露不悦,却还是答道:“如假包换!”

凌珊眯起眼,道:“北斗神拳是星斗山庄的镇庄神功,不可能为外人所得,不知道老先生是牧家哪位前辈?”

老者轻哼道:“老夫牧捷豹!”

江南星斗山庄牧氏一族,乃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亦是其中传承最为久远的一家,有《北斗神拳》与《七星剑诀》两门武道神功并称拳剑双绝,威震江湖六百余年!

牧家当代掌权人是龙虎豹三兄弟,这老者便是其中的老三,绰号江南神拳的牧捷豹,因为排行老三,平日喜欢别人称呼他为“豹三爷”!

凌珊反手提剑,抱拳稍揖道:“原来是豹三爷,晚辈华山剑派凌珊,见过前辈!”

她这礼数虽晚了些,毕竟是到了,老者面色稍缓,问道:“姓凌?华山凌掌门,是你什么人?”

凌珊道:“正是家父!”

牧捷豹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凌掌门千金,凌掌门是一代剑术名家,凌姑娘看来更是青出于蓝,华山剑派好福气!”

凌珊谦虚道:“晚辈才疏学浅,不敢与家父比肩!”

牧捷豹摆了摆手,道:“谦虚是好事,但也不必太妄自菲薄!”接着道:“你且说说,为何一见老夫,便拔剑动手?”

凌珊赔罪道:“豹三爷莫怪!实在是这太湖寨水路隐秘莫测,外人难知,我一见生人竟能登岛而来,还以为是漏过的寨中水匪,便打算除去,却没想到是豹三爷,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一场!”

牧捷豹点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倒是老夫疏忽了!”

随即解释道:“这伙水匪肆虐太湖多年,我星斗山庄一直有心将其剿灭,只是不识路径,难以登岛,先前终于从一名贼人细作口中探清了安全路线,老夫这才匆匆赶来,打算平定匪患,没想到晚来一步……”环视周围,遍地横尸,又问:“这水寨群盗可是被你所杀?”

凌珊道:“侥幸而已!幸亏这寨子中没什么高手,否则,晚辈今日未必能建此功!”

牧捷豹叹道:“后生可畏啊!”

凌珊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牧捷豹道:“不过,我先前看那些尸体,似乎都是死于拳法,凌姑娘莫非不仅精通剑术,还精通拳法?”

凌珊怔了怔,随即打了个哈哈,不自然地看向旁边,道:“那个,嗯……晚辈是担心这寨子会有什么了不得大高手,若是不能应对,恐怕会给师门带来麻烦,才故意不用剑术而用拳法掩饰武功路数的,哈哈,没错,就是这样!”

这话实在太假,何况人家问的只是是否精通拳法,她这瞎扯一通,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牧捷豹只是笑了笑,没有深究,问道:“那你是如何找到这太湖岛的?华山远在中原,对江南之事,就算有耳闻,也不该如此了解才对!”

凌珊道:“晚辈在护国山庄有一位朋友,消息正是从那位朋友处得知!”

牧捷豹惊奇道:“哦?你竟还与护国山庄的人有旧?不知道你那位朋友现在可在?”瞥了她后边一眼,道:“总不可能是后面那个小师太吧?”

凌珊道:“的确不是!晚辈那位朋友并未来这岛上,后面那是本派林萍儿师姐……此次能平定太湖寨,林师姐亦出了大力!”

接着转头呼唤道:“师姐,过来吧!”

牧捷豹惊讶道:“也是华山的?我还以为是恒山剑派的!”

随后也叫过了后面同行的几人!

相互介绍。

那老者是牧家的门客,叫吴大义,因为常居于星斗山庄之内,名气不算大,但也是个一流高手,至于那两个壮汉,则是牧家仆从!

介绍完,牧捷豹便道:“据老夫所知,这太湖寨两个匪首,一个叫笑死叟,一个叫笑面书生,皆是一流高手,凌姑娘却说在岛上没见什么高手,想必这二人不是正巧外出,便是还藏于某处伺机而作,老夫打算再去岛上找找看!”

凌珊吃惊道:“啊?还有这样两号人物?我说这趟除匪有些太顺利了,没料到真高手还藏着掖着……不过天色已晚,若两个贼首真在岛上,容易被其所趁,我已叫人通知官府,算算时间,也快要到了,豹三爷不如暂且休整,待官兵来后,再一同寻找?”

牧捷豹道:“那老夫更得先去搜寻了!我们现在去,或许还有望找见人,否则若等官府大队人马来了,那两贼首就算真还在岛上,恐怕也会直接跳湖求生,那再想要捉到这两人,便真是难如登天了!”

凌珊迟疑道:“豹三爷所言有理,不过……我与师姐已在岛上找了半天,实在有些身疲体乏,提不起精神……”

牧捷豹便道:“那便请两位姑娘守在岸边了,贼人若还在岛上,或许会来码头,到时还要你们尽力拖延!”

凌珊义正言辞道:“这是自然!”

牧捷豹带着三名手下走进岛屿深处。

凌珊静静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心思浮动!

世上贼匪无数,东三南便有大大小小贼窝二三十处,何况多日前的消息,凌不乱夫妇便已到了衡山,如今或许已到岭南,南下还能与他们汇合,她干嘛要北上太湖来剿匪?

因为太湖群盗所劫掠之财,至少有八成流入星斗山庄!

正是有身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牧家在暗中支持,太湖寨才能在太湖屹立长达十年之久!

这种事,前世还只有些懵懂,多从书上见,但加上今生所经历,凌珊却看得很明白,这世上又哪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尤其是在这种格外讲究个体武力、强者为尊的时代尤其如此!

百花谷遁世百年,不同样有青泥留于外界暗行抢掠之事?

就算是身作当今正道领袖的道佛三宗,背地里也难免会有些见不得人的龃龉,更别说其他派门了,只是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区别罢了。

而且这是很难禁绝的事,因为人心永远诡诈亦贪婪,就算朝廷独大、严执法纪的光景,也难免会有文官武将奉行养寇自重,六百年前那个朝廷对整个天下都说一不二的后奉皇朝,就出过不少这种事!

星斗山庄与太湖寨之间的联系虽说极其秘密,可终究是叫护国山庄的探子打听到,凌珊自然也就跟着知道了!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借太湖水盗之口,将黑刀遗宝之事告知牧家,牧家向来热衷收集各派武学,对少林绝技定然会有想法。

既然今日这位豹三爷登岛,显然预计无误!

不过,昨夜摸黑逃离水寨岛的那个贼头想必并未与他汇合,否则知道岛上有个疑似超一流高手的“黑袍人”在屠戮群盗,他势必不会这么冒失就登岛而来,平白惹人怀疑不说,还危险!

江南神拳名头虽大,但与超一流高手还是有区别的,若是有杀心,凌珊一人就能让这牧家四人走不出这座水寨岛。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辣手无情

星斗山庄的几人入岛后,又等了一会儿,天色将暗未暗,官府之人未到,闲来无事,凌珊与林萍儿便去了厨房,打算看看有没有吃的!

其实昨日她来得突然,群盗的宴席还未撤下,各处桌上的酒菜自都少不了,不过她没有吃别人,尤其是一群强盗的残羹剩饭的想法,宁愿去找食材自己重做!

经过山谷口的寨门,看到那堵夯土黄泥墙,她突然停下!

林萍儿好奇道:“小师妹,怎么了?”

凌珊道:“我是觉得咱们来这一趟,就算借除匪扬名之事会有官府的人帮衬着传开,但我们自己怎么也得留些印记吧?”

林萍儿道:“那小师妹打算怎么做?”

凌珊笑道:“看我的吧!”

她抽出精钢剑上前,看准了位置,信手挥过,霎时剑气纵横,泥墙之上,泥灰簌簌迸溅洒落!片刻之后,墙上便多出了一大一小两排字――

太华双剑灭太湖寨群盗于此!

大明承德四十三年七月!

字字如龙飞凤舞,入土三寸!

收剑而立,凌珊望向林萍儿,眉飞色舞道:“林师姐,怎么样?”

林萍儿看了看那两排字,狐疑道:“这个太华双剑?”

凌珊立即笑着接话道:“就是咱们俩啊!”

林萍儿迟疑道:“可咱们是做师妹的,上头还有那么多位师兄,若是叫太华双剑了,有凌驾众位师兄之上的嫌疑,恐怕他们听到后会有不满……要不还是改改?咱们都是女孩子,用双姝不是更好?”

凌珊懒洋洋道:“双姝太秀气了,不改,至于那些师兄可能会不满……”她神态一变,霸气十足:“哼,谁要是不乐意,那就让谁来和咱们比划比划,咱们大可剑下争名!”

林萍儿无奈道:“小师妹你武功高是不担心,可我不行啊,不说大师兄,就算二师兄,他若真提出要比划,我恐怕就应付不不来了!”

凌珊浑不在意道:“林师姐太妄自菲薄了,你别看二师兄年纪大,其实还没打通大周天呢,哪里能奈何得了你?至于大师兄,就他的性格,若是会和咱们争这点虚名,也就不是大师兄了!”

林萍儿还是迟疑,道:“可若传出去,岂非让人耻笑本派没有男儿了?”

凌珊拍了拍林萍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样就需咱们姐妹为师兄们出头了,谁敢嘲笑,就打上门去,一个一个男弟子打过去,打完小的再打老的,让说闲话的那人也满门阴气,过个三年五载,自然就不会再有人敢说三道四了,所以师姐你要努力练功,这样才能照顾好师兄的脸面啊!”

林萍儿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她,被她的豪言壮语惊住了!

凌珊嘿嘿轻笑,往里走去:“咱们快点进去找找看看有什么吃的吧,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到了伙房,凌珊看了看,锅里有饭,其他生的熟的东西也不少,不过懒得弄太麻烦的,便做了个蛋炒饭。

等弄好吃完,天光已经彻底泯灭,星月升起,高挂夜穹!

牧捷豹那几人不知去了何处,还未有动静,凌珊两人回到岸边,便见到水寨岛之外极远的湖面,隐隐有火光!

渐近了。

两艘大船,上面是驻守湖东郡的卫军。

明承周制,但去除了最高的“道”的说法,并将郡县分拆,现地方官府设州府、郡城、县镇三个品轶,“郡城”一级,便派驻五百到千人编制不等的守军,称郡卫,而州府一级,则有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人编制的府军,两者有高低之别,但无上下从属关系,只由各自的指挥使调遣。

因毗邻太湖与苍南江,水运发达,湖东郡郡卫分设水师,足有半数人入其中,此时来的正是郡卫水师,也正是因为水师本就驻守太湖之畔,有现成的战船,这才能在此刻就赶到,若是步兵,就算因为有护国山庄出面之故行事不拖拖拉拉,军队要从驻地赶到太湖,又要在湖边找渔民或商贾征船,一两天之内也休想到达!

两艘船三百兵卒,举着火把陆陆续续上了岸。

探子老李与郡卫指挥使、水师统领在一起,向篝火旁凌珊两人走来。

突然,一道巨大的吼声在岛屿深处传出,响彻夜空,将数百人的声音一体压盖!

“无耻小人,休想跑!”

――

牧捷豹与吴大义三人沉默着前行。

吴大义想要说话,但才一起偷,便被牧捷豹直接摆手打断,直到入了山谷,到了水寨之中,牧捷豹左右环伺,沉心细了片刻,才道:“此处应较安全,可以说话了!”

吴大义蹙眉道:“三爷,为何不杀了那两个女人?”

牧捷豹反问道:“为何要杀她们?”

吴大义咬牙道:“她们灭了寨子……”

牧捷豹打断道:“太湖寨与本庄每年都要有一两次接触,虽说隐秘,可焉知这几百号人里一定不会有谁看出什么来?无论有没有蛛丝马迹被人察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如今有人代劳,不必脏了咱们自己的手,岂非更好?”

顿了顿,他继续道:“何况,你真以为灭寨之事,只是这两个女人所为?”

吴大义道:“三爷是觉得,还有其他人?”

牧捷豹道:“那些尸体你也看了,怎么死的?”

吴大义脸色阴沉道:“全都是被霸道拳力,一拳震碎骨骼毙命的,无一例外!”

牧捷豹点了点头,道:“不错,一拳毙命,但那凌珊所精通的,是剑法!若说一个人同时精通剑术与拳法,这并不奇怪,甚至拳脚刀剑样样精通之人也未必没有,但她才多大?我不信她在身怀如此剑术造诣之时,还能精擅上乘拳法。”

“再来,方才交手试探,我感觉得出她虽内功剑术皆称得上当世一流,确为一时天之骄女,恐怕不比四季差,但还不足以覆灭有老白坐镇的太湖寨,至于另一名女子,观其神态步伐,便可知功力不济,不足为虑!第三,就算她真的剑术拳法皆通,真的有能力做到如此,她又何必只以拳法杀人?完全没必要!还有最后一点,亲手杀几百人的狠辣,不是谁都有的,七尺男儿尚且找不出几人来,何况女子?”

牧捷豹分析得有理有据,打从心底不信除匪灭寨之人是凌珊。至于老白,就是太湖寨的二当家,而吴大义则是大当家的!

吴大义道:“那三爷觉得是什么人动的手?”

牧捷豹冷冷道:“她已经告诉我们了,是护国山庄!”

吴大义喃喃道:“护国山庄?”

牧捷豹道:“你们刚截取了护国山庄的信件,太湖寨转眼就被人灭门,此女又说是受护国山庄之人指点来此,那行此事的,除了护国山庄不做他想,以护国山庄的能力,打听到出入群岛湾的安全路线并非不可能……当务之急是看看岛上还有没有活口躲着,若是有的话……”

他说时,目中闪着凶光,做了个刀切的手势,继续道:“这些人认得你们三个,咱们刚登岛,不好直接离开,很可能直接暴露了你们,所以必须先一步解决掉他们!”

吴大义凛然道:“属下明白!”

身后凶相的大汉提醒道:“三爷,大当……吴爷,先前一路走来,我看基本是寨子里的弟兄,没有以前掳来的那些盗奴,我看无论是华山剑派的女人,还是护国山庄,既然是剿……匪来的,恐怕不会杀那些盗奴,那些人说不定还活着!”

吴大义皱眉道:“若是活着,又不是寨子里的人,应该会被放出来才对,可咱们到现在也没见到那些人的影子……”

牧捷豹道:“关押那些盗奴的地方在哪?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吴大义领路,几人深入寨子,朝地牢方向走去。

才下地牢,未拐进管关人的地方,便听到嗡嗡的说话声,大抵是那两位女侠不是说会有人救咱们,怎么还不来之类的话!

四人顿时心知这些盗奴果然还活着,牧捷豹蹙眉轻思片刻,一挥手示意出去!

出来后,吴大义道:“三爷,听声音,下面恐怕还有不少人活着,咱们若要杀他们,恐怕动静不小,有可能引来华山那两名女子!”

牧捷豹皱着眉头道:“不错,这样倒是麻烦……这样吧,这些人不管,咱们去山上找个地方躲着,一直不出来,那个凌珊不是说官府之人会来吗?不管今日还是明日到,等这些盗奴被救出送走后,咱们再出来,不与他们碰面就是!”

吴大义道:“也只好如此!”

天色渐暗,他们各拾了一个火把照明,深入山中。

待天黑之时,便到了一处峰头,这地方有一块裸露岩背,站到上面视角极好,能一眼看见码头,自然也能看见更远的湖面!

灭去火把,暂时藏身此地!

过了没多久。

船火传来,郡卫水师终于到来!

待战船靠近后,牧捷豹道:“自己找地方休息吧,除非他们找上来,否则咱们就不主动现身。”

三人应是!

此刻月光清朗,吴大义正要找个避风的地方,忽然感觉脑后一疼,浑身无力,软软倒下,心底被无边恐惧笼罩,意识却飞快变得浑沌起来,朦胧之中,余光似乎瞥见了一双靴子在旁边!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刹那灵光。

灭口,灭口,留下他,怎么能被称作灭口?他也是太湖寨的人啊!

他也是一流高手,可惜至死无用武之地,死得憋屈!

牧捷豹沐浴在月光下,神情淡漠地将被扭断了脖子的壮汉扔到一边。

牧家豹三爷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从发现群盗被杀,岛上还有他人开始,他就起了杀心,只不过那时是针对岛上之人!后来交手,发现凌珊不好对付,没有把握留下她,他便转对吴大义几人动了杀念,直到发现那群盗奴之后,则彻底下了决心!

检查过后,确认三人已死,稍加布置,便成了被偷袭的现场,此时,官船正好靠岸,兵卒陆续登岸,他提气高吼了一声,便在微弱月光下,往另一边跑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黄家商船

时已入夜。

姓陈的湖东郡卫指挥使原本打算今晚就先扎营休整,万事待天亮之后再处理,但那巨大啸声出现,显然有状况,而且听凌姑娘说,那是星斗山庄的豹三爷所发,这就肯定要去看看了!

牧家虽说是武林世家,可势力庞大,在江南这地界,就算官至正四品的各府府尊,也多少要看星斗山庄的脸色行事,苏州府辖境内尤其如此,他这郡卫指挥使更不能有何轻慢!

但虽说来了郡卫数百人,也不可能所有人一窝蜂上山去,陈指挥使便分派出了一百人,分成五队上山,既是寻找发出啸声的“自己人”,也是去搜罗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大黑天的,凌珊没有给自己找事的想法,与林萍儿找了两个清静的房间,暂且休息。这一夜外岛上灯火通明,动静不止,但凌珊躲在房中,只顾打坐练气,懒得去管!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早,凌珊便叫上了林萍儿去找老李,此间事了,再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毫无意义,她打算离开了!

在寨子里找了半天,老李没有找到,却在码头处见到了牧捷豹,他正站在岸边看湖,脸色阴沉!

虽然岸边兵卒来往不绝,但凌珊与林萍儿靠近时,他还是察觉到不同,转过身望来!

凌珊从容迎过去,没营养地笑道:“豹三爷起得好早!”

牧捷豹脸色稍缓,道:“凌姑娘起得也不晚!”

林凌珊打听起昨夜的事,问道:“昨夜听豹三爷大骂无耻小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牧捷豹叹了口气,道:“那两贼头果然还躲在山上,趁着夜色偷袭了我们,老吴他们三个一时不察,遭了劫数!”

凌珊也叹道:“暗箭伤人最是可恶,真是可惜了吴老先生他们!”

接着问道:“不知道那两个贼头如何了?”

牧捷豹道:“当时官兵已经上岸,他们不敢与老夫多加纠缠,偷袭得手后,立即便分开逃跑,老夫追了其中一人小半座岛,也没追到人,最后叫他跳下了太湖逃走,至于另一人,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见大势已去,也在哪个地方跳了湖!”

凌珊道:“据闻这群岛湾的水下到处是暗流,跳到湖里可不是生路,我看这笑面书生和笑死叟这次是死定了!”

牧捷豹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点头道:“若能如此,实在是太湖百姓之福!”

凌珊又问道:“豹三爷可知道陈指挥使现在何处?此间事了,我与林师姐也打算离开,得去和他知会一声,顺便借条小船借个船夫!”

牧捷豹惊讶道:“凌姑娘这就要走了?再等上半天便能与大家一同回去,何必这么急着离开?”

凌珊摇头叹气道:“死的虽然都是太湖寨的大恶人,可毕竟是几百条性命,在岛上多呆一刻,我就要多难受一分,总觉得自己杀孽太重,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虽然觉得这是她的托词,牧捷豹也没有过多深究,作恍然状,道:“原来如此……”接着指点道:“陈指挥使应在那艘船上,你可去瞧瞧!”

“多谢豹三爷相告,晚辈告辞!”

凌珊道了谢,果然在船楼中找见了那位陈指挥使,又向他打听到老李昨夜的住处,找到老李,乘一条小船离开了水寨岛。

大约到中午,早已出了群岛湾的范围,小船驶进了另一处湖湾,因为是处于数座大岛之间的弯道,只有四五十丈宽,长度却不短,这一段说是湖,其实更像河,碧水悠悠,两岸树木青翠欲滴。

入了水湾,行到半途,突然见前方浓烟滚滚,直冲天际,过了一会儿,看见岸边停着一艘大船,烟雾船上起,烟下人影绰绰。

凌珊立身船头,极目远望,吩咐道:“老李,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李道:“知道了!”

控制方向,小舟开始往那大船停靠的那一边偏移!

大船上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们,还隔着近十丈远,未曾靠近,便有人趴在船舷的木栏上冲下面高喊着警告道:“这里是黄家商船,不相干之人不要靠近!”

凌珊道:“我看你们这船似乎起了火,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船上的人拒绝得很果断:“不需要,你们速速离开!”

凌珊眼睛微微眯起。

这么急着让人离开,看来这船上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更加想要一探究竟!

凌珊强词夺理道:“我好心好意来帮忙,你们这么拒人千里之外,我可是会生气的,我若生起气来,连我自己都怕,到时说不定拆了你这破船……你们确定不要我来帮忙?”

船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船舷上出现了另一个劲装中年男子,看来是个管事的,说道:“看来姑娘今日就是冲着咱们来的,那就尽管上来吧,有何指教,我黄家恭候!”

他说着尽管上来,却直到小船靠近后,都还不放绳梯,显然是要人自行上去。

凌珊抬头目测,船身离水面也就丈高,这点高度,还阻挡不了她,转头向小船上的两人提醒道:“林师姐,老李,我上去看看……你们坐稳了!”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

凌珊运使身轻功提气一跃,小船狠狠一晃,人便跃上了大船。

船上立即围过来了七八人,皆是满脸横肉,身形魁梧的壮汉,一个个虎视眈眈,敌意明显。

先前答应她上船的中年男子看了看她。

现在面对面打量时才看清楚,虽是一身男装,却难掩佳人绝代的风姿,就算是走南闯北这些年,也少见这等美貌的女子,好在城府不浅阅历足够,虽觉惊艳,却不至于为此失神,何况见她还身负一跃便登船的轻功,心中亦有忌惮,凛然抱拳道:“鄙人黄家商队护卫首领林一山,姑娘怎么称呼?”

凌珊道:“我姓凌!”

“原来是凌姑娘!”林一山道:“凌姑娘执意上船,有何指教?”

凌珊歪头笑道:“我这人好奇心重啊,你越不让我上船,我就偏想要上来看看,兴许还能撞破些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顺手替天行道了!”

她说得虽不中听,林一山却不生气,神色不改,说道:“下人毛手毛脚,大意之下烧了些东西,不过火已被扑灭,劳烦姑娘挂心了!”

凌珊道:“你们说是黄家商船,哪个黄家?”

林一山反问道:“凌姑娘觉得,江南还能有几个黄家?”

凌珊问道:“江南首富,折州黄家?”

江南诸府,苏杭富庶繁荣为最,多有豪富,但首富之家,却出在除了疆域较广,余者皆相对平庸的折州!

林一山傲然道:“正是!”

正说着话,另一侧靠岸边的船舷突然响起惊呼声:“叶先生回来了,他受伤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手相救

听见另一侧的叫声,林一山脸色急变,也顾不上凌珊,转身便跑了过去,只留下旁边几名大汉面面相觑,不知是继续看着,还是也跟过去!

凌珊眼珠子一转,熟稔地冲几人出声道:“叶先生出了事,你们还傻愣在此做什么?快去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啊!”

说着,大摇大摆朝那边走去!

那几人愣了愣,随后跟上。

很快,凌珊见到了站在岸边的叶先生!

所谓的叶先生也一身白衣,头上却带着斗笠,上面垂着一圈黑纱,遮住了面孔,朦胧能见到面部轮廓,却看不出神情!

但虽不露面容,却也掩盖不住他此时的状况很不好。

右手拿剑,剑还在鞘中,左手却捂在右臂上,大半条袖子都已染了血,但这血的颜色却不同寻常,并非鲜红,而是暗红,显然是毒血!

他正站在那里摇摇欲坠,随时要倒下!

强弩之末!

不必吩咐,早有人抬来了既长且宽的艞板,正搭在船舷岸边!

林一山叫道:“叶先生,你别动,我来背你!”

显然他也是看出了这位叶先生的情况实在糟糕至极,虽然船岸之间仅隔一丈多长,以他目前的状况,能否自行上船还是个问题,说不定走上几步就直接脱力昏迷落水了!

说完话,便跳上了艞板,眨眼下船上岸,动了叶先生身旁,打算背起他!

凌珊开口阻止道:“别乱动,否则毒气攻心,神仙难救!”

林一山果然不敢妄动!

凌珊嘴角勾起。

其实她连这叶先生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也无法通过察看脸色来猜测身体状况,纯粹是这么一说,林一山也是太过在意,病急乱投医,才会被她唬住!

不过虽是在唬人,救人的打算她还是有的,还指望拿救命之恩当敲门砖呢,说话间,她腾身一跃,一道雪白幻影划过虚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岸边叶先生身前,显出一身比林一山高明无数的身法。

林一山扶着叶先生,紧张道:“凌姑娘可有什么办法?”

凌珊嘲讽道:“你看嘛,刚刚还说不要帮忙,这不就求到我头上来的了?”

林一山急忙赔罪道:“失礼之处,望姑凌娘海涵!”

凌珊自信满满道:“放心,我既然说话了,自然有办法!”

话未说完,已然出手,并指成剑,极速点向叶先生心脏!

“你……”

心脏乃是人体生命之本,如若被高手蓄劲点中绝难活命,故而是武者守御重中之重,叶先生虽然毒患之躯,苦痛无力,却本能聚起一丝气力后退,同时一手去接,欲挡住突来之指,但凌珊这一下快如疾风亦如闪电,哪是他此刻能避开或抵住?

只一个你字出口,便戛然而止,却是无力再出声!

而点中心脉之后的电光火石之间,凌珊又连续点了他数个大穴,接着叶先生身体发软,若非林一山扶住,恐将直接不支倒地!

这一切太快,待凌珊收手,叶先生无力欲倒之时,林一山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怒交加,喝道:“你做了什么?”

凌珊自若道:“急什么?我这是救人!不信给他把把脉,还没死呢,只是暂时晕过去了而已!”

她所使的正是当日对付岁寒三怪的武功,亦是一门收录在造化秘窟的绝世神功,名字很嚣张,叫做通神彻骨大傀儡手,据说练到大成之境,能使他人如提线木偶,成为人形傀儡,绝非单纯的点穴法,当初师父能将她与师姐周身大小气窍封锁足足长达数年,除了师父本身功力高绝,所留气劲经久不消之外,亦是倚仗此功之神妙,而这还是师父并未深研的结果。

只是这门神功修炼要求,尤其对内功的太高,她又兼学日月造化功、东来剑法、移天换地掌以及神拳三十六势这四门同样博大精深的武道之功,不可能将全部精力付诸此道,故而一直以来成果寥寥,不过,偶有所用时,已是足够!

比如此刻,这叶先生乃是身负毒患,她虽不知他所中是何毒,亦不知中毒已有多深,但没关系,她只需施展此功,便能暂时强行提高他身体的自主排异性,就算无法直接排毒,也能将毒素压制在原处,使毒性无法扩散!

当然,若是什么绝世奇毒,以凌珊此时只能说低微的大傀儡手造诣,也只有干瞪眼的份!而且,这种强行提升,是需要消耗身体潜力才能进行的,并非完全没有后患,没有提升一次就缩减几年寿命那么夸张,但事后躺个几天是免不了的!

林一山闻言,急忙抓住手腕,察觉果然脉象未止,且跳动稳健,浑然不似中毒之人,忍不住问:“叶先生这便没事了?”

凌珊摆手道:“看情况了,如果三天之内能逼出毒血的话,就没事了,否则,就得另寻他法!他恐怕一两个时辰之内无法醒来,现在还是带他去包扎伤口,再让他好好休息吧!”

林一山道:“原来如此,我这便先带叶先生回房!凌姑娘援手之恩当再行感谢,还请先上船稍歇!”

他说话时,背起叶先生,几步腾挪,便回到船上,凌珊只听到他留下一句“招待好凌姑娘”以及“再找几人,上岛察看”的话语,便消失在船舱!

凌珊也自家人似的毫不客气,先找人放下绳梯,让林萍儿也上来,至于船夫老李,则打发他先回去了,显然她这趟是打算搭顺风船了。接着,又让人准备了酒菜吃食,今早在水寨岛上时没有兴致吃饭,导致昨夜到现在还滴米未进,实在有些饿了!

菜还未上,凌珊正向下人打听到船上发生了何事,便见林一山安置了叶先生过来。

凌珊笑道:“林统领回来得正好,我向他们打听船上发生的事,他们一个个闭口不言,实在扫兴,想必林统领不会叫我失望吧?”

林一山道:“凌姑娘既然想知道,林某自然如数相告!”

接着说起了经过:“我们这趟远行关外行商,收到了几件稀罕物件,哪知消息泄露,被人盯上,一路上已经死了不少护卫,今日商船行到此湾时,又有三名武功高强的贼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出现在船上,一人凿船,一人放火,一人趁乱盗宝,中间打死两三名护卫,还伤了大管事,最后逃到了旁边的岛中,叶先生与黄家乃是世交,先前在金陵碰上,就搭了便船,今日发生此事,他自然仗义相助,带着五名身手好的护卫追贼人入岛,只是没料到几名贼人如此厉害,以叶先生的武功,也都受伤中毒而回,至于那几位兄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下第一

Ps:上一章大改,可重新看

凌珊愁眉苦脸,好似纠结无比,半晌叹了口气,道:“罢了,谁叫是我自己多管闲事非要跑上来掺和呢?这次就出一回血!”

她说着话,自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红布塞子倒出一粒药丸,随后再度收好瓷瓶。

药丸比黄豆稍大,长得黑不溜秋,貌不出众,但凌珊看着掌心的丹丸,却满脸不舍,说道:“这是集合九九八十一种珍稀药材炼成的秘制解毒丸,能解天下九成毒药,除非唐门的毒王之毒那样的剧毒,否则基本药到毒消”

林一山动容道:“凌姑娘身上居然还有这等可解百毒的神药?”

能解百毒的丹药,自然是有的,只是他没料到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子身上能有,而且还能不吝送出――尽管她看起来十分不舍!

凌珊叹了口气,“可惜我也只有三颗!”

林一山还想接一句“如此神药,能有一颗已是天幸”,就看到凌珊苦大仇深地望了叶先生一眼,随即愤恨道:“现在便宜这藏头露尾的家伙了!”

说完如掸灰尘一样起手一挥,气浪横生,叶先生头上的纱笠便被扫飞出去,露出本被遮掩的容貌。

林一山注意到她的动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主要是来不及,再来则是也看到她手上的药丸,知道必是解毒良药,而要服药自然要掀开黑纱,虽然直接扫掉整个斗笠有些小题大做,也并非不可接受!

而凌珊扫开了那顶斗笠,目光扫过,却不由呆住,瞪大双眼道:“好一个大美人!”

林一山苦笑道:“什么大美人,叶先生是男的!”

“男的?怎么会?”

凌珊更加吃惊,仔细看去,上下打量,除去胸平了点,没有喉结,另外男子打扮,实在看不出此人哪里是男的!

相貌出众的男人,或是英挺,或是阳刚,或是阴柔,或是俊美,抑或是数种结合的,这个叶先生就属于阴柔以及俊美类型的,且阴柔倒罢了,俊美却绝非寻常的俊美二字可表。

那是能令万千女子看了也自惭形愧的俊美,堪称倾城国色,天下无双!

凌珊纵然自负今生亦是容颜绝代,可此刻与他比,还是不得不承认有所不及!

两世为人,从未见过有哪个男子能拥有这种相貌,。

而惊叹与惊艳之后,凌珊便很膈应了!

一个大男人长成这副祸国殃民的德行,简直就是上苍无眼,暴殄天物,实在糟蹋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俊美无双的相貌,加上姓叶,此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叶随风!

中南铁剑门掌门燕望北的师弟,天南神剑燕天南的结拜兄弟,被称作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细雨剑客!

叶随风出身江南豪门叶家,而叶家与黄家素来交好,他会出现在黄家的商船之上并不奇怪!

“咳,怎么样了凌姑娘?可看出叶先生确是男的了?”

见她有些出神,林一山忍不住出声提醒,这种情况他太熟悉了,看来又是一个被这幅俊美外表吸引的女子。

凌珊叹道:“看出来了……不过正是看出来了才不舒服,让男人长成这样,实在老天没眼,这脸长在女人身上多好?”

林一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这话有些怪异,不过没有过多关注,他现在还是更关心叶随风身上的毒,低声道:“那个……解毒丸……”

凌珊眉头一挑,道:“不好意思,忘了!”

说完伸手一点,叶随风嘴巴便自行张开,随手一抛,那粒药丸便被抛入他的口中,吩咐道:“先将他放好,我运功助他消化药力!”

“好!”

林一山急忙将叶随风放下!

凌珊走到他身后,一掌按在他肩上,内力迸发。

外力入体,自会引起自身内力本能的抵抗,但叶随风虽说内功不浅,可毕竟处于昏迷之中,无主观意识调控,那丝抵抗便浑如螳臂当车,不足为虑。

解毒丸药效显著,凌珊内力相渡只十数个呼吸,昏迷之中的叶随风便开始无意识地咳嗽起来,忽然,张嘴一吐,一口毒血喷出,落在前面的草地上,嗤嗤响声之中,凡毒血所落之处,生机勃勃的绿草俱被腐蚀一空,化作一缕青烟消逝,瞬间徒留一滩白沫!

林一山见状,抽了一口气,惊道:“好厉害的毒!”

再看叶随风,一丝红润涌现于面孔之上。

凌珊收回手,道:“毒血吐出,已经无碍,不过两三个时辰之内他恐怕都无法清醒,现在还是帮他包扎好伤口,让他好好休息吧!”

林一山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这便先带叶先生回房!凌姑娘援手之恩当再行感谢,还请先上船稍歇!”

他说话时,背起叶先生,几步腾挪,便回到船上,凌珊只听到他留下一句“招待好凌姑娘”以及“再找几人,上岛察看”的话语,便消失在船舱!

凌珊轻声一笑,随即也跟上了船,心情愉悦!

解毒丸自然是假的,那只不过是一颗活血化瘀的普通丹丸,顺手带上的,之所以服药后叶随风会吐出毒血,纯粹是先前施展大傀儡手之时预留的暗手罢了,当然,这有叶随风所中之毒虽厉害,却厉害得有限,正好在她能解决的范围之内的缘故!

至于此举的原因……不耍些小手段,怎么显得出她为了逼毒救人,是大吐血了的?

仗着有林一山的吩咐,凌珊回船后,也自家人似的毫不客气,先找人放下绳梯,让林萍儿也上来,至于船夫老李,则打发他先回去了,显然她这趟是打算搭顺风船了。接着,又让人准备了酒菜吃食,今早在水寨岛上时没有兴致吃饭,导致昨夜到现在还滴米未进,的确有些饿了!

菜还未上,凌珊正向下人打听到船上发生了何事,便见林一山安置了叶随风过来。

凌珊笑道:“林统领回来得正好,我向他们打听船上发生的事,他们一个个吃了哑药一般闭口不言,实在扫兴,想必林统领应该不介意和我说一说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邀请

她才刚对己方有了大恩,所问也不是什么天大秘密,这要求的确不好拒绝……何况,林一山此刻另有所求,就算她不问,也打算主动说出的,眼下更好,便开口道:“凌姑娘既然想知道,林某自然如数相告!”

接着便说起了经过:“我们这趟远行行商,收到了一件稀世奇珍,哪知消息泄露,被人盯上,一路上已经死了不少护卫,今日商船行到此湾时,又有三名武功高强的贼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出现在船上,一人凿船,一人放火,一人趁乱盗宝,中间打死两三名护卫,还伤了大管事,最后逃到了旁边的岛中,叶先生与黄家乃是世交,先前在金陵碰上,就搭了便船,今日发生此事,他自然仗义相助,带着五名身手好的护卫追贼人入岛,只是没料到几名贼人如此厉害,以叶先生的武功,尚且受伤中毒而回,那几个跟去的兄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凌珊恍然点头道:“原来是刚刚遭了洗劫,难怪先前如此警惕!”

见她还揪着先前的事,林一山苦笑道:“若有得罪之处,凌姑娘勿怪!”

凌珊又问道:“不知道那件被盗的奇珍是什么东西?”

林一山苦着脸叹了口气,却没有迟疑,直接相告:“被盗的,乃是一株长白山的千年雪参!”

“千年雪参?”

旁边一直默默听取的林萍儿终于忍不住轻呼,实在是千年雪参名声太响,价值太大!

雪参也是人参的一种,因只生长冰天雪地之中,故名雪参,百年内的雪参倒罢了,百年以上的,价值倍增,而一株千年雪参,足以凭空造就一名绝顶高手――当然,前提是身体能承受得住,不被无处可去的药力撑爆――对大部分江湖中人而言,这是金山银山也难以比拟的神物!

凌珊也满脸惊讶道,“黄家果然财大气粗,门路通天,这种东西都能弄到手!”

林一山道:“实在是运气,那女真人只是半道出家的参客,有眼不识金镶玉,将千年雪参当成了百年雪参,几株掺在一起卖,这才能被我们捡了便宜……不过当时还有一人欲与我们竞价,只是财力不足而退出,现在想来,那人应是识货之人,消息或许正是自他口中传出的!”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否在后悔当时没有及时灭口。

凌珊道:“做个生意都能做到千年雪参,你们的运气的确是够好的!”

接着毫不客气地嘲笑:“不过这种东西你们也敢光明正大地放在船上,胆子真够大的!”

林一山无奈道:“这不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而且一发现消息泄露,我们便分出了明暗数路疑兵,本船是其中最显眼的一路,路上还故意走得极慢,明眼人当能看出是在故充诱饵,按理不会有几人还愿意在这一路浪费时间精力才是!”

凌珊叹道:“还真是兵不厌诈啊!”

林一山摇头苦笑:“再兵不厌诈,还不是照样被人觑破了虚实?”

凌珊点头道:“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林统领既然与那几名贼人打过交道,可知道什么来路?”

林一山道:“只知道是三名一流高手,具体根底,当时交手过程太短,却是看不出,不过叶先生随后追上岛与他们交手,以他的武功,定能逼他们显露出本门功夫,或许会知道根脚,可惜他现在昏迷之中,也无法询问!”

凌珊道:“那几人此刻说不定还在岛上,林统领现在应该加派人手追上岛搜寻才是,或许还有希望追回宝物!”

林一山苦笑道:“这条船上,就属叶先生的武功最高,连他都差点回不来,我们去,岂不是自投死路?何况那几人选在这个地方动手,必然准备妥当,这又耽搁了许久,想必现在早已不在岛上了!”

凌珊道:“看来林统领还真是谨慎!”

林一山自嘲道:“什么谨慎?说到底只是怕死罢了!”

凌珊笑道:“那看来我得将谨慎改成坦诚了……林统领可真是坦诚!”

林一山笑了笑,接着回归正题,正色道:“先前观凌姑娘出手,必也是武功高明之人,所以林某在此恳请,希望凌姑娘接下来能护送本船一程,不必多远,能到杭州城足矣,只要姑娘答应,林某可以做主,以万两白银为酬劳!”

一万两,这已是相当高的筹码了,放在平时,足以雇佣十个一流高手效命,林一山敢放此豪言,看来这个护卫统领在黄家地位不低,不过凌珊没有直言答应与否,而是问道:“东西都已被抢了,林统领还怕被人觊觎吗?”

林一山无奈道:“可此事发生在茫茫太湖之间,而非在闹市,就算我们对外说雪参被盗,凌姑娘觉得有人会信吗?想抢之人,必然还是要来抢夺……若是东西在手,为护宝而死还能说是死得其所,可明明东西已经不在了,若再为此而死,可就是白死了!”

凌珊道:“这倒是有些道理……可你们都能从关外走到江南了,接下来这点路还需人护送?”

林一山叹道:“正是因为从关外到江南的数千里路,使我们人手折损严重,仅有的几位高手都被搭进去了,如今只剩下一些虾兵蟹将,再无能人,所以,林某现在才渴求能有高手相护!”

凌珊叹气道:“看来是个麻烦事……不过,我刚才将船夫都赶走了,就是打算在船上混一路吃喝,这个忙就算不想帮也不大可能了!”

林一山大喜道:“如此多谢凌姑娘相助。”

交谈这段时间,饭菜陆续呈上,已铺满了大半张桌子,事已谈好,自然便该开动了。林萍儿倒是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的确大家闺秀,凌珊却大快朵颐毫无矜持,看得林一山有些瞠目,暗道这姑娘还真是“言行一致”地不与人见外……当然,怕惹恼她,不仅没说出来,脸上更笑意吟吟不见丝毫异色!

吃饱喝足,便去了林一山安排的房间。

两人的房间就在隔壁。

这船虽不小,但可调配的空间其实不大,毕竟人货也不少,不过这段时间时常遇险,船上死了不少人,导致多出好几个空房间,才能奢侈地让她们各住一间。

商船被那几名贼人损坏了不少地方,还需抢修,暂时无法起航,凌珊在船上逛了一圈,嫌无聊,便躲进了房间练功!她的内功卡在瓶颈期多年,最近感觉有所松动,打算趁着这几日护航的时间尝试一下能否突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折返

黄家商队被人从关外到江南这一路没少遇伏,此事知者不少,但知道起因在于他们得到一株千年雪参的人却不多,否则江湖上早就炸锅了,这绝对是比林家被灭门还要吸引人的消息。

而护国山庄既然号称情报天下无双,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此事前因后果?

几日前尚在苏州之时,食神居苏州分号的掌柜便向凌珊禀告过了,护国山庄连黄家四暗一明五处人马行程路线、分布方位、犹生已灭此般种种不说一清二楚,至少也大致了然于心,唯一还没弄清楚的,是千年雪参究竟由哪路人保管,不过直到凌珊得到消息的时候,四路暗兵已覆灭其三,基本可确定没有雪参,那么其所在的范围便小了许多!

非此即彼罢了!

她来太湖剿匪固然别有原因,只是知道此事后,她也暗暗上了心!

而这,也是她死活要上船来的原因!

她对雪参也是有想法的!

虽说知道商船的行程路线,大致方位,知道这一路人马正巧会在这两天经过太湖,但路上毕竟有太多意外,她也无法确定就能在湖上碰见,小船倒罢了,大船若要经太湖南下,必定要入大运河,故而她原本是打算找个由头在大运河畔某处等的,不过运气使然,在太湖这便遇上了!

只是有一点是凌珊觉得很可惜的!

她可惜的不是千年雪参被盗,并非她对千年雪参不感兴趣,而是她隐隐感觉得出,真正的千年雪参或许还在船上的某一个角落。

这自然不是单纯的直觉所致,是有原因的……而原因也很简单。

一是如千年雪参这般重宝,纵然不是专人贴身收藏,日夜不离看顾,也该藏于极其隐秘之所,哪有简简单单置于库舱之内的道理?毕竟谁若要在船上找什么东西,库房与主事者的房间往往就是第一个目标,会这么轻易被盗走的,多半不是真货!

再者,若是雪参真的被盗,林一山不仅不去追盗贼反而请自己护送接下来路程的举动就过于反常了,尽管他自嘲是因为怕死不敢去,但这种理由实在难以教人信服!

席间林一山说那株千年雪参是被掺在百年雪参之中购来,则更让她坚定怀疑……或许,被盗走的只是百年雪参罢了!

百年雪参也是相当不凡了,足以使人达到大周天的地步,但与千年雪参相比却如云泥,以百年参代千年参为诱饵之举,固然十分奢侈,却绝非不可能!而且参类百年与千年,个头色泽相差无几,常人确难分别,盗者以假为真不足为奇,

故而虽说这次被盗的的确是千年雪参的可能并未绝对没有,不过实在渺茫,她更相信千年雪参还在船上,若如此的话,她还是很可能将之弄到手的!

以此猜想为基础,她并不可惜雪参被盗,她心中所遗憾的,是自己不能服用雪参!

世上大部分药物,纵使再具神效,也并非谁都能服用的,就如这雪参。她领悟的日月造化功的太阳之变,功力性质偏阳,偏偏雪参性寒,两者迥异冲突,除非另悟出太阴之变,否则雪参对她而言无异于毒药,年份越久药力越强,便毒性越烈,若非如此,她只需有几根参须,在达到大周天七脉之时服下,便有望一鼓作气,直抵周天圆满的脱胎之境。

不仅雪参,华山上的那株灵芝,也是一个道理,她在悟出太阴之变之前,都只能看不能吃,当然,换作正常人参灵药的话,则服用无虞!

而之所以还会惦记着雪参,是因为师姐参悟太阴月曦之变,真气属阴,若服用雪参,药效比之常人将更甚三分,送她当礼物正合适!

不过,自己与黄家无冤无仇,又将在船上混吃混喝,现在更答应了要护送一程,直接抢他们的话不大好,可抢强盗的,黑吃黑却完全没有压力。

因此她已想好,路上遇敌,最多只出六分力,绝不尽全力,若到最后黄家保不住雪参,她便跟上抢夺者来一手黑吃黑,而若是雪参真被黄家侥幸保住了,那她认栽,退而求其次只去要几根参须――又不是要整株雪参,想必筹码足够,黄家之人也不会拒绝,当然,最好百年的也能得来一株,否则只有几根参须的话,送人实在有些“简陋”了!

其实她就算得到整株雪参,再加上她也能服用,也是用不完的,因为这种靠服药得来的修为,有不少局限性,最大的一点,就是几乎由此决定了此生武功上限,倒非绝对不可能再有寸进,只是再想提高,难度将数以倍增――当然,若只是在瓶颈之时服用少许辅助突破,影响虽有,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对常人而言能一夜之间骤得十二重楼的功力自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但她也好,师姐也罢,目标更高更远,不是绝顶高手就能满足的,若非万不得已,比如逼命关头,急需更强横武功应对危机之时,她们不会太依赖药物,事实上也正是百花谷历代谷主眼界高,有志武道,且自制力强,华山上的那株灵芝才能基本完好保全至今。

而既如此,也没必要与黄家翻脸,这才是主要原因!

“船上的小崽子们,爷爷回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爷爷――”

修行不知天日,在房间内一遍遍冲击任督二脉,不知多久,忽然一声长啸打断了她!

凌珊倏然醒目,眉头一皱,才答应出力护送,半天功夫就又有麻烦上门了吗?只是话里内容却几分古怪,莫非是原本逃去的三名盗宝者?虽猜疑,但未作犹豫,立即下床出舱。

外界红日低悬西方天穹,红霞弥漫水天之间,已是黄昏光景!

她出来时,船上已经喧嚣四起,有好几名大汉执刀兵正往右舷去,她便也相随。

商船因在修正,还停靠在原来的岸边,未曾重新启航,原先叶随风站的地方,此刻站着有一名衣着样貌皆平凡的中年男子,但他的态度语气却绝不平凡,先前那阵啸声就是他所发,而他此刻脸色发白,神气萎靡,多半受了内伤的,想必是先前叶随风追上去时所致!

林一山慢她一步从船后过来的,看清那男子形容样貌,怒道:“果然是你这无耻盗贼,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

中年男子虽然有伤在身,态度却仍然嚣张:“嘿嘿,就你这破船,爷爷来去自如,怎么不敢回来?倒是林大统领,先前没有跟去,可惜了!”

凌珊瞥了瞥那人,知道原本的猜测无误,但仍不动声色问道:“林统领,这是何人?有些嚣张啊!”

林一山咬牙切齿道:“他就是林某先前所说,在船上盗宝的三人之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擒敌

岸边那中年男子也看见了凌珊,眼中几许惊艳,虽也好奇怎么才离开半天,船上就多出了个大美人,却更清楚自己冒险返程的目的不在女人,只看了两眼,便没有再过分关注,继续朝林一山冷笑道:“姓林的,闲话不与你多说,爷爷回来,是要与你做一个交易!”

“交易?谁要与你交易?”

林一山冷笑一声,满脸煞气,大声命令道:“给我动手,杀了他!”

此时四周赶至的护卫大多手持弩械,箭矢也已安上,闻言立即抬弩。

“你……”

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想要说话,然而才吐出了一个字,便被十余支呼啸而至的箭矢打断,左腾右挪,竭力闪避,呼喝连连,直到退出近十丈,以大片草木为遮挡才得喘息之机,提气高吼,狠狠威胁道:“姓林的,你不想救叶随风的性命了吗?”

既以此为胁,显然他也深知叶先生的具体身份,就不知道他打算交易的是什么事,凌珊猜测,或许是察觉到盗宝为虚,意图以叶随风的身份换取真宝,当然,不排除纯粹想再敲诈一些财宝的可能!

有林木为挡,除非追上岸去,否则弩箭无效,平白浪费罢了,林一山摆了摆手,制止手下再做无用功,冷哼道:“歪门邪道,异想天开,我堂堂黄家岂能屈从于你的威胁?区区毒药,信手可解!我劝你还是主动归还宝物,否则纵使天涯海角,我黄家也势必要遣尽门客高手将你们三个贼人找出来!”

中年男子躲在大树之后亦冷笑道:“我看你才异想天开,他所中之毒,若无我独门解药必死无疑,叶家少爷若死在黄家船上,我看你这护卫统领到时还如何向叶、黄两家交待,黄家又要如何向叶家交待!”

林一山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不语,未将叶随风毒已解之事道出,反看向凌珊,低声提议道:“凌姑娘,这贼人离得远,我们的弩箭奈何不了他,船上护卫武功一般,若是追上岸去与他近身搏杀,恐怕危险,还望姑娘稍后能出手相助,解决此祸害!”

虽然先前看她为叶随风解毒之时的出手,应是高手无疑,但既然聘请了,林一山也更希望瞧瞧这位凌姑娘到底能高到何处!

凌珊望向岸边丛林,问道:“林统领既然如此说了,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不知道林统领打算要活的还是死的?”

林一山沉吟道:“不过作奸犯科之徒,还是直接杀了吧,也算替天行道了!”

凌珊眯起眼道:“如今此人自投罗网,这可是追回神药的大好机会,擒而不杀才是上策,林统领确定要直接杀了,不逼问他同伙与雪参的下落?”

林一山苦笑道:“此人也是一流高手,武功高强,凌姑娘纵然能胜他,可若为擒他而不下死手,一不留神,恐怕会被他寻隙逃脱,得不偿失!”

顿了顿,又继续道:“何况此人并非独自一人,他回来之事他的同伙怎会不清楚?自然会想到他被擒的可能,此刻定是带雪参潜藏他处,想通过他找回雪参几近登天之难,林某不抱希望,还不如杀他泄愤!”

“那好吧,我便以此人作为投名状好了!”

凌珊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转过头去,却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为了灭口,他也是绞尽脑汁了,只是这扯的什么烂借口?莫非我脸上写着傻子二字吗?

不过,由此也基本可确定,千年雪参的确还在船上了!

而正待她动手之际,中年男子得意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样?被爷爷说中了,无话可说了是吧?”

凌珊顿了一下,没急着出手。

林一山道:“我身边这位凌姑娘是我新请的高手,只要你能胜过她,那林某答应与你交易又有何妨?”

对方却不上当,道:“哼,姓林的,你别搞错了,现在叶随风的小命掌握在我的手上,轮得到你跟我提要求吗?”

林一山轻哼道:“还是先看好自己的小命吧!”

中年男子躲在树后咒骂道:“那你就等着给叶随风收尸吧!”

林一山对凌珊道:“还请凌姑娘出手!”

凌珊点了点头:“好。”

随后身如幽燕疾翔,瞬息飞身登岸而去,不急着动手,一步步踏向那中年男子藏身之处,边走边道:“那边藏头露尾的,该出来了!”

中年男子走出树影,高声嘲笑道:“派个女人出来,看来黄家无人矣!”

凌珊脚步不停,仍在逼近,叹道:“看来你看不起女人啊!”

中年男子张狂道:“老子就是看不……”

然而叫嚣声戛然而止。

凌珊身形瞬快,化白影掠过林间,同时长剑铿然出鞘,剑光如洗,剑气相随,烈风骤起,飞沙走石,劲木飘摇,风叶萧萧!

巍巍剑势笼罩之下,中年男子无力再较嘴皮功夫,心胆俱寒之际,急欲动武应对,然而人快剑快,快到极致,他方才手起,剑已带着一股扑面恶风,锋抵喉间,寒意入骨来!

凌珊笑眯眯道:“说说看,就是什么?”

“我,我……”

怎能料到自己的武功,会非人一剑之敌?中年男子僵在这儿,不敢动弹,冷汗瞬息之间,已经布满额头、沾湿衣襟,而原本的话,自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凌珊摇头叹气:“嘴上叫得倒是响亮,手底下的功夫,却实在叫人失望!”

随后冷笑道:“既然这么让人失望,那留着也没用了,我就大发慈悲,帮你解决了!”

“你想……啊!”

中年男子惊惶大叫,然而后面“做什么”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凌珊剑锋一偏,刺入小腹,真气一吐,震破气海,其内力以大川东流之势飞速消散,哀嚎一声,栽倒在地!

凌珊将长剑归鞘,以剑鞘在他身上连点数下,止血亦是制人,中年男子一手捂着小腹,脸色煞白,恨声道:“你,废了我的武功?”

凌珊不满道:“你应该感谢我还留下了你一条性命!”

中年男子面若死灰:“你杀了我吧。”

“你这人实在心肠太毒,太罪恶了,居然怂恿一个女孩子去干杀人这种事!”凌珊摇头叹气,五指如钩,扣住他肩膀,在他吃痛声中将他生生拽起,眨眼送入船中!

将人扔在地面,凌珊立于其旁,笑意吟吟道:“林统领觉得我抓不住活口,我试了试,感觉也没什么难的嘛!”

林一山忙抱拳赔罪道:“没想到凌姑娘武功盖世,确是林某低估了你,得罪之处,请姑娘千万海涵!”

目光微微上移,望见她脸上的笑容,心中苦涩,原本只是打算请个帮手,以求接下来路程中能减少人手损失,没料到这帮手超出预期,反而有种引狼入室之感了!

如此武功,若是翻脸为敌,这一船人能逃脱几个?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杀

凌珊摆了摆手,道:“开个玩笑的,何必不要这么认真……”

又指着瘫坐在地的中年男子,道:“他被我废去了一身内功,已无威胁,就交给你处理了!”

说着,退开了几步,靠到也赶到此处的林萍儿身旁,等着看热闹!

林一山望向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暗叹了口气,确如凌珊所料,千年雪参另藏机密之所,并未遗失,被盗的只是一株掩人耳目的百年雪参,对此人他也的确是想直接灭口,但现在他被活捉,不经拷问直接打杀,就实在欲盖弥彰,任谁都能看出不对来,可他此番回来,多半是因为看出此参非彼参,欲以叶随风性命交换真参,若是盘问,难免有曝光之嫌!

此事他欲瞒的可不仅仅是凌珊一人,船上那些护卫船员皆在此列,若是暴露,此前说辞反应岂非做了无用功?

一时颇有些进退两难之感!

好在他也是不乏决断之人,迟疑只是片刻,便下了决心,两害相权取其轻,欲盖弥彰被怀疑,总比直接让人知道雪参尚在船上要好一些!

“多谢凌姑娘相助!”

想通刹那,林一山先朝凌珊道了谢,随后一脚将中年男子踢出丈余,断喝道:“你这恶贼,可料到有此刻下场?”

人群倏退,中年男子滚落在地,喷出一口鲜血,急促喘息,勉强看了一眼林一山,目光愤恨,随后又怨毒地望向凌珊,却不说话。

此人与其同伙易容成护卫,潜伏在船上,直到此湾时,才骤起发难盗宝,至于被他们所伪装之人,结局不言而喻,此般种种,林一山原本并不知晓,但他下午清点人数时,发现算上尸体与登岛追杀的几人,也还少了三人,正与盗贼数量相同,这才想通前后,只是他们具体是何时伪装为护卫的却不清楚,不过无关紧要,他对此也无意探寻了!

踢倒中年男子后,林一山追上几步,继续道:“哼,你杀我手下冒充身份,骗取我与大管事的信任,更凿船烧货,盗我黄家重宝,陷我们于不义,还毒害我黄家贵客叶先生,桩桩件件皆是该杀恶行,我现在便杀了你,一泄心头之恨!”

说罢,左手拽住对方的衣领子将人提得坐起,右掌抬起,就要当头拍下。

他的功力虽还未破入大周天,可若这一掌拍实,也能震碎头骨,此人必死无疑,但就在他提掌运功之际,手腕忽然被人捉住,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世兄,请掌下留人!”

那是一种低沉却富含磁性的嗓音,有些偏近女子,听来悦耳,仿佛春风拂面般惬意,但任谁都能听出这绝非女子在说话。而此刻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份有气无力的虚弱感。

这种声音独属于细雨剑客一人,林一山如何听不出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素来敬重对方,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何况手被拉住,就算不想给也不行,只好暂时抑下杀机,松开中年男子,起身转过头去,望向叶随风,蹙眉道:“叶贤……先生,你这是为何?”

叶随风此刻已无纱笠罩脸,露出了俊美的面貌,只是脸色还苍白无比,中年男子一抬头便看到他,浑身一震,喘着粗气叫道:“你,你怎么没事?”

叶随风没有理他,松开了林一山的手腕,对他道:“林统领,此人虽说下作,但武功已废,再难为恶,杀之无益,不如就给他一个活命机会,让他戴罪立功,也好助我们夺回雪参。”

林一山婉拒道:“不是林某不给叶先生面子,只是此人杀了咱们的人,还重伤大管事,如果放过他,恐怕兄弟们会心有不满!”

叶随风皱眉道:“只要能夺回雪参,船上众位兄弟也能免去办事不利的名声,回去后更不必受主家惩罚,又怎么会有不满?”

两家虽是世交,但这种事先前肯定不会知会叶随风,他这纯粹好心办坏事了,林一山只觉无奈,但这话已一下将自己逼到悬崖口,也不得不往下跳了,只好答应道:“叶先生所言不无道理,那就依你之意吧!只是想让此贼成为助力,恐怕难度不低,叶先生有什么办法?”

叶随风道:“也总要试试看!”

又看向地上的中年男子,道:“我与林统领的话,你也听到了,如果带我们找到你那两同伙,待夺回千年雪参,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中年男子重新爬起,瘫坐在地,惨然道:“夺回千年雪参?哈哈哈哈哈,笑话!没有的东西,你怎么夺回?”

叶随风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林一山道:“我看他就是不愿合作,让我一掌毙了他!”

心知果然是被这伙人察觉到是百年雪参而非千年雪参,不想让他说出,就又要动手!

叶随风却再次抵住他的手,阻止道:“林统领,他这话古怪,且再等等,看他怎么说!”对中年男子道:“你给我说清楚!”

接连被阻,偏偏对叶随风无法翻脸,林一山也干脆听之任之,暴露就暴露吧,兵来将挡罢了!

中年男子道:“我们偷到的,只是百年雪参,根本不是千年雪参,我回来,就是发现了这个,想看看,有没有机会,以解药换到千年的那株……”

叶随风似乎吃了一惊,喃喃道:“百年的?那千年雪参呢?”

中年男子道:“谁知道被你们藏在何处……保不准被谁监守自盗,给昧下了也说不……”

他本只是随口一提,但话一出口,忽然灵光一闪,瞥了一眼林一山,道:“呵呵,我明白了,难怪这么想杀我……姓林的,你,你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林一山面不改色,冷笑道:“满嘴胡言!”

叶随风皱着眉头,看了看林一山,又望向中年男子,道:“你这蟊贼,果然不知悔改,死到临头居然还想要挑拨是非吗?”

中年男子道:“嘿嘿,事实如此,信不信由你们,不过,想要我出卖同伴,却是妄想!”

他话语格外坚决,林一山心有所感,惊叫道:“不好!”

便出手如钩,意图锁住他下颚,可惜晚了一步,中年男子一咬牙,埋藏牙间的毒囊瞬间破裂,毒素入喉,瞬间发作,嘴角溢出一缕黑血,身体一抽,便一头栽倒。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请自来客

林一山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抓住中年男子的胳膊,没叫他直接倒下,立即便转向凌珊:“凌姑娘,还请再施神功解毒!”

他觉得这位凌姑娘身怀神功化毒之法,若是能再出手,就算不舍得再用那种珍贵的解毒丸,也至少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便希望她能帮忙。

原先的确是想要灭口,只欲尽快解决此人,如今被揭了盖子,他反倒不想此人死的太快了,至少得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再死!

然而这人内力尽失,又如何抗得住夺命剧毒?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凌珊闻言过来看了看,便对林一山摇头道:“人都已经死了,还解什么毒?”

她微不可查地皱着眉头,既有毒囊,也有自尽的果决,先前怎么不用?而且观此人言行,总有种刻意的感觉,莫非是情知必死,想着干脆将商船这水彻底搅浑再死吗?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作为一流高手,放在哪里都算得上中坚力量了,却仍只被作为死士,可见幕后之人势力极大,至少是四大世家这一级数的!

林一山抓着中年男子的胳膊,自然十分清楚他已生机断绝,无奈叹了口气,松开了手,朝旁边两名手下吩咐:“将尸体带下去吧,其他人都散了!”

人头攒动的甲板上很快清空,只留下了林一山、叶随风、凌珊以及林萍儿四人!

林一山抱拳道谢:“若非凌姑娘援手,要解决此贼,还不知要拿船上多少个护卫的性命填,林某感激不尽!”

“我可是收了钱的,自然要尽心尽力办事!”凌珊义正言辞,尽管早决定了碰上真高手便要放水,但说这话时,丝毫不觉亏心……人不是也捉住了吗?这说明至少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是能够上尽心尽力一词吧!

林一山笑道:“凌姑娘果然仗义!”

叶随风问道:“想必先前就是这位姑娘出手除去了我身上毒患?”

他下午时便已醒来,自林一山口中明晓前后,本欲亲自道谢,只是凌珊闭门不出,他也需要静养,只好忍住,一拖至此!

林一山道:“对对对,就是凌姑娘!光顾着说话,我来为你们介绍……叶先生,这位便是我方才与你说起的凌姑娘,你所中之毒正是凌姑娘以神功与宝药所解,而且凌姑娘武功高强,目前已答应护送我们至杭州,而这位是凌姑娘的师姐,也姓林,不过是与林某同一个林,而这位叶先生嘛……凌姑娘,林姑娘,想必你们也有所猜测了,他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细雨剑客叶随风了!”

叶随风抱拳垂首,深深一揖:“凌姑娘救命之恩,叶某没齿难忘,从此之后,刀山火海,任凭吩咐!”

凌珊道:“能让天下第一美男子说为我刀山火海,我是不是该感到很荣幸?”

叶随风道:“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皆是朋友们抬爱罢了,薄名不足挂齿,凌姑娘可千万不要再这么取笑叶某了!”

凌珊道:“名动九州的叶随风若还不足挂齿,世上也没有名人了,谦虚太过,可就虚伪了啊!”

林萍儿则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不时偷瞥一眼,她自见到叶随风出现,便也被他男生女相的绝佳容貌所惊!

接连被呛,叶随风有些尴尬,总觉得这姑娘不大待见自己,轻声道:“凌姑娘真是快人快语!”

凌珊笑了笑,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他,又问道:“不过受了我的化毒神功,居然还能这么活蹦乱跳,你吃了什么药?”

叶随风怔了怔,苦笑道:“凌姑娘当真慧眼,方才听见那贼人叫骂,为防万一,我便服下了一枚精元丹,才暂时得以恢复了些体力!”

凌珊幸灾乐祸道:“这就有趣了,以我这化毒神功解毒时产生的虚弱,可不单是体力流失那么简单,只能靠静养恢复,你原本只要躺个三五天便行,现在看似恢复,其实问题反而加剧,之后恐怕非得躺十天半月了!”

叶随风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

凌珊撇嘴道:“化毒神功既有解毒的奇效,那有一些副作用,也不值得奇怪!”

叶随风低声道:“原来如此,叶某受教了!”

林一山在旁插嘴道:“先前我叫人准备了膳,也差不多该好了,大家不如先回舱内,入席说话!”

“也好!”

其实,那自杀的中年男子出现之时,船上破损便已修复了七七八八,剩下一些,也已经无碍航行,故在他们吃饭之时,商船便再度启航!

大船的速度远非小舟可比,当夜便出太湖,转入了昔日奉帝穷十年之功修建的那条大运河,继续南下。

第二天一早,则至苏州城外的虎山港!船上人多,每日物资消耗都是一个巨大数字,而船虽大,但主要用以载运货物,不可能只装食材之类,故而每到一地,便要进行补给,今日到了苏州城,自也不例外,船一停,林一山即命一名副统领带一队人入城采购。

凌珊与林一山道了一声,也跟下了船。

她的行李足有两三个包裹,这趟去太湖是杀匪,随身携带不方便,索性留在了食神居内,这地方是护国山庄当家,她的身份又是四使之一,基本能放心,现在却需回去拿。

而且还有那匹大黑马!

她是暗中前往太湖,自然不好乘它去,而那家伙认主,除她之外,旁人难以骑乘,故而假她之身的白兰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另骑食神居所备良驹而去的,大黑马便被一直留在了食神居!

如今她打算乘船南下,这家伙却是不好带上去,不过也可以让食神居的人将那它弄到杭州城去!

食神居再能吸引人,大早上也是客人寥寥,不过掌柜的正好在柜台边上,凌珊便吩咐他找人送马南下,自己则回院子取行李!

她拿剑挑起几只包裹,正欲出门,却忽然发现院子里多出了一个人。

这人盘坐凉亭内石桌之上,歪着头支着下巴,好似百无聊赖,望向主卧门房方向!

是个青衣小厮!

至少打扮上是如此的,而且这青衣与黄家商船上那些下人的衣衫一体无二,但她绝不信这真是黄家的下人,。

此人身形精瘦,貌不出众,但一双眼珠乱转,冒着贼光,很亮!

常说的猴精似的,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人了,这说法毫无疑问在他身上被诠释得十分到位!

不过七八丈,固然是中间隔了一层墙,以及凌珊未运功凝神细听之故,但院子里多出一个大活人她居然都毫无所觉,可见此人轻功之高!

不过她除了初见刹那的惊愕,便神色如常走出,走向石亭,然后停在石亭外,说道:“真是高明的轻功,连我都察觉不到半点异常,说说吧,你这不请自来的猴子到底是哪一尊大佛?”

第一百三十章 盗王邀约来【一更】

听了凌珊之语,这人嘿嘿一笑,道:“大佛没有,大贼倒是有一个!”

“原来是个大贼啊……”

凌珊看了看他,接着好整以暇道:“这世上小贼无数,大贼可就那么几个……血盗煞气重,就算戴着人皮面具也无法尽数掩饰,可你身上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煞气,那你想必就不是公孙无情了!”

小厮鼓了两下掌,笑道:“不错,不错,我的确不是那到处作孽的家伙,不过你可以再猜,还有四次机会呢!”

凌珊有条不紊,继续道:“千手观音是个女的,可我看你,怎么看都是带把的,那你显然也不是她!”

小厮叹道:“说话还真是直接,看来我的观察没错,你果然和寻常女子不大一样……不过你只剩三次机会了!”

凌珊又道:“金满堂嘛,虽然盗圣这名号很唬人,不过胆小如鼠,唯恐被六扇门的人逮去,谅他没胆子向人自称是贼!”

小厮道:“那家伙虽然盗术平平,但对贼的身份,却认识得到位,从这点来看,我们几个反倒都没他做得称职……不过能人非凡,我们有本事,总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不称职其实也不错!”这自信满满的评点,显然坦诚自己的确不是金满堂!

凌珊道:“至于盗神,那未老先衰的家伙也自恋得很,从来不愿遮掩真面目示人,偏偏他那两条白眉太明显,一眼就能认出,你可没有两条白眉!”

小厮大笑着编排起来:“哈哈,未老先衰这词用得好,我看那家伙的两道眉毛就是被女人掏空后,气血亏欠的下场!”

接着问道:“不过你说了四个,还有一个没说呢,你怎么评他?”

凌珊笑着道:“还有一只贼眉鼠眼的猴子,现在都坐在我面前了,还需要我说吗?”

小厮摇头道:“你这评价可不准,我本人还是十分风流倜傥的,至少不比那条楚白虫差!”

楚白虫,是他给盗神楚白眉取的外号!

凌珊笑眯眯道:“那可说不准……除非让我见见庐山真面目才好确定!”

已无异于自承“千面偷王”身份的小厮拒绝道:“还是免了,我虽然自负英俊潇洒,可也知道没有姓叶的小白脸那么吸引女人,我看你这嘴也没有个把门的,刚看了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再来看我,恐怕非得将我贬到地底下不可,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不看就不看吧……”凌珊撇撇嘴,虽然好奇举世无人能识真面目的偷王长什么德行,却也无意强求,反明知故问起他的来意,道:“不过,不知道偷王忽然找上门来,所为何事?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应该没什么值得堂堂盗王惦记的东西吧?”

千面偷王水陆空,与血盗,千手观音,盗圣以及盗神四人并称,是闻名江湖的五大盗王之一,不过,盗神与偷王的名气显然力压其余三人一筹!

而他这名号,其实也有讲究。

一人千面,面面不同,所谓千面,即指他易容术之精,缩骨换形术之高,已是登峰造极,他若改头换面,几乎便完全成另一人了!

偷王,自是指盗术出神入化,万贼千盗之中堪称为王之意无疑!

而水陆空,则是他自取的名字,亦是暗喻他轻功绝顶,水陆空无所不至,至于他原本名姓为何,与他的真面目一样是未解之谜,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水陆空道:“你可不弱,你这样的若是还弱,世上岂非再无能人了?而且,你身上虽然没我惦记的东西,可你要去的地方有啊!”

凌珊道:“既然如此,你不去那地方待着等待时机,跑来找我做什么?”

水陆空道:“怎么没待?我在船上都躲了一个多月,硬是没被人发现,实在太没挑战性了,这回那黄老三的请了你这么一个高手来,总算是有趣多了,所以,我打算将真宝贝的位置告诉你,你取到手后,我再从你身上偷来,这样才能对得起我偷王的身份!”

凌珊取笑道:“我知道世上有许多没事找事的人,却没见过你这么无聊的,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水陆空也不理她的讥讽,悠悠一叹,抬头仰望,可惜头上是亭子,看不见天空,道:“没办法,高手寂寞,总得给自己找些有难度的事做,否则这日子不得无聊死?”

“这派头,还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凌珊义正言辞道,“不过,我可是名门正派弟子,你觉得我会行见利忘义之举吗?宝贝虽好,我却更信守承诺,已经答应护送商船南下,那坑雇主的事,便不会去做,我劝你也不要回船上了,因为我回去后,就会将你的事如数告诉林统领,到时全船搜捕,有你忙的……你轻功虽好,却未必能安然走脱!”

“的确是真像那么回事,我都差点信了……”水陆空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原话奉还,接着又笑眯眯道:“那东西是什么你也知道,假如你能忍住,那就当我没说好了……另外本偷王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与黄家的雇佣关系只是到杭州城罢了,你既然这么守信,大可等到了地方,关系结束后再取,也就一两天功夫,我不急!”

随即跳下了桌子,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那真家伙就藏在黄老三,嗯……就是你认识的那位林统领房间内,他床头的高脚灯台就是机关,你右转三圈,便可以打开密室之门了!”

凌珊不怀好意道:“连身份、机关这些隐秘都这么清楚,我说你这家伙不会连他拉撒的时候都跟在后面偷窥吧?”

黄老三,显然是黄家三少爷,是黄家北行商队首领,不过自入关之后,便脱离商队,成为暗路疑兵之一,亦是至今唯一尚未被灭的一路疑兵,原本凌珊还有些奇怪堂堂黄家三少爷,怎么会甘心以千金之躯离众独行,犯险为饵,现在经水陆空这么一说,便也明朗了,看来是与林一山互换了身份,这倒是有些出乎意表,不过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被她调侃,水陆空黑着脸,没好气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显然是间接承认了凌珊之语!

凌珊大开嘲讽:“看来果然是这样,偷王可真是好兴致!”

水陆空嘴角一抽,寻思也得找个她的把柄,免得被取笑,口中则道:“我的事说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没有我就走了!”

“没事了,走吧走……等下!”

凌珊挥了挥手,正要赶他走,却忽然想到了一事,急忙改口。

第一百三十一章 转托【二更】

“话能不能想好了再说?这么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水陆空趁机反讽了一句,随后问起正事,道:“说罢,还有什么事?”

凌珊也不在意他的嘲笑,一本正经道:“你不是嫌日子太无聊吗?所以我打算给你找件十分刺激的事情做,就看你敢不敢答应了!”

水陆空摆了摆手道:“你如果用这话去激楚白虫,他肯定上当,在我身上没用……不过,如果的确是有挑战性的事,而且你付得起酬金,那我可以考虑考虑……还有,先说好,我的原则是只偷不抢,更不去杀人放火,若违反了,我可不做!”

“放心放心,保证十分有挑战性,而且不会违反你那破原则,至于酬金,你也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凌珊豪气干云,接着说起正事,道:“我是想你去帮我偷一件宝物!”

水陆空道:“什么宝物?”

凌珊眼神一眯,笑道:“轩辕剑!”

“……”

凌珊见他像看胆大包天的怪物一样看自己,嘴巴微张,惊愕模样,却一直不说话,笑了笑,追问道:“怎么样?帮不帮?”

水陆空心底发虚,嘴上却不肯服输,“我也早就想取轩辕剑来瞧瞧到底是何等神物了,不过……”

他说到此,便摇头叹息道:“不过我不知道轩辕宫的位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凌珊笑眯眯道:“我可以告诉你啊,那地方,我正巧知道位置”

水陆空一噎,眼珠子一转,又找了个由头:“那就好!不过,偷轩辕剑毕竟是难度极高的事,要我出手,那价钱可就高了去了……”

凌珊豪爽道:“一口价,一百万两!”

水陆空有些头疼。

轩辕剑的价值,自然不是一百万两能比的,但现在请他是去偷轩辕剑的,这价格与所盗之物本身的价值不能等同,一百万两的出手价,已足称天价中的天价,他都不好意思开口再抬价为难人!只好道:“你兴许有钱,可你能有一百万两?之前我记得你和黄老三说过是华山剑派的人,可就算把华山卖了,也不值一百万两吧?你哪来的钱?”

凌珊瞪眼道:“你这就纯粹是小瞧人了,华山数百年传承,藏书阁好几层的典籍秘籍不说,单一部紫气玄功,若是拿去卖,别说一百万两,三百万两也有的是人抢着要!”

水陆空干笑道:“那倒也是……”

凌珊道:“而且我虽然是华山弟子,可我也没说我只有华山弟子这一个身份啊,我还另有师承,搜刮一下,凑个百十来万不是难事!所以不要怕我出不起钱,你就说敢不敢去吧!”

这下水陆空没辙了,只好放弃再找借口,没好气道:“不去不去,我虽然觉得现在日子无聊,但小命还是留着比较好,轩辕剑主那种高手,我可得罪不起!”

凌珊激将道:“哦……原来堂堂千面偷王也有不敢偷的东西啊!”

水陆空不屑道:“哼!我说话算数,说不去就不去,你再激我也没用!”

凌珊叹息道:“哎,原来千面偷王也只是胆小鬼,算我看错人了!”

水陆空还是不为所动!

凌珊不再继续寒碜他,笑道:“哈哈,我与你说笑的,我想请你帮的忙,的确与轩辕剑有关,但只是送信,不是盗剑!”

轩辕剑主自来低调,远无同门的人邪、天魔女之凶名,可始祖教之人毕竟喜怒无常名声太差,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石轩辕就是榜样,都身陷囹囵有求于人了,还想着暗手逼迫,她心底发怵,现在武功还差一些,不大情愿去面对,现在正好碰上水陆空,便有心将寻找轩辕剑主求助之事甩给他办!

其实相比石老魔事后守诺,她更倾向去武当山寻张三丰相助,可实在没把握能见到人,故而让水陆空去请轩辕剑主,自己去找张三丰,也算两头不误,可防万一!

水陆空松了口气,接着狐疑道:“送什么信?”

凌珊道:“我前一阵子受一位老前辈所托,要去请轩辕剑主出山来江南一趟,可我现在另有要事,无法脱身,所以想请你去一趟轩辕宫!”

水陆空傲然道:“我是梁上君子,不是马上信使!”

凌珊又激道:“偷剑你不敢,莫非连送信也不敢?”

“随便你怎么说!”

激将无用,凌珊又改利诱,取出囊中瓷瓶,道:“你既然一直躲在船上,那昨日我救叶随风的丹药,想必也看到了,这里面还有两粒解毒丹,你只要答应,就都归你了,另外再赠一万两作为订金!”

水陆空斜眼一瞧,昨天凌珊救叶随风时,他的确就躲在船上,虽不在左近,可也混在人群中,未隔太远,他是入大周天的人物,细听之时,不难听见对话。见凌珊此刻拿出这宝药,确实有些意动,至于一万两跑腿费,虽也是一笔巨款,与这宝药相比,无疑天差地别!

他想了想,便道:“送信可以,不过我得先瞧瞧信的内容,免得你在里面做什么手脚坑害我!”

凌珊挑眉道:“你这要求唐突!”接着不等对方回话,便又展颜一笑:“不过没关系,我要你带的是口信,你本就需要知道内容!”

水陆空道:“说吧!”

凌珊先将轩辕宫位置与寻找方法告知,接着道:“而要你带的口信,是‘西湖林庄下,轩辕非一人’十个字!”

水陆空狐疑:“就这么简单?”

凌珊确定道:“就这么简单!”

水陆空摸了摸下巴,不知琢磨什么!

凌珊撺掇道:“如果好奇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自己去林庄下面看看,看了就会明白了!”

水陆空道:“不用你提醒!还有订金拿来!”

凌珊二话不说,从包裹中取了一万两银票给他,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水陆空道:“当然是等偷到雪参之后!”

凌珊皱眉道:“可你要一直偷不到雪参,难道就一直不动身?”

水陆空道:“我可是偷王,会有偷不到的东西吗?”

说完鸿飞冥冥,一掠而去,眨眼消失无踪!

凌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叹道:“还真是来去自如!”

她的轻功已然极高,可惜自认比之水陆空还是差了三分,她以往专注于内功剑术,其次便是拳掌,轻功则相对忽略,现在却觉得,往后还得在这逃命功夫上再多下一些功夫!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打草惊蛇

水陆空离开后,凌珊又去林萍儿的房间取了她的行李,未在城内加以逗留,径自去往城外码头。

没多久,便回到了商船。

下人、护卫各忙其事,林萍儿与叶随风不在,只有林一山立在甲板之上远眺,不知想些什么!

原本还无太多想法,不过假如水陆空所说千年雪参就藏在林一山房间的信息不假,那他的表现就有些奇怪了,无必要之时,他不是该尽量减少出房间以保护重宝的吗?是水陆空在欺骗或是单纯弄错了,还是林一山另有所恃,不惧被人潜入房内?两相比较,后者可能性更高一些,就不知这份倚仗是什么!

凌珊心中浮想联翩!

而她回来自然免不了引起林一山的注意,他走过来招呼:“凌姑娘回来了?不在城内多看一会儿吗?”

凌珊大义凛然道:“那怎么行?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如今好歹算是黄家半个护卫,总得为大家的安全考虑,假如有高手在我入城的时候来袭,导致船上人货受损,那我岂不是太失职了?怎么还好在外面瞎耽搁?”

林一山恭维道:“凌姑娘果然尽责,看来林某并未请错人!”

凌珊毫不脸红地尽数收下,“那是自然!”

接着抬了抬手,手中剑器首尾两端各挂着大包小包,看着就不方便,说道:“林统领继续看风景吧,我先回房去将东西放下!”

林一山点头:“请便!”

林萍儿虽说不久之前方得以突破,短期之内,再想更进一步几无可能,不过在修行之上她却并未有丝毫松懈,反而愈发刻苦起来,简直成了摇身一变成了武痴,一得空闲,便总躲到屋里练功,而今日亦如是,连取行李的事都直接托凌珊代办了,凌珊到她房间,将她的包裹还她后,劝了几句别太着魔,看她心不在焉,知道除非用强,否则口头说几句是无用的,便不再多说,回了自己房间。

她早有打算,只待此次雪参事了,便尽快前去与凌不乱夫妇汇合,到时谁的徒弟谁自己操心,她却懒得多管了,太累!

回房后,她本也打算闭门练功去,毕竟她有心在近日更进一步,以用功程度而言,可不会比林萍儿差多少!

不过,考虑到得自水陆空之口的消息,她琢磨了片刻,还是出门去了!

她早已决定不主动去抢夺盗取黄家之物,当然不会直接潜入到林一山房中去搜查,何况要潜伏进某处,夜深人静之时来一管迷烟,如此才合适,哪有大白天做这事的?故而她是前去找林一山,打算与他一谈。

林一山还在船舱之外,凌珊到他身旁,打开话题道:“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与林统领知会一声!”

林一山道:“凌姑娘尽说无妨!”

凌珊道:“先前我入城之时,在城中遇上了一个人,那人告诉了我一件事,林统领可猜得到何人何事?”

林一山哑然道:“凌姑娘有些为难人了,林某既无千里眼,又没有顺风耳,这个如何能猜得到?”

凌珊道:“外面日头毒,晒着不舒服,不如去林统领房中坐一坐,喝口茶润润喉咙,我再将事情告诉你?”

若仅是清坐、喝茶,自有专门的厅室可去,何必要去他的房间?林一山心有怀疑,自然便跟着犹豫:“这……”

凌珊道:“此人此事与黄家,与林统领相关,相信林统领听过之后,一定会觉得对得起那杯茶水!”

林一山皱眉思索片刻后,一咬牙,道:“好!凌姑娘请随我来!”

他们返回船舱,到了林一山房间!

船上空间有限,就算林一山身为主事之人,房间也不大,更无里外间之分,他们合上房门,坐到桌边,林一山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推到凌珊前边,才问道:“茶已满上,不知凌姑娘在城中所见所闻是何人何事,可以说了吧?”

若非口渴,凌珊对茶水向来无感,何况此番喝茶自然只是个托词,凌珊没有去动那杯茶,道:“说人说事前,林统领是否能先解我一个疑问?”

林一山道:“林某知无不言!”

凌珊盯着林一山,笑眯眯道:“不知道现在我眼前之人,究竟姓林还是姓黄?”

林一山捧杯之手微微一抖,面上惊色一闪,但眨眼之间已平静下来,从容不迫道:“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凌珊笑了笑,“其实姓林还是姓黄无关紧要,纯粹是我好奇心使然!”随后板起脸,严肃道:“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可就不是无关紧要之事了!”

林一山亦肃然道:“凌姑娘请说,林某洗耳恭听!”

凌珊道:“林统领想必知道水陆空此人?”

林一山点头道:“如果你说的是千面偷王水陆空,那我自然知道!”随后问道:“凌姑娘之意,是在城中所见便是此人?”

凌珊点头道:“不错!”

林一山眉头紧蹙,水陆空此人素来只偷名贵之物,这个时候出现在苏州城,他难免疑心是否亦是冲船上雪参而来,不过也不可能别人一说他就信,便先试探着问道:“水陆空一人千面,若非自承身份,旁人绝难认出,凌姑娘怎么肯定是他?”

凌珊笑道:“你自己不是已经说了吗?非他自承身份,旁人绝难认出!”

林一山略加细想,立即明她之意,惊讶道:“凌姑娘莫非与偷王原本便相识?”

凌珊老实道:“在今日之前,我与他素昧平生!”

林一山眉头皱的更紧。

凌珊洒然一笑,接着问道:“林统领是在好奇他为何还要自承身份?”

林一山点头道:“不错,若是素昧平生,他却向你袒露身份,未免太没道理了!”

凌珊道:“这就与他告诉我的事情有关了!”

林一山道:“不知道是什么事?”

凌珊笑了笑,却没有直接说,而是起身四望一圈,走近床榻边沿。

林一山张了张嘴,终没出口阻止,只是跟着起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以防万一!

凌珊就在床边的灯台旁停住,伸手在支撑起整座灯台的粗杆上轻轻弹指,击铜般的金属脆响,就在林一山几乎要忍不住气的时候,却又自行收手,看着等台上内里无光的雪白纱罩,叹了口气,“那件事,恐怕是这艘船上最大的秘密了!”

林一山默然不语!

凌珊此言此举,几乎已经明说了,他若还想不明白她的意思,那岂不是太傻?

只是昨日种种掩饰之举,如今看来皆成流水,未免可惜,而且有种真人面前耍猴戏的尴尬!

凌珊转过身,望向林一山,道:“林统领想必猜得出我说的是什么事吧?”

林一山继续沉默了一会才说话,却没有死鸭子嘴硬,不到最后不肯承认之举:“林某确能猜出你说的是什么事了,这的确算得上本船最大的秘密……只是林某还是想不明白,偷王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他又怎么会轻易将这个秘密告诉凌姑娘?”

凌珊解释道:“他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他早已潜藏于船上,窥伺已久,林统领再警惕机敏,也难免会被寻到可趁之机!”

林一山自语道:“原来偷王也在图谋千年雪参……可他是如何潜藏在船上的?也假扮成了船上的人吗?”

他一下想到了昨日盗走百年人参那三人的潜伏手段,若以千面偷王的易容术之精,经改头换面,的确比那三人更加难以辨认,他连那三人都未看出,无法发现水陆空并不奇怪!

凌珊摇头道:“那谁知道呢?”

林一山没再深究于此,转而问道:“但不知他为何又要将这个秘密告知凌姑娘?”

凌珊道:“照他的说法,是觉得这么轻易将东西弄到手,显不出他千面偷王的威风来,恰好发现我武功不差,便希望我能取得宝物,然后他自无身上偷取,用以增加难度!”

林一山忍不住道:“荒谬!”

不得不说,这理由的确难以使人信服!

凌珊满脸无辜道:“的确荒谬……可他的确就是这么和我解释的!”

林一山目光炯炯,问:“既然凌姑娘知晓了此事,为何还要与我说?以你的武功,无论明抢暗盗皆不难,直接取了那件东西不是更好?”

凌珊不满道:“林统领这就太小瞧人了,我举止言行看着的确不怎么稳重,可也是堂堂华山弟子,岂能作此鸡鸣狗盗之事?今日会将此事坦白相告,是想要提醒林统领接下来千万要小心,免得到时真雪参被盗,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一山一怔。

如此答案倒是出人意表,不说信了几分,至少这份显露出的正气教人不得不钦佩,他急忙赔罪道:“原来如此,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凌姑娘海涵,切莫怪罪!”

凌珊笑了笑。

许多时候打草惊蛇不是好事,可有时候,打草惊蛇也有好处。譬如现在,可以用以确定消息属实与否,亦可用以自明心迹,以示无觊觎之心!

凌珊眉头舒展,摆了摆手,道:“身份立场有别,林统领有所怀疑亦是应有之举,何罪之有?该说之事,我已如数告之,要如何因应,林统领还需尽早决定,我便先告辞了!”

她目的已基本达成,便欲离开。

然而林一山却出声叫住了她:“且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吐露实情

凌珊转身问道:“还有何事吗?”

林一山叹了口气,接着正色道:“凌姑娘如此坦诚,那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船上之事,今日便一并告知于你!”

无论她对宝物心无觊觎之言是真是假,既然暴露,索性就一展威势,以作震慑,这便是林一山此刻的想法!

凌珊故作惊奇道:“哦?贵船之上,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林一山点头道:“的确是有的!先请坐吧!”

落座好,林一山便道:“打算与凌姑娘坦诚之事,有两件!这第一件,凌姑娘先前已猜测出了,就是我的身份!”

凌珊不由笑道:“看来现在我面前之人,的确姓黄不姓林了?”

林一山苦笑着点了点头,拱手道:“的确姓黄,在下真名黄子巽,先前有所隐瞒,黄某在此赔罪!”

凌珊道:“小心谨慎是人之常情,三公子无需如此!”

当代黄家之主黄道承膝下八子一女,黄子巽排行老三,是以基本都称其三公子!

黄子巽摸了摸脸,又道:“黄某暂时还需以此身份示人,可又不通易容术,若揭了便难以弄回去,就不恢复真容了,另外,还望凌姑娘人前能继续以林统领相称,多有失礼之处,凌姑娘莫怪!”

凌珊道:“无妨!”

接着问:“三公子说有两件事要告知,不知还有一件是什么?”

黄子巽:“想必凌姑娘也看得出,我们这支商队之中真正的高手并不多,可这一路走来,历经数千里路途,大大小小二三十次伏杀,最终却还能安然回到江南,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凌珊道:“愿闻其详!”

关外虽是化外蛮荒之所,远远谈不上人杰地灵,可也高手不少,而北地中原更是卧虎藏龙,这一船人却在泄露了千年雪参的前提下,犹能走出白山黑水,并经由北地、中原最终回返江南,确有值得商榷之处,按护国山庄的分析,是商船背后,疑有超一流的高手在保驾护航,因为探子察看其中数次伏击之地残留的尸体伤口,发现不似寻常高手所能做到!

现在黄子巽似乎打算主动解释其中关节,凌珊自欣然接受!

黄子巽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因为船上有一位绝顶高手坐镇,每当遇上护卫抵御不住的伏击之时,他便会出手,将来犯之敌悉数诛杀,因只要他出手,便无一人能够逃脱,是以我方还有如此高手的消息,一直无人知晓!”

“绝顶高手?”

背后有高人相护,这说法倒是与护国山庄的猜测相符,不过乍闻有绝顶高手时,凌珊心中下意识一惊,但紧接着便安下心,她是打死不信真有绝顶高手躲在暗中的。

如今自己也算是个大高手的凌珊,再回忆昔日师父的表现,才更加深切明白十二重楼的厉害程度!

稚子抱金上街只能徒惹大祸,但若换作持刀带械还随身领着一群手下的成年壮汉行此举,觊觎者固然难免,敢下手者却少之又少了,而敢下手还能得手者,自然更可以忽略不计。

而绝顶高手之于千年雪参,又何止是持刀带械领着一群手下的成年壮汉之于黄金财宝之间的关系那么简单?如真有那等人物在,只要不怕麻烦,连匹夫无罪的心思都大可抛却,直接将雪参挂在脖子招摇过市也基本不会出问题,大不了,觊觎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罢了!

事实上就算说是有一个超一流高手暗中护航,凌珊也是有所怀疑的!因为超一流高手固然没有绝顶高手的威慑力与实力,可若不与人硬拼,直接带着雪参一躲,又有几人能找得到?实在没必要这样躲在暗处打生打死劳累自己,再说,黄家自身是商贾之家而非武林世家,没那种高手,而若是外来的,又凭什么巨宝在侧不起心思,反而这么劳心劳力帮助黄家?可不是每一个高手都能像她一样对千年雪参贪心不大的!

不过,黄子巽既敢放此豪言,十有八九背后的确有高手,只是这高手的水准多半没他口中那么高罢了,应该确是超一流高手,就不知道这高手为何会如此尽心尽力相助黄家护宝了。若说为钱,那是笑话,直接抢了雪参拿几根参须去卖,运气好找到好买家,也能卖个十几二十几万两了,而既然为财不大可能,那想必是为信义承诺之类了吧?

凌珊念头千转,不过,心下如何想法暂且不说,面上功夫还是要有的,她顺势佯作呆愣片刻,便半真半假脸色狐疑追问道:“船上还那种高手在?”

黄子巽道:“不错,此前在关外之时,碰巧遇上,而那位高人又与我黄家有旧,我便做主将始末如数相告,请他暗中庇护我等南下!”

凌珊看着黄子巽微笑道:“千年雪参可说兹事体大,三公子却有此魄力直言相告外人,看来也是果决善断之人!”

黄子巽道:“凌姑娘过誉了,并非黄某有魄力,而是那位前辈算是长辈,不算外人,我当时才能放心相告!”

凌珊试探问:“绝顶高手无不神龙见首不见尾,既然眼下就有一位,不好不去拜会,不知三公子可否引荐?”

黄子巽苦笑道:“这个忙,黄某恐怕帮不上了,那位前辈素来不喜欢与他人打交道,若是冒昧打扰,恐怕会引他不满,就算黄某自己,这一路上也只有在敌人势大无力相抗之时,才敢去请他的!”

凌珊叹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福薄缘浅,无缘见此高人了!”

黄子巽歉意一笑:“实在抱歉!”

凌珊笑了笑,随后似想到了什么,一板一眼道:“既然有如此高人保驾护航,恐怕也无我用武之地了,护卫之说只是空谈,稍后我便回房间将那一万两银票取来交还三公子!”

昨日宴席上,为显诚意,黄子巽已直接将约定好的酬金交付!

听她说要还钱,黄子巽担心她有意废弃前约,那可非他乐见,忙劝解道:“千万别,非到万不得已,那前辈不会出手,如今我船上其他高手也已损耗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这一路还是需要仰仗凌姑娘扶助,又怎谈得上无用武之地?那些钱是凌姑娘应得的!”

凌珊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134.杀声夜下起

凌珊告辞离开后,黄子巽送她到了房门口,目视她转过狭廊离开,脸上仍有些笑意。自听闻船上另有高人之后,她的态度就明显有了不同,至少没了原先那种随意与张扬,想必到底还是有几分顾忌的,看来,自曝底细的震慑确有些效果,这无疑是值得高兴之事!

当然,正如凌珊所猜测的,船上的确还有厉害人物,却非绝顶高手,那人与黄家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密切关系,加上这株雪参的用途,他对那人有足够信任,故而原本是希望由那人独自带雪参离开,而自己这路人马则当一回真诱饵的,可惜那高手一早便受了伤,情况不大妙,这段时间一直在疗伤,而这也是他不愿让凌珊见到对方,却又极力挽留她的原因――前者是担心那位高手伤情暴露,那此番威慑又成流水,而后者,则是他的确想借助凌珊之力暂护安全。

而将超一流高手说成绝顶高手,无非是他为自抬身价,亦是为达到更好震慑效果的小手段罢了!

凌珊的确相信船上还有高手在,而且几乎可以确定那个高手就隐藏在黄子巽房间的密室之中亲自看管雪参。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原本的一些疑惑解释清楚!

比如黄家三公子缘何不老实待在房内以防有人趁机潜入触动密室机关,反而动不动便跑舱外去?恐怕除了掩人耳目,不希望整天躲在房内引起怀疑的因素,更大的倚仗便在于此,谁又能在空间有限的密室之内,不声不响从超一流高手的眼皮底下盗走雪参?盗王也不可能,毕竟盗术再神奇,也不是仙术!

比如千面偷王真的只是因为嫌直接盗宝太简单没有挑战性,就将日夜不休长久盯梢得到的宝贝消息轻易告诉一个陌生人?想必更主要的原因,是清楚这株千年雪参旁边还有厉害人物在守护,自己没机会取到,更不愿冒险强抢,干脆将消息告诉其他人,以其为饵,吸引那名高手的注意,而自己则好浑水摸鱼,趁机盗宝。会找上她,恐怕也是恰逢其会,谁叫她这时候正好跑船上来还接受邀请答应护航呢?

凌珊现在好奇的是,这个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能忍住千年雪参的诱惑?要知道越是高手,对功力更上一层无疑便越渴望,而且大周天圆满之人已然脱胎换骨,完全能够承受千年雪参的药力,连普通人服用神药的亡身之患都没有,居然还能手握宝药而不动心,更加难得!

打听到船上有超一流高手坐镇,凌珊现在开始考虑遇袭时,要不要多出一些力了,左右那些觊觎者想要强夺雪参难上加难,不如锦上添花,而且那种人物眼力定然差不了,若出工不出力难免有被看出之虞,到时可就是自砸招牌了!

此刻时间已不算早,很快便能吃午饭,她便没回房间,而是在船上瞎转悠,顺道还去叶随风的房间看了一眼,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现在挺凄惨,自昨晚开始,便只能在床上躺尸了。

约至中午,下船置办补给之人悉数返回,大船再度开拔,白天的船速远甚于夜晚,两岸风光倒退,大船居其间,乘风破浪而去!

而凌珊自然早早吃过饭回到房间去!

火劫过后,安心练功!

时间推移,入夜之后,大船已到苏杭两府边境,预计明天下午便能到杭州的钱塘港了。

夜渐深,待至子夜之交,寒潮如期而至,从内而外爆发,瞬间席卷通身。

凌珊安坐床榻,内力近乎本能地运转,流淌经脉间,抵御透体寒气,神态如常,只有脸色愈发白皙,这些年过去,随着功力日深,寒潮也好火劫也罢,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难以忍受!

然而体内寒劫尚未过去,便忽然听得外面一声惊呼响彻静谧夜空――

“敌袭……敌人在右舷!”

黑暗之中,凌珊闻声睁眼,微微蹙眉,这声音,与白天水陆空的一般无二。

同时四周喧哗大起,随后门外廊道脚步声大作,河间夜船之上,伴着示警铜锣之声,火光四起,杀声沸腾,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显然并非水陆空作怪,今夜确有来犯之敌!

“真会挑时候!”

凌珊暗骂了声,敌人这时机选得巧,她寒劫未消,暂时难以去应敌,只能先自顾,一面咬牙继续抵御寒气,一面却勉力分神细听,注意隔壁林萍儿房间的动静,若生变故,便直接打烂木墙过去相助,同时朝向那边,出声叫道:“林师姐,林师姐,你听到了吗?”

中间仅隔着一层木板,声音轻易穿透过去!

她连叫了数声,对面隐隐响起林萍儿的回应:“听见了!”

凌珊道:“我现在不能出手,外边危险,你暂时呆在房内不要出去!”

“知道了……”

暂时得解后顾之忧,凌珊重新闭目调息,等待时间消磨劫气!

厮杀声越见惨烈,生命消亡的哀嚎不止,凌珊心情烦躁,恨不得立即破门而出,将还不知道有几个的敌人大卸八块,让他们知道杀人越货也是选对时间挑好地点的,可惜身体受限,不得妄动,只能强行抑住!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黄子巽的救助声:“凌姑娘,敌人厉害,我等抵挡不住,快请现身一助!”

但很快便被淹没在无数喊杀声之下!

凌珊皱了皱眉,最少还要半刻钟才能度过寒劫,只好当没听到!

然而,她接着听到了林萍儿的声音:“小师妹,船上大多是普通人,我不能坐视他们被害不管……我也要去帮忙!”

随即是开门声!

显然出去应敌了!

凌珊顿时头疼,敌人数量实力一概不知,但既然敢来袭杀,想必不会太差,以林萍儿目前的武功,就这么出去实在教人难以放心,她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取过靠在床头的精钢剑,随后强撑着不适与刺痛出门!

隐隐火光自廊道尽头的拐角涌进来,那是出舱之路,外面就是甲板!

不见林萍儿的身影,想必已经出去!

执剑出舱。

外面火光通天,人影绰绰,空气中满是夜风吹不散的血腥味!

135.晨曦初露一剑威

船头船尾,到处都有厮杀声,而最大的战场无疑是在舱外甲板上。

火光下,可见六七个黑衣蒙面人穿梭在人群之间,犹如狼入羊群,这些人显然是一流高手,而船上护卫毕竟武功平平,二流已是极限,被这种高手登上船只近身杀来,失了弩箭之利可用,纵使人多势众,也只能落于下风,苦苦支撑!

四周不时有人倒下,从厮杀开始到现在不过半刻间左右,甲板上已横七竖八躺着十余人,有已经不动的,有尚在哀吟挣扎的!

化身林一山的黄子巽手持钢刀,身先士卒,带着一群手下围攻一名黑衣人,好歹也是二流高手,又非单打独斗,一时倒也支撑得住!

林萍儿只比她早一步出来,现在却已经跑到了甲板与右舷之交处,亦与人在围攻一名黑衣人。

凌珊本还担心她的安全,没想到她这里人数相差仿佛,可实际情况却比黄子巽那边要好上许多,以她主攻,旁边五六名黄家护卫从辅,一时竟还略占上风,若其他黑衣人不过去插上一手,暂时理当安全无虞。

凌珊皱眉看着她,暗暗惊奇,林萍儿虽说也是华山剑派的嫡传弟子,可原先毕竟修为有限,藏书阁里的上乘剑术还未被传授,可此刻她对那黑衣人所施展的,却分明就是十分上乘的剑法,而且看招路,绝非本派剑术。

正是倚仗这不知哪里来的上乘剑法,方才能在旁边护卫相助之下勉强压制一流高手,而且也是她还行剑晦涩,招路不熟,否则,她一人或许便能对抗那名黑衣人了!

不过,不管她哪来的剑法,既然暂时安全,凌珊也就不急着动手,倚靠在舱门处,咬牙伫立抗寒,紧手握剑,着重注意林萍儿与黄子巽那边,然后冷眼看杀场生死!

那边黄子巽不经意间注意到她已出舱,却没动手的迹象,无论她打什么主意,黄子巽显然都不希望她就在旁边看热闹,她拖一刻,自己这边可能就是一条性命,一咬牙,一刀劈下,趁敌人后退一步闪避之际,抽身而退,往凌珊这边飞奔而来:“凌姑娘,贼人厉害,快出手相助!”

而那黑衣人显然知道他是头头,立即撇下了纠缠的护卫追来。

其实黄子巽的位置距离凌珊也不过十来步罢了,他又占了先机,一眨眼便跑到了凌珊身边,那黑衣人虽果断追杀,却还是慢了一步。

凌珊嘴角一抽。

这家伙平时看着态度温和有礼,谦谦君子一般,这到关键时刻,也够心黑的,直接就祸水东引,将敌人往自己这边招了!

但黑衣人紧随其后,已然逼近,也顾不上鄙视他了!

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如电,杀气一闪即逝,右手一抬,击向黑衣人,那黑衣人使得也是拳脚功夫而非刀剑,立即抬掌回应。

然而移天换地,掌力逆转,如数回返,凌珊尺寸未让,而黑衣人顿被震退数步,露在外面的双眼流动惊骇目光!

既已动手,凌珊不再冷眼旁观,一掌退敌,勉力提气,高声喝道:“哪里来的蟊贼,敢在我太华神剑面前行恶,都找死吗?”

声如炸雷,惊荡夜空,霎时竟盖过了杀声,而急来喝声之下,弱者耳鸣目眩,高手也免不了几分气血翻腾之状!

厮杀为之一遏,旋即,厮杀依旧!

同时,有阴沉之声响起:“还有高手在,老六老七老八,一起上,先解决她!”

今晚来劫船的黑衣人俱非常人,一听凌珊声音之中所含力道,便知道绝非寻常高手,是以不敢大意,直接调动半数力量欲来镇压!

另有三个黑衣人闻声而动,立时脱离人群而来!

交了一掌的黑衣人提醒道:“大家小心,此人掌力古怪,能将他人击出的力道如数移回!”

说话间,三名黑衣人已围上来,而那人也随之再度扑来!

四大一流高手齐动,各逞凶威,霎时,情势危急!

凌珊毫无畏惧,不退分毫,只手扶住剑柄,低声冷笑一声,剑器出鞘瞬间,一抹冷寒剑光划过夜空,而在剑光一闪即逝的刹那间,鲜血激扬,伴着四声凄厉哀嚎,人影错落,四个人,八截身,气尚未绝,残躯颤动,呜咽的声音徘徊不去。

截人断体之后,剑气余劲不绝,如飓风扫境,后方人仰马翻,瞬间倒了七八人,皆是黄家护卫,可谓敌我不分,好在已威力有限,掀倒诸人已是极限,并未如何伤到。

凌珊面无表情。

从随林萍儿出屋那一刻起,她便已开始蓄养气机,为这一剑做准备!

东来剑法分形剑与意剑两重,形剑以十二种内力运行方法为基础,于外衍化出复杂繁琐的九十九招或猛或巧或利或拙的剑式,而意剑则无具体外招,一切由心,只要将十二形剑融会贯通,运剑之时再能契合九种意境,所谓的意剑,自然便信手拈来!

若说十二形剑尚且只是剑术,那么九重意剑,则是受之无愧的剑道了,一旦悟出,威力可谓无穷!

凌珊不仅仅只是倾心练剑,而是确实具备惊人的练剑天赋,十年时光,已勉强做到由形入意,今夜此剑,便是写照。

道初三剑,大衍三剑以及终焉三剑,九重意剑各有玄妙,这一剑名为“晨曦初露剑霎寒”,便是道初三剑之一,是为百炼拔剑术,剑出一瞬,分生断死,决胜于刹那毫末之间,此番一剑斩断数人躯,可见威力!

船舱外火光通明,大部分人都直接看到了这骇人血腥的一幕,不由自主停下,鏖战顿休!

长剑已在杀人的瞬间还鞘,凌珊目光幽幽扫过,平淡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还有谁来领死?”

无人应声,四周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快先前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撤!”

剩下的四名黑衣人毫不犹豫撇开众多护卫,直接跳船而逃,船尾处,也有两道落水声响起,应是其他同伙!

这伙人走的果断,连同伴残尸亦不理会!

凌珊绷着脸,冷眼旁观,并不阻止,更不追杀!

她夜劫未过,需要分大部分心神御寒,无力与高手缠斗,本想让黄家之人先抵御一阵,但林萍儿冲出,她也不得不相随,遂从一开始,便决定找个时机,施以此剑雷霆之威震慑他人,务求先拖延住剩下的时间,只要夜劫一过,实力尽复,便可无惧他人!

没想到这伙人的头领如此果断,一看此剑威势,直接便撤离,也就无需再寻由头拖延时间,这既是意外之喜,又叫人可惜,只要再过一会儿,她便能恢复,到时,留下这些人不难!

136.扁舟渡客来,又见故人影【二更】

犯敌本就不多,又皆是高手,眨眼尽去,凌珊心弦放松,不由微微一晃,感觉一阵虚弱无力!

她本来就状态不佳,又强施意剑,遭受真气反噬,受了一丝内伤,先前那些人犹在,只好强撑住,现在一经放松,顿时有些控制不住,虽还不至于就成了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可也绝不好受!

刚刚才大展神威,不愿在外面泄了气势,她冲旁边的黄子巽招呼:“林统领,施展方才那招太耗精力,我预计不足,也有些吃不消了,要先回房调息,外面就交给你处理,有事再叫我就行!”

说完不等回话,便已飞身回房!

黄子巽怔了怔,回头望向舱内,奈何凌珊速度太快,只是慢了一瞬,已不见人影!

林萍儿收回宝剑,望向舱内,略作犹豫,逃亡那几月,她偶遇一名神秘高人,得赠了一门事关重大的绝顶剑法,偷偷摸摸练了一段时间,也算是上手了,原本大成之前不愿轻易显露这门剑法,却没料到外面的敌人无不是一流高手,非自己以往所学的武功所能应付,若不及时用出自保,只怕三两招间就得遭难,也就顾不得曝光不曝光了,先保住有用之躯再说!

偏偏小师妹也跟着出来,想必看出自己所使并非本派剑法,到时询问起来,实在不知该如何因应。

不过,小师妹先前在屋里时显然不愿出手,现在大概因自己故出手退敌,却又片刻不肯滞留在外,她有些担心是否出了什么状况,迟疑了一刹,便打算过去看看。

走近黄子巽时,看了看他,觉得虽说现在有恩于人,也不好招呼不打就直接离开,便招呼道:“林统领!”

凌珊来去匆匆,黄子巽没来得及向她道谢,现在林萍儿过来,便急冲她拱手致意道:“今晚幸有林姑娘与令师妹援手,救我一船性命,林某感激不尽!”

林萍儿很有自知之明,摇头推辞道:“我没出什么力,救大家的是我小师妹,林统领该去谢她!”

黄子巽道:“林姑娘自谦了,若非林姑娘剑法精深,为我们拖住一名高手,我黄家今夜必然死伤更重!”

林萍儿还挂念着凌珊的情况,也不愿与他念叨下去:“一点微末伎俩,教林统领见笑,敌人已退,我就先回去了!”

黄子巽身段放得很低,立即赔罪一声,说道:“是林某考虑不周了,现在夜深,林姑娘先回去休息,明日林某当再设宴款待!”

目送林萍儿回去后,黄子巽吩咐一声,让人处理现场,便也随后入舱,他还要去向密室中的前辈呈报今夜的战况!

劫后余生的黄家诸人才如梦初醒,收尸的收尸,洗地的洗地,休息的休息,船上喧嚣复起!

林萍儿来到凌珊房前,敲响房门,里面响起有气无力的低沉声音:“谁?”

一听声音,林萍儿便猜到小师妹恐怕的确出了状况,便急回道:“小师妹,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凌珊沉默了片刻,才道:“林师姐,你先回房,等下我去找你!”

林萍儿迟疑了一下,应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大约半刻钟之后,寒劫结束,凌珊又恢复了一会儿,才出了门!

林萍儿的房间烛火晃动,显然她的确还在等。

进屋后,分别在桌边落座好,凌珊问道:“林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萍儿看她脸色,可惜烛光暗淡,到底不能与天光相比,无法看清,担忧道:“小师妹,我看你今晚的反应有些奇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珊叹了口气:“我先前正在练功,尝试能否多打通一条经脉,可惜叫‘敌袭’的那一嗓子来得突然,害我岔了气,本打算捋顺了之后再出去,没想到……”说到这里,看了林萍儿一眼,微微摇头,苦笑道:“没想到林师姐突然冲出去,我不放心,只好撑着跟上,到外面后,又为了震慑住那帮人,强行运剑,现在受了些内伤,方才就是在忙着压制伤势,害师姐久等,千万莫怪!”

她这解释掺真拌假,是因为任何事都是知者越多,越容易泄露出去的,每日要承受冰火之苦是她目前一大破绽,如无必要,别说林萍儿,凌不乱与宁为玉两人她都不会告知,在完全化解之前,她不愿向任何人吐露此事,否则落入有心人耳中,有所针对,自己又难尽全力,恐怕危险!

听罢,林萍儿低声道:“都怪我冲动,害你受了伤!”

她有些愧疚,若非自己忍不住强要出头,恐怕小师妹也不会受伤,只是那样一来,船上其他人的死伤恐怕就惨重了,想到这,她又隐隐觉得目前的状况更好,有些松气,心中矛盾!

凌珊却毫不在意,眉开眼笑,调侃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姐你这一冲动,可就救了船上七八十号人,都不知道能造多少级浮屠了,你该高兴才是,别这么苦巴巴着脸嘛!”

她轻松写意,连带着也冲淡林萍儿不少愁绪!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凌珊才回房去。

她最终还是没有询问关于剑法之事,江湖上有一些老顽固可能会觉得既已投身一派门庭,若还修习他派武功是轻贱本派武学,实属大逆不道之事,不过她完全没那想法,这事林萍儿自己若不说,她就不主动去打听!

作此决定,中间的确有过犹豫,不过那纯粹是好奇心发作,绝非反对修习他派武功!

而这无疑也让林萍儿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下来!

后半夜安稳度过,再无敌袭。

昨夜那场以多欺少反被欺的厮杀,船上死了不少人,伤的更多,好在船体并未如何损伤,经过短暂休整,昨夜便再度启航,连夜驰骋于大运河之上,欲往终点钱塘港,次日天光明媚,商船早已入杭州府境!

上午,凌珊出舱透气,一夜时间都用在疗愈内伤,没去练功,虽未完全恢复,但毕竟本就没有多重,也好了七七八八,接下来就是一些水磨工夫!

她迎风站在船头,轻嗅潮湿水汽,静看两岸青山倒走的风采,心中却在琢磨着下面只剩半天的路程里,还有没有机会碰上欲来夺参的高手,昨夜那伙人挑得好时机,她虽然未丝毫显露出来,可实际上却已憋了一肚子气!

极目远眺,倏见下游一条小舟逆流而上,舟头老者负手而立,舟中铁面静寥独坐,舟尾船夫推拉摇桨!

大船小舟飞快靠近,当余七八丈,舟头的老者忽然一甩大袖,腾身出舟,踏水而来,几乎同一时间,那覆铁面之人亦蜻蜓点水飞身而来!

长达七八丈的水面,用来撑船自是不算长,可若以人身肉腿行走飞奔,对一流高手而言亦绝不算短,这两人却只瞬息便已踏过,并列高立船头杆上,衣袍迎风而展!

凌珊眼神微眯,看似无动于衷,暗里已警惕,才刚想着能否再碰上,没想到人就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俩!

这时候,她只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而这两人,俱是真高手,绝非昨夜那些人可比!

老者瞥了凌珊一眼,未加理会,冲船舱开口,声音荡荡,平和而深远:“故友来访,谢先生还不出来吗?”

片刻,人未出现,船舱之内已响起回应讥笑:“姓谢的若有你这种故友,那岂不是要教人笑掉大牙?老贼就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

凌珊挑了挑眉,这声音听来有点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何人!

随即,便见一人背负包囊出舱,一见船头两人,怔了怔,嘴角泛起冷笑道:“哟,原来还找到帮手了,难怪还敢来!”

显然这便是黄子巽赖以为倚仗的“绝顶高手”了,本还好奇这高手会是何方神圣,一见真容,凌珊顿时认出,难怪声音熟悉,原来是曾两面之缘的谢烟横。

时隔十年再见,可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137.混元一气掀涛澜【上】

谢烟横与十年前相比,除了胡子更长,多出几根白发,并无其他什么变化,至少外表如是,就连衣服,都还是相似当年的青袍,至于武功更深了更浅了,尚未动手,暂且还不得而知!

而她注意到谢烟横,谢烟横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一骂完登船来敌,便冲她咧嘴一笑,和善招呼,完全是另一种态度,道:“你就是小三子说的凌姑娘吧?靠这个无耻老贼这么近,当心被他放的臭屁熏到,快到我这边来躲一躲!”

紧跟着看向甲板上其他人影,喝道:“还有你们,都别愣着,给我躲远一些!”

几名还愣在甲板上的船夫与护卫如梦初醒,再没眼力劲也知道这又是厉害人物,忙不迭往船舱这边窜。

凌珊翻了个白眼,在女子面前说这话,这家伙还真是粗俗,十年前怎么没发现来着?

不过瞥了船头的两人一眼,目前敌我双方显而易见,还是靠近“自己人”比较好,身影一晃,来到谢烟横旁边,拱手道:“原来谢前辈就是林统领所说的高手,久仰大名!”

谢烟横瞟了她一眼,才知道个姓氏你就久仰大名了,知道老夫是谁吗?不过此刻逢外敌环伺,却不好自乱阵脚,一捋微卷的大胡子,便将恭维如数收下,笑道:“好说!”

另一边,灰袍老者却似毫不在意,也任凌珊靠过去,任其他人躲远,指了指身旁边戴着面具只露双眼的白袍之人,笑意吟吟道:“这位红公子乃是杏林高人,好不容易等到他有空闲,原本想带过来为谢先生瞧瞧伤势,可现在看来谢先生气势十足,想必是老夫多此一举了!”

谢烟横冷笑道:“看来谢某还得多谢你这老货一声!”

老者浑无不断被骂而生气的样子,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道:“感谢就不必了,不过,红先生人既然都来了,总不好让他白走这一趟,谢先生怎么也得给点补偿才是!”

谢烟横面无表情道:“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老者指了指谢烟横,笑道:“谢先生背上的东西如何?”

谢烟横拍了拍肩膀,道:“想要这个?那你就自己来取吧……只怕我好给,你不好拿!”

老者淡笑道:“这个总得试过才知道!”

足下如平常行走般往前一跨,却是丈地横掠,船头至此数步便至,一手抓向谢烟横的左肩头。

谢烟横右手向前一甩,期间屈指一弹,正触那抓来一掌。

虚空一声炸响,乃是真气碰撞之声!

谢烟横身体一晃,后退一步足抵甲板定身,老者却凌空倒翻而去,退出丈余,稳稳落地!

凌珊靠得太近,自受余劲波及,却无所畏惧,只手一抬,掌心朝外作格挡状,抵住扩散开来的残劲震荡,身体借势往后滑出一段距离,以巧化拙,站定后,摇头叹道:“殃及池鱼啊!”

心下却暗凛,两个老家伙好深厚的内功!

脱胎之始,以内力深浅论分九重天,九天之上见重楼,这两人,恐怕都得有脱胎五重天之上!她身兼数门武道绝学,自衬就算去对付一二重天初入脱胎境的超一流高手也有把握分庭抗礼,可面对这两人,恐怕除非愿意拼命,否则只能落荒而逃了,就算再进一步,全周天七脉之功也难改结果,好在目前她也就看个热闹,不必亲自对付这老家伙。

她瞥了另一边冷眼旁观的铁面具红先生一眼。不知道这个藏头露尾的又到了什么程度,若也有如此功力,那她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再不掺和这事!

那老者落地后,摇头轻叹,满脸惋惜道:“弹指惊神的确威力通神,可惜,谢先生的火候与令师兄相比,还是要差三分!”

谢烟横傲然道:“收拾你这老货,这火候足够了!”

老者笑道:“那老夫就再讨教两手!”

谢烟横心头微沉,他当初在渤西就是与这老家伙拼了两败俱伤,后来又数次遭逢高手来袭,导致伤上加伤,故才一直屈身船舱暗室全力疗伤,否则早自己带着雪参回江南了,可如今重伤未愈,这当初创伤一般沉重的老家伙却再度杀上门,而且看样子伤势早已恢复,而他方才那一指又已是强行催出,再对上几招,非要显露虚实不可,看来今日危矣!

但他心高气傲,这时候绝不肯示弱于人,也不能示弱,便冷笑道:“来,谢某等着看你的混元气劲能接我几指!”

“等一下!”

老者笑了笑,一步踏出正待再行试探,忽然一道喝声,同时空气呼啸,一道犀利无匹的剑气从身前划过!

重重崩裂声,甲板破裂,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划痕!

谢烟横瞥向凌珊,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出手,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丫头武功绝不差,能多拖延一刻也是好的,只望拖到后面,事情能有转机!

老者看向凌珊,讶然道:“好强劲的剑气……还是无剑而发,纯由剑意催动,姑娘年纪轻轻,却好深的剑术造诣,可谓百年难得一见!”

凌珊拱了拱手,笑嘻嘻道:“微末之技而已,不敢当老先生如此赞誉!晚辈华山剑派凌珊,敢问老先生贵姓?”

老者怔了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思电转,说道:“老夫喜欢听别人称呼我师老,你就当我姓师好了,传道授业之师!”

凌珊点头道:“原来是师老先生!”

老者问道:“你阻挡于我,是打算代谢先生出手吗?”

凌珊摆了摆手,道:“师老先生想多了,只是恰好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又不愿多耽搁一刻,这才阻止的!”

老者道:“左右今日时间充裕,就看看你有什么问题!”

凌珊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道方才谢前辈所提的混元气劲,可是混元一气神功?”

老者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凌珊仍作轻松笑颜:“不是的话,自然是不如何的,可若是的话……”面色一正,肃然而声,道:“还请老先生报上来历,否则凌珊作为华山弟子,绝不能任由本派绝学落入外人手中!”

138.混元一气掀涛澜【中】

华山剑派虽是数百年前的极地道人所创,但若说华山剑派何时最辉煌,其实是在百年前。

那时候的华山剑派俨然已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学圣地,门人万千,慕者云集,而当时华山剑派最强者乃是名震天下的陈抟老祖,神州各方至今仍有他的威名流传,混元一气神功,便是陈抟老祖所创奇功。

华山九功,紫气玄功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这混元一气神功,练此功大成之日,可化出九种奇异真气,而至最终圆满,则可合九气而为一,化作一道无双无匹的天外剑气,称作混元剑罡,开山断流,厉害非常,虽未入武道之列,但实际威力比之其他武道神功恐怕也不遑多让了。

当然,如今华山重得东来剑法,混元一气神功的排名恐怕要相应地往后退一位了,但无论如何,这门武功始终都是华山剑派密不外传的绝学,若是在外人手上使出,一旦遇上了,她为掌门之女,便不可无动于衷了!

其实她知道华山剑派二十五年前流血之夜还有一些遗老遗少侥幸未死,这人或许就是其中之一,但也有可能他确实只是偷学之人,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门派叛徒!

故而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暂先按捺住,待事后再行查探,毕竟此人既来抢夺宝物,那无论他是华山门人,还是偷师之辈抑或门派叛逆,都悠关华山剑派的脸面,一旦泄露,华山脸上无光。

只是方才一听谢烟横提起这老头所用乃混元气劲,她下意识便直接动手阻止,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谢烟横既然明确道出他所使的是混元气劲,那也就无所谓泄露不泄露了,索性就开门见山。

无论这真姓师还是假姓师的老家伙是否是华山前辈,对他夺参之举,她需要做的,尽力阻之、抗之而已,这亦是表明态度,多少维护住一些门派脸面。

至于杀人灭口什么的,她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程度,她心中蛰伏的杀性,只针对恶人与仇家!

她表明了态度,自号师老的老人只付诸平淡一笑,道:“你剑术虽强,可毕竟还太年轻,内力不足,恐怕还挡不住老夫!”

凌珊叹了口气,拱手道:“挡住与否,挡过才知,多说无益,还请师老先生指教几招,只要确定老先生的混元气劲并非本派绝学,晚辈绝不再为难老先生!”

师老摇头道:“何必呢?”

旁边谢烟横幸灾乐祸道:“哈哈,没想到老货偷学他派武功,却碰上的人家正牌弟子了,这热闹可有意思!”

随后冲凌珊提醒道:“凌姑娘还请小心行事,这老家伙脸厚心黑,可不会介意干杀人灭口的勾当,见势不妙,尽管先走,谢某会为你拖住他!”

凌珊点头笑道:“多谢谢前辈提醒,晚辈明白!”

师老叹道:“谢先生如此挑拨离间,实在叫人失望!”

谢烟横撇了撇嘴,虽说点明混元气劲只是无心之语,不过后来的话,他还真有那么几分这种意思!当然,这是如何也不会承认的,他道:“谢某实话实说而已,你倒是来说说,我哪一句说错了?至于你这老货失不失望,又与我何干?”

师老道:“那老夫只好请谢先生先闭嘴了!”

凌珊上前一步,笑道:“老先生不肯指教吗?”

师老摇头道:“与你动手,实在以大欺小,老夫还是要些脸面的,若想要知道老夫所使的是何武学,看我与谢先生交手也一样!”

说完便不给凌珊说话机会,身体一掠,纵身逼谢烟横而去!

凌珊上前一步,忽然一侧劲风呼啸,船头一直未有动作的红公子一脚将足下木栏踢毁,一块拳头大的碎木块横空而来。凌珊脚步一顿,身形骤退以避,碎木块携带磅礴气劲嵌入舱外的漆红柱子,入木三分,红柱开裂,蛛网细缝密布!

同时谢烟横与师老再度交上了手,举手投足间,气浪激荡,轰鸣阵阵,使四周风声成倍加剧,整艘船体都隐隐震荡不休!

凌珊回头望向船头。

红公子刹那飘然而至,相隔丈余,望向凌珊,淡然出声:“听说姑娘一剑能杀数人,正要讨教!”

声音微哑,但听得出与老迈绝无关系,年纪应在二三十岁!

凌珊眼神眯起,看来这两人与昨夜那些黑衣人果然是一伙儿的,口中则道:“既然是讨教剑术,总不好赤手空拳,不如让我先去取了剑来!”

她起初只是出来透气,而非知道要与人动手,是故并未带剑在身!

说着,就要往后退去,然而红公子身子一掠,如移形换位,截断她回舱之路,道:“赤手空拳犹能以剑法克敌,不是更显姑娘剑术超凡?”

凌珊顿住,面向他,嘲弄道:“我算是明白了,难怪你要戴面具,原来这么没脸没皮!”

提足戒备看着他,压着窝火没有动手,无利剑在握,就算还精于移天换地与神拳三十六势,她面对超一流高手也总有点心虚。

谢烟横与师老纠缠之间,对了一掌,咳出一口鲜血,被震退出去,撞在舱门柱子上方才停驻,脚下一排木板被掀开,露出下方空洞洞的船体空间!

站定后,一抹嘴角,见缝插针接嘴道:“臭味相投嘛,会与这无耻老货一起的,岂能不是一丘之貉?”

冷嘲热讽,红公子皆无动于衷,只静静看着凌珊,“姑娘若没准备好,不妨先看师老与谢先生之斗!”

凌珊撇撇嘴,默然不语。两人互为牵制,就看姓谢的能不能压住师老头,不过,目前来看,一个都吐血了,另一个还是风淡云轻,显然谢烟横处于下风!

而师老看着谢烟横,叹道:“老夫还以为谢先生的伤真好了,原来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今日说不得要趁人之危一回了!”

谢烟横嘴上不服人,讥笑道:“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装得那么正人君子,不嫌累吗?”

师老平静道:“谢先生何必徒逞口舌之快?有此闲心,不妨想想如何能摆脱今日之局!”

翻掌再提,怒风扫荡,遍布杀机于虚空,横击而去。

谢烟横咬牙以应,拼死再战!

139.混元一气掀涛澜【下】

四周爆鸣如雷,凡两人所到之处,碎木四溅,船体动荡,不断损坏!

凌珊皱紧眉头。

这样下去,谢烟横必败无疑,到时候师老头腾出手来,自己便危险了,就如谢烟横说的,这种会动手杀人越货的老家伙个顶个的脸厚心黑,绝不会介意多玩一出杀人灭口的把戏,与其奢望他最后手下留情,还不如现在拼一拼!

其实若只她一人,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完全不必有所顾忌,可现在林萍儿亦在船上,她想跑也不行了,总不能丢下她不管!

一面继续戒备红公子,一面则往他身后船舱方向瞥了瞥,林萍儿也早出了船舱,正与黄子巽躲在一边观战。她叹了口气,再望红公子,调整心态,眯起眼道:“方才师老先生说红公子乃杏林妙手,却不知道你武功怎样?”

她不愿再耽搁下去,要先试试这家伙的火候!

红公子从容应道:“尽可一试!”

凌珊不再多说,并指成剑,剑气萦绕,浑身气机大凛,身如利剑,拔地而起,直指红公子,瞬息便至!

红公子不闪不避,一掌轻推而出,横在剑指之前。

噗!

掌指相触,轻微而显沉闷的击打声,却是指尖剑气被抵御住,催出剑气如撞铜墙铁壁之上,瞬间烟消云散。

凌珊目光一凝,剑气纵横,又连击数指,仍是一一被阻之果,一咬牙,身形骤退,惊疑不定道:“你没运内力?”

数次一触即分的试探,她完全确信红公子并未以内力抵抗,而纯粹是一双肉掌相抗,可是以她的内功修为,催发的剑气之利,就算不能切金断玉,当也能开碑碎石,又岂是纯粹的血肉之躯能挡的?

这人身上有古怪!

红公子道:“岂不闻世间有金刚不坏之说?”

看似答非所问的回答,实则不仅是确定了凌珊的问题,更直接点明了自己是如何做到剑气不伤的!

凌珊狐疑道:“金刚不坏神功吗?你是少林和尚?”

金刚不坏神功,是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之首,真真切切的佛门武道,一旦练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是一经施展,皮肤会泛出一层金光,看上去如同金人,这红公子身上却无此变化,故她也不敢断定!

红公子不屑道:“金刚不坏神功……呵呵,大金刚身一点皮毛而已!”

显然,他所学,便称之为“大金刚身”。

凌珊翻了个白眼,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金刚不坏神功已是公认的武道绝技,若还只是一点皮毛,这所谓的大金刚身岂不成了天外神仙之法?不过,没心情与他就此纠缠,双拳紧握,真气涌动,蓄势待发,冷笑道:“那我倒要瞧瞧你这大金刚身究竟有多硬!”

凭她的武功,以指代剑所施的剑术,威力是如何也比不上神拳之势的!

故而时至此刻,她也顾不得是否暴露了,便要以拳三十六势对敌,无论如何,暂先拖住他,再寻隙让林萍儿抛剑过来,以剑对抗!

然而正欲动手之际,旁边谢烟横失手挨了一掌,被击飞出去,正是凌珊所在方向!

凌珊倏化拳为掌,抵住谢烟横,错步轻挪,牵引拨转,将狂猛力道卸去,将人扶住!谢烟横捂着胸口,大口咳血,血珠沾在胡须间,点点滴落,形容惨淡,若非凌珊搀着,说不定就要直接倒下。

再看他肩背,空无一物,那只包囊已然易主!

红公子冷眼旁观,未趁势袭来加害,而是走向师老身旁站定!

败局已定,死局将至!

凌珊凝神戒备,暗暗叹息,暗思脱身之法!

师老站在另一边,长吐了口气,迅速将夺来到手的包裹解开,露出一只漆红木匣,真气一吐,便震开铁锁,匣子一开,寒气逼人,一颗洁白如雪的老参静静躺在其中!

取出一掂,细目观察,凝神感受,片刻,面露喜色,笑道:“果然是千年雪参!”

谢烟横喘着粗气,冷冷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心底恼怒不已,这老家伙不知吃了什么药,居然这么快就恢复完满之身,自己却仍是重伤之躯,一被缠上,连逃都逃不了,只能被动挨打,最后落得这注定的结果!

现在数道性质有别的混元真气在他体内乱窜,阵阵剧痛,他咬牙运功,极力压制而不得,只好强忍不理这些,自顾调集自身真气,非为聚力以镇压这几道外来气劲,而是为接下来分生死的一击做准备!这老家伙绝无可能放过他,而他则宁死也要保住雪参不为他人所夺!

师老望他一眼,放下雪参,盖好匣子,重新包裹起来,递给旁边的红公子,又看向凌珊两人来,拱手道:“谢先生今日赐宝,老夫感激不尽!便送谢先生一程,聊表谢意!”

然后目光稍转,盯住凌珊,道:“姑娘不是想要见识老夫的混元气劲吗?那就瞧好了!”

他神色看着一团和气,说话态度也客气,然而话里之意,却杀机毕露!

凌珊警兆大起,松开了谢烟横,拳势暗提,做好准备时刻因应!

而红公子结果包囊之后,径自走向船头,看来是要回到下边的小船,这时候师老显然是要下杀手了,凌珊顾不上其他,谢烟横亦知晓不先解决了师老,绝无望留住他,两人俱任他而去!

师老嘿嘿轻笑一声,双掌上抬!

大风骤起。

八道无形气机环绕周身而动,须发肆意张扬,大袍猎猎鼓动,地板崩裂,大船轻晃,原本平静的河面开始动荡不安,此起彼伏,水波剧荡!

几乎同时,商船左右舷及舱内有人惨叫。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强横气劲所侵,就如凛冬之时的风雪之刀刮骨而来,越靠近前面的人,感触越深,痛鸣不止!

凌珊咬牙运功,抵御渗肌入肤而来的气劲,冲那边喊道:“都找死吗?躲远了,别靠那么近!”

不用她提醒,吃了痛的人已经下意识往后逃散!

而她话音甫落,师老倏然双臂伸展,掌心朝外,顿时八道气机合八为双,各纳其半,分别冲向两侧,轰然一震,护栏破碎,河面溅起两柱白浪,如同炸药惊爆于水下!

紧接着双掌往上稍抬三寸,沉声一喝:“起!”

惊涛怒卷。

两道泼天水柱顷刻间自商船两面破水而出,其形如龙,龙身数丈,勾连水面,直如恶龙居高临下,虎视眈眈!

目视两条水龙从无到有,凌珊暗暗咬牙,商船虽巨大而坚固,可这样两道蕴含真气的水龙一旦压下,少说也要被轰毁泰半,这老家伙之意,是打算以此直接轰杀掉所有人!

凌珊没有犹豫,身如离弦之箭掠出,怒拳起势,隐隐雷鸣激荡,直欲轰杀!

操纵水龙的时候,必然也是他自身守御最薄弱的时间,现在是对付他的最好时机,只要他根源一去,水龙纵使不消,亦威力大减!

显然谢烟横也是同样想法,运足余力,几乎同时冲出!

一丈有余,两丈未到,这对他们而言本是瞬息即至的距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混元气出,波澜化龙,拳掌来伐,巍然无惧!师老双掌握拳一收,喝道:“是生是死,看你等造化!”

然后强接一拳一掌,霸绝无双的凝练拳罡与繁如绵绵细雨却又锋利如针的丝丝掌劲透体而来,师老脸色一白,却也借势脱出!

几乎同时,水龙怒冲,直击船舱!

140.只手屠龙,绝顶风采

黑云压城城欲摧。

白龙落船船将毁!

千钧一发之际,商船侧前方,庞大气机呼天啸地,自西岸渡水而来,一瞬跨百丈,牵动水波咆哮,掀起大浪激分,人从中过,如一抹青虹挂低空,踏上商船,停驻甲板之上。

面朝船舱,背向两人!

大袍一甩,持玉萧之手后负,而右手一抬!

江面之上无时无刻不在此刻尤为激烈的风鸣涛语之中,隐隐多出了一声如玉碎裂如木崩解的轻微杂音,皱起而落!

船体两侧两条水龙落势出现肉眼可见的一顿!

所抬之手复又往下一摁。

隐隐入耳的轻微杂音之后,又一道雷鸣骤响!

无形气机冲撞水柱,大片雪白浪花倏然向后散去,张牙舞爪气势磅礴的水龙立即形消体散,只余一些满怀不甘的水花,趁冲撞之际,奋尽余勇溅到船上,如横雨飞落,商船之上,水汽浮游如白雾蒙蒙!

相似青袍,更具风采,傲然独立!

谢烟横催掌搏命一击,当即便受反震,倒滑出去丈余,仰面朝天,大口咳血,再无余力。眼看着青影如虹从上空划过,翻手间水龙成空的风采,侧首相望熟悉背影,失声道:“师兄!”

凌珊右臂微颤,方才一击,拳势虽猛虽狂,反震亦大,此刻整条右臂麻意涌现,听见谢烟横的声音,再望向青袍身影,两眼微微眯起,自语道:“武邪花如来?”

谢烟横的同门师兄,东海万莲岛,武邪花如来,那是被录入护国山庄内部所设的重楼榜之人,当世绝顶之一,一身佛道同炉的邪奇武功堪称深不可测,故被人称作武邪!

青袍人缓缓转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高瘦清癯,风采隽逸,青须美髯,然鬓角见白,而双目湛湛如有神光隐逸!

目光自凌珊身上一扫而过,便望向谢烟横,微微蹙眉,身影一晃,便已至谢烟横身旁蹲下,一手将人扶坐起,另一手摁住脉搏,片刻道:“内伤不轻!”

说话间,放下谢烟横的手腕,手在他身前划过,看似随手一拂,实则连点体内数处大穴,助他压制伤势!又掏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

谢烟横吞了丹药,长长吐了口气,胸膛仍起伏不定,涩声道:“师兄,雪参,被那两人……”

花如来淡然道:“稍后我会去追,先为你压下伤势!”

说着掌带玉萧,一同抵在谢烟横背后,渡入真气,运功助他消化药效!

谢烟横点了点头,收敛心神,运功调息,师兄武功远胜于他,既已来到,那接下来之事,便交由他处理就是!

花如来相助疗伤的时间并不长,只十来个呼吸后,便收回手掌,复立起身,从容走向船头远眺!

这么一会儿耽搁,不仅红公子,先前侧边落水的师老,亦回到了船上!

轻舟已渡数十丈外,舟上师老、红公子两人亦面朝上游!

六目相对!

花如来神情淡漠,负手而立。

只右手揉动,中指曲起,以拇指扣压,放在已破损的坚木护栏前,!

一阵几乎刺破耳膜的惊啸炸响,三块碎木俱化作惊鸿被震断弹出,跨越数十丈,直取舟上三人!

正是万莲岛绝学弹指惊雷!

同时,花如来冲出商船,几如一道青虹,踏水追去!

小舟之上,红公子将包囊一递,师老伸手接过,往后一退,躲入红公子身后,两人默契配合。而往下,红公子双臂齐动,一力将三块碎木击碎,但花如来已趁此时飞身逼至数丈之近!

遥遥一起掌!

红公子喝道:“弃船,登岸!”

三道人影纵出小船,足尖踏水,飞身共逐西岸去!那从始至终未露面亦未出手的船夫,竟也是一个大高手,想必原先便是压阵之人!

商船之上,眼见这一幕,凌珊默然无语!

若非武邪及时赶来,今日船上之人难有幸理!

几乎在三人弃船而去的同一时刻,轻舟炸裂,惊涛倒卷击空!

花如来蜻蜓点水一般,足尖于水面一拨,人便也转向西岸!

以他先前瞬息横越百丈的绝顶身法,轻易便可追上三人,但他却只不紧不慢相随其后!

片刻后,头前三人先后上岸!

在最靠后的红公子登岸一刹,花如来身形骤快,掀起大浪拍岸!

“我来拖住他!”

甫一上岸,红公子脚尖巧转,喝声激扬之际,回身一拳捣出!

花如来却早一步一掌印在他胸前!

红公子抿紧嘴,却仍传出一声闷哼,受力往后滑出数丈,复连退七八步才止住退势,草地之上,被滑行的双足拖出两道醒目长痕!

红公子胸膛起伏,深深吐气,拍了一下胸口,再不见异状!

花如来遇阻初刻,身影确有一顿,但在红公子停下退势之前,便已然再化惊鸿,从旁越过,直扑手持包囊的师老,眨眼追上,一掌拍向左肩。

师老情知躲闪不及,回击更是有心无力,只能鼓动真气凝于肩膀处,尽力相护,却在一掌之下,直接被拍散,顿时整个人往前栽倒,连翻了八九个滚方才停下,脑袋一歪,便一口血喷出!

手上的包裹无力再持,同时脱手出去,滚落到一边!

花如来掠去,欲取回雪参,然而另一边佯装船夫的干瘦老者同时抬掌拍向他,掌力威风赫赫而至,身后则有红公子掉头追来,扬拳复击,声势磅礴,前后交迫,势阻失宝!

“哼!”

花如来一声冷哼,大袖一甩,一股狂力激荡而出,那船夫便喷出一口鲜血,受力回退,又一掌,对上红公子的拳头!

大地亦为之一震!

红公子足足倒飞十余丈远,哗啦一声,落入水中!

花如来一退三步,平静的面容首次带上讶色,自语道:“好蛮横的力道!”

这人并未用上真气,可单纯躯体力量之强,已几可比拟绝顶高手的盛大拳力,堪称惊世骇俗,实属生平仅见,猝不及防之下,连他都差点着了道,全赖强横内力支撑,才稳占上风!

只惊叹一瞬,他便收回目光,不在关注,回望岸上两人。

师老还瘫在地上未缓过气,船夫捂着胸口,艰难站起,嘴角血迹犹在!

花如来目光冷冷一扫,只脚一踏,震起一粒石子,屈指一弹,那石子呼啸而去。

船夫亡魂大冒,咬牙忍痛挪动身体,然而脚步方错,飞石已横空而至,贯胸而过,炸开一团血雾,人被震飞出去,撞在一颗大树上,叶落一地!

花如来才走向一侧包囊,捡起解开查看!

141.金刚神力,搏战重楼

忽然,水面炸开,红公子跃出,稳落在岸!

身体一抖,震落大片水珠,湿透的衣物仿佛瞬间干了许多,走向花如来,拍着手嘿嘿笑道:“花前辈真是好厉害的武功,眨个眼的功夫,我们三个居然都败了!”

虽隔犹远,可声音却清晰传来!

“你没事?”

花如来一合木匣,压玉萧之上,共附于左掌,一手托之,转身望去,微微皱眉。

他自听得出这戴面具之人声音之中的充沛底气,以踏足重楼领域之后激涨的通神武感察看之,其暗蕴气机亦显旺盛,绝非遭创虚弱之相!

未至绝顶之人,吃他七八成力的一掌,却还能这般活奔乱跳的,安然无恙者,其抵力卸劲的护身手段可见一斑,与那一身蛮横神力一样举世难得,实教人吃惊!

纵然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外学臻至登峰造极之境,怕也未必能及他!

看不见红公子面具之下的神色,只听到他淡语轻笑,反问道:“花前辈认为,我能有何事?”

花如来恢复淡漠,道:“丧事!”

一语杀机毕露!

而杀机亦绝不止于嘴上空谈,言辞出口刹那,手携玉萧与木匣不坠,身若惊鸿划过虚空。

红公子大喝一声:“再讨教了!”

不避不退,反变走为冲,身形骤快而前,手起拳势欲行反击!

水行龙力第一,陆行象力第一,他的大金刚身只要小成,除了拥有坚不可摧的金刚体魄,更能滋生拔山倒岳的龙象神力,守御无双,攻伐无匹,进攻退守,几乎无懈可击,使他面对踏足重楼的绝顶高手亦无所畏惧!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一旦催动大金刚身,内力皆需维持神功,难再作攻伐之用了!

花如来汇聚磅礴气机于右掌,但无一丝外漏,看似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直到出掌之际,亦看不出神异来!

但这一掌绝非先前那般只以雄浑内力强行震敌,而将一展上乘绝式之威!

劈天掌!

武邪集一身佛家武学精华汇聚而创的绝顶掌法,刚猛霸道,一往无前,暗合金刚怒目,罗汉伏魔之说,掌力雄绝至极!

拳掌二度相会,劈天掌力,一较龙象神力!

虚空间轰隆一震,仿如晴天霹雳!

神气冲天,席卷上下四方,尘土激扬,方圆五丈之内,草木俱摧折于当下!

“趁现在……”

烟尘之间,响起红公子凄厉叫声!

远处船夫与师老竭力站起,二话不说,扭头便去!

他们早便约好,一旦事有不对,便由红公子殿后,他身负金刚体魄与龙象神力,就算面对绝顶高手亦无惧一战!

弥尘战圈之内,铿然战声不绝于耳。

花如来虽处激战之中,却也能察觉到另两人趁机逃离,可惜被红公子豁命纠缠,一时又打他不死,欲强留而有心无力。

红公子仗金刚体魄与龙象神力,呼喝连连,强势对垒劈天掌,不退不倒,坚守方寸之间。

然而脱胎之始,终究难敌重楼之力,硬接二十三掌,终于再难支撑,红公子再度如离弦之箭跌落往后,花如来步步紧追,瞬息近来,掌起再催!

再落于胸膛之前!

白袍炸裂,布条垂荡,线条分明的躯体之上,烙现一道通红掌印!

红公子飞落在地,又连滚出丈余才住,缓缓站立起身,一手紧捂胸前掌印,喘息不定,面具之下,滴落点点猩红,落在胸前,落在手上!

体魄强如金刚,终非真正的金刚,也会受伤!

但余勇未尽亦是显而易见之事!

花如来轻哼一语,顿时再现厉掌杀式!

地龙翻覆,断木横陈,环境在交手之初便已大变!

红公子头颅之上都挨了三掌,脸上面具被狂猛掌力震得四分五裂,露出一张刀疤纵横的狰狞面容,七窍皆流血,然而人却始终不死!

花如来盯着缓缓爬起的红公子,蹙起眉头!

这样都打不死的人,实在棘手!

起身后,红公子喘着粗气,一边咳血,一边说道:“万莲岛劈天掌力威猛无铸,今日算是领教了!”

历经激烈之斗,收藏雪参的漆红木匣仍稳若泰山般被托在手上,花如来步步上前,停在他两丈之外,道:“强受我这么多掌不死,的确勇武无双,令人钦佩……但是胆敢来夺雪参,不杀你,怎能泄我之恨?”

欲下杀手。

红公子急忙喝阻:“且慢!”

花如来淡问:“还有何遗言?”

红公子从容道:“五百年前,徐奉皇族仍然睥睨天下之时,有一魔道巨派,名曰纵天魔门,此魔门分四脉,其中一脉称作圣心宗,圣心宗内,有一贴药方,名唤炼心方,此方记载,以地心红莲为主药,辅以百年火芝、夏阳草等数十种极具阳火性质之副药,同炉熬炼,可得极阳炼心丹,此神丹珍贵至极,亦有惊世骇俗之效,但就算绝顶高手,若服用不得法,不消一时三刻,便受阳火自内而外焚化而亡!”

“若要安全服用极阳炼心丹,需有药引!雪参万年最珍,千年为佳,百年次之,以绝顶功力强行提炼出药汁,便是此丹的药引!先服药引,六个时辰之后,再服神丹,便能于心脉之中,发掘出人体无穷潜力,这个叫做阴阳炼圣心,此丹妙用诸多,其中有一项,便是治愈心疾,无论先天心病后天心疾,皆药到病除!”

花如来面无表情,也不打断,静听他讲完,才道:“你倒是好见识,连数百年前之事都这么清楚!”

红公子道:“花前辈过奖了,只是多看了几本书罢了!花前辈可知道,极阳炼心丹虽能治愈心疾,可是另有一个很大的缺陷!”

花如来道:“说说看!”

红公子道:“若服用此丹之人未修炼过圣心宗的根本心法《不灭圣心诀》,除非三年之内由人入神,成就先天武道,否则必死无疑,而且死状凄惨万分!”

说到最后,怪腔怪调,意在强调诡异氛围,这之间,自然有咧嘴笑时,显面目更加狰狞!

花如来轻哼道:“你有不灭圣心决?”

红公子道:“自然没有!”

花如来目光一厉,面上煞气一升,红公子继续道:“据晚辈所知,不灭圣心诀有一个特性,那便是待至一定境界,若还不通总纲武论以作调理,必受戡心自毁之苦,直至身死方休,而当年的圣心宗亦因此将不灭圣心诀的总纲与细文分别收藏,平日只传弟子具体武学,却不传总纲,以作提防门下之用!”

“不灭圣心诀晚辈虽说没有,但这至关重要的总纲,却恰好在晚辈手上!”

花如来默然半晌,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红公子坦然道:“若非事先做好万全准备,自负有自保之方,焉敢觊觎花前辈之物?”

花如来道:“你打算以此赎命吗?”

红公子摇头道:“除了保住性命,还希望花前辈能帮忙杀一个人,一点贪心,花前辈勿怪!”

“威胁我?”

“怎敢?只是建议,若前辈不肯,总纲照样双手奉送!”

“杀谁?”

“哈哈……前辈爽快!此人姓霍名动,亦非无名之辈,若前辈久居海外不知其人,可向人打听,比如黄家道承先生,他必然认得!”

142.又见故人

渐渐察觉船上风雨飘摇的动荡止歇,躲到船尾,躲到船舱深处的人也相继走出,收拾遍地狼藉!

谢烟横尚在甲板一侧疗伤,没有挪窝,那些人也不敢打扰到他!

凌珊倚在栏杆旁,遥望江岸。

虽在树木、烟尘以及相对人之目力而言可说漫长的距离相隔下,只能偶尔见到身影纵横,但那一片的动静着实不小,在这河间亦能听闻到岸上的爆鸣阵阵喝声不绝!

黄子巽与林萍儿出船舱,扫了一群,向她这边走来,也瞧向岸边,虽听见动静,却没见着人!

方才躲避之前,黄子巽是见到了谢烟横身上包裹被夺走的,这会儿脸色不大好看,问道:“凌姑娘,方才外面怎么了?为何那两人突然走了?那边又是何人在打斗?莫非是那两人夺了雪参之后,反而生出内乱自相残杀的?”

凌珊翻起白眼,道:“林统领,你这一口气问这么多,还自问自答的,叫我怎么说?”

被刺了一句,黄子巽如无所觉,拱了拱手追问道:“千年雪参事关重大,今日被人谋夺,林某回去后无法交代,实在是心中焦虑,凌姑娘勿怪,还请告之,方才外面是何情况?”

凌珊也没有难为他,说道:“突然来了个高手,直接打碎了那老头的两条水龙,又将那两人赶到岸上,正在那边打得热闹呢,那可是真正的绝顶高手哦!”

她将“真正的”三字说的格外重,瞥了瞥一边的谢烟横,又似笑非笑看着他,其意不言而喻!

“原来是有高人来助,看来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

黄子巽自然听出这是在讥笑自己先前自我吹嘘的话,心中略微尴尬,不过这会儿无心纠缠于此,只装作没听到,便欲转开话题。

旁林萍儿好奇问道:“小师妹,你知道救我们的那位高手是什么人吗?”

凌珊指了指谢烟横,道:“方才听谢前辈叫了一声师兄!”

黄子巽先一怔,继而面露喜色,将颓然烦恼一扫而空!

林萍儿疑惑道:“谢前辈的师兄是什么人?”

凌珊道:“看林统领的样子,应知道是谁吧?”

黄子巽不知她真不知还是装不知,不过,这无妨他解释介绍,道:“谢先生的师兄,乃是东海万莲岛上的武邪花如来,因为久居海外,于神州各方名声不显,知者无几,不过,的确是一位武功绝顶的大人物!有花前辈出手,当能诛除奸人,夺回雪参!”

林萍儿好奇地看向岸边,不再说话了!

她虽在江湖上躲躲藏藏,游荡了两月,可论江湖见识,她着实不深,一些久混江湖的老油子也未必听说过武邪此名,遑论于她一个连华山都没下过几次之人,只是这辈子还未见识过绝顶高手,好奇会是何样风采。

岸边动静渐弱至止,不多时,显出一条青色人影,一手后负,一手托匣,足尖轻点水面,如蜻蜓点水,踏浪逐风而来!

风波既平,没有先前欲救船的急迫,花如来自然不再尽功极速,便未再次造成大浪两分的奇景异观!

但不复激烈,亦反而显出一派凌虚渡江的高人风采!

花如来一登船,黄子巽立即上前拜见,态度恭敬,道:“子巽见过花叔!”

花如来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这趟你也辛苦了,我既来了,你那伪装已无用处,便恢复本来面目吧!”

“是!”黄子巽往脸上一搓,很快便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平凡倏去,俊朗相替,亦是一表人才!

凌珊与林萍儿也上前见礼,“见过花前辈!”

花如来瞥了她们一眼,没什么反应。

黄子巽忙道:“花叔,这两位是华山高徒,受侄儿之邀护送本船,昨夜一伙贼人偷船,谢前辈有伤在身不好出手,多有两位姑娘相助,才能顺利击退来犯!”

花如来才轻“嗯”了一声,随后径自走向谢烟横!

凌珊撇撇嘴。

武邪的邪字,不仅在于佛道同炉的武学之诡异,还在于他古怪不可捉摸的脾性,她一开始有些犹豫,不大情愿过来,对这种武功厉害又有脾气的人,敬而远之比较好,可又觉得那么站边上不动,显得太孤傲无礼了些,还是低调做人较好,于是过来招呼,现在看来,果然如预料,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可惜花如来不像石老魔那般身陷囹囵,束手束脚,而她自己现在也武功不济,没在他面前放肆的本钱,否则非得好好挖苦他一顿,只是转念一想,这喜怒无常的家伙说不得会直接恼羞成怒,到时劈上一掌,或者弹上一指,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立即便熄了一些乱窜的念头!

黄子巽看向她俩,略带尴尬,低声赔罪道:“花叔不喜欢与生人打交道,凌姑娘莫怪!”

凌珊瞥向黄子巽,豪门子弟,败絮其中与否不谈,但十个里头,至少有七八个金玉其外是毋庸置疑的,这黄老三无疑就长着一副合格的好皮囊!她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望向花如来的背影,认真点头:“这样和我心目中的高人形象如出一辙,有什么好怪的?”

林萍儿望向黄子巽,吃惊道:“林统领,你的脸……”

黄子巽道:“在下其实本名黄子巽,并非林一山,先前是为护宝而掩饰身份,也未以真面目相见,无奈之举,望两位姑娘见谅!”

花如来到了谢烟横旁,看了眼他的状态,回头道:“子巽,扶师弟去你房间,我要助他疗伤!”

黄子巽告罪一声,忙去搀扶,三人入舱。

凌珊若有所思,看得出,黄家果然与花如来关系匪浅,至于谢烟横,恐怕是捎带上的,这点从黄子巽对二人的称呼上便可窥见一二。

谢烟横与师老的激烈打斗,使船体多有损坏,所幸转舵设在船尾,并未遭受破坏,而桅杆亦只断了一根,虽缺了一面帆布,但前后另有三面,勉强可用。

在船夫检修船只的时候,凌珊在船上到处转悠,想要看看能否找出水陆空,那家伙昨夜喊了一嗓子示警,显然也混回到了船上。

可惜她大周天尚未圆满,无法以神觉武感观气,游荡半天,仍未看见任何可疑之人!

其实就算有了脱胎之始的修为,乃至重楼境,她也没把握找出水陆空。

易容术虽是杂学,可也有高低之分,即入相,入骨,入神,入道四个品轶,只要入骨一级,便不止是简单的障眼法了,而水陆空这厮的易容术至少是入神级别的,一经易容,能掩饰甚至变化个体气机,武感神觉也未必能分辨出他是真脸还是假相!

而且那厮据说还会缩骨术,改头换面就罢了,连体型个头都不一样,那便更难找见了!

再者,有绝顶高手坐镇于此,他现在若还在船上,想必只会将自己藏得更甚,是如何也不敢冒头的,而若他先前已趁乱跳水逃离,自然更加找不见人!

故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里外找了好几圈,不见可疑对象,凌珊只好作罢回房!

到了午后,船上可修整的地方基本经过修整,商船重新开拔。

白天耽搁了不短时间,一直到傍晚,才算到了钱塘港。

船一靠岸,花如来便与谢烟横带着千年雪参离开,往杭州城而去!

凌珊有自知之明,千年雪参在花如来手上,她是打不了主意的了,便问起百年雪参。

黄子巽手上原本有三株,不过一株先前在太湖被盗,未曾得回,还剩两株,他感激凌珊救了叶随风一命,昨夜又出手相助,见她询问,还不等表明购置之意,便做主直接送了她一株。

百年雪参论价值不及千年雪参九牛一毛,但七八万两还是跑不了,运气好,遇上有需要的大主顾,卖他十万两也并非全无可能,眉头不眨直接送人,可见黄家确实财大气粗,而黄家老三亦是大方豪爽之辈!

凌珊前后也有数次相助,说举手之劳的确不止,尤其昨夜与上午冒险出手的情况,但也为难得有限,不过对方不知道底细,何况白捡的便宜干嘛不占?便照单收下,一点不心虚!

留在船上,本就是打着雪参的主意,如今千年的没指望,百年的已到手,再留无益,第二天一早,凌珊本欲告辞,谁知一提,黄子巽便道花如来在杭州城这几日,他要侍候在旁,以便随时听候吩咐,现在船上之事已吩咐好,正好也要入城,于是带上两三名手下,与她们同道而行!

钱塘港距杭州城不远,十来里路,有健马代步,很快便至!

杭州城最好的酒楼无疑是有护国山庄背景的食神居,不过,江南首富之家在城中显然也做酒馆生意,而且规模不小。

西湖之畔西子楼,杭州城排得上前三的大酒楼,便是黄家的产业,与食神居只隔了两条街,同样在西湖边上,足可遥望彼此!

据说花如来在城中便是暂居西子楼。

黄子巽极力相邀,凌珊虽不大愿意再去面对花如来那臭脾气,不过想到到每家酒楼各有特色,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而若不想去面对花如来的臭脸,绕着躲着,不去见就是,于是答应下来!

“落落慢点,别跑这么急!”

一行人到了西子楼外,正要入楼,忽然里面传出清脆女声,一名容貌甚佳的翠衣女子,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被拉住一只小手犹在蹦蹦跳跳,灵动之极!

凌珊看着那女子熟悉的面孔,怔了怔,十年前在双侠镇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跃然涌出。接着微微一笑,看来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继谢烟横之后,又遇见老朋友了!

143.同道中人【上】

黄子巽也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一打量,拱了拱手招呼道:“小草姑姑!”

这翠衣女子,正是当初在双侠镇差点和凌珊相处得十分投机的杜蘅贴身丫鬟,小草!

十年过去,小草也洗去了当初的青春稚气,更见成熟,但面目基本脉络未变,认出不难,不像凌珊,从八岁到十八岁,变化大得很,无论谢烟横或者小草,都无法认出来!

而听见黄子巽的话,凌珊也不急着相认了,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看着差不多大的人,一个却叫另一个姑姑,这感觉实在有些怪异,暗暗感叹,辈分这东西,真是不讲道理!

能在这里看见小草,显然当初杜蘅千里寻夫之举得偿所愿!

小草望来,也认出了人,笑道:“你是子巽少爷?”

黄子巽忙恭维道:“都有七八年未见,小草姑姑还能一眼认出我来,真是好眼力!”

小草轻笑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黄子巽连忙表明态度:“自然是夸小草姑姑的!”

他们堵在门口聊上了天,旁边小草牵着的小女孩顿时不依了,叫道:“大姐,快走了!”

小草哄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

转对黄子巽道:“小姐要吃食神居李胖子做的雪山一点红,我和落落这就要去买,先不与你聊了!”

在酒楼前说要去买别家酒楼的东西,有砸招牌之嫌,不过黄子巽毫不在意,忙道:“小草姑姑请便!”

目送她们离开。

两人一去,凌珊瞧了瞧她们的背影,打听道:“三公子,这小姑娘是什么人?”

黄子巽道:“这是花婶……咳咳,就是花叔夫人娘家带来的丫鬟,叫做杜草,我们兄弟几人见了,一般就叫她小草姑姑!”

他一提到花婶,脸色便有些古怪。

过去十年,有数的那么两三次见面,他兄弟几人只要这么称呼杜蘅,势必要被狠狠为难一番,可是若按照对方的意思,改口叫姐姐,或者杜姑娘,自家那位平时看着挺开明,在辈分称呼上却十足老学究的老头子恐怕就第一个动手教训他们,弄得他们兄弟八人一想到那位婶婶就头疼!

其实凌珊想打听的是那小女孩,不过虽被误会了,却也无妨,再打听便是,继续问道:“那旁边的小女孩又是何人?”

黄子巽皱眉道:“我听说花叔有一个女儿,取名花星落,方才听小草姑姑对她的称呼,再看年纪,应就是她无疑,只是怎么叫起小草姑姑大姐,着实有些奇怪!”

凌珊笑道:“算了,别瞎琢磨了,到时问问就知道了,虽然这是你自己家的酒楼,但堵门口也不像话,先进去吧,我还等着看你西子楼的特色菜如何呢!”

她有种追过去对小草报上姓名看看她会什么表情的冲动,不过想想还是作罢,她们人就住在这边,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有黄家三公子在,一应要求,只要酒家办得到的,无所不应。

西子楼能与食神居同处一地,犹保生意不衰,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八道特色佳肴,其色赏心悦目,闻香垂涎欲滴,食之更心旷神怡,回味无穷!

黄子巽去与花如来拜会过后,便赶回雅间招待凌珊二人,席间免不了再次感激相助之恩云云,最后又呈上了一叠银票,一张百两,共一百张,合计一万两,道是护送的酬金,这先送雪参又送银票,大方得凌珊都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过坚持他要给,也就懒得客套了。

酒足饭饱之后,凌珊便去了黄子巽早已准备好的雅静庭院屋中,等候午时火劫爆发!

其实她最初受邀,只是想要敲黄子巽一顿,然后便去食神居住一夜,看看老黑送到了没,若到了,明日起早便上路去找华山人马,不过,看见小草,知道了杜蘅也在,她便临时改了主意,打算就在西子楼这边住上两三天,和久别的“杜姐姐”叙叙旧!

火劫结束,又泡了个冷水澡,在这盛夏时节,全身包裹在冷水之中的感觉格外舒畅,可惜的是城中不比荒野,只能躲在房间里泡着,至于西湖……水是有了,可人也不少,还是算了!

换了身样式略有不同着色却不变的白袍,将换下的衣服交给令伙计找来专门为人浣洗衣物的妇人,嫌天热,懒得走动,便又回房练起功来。

这一坐关,便到黄昏时才出来。

夕阳西下,西湖上吹来的风,还带着三分暖意,但盛夏白天的炙气已经开始由盛转衰!

已耽搁了大半天,凌珊便待去找杜蘅!

原本故人重逢是件好事,只是一想到要见如今已成了花夫人的杜姐姐,势必会碰上打算敬而远之的花如来,她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杜蘅住所早已打听清楚,是在西子楼最好的甲字院第,紧邻西湖,打横从石拱门前经过的青石小道在青竹与绿树的荫蔽下直抵西湖。

穿庭过院,正在路上,忽然一小女孩从前面转角跑来,躲到了旁边一处假山后边!

很快,小草追来,扫了一圈,看见凌珊,走过来问道:“你是白天与子巽少爷一起来的公子?”

她自然看得出凌珊是女的,只是想及她既然男儿打扮,说不定是有心女扮男装,不愿被人揭开女子身份,尽管这伪装拙劣,却大有可能,一些千金小姐就爱干这事,当初自家小姐就做过,觉得还是照顾一下她脸面,故称公子!

凌珊点了点头,立即又摇头,道:“是与三公子一起来的,不过不是公子,你看我虽穿着男装,却未束发,哪有男子梳我这头发的?怎么也不会是公子!”

小草微怔,紧接着笑道:“哦,原来是姑娘,难怪生的这么俊俏!”

凌珊笑了笑,装模作样拱了拱手,道:“就是姑娘,凌珊见过小草姑姑!”

小草摆手道:“别别,叫什么姑姑,直接叫名字,要不就叫姐姐,叫姑姑的话,把人都叫老了!”

凌珊立即摇头,拒绝道:“那怎么能行?我与黄三公子同辈论交,小草姑姑又是三公子长辈,我若直呼名字或叫姐姐,岂不是僭越了?还是要叫姑姑才行!”

小草道:“咱们各交各的,不必理他!”

凌珊还是摇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礼不可废,辈不可乱!”

144.同道中人【中】

小草暗气,觉得这女孩和黄家的人一样,怎么说都不听,简直迂腐,随后又好奇,这样性格的人怎么会女扮男装跑出来?不过只是念头一闪,没有深究,见她一意坚持,便也不再勉强,叹道:“罢了,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又问道:“凌姑娘在这儿,可看见先前在门口时,我牵着的那个小女孩?”

凌珊道:“我在这呆了半天,一直没见有什么小女孩来,小草姑姑找错地方了吧?”

但却冲假山那边努了努嘴示意!

小草会意,低声道:“凌姑娘帮个忙!”

凌珊轻声回道:“没问题!”

小草拉过凌珊一只手,往假山处走去,放大了几分音量,道:“罢了,这地方都是黄家的,不怕那小丫头走丢了,我看凌姑娘投缘,来,咱们先到假山那边说些悄悄话,等一会让我再去找那丫头!”

凌珊微微一笑,任她拉着!

“不来了,不来了,你们作弊!”

她们才挪了几步,离假山尚有一两丈远,小姑娘便嚷嚷着从假山后方跑出,气呼呼瞪着凌珊道:“肯定是你这不男不女的把我的位置告诉了大姐!”

凌珊脸色一僵!

小草无奈道:“落落,不许胡说!”

说着,冲凌珊歉意一笑!

凌珊微笑着轻轻摇头,表示没事!

小女孩不服气道:“我哪里胡说了?不是她告密,大姐你肯定找不到我!”

小草瞪她道:“谁说这个?我是让你不许说人家坏话!”

小女孩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我说什么坏话了?我说的是实话,她难道不是不男不女的吗?”

看这样子,是不依不饶,非得将她一下钉死在“不男不女”这根耻辱柱上不可了,凌珊翻了个白眼,道:“小妹妹真调皮,说我不男不女,你有证据吗?”

小女孩“那你有不是不男不女的证据吗?”

凌珊道:“你有我没有不是不男不女的证据的证据吗?”

两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把戏玩的不亦乐乎,可惜你来我往才几回,就连自己都被绕得头晕!

小女孩琢磨半天都不知道下一句怎么接才正确,心烦意燥,怒叫道:“哼!这么大的人,和我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真不要脸!”

凌珊好奇道:“脸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小女孩怒道:“不好吃,磕牙!”

抱起双手,转过头去赌气不说话!

旁边小草抿嘴轻笑,倍觉有趣,故看热闹不搭话!

凌珊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小女孩突然又转回头,眨着乌黑灵动的大眼,盯着她看,这么眨眼功夫怒气已消,变脸快极,带上好奇的神色问道:“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吗?”

凌珊道:“我当然是女的!你见过哪个男的长我这么漂亮的吗?”

说这话时,有些心虚,还躺在船上那姓叶的可不就是祸国殃民倾城色的男人?

小女孩摇头道:“你是女的,干嘛要穿成这模样?我才不信呢,除非……”

和小姑娘聊天很有趣,于是凌珊很上道,立即顺着她的话到:“除非怎样?”

小女孩招了招手,神秘兮兮道:“你靠过来,我悄悄和你说!”

凌珊拄着双膝,弯腰附耳靠过去:“说罢!”

小姑娘一只小手飞快袭向胸前:“除非你让我摸摸!”

凌珊手一抬,抓住了她白嫩嫩的小爪子:“偷袭可不是好孩子!”

小女孩另一只手又袭来,可惜还是被抓住,瘪嘴道:“我二姐说了,女孩子胸都又大又软,摸一摸就知道是不是女的,你不给摸,肯定是男的!”

凌珊蹲在地上,抓住小姑娘两只小巧手腕,嘴角扯了扯,真怀疑这小屁孩是男扮女装占人便宜的,问道:“你二姐是谁?”

“你先放开我!”

凌珊将她松开,站起道:“说吧!”

“我二姐就是我二姐啊。”

凌珊很识趣地不问了,不想再和她子非鱼无限循环下去!转而语重心长道:“小丫头,我要告诉你,你二姐骗你的!”

“胡说!”

“不信?那我问你,你是女的还是男的?”

小女孩不上当,很认真很有原则地说道:“现在是我问你,等我确定了你是男是女,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凌珊叹道:“你这么不合作,那就算了,就当我是不男不女的好了!”

转头不看她,问小草:“小草姑姑,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叫道:“不许说!”

小草道:“叫花星落!”

小女孩不满道:“说了不准告诉她的,大姐你怎么这样?”

小草笑了笑,权当没听见她的抱怨。

凌珊又拉住小女孩一只白净小手,一阵揉捏,道:“花星落……这名字好,我喜欢,以后就叫你小小星吧!”

花星落抽了抽手,发觉抽不出来,大叫道:“好难听,我才不要!”

凌珊道:“你不好奇为什么这么叫你吗?”

花星落道:“你爱说不说!”

凌珊瞥了一眼旁边的小草,解释道:“因为从前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叫做小星,那你当然只好叫小小星了!”

十年前,杜蘅起初叫她星妹妹,后来又改口叫她小星,当然,当初的另外两个小女孩也难逃相同的命运,一个叫小月,一个叫小叶!

“小星……”

花星落眼带迷茫,这名字好像听过!

小草亦蹙眉呢喃,看了看凌珊,有些狐疑!

凌珊笑意吟吟道:“小草姑姑莫非忘了十年前双侠镇的小女孩?”

一经提醒,小草灵光乍现,瞪大双眼,惊讶道:“你是小星?”

当初差点要和小姐玩一出义结金兰姐妹戏码的小女孩,她映像还是很深刻的!

凌珊松开花星落,道:“不像吗?”

小草上下打量她,渐渐与映像里的小女孩身影重合,叹道:“真是女大十八变,我竟然都认不出了!”

凌珊道:“知道你肯定认不出我来,所以我只好眼巴巴跑来认你了!”

145.同道中人【下】

“那我谢谢你了!”

小草道翻了个白眼,接着问道:“凌珊又是怎么回事?”

凌珊道:“我在家里叫凌珊,在师门叫星夜啊!想用哪个名字就用哪个!”

小草道:“原来你叫星夜……怎么?现在不藏着掖着了?”

凌珊哂笑道:“这不是以前不懂事吗?现在长大了,怎么敢继续隐瞒姑姑?”

花星落嘟起小嘴不满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双侠镇,什么小星?快告诉我!”

小草解释道:“你二姐不是常和你说以前在中原遇见过一个叫小星的小女孩,和你一样调皮捣蛋的吗?这就是了!”

花星落恍然大悟,才知道刚才为什么觉得熟悉,道:“原来你就是二姐说的小星!不怎么样嘛……”

凌珊不搭理小丫头恶意满满地的攻击,面色古怪道:“小小星的二姐,莫非是杜姐姐?”

小草咬牙切齿道:“叫小姐姐姐,叫我就姑姑?”

凌珊笑道:“叫姑姑不是很好吗?”

小草哼道:“你肯定没安好心!”

随后道:“小姐就是落落的二姐!”

凌珊又问:“先前听三公子说,小小星是杜姐姐的女儿?”

小草点头道:“不错!”

凌珊笑道:“哈哈,你们三个人的关系可真有趣!”

小草无奈道:“还不是小姐,非要落落这么称呼,说是叫娘亲会把她叫老了,叫姐姐合适,又硬说我比较大,让落落唤我大姐,唤她自己二姐,这样可以显得她更年轻,就成了现在这样……”

凌珊暗笑,杜蘅当初在双侠镇就有过硬拉侄子当弟弟的前科了,这些还真是她会做出之事!

小草诉了一会儿苦,终于想起正事,道:“对了,不要在这儿聊,我带你去找小姐,她见到你一定也很高兴!”

凌珊眉眼一弯,笑道:“正要去见她呢,小草姑姑快带路!”

小草点头道:“这就去!”伸出手去,对花星落道:“来,落落,回去吧!”

小女孩立即往后退,“才不要,回去后爹爹又要罚我练字怎么办?”

她先前因为不肯好好练功被罚练字,才找了个机会溜出来与小草躲起猫猫,这下如何肯直接回去?

凌珊一下拉住小姑娘的手,挑唆道:“笨啊,你爹罚你,你可以找你二姐主持公道啊!比如你爹罚你练字,你就先认真练上一会儿,然后在吃饭的时候说手酸,拿不住筷子,要你二姐喂,记住是要二姐喂,不是大姐喂,她若不肯,你就挤几滴眼泪装可怜,但就是不吃饭,这样把你二姐磨得烦了、心疼了,她自然就会去收拾你爹,记住一句话,有二姐在,还怕什么爹?凡事自己多动动脑子!”

花星落点点头,若有所思!

小草翻起白眼,从她手里抢过小女孩的手:“去去去,有你这么教唆小孩的吗?要是被岛主听到,非要先教训你一顿不可!”

拉着小女孩,抢先带路!

凌珊嘿嘿一笑,跟上提醒道:“对了,小草姑姑,等会不要直接说是我,就说华山剑派凌珊前来拜访,考考杜姐姐的眼力,看她能否认出我来!”

小草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凌珊好奇道:“为何?”

小草解释道:“小姐和岛主可不认得什么华山凌珊,你以这身份前去,恐怕院子都进不去,还如何见到人?”

凌珊道:“没事,你就说这次黄家能安全护送那株千年雪参到杭州来,全亏有我出手,黄家那边已经给了酬劳,他们这边怎么也得意思一下吧?这样一说,他们想必不会还好意思躲着不见了!”

花星落转头小声啐了一口,道:“真不要脸!”

凌珊瞥眼:“我就不要脸,小丫头你咬我啊!”小姑娘撇过头去,不想再理这完全不讲理的家伙!

小草惊讶道:“你真相助护送了千年雪参?”

凌珊臭显摆起来,道:“不然你当我为何会和三公子在一起?在船上我可不止出过一次手!”

小草道:“这么说倒是可以,可我就怕岛主会觉得你这人不识好歹,都领了一份酬金了居然还想着占便宜,到时一怒之下,怕是会直接动手教训你!”

凌珊自信满满道:“你家姑爷好歹是前辈高人,岂能拉下脸来与小辈动手?何况,就算他真不要脸了,到时你直接向杜姐姐说是我,阻止他就是!”

小草撇嘴道:“随你了!”

凌珊又对花星落道:“小小星,等会你可别拆台!”

小女孩歪起头:“我为什么帮你?”

凌珊轻轻一笑,直接提出筹码,道:“你不是怕你爹罚你练字吗?今天只要我的身份不暴露,到时候一百遍,一千遍,都由我来帮你抄!”

花星落瞪大眼睛道:“这可是你说的?”

凌珊拍着胸膛,满口答应,道:“我太华神女剑言出必行!”

――

甲字院第,黄子巽带来的两名手下门神一般拱卫院门两侧,自然并非护卫之用,而是用以使唤吩咐以及防止无关外人打扰居客罢了,若非有十年前的交情在,凌珊就属这无关人员,除非强闯,否则于情于理都该先在院外候着,小草说她若是凌珊,连院门都进不去便是源此!

虽只要小草点头,便不必如此,这两人亦不会多做无谓阻挠,可若如此便与她的打算不符了,她现在是凌珊,小草没道理直接让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入院,做戏总得做全套!

于是凌珊候在门外!

晚风和煦,花草雅致,杜蘅与花如来在院中凉亭对坐手谈!

小草牵着花星落入亭,道:“岛主,小姐,落落找回来了!”

花如来下了一子,转头瞥了小姑娘一眼,道:“多抄十遍金刚经!”

花星落挤成了苦瓜脸,不过又想到凌珊答应帮她抄写,苦色顿去,撇嘴道:“十遍就十遍!”

杜蘅敲了她一眼,冲花如来埋怨道:“如来,你就是太宠她了,十遍怎么够?至少二十遍才行!”

花星落支起下巴道:“老娘,二姐,虽然你没人性,不过我不怕,二十遍而已,我抄!”

杜蘅眉头一挑,伸出三根手指,道:“那就三十遍!”

花星落不屑一顾,道:“我抄五十遍!”

夫妻两相视一笑!

杜蘅道:“好,这是你说的,就五十遍!”

小草插话道:“岛主,小姐,有一名叫凌珊的女子,自称是华山剑派弟子,说要来讨护送千年雪参的赏钱,正在外面等候,可要见她?”

花如来一声冷哼,抬手一拍石桌,顿时急响,棋盘上黑白棋子一跳,乱了方位,桌面更直接被拍碎了一角。

杜蘅问道:“如来,你认得此人吗?”

“是子巽因雪参一事邀请的护航之人,的确出手解围过!”花如来温和解释了一句,随即怒声道:“不过,此事我昨日在船上便已吩咐过子巽好生酬谢她,她怎敢还来向我讨要什么赏钱?”

小草眼皮一跳,试探着问:“那可还要见她?”

杜蘅云淡风轻道:“见!为何不见?我倒要瞧瞧何人如此大胆,竟勒索到我们头上来了!”

很快凌珊入院。

靠近时凌珊才看清楚,杜蘅一身黄杉,肌肤晶莹,过去是桃李芬芳,如今是二八芳华――二十八的二八,虽面容成熟许多,气质却仍如当初娇柔灵慧,我见犹怜。

在她打量杜蘅时,杜蘅抢先开口,笑道:“你叫凌珊?华山的?可我怎么瞧你十分眼熟?”

凌珊看了杜蘅一眼,见她嘴角微勾,挂着浅浅笑意,又瞧向古井无波的花如来,心中一动,便摇头道:“是也不是!”

杜蘅笑了笑道:“这倒是奇了,有什么说法?”

凌珊道:“华山剑派的凌珊虽然是我,可此时此地,来见你却并非凌珊这个身份!”

这是想要直接表明身份?小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又打算搞什么鬼!

杜蘅道:“哦?那么说你还有很多个身份了?”

凌珊点头道:“的确有许多个,有一个叫做小星,杜姐姐是否觉得熟悉?”

杜蘅满脸惊喜地起身,道:“小星?双侠镇的小星?真的是你?”

凌珊道:“如假包换!”

杜蘅过来拉住她手道:“原来是小星你,难怪我看你会觉得这般眼熟,快来坐,咱们这么久没见面,今天得好好聊聊!”

落座,凌珊望向花星落,道:“十年不见,没想到杜姐姐连女儿都这样大了!”

杜蘅道:“怎样?看着羡慕了吧?你也赶紧找人生一个!”

凌珊连忙摇头道:“这就算了!”

久别再遇,促膝相谈甚欢,乃至夕阳渐尽,又同桌共饮!

说开了话,小草提及明明说好暂不显露身份,看小姐能否认出人来,怎么小星又中途变卦?

好一通埋怨!

凌珊笑嘻嘻解释,是杜姐姐一开口就说看自己眼熟,她觉得这是杜姐姐在暗示已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才会直接坦白!

小草不信。

杜蘅也好奇她如何会这么认为!

凌珊便提出依据。

绝顶高手,百丈之内能听虫蚁爬行之声,花前辈便是实打实的绝顶高手,她与小草说话之时,离这小院可远远不到百丈,中间虽有许多墙壁树木假山真石相隔,可若他当时牵挂女儿,有心相听以便若有意外好随时因应,那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

这虽只是猜测,不过她说完后,杜蘅惊讶地确定了她的想法,道确实是丈夫老远听见了她们的“密谋”,并如数告知于她,她才想将计就计耍她们一通的,没料到凌珊会这么心思缜密,而且思维未免跳脱,只是因为一份虽是事实,本质上却并不怎么靠谱的推测,就直接改了初衷,害她直接一腔计划尽成流水了!

而之后凌珊也知道了她们出现在此的原因――确实就是为雪参而来!

杜蘅天生心疾,且十分严重,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若非花如来日夜以重楼真气相灌,为她调理身体,怕是早几年便已撒手人寰,但纵使有一个绝顶高手如此不惜功力,怕也坚持不了一两年了!

好在花如来知晓一剂良方,可炼出逆天神丹,治愈心疾无虞,使她尚有一线生机,只可惜神丹难练,材料更难寻!

当初花如来在与杜蘅相恋之后一去多年了无音讯,就是为了寻找炼丹的药材。

不过虽难找,这么多年下来,主药辅药其实也早已找齐,如今,只还差一昧药引,即雪参。

说来只需百年雪参便足以作引,而且百年雪参这虽较百年人参比较罕见,却也并不难寻,不过做引子的雪参年份越久效果越佳,不到最后实在无法,花如来不愿退而求其次。

百年雪参看不上,万年雪参不过传说,他便将目标放在了千年雪参之上!

这些年,黄家每年都会走一趟关外,说是经商,其实根本原因就是受花如来之托,前去寻找雪参的!

千年雪参事关重大,若是压根没寻到,亦或得到也能守住秘密倒罢了,可若得到却泄露了消息,凭黄家的实力,绝难保住东西,故而为防意外,每次花如来都会找高手同行。

有时,是信得过的朋友,不过,这种情形极少,更多的,还是直接去捉两名高手来,施以手段,逼人就范!

今年适逢师弟谢烟横在岛上作客,花如来便请他与黄家商队同行前去关外,不想运气好,这次真如愿得到了一株千年雪参。

接到消息时,已是大半月之后!

此后又数次接到传讯,有高手袭杀,师弟重伤,人与雪参都随时会有危险!

可惜拖到今日,杜蘅的身体实在太差,根本离不开他的真气滋养,而且也吃不消舟车劳顿,他分身无力,只能带上杜蘅同行,而且路上不能太赶,只能慢慢走!

这走走停停,花了半月,前日才算抵达杭州城。

他们知道商船已入江南,近几日只要在一地落脚,花如来便会倚仗轻功先行几十里乃至百里路程看看能否先一步遇上,雪参太过紧要,能早一日到手中,便能早一日安心,昨日亦是如此例行公事,才能在危急之际,及时赶到!

146.周天七脉【上架了,求订阅】

顾及杜蘅的身体状况,夜未深,已曲终人散。

杜蘅身子不适,便由小草相送!

虽在席间已抱怨过,凌珊也作了解释,不过现在两厢独处,小草还是忍不住唠叨了她两句!

理亏,凌珊笑着赔不是。

几声抱歉又不花钱,她说得完全没压力!

分别后,回到庭院,略一抬眼,便望见夜色下云间残月!

凌珊突然又想起师姐来了!

屈指算来,应也快有两月没见到师姐了,这些年,还从未一下离开这么久过,以往最多也就分开十天二十天罢了,现在见月思人,倒是有些挂念了。

她如今想必已经出关,知道自己又偷跑出来,恐怕又要大发雷霆,就是连累了宫内那些弟子更要战战兢兢了!

剑神幽星夜与神剑燕天南对决衡山的消息确实早已由燕天南找人传开,加上前些天主动找上白兰,她确定了自己的确身在江南,便绝不会隐瞒不报,消息应也差不多该传回宫内了,师姐到时自会南下!

虽说原本是打算躲着师姐的,可现在又想起她,不由犹豫起来,到时要不要走衡山一趟,去与她汇合呢?

这个江湖太危险,动不动就是绝顶高手、超一流高手的,这趟出门才多久啊?就碰上一堆这样的人物了,还是有个伴在身边照应着比较踏实……何况,爹爹和娘在岭南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听到衡山对决的消息后,必然也会赶去,等自己带林师姐找到他们时,说不定已经在衡山了……

她如此劝说自己!

夜风清凉,定定长立,缅怀许久,她发现最终好像还是免不了要走一趟衡山!

不过……

师姐于习武一途所下之苦功,抑或天资,说来较她都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时至今日,连她都感觉自己距离突破之日近在眼前,师姐便更不必说了。她此回闭关,想必成功多通一脉,功力更进一层不难,那自己也要加倍努力,尽快突破了,否则见面时,就平白又多给师姐一个教训自己的借口!

一下决心,顿时心境豁然,直觉破除天关,当在今夜,当下不欲多耽搁哪怕一息,当即便回房去!

安坐榻间,五心朝天,沉心入定,冥想日月造化神功之种种,滚滚真气顿随心法心意所转,自丹田而出,游走四肢百骸,诸天经络之间,最终汇聚与八脉双首之一,任脉之中!

她欲先开任脉!

驭内息冲洗脉间浊气,贴脉内壁,纳丝丝血肉精气汇入真气洪流,化生缕缕内力!

运功间,内力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同时,亦每时每刻更见壮大!

世间武者内功修为提升之根本,概莫如是,至多快慢难易之别而已!

但假若有谁因人体诸脉此种特**投机取巧,只行气于已通达之脉,以壮己力,省却气开浊脉之艰,那么壮气情形将完全不复,所得补益,至多与运脉之间的损耗持平,甚至低于损耗,要仗此增进,无疑痴人说梦,取巧之心,最终只能是徒劳一场的笑话!

因为人体亦有特性――在诸脉俱通之前,欲壮大内力,除去服用灵丹宝药之外,舍气冲浊脉无他。

而纵然是服药提升修为,说到底也是借外来药力击散经脉浊气,使打通经脉的过程从原本的耗时数年、数月时间,一下缩短为一天半天,乃至顷刻之间罢了,绝非是凭空在经脉丹田之间变出一股内力出来!

就算是因故耗损掉的内力想要恢复,也必定是自浊脉而来!

至于诸脉齐通、周天圆满之后,再要壮生更雄浑的内力,便需一气行遍周天诸脉方可了!

人之经脉,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条罢了,可就是这区区二十条经脉,却将人体四肢百骸、气窍穴位如数贯通,足堪千百里记,一气转遍二十脉方能壮大真气,何其艰难?

因此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超一流真境高手的就有好些,道佛三宗,邪派三门,哪一方没有个三五人之上?加上其他大小门派、世家,便更多了,可十二重楼就万分稀罕了,强如当今天下第一道派武当,十年前损了五虚之二,仍有七侠三虚名震江湖,皆是超一流高手,可还从未听闻过这里头有谁登了绝顶的!

――

时间于无声之中悄然流逝!

修行至夜半,寒劫骤临。

凌珊不得已暂断心法运转,改为全力镇压寒气,亦压制,亦体悟……至寒气不复爆发方休!

寒劫既消,此后再无阻碍!

心无旁骛,全力修炼造化神功,纵一身造化真气,苦熬任脉残余浊气!

一遍遍真气过穴冲洗,一丝丝浊气出窍排出,充塞经脉之中的浊气,在真气怒啸崩腾之间,渐淡渐薄,渐趋虚无!

当旭日再起。

晨曦一缕光华透窗照进房间!

凌珊突然两唇微张,未经吸气,直接一口气息长长吐出!

一阵虽轻却刺耳的破空啸声炸响,而吐息一停,尖啸顿止,被吹卷起的罗帐渐渐落回!

这是浊气尽消,经脉乍通之际,心神松弛,一瞬间无法掌握激增的内力所致,不过立刻便能得以补救!

吐息一尽,凌珊倏然便睁开双眼,虽如常静坐,浑身上下却多出一股难以言述的奕奕神采,眉宇之间更充斥掩饰不住的喜色。任脉一通,功力大进,她能清晰感受到已重归于丹田之中蛰伏的真气,相较昨晚之前,足足提升了五成!

不愧为周天诸脉之首,最难通达的二脉之一,打通一条任脉,所增进的内力几乎可抵三四条普通的奇经经脉了!

其实她还是有些可惜的,昨夜突然心血来潮,这是有顿悟之机的,可惜最后还无缘!

否则随着顿悟虚空冥冥的玄妙心境,真气之威能以倍数骤提,再冲荡浊气便势如破竹无可阻挡,堪称易如反掌。依靠顿悟的莫名力量,一夜之间从小周天十二经圆满,一跃跨过大周天,直抵脱胎始境的怪物都曾有过,她昨夜若能进入顿悟状态,那通脉由六入八,直抵圆满当不在话下!

不过随即便自嘲摇头,能达七脉已是难得,还奢望靠顿悟一步登天,这想法未免贪心不足了!

她低头伸手,紧紧握拳,复又松开,反复循环数次,感受体内阵阵盈动的真气,仿佛一拳打出,能将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心中尽是无与伦比的自信!

她很清楚,这是内力大进所造成的无敌错觉。

但她更清楚,这亦是迫切想要寻人一较、检验此身的激动心理!

147.试剑西湖-上门【求订阅】

身逢突破之初,现在凌珊技痒难耐,极有与人争斗证武之心!

下榻穿鞋,出屋过院,凌珊手持精钢剑,未去惊动他人,也不刻意避开他人,从容直去西湖另侧!

找人交手,也要分对象的!

旁边有个武邪,武功很高,但并非凌珊心目中试剑的好对象!

花如来自是狂傲之人,与名门大派那些对挑战者畏手畏脚点到即止不肯下重手,唯恐落一个不能容人名声的高手不同,若非同一层次之人,敢贸然去寻花如来约斗,多半会直接被打死打残。

她有杜蘅的面子在,就算真不知好歹地去找花如来讨教,也多半不会被拒绝,更不会被打死打残,可心有不满之下,他趁机让自己吃一顿有苦说不出的教训并非全无可能,反而大有可能!

而且与杜蘅虽十分谈得来,可仗着这点关系就硬要和人丈夫斗剑比武,总归是讨人嫌的事,她对杜素有好感,也不愿让她为难!

差距太大了,还硬要找上去就是纯粹找不自在,凌珊对他实在心中没底,没兴趣找虐。

不过,虐人的兴趣她还是有的!

杭州城也不是只有一个花如来,岁寒三怪就武功也高,但而且还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随便挑出一个来,至多与自己半斤八两对半开,能打个痛快,又不必担心打不过反被收拾,再不济也能见势不妙抽身走人,现阶段去祸害他们几个老家伙最合适!

雄鸡打鸣,朝阳初升,晨曦点点洒落,映照西湖之水波光粼粼!

西湖西岸,岁寒为骨的林庄之外!

凌珊肆意敲动门上铜环,掀起震天连响!

半晌,漆红大门缓缓打开,显出两名雄魁大汉!

“是你?”

他们扫了凌珊一眼,俱觉眼熟,细看,当即认出这不就是不久前靠耍手段喝酒胜了三老爷的女扮男装那人?当日她离开之后,三位庄主接连数日都心情不佳,庄内足有三四个下人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仅是因为接话慢了一点而被打死,彼时庄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他们对此映像犹深!

现在一见凌珊再上门来,顿时色变!

左边一人发难喝道:“你这臭丫头,居然还敢上我林庄来?”

凌珊得临七脉真功,如今心情正佳,无意与两个有眼不识泰山在的下人多做计较,轻轻拱手,态度出奇的好,笑道:“烦劳两位进去通传一声,故人来访,请三位庄主一见!”

低声下气无疑只能惹人气焰更高,凌珊话一说完,右边那人便恶狠狠道:“好啊……当初三位庄主碍于承诺,不好拿你怎样,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那我们兄弟两就拿下你,绑到三位庄主面前去!”

怜香惜玉的想法抑或有之,但在讨好主子得到好处的贪求念头之下不堪一击,两人说动便动,几乎同时上前逼迫,招路亦是相似,俱屈指如钩,一左一右向凌珊两边肩膀伸手扣来,来得又急又快!

可惜,到底只是初入流的小人物,凌珊冷冷一笑,岂能被这两人碰到?连招式都懒得用,右手一掸,劲力扫荡,仅以一股横生真气将两人震飞出去!

两人惊声惨叫落入院中,凌珊紧随其后从容上前,毫不客气出言讥笑道:“哼,脑袋里装的尽是浆糊,一点眼力都没有,白长了那么大块头,连人随手一下都接不住!还不快乖乖去通报?”

她下手自有分寸,这两人看似猛受巨力冲击,其实并未受伤,至多心血沸腾,难受一会儿,叫声虽惨,亦只是突遭变故下意识惊叫罢了!

“你……”两人气急,但碍于她一掸之威,明白绝非对手,不敢反驳,亦不敢耽搁,连忙爬起来,往院深处去报!

逼这两人去通报,凌珊便自往前堂会客厅,静坐以待!

先前那两名大汉惨叫之时,附近便有人被吸引过来,又有那两人逃开之际的提醒,知道是硬茬子上门,便有些畏缩,只敢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而偶有不知状况的,见有生人,基本好奇打量几眼便不理会,庄子平日谢绝访客,能入庄的想必是经三位庄主首肯之人,他们不过是下人也不敢当面多问,最多私下打听几句罢了。

可惜他们想不到,凌珊是强行进来的……当然,就算想到了并确定了也无用就是!

没多久,林庄之主来到大堂,不过只有老大松怪一人!

临崖松阴沉着脸,道:“齐女侠今日来敝庄有何贵干?”

当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导致他兄弟三人如今受制于石轩辕,主囚之位虽非就此颠倒,但也每日做牛做马,简直快从高高在上的岁寒三友、林庄庄主一下跌落成了那老魔头的仆从,苦不堪言,只他一人过来,便是因为两个兄弟皆在地牢里侍候着。。

方才听报,这一切罪魁祸首又上门来,他便想起这些日子苦楚,心中怒火万丈,恨不得立即去将人一剑劈了,过来时见凌珊还在悠哉闲坐堂上,更是怒火万丈,不过年纪大把,总算城府有些,又实在有所忌惮,一源地下的石老魔,一源凌珊本身的武功,只能按捺住,强忍着不动!

凌珊起身拱了拱手,笑嘻嘻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近日有所领悟,便过来打算与老先生讨教几招!”

临崖松阴阳怪气道:“我还道是你这么快便完成了石老……老先生所托,原来只是找我过招来的,对石先生之事如此不上心,就不怕他怪罪吗?”

凌珊道:“那老魔头的事不急,左右他已在地下过了十多年,也不差再多个一年半载!今日拜访,只为讨教,老先生不妨将二庄主与三庄主也一并请出!”

她说话毫无避讳,对石轩辕亦直谓之魔头,临崖松心头一跳,暗叹她大胆,就不怕自己向那老魔头通风报信吗?不过听见她言下之意,竟是要自己兄弟三人联手与她一较,他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被人如此小觑,自是怒极,若是人邪石轩辕、刀尊宋圆满那般人物也就罢了,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可偏偏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就算再天资纵横又如何?本就勉强压抑的怒火不由狂涨,直欲冲破肺腑而出,冷冷道:“二弟三弟另有他事,暂时无法脱身,齐女侠要试身手,尽管往老夫身上招呼便是!”

心下已打定主意,今日定要好好教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好好如何尊敬江湖前辈!

凌珊上下打量他,问:“老先生可确定?”

临崖松心头怒,道:“当……”

然而后面的“然确定”还未出口,他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148.盛世映骄阳1【第三更,求订阅】

虚空中,天光亦无法掩盖的冷剑寒光突兀一闪。

凛冽剑风瞬息席卷而至,刮痛面庞,贴着脖子右侧的皮肤直往后掠散,精钢剑更快到极致,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已冷锋寒芒触喉,透彻心寒!

两丈之外,门房处,一声在眨眼乍起骤落的古朴撞击之响,那侧颈滑开的剑气所落,门框一侧,至墙体中上层的实木墙,多出一道三尺长的拦腰切痕,切痕上下带着微颤,木屑横飞!

而于两人之间,一撮须发,洋洋洒洒飘落而下,在这剑起风寒的刹那之间,被一丝擦过的剑气所断。

道初三剑,晨曦初露,一剑霎寒,百练拔剑术再出,制敌出剑一瞬!

胜负分晓!

临崖松头皮发麻,浑身寒意笼罩,颈部尤重,不由面露惊骇色!

凌珊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过去的十年之中,无论是托庇先人遗泽,内力不断激进,于武学之途尚且内重于外的前五年,抑或是其后内功修为停滞不前,转而更重外功的后五年,剑术精进无疑都是她最为重视之事,练剑时间甚至还要隐隐超过造化功之外,其余诸如神拳三十六势、移天换地掌法等武学修行时间的总和,是以早在四年前,东来剑术便已然触及道初意剑之境,称得上大成。

而今这一剑,晨曦初露剑霎寒乃是实打实的杀人技,追求的是一击毙命,若以此制敌,却不杀人,反而艰难数以倍增,于她而言亦是一大考验。

好在初由形入意,此后便一直在练拔剑出剑之术,至今四年,若说完全收发由心自是虚言,不过要勉强驾驭住还是能办到。

咣当一声,收剑归鞘,凌珊道:“大庄主认为如何?”

剑势一去,临崖松紧绷的心弦稍松!

他张了张嘴,很想不服气地说一句这是你卑鄙偷袭,是我大意轻敌,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易便败……可剑风扑面的刺痛还未彻底消止,那一剑的锋芒犹在脑海之中闪烁,这话便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最终只能付诸重重一叹!

人老成精,眼力自是不会差,他很清楚,纵然并非突袭,纵然不曾大意,自己也决难挡住这一剑――除非彼此距离足够远,远到他能有躲避的余地……除非,他兄弟三人联手,以其中一人的性命作赌注,在她一剑出再剑无力的气短之际,另两人寻隙趁势将人解决!

岁寒三怪也并非死要面子之人,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可既明确知晓并非对手,也不会怕认输,他拱了拱手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齐女侠的剑术,已臻化境,我兄弟三人远非敌手!”

凌珊道:“这拔剑之技只是充作敲门砖,证晚辈与三位庄主有一决之力,我真正所欲验证的并非此剑术,还望老先生能请出二庄主与三庄主,偿晚辈此来所愿!”

她说得客气,可话里话外却毫无谦虚之意!

临崖松暗骂口气真大,竟还不依不饶要自己兄弟三人联手,可转念又想到她说的欲检验的并非这惊艳剑术,这是指她另负上乘奇学不成?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不禁心惊不已!

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道:“齐女侠要一考我兄弟三人自无不可,不过,我二弟三弟如今在石老先生身边照料,要让他们过来怕是难办,不知道齐女侠可愿意过去?”

说是照料,自然只是自惜脸面之词,其实是在地下当牛做马,任人差遣,那老魔头为一泄多年囚禁之恨,除了不杀他们,这段时间可着劲变着法地折腾他们几人!

他现在深知自己奈何不了这丫头,便希望让她前去地牢,那石老魔一旦见她还在杭州逗留,未去为他脱困之事奔波,多半要发怒,到时直接收拾她也说不定!

凌珊自然不肯再去见那老魔头,摇头道:“过去就免了!那地方晚辈实在不喜欢,还是请两位庄主过来比较好,大庄主智计百出,想必能说通那位石老先生!”

临崖松道:“石老先生实在不好接触,我可说不通他,齐女侠之请,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凌珊扫了他一眼,笑道:“那便罢了!晚辈一心想请二庄主与三庄主一并来,纯粹是觉得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他们在,对我剑术也能多一分见解思路,其实有大庄主一人已足矣!听闻大庄主一手狂风快剑在江湖之上少有对手,正要讨教,还请大庄主取来宝剑,好与晚辈一较高下!当然,倘若大庄主觉得与我一个无名小辈比试,尚不值得动用兵刃,那晚辈说不得也只好仗着铁剑之利,欺负前辈赤手空拳手无兵刃了!”

临崖松两眼一跳,道:“老夫已自认不是你对手,还有什么高下可较?”

凌珊道:“晚辈尚有自知之明,方才大庄主只是一时大意罢了,真本事尚未用出,否则绝不致这般轻易被晚辈所趁!”

眯起眼望去,既来了这一趟,总不能白来,怎么也得痛痛快快打上一架方可。

临崖松瞪向凌珊,目中暗含愠怒,都认输了还不罢休,简直逼人太甚,抽了一口恶气,沉声道:“好,那老夫今日好好领教齐女侠的精妙剑术,且稍等!”

出了大堂,让守在外面未入堂的其中一名下人械库去取剑来!

凌珊暗笑。

她想起了当时自己被谢天南逼斗的情形,也是颇有些人坐家中,祸从天降的恼怒,好在那大老粗没有自己今日的死皮赖脸、不讲道理,否则哪还会有中秋之夜,衡山剑决的约定?

很快,那下人将宝剑取来!

临崖松道:“屋内地小,咱们不如到外面一较?”

强逼人比斗论剑,大便宜都占了,凌珊自不在这小事上斤斤计较,欣然应诺:“好!”

出大堂,来到院子里,临崖松屏退左右,不许有下人靠近。四周本就无几人,这一来更是一空,只余他们两人!

临崖松叹道:“自十五年前老夫隐退此地,狂风剑法便从此绝迹江湖,没料到今日会被你逼出!”

铿然一声,凌珊抽出精钢剑,剑锋指地,整个人气态一变,由平和、随意倏尔转作无匹锐气,剑意蓬勃,蓄势待发,整个人仿佛一口利剑随时会出鞘――

“请大庄主赐教!”

149.盛世映骄阳2

凌珊忽然抽剑,临崖松眼角一缩,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却原来不是,暗暗松气。

心知拔剑术讲究的是藏鞘之时,神气凝聚,出鞘一瞬,气神合剑,绽放浩瀚怒威,至于出鞘之后,反倒无甚威胁,天下拔剑术概莫如是,现在她既长剑出鞘而不归,甚至连剑鞘都抛向一边,那便绝不会是要再使什么拔剑术。

临崖松所惮者,还在于那快到极致的拔剑术,除此之外,就算她确实另有奇功可用,却不信还能比得上那拔剑术之威,如此,临崖松自认尚有五分胜机!

念头云转,亦随之铿然出剑,一指,喝道:“来!”

一声喝下,怒剑起势!

他所擅者,乃狂风剑法,虽名狂风,却绝非指剑动之时,会掀起狂风大雨来,而是指行剑之时,剑势如狂风骤雨般,既快绝且激烈,让对手应接不暇,无从抵御。

此刻剑势笼罩,剑影掠空,剑风扫地,呼啸尖鸣于四周,声势惊人!

凌珊沉着应对,运剑疾点,挑刺拨划连环,东来下境十二形剑信手挥洒,剑影往来,不断激荡迫近剑锋,剑气起灭纠缠碰撞,剑鸣交击不绝于耳!

眨眼数十招过。

院内白板过道两侧的花坛上,栽种矮木、花卉等物,此时却青叶残枝、浅草黄泥起起落落播撒四方,东坑西洼,残迹疮痍,稍远未受波及之草木亦簌簌作响,摇曳不绝!

十二形剑虽出自东来剑术,但主要是作为意剑基础之用,论及威力,其实比之上乘之剑强不了几分,临崖松的狂风剑法便是上乘剑法,十二形剑较之精妙得有限,何况松怪数十年剑艺修为绝非玩笑,故而此局至此,凌珊虽大占上风,但要一举击败他,却非容易之事,少说得在一两百招开外!

临崖松暗暗咬牙,既惊又恼。

还道她但凡不使那拔剑术,自己便可占有一半胜机,没料到会是这结局,她这剑法精妙军轮,狂风剑法擅攻不擅守,眼下剑势难持,除非对方肯留出一个回气空余,否则再无反击之力,虽还凭借剑术造诣与内功修为支撑着,但饮败只是时间问题,可结局虽几乎能预见,却毫无办法!

凌珊占据胜机,气势愈发旺盛,几乎每出一剑,便能拔高一分,而量变渐积相引,终究能成就质变,一剑荡开临崖松致其远退之时,忽然就仿佛有种东西积蓄至极点透体爆发而出,通体盈溢的气机陡然一变,剑势随之急转,有如堤坝泄洪,冲击万物,势不可挡!

东来上境,九重意剑,道初第二剑――

盛世映骄阳!

一朝得势,穷追猛打,气烈神旺,势如破竹,无可匹敌!

仿佛人剑合一,御剑如臂指使,凌珊满心尽是搏击长空万类,一剑在手天下无敌的酣畅快意!

同时,临崖松勃然色变。

这一刹那,他眼中的凌珊,直如悬于九天的骄阳,而凌珊手中之剑,便是九天骄阳所绽出的万丈光芒,天地万物,俱在此剑势所笼罩之下,概莫能超脱,几无可挡,几无可逃。

难以想象若再刺来一剑该如何抵御!

临崖松立下决断,于千钧一发之际,倾注真气于剑身,递向那轮骄阳,以求唯一的制胜之机!

剑气冲天!

凌珊亦一剑横空争锋相对斩来!

十二形剑尚且威力有限,但九重意剑却是实实在在的先天武道之剑。

一旦使出,除非本身功力远远胜之,以力破巧,或是身怀同等层次的武道绝学,否则绝难抵挡!

临崖松周天七脉之境,功力与凌珊针尖麦芒,半斤八两,远远谈不上更加雄厚。虽一生都在钻研狂风剑法,狂风剑法却谈不上武道之功,他亦未将这门剑法推演至化腐朽为神奇的超脱领域。

所以,他无法抵御凌珊的道初之剑!

剑交击,铮铮剑鸣动,临崖松只觉得摧山崩岳般的浩大力量传来,人身倒离,剑身横断,人咳血,剑哀鸣,身麻意痛,再无余力!

而早在当日与燕天南互试剑气之时便生裂痕的精钢剑,这一刻也终于承受不住剑主身上滚滚而来的旺盛气象,寸寸破碎,溅落一地!

凌珊身形一顿,浮动的气息消弭,不复旺盛之象!

微微吐气,迅速平定紊乱的内息。

倾注气神,决胜于出剑刹那,乃是道初第一剑――晨曦初露剑霎寒,其关键便在于分光错影,断生决死的出剑极速!

而道初第二剑――盛世映骄阳,则是追求大势无敌、炽烈强盛的激进意境!

一时得势,立便穷追猛打,绝不给敌人留下一丝喘息之机,但对敌人凶狠,对自身亦狠,一旦用出,真气耗费之巨简直骇人听闻,以凌珊今日今时骤增猛进的功力,也最多维持十数息时间便要吃不消!

方才虽只催动了片刻,但内力消耗亦是不轻!

剑已碎解,留之无用,凌珊将空余的剑柄随手抛开,望了望四周,则满地狼藉。临崖松落在数丈之外,连向大堂的台阶,两肘为撑,仰面靠在阶上,花白胡须被喷出的鲜血染红,此时衣衫破烂,偶见渗血之处,乃为激斗之中盈溢剑气所致,好在凌珊才初悟到“盛世映骄阳”的意境,而且方才持续毕竟太短,发挥出的威力有限,所造成之伤也就并非太过于严重!

不过,一想到此,凌珊也感到可惜!

今日虽然得以领略道初第二剑的意境,但最终也仅止于粗涉,距精擅犹远!

九重意剑需与心境契合方能发挥威力,她先前便是因据制胜之机,心气高张,正符合盛世映骄阳的仗势无敌意境,才能催出这一重剑意来,若能一直保持下去,当能将这一剑领悟到足够火候,可惜此剑威力过盛,一经使出,临崖松便无力抵御,加之宝剑受力不住碎解,使意境气机出现迟滞,这一剑势剑意的领悟便只能中断于此了!

当然,虽然有所惋惜,更多的其实还是欣喜之意!

在此之前,她可使不出道初第二剑来,如今得以领悟,象征实力又增进了一分,如何不是一桩喜事?

150.进展

凌珊此时可谓志得意满。

这一场对决打得酣畅淋漓,尤其最后一剑,虽也消耗不轻,但极势制胜的快意,尤其令人欣喜!

而今正面交锋,岁寒三怪之首亦剑败于手中,略受剑创,暂时不宜再动武,而有石轩辕之故,想要三怪联手,似乎也不大可能。

虽临崖松说另外两怪是在那老魔头身边照料什么的,可凌珊觉得,多半是被扣在那儿了!

再想要与三怪联手一对,除非到地底下去,不过凌珊现在不愿去触石老魔的霉头,免得他见自己行事拖宕,再弄些什么手段出来,那纯粹是自找罪受。

便也不再逗留!

离开林庄,凌珊未返西子楼,而是往食神居去,那里还有些善后要做!

食神居内。

老掌柜古德斋见到凌珊,便将她迎到主楼后方一座僻静庭院!

大师兄独孤无冲休养了几日,在五天前便离开了食神居,临去前要古德斋代为转告,说是要去与师父师娘汇合,也不知道如今已经到了哪里,找见人了没有!

再询问林家灭门一事,已经时过数月的案子,这回终于不再是毫无线索,而是有了进展!

七日之前,六扇门天字令神捕与玄字令神捕在林家废墟意外发现了疑似盯梢之人,当即拿下,经审问,那只是闽州城一个泼皮,背后有人收买,要他盯着林家废墟,打探林萍儿是否回去!

根据那人证词,四大神捕设计、引诱、潜伏、出手,终于在三天之后成功在城外荒地堵住了两名幕后之人,可惜一番激战,还是跑了一人,另一人则重伤被擒!

那时凌珊还猫在太湖边上等着去杀人,此后虽回过苏州食神居,可六扇门死锁着消息没有外泄,连合作的护国山庄探子都不肯告诉,苏州分号的主事自然无从上报。

就算古德斋,也是四日前,幕后之人被拿住后,才得到的消息!

只是那时凌珊已经离开了苏州城,正在出苏州入杭州的船上,自然无从知晓!

即使是不怕死的死士,也并非每一个都能忍受折磨,六扇门自有手段逼人招供!据那人交待,他乃是青龙门隐楼弟子,灭林家一门的,则是征楼高手!

二十七楼青龙门,门主代皇之下,以七主楼为尊,各善其职,余者二十楼皆从于七主楼之下,隐楼与征楼,便是七主楼之二,前者负责收集消息,后者负责青龙门对外行动!

那人自称是奉命打听林家唯一的幸存者林萍儿下落,不过人海茫茫,实不好找,他才打算暂时就在林家遗址上守株待兔,至于青龙门要灭林家之由,那人并不清楚,只是猜测与八十年前林家昙花一现的朝阳剑法有关,因为青龙门素来有说及各类武学的传统!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事又与师父心心念念的仇家有关,看来世界果然很小!

凌珊心绪浮动!

虽说六扇门方面的意思,是一人之言不可尽信,他们还需要从各个渠道各个方面继续验证核实真伪!

不过此案久无进展,相信高居庙堂顶端的承德皇帝早已不耐,只要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能对天底下关注此事的人有一个交代,他恐怕不会去关注是真是假!

而凌珊则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已认定这事确就是青龙门所为。

师父所念的凌门督楼虽司青龙门内部监察,并不通外界,但毕竟也是青龙门主楼之一,又加上林家之事,凌珊现在对这个青龙门的恶映像无疑又加深了一层!

此事青龙门所为,这个消息对凌珊而言也就不再纯是坏事了,以前青龙门实力虽强,可却只是躲在暗地里偷偷摸摸行事老鼠,有什么坏事恶事发生,甭管是黑锅还是白锅,首先就要落在名气大的魔教头上,很大程度上对青龙门与始祖教起了另类保护作用。

而为了三大邪派之间的平衡,也为了邪派诸门与正道诸派之间的平衡,朝廷对许多事都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青龙门做了杀人灭门之事,被灭的还不是普通门庭,更被抓住了把柄,那说不定便能借动官府的力量打压青龙门,进一步压迫青龙门的生存土壤。

再不济,镇南侯府的力量肯定可以利用!

镇南侯府是中南与岭南的地头蛇、土皇帝,在江南也有巨大影响力,林家归辖镇南侯府治下,被人灭门,无异于打镇南侯宋圆满的脸,镇南侯府能善罢甘休才怪!

之后又问起了梅惜花的情况!

凌珊虽高抬贵手不再折磨这采花贼,但也不可能放他自由,梅惜花如今被提出地牢,关在一处静院的房间里,只是古德斋为防他发难,还戴着镣铐未解。

其实自那日被古德斋找人断了烦恼根,这采花贼便元气大伤,至今未复,整日瘫在床上!

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远胜常人,一流高手尤其如此,梅惜花一身内力并没有被废去,对伤势的恢复速度大有裨益,经过这么多天,那伤虽说完全恢复,重新生龙活虎没有可能,可至少行动已经无碍,还瘫着,主要是心理上始终无法接受如此结果。

知道了他的情况后,凌珊便让古德斋将人送往衙门,护国山庄这边则不再插手,这相当于白送一桩功绩给人,相信所送那处衙门的主官会很高兴地接受!

当然,有一点需要保证,接受的衙门必须派人押送他入京受审。

而梅惜花此后会如何,是入京接受审判,被废去武功充军流放,还是秋后问斩,或是半道被人劫走,就都无需在意了!

至于让他侥幸逃脱了,而且还得遇什么机缘武功大进,到时要来找自己报仇这种种后果……那又能如何?对付不了缥缈宫、青龙门,她还不信自己会连个采花大盗都收拾不下!

大黑马老黑早已被苏州分号的人运送到此,凌珊过去看了看,这大老黑见着阔别多日的主人还是很高兴的,在马厩里团团转,直打鸣,一点都不安分!

不过,凌珊今天还没离开杭州城去找华山众人的想法,也没有骑它出城溜达一圈的心思,暂时用不到它,便只好委屈这家伙继续呆在里面了!

151.高手厨子

凌珊虽想要将新得的消息传给林萍儿,但看时间已不算早,便不急着回西子楼,就地先在食神居解决午餐。

桌上。

点菜时,又想到昨日在西子楼门口,听小草说杜蘅喜欢吃食神居李胖子的雪山一点红,她上次来时可没听说过食神居还有这道菜,当然,更没有听说还有这号人物,心下好奇,古德斋已退下,但有伙计在侧,便逮住了询问。

别说知道她是大掌柜也要奉若上宾伺候的主儿,就算是普通食客询问,这种不紧要之事,酒楼伙计也不会在意解释几句!

李胖子姓李,大名贪吃,两个绰号,一个叫胖子,一个叫饭桶,原本是杭州城内另一家大酒楼的掌勺大厨,三四日前,才被古德斋撬过来。

据伙计说,这厮也是杭州城的传奇人物,不说整个杭州城人尽皆知,至少在酒楼饭馆这一行当里,是早就传遍了。

他五年前来到杭州城,从一家小酒馆的后厨洗菜学徒做起,一直做到了大酒楼的掌勺主厨,这中间干过三四次抛弃老东家另投新主的糟心事,基本就是一年换一地,偏偏他厨艺确实非凡,以致如此朝三暮四,各大酒楼却仍对他趋之若鹜,欲招进自家扩充实力。

在来食神居前,乃是被杭州城内与食神居、西子楼并列前三甲的大酒楼――鱼米阁招揽,已在那边当了半年的掌勺大厨!

不过这李胖子虽说朝三暮四,可却也一心精研厨艺,视钱财如粪土,并非一些黄白之物所能打动,事实上,这厮五年时间换了四个……加上食神居,如今已是五个东家,究其直接原因、或者根本原因都是新东家拿出了令他心动的……菜谱!

食神居这边,老掌柜这次能撬动墙角,靠的也是从食神居其他分号弄来的三本特色菜谱!

食神居自身招牌菜就够丰富的,一时不会腻味,故而前段时间来此之时,凌珊便没去另觅美食,而鱼米阁又并不在西湖畔,才一直不知道杭州城还有这么一家酒楼,这家酒楼里还有这么一号传奇大厨!

而雪山一点红,就是李胖子来食神居后弄出来的独门点心,作为给新东家的礼物菜品,据说十分美味,推出后便备受欢迎。

但点了一份,等伙计上菜来后,凌珊有些哑然失笑!

还道取了个“雪山一点红”这样雅名的点心会是什么,原来说穿了,其实就是白面馒头,上面点着一点朱红!

未见之前,凌珊相信这东西确实会受欢迎,毕竟食神居总不会乱来,可见到东西之后,就有些怀疑了,店里伙计难免有几分自夸嫌疑,但又觉得杜蘅总不至于会嘴馋几个白面馒头,专门让人跑过来买,不由好奇,这区区馒头,还真被做出花来了不成?

等抱着怀疑的态度尝过之后,凌珊不得不承认这馒头确实被做出花来了。

的确馒头的外表,不过仅是一层温热的外皮而已,内部是呈现黄白青三色螺旋的浓稠液体,是一种软冻,更像是记忆里的雪糕。

如此外热内凉,一口入腹,顿生一种冰火两重天的畅爽感觉!

所谓红,亦有红火、火热之意,这东西叫雪山一点红,除了白面馒头点朱砂的外在因素,想必也有内雪外热之意,味道好,名字起的也应景!

不得不说,盛夏时节吃这东西是一种享受!

自重生以来,还从未见过类似的食品,这李胖子不得了,算是开先河了,这里没有制冷设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出来这另类“冰激凌”的!

好奇心一起,不由生出见一见这人的想法!

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时间,晃个眼便要至午时,她还得应付火劫!

有一次火劫的体验!

凌珊感受到了此次内功更进一层后的附带好处――

火劫发作时,痛苦再次减弱了,而且持续的时间,也由万年不变的半个时辰缩短了大概三分之一,待入周天圆满之境,相信便能完全祛除,再不必受苦!

这无疑又是今日另一桩喜事!

之后,想到了李胖子的事,便随便戴着一名伙计,让他带着自己去后厨找人!

胖子李贪吃确如其名。

的确挺胖,肥滚滚一个,肉山一样,少说二百斤!

贪不贪吃不清楚,但的确是很能吃,见到人时,这厮正坐在厨房外捧着一个一碗饭狼吞虎咽――装饭的碗,是快赶得上脸盆的木桶,这忙着吃饭,当然没空过去见人了!

不过,能吃的人,一定程度上,也就是贪吃了吧?倒也算名副其实!

凌珊见着人,好奇问他那雪山一点红是怎么做出来的,结果这胖子斜瞟一眼,转个方向,理都不理,架子简直大上天去。

凌珊今日心情好,这点冷落无视全然不放在心上,又提出可以让古德斋再去弄几本珍稀菜谱来给他,这算是要与他交易了。

这筹码一出,这厮态度见转,至少那副对人的不屑一顾是没了,李胖子对凌珊能否出得起这筹码表示怀疑,而在凌珊让人找来古德斋确定后,这厮完全变了脸,那叫一个前倨后恭,简直恨不得腆着脸叫爹叫娘。

再问及方法,这厮虽仍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吞吞吐吐说他自小得一异人传授武功,靠内力催动能冻住一些小东西,那雪山一点红中的“内雪”就是如此得来,还现场演示起来。

一盆水在他拨掌轻划间飞快冻结成冰!

凌珊一眼就看出,这是以真气凝冰的手段,师姐自当初领悟月之曦之后,就数次做过相似的事!

而这个普通人可做不到,首先得不能内力太浅薄,至少也得大周天的修为,其次是身负当具阴属性质,没看出来,这外表憨蛮的家伙,却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这胖子无疑叫人刮目相看!

只是这堂堂一流高手,偏偏整日窝在厨房,还为了几本菜谱折腰,又叫人既叹服也好笑。

细数来,好像她在这杭州城见到的几个高手都有怪癖,林庄的三个老头,老大老三也就罢了,好酒与好琴棋书画不会有人鄙贱,反而见到了还会夸一句海量或者雅致,老二却是个养狗的,现在这李胖子是个不要脸的厨子,也算奇葩!

不过,如今正逢突破,大有与人交手之兴,知他武功不差,凌珊顿时见猎心起,便威逼利诱着与他试了几手。李胖子内功修为倒是平平,也就大周天一两脉的水准,可那使得虎虎生威的菜刀功却颇为上乘,虽说有以枝条代剑的因素在,可也着实费了一番手脚才将这怪异刀法破去!

152.道别

罢武之后,凌珊又问起那馒头冷热同体是怎么做到的,李胖子回答是封上面团之前,在凝固的三色料浆表面涂了一层叫什么隔绝粉的东西所致,这种粉末隔热效果十分好,蒸热时,外面的馒头已经蒸熟膨胀开,里面的料浆却还刚刚化开冰封,如此造就了雪山一点红内冰外热的特点!

当然,那三色料浆是李胖子独门调制,凌珊也没再去细究。

问方,切磋,凌珊总计付出了六本菜谱的代价,不过,有古德斋代劳了,这没本的买卖干的就是舒服。

至于这么仗着雨使的身份,让人去其他食神居讨要珍贵菜谱可能会惹来不满,她才不在意,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一个高手精通厨艺并不会让人生出什么想法,可一个厨子身负一流武功,那就值得商榷了,尤其是食神居这种经常要经手各种隐秘消息的地方,不过打听来历是招人进门的古德斋的事,凌珊没有兴趣多管,而且能当护国山庄一方主事的老掌柜不至于这么点心眼都会缺,这李胖子的来路应已被他查明,他才会敢于起用!

事了,便也不再纠缠,心满意足带上两份“雪山一点红”从食神居出来,便回去西子楼!

一份是给杜蘅准备的,她既喜欢吃,自己又走了这一趟,便帮她带几个回去,另外一份则是打算带去给林萍儿尝尝!

忙这忙那,耽搁了不短时间,回到西子楼,已是大下午了!

日头仍毒,但早已没中午那么激烈!

回庭院的路上,遇见了小草。

原来是代杜蘅来找她的。杜蘅虽说身体不好,可从来不是安分的主,今天一早起来,便想找阔别已久的小妹妹去湖西游船赏景,只是凌珊一失踪就是大半天,害她扑了个空,之后又让小草来找过两次,当然也扑空了两次,这已是第三回了,原本以为又要失望而归,没料到却碰上了。

看她老大不高兴,凌珊随口解释了句,将一份冰浆馒头交给小草,托她先带给杜蘅,道自己随后再上门去赔罪!

打发了小草,便回庭院,叫出一直待在房里练功少有出门的林萍儿,将吃的给她,又将食神居得来的消息相告,拖宕了数月的案情终有进展,林萍儿显得格外激动,恨不得立即跑去找到被逮住的那名探子,亲口质问他们缘何这般对待林家,只是被凌珊劝下。

那探子暂时还被关在闽州城,凌珊已从古德斋那里得知凌不乱等华山众人几日前便已经离开闽州,看路线应是去衡山,她还打算直接去衡山与他们汇合,可不愿多走一趟闽州城!

劝下林萍儿,随后又去找杜蘅!

杜蘅还是与昨日一样,在亭中与丈夫对弈,厮杀于黑白战场!

凌珊一来,杜蘅一脸惊喜对凌珊道:“哈哈,小星你可算来了!”

执子柔胰看似无意地在棋盘上拂过,上面棋路顿乱……这一招叫做悔棋,当然,也叫毁棋,她自创的绝世棋艺!

花如来嘴角一抽,颇觉无奈,让她吧,她自身棋艺并不低,一不小心就会被看出来,到时定要被磨得头大,不让她吧,一见处于下风,将要败局,就要找个借口搅和了棋盘,就像现在,偏偏闲来无事时,拉着自己下棋是她一大爱好,着实不知该怎样应付她好!

凌珊赔罪道:“害杜姐姐白跑了一趟,不会气我吧?”

“我哪有这么小气?”杜蘅瞪了她一眼,又指了指旁边盘子上的白面馒头,道:“就算真气了,看你这么懂事的份上,也气消了!”

凌珊道:“先前经过食神居,想到昨天小草姑姑还说要为杜姐姐去买这个,就顺便带了一份给你,没想到这阴差阳错的随手之举,倒成了先见之明了!”

杜蘅笑了笑,又好奇问:“听小草说,你今天是找人打架去了?”

这是凌珊先前对小草的说辞,却没细说,听她现在提起,便知道她这是好奇心动,指不定接下来就要刨根问底,便点了点头,也不劳她口水,先一步主动解释起来:“大概又见到杜姐姐,心情激动,昨夜回去后一打坐,一不小心功力就有了精进,今早起来,便眼巴巴找人试身手去了!”

杜蘅轻摇头,拍着旁边花如来的肩膀,却看向凌珊,仿佛痛心疾首:“有你花大叔在,找什么其他人试身手?太叫姐姐失望了!”

花大叔自然就是花如来,原本凌珊喊他前辈,不过被杜蘅矫正为花大叔,而她自己则喊如来,不过,有些特殊时候……比如微醺之际,会娇滴滴地喊“花花”,让人恶寒,可见她人虽漂亮,品味却较常人而言比较独特了!

凌珊翻起白眼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找花大叔的话,就不是试身手,而是找罪受了!”

“哈哈,原来小星你也会有怕的时候!”杜蘅笑道,对于这种相当于夸丈夫的话,也觉欢喜!

聊了几句,凌珊道:“杜姐姐,这趟过来,除了聊天,也是想来道别的!”

杜衡闻道:“咱们昨天才见面,怎么突然就要走?”

凌珊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杜姐姐来杭州城也有几日了,可听说过中秋的衡山剑比?”

杜蘅颔首道:“听小草提起过,说是一个叫燕天南的和一个叫幽星夜中秋之夜将在衡山比剑,据说会比较热……”

这件事已经传扬开,这一路走来,她也听别人交谈时提起过两次,不过说着,忽然顿住,瞪向凌珊,惊讶道:“星夜……幽星夜……这个剑神不会就是小星你吧?”

凌珊昨日只说自己叫星夜,却没提前面还有个幽字,而先前又没提起剑比之事,杜蘅也就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一提起,顿时反应过来!

凌珊反问:“我不像吗?”

杜蘅翻起白眼道:“亏你敢这么叫,也不怕被人烦死!”

她虽非江湖人,可丈夫、表兄表嫂都是实打实的江湖中人,对打打杀杀的事也是耳熟能详,谁谁谁为争浮名,动辄与人拼杀致死的事可没少听闻!

凌珊笑了笑,道:“此事还希望杜姐姐保密!”

“放心!”杜蘅道,“你既然就是这个剑神,又来道别,那可是要动身去衡山赴约了?”

凌珊笑眯眯道:“算算日子,离中秋已经不到半月,现在也该动身了,我打算明天就走!”

杜蘅道:“那的确是该动身了,不过……真是巧了!”

153.遇变

凌珊心中一动,问道:“怎么说?”

杜蘅道:“我好不容易出岛一趟,有这热闹怎么能不去凑?何况还是小星你与人比试,更得在旁边给你助阵了,否则你吃了败仗,我做姐姐的岂非脸上无光?到时你如果情况不妙,我就让如来暗中帮你一把!”

凌珊若有所思,道:“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杜蘅高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花如来与小草两俱感无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她们只十年前萍水相逢,十年后再见,却还能这么谈得来,一点不生分,这根本就是一类人!

凌珊迟疑道:“衡山据此有千余里地,杜姐姐你的身子不宜舟车劳顿,要半月就赶到衡山恐怕有困难!”

一匹健马,除非不顾死活拼了命跑,否则也就日行两三百里,马车至多一半,到了杜蘅身上,速度太快,她恐受不了颠簸,恐怕还得再降一半,一天六七十里,半月内要到衡山,确有些悬!

杜蘅佯怒道:“你们一个个,真当我是纸糊的不成?我还不至于受点颠簸就要死要活的,不许说不,明天我们就与你一起去!”

凌珊甩锅道:“那你得先让花大叔同意!”

杜蘅娇笑道:“花花,你让我不让我去?”

花如来暗自沉吟,蘅儿身体虽差,但只适当加快些速度,想必也无碍,大不了每日为她调理时多耗费些真气就是,!

如今雪参已到手,回岛之后便可安排炼丹适宜,再过三月,地心红莲也将成熟,便可直接开炉炼丹,彼时服下丹药,便可为蘅儿祛除病根,他也放松下来,便点头道:“那就随你吧!”

杜蘅嘿嘿一笑,满脸得意。

旋即又好奇道:“对了,你怎么会想到与那燕天南比剑的?可别说是为了扬名立万这种烂透的理由!”

“杜姐姐果然了解我!”凌珊竖起一个大拇指,夸了一句,接着解释:“是先前在苏州城时偶然碰上,那家伙硬说感觉我身上有剑气,非要与我比剑,我被缠得无法,便答应中秋之时,与他在衡山一较!”

杜蘅狐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像是在拖延时间?”

凌珊道:“这本来只是个摆脱他纠缠的借口,我是打算爽约的,不过……这趟出来有点久,突然有点想我姐姐了,听本门江南分舵的弟子说,她听到了我与人比剑的消息,已经南下去衡山,我打算去与她会合,至于比剑什么的,到时候再看心情吧!”

“你这家伙真不地道!”

杜蘅眼神一亮,先鄙夷了一句,随后问道:“小月也要来江南吗?”

凌珊点点头!

杜蘅兴致勃勃道:“她现在如何了?还是和当初一样一张冰块脸吗?”

她们又聊了好一会儿,黄子巽带着花星落从外面回来!

“爹爹,二姐,大姐,看我抓到了什么……”

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进院子,一尾小鲤鱼被草绳穿过鱼嘴和鳃盖吊着,提在手上,随着跳动而一甩一甩!

花星落本还眉开眼笑炫耀,却见到凌珊在场,顿时气呼呼道:“不男不女的,你还敢回来?”

凌珊笑道:“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何不敢回来?”

花星落愤愤不平道:“你难道忘记昨天答应我什么了吗?今天我想找你时,你竟然直接就消失了!”

她还想着找凌珊帮忙抄经,结果凌珊人却不见了,便只当她是想要赖账!

凌珊道:“那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花星落道:“你说只要我不向二姐说你就是那个小……”

凌珊打断道:“错,我是说只要我的身份没有暴露出来,就帮你抄书!”

花星落不服气道:“那不是一样?”

凌珊理直气壮道:“谁说一样的?我是小星的事,你二姐知道了吗?知道了的话,那我的身份自然就算暴露了,既然暴露了,我当然没必要再帮你抄书了!”

花星落领教了她的无耻,嘟起嘴恼怒道:“你,你耍赖!”转对花如来搬救兵道:“爹爹,这不男不女的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她!”

看热闹的夫妇、主仆三人都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姑娘又将目光转向身后的黄子巽。

黄子巽也不想掺和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之间的事,没见人家亲爹亲娘都看热闹不说话吗?不等她开口,直接一拱手,冲厅内夫妻道:“花叔,酒楼里还有琐事,侄儿要先过去处理,便先告辞了!”又对小姑娘道:“落落,我先走了,你有事的话,招呼下人一声,三哥随传随到!”

说罢落荒而逃!

小姑娘恼怒非常,凌珊轻声一笑,拉住小女孩一只手,道:“小小星,告诉你,我烤鱼的手艺可是一绝,走走走,我们去找家伙来,我教你去!”

花星落立即挣扎起来,不过她虽有个武功绝顶的老爹,自己却不行,还没练出内力来,哪里挣扎得开?望向爹娘,大叫着爹爹救我,二姐救我……

凌珊对杜蘅招呼了一声:“杜姐姐,我带小小星去玩!”

“去吧去吧,把她弄走,也让我安静些!”

杜蘅摆了摆手,火上浇油。

凌珊半拉着老大不情愿的小姑娘和那条小鲤鱼往外走!

嬉笑怒骂,时间逝去。

当夜,凌珊终于得空,运功练气,恢复白天耗损不小的内力!

到第二天时,已基本恢复如初!

上午,凌珊与林萍儿师姐妹两,花如来一家四人,还有凑热闹的黄子巽与专门带上以办些琐事的两个手下,一辆舒适豪华的马车,五匹健马,一行共九人浩荡上路,西行而去!

至于谢烟横,还躲在西子楼里疗伤!

江南与中南大致以鄱阳湖为界,一连走了七天,才到鄱阳湖,出江南,入中南,算是行程泰半。

这天,天色不早,他们只在路旁找到一座破庙,附近前无村后无店,一边荒地,只好将就着先行在此落脚。

一进破庙,花如来朝着一个角落屈指一弹,一道惨叫,一个人滚了出来,好在花如来只是迫他出来,没有下重手,那人未受伤,惊魂不定爬起,问到:“你,你们是什么人?”

黄子巽问到:“你又是何人?”

花如来冷哼一声,然后又冲另一个方向道:“还不出来?难道也要我请你吗?”

这下连凌珊都听到一个骤然加剧的呼吸声,看来是为花如来之言所动,泄了声息。

那边果然也走出一人来,一身狼狈,满脸惫色,咬牙问了相同问题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还没说话,庙外忽然又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远及近,听声音,少说有十余骑,不一会儿,便停在庙外!

一道声音接着响起:“庙里有人,围住,看看有没有咱们要找的人!”

原先躲在庙里的两人脸色剧变!

154镇南侯府

原本只在庙外方向垄作一团的马蹄声四面散开,想是依那阵高喊之言在围着破庙驰动!

庙里虽光线不明,可也看得出那两名汉子随着神色变得极为晦暗。

先被逼出的那人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搀扶爱妻的花如来恳求道:“我兄弟二人被人苦苦追杀,还望前辈救我们!”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五大三粗的大汉,却毫不犹豫跪倒求人,倒也果断,且眼色亦有!

从花如来能发现身负敛息之方的他们潜藏于侧,以及那道将自己迫出却不伤人的隔空指力,他便可知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大高手,十二重楼他还不敢想,但至少也有大周天圆满的修为,外面敌人势强,他二人逃亡许久,早已身体有创,精力不济,便希望花如来能够相助,如此好过继续逃亡!

旁边另一人顿时反应过来,也有样学样:“请前辈救我们!”

花如来神情平静,淡漠道:“现在自己出去,还来得及,再敢打扰,绝不容情!”

他并非烂好人,凭什么自找麻烦去救两个陌生人?尽管他绝不害怕什么麻烦!

也懒得询问起因缘由身份什么的便出言驱逐!若这二人再执意死缠,扰人清静,说不得不必外面之人来拿,他就要先结果他们!

杜蘅笑嘻嘻道:“素不相识,谈何相救?劝你们一句,趁未被围上快走,说不定能逃脱出去!”

先跪倒那人咬了咬牙,满腔无奈苦楚,道:“也是,是我兄弟二人冒昧了,试问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在镇南侯府的高手面前救人?咱们走吧,不要连累前辈!”

花如来豁然抬头望去,双目如冷电,直射那二人,语气森然道:“你想找死吗?”

若只求助倒罢了,逐走了事,可竟敢在他面前耍此拙劣手段,实在该杀!

两人顿如被洪荒猛兽盯上,浑身激灵,各自骇然,满是惊悸,哪里还敢出言相激?说道:“对,对不起……我,我们这就走……”

忙不迭起身后退!

花如来一手轻抬,冷声道:“现在想……”

杜蘅忙打断道:“如来!”

夫妻多年,对丈夫的性格也十分了解,一见他这模样便知动了杀机,她平日虽喜欢捉弄人,可一言不合,动辄杀人之事,还是不愿意做,也不愿意丈夫多做,像这二人,虽说居心不良,可毕竟只是为自保而出言激将,还罪不至死!

花如来放下手,哼道:“还不快滚?”

“谢谢……谢谢……”

二人松了口气,不约而同便转身离去。

破庙除了正正经经的大门,想必还有后门,这两人急走便是后堂方向!

凌珊等人冷眼旁观任他们离开!

花如来轻哼道:“就该让我一掌毙了他们!”

杜蘅剜了他一眼,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随随便便一掌便能打死人!”

凌珊摇头道:“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牛鬼蛇神,身上煞气很重,恐怕是经常杀人的角色,咱们应该先问问来路,探探底细,再决定是杀是放,或者是废去武功作惩罚!”

不是什么大好人,可偶尔做做替天行道的事,也是不错的!

花如来淡淡瞟了她一眼,若说起煞气,她自己身上的那才叫重,不说在场的无一人能比,就算那些百战老兵也未必能及,实在与面貌年纪不大相符,只是向来收敛极好,一般情况下,就算是绝顶高手的武觉也难以体察,他还是知道她与杜蘅相识之后,这段时日共处有过仔细观察,方能察觉到一些底细!

杜蘅笑道:“你说的倒是玄乎……我看他们就是被人追杀的可怜家伙,虽说瞎打主意,可哪里来什么煞气?”

凌珊装模作样叹道:“所以说,杜姐姐你应该练武的,否则你就像现在这般,完全体会不到这大好世界的许多神奇与乐趣!”

又摸了摸旁边花星落的小脑袋,语重心长教育:“小小星,你以后可得好好练功,千万别学你二姐因为怕吃苦,就弃武功修行如敝履。”

小姑娘将脑袋一偏,道:“才不要你教训!”过了这么多天,她仍对凌珊“耍赖”的事耿耿于怀,当然,这份耿怀也无碍平常的撒欢玩闹就是!

“后门!”

而他们才这几句话的功夫,后堂方向忽响起如斯高吼,简短亦急促!

显然是外边追围之人对同伴的警示提醒!

随后便是呼喝激斗,器械交击砰然!

想必是这庙宇着实不大,外边围拢的人马速度又快,加之这急急欲逃的二人因想借力求助而先在庙里耽搁了片刻,慢了一步,导致两方人正好在后门那里狭路相逢,碰撞开来!

“直接这里过!”

而同时,前院亦传起响声!

三名中年汉子最先,手提钢刀,前后脚扎入破旧庙宇,微微顿步,俱冷眼扫了一圈庙内众人!

外院停驻着马车与马匹,他们早知道庙内尚有许多人,是以并不意外,只不过是敌是友还需另作评断!

“朋友,不好意思,打扰了!”

其中一人冷着脸,稍一拱手,算是赔罪,而后不等有所回应,便与另两人冲往后堂!

几乎同时,又五六人执械蜂拥而入!

虽着装各异,但一身戾气,步伐动作亦相较齐整而不显散乱,绝非寻常江湖武夫,而像军伍之人,这些人也片刻未停驻,紧紧跟随三名中年男子之后入后堂!

八九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凌珊笑嘻嘻道:“我看他们身上也煞气不轻,看举止像是当兵的,且感觉上每一人都不比江湖上二流高手差,那两人说这伙人是镇南侯府的,应是不假,结合来看,想必就是镇南侯麾下的最精锐的‘黑甲刀从’乔装而成的了!”

杜蘅笑道:“行,就你眼力强、心眼多行了吧?”

凌珊撇嘴道:“你说我眼力强我认,可说我心眼多,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

杜蘅笑嘻嘻道:“你猜啊!”又好奇道:“这看着还挺热闹,要不咱们过去瞧瞧?”

既是夫人发话,花如来当然是不会拒绝的,沉声道:“好!”

就扶着杜蘅,往后堂走去!

凌珊等人自也笑嘻嘻就后跟随!

155.自送上门

破庙后堂。

有两人手握钢刀,堵住后门,虎视眈眈!

而破败小院内,十余人紧密配合,围攻最初庙宇内所藏两人!

原先经过庙堂的三名中年人则分立旁边墙下,只关注战局,却未有动手之意,看来只是防那两人翻墙逃脱!

凌珊等人跟过来,立时便引起那三名中年人的注意,却只戒备而无动作!

那两人已是岌岌可危!

他们虽是一流高手,但在十余名配合默契的二流高手围攻下,根本不是对手,处境堪忧,虽还在勉力支持,但落败只是早晚问题,何况……那不知真假,多半是真的镇南侯府一方,可还未竟全力,那三名中年男子才是真高手,从毫不掩饰的凌人气势便可看出,在一流高手之中,想必也是上游!

只要凌珊一方不插手,那两人已可以预见结局。

被围攻中,其中一人忽然高喊道:“我兄弟乃是青龙门征楼弟子,前辈,还请相助,只要解我们今日之危,他日青龙门必有厚报!”

青龙门……

原本还只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听这三字,凌珊顿时杀机闪过,还真应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闯”那句话,青龙门之人在她面前自暴身份,岂非自投死路?

可怜那两人不知道,不说身份还多条活路,毕竟镇南侯府未必会直接杀了他们,可一说身份,便是死路一条!

跟随在侧的林萍儿更是微微发抖,难以抑制心头震动!……征楼啊,当日小师妹说灭林家满门的,就是青龙门的征楼,这两人就是征楼门人,当初动手的,会不会就有他们一份?

杀气这东西,玄而又玄,虚无缥缈,但确实存在,一般是功力越强越容易感觉到。

凌珊身上杀机只不过一闪即逝,并未持续,一般人绝难察觉,但也不可能瞒过绝顶高手的敏锐武觉,花如来立即有所感应,略微诧异望了凌珊一眼。

这些日子相处,他们已知晓林萍儿就是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林家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亦从凌珊提过一嘴,作此恶行的就是青龙门,故而他能理解林萍儿的激动,却有些想不通凌珊的杀机又是为何,单纯是为同门师姐鸣不平吗?虽不无可能,可他直觉并非那么简单!

林萍儿望向凌珊,神色显得激动,微微颤声道:“小师妹……他,他们是,青龙门的……”

凌珊点头,冷笑道:“这个时候,想必不会乱报家门!”

上前一步,冲原先说话赔罪的那名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淡漠道:“镇南侯府,宋三!”

凌珊道:“原来是宋三先生,晚辈华山剑派弟子凌珊,敢问这二人可确实是青龙门的?镇南侯府又为何要追杀二人?”

宋三森然道:“朋友,你管的太宽了!”

凌珊摇头道:“宋三先生此言差矣!”

指了指林萍儿,道:“这是我师姐林萍儿,她乃是岭南林家长女,如今还是林家唯一后人,我们得到消息,当初就是青龙门灭了林家,今日若遇上青龙门的人,焉有视之不见的道理?怎么会是管得太宽?”

她看看宋三,又看看那青龙门的二人,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林家之事合护国山庄与六扇门两家之力追查都进展如此缓慢了,这其中,除了凶手行动干净利落,少有留下线索之外,恐怕少不了镇南侯府的原因在!

镇南侯素来被视作东三南的无冕之王,江南倒罢了,离京师较近,不可能完全被镇南侯府掌握,可岭南就不一样了,因镇南侯府的位置就在岭南,此地堪称侯府的势力中心,可此事又偏偏发生在岭南,镇南侯府的眼皮底下,他们自然会觉得威严扫地。

这个时候,除了林萍儿这林家幸存后人,最恨凶手的恐怕就数挂不住脸的镇南侯府了,他们也自然希望能亲自料理那些凶手,多少挽救一些损失的颜面,假若最后还要靠六扇门与护国山庄将这事解决,那镇南侯府可就真是丢人到家了!

有此心理,若暗中阻挠一下六扇门与护国山庄的追查,便不难理解了!

宋三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若是其他人,他完全可不去理会,若是不依不饶,大不了便一起收拾了,可若是林家后人,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倒不是都被人灭门了的林家有多大的面子,而是正如凌珊所想,此番林家在镇南侯府眼皮底下被人灭门,这着实令镇南侯府上下颜面尽失,他们今日追杀这两人,亦是为此,眼见林家尚有幸存后人在此,若是过于轻慢,多少说不过去!

而见凌珊出面说话,那被围二人原本还生出一分希望来,可她话一说,顿时希望变成绝望,招架下意识生乱,平添了几道伤痕,更处下风,但不到最后绝不肯放弃,一人咬牙喊道:“姑娘,此事是有人栽赃陷害,林家之事绝非我青龙门所为!”

凌珊冷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对宋三道:“宋三先生,闲话先不谈,目前还是先擒下二人再说,只靠他们这样太磨蹭,便让我一助吧!”

说罢往前一掠,疾运身法,如箭离弦,堪称快极,瞬息避过外围人员,直接冲入战局中心。

宋三眉头蹙起,没有阻止,事实上想要阻止也根本来不及!

凌珊并指如剑倏忽间点出,那人躲闪不及,直接被点中心口,顿时四周空间仿佛被凝固,人突兀静止!

自是通神彻骨大傀儡手的手段!

这一幕突然,旁边有两名镇南侯府的人手势不住,手中钢刀双双当头劈下,杀风凛冽!

目前还要活口,可不希望人直接被砍死,凌珊又伸手一引,两口钢刀方向一变,转对彼此,一经碰触,立即分开!

凌珊便又如法炮制,动身之际,顿将另一人也制住!

战幕一歇!

杜蘅惊叹道:“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小星出手,没想到身手这么好!”

黄子巽笑了笑,道:“凌姑娘的身手是厉害,可她的剑术更厉害,上次在船上,我便亲眼见她轻轻一剑,便直接四名一流高手拦腰斩断,称得上可怕至极!”

他声音偏高,却是故意说与那宋三听的!

156.白忙活

青龙门二人被三拳两脚制服,但对峙局势却仍继续!

镇南侯府那些人一看便是令行禁止的军伍勇卒,未得上官言令,不岂轻易退开?虽因凌珊是入局助阵而有所犹豫,未直接对她动手,却将她围在中间,个个虎视眈眈,煞气腾腾逼视!

宋三望着被手下围在中间的凌珊,心头震动,略显动容,目光之中掩饰不住的诧异。那两人武功不弱,虽现在处境极为不佳,可他自认就算亲自动手,若无旁助,怕也难以这般轻易制服,足见这华山剑派的女弟子武功之高,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年轻,却有如此武学造诣,这就是所谓的武道奇才,天之骄子了,一时看她,多少有些觉得高深莫测!

再听旁那人说她曾一剑腰斩四名一流高手,真假不知,但纵然有所水分,料也非差太多,更为惊叹,不由赞许道:“凌女侠好功夫!”

又吩咐道:“都退下吧!”

四周那些刀手得命,立即都退了开,直接到门外静候!

而凌珊制住人后,便一直站定在后一个动手的人旁,这时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对宋三道:“现在正好有两个青龙门弟子,咱们一边一人,平分了怎样?”

她笑意盈盈,语态便仿佛这两大活人等同财货,两方人对半销赃!

宋三沉吟不定,未答应,亦未拒绝,而先试探问道:“请问姑娘若分得一人,将会如何处置?”

镇南侯府家大业大,府中之人自有傲气在,但也没道理平白竖敌,凌珊小露身手,表现出了足够的谈话资格,他心有顾忌,而且,这等高手,也完全值得镇南侯府尽量笼络,是以他态度比之方才和缓了不止一筹,!

凌珊答道:“自然是想办法逼问出青龙门的具体情况!”

宋三又问:“那问完之后呢?”

凌珊回头望了林萍儿一眼,道:“再便将人交由我师姐处置吧!”

宋三点了点头,知道了她的打算,便相应提出建议,说道:“逼供刑讯之事,我等公家之人恐怕比凌姑娘更为擅长,那何不将人都交由我们呢?待我们盘问清楚之后,另外抄录一份送给凌姑娘也是一样,如此还可免了凌姑娘逼供的麻烦!”

又道:“至于令师姐要报仇,恕宋某直言,纵然倾尽华山剑派全力,也未必能奈何青龙门分毫,现在杀几个小喽喽,除能泄一时之火又有何用?幕后黑手照样逍遥法外!”

凌珊适时提问,笑道:“宋三先生之意,是将人交给你们,我师姐的仇便能报了?”

宋三道:“此次林家满门百余口人被杀,引得侯爷震怒,令我等在三南诸地四处追寻凶手,便是要将这伙人带回岭南,尽量以集青龙门杀人灭门的证据以及青龙门的底细,否则他二人武功虽不差,可在镇南侯府精锐追杀之下,焉能留存性命逃脱到这儿来?而待回到岭南,审问完之后,这几人将被公开处决,以儆效尤,侯爷也会上书朝廷,请求出兵清剿魔门,届时倾一国之力,十个青龙门也只能化作飞灰,岂非更能告慰林家亡魂在天之灵?”

说到后来,已将目光投向林萍儿,显然认为林萍儿这当事人的意见足能影响到凌珊!

凌珊望向林萍儿,询问道:“林师姐,你如何看?”

由六扇门得到的线索,若无太大变数,几乎可以断定林家之事最后背锅的就是青龙门,镇南侯上不上书其实无关紧要,只是诚如宋三所言,一个小喽喽的生死无关紧要,宋三未必能代表镇南侯府,但想必在宋圆满面前多少能说上些话,那么卖他这份面子,并无坏处,她有些意动!

只是林萍儿整日想着报仇,既有一个多少能泄愤的机会,是否错过,还是先问问她的意见较好,也免得她想不开!

林萍儿自然是希望手刃仇人,但也知道这宋三所言在理,若灭林家的是与阴阳神教并列邪道三派之一的青龙门,那她要亲手报仇便如梦幻空花几近奢望,如能令朝廷出兵清剿,远比她自己动手希望更大!

而且这些人不知费了多少辛苦耗去多少时日才堵住这两人,若是自己截胡要走一人,虽不致就是为敌为仇,多少也算恶了人家一回,她不愿与镇南侯府的人为难,咬了咬牙,便点头道:“若能收集到足够证据,使朝廷出面对付青龙门,自然再好不过!”

知道了她的意思,凌珊对宋三道:“我师姐既同意,那这两人便都交由你们处置,六个时辰后,他们的穴道会自行解开,你们最好将人绑住,免得到时候让人跑了!”

她掌起生风,震开旁边两人,分别甩向镇南侯府另外两个中年汉子方向!

小喽喽虽是无关紧要,但能多杀一个也是赚,何况一流高手,放在哪里也称得上中坚力量,可不是真的小喽喽!

故而她这看似随手一掌却暗含了大傀儡手的妙用,有隐秘暗劲蛰伏两人体内,绝顶高手也难以发现,待三个月之后才会爆发,届时他们绝难保命!

两个无法动弹丝毫的青龙门人被另外两名男子接住,凌珊即又向宋三问道:“人交由你们,那你们逼出什么消息后,又要怎样告知我们?”

宋三掏出一块铜牌,抛向凌珊,道:“这是在下在侯府的信物,凌姑娘或者林小姐随时可去镇南侯府找我,若我不在,你们可凭此物去找管家!”

凌珊接过牌子,只见铜牌一面书“南”字,一面刻“三”字,镇南侯府,宋三,还有此物,可见这宋三在镇南侯府确实有些地位!

虽天色将暗,可宋三并无逗留于此之意,随即便将两个青龙门弟子带上离去,一行人行动如风!

杜蘅笑道:“这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凌珊翻起白眼道:“我这叫卖一份面子,收一个朋友,我就当交了一个镇南侯府的朋友了,日后说不定就有仰仗到他头上的时候!”

花星落鄙道:“哼!我瞧你就是胆小鬼,害怕这个宋三,所以不敢拒绝他!”

凌珊跑过去按住她两颊,轻轻揉动,往中间挤,将她嘴唇压得高高翘起,嘿嘿笑道:“但我不怕你这小丫头就行了!”

157.明月夜寒

小姑娘呜呜哼着声,拼命挣扎,总算摆脱魔爪折磨,躲到一旁小草身后,愤恨道:“就会欺负我……等以后我能打过你了,一定要你好看!”

凌珊浑不在意地笑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但现在嘛……你就老老实实被我欺负好了!”

张牙舞爪似模似样追了过去。

“坏蛋!”

花星落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两人一前一后笑闹着回到庙宇正堂!

其实凌珊很清楚,就算是朝廷发力,杀上一些高手,摧毁部分据点,给青龙门带去一些人、财各方面都损失惨重的大麻烦不在话下,但要说真的就此剿灭了这个邪派巨擘,却希望不大!

她与师姐曾在勾玉顶发现了一本小册,那是师父所留,上面详细记录着她所知的青龙门信息。

由此她们才得以窥见一些青龙门这个五十年前才神秘现世,却能被视为邪道巨擘的组织可怕程度――

姑且不谈青龙门之主代皇东方璧乃是不下于东帝、缥缈天姥那样的绝世高手,代皇之下,尚有凌门督楼之主乃是绝顶高手,督楼内部,超一流真境伪境的高手加起来不下五人,另外六座主楼之主亦皆是超一流真境高手,剩余二十楼也不乏超一流伪境高手。

可见这个青龙门虽说声势比之现今如日中天的阴阳神教还远远不及,可若论手底真正的实力,却绝不会差,甚至犹有过之!

这还是十年前的信息,到如今十年已过,鬼知道是否又有增强!

面对青龙门如此强盛实力,就算是一统神州半壁江山的大明朝廷,想要吃下也并不容易,特别是高手层面,还未听说朝廷有能抗衡代皇的高手,就算镇南侯、神通侯威震天下,比之东帝那等人物还是要差一筹的!

是以就算朝廷不想再上演一次当年西少林悬案中的无能,为了做一个交代,表明一个态度而动了干戈,最后多半也会流于形式,不会陷入完全死斗。

不过利用正道各派去对付青龙门,借此消磨正邪双方实力倒是不无可能!

故而凌珊压根便没有寄望于朝廷灭掉青龙门,对她而言,只要朝廷能着力打压青龙门,就算最终只剪除一些旁枝末节,在自身武力不足的当下也多少算是一种胜利了!

回到庙内,生火打扫,吃过丝毫不丰盛的晚饭,一行人休整了一夜。

次日一早,便继续上路!

此处是鄱阳湖南岸偏西,已算中南地界与江南黄山府毗邻的昌州府境,此趟行程已足半有余,但今日已是十号,距中秋不过五天,要赶完剩下的路程,再照此前速度,虽说也勉强能行,可总不能真到了中秋当天才抵达衡山,因此接下来一路,他们速度着实快上不少!

此后一路埋头赶路,未加耽搁,直到十四号傍晚,他们终于抵达衡阳城!

多半得益于天南神剑的影响力,如今衡阳城中街头来往的人之中,不时会掺杂几名行头有别寻常百姓的人物,显然是听到大名鼎鼎的燕天南要与人比剑的消息,打算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士,每每哪里有什么大事小事发生,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看热闹的人,而对此最开心的,怕就是开酒馆客栈的人了――来这么一回,他们生意能好上一大截!

凌珊他们这一群人,中间还有黄子巽这最好差钱的大户,若去哪家,哪家势必能很赚一笔,只是这笔生意与他们显然是无缘的,凌珊她们住的,是食神居!

衡阳城是中南衡山府城,堂堂一府主城,自然是大城,何况挨着五岳剑派之中的衡山剑派,完全符合食神居建分号的要求,故而城中也有一座食神居,只是衡阳城比不上苏州城与杭州城,也比不上天都城,这食神居的规模相较苏杭之地、天府之都,无疑就要小上那么一些,当然,住好吃好喝好完全没问题!

周围人多,何况有花如来这绝顶高手在侧,凌珊便未主动暴露雨使这层身份,好在黄子巽不差钱,食神居要价再高也住得起!

一经分好庭院,花如来便立即带杜蘅进去了!

杜蘅虽然嘴上说的硬气,可身体反应最是诚实不过,连日赶路,她的气色实是差了许多,花如来此刻便是忙着去要为她渡气调养!

衡阳城就在衡山脚下,衡山剑派在城中自然设有外门堂口,凌珊本打算过去问问华山众人的消息,看他们是否已到了,不过转念即想到他们若已至,自然是住衡山剑派山门驻地,而不会住在这衡阳城内,自己明日便要上山,那到时在山上再打听不迟,也就不急于一时!

至于今夜……这段时日虽说并非完全没有洗过澡,但毕竟机会不多,眼下就是舒舒服服泡个澡,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仆仆,然后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为明天晚上做准备!

――

接近中秋的月,自是极圆极明,如一轮玉盘高悬九天!

肆意清华,流淌于漫山遍野之间,使山间不通灯火,却仍显得明亮!

衡山剑派,山门驻地。

一座娴静的客居庭院!

明月天面上覆盖着一张无比狰狞的黄铜鬼脸,无声无息间飘至院外,仿佛鬼影踏空而来!

立在院墙之上!

身形又如月下仙!

一阵不轻不重的冷色呢喃,响在虫鸣之间:“燕天南!”

而房间之中!

盘坐之人倏地睁开眼!

燕天南!

借地比武,除非无主,否则于情于理自都该与此间主人说一声,他数日前便至衡山,与衡山剑派掌门打过了招呼,此后便暂住在这座衡山剑派的留客别院!

飞快出了房间,望向月下明月天凌立的渺渺身影!

墙上,明月天淡淡轻问:“你是燕天南?”

虽覆盖鬼脸面具,从声音却足能听出是妙龄女子,燕天南一边暗思这是何人,是敌是友,又所为何来,一边沉声答道:“是燕某!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明月天没直接答,继续问道:“你将要与幽星夜比剑?”

燕天南皱眉:“那又如何?”

明月天轻笑一声,“呵呵――”

声音倏尔转冷,幽幽道:“代她先试试你的斤两!”

芊芊玉手轻提,在明月之下仿佛散着清冷的淡淡微光!

掌起月曦极寒变化之妙!

造化神功无招无式,却从来不是单纯的内功心法,一朝悟得日月变,杀伐亦无双,如东来意剑,心中有意便为剑。

空气骤冷!

本来只是微凉的秋夜,却似突然变成了冰天雪地的寒冬,小院之中肆虐起凛冽的冷风!

而于这瑟瑟冷风中,白衣幻影横空。

燕天南目光一凝,深刻感受到夜月下寒风中萦绕的杀机,更能感受到这一掌绝非寻常!

虽还不明就里,却也绝不会束手待毙,顿时手握拳势,一身大周天圆满的气机怒扬冲霄而起,迎寒风而上!

拳势应掌势!

刹那震响衡山之夜!

158.意外邀请

明承周俗。

大明一朝民风开放虽稍逊前朝大周,可除开边境重地,或是特殊时间,其余地方其余时间皆少有宵禁之说。

苏杭如是,衡阳城亦如是,每逢佳节前后,尤其如是!

华灯初上。

衡阳城中,大家小户,携妻带子走西东,街头巷尾人渐多,点花灯,猜灯谜,饮酒赏桂望月明。

歌舞升平,繁华似锦。

中秋前夜迎中秋!

笑弥勒穿着灰布僧袍,顶着大光头,脖间一串挂珠,手上一串手珠,一如既往挂着笑脸,憨态可掬,真如弥勒佛下了凡尘来,走在衡阳城街上,从往来人群中过,最后来到食神居前,望了一眼明亮灯笼照耀下的招牌,含笑步入!

食神居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随他步入,立即有眼尖伙计上前,点头哈腰道:“大师里面请……请问大师打尖还是住店?”

笑弥勒笑呵呵道:“阿弥陀佛……贵楼门槛太高,小僧身无长物,实是吃住不起!”

食神居调教得法,伙计素养不低,并不以此势利变脸,仍旧不改低眉顺眼,笑问道:“那不知大师所为何来?”

笑弥勒笑答:“小僧来找个人!”

“不知道是何人?”

笑弥勒道:“小僧也不知道她是何人,只知道姓凌,是个男装打扮的女子,今日黄昏才入住贵楼,与她一起的,应还有男男女女七八人,其中有富贵公子,有女尼,有夫妻,有女童,有随从,望施主能行个方面,入内通禀一声!”

见他说的详细,伙计略显诧异,不过通报只是小事,并无不可,便应道:“先前楼里确实来了这样一群人,只是还请大师留个法号,说明来意,小的才好进去通传!”

笑弥勒点头道:“正该此理!小僧开心!”

伙计怔了怔,不确定地问道:“大师法号开心?”

笑弥勒确定道:“是极,是极,正是开心!施主通报时,便说开心和尚受燕大侠之托,过来邀请凌施主即可!”

伙计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弥勒佛样,的确开心,名如其人!

“开心大师先随小的过来!”

便接引入内,选了偏僻角落的一张空桌,道:“大师在此稍候片刻,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食神居后堂有九座院舍,目前空余五座,不差钱的黄三公子便花大价钱一口气包下了其中甲、乙、丙三处院所,凌珊与林萍儿住一院,万莲岛的四人住一院,自己与两名随从住一院。

伙计在院子外敲门时,开门的是酒楼安排的女侍!

食神居客院住价不菲,自然服务质量也好。

除非客人提出不要,否则每院皆会安排丫鬟伺候,保证随传随到,任听差遣……当然,一些过分的要求还是可以拒绝的,毕竟食神居是酒楼,不是青楼妓馆。

这乙字院中便有两名女侍,住在门房处的小屋,凌珊与林萍儿也未拒绝!

开门的女侍听得伙计来意,便让伙计在外稍等,自己进去转告!

这个时候,凌珊正在屋里泡澡!

听到来报,便让侍从回话现在有事脱不开身,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出去会客,打发伙计回去转告僧人!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笑弥勒也耐性出奇的好!

凌珊仍是白衣男装打扮,出庭院,入大堂,目光扫了一圈,一眼看见了一处角落里正襟危坐,转动手珠,笑呵呵打量来往过客的白胖大和尚!

径自过去。

拱了拱手,问:“可是开心大师?”

笑弥勒起身合十回礼,道:“正是小僧,敢问女施主可是姓凌?”

凌珊点头道:“是姓凌!先前有事,叫大师久等了!”

笑弥勒自谦笑道:“女施主肯见小僧已是小僧之幸,谈何久等?”

凌珊问起来意:“听伙计说,大师是受燕大侠之托来寻我?”

笑弥勒点头道:“正是如此!燕大侠正在东城的清净胡同一处别院等候,望女施主能过去相见!”

凌珊道:“不知道是哪个燕大侠?”

笑弥勒笑答:“江湖上出名的燕大侠虽说有好几位,可在此时此刻,说到燕大侠,自然是燕天南燕大侠!”

凌珊皱眉问道:“可我与燕大侠素未谋面,他怎么会托大师来找我?”

笑弥勒仍笑道:“若素未谋面,又何来中秋之会?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绝无欺瞒,女施主何苦枉作试探?”

凌珊挑了挑眉,展颜笑道:“倒是我疑心病过重了,大师勿怪!只是明日便可相见,大师可知道燕大侠这时候找我何事?”

笑弥勒望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好说话,可有僻静之所?”

这大和尚虽说着小心谨慎的话,可脸上却没有小心谨慎之色,而是始终笑不离口,最多只是这个时候,嘴角笑意稍稍减弱了那么一分,着实古怪。

凌珊自然注意到他的神情,这样的人,她只见过一个,那便是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龙木岛白龙使,两者颇有相似之处,就不知道眼前这笑脸和尚武功如何,能否与那白龙使相较!

转着没来由的念头,凌珊将胖和尚带往后堂去,到了一处僻静园子。

四下无人,只有灯光照明,凌珊问道:“这处安静,不惧人听,大师尽管说来,如此小心,到底是有何隐秘?”

笑弥勒点头道:“燕大侠两日前在衡山与一名神秘高手交手,受了些伤,目前正在疗伤,想要见女施主,是与延后比剑之期有关,此事该当面与女施主一谈,只是燕大侠正负伤,不便行动,才托小僧前来邀请!”

凌珊狐疑地瞧了胖和尚一眼,皱起眉头,这倒是出乎意料的消息,就不知道真假……

想了想,她又问道:“那燕大侠是如何知道我已到此的?”

笑弥勒道:“燕大侠自那夜受伤,便想延后比剑日期,于是说了女施主的样貌特征,让几名朋友时刻关注城门,注意女施主的行踪!今日有人瞧见女施主,与燕大侠所形容的如出一辙,于是告知燕大侠后,燕大侠便托小僧前来相请!”

凌珊点了点头,便道:“原来如此!那请大师去前堂稍待,容我先回房与同伴说一声,再去见燕大侠!”

笑弥勒点头笑道:“那小僧便先去外面,女施主请便!”

分开后,凌珊回到乙字院舍,让伺候的女侍去找食神居掌柜!

她原本是没打算暴露雨使身份的,不过这白胖和尚口中的消息实在来得意外,还是觉得找此地主事确定一下方好!

若两日前真有此事发生在衡山,想必护国山庄的探子会有所耳闻才是!

159.夹杀之局

趁侍女去找人之际,凌珊将要外出的事与林萍儿招呼了一声,随后便取了佩剑,出院门,倚在院外静候!

有凌珊所给的雨使令佩为信物,食神居掌柜自不敢多加耽搁,很快便到!

这是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平凡样貌,通身上下,除了那身一眼就看出采料华贵手艺精美的衣裳,普普通通再无出奇之处!

“去那边!”

一见侍女带着中年掌柜过来,不等他说话,凌珊便先指了指一边,又让侍女回院子里去,两人走远了说话!

虽然只要花如来有意,食神居内点滴动静都难以瞒过他,但终究聊胜于无,她自也不惮此举!

找到僻静处,中年掌柜自报姓名,并恭敬递上令佩,凌珊接回后,便问起开心和尚所带来的消息,询问燕天南近日是否与人交手受伤!

姓李的掌柜告知,燕天南是否与神秘高手交手不甚清楚,但两日前深夜,衡山剑派留客峰上确实有动静,且动静不小,不少主峰上的衡山剑派弟子都有听闻呼喝声,只是当去查探之时,动静已消,也不见什么异常!

但当时,燕天南便居于衡山留客峰之上,因而若说这是燕天南与人争斗所致,也大有可能!

闻言,凌珊心中稍微有底,至少那开心和尚所言,有七成可信,至于剩下三成,不妨暂且搁置,待真见到人再说!

虽有耽搁,却并未太久,凌珊再与笑弥勒会于酒楼大堂。

笑弥勒见她手起兵刃,便知她还有疑虑,却仍作笑脸不改色,似无所觉!

出了食神居,城中四处张灯结彩,人行往来,更加热闹。

食神居建在北城闹市,与东城倒有一段距离,不过两人俱是脚程非凡,一前一后穿梭人群之间,很快便抵!

清净胡同确不负其名,相对热闹的城中其余各处,显得清静许多,人也少见,是条相对安静的巷子!

笑弥勒领路,带凌珊到了巷子中段一座宅子前,石狮镇宅,大门紧闭,而灯光下,可望见大匾上书“王宅”二字!

不过,两人是从侧门入内!

宅子是数进的大院,不知是本就人少,还是这时候丫鬟家丁、夫人小姐们都出门去了,显得十分冷清,一路只见到了两人,口称大师,向着笑弥勒作揖行礼。

到一处偏院,便更加安静,仿佛衡阳城中的喧嚣都被堵在了门外,少有泄露进来的!

院门处有一名瘦巴巴的下人拱卫,料是在此防府上有人乱闯,笑弥勒与他打过招呼后,领凌珊入内,指着前面唯一燃着昏弱灯光的房间笑道:“那便是燕大侠目前居处,女施主稍待,容小僧知会一声!”

随即高声道:“燕大侠,小僧不负所托,已将凌施主请到了!”

嘎吱一声,房门缓缓洞开,正前堂下,盘膝坐着一道身形雄武的人影,发丝飘动,在微弱烛光下,显得朦胧!

凌珊打量过去,虽光线所致,一时难辨面容,但依稀可见确是燕天南的身形!

那人咳了声,胸口起伏,看似呼吸不畅,随后便听他悠悠说道:“大师辛苦了!”

声音低沉飘忽,有气无力,虚弱异常!

笑弥勒合十笑道:“好说!那小僧就先告辞了!”

屋中人影缓缓点头,“大师慢走!”复道:“凌姑娘请入内一谈吧!”

笑弥勒转身出院,凌珊则继续入院。

错开身刹那,变生肘腋,杀机倏起而出!

笑弥勒肥滚滚的身体电光火石之间飘然一转,嘴角含笑不变间一掌袭出,真气勃然怒发,带起阵阵呼啸的恶风,拍向凌珊左肩!

“哼!”

凌珊一路走来,一路堤防,到此院见前方身影,方有一丝松懈,然而亦并未全然放松,肘腋生变霎时,已察觉不对,千钧一发之际,左臂连剑带鞘一提,长剑打横,剑柄斜指左后方,正挡在开心和尚袭来之掌前方,右掌一抬,又抵住鞘底,内力蜂拥而出,通过剑身,飞速渡向前端!

真气怒触于一瞬,掀起尘浪万千,僧衣鼓荡,白袍猎猎!

而借一顿之机,凌珊左手轻放,弃剑而回,右掌则瞬息加力,足下一错,转侧向成对向,以剑为隔,互抗掌力,劣势顿去,携七脉之气,更雄于上风!

而同时,屋中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喝,“和尚,你做什么?”

倏地起身,呼啸冲出,气风荡荡!

拔身一掠而来,扬拳起势,怒向笑弥勒冲去!

然而方至中途,忽然改向,其速更激增三分,怒拳击凌珊侧身而来!

亦是敌人!

凌珊再提真气,周天七脉的雄厚内力顿时蜂拥而出,力道骤狂,笑弥勒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直接被逼压着后退,而凌珊亦仗此险险避过侧来拳势!

当“燕天南”回身再来之际,凌珊左掌一抬,屈指一抓,便对上拳势,握住拳头!

她已先与笑弥勒拼上内力,若中途卸力应变恐遭反噬,而若拼力同时,再与人斗招则实在不易,唯有将另一人也拖进较力的泥沼,方能化去劣势!

此刻左右两边,皆是一时高手,只一人尚可力压,而若两者联合,却足以胜她一筹,但她既然如此做,自有因应!

冷笑一声,再起移天换地之法。

身为枢纽,易转力道,顿时由以一敌二变作了两人互较,而自己则作壁上观,只承受一些余劲的结果!

此法无疑兵行险着。

因纵有移天之妙,双方真气较劲的战场终究有一部分在她体内形成,若一直拖延下去,最终结果,固然这两人注定油尽灯枯败亡,但她在此间亦难免真气大亏,更甚者,损及经脉!

虽仍有应变之法,却还不到使出的时候!

凌珊深深呼气,调理内息,随即艰难开口,提议道:“两位……继续下去,只有两败俱伤一途,就此罢手,如何?”

两人亦想得到此刻境况,但却另有所恃,不予因应!

左边那假冒燕天南之人喉间闷响,喘息粗重,并不发一语!

而右边笑弥勒此刻虽唇上还在滴血,形容惨淡,却笑容不变,断断续续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武功高强,小僧与金兄弟,确实不是,对手,可,可我们也并非,只有,两人……”

如应他之言,便在此际,外边一道身影应声而入,却是那还道是在看门的瘦个儿!

瘦个儿边缓缓走来,边拍着掌,得意洋洋道:“不错,不错!我就说这位置好,最后果然还是要让我捡便宜!”

凌珊目光发冷,面无表情道:“本还欲留你们一条性命,打算问个话的,不过……你们既然还有后手,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瘦个儿笑道:“那倒要好好瞧……”

话语未尽,便戛然而止,亦冷笑之面,转作惊骇!

160.白衣见白衣

凌珊心念急转,立便化去移天换地之势,改运造化神功日曜奇能。

在双掌间萦绕吞吐的气劲,霎时化作黑夜中璀璨夺目的血丝红线,虚空大燥,热意弥漫,至阳至刚无匹绝伦的太阳极元向左直扑拳臂,右则自剑鞘蔓延而去,亦眨眼即至!

能熔精钢的太阳真元乍触二人气机,火星迸射,空气中嗤嗤作响,如物燃烧!

二人浑身巨震,面色惨变,直感拳掌间生出难以忍受的焦灼刺痛,于哀叫中,收力抽身欲避,纷纷被反噬而来的雄力击倒,落在地上!

同时,凌珊真气一引,长剑倒回,往左飚射而来,右手随剑之所在往回缩,收至腰侧,猛然一握,抓住剑柄,在电光火石之间铿然出鞘,反手握剑,顺势纵前向上一划。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更快到极致!

仍是那招意气相合的绝妙之剑:晨曦初露剑霎寒。

空鞘继续左向激射而出之时。

剑光倏起!

一道倾斜的冷锐剑气割裂虚空!

从凌珊右脚外侧三尺处开始,狰狞剑痕碎石翻土,直接蔓延到前方三丈之外,门房俱遭损毁!

一声如其话语声一般戛然而止的哀呼,瘦个儿从左腰到右肩,斜痕喷血,一人两分落地,还有一口气尚未断绝,两截身在地面颤颤蠕动!

还未展露伸手,便出师未捷身先死,一如那夜,暗袭黄家商船的黑衣人下场,凄惨戚戚!

个体战局亦如军国战场一样瞬息万变,此刻凌珊逆势反击,眨眼之间,一死二伤,三人夹杀之势登时宣告破局!

凌珊急促喘息,反手立剑在后,调整内气,瞥了一眼地上残尸,便不再理会,又转头望向另外两人!

虽尚未死,但沾手的至阳真气如影随形侵附入体,挥之不去,他们此时浑身如被烧灼,而愈是试图以内力抵御,那灼痛感便愈发激烈肆意,如同火上浇油,若视之不见,亦是五内俱焚,痛苦不堪的结果,实非人力能挡,纷纷惨叫低呼不已,满地打滚,连这边同伴的境况也顾不上!

眼见他们哀声凄凄,再不搭救,恐怕真要去见了阎王,这场杀局显得毫无来由,凌珊可不希望到底了都不知道祸起何方。

将剑一甩,刺入地面,一掠至前,先到了那和尚旁,脚尖抵入,将笑弥勒滚胖身躯挑起,在他落地之前,抓其手臂拽拉,将他与那名假扮燕天南之人放在边上,又使两人坐起,扣压肩膀,禁其妄动,同时运造化功万物之纳,引导他们体内肆虐的火气。

二人亦知此刻好歹,就势盘坐,配合运功,既避那火劲,亦是修补已然受损的经脉!

那丝火劲本就源于凌珊,此刻故主相引,十数个呼吸间,便再回归!

而在火劲返身刹那,凌珊即又凝指点出,两人反应不及,便被制住了穴道。

“两位,不会还有第四人第五人吧?”

凌珊走到他们对面,笑盈盈望着他们!

笑弥勒两人只觉真气一空,丹田经脉间除了灼痛余波,感受不到一丝内力的存在。

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俱明了其中手段,各自惊悸。

因要问话,凌珊只是封住他们对内力的感知,却并未制住他们言行触觉,故而目前他们便相当于普通人,虽失武力,说话动作却仍是无妨!

笑弥勒虽笑犹在,却终究不复了往常的慈和自然,苦巴巴强颜欢笑道:“阿弥陀佛,确实没有了……不知女施主打算如何处置小僧与金兄弟?”

他们深知虽行动无碍,可内力已去,身法难展,欲逃只能加速灭亡,也就不作此妄想,行那徒劳之功,乖乖听候发落。

“哼哼――”

凌珊走过去将剑取回,横在身前瞧去,此际微弱光耀下,勉强见得剑身之上出现了一道道不规则的波痕,由灼热气息烙印而生,似一条条透明小虫扭动!此剑方才受太阳极元之力,虽短暂,虽非直接接触,但终究有所影响。

屈指一弹,清脆剑鸣,嗡嗡颤颤,随手划拉了两下,剑气一催,两人地面青石板碎裂,出现交错的浅浅剑痕,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凌珊状似满意得点点头,又去一边找回剑鞘,还剑归鞘,才回二人前面,抱起手臂,好整以暇问道:“怎么处置大可押后再谈,现在嘛,先说说看,大师到底是何人?”

笑弥勒道:“阿弥陀佛,小僧的确是开心和尚,只是江湖上的朋友可能更熟悉小僧另一个诨号,叫做笑弥勒,女施主或许也听过!”

江湖上有个笑里藏刀胖弥勒,也有一个笑口常开胖弥勒,是一对善恶迥异的亲兄弟,当然,亦是同门师兄弟,而有笑里藏刀胖弥勒的地方,往往也会有笑口常开胖弥勒相随,据闻是那和尚欲阻兄弟为恶,可惜多年下来,似乎收效甚微!

像这种和善可亲、常笑挂脸的大和尚,江湖亦或民间都从来不缺,这一对属于比较出名的,先前一见开心和尚,凌珊便猜测这是笑弥勒,只是无法确定到底是笑里藏刀,或是笑口常开罢了,而为明敌我,便也故作不知,更不相询,一路跟来!

这厮先前下手偷袭得如此干脆利落地,想必是笑里藏刀的那个!

凌珊已经有所料见,不过,还是确定性问了句:“笑里藏刀胖弥勒?”

笑弥勒点头道:“正是小僧!”

凌珊道:“笑里藏刀虽然不是好东西,可笑口常开却是真和尚大好人,不知道大师那位兄弟到了没有?”

她话间不乏贬低嘲笑之意,笑弥勒却不以为许,答道:“应是到了的!”

凌珊饶有兴趣问道:“你这个笑弥勒既然叫开心,那另一个是不是叫高兴?”

笑弥勒点头道:“女施主聪慧!小僧那不成器的师弟,法号确实是高兴!”

“你们二人的师父倒是有趣,给你们取了这样应景的名字!”凌珊呵呵一笑,又一支下巴,示意旁边披头散发的大汉:“那这位呢?又是何方神圣?”

那人沉声道:“金狮狂!”声音与燕天南迥异!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疯拳无双!”凌珊盯着他的脸,问道:“你这模样,可是易容了?”

金狮狂此刻模样与燕天南本人八成相似,纵有些差别,也相去不远,在这夜间,如非明灯直照,乍见之下确实难以分别!

但她可不信燕天南和金狮狂两人真的会模样如此相似!

金狮狂点头,道:“不错!”

伸手一掀,取下易容面具,露出一张粗犷却截然不同风貌的面庞!

凌珊继续打量几眼,叹道:“你这身材与燕天南确实有几分相似,再经过易容,又模仿了声音,真是叫人想不上当都难,若非我怀疑秃头大师的来历,一直有所堤防,今夜恐怕得着了你们的道!”

又晃了晃脑袋,示意后面:“那边的死人呢?不知道又是哪谓位盛名高手?”语气甚是嘲弄!

两人看向那方向,微弱灯火下,却足够见得两截尸身与一地血污,此刻那人已全然不动,性命彻底断绝。

他们心底俱凛,笑弥勒答道:“那是巴陵寨三当家梁师圣,八百里洞庭湖的第一高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死在了女施主手上!”

虽说这叹气之语,面上却毫无惋惜之色。

凌珊轻笑道:“我倒是听说过北原的大元国有个庞师圣,没料到本朝在岳阳也有个梁师圣,还是什么洞庭第三,只是这个师圣比起那个来,可就差得远了!”

笑弥勒、金狮狂两人虽俱是老江湖了,可基本在中原与三南一带混迹,而大元国与大明朝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周和一个大辽,算得上格外遥远,他们连大元国也仅是听过其名,对那里的高手便一无所知了,自不清楚这所谓庞师圣何人,不过也听得出凌珊这是在嘲笑梁师圣武功不济。

其实,这梁师圣固然偏居一隅之地,在岳阳府之外的地方,名气不算大,不过这洞庭第一高手也非纯粹虚言,手底下真功夫毕竟还是有的,与他们相比也不遑多让了,这是亲自验证过的事,凌珊贬梁师圣便和贬他二人无异,可惜此刻残尸尚在眼前,事实俱在,他们纵欲反驳也无话可说,而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真有反驳之语,也还是免开尊口为妙。

凌珊轻笑两声,随后脸色一正,浑身危险气息,杀气腾腾,冷冷道:“不过……笑里藏刀胖弥勒,疯拳无双金狮狂,还有那什么梁师圣,我们应没仇吧?你们今夜为何要设局害我?是不是还有人在背后谋划?谋划的人是谁?一一给我说明白,否则,今晚就让你们连那个梁师圣的下场都羡慕!”

梁师圣已死,犹要羡慕他的下场,自然只能剩下生不如死一途!

“这个……”

笑弥勒迟疑了一阵,摆动光秃秃的脑袋,四下张望。

凌珊龇牙不耐,就要拿剑鞘去拍他那颗大脑袋,叫他知道什么叫先顾好眼前!

却忽有所觉,转身抬头,乍见一间侧卧的屋檐处,负手而立一道曼妙倩影,白衣如仙飘飘然,鬼脸盖面显狰狞!

凌珊脖子一缩,顿时心虚,已抬起的手重新放下!

161.计划1

凌珊此刻又惊又喜。

天底下白衣飘飘的女人多得是,可那鬼脸面具与窈窕身形却何等熟悉?除去师姐之外,还能有谁?

近日可见师姐,这自是意料中事,可在此地此时见到师姐,凌珊却着实意外!

不过虽还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却无碍她满心重逢的喜悦以及……不告而别私自出谷的心虚。

明月天徐徐飘下,白绫招展,恍若天外飞仙――假如没有那张看着格外别扭的鬼脸面具破坏氛围的话!

凌珊恶人先告状,大叫着冲上去:“什么人?居然敢冒充我姐姐?让我瞧瞧你是什么人!”

便去抓她面具。

明月天一声怒哼,略一抬手,便抓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推出去,森然道:“你是真想让我教训你一顿吗?”

“啊,原来真的是姐姐你,我还以为是别人假冒的,对不起了,姐姐你别生气嘛!”凌珊佯作吃惊,连忙挤出一脸笑容来,真诚道:“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姐姐,我好想你的!来,咱们抱抱!”

张开双臂重新迎上去。

轻轻抱住,脸颊靠在她肩上蹭动,细感熟悉的清凉与芬芳,沁入心脾!

明月天没再躲避阻挡,任她抱着,面具下却轻哼了一声,说道:“去将人的穴道解了吧!”

“好,我这就去!”

凌珊松开师姐,在两边来回打量两眼,状有所思,却只是应了一声,没多问,走过去将两人体内禁制去消,便回到师姐身旁。

明月天向笑弥勒与金狮狂冷冷道:“这是二宫主幽星夜,今后见她如见我,不得忤逆!”意态高高在上,如令仆役。

笑弥勒与金狮狂一人合十、一人拱手,齐行礼道:“见过二宫主!”

凌珊点了点头,明月天便吩咐道:“此地便交由你二人处理,然后继续在此候命!”

又对凌珊道:“你随我来!”

凌珊还道要去府中其他院子,结果并非如此。

她们从后门离开,尽量在避开人群,若遇上实在避不开的了,便干脆飞檐走壁,上房离开,如此七拐八弯,连屋顶都爬了两三次,当远离了那座王府时,便再遇行人,也不躲避了。

幸好今夜是佳节前夕,戴面具的人不说满大街都是,至少也有一些,明月天面上的鬼脸便不显得太过突兀,最后她们到了北城的一座普通民宅。

不知这里原本是否有主,总之凌珊在这里并未见到生人,反而见到了白兰与叶明奴!

有师姐在,自然是没有给她们留出什么叙旧的机会,说了两句话,便随明月天入她房间!

掌灯后,明月天才取下鬼脸面具,露出冷峻面貌,冰肌玉骨,国色倾城!

黄铜鬼面被砸落在茶几上,发出重重的声响,连带着上面的杯具也跟着颤颤巍巍。明月天转身盯住师妹,目光幽冷,

凌珊心头一跳。

放下剑器跑到她身后,帮她捏肩膀,讨好道:“你别这么虎着脸嘛,好吓人的!”

“哼!”

明月天轻哼了声,忽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全凭一手撑在桌角,胸膛起伏,喘息略显剧烈,本就白皙的面上,更加血色一空!

凌珊吓了一跳,惊道:“啊――姐姐――”忙扶住她,担心道:“你怎么了?”

明月天闭上眼,一手轻轻抚在胸口,深深一呼,轻声道:“受了些内伤!”

“那你快先坐下,我来助你运功疗伤!”

看她脸色便知道是受了内伤,又得确定,凌珊拉过一旁板凳,让她坐好,急又一掌抵住她后背,灌注真气相助。

明月天没有拒绝。

合背后倾注的那道同源真气之力运转内息,内力声势大壮,快速压制体内那丝拳劲弥留!

约半刻钟,各自收功。

凌珊拉住她一只冰凉的手坐在旁边,愁容道:“姐姐,你怎么受了内伤?”

明月天轻哼,没答话!

凌珊道:“先前那开心和尚去找我时,说两日前燕天南与人交手受了伤,莫非这是真的,那人就是姐姐你?你的伤,是燕天南造成的吗?”

明月天的脸色一下更加阴沉起来,却还是不答,声音清冷,反问道:“你与燕天南是怎么回事?”

凌珊解释道:“上个月在苏州城遇见了他,他说我身上有剑气,死活要与我比剑,我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他在衡山一较高低!”

明月天漠然道:“无端找事,姓燕的果然该死!”

凌珊倍感汗颜,这事虽的确是燕天南起的头,可有如今局面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何况,她极有自知之明,若论没事找事,十个燕天南也比不上自己!

她哂笑道:“燕天南可恶归可恶了点,不过离该死的地步还是差些!”

明月天不满瞥向她,冷冷道:“你这是为他说话吗?”

凌珊忙道:“哪里啊,我是觉得姐姐对人这么凶,容易引起那些小肚鸡肠之辈的嫉恨,那些人不与你明着来,而是暗中行卑劣手段,长此以往,怕是会吃亏!何况这世上厉害人物太多,臭脾气的厉害人物也不少,咱们还没到天下无敌的程度,暂时低调一些行事较好!”

明月天素来自视甚高,可也从不是自以为是之人,也知道师妹之语虽多少有些刺耳,却不无道理,心下堵意稍缓,但也不可能让她说一句就直接改变态度,横了她一眼,哼声道:“不用你来教我!”

凌珊犹豫了下,打听起今晚的事来,问道:“姐姐,今晚那三人,是怎么回事?”

明月天道:“我让他们试试你的武功,若没有长进,那明日之约便延后,现在看来,你既也得以突破了,那明日便照常履约,许胜不许败!”

凌珊疑惑道:“只是一场普通比试,没有那么重要吧?”

明月天道:“这趟出谷,除了找你,我还打算收服一些高手为我所用,你与燕天南一战,权当是拿他立威了!”

凌珊一怔:“我们又不称霸武林,收服高手做什么?”忽有所悟,“你是打算用这些人对付青龙门吗?”

明月天点头道:“就算代皇、督侯,还有那些楼主,日后可以由你我亲自解决,可下面那些人若也要我们一个个杀过去,便太麻烦了!而移天宫自身的高手又还太少,无法对付青龙门那样的组织,我便打算在青泥黄土之外,再建一脉,将控制的高手编入其中,留待后用!”

只诛首恶的说法,在她这里从来站不住脚,要么不动手,要动手,便施以雷霆一击,将仇人满门灭绝!

对师姐的想法,凌珊没有去改变的意思,只是迟疑道:“另建新脉?这事比较麻烦啊!”

明月天道:“新脉只收奴役,不是外放弟子门人,也不必为门派收集资源财富,立一个名目而已,没青泥黄土那般重要,也不必太麻烦!”

凌珊道:“说到底,就是找一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还不管他们平日吃用?”

明月天点头道:“不错!名目我也想好了,这一脉就叫死灰,这是对内的说法,而对外,便称恶人谷!”

凌珊吃惊道:“恶人谷?”

死灰算是与青泥黄土有些相称,还可理解,但恶人谷便值得商榷了!

明月天道:“恶人没有名门正派中人那么多的原则和顾忌,而且多贪生怕死之辈,更好收服,死灰成员,我只打算找那些恶人……还记得当初师父带我们去西原时,黑刀门留下的山谷吗?我打算将死灰的人打发到那边去,就叫恶人谷,你我当谷主,平日留几个眼线盯着足矣,也不必过多挂心!”

162.计划2

听闻师姐打算将这还未成型的死灰部众安置在黑刀门旧地,凌珊登时又吃了一惊,面色古怪:“黑刀谷?那个地方……”

明月天听出有异,眉目一凝:“那地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凌珊没有隐瞒,便将当日梅惜花所交代之事,以及自己的计划一一道出!

她前两年入护国山庄一事,师姐是知道,故而对于一些事,比如如何知道水寨岛确切位置、如何知道太湖水匪与星斗牧家的关系等等,也就不用有所顾忌,可以一并说明!

明月天蹙眉轻思,沉吟道:“若加上这件事,那一众恶人齐聚昆仑山的理由便更充分了!改日我便以寻黑刀遗宝为名,打发他们去昆仑山!”

顿了顿,便继续道:“另外,这个消息不必传得这么遮遮掩掩故作姿态,不指望少林寺能摧毁青龙门,那些和尚信不信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管放出风去,不求人尽皆知,只要能掀起几朵浪花来,就算目的达成!”

“都听姐姐你的!”凌珊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对师姐要收服江湖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决定犹存疑虑,迟疑道:“不过,我还是担心你那个建恶人谷的计划……这些恶人,个个心思狡诈,随时会反水,将他们收到手下,还要时刻提防这点,实在麻烦,若是哪天不察,说不定还会反而栽在他们手上,那便更加危险!”

明月天道:“无妨,只要我们能一直保持足够强势,这些人不敢轻易反叛……就算有人真起了什么心思,大傀儡手你也修习过,只要事先留下暗手,随时可取他们性命,不怕制不住他们!”

大傀儡手修炼圆满之后,可操纵他人如提线木偶,就算只是涉猎,粗通皮毛,并未大成,也是折磨人以及谋人性命的上乘手段,这亦是明月天不惧反叛的根源!

她的大傀儡手,修炼得可比凌珊厉害得多了!

事实上不止大傀儡手,她的造化神功、移天掌法火候都要更胜凌珊一筹,尤其是移天换地,凌珊与她根本不能比较……当然,若论剑法与拳法,便要换作她拍马难及凌珊了,算各有所长!

凌珊暗暗叹气,见她既坚持,也就不再多说,最多将来注意一些就是,转而道:“今晚那三人,便是姐姐这趟出谷后招揽到的恶人吧?可还有其他人?”

明月天道:“就只这三人!”

世上高手确是不少,可她这次出来又没有刻意去寻找,哪里遇得上许多?笑弥勒三人也是运气不好,一头撞上了!

凌珊干笑道:“一共才三人,却直接被我杀了一个,感觉有些可惜了!”

明月天漠然道:“可惜什么?又不是真的自己人,死便死了!”

凌珊一窒,随后苦笑道:“那三人武功都不差,还使上了陷阱手段暗算,姐姐就不怕我真被他们伤着了?”

明月天眉头一挑,冷冷道:“若真这样,到时再让他们给你赔命便是……至于你,明日也不必再去赴约了,乖乖给我回谷去闭门思过,没我同意,不得出谷一步!”

这算是她预想中,今夜之事另一种结果的处理方法了!

凌珊呆了呆,腹诽真是凶残得令人发指,面上笑道:“那姐姐你真该感谢我,我今晚可是替你保住了两个得力手下的性命,算是帮了你大忙了!”

明月天面无表情道“哦?那你要我怎么谢你?”

“说笑,说笑……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感谢你感谢我的,便太伤感情了!”

凌珊急摆手哂笑。

顿了顿,又试探着道:“燕天南至少有三重天的功力,不是刚入大周天圆满境的人,点子太扎手了些,我未必是对手啊……要不咱们换个普通些的立威对象?”

见凌珊说这等丧气话,明月天怒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一缩脖子,心底发毛。

明月天冷笑道:“你当我这伤是白受的?”

这话无疑侧面确定了她确实找上过燕天南,凌珊自然听得出来,叹道:“姐姐的意思,是与燕天南斗得两败俱伤了?”

明月天道:“一掌换一拳,算是两败俱伤……不过,他的伤较重,太阴极元的威力,与你的太阳极元一般,并非功力深厚就能挡住,他经脉遭到冻伤,一个月之内休想恢复,更无法发挥全力,你的胜算不小!”

凌珊瞪起眼惊奇道:“你轻他重……这样说来,姐姐你还算赢了?”

明月天回思那夜境况,深觉当时的侥幸之处,终究是脱胎始境的大高手,自己目前的确还非敌手,也没有在师妹面前自夸显摆的心思,摇头道:“只是占了本门内功性质奇异的便宜罢了,下次再遇上,除非我能更进一步,否则难再伤到他!”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就算这次,若非当时退得及时,一旦叫燕天南适应过来,就也该换个结果了!

接着提醒道:“你们虽说是比剑,不过,为防万一,你与他交手之时,还是要小心他的拳法!”

凌珊惊奇道:“是听说过燕天南除了剑术,还擅长拳法,不过,没听说有多厉害啊!”

明月天冷笑道:“说他拳法没多厉害的人,要么是没尝过他的拳头,要么是别有用心扰人视听,那夜与我交手,他使得便是拳法,刚猛无铸,霸道绝伦,恐怕不下于那人所创的神拳术!”

凌珊知道她所说的是谁!

这方天地,周世宗柴荣并未英年早逝,也没有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码事。

不过,赵匡胤这人还是有的,而且不是一般人。

当初的赵匡胤是一代人杰,在朝,乃是大周重臣,手握重兵,权势泼天;而在野,更是当时声势无双的武道五大顶峰之一,一代拳道大宗师,世尊拳神。

如今造化秘窟珍藏的神拳三十六势,便是他所创。

只是也正因权柄太重,威望太盛,个人武道修为又太深,若生不臣之心,便是足以改天换地的大乱,终究为皇帝所忌,招来杀身之祸,亦连累了百年前华山与百花谷两脉的共同传人赵玉京横剑自刎的下场!

当初百花谷封山不出,华山剑派由盛转衰,莫不与此事有关!

明月天对玉京祖师的不满由来已久,而对赵匡胤同样没有好感,一提起两人之一,便往往没有什么好脸,当初凌珊修习神拳三十六势,可令她发了好大一通无名火!

现在语气暗蕴几分怪异便是如此!

听到燕天南的拳法可与神拳术相提并论,凌珊也不禁暗暗吃惊,点头道:“看来确实得注意一点!”

163.风光

姐妹二人正事谈罢,凌珊没打算回去,便出去让白兰去食神居转告林萍儿一声,否则林萍儿见她迟迟不归,恐生波折!

而后便回房与师姐闲聊起来,这时候,自是谈兴远胜练气打坐的兴致!

当然,主要是凌珊说,而明月天听。

说这两月见闻,听这两月经历。

期间几许思念。

城中无名小院的房间里,充塞阔别重逢的温馨与喜意,巧笑哝哝,私语窃窃!

月冷星寒夜渐深。

衡阳城中的热闹与喧哗早已淡去,凌珊与明月天对面盘坐,四掌相抵,内力共振,气息相连如若一体。

这是她们意外发现的方法,彼此内力或许始出同源之故,能完美契合,汇成一股,对压制冰火两重天大有奇效,远胜各自为战!

当初有此发现,他们还异想天开试图融合太阴极元与太阳极元,可惜水火交融阴阳交汇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最后不仅没成,反而真气逆窜,伤及自身,害她们在床上连躺半月才算恢复!

生灭轮转,寒潮渐息。

收功定气。

凌珊缓缓睁眼,见得对面师姐姣好的面容,心思一动,勾起一抹轻笑,缓缓靠过去!

才一动,明月天便如有所觉,忽然睁眼,面无表情道:“你想做什么?”

偷袭不成反被撞破,凌珊满脸无辜道:“就是想凑近了仔细看看姐姐你啊!”

更没有收手作罢的意思,干脆光明正大地往她身上爬去。最后坐在她膝上,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四目相对,近若咫尺,能清楚感觉到彼此呵出的丝丝热气,格外亲密无间,状似一对正在亲热中的恋人!

半晌无言,只是在凝视对方。

明月天终于先说话,道:“看够了没有?”

凌珊眨巴着眼道:“只看怎么够啊?让我再摸一个好不好?”

看似在问,其实两手已经抚上师姐细腻的脸颊,轻捧玉容,细触肌肤,不由心中荡漾,凑得更近。眼看要亲上那抹朱唇,忽然脑子一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半边屁股还坐在师姐膝上,上半身却歪倒,头朝内侧趴在床上,脑袋被按在被子上,一只胳膊被往后往上拿住,稍一挣扎就疼。

明月天冷冷道:“还要摸吗?”

凌珊立即识趣地讨饶:“不摸了不摸了,姐姐饶命……”

明月天冷哼一声,才将人松开。

凌珊摸着肩膀,转了几圈胳膊,抱怨道:“姐姐你太过分了,怎么能下手这么重?要是把我胳膊掰断了,怎么办?”

明月天瞟了凌珊一眼,没搭理她。

夜已深,轻解外衣欲歇!

凌珊又狗皮膏药似的腆着脸凑上来,道:“姐姐,既然你不喜欢被摸,那要不你来摸我?我不会介意的!”

说着还拍了拍胸脯!

明月天淡淡说道:“你睡不睡?不睡便出去!”

凌珊叹气:“好吧好吧,休息了!”

掌风轻扬,吹灭蜡烛,屋中陷入沉寂!

夜空下,万籁俱静,只余虫鸣响在一个个角落。

翌日清晨,天方露白,一抹金辉照进房间中。

明月天是被胸前的动静刺激到才醒的,不用看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有直接阻止,十年相处,经常会出现相似景象,她也早已习以为常,不再如最初那样大为雷霆,按以往习惯,都是先任师妹放肆一阵,再看情形决定要不要收拾她一顿,不过这次时隔数月再遇上这情形,反倒觉得比以往更有种激荡心怀的快意,反而有些舍不得让她停下了。

凌珊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师姐一条胳膊上,而师姐则被自己八爪鱼一般缠住,尤其一只手还破入衣裳,探进了她的怀中,紧紧抓着一团素日心驰神往之物,红豆轻抵在掌心,满手惊人的触感。

心醉不已,流连不舍,下意识揉动起来!

忽然手背一紧,仿佛有东西压在上面,接着就是师姐冰冷的声音:“再敢乱动,就剁了你的爪子!”

是师姐的手!

凌珊身体一僵。

一抬头,便见师姐目光瞥来。

没见什么怪罪的意思,凌珊撇了撇嘴,放松下来,但眸光一动,又起坏心思,嘿嘿轻笑,重重捏了一把后,才若无其事地抽回手。

明月天不由轻吟了声,一丝痛意,一丝快意,接着眉头一凛,瞪了她一眼,目含煞气,说道:“起床!”

两人坐起来后,凌珊瞥了一眼师姐衣衫不整的胸前微露的白腻与中衣下露了小半的精致红肚兜,如此若隐若现同样诱人,暗暗咽口水,只叹人间春光无限好。

随即恶人先告状道:“姐姐你太不厚道了,明明早就起来了,就是不吱声,你这是在故意引诱我犯罪,你得补偿我,再给我摸摸我就原谅你了!”

便伸过手去,临了了也想再吃点豆腐沾点便宜。

明月天当然不会给她得寸进尺的机会,“啪”的一声,便将袭来的爪子拍掉,冷面道:“爪子不想要了是吧?”自去整理衣裳。

凌珊讪笑,揉了揉手背,不敢再造次,爬下床,老实去拿放在床边挂架上的衣服!

见状,明月天眉头一挑,叫住她道:“等一下!”

凌珊回头道:“怎么了?”

明月天道:“不许穿这件!”

凌珊无辜道:“这件怎么了?”

明月天冷冷道:“你那么想当男人吗?”

凌珊取下衣服,放在身前比了比,讨好地笑道:“咱们行走江湖,扮作男子不是方便一点吗?”

明月天不为所动道:“难看,换掉!”

凌珊伏下脑袋看了一眼,道:“不是啊,我觉得挺好看的!”

明月天不说话了,却直接出手,虚空一抓,衣服便往她手上飘去,被抓在手上,内力一吐,砰然一响,衣服顷刻间被撕成碎片,洋洋洒洒落飘落!

凌珊没有阻止,事实上她想阻止也做不到,真要交手,她们只能说半斤八两,她若不要脸一些,或许还能占上风,可若师姐执意要毁一件衣服,除非她能将布衣变成铁衣,否则只能干瞪眼!

凌珊苦起脸,道:“好吧,这样姐姐你是称心如意了,可我衣服被毁了,还怎么出去?就这身出去吗?”

她现在就一身中衣,小时候便罢了,现在若还这样走出去,便太不像话了!

明月天怒哼道:“衡阳城这么大,还找不出一件能给你穿的衣服?”

最后凌珊还是有了衣服,是明月天的,她们身材相仿,穿彼此衣服也毫不别扭。

换回女装,虽没了男装时的异样风情,却更添女儿家的风华正茂。

靓丽拔俗,明艳动人,白衣飘然,自信从容,仿若一名降落凡尘的画中仙子!

164.上山路上1

来到食神居时,凌珊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只露出狡黠灵慧的眸光,光洁前额与一头如云的长发!

明月天也与她在一起,白衣裹体,轻纱覆面,极其相似的打扮。

这个时候,若戴上那两张鬼脸面具,便太引人注意了……何况凌珊那张,此刻放在食神居的房间中,纵使想戴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白兰与叶明奴则带着明月天的面具先一步上山去了,并未一起。

先去的是杜蘅等人的院子。

是小草来开的门。

他们这院子并未留使唤丫头。

一见到凌珊两人,小草很明显怔了一下,盯着敲门的凌珊看了片刻,迟疑道:“你是……小星?”

凌珊取下面纱,摇头叹息道:“我就是换了身衣服,戴了块面纱,小草姑姑就认不出我来,实在教人失望!”

小草不理她假到不能再假的痛心疾首,惊奇道:“你居然换回女人衣裳了?”旋即望向旁边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冰冷气场的明月天,问道:“这位是?”

凌珊笑了笑,说道:“我师姐啊……来,看看眼不眼熟!”

说着,伸手过去,想去将师姐脸上的面纱也给拉下,却直接被一巴掌拍开。

凌珊痛叫,龇牙咧嘴揉着手背,抱怨道:“下手真重!”

明月天自然不为所动。

小草眼前一亮,“是小月?”

凌珊点头道:“就是她了!”

又催促道:“好了,先让我们进去吧,我还有事要说呢!”

入院,杜蘅与花如来坐在凉亭下,亭外,小姑娘苦巴巴着脸在扎马步。

其实也不能说是马步,应是练功的某一种奇异姿势。

她右手在身前作拈花状,左手则高高抬起,大臂与左肩持平,小臂则笔直竖起,与大臂形成垂直,而手掌亦作拈花势,只是掌心向上,从空间上看,位置也恰好与头顶持平。

此外脚下亦有门道,左脚内弯,使脚背搭在右大腿上,足心向天,只有一只右脚,脚尖着地,脚跟抬起,踮起独立,巴掌大不到的小脚支撑起整个身体,小腿打颤,整个人以一种微小的幅度轻轻摇晃。

偷学武功是江湖大忌,这虽只是个辅助性的姿势,而非具体心法,也不好去多看,凌珊只是初见时打量了一眼,便不再关注,更未趁机去刺小姑娘几句。

杜蘅招呼道:“小星,快过来坐吧!”

步入亭内坐定,杜蘅直接鄙夷起凌珊过去的品味,毫不留情面,道:“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真是一点不假,你现在这样,可比往日瞧着顺眼得多了!”

凌珊道:“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天生丽质,不需外物点缀,你现在这么一说,平白将我拉低了一个层次,得好好补偿我的损失!”

杜蘅咯咯笑道:“好啊,你不是一直强迫小落落跟你学做菜吗?那我让她给你做徒弟,传你手艺,算是补偿你好了!”

凌珊道:“只要杜姐姐能说服小小星,我当然是没问题的!”

亭外,花星落听见说话声,转过身气呼呼大叫道:“我才不要!”

只要是有其他人在,便闷葫芦一样的花如来适时出声:“时间没到,继续练!”声音虽平淡,却不无威严。

被直接镇压了起义的小姑娘不满地嘴一瘪,狠狠瞪了凌珊一眼,继续摆出那姿势!

杜蘅随后望向明月天,笑道:“哈哈,小月,咱们又见面了,当日小星就说你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大冰块,果然如此!”院外的对话,自瞒不过花如来,有个乐于传话的好丈夫,明月天的身份当然也瞒不过她!

凌珊嘴角一扯,翻了个白眼。

腹诽她睁眼说瞎话,这话何曾是自己说的了?真是一肚子坏水!

明月天轻轻瞥了凌珊一眼,微一点头,没有说话。

十年前凌珊虽与杜蘅对上了眼,可她与杜蘅却只能说泛泛,算有交情,却平淡如水了,也生不出久别故有重逢的惊喜感!

而且她对旁边的花如来十分忌惮!

从凌珊口中她已知晓了这是绝顶高手,不下于当初的师父,但虽说知道这是杜蘅的丈夫,并非敌人,但终究还是陌生人,她怀有本能性的戒备,无法给予足够信任。

寒暄了两句,凌珊道出前来目的:“杜姐姐,我要以剑神幽星夜的身份去与燕天南决斗,与你们在一起的却是华山剑派的凌珊,所以接下来,便不好与你们同行了!”

杜蘅撇嘴道:“装神弄鬼……去吧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告辞离开后,又回了乙字院一趟,将藏着青铜鬼脸面具的包裹给带上。而对林萍儿的说辞,则是以明月天为挡箭牌,随便找了个由头,让她自行上衡山去找华山剑派众人。

她在过去的百花谷,如今的移天宫之中的身份,是二宫主幽星夜,这事华山上下仅凌不乱与宁为玉两人知晓,暂时还没曝光的打算,便只好对林萍儿小小扯个谎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骗她了,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至于杜蘅等人,实属例外,若非当初相遇时用的是“小星”这个身份,如今她也只会是华山弟子凌珊一个身份。

过去十年,林萍儿见过明月天两次,虽一直不识真颜,但那气质还是不陌生的,知道这是小师妹另一个师门内的师姐,也不疑有他。

凌珊与师姐不急不躁,走得慢悠悠不说,还走走停停,见到一处风光,便要看上一会儿,像是登山赏景而来。

路上,见了不少往山上赶的人,看打扮,多是江湖中人,显然都是看热闹的人,决斗这种事,只要公开,就绝不会缺少围观起哄之人。

上山的人,形单影只抑或三五成群,不说千儿八百,百十来个总有,而人多了,那便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

两个单看身段就绝不差的白衣女子,身边又没个护花使者,免不了遇上被同行友人起哄、纯粹自身瞎起心思等等各式原因凑上来的搭讪者,当然这个年代,一般称之为登徒子,被凌珊半是戏弄半是惩罚地打发了两拨之后,迎来了第三波!

前两回,明月天都曾想出手,只是凌珊担心师姐出手太重,便先一步出手,算是阻止她,这回,忍无可忍的明月天不愿再忍,在凌珊出手之前,便警告她道:“你再敢出手试试?”

凌珊不敢再动了,为两个面前年轻公子哥默哀。

然而明月天终究还是没能出手。

因为这回,总算有玩英雄救美的人出现了!

“住手!”

165.上山路上2

其实按这两人言辞之间的轻佻程度,在凌珊看来是完全够不上登徒子的,人家只是不请自来比较冒昧地挡在前头说了两句话。

一个先问两位美人可有伴?然后毛遂自荐,说衡山危险,不妨同行,哥俩武艺不差,可保护你们。另一个则稍微唐突些,开门见山,问可否摘下面纱一堵芳容?当然配合目不转睛极富侵略性的目光,肯定教人不怎么舒服就是。

看在这两人只是言辞轻佻,并非言行轻佻,至少没有直接伸爪子要来取面纱的份上,凌珊开始是打算只往身上招呼,也给他们留张脸好继续见人的,结果心思一起,师姐冷语警告声便传进了耳朵里。

两个姑娘里,有一个会武功,另一个八成也会武功,这点两个公子哥是十分清楚的。

原因很简单,先前那两拨过来调戏的人,第二拨就是他们找来的。原本是想玩一出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大戏,结果,没来得及出手,那废物先被收拾了,仓促间也找不到其他能利用的人来,这会儿只好亲自上阵了。

凌珊虽出手收拾了两拨不速之客,但对付几个会点武功便能收拾掉的瘪三当然不可能用上什么真本事,随手教训一顿便是,若是高人,自然能看出这信手施为之间的不一般来,可惜这幕后主使的两人武功虽也不算太差,与高人却也绝沾不着边,便导致了两人虽知道她们会武,却只以为一般,并未放在眼里。

接着,自然而然便开始得寸进尺……除了言语间更下流露骨了几分,诸如看你们应也不差,不如陪哥哥回去玩玩之类,更重要的是,其中那名白衣青年嘿嘿轻笑着,伸手想要强取下明月天的面纱。

这种调戏的话谁听着都会不爽,这调戏的举动谁遇上都会不爽,明月天更不爽,于是动了杀机――原本,她只是想一人打断三条腿的。

只是她的杀心方起,一旁便突兀响起了喝声。

这公子哥伸过来的手一顿,缩了回去,也暂时救了自己。

有人出头,凌珊当然愿意看个热闹。

连忙拉住蠢蠢欲动的师姐,使了个眼色。

明月天轻哼了一声。

既有意外,也不着急动手,便与凌珊一同望向声处。

发出喝声之人与这上前调戏的两人一般,也是年轻的公子哥!

但青衫仗剑,风度翩翩,凛眉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拔俗气质,完全符合少男少女们憧憬中的江湖侠士,只一眼,给人的感觉便与面前两个同样生着好皮囊,但腰刀佩剑拂折扇也掩盖不住一身纨绔轻佻气息的公子哥迥然不同。

身边,还跟着两男一女。

女子黄衣,二十来岁,娇艳如花,气态恬然,端庄曼妙。

两个男的,一个络腮胡的矮个大汉,身材略胖,另一人则只下巴上有一撮小胡子,个头稍高,身形瘦削,人手一剑。

这白衣公子哥家世不凡,亦武功不浅,正可惜先前的英雄救美大计落空,这下便冒出个出头鸟来,不由暗喜,如此正好让自己在美人面前显摆几手,到时美人见自己威风,兴许就主动投怀送抱了,岂不快哉?再见到对方旁亦有美人,更是欢喜不已。

便恶狠狠道:“我们与自家两位妹妹玩耍,与你这不知哪里冒出的小白脸有何关系?跑出来多管什么闲事?”

他虽嘴上叫嚣人家是小白脸,其实相较而言,他自己才像是小白脸。

凌珊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珠子一转,便顺势加一把火,立即求助似的说道:“那位公子,我们并不认识这两人,是他们突然跑过来纠缠不放的!”

另一个锦衣青年叫道:“唉,妹妹说得哪里话?你就算与哥哥们置气,也不该叫那种小白脸来看笑话!”

这两人哥哥妹妹直叫,凌珊听着腻味,心里别提多别扭,不由琢磨起看这热闹是不是看亏了,要不放弃这打算,直接动手让他们闭嘴算了?

而见他们一口一个小白脸,那边来人之中矮胖的络腮胡怒道:“两个淫贼真是好胆,光天化日调戏女子便罢了,还敢侮辱我家公子?”

闻言,凌珊不由撇嘴,说话不走脑子的二愣子!

虽说谁都明白这是无心之失,但这话实在将女子名节大大贬低到极处,你就是把中间那句去了,也没那么不讨喜,就是他同行的三人也个个蹙眉。

白衣青年鼻孔朝天,满脸不屑道:“怎么,你家公子莫非是金子做的不成?我说一声小白脸都不行?”

锦衣青年则阴阳怪气接道:“那谁知道呢,兴许人家那张皮的确是金子做的,只是里面是烂泥巴塞的呢?”

白衣青年大声道:“啊――这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锦衣青年点头道:“正是如此!”

两人一唱一和,肆意讥讽嘲笑。

“好胆,看三爷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们!”那络腮胡大怒,铿然出剑,便欲上前,只是才迈出一步,便被那青衫剑客挡住。

青衫剑客平静道:“言三哥何必动怒?与这淫贼一般计较,失了身份!”

转对两人道:“今日是天南神剑燕先生与人比剑的大好日子,此地又是衡山胜地,牧某不想动手,只要二位肯立下个誓言,今后痛改前非,决不再欺辱女子,今日便饶你们一次!”

“口气可真是不大!”白衣青年讥笑一声,似想到了什么,问:“你方才说牧某……哪个牧?”

被称作言三哥的矮个傲然道:“星斗山庄的牧!”

凌珊眼神一眯,昨夜还与师姐商量着利用利用星斗山庄的人,今天便遇上正主了,还真是缘分。

白衣青年装模作样抱拳,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牧家之人……听说牧家这一代人才辈出,其中牧家四秀名气最大,不知道这位牧公子是四秀之中的哪一秀?”

云淡风轻的青衫剑客眉宇间闪过一缕怒色。

牧家这一代人,以四秀双杰为最,四秀是女,双杰为子,江湖皆知,这人将他归入到四秀之中,显然是在暗嘲他不是男人!

不过他并非冲动之人,旋即便恢复平静,正如他自己所说,与淫贼斤斤计较反而有失身份,打发惩戒一番便足矣,何必纠缠?便道:“四秀乃是家姐,我为牧春秋,废话不需多说,你二人只要说一声,立不立誓?”

锦衣青年不以为然道:“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那我们岂不是太没面子?不如这样,只要你答应让身后的美人陪我们兄弟到衡阳城中喝上两杯,那我们便听你一回,立下这个誓言,牧公子觉得此议如何?”

白衣青年笑道:“哈哈,白兄这提议好,我喜欢!”

牧春秋眼神一凛,冷冷道:“看来,两位是不肯听劝了,那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166.上山路上3

牧春秋言罢,身子一晃,即冲了过去,却不出剑,而只扬拳挥击直捣。

“那本公子倒要瞧瞧,你能怎么个不留情法!”白衣青断喝了一声,立即抬掌应招。

拳掌相接,牧春秋身如山岳,分毫未动,白衣青年却脸色一白,连退十余步,喉间一口鲜血难耐,终于忍不住咳出!

“啊――西门兄,你怎样?”

另一个姓白的锦衣青年原本还好整以暇观望,一见此状,登时大惊失色,他们二人为伴有些时日,深知彼此武学造诣,他自认还不及这位西门兄弟,眼下西门兄弟连这姓牧的一招也接不下,那他只会更加不堪,急惊叫着跑过去扶他,既是一分关心伤势,更多的,还是想借此离牧春秋远一些。

见此,白衣青年暗骂猪脑子,既见自己不是对手,这时就该直接出手拿下那两美人作为人质胁迫,牧家之人自诩名门正派,到时绝不敢妄动,可眼巴巴跑这来做什么?等着被一锅端吗?

但事已至此,却没心情计较了,单这人一个便已不敌,加上旁有帮手,若纠缠下去有死无生,眼下还是先考虑如何脱身!

试探一招,大取上风,牧春秋便大致明了对手深浅,在内功上,至多二流罢了,而既内力不强,那纵使外学上乘,又能如何?看年纪,有此修为已算不差,但比他牧家骄子货真价实的一流真境还是差了太远。当下心中有所自得,也没了交手兴致,只欲尽快解决,便道:“还以为你这胆敢在衡山剑派的山门驻地撒野的淫贼武功会有多了得,没想到只是花架子,实在叫人失望!也罢,今日便废你二人武功,以示惩戒!”

驰步上前,要一举解决了祸害!

白衣青年急忙叫道:“且慢!”

牧春秋一顿,道:“怎么?现在想要求饶了吗?晚了!”

白衣青年挣开同伴搀扶,抹了抹嘴角鲜血,拱手问道:“我虽不济,却还未到求饶的地步,只是想问牧公子今年多大?”

牧春秋微微蹙眉,却还是答道:“二十有三!”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我今年方才十八,还未到及冠之岁!”

牧春秋道:“你想说什么?”

白衣青年道:“牧公子武功确实厉害,目前我还不是对手,但这完全是我年纪小的原因,论天赋资质,我绝不比你差,牧公子可敢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你我再斗一场,若我再输,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牧春秋冷笑道:“真是自信!”

白衣青年道:“就不知道牧公子是否也有自信!”

牧春秋傲然道:“你若是江湖侠士,正派中人,休说三年,等你十年又何妨?可区区一介淫贼,也配吗?我若应下,便是说我堂堂牧家传人,也只与你一个淫贼相提并论,岂非损我星斗牧家的名声?”

白衣青年高声道:“这么说来,牧家是不敢接我挑战了?也罢,既然星斗山庄浪得虚名,我今日也只好认栽,只管动手好了,若眨一下眉头,我跟你姓!”直接便将约斗对象升华到了对整个牧家的程度。

此刻不少人都往山上赶,正巧在附近的,除他们之外,虽不多,却也尚有几人,早便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他这一嗓子,便是刻意将话传开,注意到的人越多,这牧家之人便越有可能受激!

牧春秋不为所动道:“那你最好别眨眉头,否则害我牧家多出一个淫贼来,便实在有辱门风清正!”

继续上前逼来。

白衣青年不由后退,口中喝道:“慢着!”

这回,牧春秋不再留步,脚下不停,只平静问道:“又有何话要说?”

白衣青年不断随之后退,又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指了指旁边同样在退的白姓青年,道:“可知道他又是谁?你若伤到了我兄弟二人,别说你,就算是整个星斗山庄,都别想好过!”

激将不成,便欲改威迫,只是他不愿反使牧春秋因顾及名声,更坚重手之心,声音刻意压低,以免被不远处看热闹的人听到!

不过,声虽不重,凌珊却听得一清二楚,凑近师姐耳旁,小声道:“这算黔驴技穷,要拼背景了……姐姐你猜,这二人的后台够不够让这位牧公子顾忌?”

明月天冷冷道:“与我何干?”

凌珊讨了没趣,撇撇嘴,继续看热闹。

只听牧春秋语气冰冷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让我牧家不好过!”

语甫落,猛然拔速,直逼二人去。

然而就在牧春秋要一拳击中白衣青年之时,破空呼啸侧来,牧春秋身形一顿,倒身后倾,翻转腾空,便避过暗器,一道人影快速闪出,起掌拍向牧春秋,风声赫赫。

牧春秋神拳起应,两人瞬间便过了七八招,却只平分秋色之局!

而那来人也显出身形,乃是一名相貌打扮身材都与白衣青年八成相似之人。

白衣青年大喜道:“大哥!”

跑向那人旁!

来人摆了摆手,一开折扇轻摇,看着牧春秋道:“星斗牧家,名不虚传啊!”

牧春秋皱眉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道:“人称偷心圣手雅公子的,便是在下了,牧公子可听说过?”

牧春秋眼神一凛:“雅公子……你是西门贺之?”

落红刀梅惜花,翩惊鸿白鹤子,以及雅公子西门贺之,这当今武林最为人不耻的三大淫贼,他当然听说过!

西门贺之笑道:“哈哈,牧公子好见识!”

牧春秋淡淡道:“不是我好见识,是三大淫贼名气太大,我想不知道都不行!不过,既然来了,今日你便一并留下吧!”

话音甫落,长剑铿然出鞘攻去。

方才交手,他已知晓这淫贼武功并不下于自己,自不会继续端着架子,赤手空拳与他放对!

西门贺之喝道:“二弟,别愣着!”

言罢挺身挡关,合扇击剑,那扇子与精钢剑直面相碰而不坏,只传咣当交击声,料也是铁钢所铸。

白衣青年转身便走,另一人急忙有样学样。

167.上山路上4

牧春秋一时被缠住,无法脱身,见另外两名小贼欲走,便喝了一声:“言三哥!”

“淫贼,哪里走?”

那矮胖的言三哥立即脱出,挺剑杀向白衣青年两人,这也是一流高手,运足内力施展身法,速度自然不慢,数丈距离一霎便过。

眼看逼近,西门贺之忽然迫开牧春秋一剑,于电光火石之间,一开折扇,又发出三枚钢针,却是逼向那言三哥。

牧春秋怒喝:“还敢分心,找死!”

行剑走势当即更加凌人,顿将西门贺之压落下风!

而言三哥见暗器逼身,立即奋剑扫荡,瞬间叮当连响,便将钢针一一击落。

但就这一滞之间,终究耽搁了,白衣青年直接窜入林中,另一名锦衣青年身法差些,稍慢一步。

言三哥暗怒,便欲奋起再追。

“还是留下吧!”

但才一迈步,西门贺之忽然一转,一展玄妙上乘轻功,竟于弱势守势之中撇开了牧春秋,运扇指点,直逼言三哥而去,言三哥脸色一变,不得以止,行剑挡招!

西门贺之身形变化,巧妙挪转,借身法之妙,以一人之力,强将两名一流高手脚步拖住!

见状,明月天目光微寒,轻声自语:“废物!”

若他们能留住那登徒子,她自然愿意耐下性子陪师妹看一场热闹,可现在局面,却非她乐见了,语一毕,白影惊鸿,眨眼追入林中。

眼见这本被调戏的女子忽然展露非凡身手,在场诸人无不大吃一惊,西门贺之更脸色一变,不再耽搁,手如拨云一转,噗地一声闷响,洒出一团黄雾,随清风一动,便飞速扩散开来,瞬间化作漫天大雾,将前路截住。

牧春秋与言三哥见西门贺之洒出黄雾时,便知不妙,一掩口鼻,身形骤退,不敢轻易沾染,此刻眼见那粉末迎风大散,不知那是何物,散去前更不敢贸然冲过去!

西门贺之则趁机转头飞掠,欲去阻明月天!

牧春秋望了望四周这一会儿便沾染了一层黄意的草木地表,以及空气中还未散尽的黄雾,便一指上风口方向,道:“这黄粉不知是何物,最好不要沾染,咱们从上边绕过去!”

正待追过去,却忽听到一阵女声阻止:“等一下!”

两人一顿。牧春秋转头望向凌珊,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凌珊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几人有我姐姐出手便足够了,不必劳烦牧公子!”

她只是觉得师姐正嫌他们连那两小贼也留不住,若跟上去,说不定觉得碍眼,便连带着将他们也收拾一顿,看在这两人好歹出手相助的份上,便帮一帮,免了他们弄得灰头土脸!

牧春秋微微蹙眉,心中不悦!

他们两人出手,也一时难奈何西门贺之那淫贼,现在凌珊却说交给她姐姐一人足矣,这岂非显得他们二人无能?

言三哥更直接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认为我们不如你姐姐吗?”

凌珊幽幽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过!”

“你……”

这已无异于承认,言三哥大怒,待说什么,却被牧春秋阻止。

牧春秋道:“既然姑娘打算自己解决,那牧某就不再献丑了!”

凌珊道:“还要多谢两位出手相助!”

牧春秋淡淡道:“班门弄斧,见笑了!”

凌珊笑道:“牧公子谦虚了!”

接着一拱手,道:“相逢即是缘分,我叫宫双,还未请教?”

虽旁听了身份,但还是正式询问一遍以示礼貌,何况,也只确定牧春秋,以及基本猜出那言三哥的身份,另外那两人还不知道呢,不妨一问!

至于宫双名号由来,二宫主罢了!

牧春秋虽心下有所不虞,却尚能收敛此意,不显于面上,当即抱拳还礼,道:“牧春秋!”

又指旁边的言三哥,道:“这是家中门客,言必多言三哥!”再望向另一边的一男一女,道:“那边的是郑举义郑大哥,他与言三哥乃结拜弟兄,同为江南四豪中的两人,郑大哥旁边的黄衫女子则是家姐牧夏花!”

星斗山庄门客众多,包括郑举义、言必多在内的江南四豪是其中比较出名的几人,凌珊亦有所耳闻,但此刻凌珊更感兴趣的无疑是牧夏花……或者说,牧夏花的丈夫。

牧家四秀,以春夏秋冬、风花雪月八字为名,个个才貌出众,武功不凡,其中尤以容貌最美,心智最高,武功最强,自身便已是样样第一,就连找的丈夫,也是绝代英杰的二姐牧夏花名气最大。

而牧夏花的丈夫名气更大!

谢奇峰!

这个出自稳坐武林四大世家第一宝座的神剑山庄谢家,十年前便已声望、剑术都不下于今时今日燕天南的顶尖剑客便是牧夏花的丈夫。

天下剑客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承当代中原神剑之名的谢奇峰,无疑是其中佼佼者!

只是,八年前,正如日中天之时,谢奇峰突然销声匿迹,生死成谜,连护国山庄的探子都找不到踪迹,燕天南剑法大成之后,也曾寻过他,同样至今不可得。

凌珊现在便对谢奇峰的下落很有兴趣,若说世上还有谁会知道谢奇峰的行踪,那除了早已退隐的上代中原神剑,便非身为妻子的牧夏花莫属了!

当然,有兴趣归有兴趣,好奇归好奇,凌珊也没讨人嫌地凑上去打听,只是多看了两眼。

介绍了一遍,客套了两句,便算是相识,而这时,路旁林子里,砰地一声气爆剧响,劲风大作,草木扶摇,呼啸声连至少一二十丈外的此地亦隐隐耳闻。

接着便是那西门贺之一阵惊怒喊声:“住手”随之又有两道凄厉惨叫声紧随其后!

众人不由侧目望去,虽林木遮蔽看不见具体,但也能想象出结果!

牧春秋眼神微凝,道:“看来,令姐果然非凡!”

凌珊点头道:“嗯,我知道。”

牧春秋顿时噎住,虽是事实,可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承受了,也太不谦虚了!

不大会儿,明月天缓缓走出林子。

凌珊迎了上去,问道:“姐姐,那几人怎样了?”

明月天道:“三人都被我一道真气侵入体内,三日内必死!”

168.上山路上5中毒

闻及三个淫贼只是被打入一道真气,凌珊疑惑道:“你没直接打杀他们吗?”

明月天淡淡道:“就这么死了,岂不便宜了他们?三日霜寒冻体之苦,便算是对他们有眼无珠的惩罚!”

既受霜寒冻体之苦,显然那三人被侵入体内的并非一般真气,而是太阴极元!

凌珊微微点头,不再多语。

若那西门贺之未出现相救,她兴许还会觉得师姐此举惩戒过重,有所不妥,不过现在嘛……不指望江湖三大淫贼的弟弟能是好人,没多给第三条腿一刀,就已是大发慈悲了!

不过她不觉得有什么,另一边牧春秋主从几人却微微蹙眉。

凡内功至于一流之人,俱耳目聪明更甚常人无数,她们的对话并未刻意隐瞒,牧春秋等人自然听得清楚,他们对明月天此举皆不大认同。

牧春秋摇头叹道:“那几人虽是淫贼,为人不耻,但一刀杀了便是,姑娘何苦还要折磨他们数日?”

言必多点头道:“是极,这位姑娘此举太过了。”

牧春秋还算委婉一些,他这话便直接多了。

一听两人的话,凌珊便知要糟,暗叫不妙,师姐行事向来霸道,除了自己能劝上两句,便再不容人任何人置喙,何况还是刚刚令她生出不满的人,这一下怕是要发火,果然便见师姐眉头一挑,叱道:“废物,要你们来多什么嘴?”

牧春秋沉下脸。

又非自家长辈,却如此不留情面地呵斥自己,如何还能给好脸?若非处事素来沉稳,又见她是女人,不好一般见识,说不得当场就要翻脸!

相较他,言必多则冲动多了,当即大怒,喝道:“你是怎么说话的?”

明月天目中冷色一闪,轻轻冷笑,不再废话,只待出手教训一顿,却忽被凌珊拉住。

凌珊面纱下的神情格外无奈,劝说道:“姐姐,还是算了,牧公子他们怎么说也帮过我们!”

虽然并不需要他们帮,虽然他们实际也没帮上什么,不过,总算是有那么一份诚意在,而她们却转个眼的功夫便翻脸,无情出手,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明月天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凌珊松了口气,转对几人拱拱手,当起和事老,说道:“牧公子,言先生,我师姐比较冲动,得罪之处,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有事,先告辞……姐姐,走了!”

不等回话,便拉起师姐就走!

牧家几人中,其他人还罢了,那言必多显然人如其名,是个大嘴巴,再待下去,指不定还要风言风语几句,到时再刺激到了师姐,她可就劝不住了,还是走人为上!

她们脚步飞快,虽未用上几近如飞的轻功,但也眨眼便消失在山道上头。

“嗨!到了了瞎忙一气,连个好都没落下,还反被两个女人给小瞧,这真是……哎!”

望着姐妹两背影渐去,言三唉声叹气愤愤不平,大感不值。

牧春秋淡淡说道:“好了,这两人与咱们不是一路的,敬而远之吧!”

言必多道:“实在是感觉不痛快!”

再望了望林子,提议道:“公子,要不咱们进去瞧瞧那三人?若真的要经受数日苦痛才死,那也太惨了,咱们帮他们解脱了!”

牧夏花忽然阻止:“为何要帮他们?”

作为女人,不能指望她会对采花贼有怜悯之心!虽只是平平淡淡的一问,却已经表明了她的意见。

牧夏花虽是一介女子之身,但于星斗山庄素来威重,族中话语权仅次于家主,连为叔父的虎二爷豹三爷都要有所不及!他们这一行四人,平日虽以牧春秋主导,但那要以牧夏花不说话为前提,现在她都发话了,言必多的提议也就作罢!

――

“等下!”

凌珊拉着师姐继续登山,然而才走了数里地,明月天忽然停住!

凌珊虽还拉着她的手,但也未如何用力死握,骤遇此情形,一下抓不住,两人不由分开。

趁着惯性又往前迈了几步,凌珊才停下,转头问道:“怎么了?”

明月天蹙眉道:“感觉有些不对!”

凌珊更一头雾水,疑惑道:“怎么不对了?”

明月天没有答话,一只手抚在心口,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细细感受。

半晌,才重新睁眼,没有仍然紧锁,道:“有些燥热!”

凌珊怔了怔,再抬头看天色,道:“现在还不到午时吧?”又道:“而且我也没感觉啊!”

明月天摇头道:“不是火劫,感觉完全不同……”

凌珊想不通了,道:“不是这个……那会是什么?”

又迟疑了片刻,猜测道:“莫非……你走火入魔了?”

明月天说道:“不应该的……走火入魔,我怎么会一直没发现?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发作?”顿了顿,继续道:“可能……是中毒了!”

“中毒?”

凌珊吃了一惊,连忙抓住她的手腕,仔细一探,脉象跳动的异于寻常,较往常更为剧烈三分,再看向明月天,忽然发现她肩上有一些微黄粉末,在雪白的衣服上,并不算太隐秘,稍加细看便能发现!

她立即明白过来,先前师姐解决了西门贺之几人,走出林子时,并未避开那片黄粉洒落的地方,而是直接从那走过,如此便难免沾染上,那黄粉若是某种毒药,并非不可能。

一指她肩头,说道:“是这个,这是先前你去追那两小贼时,西门贺之为了摆脱牧春秋他们洒出来的东西,定是你出来时沾到的!”

明月天微微喘息,咬牙道:“不管是不是,我要运功细察……先找个偏僻的地方,这里来往人太多了!”

“好!走这边!”

凌珊转首望了眼山路上下,虽远近有别,但依稀皆有人影,皆有低语交谈之声,便应了一声,随意指了一个方向。

她们不再循路登山,转而朝一侧密林突入,深入山林深处!

她们运足身法,速度很快,山势纵然险恶,于她们而言也如履平地,便与主道正道渐行渐远,小半天,终到了山中某处溪谷,不知道这里算是哪一峰哪一地,不知有无名姓,但应是不属于衡山剑派立下门户的回雁峰地界了,周围毫无人迹,只有鸟兽虫鸣自然之音!

到此之时,明月天已尽无素日之沉敛,身上反多出了一股焦躁的气息,给人一种要冒火的感觉。

明月天胸膛起伏,呼吸急促,默坐在溪畔,运转内力,极力压制体内燥意,然而聊胜于无的效果都不及,她便转运太阴之气,总算有些用处,但那股燥意始终在缓慢上升,无法如数压制!

约过一刻钟,她重新睁眼,但眼神有些朦胧,似酒后醉态。

这般极力运转,对太阴极元的损耗尤其严重,她虽已至周天七脉之境,但体内太阴极元的含量,至多能占一身内力总数的一成,再要动用,非得临场转换,可相较此刻损耗之巨,却显得入不敷出了。

凌珊在旁边对上她的眼神,直觉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媚态。

169.上山路上6祛火

“春.药?”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眼见师姐这般模样,凌珊忽然意识到了她所中的可能是什么“毒”了。

试探着问道:“姐姐,你怎么样了?”

明月天身体在微颤,呼吸亦十分急促,额前冒着汗珠,重新闭上眼,运功舒缓身体的不适,颤声答道:“很……难受……”

她只觉得身体中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却偏偏无处宣泄,格外难受!

凌珊迟疑了片刻,伸手过去撩开她脸上的面纱,便见原本洁白晶莹若冰的脸上,此刻却阵阵绯红涌现。

这无疑更加验证了猜想!

明月天虽有些混沌,但离神志不清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察觉到凌珊的动作,睁开明眸,喘息道:“你,做什么?”

凌珊心虚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的脸色!”

明月天朦胧不清地嗯了一声,又重新合上双眸。

珊微眯起眼看着明月天娇艳如花的面容,浮想联翩,意动不已。

中了春.药,发泄出来便好了,而要发泄方法有的是,哪来那么多非男人不能解的穷讲究?女人帮女人也完全不是问题嘛!为师姐排忧解难,做师妹的自当义不容辞……

一念至此,连她也一下呼吸急促起来,这些年,与师姐搂搂抱抱什么的倒是不少,可真如何“深入”的交流,却始终没有,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当下一只手便朝师姐胸前颤颤巍巍伸过去。

但还未触及,便被明月天抓住,她察觉到凌珊呼吸不对,一睁眼,便见到这一幕,急将她抓住,冷冷道:“你,又想,做什么?”

就像个行窃时被抓正着的小偷,凌珊垂下目光,没敢直视,心虚地低喃道:“没,没什么……”

明月天微微蹙眉,但眼下身体的异状吸引了她注意力,也没心情去深究了,便又将她松开!

凌珊缩回手,瞪眼望向师姐,经这一打岔,削减了念头初生时的冲动,不禁开始踌躇起来,平日搂搂抱抱占些便宜倒是没什么,现在若是趁人之危去“深入”地交流,不知道事后师姐是不是会翻脸,以她那臭脾气,完全有可能啊!

但这可是彻底掰弯师姐的好机会,完全值得赌一把!

转念又想,这地方环境是挺美,可若真就在这里就这样将师姐给……那啥了,也太草率太遗憾太不讲究了些。

接着想到,只要赌一把,今天便能与师姐更“进”一步了,这种机会堪称千载难逢,就这么错过是否太可惜了?再等下一次,天知道要什么时候!

然后又觉得以她们目前的关系,只要努努力,迟早是能将师姐掰弯的,到时你情我愿花好月圆,岂不更好?十年都等下来了,没必要现在趁人之危急于一时!

而且,看师姐现在的模样,不知道是那药力不够,还是她意志太坚定,明显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是胡乱凑上去,指不定反被收拾一顿……“交流”需谨慎啊。

杂念云生,天人交战,心绪在趁人之危的禽兽和的坐怀不乱的禽兽不如之间徘徊不定。

终于,她咬咬牙,既然下不了决心,那就将决定权推给师姐自己好了!

凑近低声道:“姐姐,我来帮你解毒吧……”

明月天霍的睁眼,“怎么解?”

凌珊轻声道:“我觉得,你中的不是毒,而是春.药,发泄出来就好了!”

“春.药……”

明月天呢喃一句,原本是当局者迷,现在凌珊一提醒,顿便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明白过来,转念有了计较!

见她不说话,凌珊迫切道:“姐姐,我来帮你吧!”便一只手又伸过去。

然而还是被直接抓住!

明月天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凌珊翻起了白眼,这问的也太简单粗暴,这种事要明明白白说出来还真有些考验人脸皮厚度,但看她这架势,不说明白也别想得逞,不由暗恼起西门贺之那淫贼,你要弄也弄些药力强的,直接让她失去理智,否则哪至于自己现在这么纠结!

还是支吾道:“脱了衣服,搂搂抱抱呗……”

明月天道:“就像你平日乱摸时那样吗?”

凌珊道:“只那样恐怕还不够……”

接着道:“你就别问那么多,直说要不要我帮吧!”

明月天喘了口气,说道:“用大傀儡手!”

“什么?”凌珊怔了怔,一头雾水!

明月天道:“以大傀儡真气刺激人体一些特殊穴位,可祛邪欲,我说,你动手!”

凌珊一下垮下脸,不甘心道:“我怎么不知道?”

明月天道:“自己不多看书,怪谁?”

心中则冷笑,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吗?

外面男男女女间的情情爱爱,她不算太清楚,也没兴趣,但与师妹彼此之间的感情,她很早以前就已明白,更知道女人间也能相护排解欲望,过去师妹不时来占自己便宜,她乐见其成,但是更进一步的话……这种事,哪能让你这当小的来做主?

凌珊无奈道:“说吧。”

明月天将穴位一一说出,凌珊运力奋指疾点。

以大傀儡手祛火,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房外法,刺激正常穴位,数量较多,一种是房中法,刺激隐**位,数量较少,现在明月天说的自然是房外法!

明月天双目紧闭,所说的穴位每被点中一处,身体便要随之微微一颤,当上下十余处穴位被点过,口中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闷哼,霎时神飞天外,魂荡云中雾里……半晌,她才又缓缓睁开眼,却咬牙道:“再来!”

真是凶残!

凌珊腹诽一声,但没敢拒绝,无奈只能依言照做!

接连三次之后,明月天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邪火尽去,目光恢复冷冽,面上再染漠色!

想要站起来,但双腿有些发软,一下又栽坐了回去,一手按住大腿,不由皱起眉头!

凌珊充满怨气的声音响起,道:“姐姐,我看你这是纵欲过度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明月天冷哼了一声,抬起胳膊,说道:“扶我起来!”

凌珊不满嘀咕:“就会使唤我!”

却还是依言去扶她。

明月天在她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深深吸了口气,道:“慢慢走吧!”

但走了没两步,却又停下!

凌珊道:“又怎么了?”

明月天蹙眉道:“亵裤湿了!”

凌珊下意识低头看去,隔着外裤和裙子,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而下一刻,她又兴奋起来了:“那要不先脱下来晒一会儿吧?”

170.剑寒明月夜1

最后凌珊还是没能如愿。

明月天硬是忍了小半个时辰,足足耗到午时,然后又渡过日中火劫,就算开始有所不适,这会儿也没事了。

她们离开这处溪谷,且走且探,又花了一些功夫,才回到中招的地方。

中了暗算,以明月天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虽然西门贺之那几人中了月之曦的太阴极寒掌力,原本就没几天好活,还会活得凄惨,可纵然如此,在明月天看来犹不解恨,此去是打算给他们“续命”的,顺便再加些“担子”。

可惜,她们到时,林中空余先前打斗残迹,却已无人!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那几人当时又没被打残,更未被打死,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还一直待在这地方?只是明月天不甘心,抱着或有万一的想法坚持过来一看罢了!

既然那几人已走,要下山去追,却是不可能了,晚上凌珊就要与燕天南那种大高手决战,哪能浪费时间精力在找人追人之上?她们也就只得重新上山。

那几个淫贼的事,还是待今夜之后再说吧!

衡山之上,有佛寺,有道观,亦有神庙,零落星散各峰各处,大部分香火还算旺盛,但这些都只是世俗寺观,若说真正的江湖门派,整个衡山之上也只有一个衡山剑派。

衡山最南峰是回雁峰,衡山剑派山门驻地便建在回雁峰上。

但是凌珊与燕天南决战地点,却在最高祝融峰!

其实当初约定时,他们只笼统说衡山,并未点明具体在哪一峰,如今说在祝融峰进行,还是燕天南自作主张定下的,他外传的消息中,就是衡山祝融峰,剑决中秋夜。

回雁峰不高,但阔而深远,从山下到山上,路程不算短,登山之路下面一段只是宽敞,却只是经年累月有人行走踩出来的,并未如何去修建,从中间一段路开始,便有了壁垒分明的青石板阶梯,一直到回雁峰的山腰处。

欲登衡山,览南岳风光,虽非只有一条路,但主道还是在回雁峰,但走回雁峰,因人心意而异,可经衡山剑派,亦可不经衡山剑派,若不过衡山剑派,那岔路便在半山腰了。

这岔处有三条路,一条路通往衡山剑派,两条路侧绕向其余峰头,继续向上的,自然需与把守此处的衡山剑派守山弟子打过交道,绕路的,则可随便走,衡山弟子不会妄加阻拦。

凌珊现在算是移天宫二宫主,秉着这身份对外人能瞒一时算一时的心思,便暂时还不打算上衡山剑派找华山剑派众人,欲待事后再去一叙!

经先前之事,她们也已无心再流连赏景,虽不是竭力疾行,却也走得不慢,不曾耽搁。

行经诸峰险道之上,一个多时辰后,便跨越了衡山从南到北不知多远山路,后发先至赶超了一批又一批过客,抵达目的地。

到这里时,已不只有凌珊与明月天,还有白兰与叶明奴。

这是先前已经约定好了的,白兰与叶明奴先行上山,在南天门等候,如今终点都已至,她们自然也已经汇合。

巍巍祝融峰,时无烟云雾霭来相绕,更显磅礴神气壮,举目千里,荟萃青山接天穹,瑰丽天光,引人入胜!

峰顶庄严神庙外,阶梯回廊、青石广场,已三两各处,汇聚了一二十人,看着装言行,绝非庙中之人,交头接耳,嗡嗡杂声动,也不知是脚程快先到,还是今日之前,便已提前抵达。

而凌珊她们到时,引起这些人纷纷侧目!

凌珊与明月天此刻已撤去面纱,改戴厚重、狰狞的鬼脸面具,白兰与叶明奴也面覆黑纱身着黑衣!

这样一行黑白分明人鬼殊异的四人出现,确实扎眼了一些,引起关注在所难免。

好在不明底细,也没人会贸然凑上来。

凌珊她们没心思加入到这些路人的讨论中去,更没心情主动去招惹这些人,径自进入庙宇。

神庙名唤火神庙,也叫祝融祠,供奉上古传说中的火神祝融,当然,殿中并不只是一尊火神像,也有一些其他神佛。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但距下山尚有一段时间,燕天南也尚未露面,她们逛了一圈正殿偏殿后,便干脆占了一处人少偏殿,调息静候。

峰头人渐多。

最多的是江湖上的独行侠。

没什么普通人,主要是祝融峰山高路险,常人要走到这里并不容易,何况愿不愿意费力耗时走这一趟各有看法,是否嫌累中途放弃也各有不同,人数自然不会多。

而世家大派之人也不多,则是因为衡山并非无主之地,上山而来,不先去地主家拜会,总说不过去,而若去了衡山剑派,那多半就是要与衡山剑派的人一同过来了,所以大派之人也少,反倒独行侠没那么多讲究,何况衡山剑派怎么说也是大派,要去拜访也得有资格才行!

原本还清冷的祝融祠内外,渐渐喧嚣起来,乱哄哄一片!

人多了,难免有冲突。何况习武之人,血勇较之常人更加旺盛,一言不合别说大打出手,直接拔刀相向也是常态,这议论纷纷的热闹之中,便不乏冲突!

除了本身有仇有怨的,主要的原因则当属位置之争了!

走了一天山间险道,趁现在先休息一会儿,这个位置不错,可惜已经有人占了,晚上观战也得有个好位置,同样被人占了先,怎么办?扭头再找者有之,好言相商能否共容者有之,先礼后兵硬要出让者有之,恶言逼迫甚而直接动手驱赶者亦有之。

而先占了好位置的人,或让步或不让步,于是有自弥风波,亦有从此争端。

祝融峰上,今夜对决的重头戏之前,这些旁观者倒先演好几遍全武行!

就连凌珊她们那处偏舍,也有人闯进来,只是不需要她们出手,守在殿门处的白兰二人就先收拾了。

叶明奴如今武功虽还差些,但白兰却是货真价实的一流高手。

当然,会发生冲突的,主要是那些个年纪不大武功不差的独行客,武功低的,是没那本事没那自信,年纪大的,也没那脸去和人争个位置,强取豪夺的名声没几人愿背,何况,真有头有脸的人,不需他们自己提出,也多半会有人卖好主动让出的。

待黄昏,红日西沉,将落未落之时,夕阳余晖照耀,天边红火万里。

五岳剑派以及其余一些在衡山拜山的大派之人,形成一支足有两百人的队伍,联袂而至,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171.剑寒明月夜2

五岳剑派中,除了衡山与华山两派是恰逢其会而掌门亲至,其余三派都只是派来了门中宿老与弟子。

五派少则如恒山剑派只有三四人,多则如地主方衡山剑派,来了二三十人,还加上其他各派各家也多寡各的同行者,队伍人数众多,还压过了提前到此的人,原本就乱哄哄的祝融峰头,一下人数激增,到处可见人影。

燕天南并未在队伍里。

他近日虽也宿居衡山剑派,但并没有随众而来。

事实上,他昨夜便独自过来了,只不过一直躲在角落里,未曾现身人前罢了!虽也有几次被人发现他孤零零躲着,但他名气虽大,却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过他、认得他,也就一直没被人认出来,基本都是随意扫一眼便不再关注!

凌珊她们的出现,燕天南其实也注意到了。

一看到那张放哪儿都称得上扎眼的熟悉鬼脸面具,燕天南便觉得胸腑经脉间隐隐在发寒作痛,仿佛已经被压制的冻伤又蠢蠢欲动要爆发出来了。

当时虽只才交手一会儿,但招招杀手,式式逼命,过程着实凶险。

虽说武功更高,手段更狠的女人他也见过,但这样二话不说直接逼杀他,还将他打伤的女子,却还是头一回遇上,实在不想印象深刻都难!

那夜,这个女人虽并未与他多说什么,但只凭有数的那几句对话,也能看出当时的袭击绝非毫无来由,无需如何详细地去琢磨,不难猜出这个戴着黄铜鬼面具的女子,与自己的比剑对象有关系。

今天她身边又跟着个身材相似打扮相仿的女子,燕天南立即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今晚要与自己决斗的凌家小姐了!

当初立下约定时,她便说要乔装打扮一番,现在看来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说来也好笑,缠着要与人决斗比剑,结果到最后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若非这几日在山上与华山掌门会面时打听过,恐怕至今还只知道她姓凌,再不知其他!

不过,燕天南虽发现了她们也已抵达,却没有上前招呼什么的想法,不久后便要交手了,战前寒暄客套什么的,尤其无聊,不如静等。

待察觉道佛三宗、五岳剑派以及其他一些门派的大队人马在峰外出现时,他便离开了殿外的角落,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峰顶,在山林间另寻匿处。

人太多挤到一块,热闹是热闹了,可也容易烦,原本便熙熙攘攘扰人清静了,若加这一大拨人,更得头疼,还是躲着点。

他离开得无声无息,但还是引起了一丝波澜,并非被人发现,而是因为没被人发现。

诸派门人已自衡山剑派得知他昨日便已过来,抵达后,不少人在祝融祠内外找了一通,有的希望一堵天南神剑风采,也有的是想要叙旧招呼,可惜皆无所得,自然失望不已!

峰上人虽多了,但冲突什么的反倒没有了,毕竟现在各派皆有师长在,压得住场面。

但这么多人聚在一块,总不可能干坐着,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交谈。

不外乎是这剑神幽星夜究竟何许人也,天南神剑到了没有之类或多或少总能与今晚之事扯上关系的话题!

好在大部分人都在殿外的广场上,否则若都挤在殿内,虽说勉强也能挤下,但光这不间断的说话声就非得将祝融祠给震塌了不可!

这个时候正处殿内的这一小拨人,主要是一派掌门、宿老,或者独行高手,除了侍奉在师长之侧的弟子门徒,皆是江湖上有名望之辈,他们还未入殿时,便有留在正殿的看顾僧人去报,一直在后厢房躲清净住持老和尚也早已出来接待!

祝融祠祭祀供奉的是上古火神,严格说来应属道家神明,但平日打理殿内外一应事务的却是峰腰处上封寺来的十余个释家僧侣,显得不伦不类,但这偏又是堂堂正正之道。

因为这是昔日鼎盛时期的大奉皇室所出举措,皇权至上的帝王威度之下,纵然邪道也是正道,而时间久了,人心已惯,视之正常,那自然更是成为正道之举!

就算是掌门宿老,也免不了猜测议论的人之常情,烧过香礼过神,殿中诸人也谈论起今夜之事!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抱负着好奇心,好奇剑神是谁,好奇今夜谁会胜谁会负,只有凌不乱与宁为玉一对夫妻忧心忡忡,旁人不知道这突然冒出的剑神是何许人也,他们夫妻却心知肚明,虽对女儿的武功十分了解,可也架不住对手是天南神剑,凌不乱十年前便与燕天南交过手,深知他的厉害,而他知道,宁为玉自也清楚,女儿与这种人比剑,他们又岂能不担心?可女儿既以那幽星夜身份与燕天南约战,显然是不希望身份曝光,他们这种担心便不好过度表现出来,便显得沉默寡言了!

暮鼓声扬,日薄西山,月出东天,祝融祠内外燃就灯火璨璨,其明犹如白昼。

入夜,峰顶的杂声削弱不少,毕竟任谁也不可能一直说话下去,尤其是在夜间,并且会随着夜深而不断声弱语歇!

圆月如盘,繁星点点,漫山遍野流动如水银华!

时间在无数看客的期待中消逝!

直待戌时,即十九点与二十一点之间的时辰!

燕天南离开休憩半天的林子,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望一眼天穹明月,拔身而掠,骤动如虹,踏过山林,掀起呼啸更甚高峰之上的激风,片刻即至峰顶祝融祠外。

祝融祠殿门之外,有一个七丈见方的小广场,出广场,有九级石阶,下方连接一座更深广数倍的大广场,大广场中心,矗立着昔日奉天帝亲书“南山祝融”四字石刻的巨大石碑。

燕天南踏空而来,立足巨石之上!

“天南神剑!”

“燕天南来了!”

大广场也好,小广场也罢,都大有人在,燕天南飞身而来带动了气啸,动静不算小,立即便被人发现。

数百人为之侧目!

原本已趋静寂的峰顶,骤回山呼之中!

“燕天南在此,幽先生,还请现身一会!”

燕天南微微蹙眉,提气一喝,声腾十里八方、山林上下,淡淡亦荡荡的邀语,压过了风声虫声人声,满山顿时再无异响!

无数人钦佩于他这一语足可窥一角的雄厚内功之中时,另一道写意轻松的声音响在祝融祠方向,却同样弥漫四方:“燕大侠嗓门可真大!”

广场上的人,纷纷带着惑色回头!

便见明月下,一袭白衣,一张鬼面,长身负手而立高殿之上!

秋夜本就带着丝丝清凉,接天高峰上无疑更见冷色,郁郁寒意漫峰头!

172.剑寒明月夜3

“是谁在说话?好厉害的内功!”

“剑神幽星夜……难道是个女人?”

“屋顶那个就是幽星夜吗?”

峰顶片刻的沉寂,随后便是无数惊诧的声音!

有人愕然于近日广闻其名的剑神居然是个女子,也有人惊叹于说话之人的内功之深厚!

而在这四处鼎沸人声淹没之下,祝融祠正殿门前略显恼怒悲愤以及尴尬的质问声便显得格外微弱――

施大仁是衡山掌门莫大恶的师弟,名震三南的衡山七剑之一,殿外广场传响燕天南已至的惊呼之时,他们立即出了大殿。

那阵调侃燕天南的女子声音,是在他们出殿之时,在大殿后方响起的,随后便发觉广场上的众人纷纷举目望向屋顶,继而议论,掌门师兄与各派同道又要出去瞧瞧这个屋顶上的人,而他也正要跟随出去,忽然耳边又响起与那调侃声一般无二的说话声:“让让……”

来不及反应,他只觉得肩上一麻,一股大力推来,似被狠狠拍了一掌,忍不住惊呼,虽一声内力近乎本能地去抵御,还是踉跄着向侧前跌出几步,虽未摔倒,却也撞到了左近的数人身上,引起惊呼连连。

稳住身形,施大仁手捂肩膀,呼呼喘气,只觉得半条臂膀都麻了,难受至极,但立即转头望去,见是一个带着鬼面具的白衣人,藏头露尾,一看便不是个良善之人,正在缓缓放下一只手。

他满面怒容与痛色,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天下群雄在侧,焉敢偷袭于我?”

他被那一拍,引得内息紊乱,气血倒腾,竟一时难以顺利提气,而无内力激发,这喝声自然被淹没在外面的山呼之声下,只有旁边之人能听清一二,却无法传远,这实在折损衡山七剑的名声,心中更感羞怒交加!

变生肘腋之间,四周诸派之人顿时吓了一跳,纷纷侧目望来,见多出一个面具客来,个个目含警惕。

凌珊略微尴尬地放下手,对受了无妄之灾的衡山长老深表同情,她真不是有意的。

下午在偏殿里,师姐为了让她今夜能更具胜算,传了她近半功力,以她目前的修为,体内能留存的内力有其上限,这份取巧的方法得来的功力便如无根浮萍,虽被大傀儡手的手法强行锁在体内,一时也能留住,虽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适应,但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掌控,方才拍施大仁那一下,便是一时控制不住力道所致。

此中因由自不好与人说,她收回手,鬼面具黑洞洞的眼孔扫视一圈,无视四周暗蕴敌意的目光与施大仁充满愤慨的眼神,故作高深,淡然说道:“我不就是你们此刻在等之人?各位,麻烦都让让,你们挡路了知道吗?”话中有选择性地忽视了施大仁所谓偷袭的事!

她说得云淡风轻,和平时与人谈话并无什么区别,可声音偏就远远传播出去,游荡在夜空,更一举将广场数百人的议论声给压制了下去!

峰顶复临一静,就如上一刻燕天南出声时的情况!

这种方式,十分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力水平,她一言出口,周围的诸派高手立即明了深浅,更听出了这就是方才调侃燕天南的人,纷纷脸色变化。

凌不乱与宁为玉不由对视了一眼,虽然听声音变化不小,但显然这才是女儿,至于外面议论的屋顶之人,却不知又是何方神圣了!

有人惊讶道:“你就是那个幽星夜?”

――

望向前方屋顶之人,燕天南眼中闪过疑色。

明月光扬,夜色犹朗,纵然那道身影屹立屋顶之上,无灯烛相照,此刻仍能看得出月色下的人脸上那张是黄铜面具。

而黄铜鬼面,不是那晚找上他的那个女子吗?怎么她都现身了,那凌家小姐“幽星夜”却还不露面?

直到接下来凌珊的声音又响起,虽浩荡滚滚,绕于四面八方,但这回却听清声源是在殿下而非殿上,才知道她是从下方出来,不由的无语,分明是在一起的人,这还特意分开出现做什么?

他立于巨石之上,从位置上看,比之九级石阶上方的小广场还要高上三分,视野还是开阔的,但再开阔也还无法穿透广场上的人头攒动,窥视得殿宇大门处的景象,何况高手对垒,波及极广,这些人在,实是碍事,便再提气出声,道:“诸位朋友,请都向四周退远开吧!”

人群涌动。

那大殿旁的各派掌门宿老,有许多干脆翻墙跳上了殿顶,登高处观战以利视野!

而广场上,还有不少人直接翻出了广场护栏,踏在山岭间,总算在两座广场之间空出了一条三四丈宽的过道!

燕天南望见了殿下的人影,凌珊亦看清了广场上的踏石之人!

大战在即,彼此无需言语客套!

只凌珊轻轻呼出一口气,摆正心态,排除一切杂念,舍前方的对手再无其他,昂首阔步迈出。

身溢剑气,如风扫境,每踏出一步,剑气便更凛一分。

手中持剑。

剑本凡铁,尚未出鞘,却在心中剑意身上剑气的不断牵动之下微微颤抖。

远处,燕天南神情凝重,垂剑而立不动,严阵以待,内息咕咕而转,手中锈剑吐寒芒!

漫漫虚空数十丈,阻隔不了的磅礴剑意雄峙!

凌珊踏步轻盈,初时与常人行走无异,三步之后,已快三分,七步之后,又迅三分,如此由慢及快步步递进,这并非什么身法轻功,而是她在跨步之间积蓄自身大势!

而只片刻,连眼前这片小广场也才走过一半还未脱出,人便如浮光掠影,惊鸿而去!

两侧围观之人脸色一变,相隔已足数丈,但当那幽星夜经过之时,却还是觉得如有刀风刮面一般的刺痛,不由为之骇然,下意识往后退却,惹得后方侥幸有挡箭牌而没什么感觉的人个个尤其不满,只是难得一遇的大战上演,这时候观战重要,也没心情多管其他!

当凌珊速度提起时,一霎便至石阶处,毫不停留,飞身腾出,直跃下九级石阶,继续掠出,快若惊鸿。

而于这惊鸿之中,陡然升起了一抹肉眼可见的豪光。

这是剑光!

倾注气神,决胜刹那!

师姐传功,不是为了让她在战中耐力更足不致亏空,而是为了付诸此刻的开门一剑!

剑光惊鸿的刹那之间,凝剑气为一束,切虚空于一线,东来意剑的风采,纵以天南神剑亦要为之惊叹与心寒!

天上月冷,山中风凉,人间剑更寒,大幕掀开,邀天一决,问鼎剑中之雄!

时光如同凝固这一个瞬间。

173.剑寒明月夜4信号

这一剑快到极巅,亦强绝至极,无从抵挡,莫可匹敌,强如超一流的高手面对此剑,也只能饮恨于剑下!

燕天南眼光独到,神觉惊人,凌珊出剑的瞬息,他便明了剑威。但在这决生断死的刹那之间,他却反而阖上了眼睛――

不是放弃,而是爆发!

能追上这一剑的,威力不足以抵挡,能抵挡这一剑的,速度难以赶超,上法因应,唯有心之所向,势必锋芒所至的纯粹剑气!

剑鸣铮铮,仿佛万千剑驰骋之声!

一股雄霸世间睥睨千古的无匹剑意激荡天地之间。

剑意牵动剑气。

剑气蓬勃击云霄,挤压方圆三丈之内,每一寸空间!

虚空惊雷炸响。

剑气纵横之间,两人中间的青石板地表开裂,剑痕交错,深浅宽窄长短其各不一而足!

几如同时,剑光切线溃于一瞬,万千剑鸣消止,无所谓胜劣高下。

剑身一颤间,凌珊急掠身形一滞,这时与“南山祝融”石已不足三丈,极力运于剑,既是维持剑体不随之碰撞而崩溃,亦是为下一剑的前奏。

东来九意――晨曦初露之剑,较之世间其他拔剑拔刀术,最精妙之处,并非至极剑速与至利剑气,而是在于后劲充足,余势不息!

寻常拔剑术,胜负生死皆在一招之间,一招不杀敌,便难复其勇,甚至直接失尽余力,可谓极端无比。但晨曦初露剑霎寒不然,施展之后,无论成败与否,皆不丧出剑者精气神,虽若初剑失利,便不可能再顺势转化道初第二意盛世极势之剑,却余勇犹在,十二形剑犹可信手施为!

凌珊瞬息之滞,便纵前再行,而霎时剑光复起,剑气森然。

燕天南豁然睁眼,眸光如电,虽惊于她在如此不俗的拔剑术之后还能余势不减,却毫不耽搁动作,聚势冲霄,喝声高昂:“来――”

一踏足,顿离石碑之顶,居高冲下,运剑起势!

巨石之前,身影交错往来,飞剑交击争鸣。

高手相争,一举一动,皆充斥意气,剑鸣铿然于夜空之下,回转方圆,巍巍高峰,独此声响激荡虚空。

气鸣、剑音、还有不时响起的高昂呼喝在峰顶回荡不休,交战中人尚且不觉,一边旁观者,只消功力稍差,势必便气血腾腾,身体发僵,战战心惊,纵然一些一流高手也不好受,不得已只能不断移步后趋,以图安稳,倒是让这战场又广大上几分!

面具之下,凌珊神情沉肃,行剑走势应变之余,心中亦不由为之敬叹!

只有真正交手之后,才能深切感受到天南神剑的确无愧神剑其名。

燕天南此刻剑势纵横开阖,雄霸无双,每一招俱含千钧神力、无匹锋芒,足可震裂苍穹乾坤,她纵精于东来之妙,却始终难取一丝一毫的胜机,无合剑意,自然欲聚强势登于极而不得,道初第二剑难出,初时尚且能平分秋色,三十招后,便无奈渐趋下风,失却奋勇进击之力,只有在招架之间,寻求间隙与胜机!

好在每一次碰撞交击,造化神功便自行运转,不断取剑上传来的劲力与身外虚空之中游离的意气为己用,以补自身亏损,而此外,燕天南亦负内伤,真气行经走脉时,先就弱势三分,难竟全力,霸剑之威,难全极致,才能让她虽处守势、弱势,却犹能一直不败。只消两个原因失却其一,她便绝难坚持太久。

而亦因有此两个因由,目前最稳妥之法,便是打消耗战。

人力不可能无穷,施展如此强霸剑术,必然极损内力,燕天南内功再强,也必有至尽之时,而她则依托造化之功,在对手气竭之前,便无惧内力损耗,此消彼长,她只要稳扎稳打,时间一长,燕天南声势必弱,那便是反击之机,决胜犹可期!

只是,此法纵然能得九成胜机,实不为她所喜!

不是如此不够磊落,她也从不是行事追求光明正大之人,而是太拖泥带水,太不干脆,艰难取胜,与强势碾压对手的感觉,实在相去甚远!

她不由有些想念起岁寒三友来了!

和他们打,就不必花太大精力,那样的对决,才叫舒坦!

可惜师姐给了一个许胜不许败的命令,否则便直接认输了,也省了大晚上在这浪费力气!

百余招后,燕天南忽一剑格退凌珊,却不追击,只铁剑一划,锋指大地,蹙眉望来,道:“且慢!”

凌珊道:“怎么?不想打了吗?”

燕天南沉声道:“这般下去,打到天亮也未必能分出胜负,我看你应也有剑势未用处,便用出你最强的剑式,一招分胜吧!”

他师承天底下最古老的门派,门中典籍无数,所知甚多,他亦因此对当世各派剑法都有所了解,先前一交手,便认出凌珊所用的,乃是华山失传多年的东来剑法。

虽说凌珊自领悟意剑之境后,下境十二形剑便已然脱出原本固有的形式,不再拘泥于外招,起手运剑,皆随心意所向,变式无穷,但多年习惯不可能一朝尽数改变,若遇上领教过十二形剑之招,亦眼力高明之辈,还是能看出其间相似之处,燕天南就是如此。

他毕生之志,便是脱出先辈武道的樊笼,走出自己的道路。虽在旁人看来,这无异于异想天开,不成先天,也敢妄想自成武道?但他深知这绝非妄想,大奉之前的江湖,武者自大周天圆满武息通贯周身那一刻开始,便有了明悟自我武道的资格,他燕天南难道就逊色古人?

正因此故,他自出江湖十年,一直寻剑术高手对决之举,虽不乏享受与人交手时酣畅淋漓的快意之因,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希望在交手过程之中,领略对手剑气剑意,以此完善自身剑道。

今夜凌珊除了最初那一剑的确惊艳,此后的剑术虽妙,但至少有一半,他十年前便在凌不乱手上领教过,对今日的他已然无大用!

相较而言,他对于东来上境――九重意剑十分感兴趣,他虽不清楚这其中具体门道,却也知道,那是九种蕴含不同神意的剑势,先前那第一剑,应便算其一,但还有八势,若不领教,这便如入宝山空手回,怎能心甘?

这才迫切希望凌珊能使出更强剑术,再不济,也将方才那一剑在来上几趟!

凌珊暗自翻起白眼,腹诽不已,当我不想用啊?若非现在用不出,早收拾你了!却摆谱道:“该到用时,自会用出,继续打就是,燕大侠何必心急?”

燕天南不由蹙眉,正要说话,忽然不知多远之外,一支火箭直穿云霄,化作一抹烟花,长燃夜空数十息,方才消逝!

紧接着,一道若有若无的钟声远远传来。

而无论火箭烟花,亦或钟鸣,皆来于衡山剑派山门所在的回雁峰方向!

燕天南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一幕,凌珊同样见闻,衡山剑派的人,在场的武林人士,基本都发现了!

顿时哗然,这是衡山剑派的求救信号!

174.漫漫夜空琴音绕

“不好!”

远天求援信号一出,衡山剑派掌门莫大恶顿时神色剧变,知事态紧急,顾不上细想敌人怎会有胆选在这种诸派齐聚衡山的时候对本派下手,更不敢片刻耽误,立便跳下祝融祠屋顶,朝四周拱手一圈,提气出声请求道:“在场诸位朋友,敝派遭逢大变,还请诸位能前去出手一助!”

钟鸣,是衡山剑派召集散居山中各峰以及山脚衡山镇内的弟子的信号,烟火,则是在此基础上,另再向外求援的信号。而若两者俱在,则代表衡山剑派正遭逢灭门大祸,十万火急,恳求四方所有能发现信号的武林同道前去营救,衡山剑派数百年,这种情形也不过出现过两次罢了,皆是灭派危机。

目前回雁峰上,尚有衡山七剑中的三人坐镇,不入七剑之列,却仍属“大”字辈的师弟师妹们也还有八九人,此外,后山更隐居着一位衡山剑派“上”字辈硕果仅存的师叔,可谓实力雄厚,当下却仍发出这样的双重信号,敌人势强可想而知,莫大恶才果断向齐聚祝融峰上的诸派求援!

五岳剑派互为同盟,此时此刻,衡山遭逢大难,别说衡山掌门都亲口相求了,纵无此求,其余四派也断不可能坐视,当下华山、嵩山、恒山以及泰山四派主事人立即响应。

而如武当少林等派,与衡山剑派虽无同盟之情,却有同列天下正道之谊,此时这信号是向所有武林同道求助,不存门户之见,他们既遇上了,便自然不会有何推脱。

在场几个大派都第一时间答应前去援助!

而就在莫大恶向诸派邀拳之际,下方大广场上,燕天南叹了口气,望向凌珊提议道:“凌……幽姑娘,今日对决,暂且押后如何?”

显然亦是有心前去相助衡山剑派!

凌珊还兼着华山掌门之女的身份,虽现在无外人清楚这点,但悠关衡山生死存亡之事也不好袖手,至少是能帮则帮,而现在凌不乱夫妇也在场,显然是要掺和其中的,那她便更不能置之不顾了,对燕天南此议自无不可,同意道:“那便押后!”

燕天南点了点头,高声道:“莫掌门,燕某不才,今夜必当鼎力相助!”

莫大恶面露喜色,有燕天南这实打实的超一流高手助阵,自是天大好事,当即抱拳道谢一圈,道:“多谢燕大侠,多谢诸位,请了!”

即又大声喝道:“衡山弟子,速速随我回援山门!”

说罢,向旁边一名弟子手中夺过火把,当先飞身掠出,二十余名衡山弟子相随而去!

接着五岳剑派余下四派、道佛三宗以及许多大小派门的人、独行豪客等也都跟随离去。毕竟正主都走了,少数一些原本更倾向继续看决斗,不愿多管闲事的豪客,也待不下去了,大半夜峰上也没什么美景可赏,还不如跟去,就算不愿插手其中,到时看个热闹也好!

眨眼功夫,祝融峰上人群便基本散去,星星点点的火把组成一条绵长火龙,在山岭之间远去。

剩不下几只大猫小猫!

凌珊也懒得搭理四周那几个还死赖着不走的人,内力一撤,手中全靠那一缕真气方能得以维持的精钢剑顿时崩碎!

虽未使上盛世映骄阳,但与燕天南的交锋之激烈,亦过了此剑所能承受之极限,望了望剩下不到一半的剑身,暗暗叹了口气,如燕天南,此战虽也打得激烈,但犹能护住手中那口材质铸工都显然极差的烂铁剑,可见她的武功终究还是不足。

而如今又才入周天七脉不久,欲再进一步,绝非易事,何况,就算真入了脱胎之境,若遇上更厉害的人物,那一战毁剑亦属正常,看来,另寻一口好剑,真是刻不容缓之事了,否则与人斗一次毁一口剑,那便实在糟心!

随手扔掉被毁之剑,凌珊腾身起跃,飞速移向祝融祠明月天那边。

这场对决无疾而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为此不满生气……哎,有个臭脾气的师姐,老要提心吊胆的,真累!

明月天已下了楼顶,默立正殿门前,白兰与叶明奴静立在侧!

凌珊说道:“姐姐,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说话时,取下面具,提在手里,这东西戴脸上,着实不舒服,反正里头还有一层双保险的面纱在,也不怕被广场上鬼鬼祟祟的几人趁机看去面目。

明月天没直言去否,反而问罪道:“谁叫你中断比试的?”

凌珊满脸无辜道:“我怎么也是华山掌门的女儿,五岳剑派同气连枝,遇上衡山剑派出了事,总不能不管吧?不过去看看都没办法和老头子交待!”

明月天冷冷道:“那也先得我同意!”

她其实对凌珊欲援救衡山一事并无想法,这不过可帮可不帮,随兴而为之事,但就是不喜欢凌珊遇事不先经自己答应,就自己做主!和燕天南立约比剑之事倒罢了,自己毕竟没在身边,可今夜自己就在旁看着,她却仍直接做主了,简直不将自己放眼里,欠收拾!

凌珊讨好道:“好了好了……那下次,下次我一定先问过你的意见总行了吧?”

明月天重重一哼,显然不满她的敷衍,不过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了,除非直接动手教训,否则这死丫头根本不会真往心里去!一甩袖子,便踏步离开!

“走吧!”

中秋明月夜,天上月华明,以凌珊与明月天的目力,仗着月光视之千般事物俱能看透大概,虽无法如白昼那般分明,但只要不是乱窜,翻山越岭也基本没问题,反倒白兰与叶明奴要差一些,叶明奴尤其如此,便让她们慢慢跟上,而凌珊与明月天自己则先一步赶往回雁峰。

她们很快便赶超了大部分先行之人。

这些人,多是武功寻常之辈,纵使有天月明辉火把光照,在这山间行走也决计快不了,何况也不可能做到人手一支火把,故除去部分高手疾行先走一步,剩下的便只能分作一拨拨一二十人、三四十人不等小队伍在后头追赶!

一路急行,将近一个时辰后,早已追上了莫大恶、凌不乱等一干掌门、宿老,只是远远相吊,不曾加快提前,而依白天行过时所遗记忆里的山况对比,这时,离回雁峰已不远!

然而便听得夜空下响起一阵琴声,不知奏者何人,只知琴声绵绵,绝无高亢、激昂、雅致等等诸多变奏之节,永不变的低回婉转,充斥酝酿一种纵使五音不全者听来,也势必要心有戚戚的莫名悲凉与哀伤!

175.衡山剧变

夜空之下,琴声乍起,赶路之中的众人不由停下倾听!

因为在这琴声之中,如有着一种莫名的魔力,令闻者沉埋内心深处的悲伤记忆难以抑制地涌出,思绪纷乱!

仅失神于一霎,随即真气自行运展,顿使意识重复清明,明月天面具下的目光,蕴含冷意,语气冰冷的说道:“这个弹琴的人,该死!”

言辞之间,杀机毕露。

因为这低回悲吟的琴音,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幼时亲眼目睹山贼屠庄的悲剧,亦令她想起了当初师父横死的结局,而这些,是她始终不愿多去回想的过往!

凌珊默默无语。

她素来心大惯了,多愁善感很难在她身上体现,可方才有那么一刹,居然也变得伤春悲秋起来,以区区琴声,竟能如此牵动人心情绪,着实诡怖,令人忌惮!

“都醒来!”

前方,数十丈之外的山林,猛地相继传来燕天南与莫大恶两人的喝声,声音之中饱含内力,骤然打乱了回荡夜空下的音符,震颤人之心神。

有人低呼,似如梦方醒的愕然,也似骤闻剧响的惊吓!

紧接着又有人出声提醒:“这琴声有诈,诸位抱元守一,紧守心神,务必小心提防!”

显然前方诸派之人不察之下,也大都着了道!

提前一步来的,皆是一流高手,此时有了堤防,单以先前琴音,再要侵入心神自是不易,众人继续前行!

回雁峰后山也是有路与其余各峰相通的,其他人自是不清楚具体,且纵使知晓,平日亦不好贸然去闯,但今夜有衡山掌门亲自领路,自是畅通无阻!

皓月当空。

如水月华铺遍山野,衡山剑派里外阵阵将断未断的哀吟如同怨鬼哭丧,空气中萦绕着重重血腥味道,浓郁得风吹不散!

再接近时,屋舍旁,过道间,处处可见打斗的痕迹,更充斥衡山弟子的身影,却无一能站着,有生,有死……死多于生!

终究是晚来了。

“不――”

“是谁?到底是谁?”

眼见血流成河一幕,莫大恶等数名衡山高手悲戚声在夜空下激响,踉跄着回转在地上众多弟子之间,呼唤着熟悉的名字,寻找那些尚未断气的同门!

人群之中,宁为玉闭上双眼,深深吸气,握剑的手发白,脸色更白,身体微微发颤。

同样的尸横遍野,同样的血流成河,这一幕,与二十五年前那个使华山从此一蹶不振的夜晚何其相似?看见躺满四周的衡山弟子尸体,她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个夜晚,数百同门兄弟姐妹的声声凄切哀泣!

凌不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夫人情绪的剧烈波动,伸去握住了她的手!

在场其余诸派之人亦都纷纷面露不忍,更不乏兔死狐悲之感!

放眼江湖,衡山绝不算弱小,可从发射信号,到他们赶到,前后至多一个时辰的时间,数百弟子,竟然只剩下了一地尸体,几如灭门,还不知幸者余几!

“大家都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眼见衡山弟子在一具具尸体间翻找,有人立即提议,当下其余各派也不闲着,纷纷上前相助察看。

只片刻,便有人惊呼:“师,师兄,他们……他们都是互相残杀而死的!”

是同列衡山七剑之一的屈大义。

“真是如此!”

到场各派之人,不是一派掌门,也是宿老,个个人老成精,眼光独到,先前是没去细看,才未注意到,而现在经留大善一提醒,再仔细一察,立即看出这些衡山弟子的死因,有许多尸体,无论横尸方位,还是身上伤痕,无疑都只有互相残杀才能造成!

这是一个让人手足冰凉的发现,所有人都色变,这远比衡山剑派几近遭灭门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凌珊与明月天没有加入其中,远远瞧着,也听到了各派之人的呼声,心中震动不已,整整一派之人,俱是自相残杀而死?

琴声犹在夜空下徘徊,却节奏忽变,倏而去了悲戚之意,反而充满一种欢快愉悦的意境,仿佛要将衡山之上的悲剧都冲淡,但众人始终谨守心神戒备着,自不受影响!

而衡山剑派众人就算心神失守,但同门惨死几近灭门之大厄在前,又岂是区区琴声能将悲伤拂去?

莫大恶一脸死灰色,在月光银华下更显得毫无人色,失魂落魄地站在满地尸体之间,耳闻幽幽琴声,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喃喃自语道:“是了,是那琴声……那琴声连我们的情绪都能影响到,弹琴之人琴道造诣可想而知,那以琴音让人神智错乱,大开杀戒也并非不可能,这些弟子定是着了此道!”

五岳剑派虽俱以剑为名,但各自派中往往另有绝艺相承。

就如华山,剑术之外,尚有紫气玄功、混元一气神功这般的内家神功皆堪称江武林一绝,另外几派也各有绝学,而衡山便擅声乐,音波奇术享誉江湖,算是五派之中最富特色的一派。

莫大恶身为衡山掌门,自是精掌乐理武学,深知当声乐与武学结合,能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平日有高手以内力呼喝,能令人振聋发聩便在此理,只是这般还十分粗陋,入门都谈不上,真正高深者,譬如使人陷落幻境,譬如助人提神醒脑、加催武学领悟等等,而要使人六亲不认残杀亲朋,亦并非不可能,只是这些手段,实属于十分高妙的领域,衡山上下至今无人能习成,他们所擅,往往是在与人对决之中,催发异响,让人分心错意,难竞全力罢了!

适逢山中琴音未绝,而这琴音恰又有乱人情绪之妙,让他想不怀疑这弹琴者便是酿造今夜衡山惨剧之人都难!

一念至此,莫大恶狠狠吸了几口大气,收拾心态,长身作揖,朗声拜请道:“诸位,今夜敝派之事,行凶者多半是那弹琴之人,还望大家能与莫某同去一探!”

如今衡山剧变,门人弟子摧折九成,所剩无几,他此刻只想为弟子报仇,但他还未被仇恨冲昏头脑,深知能令衡山几近灭门的人,绝非他一己之力能对付,唯有倚仗众人之力,方才有望!

故此,已完全不再顾及一派掌门之尊的威仪,姿态可谓极低!

虽也料到敌人势强,但各派主事仍无畏惧,纷纷响应。

“诸位高义,莫某感激不尽!”

莫大恶道谢过,又对旁边的师弟道:“大义大礼两位师弟,你们留在此继续寻找,看是否还有幸存弟子,等各派后续人马来援后,再说明我等去向!”再道:“诸位同道,请随我去找那凶手!”

场上三四十名出自各派的高手顿便齐齐冲下山去。

那琴声源处,并未在这附近!

众人沿着山道一路往下,琴音入耳,愈发声重,显然已接近了声源。

当他们抵达峰腰岔道处的守山石亭,终于见到了弹琴之人。

高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射出的烛光依稀照见亭中的三人!

一人对着山上方向,桌前抚琴,一人侧向来人,靠坐立柱,是个女子,还有一人默默独立,一手持杖铁一手后负,面朝峰下!

石亭外,七八人横倒,生死不知,数柄被折断了的宝剑,秉承月色,映照寒光!

176.昔年剑英

居先赶到的莫大恶扫向亭外横倒的人,格外明亮的月光下,还能依稀辨认出那些熟悉的身影,顿时怒目圆睁,悲声吼道:“师叔!师弟!”

与身旁几名衡山剑派的高手一道急奔上去欲行察看。

幽幽琴音倏然一炸,如绵绵细雨之中突起惊空暴雷,随后骤停。

在场者,便强如燕天南,也只觉得内力一窒,运行艰涩,其中几名功力稍差的高手,更觉内力失控,震损肺腑,当场吐血!

莫大恶等人疾奔的身影自然被迫停下!

抚琴之人缓缓起身,披头散发,身材纤瘦,宽袍广袖书生打扮,一手后负,一手仍压落琴弦之上,幽幽叹道:“别急,他们只是昏迷过去罢了!”

声音沙哑低沉,但绝非人老所致,反而更类喊破了喉咙的嘶哑,虽不刺耳,却尤其难听!

持杖那人也转过身,西域胡人装束,留着短须,眼窝深炯,目光锐利如刀!

只有那女人仍未动分毫!

莫大恶怒声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与我衡山为敌?”

“呵呵――”

抚琴者不知轻蔑还是什么,轻轻一笑,双手去撩开披散的头发,按向脑后,露出灯光下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白面无须,目光柔和,神情平静,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摇头道:“大恶,看来你虽当上了掌门,可论眼力,就不如你上国师叔了,他就一眼便认出我来了!”

衡山剑派几名高手看向他面貌,登时如受雷击,齐齐剧震。

莫大恶失声叫道:“是……是你?怎,怎么可能?你,你怎会……还活着?”

人群之间,凌不乱细目瞧去,只觉这书生的模样飞快与脑海中的一人形象重合,顿也随之脸色一变,惊道:“是他!”

除他之外,旁边也还有数人显也认出了这人,神情剧变,宁为玉亦在其中!

见凌不乱看出底细,燕天南回头问道:“凌先生,那是何人?”

凌不乱脸色沉肃,一字一字道:“陆上邦!”

“凌先生说的是衡山剑英陆上邦?”

燕天南道,虽素未谋面,但这个名字,他却听过!

凌不乱点头道:“就是他!”

燕天南吃惊道:“他不是死了吗?”

剑英陆上邦,是上上代衡山掌门的关门弟子,莫大恶施大仁等衡山七剑的小师叔,面貌俊朗,才华出众,温文尔雅,风姿卓然,擅琴艺,更通武学,不到四十岁便跻身大周天圆满之境,被人称作琴君剑英,与当时嵩山剑派的剑雄,即如今的五岳盟主尚念禅,还有当初尚是华山剑狂的西癫风不狂齐名,俱是一时豪杰,放眼整个五岳剑派联盟,无论威望、武功,都仅次于风不狂之师,华山剑圣柳清风。

只是三十年前,衡山突然传出陆上邦死讯,道他因躁进,行功出错,不治而亡,令无数人扼腕叹息天妒英才,没想到今夜他却重新现身,更几乎灭绝了衡山师门,或许当年之事,另有隐秘!更重要的是,三十年过去,他与当初相比,竟未见如何衰老,可想而知如今功力已达深不可测的地步!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除了衡山剑派的人,谁都没见过尸体,现在他人都出现,恐怕还与衡山弟子之死有关,当初之事,想必并不单纯!”凌不乱摇头道。

“是他?”

“他居然没死?”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这些人年纪都不算小了,当初“三剑英雄狂”之名广为流传,他们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基本听过,现在一经凌不乱提醒,立便想起!

陆上邦未对这边的喋语加以关注,而只微微仰头,细触威风,似乎沉醉其中,随后看向亭外莫大恶等人,幽幽道:“有何不可能呢?这世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如这衡山剑派,一夕之间,数百弟子悉数因自相残杀而死,看似不可能,却又的确发生了!”

莫大恶犹难以置信道:“衡山到底也是你的师门,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书生道:“你这就冤枉小师叔了,我不过是在这里弹了一会儿琴,可是从始至终,都未动手杀过任何一名衡山弟子!”

此语一出,显然他确是昔年的衡山剑英!

莫大恶悲愤道:“若非你以琴音乱人心志,他们岂会作此自相残杀之举?现在又装什么无辜?当初你铸下弥天大错,若非师父顾念同门之情,饶你一命,此刻你焉有命在?你就是这般报答的吗?”

陆上邦淡淡说道:“哦,原来大恶你是在怪罪我这个……其实,我不过是久未归山,想考验一下如今的衡山弟子有多少斤两罢了,谁知这些弟子意志如此不坚,区区琴音便能夺去心魄,如此废物,留之何用?师兄他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也会体谅我的!”面对诸派高手齐至,他亦毫无顾忌,直言承认今夜衡山之厄果是他所为。

见此,众人纷纷色变,如此心性,已不仅是凉薄,更是残忍无情,最凶恶的魔道中人也不过如此了,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真是当年侠名远扬的衡山剑英?

燕天南深吸了口气,铁剑遥指,冷声道:“燕某平生见过无数恶人,可还从未见过有哪个恶人能将欺师灭祖之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凭此一着,你便罪该万死!”

他此刻连陆上邦缘何行此无情恶举都不想问,因为数百条无辜性命,岂是一句我有苦衷所能消去?再有天大的内因,也不足以抵去他叛师灭门之罪――何况,单看他此刻言辞,便知是死不悔改,如此大恶人,死不足惜!

宁为玉亦忍不住骂道:“畜生!”

凌不乱亦面沉如水!

若说在场者谁更看不惯这个陆上邦,恐怕各自不遑多让,但若说最仇视他的,除了衡山剑派的当事者,便当属凌不乱与宁为玉两人了,同为五岳剑派的另外三派中人怕也及不上!

原因无他,同病相怜四字罢了!

二十五年前的华山,亦如今夜之衡山,几乎灭绝于叛徒一人之手!

正因有相似经历,才更有感触!

陆上邦好整以暇道:“天南神剑燕大侠是吧?这是衡山家务事,你也要管吗?”

行走江湖,自有诸多忌讳,干涉他派事务便算其一,他这话也不算全然无理,只是这话由他之口中说出,便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燕天南声如洪钟大吕,正气凛凛,更杀气腾腾,喝道:“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管得,你今日作此叛师大恶,我既见之,若还不杀你,怎么对得起这一身武功?”

话音未落,便已持剑杀去,霎时惊雷炸空,寒芒冷慑,剑气冲天,势诛恶人断恶行,概不留情!

陆上邦单手后负,无动于衷,只叹道:“做人呐,该知进退!西门兄,这位燕大侠便劳烦你了!”

随陆上邦话语,旁边胡装之人轻“嗯”了一声,铁杖微抬,在地面一敲,一股强横真气便如绵云大浪铺天盖地卷出,却驭之细致入微,只循空而去,不损及石亭分毫!

177.剑宗

强劲急袭,激荡夜空,阻敌于亭外丈余。

换个寻常的一流高手来,在此无形气浪狙击之下,勿说靠近,纵想保命都非易事,然而燕天南沉声纳气,纵剑开天,光寒深秋,霸道锋芒撕空裂地,碾碎半空中荡荡神气,剑势不歇,剑锋之上极致盛烈之气再起一抹肉眼可见的半弧寒光飞速划出,啸空破风间,怒斩石亭。

“倒是小瞧了你!”

见状,持杖胡人低语。

话语声起同时,犹若移形换位,立足之处刹那间由后转前,身影现于山顶方向的亭口,屈指成爪,如掣电般抓出,剑光爆碎!

燕天南付诸一剑之力克敌,人却顿住,更趁此时,反手便劈出一掌,怒风势扬,掌力宏大无比,直接掀动狂澜卷中地上昏迷身影,虽他劈出这掌时头也不回,但这七八人却无一例外被卷起,如风中落叶飞快抛向后方人群!

同时大喝提醒:“莫掌门,都接稳了!”

他这一掠来杀气腾腾,固然是想要对付陆上邦,但也不乏迷惑陆上邦以救下衡山剑派这昏迷的几人,以免反被拿来威胁,到时束手束脚的心思!

莫大恶与施大仁等四名衡山剑派的高手立即就近接人,而人群之中,亦冲出数人去接余下几道身影。

而燕天南在瞬息之间掀掌迫人,便再不管其他,又毫不停顿飞身直掠,剑锋勇指亭中人。

这中间过程电光火石,奇快无比!

亭下之人被那一道剑气阻隔了一瞬,只好任他救人,当然,也或许是并不在意,本就没打算阻止,那胡人手未收,仍横身前,见燕天南几乎毫无停歇便又掠来,当即再运一道雄浑气劲,萦于身前掌间,直接以掌挡剑!

燕天南一剑破力直捣黄龙,势如破竹刺穿胡人身周掌前重重蓄劲。

然而任他一剑锋寒足照重霄,当剑锋抵至那掌前三寸之地,便难再进一分,如有一堵坚不可摧的无形气墙横隔阻碍!

而在此时,胡人眼神一凛,轻哼不语,只那手掌轻轻往前一推,内元勃发,怦然一震,浩瀚如汪洋的狂力涌上剑端,燕天南顿受巨击,内息滚滚,却难卸其力,登时倒飞出两丈余,落地后又连退七八步方才止势,每一步皆在地面表留下一个沉陷入地的脚印,中间更直接将急忙放下师弟,又复出手欲助他停下的衡山掌门莫大恶震飞出去!

后方众人不由大骇,惊于那胡人一掌之威,见莫大恶身影飞来,便有人又欲出列一接,不过前度接下几名衡山弟子的高手方回队列,挡了前路,便不由一滞,只有凌不乱站于靠前位置,先前又因想及多年前华山的遭遇而失神,以致慢了一拍,未来得及动手去接那几名衡山高手,这回便立即冲出,运足内力,化刚强劲道为柔和,施巧力接住莫大恶,顺势后退以卸去残劲!

燕天南止住退势后,回头相望一眼,见莫大恶无恙,松了口气,然而心弦一松,肺腑间涌生的积血再难抑制,一捂胸口,忍不住喷出,须发面目之间,更染了一层青霜。

这胡人看似轻轻一推,实则掌力无穷,虽九成被卸去,但仍有部分入体而来,虽第一时间被他自身真气团团围住,只待驱逐,但这刹那功夫,已损及经脉,更糟的是引动了一直被压制的寒伤复发。

凌不乱等人见状大惊,忙问:“燕大侠,你没事了?”

燕天南深吸了口气,内息云动,顷刻将伤势压住,摆摆手,摇头道:“无碍!”

重新看向亭中方向,惊叹道:“这世上内功能如此深厚之人不多,你又是何人?”

胡人道:“要打便打,何必废话?”

燕天南朗声长笑,“哈哈哈哈,不错,要打便打,何必废话……今夜,就让燕某讨教阁下的绝顶武功!”

方才交手,已探明此人武功已登绝顶之列,而他又负伤,远非敌手,但纵如此,一剑在手,纵与天一搏,又何惧之?何况区区重楼,岂能为之退让?

当下运剑再起,拔身再去,喝道:“再来!”

虽伤创之躯,盈溢气机却更加旺盛,势不可挡,悍勇无匹!

那胡人终于微微变色,惊叹道:“好惊人的斗志!”

但终究未入重楼之境,也仅就高看一眼到顶而已了,未有如何顾忌!

见他逼来,持杖杀出!

轰然交迫,霸剑裂地,铁杖击空!

燕天南虽处下风,但一股奋勇支撑,竟一时使占据胶着!

而场中剑气纵横,真力扑空,激荡夜空,迫人眉睫,竟令三四丈外的各派高手都觉难以忍受,纷纷后退。

石亭之中,陆上邦却无异样,管他剑气真力,一旦逼近,便会被迫开,一手后负,从容观战,但心中却格外惊异,这天南神剑招式粗陋简单,只劈砍挑刺等一些基础剑路,然而剑剑霸道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威,竟与重楼高手正面拼杀而一时不败,实当世罕见,今日他若亲自出手应对,除非施以这些年苦练的琴道奇功侍候,否则纵然内力更高一层,也无自信能拿下他!

更远处,凌珊瞪大眼睛极目观战,距离过远,纵她的目力,其实也看的不算太清楚了,但基本的东西还能看出,撇了撇嘴,低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先前在祝融峰时,这姓燕的居然还藏拙!”

若以先前在祝融峰上的水平,燕天南可接不下这不知来头的胡人几招,而以他现在的声势,凌珊纵然能成功使出盛世骄阳剑势,怕也奈何他不得!

明月天默默无语,关注战局,心中推演若自己入局斗场,该如何应变!

石亭外,战势不休,眨眼数十招毕,燕天南周身异力窜伏,层层剧痛,虽无外伤,内患却已格外深重,虽在咬牙坚挺,却也深知如此下去,恐怕接不下几招,便要毙命当下,当即竭力迫开一杖,高声道:“足下武功盖世,燕某远非抗手,但尚有一剑,阁下可敢接否?”

胡人淡然道:“可惜老夫可没心情与你英雄惜英雄那套,燕大侠还是乖乖就死吧!”

厉招迭出,杀机沸腾!

燕天南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深深吸气,狂霸之势倏然一收,剑身一翻,缓缓上举。

那胡人本欲趁此时相击,然而不动尚好,只消一动,便剑气成风,风压如壁,竟将他牢牢压迫,越近压迫越重,令他不得近于三尺之内!

下一刻,燕天南举剑过顶,合双手互持,再复一喝:“就由阁下来试试燕某这招‘天下剑宗’如何!”

霸剑之上,是为剑宗,汇千百剑意,成天下万剑之宗。

这是他以毕生战斗所纳各家剑意于一体所悟出的最精华一剑,自两年前创出,还从未示于人前,现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绝顶高手足够当得第一个使剑对象!

只简简单单,一剑劈下!

胡人目光一狠,没有躲避,绝顶高手固有的傲气,绝不容在比自己差的人手下躲避,倾一身真元,付诸一杖,同样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点出,正迎向劈来的剑锋!

杖与剑触碰。

第一个瞬间,只有一声铁器交击时固有的脆响。

然而下一瞬间――

声浪如雷,震彻十方;气浪如锋,斩天裂地;尘浪如天地大幕,席卷四方,上蔽群星明月,下遮万物千景!以那交击点为中心,十丈之内,天崩地裂,一切,被突如其来的烟尘与雷鸣暴动所掩盖!

178.易转天地,造化日月1

单凭声音若要到伤人的地步,还是不容易的,但若声音之中酝酿内力真气,便要轻易十倍百倍!

此刻铁剑与铁杖交击的震动,便恍如九天雷音,掠过夜色,纵于山间,惊起无数虫兽飞鸟,更是伤及围观者体魄元气!

观战众人先前虽因战中二人余劲波及而抽身后退,但也才堪堪退至十一二丈之外,此刻连想跑都已来不及,毫不意外在此被波及!

各起惊呼,却被掩盖在四周齐声炸响的爆破声响之下!

方圆十丈,皆为真气纵横激荡的战场,但虚空气爆只是维持了数息便落尽,只余下不绝于耳却已不足以伤及人的呼啸之声,只有尘埃雾浪还在向外扩散,遮天蔽日,何止十丈!

远处。

凌珊与明月天并未受到如何波及,伤害性最重的声波震动到了这儿,已根本不足以奈何她们。

但看到这一幕,凌珊还是瞠目结舌,震惊于燕天南实力竟能强横至此,这几乎都要赶上当年师父与缥缈天姥交手时的动静了。

忽然听得下方隐隐传来哀吟与咳嗽声,顿时想到了凌不乱与宁为玉还在其中,正受波及,反应过来,心中便惊,其他人可以不在意,但他们二人却是无法坐视的。

“不好,我爹娘还在那里!”

惊语了一声,急步跃出,待下去察看,但才迈出一步,便被拉住。

明月天低声道:“慌什么?你爹娘那个距离,能有什么事?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弱不禁风!何况现在下面什么都看不见,你除非暴露身份直接喊他们,否则如何找人?”

凌珊一想也不无道理,暂且耐着性子等待。

而在此时,下面也传出响动,有情况稍好的人反应过来,在招呼其他人。

“大伙儿都没事吧?”

“受了些小伤!”

“咳咳,此处灰尘太重,大家快先退上山去!”

……

吵吵嚷嚷间,数十人相继跑出飞尘范围。

跑出之后,彼此相顾,才发现每一个人的状况都不算好。

纵如凌不乱,一身周天七脉之功,可谓雄厚,却仍被先前一霎的剧响震得气血难抑,忍不住咳血,其余功力还不如他者,更是不堪,有内息被震乱而咳血,亦有飞石划过时所致的外伤,亦有两者兼而有之者,不少人形容惨淡。

好在大略看了一遍,应无人员伤亡!

看彼此情况,各人叹息之余,面面相觑,再回想那两人的交锋,不由心有余悸,惊叹亦骇然。

“我……这是……”

忽然,人群中响起虚弱的低吟,紧跟着是,泰山剑派的天牛道人惊呼:“啊?华师叔醒了……啊,怎么?”

众人急忙看去,天牛道人正扶着一名老者,乃是衡山剑派上字辈仅余的高手华上国,此刻已醒转过来,一手捂住心口,剧烈喘息,但七窍流血,面目狰狞至极!

天牛道人伸手过去抓住华上国的手腕一探,变色道:“不好,华师叔的内伤加重了!”

莫大恶急忙上前道:“天牛师兄快将师叔放下,我来为他渡气疗伤!”

接着又道:“诸位请快瞧瞧其他师弟的情况如何!”

天牛道人忙将华山国放下,莫大恶则掌抵其背,运功相助!

“李师兄的伤势也更重了!”

“林师兄也是!”

其他扶着衡山高手的人亦忙察看,顿时发现都是相似状况。

原本救下华上国等人时,众人便已查看过,他们虽多少都受有内伤,却不算重,基本休养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可惜,先前受到波及时,他们处于昏迷之中,内力沉寂,自无法与众人那般主动抵御,现在个个伤势加催,甚至可能累及性命!

只是,这八个人里,除了华山国,其余都未苏醒,想必是自身内力不如华上国之故。

接着,众人自然是各自运功,助他们压制伤势!

也有空闲的人,回顾下方,担心燕天南的状况,可惜灰尘太重,根本无法看清,有人试图呼喊,却毫无回应,只得等着!

山中虽有清风拂动,可加催尘埃消散,但仍过了好一会儿,这些灰尘才逐渐散开,虽未尽去,却已难以遮蔽视野。

入目地龙翻覆,遍地狼藉,最中心出现一个地陷,径宽丈余,深可及腰,尤其醒目,那胡人便正坐在那坑中,相隔过远,看不清具体,但不难猜出,应是在调息,而燕天南趴在离坑六七丈远的地面,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另一端,石亭只剩下基台与两根断去大半的立柱,其他部分,散乱各方,最完整的,不过是小半根被更后方处陆上邦踩在脚下的立柱,而他此时左手拿琴拄地,右手则扶住那女子腰身,显然虽也得波及,却未受伤!

有人呼道:“快去看看燕大侠!”

“我去!”

“我也去!”

当即有两人抢出人群,一人是凌不乱,另一人是武当派的莫虚道人,这是武当掌门天虚道人的师弟,虽非五虚之一,但武功亦属一流,在场诸派高手之中,仅有的几个功力达到七脉之境的人之一。

就在他们抢出身,与燕天南仅隔丈余之时,地坑中忽的传出一声冷哼,如同雷鸣在夜空下炸响。

凌不乱与莫虚道人身形一滞,但这时候怎么可能被一道哼声吓退?转眼继续冲出。

却见那胡人忽的站起,手中铁杖已失,腾身一跃,跳出地坑,几度挪移,竟后发先至,更快一步到了燕天南侧,右手探出,就虚空一拽,燕天南便受无形气机者扯动,直接翻滚出去!

同时凌不乱与莫虚道人赶至,喝道:“住手!”

不约而同出手,起掌劈向这胡人。

然而间不容发的瞬间,胡人左掌轻飘飘一推,顿时凌不乱与莫虚道人直接被震退七八步!

胡人一掌震退两人,怒声高喝道:“今夜,谁敢救燕天南?”

远处,凌珊惊道:“不好,那家伙还能动,我爹爹他们危险了,快去助他们!”

当即飞身冲下!

见她又自作主张,明月天不满地冷哼,却也随后跟上!

两人如惊鸿飞掠!

——

凌不乱与莫虚对视一眼,他们虽也是一方高手,但若对上绝顶人物,恐怕一招也接不下,现在与这人力拼了一掌,却只是气息不稳,连伤都未有,看来这胡人虽胜了天南神剑,自身也受伤不轻,这无疑正是对付他的机会,如此虽有些趁人之危,但为救人,也顾不了那些。

两人对视一眼,各明心思,凌不乱咣当出剑,剑锋一指,道:“燕大侠不可不救,得罪了!”

起剑杀来。

莫虚道人亦起拳逼来!

胡人森然道:“那就都去死吧!”

一抬掌,飞沙走石,掌力横天。

凌不乱与莫虚道人皆身怀武道奇功,虽说内力还只是大周天之境,但一身武功內外相合,实力已非寻常同境界武人可比,纵与一重天的超一流高手也未必不能相较,此刻合力,竟也勉强抵住这胡人!

三人俱都出手迅速,眨眼招过十余,那胡人眼见如此仍未杀败这远不如己的二人,怫然大怒,气机骤提,出手力道雄浑以倍增,乃是动用了几分体内用以压制剑气的真元!

而他一用真力,凌不乱两人登时压力倍增,如陷入怒海汪洋之中的扁舟,虽极力抵御狂风大浪,却无奈人难胜天,两人合力,勉强接下三掌,便直接被震飞出去。

凌不乱剑断人伤,落在地上,披头散发,脸如白纸,不住咳血,莫虚道人更加凄惨,凌不乱的那柄剑被震断之时,有半截断剑划过他左腰,在上面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如注!

胡人阴着脸,未以他们落败而休止,又朝凌不乱遥遥一掌劈出。

凌不乱已无余力,这时掌力飞横,便要劈中,正自哀叹我命休矣,忽然奇力牵引,身体被挪过丈余,地面炸开,飞泥四溅,土坑乍现!

土雨之中,凌珊与明月天身如白虹毫不停留穿梭而过,一左一右,齐掌攻出!

接连有人挑衅自己绝顶之威,胡人怒哼一声,立即运掌击出!

掌力隔空相对!

交锋无声无息,下一刻,那胡人却脸色一白,连退数步!

他惊疑不定道:“你们这是什么怪招?居然能击返我的掌力?”

那一刻,他只觉自己击出的宏大掌力竟原路折返,被如数奉还,他又何曾料及会有如此异象发生?立时便着了道,反被自己掌力所伤!

而这时,远处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变色惊呼:“不好,凌先生和莫虚道长也不是对手!”

“那个不是幽星夜?她们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

“别管没用的,快先去救凌先生他们!”

虽各自惊异,却也分出数人,欲趁势下来救下伤者!

见丈夫落败,又见女儿出手相救,宁为玉又惊又喜,急也跟着跑下,打算先将凌不乱三人救下再说!

另一边,既然这人主动提问,凌珊也乐得借此拖延时间,让人带走父亲等人,便拿捏着不快不慢的语速,轻飘飘笑道:“原本一般人,我是不会说的,但前辈是一代绝顶高手,可不是一般人,便告诉你也无妨,这乃是我移天宫绝学,名叫移天换地,无论有形的刀剑暗器,或者无形的劲力真气,只要我想,皆能随我心意颠倒方位,说白了,就是借力打力的法门……前辈觉得这招如何?”

说着话时,又联合师姐与此人对了一掌!

后方人群距此不足二十丈,以高手脚力,须臾便至,凌珊这话一大摞,自然还未说完时,宁为玉几人便已到,他们要带走凌不乱几人,那胡人便欲阻止,却又被她们所挡!

只是这回,这胡人有了防备,却并未吃亏,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凌不乱三人被救走!

179.颠倒天地,造化日月2

凌珊与明月天共施移天掌法阻路,固然更胜似铜墙铁壁横亘,但若说要就此挡住绝顶高手,实是奢想,能建此功,自是在这胡人动不得全力的基础!

此人名叫西门断绝,绰号毒魔,乃是西域第一高手,实打实的重楼境界。

但他虽叫毒魔,本身却并不使毒,这与他所习武学有关!

那是一门以毒养气的奇门武道,唤作万毒神功,共分四层,不需要有什么惊人根骨、不世天赋,只要不中道夭折,按部就班修习下去,至多三四十年便能达到绝顶之境,因所用之毒的不同,甚至可能一二十年便能踏上重楼――当然,所谓有得必有失,这门神功进展神速,在修炼之时却凶险万分,动辄便是一命呜呼、魂归黄泉的下场。

而此中最危险的,便是第一步。

首先,必须没有内力,无论是未学过武,还是自废内功,总之就是要体内无一丝内力,而后搜罗任意八种相生相克的毒物,越毒越好,再以特殊方法炼成九死一生丹,服下之后,若能挺住不死,便会激发第一道内力,如此,便算是达到第一层。

要不通内功,还要服剧毒之物,完全是将人往死路上逼,故而单此苛刻至极的入门条件,便足以使无数得此功者怯步,纵咬牙一试,也九成活不下来,这便是九死一生!

而达第一层后,也不像寻常武功靠打坐吐纳来激发内力,而是不断以毒物来增进功力,同样越毒效果越好,故只要毒物不断,内功修为便能一日千里,远非打坐练气能及,而且这种内力因毒而生,导致饱含毒性,对人畜杀伤力尤其巨大。

但也并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来,毒药毕竟非是常物,每以毒物练功,势必要吃苦头,这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忍受。再来无数剧毒在体内积累,身体发肤皆含毒性,不仅从此与家人亲近不得,只能孤零零一人,更是会逐步腐蚀身体,练者十年之内必死,只有达到第二层,练出一种叫万毒气的真力,仗此将一身毒力转化成正常内力,方能摆脱死厄,而如此得来的内力,虽失却了毒性,却会变得尤其狂猛霸道。

当一身毒力被完全瓦解转化,不留半分之时,便是第三层,这时,已是百毒不侵之体,虽仍靠毒物增进功力,却于身体有百益而无一害,西门断绝数十年苦功,吃尽无数苦头,如今便是处于这第三层。

至于第四层,是将百毒不侵之体化作万毒之体,届时血、发、唾液等等皆是惊世剧毒,与第一层时满身是毒的情况十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属于臆想中的境界,纵然西门断绝如今的见识修为,也始终毫无头绪!

他当初因练这门万毒神功,导致一身是毒,而且住处也遍布各种剧毒之物,世人见之,便以毒魔之名相称,殊不知他自踏入第三层,身负绝顶武功之后,便更享受凭恃武力压人的感觉,早已不屑再用毒了!

也是因此,他此前与燕天南斗,只是望以武功取胜,却未使毒,否则燕天南那招“天下剑宗”再厉害,却未必有机会使出。

当然,如今现实的情况,是燕天南最后一招“天下剑宗”,威力确实惊世骇俗,纵西门断绝有绝顶修为,也讨不了好,此刻体内正遭受十余道剑气肆虐,如附骨之疽,驱之不散,消之不尽,苦头有得吃,只是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罢了,而他一身内力,亦基本用以压制这些催体剑气,才导致现在对付凌不乱与莫虚道人都费力,更奈何凌珊二人不得的局面,虽说其来有自,但以他十二重楼绝顶高手的身份,被动至此,自然怒火滔天,对几人杀机无限。

好在素来城府足够,纵然如此也没有恼羞成怒,狂暴失智,而是考虑利害关系,琢磨应对。

虽说今夜是陆上邦的主场,他只是应其之邀前来掠阵,现也已废了衡山剑派一方三个顶尖战力,怎么说也足够称职了,完全不必再与人打生打死,夺人之美倒罢了,导致自己伤势加剧那才让人难受,但如厮局面,几成笑话,不杀这几人,又置堂堂西域第一高手的颜面于何地?总是心有不甘!

心思电转,只片刻功夫,便有了决定,冷冷道:“这招的确厉害,单在借力打力这点上,比武当派那威震天下的太极恐怕也不遑多让,可是……只凭你们两个人的武功根底,又能借得多少力?打回多少力?”

这移天换地说来神奇,但他不信真能毫无限制地颠倒他人力道,必然有其承受上限,他此时已打定主意,今夜纵然落得伤体加催的恶果,也要瞧瞧,这两个带张鬼脸装神弄鬼的女人能否接得住绝顶之力!

一语说罢,强撑剑气肆虐之苦,催动真力,飞身踏步,一掌劈来。

他真力初动,这一掌方起那一刻,通体内外已骤起了一股瀚海汪洋般的大势,虽是无形真气所成,但此刻形如实质,铺天盖地,延绵不绝,肆虐向前!

便也不消刻意去针对具体某人,只管一掌劈下就是,前方无论是人是物,有多少人多少物,尽要在这一掌波及下摧折!

凌珊与明月天还未完全打通大周天,不曾衍生出玄而又玄的通神武感,但只要还有眼睛,只要还有耳朵……只要还有意识,便能感受到这一掌的势不可挡,与先前交锋的那两招全然不可同日而语,纵倾移天之功,怕也难以接下,当下唯避其锋芒方是上选,她们如是想,也是如此做的,身如飘羽,不约而同后退。

但面对这势如排山倒海的一掌,若一昧只思退让,那反而更危险,所以她们退时,还在以移天换地应付掌力,击返自是不奢望,但只要能将及身掌力稍稍偏移开,使自身不致被伤及到,便是胜利。

在移天换地影响之下,她们与西门断绝之间,仿佛形成了一堵无形气壁,出现状似西门断绝在推动她们往后的局面,而掌力偏转,祸及他处,凡她们三人身影所过,势必地表崩坏,弥散尘沙,四周又遭一轮肆虐!

于此同时,二人不满足于造化神功的自主纳用,开始主动催发造化真气,吸纳满溢周方的无形掌力化为己用。

她们今夜各有损耗,皆已非圆满之功,凌珊还好,虽与燕天南战了半天,却始终有补充,只是先前赶路时微损功力罢了,明月天便要糟糕许多,毕竟早前渡了一半内力给凌珊,时间还太短,便一直未得以恢复,不过,内力虽不圆满,对上此刻意气萦绕的西门断绝,却正是补充之机!

当内损得以圆满之时,便是寻求回击之刻!

修习日月造化神功练出的内力,本就具备吞噬旁力之效,而若动上造化真气,纳气化用的功效便更加显著,堪称无气不食、无力不化,然而这时一将西门断绝激发出的内力吸纳入体,她们却惊觉吸纳之功还是如常,但化用之效却进展得异常艰涩缓滞,其效之微弱,这还是首次遇到!

她们不知,这便是西门断绝天毒神功的妙用。

神功二层,以万毒气化消躯体、内力所含毒性时,这些毒性其实并非消失,而是被以一种奇妙难测的方式,转化为内力的强度,如此,当达到天毒神功第三层时,所留下的内力之霸道,自然世所罕见,纵然是其他的武道神功的内力也要有所不及,她们造化神功虽说神奇无比,但难以化用其力亦属正常!

而这般只收难用,无异于主动放弃抵御,让人将极具破坏性的内力渡入体内,她们立即便觉经脉鼓胀,若非造化功对这类外来内力,无论好坏都是几乎蛮不讲理的的强势,足以压制伤害,此刻便不是觉得经脉鼓胀那么简单!

虽不明就里,但一觉不对,她们立即放弃原先想法,改以移天之力将这些无用气机逼出,转击向西门断绝,虽无济于事大局,却总有些聊胜于无的效用。

偏移掌力,纳气化用,察觉无用,又将外力驱逐干净的过程,其实只有一两息时长罢了,称得上须臾瞬间,但二人俱已连退七八丈,而西门断绝自是连进七八丈,雄浑掌力已愈趋逼近。

如此下去,自然有退无可退的时候,而若想要分离闪避,左右互驰,虽说能行,但若西门断绝紧追一人,失却合力移天的影响,那人再难抵御绝顶掌力,势无幸理,这绝非她们愿受之后果,故而虽西门断绝还只催出一掌,但眼前局面实已是险恶之极,退已死路,分亦死路,唯思反击应变!

间不容发之际,凌珊快速叫了一声:“日月不容!”

日月不同天,冰火亦难容,她们各自领悟出造化日月之变,昔日曾欲合阴阳双极之力而为一,虽说不仅不成,还遭反噬,但也并非全无所得!

日月水火,永不相容,故而一触即毁天灭地,不仅可毁她们自己,亦可毁旁人!

这招,就叫做日月不容,是伤己亦伤人的霸道招数!

凌珊话才开头,明月天即已知下文!

一左一右,一人出左掌,一人出右掌,太阴极元与太阳极元共汇于掌前虚空!

180.颠倒天地,造化日月3

人发杀机,阴阳翻覆。

凌珊与明月天退势一定,运极力驱掌即出!

一抹极致辉煌的赤芒,一缕幽光冷慑的银华,各自迸发于掌间,相引亦相斥,进而汇于掌前,而在交汇瞬间便散迹虚空――阴阳相击不相济,极欲压制彼此而行生死对抗,这便是日月不容!

虽无声无息,平淡无波,但双极真力骤然的冲突之下,已在顷刻间形成一股更无与伦比的毁灭之力,势将灭绝一切。

虚空万物,有形的无形的,皆成覆巢累卵。

若有若无而又强横莫测的气机激荡,没有内息互冲时浩荡巨大的反震之力,只有风吹柳动、行云流水般的自然,西门断绝狂猛霸道至极的掌力无声无息间便被撕开一个缺口,出现如裂帛的中空,然后继续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被湮灭一空,俱成虚无。

不对劲!

西门断绝悚然惊觉,身形骤停,欲撤力而回,更急身后退欲避,然而却已不及,丝丝毁灭性的余息追击点点残气,蔓延而来,扑身而至,顺着掌心钻入体内,伴随更为骇人的湮灭绞杀之力,开始作用于经脉血肉之间。

“啊――”

西门断绝下意识痛吟一声,紧紧抓住右手手腕,脸色大变。

这种绞杀之力太霸道了,直接破坏一切,他的内力迎上去,便如螳臂当车,直接被撕裂,而一旦失却内力阻隔,经脉便立即被撕裂般痛楚,这一招固然没有燕天南“天下剑宗”的声势浩大与堂而皇之,但论及威力,论及对身体的伤害,比那种顽固剑气犹有过之。

眨眼间,西门断绝便半条右臂鲜血淋漓,湿透衣袖!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已,西门断绝连那些剑意神气都顾不上,调动全力先压制日月不容的力量,他内功强横,真力宏大,其质不足便以量取胜,前仆后继之下,总能有稳住形势之机!

现在只望双方能不致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让他能分而歼之,各个击破,当然,若能驱虎吞狼,令这种绞杀之力与那剑气相互消磨,省却无数精力苦功,那便再好不过。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当下最好觅一良地疗伤,慢慢调理,徐而图之,短期内怕是再难动武,当即不敢再稍加逗留,高声招呼:“陆兄,我尚有要事待理,不宜久留,先走一步了!”

不等回应,便已强提一口真气,飞身而去,一转眼便没了影,只余袅袅余音回荡,渐息夜空之下。

陆上邦转身遥望西门断绝离去方向,虽背影都已不见,却放下人、琴,起手一拱,高声说道:“今夜多谢西门兄出手,好走!”

――

阴阳极力一触即分,一分即回。

已运出离体的,自对抗间形成湮灭绞杀的力量,扑杀敌人,而回归体内的,则失去控制,逆行冲击经脉。

凌珊肌肤泛红,通体炙热,满是热汗,却在瞬间被蒸干,化作水汽白雾浮散,形如火劫爆发,而明月天则正相反,急寒冻身,发肤肌体冷颤,连面具上都铺盖了一层青霜,总之各自反受其伤。

而且此时她们连碰一下对方都不行,更无法渡气相助彼此,否则失控的阴阳极力必然再度对上,一旦落入此局则势必危矣!

好在两道真力交汇对抗于体外,那股湮灭之力被推向西门断绝,总算未曾延及自身,伤势虽不轻,却不像当年初次尝试的那般严重。

“走……”

明月天狠狠吸了口气,内力展动,抑制阴元,忍住苦寒,微打颤音,低声道。此刻遭创之躯,同样不宜久留,西门断绝一走,她们也该离开疗伤!

凌珊呼着热气,透过轻纱,打在早已重新戴起的鬼面上,感觉一向触感冰凉的面具都被浇得滚烫,更形气闷,只得掀下,看向远处的陆上邦,暗暗叹气,喘息粗重,摇头提议道:“咱们先到一边,再等一会儿吧!”

这姓陆的以琴音能令衡山数百人失去理智,手段诡异,恐怕比那胡人更难对付,凌不乱与宁为玉顾及五岳联盟之谊,顾及正道之情,势必不肯坐视离去,他们看似人多势众,还个个都是一流好手,但对上此人,始终还是胜负难料。

此刻再要出手虽说有些麻烦,但咬咬牙,忍忍痛,总归还有一战之力,不妨先退至一旁,边疗伤边观察,既是震慑之用,若有不测,也能及时因应。

明月天不满冷哼了一声,望了凌珊一眼,目光冷然,随后便走向一边,却不是诸派高手方向,而是另一条岔道。

她自然看得出凌珊的想法,很想直接拉她离开,但此刻不能靠近彼此,否则再引乱真气,后果严重,她若一门心思留下,自己纵再不乐意,一时还真奈何不得她,却也不可能自己走,无奈只得先答应她了。

凌珊松了口气,就怕师姐不依不挠,非要离开,此状再好不过,急忙跟上。

至于因为忤逆而被秋后算账,反正债多不压身,到时只管求饶讨好,若实在不行,让她打两下出出气就是,相信师姐也不致真对自己下什么重手!

虽西门断绝直道是要事离开,离得过远,又处夜晚,诸派高手也看不清楚他的状况,但这些人都非傻子,用屁股想也知道那是借口,只不过摸不准到底是被燕天南弄出的伤势恰好压制不住发作,不得已惊退,还是抵不住二女联手之威。

若是后者,这突然冒出的幽星夜,便更令人惊叹与忌惮了。

那胡人的武功,经燕天南之手早已得到验证,绝顶无疑,虽说与燕天南一场恶斗导致有伤在身,但受伤绝顶高手,也仍是绝顶高手,岂是好对付的?看凌不乱与莫虚道人的结果便可想而知。而这幽星夜可是自称剑神的,在祝融峰斗剑时虽落下风,但一身剑术修为的非同寻常已是定论,但对付这绝顶高手时,她又何曾用剑?

人心复杂,哪怕亲兄弟也会相忌,大部分人还是更乐见西门断绝的退却,是前者燕天南之故!

一时望着走向旁边的二人,众人心思浮动,目光复杂。

她们虽来历不明,但出手相助,这时本该上前招呼,但一来她们直接去另一边,显然不想打交道,再来那胡人虽退,却还有一个昔日剑英,大敌在侧,纵有心,也只好暂且作罢,要结识,也过了今夜再谈。

纷纷将注意放在了前方虽失强援,却仍留下不走的两道身影上!

陆上邦静望夜空,似在送别。

好一会儿才回身,目光游动,望各派高手,又望凌珊二人,拍起手满口称赞,道:“今晚两位姑娘与燕大侠大展身手,以弱胜强,可是给陆某好好地上了一课!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181.同门阋墙

陆上邦笑声朗朗,对西门断绝的离去像是丝毫不以为许。

声音跨越数十丈传来,大部分人都默不作声,今夜衡山剑派是事主,当事人犹在,认为理当由他们自己站出来说话,只是几名衡山高手,都在为同门疗伤,一时还不得空!

也有性子火爆的,直接叫骂:“魔头!少在那儿说风凉话,你的援手都已被打跑,下一个便该轮到你了!”

“欺师灭祖之徒,人神共愤,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上方各派高手挡在衡山派众人之前,骂骂咧咧,陆上邦微微一笑,轻飘飘笑了声,虽不重,平淡如许的声音却远远传至:“没想到我难得回一趟衡山,却成了过街老鼠,看来大家对我今夜试探本门弟子武艺之举,都不大满意啊……既然如此,姓陆的在此,谁来杀我?”

虽不屑他残忍无道之为人,但真要上去动手,各派之人却有些犹豫,第一自然是忌惮这老魔头的武功,他三十年前便是超一流的剑术高手,时至今日,自然更加可怕,有没有入重楼境不清楚,但纵然不到,想必亦不远矣,何况能以区区琴音害了数百条人命,这等手段更是莫测邪异,他们这些人,虽说也都自认不差,可那也要看人,对上陆上邦,无一人敢说定能接下他十招,唯有群起攻之方有一抗此人并将之留下的可能,这点自知他们还并不缺乏。再则,今夜他们是助拳的,具体如何处置,自有事主定夺,不好喧宾夺主!

见无人应许,陆上邦继续轻笑,声音嘶哑,却充满蔑意:“怎么,没人敢来吗?”

“好,久闻剑英大名,今日便看看有多厉害!”

而受他这轻轻一激,顿时有人架不住了,要下来斗上一场。所谓输人不输阵,对什么人都不能怯场,对这种魔头尤其如此,皆是一派师长,成名高手,丢不起那人。

“且慢!”

几名高手蠢蠢欲动,但立即被人阻止,是衡山长老华上国!

众人关心道:“华老先生,你怎样了?”

“小七,好了!”华上国不住咳嗽,一手朝后摆了摆,示意莫大恶不必继续输气,又缓缓起身,抱了抱拳示谢,语气艰难地答道,“咳咳,没事,一时还能,咳咳,还能挺住,多谢诸位关心!暂且,让老夫说几句话,若我,说不动他,再烦劳各位,出手,除此大奸!”

众人自无不可:“华老先生做主便是!”

华上国拂袖拭去面上血渍,排众而出,说道:“小师弟,这是,咳咳,这是我最后一次,咳,这么叫你,从今往后,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陆上邦淡淡道:“虽然师兄你说的煽情,但咱们不是一直都是仇敌吗?”

华上国没有理会他的讥讽,深吸了几口气,又道:“小师弟,你只要放了智儿,我便做主,今日,让你下山!”

“智儿?是姬师妹?陆贼旁边的是姬师妹?”莫大恶怔了怔,整个衡山上下,被师叔喊智儿的人,只有小师妹姬智了,听这意思,姬师妹落入陆上邦手中了?忙望向陆上邦那方向,看到他身边的女子,虽在这夜色下,难以辨认清楚,但看身形,的确像是姬师妹,之所以一直木然不动,该是被点了穴道所致!

华上国无声点了点头。

莫大恶双眉紧锁,心头焦虑,原先还在奇怪,亭外倒地的一众师弟师妹中似乎没有她,原来是落入陆上邦之手,看来,三十年过去,他还是贼心不死。

各派高手面面相觑,在场这么多人,先前竟无一人发现,那与陆上邦在一起的女子,便是那位衡山七剑中唯一的女姓,俱感汗颜!

另一边,陆上邦对于华上国的话同样无动于衷,好整以暇道:“可我要下山,可不需要师兄的首肯,这座衡山,也没有能阻我来去的人!”

华上国怒道:“狂妄……咳咳,我若是,拼了性命不要,你以为,自己真能安然无恙?”

陆上邦讥讽道:“也不知道方才谁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

华上国转头问道:“诸位,谁借老夫一口宝剑?”

旁边立即有人奉上,华上国接过剑,深吸一口气,原还风烛残年的老人瞬间气态一变,透出锋芒,冷目如电,将剑锋遥指,沉声道:“方才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我也不想多说,总之你的琴声,对我难以奏效……今夜,你若不放智儿,那我便亲手为她解脱,再来杀你!”

他本身便精通音波杀术,七十多载的人生经历,更使他心志坚韧至极,陆上邦那琴音固然威力大得足能害数百人失去理智,对他效果却微乎其微,原先是慢了一步下山,正好见到一众师侄落败,姬智失手被擒的局面,而陆上邦又在他面前刻意行轻薄之举刺激,一时怒极难耐,激动之下,心神失守,才致被琴声所趁。

否则,他纵然比不过这个天纵奇才的小师弟,但在落败身死之前重伤到他却并非没有可能,当年,掌门师兄为了防备他这个隐患,苦心创出克制的禁招,才会耗空精力,导致天寿提前,而这些年,他又将此玉石俱焚之招数不断完善加强,只要陆上邦还不是绝顶高手,舍命一剑,便足以重伤,甚至杀死他!

这会儿,他气息稍顺,一口气已能将话说出,而话里话外,杀机毕露,恨意难休,众人听之无不变色!

陆上邦更大叫道:“哎呀――师兄你居然说得出这么狠心的话?好吧,看来,今夜我只好先听你一回,放了智儿了!来,智儿,让我送你过去!”

说着,伸手扶背,横生一股气浪,托住姬智的身形,高高抛出,划过半空,送向前方!

这一推,陆上邦用上了真力,后劲充裕,待她落地,少说得七八丈之外。

华上国冷哼一声,提气飞身而出,欲去接取。

然而陆上邦却突一脚踢起立琴,抱在腋下,然后在瞬息之间浮影掠出,眨眼即追上半空姬智,身微跃起,伸手一环,便又抱下姬智!

华上国才本出数丈路,见此急顿,怒道:“你又要怎样?”

陆上邦笑眯眯道:“我想了想,放智儿之前,还是希望能请师兄先说几句话,所以,我反悔了!”

华上国眼神一凛,大概猜出的他的意思,怒道:“没什么好说的!既不愿,那便一分生死!”

话才方起未尽,便已飞掠出,怒声如线,弥漫在过处!

眨眼逼近,冷剑催杀!

陆上邦一手扶腰,抱着姬智,另手抱琴,身如柳絮随风动,腾挪飞闪,不与硬碰!

他虽带着人,又抱一架大琴,可始终游移写意,一动便是数丈,华上国纵剑光霍霍,杀机旺盛,奈何却始终难以碰到他、她、和它,更伤不到他们!

而闪躲之间,嘴巴犹且不听,说道:“师兄这么急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放智儿,只是希望延后罢了,你这暴躁性子实在应该改改了……”

“同门阋墙,生死仇怨,如此决绝,想必其来有自。刚好现在一大帮自称武林正道、英雄好汉的大侠们齐聚在此,华师兄不妨就说说当初师弟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错,竟致被除名衡山,逐出师门,也让他们来评评理,好教我更能服膺当年的罪责!”

远处各派高手面色古怪,陆上邦这话直像是在述说委屈,讨要说法,看来八成是三十年前之事,果真还有何不可告人的隐情在!

华上国心下怫怒,看来这畜生果真入魔已深,不仅仅是要杀人灭门,还想着让衡山剑派就此名誉扫地,受世人唾弃。

当下剑光不停,怒然高喝,打断他话头,道:“欺师灭祖,残害同门,陆上邦,你罪该万死,今日,我便代历代祖师清理门户,不死不休!”

182.琴魔,情魔1

陆上邦继续叹气道:“哎!我知道,当年我所作之事,令师门蒙羞,华师兄定是羞于启齿,但这些事,憋在心里太久,恐怕憋出病来,像我,就病的不轻,所以师弟这是在为师兄着想啊!”

华上国怒上眉山,招招狠绝。

而惊怒之余,亦感心惊,如此紧迫绵密的攻击逼杀,自己要换气说话都有颇觉艰难,而这畜生带着个累赘,居然还能气定神闲,谈吐自如,可见功力之深,不可想象,看来想要杀他,着实不易,就算使出拼命剑术,亦恐难矣!

“恶贼,休要猖狂,华师叔,我来助你!”

而这时,上方莫大恶眼见师叔久攻不下,而这师门叛逆又在念叨个不停,再说下去,势必要说及当年那桩极力遮掩下的秘事,他与华上国一样,一心不欲陆上邦说下去,也不想再多去理会什么以众敌寡有违道义的说法,便咣当出剑,高吼一声,急奔下来,加入战局,一出手,便是倾力逼迫,无论对陆上邦,还是姬智,空隙破绽在何人,便剑挑何人,皆不留一丝余地。

莫大恶的武功,虽远远不及二人,可现在陆上邦既有姬智拖累,更有华上国猛攻牵制,种种因素之下,他一加入,与华上国各置一方,形成半围之势,陆上邦立即压力陡增,还只闪躲的话,已属不易,当下抓住瑶琴侧缘,以琴为盾,虽大拙,却足以格挡下每一剑,且至此刻,仍处处留手,并不反击,只守只躲而不攻。

这瑶琴也不知何种材料所制,竟坚不可摧,华、莫二人剑锋不断划过琴身,剑气挑过琴弦,居然始终难以伤及毫发,致使剑剑无功而返,只有剑击琴体的嘎嘣闷响与挑弦的刺耳尖啸在夜空回荡。

陆上邦出现刹那的弱势,陡然便再成均势,叔侄二人合力,竟也攻之不下!

相较陆上邦的游刃有余,华上国与莫大恶二人心头则笼上阴霾,只守不攻已是如此,若再反击,他们岂非只有受死的份了?

其实,衡山武功,将剑术与音律结合方能得最大威力,以莫大恶与华上国的修为,若一人施音波杀术,一人使近身剑法,两厢配合,纵然脱胎之始七八重天的高手,也未必能讨得好去,可惜今夜的敌手是陆上邦,他本身便是衡山弟子中的佼佼者,这衡山剑派用以对外敌的方法,又岂能克制得了他?不反被他拿去利用就是侥天之幸了!

莫大恶先前直接冲来就近协助华上国相斗,而非施以音波之术远远辅助,便在此理!

而一稳住形势,陆上邦嘴巴便又闲不住了,叹气道:“华师兄,你老了!”

又道:“大恶师侄,你还太年轻!”

陆上邦是上上代衡山掌门的关门弟子,远比华上国等同门师兄要小的多,真实年纪其实只与莫大恶这下一代的大师兄差不多,故而说华上国已老,看作真心可惜没关系,看作嘲讽年纪大武功却不行也无妨,单看个人如何理解了,可说莫大恶还太年轻,那便纯粹是恶心人、笑话人了。

但叔侄二人默然不语,只手下攻势不断,竭尽全力伐斗!

陆上邦又叹道:“你们逼迫得这么紧,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留给我,看来,只好让你们先冷静一下了!”

话一落,真气倾吐,隔瑶琴震开来势汹汹的剑刃,步伐一转,迅速脱出围势。

“哪里走!”

华上国与莫大恶二人怒喝,立即追出。

但未等追上,陆上邦陡然停住,将姬智松开,同时转身,面朝二人,右脚高抬,大腿与地面齐平,充作支架,瑶琴便置于其上,虽受面不大,但有内力相附,稳稳当当,不晃不摇!

同时左手一拨,瑶琴作声,虚空炸响!

华莫师叔侄二人在他摆出这架势便知道他又将以琴音相抗,虽仅隔丈余,须臾即到的距离,却也知道,恐怕阻他不及,当下不停急势之余,更谨守心神,疾转内息,以抵琴声!

可饶是如此,随着琴声一响,莫大恶飞身骤停,牵动先前方至此处时便被琴音所震伤势,内力失控乱窜,浑身乏力,哇的一声,鲜血喷出,往前栽倒,左掌撑膝,右手拄剑,蹲伏在地。

华上国身虽一滞,却眨眼被压制,继续飞掠,剑锋直指,刹那间便几乎刺到了陆上邦喉间,喝道:“我说过,你的琴声于我无用!”

然而看似险恶的一剑,终究还隔着数寸,而这区区数寸,无异于天涯海角!

剑身被两指夹住!

陆上邦从容问道:“师兄可知道,在西域的这些年,世人是如何称呼我的?”

华上国虽是大周天圆满的真境高手,而非以巧技见长的伪境,力道之猛,绝不同寻常,但终究还不如陆上邦,若他夹不住这一剑倒罢了,一切休谈,可若夹住,那无论回力挣脱还是继续抵进,以华上国的功力,便都难了!

此刻便是如此,除非陆上邦主动放手,或华上国舍剑不用,否则进退维谷。

华上国经验老到,一明情势,立有应变,只消不惜两败俱伤,于顷刻之间猛灌内力,震断精钢剑,借这一霎爆发之力,当能伤及陆上邦!

气随心动,自掌间吐出!

然而不等崩断长剑,琴声又起!

嘤咛低婉,不复先前伤莫大恶时的刚烈,但婉转低沉的琴声之中,却酝酿更加不可抵挡的力量,华上国忽感浑身恶寒,紧跟着精神一阵混沌,不知天地日月,上下四方,欲崩断长剑的内力自失后劲,难以为继。

同时,陆上邦答出自问:“琴魔!琴中之魔!”

将内力一震,长剑崩作两截,一半在陆上邦指间,另一半仍在华上国手中,期间涌出的大力,推动华上国不住后退,最后停在了莫大恶旁边,同时也激醒了他!

陆上邦将手一甩,寒光乍现,断剑刺入华上国脚边的地面,右腿一震,瑶琴冲起,被一手拿住,立在身前,两手搭其上拄立,才幽幽说道:“这世上的确还有不少人能抵住我的琴声,但师兄你……显然并不在其中!”

183.琴魔,情魔2

“你……”

还以为拼却余勇,足能抵住对方,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在被对方耍着玩,华上国心头悲凉,身体摇晃,忍不住喷出一口老血!

莫大恶惊呼:“华师叔!”

咬了咬牙,忙要去搀扶,结果反受自身内力所制,难展气力,原还能均势撑着,这一动立即失却支撑,直接摔倒。

“华老先生!”

“莫掌门!”

“危险!”

“速去搭救!”

远处,原本因师叔侄未曾起声求助,不好贸然前来相助的一众高手,见师叔侄二人转眼便落败重伤,不由大惊,再也端不住,惊呼之中,皆飞驰奔来,欲行相救――总不能看着这衡山剑派的两大高手就这么被人杀死在眼前!

还在为昏迷同门疗伤的几个衡山高手,听见旁人惊呼,也都绷不住,卸力回身,放下同门,跟随奔来!

这处顿只剩下一众伤员,以及照看、搀扶的几人!

这时,陆上邦侧对峰顶方向,自也是侧对各派高手所在方向,但大群人马奔来声势不小,如何能瞒得过陆上邦?他轻瞥了一眼,冷冷一笑,拂袖一甩,真力激空,丈半之外,华上国抬掌欲应,然而精神不振,便慢了一步,不由自主地与莫大恶一起又被震出数丈。

陆上邦又转对众多高手,盘膝坐地,瑶琴放置其上,双手急抚,乍起一阵急促琴声,乒乒乓乓,不绝于耳的金铁交击声,仿若千百人在这四周战作一团!

琴声之中,隐隐伴随破空呼啸,而随此啸声,前方飞泥四溅,烟尘弥漫。

那是足足五道以迅雷之速激射的无形劲气,锋芒有如刀剑,顷刻在地表斩出五条醒目长痕,掌宽尺深,笔直地蔓延到十丈开外!

当先的三个高手速度飞快,正到十丈之外,虽在飞奔之中,耳边本就有风啸回响,但几人功力高深,还是辨出暗藏琴声之下的尖啸!

两人侧身避开,一人则挥剑迎击。

崩然一声,长剑断作两截,那人受力连退七八步,被随后跟来的两人一左一右抵住,胸前滚滚气血难抑,猛吐鲜血!

但虽被震退,那一道气劲亦被打散,而因他一阻,这一道斩痕,也相较地面另四道长痕更短,余下四道自然相差仿佛!

“这是……声音化刃!”

华上国只是被震退,却并非像莫大恶那般被震飞,自见到了这一幕,惊骇之余,不由面色惨然,心中更加黯然。

若说使莫大恶接连受制、华上国精神蒙昧的琴声,可以归列为奇术音波功中的幻音,使衡山弟子自相残杀的是震音,那么此刻,陆上邦所使的,便是杀音,声音入气以化刃,以无形斩有形,杀伐世人!

旁人不知道底细,他却清楚,这种将无形琴音化有形锋芒的音杀之功是何等艰难,虽本质上也是内力相激所致,却远比内息直接化剑气刀罡更加难得,亦更具威力,纵观衡山数百年历史,有这种修为的,也不过创派祖师一人耳,本只当是先人臆想,当是传说来看,谁料今日能真的见到,还是在一心毁灭师门的叛徒手上见到,这种打击,实非常人能忍受到。

而见相隔这么远陆上邦都能伤人,已不差先前燕天南与西门断绝的表现多少,后面奔来的各派高手立时顿步,忌惮不已!

陆上邦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诸位,就算要除魔卫道,也不必急于一时,不妨先听陆某讲一个故事吧!这故事,就算现在的衡山七剑,也未必每一人都听过,而有听过的,也未必清楚底细,诸位今日可有耳福了!”

众人因顾忌他那琴音化刃的神异手段而踌躇,陆上邦便只当他们是默认,微微一笑,:“这故事,需从三十多年前……”

“咳咳,小师弟……你已,害了无数,衡山弟子,有天大的怨,也该消了,真要,如此吗?”

虽备受打击,但见他真要就此揭露昔日宗门丑闻,华上国终究不能坐视,但本就旧伤未去,又强忍着经历一番激烈争斗,再被琴音伤及精神,被接连震伤内腑,他此时还能站着都已勉强,要动武,基本已是有心无力,只能劝导,希望能令陆上邦改变主意。

话被打断,陆上邦转头望去,依稀能见到这唯一在世的师兄捂着胸口,面带恳切,心中泛起冷笑,却作状低声一叹,说道:“师兄瞧你说的,好像多严重似的,我就是想要给大家讲个故事罢了!”

这声音虽只是平平淡淡吐出,可每一字都暗含内力相迫,华上国重伤之躯,根本无从抵御,直接被引乱内息,只能竭力压制,却再说不出话来!

“被一打岔,都忘了该怎么开头了,容我再酝酿酝酿啊!嗯……好了!”

陆上邦回过头望向各派之人,抱了抱拳,十分歉意,随后神色追忆,娓娓道来,说道:“这故事主角有两个,配角一大堆,我便先介绍配角吧,首先嘛,自然是我的师兄,已故的衡山上代掌门人姬上朝老先生,第二个也是我的师兄,就是旁边这位华上国老先生,接着是现今衡山七剑中的善、恶、信三人,当然,还有一些,都是我的师兄以及不成器的师侄,这些次要人等,就不一一细表了,至于两个主角,第一个就是这边这位,衡山箫中剑留大善的夫人,上代掌门姬上朝老先生的女儿,我的师侄女,姬智大小姐!还有一个,大家可猜得到是谁?不错,就是绰号琴君剑英的奸贼――陆上邦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他接下来吐露的,必是震惊世人的大消息,而有不少为人机敏、亦想法多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游动。

三十年前,陆上邦正当而立,成名江湖,意气风发,而姬智二八芳华,聪慧机敏,娇美如花,这样两人凑在一起,便如英雄美人,男才女貌,发生点什么也不无可能,若平时或许还不会往那方面想,可现在陆上邦自己这么刻意的提到,便由不得大家不乱想了!

而陆上邦顿了一会,便继续道:“俗话说,人生两件事,成家立业,但三十年前,奸贼陆上邦痴迷琴艺剑术,以致年近不惑仍未婚娶,眼见同门师兄师姐们个个成双入对,儿女承欢膝下,连后辈之中,也有不少人成家,时间久了,自然倍感寂寞。恰在这时,他发现自己在外闯荡的这些年,掌门师兄的爱女已长大成人,天真浪漫,美貌聪慧,于是,他心动了,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向美丽的师侄女表明了心迹!”

“荒唐!”

“畜生!”

“有辱斯文!”

故事情节很简单,很单调,但是陆上邦越说越投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显得十分激动,当然,也同样语出惊人。而听到开始罔顾人伦的话,各派高手反应各异,目瞪口呆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直接出言叱喝者亦有之!

陆上邦笑了笑,丝毫不在意:“此事有违人伦,毫无疑问被拒绝了,但是……”

说到此一拍瑶琴,顿时一阵琴声激荡,而琴音落罢,陆上邦话音再起,却柔和投入的语调大变,变得刺耳无比:“那奸贼陆上邦眼见心意被拒,他居然……居然***了师侄女!”

184.琴魔,情魔3

“胡说八道!”

“老贼,你怎敢如此辱我衡山?”

随着陆上邦装腔作势的述说,在场总计十三名衡山剑派弟子,除了六七个昏迷未醒的,余众知情者、或一知半解者如长老华上国、掌门莫大恶,顿时面若死灰,悲哀今夜过后,师门不仅弟子门人死伤惨重,将彻底衰败,百年清誉亦毁于一旦,从此沦为江湖笑柄,而不知情者,则也勃然大怒,叱声喝骂!

“无耻……无耻之尤!”

“败类啊!”

而其他各派高手,也有大骂之人,但大多还是保持沉默,至于相信与否,各人心中自有计较!只是看向他身旁始终木然不动的姬智,目光不由带上几分怜悯,今夜他此话一出,无论真假,受伤害最大的都是这个妇人!

陆上邦微微冷笑,任他荣辱加身,皆坦然受之,摆了摆手,道:“别急,别急!后面还有呢,你们就不好奇结果是怎样的吗?都听我继续道来!”

“恶贼,还敢妄言?受死!”

见他还要继续辱没衡山门风,人群中,几名衡山高手忍耐不住,越众急身冲出!

当――

却是琴声再起,自有音刃劈空尖啸而相随!

几名衡山高手有所戒备,应对不一,闪避硬挡皆有,以有形铁剑击无形音刃,铿锵作响,仿如真有铁器互击,崩然响动。

相较先前警告各派高手时的宏大沉猛,这几道音刃的威力则小了许多,虽也迫得还击者后退,却只是气血难抑,并未被伤及到,剑器亦为被震断!

而情知连靠近都做不到,几人也不敢再冒进,只是一个个脸色阴沉,难看至极,冷眼盯住这个判出师门的小师叔!

手下留情的陆上邦只是摇头叹气,“年轻人如此急躁,殊不可取矣!”

一人回身向一众高手拱手揖礼,朗声请道:“此人入魔已深,诸位,还请出手,助我等除此恶贼,替天行道!”

另外几名衡山高手也立即肃然相请!

陆上邦似笑非笑望向各派的人,静待他们答复。

“好,如此恶人,自该除去,今日拼死,也要诛此大恶!”

几人如此正郑重其事,众人虽还顾忌陆上邦那诡异的奇道武学,却不好推辞,咬咬牙,便一齐冲来。

陆上邦一派悲天悯人:“愚昧啊愚昧,有热闹不看,有故事不听,何等悲惨无趣的人生?便让我赠你们这些可怜人一曲吧!”

话音一落,琴声奏响,却无声气之刃,而是震音当空。

虚天激荡,如雷贯耳!

若激发杀音克敌,这些人别说逼近相杀,保住性命都难,只是,陆上邦还有满肚子的故事未讲,可不愿没了听众,遂以震音激荡,牵动内力反噬,只求令这些人失却战力,乖乖听讲!

琴魔的琴声,超一流真境的高手也难抵御,此中人等,自是更加如此,琴音一响,顿便内力受制,慢下甚至停下脚步,难再掠行。

“啊――”

一声大吼突响,惊起夜空,却是一旁的华上国!

当这吼声掺和在琴声之中,竟令众人内力运转陡然快了一分!

在场之人,若论音波功之精擅,他仅次于陆上邦,虽自愧弗如,但若说破局之法,也能想到,只是苦于受这琴声所制,难以将话说出口,才直接倾力以吼声提醒!

各派高手皆非呆人,立即有人意识到这便是脱困之法――以声乱声,打乱琴音,摆脱禁制!而一想通,自强提内息勉力高喊,声腾夜空,狙击瑶琴震音!

然后满含内力的长啸接二连三响起!

到最后,就算还有始终想不明白的人,见身边之人都如此,有样学样总不会难。

数十人倾力怒吼,遥传八方,远渡重山,几欲蔓延到天地尽头!

陆上邦脸色一白。

合三四十名当世一流高手,且还不乏周天五脉六脉之人的一身功力,或许无法与绝顶高手相提并论,但也绝不会相差太遥远,足以与他抗衡,只是终究太显凌乱,难以完美切合,何况……若以音波功拼杀,真正的绝顶高手也不可能凭内力压过他,这些人,以为吼几下就能摆脱凶名震西域的琴魔之声,那也太天真!

“真是顽强!”

陆上邦一声怒哼,饱提真力,怒琴扬声,雄峙十余息,终究琴声压落吼声!

内力狂暴,数十人齐齐吐血,稍差者,直接瘫坐在地!

与此同时,琴声戛然而止!

远处,凌珊松了口气,绷紧的心弦总算稍松!

她原本的想法的确是好,只是算错了一着,这姓陆的玩的是声音,而非剑术掌法,一旦运出,她们就算躲在旁边,也不可能作壁上观,势被波及!

若平时还好,顶多震个气血腾腾,然而此时却是伤患在身,而且真力失控,虽只是被波及而非正面冲击,但伤害性甚至还要超过完好时正面去抵抗!

不仅太阳真力失控得更彻底,连普通内力也一时难以自主,在体内乱窜!好在与太阳真力本属同源,并未造成太大冲突,否则不似也得脱层皮!

不过,现在喝声落,琴音止,胜负分明,总算有机会压制紊乱的内息!

而陆上邦虽得势,却并无趁胜追击穷追猛打的意图,只是缓缓吐出口气,摇头叹息:“都叫你们好好听我讲故事了,若是不乱来,又岂会如此?”

众人没有接话,只是个个面色惨然,真正较上劲之前,有谁能料到数十名一流高手合力,竟也拼不过这老魔头?衡山剑派几人尤其如此,眼下这般结果,不仅报仇无望,连自己的性命都危矣,且怕是还要搭上一众武林同道,可谓心如死灰!

“好了,既然大家都能好好听了,那我便继续讲了!”

对众人心中想什么,陆上邦不甚在意,亦无克敌数十而取胜的自得,接着继续讲道:“那奸贼陆上邦将师侄女的穴道点住,大肆凌辱,可怜姬大小姐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这么被素来敬仰的师叔给摧残了……也是善恶有报,那奸贼占有了师侄女,正兴致高张,一时忘了动静,竟连旁边有人过来了都不知道!大家可猜得出来人是谁?没错,就是后来成为姬大小姐丈夫的箫中剑留大善留大侠。”

185.琴魔,情魔4

“那个时候,留大侠发现了小师叔做下的恶行,立即现身呵斥,想要阻止,可惜,想法虽值得称颂,武功却实在不济,连陆上邦一根手指头怕都挡不住,于是,反被淫心大作失去理智的奸贼陆上邦打成重伤,震散了丹田气海,若无十年苦功,休想复元,若非如此,身为衡山‘大’字辈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人,时至今日,他就算未将大周天修炼圆满,也该通了任督二脉其一,可惜这一出头,便几乎断送了前途……当然,留大侠的伤,绝没有白受,因为他在最后关头,使出了衡山剑派秘传的音波功‘当头棒喝’,唤回了那奸贼的理智。”

“不过,总算这奸贼还没坏到家,尚有一丝良心未泯,并没有杀人灭口!”

闻言许多人冷笑:弓虽暴侄女,重创发现自己恶行的师侄,这都还不算坏到家?那怎样才算坏到家?

不过当事人在场,这话徒伤人心,却是不大好说出来,而且,此刻抓紧时间恢复内力方是上选,也不愿费心费力与他争论,于是沉默不语!

只是对姬智与留大善二人愈发怜悯了。一个,是年少时贞洁被坏,多年后被大庭广众之下当做故事讲出,对女人而言,实谓命途多舛。而另一个,是妻子被人玷污,自己亦被玷污了妻子的人毁了武功根底,同样凄惨!

陆上邦道:“各位大侠听到这儿,对我所言陆奸贼尚有一丝良心未泯之事,想必是十分不屑的,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虽也很看不惯这奸贼,可还是要为他辩驳两句的――试问,陆奸贼倘若不是良心未泯,那当时又何以不行杀人灭口,伪装现场,空口白牙,指鹿为马之事?若是如此,今夜这个故事怕就得另写结局了,倘若当年之事,是留大侠奸o淫小师妹,却被师叔发现,争执之中,错杀小师妹,然后被怒不可遏的师叔当场诛杀,如此以来,陆上邦不是就能继续做他备受世人敬仰的琴君剑英,当世名侠?可他却未去做,此不就是良心未泯了吗?”

分明是强词夺理,却还如此义正言辞,所谓无耻小人,概莫如是,众人虽远非对手,但对其为人愈感不屑!

陆上邦毫不脸红地给自己洗了一通,顿了顿,又继续道:“恢复理智后,陆贼情知已铸下大错,可既不想叛离师门,也不愿杀人灭口,便先以姬大小姐的名节要挟留大侠保守秘密,又以留大侠的性命胁迫姬大小姐不得向外吐露,做起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的春秋大梦!”

“可惜,春秋大梦终究是梦!陆贼提心吊胆连过大半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道二人果然因受胁迫而不敢外泄,哪知,此事早被告发,只是前任姬掌门一来顾忌山门清誉,二来也顾忌女儿名节,三来还顾忌陆贼的武功,不愿劳师动众、大兴干戈,才一直隐忍不发,还反而规劝女儿与弟子不要声张,以降低陆贼的戒心!姬掌门的谋算成功了,陆贼果然放低了戒心,所以在半月后的清明那天,姬掌门的九师弟,陆贼的九师兄华上国老先生以领悟了一套剑法,单独邀陆贼观看演练的时候,陆贼答应了!一杯下了药的酒水,演武时偷袭的一剑,衡山剑英,就此绝迹江湖,多出的,只有千里之外,一座小县城中一个手脚筋脉俱被挑断的聋哑乞丐!”

到最后,陆上邦神色也好,语气也罢,说不出的惆怅追忆!

有人忍不住咋舌道:“姬老掌门是怎么想的?那时候这魔头都落入手中了,居然没杀他?”

有人则道:“一边是意气风发的武学奇才、当世名侠,一边是聋哑残废的乞丐,受尽唾弃与鄙夷,这正是对陆贼最好的折磨啊!可见姬掌门对陆贼恨之入骨!”

“不过,他不是被废了吗?现在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

陆上邦微微一笑,又道:“看来大家对陆贼是如何从一介废人恢复如初,还更胜于过往的方法很感兴趣,原因很简单――陆贼曾机缘巧合得到过一门疗伤心法,叫做续筋锻骨篇,专门治疗筋脉断裂这类伤势,正是得赖此法之力,一年多的时间,陆贼便养好了伤,接下来又用了七八年,一身武功不仅恢复如初,还更进一步,并在此间遇上了一位神医,妙手施救,令聋哑之疾也大有好转!”

“于是陆贼又乔装打扮,偷偷潜回衡山,想要报仇,谁知正碰上留大侠与姬大小姐在山上大摆孩子的满月酒,一时妒火中烧,更是愤恨……之后的事,想必诸位多少都有些耳闻吧?”

人群之中,施大仁醒悟过来,愤恨道:“你便是当年杀死留师兄与姬师妹孩儿的神秘人?”

当年,留大善姬智夫妇为孩子摆满月酒,谁知席上,突现一神秘人,趁姬智与宾客交谈应酬之际,动手自她手中夺了那孩子,随后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取了那孩子的性命,与暴怒的上代掌门姬上朝拼了一掌,随后逃之夭夭!

衡山剑派为此大动干戈,可惜最终还是无疾而终,连人都找不到!此事在二十年前可谓传播甚广,在场众人的确有过听闻!

陆上邦道:“看来大仁师侄你不清楚啊!嘿嘿,不过,你大恶师兄与大信师弟肯定知道,因为当初追杀陆贼的人里,他俩其实是追到了人的!你知道当我表露身份时,他们的脸色吗?那种又惊又怒的表情,和你现在真的很像!”

“那次,陆奸贼放过了他们两,便是为了让他们去告诉姬上朝,告诉华上国,还有留大善,还有姬智,陆上邦不仅没死,还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连武功都更进了一步!”

“不过,此后二十年,陆贼都未再现过身,因为那时他生出了一个想法,他不仅要让衡山剑派从此除名江湖,还要揭露这桩丑闻,令衡山剑派成为耻辱!但要做到这两点,他武功还不够,也欠一个机会!时至今日,他自觉武功已经足够,于是就来了。而在路上,又听说天南神剑要在衡山与人比剑的消息,他知道,不需他亲自聚势,那个欠缺的机会也自己出现了!”

陆上邦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故事说到这儿,诸位大侠有何感想?”

远处,凌不乱已回复了一口气,咬牙喝道:“我只见到了一个畜生不思己过,反而怨天尤人,残害同门,无耻至极!只恨凌某武功不济,无力手刃此恶獠,否则必以你项上人头,血祭受害与你的在天亡灵!!”

“哈哈哈,凌掌门说得好,此人就是畜生!”

“不错,只恨不能手刃恶獠!”

众人虽几如砧板鱼肉,却皆无畏色,纷纷叫骂不休。

“畜生吗?哈哈哈,不错,就是畜生,陆上邦就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哈哈哈哈――”

陆上邦纵声长笑,极尽癫狂,一出声,立便压住无数叫骂!

半晌,笑声止歇,脸色一正,说道:“你们以为,这个故事这样就讲完了吗?不!没有,这个故事还少了很大一部分细节!”说到后半句,已是声嘶力竭,显得激动万分!

众人皱眉看着他,这恶贼,莫非还要为自己正名不成?

186.琴魔,情魔5

就见陆上邦又气态又复平缓,幽幽说道:“就先说说,陆上邦弓虽暴师侄女的细节吧!”

“三十年前,陆上邦是衡山上下最受瞩目的人,年纪也不算大,少女怀春,有些小女孩因闻其名而心生好感,从而亲近于他,这不是很正常之事吗?姬大小姐就是如此。只是她胆子格外大,找到一个机会,直接向陆上邦表明了心迹!”

“那时,姬大小姐青春正茂,早已吸引了陆上邦的目注意,并随着相处日久而情丝渐深,只是,苦于辈分伦常,始终压抑,不敢表露一分,此时姬大小姐主动表明心迹,虽非一拍即合,可犹豫了两天,最终还是没能挡住诱惑,于是,干柴烈火,苟合在了一起!”

“你,你,一派,咳咳,一派胡言!”华上国大怒,胸口剧烈起伏,激动莫状。

一众衡山弟子死死盯住他,若目光能杀人,陆上邦怕已死千百回!就算其他人,也觉得这人简直坏透,居然还能这样倒打一耙!

陆上邦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信,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姬师兄也好,华师兄也好,还有大善大恶他们几个,所知的,都只是那个没有细节,而且自以为是的故事罢了!”

又道:“而听到这儿,诸位大侠想必好奇,既是姬两人苟合,还是姬大小姐主动追求陆上邦所致,后来又怎么会成了陆上邦弓虽暴姬大小姐……其实原因很简单,也挺好笑:在一起大概有半年时间吧,两个人因为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晓,所以愈发压抑,而越压抑,玩乐的时候也就越疯,什么都想试一试,什么都敢试一试,那次不过是房中情趣罢了,只是没想到,会被留大善这小子发现,暴露了关系!”

“陆上邦在山上,素来与这个师侄最是交好,那时就算深知此为大患,也不愿杀人灭口,只得另思他方处理!当时,他觉得被人玷污的名声,虽不好听,可总好过与长辈苟合,有心独自担下过错,如此一来,就算最后留大善将事情捅出去,也只是他一人之过,不会延及姬大小姐,便干脆假戏真做,真当自己是犯下大恶之人,不仅没解开姬大小姐的穴道,还借机打伤了出面欲要阻止的留大善……只是当时心慌意乱,出手不知轻重,几乎将人给打废,幸亏及时醒悟,否则,留大善恐怕真的要被废!”

“而趁留大善被打晕的时候,陆上邦向姬大小姐说明了打算,一番苦劝,终于让她也同意了这个方法,其后叫醒了大善,与姬大小姐唱了一出双簧,设计让他答应不将此事外泄。”

“之后,就如先前所说,迟迟不见掌门有何动静,陆上邦还以为留大善真的没有告密,虽有就死之心,但若能不死,自是最好,为此,他还颇为欣喜……直到被他的华师兄邀去饮酒赏剑,方知想法天真。”

华上国喘着粗气,虚弱的声音之中,无穷悔恨:“你是……罪有应得,我只恨,当年太心软,没有,直接杀了你!”

其他人或许会认为当年掌门师兄之所以不杀死这恶贼,是因为这恶贼恨之入骨,想要其余生受尽世人的羞辱与鄙夷,以此折磨其身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当年这恶贼之所以能留得一条性命,完全是因为他念及多年的同门之谊,力劝掌门师兄所致。

而在之后掌门师兄为防万一,打算废了此贼的武功、四肢、五感时,他又为了给这恶贼留一线希望,使这恶贼不致因残废而寻死,便主动提出请求,由他来亲自动手,但在动手之时,只是震散了他体内真气,并未将丹田也给废掉,故而他虽因手脚筋脉被挑断而难以再练剑术刀法诸类外功,却可以重新修习内功,如此一来,只要他重新练出内力,虽无法与高手相争,但凭借内力的反震、反弹之力,普通人也难以再欺辱于他!

哪知三十年前这一念之差,在三十年后,终于结出了难以承受的恶果,若是那时直接一剑刺死了他,一了百了,又何至于酿成衡山今日这般的大祸?

从二十年前,自莫大恶与言大信口中得知当众杀死留大善与姬智二人的孩儿之人,便是陆上邦开始,华上国便开始后悔,后悔那时为何不狠下心,而时至此刻,眼睁睁看着师门几近覆灭,衡山声誉被他一再轻贱,那种悔恨被放到了最大!

陆上邦手扶额头,似乎才想起,转头望向华上国,满是懊恼说道:“啊,对对对,当初若非华师兄你劝说,姬师兄恐怕会直接杀了我,这么说来,我还欠你一桩救命之恩呢,现在却将你打伤,实在罪该万死,华师兄可千万不要生气才是!”

虽然很像那么一回事,但有几分真诚,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旁人,那是一点都不信的!

接着嘲弄道:“看在这个救命之恩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当年,华师兄你奉上那杯酒的时候,我便发现了里面有毒,由此,也发现了躲在了暗中埋伏的姬师兄!那时,我的想法很简单,若此事没被泄露出去,便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自欺欺人地活着,而若被泄露了,那就主动领死。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在奸情被大善发现之后,还敢留在山上而不出去避避风头?真当我是傻子吗?”

“正因为对姬师兄的报复早有准备,所以在发现你们的意图后,为了不让你们拙劣的表演成了白费精力的尴尬之事,我并没有揭露,也没有反抗,只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顺势领死!只是没想到,华师兄你会为我求情,后来还留了手。”

噗――

华上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所说是真的。

没料到当初谋划了半月,居然只是欲杀之人眼中的一场闹剧,那他们算什么?耍猴戏的吗?

不由气急攻心,忍不住又吐了血。

189

陆上邦瞥了华上国一眼,冷冷一笑。

其实一直到二十年前,他对这位华师兄的手下留情都还心生感激――正因为他的求情以及事后留手,才让他不仅恢复武功,还连手脚都得以复原!

否则没有最基本的内力,任凭他的续筋锻骨篇俱有如何神奇的作用,想要将被挑断的手筋脚筋重新接上,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之所以后来这份感激之心会失去,并不是华上国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纯粹是恨屋及乌,他憎恨每一个衡山剑派的人,包括保住了他性命的华师兄!

“那时候,我虽然被你们打断四肢,废掉武功,毒成了哑巴聋子,丢到乡下地方去受罪,假惺惺地说就此饶我一命,不久后却派出杀手前去刺杀,这种种与我预料的直接被取了性命,一了百了的结果实在有些出入,但我其实还是只当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并没有为此恨上你们,更没有产生要报复的想法……当然,我这么说,你们恐怕都不相信吧?”

众人冷笑,他们当然不信!

今日屠杀衡山无数弟子且不说,单为了二十年前他亲手杀死留大善与姬智二人之子的举动,如何能让人信服他不想报复昔日师门的说法?

看不大清楚他们的神色,但也猜得出他们的想法,但陆上邦毫不在意,继续道:“但再听我接下来讲的故事,诸位大侠之中,不说全部,相信至少有一部分人肯定不会继续坚持不相信我了!”

“那时候,我花了十年时间,将伤势养好,将武功恢复,然后潜回了衡山――但那时候的意图,并非是为了报复,而是想再看看她,哪怕只能躲在暗地里偷偷看她一眼,于我那时而言,也足感欣慰!”

说到这儿,他转头望向姬智,伸手牵住了她,

目光充满柔情,很难想象,这是不久前还造下无边血孽的残忍琴魔。

当然,其他人也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看不到姬智顺着眼角滑下的泪珠,只看到他在这时候,犹行轻薄之举!

“淫贼!”

“畜生,快放开我姬师姐!”

不说义愤填膺,恨不能拼死冲上去诛杀此獠,至少是很看不惯的,有人沉默,有人则又出声怒骂!

其他人看不到姬智落泪,陆上邦却看得到,他对四周纷纷扰扰的喝骂置若未闻,只是放下了瑶琴,起身去替她拭去清泪,凑近耳畔,轻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小师叔可是会笑话你的!”

说完,便又回身,一手后负,从容笑道:“诸位骂的可舒坦?”神态自若,不以为许,仿佛那被骂的并非是他!

有人立即冷笑回道:“能痛骂如此败类,岂能不舒坦?”

陆上邦道:“既舒坦了,那就请先闭嘴吧,现在,我还要讲故事,别打扰!”

接着纵一身内息,夹藏浩浩真音之中以压制人言,再接上话,娓娓自述:“可是,直到我回到了山上之后,才发现时隔不到十年,当初的爱人,早已变了心!我为了他,甘愿身败名裂,甘愿受死,甘愿承担罪责过错,承担无数苦痛,可是她呢?她居然变心了!”

声嘶力竭地说完,又重重叹气,多少愤怒,多少黯然!

他话一停,压制即止,有人骂道:“所以你就因爱生恨了吗?难道非要人家不去嫁人,等你回来继续背德苟且下去吗?错而不改,还要人与你一同犯错,当真无耻之尤!”

显然,此人是相信了陆上邦与姬智乃是互生爱慕,不顾伦常而勾搭成奸的说法!

陆上邦冷笑道:“你以为我说的变心,是指她嫁人之事吗?”

“我当初既有就死之念,就不会还希望她此后还一个人活着,有人愿意娶她,我只会关心那人是否真心娶她,会不会对她好,而不是嫉妒不甘,不是因爱生恨!”

“我指的变心,是她在发现我安然重返衡山之后,假意欢喜,背地里,却欲致我于死地!”

他越说越怒,到最后,声若雷鸣,震得众人耳朵生疼!

但很快,便又平静下来,继续说道:“那时候,我担心大善会不满她已非完璧之身,于是躲在暗中观察,想着只要一发现大善有对她不好的地方,立即便带她离开,只是没料到数月观察,夫妻两和和美美,相敬如宾,我连想要带走她的机会都找不到,反倒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声音充满惆怅。

然后又自嘲道:“我就这么默默地在他们身边潜伏了足足半年时间,直到那孩子出生!那时候,正逢凌不乱接任华山掌门,大善前去祝贺,并不在家,偏偏临盆时,又赶上难产,结果那产婆年纪太大,一激动,竟然猝死了,我没办法,只好现身去帮她引产,也亏得那时候是在衡阳城,而不是在衡山,否则,我也没那机会!”

那之后,他们又密会了数次,姬智与他说了很多,基本是这些年很想他之类的话,还有就是解释当初的事。陆上邦才知道,三十年前,他一放过大留善,留大善转头便向掌门告密,此后姬上朝想办法证实了姬智确实已非完璧之身,便逼着她给陆上邦了写了一封信,道是因为事发,打算下山躲避一阵的信,以降低他的警惕,其实,那时候姬智是被她父亲强行送下了山,关在山下某处,数月之后,才放出来!

那之后,留大善主动提亲,他们才会在一起!

陆上邦继续述说:“直到半月后,智儿身子稍复,又找出了我,筹备了一场酒席,告诉我这些日子迟疑,她已经决定,彻底放下过往,劝我离开衡山,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出现!”

“只要她过得好,我当然没意见!”

“若不是我发现,这次的酒中,居然也有毒的话!”

“不过,我当时没有发作,只是顺势喝了酒,想要看看她会如何处置我!”

“她将我抛下了山崖!若非我是假意中毒,恐怕真的死了!”

“她既如此狠心,丝毫不顾年旧情,那就怨不得我了!”

188.琴魔,情魔7

陆上邦追忆曾经,语气略显得凌乱。

爱与恨,从来只是一念之差,它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界限。

所以在经历了昔日最爱之人的无情谋害,这份极致的爱开始因为蒙上了阴霾而变节,衍生出的恨与怨,足可令天地失色,日月动容。

素雅的琴君就此成为了残酷的琴魔,任二十载岁月滔滔,也无法释怀,唯有最激烈的报复,方能稍稍洗刷因爱生出的恨!

丧子之痛,只是一点利息!

真正的报复,是二十年后的今天,被屠灭的师门,被公诸于众的逆伦奸情,以及她为之不惜行此毒杀昔日恋人之举的源头最后将得到的凄惨结局!

一想到自己筹谋了二十年,即将在今夜实现的计划,陆上邦就激动得颤抖!

众人脸带怜悯地望着他,可恨之人果然必有其可怜之处,满心欢喜地与昔日爱人重逢,结果迎来背叛,的确可悲――也不知何时开始,大部分人都已经相信了他添加了细节的故事!就连衡山剑派的几位高数也是如此,他们虽没有说话,但很多时候,沉默便代表了一种态度!

但众人虽认为他亦有可怜之处,却没有人真会去同情他!

因为,路是自己选的,虽然会选这条路或许暗含无数的无奈,但这无数无奈并不能保护色,今时今日,不复剑英已为琴魔的陆上邦,并不值得同情,也不需要同情!

仅此而已!

好不容易抚平心绪,陆上邦语气低沉,继续说道:“当年的那杯毒酒,斩断了昔日的一切情谊,但我在过去十年付出的一切,不能白费,从被抛下山崖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必须要以千百倍的代价来偿还。”

“至于怎么偿还,诸位会知道的!但是现在,我想要说的是……故事讲完了,诸位大侠也该知道听故事的代价!”

“这代价,便是我希望今夜这个故事,能在一年之内传遍江湖!”

众人立即冷笑道:“你当我等是什么?乱嚼舌根的长舌妇吗?”

也有人嘲弄道:“或许他当咱们是提线木偶,他想我们怎么样,我们就会怎么做!”

望向他的目光,像看傻子。

陆上邦淡淡一笑:“方才我数了一下,今夜在场的,一共有五十九人,我认得出身份的,还不到一半,比如衡山之外,同为五岳剑派的九位,比如南少林的一位,但只说到这儿,具体哪些人我认得,哪些人我不认得,就不一一细表了,诸位尽可放开心去猜去想!我这么说,诸位大侠可能会认为我是在威胁,那我想说,你们猜对了,我就是在威胁!”

“若一年之后,这故事的传播程度让我觉得不满意,那些我不认识的大侠就算了,但那些我认识的就不走运了,能灭门的,我就去灭门,灭不了的,那就视情况而定,杀得了他门中多少人,我就杀多少,如果只是孤家寡人,那最好躲的远点,千万别在江湖上冒头,否则只要我一听到消息,就会杀过去!”

他说的平静,但那种睥睨的姿态却一览无余!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岂能受得了如此威胁?众人怒火燃烧,有义愤填膺,亦有气极反笑,骂声一片:

“狂妄!”

“自大成狂啊!”

“哈哈哈哈,那你最好现在就杀了老子,免得白耽误这一年时间!”

“哼,老夫倒想要要看看,一年后,他是如何来杀我弟子、灭我门派的!”

“我看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成了傻子,否则怎么如此异想天开?”

……

陆上邦喝道:“闭嘴!”

声如炸雷,震得众人气血翻涌,两耳嗡嗡直响。

一喝压落了众人的叫嚣。

但有功力深恢复快者,咬牙道:“怎么?你能做得,别人还说不得了?有种现在就来杀了老子,若皱一下眉头,老子就跟你姓!”

陆上邦微微冷笑。

他自是并非受不了冷嘲热讽与怒骂,纯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罢了,否则,他会很乐意欣赏这些人明明怒极恨极,却偏偏奈何不了他,只能逞逞嘴皮子功夫的无奈!

但没必要解释,无视其人其语,从容说道:“接下来,是另一场戏的时间,陆某请诸位大侠看戏!”

说罢,转过身,冲山下方向提气一喝:“阿仇,上来!”

声音远远传开!

听那话,是还有同党吗?众人皱眉看着他,不知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而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喝完之后,陆上邦便又坐回地上,面对众人,道:“诸位请耐心再等片刻!”

说话时,拿起瑶琴轻弹!

一曲悲音又现于夜空之下!

引人伤感!

悲曲一生,调息中,明月天霍的睁眼,满含冷色,毫不掩饰的杀意。

陆上邦离重楼之境亦相距不远,武感格外敏锐,立有所感,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虽奇怪她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却没心情追究,更不在意,在场这许多人,有几个不想杀他?多一个人不嫌多,少一个人不嫌少!

但他虽不在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伤春悲秋,怨天尤人之中,明月天却心烦意燥,不愿忍受,只听了一会儿,便霍的起身,怒道:“你弹够了没有?”

一声暴喝,立便打乱了琴音,更搅乱了蔓延空气中的悲意!

这琴音的感染力强或不强,因人而异,因心境坚韧程度而异,亦因内功修为深浅而异,只要有心堤防,便难以影响到人,但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她根本不愿多听哪怕一刻!

陆上邦自然听得出话里的怒气,但那又如何?还会怕她过来杀自己吗?

诚然,这两名女子联手之招强悍绝伦,有了西门断绝的前车之鉴,他深知凭自己的武功绝难接下,至少要接下那一招所付出的代价绝非自己能承受,但他却并无所惧。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所擅长的东西不同,自然会造就不同的观念与结果,在他已臻化境的琴音之下,大周天圆满的人都难以靠近于他,遑论还不到此境之人,她们那招再厉害,也得能伤到人才行,而既伤不到自己,那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189.琴魔,情魔8

陆上邦有其倚仗,不将明月天与凌珊放在眼里,由心及行,便如无所觉,自顾弹奏如常。琴音虽未有何赠强提高,但蕴含其中的那层悲伤意境却更浓郁了!

你不让我弹,我却偏要探,你又能奈我何?这就是陆上邦的态度。

明月天理所当然地感受到了他目空一切的挑衅。

今夜因为计划受阻,因为受伤,因为凌珊不肯离开,她已经足够窝火了!对凌珊,她没办法,但对别人,尤其是对造成今夜一切不爽的源头,她实在不愿忍耐!

琴魔又如何?

一人灭一门又如何?

欺辱旁人便罢了,对她犹敢如此恣意相轻,焉能不杀?

体内真力的暴乱还在继续,但还未彻底失去再战之力,明月天目光阴沉,通彻森然,所能调动的内力腾腾盈溢,意气一动,劲风自启,草木扶摇!

凌珊冷冷瞥了陆上邦一眼,这厮真是没事找事,安静一会儿能死不成?

望向师姐,则暗暗叹气,虽勉力还能再打一架,但正好被这家伙克制,打也白打,能免则免吧,本想去拉她的手,但及时醒悟还不能触碰,只得放弃,转而起身挡在她前面,制止道:“姐姐,冷静!”

明月天瞪起眼道:“你给我让开!”

凌珊头疼,可以想象又要被师姐恼上,但该阻止的还是要阻止,劝道:“这人的手段,你刚才也见了,咱们现在恐怕奈何不得他。先忍一时之气吧!等日后养好了伤,再来找回场子就是,到时你要怎么泄愤我都不阻止!”

明月天目光一抑,沉默下来。

她虽然性格霸道,但从来不是冲动之人,或言之,理智始终压在冲动之上,眼下情势人强我弱,如非必要,该忍便忍,只能按捺住,将这怒意压在心底,以待日后机会来至再作爆发!

凌珊压低声音,继续劝导:“而且别忘了,现在时间快要到了!”

快到的时间,自然是深夜子时,她们还在祝融峰时,便已是戌时,之后又是赶路又是打斗又是听故事的,也差不多要到时间了。寒劫虽然已经被大幅度削弱,但毕竟还是存在,以此刻创伤之躯,控制真气镇压寒力恐怕已是极限,实在难以再分心与人动手!

于是风波将起而先住!

琴声依旧低沉。

没多久,四个戴着黑布头罩的黑衣人飞身上山,每一人都背负长剑,而其中三人腋下还夹着人,有男有女,共合六人!

四人来到陆上邦身边,那三人便齐将手中之人抛下。

陆上邦手一住,琴声顿止!

随即抱起瑶琴缓缓起身,在一人脸上抽了一巴掌,怒声道:“谁叫你们这么粗鲁的?将我几个贤侄都给扶起来!”

他骂着几名手下粗鲁,打得却不是粗鲁的那三人之一,而是空手荡荡的那人!

无论挨打的没挨打的,都未吭一声,只迅速将人扶起,一人搀住两人,使其站住,只是脑袋这几人皆在昏迷之中,脑袋始终垂着!

陆上邦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目光,望向众人方向,朗声说道:“不知道我大善师侄醒了没?若是没醒,烦劳哪位帮个忙,弄醒他吧!”

久无人应,众人只冷眼看他。

陆上邦摇头叹气:“看来还得我亲自去叫醒他……阿丑,看好他们!”

话音未落,人便已窜出,飞掠一线,快如月下惊鸿。

“你敢!”

“快阻止他!”

众人怒喝,挺身欲阻,只是他速度太快,眨眼便越过了中间的数十人,往更后方去,众人根本反应不及。

“恶贼,受死!”

更后方,凌不乱眼见如如此,怒喝一声,强提真气,一掌催出!

旁边宁为玉亦拔剑刺来!

然而凌不乱其伤已重,难竟全力,而宁为玉虽说完好,功力毕竟差上一些,陆上邦只一拂袖,卷出一股真力,以堂堂正正的磅礴大势相对,二人顿被横生大力推开!

还有两名留下照看衡山剑派诸人的高手,但同样被他受不住一袖之力被震退,莫虚道人已受腿伤,动不得身,更无力相阻,几人眼睁睁看着他将昏迷之中的留大善抓住,一手抱琴,一人夹人,从容回转!

这时,前方众人已反应过来,见他抽身回来,立即各起手段围堵。

然而几要狭路相逢的一霎,陆上邦身形骤停,再次抬腿为架,置琴其上,一手急抚,一声剧响,牵动众人内力凝滞,使身体难以遏制的一顿,出现空当,他则趁此倏忽之间,抱琴带人穿梭人群之间!

他如此带人而行,再要发挥完全的琴声制人之功,便要难上无数,若能瞅准时机,还是有望让他有琴难奏的,既是他自己送出的机会,不抓住岂不是都对不起他?明月天本欲动手,只是心念方起,时达子时,寒劫如期而发,不由暗恨,却只能放弃!

少了她与凌珊再多掺一手作最后一关,陆上邦顿时安然带人折返。

而只他一来一回这片刻功夫,四名黑衣人已联对华上国与莫大恶师叔侄两人。

他们见陆上邦去,立即意识到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机,当下默契自生,勉力杀至,只欲趁机救下姬智!

岂料那四名黑衣人中,有三人皆是大周天的人物,且是个中高手,而他们又负伤不轻,内力运展艰涩痛苦,且他们所擅乃剑术,此时失却剑器,武功更大打折扣,此长彼消,竟也一时没能突破。

如此耽搁了十来息,陆上邦已回至!

直接丢下留大善,毫不停留逼向二人去,一掌劈出,掀起磅礴气浪,便将二人震飞出去,伤上加伤!

后方众人不甘,不约而同忍住一身乱息欲再复追来!

陆上邦一掌解决了师叔侄两人的威胁,便即回身,左手抱琴,右手一弹,琴音爆炸,再次定论胜局!

他抱着琴,环视一圈,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摇头叹气,饱含嘲讽道:“好好看戏不好吗?自讨苦吃,何苦来哉?”

又对那在华上国莫大恶暴起刹那,便果断拔剑守到了姬智身旁的黑衣人道:“阿仇,去弄醒他!”

指向留大善!

那黑衣人走过去拽住留大善衣领,将他半个身子提起,一手抬起,便是七八个大嘴巴子下去。

剧痛袭来,留大善的意识自混沌中回复。

来不及多想,更连眼睛都未睁,紧迫的危机感便驱使他本能地震动内力,虽因受伤而劲力大减,但仍在那黑衣人之上,何况是猝不及防的一震,更难抵住,顿时提拉不住,低呼一声,被震退出去!

陆上邦冷笑道:“大善,真是好威风!”

留大善瘫坐在地上,听及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颤,意识彻底回归,看见不远处冷笑看来的陆上邦,面色复杂道:“师叔!”

190.琴魔,情魔9

陆上邦身体一掠,到了留大善近前,屈指如电点出,将其通身穴道封住,又将他与姬智放在一起,使他们并列同立!

随后才转过目光,对那几名黑衣人呵斥道:“还不将他们都扶起来?”

这几人先前为挡华上国与莫大恶,又将那几名俘虏都给抛下!

闻言立即重新搀扶!

陆上邦往旁指了指,问道:“大善,智儿,可认得他们?”

认不认得姑且不论,但肯定是说不出来的。他二人通身大穴都已被制,除了眼珠子或眼皮,再无能动之地,自然也包括了嘴巴!

而一问完,陆上邦便又自问自答道:“不过,我想你们都是认得的!不过,我还认不全,我来说一说,你们来看看对否!”

指向一人,道:“我猜这个是大善的大弟子米小年!”

随着他的指点,那还空着手的黑衣人立即会意,伸手去将他所指那人的下巴撑住,使脑袋抬起,露出面庞。

相隔左近,循着月光,夫妻两能基本看清那人的面貌――这几人都垂着脑袋,不能见到面目,但衣着打扮身材体型却都熟悉,只是抱着或许只是他故意找的相似行装之人的想法来安慰自己,现在一见真容,顿将这自欺欺人的想法打碎一地!

确定两人都见清了,陆上邦又换另一人:“这是大善的三弟子王小岁!”

那黑衣人自也跟着去扶另一人的脑袋!

两人便如此将六名俘虏一一指明!

只在指明其中一对双胞胎的时候,黑衣人在陆上邦的命令下将人叫醒道――至于叫的方式,自与先前叫留大善的方式一样!

随着六人身份一个一个被确定下来,夫妻两心中的焦虑不断加深。

这里面四个年长一些的男子是留大善的弟子,剩下一对少年少女,则是他们二人的孩子,是对龙凤胎,是当初长子被害之后所生!

四名弟子中,有两人此时应留在衡阳城的留家宅子看家,还有两人则陪着一双子女先一步去了祝融峰,哪想到现在竟都落在了陆上邦的手中。

这位小师叔如今恨他们夫妻入骨,几个小辈落入他手,焉能有好果子吃?

可惜有口难言,想要开口求他放过几人都做不到!

陆上邦就是要让他们干着急,让他们就算是恨极气极想要叫骂都做不到。故而并无意解开他们的哑穴,将俘虏一一指明之后,说道:“怎么样?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自然是仍无回应!

只有姐弟两嘤嘤哭泣,他们并未被点住穴道,但是凭他们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挣脱不得黑衣人的束缚,只能渴求父母的帮助以及……哭泣!

陆上邦便又自若道:“好!既然没错,那接下来……阿仇!”唤了一声,那名空手的黑衣人立即会意,铿然一声,拔出背后长剑!

陆上邦轻描淡写道:“就先米小年吧!”

叫阿仇的黑衣人一剑刺落心口,长剑贯胸而过!

心脏被刺破,米小年“啊”的一声惨叫,从昏迷之中被活活痛醒,瞪大双眼,在不甘与迷惘之中断气!

夫妻两也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弟子被一剑夺去生命,却无能为力,既痛,亦恨,眼中布满血丝。留大善苍白的脸色开始涨红,疯狂运功,试图冲开穴道!他已明白,若不能改变,接下来迎接弟子与孩子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陆上邦继续道:“接下来就燕小乙!”

阿仇举剑再起,毫不迟疑,利落地刺下,又一条性命在众目睽睽之下逝去!

处的各派高手也终于反应过来,留大善与姬智虽受制,但他们却未被点住穴道,只是苦于接连被那琴声震伤,行动艰难,无力阻止,何况……明知不敌,也未必真的肯上去拼命,只能嘴上叫骂:

“畜生,安敢如此?”

“快给我住手!”

……

陆上邦也好,阿仇也好,皆对这些充耳不闻,很快,留大善四名弟子皆死剑下,只剩下那对双生姐弟。

亲眼目睹四个师兄的死亡,姐弟两已惊惶到极点,涕泪满面,凄声哭喊,却无济于事!

陆上邦将目光放在两人身上,两人顿时被更浓郁的恐惧笼罩,整个人都发软,若非被拉着,怕直接瘫倒在地上。

“不,不要杀我!求你们不要杀我!”

弟弟哆嗦着哭泣求饶。

而相较比较不成器的弟弟在哭叫之中连裤子都湿了,姐姐则显得有骨气地多,除了两腿发软,别说尿裤子,连眼泪都不留,只咬着唇忍受!

陆上邦道:“接下来记得,下手要稳点,多来几下,可别一下死了!”

阿仇微微点头。

弟弟的惨叫顿时更加凄厉!

无论是谁,这时候都只道是他对留大善的亲生儿女要格外对待,折磨之后才肯杀死!

然而陆上邦却微微一笑,豁然转头,道:“下一个――留大善!”

阿仇一剑刺出!

不能直接取了性命,所以,这一剑是刺在他大腿上。

“啊――”

留大善怒吼一声,刺痛激发了潜力,竟冲破了穴道封锁,一掌拍下!

阿仇反应不及,直接被拍中了胸口,震飞出去!

强忍腿上剧痛,待再追上去,陆上邦却一一拂袖,强横劲力将他震开,落在地上,仰面朝天,再无余力,只剩下一个悲愤的大叫:“陆上邦……”充满痛恨!

陆上邦道:“你现在可不能杀他,我还有用呢!”

伸手虚空一抓,纵气将阿仇抓到身前,一股真气渡入,助他压制伤势!

过了一会儿,抽回手问道:“还能动吧?”

阿仇点头道:“能!”

“好!”

陆上邦又将留大善摄来,抓住他后脖颈对向阿仇,凭强横内力将其压制住,难以动弹。“手脚,丹田,每一处都来一剑……将剑给他!”

后一句,是对一旁另一个黑衣人说的,方才阿仇被击出时,剑也脱手!

那人急将剑奉上。

阿仇取过剑,连刺三剑!

留大善双手双脚皆被刺中,满身是血,但死死咬牙忍受,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陆上邦满意地点头,道:“很好!再来!”

第四剑刺出,而这一剑,对准的是丹田!

忽然,砰的一声闷响,却是姬智方向传出!

191.琴魔,情魔,恶计,弑亲

接连的打击之下,姬智拼着生出内伤的后果,终于也成功冲破了穴道封锁,眼见这一剑落下,丈夫此生所学势将尽废,当即一掌拍出,同时喝道:“滚开!”

这一掌含怒出手,掌力横空,几近突破当前极限,掌虽未至,掌力已及,直接拍中了阿仇的左腰,阿仇再次被击飞出去!

姬智转头再要救下丈夫,陆上邦却直接抓着留大善往她身上扔去!

“大善!”

姬智惊叫了声,急运足内力接住丈夫,然而预料中的强横力道并未传来,陆上邦这一下居然只是正常一抛,未留什么暗劲。

然而未等高兴,陆上邦已移到她身后,一下抓住她肩膀,逼入一道真气相迫。

姬智顿时无力,连着已接住的丈夫一同瘫倒在地。

陆上邦看了两人一眼,轻声一笑,便转向一人道:“去将阿仇扶过来!”

那人急应声过去。

阿仇被扶来,陆上邦又一次问道:“现在还能动吗?”

“……能――”

隔了数息,才有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受重创虚弱至极的状况,显而易见!

陆上邦往旁边一抓,落在地面的长剑被隔空摄来,递向阿仇,道:“还有两剑!”

阿仇接过剑,在同伴搀扶下,颤颤巍巍走过去,然后,举起剑,朝留大善小腹刺下!

夫妻二人这时候都无力动弹,更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这一剑落下!

阿仇终究负伤太重,手已经不稳,剑锋稍偏一两寸,属于腰部了,但虽未刺中丹田,落在身上却是毫无疑问,鲜血飞溅,留大善身子一颤,一阵低吟,脸色扭曲得吓人!

陆上邦不满道:“再来!”

阿仇拔剑再起,还是刺偏。

陆上邦上前一巴掌打过去,怒问道:“能不能行?”

阿仇低声道:“能――”这一下,终于刺中,长剑破入小腹,立时深入,直到最终将人钉在地上,随着流满一地的鲜血,留大善数十年苦功,一朝散尽!

眼见如此,姬智瞪大双眼,挣扎着想要伸手过去,却根本做不到,内息的压迫,使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一时之间全身都僵住,根本动不了!

“哈哈哈哈……”陆上邦癫狂长笑!

“大善!”

同时惊呼响起,却是华上国!

他此刻颤颤巍巍地站着,十分不稳,仿佛风一吹便能摔倒,想要上前,但一迈步,便又栽倒!

陆上邦笑罢,蹲下抓起留大善手腕察看,探明情况,道:“很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又渡入了一道真气,助他维持生机,留大善原本已经意识朦胧,受此气一激,顿又清醒了三分。

姬智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话。

陆上邦站起身,又走向那对姐弟,屈指连弹,指劲飞点,两人顿便晕倒,伸手抚着弟弟的脑袋,看向父母,问道:“方才我并没打算杀他们,但你们知道为何不杀吗?”

两人自然不会答应!

陆上邦则又继续嘲弄道:“知道阿仇姓什么吗?”

倏尔高声大笑,一派癫狂之态:“哈哈哈哈……他姓留!留大善的留!”

“你什么意思?”

喝问声响起,仍是华上国,他还趴在地上,只是勉力抬起了头。

听到陆上邦的话,他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像先前预感到陆上邦要将当年之事公诸于众时的感觉!

陆上邦冷笑一声:“什么意思?呵呵!意思是,他是留大善的儿子!”

华上国道:“不可能!”

陆上邦嘲弄道:“我当年也以为姬大小姐不可能会杀我,结果呢?”

走过去扯下了阿仇头上的黑布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但脸上毫无一丝神采,眼中更一滩死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显露出的,只有麻木!

夫妻两虽都说不了话,但眼睛还能用,见到这年轻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微微颤抖!

这人的面貌,与年轻时的留大善至少有六七成相似,而看年纪,也就二十左右,说他是留大善的儿子,并非全无可能!

陆上邦喝道:“你们以为,二十年前的孩子真的死了吗?”

姬智喷出一口积血,终于挣脱一丝压制,得以开口说话,颤声道:“不,不可能……那个孩子……我亲眼,见到……”

陆上邦淡淡道:“我记得,当初我是抱着那孩子逃出去了吧?而你见到的那具尸首,已经看不出脸了吧?”

姬智瞳孔一缩!

当初陆上邦在宴上抢了孩子,并未当场杀了他,而是逃下了山。

以陆上邦的轻功,他们本追不上,结果追到山脚的时候,却发现他居然自己停在那儿,然后在一众追来的宾客眼前,一掌将那孩子打得面目全非,只将尸体留下,逃之夭夭!

“想起来了吗?在我下山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被掉包了!”

望向姬智,娓娓道来,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二十年前,你虽将我抛下了悬崖,但并没有摔死我,连伤都没能伤到我,可是你的无情令我痛恨,我要报复,本也想直接杀了你们几个的,但是直到我再次潜入留府,看到这个由我亲手接受的孩子的时候,我又改变了主意!”

“我要将这孩子养大,然后,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而在此之前,我还要让你们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至于为何不直接动手,而是选择在满月酒席上抢子再杀人,则是想要顺便扫一扫衡山剑派的脸面罢了!”

“先品尝丧子之痛,最后被亲生孩子所杀,但在死前,揭开你们的关系,让你们的孩子也就此背上弑父的骂名,这就是我报复你们的计划!”

“怎么,大善你这是在咬舌头?看来是想要自尽,让你的孩子免遭弑父之名吧?可是现在的你,做得吗?你还咬的动舌头吗?你咬动了,就能死了吗?放弃挣扎吧,死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是你注定的结局!”

他说这些时,已然用上了内力,语气虽平静,声音却很大,回荡四周,众人方知他惊世骇俗并已近乎成功的打算,纷纷骇然,被惊得连话也说不出,只呆呆愣愣看着!

二十年谋划,数百人陪葬,子弑其父的悲剧,只为一场被背叛的爱情!

琴魔?

该叫情魔才对!

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却听他又冰冷如地狱魔鬼的声音再度冷然响起:“但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并没有!谁让你们好死不死的,又生了两个孩子呢?”

192.恶人恶计犹不休

留大善的确想要自尽。

但他内功已废,纵连自断经脉都已成奢望,而咬舌自尽……能不能死他不能肯定,但他的确是愿意一试的,只是,就如陆上邦所言,此刻的他,连舌头都已经咬不动了!

意识还在,身体却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这与点穴效果相似,却又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死亡之前的感受,也只有在死亡之前,才能感受到!

而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感受下,他只能绝望地望着陆上邦!

昔日风华绝代的衡山剑英,自己最仰慕的小师叔,怎会成为今时今日如此灭绝人性的魔头?悔不该当初为他……

留大善思绪念念,意识越飘越远,仿佛脱离了身体,然后看到一黑一白的勾魂使者站在旁边,头戴高帽,长舌垂落,拿着黑白法杖与铁索,在等他真正咽气的那一刻!

“你,你,你……”华上国呆呆看着已经分外陌生的小师弟,不由悲恸万分,颤抖得地指着他,却已说不出话来!

陆上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师兄,你已经受伤了,还是歇歇,有什么愤怒不满,等养好伤再来教训我吧!”

信手一甩,华上国顿觉一股大力推来,震荡浑身气机,口吐鲜血,飞落出去,昏死在地!

姬智脸色煞白,紧紧抓着丈夫的一只手,但目光却始终放在留仇身上,脸上欣喜,愤怒,悲伤,痛恨,兼而有之,情绪无比复杂,既没听进去几分陆上邦最后一句充满恶意的话,也没注意到华上国又逢重创。

陆上邦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弓下腰,一手抓住她面颊,强迫摆正她的头,冷冷道:“看够了吗?没够的话,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乖乖听我说话,别去想其他的,知道了吗?”

他凝视这个曾经海誓山盟却又毫不留情背叛那份感情的人,看着她眼中的无奈与怨毒,心中有点点滴滴怜惜之意,但是……更有无数的快意!

姬智愤怒地看着他。

陆上邦很享受她的愤怒,松开了姬智,指向她一对双生儿女,说道:“继续方才的问题,知道我为何不杀他们嘛?那就是我现在的计划!知道这计划是什么吗?”

“这计划就是在未来的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百年,都还将继续上演手足相残,同室操戈的大戏!”

“你的女儿,你的儿子,我都会让他们活的好好的,还会传授毕生所学,然后,等他们学有所成,我再将他们三人关到一起,只有一个人能活着,那时候你想想,会有多么精彩?”

“而且在那之前,我会设法让他们三人都留下子嗣,然后等他们死后,就告诉他们的后人,他们的父母是被谁杀死的……只要我活着一日,留家后人,就有一日必须自相残杀……至于我死之后,告诉你吧,我如今有八重天的功力,再进一步,便是重楼,到那时,只要注意一点,活到一百岁并非奢望,算起来,我应该还会有三十年到四十年的时间,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想,足够我让你们的后人之间,成为累世血仇!”

姬智浑身冰凉,为他还不休止的恶毒计划而惊骇,咬牙道:“你以为,你会如愿?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像你这么,丧心病狂?”

陆上邦长笑:“哈哈哈哈,会的!他们会的!”

走到姐弟两旁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小儿子,软蛋一个!随便吓一吓也就听话了!”

又指向姐姐,道:“二女儿,很不错,挺有骨气,想必她会希望替父亲,替师兄们报仇的……若是死了,那还报什么仇,雪什么恨?那么,在我……”指了指自己:“主使者!”又指留仇:“他,行凶者!”

最后道:“我们两个大仇人被杀死之前,她一定不会甘心自己先死了,就算是要和我这个大仇人学武功,她也一定会答应!”

“至于大儿子……呵呵呵!”冷冷一笑,说道:“你知道吗?阿仇,他从始至终就知道,他要杀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我一直没有隐瞒他的身世,但他还是乖乖听话了,你觉得,再要他杀个弟弟,杀个妹妹,他会有犹豫吗?”

最后的计划,他只是拿来与姬智说,没有太放声,只有这一句话,是再度用了内力的!

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们原以为,留大善的身份,留仇是被蒙在鼓里的,原本还浮想联翩,现在察知亲手弑父的他,此刻该是如何心情?该将做出怎样举动?但谁能料到,没等到他爆发,反而迎来这个局面,难怪啊……陆贼分明揭开了他的身份,他却还能无动于衷。

众人望向那个默立的年轻人,纷纷心惊,亦为此震怒:若说被人阴谋设计而杀死了生父,尚有一丝情有可原的话,那么明知其人,仍痛下杀手,那就罪无可赦了!

姬智更觉得心凉,震惊地看着留仇,不敢相信道:“不可能!”

只有留仇始终面无表情,麻木到骨子里!

陆上邦冷笑道:“那你来说说,若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我现在揭露了他的身世,他为何还能如此镇定?是被这消息吓傻了吗?”

只此一句话,姬智顿时绝望了,因为事实已经容不得她不信。

陆上邦则继续道:“我的计划很完美,但还缺少一个足够让我满意的见证者,所以我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你,只杀大善!”

“当然,你若不愿意,也可以选择自杀!”

“但是我要提醒你,你若如此,我便让你的两个儿子,在衡阳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弓虽暴了你的女儿!”陆上邦语气森寒地威胁!

“你敢!”

姬智浑身一颤,厉声道。

“那你尽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陆上邦冷笑道,他说得出,就肯定做得出!

噗!

留大善蓦地瞪大了眼睛,终于受不了刺激,喷出一口血,彻底咽气,再无生息!

留人间一世善行,孰料却难留自己一场善终,一双充满厌恶、仇恨、后悔的眼睛,死死瞪着昔日最崇敬的人,至死,不曾瞑目!

“大善!”

姬智一直握着留大善的手,他的任何动静都能立即察知,顿知不好,但一探查,已无脉象,斯人已逝,忍不住长声悲呼,哀声戚戚。

陆上邦扫了一眼,冷道:“哦,这就死了?还以为他能再坚持一会儿呢!”

“他死了,你也该死了!”

而就在他话音一落的刹那,另一道声音跟着响起。

冷淡话语,犹如平地起惊雷!

193.琴箫争鸣,邪魔竞威雄

黑夜之下的山林一角!

这位置不算远不算近:守山石亭附近发生的一幕在眼前一览无余,那附近的人只要大声说话,在冷寂夜空下,也足以传到耳朵里!

花如来扶着杜蘅的纤腰,站在一株大树的粗干之上,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女儿丫鬟还有侄子几人早在祝融峰时便分开,自去找地方看热闹。

也幸好现在女儿并未跟到,否则让她见到今夜这一幕幕丑陋,实是影响恶劣!

当陆上邦吐露了花二十年养其子弑父的恶毒计划,杜蘅震惊其耐性与狠毒之余,也终于受不了他的报复手段,轻启朱唇,语气罕见消沉地说道:“原本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报仇戏码,没想到其中这么多曲折,但是……和谁有仇,直接找谁就是,这样逼子弑父杀母,还牵连数百人陪葬,未免太残忍了!”

花如来沉声道:“确实不像话了!”

有仇报仇,虽说天经地义,但陆上邦之举,已然极端,殊不可取,否则若人人都像今日琴魔,岂不天下大乱?

纵他这般离经叛道,非正偏邪的人对此也都看不过眼,遑论他人,无怪乎历朝历代的官府皆道侠以武犯禁,要极力整合江湖势力!

杜蘅问道:“那咱们不管吗?”

花如来明白妻子的意思,道:“既然不像话,那就阻止他吧,我与诸葛正法有些交情,便帮他管管这破事,至少今夜,这山上的人我保下了,不容他再胡来!”

杜蘅道:“你想怎么做?”

花如来道:“自然开门见山,说我要管这闲事,若他愿意就此收手离开最好,但若是他不肯走,那就先与我过上两招!”

杜蘅道:“治标不治本啊!就算他今晚走了,明晚又回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花如来笑道:“不然还想怎样?我与衡山剑派非亲非故,难道真要上赶着去帮他们擦屁股不成?若非琴魔行事太过,又正好遇上了,我都懒得管!”

“况且你真当他这琴魔是白叫的?当年我为你找药的时候,曾在西域与他打过交道,那时候不分轩轾,如今我固然能胜他一筹,但要杀他,还是希望不大!”

杜蘅道:“那加上小星和小月呢?”

花如来摇头道:“我怎么可能去和两个小姑娘联手对敌?”

他素来自负,对付一个武功还不如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找人联手?还一找就是两,他丢不起这人!若非提此议的是爱妻,他说不得便要大发雷霆,再不济也是怒斥一通!

杜蘅横了他一眼:“你就端着那臭架子吧!”

两人谈着话,忽然又听到陆上邦说留仇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世,而留仇本人也未否认,这下连花如来都不由吃惊起陆上邦是如何调教得留仇这样听话的,简直是毫无思想的傀儡!

对此子的观感一下降到最低,不忠不孝之人,他连平常心对待都不会有,只会有厌恶,若是哪天心情不好,便是顺手给一掌毙了的事!

花如来道:“下去吧!这琴老儿毒计一条接着一条,我都听累了!”

他此时未收拾起灵敏耳力,陆上邦并未放声的那些话,也一字不漏落在耳中,纵以他的心境,也不由钦佩起此人锲而不舍却歹毒至极的报复之心!

杜蘅道:“既然这人厉害,我也跟着不好吧?万一打起来,我岂不是成累赘?”

花如来自负道:“放心吧,有我护着,他能如何?”

他们出去时,恰在留大善断气的时候。

听及陆上邦冷漠的话,花如来便顺嘴回了一句:“他死了,你也该死了!”

陆上邦霍的转头,寻声望去,赫见月光下,花如来扶着杜蘅从一条岔道深处走来,正是凌珊她们屈身的这条!

陆上邦眼力很好,还未靠近,便当即认出了花如来,眼神一眯,不以那杀气腾腾的话为然,抱拳朗声道:“原来是花兄,细算来,咱们有十年未见了吧?没想到会在这儿再次相逢,更没想到,这一见面,花兄便要与兄弟喊打喊杀,这可教人心寒呐!”

他与花如来打过交道,深知这姓花的不好对付,他比自己年轻一大截,但十年前便能与自己一争长短,如今十年过去,焉知已到了哪一步?恐怕踏入下一个境界也未可知,若是为敌,实是心腹大患,故而忌惮!

花如来则果然开门见山,直接道:“我与夫人在旁看了半天了,看你行事不顺眼,所以免不了要插上一手,管上一管了!”

陆上邦从容道:“不知道花兄想要如何管?”

花如来道:“简单,你现在离开,我当什么都没发生,不然,咱们就走过一场吧!”

陆上邦道:“好!既然花兄这么说了,这面子一定要给!阿仇,带上人,咱们走!”

花如来叫住他道:“慢着!”

“花兄还有何吩咐?”

“你可以走,你那三个手下也可以走,但姓留的一家人,都留下!”

陆上邦冷冷说道:“花兄,面子我给你了,但你也不能过分了!”

花如来态度强势,说道:“若是话不投机,那就不必多说!”

陆上邦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盘膝坐下,瑶琴放置膝上,将手轻摁其上,说道:“当年与花兄琴箫合奏,至今未忘,既久别重逢,不如再来一曲吧!”

衡山是极擅音波武学之道的门派,但并非衡山之外,就无人精通此道,花如来正是个中翘楚,十年前,他与陆上邦相逢西域,发觉彼此皆通音艺,各自技痒,遂以琴箫争雄,只是各擅春秋,未分胜负!

两人各以邪、魔为号,非正道中人,又都精通音杀奇道,各方面皆可谓臭味相投,本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惜最后也只能算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就是没生出惺惺相惜来。

花如来道:“正有此意!”

玉箫轻弄,顿时吹响一曲壮阔激昂的大调,如碧海之上,波澜万顷,磅礴大浪直袭心神!

此为他所创的上乘音波奇功――沧海惊澜,专攻旁人心神,定力内功不足者一旦落入箫音之下,那便生死尽归他手,此曲可急亦可缓,急时波澜惊涌,强掠人心,缓时细水长流,水滴石穿。陆上邦非同小可,故他一出手,便是急势怒涌!

陆上邦手抚古琴,琴声却幽幽淡淡,平平静静,似乎清风,似乎明月,也似细雨纷纷,似流水潺潺,与花如来的山崩海啸般的调声正好相反。

顿时夜空之下,琴箫共鸣,一邪一魔,曲上争胜!

194.一曲惊澜,此夜风波止

自古声乐之艺本就有牵动人心情绪变化之妙,而若有精擅者在此之中,相机添加内力相引相附,使无形之气与无形之音契合与共,则妙用倍增,如此便为音波功!

江湖上最出名的音波功,当属佛门狮吼功,而最常见的,则无具体名堂,亦无具体法门,因为只消是运内力吼出一嗓子,便也算是音波功了。

世间武学千奇百怪,类型繁杂,因威力之别而大致区分为普通,上乘以及武道神功三个品轶,也有作上乘之后武道之前,再列绝顶一品的,总之各看想法,并非定数,但无论如何区分,每一品轶最寻常者都不离内功与剑术,其次便是拳脚掌刀身法之流,而音波功则算是极小众武学了,真正上了门道的音波功,更是少之又少!

至于武道神功一级的音波功,虽谈不上闻所未闻,但被人所知的,有名有姓的也仅就一门,便是北少林寺的金刚伏魔吼,其音如雷,震慑妖魔,故也叫大雷音功,只是修习委实太过艰难,纵以少林寺之人才辈出,数百年来亦无一人练成,只能束之高阁,充作底蕴,在江湖上已经鲜有人知。

但是陆上邦所学便恰是一门武道音波功!

自然不会是少林寺的金刚伏魔吼,而是另一门琴道的音波功!

他早年远离神州,在西域闯荡时,曾偶得绝世琴谱,叫天魔八音,不知何人所创,只知是一门无比罕见的武道琴术,能以奇妙手法发出幻、形、崩等共八种莫大威力的武道奇音,他本就有琴君剑英之称,论琴艺自是顶尖,当世罕有人能及,得此神功更如虎添翼,多年勤习不辍,已登大成之境,八音已可催发泰半,如引衡山数百人神智错乱的手段,便是其中的“幻”字诀,而那琴发气刃的,则是“形”字诀所催。

正是仗此,他方有琴魔的名号,否则,原本的他琴艺固然了得,剑术却还远在音波功修为之上,也不会被叫琴魔。

按琴谱末尾所记,世间还有一架天魔琴,是专为天魔八音所打造,仗此琴弹出的天魔音,威力更是惊天动地!只可惜的是,他只得天魔八音,却没有得到天魔琴,否则天下虽大,却也真的无处不可横行了,纵然对上绝世高手,他也无惧。

此刻琴魔仗之对抗武邪沧海惊澜曲的便是天魔八音之中的“缠”字诀,其音形如细水,无孔不入,一朝得机相引,势将纠缠不休,是一种不求胜败,古井不波,旨在一点点消磨侵蚀对手的玄妙手段,往更深处说,就是一个字:稳!

归根究底,便是花如来同样身负上乘音波功,不受他琴音所克制,纵然是在功力相差无几的情形下,他对花如来的忌惮也不会在任何一个绝顶高手之下,而如今十年未见,不知他进展几何,故而求稳不求胜,先以缠字诀束缚对手箫声,先天立就不败之地再说!

凭声探人的手段他自精通,琴箫一起,他便立知花如来功力益深,与十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庆幸应对正确。毕竟最根本的功力已不属一个层次,纵然是以天魔音之妙,若一上来便引“形”、“幻”、“崩”等此诸字诀强势对抗,恐要吃亏!

此时。

沧海卷惊澜,高山流水细!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付诸一琴一箫之上,此起彼伏,共鸣徘徊夜空,而又时刻引为对抗!

花如来功力更高,陆上邦则技巧更妙,虽各逞极力争锋,却致一时瑜亮,难分轩轾!

音波功因含内力之故,已非寻常音乐,不是捂住耳朵不听便能抵挡的,众人皆受影响!

此刻这琴箫之声虽未刻意针对,但仅只余波便已称得上步步紧逼环环相迫,众人功力比之斗技的二人本就远有不如,何况这时还身负内伤,初时还能强迫自己静心凝神,运力抵御,时间一久,终究还是渐渐难持自我。

曾有心亏者,曾有遗憾者,皆在声音之下被扩大了负面情绪,导致精神恍惚,心魔丛生,难以自持,就算在场有万中无一的问心无愧、过往无憾等等诸类之人,也免不了被激动内力,牵制身心的结果,个个听得痴醉亦狂,总之神态各异。

就算凌珊与明月天,凌不乱与莫虚道人这样身怀武道级内功之人,对于凝神安息的坐定状态犹为精深容易,在负伤之下,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只是运展心法抵御之,不致失态,情形比其他人要稍好一些!

而场中完全还不受影响者,除互力较技各逞机锋的一邪一魔,便唯有几名昏迷之人与杜蘅了!

昏迷者,是身心俱空的状态,除非醒来,否则此般更重迷惑之音自难影响。

而杜蘅虽不通武功,但她躲在花如来身后,有丈夫分出的一部分气机相护,足抵琴箫声下的激荡气劲,故在她耳中,只有两种意态迥异的神妙乐音回响,时而交集一处,时而分罗四方,聆听欣赏,心旷神怡,却难扰心神,不生伤害!

生死竞锋,犹有余力他分,由此亦可看出花如来功力精深。

陆上邦武感敏锐,纵使开始并未察觉,交锋一久,自也能发现他那边的情况,心下不禁生出一丝怒意:纵然你已登绝顶,但我也同样不差,争斗之时,不思全力以赴,反而分心他顾,实是太小瞧人了!

琴箫争鸣,足足小半个时辰!

花如来惊澜曲中瀚海怒潮的急势,几经调转碧海无波的平缓姿态,激荡逼催的内气也不知换了几口,终于琴声益弱,不需多久,陆上邦势难为继!

陆上邦额前见汗,在与花如来相斗之前,他便接连动武,内力已然损去一些,到此时声波激斗,更亏空了七七八八,情知今日已是势不可为,萌生退意。他虽痛恨留大善一家,极欲报复,但毕竟理智未失,保全自身方是第一要务,此情此景,今夜自然只能放弃了!

退意一生,曲调倏停!脸色苍白道:“好好好,没想到十年未见,花兄也与西门兄一样更进了一步,可叫兄弟好生惭愧!”

花如来停下箫声,并不追赶:“今夜,有我在此,琴兄还是退去吧!”

他当初只以琴魔自称,陆上邦本名还是今夜方知,故花如来只是称他琴兄!

“好!花兄之命,焉敢不从?兄弟这便下山,他日再去万莲岛登门拜访!”说罢,强行叫起早在琴箫之下昏迷过去的三名手下,下山而去。

随他而去,一场风波终究暂告消弭!

秋夜清凉,众人尚未昏迷过去者,却如虚脱一般无力,亦身出一身虚汗!

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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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相邀

护国山庄虽说监察天下,但武林门派江湖名人其实并非重点监察对象,文武百官、化外诸国的消息才是,江湖风向,主要是六扇门负责观察。

而且西门贺之这种人,知道自己名声太坏,平时肯定也注意隐藏行踪,不会太高调,否则岂不是给想要替天行道的大侠们立靶子,给自己找不自在?所以食神居掌柜的也只收到他最近应南下,来中南地界的消息,至于到衡阳城与否,具体在何处,却是还不清楚。

得到了凌珊详述的形貌特征以及受伤情况,那便要好找多了,中年掌柜匆匆出去布置人手打探,只要西门贺之那几人还在衡山附近,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中年掌柜一走,凌珊与明月天便去找杜蘅等人!

小女孩花星落带着丫鬟狗腿出去玩了――丫鬟是小草这点无疑,狗腿则分大小,大狗腿是黄家三公子,小狗腿是他那两个手下,好在夫妻两还在!

只是杜蘅正在午休,这时候总不好去叫醒她,凌珊也不情愿去对着花如来的冷脸,便没逗留,打算稍后再来。

在外面逛了一圈,花星落几人没碰见,倒是下山的武林人士又多了!

而人一多,山上的事终于也就传开!

五岳剑派之一的衡山剑派深夜遭逢大魔头,一夕之间,门内数百弟子十不存一,几被屠戮一空而灭门,步了昔日华山剑派的后尘,这对身居衡山脚下的人而言,无疑是石破天惊的大事,消息在第一时间被传遍城内外大小角落,引起了轩然大波!

酒楼茶馆,甚至街巷路旁,都有人在讨论昨夜之事!

但是那大魔头便是昔日衡山的剑英,以及他所讲的“故事”倒是暂时还未传开。

当然,那大魔头以一己之力杀败各门各派的掌门、宿老级高手,以及数十个成名高手眼睁睁看着衡山剑派的人被擒被杀而无能为力的丢脸事,也同样还未传开。

只是可以想象,这些事,决然压不了几天,迟早都是要大白于天下的!

当时听故事的,足有五六十人,而像花如来一样躲在暗中的高手或许不多,但绝对还有――当然,这些高手像花如来那么高的几率几近于无――

这么多人,其中有人与衡山剑派不对头,或是看衡山剑派不顺眼,故有心看衡山,乃至整个五岳联盟笑话的在所难免,得此大好机会岂会放过?趁机落井下石、推波助澜自是必然。何况,若说有谁真的顾忌琴魔的威胁,也并非没有可能。

虽说现在详情还没传开,凌珊绝不信那是他们好心不愿去揭衡山剑派的伤疤,多半是打算再行观望,再来,毕竟时间还太短,那些人,恐怕相当一部分都还没下山呢,纵有心传此消息,也不必上赶着!

经由一处街边茶摊,从几名武夫打扮的人交谈中,凌珊还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昨夜衡山剑派尚有三十多名弟子在发狂之初,便被打晕过去,得以毫发无损地幸免,且另有二十余人虽伤未死,保全了性命,再加上跟到祝融峰去的那部分人马,至少还保留了一分元气,这对衡山剑派而言无疑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比当初的华山要幸运太多!

走走停停,闲逛了半天,临到黄昏,才再去了食神居。

西门贺之还没消息,花星落几人倒是已回,到这时候,杜蘅自然也早已结束了午休!

且经交谈,他们确实准备回去了,定好的时间是明天一早,凌珊她们今天过来,这顿饯别酒正好赶上,若是拖宕了,那再要见面便不知该等到猴年马月了!

席罢,已是晚间,将分开前,杜蘅笑邀道:“明天便又要分开了,小星,小月,你们可要到万莲岛来找我玩!”

“就算你不开口邀请,我也是要去你那里蹭些吃喝的,不过我目前另有要事待办,抽不开身,还得再缓上半年左右才行,到时一定去找你们!”

凌珊将往东海寻铸剑城是必竟之事,与去万莲岛同路,顺道去岛上住一段时间自无不可,可惜目前紧要之事还是石轩辕所下的生死煞,在此隐在威胁未除之前,去铸剑城也好,去万莲岛也罢,都还要往后推!

半年时间,无论是找武当山的祖师爷,还是去找轩辕剑主,时间都足够了――只要一切顺利,不要横生波折的话!

这时,花如来突然开口,道:“若有可能,希望你们能在三个月之内走一趟!”

凌珊怔了怔,有些疑心这家伙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客了,扫见他身旁的杜蘅,心念一转,立即意识到应是与她的病症相关,不过没有深究明问,犹豫了是先人再己还是先己再人一下,便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量将手头的事完成!”

有此一约,心下决定,要尽快启程北上了!

目送凌珊二人离开,杜蘅好奇问道:“花花,你怎么突然变热心了?是有什么事吗?”

花如来目光幽幽,说道:“炼丹的事,还有些麻烦,昨夜看他们对付西门断绝的手段,或许能帮上忙!”

其实是他信不过那个红公子!

面对传说中对于出入先天证却武道都能有益处的绝世神药,世间武人,又有几个能不动心?

那红公子既知道自己要炼极阳炼心丹之事,难保不会告诉其他人,欲协同谋之。

他仗着那不坏之身,单只一人便已颇为难缠,若再加一些高手旁助,甚至再有其他绝顶高手出面,花如来纵使再自负,也没把握凭一己之力敌住四方之拳!

至于杀人灭口,当初的确动过此念,那个时候,那红公子未必就已经告诉旁人此事,有杀错没放过方是上策,只是最终还是作罢,自然是为了那篇《不灭圣心诀》的总纲!

如此一来,便要做好强敌来犯的准备!

门下几个弟子虽说资质还算不差,但本事拯救还是差了太远,也就师弟谢烟横的武功能够放心,可惜仅他一个助力,还是太显单薄。

这段时间相处,他自是确定了凌珊武功着实不差,而且观言行秉性,认定应能给予一定信任,便早有心邀助――以他孤傲,本纵死也不肯求人,但是悠关爱妻生死之事,容不得一丝意外,为此就算折节又何妨?

而至昨夜,见到凌珊与明月天联手之力,更是意外之喜!

正有此种因由,他今夜才会顺势作声附和!

杜蘅不明个中底细,只以为丈夫说的是她们能帮到炼丹,却想不到丈夫所虑的是护法保丹,也没有去深究,这些事她又不在行,尽由人做主就是,便笑道:“这样啊……那看来我眼光果然很好嘛,认两个小妹妹,还能帮到自己大忙!”

197.身份

当晚,凌珊与明月天就在食神居原本订下的院子住下。

第二天一早,送踏上归途的杜蘅等人到城门下,目送远去,又闲游了一圈,再回来时,分号主事已经准备好了她们想要知道的消息等候!

找人的过程并未费多大劲。

原因很简单:

西门贺之这大周天的高手也好,另外两个小周天的人也罢,武功都远不足以压制明月天造成的寒伤,虽不至于到身上乱冒寒气的程度,可受寒的表现还是十分明显的――这时候天气虽已转冷,但与寒冬腊月显然还远不能比拟,当三个衣着狼狈的年轻人哆哆嗦嗦哈着冷气,一副要冻死人的模样踉踉跄跄从旁经过,任谁都会多瞧一眼,这般行迹,太扎眼了!

何况前日各方人士尽在上山,却有三个人反其道而下山,那就又是另外一种醒目的特征了。

食神居布置在山上山下的多名探子中,就不止一人曾发现过他们下山的身影,虽然当时都没有过多在意,但等到中年掌柜布置任务之后,立即就回想起来了,随后便能直接循迹暗访了!

有种种实在明显的痕迹,以护国山庄探子的专业能力,一个下午加一晚上时间,便基本确定了下落!

留客居!

西门贺之那几人待的地方,是衡山剑派的产业,恰是留大善生前所掌管的酒楼,且距离留府不远!

不仅西门贺之兄弟,还有毒王西门断绝,还有琴魔陆上邦,都住在那里,他们全是一伙的,在五日之前一同抵达,因为天南神剑决战剑神的消息吸引江湖大帮牛鬼蛇神,除了西门断绝那身奇装异服,他们的到来倒也未多惹人注意,而留大善恐怕至死也想不到,毁誉、夺命、灭门的杀机,就在眼皮子底下蛰伏了那么多天!

凌珊也想不到,师姐心心念念要杀的淫贼,与前夜那个联手也奈何不得绝顶高手有关系!

不知道是前夜在场各派高手有谁与护国山庄有关故而相告,还是蛰伏在暗中的人里就有食神居的探子,或两者皆有,总之前夜衡山之事的具体情报,都已在食神居的掌控之中,昨日便已紧急发向京师护国山庄。

所以西门断绝高绝的武功,以及他临走时,陆上邦一声“西门兄好走”,同样向食神居暴露了毒魔的身份,凌珊则因食神居掌柜的有意提醒而知道了昨夜那胡人是西域双魔之一的西门断绝。

都姓西门,同行而来,同住一处,说彼此没关系也得有人信!

有这新得到的消息,对于师姐的报复念想,凌珊登时不再看好,在解决掉老的之前,小的恐怕不好收拾了,尤其是如今他们呆在一起的情况下!

但小的也好,老的也罢,既然仇都已经结下,还是得想办法解决。

西门断绝先挨了燕天南的天下剑宗,又受了她们的日月不容,受伤决计不轻,若只他一人,点齐高手,痛打落水狗无疑是最好选择,可惜还有一个琴魔尚在,这老家伙当时主要是被惊退,要说受伤,恐怕连轻伤怕也谈不上,顶多有些内力损耗过重,气息不稳罢了,这时候找上门去,怕是送菜――那琴声太过分,毫无把握抵住!

可惜这消息来得有些晚,否则说不定可以请花如来出手,现在嘛,总不能追上去让他回来一趟当打手。

凌珊可以想象她若真这么做了,姓花的绝不会给好脸,有情分不假,也不能这么乱用……再往深处想,就算消息早来恐怕也无用,以花如来心高气傲,趁人之危之事,不屑为之的可能更高!

思来想去,要对付西门断绝还是无法!

便只好暂时放弃了,留待日后!明月天并非冲动之人,得知此中关系,只得也暂继续压下心思!

只是可以预见,错过了这次,下次再要对付这人就难了――前夜能重创他,旧伤之躯是一个,对手的轻视大意是一个,出招的出其不意也是一个,再来一次,无此种种,日月不容固然威力不俗,但好想要打到毒魔身上,便没那么容易了。

离开了食神居,两人又去了衡山!

接下来还要北上回中原了,这时候总不能连父母的面都不见。昨天已经耽搁了一天,再不去,也说不过去!

该下山的人,昨天差不多都下山了,而留下的,才隔一天,也不急着走,故一路所见,下山者寥寥。

各派之人上到掌门宿老下到随行弟子,还有不少留在山上,借地疗伤之余,也帮忙处理后事,或者也还有意图浑水摸鱼的。

这种情况下要找到凌不乱与宁为玉,揭下面纱,直接表明华山掌门之女的身份应是此时上选,但师姐在侧,此举却不通――她除了没了面具,还是那打扮,当时虽是夜晚,视线不算太清晰,但肯定有人能认出来。

凌珊和幽星夜是同一人的事,她还没打算现在就暴露,能避免会尽量避免!

那便只能继续盯着剑神幽星夜的身份了。

打草惊蛇也不失为一时之选!

很快莫大恶与几个他派掌门闻讯过来,其中就有凌不乱。

看到摘下了鬼脸面具换了面纱的两人,虽还是难见面貌,但观眼神气态,足见还很年轻,与佯装出的老成声音不大像,一行人略微诧异,琢磨这究竟是功力深到返老还童的老女人,还是真的年轻姑娘,当然,这些仅是一刹想法,未真的太挂心,莫大恶作为地主,出声感谢那夜她们出手相助之情!

对于去而复返,凌珊找了三个充足的理由。

一个,是希望找到燕天南,重新商议下次对决之事!

第二个,是告知西门断绝几人之事。琴魔显然对衡山,或者说,对留大善姬智一家图谋之心未死,他们还需早作应对,亦或先下手为强!

最后一个,则是刚刚才灵机一动想出的理由:适逢相遇,便来正式来拜会过小师妹的父母――华山掌门的女儿,是剑神幽星夜的小师妹,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新身份。

凌珊拜师他派之事,在五岳剑派之中不是秘密,凌不乱早便放出风过,只是具体哪门哪派还无人知晓,而现在知道了。

移天宫!

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名字,但无人敢小觑,这是一夜之间,与燕天南,与西门断绝的交锋打出来的战绩――尽管一场都没有胜!

趁现在各派之人在场推出这个身份,也能是免掉日后一些不必要的怀疑!

毕竟她一路走来,与人相斗时有些乱来,想使哪门武功便使哪门,并没有因为当前身份而刻意区分开,如此长久下去,免不了因为所学相似而被人怀疑,还不如一开始就将水搅浑,给人以先入为主,到时假假真真,又有几个人能辨清?毕竟同门师姐妹使出相同武功,谁能多说什么?

为此还毫不脸红地极力夸赞小师妹资质超卓,悟性惊人,一身武学造诣已不下于己,尽量以避免人对武功高低内功深浅怎么也都那么相似的怀疑。

不知道女儿打什么主意,凌不乱则也顺势认下,还装模作样此事未经移天宫答应,轻易不好外泄,一直未说,望各位体谅云云。

一时各派之人看向凌不乱有些异样,华山这是又得了一个盟友了,这位凌掌门还真是长袖善舞,广交天下……

198.商请

燕天南已醒了,但伤势不容乐观,目前还在山上休养。

在各派主事人因为凌珊带来的西域双魔的消息而去大堂讨论应对时,凌珊与明月天在一名衡山弟子带领下去了紧邻回雁的留客峰,先去见了燕天南。

“是你们?”

凌珊换回了女装,却戴了面纱,明月天没戴更醒目的铜面,乍见到二人,要不是那领路的弟子说了一句前夜比剑的幽姑娘求见,燕天南差点没认出,但尽管如此,还是不禁多看了一眼!

凌珊笑道:“我们怎么了?我们就不能来吗?”

“哪里的话?先请进吧!”

燕天南脸色微白,引她们入屋坐,强笑道:“燕某只是奇怪,你们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夜他昏迷之后的事,已有人给他讲解过――当然,关于衡山丑闻那部分定然是免了,就算有人再乐见此事传播得越开越好,也不会在衡山之上就向人讲出,没有谁会那么亟不可待。故他只知道在自己昏迷之后,各人出手的大致情形!

领路的衡山弟子知趣退下,院子四周亦无他人,凌珊说话便随意了,也不藏着掖着,道:“来找你道歉的啊!之前不想输得太难看,就耍了些手段,你这么大个人,想必气量也不小,应该不会计较吧?”

她说的是明月天提前打伤燕天南的事,虽那是师姐私下之举,但也一窝揽到了自己身上。

燕天南自然听得出她指的是什么,只是没料到她这么直白,微微一怔,后苦笑道:“你看我现在这情况,就算想要计较,也有心无力了!”

就算起初有所怨怼,这么多天过去,也差不多散了,天南神剑素来是大度之辈,没那么记仇!

凌珊笑道:“那就说定了,我就当是道过歉了,你也不许事后嚼舌根,更不许报复!”

燕天南点头道:“那是自然,这点气量,燕某还是有的!”

望向明月天,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凌珊介绍道:“我师姐,明月天!”

燕天南拱手道:“原来是明姑娘!”

明月天对这逼师妹比剑的人没有丝毫好感,见面不动手就已是好了,哪会去理会他?只冷冰冰瞟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样子都懒得做。

这冷眼相待太明白,与凌珊的洒脱随兴实在殊异太大,燕天南有些尴尬,转而道:“看来幽星夜这名字,并非当日随便取的!”

明月天,幽星夜,任谁都能见出这名字之间的联系很大,只是心底犯嘀咕,世上真有幽明这种姓氏?

凌珊道:“那本就不是随便取的……还有,今天来找你,除了把话说开,另一个目的是想求你再出一次手!”

以燕天南如今的伤势,让他像现在这样走出房来接待还是勉强能行的,但出手……还是免了,现在他连三流武人恐怕都未必能如,苦笑道:“你看我现在像是能出手的样子吗?”

凌珊道:“所以我打算帮你一把!”

燕天南奇道:“莫非幽姑娘还精通医术?”

凌珊摇头道:“当然不是!”

然后道:“我们不精医术,所以你的伤,治我们是治不了的,但我和师姐会一门奇门武功,能暂时将人的潜能逼出,比如气血流动加快,恢复力增强,只是事后会虚弱相当一段时间,只要你愿意,凭此法我有六七成把握能助你将伤势暂时稳住,如此你便能腾出手来与人动武!”

燕天南皱眉道:“这是什么武功,竟有此奇效?”

凌珊道:“叫通神越限大造化指,是本派绝学,燕大侠可听过?”

傀儡二字,实在容易给人不好的联想,她便没有明说,而是将通神彻骨大傀儡手这名字存头改尾一遍报出!

燕天南摇头道:“这倒是没听过!只是感觉在名字形式上,与我所知的几门奇功绝学十分雷同!”

凌珊心中狐疑,莫非他还知道大傀儡手不成?但没表露出来,笑道:“这种名字相似的情况有的是,没什么好在意的……我还是先告诉你,这次希望你出手的原因吧,你再考虑要不要帮忙!”

当下将琴魔二人还在山下的事说了一遍,接着道:“姓陆的现在只是忌惮花前辈,本身并没有受什么重伤,等知道花前辈已经离开,他肯定还会卷土重来,只是早晚的区别罢了……现在我爹爹还有莫师叔他们都在商讨应对,最后能商讨出个什么结果,是暂时退避还是趁机反击我不知道,但我这里还是希望趁现在毒魔重伤,陆上邦独木难支的机会,痛打落水狗!只是单凭我和师姐毕竟力有未逮,所以想让你,还有衡山的华太师叔也一起出手!”

她们原本的确是想暂时避让西门断绝的,但是不报复那几个淫贼终究不能甘心,更重要的,还是西门断绝武功太高,威胁过巨,不趁现在他重伤的机会解决掉他,日后再要对付便难了,所以明月天一直在苦思对策。

直到先前在上山路上时,她突然想到大傀儡手的作用。

这是一门能够控制人体机能的绝学,那么稍加应变,帮人暂时将一些内伤压制住,当也不成问题,这与凌珊当初帮叶随风驱毒异曲同工。之所以异曲同工而非一样,是当初帮叶随风时,凌珊只是大幅度增强了他身体的排异性,而现在则是要将人整体的体质强度都进行提升,也更艰难!

而若能帮人将伤势稳住,那燕天南与华上国便能重新出手,合二人之力,对付一个琴魔不在话下,就算杀不了,也至少要让他短时间内无力再兴风作浪!!

至于西门断绝,不信他现在还能使出几分力来,不足为虑!

而此法之所以会与燕天南说而不是先前就与莫大恶等人直接提出,一是觉得他这人应该比较好说话,答应可能比较高,只要他应下,到时现身说法,便容易得多。再来,则是她们没把握一定能增强体质,现在能找见的人之中,论根底燕天南是最雄厚的二人之一,用他来试验,想来比较稳妥!

其实华上国年事已高,潜力已尽,这次身受重伤,说不定都撑不过去,在他身上试验还要更加合适,说难听点就是废物利用,华上国为复仇,也肯定不会拒绝此议,只是明月天看燕天南更不顺眼,这种有风险的事,坚持要让他来做!

“那陆上邦还在山下,倒的确是个大威胁,不除不行!现在就算想要向外求援,也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燕天南考虑了片刻,语气坚决道:“好吧,那你们就放手施为,助我压制伤势吧!”

他当然能一走了之,避琴魔以保全自己,但若如此,他也就不是嫉恶如仇的天南神剑了!

199.议定

见燕天南豪情应许,凌珊笑颜微展,说道:“好,燕大侠仗义!不知道我师姐那道极寒真气你驱散了没有?如果没有,可以先化解那个!”

燕天南叹道:“没有,明姑娘这道真气太过厉害,先前这么多天我也没化开多少,只能将其压缩在一处,不让它扩散浮动,加剧损伤!”

凌珊便转头对明月天道:“姐姐!”

其实燕天南体内的寒力终究只是无根浮萍,就算没有明月天,只她出手――无论以太阳真力强行抵消,亦或借助造化真气巧妙抽离,都足以化解寒力,只是前者会因日月不容而造成剧痛,后者则会比较费劲罢了!

明月天轻哼了一声,其实很乐见燕天南吃寒力之苦,只是要对付,还少不得燕天南的助力,为此也只得先解他之苦了!

上前一步,面对燕天南淡漠地说道:“伸手出来!”

虽然先前燕天南邀她们入屋,但她们并没有打算久留,便并没进去,只在门外谈话!

燕天南没有迟疑,坦然伸出左手!

这么没有戒心?明月天心中生出一缕诧异,但也没有在意,下一刻,便隔着袖子抓住他手腕,运起一道太阴真力逼入。

其实燕天南又如何会不知她若趁机扣住脉门,加以谋害,自己纵有天大本事也只能沦为砧板鱼肉,再不济也要被废掉半身武脉,所以还如此坦然,一是的确迫切想要恢复武功以对付西域双魔,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再是他深知自己现在的状况,这两人若有心谋害,也不必绕那么多弯子,一掌拍下,他便绝挡挂不住,既然如此,防备这防备那,还不如坦坦荡荡!

太阴真力凝而不放,不露寒意,不伤人体,便如寻常内力游于经脉间,很快便遵循同源真力之间的感应,找到了紧缩在经脉一处的寒力,卷起回归。

那夜与西门断绝死拼之时,虽有天下剑宗狂暴无比的剑意剑气绞杀,但仍有部分万毒真力侵蚀入体,造成破坏,事后剑宗之气散却,那部分万毒真力便一直留于体内,并在他昏迷间,自发与胸腹间那道寒力沆瀣一气,共同抗衡他本身内力。两道外来真气虽是量小力薄的无根浮萍,但他本身的内力亦因连番恶战十不存一,不占胜机,难以压制,好在胶着之下,互成均势,也维持了个不胜不败的局势,总算未使身上伤情加剧恶化。

现在寒力突去,燕天南体内原本平稳的局面顿时失衡,那股万毒真力为求自保,在经脉之中胡乱窜动,四下破坏,燕天南未能及时防住,一时伤势加剧,脸色发红,哇啦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明月天足下一挪,飘然移位,不沾半点飞血!

燕天南顾不上招呼,立即就地坐下,凝神调息。

凌珊看了眼明月天,心中有些狐疑。她知道师姐不待见燕天南,想着不会是她趁机动什么手脚吧?但转念又想到相对燕天南,师姐更不待见的是那西门断绝一家,这时候没道理暗谋燕天南,那就应是他自身的缘故了!

靠他自己,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凌珊索性帮他一把,上前绕到他身后,一手搭在肩上,内力涌入,燕天南立有所感,驾驭真气交汇,合为一股,大壮声势,最后将万毒真力堵住。

那万毒真力十分顽强,虽被压制,却始终不灭,左突右闪试图突围,按照当下进度,恐怕非得十天半月的时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才能将之完全驱散!

约过了一刻钟,万毒真力完全被压制,再无翻盘之机,剩下的只是水磨工夫,两人相继收功。

凌珊回到前面,皱眉道:“有些麻烦啊!”

燕天南缓缓睁开眼睛,呼了口气,问道:“怎么?”

凌珊道:“你没剩下多少内力了!”

助他压制异种真气,凌珊也大概察觉到了他的状况,他此刻的内力储量,只怕比她都差一截,这等情势,就算伤势暂时不成拖累,也不可能抵住琴魔!

燕天南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无妨,一入周天圆满,内功再要精进虽难,但损耗的内力恢复起来却很快,我现在的损耗,估计只要三天便足够,你那奇功既能激发潜力,那这三天时间想必还能大幅缩短!”

虽还是不看好,但也没必要打击士气了,凌珊道:“那便先试试看吧!”

燕天南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坦然道:“尽管动手吧!”

“别急,先听我说!”凌珊摇头道:“这大造化手提升的体质大概能维持十二到十五个时辰,但只能给你六个时辰休整,之后就要下山去找陆上邦那几人,这段时间你需要尽量恢复内力!我们也会去找莫师叔华太师叔他们,若是他们有所怀疑,到时还需要你来帮忙劝说,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我们三个人去了!”

燕天南点头道:“知道!动手吧!”

凌珊看向明月天,大傀儡手造诣她不如师姐,这事还是师姐来做合适。

明月天一点头,望向燕天南,黛眉微锁,似在沉思,随后忽然并指凝气,隔空疾点,道道劲气激荡,落在燕天南身上一处处穴位。当最后一道真气落下,燕天南平静的双眉倏尔一凝,一股雄浑气息便自体内涌生,刹那间卷荡四方!

气涌强浪扑面,凌珊与明月天不予硬挡,而借势齐退,落入院中!

成功了!

看着打坐的燕天南,凌珊目光中露出些许喜色,立时知道师姐手法上并未出错,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可以了,就不知道这几个时辰时间,燕天南能恢复几成功力!

接着与明月天对视了一眼,往外示意,便回身退出,不再打扰!

随后又去了衡山的议事大堂,同提此议,很顺利,莫大恶去问过华上国的意见之后,明月天以大傀儡手暂时激发了他的潜力!

其实华上国已经很老了,气血衰败,也没有多少潜力可以激发,要达到与燕天南相同的效果,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绝非燕天南可比,谁也不能保证当后遗症涌现时,他会不会就是一睡不醒的结果。

关于这点,凌珊并没有隐瞒,但华上国还是很坦然地答应,他要杀昔日的小师弟的决心,很大。

不仅是华上国,莫大恶等几名衡山剑派幸存的高手也加入进来,只为动手之时能策万全!衡山七剑之中,除了已死的留大善,不知所踪的姬智,只有一个言大信被留下――若是他们回不来,衡山剑派总得有个新的掌门!

凌不乱等各派高手本也有意同去,只是被莫大恶给阻下了。

“诸位大义,莫七感激不尽,但诸位已为敝派之事受伤不轻,再让大家去犯险,实在于心难安,诸位还是先安心养伤,容我等去……”

各派之人要跟去,真心者固然有,假意者更不缺,莫大恶一番话等于给了台阶,终是劝住了他们。

以大傀儡之力一一相助后,留出时间让众人休整回气,凌珊则与师姐让凌不乱带着,又去了留客峰!

这回,是去凌不乱他们的住所。

宁为玉尚在住处疗伤,今天并未出来,总不能不去见!

200.诱敌

如今还留在衡山的各派之人虽说不少,但华山的只有凌不乱夫妇二人。

毕竟当初是为查探林家之事而来,或可能与凶手交手,带着武功不济的弟子多有不便,便没多带,当然如今还多了林萍儿,她前天便上山找到了师父师娘,随后跟去了祝融峰。

也幸好如此,若她当时也留在回雁峰,现在说不定就是一地死尸之一了,可谓侥幸!

独孤无冲并不在,据凌不乱说这趟南下一直未有碰面,当日在江南却又留话来找他们,不知是找去了哪里!

这次以“凌珊的师姐――剑神幽星夜”的身份到山上,可谓高调,林萍儿就算现在没听说,也不可能一直不得听闻,偏偏因为只有三人,所以林萍儿与凌不乱夫妇是一座院子里的,要见宁为玉根本避不开她,这时候私下再见宁为玉,不可能还用这个随口虚扯的身份,而让凌不乱专门去将宁为玉叫出来更没必要。

那么再对林萍儿遮遮掩掩,那就纯粹是在羞辱她的智商了。

谁都不是傻子。

所以这回见面时,凌珊直接向她坦白了这移天宫二宫主的身份,只是提醒她不要宣扬出去。

而知道小师妹就是那夜大发神威的剑神幽星夜,林萍儿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知道小师妹武功很厉害,却没想到已厉害到能和名满天下的天南神剑力拼百招不败的地步!

而交谈中,凌珊也得知了衡山如今大致的情况。

比如前天晚上,在她们相继下山后,姬智也独自带着丈夫的尸身离开,不知去了何处,至今未回,连三个儿女都被抛下不管。

她离开其实也是好事。

一切祸事因她而起,衡山幸存人等面对她,再要保留往日之谊也是不可能了,与其日后尴尬愤懑,现在走了更好!

只是她留下的三个儿女,让衡山剑派的人有些犯难――此女幼子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主要是对留仇的处置。

旁人看法倒是罢了,衡山本派幸存之人中,杀其人的意见还是占了多数,反倒莫大恶与华上国两人还在迟疑,认为他虽犯下弑父杀兄大罪,可毕竟是受奸人所用,就此一剑杀了,未必会是留大善本人意愿,故还关押在地牢里,但杀不杀还未决定,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武功必须废掉――也已经被废了,是由华上国亲自动手。这一次,他没有再如三十年前那般心慈手软,留仇被震破丹田,宣告一身内力付诸流水,此生再无望修习内功!

……

先前过来留客峰的路上,凌不乱便已知凌珊二人那天晚上也受了内伤,现在还未复原,故而在她们与宁为玉见过,又叙旧一会儿后,便找了由头屏退林萍儿,带她们往静室要助疗伤,力求让她们能尽快恢复全力。

造化神功与紫气玄功份属同源,造化神功有日月三变,紫气玄功自然也有更为深层的变化,为天地三变,极具玄妙,参悟其一,便足堪受用终生。

大地德厚,承载万物,是谓生命之源。

紫气玄功天地三变中的地之润便是一种极具神效的疗伤妙法,无论内伤亦或外伤皆宜,凌不乱精研紫气玄功多年,早已领略这一重地之变化,他那天夜里受创不轻,到今日其实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只是他素来善于藏拙,还伪装成伤势未愈罢了!

此时凌珊与明月天并无外力侵蚀的威胁,亦无内息紊乱之害,只要修养,先前所受内伤早晚能复,又有了凌不乱竭力以“地之润补缺真气”相助,更极大加快了这个过程,两个时辰不到,二人身上正常需十天半月方能去痊愈的伤势,便大半恢复,可谓大喜之事!

这一夜便在衡山留客峰住下。

到次日一大早,天还不曾亮透,凌珊与明月天,燕天南与华上国,莫大恶施大仁等衡山七剑中的四人,共计八人合而下山!

到衡阳城外,稍作休整,回复急奔而来损耗的元气之后,凌珊与明月天两人入城而去。

也只有她们两人。

琴魔的琴声毕竟杀伤力太大,若是在城中动手,一旦将他逼急了,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因而定计,由她们俩前去诱敌,其他人则在城外埋伏,如果实在没办法,她们再发信号让众人入城。

联袂而至留客居外,时间还早,大门虽开,却并没有什么客人。

进入酒楼,凌珊招来伙计,和颜悦色问道:“伙计,前天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三个被冻得不成样子的年轻公子哥?”

她们也懒得耍什么大花样,故而诱敌的计划很简单粗暴:找到西门贺之兄弟之一擒拿之,立即出城,借此逼迫琴魔追去营救!

店小二看了她们一眼,笑道:“这位姑娘说笑了,现在天气又不是太冷,哪有人会被冻得不成样子啊?”

“哦?是吗?”凌珊应了一句,一只手在旁桌子上轻轻一压,无声无息间桌面陷下去一个掌印,才淡声道:“真的没有吗?可不要平白给人做挡箭牌!”

掌柜顺着她的目光下瞧,见着掌印,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没……不,不,有!”

“究竟有没有?”

“有,有!”

“哪里?后院还是楼上?”

“后,后院……”

“奉劝你接下来最好跑远点!”

毕竟要对付那两魔头是一件危险事,便没有要求伙计带路,只是让他指点了具体的位置,以尽量避免他被波及,凌珊二人便即过去。

门未上栓。

直接推开院门进去。

小院之中无人,房间之内有人。

共五间房间,主卧应是西门断绝所居,她们便任意选了一间侧卧,缓步门前,侧耳倾听,有牙齿打颤的响动――直接目标明确了!

凌珊抬手一掌,震毁房门,立即透出一股有别外界的暖意!

房间之中,里间外间,摆着十余只火盆,大小不一,越往里则越密集,盆盆烧着通红的木炭,释放重重暖意,只有中间被留下了一条约一臂宽可供出入的过道。

房间之中,已不仅是暖了,还很热,燥热、酷热,亏的没将房子烧了!

显然是屋中之人深受寒冻之苦,意图仗此抵却。

此举作用肯定有,但也肯定不会太大!

西门断绝全盛之期,能否化解他们的寒力不能断定,但只要不惜元气,肯定能推迟他们死亡的时间,大幅延缓他们的性命――但现在,西门断绝自顾尚且不暇,则肯定无力解救他们,不出意外,这三人熬不过今天!

进入屋中。

隔着珠帘,能见里间床榻上裹着厚重棉被的人低着脑袋,不知道是谁。

先上下四方环视了一周,仔细观察以防意外――不能完全排除西门断绝原先便在屋中,此刻听到动静而躲起欲施暗袭的可能,但未察异状。

凌珊才望向里间的身影,喃喃道:“不知道找没找对人!”

那日的淫贼,共有三个,西门贺之与他弟弟基本可以确定与西门断绝有关,但还有一人只知姓白,却不知身份,若屋中是他,未必能令西门断绝有所顾忌,只能希望是西门贺之或他弟弟吧!

而没等进去,外面忽的传来喝声:“又是你们,意欲如何?”

西门断绝!

201.共伐魔1

虽然她们未戴着那张个性鲜明的面具,凌珊更连衣服都换了,但这无法隐瞒过西门断绝――明月天还是那套衣服呢,何况绝顶高手观气辨人的本事都不差,西门断绝自不例外。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天夜里出手的两个女子!

而就在西门断绝喝声扬起刹那,凌珊再无迟疑,飞身掠进,直扑里间人影。

西门断绝见状,又怒喝道:“好胆!”

话音未落,便急步冲来!

他终究是登上重楼之人,这两日时间休养,已想办法将体内异气镇住,堪可动武!

同一时间,明月天一步上前,起手挡关。

移天换地,三尺之内,万法不沾,万力不侵!

毒魔武功虽高,奈何虎落平阳,如今伤体严重,一身武功十去八九,不拼命,能与几近完满的明月天平手已是难得,想要突围进去,只是奢望,自然受阻于门外。

而才只是三招两式,凌珊已提人后背,擒人出门!

运气不算好,此并非西门贺之兄弟两,而是那姓白的青年。

西门断绝与明月天对拼一掌,趁势后退,冷眼相望来,冷然道:“真是好胆,敢来老夫的地头抓人,给我放下他!”

凌珊轻声笑道:“好啊!给你!”将人一抛,行气推向西门断绝!

西门断绝心头警惕,深知自身目前处境,不能有一分大意,故未敢直接伸手去接,而只运动罡气,虚空遥抵!

这一下凌珊并未动什么手脚!

她将人抛出,立即飞掠另一间副卧。

虽然很想趁人之危,直接就将西门断绝收拾了,但有琴魔在附近,此望绝难成行,此刻擒人为质诱敌出城才是第一要务!

西门断绝第一时间察觉她动向,登时大虑。

他是前天夜里,受创而回时,方得知两个儿子身受冰寒冻体之伤,可当时自顾不暇,根本无力为他们化解寒力,幸好他们白天回来时已自行让店家准备了那些火盆驱寒,多少有些好处。

直到陆上邦回来,见他无大异常,才请他运功相助驱寒,虽无法化解,却让两个孩子能好受一些,至于那姓白的,这时候谁管得上他?不赶不帮,任他自生自灭就是!

而待昨夜,他自己压制住异气之后,也不顾疲累亲自出手,只是考虑到余力不足,为免不济,便助情况稍好的西门贺之,也能省却些心力,维续至今。

他此前便是在这屋里助儿子驱寒,现在他虽出来了,但儿子还在,若被这女人闯进去,孩儿岂不是危险?

不再理会白姓青年,任他跌落,欲追凌珊而去阻止,却再被明月天挡住。

这屋里的正是西门贺之。

毕竟是大周天高手,他的情况本就比白姓青年要好一些,更有西门断绝一直勉力运功助他驱寒,得以神智还留三分清醒,西门断绝因闻动静而出来察看时,他就已警觉不妥,始有戒备,在凌珊破门而入之际,便忙挣扎起身欲逃,只是身体拖累实在太甚,终究还是受制,无力反抗。

入屋,擒人,只片刻间,凌珊便抓着西门贺之出来。

凌珊道:“前辈,可以住手啦!”

西门断绝心怀忌惮,退后数步,脸色阴沉,果然不敢再动:“你们想如何?”

凌珊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提着西门贺之就旁一掠,纵向墙头而去。

琴魔随时可能出现,而西门断绝虽虎落平阳,也非轻易可诛灭,事既成,不宜久留此地。

西门断绝喝道:“走哪里去?”

可惜仍是欲挡再阻之局面。

明月天一掌迫开西门断绝,身影一转,紧随而去。

忽主卧之中,琴声大作。

凌珊正落在墙头之上,内力一滞,继而大生紊乱之象,气血滚滚难抑,险些栽落,面色涨红,立定墙头,回头喝道:“老家伙真多事!”

同时,明月天亦出一道轻哼。

一喝一哼,内力激会,震荡虚空,登时将琴声打乱一瞬,二人趁势接连飞奔出去。

西门断绝回头道:“陆兄,速来一助!”后便咬牙先行追出。

随后屋内琴声骤断。

但又过了一会儿之后,院子主卧处,才崩然一震,陆上邦破门而出,一手提人,一手抱琴。

他方才正在为手中之人压制寒力寒伤到紧要处,这才耽搁了片刻,此时功行圆满,其人暂时无大碍,不过为防另有埋伏,调虎离山再来擒人,他还要先将人另置他处再去追!

――

一路出城,直到南门数里之外一处山地。飞掠中,凌珊二人倏然止步,转身迎立。

下一刻,西门断绝满脸阴沉跟至,目光充盈杀机,死死盯住两人,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凌珊还未答话,西门贺之先痛苦叫起来:“爹爹,快,快救我,就,就是她们害的孩儿……”

凌珊只是将他抓住,并未有什么限制手段,故还能发声。

西门断绝面沉如水,怒道:“原来是你们?真是好狠的心肠,居然如此残害我孩儿!”

他虽与明月天两番交手,但她皆只以移天换地应对,而那夜使日月不容时,西门断绝感受到的也只是那毁灭性的力量,却无太阴之寒,所以虽然早在长子断断续续的述说中得知这寒伤是两个蒙面女人害的,也只是怀疑这蒙面女子是那天晚上与自己交手的两名女子,并不确定,现在一经西门贺之确实,心中顿时更怒三分。

凌珊讥笑道:“衡山数百弟子尸骨未寒,前辈这时候说我们心肠狠,不觉得亏心吗?”

西门断绝脸色一寒,道:“你们是想问那些人讨公道吗?”

凌珊摇头道:“不,我与衡山弟子不熟,没必要为他们讨公道。现在要对付前辈,主要是你武功太高,那天夜里我们已经得罪了你,不趁现在解决祸端,日后会很危险,我们可不希望时刻担惊受怕。”

西门断绝一窒,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坦诚,但接下来便怒火上涌,真当龙游浅滩,就是鱼虾能够戏弄的吗?固然他比不上真龙,她们也决非鱼虾,但只这种态度足够让任何人恼火。

可是一看到凌珊手中受制的西门贺之,便不敢妄动,深吸了口气,说道:“你们不就是担心我日后报复吗?我可以立誓,只要你们愿意放过贺之,你我前怨便一笔勾销,今后我也绝不主动招惹你们!”

他现在只希望陆上邦尽快赶来,若是说不通这二人,便唯有仰仗陆上邦的武力了!

他虽有绝顶高手的自负,但也深知目前敌我之势,自己脱身不难,可要救人,只是奢望。

两个儿子是他心头肉,他绝不愿他们受到损伤,为此退让一步,折些面子算什么?故而此时身段放低,不去摆什么绝顶高手的架子。

凌珊眯起眼道:“你是江湖前辈,相信说话还是作数的!”

西门断绝忙道:“这点你尽管放心,我西门断绝虽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但还说的是一言九鼎!”

“我相信前辈――”凌珊点了点头,接着却话锋一转,说道:“但可惜的是,今日出手,除去得罪了前辈,怕来日遭到报复,还有个次要的原因,我们看淫贼最不顺眼,每每见到了,就忍不住想要宰掉!”微微抬了抬西门贺之,道:“而令郎好像就是一个大淫贼!”

西门断绝脸色一沉,看来无法善了了。

同时,琴魔抱琴飞身而至。

甫一站定,便望向一边,淡淡说道:“躲躲藏藏,可不是正道之举,都出来吧!”

202.共伐魔2

“奸贼,受死!”

陆上邦话音一落,华上国与莫大恶等人便飞纵而出,冷锋寒剑遥指,势诛恶獠!

燕天南亦现身一侧。

但他一不喜偷袭,二不喜围攻,纵对满手血腥的恶人亦如是,故而静默而立,剑锋指地,冷眼相待!

只是站位讲究,仅一人便隐隐将双魔后路切断,无论谁要回撤,便先得问过他手中剑。

西门断绝不动声色,心中却一惊,竟然一直未发现身旁有人蛰伏。

以他绝顶高手的武功,固然受了重伤,本也不该如此,只是在受伤的基础上,又加上关心则乱,只顾着凌珊手中的西门贺之,唯恐儿子受到伤害,这才致武感失灵!

陆上邦面向几人,一手横琴一手拨弹,霎时琴波化刃,激扬尘土,声噪虚空。

千刀百剑气锋寒。

华上国等人长剑生风,击打无形气刃,如真实铁器交击,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行路受阻且反迫,人不得已倒纵而回。

直屈下风。

所幸有华上国独承泰半压力,而琴魔自那夜大损其气之后,又为压抗西门贺之二人体内之寒,一身内力有减无增,琴刃威力大损,否则莫大恶几人势必危矣!

琴魔一气歇,一气复起,华上国虽能捉准其空隙,直欲趁隙反扑,可惜此间间隔实在太短暂,根本不足以支持他多做什么,每每反进两三步,便音刃再临,使心有余而力不足,胶着于此。

凌珊两人冷眼淡看,蓄势待发。

西门断绝则紧盯她们,目光一瞬不移!

凌珊忽然将西门贺之放下,屈指一点,制住穴道,随后往侧前方一推,西门贺之受力飞出,直接跌出六七丈,撞在一株树上,滑落在地,瘫坐不动,唇角溢出一缕鲜血。

“贺之――”

西门断绝见状眉头微跳,低呼了一声。但虽说担心,却不动作,收回目光紧盯二人,神色沉敛,凝神以待。

目前对峙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也唯恐在过去之时被人所趁。

凌珊轻轻一笑,从衡山剑派取来的精钢剑被反手拔出,随即一剑如飞芒,直取西门贺之心口。

西门断绝怒喝:“好胆!”

此情间不容发,再也顾不上其他,飞身去阻!

几乎同时,凌珊二人亦往前纵身掠出,身法运到极致,快如疾风掣电,瞬息过数丈。

直扑陆上邦!

西门断绝察觉到二人动作,不由面色一沉。

他最初还以为是冲自己而来,已有拼着硬受其力也要救下孩子的决心,但下一刻便知道所料有差,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调开自己,围攻陆上邦,先灭主力。

计虽粗陋,却有奇效。

他固然能回援陆上邦,但西门贺之被封穴道,动弹不得,这飞来一剑飞来,有死无生,因而他现在只能向前,不能回退。

亲疏轻重,在电光火石之间已做出选择。

琴魔虽侧对其向,注意力更集中于燕天南与华上国等人身上,但双掌逼至,立有所感,不及深思,刹那间拨弦手法立变,音刃顿消,反使震荡之琴。

天魔八音各具奇力,如崩字诀可崩毁有形之物,逆字诀引导人畜真力气血反噬,定字诀威慑听闻者无形之神,甚至将人神志震灭,成为白痴,但未练到登峰造极之境,这些招数一旦使出,皆不分敌我,难由自主,不似“形”字,只要小有所成,其音刃便可收发由心,定向施展,陆上邦原先是顾忌到西门断绝父子的存在,若使诸如崩、定之招,难免波及他们,而现在,杀机临身,形字诀不足以阻敌,也顾不得许多了!

崩字诀震荡之音一起,以琴体为原点,无形浩力刹那间辐射四方,凌珊只觉一股大力汹涌而至,竟连移天掌力也无法反推出去,甫一触及,便勃然怒发,雷鸣怒音,炸响虚空。

移天掌力被来自琴声之中的崩解之力崩散,爆炸的冲击余波震动二人飞退,期间不住倾吐真气以自护。

退势未定,便运力一甩,左手剑鞘蕴含重重气劲循机飚射而出。

燕天南眉头一皱,只手横挡,却止不住退开一步。

华上国长剑两断,莫大恶等人身前炸开血雾,纷纷倒飞出去。

西门断绝反手后推,纵气回防,内劲被崩开,左掌一下血肉模糊,但也趁机将这一方向的崩解之力抵消,更反借势骤提三分速度,在飞剑尚离西门贺之三尺之余,捉住剑柄,往边一甩,长剑刺地,而他亦到了西门贺之身前,忙检查情况!

刹那崩字音落,陆上邦脸色晦暗,轻尘中,侧方飞鞘激来,拂袖一甩,横劲自生,打落剑鞘。

凌珊与明月天已紧随其后,再度逼来,临近一刻,忽双手互牵,内息连贯为一,各飞掌推来。

陆上邦深吸了口气,提气再拨,改“定”字诀出!

在这同一时刻,震心荡神之音倏作,并掌移天之力亦至。

移天力至,铁琴脱手,飞天而起,琴声戛然而止。

荡神音响,凌珊与明月天心神剧震,内力运转稍一凝滞,下一刻便复圆转如意,分手刹那,厉掌再起,明月天运太阴力催琴魔,凌珊提太阳力震魔琴,真气激空,极具默契。

未曾料及,手中铁琴竟也有脱手之日,陆上邦心中惊骇,见后续杀掌又催至,猛提气回击。

崩然一响,火星四溅中,半空铁琴受力更见高飞,随后远落。

明月天与陆上邦力拼一掌,一方虽弱势,却全力以备,一方虽强势,却猝未及防,半斤八两,各自震退。

而这时,凌珊目光一凝,倾尽太阳真力,隔空一掌击出,不去理会结果,立即抽身飞退!

一阵赤色浪潮掀空,冲向陆上邦。

太阴力不休,冰封一切,陆上邦右掌霎时已覆一层霜寒,此时退势方定,正觉掌间有冰冷刺骨之痛,就遇火光迎面而来,虽未至,燥热气息已染遍风云,不禁脸色一沉。

不欲再废力强接,步下一错,飞身后掠,火浪扑击出丈余,终究后继乏力,消散于空中。

凌珊方退至师姐身旁,见状暗叫可惜。

虽然经过变化,不是直接冰火互抗,已无法达到完全威力,但这火浪若能再与陆上邦掌间寒力触及,也堪抵半个日月不容了,若陆上邦是接招而非避让,这一下固然杀不了他,也当能重创他。

陆上邦一刻不停,欲退向古琴落地方向。

“陆上邦,受死来!”

另一边华上国已缓过气,见状将断剑一扔,激射向陆上邦,同时劈手夺过旁边莫大恶的长剑,怒喝声中,编织剑光如网,再次杀来。

203.共伐魔3

陆上邦头一偏,身一侧,顿时避过断剑,稍一缓滞,华上国已逼上前来,纵剑相迫。

剑气寒,陆上邦亦不敢轻触,只腾挪闪躲,以避锋芒加身,虽陷落剑势层层围困之下,但应对从容,绝不给华上国留出可趁破绽。

眨眼数招过,陆上邦忽左手掐剑诀,觑破剑光网络之隙,直逼心口,指未到,剑气先至,华上国心口衣物嗤声张裂,皮肤刺痛,已渗丝丝血迹。

华上国心知回势不及,将心一狠,不顾身前迫命之指,就势一招力劈华山,居高临下,直直劈落。

此招一起,劣势顿成玉石俱焚之局。

陆上邦如何肯与他同赴死关?眼见于此,招数急变。

剑指一收,左臂朝内一弯,贴于胸前,同时足下往前一跨,双方顿时拉近,近如咫尺,又双膝微曲,身子一矮,左肩顺势切入华上国右臂下方。

此势一成,华上国立知共死之局已不可能,当下左掌一提,直催他右肋之下!

而陆上邦左掌正贴于自己胸前,在肩膀切入华上国臂下之时,便就势翻掌一转,掌心由己向敌,布满真气往前推出,直迫华上国胸前。

下一瞬间,华上国劈剑之臂自然落在陆上邦肩上,力劈之势顿时受挫,难以为继,更受一股极强反震力,不禁要后退。

而亦同时,陆上邦左掌逼至华上国胸前,而华上国左掌亦落抵陆上邦肋下。

长剑脱手。

两人齐而呕血飞退,落于丈余之外,面如金纸,两败俱伤。

不远处,掠阵的燕天南见华上国险情,目光一寒,手一动,长剑微颤,萦生一缕莹白剑芒,虽知阻拦未必能及,还是飞身冲出,但才出两丈,二人之役已告终幕,立便改作去接取华上国倒飞落的身影。

同时,西门断绝的声音响起:“陆兄,速退!”

――

就在师兄弟二人拼杀之际,凌珊与明月天将目光投向西门断绝,对她们而言,相比琴魔,还是毒魔威胁更大,便见到西门断绝正在把脉察看西门贺之的内状。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明心意,下一刻,不约而同飞掠而去!

西门断绝方遇到失察的情况,此刻正是痛定思痛,将武感提至最敏锐的时候,何况这时敌我双方只是侧对而非背对,故而虽她们动时不露声色,但还等未逼近,便已西门断绝被察觉。

他情知自己此刻状态:内伤沉重不说,就连手也几乎被废了一只,战力锐减,对上这两个女子绝非对手,硬拼只能伤上加伤,然后赴死途,而想要躲避也不是办法,因为若带上西门贺之,有了拖累便难闪避,而若不带,人再落敌人之手,想要救回希望不大,说不定还会直接被一掌劈杀。

而既挡不住,避不了,那便只剩下一个方法了:逆转神功,重化毒力!

虽行此举,万毒功会跌落第二层,不知要多久才能重回第三层,但生死交关,已无选择。瞬息之间,西门断绝便痛下狠心。

毒功逆行,体内万毒气漩逆转,刚猛真气重化剧毒内力,喝道:“受死吧――”

起身催掌,忍剧痛双掌同出,凌珊与明月天亦起掌回应!

四掌两两相对。

风平浪静,毫无波动。

凌珊与明月天立觉不对――移天换地掌法可细分两种不同的情况:

其一“移物”,移转静物,亦可以理解为隔空摄物,只是摄往这边那边,摄往上面下面可任意择之罢了。

其二“回力”,回返动力,回强有上限,返弱无下限,说白了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而“回力”与“移物”的不同之处,在于回力要成功,必须有可回之力,这是基础条件――若前方一片虚空,那能移动击返什么?空气吗?掌法再神奇,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若对方不使力,凭此回力之法,便无法奈何敌人,这也算是移天换地回力法的一个局限性了。

此刻遇上的就是这种情况:她们以为西门断绝是重掌逼来,故使了移天换地的回力手法欲将之逼回反噬,哪知对面并无强力冲来,这便是遇上了越弱则弱的局面。

至于普通的对掌那点作用力,再如何击返,又能怎样?力道太弱了,反击了也伤不得人。

但她们醒悟得晚了一步。

西门断绝冷冷一笑。

他一身毒功,就算绝顶高手沾染到,也得脱层皮,差一层的大周天圆满高手,更绝难幸免,就算现在仓促之间转化,毒力难达极致,也非轻易能对付――可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毒,要能够沾到人才行!

他早已讨教过凌珊两人的“移天换地”,毒力是不是也会如寻常内力那样被如数逼回,他全无把握,故装腔作势,看似起掌怒击,其实并没用上什么力道。

其实此举饱含凶险,他是拼着被直接重伤的代价而狠心相搏的,因为他不知道她们会不会使那招移天换地,而就算使了,又是否真能如预期那般,只要未遇上强横掌力,就无法借力伤人!

好在他赌对了。

流风轻柔地划过掌间,未等她们离开,亦未等她们改法运力,那部分已转变过来饱含剧毒的凶横内力顷刻催发出去,一丝不漏,落在她们掌上!

当异力扑击而来,两人体内的内力本能地反击出去,各退了三四步,那外来之力便被弥平,但毒素却大半留了下来。

而西门断绝亦受反震,但被震退时,及时抓住了西门贺之所靠之树,止住去势,只是震动肺腑,压不住喉间一口真血。

“有毒!”

凌珊只觉手掌发麻,知觉飞逝,抬起一看,只是这片刻间,已整个掌心都发黑,不禁脸色惊变。明月天手上虽因为沾着一层西门断绝的血迹,看不清中毒之兆,但也足够察觉到掌间凝聚的凶险。

两人不敢耽误,急运内力试图压制。

“陆兄,速退!”

西门断绝缓了口气,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喝了一声,抓起西门断之便退,深入山林。

凌珊与明月天自然看见他的动作,但毒性渗入血脉,要随气血流转而动,危机在前,她们不愿分心,以防生变,便任他远去。

就在这时,华上国陆上邦同门师兄弟亦决出胜负,两败俱伤。

陆上邦大口咳血,只觉脏腑移位,骨头断裂,痛不堪言,等摇摇晃晃爬起,燕天南已将华上国扶到后方莫大恶等人身旁放下,缓缓上前。

陆上邦惨然笑道:“怎么?燕大侠要趁人之危吗?”

燕天南淡淡道:“激将无用!”

他的确不喜欢趁人之危,如有可能,并不愿动手,就像是刚才他不愿与人联手围攻一样,但现在华上国等人皆伤重难动,只他一人还算完好,总不能坐视陆上邦这大恶人离开而无动于衷!

霸剑之势再起,杀气冲霄。

204.事了两伤,北归中原

杀风四溢,周遭草木为之扶摇而呐喊。

燕天南的剑是霸道之剑,所用之剑剑体当厚当宽,简言之重剑最符,而这来自衡山的精钢剑则形如寻常剑器,轻灵为主,显得过窄过薄了,与剑路有所相冲,但剑锋光寒,剑气森严,仍是催人眉睫。

陆上邦目光一凝,忍住浑身剧痛,身形倒转,堪堪避过剑气来袭,而后屈身飞退。

燕天南执剑紧随。

陆上邦连退十余步,正到古琴落处旁,余光已见侧边横琴,猛一住,侧身避开剑锋,提左掌怒击燕天南右肋。燕天南左手握拳,迎怒掌而上。

拳掌相接,势狂力猛,陆上邦半边身子一颤,直接被震退出去,后退途中,咬牙屈指为爪,腾力一抓,摄铁琴飞横,落来掌间。

然而不等拨弦,燕天南已一剑刺来,陆上邦急抬琴去迎,琴剑交击于一点,剑锋入琴,势如破竹,真力相接于一瞬,铿然怒响,震声雷动,气浪横空扫掠,激扬地上浮尘。

下一刻,琴体两断,一份在手,一份飞落,袭来剑气因此散,但震力未消,陆上邦飞落出丈余,又连退十余步,一口赤血散溅在飞尘之中,染就轻尘几许红意!

燕天南喝道:“再来!”剑狂力绝,勇追穷寇不罢休。

陆上邦不敢撄锋,拖动伤体,移形转位,以巧应拙,但燕天南招数虽大开大合,直来直往甚显粗陋,却有千钧之力奔雷之疾,陆上邦避得辛苦,接取更难,只能节节败退,数次以残琴格剑方得以挡下迫命杀机,他早有心退离,然而四面八方无穷气机威势层层笼罩之下,欲走无门,连过十数招,忽燕天南寻得间隙,朝他左肩劈天一剑斩来。

陆上邦堪堪将身一挪,却仍是显慢,凛冽剑气刺痛肩膀,剑刃几已及肩。

“一起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陆上邦察知此剑难避,将心一狠,不再分心他顾左前方劈来之剑,全力汇聚于右手,一身残力顷刻突破那道极致冰寒的太阴真力,催掌怒击燕天南右侧腰。

冷锋无情,热血激空,断臂离体,连手上所持残琴飞落远处。而在他身手分离刹那,燕天南亦受了困兽犹斗的一掌,既本能亦含主动凝出的护体真气之壁陡然间被震碎,整个人横飞出去。

陆上邦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数步,急伸手自封穴道以暂时止血止痛,随后拉过一角衣裳去紧捂住那已空空荡荡的肩膀,他这时须发染血,脸色死白,双唇颤抖,目光扫视一周,见不远处那两名原本静默的女子陡然转身,冷眼望来,不由心头一震,扫了眼地上残琴,咬了咬牙,强提一口真气,转头就走,片刻不敢多留。

凌珊二人看上去还安好,他实在担心再多耽搁片刻,她们就会接着出手,那样一来,恐怕就不只是断臂了。

而他一走,凌珊也心头微松,这正是压制毒性的关键时刻,最好全力以赴,若陆上邦还要动手,固然能挡住,却终归麻烦,说不定便要因为分心被那剧毒所趁,现在这样,虽在毒魔之后,连琴魔也给走脱了,却仍是更可接受的局面。

片刻后,燕天南一手撑剑,一手扶腰,咬牙起身,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忽而喷出了一口血,仰天后倒,竟是被那一掌引得内伤复发,已无再战之力。

秋风萧瑟,遍地狼藉。

双魔皆伤重而逃,相当一段时间内恐怕无法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而伐魔诸人倒地难动,亦或伤重昏迷,只剩凌珊与明月天相顾无言,默默驱毒。

今日一场围斗,终以此两败俱伤宣告终局!

――

一个多时辰后,将近午时,剧毒才得以被压制住,虽无法将之完全祛除,并为此牵制了大半内力,但短时间内,总算无碍性命。

燕天南等人还是倒在地上,该昏迷的仍在昏迷,该动不了的还是动不了,好在暂时还没人死亡,虽合作结束了,但一众伤员也不能坐视不管,凌珊便去衡阳城找了人来,将他们一一带回,安置在食神居中,找大夫来医,顺道还让人上衡山去传讯。

而她们自己又去了一趟留客居,可惜,已找不见那西门断绝的小儿子与那姓白的青年,想是被琴魔那几名手下带离,不知去了何处!

等到傍晚,凌不乱、天牛道人等各派七八名高手才风尘仆仆而来。

一干掌门人、前辈高手看望过伤员,凌珊便将白天顺道一并带回的两截残琴与陆上邦那条断袖染血的手臂交给了衡山的言大信,杀不了人,报不了仇,对衡山剑派而言,这两样东西大概也能聊作安慰了,之后又单独找上了凌不乱。

西门断绝那剧毒厉害之极,她的太阳真元几乎能焚烧一切,可却烧不净那些毒素,只能不断压制,她便是想来看看,凌不乱这里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可惜,听她中毒,凌不乱虽焦虑,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紫气玄功地之变所生的补缺真气对治愈内伤外伤皆有显著效果,但说逼毒,却还不如寻常内力。华山剑派虽也有秘制的解毒丹,可那也只是针对寻常毒物有奇效,对上来自毒魔的奇毒,实证之后,终是奈何不得。凌不乱便只能运功来助,尽量帮她压制毒气。

第二天一早,衡山剑派几人暂住的院子传来悲号。

数日间连番苦战,不断遭创,还因大傀儡手耗干了潜力,苦苦熬了一夜过后,华上国终究没能挺下来,撒手而去。

华上国既死,尸身不好久置在外,言大信很快便与众人带着华上国的遗体回转衡山。

而燕天南等人伤势过重,还不宜妄动,食神居也算目前比较安全之地,便被留在楼内继续休养疗伤,只留了几名跟来的衡山弟子就旁照顾!

一干人又回衡山之后,凌珊与明月天也准备妥当,打算离开!

他们当下剧毒缠身,还需尽早化解,衡山附近想是无人能助了――西门断绝本人倒是有能力,应也还未逃远,但一来,他不知躲在了哪里,找人不易,食神居的探子昨日便已倾巢而出,还无消息,再来,也信不过这人,只能放弃找系铃人解铃的想法,转而另谋他途。

此去正要去武当山,如能寻到张三丰,并愿出手,那便请他解生死煞之时,顺手解毒,想必以先天高人之能,解此毒不在话下,故而不愿多耽搁时间,这天下午便离开了衡阳城,快马加鞭,往北而去。

出衡阳府,经岳阳府,渡苍南江,过江北左府,入大岳府,十日后,终于抵至道山郡,武当山遥遥在望。

黄昏时分,明霞灿烂。

将到山脚,也不再紧迫了,转而下马停在开阔平坦的官道旁,坐看天边余晖斜照之景,也是借机等候叶明奴,她骑乘的马匹脚力差了一筹,故此时难免落后一步,至于白兰,她毕竟并非闲人,早先便被打发回去主持“青泥”的事务,未曾跟来!

正歇整之际,忽然见到前方官道上,自北向南迎面走来两人。

等见清形貌,明月天眼神一凝,闪烁寒芒,凌珊目光扫去,倍感惊讶。

205.又遇故人

对面两人,皆是年轻男子,其中一人还算熟悉,除了换就一身粗劣了许多的衣裳,与那日衡阳城内不知所踪的白姓青年再无二致。

时隔多日,在此再见此人,这无疑教人分外惊诧。

当日明月天所下的太阴极寒真力虽只是零星半点,微力浅量,绝不算重,但就算对大周天之人而言也足以致命,以他功力之低微,遭此及极寒冻体,断无自救可能,也就琴魔与毒魔或许还能仗之雄厚内力强行化解,可那两人皆负重伤,就算有心相救,当也无力回天,何况,要救也是先救西门贺之兄弟,哪还顾得上他?

时至今日,他按理早该是受封冻不知死于何方才对,怎的还能活蹦乱跳?莫非是另有高人施救?

再细想也不对劲,这些日子她们已是快马加鞭一刻不停赶来武当,这人就算蒙高人救助,可驱寒、疗伤难道不花时间?他又怎么能跑到她们前面来?

那或许……只是一个形貌酷似之人?

凌珊心念浮动,还在思考,明月天已冷色走上前去,她才不管这人是不是认知中的那个公子哥,但他既长了这张脸,还被她遇到,那就是罪过,就算不杀也得教训一顿!

及丈余,便突运身法飞掠而去,驱掌劈向那人面门。

“啊――”

明月天来势汹汹,那青年避无可避,惊叫了一声,两手下意识抬起,挡在面前。

这是常人遇变之时的反应,却非习武之人的反应,然而怦然一响之后,白姓青年却只退了三步。

明月天身形一定,盯住他目光炯炯,这一下所得结果实在大出所料。

另一人书生打扮,布带束发,苦大仇深的八字眉尤其醒目,手中则持一口宝剑,这时惊愕一怔,失声叫道:“石头――”

又回过头,对明月天怒目相向,咣当拔出剑,大叫道:“都这么久了你们还不罢休?恶女人,我和你拼了!”

明月天冷哼,信手一拨,青年书生才迈步便被震飞出去。

那白姓青年忙自后面将人接住,并卸去力道。

明月天道:“你果然不是他……你是什么人?”

书生喘了口气,道:“这可真是笑话了,你一上来就动手,现在反倒来问我们是什么人?这算哪门子道理?”

明月天并未下重手,故而他也未受伤,说话麻溜!

明月天冷冷望了他一眼,杀机凛然,书生吓了一跳,脖子一缩,下意识往同伴身后挪了挪。

凌珊也上前来,好奇道:“不是那人?”

明月天道:“这人内功极高,不下你我!”

“这么厉害?”

凌珊不禁望向那青年,充满惊奇,想她们二人资质已足够出类拔萃,可若无先师遗泽,今日也未必能有此修为,这人看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上下,竟也能抵此境?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想亲自瞧瞧他的底,不过转念又想如今身染毒患,能不与人动手便不与人动手,还是不横生枝节了,遂打消此念。只点头道:“那的确不可能会是那淫贼了,那家伙可没这本事。”

若是内功如此高明之人,自然不可能会是那个花花公子――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世上不乏武功进展神速之人,内外之功皆如是,就算是直接一步登天的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但一个浪荡公子哥,进展再神速,能半旬不到就从方入流进展到几近超一流的地步?而若说他是那种踏足过假寂之境的万中无一顿悟之才,那只能说苍天无眼了。

她们谈话没有藏着掖着,故而才寥寥几句,那两人已大概听出这是认错人了!书生畏惧地看了明月天一眼,心有余悸,但跟着也松了口气,道:“原来姑娘是认错了人,既是误会最好,我们另有要事,就先走了!”

就算是蛮不讲理的江湖人,那也是一言不合才大打出手,这女人则是一言不说就大打出手,实在危险,还是离远一点好!他便客气两句也欠奉,只忙去拉同伴的手欲走。

谁知一拉却拖不动人。

“吕大哥,等一下!”那与当日淫贼长相一般的青年将手抽回,拱了拱,神色恭谨,说道:“请问两位姐姐是见过与我长得一样的人吗?”

此话显而易见别有深意……明月天目光持续冷漠,凌珊笑眯眯道:“是见过一个,好像姓白,怎么?你认得?”

青年急点头道:“认得认得,那是我弟弟白玉,我这次出门正是来找他,请问两位姐姐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凌珊微微蹙眉,她感觉这人说的白玉这名字有些耳熟,偏一时想不起来。

书生脸色心底都在发苦:有你这么添堵的吗?看不出这两恶女人与你那弟弟都不对付到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地步了吗?这么上赶着招认,是犯傻还是找死啊?

果然,接着就见那恶女人冷冰冰问:“那是你弟弟?”

青年道:“是啊!”

明月天又问道:“你在找他?”

青年继续点头:“对的,我是在找他!”

明月天语气冷上加冷,杀机毕露:“那我送你去见他!”

若说只是相似,那还只是教训一顿了事,可既是兄弟,就实在不愿善了了!

“啊?”

“等一下!”

青年一怔,未反应过来,明月天便又飞掠出一掌劈落。这一回没能挡住,正中胸口,人立即飞出去丈余,又连退七八步方稳住身形。

站定后,又身子一晃,猛一吐血,随即脸色铁青,眉发之间,更染就一层青霜。

明月天这一掌所使,乃是太阴真力,他便如其弟受冰寒封体,但情况却更加凶险,因为那一日对他弟弟,明月天并未用上多少力,而对他,却至少动了七八分真气!

“石头――啊――好冰!”

吕姓书生惊呼一声,急跑过去搀他,哪知一触及,便仿佛碰到了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不禁又惊呼一声。

明月天转头,皱眉道:“你喊什么?”方才动手之际的叫停声正是她喊出的。

凌珊叹了口气,上前道:“你还记得十年前在留侠镇认识的那个小石头吗?就是杜姐姐的侄子,冰火双剑的儿子!”

她原先是觉得这两人虽是兄弟,但这人一看就傻乎乎的,连交浅言深的忌讳都不懂,和那花花公子不是一路人,只要他没有为了要替兄弟报仇而主动招惹,大可放过,没必要迁怒到他身上,她不愿滥杀,所以才喊了一句想要阻止。

而现在,她在纠结白玉那名字时,听这书生又喊了一遍“石头”二字,突然想到了是谁!

当年在一起玩耍时,杜蘅的这个侄子曾说过,他家中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就叫做白玉,因为那时候顺口就打听了一下他的身世,知道他从小就被人掳走,才刚与父母相认,且是在高原集那么个熟悉地方相认的,故而印象深刻了些,至今还能记得!

而知晓了这是昔日的小伙伴,自然更不希望见他就此丧命!

明月天略一思索,迟疑道:“好像是有些映像!”

凌珊指向那边,道:“应该就是他了!”

明月天望了那边一眼,青年在那闭目调息,书生在旁瞎着急,想是没顾上这边谈话。又收回目光,冷哼道:“是他又怎样?”

凌珊道:“怎么说也是杜姐姐家的亲戚,这么杀了总不大好!”

明月天冷笑道:“还怕再多一个吗?”

她的意思很明确:他那武功不济的弟弟,不可能熬过那道太阴寒力,就算没见到尸体,下场也大抵可以预见,而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何妨多杀一个?而且现在这情况,杀了是灭口,一了百了,不杀反而麻烦!

凌珊劝道:“好歹那时候还一起玩过几天,你就放过他这一次,若他想要报仇,那我一定不拦你!”

正苦口婆心想要劝导师姐不要搞株连,凌珊突然瞥见对面情况,不禁瞪大双眼,惊愕道:“怎么会?”

206.混元无极,阴阳两相合

白石虽也功力深厚,可毫无防备受此一掌,那至阴至寒的真气尽数贯体,若明月天或凌珊不去救治,那他的结局基本可以预见――极寒封脉,受冻而死!

然而事实超出预料,这几句话的功夫,白石忽然深深一呼吸,面上青霜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消,脸色飞快恢复如常。

明月天也发现了他的情况,同样一呆。

完全恢复和暂时压制,那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两者区别,仅从气色上便能大致看出来,这是掩饰不住的,或言之,就算能掩饰,也不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掩饰住的,而白石现在的气色,实在看不出他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白石揉了揉胸口,满脸的委屈:“姐姐你怎么又打人了?”

他说的无辜之极,旁边书生听得有些无语,恨铁不成钢道:“笨啊,你没听她说吗?她是要送你去见你弟弟,你弟弟被她杀了,现在打算连你也杀,再藏着掖着不还手,你就等死吧!”

白石失声叫道:“啊――怎么会?”

望向凌珊二人来,双目瞪大,难以置信道:“两位姐姐,吕大哥说的是真的吗?”

明月天没答话,而挑眉问道:“你没事?”

白石挠了挠脑袋,居然直接被吸引开了注意力,一脸疑惑反问道:“我有什么事啊?”

明月天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信!”

话音未落,再提掌杀至,概不容情。对付不了琴魔毒魔那些人物也就罢了,连这个傻愣愣的家伙都能接下蕴满太阴寒力的一掌而无损,这无疑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掌起杀机,招招逼迫!

白石顿又大呼小叫,连连躲闪,实在躲不过了,才回手挡上一下。

旁边书生的目光随着快速移动的身影而动,焦急大叫道:“石头,快还手啊,再不还手,你就真去见你弟弟了。啊――”

忽然一股大风扑至,他毫无防备,惊呼了一声,顿时栽了大跟头,手里的剑与剑鞘也都把持不住,脱手掉落一边,好在没有受伤。然而才一抬头,不等爬起,就见另一名女子居高临下站到了旁边。

书生本就苦巴巴脸色不禁更加忧郁起来――看样子石头那家伙暂时不会有事,可自己倒先要出问题了!

凌珊笑眯眯道:“人家神仙打架,你一个凡人在边上插嘴,不是找不痛快吗?”

书生爬了起来,急点头道:“姑娘说的对,那我不多说了!”

凌珊接着饶有兴致道:“我问你,你是姓吕?”

见她似乎没有继续动手的迹象,书生松了口气,拍了拍衣上沾染的灰尘,腆着脸点头道:“不错不错,在下的确姓吕!”

凌珊道:“不会单名一个‘文’字吧?”

书生登时大惊失色:“啊――你,你怎么会知道?”

凌珊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我能掐会算的啊!”

她是见这人与白石在一起,又恰姓吕,不禁想到了当年那个老被自己撺掇弃文从武的少东家,便试探一问,谁知还真是他,更没料到,他如今看样子是真的弃文从武了,忍不住想:这莫非真是受我瞎掰扯的影响?

接着继续装神弄鬼,道:“我不仅知道你姓吕名文,还知道你是从汉江边上一个叫留侠镇的地方出来的,祖上当过官,家里是开客栈的,有个老爹,以前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

吕文睁大双眼。

错愕之余,不寒而栗。

他出来行走江湖,就如十年前受那龙木岛强邀而一去不回的父亲一样是用了化名的,被人知道真名已经够不可思议了,现在更连出身背景都被人查了底朝天,当面一点不差地指出,这叫他如何不彷徨惊惧?

这时,抱头鼠窜的白石大叫声又响起:“姐姐别打了,别再打了,我投降了,不打了!”

随后明月天果然罢手。

她自然不是因为白石叫停而停,而是发现自己暂时似乎奈何不了这人。

方才交手这么一会儿,她每一掌皆是以太阴极寒之气催发,威力惊人,可现在,白石实打实硬受了她五掌,被掌力擦到也有十余次,人却还是活蹦乱跳,虽叫的凄惨,实际全然无恙,实在教人震骇――就算是大周天圆满,超一流真境的人过来,也不可能挨她这么多下而无事,君不见燕天南只是倏忽之下没防住她一道太阴真力,就被寒伤困扰了数日仍难解?这人内功虽强,可却还远不及燕天南之流,缘何能做到燕天南也做不到之事?

当然,无论她因何停手,白石都不在意,在他眼里,只要不再继续打就好,便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姐姐手下留情!”这还反而感激上,也真是单纯,或言之傻得可以。

但明月天却只蹙眉,冷冷望他,不发一语。

她的大傀儡手火候还浅,移天掌法太过被动,造化真气则重在辅助回气,论伤敌却不行,未经转化的普通造化功内力虽也刚猛,可对付低层次的人自然势如破竹,但对上同层次甚至更高水准的人就效果寥寥了,故而这太阴真力所造成的冰寒效果就是她当下最强的攻击手段,还待以此力强势解决掉白石,哪知会是这种结果?这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白石虽素来心大,可难耐明月天的目光太富杀伤力,也被看得有些发慌,身体微僵,犹豫了一下,救助似的看向吕文。

可惜吕文正沉浸在被人叫破身份的震惊之中,哪里顾得上他?

好在这时凌珊撇开了吕文,上前给他解了围。

凌珊笑嘻嘻道:“姐姐,怎么不打了?”

明月天瞪了凌珊一眼,虽有些恼怒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却还是答道:“这人有古怪,连太阴真力也对他无效,我伤不了他!”

至于白石能否伤她,他始终没有还手,也就无从得知。

这无疑比他年纪轻轻就有此功力还教人惊诧,凌珊不禁更加好奇:这家伙十年前还是对武艺一窍不通的普通人,怎的十年时间,就这么厉害了?吃大力丸了吧?便问道:“小石头,你练武也就十年吧?武功怎么这么高了?”

白石瞪眼道:“姐姐你真厉害,居然知道我叫小石头,还知道我练武有十年了!”

凌珊嘴角一扯,道:“你关注的重点不对吧?我是问你怎么武功这么高?”

白石道:“哦……我不知道啊,练着练着,就这样了!”

凌珊无言以对,按他这么说,自己和师姐都该无地自容:这些年不说一门心思,至少大半门心思都是在练功上的,可还是仗着师父当年遗泽才有的今日,两相对比,不该惭愧吗?

至于其他人,那就都更应该羞愧到死!

而白石说完,接着犹豫了一下,望向明月天道:“不过我觉得,这位姐姐的武功才高,我都被压着打,躲都躲不了!”

他说的真诚,明月天只当他是在反讽,怒哼一声,目露凶光。

凌珊及时阻止了师姐接下来的行凶之心:“为什么太阴真力会对你无效?”

白石惊讶道:“什么太阴真力?”

凌珊道:“就是我姐姐方才打在你身上的那股冰寒气息!”

白石更加惊讶,道:“啊?原来那就是太阴真力啊?听我娘说,能练出太阴真力太阳真力的内功和纯阴纯阳内功一样,都是最上乘的道家内功,难怪我抵消起来那么困难!”

凌珊没在意他将太阴太阳归列为道家功夫――这两者最初也的确是源于道家的说法,只是后来不知何时起,被应用于内家武学之上罢了。

她更关注的是他后一句话,仔细盯着他看了看,问道:“你确定不是穿了护身内甲之类的东西,而是靠自己的内力抵消?”

白石点头道:“对啊!”

凌珊与明月天不禁蹙眉。

阻异力于身外和化异力于体内,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太阴真力再强,可只要功力足够,自能在被入体侵蚀之前挡在躯体之外,可一旦外来真气入体,再想要单凭一己之力磨灭,便难上加难了!

能抵消掉侵蚀入体的太阴真力的武功自然是有,同层次内家武道经典所练成的内功基本都能做到,可若说眨眼之间便将太阴之力化消于无形,那就实在匪夷所思,在功力相当的情况下,就算是天人三化神通那种专门化人内功的武学,或是傲绝古今的神州四大圣典,也都未必能做到吧?这白石是怎么做到的?

凌珊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石挠了挠头,没想藏着掖着,老实答道:“我用了好几个方法,有时候是用纯阴内力抵消,有时候是用无极内力抵消,还有时候是用纯阳内力抵消,碰到那个太阴真力时,哪一种方便就用那种!”

他还有一句没说:如果不是被逼迫太紧,找不到机会,他更愿意将那些太阴真力吸收同化,这样感觉更加舒服,最开始明月天那一掌带去的太阴寒力,他就是这么对付的!

这并非他原本就知道的事,而是先前,一遇上那道太阴真力,他体内的无极内力就表现出极强的吞噬欲望,他遇事素来顺其自然,当时便由着那内力自主而为,这才发现了这个特征!

另一边的吕文忍不住头疼!

他刚刚便已经回过神来,一听凌珊问话,便向白石使眼色,希望他长点心,别人家问什么就什么都说!

可惜白石并没瞧见――当然,就算见到了,他恐怕也不能理解,就算理解了,恐怕也不会照做。

相对吕文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凌珊则听得瞠目结舌:“你是说,你练的是纯阴纯阳的内功?而且已经达到阴阳并济,混元无极的境界?”

207.功性相克,欲兴杀而又止兮

若说其他性质的内功,凌珊可能还不是太了解,但阴阳性质的内力却不然。

概因为本派日月造化神功所蕴含的日月之变,历代百花谷弟子对于阴阳两极的研究还算深入,她也看过一些先人所留的手札笔记,其中就有关于纯阴与纯阳真力的,故而对此还是有所了解的。

纯阴纯阳,其本质上与太阴太阳的力量极其相似,但性质偏向柔和,远远没有后两者那么霸道,那么唯我独尊。

如凌珊的太阳与明月天的太阴,一旦各运阴阳而后触及,彼此便要日月不容,形成毁灭性的冲突,可若是分别身怀纯阴与纯阳的两个人来行相同之举,虽也会彼此制约抗衡,但绝不会引发暴乱,反噬其主。

当然,安全平稳之余,随之而来的缺点是威力相对也会差上一筹!

无论太阴与太阳,还是纯阴与纯阳,皆有相生相克亦相济的特点,但其中亦有极大差异:纯阴与纯阳重相生而轻相克,太阴与太阳重相克而轻相生,至于“相济”的特性,更是截然不同。

太阴与太阳,易相容而难相融,浑成太极之力。

纯阴与纯阳,易相融而难相容,则生无极之力!

但说着轻松,做来却难。

先是纯阴纯阳内功难寻,寻常的冷热冰火类内功,就算硬要寻根探究,那也是属于太阴太阳而非纯阴纯阳。

再次,是想要阴阳合一,便必须先做到阴阳平衡,否则……势必强者驱弱,及至弱者点滴俱无为止!

毕竟就算相对性质柔和的纯阴与纯阳之力,那也是相生相克还在相济之前,相生相克的问题不先解决了,还怎么去相济?在这一点上,如日月造化功这类本身便同时兼具阴阳两种性质的武功相对更容易做到,那种阴功与阳功分属不同武功要分别修炼的,则事倍功半!

当纯阴纯阳两相济,这便是混元无极之境,是区别与大小周天十二重楼之外的武道境界,不以实力论的纯粹武学造诣!

因而听白石自言已达阴阳合一之境,凌珊才会如此惊讶,此种天资,堪谓惊世骇俗了!

不过,虽然心惊,却也能理解为何白石这么轻易就能化解掉太阴真力了。

不是他武功太厉害,而是他这种阴阳互济,混元无极的境界,正如石轩辕的天人三化神功,是世间绝大部分内功的天然克星,除非她们能够参悟出日月同体,也抵至阴阳相合之境,否则就算功力再提升一个层次,使大周天得以圆满,怕还是要被稳稳克制!

好在她们也并非只会日月变化,虽被克制,却不被死克,就算明月天,料也能以移天掌法先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凌珊所学颇杂,剑术拳法之威,绝不在日曜奇能之下,更不为所制。

听凌珊惊诧问话,白石摇头道:“没有的!我娘说我还有任督二脉不曾打通,只勉强做到阴阳并济,但内力还不够深厚,做不到生生不息,便不算真正的混元无极,只能算半个!”

凌珊撇嘴,没说话。

这所谓的生生不息,并非指内力深厚如渊海汪洋无穷无尽,而是指内力恢复速度快至极致,在损耗之时,便已重新补上,故称圆转如意,生生不息,故而阴阳一相济,内力便已如此了,何须要以打通任督二脉为前提?会有此言,不是他娘也不清楚具体,便是温红霞怕他因此生出骄奢之态,故意压他,凌珊更倾向后者!

明月天忽然道:“这阴阳并济的内功,除了你,还有人会吗?”

凌珊不禁扫了明月天一眼,她突然问这个,是打的什么主意?莫非……

明月天这问题虽说显得唐突,白石却不以为意,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了,从我师父死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会了!”

正说着,凌珊惊讶问道:“你师父已经死……咳咳,已经仙逝了吗?”

她本只道是否死了,但突然念及当面说死什么的似乎有些无礼,便及时改了口!

白石伤感道:“是啊,当初遇见师父时,他已经受了内伤,等教了我三年,就坚持不住走了!”

明月天目光闪动,继续问道:“你确定只有你会吗?”

白石点头道:“只有我会!”

明月天忽然轻笑道:“那就好!”

移天宫虽并非只有造化功一门武道神功,但论及重要性,却无疑为最,是宫内最根本的武学,可现在这根本神功在参悟出日月双变于一体之前,便要被人克制,偏这双变一体之难,终一生到头,也未必能成功,难道要一辈子受他人所制?这个实难容许。

而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杀人了!

人死了,那还谈何克制?只一人会此最好,还不必麻烦!

虽然面对白石,太阴真力不能动用,使她主动攻击的手段实在乏善可陈,毫无杀人的把握,但加上凌珊,二人合力却正好相反,能有十足把握!

混元无极再玄妙,毕竟不是琴魔那种几近重楼的雄浑功力,更难比拟西门断绝那种实打实的绝顶武功,不可能挡住日月不容,而且,就算不使这一招,只凌珊剑术拳法便不是虚的,能克内功便罢了,不可能连外功也一起克制了,更有她从辅,相信白石不可能招架住,更遑论这人除了内功,似乎也没其他什么值得称道之处了。

有理由杀此人,有能力杀此人,这一刻她对白石的杀机尤为旺盛,远比对他那招惹到自己头上的弟弟要剧烈!

然而不等表达出来,凌珊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笑道:“说来小石头你也算是武当弟子了,正好我们要去武当,不如请你来带路如何?”

她当然猜得出师姐的心思,但她并无相同打算,在她看来,彼此无交有旧,性情敦厚,是杜蘅子侄,虽有武功克制却非全克无解,综此种种,便已无杀人必要。

而除此之外,白石为冰火双剑之子,冰火双剑出自蜀地玄清观,而玄清观为武当别传分支,归根究底,白家两兄弟皆算武当门人,而今日她们此来武当是做什么的?求助。

上门求助,却又杀其门人,这算什么?

白玉一介登徒子倒罢了,死没死都无需在意,毕竟算得上咎由自取,可白石便实在不该杀,也不能杀,尤其不能在武当山附近杀!

所以她这话既是对白石说,更是对明月天说,对前者是提议,而对后者,则是提醒劝诫了。

好在明月天心思玲珑剔透,立即听明白了她言下之意,迟疑了片刻,终将蠢蠢欲动的心思按捺住。

而同时,白石不禁松了口气。

208.义举招祸,遁千里而避山中

白石紧张当然不是他看出了什么,而是源于武人的敏锐感知。

就算还没到脱胎始境,武感尚未形成,可毕竟已不远矣,对身边人的态度有些隐约的感知并不奇怪!

正是在这种朦胧的感知下,他在明月天说完话后,便觉得浑身不舒服,而在凌珊说话之后,那种不适又很快消失!

接着他便接话说道:“当然没问题了……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算是武当弟子的?”

凌珊还没说话,这时,后边的吕文冷不丁插话道:“石头,你忘了咱们还要去找人的吗?”

他实在不愿和凌珊两人在一起,心里没底,觉得太危险,而见白石直接大包大揽,只能咬牙出声!但他不敢提白玉的事,因为不说是否真像猜测那样白玉已经被她们所害,至少他看得出这两人尤其那一直凶巴巴的女人对石头的弟子态度很不友好。

他担心自己一旦提起,石头这愣头青又想起来,那肯定要追问,到时说不定惹得她们发飙,石头武功好不用担心,可若她们拿自己撒气,那自己便悲催了!

故此只希望稍微提醒一句,然后赶紧走人。

白石得其提醒,立时恍然叫道:“啊——对了,林姐姐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还得快点回岭南找找看!”

然后对凌珊道:“对不起姐姐,我恐怕不能带你们去武当山了!”

便越过二人,走向吕文。

而听二人之言,尤其是白石话里的林姐姐、岭南字眼,凌珊忽然心中一动。

她想到了当初林萍儿所说关键时救了她的人。

那时候虽然没细问对方姓名,但言语间的描述,也大致能得出一些结论来来。

姓白,武功高,不大会用,种种特种能如此符合之人,除了眼前的白石,更能有谁?只是,据林萍儿说,当初他是留在岭南某地断后的,怎么又跑到武当山来了?

“小石头,等一下!”

心念转罢,凌珊转头叫住人,问道:“不知道你这林姐姐是什么人?不妨说说看,说不定我也认识!”

白石停步,惊诧道:“你认识林姐姐?”

凌珊道:“你得先说说啊,你说了我才好确定是不是认识!”

白石点头道:“姐姐说的是……林姐姐叫林萍儿,姐姐你认识她吗?”

凌珊笑道:“你说的这个林萍儿如果是岭南闽州府林家大小姐,华山剑派宁女侠弟子的话,那我就认识!”

白石喜道:“对对,就是她,没想到姐姐你真的认识林姐姐啊!”

凌珊道:“我有一个师妹,就是华山剑派凌掌门的女儿,我和她一起去过华山,与林萍儿也见过几次面,当然认识她!而且,就前些天我还在衡山见过她呢!”

“啊?真的?”白石急问道:“姐姐你具体是什么时候见到林姐姐的?她一直被那些坏人追,现在没事吧?”

凌珊道:“放心吧,我大概十天前见到她,她那时已经和凌掌门宁女侠汇合了,没有事!”

白石松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凌珊又道:“我见到她时,听她说起,那时他们林家满门被灭,她也差点被抓走,多亏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白公子搭救,她才能免遭毒手,这位白公子说的就是小石头你吧?”

白石抓了抓头傻笑:“应该是吧。”

凌珊才问出疑惑:“我听林萍儿说,你们当初是在岭南分开的,那你怎么又到了武当山来?”往旁边一瞥:“而且,还和吕文在一起了?”

白石道:“那时候有两个坏人很厉害,我被他打伤,落到水里,幸好吕大哥路过救了我,可是那些坏人后来又追上来,我想到出门前我娘说,有什么危险应付不来,就可以到武当山去,没人敢在那里撒野,就让吕大哥带我过来了,等到了武当山,那些坏人果然就不敢再追,可惜这一个多月我伤得太重,太师叔他们不让我下山,我就只能在山上担心林姐姐的安全,幸好现在知道她没事了!”

他三言两语说得简单,可岭南与中原腹地,中间相差了何止千里?被人一路从岭南追杀到武当山,其中艰险与苦楚可想而知!

凌珊笑道:“难怪刚才我听吕文说什么我们这么久了还不罢休,还在奇怪我们以前何时与你们纠缠过了,现在看来,应是这位吕先生见我姐姐突然动手,引起误会了!请问吕先生,先前是不是当我和姐姐就是追杀你们的人了?”

听对话,吕文就知道尽快远离这两人的想法势要落空,正感戚戚,但凌珊既问话,他也不敢不应,勉强笑了笑,拱手道:“方才多有误会,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姑娘见谅!”

凌珊瞪起眼道:“是我们先平白无故动的手,反要你来道歉,这算哪门子道理?真当我们是无理取闹之人啊?”

都“忍辱负重”道歉了,还要被责怪,吕文只觉得阵阵心酸,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唯唯诺诺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凌珊倍感无趣,也不再戏弄他,又问道:“对了小石头,你既然被那些恶人追了几千里路,那打得交道想必不少,中间可曾听他们说起过来历?”

虽然四大神捕初步认定林家之事乃青龙门所为,但毕竟没有完全确定,她这段时间又是去衡山,又是来武当,后续消息也只会直接传达岭南往京城沿线的食神居去,不可能传到这些地方来,故而她也一直不知道后续进展。

虽然也知道那些杀手想必不会说这些,但若有哪个曾说漏嘴过呢?若是如此,多少算是线索,现在碰上半个当事人,当然得顺便打听一下!

白石迷茫道:“没有说过啊!”

凌珊又道:“那些恶人既然都追你们到了武当山,武当派的那些高手就没有出面去拿下那些人?”

白石道:“有的!殷师叔祖下山想去捉他们,可是没追到,被他们跑了!”

殷师叔祖,自然是武当七侠中的六侠殷利亭。

武当五虚乃是张三丰年轻时所收弟子的传人,而七侠却是张三丰武道大成之后所收弟子,那时张三丰已老,故而武当七侠论年纪,未必比五虚大,但辈分却还要高一辈,而且因受张三丰亲自教导,个个都武功高深莫测,极其不凡,相传若非当初大明立国之际的南北道争导致一身暗伤,时至今日,或许一一踏上重楼都说不定!但纵如此,这七人择任意一人,也未必会比琴魔要差,可连殷利亭亲自出手都被人逃脱,可见追杀白石之人的厉害!

209.自承,相邀

那些能从殷利亭手中逃脱的追杀者固然厉害,但是能在这些厉害人物追杀下辗转几千里而不遭擒杀败亡的白石二人同样让人吃惊——尤其是在白石伤重,只能由吕文带他逃亡的情况下!

他虽也就武,但经方才试探便可看出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手,就算叶明奴,恐怕也能击败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带人逃到这里来的!

话既说到此,想从白石处打听线索的想法是落空了,好在凌珊本就不是抱有太大希望,也就并无太失望,只是叹道:“那就真是可惜了。”

接着笑道:“对了,说了这么多,你就不好奇我们是什么人?”

吕文暗暗撇嘴,他倒是从一开始就好奇,可惜没机会问。

而白石得提醒,则总算后知后觉:“啊!对了,姐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知道我叫小石头,还知道吕大哥真名叫吕文?”

凌珊往旁一瞥,指向吕文,说道:“那是因为咱们见过,十年前,在留侠镇的时候,就在他家客栈!”

“十年前,我家客栈?”

吕文一怔,喃喃咀嚼了一阵,蓦地瞪大眼睛,显是想起,吃惊道:“是你们?”

白石也忆起当年之状,惊喜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们是那时候的小月姐姐,小星姐姐还有明奴姐姐,我们一起玩耍过!”

但紧接着又茫然道:“不过你们到底是哪两位姐姐啊?”

虽然当时还有玉凌和青荷,但玉凌只在离开前露过一面,而青荷那时多在房中照看玉凌,少有出门,也未见过几次,都陌生得很,所以提是那时候见过之人,他便下意识想到了更熟悉的凌珊三人,只是现在眼前的具体是哪两人,他就认不出来了!

凌珊介绍道:“以前一直没给你们说过,今日又遇见了,便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幽星夜,这是我师姐明月天!”

白石开心道:“原来是小月姐姐和小星姐姐,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凌珊道:“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们,更想不到,你们都练武了,还练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白石羞赧道:“比不上姐姐你们!”

“幽星夜?”

他们叙旧的时候,吕文则蹙眉低声自语,目光有所疑惑,幽星夜之名令他感觉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而在不经意间,瞥到她手里所持之剑,忽然闪过灵光,惊呼道:“幽星夜,你是那个要和燕大侠比剑的剑神幽星夜?”

虽早已躲到了武当山上,但中秋之夜,衡山剑决之事他也有耳闻,而且若非当时白石伤势未愈,前往衡山观战时莫虚道人还有心带上白石同去的,故他也听过剑神幽星夜之名,记得当时还嘲笑过此人好大的口气,没想到,这竟是昔日所识之人,而今日又复重逢。

白石也听说过名头,只是他想法简单,而且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疑惑,是以刚才并未深想,现在吕文一说,立即也想起:“啊,原来小星姐姐你就是那个剑神啊?”

“不错,我就是那个剑神。”凌珊点点头,继而煞有其事道:“不过记得低调,可别到处宣扬,不然被一个个不长眼的家伙找上来,麻烦得很!”

吕文嘴角微撇,怕麻烦还取这么一个外号作甚?虚伪!

不过吕文虽有些不以为然,白石却很认真,连点头道:“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又道:“对了,这次只有你们,明奴姐姐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凌珊摇头道:“一起的!不过她走得慢,现在还在后面,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到了。”

吕文惊喜道:“啊,叶姑娘也来了?”

凌珊扫了他一眼,这小子反应有些大啊……不过不动声色,只当没看到,淡淡说道:“不错,也来了!”

吕文也察觉自己反应有些大,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先见凌珊没什么反应,心下微喜,但不等松气,又见另一边明月天却冷冷盯着自己,顿时心又提起,像是被人捉奸在床。好在明月天也很快收回目光,总算能放松一些,心中告诫自己千万要镇定,不能让人觉得太轻浮不稳重,更打定主意,如非必要,决不能多说话了,言多必失!

这时,凌珊又继续道:“小石头,你看现在你林姐姐安全无虞,你也不必再急着去找她,不如就先帮我一个忙如何?”

白石点头道:“小星姐姐你尽管说吧!”

凌珊说明意图:“我和姐姐这次来武当山,是有急事想要拜见张真人,不过武当门槛太高,恐怕难以如愿,你也是武当弟子,所以希望你能帮忙,向天虚道长说说情!”

贸然登门说要见人家祖师爷,想也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至于仗势强迫……真当道佛三宗隐然为首的武当派是徒有虚名的空架子,当山上的成百上千弟子是摆设呢?

她原本还有些头疼该如何才能见到张三丰,现在遇到白石,而他又是武当门人,更重要的是,他年纪轻轻便参悟阴阳并济混元无极的境界,可谓天之骄子,必受武当上下重视,便起了心思,若由他引荐,不说绝对,但多多少少能添加几分可能!

白石道:“这样啊……既然林姐姐安全了,那我就先回去帮你问问太师伯吧!”

说着,终于想起了弟弟的事,问道:“对了,小星姐姐你不是说见过我弟弟吗?你们是在哪里见到的?等去问过太师伯后,我还得去找他呢!”

虽然没见到白玉的尸体,但他武功低微,根本挡不住太阴寒气,已然重伤的陆上邦与西门断绝想必也无力帮他,时至今日下场已大抵可以预见。可偏偏现在还有事求于白石,求于武当,若消息传开,这对凌珊二人而言无疑是个麻烦,想了一下,她便打算先掺真拌假解释一遍,组织好语言,便说道:“也是在衡山见到的,就是见到林萍儿那日,我赶去祝融峰要和燕天南比剑,结果半道先碰上他!”

说着斜睨了白石一眼,问道:“知道为何先前我姐姐一见你,就上来动手的吗?”

随即自问自答:“因为你那弟弟色胆包天,他在那种各路人马聚集的日子里,还与采花贼西门贺之的弟弟搅和到一起,在衡山脚下地调戏过路女子……”

被人调戏的感觉可不好,她有意淡化被调戏的人,只是未说完,便被白石吃惊地打断:“啊?他不会这么做吧?”

白石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在他映像里,白玉虽调皮捣蛋,但也不至于去调戏良家妇女这么胆大妄为。

凌珊毫不客气地瞪眼呵斥道:“那你的意思,我还在骗你不成?”

白石涨红脸,试图解释:“不,不是……我是说,会不会有误会?”

“哼!”凌珊轻哼一声,:“别心存幻想了,这就是事实,没有误会!”

再又继续讲述:“那日,我们本想要直接结果了那两人,哪知中间西门贺之突然蹦出来,将人给救走了!事后虽也查到了他们的落脚处,但那时他们与那两个差点灭了衡山剑派的大魔头在一起,我虽也找了帮手,终究只是斗了个两败俱伤,人却一个也没留下。这次来武当找张真人,就是希望请他帮忙化解那时所中剧毒的。”

210.登临道山,初见天虚

交谈间,远处马蹄声响,只片刻,叶明奴飞骑而来。经介绍之后,一行人便启程同往武当山方向去。

没多久,便到了名为太和的村庄。

这是紧挨武当山的七个村子之一,位于山南方位,归于更南边的神农镇所辖。

时暮色渐临,走夜路多有不便,何况半夜登门拜访,未免唐突,也失了礼数,简单商量过后,他们花了些银两,当晚便在太和村两户村民家中借宿。

翌日清晨,天光初作,起床洗漱就餐之后,便留下马匹包袱与兵刃,徒步同行上山!

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常流,仙岩飞瀑,霞蔚云蒸,煌煌道山,气象万千,风光无限。

武当千百年前便已有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之誉,只是经三奉两室之沉浮,近数百年来道统凋零,地位旁落,直到四十年前被再度确立天下道门祖庭之位,才重见兴盛。

登山路上,沿途所过,随处可见道观林立,虽时间尚早,却已不时见道人信士,香客游人期间走动。

有方下武当山的白石吕文二人引路,连向导或沿途打听路线的功夫都可省了,循道路渐上,不中途滞留何处,一气呵成,直登天柱金顶!

峰上真武大殿矗立,雕梁画柱,雄伟壮丽,气势磅礴,殿前有白玉广场,青铜鼎,石灯塔,雕栏玉砌。再举头上望,隐约可见绝顶之上,金殿一角!

殿里殿外,来去观赏,稍作休整之后,才又续行。

天柱峰虽是武当主峰,峰上亦有富丽堂皇之真武大殿,但此地却非武当派本门建处,而是信众烧香拜神之所。

经真武大殿绕至天柱峰山侧,再往东北方向,起落辗转,抵展旗峰紫霄宫,方为武当派本门所在,或者说,是武当派门人弟子吃住活动之地。

紫霄宫不像真武殿对外开放,故在道宫与天柱峰必经之路上设有守山阁,日夜有武当弟子轮值把守。

五名值守的弟子见到白石昨日方去今日又回,还带了几个姑娘,大是吃惊,待白石简单介绍并说明情况后,便有一人先行去紫霄宫通报了!

当然,先有凌珊提醒过,便只道是她们有要事拜见掌门,却未提到是想见张三丰,否则,就算不横加阻挠,也少不了横眉冷眼一番——试想以张三丰武当开派祖师,更隐隐压过北方道门之主王重阳而为当今天下第一人的身份地位,岂是旁人说见就见的?

凌珊等人随后跟去。

紫霄宫前,武当派掌门天虚道人鹤发童颜,神色和蔼,长须青袍,手持拂尘,正领着两名道童静候!

几人走近后,白石憨笑招呼道:“太师伯,我回来了!”

吕文拱手道:“见过天虚道长!”

“不必多礼!”天虚道人笑着点头,便又望向比叶明奴靠前半步的凌珊与明月天二人,问道:“想来,两位姑娘便是移天宫的大宫主与二宫主了?”

他会以一派掌门之尊亲自在此相迎,自然不是因为白石这后辈去而复返,除了本身和善不摆架子的性格,更因为凌珊与明月天是那所谓的移天宫之主。

飞鸽传书的速度,还要胜过奔马,早多日之前,武当山便收到了滞留衡山的莫虚道人来信,前后共有两封,一封是十六号所书,一封是在十九号所书,前者是中秋剑决与双魔为害之后,后者则是凌珊、明月天、燕天南等人共伐双魔两败俱伤的第二天。

因这先到一步的两封来信,天虚道人已大致知道了那几日衡山发生的事,凌珊所化身的幽星夜与明月天的大致消息,自然也在信上多有提及——当然,秘闻如陆上邦、留大善、姬智三者之间的关联,则并未在书信之中详陈。

尽管移天宫名气不大口气不小,而凌珊明月天本人也还年纪轻轻,更是女子之身,可总归身份上也是一派掌门,当得同席而列,天虚道人此举也算给足了颜面,做全了礼数,丝毫不落人口实!

“移天宫之名应该还未传开,没想到道长却能一口道破,论消息灵通,恐怕都能及得上护国山庄了!”

凌珊点头恭维了一句,接着拱手抱拳,又一个个指过去,介绍道:“晚辈是幽星夜,这是师姐明月天,这是宫内弟子叶明奴!”

明月天点头致意,叶明奴则恭敬作揖。

天虚道人自谦道:“正巧莫虚师弟先一步传信回来,适才又听下面弟子来报时提及两位宫主之名,方能得以认出,侥幸罢了,实在谈不上消息灵通!”

白石接道:“太师伯,你知道吗?昨日在山下遇到两位姐姐,我才知道当年与爹娘相认不久之后,还和两位姐姐见过呢,就在留侠镇,吕大哥家的客栈!”

天虚道人笑道:“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没想到你们几人还是故交呢,难怪你昨日才下山,今日又回来了!”

白石挠头道:“是因为星姐姐说了,林姐姐在衡山与她师父汇合,已经安全,我就不急着继续去找,先随两位姐姐回山了!”

天虚道人道:“好了,不闲说废话,两位宫主远道而来,别在门外站着,不妨先去饮杯茶水吧——请随贫道来!”

将人领向另处偏殿会客大厅去!

落座好,自有门下道子奉上茶水,天虚道人才问起来意:“门下来报,两位宫主有要事上山,不知是何事?”

凌珊道:“先前道长说莫虚道长曾传信回来,那想必道长对中秋前后,衡山发生之事也有所了解了?”

天虚道人喟然长叹道:“知道大概,想不到昔日风华绝代的剑英未死,更犯此欺师灭祖之罪,一夜之间,令堂堂衡山剑派凋零若此,只恨贫道当时未在场,否则必与魔头豁命一战,除此大恶!”

衡山的消息虽已传至武当,但还并未公开,是以白石与吕文也不清楚这些事,本以为凌珊所问只是说中秋之夜比剑之事,可再听天虚道人之语,显然并非如此,两人不由一惊,吕文忍不住问:“请问道长,衡山剑派怎么了?”

天虚道人语气沉重道:“受叛徒之害,一夜之间,数百弟子死伤殆尽,几近灭门了!”

惊闻甫听,两人齐齐动容。

凌珊看了他们一眼,道:“小石头与吕兄看来还不知道中秋之夜衡山剑派所发生的事,趁此机会,我就与你们大致说一下!”

就听她满脸惋惜道:“那夜我与燕大侠正在比剑,中途发现衡山剑派的求救信号,于是搁置比试,与众多同道急从祝融峰离开,可惜等回到回雁峰时,衡山剑派留守的数百弟子已经几乎死绝,乃是衡山剑派叛徒陆上邦与西域毒魔西门断绝所为,其后燕大侠与毒魔死斗,虽也伤及对方,可终究不敌落败,贵派莫虚道长、华山凌掌门为救燕大侠,也被西门断绝所伤,性命堪忧,我与师姐实在看不过,便奋力出手,总算占了那大魔头甫经连番恶战已受重创的便宜,成功将人逼退!”

她说这些,自然不仅为白石与吕文解惑,亦非缅怀当夜之悲壮,其话中重点,乃在于她们曾抵御强敌,救过武当高手,算是为后续所求准备,功利地说,是为接下来挟恩图报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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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来意与来历

天虚道人不知听出还是没听出,但旁人对自家师弟的救助之情,他还是愿意担下的,便起身作揖道:“此事莫虚师弟在来信上有提及,若非两位宫主及时出手,师弟在那魔头手下恐怕危矣,贫道还要代他谢过两位搭救之恩!”

武当掌门的大礼,除去张三丰王重阳这类近乎仙神之流,尚能坦然受之者,或有资格受之者,在当今天下恐怕屈指可数,凌珊虽不喜欢这些讲究,可也不敢托大,尤其是在如今这还有求于人的情况下,便急离位,往旁避让不受,大义凛然回道:“道义所在,救人乃是分所应当,道长如此大礼,可就折煞晚辈了!”

“二宫主谦虚了!”天虚道人也不再坚持,捋银白长须笑言,虽真心感念,但话也不肯说死:“不过两位宫主救下师弟,便是对敝派有恩,今后但有所命,贫道忝为武当掌门,能力之内,必当竭力周全!”

“好说!”凌珊拱了拱手道:“我还是再向几位详述衡山之事!”

虽说趁热打铁,可人家刚客套了一句,这就打蛇随棍上,也太功利了,便并不急着述明来意,重新落座后,继续说起前事:“当时我与姐姐虽逼退了毒魔,再要对上陆上邦却力有未逮,只能看着衡山剑派的留大侠师徒被害,多亏后来又有万莲岛的花前辈出面惊退了姓陆的,否则那一场祸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天虚道人道:“万莲岛的花先生,贫道也有耳闻,实当世奇人也!”

凌珊道:“说来这奇人与贵派还有一层联系呢!”

接着将花如来与杜蘅,杜蘅与白石之间的关系以及当初在留侠镇巧遇,还有在江南重逢,便联袂去往衡山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天虚道人笑说:“唔,没料到还有这些事,这世间诸事,果然是无巧不成书了。”

就算是门下弟子,也不必事无巨细一一上报于师门知晓,何况白、温夫妻严格说来乃是分脉别传弟子而非武当本派真传,武当山这边在对他们个人之事的了解上无疑要更少一分,故而此中因缘天虚道人纵为掌门,也的确不清楚,不过对武当而言,这也是件好事,就算强如道佛三宗,邪道三派这类超一流的势力,对绝顶高手也不可能等闲视之,若能为友自是最好不过!

简单说过后,便未在此事上深究,凌珊又继续道:“那夜之后,陆上邦与西门断绝虽被逼退,但难保事后不会卷土重来,为祸一方,我与姐姐还是不大放心,便决心除此大患,幸好我与护国山庄的雨使相熟,借此东风,得以请动衡阳城的食神居出面查探,由此得知那两名魔头竟还藏在衡阳城中,便会同燕大侠、衡山的华前辈以及衡山七剑的数位,联手前去围剿,可惜虽也成功重创了那两人,令他们一时难以再为祸,我等也各有损伤,尤其衡山的华前辈更是伤重难治,殒命当晚!”

食神居与护国山庄的关系,一般江湖人的确不清楚,可对天虚道人这样一派掌门而言,却远谈不上机密,故也不存顾忌,坦然直言!

“华先生纵横江湖数十年,锄强扶弱,德高望重,贫道对他素来敬佩,没想到此番会折损于此,实在令人扼腕!”天虚道人摇头轻叹,随后望向凌珊,不失时机地赞誉一声:“两位宫主奋身除魔之举,足见高义,贫道亦感佩服!”

听天虚道人赞誉,凌珊苦笑道:“高义是高义了,可这高义的代价却也极重,我与师姐被西门断绝的毒掌所伤,身染剧毒,虽目前还能压制毒性,但若不尽快驱除,恐怕也免不了毒发身亡的结局,此来武当,便是求救来的,望道长能救我姐妹一命!”

说罢起身,长揖求肯!

冷如明月天,本不乐意求人,纯因凌珊软磨硬泡之故才走的这一趟,这时也默默起身,微微见礼。叶明奴自然更是如此。

而白吕二人见她们郑重,不由也起身相望去,白石更道:“是啊,太师伯,两位姐姐都是好人,你就帮一帮她们吧!”

“切勿多礼!”天虚道人凛然道:“两位宫主力敌双魔,巾帼不让须眉,侠义无双,既染毒患,武当份属正道一员,焉有置之不顾的道理?就算两位今日不登门前来,贫道听闻后也当主动谴人相助,请放心,我这便命人去取来门内疗伤、驱毒的圣药,并寻神医来为两位诊治!”

凌珊摇头阻止道:“西域毒魔之毒冠绝天下,就算向来以毒称绝的唐门,除去失传的毒王之毒,余下之毒也未必能有与之一较者,身中如此恶毒,若是药石可用,医生可治,我们也不至于寻到武当山来打扰!”

天虚道人诧异道:“那不知两位宫主的意思是?”

凌珊这时才彻底道明来意,正色道:“此来是希望拜见张真人,请他不吝妙手,施以绝世内力,助晚辈与师姐强行拔除毒气!此议冒昧之极,但毕竟悠关性命,也不得不为之,望道长千万海涵!”

所谓术业专攻,就算张三丰近一百多岁修为,武功通神,但论医道毒术,想来还不及那些能称神医毒王者,但当世神医尚且治不了的病症毒状,却也未必能难住他,这便又是以力破巧,以力破拙的手段了,亦是凌珊一心寻其相助根由。

听及是为自家师祖而来,天虚道人不由默然,凝眉深思,没有及时答话。

道也好,佛也罢,出家人都讲究个慈悲为怀,见死不救实说不过去,但江湖人何其多也?每日都有人横死,若一有了性命之危,就上门来求张三丰相救,而武当也大开方便之门,那他就有通天之能,也救不过来,是以这口子,的确不好轻开,但她们前不久方救过莫虚道人,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总归有一份恩情在,故而也不好拒绝,方见踌躇,一时两难!

凌珊见状,看出天虚道人犹豫,便有心再添一把火,道:“道长可知,移天宫之底细?”

称得上风马牛不相及之语,天虚道人闻之一怔,但想必她不会无的放矢,便顺势接道:“贫道虽自问有些阅历,但移天宫之名,的确闻所未闻,实不知底细……二宫主忽谈此事,莫非中间有何说道?”

凌珊又道:“那道长可听说过百花谷?”

天虚道人目光一瞪,惊道:“百花谷?”

若是换成其他门派之人,就算知道百花谷,也不致如何失色,只是昔年百花谷与武当派以及全真教这当世道门两大教派皆有复杂关联,乍一听闻消息,他才不由惊颚至此!

凌珊一直注意他神色,见状便知他果然清楚,继续道:“正是百花谷!不怕道长知道,今日之移天宫,便是源起于昔日的百花谷,虽然名字不同,其实本质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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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武当风光秀,奈何心戚戚

华山与百花谷,对于张三丰成道,皆曾有过助益,这无疑是天大情分。

只是华山剑派百年前曾为强敌攻掳,知情之人基本折损,有些不着纸笔仅口口相传的讯息,传到今日难免不全或变味,加之为显世之派,百年来门人弟子繁杂,几代下来,藏书阁中一些典籍也难免缺失,故华山门中对此已所知不多,只还确定本门与武当两派素来交好,道争之中,也义无反顾站在武当一边。

反倒百花谷几乎与世隔绝,弟子稀少,至今还有一些典籍保留完整,凌珊这些年已知张三丰与百花谷、华山剑派的关系,现在点明此事,便是想以此助势。

她当然还可以提及十年前曾得张三丰相救之情,用以拉近关系,但又想到如此一来,此番救过莫虚道人之情,无疑打了折扣,故便选择性将此忽略,只先说有利部分。至于天虚道人是否已经知道这事,想必张三丰不会闲到救几个人还与徒孙知会一声!

虽然这消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天虚道人终究是老成持重的一派掌门,片刻便镇定下来,叹道:“没想到移天宫竟与百花谷一体,难怪能有两位宫主这般人物,只是贫道实在不解,为何百花谷如今会变成移天宫?”

凌珊知道他这是一时不能尽信,还在试探自己所说的真伪。这时候,不宜给人恶感,强改门派之名,无疑便是给人恶感之事,她于是直接将锅甩给先人,便道:“百年前,百花谷与华山剑派受赵匡胤案牵连之事,想必道长也有所了解,先人不甘就此沉沦,只是难以抗衡周帝强势,才生出修名改姓,以示心有改天换地之志的想法,也算是聊以***这是其一。而正巧本派至高掌法名为移天换地,移天二字与所求所想不谋而合,才确立新名为移天宫,这则是其二!”

人可以作假,身份也可以作假,但武功很难做假,造化三变,移天换地皆是百花谷的招牌神功,更容易取信于人,任意其一都可验证真伪,但天虚道人不好提出此议,因为如此一来,便未免有些伤人情面了,况且人家现在是带毒伤上门求助来的,主家反而逼人动武,怎么也说不过去。故而天虚道人虽的确是有所怀疑,却只是迂回试探,而不是开门见山,此刻凌珊虽是在胡说八道,但话中所说有理有据,完全解释的通,天虚道人虽然数十年阅历,却也不由信了几分!

听罢轻声叹气道:“当初赵案爆发之时,师祖武道未成,只能眼看着贵派备受朝廷打压却无能为力,引以为毕生憾事,贫道幼年在师祖身边服侍时,还时常听他感叹,恨不能重回当初!”

凌珊笑道:“张真人有心了!”

她轻飘飘一句,在天虚道人听来便好似意有所指:张真人有心,作为后辈弟子总不能无心无情,见死不救,如此岂非有悖先祖之意?老道心底一叹,说道:“两位宫主既是百花谷后人,那与武当便是自家人,要见三丰师祖,贫道绝无阻拦之理,只是……”

话里一顿,明显犹豫。

这“只是”二字一出,便代表另有波折,凌珊心底咯噔一下,预感不妙,果然,接着就听天虚道人叹道:“只是不瞒两位,师祖早年云游四海,如今尚未归来,贫道虽愿代为通禀,却是无米之炊,实难可为!”

凌珊不由默然,她连百花谷都搬出来了,天虚道人想必不会推辞,那张三丰出游不在,应是属实,但都到了武当,却见不着人,始终还是心有不甘,问道:“难道道长就没有联系之法吗?”

天虚道人摇头:“二宫主理应清楚,似师祖陆地天人一般的神仙人物,可谓朝游北海暮苍梧,日行万里也不过易事,我等又不会千里传音那样的仙家之术,就算偶有消息听到,等赶过去,他老人家也早已不知云游何处去了,这如何能联系到?”

凌珊大失所望,重重叹气,似问也似自语:“看来此行所望注定落空了,莫非我们真的只能束手待毙了?”

天虚道人道:“二宫主万勿如此灰心,师祖出门前曾说过,短则三四年多则六七载,必能回返,如今已有四年,师祖不日便应回山,两位宫主若不嫌弃武当茶饭粗陋,不妨先在山中多待一段时日。”

凌珊叹道:“如在往日,能留在武当感受仙家道韵,是晚辈求之不得之事,可近日我们尚有要事待办,实在不宜久留。”

天虚道人继续挽留道:“那便小住两日,再紧要之事,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况且贫道与一众同门虽无把握解去毒魔之毒,可助两位多压制一段时日想必没问题,趁这两日,也能集思广益,另寻良方!”

话既说至此,也不好再一昧推辞,凌珊便即应承了下来:“那就叨扰了!”

随后天虚道人命人去备好客房,又找来门内较为精擅医道的几名师弟前来诊治,只是几个加起来快要两百岁的虚字辈道士来把过脉后,一阵商讨争论,最终还是未能思得良方,唯有先送上了一瓶武当山秘制的上好解毒丹,以助压制毒性。时间也渐到中午,简单吃了些武当派伙房的素斋后,两人便找了由头,去客房候白日火劫降临。

下午,凌珊不愿在屋中干坐,也静不下心打坐练功,便又拉上师姐出屋在山上闲览。

沿途偶尔会遇见一些道士,多是武当四代五代的年轻或壮年弟子,也有一两个须发花白的虚字老辈弟子,当然,七侠五虚那样的人物没那么轻易见到。

最终来到武当三十六岩之最的南岩,听山间隐隐的清泉声,虫鸣鸟叫声,道人说话声,展望武当山一派锦绣风光,本该神清气爽,悠然忘返,可偏偏原并不重,只有几分的黯然心情,竟仿佛陡然间随之恶劣下来。大概就是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这么美,我很不开心之类毫无道理可讲的迁怒!

213.在山定前路,别前策建议

但是心情差归差,未来之路还得细考,不能马虎,与师姐同背倚南岩,目望千里山色,凌珊定定出神。

既张三丰这条路暂时行不通了,那便得另寻他法,不能一心寄望于一人。

目前的情况,师姐不谈,就她自己,身上有两处隐患,一是石轩辕所下的生死煞,一是西门断绝的剧毒。生死煞还好,就算没有张三丰,只要帮石轩辕脱困,想必他食言而肥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毒魔之毒就有些麻烦,找西门断绝本人无疑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绝不可为,而以她们的功力,除非再作突破,否则压制已是极限,想要自行化解也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再要解毒,就得找那些专业的人了,这可以分为行医者与用毒者两类。

先说医,这世上可能会有能力解此毒魔剧毒的名医就和绝顶高手一样稀罕,而且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能确定行踪的,只有阴阳神教木部的两位长老,大明皇廷的太医院首席以及长安医馆的圣手神医,这四人里,最有可能为旁人出手的只有那位死活呆在长安城不挪窝的圣手神医施回春了,而恰好现在身在武当,与长安便不算太远,找此人是一个可行之法。

再说毒,天底下使毒的还是以毒王谷与唐门最具实力,与西门断绝孤家寡人不同,这两家是以毒为传承根本的势力,论对天下毒物的了解,西门断绝毕竟只有一人只有几十年的研究,怎敌他们数百年来无数弟子代代相承?因而西门断绝毒功虽说厉害,但这两家若肯出手,也未必无方可解。关键是时间不够,因为毒王谷位于西南苗疆,唐门则在蜀中,都路途遥远,去这两地的话,就算将去往轩辕宫的时间推后,也未必能如约在三个月内赶到万莲岛。

相较起来,去长安城找神医施回春,不仅极有可能除去毒患,方向一转不需多久便能到轩辕宫,还不会耽搁去万莲岛的时间,最后还能顺便在东海寻剑城求剑,想来该是当下最好的应措了。

虽心有了决定,但还是得提出来征求师姐的意见,否则她那霸道脾气又上来,认为自己不经商量便做主而生不满,那也麻烦。

去长安城的路不止一条,但大路正好经过华山,明月天最近正觉凌珊常吃配剑品质不足的亏,有心回一趟百花谷,将碧落天剑取出,在剑城之行以前可用以防制强敌,此议正合心意,便欣然应允。

既定下将行之路,心中包袱自然得以暂脱,凌珊放松下来,再看秀美山色,也不觉面目可憎了,便安心饱揽,别有一番滋味。

此后接连数日,便闲游武当山,时而仅与师姐两人,时而还拉上叶明奴白石等人,也结识了武当的不少人——

青壮者譬如当年华山论剑大放异彩而与全真教全志武并列南北道门双骄的卓无双,十年过去,这位年少成名的道人已当而立,也由俗家道人转作出家道士,道号一航,武功上虽卡在任督天关前,只成七脉,未成圆满,但倚仗剑术无双,也足可列位超一流高手,凌珊与她小较一场,发现若不施道剑,纵然手段齐出,也难奈何其人,卓无双剑术之高可见一斑。

而老一辈则如近几年隐隐被视作列入武当新五虚中人的清虚、浊虚与灵虚三位道长。十年前黑金崖一战,武当战死了五虚之二,而四年前,当初凌珊在华山上打过交道的太虚道人,也因大限到来,安然羽化,算寿寝正终,由此才有了五虚之中的三名空缺。新补上的清浊灵三道,虽非已故三虚那样大周天圆满的武学修为,却也是稳稳的超一流伪境高手,不比卓无双差,加上常年坐于武当这等洞天福地修身养性,一个个都老神仙一般,气息绵长,气态出尘。

时光飞逝。

不可能一直呆在武当山的过清闲日子,九月初二这天,凌珊与明月天找上天虚道人告别。

白石与吕文这几日滞留在山,本就是因为凌珊几人之故,现在她们都要离开了,他俩自然也打算下山,当然,一同下山却不代表还要一路同行,白石还要大海捞针去找他那个多半不在人世的弟弟,吕文则是随行为伴。

同行回山下太和村,从村民家取回行李马匹,接下来便该是分道扬镳,分别前,凌珊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白石,问道:“小石头,你去过万莲岛吗?”

“就是蘅姐家吗?我去过的!”

白石点头,接着好奇道:“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当年离开留侠镇后,他、白冰和温红霞便陪同杜蘅跟随谢烟横一道去了东海,也是因为走了这一趟,才在回内陆的途中碰见了他那师父,有了他今日的混元无极之境。

凌珊道:“跟你说一声,有机会就去一趟你蘅姐那儿,最好在一个月之内!”

白石挠头,迟疑道:“可我还要去衡山看看能不能找见我弟弟,只有一个月,不一定能赶得及啊!”

凌珊望向白石,蹙眉道:“你弟弟一个大活人,还怕丢了不成?哪用得着这么着急去找?”

接着摇头又轻轻一叹,道:“不是我非要多管闲事,不让你去找你弟弟,而是你蘅姐如今病重,你姑父要开炉炼丹救他,关键期就这段时间了,无论成功不成功,你都最好走一趟,若是……若是遇上最坏的情况,也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白石一惊,他知道那位蘅姐素来体弱,却没想到已是将要不久于人世,不由颤声问道“蘅姐,蘅姐她,真的病得这么重了?”

凌珊斥道:“我还骗你不成?”

……

接着一行向东南,一行往西北,就此分开。骑马奔去,凌珊回头望了一眼,大道上,人影渐远!

她会提此建议,有公有私。

公心自然就像对白石所说的那样,虽有花如来开炉炼丹,但能否成功炼成丹药还是两说,就算成功,这丹药是否对杜蘅有效又是未定之天,不到最后一刻,便无法断定杜蘅真能否挺过这一关,若是一切不尽人意,白石作为亲人,及早过去还能见到最后一面,也算不负一场亲缘。

至于私心,则是认为白玉已死于师姐手中,她并不希望因此与白石为敌,而他若去衡山,难保不会打听到什么,这就非她所乐见,故而有心拖延,如此时间越久,他便越难得到白玉的消息。

214.长安城里,街头卒影

又十日后,三骑终到长安城。

武当山距长安不过八百里,并没有衡山到武当山的路程远,之所以耗时会相差无几,主要是回百花谷耽搁了一天,且她们为免把马给累垮,便有意将速度放慢了一些,没再那么赶,毕竟不是每匹马都是像老黑那样速度快耐力足有灵性的宝驹。

虽然沾了护国山庄雨使身份的光,能在官办驿站换驿马奔行,但三天两头就要去与驿吏打交道换马,也嫌麻烦。

长安自古帝王都,自大秦初建神州文明,迄今将近两千年,不说历朝历代皆设都城于此,也差不了多少了,强汉,霸楚,盛乾,雄奉,神州历史上最强盛的五朝之四,俱建都于此,就算唯一例外的秦都咸阳,也是同在陕州府内的大城,不仅与长安毗邻,更有部分地域重合,由此可见长安城地位之特殊,放在佛道两家的那些高人口中,就是天地龙脉之所汇,人间千古帝王城!

虽自数百年前杨家异奉王朝开始,京师在地逐渐东移,长安城早已不复神州正朔之位,但象征意义犹未散尽,仍是兵家必争之地。在今大明一朝,长安城为陕州府府城,亦是北抵周室的战略指挥中心所在,驻军多达十万,十倍二十倍于一般州府,与两关府并称为御北双府,地位可见一斑。

施回春的医馆本名回春堂,不过因地处长安,又名扬天下,故往往被称作长安医馆,医馆具体建在长安外郭城东城青柳胡同尽处,并非什么繁华之所,不过有圣手神医的招牌在,这地段繁华与否也就无关紧要,每日照样有络绎不绝的求医者。

凌珊她们到时,正值黄昏,医馆外足有数十人排起两条长龙,多数是平民百姓,也掺杂着几个家丁仆从装饰之人,想是替主家代排!

走进医馆,内部情形一览无余。

医馆内的坐堂大夫有两人,一个约五十上下,蓄着微白山羊胡,身形枯瘦,坐在铺子东北角,另一个则三十左右,面白无须,中等身材,坐在西北角,分别对着馆外的两条人龙,期间还有学徒杂工穿梭来往。

凌珊稍加回思,便认出两人,是施回春四大弟子中的大弟子苗东青与四弟子江北寒,他们与二弟子西门钝、三弟子凤南离划作两组,分单数日双数日轮替在馆内坐堂。

施回春医术虽精,但不知珍惜羽毛还是偷懒,自十年前定居长安开设医馆以来,便立下两个规矩:第一个是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的辰时、酉时也就是早晚两个时间段出手,并且一天最多医治九人,绝不多一个,若是需要出诊,则仅限于长安城之内,绝不出城门哪怕一步,且出诊治病一个顶三。

至于第二个规矩,则是诊金高,请他看一次病,普通百姓得先攒三年银子,富户也得被扒下一层皮来,至于病人穷富之分,全看施回春本人判断,俗称见富宰三刀,雁过也拔毛,而且是先收诊金再看病,否则概不出手,当然,如果收了诊金却治不好病救不了人,便三倍退返诊金。

因而施回春虽开设医馆,初期却还是靠着外聘大夫维持,后来这几个亲传弟子出师,便由弟子代师日常坐诊。

凌珊之所以知道这些,起因在于五年前。

当初她遇上重伤垂死的神通侯朱玉楼,一时同情心发作,便想救人,只是医武不分家的说法在她身上没怎么体现,她自然是不会什么高明医术的,好在向人打听到长安城最有名的医馆便是被称作长安医馆的回春堂,便先渡气暂时帮朱玉楼吊住性命,然后将人送来,由此才保住了堂堂护国山庄之主的性命,而她本人亦了解了一下这个据闻在神州九方皆负盛名的医馆内部人事!

——

医馆的伙计见有三个女人不讲规矩,即没有排队便径自入馆,立即上前阻挡,好在不知道脾气好还是上头有规定,虽是上来驱人,言辞间还算客气,没有恶语伤人。反倒后头排队的人不满叫嚣起来。

凌珊浑不在意,对伙计道:“我们是你家绿秧小姐的朋友,今日来是访友,不是来看病的,哪里需要排队?”

绿秧姓施,是施回春的女儿,比凌珊要大几岁。

当初送朱玉楼来时,正好是施回春亲自开堂坐诊的日子,但只剩下一个出手名额,是被凌珊武力威逼外加上三百两银票强买到手的,为此令施回春大为不快,放言没一万两银子就不救人,当时凌珊也就千八百两的银票,上哪去找一万两来?好说歹说老头就是不松口,逼得凌珊差点动手收拾这丝毫不讲究医者父母心的老古板,好在适逢施绿秧外出归来,见朱玉楼的确危在旦夕而求情,才令施回春答应救人。

那次之后,凌珊也见过施绿秧三四次,只是施绿秧年纪越大,便愈发整日沉迷于医理,聊天时说的都大半是曾经哪里有过什么病人,是什么人怎么治好的之类相关话题,且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草药味,渐渐凌珊也就不喜欢和她一起,到了近两年,更一次都未去找过她。

与施绿秧本就不深的交情,也就更淡,相较起来,与杜蘅那样的脾性相投之人远不能比较,只是泛泛之交,终究也算是交情,她倒也并给完全妄言!

伙计听了将信将疑,便打听身份,凌珊只道:“我姓凌,你家小姐自然知晓,去通报就是”应付过去。

另一边的苗东青与江北寒忙着给人看病,没顾上这边,否则怕是还得应付一番。她与施绿秧总算还有些交情,但与他们可没有,也就是知道名字长相的程度罢了,故而并没打算多打交道。

伙计招来另一名杂工去后院通报,自己则请凌珊几人到内堂静等,正提着茶壶倒茶,忽然外面杂乱声响,有喝骂之声,亦不乏惊呼之响。

凌珊好奇出外一看,有七八名军伍兵卒正在驱人,透过散乱人群,可见更远处街头,还齐整排列着二三十名兵士的身影。

215.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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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相阻

略一思量,有了决定,凌珊作势取笑,语气极尽鄙夷之:“我说,你们两边人都是傻子吗?”

徐泽怒道:“何人大放厥词?”

目光一转,望向回春堂几人身后,他听出声音传自医馆内部。

苗东青等人立也望来。

凌珊出内堂,排众而出,站定苗、江二人一侧,气定神闲将一物抛向徐泽:“看看这个吧,你就知道是何人了!”

徐泽眼力不差,精准接住,看后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道:“你,你是……”

凌珊摇头道:“现在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徐泽知道她这是还不打算暴露身份于人前,便抚平心海,尽量平静语气道:“姑娘的确只是过路人!”将那物抛回,然后默然不语,心思电转,想着不同应对与各种后果。

这正是护国山庄的雨使令牌。

古语有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武将造反一夕换天,这话虽远有夸大,但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故而护国山庄监察天下,军队排第一,其次才是朝堂百官,然后是市井民意,江湖武人,最末是化外诸邦。而作为大明最精锐军队之一的三大边军,护国山庄的监察力度更是重中之重。

一座护国山庄,可谓是悬在大明军队头上的利剑,大部分军队之人对护国山庄的态度,都是既有惊惧,也有痛恨,是以见到护国山庄四使之一令牌,徐泽才会如此反应,只是军队属于毕竟电门监察范围,对雨门,就算是雨使,徐泽顾忌也有限,失色却不致失态。

凌珊收回令牌,负手而立,傲气十足,将两边各扫了一圈,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的话不服气,那就不妨先听我说说,若觉得没道理,再继续放对不吃!”

凌珊当然不会上来就瞎喷胡骂,而是在决定介入时便拟好了令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的腹稿,只是她并非什么德高望重的名人,这些人未必愿意给她说话建议的机会,现在双方关系,回春堂只是被迫抵挡,主动权便在于徐泽,只要徐泽愿意听她说,那苗东青等人自然那也会听,所以一上来,她便抛出了雨使的身份。

当然,这只是让双方能安心听取建议的手段,却非以此强逼徐泽退步的倚仗!

徐泽面无表情道:“姑娘但说无妨!”

他是素以军纪严明著称的精锐边军御北西营的偏将,不是街头的泼皮混子,强闯私宅绑人这种事被护国山庄雨使看个正着,那文章可就大了,本就有所犹疑,这下更添顾忌,也就不敢妄动,先听她如何说罢!

凌珊微微一笑,乃意料之中,便望向还在惊奇她凭什么手段就让这军头变得好说话了的苗、江二人,说道:“那就先说你们几位!回春堂偌大名气,圣手神医的规矩,连府尊都曾受阻于门外,陕州境内有几人不知?徐偏将明知规矩,却还要蛮迫,真的单纯只是仗着拳势,蛮横不讲理吗?或许人家是真有要紧事,不得已行此下着呢?譬如孙大将军忽染重病,危在旦夕,非施神医出手救命不可,可你们却顾于那规臭矩横加阻挠,耽误了救人时间,以致御北军失帅,再被周人所趁,大军长驱直入,铁蹄之下,城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如此一来,你们便是大明罪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此不知变通,岂非傻子?”

她一通乱语诡辩,两方人马听得目瞪口呆。

回春堂一方尤其吃惊:敢以一方权将作喻说死,能将维护师名说成千古罪人,岂非诡辩?岂不叫人愕然?

而一气说完,凌珊歇了口气,便又指向徐泽,继续道:“说完他们,再来说你——三岁小儿嘴馋同伴的糖葫芦,也知道先软语哀求,实在求之不得才会考虑强夺硬抢,先礼后兵是稚子都知道的道理,徐将军难道不知吗?你是来请人的,可却从始至终都如此盛气凌人,是请人的态度吗?况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军伍之人对此犹有体会才对,怎么现在还非得逼迫人家破坏规矩?如此仗势欺人,恣意扰民,无疑是给御北军抹黑,若传扬出去,岂非叫孙大将军落得一个治军无方的名声?如此陷害顶头上司于不义,你不是傻子是什么?”

骂完民,便骂兵,这是各打五十大板。

正被说得憋屈的回春堂一方,一见此,郁气便去了一半。

徐泽原本听要说己,便打起精神细听,想看她是会说好话还是也胡乱编排,现一听完,顿时又急又怒,大喝道:“贱……”

他张口就想骂贱人,只是意识到她身份,不敢造次,吸了口气,试图平静,可惜没什么大用,有些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胡说八道!”

虽知她这是歪理胡说,强行指责,但官场中人,行正坐直还不如上头人随便生出的一个念头,陷害上司这顶帽子实在太大,沾边都不行,尤其是说着话的是护国山庄的雨使,传到孙图则耳中,焉知他不会怀疑什么?若是因此被穿小鞋,坐冷板凳,那就实在冤枉。

“我就算胡说八道,但不可否认这中间道理还是有的!”

凌珊淡淡瞥了他一眼,徐泽没来由心底一寒,接着又听凌珊继续道:“不过,你们虽傻,但毕竟各有立场,所以我替你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必能将双方都顾全到,诸位可愿一听?”

徐泽怔了怔,咬牙问道:“什么法子?”

苗东青道:“姑娘请尽管说!”

凌珊看向徐泽,道:“徐将军来请施神医,除了治病救人,想必再没其他原因了,而既是治病救人,据我所知,施神医四名亲传弟子,不敢断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哪个所怀医术没有施神医七八成火候?”

听及恭维之语,苗东青与江北寒腰板都好似直了三分。

苗东青谦虚道:“姑娘过誉了,一点微末伎俩,岂敢与老师比肩?”

徐泽听出她的意思,不外乎由弟子代师一行罢了,如此可不行,说道:“本将所接之命,是请施神医,而不是施神医的弟子,若姑娘所谓法子就是如此,那还是免了!”

217.各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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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命不久矣

ps:本章二合一四千字,晚点一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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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风波恶,杏林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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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没想好标题暂时就这个了

陪老妈去买手机,昨天那章还没码好,得下半夜才能出来了,但兑换不起请假条了,为了全勤,今天的这章还是要先占个位置,至于章节名……如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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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昨晚到了半夜实在太困,没码好,221章今晚一定能码好,新章大家可以先别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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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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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谢家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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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十八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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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轩辕

223那章就要好了,今晚一定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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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神剑非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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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剑冢剑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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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同行,南行

哎,越拖越多,我都怀疑能不能还完了,这样吧,好歹吃一月全勤,如果这月不能还完,下月就不这么搞了了……另外,今晚的这章,恐怕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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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如题,这是一个悲伤地故事。

这大半个月一直朝着全勤的目标努力,为此甚至不惜发乱码也要先凑足字数,可是今天突然发现,发的乱码文里面,有好几章都只有两千字,是的,两千字,就是只要十点起点币就能订阅的那几章,离全勤四千字每天的基本要求差了一半。

这是多么悲催的人生?白瞎了这半个月的功夫,简直绝望……综上所述,打算断掉先前的劣迹了,也就是说不会再发乱码了,读者老爷们看得不用那么累,我这里也不用再继续这么瞎耽误功夫,好了,皆大欢喜。

另外,今晚去帮堂哥搬家,忙活到快十点了才回来,今天的补更,还是没了。

就这样吧

花式请假

就是昨天那堂哥家东西比较多,今天又去帮忙了,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今晚还是没得更了

不过明天可以恢复更新,以我的节操保证

《华山女剑神》花式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郑重声明

我要郑重声明一点,这几天没有更新不是太监,原因我特地在书评区说过的,是章节功能被禁了,要去联系责编解禁,不过我觉得这么多章乱码,如果每一次修改都去找责编,实在麻烦,所以决定先写,等写完后一次性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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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剑意动

凌珊认得的谢家人,只有谢英谢雄这两兄弟,那日押解他们的那群人也多少有点脸熟,如能再见到的话,或许能记起来两三个来,最多就是再加个谢家儿媳牧夏花,仅此而已。

今日见到的四人,显然是没见过的,之所以还能判定这四人是谢家剑士,原因其实很简单。

打扮上,这四人黑袍劲装,与谢英谢雄,还有在洛阳城外时见到的那群谢家骑士如出一辙的款式,连衣服上花纹的位置、形状都差不多。

再者是气质上,这几人还是如出一辙的气质冷厉,浑身上下剑气逼人,放在人堆里,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扎眼——这点上,倒是与轩辕宫的人有些相似,一个个都整日板着脸,无趣得很。

而有这两个特征,基本就能断定他们出自神剑山庄了,旁人假扮的可能极低,低到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

四名谢家剑士比凌珊她们晚到了少许,不同于凌珊几人有飞马可乘,他们是步行来的,到茶肆后,除了一壶水,什么东西都没有叫,整个休整过程,除了喝水之外,就像木头人一样默默坐在角落,不发一语。

看看他们那边空空荡荡的桌子,再瞧了眼自己桌上,不说燕窝鱼翅山珍海味,也是农家小菜,精致可口,对比实在明显,凌珊惦记着能否利用这几人给云翻天制造一点小麻烦,便打算先主动帮他们叫了些小酒小菜示好。

于是熟稔地对同桌的剑主剑奴说道:“云大叔,五大叔,你们看那几人,虽然打扮的有模有样,实际却可怜兮兮的连饭菜都吃不起,只能躲在角落边喝水,不如请他们吃一顿,你们觉得怎样?”

这些日子相处,凌珊为拉近关系,已经很自来熟地给云翻天和剑五取了这样两个挺恶俗,多少也有些亲切的外号,两人没答应也没明确反对,凌珊便只当他们是默认,于是这称呼就算定了下来。

轩辕宫的人要么不吃,一吃就个个都和饿死鬼投胎似的,三两下便能吃下一大碗饭,云翻天大概还不嫌饥饿,吃的也不多,这会儿早放下筷子,在闭目养神,凌珊的话他肯定是听到了的,但是没反应,凌珊又看向剑五。

剑五对任何人,包括云翻天都不卑不亢,态度偏于冷淡,但相比另外几个剑奴无疑要好上不少,至少多数时候还是肯接话的,这时见凌珊望来,说道:“无妨!”

“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凌珊笑了笑,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再戴面纱,不加遮掩的笑容很美,只是轩辕宫的人都是瞎子,没什么感觉,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当然,凌珊就是喜欢和这样的男性打交道,至少不用被明里暗里各种让人颇不自在的异样目光盯着。

凌珊叫来伙计,让他们给那桌上一些酒菜。

兴许是感受到了满满的“好意”,谢家几人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只是抱了抱拳示意,报上姓名这种基本的礼节都被丢开不顾,而那些酒菜他们更连碰也未碰一下,直到最后也只是喝着他们自己的白水。

凌珊正考虑要不要再“热情”一点惹恼他们,或者是以他们的不领情不识抬举为借口去挑衅一番,好拖他们下水时,他们已经丢下几个铜板,径自离开了茶肆。

看似慢走,其实速度很快,是使了上乘身法的。

凌珊眼看着他们走远,她总不能追上去,便只好放弃了打算。

只可惜白瞎了请客的那几钱银子!

谢家几人离开不久,凌珊她们也吃完东西,坐了会儿,天色将暗,这小茶肆不供住宿,他们结了账,便待往淮南城休整一夜。

还未上马,忽然发现那几个谢家剑士飞奔回来了!

准确说,是三个壮年的谢家剑士回来,追着一个肩负长匣的瘦个回来的,天色不明,又跑得飞快,也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

只有这四人,那老剑士并未在一起!

那小个子一阵风似的从路边远远经过,并未靠近,但就在他跑过去的一刹那,凌珊感觉手中碧落颤动了一下,一瞬即歇,好像感受到了那股在轩辕宫出现过的熟悉剑意,在这刻似发未发,一闪即没……这绝非错觉!

凌珊狐疑地望向几人消失的方向,微微蹙眉。

云翻天主动开口说话,问道:“好奇你这绝世好剑的异动吗?”

绝世好剑这名字尤其恶俗,但凌珊就是这么介绍的碧落的,毕竟在积累到足够实力对付青龙门前,“碧落”两个字,是见不得光的。

从轩辕宫的“轩辕剑冢”石壁来看,云翻天想必是认识“通文”的,但凌珊这段时间碧落从不离手,亦再无机会神剑出鞘,故而云翻天并没有看过刻录碧落剑身之上的两个字符,自然不清楚这口剑的来历,渐渐也就随凌珊的说法了!

云翻天武功剑法深不可测,离得又不是多远,碧落刹那的异动被他察觉并不奇怪,但为何异动却是凌珊好奇的,现在云翻天主动说话,显然有解答之心,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忙问道:“云大叔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那你快说说看!”

云翻天道:“是剑意相引,与当日在轩辕宫的情形一般无二!”

凌珊看了看碧落,迟疑道:“它又和轩辕剑对上了?”

云翻天摇头道:“自然不是……神剑有灵,与人一样是有感情的,当彼此一直在附近时,并不会产生这种吸引,只有从未相遇过,或是久别重逢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凌珊一呆,然后立即想通,瞪起眼道:“这么说……刚才那几人身上,就带着不下于你轩辕剑或我绝世好剑的神剑?莫非是武林七大神剑之一?”

云翻天点头,不知道是指确有神剑,还是指确是七大神剑之一,翻身上马,不急不缓往前。

几人跟上。

凌珊还忿忿不平絮叨:“怎么随随便便就能碰上这种好剑?这世道,难道神剑都成路边大白菜,不值钱了吗?”

神剑不可能不值钱,持剑人就有可能不值钱。

这里距淮南城不过五六里地,骑马不需要多久便到,而他们刚刚到城门下,才下马步行,就发现一道瘦小身影从后方追上。

是那被追捕的人,他这时候居然又折了回来……

232.谢家神剑

那人在后面喊道:“几位,请等一下!”

声音有些耳熟,而当那声音飞快靠近,凌珊发觉碧落的颤动猛然加剧!

剑与鞘碰触的颤音,剑本身的颤音……不是剧响,但不绝于耳。

凌珊眉头一皱,城门内外,人来人往,来一出当日在轩辕宫的异象,说不定被人顶礼膜拜当成活神仙,没什么意思,她立即手按剑柄,将碧落牢牢压制在鞘内,才转头看去!

那人站定在两丈之外,背负长匣,而怀里抱着长布条,在瑟瑟发抖。初升的朦胧月光下,勉强看出那长布条形状,里面似乎是包裹着……剑!

不是人在颤抖,而是神剑与神剑相引的颤动,带动了身体的抖动!

凌珊明悟。

这口未知神剑与碧落之间的吸引,显然和轩辕剑与碧落之间的吸引并不同。

范围广了。

但反应也小了,不再那么剧烈!

或许,再靠近一些时,会有变化?凌珊暗道,要不要靠近几步,试验一下?

她没有付诸行动,那人猛地飞身上前,一瞬即至,凌珊直接运力,若这人有什么不轨之心,便要让他知道厉害。

但这人却在突然在身前停下,直接将手中颤动的布条递上,道:“姑娘,这是一件宝物,你帮我保管几日可好?”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凌珊有些发蒙。

见她无动于衷,那人直接催促道:“别愣着了,拿去吧!”

居然直接抛了过来,而后,人直接飞退,眨眼消失在视线尽头。

凌珊一手已经拿着碧落,便本能地放下另一只手上的缰绳,伸过去接住,连绵不绝的颤动从这只手上传来。

而目光,则还留在那人消失的方向。

好高明的身法!

暗暗惊叹。

这人此刻所展现的身法比之早先看到时,何止高了一筹?

想到身法,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了这人的声音为何耳熟了。

千面偷王,水陆空。

假如是他的话,那么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何会突然将这神剑送到自己手上来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避耳目,将东西暂由熟人保管,不是很正常吗?

以前打过交道,算是半个熟人,而且他知道自己是华山的人,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将此剑暂寄自己这里,总比随便交给一个不认识的路人要好!

绝对是他!

她原本是先入为主,后来也自顾不暇便没主动去打听,一直以为先前去轩辕宫送信,被关入地下墓穴的人是水陆空,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正转着念头,突然发现气氛有些诡异,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的剑。就算夜色渐黑,看不清他们眼神面色中所传递出的信息,但也能猜想到,绝少不了诧异。

她扬了扬新到手的神剑,干笑道:“这淮南城的人真热情,一见客人来就送上了个大礼!”

这时才意识到,虽然都靠的这么近了,但碧落的反应并未有何加剧,反而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平息!

这是……对不同的神剑,反应都会有所不同吗?

暗暗猜测。

云翻天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收好你的麻烦,去找家客栈休息吧!”

“我这人,生平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尽管让它来找好了!”凌珊有些大言不惭,接着道:“不过,的确要快点找个地方,我倒要好好瞧瞧,这白送上门来的是什么剑!”

话虽如此,但心里隐隐有所猜想,谢家出动四名剑士穷追不舍,或许,这是谢家祖传的那口神剑?若真如此,就真要对这千面偷王刮目相看而来,居然连谢家神剑都能盗出……但又觉得有些不现实。

谢家在外行走的高手不多,但神剑山庄之内,高手可不少,水陆空旁门左道的功夫虽厉害,可真厉害到能在谢家剑士环伺之下,盗出谢家神剑?

可若不是谢家神剑,水陆空又从哪里找来一口能引起碧落反应的神剑?又缘何能引来谢家高手追捕?若说是为其他事,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甩了甩头,想不通便索性不再多想,是不是谢家神剑,等一下有光亮时看看就知道了。

一家名为福来的客栈,一间宽敞明亮的上房。

青灯吐光。

凌珊与明月天进门,打发走引路来的客栈伙计后,便迫不及待打开布条,里面确实是一口剑。

古铜色剑鞘下的宝剑,不曾寻求特立独行的样式,与常见的精钢剑并无多大区别,但在威力上,却不知道强上了多少倍。

铿锵出鞘的刹那,便剑光如洗,锋芒逼人。

仿佛水映月华的清幽,涟漪荡漾在房间中,哪怕烛光明亮,也难掩神剑的光辉。

持剑在手,便感觉莫名的剑气蠢动,内息运转似乎都如意迅捷许多,仿佛一剑在手,能劈开这天,这地,这冉冉红尘……

信手在桌面一敲,并未如何使力,客栈的实木桌子断作两截。

凌珊惊叹道:“好剑!”

相较短小的碧落,这口剑无疑更令她钟意……可惜,这剑不属于她!

明月天也在旁边看着,这时问道:“认得出吗?这是不是谢家神剑?”她当然也看得出那几人是谢家剑士,凌珊的猜测,她自然也有!

凌珊盯着宝剑,试图发现剑名刻字,可惜在剑身之上仔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刻字什么的,这就是一口无名剑。

凌珊沉吟不定。

神剑无名,未必就是谢家神剑,也未必就不是谢家神剑。

归根到底,还是她对谢家神剑了解不多,她只知道这口剑最初的名字很简单很好记也很霸气,只有两个字——

神剑!

只是后来,为区分其他有名有姓的神剑,世人就称它为——谢家神剑。数百年来,这口剑沾染了无数血腥,是历代谢家天骄杀出来的威名!

但也仅此而已,其他一概不知。

明月天一见她模样,便知道她也搞不清楚,道:“罢了,明天再让轩辕宫那两人看看吧,他们或许能认出!”

心底却在盘算这口剑该如何处置。

第二天一早起来后,碧落就交给师姐了,凌珊自己则持无名剑,想着等云翻天下来后让他来品鉴一二,结果忽然从大开的门房看到客栈对面的茶坊,正坐着谢家那老剑士,在扫视过往行人!

在凌珊看到他时,似有所感,忽的转头望来,冷眼如锋,然后,紧紧锁住了她手中长剑,霍的起身。

“我说过了,这剑是个麻烦!”

不知何时,云翻天与剑五到了身边,幽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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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一剑胜寒

凌珊望向云翻天,笑嘻嘻道:“麻烦什么?有云大叔你在,什么麻烦不能解决?”

云翻天平静道:“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处理!”

凌珊立即反驳道:“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嘛?云大叔你太见外了!”

云翻天默然不答。

凌珊又看向门外,这时,背负长剑的谢家老剑士已经在一步步走近客栈,从始至终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凌珊手上的无名剑。

这种反应,让凌珊意识到,或许这的确就是谢家那口祖传宝剑。

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不过想想这剑又不是自己偷来的,就算它真是谢家神剑又何妨?自己没必要心虚,于是看着老人逼近。

清晨,除了几个昨夜在此住宿的人下楼,客栈内没什么新客,一名伙计正擦拭吃了一夜浮尘的桌椅板凳,瞥眼见得今日开门第一炮上门来,立即眉开眼笑上去想要招呼着。

岂知未曾靠近,老剑士一眼瞪来,其中所含之凌厉凶狠前所未见,登时心神巨震,笑容僵住,脚步亦为之一缓,愣在原地。

值此深秋风凉之时,却只觉浑身发冷,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老剑士径自入大堂,到了凌珊一行跟前,目光才从无名剑上移开,转作逼视凌珊。

云翻天看热闹,剑五无动于衷,明月天面无表情,一个个比老剑士还冷淡,打交道的事自然还是由凌珊来。趁他还没发话,凌珊便先发制人,满脸无辜的问道:“这位老先生看着好眼熟,咱们昨天是不是见过?”

老剑士没搭茬,只是表明身份:“神剑山庄,谢寒衣!”

“谢寒衣?”凌珊喃喃了一声,心中微微一凛,肃然拱手道:“原来是一剑胜寒谢二爷当面,移天宫幽星夜见过老先生!”

江南星斗山庄这一代做主的有兄弟三人,中原的神剑山庄同样如此,且论声名武功,谢家三兄弟还在牧家三兄弟之上。

谢寒衣便为神剑山庄的二庄主,二十年前便已是名满江湖的超一流高手,这位谢二爷修习的是谢家祖传的风雪寒剑法,所以剑很冷,人们便叫他一剑生寒,但后来人们发现他不仅剑冷,连心也冷,更冷过寒霜,便又改叫他一剑胜寒了。

其实谢二爷常年坐守神剑山庄,真正出手的次数寥寥无几,那些年,一直为谢家名誉而战的是他大哥,杀出一片朗朗乾坤的上一代中原神剑。

之所以谢二爷还有这诺大的威名,是二十多年前,天帝八神图方出世那会儿,有传言说八神图共八张图,神剑山庄独占第三,当时的江湖第一大盗鬼王薛神功便纠集了一伙绿林高手前去神剑山庄预谋夺图,结果图未见到,中原神剑也未出面,谢二爷一人一剑便杀了大半,匪首薛神功更被谢寒衣削去四肢,挂在神剑山庄外的绿水河畔三天三夜才死,一战铸就了赫赫威名。

还有便是后来出现他亲手杀妻溺子的传闻,将他说的冷血无情之极,才有了一剑生寒变一剑胜寒的事。

凌珊对于这些江湖上前辈高人的过往事迹的了解,大多来自护国山庄所编的《江湖名人簿》《武林奇人榜》之流,但就算护国山庄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做到事事尽知,于是关于谢寒衣生平记载,很多地方都带上了风闻、据说之类的字样,可见不确定性。

所以谢寒衣的剑冷不冷,有多冷,心冷不冷,又有多冷,这些都偏于江湖传闻,或真或假,凌珊毕竟没亲自经历见识过,便不得而知,但谢寒衣这张脸很冷是毋庸置疑的,都说人越老,无论真实心肠如何,至少面上看起来基本都是和善的,但显然谢寒衣不在此列,至少此刻的谢寒衣不在此列。

听这冷脸老剑士自称居然就是久不出世的谢家二爷,凌珊惊诧有之,顾忌有之,怀疑有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为此惴惴不安战战兢兢之类情绪的就免了。

老剑士伸出一手,冷道:“闲话莫多,将剑还来!”

凌珊眨巴眼道:“咦?老先生说什么?什么剑?”

谢寒衣不知道是真听不出她装傻,还是假听不出,继续冷着脸说道:“谢家神剑!”

凌珊瞪起大眼,一脸愕然道:“谢家神剑?谢家神剑不是你神剑山庄的的东西吗?老先生怎么来找我要?”

老剑士谢二爷的表现显然与冷冰冰的神色和过往凶名不甚相符,似乎格外有耐心,指着凌珊手里的剑,说道:“你手上这口,便是谢家神剑!”

凌珊嗤笑道:“怎么可能?谢家神剑好端端在谢家摆着,怎么可能跑到我手中来?骗人也得有个限度,老先生真是谢家二爷吗?莫不是见我昨日大方请你吃喝,便觉得我人傻钱多,想要讹我一番的骗子吧?”

谢寒衣摇头道:“我不是骗子,这也的确是谢家神剑,此剑若是归还,一切好说,谢家可以不计较你与盗剑者的关系,否则,不死不休。”

凌珊护犊子似的将剑一抱,也摇头道:“老先生你肯定认错了,这是我的剑,可不是什么谢家神剑!”

谢寒衣不再理会胡搅蛮缠的凌珊,看向一旁的剑主,问道:“这也是剑主的意思吗?”

凌珊一怔,居然认识?

这两边人见面时也不招呼不交流,和陌生人一样不理对方,她还以为双方不认识,可现在谢寒衣这话一出,显然并非如此。

接着也反应过来,难怪历来凶名赫赫的谢家二爷今天会这么好说话,居然耐着性子讲了这么多而不直接动手,看来就是云翻天的缘故了!

在腹诽两方不厚道,而老剑士枉负凶名的同时,也不禁怀疑起计划还能否实现了!

这口大概可以确定的确就是谢家神剑的无名剑固然令她看着十分喜欢,但也没到非要不可的程度,尤其是在确定神剑主人的情况下,虽然这是水陆空暂寄她处的,但人家主人亲自上门讨要,那么把剑交还与人以卖个人情的事她绝对做得出。

现在装傻充愣,不肯给剑,只不过是想要借机引起轩辕宫谢家两方争端,以利自己和师姐从中寻找机会,摆脱云翻天的威胁罢了。

可若谢寒衣与云翻天相识,那么就算是了解不深,可在对彼此身份的忌惮之下,未必能如她愿动起手!

今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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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抱怨一点吐槽,以及更新说明

到新厂了,说实话有些坑,和招聘信息上说的很多不符,比如明明说计时算酬劳,结果来后又说计时计件两种,计时的话工资会低许多,比如明明说厂家直招,结果是中介,明明说不会收取任何费用,结果要收三百五十块

“押金”(说是两个月后会退,有没有了解内情的大佬来说说,到时是不是真会退?

),比如明明说只要带行李来不管当天面不面试都安排宿舍,结果还是要去宾馆自己花钱住,更坑的是眼瞎找的破宾馆,连个iFi能卡成狗还得自己开流量……而且这还不算完,笔记本是用了四五年的老机子了,就算加了散热器也要嗡嗡直叫,现在出门在外,当然连散热器也不会有了,所以就算只开机什么都不动,十分钟就能烫手,如果点开软件,点开浏览器,更烫的不行,呜呼哀哉了……可人都来了总不能回头再坐一天车回家去,归根究底网上招聘不靠谱啊,如果有童鞋也在网上找工作,只能提醒一句,当地的就算了,如果是在外地,那就三思后行吧……好了,抱怨也抱怨过,怨天尤人也差不多了,关于更新问题这里再说明一下。

下过厂的都知道,一天十小时那是至少的,干了一天就算不累成狗,也没多大精力去做其他事了,所以以后的更新,一周两三章吧,大家可以攒一段时间再看,如果实在不能忍的,那就算了,好就好散吧

234.百计纠缠

然而思绪纷飞之际,云翻天接下来既算意外亦属情理之中的话打翻了她的推测:“你认得我?”

谢寒衣不卑不亢道:“昔年家兄与剑主一战后,曾摹下剑主画像,虽非与真人一般无二,但多少能窥见几分神韵,谢某有幸见过几次。”

凌珊恍然,原来只是单方面的认识……不过,就算如此,想必还是一样的苦闷结果,两边人打起来让她浑水摸鱼的机会仍然不大,心想一番辛苦表演多半还是要打水漂,白费功夫了。

但失望之余,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

何曾想过中原神剑与轩辕剑主居然有过不为人知的一战?那此战究竟是谁胜谁负?这两人乃是当世剑道领域数一数二的高手,她对这两人间胜负谁属的好奇,便如百爪挠心,亟不可待想要知道。

于是兴致勃勃地插话问道:“云大叔,你还和谢家老庄主比过?谁赢了?”

云翻天没有搭理凌珊,对谢寒衣道:“原来如此,令兄向来在杀人之后才作画,却为我破例了,倒是没想到……不过,当年我与谢兄未分胜负,如今他儿子恐怕要先我弟子一步了!”

虽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但也无异于回答了。

不过平手这种结果最讨厌不过了,尤其像现在,如果当初哪边更胜一筹,那说不定今天这一方就咄咄逼人一些了,到时候自然更容易引起冲突,现在这种,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情况,反而容易互为忌惮,然后好说好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谢寒衣道:“峰儿只是占了些岁数上的便宜,天分上未必能强过轩辕少主!”

云翻天道:“能早别人爬出娘胎,也是他的本事!”

这分明是一种玩笑的话,可配上云翻天说这话时不改淡漠好似一脸认真的神色,实在有些怪异感!

眼看着两人聊上天叙起旧,凌珊虽有心理准备,觉得失望势将大于希望,可也不愿就此放弃,还是再挣扎一二才行,眉开眼笑道:“既然云大叔你和谢二爷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那不如就坐下来喝两杯,你们好好唠叨一会儿呗,反正时间充裕,我不着急!”

就算要从中作梗,破坏关系,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得拐弯抹角得来,适当彰显一下存在感,吸引谢家二爷的注意力,让他重新想到自己,想到家传神剑的就足够了。

看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冷漠的性子,想必也不是会花时间与人叙旧的样子,注意力若回归谢家神剑上来,自然会认为越快解决越好。

果然,谢寒衣直接将话题转回到谢家神剑上来,问道:“有关谢家神剑,不知剑主作何决定?”

云翻天道:“与我无关,你们自行决定!”

凌珊立即愤愤不平地反驳道:“什么叫与你无关?按辈分来讲,你不是我师伯就是我师叔了,现在别人要抢我东西,你好意思不管?”

云翻天平静道:“同门与否,未决之事,言之尚早。”

凌珊言之凿凿道:“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什么言之尚早?”接着脸色狐疑道:“你该不是怕了神剑山庄,不敢与他们作对吧?”

可惜轩辕剑主心无火气,古井不波,激将根本无用,仍然静默一旁,反倒剑五冷邦邦插嘴警告了一声,道:“慎言!”

凌珊也没不依不饶继续贬低,只是嘀咕了一声:“说说也不行啊,那么凶做什么……”

秋晨,空气中流转肃然之氛,谢寒衣再度望向凌珊,“你要自己还,还是让我取?”

凌珊撇嘴,“老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哪敢不还?”

接着话锋一转:“但总不能老先生说自己是谢二爷,那就是谢二爷了,也不能你说这是谢家神剑,这就是谢家神剑了,万事总得有个凭证,否则随便来个人,说我手上哪件东西是他的,我就要将东西给他吗?那岂不是成了冤大头?老先生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无论是终究顾忌一旁的云翻天,还是本性如此,总算谢寒衣还讲点道理,没有因为凌珊的推脱而暴躁地直接动手强取,只问道:“你想要怎样?”

凌珊道:“首先当然是要证明老先生的确是谢二爷,而非旁人冒充!”

谢寒衣问道:“你要如何证明?”

凌珊道:“人可以假,但武功假不了,素闻谢二爷所修习乃是谢家家传的风雪寒剑法,晚辈想要看看,这风雪到底能有多寒!”

“好!”谢寒衣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二话,倒手一抽,长剑出背,一指侧方,道:“动手吧!”

凌珊叫道:“且慢!”

谢寒衣冷冷望她,凌珊毫不在意,笑嘻嘻道:“老先生武功高强,晚辈自认远远不及,可不敢以身试剑!”

她掉头到了剑五身旁,信口瞎掰道:“这位剑五大叔平常就老念叨着高手寂寞,老先生的风雪寒,想来可以给他解解馋。”

谢寒衣望向剑五,剑五望向云翻天。

云翻天只给了六个字,表明了态度,道:“谁的事,谁解决。”

剑五便不着痕迹往边上一挪步,和凌珊保持足够距离。谢寒衣面无表情道:“看来,还是得你自己来试剑!”

眼看连添点堵都不行,凌珊只觉得分外难受,朝谢寒衣道:“老先生稍等一会儿!”

又冲两人恶狠狠呲牙道:“你们这样隔岸观火可不好!”

云翻天淡然道:“不好便随他不好吧!”

凌珊威胁道:“云大叔你可不要逼我!”

云翻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凌珊大声道:“好,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铿锵一声,谢家神剑出鞘,遥指云翻天,寒光冷慑,凌珊道:“既然不能证明人是真人,那就先证明剑是真剑,来来来,取出你的轩辕剑,砍上七八剑,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谢家神剑!”

云翻天道:“那何不以你自己的绝世好剑来试呢?”

凌珊毫不迟疑地自贬道:“那破烂玩意,怎么能试出谢家神剑的真伪来?还是要用你的轩辕剑才行,快点出剑,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就真的持剑刺出。

235.热闹了

剑锋冷,剑光寒。

凌珊持剑刺落的速度不快,亦不算慢,随剑递出的力量不重,亦不算轻。

这一剑蕴含了她十年来领悟的剑法精髓,直直一剑,平平无奇,但内含千变万化。

对付寻常的一流高手,自然足以使人一阵手忙脚乱,甚者,一剑败途,当然,若是对付超一流高手,便难免有所不济了。

而云翻天显然不只是超一流高手,更不只是一流高手,这一剑自然奈何不了他,但他没有动。

因为有人动了。

不是剑五,而是谢寒衣。

一剑斜来,气寒方圆,刺啦的响声中,挑住了谢家神剑锋芒。

地面铺就了一层青霜。

这不是风雪寒。

这是月之曦太阴之气。

在谢家二爷飞身行剑插手入局,一剑风雪寒之际,一旁的明月天也直接向他动手,一掌青霜凝。

只是老人终究不是寻常人,在临动手之前已有防备旁人,关键之时,被他轻轻一飘,便避了开,还如愿将凌珊的剑锋挡下。

当然不是直接蛮横去挡,他的剑也不是凡铁,可还不足以撄谢家神剑之锋,贴剑身不面剑刃剑锋,以巧劲以势挡!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的武功固然还在凌珊之上,但此刻种种因由相替,也只能稍阻剑锋了,更进一步反击反制,却是无望,毕竟凌珊不是木头,是会随机应变的,当然,谢寒衣有无此心则另说,而凌珊也没有不依不饶,一击受阻,立即抽身而退,挪向师姐那处,明月天太阴掌势已经再起,见状也暂罢手,不予追袭。

谢寒衣自然也没有追打。

于是几方人换了位置而已。

凌珊笑眯眯道:“老先生恐怕找错人了,您该找五大叔才对。”

谢寒衣冷然道:“有何要求尽管说来就是,不要再胡乱搅和了,我没那耐心。”

凌珊叹气道:“哎,老先生何出此言?晚辈只是想多加确认一番罢了。”

突然觉得继续刁难也索然无味了,信手将剑还鞘一抛,将天大的顺水人情送出:“左右我看老先生也合眼缘,不管老先生是否真为谢二爷,也不管这剑是否真为谢家神剑,就送给老先生了。”

谢寒衣一怔,但动作毫不迟疑,立即伸手去接。

一道迅捷无比的人影从旁飞跃而出,眨眼窜入两人之间,却是另一名一直在旁收拾擦拭桌椅的客栈伙计,竟在这电光火石间,几乎与谢寒衣同时握中了谢家神剑。

并且因为谢寒衣所握乃剑鞘,而这突兀闪出的人影所握却是剑柄,一触即分之际,神剑随之出鞘,为人所夺,随人而去,不留片刻耽搁。

被人虎口拔牙,谢寒衣再冷淡也要怒火冲天,紧握住已空荡荡的剑鞘,脸色铁青地盯住门外方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胆。”

一语落尽,人踪已无,只余下一阵刺耳的破空呼啸声残留四周。

凌珊喃喃道:“水陆空……”

虽然那脸普普通通,也很陌生,但这份轻功可不多见,就算吧不是世上独一份,相差的也不多了。而此时此地,有理由冒险夺剑的,似乎也只有这千面偷王了。

显然昨日他只是虚晃一枪,大概只是拐个角挡一挡身形就掉头跟上,只是居然都潜伏到身边来了,在他动手之前都没发现,除了又展露了一番改头换面本事的水陆空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她也实是欠防备,往后还需提升警惕,否则哪天与大概是姓水的有了冲突,或者出现这易容锻骨之技达抵入神阶段几乎甚至已经赶上水陆空之人,可有的麻烦,说不定就阴沟里翻船。

当然,这些目前来讲还无关紧要,凌珊另有兴致,接着便提议道:“咱们跟过去瞧瞧热闹。”

水陆空的轻功自然极高,可谢家身法就算比不上偷王之技,当也是上乘身法,遑论谢寒衣内功雄厚远非水陆空可比,几乎同时起步的情况下,若无外力阻挡脚步,谢家二爷未必不能凭此补上不足,追上水陆空这个素以身法无双著称的一代偷王。

现在跟上去,看到这热闹的可能并不低,然而才动,忽就见云翻天移形换影,竟瞬息之间,挡在前面,一手后负,背里朝外,目望街头,幽幽语道:“与我们无关。”

凌珊差点撞在他背上,所幸反应及时,停住脚步,怒目相视,气冲冲道:“有热闹不看,天理难容。”

怒言恶语,自然都是毫无效果的。

无奈跟着始终平淡如一的剑主和剑奴吃了些被谢寒衣一眼所吓又被熟悉同侪暴起之举所惊的客栈伙计战战兢兢奉上的清粥小菜,填了肚子,又带了几份干粮和水,便又出发南下。

快马乘骑,临午时,数十里外,路旁“来客停”茶棚。

又见到了谢寒衣。

他正坐偏僻处一张小桌旁,与一青衣小厮隔数张桌相望。

而青衣小厮正是先前淮南城中客栈堂内暴起夺剑的伙计,也是千面偷王水陆空无疑。

寒光凛冽的谢家神剑则直挺挺躺在水陆空身前的桌上,剑柄是中班被他一只手紧握着。

谢寒衣冷眼盯着水陆空,也盯着锋芒毕露的神剑。

两人都有些气喘。

这一路走来,正常应是在五六十里之内,但他们一追一逃,可未必走这康庄大道,路程多半还在五六十里之上,甚至上百里也不无可能,所以就算一个轻功身法超凡入圣,一个意气深厚内功绵绵,也抵不住这长途奔袭所生疲累之侵袭。

此刻的静默对峙,大概就是彼此间难得的默契。

两人都在专注观察彼此,对外界不能说完全不知,但至少注意力不多,凌珊他们抵达时,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无意为此反应,始终如一不动。

凌珊高坐大马,勒住马缰迫停飞马,对云翻天抱怨:“云大叔,你看吧,都说了咱们要跟上看看热闹,你还不让,结果呢?还不是照样碰上了?”接着边下马系绳,边笑意吟吟道:“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谢寒衣自然是不理的。

凌珊也不觉自讨没趣,当即转对水陆空道:“不知这位年轻先生,可是大名鼎鼎的偷王?”

在离着丈外之地停下,又不等搭话,立即便又嬉笑着说道;“不过,偷王偷王,讲究的应该是偷术,盗术,可阁下何时改行去做强盗了?你今早抢的可有些不厚道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水陆空就忍不住来气,咬牙切齿恨恨说道:“你还有脸说,我昨日是让你帮忙保管东西,还是让你拿这东西拱手送人的?”

凌珊指谢寒衣,又指谢家神剑,瞪眼道:“这可是谢家二爷,这个更是谢家神剑,你说我如何得罪得起?不乖乖交剑还能怎样?何况,这剑一看就是你当梁上君子的赃物,我不多管闲事拿你去见官你就该偷笑了,何来的道理质问我?”

说到后来,反驳得竟也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当着杀气十足的苦主面,水陆空也无言以对。

而这时,远处又有喧嚣。

分别使刀使剑的两名黑衣人飞快靠近,后面还追着一人。

熟人了。

燕天南!

跑的两人从容,追的一人也不迫,只偶尔交兵几招,然后又跑,又追,似乎都有意识地在节省体力。

凌珊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瞄了云翻天一下,又即收回,笑道:“哈,这就热闹了。”

236.闻历

两个黑衣人也发现了路边的茶棚,猛的撇开燕天南,提速靠近。

到了凌珊几人身边时,格外小心经过,径到了水陆空后。

凌珊几人当然没有出手。

水陆空则第一时间起身,持神剑与两人并列。

谢寒衣亦霍的站起,虎视眈眈,杀机毕露。

凌珊上下打量,笑道:“看来偷王朋友不少啊。”

水陆空撇嘴:“一般一般,也就天下第二。比楚白虫要少一些。”

看他模样,虽被谢寒衣堵住了,可却丝毫不紧张,也不知是心大,还是另有凭仗。

凌珊幸灾乐祸说:“只不过,我觉得你这两位朋友今天可来的不是时候啊,不仅没给你解决问题,还带来了个大麻烦!”

燕天南不知怎么的,只停在茶棚外踌躇不进,目光在凌珊明月天,在云翻天剑五之间回转游移,面有豫色。

水陆空瞟了眼燕天南,他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也不是人人都认识,对天南神剑便是仅耳闻却不曾见面的情况,但看他能追着两个本事不小的“朋友”打,可想而知不是凡俗,哂笑道:“的确是挺麻烦的。”

凌珊回头道:“燕大侠怎么躲这么远?”

水陆空寻隙问道:“不知是哪位燕大侠?”

凌珊道:“自然是天南神剑燕天南燕大侠。”

水陆空一呆,苦笑道:“看来这麻烦大的出乎意料。”

凌珊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而燕天南终究走上前,却不理会凌珊,而是到了云翻天一旁,讷讷道:“师父。”

云翻天点点头,还是那副平静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喜怒神色。

凌珊蓦地瞪大眼睛,望着燕天南指着云翻天高声叫道:“你叫他什么?”

燕天南抱抱拳,道:“燕某见过两位姑娘。”

又对谢寒衣道:“见过谢前辈。”

随后才对凌珊道:“这是家师。”

凌珊心头凌乱,一阵无言。

她想到轩辕宫还有一个在外行走多年的少主,原本也好奇过会是什么人,是不是江湖上哪个青年俊彦,或是籍籍无名不为人知者,现在看来,那人显然是燕天南了,也是功成名就之辈,天南神剑四个字,也完全对得起轩辕宫传人这个身份。

其实见到燕天南那一刻,凌珊是有几分欣喜的,想着有无可能借他之力摆脱云翻天,天南神剑素有侠名,兴许能引他出手对付云翻天,以他的本事,纵然非其敌手,纠缠一二想必没问题,剩下一个剑五虽也是强敌,但自己与师姐并无多大顾忌,足可伺机脱身,结果竟是如此,幸好没有在见到人时便亟不可待的直接装模作样示弱求救,否则岂非成了笑话?

既然事不可为,那便果断放弃打算,凌珊不动声色轻声笑道:“没想到名满江湖的天南神剑,真实身份会是轩辕宫的传人。”

她轻飘飘就将燕天南老底给露出,水陆空那几人顿时将注意力从谢寒衣身上移开大半,齐刷刷望向燕天南,反倒谢寒衣依旧不为所动,或许早便有所了解。

而接着几人又投向目光于一行人里看起来最没什么存在感,最易让人忽视的云翻天,方才他们也听到了,这是燕天南之师,而据闻轩辕宫自古皆是一脉单传,既然燕天南是轩辕宫传人,那他师父岂非轩辕宫之主了?这个想法一旦扎根,便心头震动。

这一代轩辕剑主于江湖之中固然名声不显,但始祖教上脉三宫之首的轩辕宫之主岂是浪得虚名?只要出世行走,哪一代的轩辕宫传人不是技压群雄?这是在过去历代剑主杀出来的威名,而今看当徒弟的燕天南如此了得,足见这一代的轩辕剑主也不会差。

一个谢寒衣一个燕天南已经足够难缠,若加上这深浅不知的轩辕剑主及他身旁之人,那凭他们几人,今日岂不是难出升天?

三人心念云转,苦思良策。

燕天南大笑道:“哈哈哈,彼此了!”

却话止于此,未深说下去,并没有报复性地将凌珊华山弟子的事说出来。

凌珊撇撇嘴,对这不痛不痒的警告毫不在意,说道:“我记得当初燕大侠伤的不轻,怎么才两月不到,这就生龙活虎了,莫非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燕天南摇头道:“哪能那么快?如今的燕某,不过外强中干而已。”

凌珊转头挑拨,说的直接,丝毫不怕得罪人,道:“几位,听到了没有?一个受伤未愈的纸老虎,就追的你们这样仓皇逃窜,这也能忍?和他打,打上三五个时辰,就不信他还能拖得下去,到那时,堂堂天南神剑,还不是任你们揉搓?”

两个黑衣人没什么反应,但想必黑布巾下的脸色不会好看。

水陆空道:“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凌珊立即还以颜色,看向谢寒衣道:“谢二爷,现在这位偷王可就拿着你家的神剑站在你面前,你就这么干看着不取回吗?”

谢寒衣沉声道:“神剑我自会取回,不必姑娘担心。”

凌珊自讨没趣,撇了撇嘴,又望向燕天南:“燕大侠怎么追起偷王的这两位朋友?”

燕天南道:“燕某早年曾入神剑山庄拜访过,与谢家也算有旧,先前在路上见这两藏头露尾的蟊贼与谢家几名剑士打斗,还要伤他们的性命,无法坐视,便出手一助,随后便一路到了这里。”

显然水陆空盗剑,不仅有同伙,这同伙还十分厉害,凌珊问道:“哦?不知道那几位谢家剑士如今怎样了?”

燕天南回道:“有一人稍重,胸口吃了一剑,另外几人只是有点轻伤,好在都是皮外伤,不会损及性命,我追来时,已让他们先敷药疗伤了,不过应该很快会追上来。”

凌珊始终不忘去刺激谢寒衣,闻言便笑嘻嘻道:“谢二爷,你听到了吧?你谢家人可差点就被人结果了,你却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不思报仇,实在叫人心寒啊。”

说到后来,还装模作样一副惋惜的神态,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寒衣脸色本就很冷,这会儿也看不出是否更恶劣,只是一道轻哼,预示了他绝非无动于衷的情绪。

在下一刻,或许就是石破天惊的杀人一剑。

237.逃之夭夭

然而这大概可以石破天惊的一剑终究没有刺出。

不仅如此,连谢寒衣满脸寒意都似乎在一瞬间散去了不少。

原因很简单。

就是在千钧一发的对峙间,两个蒙面人中,左手持刀的一人刀口朝下抱了抱拳,用一种十分低沉厚重的声音说道:“我们愿将谢家神剑原物奉还,只求与谢家化干戈为玉帛。”

众人一怔。

最先反应的反而是他同伴,旁边那黑衣人声音尖锐道:“你说什么?原物奉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水陆空也道:“为了这剑,咱们这段时日没少受罪,你确定要如此轻易放弃?”

持刀客却道:“我意已决,两位不必多言!”他看来是个能做主的,至少此刻说话有那么些一言九鼎的味道,说完便又瞧向谢寒衣,出声问道:“不知谢二爷意下如何?”

谢寒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随我回神剑山庄洗剑十年,盗剑之罪,一笔勾销。”

所谓洗剑,其实只是囚禁的另一种说法,对于冒犯神剑山庄之人,谢家也并非全都是杀之了事,有时也会将人囚禁,要求对方行铸剑、磨剑、洗剑等等之事以补过。

既然这几人将谢家神剑从神剑山庄盗出,那不管此事是否传出有无外人知晓,不管他是否主动归还神剑,谢家都绝无善罢甘休的可能,如今只是要他们去洗剑,在谢寒衣看来已是格外从轻发落了。

持刀客自然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别说十年,十天十月他都不愿答应,摇头道:“我是真心不希望与谢家为敌,谢二爷何苦如此相逼?”

对此,谢寒衣只轻轻一声冷笑,不屑至极。

凌珊也嘀咕道:“脸皮真厚。”

分明是主动盗取人家的宝物,到头还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人也的确有够无耻的,不过凌珊也就看个热闹,可没有越俎代庖去替天行道的想法,省的又惹来这不识好人心的谢家二爷一通冷眼。

持刀客吸了口气,道:“既然无法和平共处,那晚辈只好得罪了。”

将刀一横,露出在外的双眼漠色一片,目光淡淡,右掌一起,身前桌子腾空而去,冷声道:“偷王,请先带神剑离开。”

水陆空不多二话,一点头道了一声“好”,转身即走,鸿飞冥冥。

谢寒衣目光一厉,一甩袖子,同样震起桌子,两桌相碰于空中,崩毁于一瞬,碎屑四溅如雨露飞扬。

谢寒衣身影动,但才一迈步,便被两名蒙面人早有默契准备不约而同上前的身影阻拦,刀剑锋冷。

“找死。”谢寒衣冷喝,四周空气都为之一凝,一寒,背剑出鞘,冷光如水,洗练长空。

持剑黑衣人还是一腔尖锐声调,冷笑道:“也不只一次拦你了,要死早死了,何来今日?”

与同伴一刀一剑纵横往来,刀光剑影啸风间,联手之下,堪将风雪之寒招架,不令谢寒衣踏前一步。

燕天南本就有一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热血,经过了方才简单对话对峙局面,不需多问,也多少看出了情况,此刻见手据道理的谢寒衣受阻,刀是没有,剑却有一口,自义不容辞出手出剑。

扭头看了云翻天一眼,转眼便又收回目光,铁剑一扫,剑气横空,逼分战局。

下一刻突入双方三人之间,一剑格开两个蒙面人,喝道:“谢前辈,这两人交给我,前辈尽管去追那人吧。”

说着话,手上剑上犹不停,霸剑逼人,招招式式迫人心寒。

兴许是也焦急了,这一回谢寒衣没像拒绝凌珊一般拒绝燕天南之助,一点头,不多言,旋即抽身而出,追往水陆空所去方向。

蒙面人欲再阻,然而尽管二对一,面对大展磅礴剑势,威压一时一方的燕天南,也终体验了谢寒衣数度欲进欲赶而不得的无奈,被牢牢牵制。

而旁更有深不可测的轩辕宫之主与数名高手虎视眈眈,唯恐忽然会出手杀入,难免心底不安,招下自然迟疑了两分,更难脱身。

只片刻,持刀者忍不住喊道:“燕大侠,此事与你毫无关系,何苦为敌?”

燕天南不为所动道:“奸宄邪佞之辈,何惜为敌?”

持剑客立即捉痛脚,声音尖锐,话更尖锐,长笑道:“哈哈哈,既然燕大侠眼中如此揉不得沙子,可知天魔女之邪,血狱卑狂之恶,哪一个不是十倍于我等?你不去与他们为敌,反净找我们这些小角色的麻烦?莫非是还在念及同门之情吗?”

天魔女,血狱卑狂,皆是始祖教内与昔日未被囚困的人邪一般臭名昭著之辈,武功如何姑且不论,单说举止言行,说一句恶人道一声邪派,那是绝无冤枉之处,这持剑客以这些人之恶去攻讦燕天南之义,自是最合适不过。

燕天南高喝道:“是否念及这同门之情,他日自有分说,今日,便先解决了你们两个藏头露尾之人。”

然而话虽如此,剑端之上,终究是出现一滞,尽管瞬息便被愈发狂猛的招数掩盖,但高手对决,决胜之机往往便是对手波动的一瞬,两个蒙面人自然皆是高手,立即抓住机会,抽身而去,这份掩盖却已晚了一步,甚至付诸剑端之上的狂力,反而成了他们脱身的助力。

燕天南自然是想要去追的,或许留不下两个人,但要留下其中之一,他自诩还是有七八成希望,但他并没有追,因为云翻天叫住了他。

“到此为止吧。”云翻天淡然说道。

燕天南纵使还心有不甘,也只能停下,因为他很清楚,既然师父有了决定,他就只能遵从,就算他不照做,也会被强行拦下,而他的本事的确算大,武功的确算高,可与师父的差距同样巨大。

只能遥望这两人飞速远去的背影徒呼奈何,暗暗叹息。

云翻天道:“你的心乱了。”

燕天南知道他说的是方才刹那的迟疑,他没有反驳,也反驳不了,因为那本就是事实,唯有默然以对。

他是魔门传人,但他从骨子里不认同魔门部众那一套肆无忌惮以及顺昌逆亡的处事方法——虽说自阴阳神教崛起一代邪派之长以后,这一套实则已经收敛许多。

但以他目前的力量,还无力改变什么,想必他师父的武功地位,若是有心,倒是能使始祖教有所改变,但云翻天从来志不在此,也无心去改变,燕天南便不去强求,只是自己默默积蓄,以图来日力清之,还就乾坤朗。

远离始祖教势力中心的北地中原,踏足三南之地,便有暂无力改之,且便先眼不见为净之意。

故而这持剑客确实一语说到了他的痛脚。

238.消息

238.消息

见他不说话,云翻天继续道:“既然早有决心,为何还会被人区区一语扰动心魔?在外修行多年,你的信念还是不足。”

燕天南低下头低声道:“弟子惭愧。”

云翻天轻声道:“记住一句话:坚定道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方至顶峰,不要让出身永远成为你的破绽。”

燕天南道:“多谢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凌珊颇为好奇瞧着云翻天,观前看后对比总结起来,怎么感觉他是在坚定徒弟的叛逆决心,怂恿徒弟和师门对着干?

若非别有用心,那这教导弟子的方法倒是别出心裁,而能得如此开明之师言传身教,无疑亦是为人弟子者之幸事。

尽管人性复杂而多变,但凌珊显然还是更信后者,因为她想到了当日在轩辕剑冢时,云翻天对她一时起意所取的剑神之名的看法,言辞之间,不也是让她坚定初心信念,满怀鼓励?

对陌生人尚且如此,那对弟子想必更不会例外……或许这便是这一代轩辕剑主为人为师之道了吧。

旁人皆已离去,这时燕天南才问出疑虑:“对了,师父,你不是坐镇宫内,怎么会出现在此?还会与凌姑娘在一起?”

云翻天喃喃道:“凌姑娘?”

凌珊嘴角一撇,有些苦恼,看来又要露一次底了,哪知道他只是这么简单自语了一声,便没去深究,言简意赅说道:“去江南救人,途径此地。”

“去江南救人?”燕天南微微一怔,他成名于三南之地,朋友众多,在这三地,不说万事了如指掌,但也称得上消息灵通,江南份属三南之一,自不例外,可却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是何人遇险,竟能劳驾师父亲自出马营救?

“不知道是何人?”

云翻天道:“你一个师伯。”

“师伯?”燕天南沉吟自语,问道:“不知是哪一道的师伯?”

轩辕宫自家底细他清楚得很,虽说的确有个师伯,但多年前便已叛门而出,与宫内势成水火,就算那人遇险,师父也绝无可能特意出山去救,而同位上脉三宫的玄女宫与素女宫心高气傲,实力强大,等闲不会求到轩辕宫来,尤其素女宫,近年来几乎成为始祖教门面代表,更是如此,而既上三宫皆非,那想必便是底蕴稍差一筹的下三道之一的人了。

下三道中为恶者甚多,不知道师父要去相救者是谁,但能劳驾师父出手,想必是其中某个大人物。他心中略微叹息,下三道的大人物,大多是江湖上沾满血腥的大魔头,若有可能,他并不希望去师父去救。

他依始祖教内各脉关系所想固然有所偏差,但与实际也算阴差阳错。

云翻天道:“生死道,石轩辕。”

“人邪?”燕天南道:“自从当初与刀尊一战,十二年来人邪始终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师父竟打听到了他的下落?”

虽彼时年少,还未入世行走,但也正因此,有轩辕宫的消息来源,他是知道刀尊与人邪十二年前第三度对决之事的。

云翻天往凌珊那边一示意:“她们送去的消息。”

“她们送去?”燕天南略一思量,便想通关键,吃惊道:“她们知道剑冢的位置?而且,师父你竟未留下她们,反而带在身边?”

轩辕少主,自然是知道轩辕宫的规矩的。

云翻天道:“她们自称是被石轩辕收入门下了,如果不假,倒是可以破例,此行也算是带去验证吧。”

燕天南恍然:“原来如此!”

在原地休整不久,便有谢家剑士终于姗姗来迟,但只有两人,那燕天南提及伤重者就近被送往淮南城休养,只有这虽挂着彩却基本无碍的两人一路沿着踪迹追来。

打过招呼,问明了前番大体状况,便又匆匆追去,一刻不歇。

而燕天南则与凌珊几人同行。

骑马乘船,翻山越岭渡江流。

再不见谢寒衣等谢家剑士,亦不见水陆空等盗取神剑之人。

只是偶尔从经过的路人嘴里听到几句关于近日有会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在这一路所来的道路四周出没的事,想必,就是那两波人无误了。

一路平平淡淡,并无波折,最多也就是多了个不像正常轩辕宫门下那么沉默寡言冷冷冰冰的燕天南,算是多了半个说得上话能谈得来的人。

也知道了十年来常镇三南罕见离开的天南神剑这次会深入中原到了淮南的原因。

还是为了当日在衡山一系列变故造成的伤势,虽经过了一段时间调养,但离痊愈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此番就是北上寻医的,言谈中,亦提及做好了回轩辕宫求助的准备,毕竟面对太过沉重的内伤,要凭借单纯的医术便治好,这就极难,反倒不如找一个内功深厚者运功相助来的简单。

只是没想到,轩辕剑冢还未回,半道反先遇上了师父,可谓机缘巧合。

自然是找空当让云翻天帮忙疗伤,顺手的小事罢了。

数日后,他们来到了苏州城。

苏州既到,那离救出石轩辕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至今未找到摆脱这轩辕宫师徒主仆三人的机会,凌珊平日闲洒自在的性格,也隐隐开始感到了几分紧迫,鬼知道见到石老魔头后,他会不会拆台,当然,就算再心虚,目前维持在表面的平静还是必要的。

都说酒馆茶肆还有青楼是最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比如今日。

在城中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暂时落脚,而在大堂吃饭时,习武之人基本不会缺少的敏锐耳力,让凌珊尽管没有刻意去打听,还是从旁边食客谈论之中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久负盛名的武林四大世家,继谢家传世数百年的神剑被盗之后,江南星斗山庄的牧家,近日也出了事。

三南之地有数的大高手,据传武功绝不在燕天南之下,甚至犹有过之的牧家之主牧搏龙受了重伤,不仅如此,牧家好吃好喝供着的众多门客并没有发挥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应有之用,此番伤者甚众。

而这桩就发生在这两三日内之内的事中,主动打上星斗山庄并打伤庄内一干人等的强人,只有区区两个。

ps:什么都不想说。。。

239.谋狼缠虎

239.谋狼缠虎

南海龙木岛,黑白一双使。

此番令星斗山庄里外皆失的,便是这数十年来素有凶名的二人。

龙木岛每逢出世的十二枚邀令,除了道佛三宗与邪道三派弟子一概不沾,想是也有所顾忌,其余诸如五岳剑派,四大世家之流其实并不怵,如三十年前,就强请了峨眉长老公孙大鹿的胞弟公孙小龙,而二十年前,亦强邀去了如今唐门之主的长兄,当然,更多的还是去找那些孤家寡人背无所依的独行侠或小门小户的弟子传人就是,因而这次找上星斗山庄亦不奇怪。

谁叫这一代的牧家出了一个号称天纵之资不下于谢奇峰的牧千秋?

那是牧春秋的弟弟,赫赫有名的牧家双杰之一。

而龙木岛邀人上岛,首选恰恰就是这些天赋出众的年轻人,其次才是那些成名已久或籍籍无名但必定身怀绝艺的高手,今年又正逢十年一度的邀人之年,此番牧家变故可说在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

得闻此消息,凌珊本只作趣闻,先姑且一听,再付之一笑罢了,然而很快她的想法便被改变。

因为她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所谓无巧不成书,她在角落饕餮开食前后间听了半天四周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已和师姐抬足起身要回楼上客房,忽就见了楼上一胖一瘦一黑一白的两道熟悉人影迎面而下。

谁能料到,正被人交谈于耳间的龙木岛两位使者,如今竟就在这家客栈住着?

虽仅一面之缘,且经隔十年之巨,但黑白二使的形貌相较当初变化并不明显,并不妨碍凌珊一眼认出。

客栈虽不大,可楼梯还算宽敞,其实并不碍两行人错身上下,不过凌珊见到这两人便停了脚步,冷冰冰的明月天也没道理抛下师妹不顾自己走人。

怎么说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交情了,当生人陌不相识自顾自从旁走过不去搭理怎么能行?

凌珊仰头一眼认出两人,刹那心思百转,旋即展颜一笑,拉着师姐往后退下,几步退到楼梯口外堂中空处,朗声道:“请两位前辈先下楼!”

胖墩墩笑呵呵的白龙使对旁边瘦巴巴冷冰冰与自己迥异分明的黑木使道:“二弟,你看看现今的小姑娘多有礼貌?咱哥俩可不能叫人一番好意白费。”

黑木使言简意赅道:“对。”

两人并行下楼。

白龙使拱了拱手客气道:“龙某多谢两位姑娘让道之情。”

凌珊笑回道:“黑白二使是前辈高人,为两位让道是应该的。”

白龙使道:“原来姑娘认得我们哥俩!”

他们形象迥异常人,加上一身恶名,本就易被江湖人认出,又适逢在这苏州闹出这场挺大的风波,被人一眼认出自然不奇怪。

凌珊叹道:“晚辈还以为白龙使也能认出我们来,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言下之意自然不难理解,白龙使这下倒是真有些惊奇,不过面上仍笑呵呵道:“姑娘说笑了,你我素昧平生,我又怎么认得出你?”

凌珊又笑道:“可当初你们也未见过我师父,却能一眼认出她来,今日怎么不能认出我来了?是年纪越大,眼力越差吗?”

莫非某个被强邀上岛高手的传人来寻仇的?白龙使心有疑虑,却有自负,并不为此担心,坦然问道:“不知令师是?”

凌珊道:“家师是何人并不重要,只是晚辈对龙木岛素有疑惑,今日既有缘碰上了二使,不妨请二使一解晚辈心中之惑。”

白龙使笑道:“是何疑惑?你且问吧,只要不涉本岛机密,龙某倒是有兴趣与你说说。”

凌珊道:“听闻龙木岛请人,首挑根骨上佳天赋出众者,是否如此?”

白龙使点头道:“不错。”

凌珊又问道:“不知以神剑山庄谢奇峰的天赋,可有资格受邀入岛?”

白龙使道:“有!”

凌珊道:“那么天南神剑如何?”

白龙使道:“亦有。”

凌珊瞧了瞧他,自然而然地问道:“那不知为何他们都没有受邀?”

她本意是想自比燕天南谢奇峰之才,进而取得阴阳令,看是否能借阴阳令主登岛之前,受龙木岛庇护之矩来利用这二人出头对付云翻天。

然而看着胖子白龙使笑呵呵充满喜感与瘦子黑木使冷冰冰生人勿近这两般分明的模样,就忍不住挤兑之心发作,想要逗他们玩,话到嘴边就变了样。

白龙使却不在意笑道:“姑娘并非谢奇峰,亦非燕天南,焉知他们没有受邀?”

正恼恨下意识的碎嘴,却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凌珊一怔,看着始终不改神色不似谎话的两人,也一时难辨真假,但总归是不信多过相信的,说道:“燕天南且不说,就说谢奇峰,据晚辈所知,谢奇峰可是八年前才失踪的,而那一年,似乎并非龙木岛邀人的年限。”

白龙使却道:“天纵之才与庸碌之人,岂能一概而论?特殊对待并无不可吧?”

凌珊蹙眉道:“那么燕天南呢?”

白龙使道:“燕大侠两月之前,便已接我龙木岛之令矣!”

“两月之前……可是他与人衡山比剑的时间?”

“正是。”

凌珊挑眉道:“当时晚辈也在衡山,衡山变故,我亦亲身经历可从始至终,似乎都未见过两位。”

白龙使道:“因当时我们有事耽搁,是隔了数日才到衡山的。”

凌珊不置可否:“原来如此。”

接着厚足脸皮毫不谦虚地自夸道:“既然天南神剑有资格接到龙木岛邀令,那么曾与他斗剑三百招而不败的剑神幽星夜可有资格在龙木岛上过除夕?”

虽中间一时冲动产生了些许变故,但好在还能顺利衔接上,令她道出原意。

其实轩辕剑主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在凌珊认知之中,从人邪石轩辕到武邪花如来,从神通侯朱玉楼到师父玉凌,这些踏足重楼的绝顶高手亦非此人之敌,黑白二使固然也非同小可,但比之这些人毕竟还是尚有不足,遑论与云翻天比。

不过这二人能数十年横行武林而无人能制,除了他们似乎从不去招惹道佛三宗之流以外,也终究是有独到之处,今日若肯出手,兴许能将云翻天纠缠一二。

这就犹如虎狼之别,虎固然能吞狼,但多半是不能一口吞下的,而狼也未必不能令虎一时受阻顿步。

这便是她与师姐脱身之机。

燕天南与剑五虽武功还要胜过她们,但她们若一心要走,凭二人却也难留下她们。

至于黑白二使……死道友不死贫道,若因自己而导致这二人折损在此,凌珊能做的以及愿做的,也只有说一声道一句抱歉付诸一点愧疚之情之余,再在逢年过节时为他们烧炷高香,以及期待有朝一日,替他们一饮杀身恨火以报不安。

除此无他。

此外今日尚有燕天南在此,侠名非虚,他想必也不会坐视这两人死于自家师父之手。

而她话出口,白龙使与黑木使目光齐而在她与明月天身上一转,始终不见改色的面下,别具暗掩的深意。

240.应援

240.应援

白龙使一如既往笑呵呵道:“以这位剑神在衡山的表现来看,倒也是完全够资格的!”

时隔两月,当日衡山之事业已在江湖上传开,衡山剑派果如预期大失其面清誉扫地,天南神剑声望锦上添花,神秘高手清风淡月逼退强敌惹无数人向往的同时,幽星夜之名亦随之广为人知,当然哪怕有前后两场还算实在的战绩在前,也如预期,放在哪里都显得格外张扬格外扎眼的剑神二字,难免引来一些说三道四不咸不淡的风凉话,抑或敌视与不屑,也少不了一些定是貌丑才不敢示人之类的非议,息最先传开的三南之地尤以为甚。

这等情形下,这黑白二使哪怕不是出自格外关注江湖上有哪些新冒头的武林高手年轻俊彦天赋奇才的龙木岛,哪怕那几日前后并未真的踏足过衡山附近,说他们知道幽星夜之名也都不奇怪。

凌珊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既然有资格,便拿阴阳令牌来吧。”

白龙使未直接应允,而是转向黑木使,问道:“二弟认为如何?”并无何惊奇之色,显然不知何时起,他已有眼前人便是当日衡山之上现身的移天宫两名女子的认知。

黑木使道:“给!”

白龙使叹气道:“若这一给,原本定好的两个人,可就没机会了。”

虽是叹气,却还挂一脸笑容,实在叫人怀疑他的惋惜是否太缺乏诚意。

黑木使始终言简意赅道:“值!”

白龙使道:“这倒也是。”

转头来,笑说:“既然如此,此令还请两位姑娘收好吧。”

入怀一掏,取出一般无二的两枚令牌,一抛,离手便分,分别投向两人。

令牌疾若闪电飞过,两方人本就各站楼梯一侧相隔甚近,这一手来,电光火石之际,已扑凌珊明月天面来。

看来就算猜测到身份,还是免不了试探。

凌珊与明月天不慌不忙,随手一探便各自接住。

凌珊抓着令牌捏了捏,笑道:“还挺结实,看来是真货。”

白龙使道:“若是假货,龙某岂敢示人?”

凌珊继续掂量着令牌,感觉格外轻快,大概有目的达成的欣喜,玩笑道:“不过前辈这么容易就给出,还一给就是两,就算这是真货,也实在教人怀疑这是不是烂大街的东西了。”

白龙使长笑道:“哈哈哈,烂大街的东西倒是算不上,不过若说有珍贵也的确谈不上,以移天宫两位宫主的本事,要得到更是不难,自然也就更不稀罕了。”

凌珊轻轻一笑,又似不经意间一问:“听闻接到阴阳令之人,在登岛之前,可受龙木岛庇佑,不知是真是假?”

白龙使笑说:“这世间传闻多有不尽详实之处,不过此事倒也的确没有假。但凡接令获邀者,在登岛之前的身家性命,皆有我龙木岛保下了。”

凌珊眉开眼笑道:“那实在太好了,正好现在我与姐姐被人挟持,想来两位前辈不会吝于出手一助。”

“哦?”白龙使笑问道:“这倒是奇了,看你们分明自由之身,又哪里是被人挟持的模样?”

“两位前辈定是没有看到与我们同行来此的那几人……”凌珊叹气,接着环视一周,扫过偶尔有好奇目光投来的大堂众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事说来有些丢人,就不要大庭广众之下说了。”

白龙使大有闲心,正待接一句那就找个偏僻地方慢慢说,结果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已被打断。

凌珊顿了下,接着便道:“两位前辈武功高强,不如就请两位耍上两手威风一下,将这满屋闲杂人等给弄走清个场?”

白龙使显然没此想法,笑道:“这不成了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我兄弟二人习武可不是为此的。”

凌珊有心接一句不顾他人心意而强邀他人去龙木岛就不算仗势欺人了?或者讽刺不论获令者会否因自觉生命无多而陷疯狂犯下杀孽罪业都要庇护其人就是你们习武的目的?

但心念电转之间还是觉得这时候就不要去得罪刺激人家了,叹气说,“那看来就只好晚辈亲自出手了,无奈了。”

悲天悯人地叹过,留下一句“前辈稍等”,便换上满脸漠色,转身走向客栈大门处,伸手连拍门面。

突来的震天响,瞬间吸引了大堂众多食客的目光,嘈杂的人声为之一顿,然后又起各色喧嚣,骂骂咧咧抑或询问,静默抑或自语,总归是难逃好奇二字。

凌珊扫了一圈,倏漠色一敛,换一副和颜悦色笑脸迎人,摘下荷包往外掏,边掏边高声说:“各位,这里面有四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二十两碎银子,谁抢到便是谁的。”

抓着大把的银票银两高高掂量着言简意赅地将意思表达清楚,然后在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倏便转身抛出,在有意识的内息影响之下四散飞落一地,偶尔还有碎银子砸路人身上引来不知缘由者本能的喝骂或惊叫。

眨眼反应过后,客栈里人们叫嚷着鱼贯而出,与外边发现情况的路人一同组成了街面上“抢钱啊”之类的叫声之下那一片熙熙攘攘的纷乱景象。

凌珊侧身退开,躲过大片往外冲的人群,将荷包悬回腰间。不多时,客栈内人影寥寥,余者无几,连掌柜伙计好似也都跟跑出去加入争银之列,淡笑关上大门放上门栓,才回里去,至于客栈大堂里仅剩那三两不知是故作姿态还是无心热闹抑或真是看不上一点小钱不愿凭人消遣者,那就不理随他了。

凌珊站定,笑嘻嘻道:“晚辈这应不算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吧?”

“没想到移天宫如此财大气粗,而姑娘更如此大方,龙某实在佩服!”

眼见她虽将几百两银子打了水漂,却仍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云淡风轻似无所动,白龙使抱了抱拳,笑脸赞叹道。

凌珊难得谦虚道:“哪里哪里,薄有家财罢了。”只是看她眉飞色舞嘴角挂笑的神态,显然这当众甚至朝人扔钱的举止还是很叫人酣畅淋漓的。

又叹气道:“不谈这些,还是说回晚辈两人被人挟持之事上来吧。”

白龙使道:“洗耳恭听。”

凌珊道:“此事说来也是晚辈心肠太好,耳根子太软。”她一上来就先自夸一通,再继续说:“当初晚辈见人落难身陷囹圄(lingyu),心有不忍,于是答应那人去他师门代为求助,哪知道,那地方还有个外人不可踏入,违者便要被永世囚禁的臭规矩,哪怕晚辈是受他门人弟子请求而去的也不能破例,偏偏那地方的人又个个武功奇高,晚辈虽也自认身手不差,无奈还是远非对手,根本无力反抗,还连累了师姐与我一起受罪。幸好最初报信时留了一手,只给了他们一个假的地方,凭此才能暂时被放出那地方来此,只是终究还是有三名高手跟随,看似自由,实则受人监视,哪里有自由?所以晚辈才说此时是被人挟持之身。”

选择性忽略一些事其余基本不假地说到后来,已是一派可怜兮兮的凄楚之态。

白龙使还是不为所动的笑脸迎人,一语中的说:“原来如此,看来姑娘这是打算借刀杀人啊。”

望了旁边黑木使一眼,继续道:“我就说以咱们龙木岛这些年在江湖上的恶名,怎么这小姑娘还会上赶着要去,原来是咱们哥俩出门没看黄历,一时不察便被当枪使了。”

黑木使点头说:“不错。”

凌珊笑嘻嘻道:“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是将两位当枪使?黑白二使赫赫威名,谁敢当枪使?这明明就是合作嘛。您二位向两个天纵奇才发出了两枚阴阳令距完成任务更近了足足两步,晚辈两人也得以摆脱奸人迫害,合则两利皆大欢喜之局啊。”话里话外永远不乏自卖自夸之辞。

白龙使不置可否笑笑:“姑娘这嘴皮子倒是耍的利索。”

凌珊一副完全听不出讽刺的谦虚神态:“哪里哪里,晚辈只是比较喜欢就事论事,就不知前辈是怎么想的?”

白龙使道:“既然上了贼船,自然一路坐到底,否则岂不是浪费这船贼的一番苦心?”

凌珊自然还是不以为意,拱手豪气道:“那就先行谢过两位前辈了。”

随即昂首提气朝楼上一嘴胡话喊道:“云大叔,有人砸场子了,你还不快带着人下来接客?”

许是这“接客”二字太刺耳,白龙使笑脸微僵。

云翻天没有出现,燕天南倒是现身了。

还有剑奴剑五。

前者苦笑,后者面无表情,在凌珊语落的下一刻,便一前一后出现,并非纵去掠来,想必并无急意,不知先前在房中时是否有放开武感灵觉,听得完全的楼下对话,想来是有的,因而提前出屋,才有此刻出现得如此凑巧的景象。

——不许放水,全力阻拦她们走脱。

这“她们”自然不会是那黑白二使,燕天南站在楼梯尽头往下看来,想到方才师父所下命令,不禁头疼,既无奈也是感叹道:“幽姑娘可真是爱给燕某找事做。”

241.脱身

241.脱身

客房内。

轩辕剑主一手背负立足窗前,平静目光,注视着街头的你来我往,喧嚣叫卖。

燕天南与剑五一左一右立在他旁。

云翻天突然开口:“你还接了龙木岛的阴阳令?”

虽说楼上楼下,门里门外各有喧嚣,不过未去主动蒙昧灵觉,还是有清晰动静入耳来,因而云翻天突兀问语,燕天南却未有奇色异样,从容答说:“是,世人都道黑白二使是洪水猛兽,龙木岛更是龙潭虎穴,弟子却早有心见识见识,正好那日黑白二使又找上门来,我便没有拒绝。”

当然,他虽本就有心,但也不可能对方一来一提起就乖乖接令,这也未免太堕威风,似乎他在惧怕龙木岛一般,故而当时是经与黑白二使一番点到即止的动手之后才应邀赴岛,只是此间过程并无必要特意提出。

云翻天沉默片刻,幽幽言道:“龙木岛……也罢,让你去见识见识也好,见过天高地厚,总归有好处。”

“弟子知道。”燕天南诧异望了师尊一眼,便沉寂下来。

看来,这龙木岛果然有些大名堂,不仅谢家神剑入岛多年而未能回归,连师父似乎都要高看其一眼。

云翻天又道:“不过,这两个人千方百计意图逃离,现在你二人下去盯着,不许放水,全力阻拦她们走脱,其他人自有我来料理。”

燕天南暗暗叹气,与剑五领命而去。

云翻天却未动作。

仍伫立窗前。

随后,突然又开口,莫名问话:“几位道兄认为,自己可能挡我?”

下一刻,有渺渺无踪之语传来:“剑主修为通神,非我等能敌,不敢相挡。”只闻如风低语之声,不知所来,不见其人,恍如鬼魅。

云翻天道:“一人已可拖我一时,若四人联手,未必不能敌我。”

随他语落,暗中,换了一个轻柔闲淡的声音:“职责所在,我等之中今日能出手者仅有两人,纵然联手,亦远非剑主之敌。”

虽说示弱之语,但话中之意似乎也隐隐透出了若能四人联手的确不惧轩辕剑主的三分自傲。

云翻天淡漠道:“既然不愿动手,那又何必刻意显露气机?”

还是第一个声音,这时又再传出:“暴露存在,是为获得彼此对话的机会……我等愿以一桩消息,换剑主一次高抬贵手。”

云翻天仍然面无表情:“你们认为,有何消息能大过本门规矩?”

黑暗之中,又换了一个声音:“自然是剑主此生最在意之人的消息。”

云翻天目光微凝,原本扶在窗沿的手猛的用力,崩然一响,抓下一块硬木,碎了窗沿。

但失态只是顷刻,随即云翻天便平复心绪,又回了淡漠,说道:“那人的消息多的是,我怎么知道你们用以交换的,是否是我已知晓的?就算我还不知,那又是否真值得我放手一次?”

黑暗中的声音不慌不忙说道:“那人而今已离开大漠,身在神州……相信此消息足表我等诚意,至于那人具体位置,还需剑主答应,我等才能奉上。”

云翻天默然。

片刻后,才开口道:“说明那人行踪,再接我三剑,我便答应。”顿了一下,接道:“无论你们能否接下,三年之内,我都不会亲自出手去抓她们。”

黑暗之中,亦随之陷入沉默。

然后,第四个人的声音响起:“那就去城外一决吧。”

龙木岛黑白二使,全称应为黑白奉令双使,而其上,犹有阴阳护令十使。

此刻身屈黑暗的人,便是来自龙木岛的护令之使。

世人皆知,接龙木岛阴阳邀令者,登岛之前可保性命无虞,却少有人知,龙木岛每发一枚阴阳令,便会遣一名护令使暗中跟随,在接令者登岛之前一直护卫左右,保其周全,另一方面,亦是从旁监视,以免接令者绝望之下,刻意寻死招祸,必要之时,更可直接拿下其人以保周全。

脚踏重楼,身临绝顶,这便是护令使,十令十使无一例外,远在同为令使的黑白二使之上。

否则,若无这以策万全的后手,龙木岛如何保证接令之人的安危?光凭偶尔门人出世之际所留的名气吗?世上总有那么一些敢于冒险的愣子,抑或被逼急之下而不顾一切之人的,光凭名头未必足够,还是有些切实的保障为好。

这本算是江湖上的秘闻,知者寥寥,但身为轩辕剑主的云翻天十分清楚。

正因如此,他才会相信这几人确实知道那人的行踪而非诈言诓骗。

当然,虽说愿意作这场交易,但也不愿对方只动动嘴皮子就能将事端如愿解决这么轻松,方起了这三剑之邀。

“好!”

此刻护令使应下剑约,云翻天自是欣许满意,言简意赅答应一声,语落,便气势一变,有无形剑意自高处压下,散四方千众之身间,悚个中强者之心魄,于刹那之间冲天而起。

……

看到应声出现的燕天南,凌珊笑道:“燕大侠这就说错了,我这最多叫做为了自由而不懈抗争,可不是给你找事。”

燕天南不欲和她耍嘴皮子,道:“那就随姑娘喜欢吧。”

说着下楼来。

并招呼起黑白二使:“没想到时隔月余,便能再见双使,看来燕某与龙木岛的确有缘。”

白龙使望了望近来的燕天南二人,又瞧瞧凌珊两人,难得没有继续挂笑,叹气道:“有缘不假,只是今日被诓骗上的这贼船实在不小。”望着凌珊道:“两位姑娘是给我兄弟二人惹了大麻烦。”

凌珊不以为意,道:“两位前辈神功盖世,纵横天下难逢敌手,咱们龙木岛更是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相信就算有再大的麻烦也是能轻易摆平的……区区一个轩辕宫,区区一个天南神剑,怕他做什么?放开了打就是……咦?我是不是漏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话虽如此,嘴角挂起的几许窃笑却说明了她是故意将燕天南与轩辕宫存在联系摆上台面的,她不清楚龙木岛、黑白二使是否本就知晓这层关系,但说开了又不会少块肉,便说了。

花花轿子本该人人爱坐,不过白龙使这会儿却不大想坐,因为凌珊这顶轿子一旦坐实了,就太得罪人——虽说他龙木岛这些年来得罪的人本就不少。

白龙使道:“我看你从头到尾所有话都不该说,若是一开始就当不认识我兄弟二人,也免了这会儿的麻烦,那可多好?”

凌珊厚着脸笑:“前辈又来这么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太见外了不是?”

说罢,又对燕天南道:“怎么云大叔不下来?莫非是见黑白二使在,不敢现身吗?”

她明目张胆的挑拨,燕天南倒是没多大反应,倒是身后剑五目光微动,双眉轻凛,大抵是明知她在挑拨也仍有所不忿其中对轩辕宫之主的不敬与贬低,不过倒也没有何动作。

而白龙使皱眉沉吟片刻,略带惊疑地猜测道:“姑娘称的这云大叔……莫非是剑主真身在此?”

凌珊惊讶道:“凭这区区云大叔几个字就敢猜测到轩辕剑主身上,前辈的想法很大胆啊。”

接着肯定了他的猜想,道:“不过,大胆归大胆,倒也猜的没错,就是轩辕剑主。”

白龙使面露踌躇,喃喃道:“这就真有些难办了……”

于无声间,似有无形锋芒隔空而至。

在场者除了先前留下的几名食客皆非弱者,顿感肌体透寒,毫毛倒立,有如真刀实刃扑身相切相抵的紧绷,整个人都仿佛失控一般地僵住,难以动弹。

但这无形压制之势在下一个呼吸便消逝,或言之——远去,徒留下那阵不能或忘的切实触感萦绕心海。

白龙使舒了口气,面仍微白,在那呢喃道:“真是好生厉害的人物,怕是我龙木岛也难寻出几个能并论之人了……”

随即想到了什么,急声道:“两位姑娘,看情形想来是有高手将那剑主纠缠住了,正是脱身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凌珊如梦方醒,立即强压住满心何人能令堂堂轩辕剑主如此失态的好奇,“前辈提醒的是,姐姐咱们快点跑路!”

说完时,早已抓着明月天的手往外飞奔。

大抵也明白了师父所谓由他料理的其他人,并非指眼前的黑白双使,燕天南反而忽觉有了几分欣喜——

应是有了放水让人走的正当理由了吧。

虽是门规相束,但那规矩,毕竟也确实看不大顺眼看不大顺心,不曾由衷认同,平日的遵从更多还是来自恩师所寄,这是他所不愿违背的。

但此时该有的表现还是不能或缺的。

燕天南出声高喝:“两位可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在他雷声大作雨点却滞之时,剑五则更妥善地发挥了少说多做之风,默不作声之间,已如利箭离弦,刹那崩向二人方向。

然而一旁黑白二使早有默契准备。

黑木使换位转影于无声间,横身挡路,驱掌向面门,风势赫赫,迫使剑五不得不顿步回应。

白龙使亦不紧不慢上前一步,挡在燕天南前,笑呵呵道:“自当日与燕大侠一别,白某实在想念,今日既然有缘再会,不如由白某做东,你我坐下来喝杯酒叙叙旧?”

二对二!

……

劲气横空扫荡,破门而出,在须臾间穿过纷乱人群奔出一二十丈远,凌珊回头扫了一眼,人影幢幢,但仍有那么些许空隙,就算在这短暂的回眸瞬间亦足以让她看清不短的距离,从中未见到谁追来。

回过头来,继续飞离,看着余光中两边不断倒去的人影,心中尚且几分自得:“那边看来是斗上了,没有白瞎我拿钱砸人的一番苦心,哈哈,不错不错。”

自得间,脑海中又突然灵光闪过,不由一顿,飞奔的步伐停了下来,微笑的脸上垮下,悲声道:“啊,我的大黑……还有我的玄铁……忘拿了……”

被她拖着紧随其后的明月天随之而停,冷冷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并直接反拉住她,径自拖向城外。

242.姐姐饶命

242.姐姐饶命

想起一事便能想起二事三事,于是记起,不仅那马那钱那海图那玄铁,事关性命之毒的解药还未服完,也一起被扔在客栈了,好在药方是随身携带着,往后多加留心,总能重新凑齐药材,就是不知未按时间服用,到时是否会有影响,多半是有所影响但不算大吧……倒是还能接受。

心中念叨着,凌珊任由师姐拉着飞奔离去。

冥冥所感,那股一纵即逝的凌人气机是消逝在北门方向,于是此刻所走的,自然不会再是这个方向。

出了繁华苏州城,不走堂皇正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荒山,少辨东西,不知天南地北,只管闷头前行,二人如此一连飞跑了小半天,山外镇子山里村落都经过绕过了好几个,想着这会儿就算那轩辕剑主亲自追杀,也大抵是不易追上了,才肯停下稍歇口气。

决定了休整,凌珊将自入手后在待遇上始终有辱神剑身份的碧落连带明显不合身的剑鞘往边一扔,不顾脏潮一屁股在树边的地面坐下,背倚树干,蹬直了两腿伸懒腰,“可算能休息一会儿了,这一溜儿跑得真能累死个人!”

两个人拉着手一起跑可比自个儿施展还要累上三分两分的,时间越久越是如此,她说话间还小口喘息着。

明月天很少会有心情去接她没话找话的闲话。

凌珊又苦兮兮脸叹了口气,然后道:“这段时间整天和两个闷葫芦搅和在一块,日子过得清苦,好在如今总算解脱了!”

明月天原本静立在前,默默调息复气,闻言双眉一挑,横眼望向她,自然而然荡出那股凌人之气。

凌珊立即注意到失言,急忙补救:“哈,我不是说你,姐姐你就算闷一点我也还是喜欢的……额……”却觉还是不大对头,又改口说:“不……我的意思是姐姐你一点也不闷……”

却见明月天面上还是冷冰冰的,小声道:“算了,我还是闭嘴吧!”

她闭嘴,明月天却开始说话,说道:“你站起来!”

凌珊眨巴眼,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满脸无辜问:“站起来做什么?”

“你说呢?”

自然是明月天没有答她,一声反问,直勾勾冷视她。

“起来就起来嘛,那么吓人看着做什么?”

凌珊被她看得颇不自然,嘀咕一声站起。

“做什么……啊……”

问语方落,便起惊叫,是明月天突然出手,一掌摧来肩头。

就算事先有所警惕,也只来得及微微侧身一躲,却仍在明月天料算之下,她几乎同时移动,并反手为爪,改劈为抓,便扣住了肩膀。

凌珊只觉一道阴凉真气入体,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但不等因为酥麻而瘫软,便整个僵住,似被冰封了躯体,难有一丝动弹。

这自然不是被明月天以太阴之气禁锢。

以她们体内真气的性质,若凌珊受太阴灌体,太阳力必将自主迎击而上,届时阴阳交感,矛盾迸发,恐怕立即便要落一个经脉寸断的下场,明月天深知此理,又怎么可能这么做?

此刻不过是施以大傀儡手,禁住了凌珊的行动罢了。

不过行动虽被禁锢,说话仍无问题。

凌珊一边调动真气运行冲击束缚,一边哭丧脸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月天收回手,面无表情:“就是想问问你,现在的滋味如何!”

“当然是不……”凌珊不假思索,但话说一半,那“舒服了”三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忽然想到了一事,随即明白了明月天的意思。

当日在轩辕剑冢,云翻天强留她们二人,她不愿翻脸,就是以这手段禁住了要马上爆发的师姐的。

事后还有些惴惴不安,只是明月天如无事一般照常冷个脸,什么话没说,什么事没做,甚至之后出了轩辕剑冢一直如是,她也逐渐放松警惕,没料到今日一脱险,便被秋后算账了。

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的。

能忍这么多天不发作,她恐怕是一直在盘算着捉住自己后该如何“报复”了,落她手上,绝对下场堪忧。

一念想通,凌珊也不嚷了,眼珠子转悠,思索对策。

明月天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继续说啊,这是什么滋味?”

凌珊眨巴眼睛道:“什么滋味,姐姐你不是最清楚吗?”

明月天眼神一凛,凌珊的性子,该怂时绝不硬挺,按她自己的话说,这是从心而行,正常来讲,这会儿可不敢反口刺激……意识到不对劲,便立即出手,动作之疾,掠起残影。

凌珊却已如受了一股助推力量,先一步后移,随后左腾右躲,霎时闪出丈余。

“倒是小瞧你了。”

明月天望着她,面带漠色,语含惊讶。

她知道这点束缚凌珊必能挣脱,只是没料到她能挣脱得如此轻易快速。

凌珊站定在一株树旁,一脸笑嘻嘻,得意道:“姐姐你修习的是月之曦,可能没有去好好看过关于日曜的记载,日曜可是能熔炼所有外力的,比造化真气的化气之能还要强上三分,大傀儡手的掌劲也在此列。我也就刚开始僵了一下,和你说话时就已经恢复了。”

顿了顿,右手在身前握成拳,脸上嘚瑟更加明显,“随随便便真气一动,你那点害人的内力就被除去了。”

造化真气有炼化为用之功。

这日曜极力则去其“吸纳”与“用”而独余“化”之能,可如烈火焚烧一切,将入体外力熔炼成空,与造化真气“化气”之能异曲同工,亦算是加强。

当然,熔炼一切外来真气也只是理论上的效果,自身功力高低,对手功力深浅对此皆有影响,比如石轩辕的生死煞,说到底也是一种真气,她便无法将之熔炼成空。

好在明月天此刻所催动的真气,尚在她承受范围之内。

明月天冷哼一声,目光凛凛,说道:“让你轻易逃脱,是我失策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自己乖乖过来,今日便……”

凌珊接道:“既往不咎?”

明月天目光一凝,道:“从轻发落!”

凌珊撇嘴,不屑道:“区区从轻发落便想我自投罗网?想得美!”

明月天只是不置可否道:“哦?你确定不自己过来?”

她愈显得平静,凌珊心底愈发发毛,有些犹豫,但下一刻便又定决心,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能拖一时算一时了,道:“不过去,死也不过去。”

“好!”

明月天闭目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如刀,但语气平静仍然不带波动,缓缓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的身法比我要差一些。”

“哎?”

凌珊一怔。

明月天身如一道白魅影袭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明月天已到跟前,面对面,眼对眼,咫尺之遥。

“啊……”凌珊后背一凉,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躲。

明月天并未趁势而起,只问:“如何?”

凌珊咬牙道:“再来!”

运起身法往旁边闪去。

明月天淡淡一笑,轻声自语:“不见棺材不落泪!”

目光往一边一扫,悠悠数步靠近,伸手一抓,真气牵引,躺地的碧落便落手中,又望向凌珊瞬息已去十多丈即将隐去的背影,方纵身而起。

……

一刻钟后。

十里外。

凌珊哭丧脸,不甘心道:“你的轻功怎么会比我高出这么多?”

明月天报以冷笑:“你平日练剑的时间,我若是只在练掌法,移天换地的水平,岂能还和你半斤八两?”

这个解释,凌珊只觉得不可置信:“可这么多年,你怎么可能瞒过我?”

明月天道:“若瞒不过你,今日岂非叫你逃脱了?”

“可你干嘛要处心积虑瞒我?难道就为了遇上今日这种情况好捉我?”

“不行吗?”明月天反问,随后漠然说道:“好了,不要问东问西拖延时间……自己说吧,你想怎么死?”

凌珊立即认怂:“姐姐饶命……”

“饶命?呵……”

“啊……好痛……哈哈哈……好痒……不要……你这是秋后算账,你无耻……救命啊……”

荒山野林幽径深,阵阵少女啼哭绕……

243.风波起兮

243.风波起兮

先贤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时隔无几,便再临杭州,凌珊毫无诗兴大发以慰平生的感触。

“啊,杭州啊,你真美……西湖啊,你全是水……”

食神居内,足以俯瞰大半西湖盛景的高楼雅间,听耳中聒噪,明月天眉头止不住轻跳,朝前面装模作样品酒抒怀临窗俯望的背影轻叱:“闭嘴!”

“哦!”

凌珊乖乖闭嘴,转身回到桌上坐好。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念叨起来:“说真的,姐姐你真不懂欣赏美,我这可是举世难求的好……”

砰……

雕琢彩绘俱精美的瓷杯在明月天手中宣告生命的终结。

凌珊也说不下去了,抿起嘴满脸委屈。

自摆脱轩辕宫几人至今的这几日她的日子过得实在苦#巴巴的。

为什么那么多话?欠收拾。

为什么不说话?欠收拾。

为什么东张西望?欠收拾。

为什么走那么快?欠收拾。

……

诸如此类,总之任何事都能被明月天不讲理地充作借口来拾掇她一番。

偏偏打又打不过……打得过也不能打,跑也跑不了……昼同行夜同窝餐同食,几乎寸步不离,轻功还比不上人家,这怎么跑?只能任人鱼肉。

简直人间炼狱,生无可恋,简称人生无趣。

明月天自然不去理会她的闷色。

心眼小也好,报复心强也罢,凌珊这一副深受打击的挫败神色,正是她乐在其中的根源。

“我……还是吃东西好了!”知道无用功,凌珊懒得再博同情,索性化悲愤为……食量,埋头苦吃,与一桌佳肴展开殊死搏斗。

相较化身饕餮的二宫主,大宫主偶尔下筷细嚼慢咽的吃相就无比文雅……大概是明月天今日心情不算差,也或许刚让凌珊吃了瘪,这会儿也没拿她吃相挑事。

吃到一半,敲门声响,听传唤进来的是昔百花谷今移天宫麾下“青泥”的首领:白兰。

来杭州城,凌珊两人第一件事便是联系“青泥”,然后才是来食神居。

“见过大宫主,二宫主。”

明月天的冷面就算是对不相识的外人也颇具威慑力,更遑论门中人,白兰便显得拘谨,远无面对凌珊一人时的自然。

“白兰姐姐你来了啊!”凌珊抬起头,白嫩的手上正抓着一只鸡腿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招呼。

明月天冷瞥了她一眼,凌珊撇撇嘴,继续埋头消灭桌上的敌人。

明月天转对白兰道:“你等会回去,立即命人查探一番,看近几日,杭州城是否出现过三个剑客,其中一人是燕天南……”当下将燕天南三人体貌特征提了一遍,才交待道:“就算查不到,在我与幽星离开杭州城之前也需关注此事,不可大意。”

虽到食神居后,凌珊也命食神居的探子关注,但多一个人多一分可能,明月天可不会在这时候吝啬青泥的力量。

白兰听完,点头应是。

明月天才问:“另外,当日离开衡山时命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那时在衡山打发白兰回来,凌珊曾吩咐了一些事,本是有备无患,以及报复性质地给某人添堵,如今却正好派上用场。

白兰道:“回大宫主,一切顺利。”

明月天道:“哦?你有头没尾地传个消息,还拿不出多少凭证,那边就没有为难你?”

白兰适当地奉承一句:“为宫主办事,属下就是受人些刁难也没什么关系。”

明月天不置可否,又问:“那人现在何处?”

白兰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地道:“那位此番是秘密前来,不愿消息传开,因此属下自作主张安排他暂居‘青泥’在杭州城的据点,请大宫主降罪。”

明月天冷冷望着她,房内气氛一时为之凝结。

白兰一下冷汗下来。

门中关于大宫主性格残暴的传闻并不鲜见,她本已做好受罚的准备,可此刻真事到临头,才惊觉还是无法坦然面对,明明她与大宫主并未见过几面,同处的时间更是不多,却还是如斯生触,或许这便是有些人先天自有的威严了……

“好了好了,老话说得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便宜行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凌珊抬起头,笑呵呵道:“白兰姐……”顿了一下,看了眼明月天,又继续道:“你先下去等等吧,我吃完后就和姐姐去会会那位大人物,说来我还没去过青泥的分舵呢,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白兰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望向明月天。

明月天微蹙眉,摆手道:“下去吧。”

得明月天准许,白兰暗舒了口气,才起身告退。

可见凌珊这二宫主的确是没有什么威严……尤其是大宫主在场的情况下。

白兰走后,凌珊砸吧嘴,“白兰是师父在世时便选出接掌青泥之人,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事,应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才对,姐姐,你说这次她怎么会如此大胆?”

就算那位来杭州之事需要保密,也轮不到她来操办细节,别看青泥黄土经营江南多年,可整个天南三地,人家才是地头蛇,白兰这理由可不够充分。

明月天没吱声,凌珊又开口,猜测道:“据我所知,这位侯爷是个世所罕见的美男子。”

“哼!”明月天横了她一眼,轻哼道:“怎么?她春心动了,你也春心动了吗?”

“怎么会呢?”凌珊连忙过来抱她胳膊,讨好道:“我有姐姐你就够了啊,还要什么男人呀?”

凌珊这话哄得明月天心中满意,但也不会显露声色,反而看她满是油腻的手,再看看袖子上的印子,一脸嫌弃:“给我拿开你的爪子。”

凌珊哂笑一声,“她春心动不动不能确定,不过往后青泥这边可以另外找人看着,白兰就让她回谷好了,正好我上次来时这么提过一嘴,她好像还挺高兴,就算是遂了她的意。”

明月天一言而定:“就青荷吧。”

=_=……=_=

沧海无垠,碧波万顷,浮屿其上。风光霁月,景色清蒙。

渡口通幽径,山路连老穴。

洞窟深处,一轮玉璧矗立,两个老道盘膝。

忽然,玉璧生波,如水起涟漪如门户,冲出一道黑白相间的光影。

洞室乍生神奇一幕时,二老道同时睁眼,看那浓烈的辉芒自泯灭,现出一道恢宏的身姿。

玉带莲冠,青白道袍,体绕仙辉,眸光生电,面如冠玉,气度翩翩,直如真仙神圣下了凡尘。

“是道衍师弟?”

花白发老道言。这道人初出,背朝玉璧,不见其容,唯观气望形勉强辨之,故语略带迟疑,未加肯定。

冲出未知之地的年轻道人则闻声回身回眸见玉璧之下的二老道,急扎一道礼,面正辞峻:“群魔来袭,镇魔崖形势危急,道主命我请二位师兄速去支援。”

“魔国竟又反扑了?我这便召集弟子。”二道闻之倏起,另一名全白发老道同时出声。

“只需高手,人多只徒增伤亡,两位师兄过去足矣。”年轻道人阻止了老道的打算,说:“我尚需向陆上的两位道友求援,二位师兄请先行。”

“也好……有劳师弟!”

二老道不多言语亦不加犹豫,施一道礼,走向玉璧。

年轻道人嘴角浮现一缕不协调的诡异笑容。

“不对……”

“阴阳和,太极变,封!”

即将踏入玉璧时,白发老道突有所感,身形顿,猛回身望,见到的却是年轻道人手起阴阳,轻叱之间,化生排山倒海无穷力,一指点来……

无形力驱,二道不由融身入璧,阴阳鱼转,流连其上,然后鱼眼增生,黑白相融,太极不复,现混沌色,呈无极变,烙印其中神隐其间。

“哈哈哈,这么简单就骗过,两个小牛鼻子真蠢,难怪这么多年还只能镇守此处。”

声音转作清爽轻快,却见恢宏道姿出现肉眼可见的扭曲,无声息间,渐变婀娜曼妙之影。

衣白赛雪,肌肤如玉,貌倾百里,目透灵光。

一个气质斐然的女子。

女子面对玉璧,略显张扬的长笑破坏了唯美之境:

“我无极老祖,终于回来了……”

“老牛鼻子,你终究还是阻挡不了本老祖!”

“这段时间,这边就由我代你们做主了!”

“这么多年,也不知门中如何了,得先回去看看……”声音渐低迷。

这一日,一叶扁舟出龙木岛,轻舟所至,如飞梭过处,气卷千涛,浪击长天,南海之上生波澜万里。

244.人邪脱困

居庙堂之上,他是镇南侯,执掌一方,权势彪炳。

处江湖之远,他是刀中尊,曾一人杀得武林失声。

他就是宋圆满。

前往林庄地牢寻石轩辕之前,有必要见一见久这位负盛名的大人物。

这本是闲棋,凌珊自认心眼一般,没有被人摆了一道弄得生死不由自主后还能宽宏大量对待的气度,被种了生死煞后当然想着报复,便透露了些消息给镇南侯府,相信镇南侯会好好伺候生平宿敌。

至于他是否会落井下石,又或者会高傲到主动放出石轩辕,以图来日公平再战,其实无关紧要,除了上司一句话下属跑断腿的白兰确实劳累了些,终究只是一步随手为之的闲棋罢了,并不上心。

而如今,武当山不见张三丰,生死煞犹在,这就……还是闲棋。

终南全真虽也可能还有个老神仙尚在人世,但非亲非故,硬说起来,百年前还能扯出一段不小的恩怨情仇,寻上门去求人帮忙,能否见到人都是两说,着实希望渺茫,倒不如指望解铃还须系铃人来的实在靠谱。

虽说石轩辕脱出升天之时,未必不会食言而肥反目相向,但今日的人邪未必就能胜过当日的毒魔,早已经过实战检验的日月不容底气长足,可不惧一头久困幽笼的病虎。

因此宋圆满这步闲棋就只能继续屈居闲棋了。

之所以觉得有必要见他,纯粹是凌珊兴趣使然,想要看看这位久负盛名的美男子与目前为止所见过堪称相貌之最的叶随风谁更胜一筹罢了。

当然……宋圆满只是美男子又不是美女子,若还窝在他那镇南侯府不出,凌珊就算再闲也不至于上赶着跑那去瞧,只是如今他既然受不了“诱惑”而到了自己眼皮底下,那又何妨一看以慰奇趣?

待华灯初上,凌珊与师姐来到城内一处偏僻别院,这是青泥七大分舵之一的杭州分舵所在,如今还住着一个刀尊宋圆满。

见过几名分舵弟子后,便去后院,自报家门顷刻,厢房中门大开,宋圆满缓步踏出。

月光照下,其容可辨,舍去那青须美髯,面貌亦保养极佳,犹见少时风资,锦缎华袍,傲骨天生。传闻不假,镇南侯的确是个世所罕见的美男子……老美男子!

不过依今貌观想旧容,或许比叶随风那等妖孽还是差了一些,而除了一个叶随风,在其他男子……至少凌珊所见过的其他男子之中,已是出类拔萃,难寻媲美之人了。

只是,长相一流,态度就没那么美好了。

凌珊与明月天此时各覆轻纱,他一见二人,便轻哼一声,言词之间毫不留情面道:“我原道所谓的移天宫闻所未闻,又突然现世,会否真是这青泥背后的主家,可今日一见,又觉正该如此,从主事者到下面办事之人,皆是藏头露尾不敢见人之辈,不是一家难道还是两家?”

看一人美丑与如何毕竟太过主观,个人审美还是占据了主要因素,若遇上正好讨厌这样的,皮囊生的再好也是白费——人家照样觉得你丑,明月天是不是这种审美的人尚不好说,但她不喜欢宋圆满而且对其并无对轩辕剑主那般顾忌是毋庸置疑的,只看她横眉冷目呛声回应:“又与你何干?”

镇南侯眉山一凝,气度自彰:“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镇南侯稍安勿躁。”

眼见一言难和话不投机就要大打出手,凌珊急忙充当和事老,先告罪一声,又苦巴巴着脸对明月天劝道:“姐姐,咱们不是来与人冲突的,还是由我来交涉吧!”

明月天漠然望了她一眼,将小被教训的事记在心里,但此时还是给了她面子,转开目光不再多言。

凌珊又上前半步,斜挡在明月天身前,笑道:“我师姐心直口快,适逢近日又心情不佳,才有冲撞之处,还请侯爷切勿怪罪!”

她言辞恳切,宋圆满便不再发作,说道:“我自然不会与小女孩一般见识!”

又道:“今日亲自来见我,可是作好决定将石轩辕行踪如实相告?”

虽然自一开始便没去指望宋圆满,但此时既见了,总不能说只是好奇镇南侯长什么模样,还是需一个借口,凌珊恭敬道:“石前辈下落,我从未想过隐瞒侯爷,只是事关重大,未亲见侯爷之前,不敢吐露。”

宋圆满只冷笑,好整以暇道:“我正听着。”

凌珊道:“只是在说出石前辈行踪之前,希望侯爷能答应我一事。”

宋圆满道:“先说说看。”

凌珊:“早先我已让白兰姐姐报信,侯爷想必已知晓,石前辈今时今日便在这杭州城内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宋圆满点头:“不错。”

凌珊叹气道:“但侯爷恐怕不知,当初为了验证此消息真伪,我不惜冒险一探,哪知真伪虽得以验证,代价却是被种下生死煞,如今性命尽在他人掌握。”

宋圆满淡色道:“生死煞吗……我倒是能猜到他的想法!”

凌珊继续道:“其实石前辈此举我也多少是能理解的,只是若放在我自己身上,便不能接受了,故此前段时间,我解决俗务之后,便令白兰以石前辈的消息为凭,去寻找侯爷,欲求一助!”

宋圆满古井无波道:“是为报复他?”

凌珊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为让侯爷从旁协助,劝说石前辈为我解煞!”

宋圆满道:“劝说?不是威胁吗?”

“我的确有过此想法,但并非全部。侯爷与石前辈互为死敌毕竟只是旁人口传,未经确认,岂知数次对决之中,两位不会惺惺相惜而交好?因此是否狐假虎威一番,藉侯爷胁迫石前辈,还得看侯爷的态度。若侯爷愿为威慑,逼迫石前辈,我自无不可,而若两位为友,令石前辈摆脱牢笼逃出升天想必亦是侯爷所乐见,到时候若石前辈反悔,便希望侯爷能劝说他守信。”

凌珊顺着最初思路睁眼瞎掰,却也说得似模似样,言之凿凿好像真如此。

宋圆满轻笑道:“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

凌珊叹道:“悠关身家性命,岂有不精打细算的道理?其实我本人还是更希望两位并非如外界所传的势成水火,毕竟石前辈名声虽不佳,却也是武林名宿,自有傲气,若是武力相逼,未必有用不说,更可能适得其反,如非必要,我也并不愿如此冒险。”

宋圆满点头道:“还是颇有想法的。不过……”接着一顿,语气淡淡说:“你说了半天,却还是未谈及石轩辕如今的下落!”

凌珊笑嘻嘻道:“侯爷不是也未谈及是否答应助我吗?”

宋圆满仍持平淡神态,只是言语之间已含不满,道:“不见兔子不撒鹰有时候并非好习惯!”

凌珊道:“倘若性命都已不得苟全了,那与虎谋皮又何妨?”

宋圆满轻哼一声,似在赞誉:“不愧是敢自称剑神的人,多少男儿也未必有你的胆色!”

凌珊兴之所至便胡天侃地道:“镇南侯一赞可值千金,若传出去,我这剑神之名当能扶摇再上,不过这一赞我虽自认担得起,侯爷的称赞却错了原因……”

宋圆满语带诧异:“哦?如何错了?”

凌珊侃侃而谈道:“错在我方才那句敢于与虎谋皮其实不过虚言,我是在开玩笑的。世人皆知,刀尊人邪无分上下,我既已担心石前辈心有傲气,若武力相迫会适得其反,又怎么会来胁迫侯爷?侯爷以此称我胆色岂非错了?”

宋圆满怔了怔,低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倒真是我错了……”接着笑道:“哈哈哈……不过,错因对果罢了,敢如此戏弄本侯,天下少见,的确能让本侯奉上一句胆魄过人。”

凌珊抱拳一揖,态度诚恳道:“玩笑之语,还请侯爷暂息雷霆!”

宋圆满笑道:“哦?在你看来,本侯此刻是在生气吗?”他的微笑平和,令人如沐春风,看来似真的毫不在意。

凌珊却道:“方才侯爷是自称我,而今却自称本侯,想来是侯爷心情已变,但我不确定是变好还是变差,只能先往坏的方面打算,向侯爷赔礼道歉以防万一了!”

宋圆满道:“就怕已晚了!”

凌珊叹气:“那便只好怪我自己经验不足,没能把握好玩笑的底线,侯爷纵要怪罪,亦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宋圆满迫人眼神盯住凌珊看了片刻,冷笑道:“你以为一句‘开不起玩笑’就可钳制我吗?”

凌珊从容道:“侯爷若定要怪罪,我也阻拦不了,只是何妨先听我坦明石前辈所在再行发落?”

宋圆满亦平静道:“再多废话,便有口难言,再无机会了!”

他语气虽然平淡,但凌珊绝不认为他此时的警告是在开玩笑,亦知继续戏言下去非但无意义,恐怕更添强敌,便言简意赅道:“西湖之下!”

宋圆满问:“入口呢?”

凌珊答道:“湖畔林庄!”

宋圆满道:“若早如此干脆,也不必浪费了我这许多时间。”

凌珊笑道:“石前辈也跑不了,侯爷何必急于一时?”

宋圆满道:“虽中间鬼话连篇,废话更多,但你终究也算坦白了此事,那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事。”

“不知何事?”

“我来杭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走了一趟食神居。”

“食神居?”

凌珊瞪起眼,带着一丝错愕。

当初探秘之后,她已通过食神居上报林庄地下被困者为石轩辕,如今食神居杭州分号与护国山庄总舵密卷皆记此事,若镇南侯亲临此地食神居,分号主事虽是受训于护国山庄的密探,但也未必能扛住压力不吐露分毫,加上镇南侯府极可能通过调查青泥得知她的存在,而她当时又数次往林庄皆未隐藏行迹身份,宋圆满有过半的几率,早已知晓石轩辕的下落。

更重要的是此番再来杭州城,那主事竟未对她提过此事只言片语,便值得商榷……

宋圆满又开口道:“另外提醒你一句,行走江湖时的身份最好始终如一,若时常变化,终究难瞒有心人!”

凌珊暗叹,看来使用过的几个身份在镇南侯面前果然也是无所遁形,想想也能理解,其中漏洞毕竟太多了:比如从中原南下的移天宫主只有一个,而衡山之上却有两个鬼面女子,比如手持雨使令牌的华山掌门之女到了衡山便消失,比如这多出的移天宫主与消失的华山小姐都武功奇高,尤擅剑术……单其中某条消息自然还看不出来什么,但若有人能将这些消息归拢一处再加联系,一些结论便不难得出了,纵然无法完全把握,料也能得个八九不离十。

而镇南侯,正是足以将这些消息都掌握于一手之人。

凌珊苦笑道:“看来一切事宜侯爷都早已知晓,亏我还在此卖弄,原来是自作聪明。就不知道侯爷既知一切,为何还愿见我?这岂非多此一举?”

旁边明月天亦不由侧目,多看了一眼。

宋圆满:“有两个原因,一来是我想看看,胆敢暗中谋算我的人,究竟有何自恃。”

凌珊接话道:“我是雨使啊!”

看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宋圆满冷哼道:“若换成朱玉楼还差不多,区区雨使,尚不够资格!”

“好可怜,又自作多情了……”凌珊装模作样一番,又问:“那第二个原因呢?”

宋圆满却没直说,反而风马牛不相及问起其他:“在护国山庄任一门之主的滋味如何?”

凌珊微怔,轻声笑答:“管着几百上千号密探,能担起半句大权在握,庄内所供上乘武学籍随便挑,消息灵通远胜绝大部分,而且在各地食神居吃饭住宿不必给钱,如此多好处,侯爷认为其中滋味如何?”

宋圆满道:“那让你管更多人,挑更多武学,掌握更多消息呢?”

凌珊看了看宋圆满,若有所思:“侯爷这是何意?”

宋圆满淡淡道:“侯府之中,尚缺一名探子!”

想来才这是他逗留至今的第二个原因,凌珊兴趣大增:“哦?早闻镇南侯府能人众多,还会缺区区一名探子?”

宋圆满道:“可若这探子能在护国山庄身居要职,便着实难寻了!”

“说的也是!”凌珊认同点头,却道:“可惜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虽有侯爷盛情相邀,我恐怕还是无法答应。”

宋圆满道:“对护国山庄欺瞒石轩辕之事,便是你的忠诚吗?”

凌珊叫屈:“侯爷怎么冤枉起人了?我对护国山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石前辈之事,我早已上报,谈何欺瞒?”

宋圆满道:“但我在食神居的卷宗所见,却是你华山剑狂被困西湖之底。”

剑狂,即西癫风不狂,他与东帝并列时是西癫,与五岳联盟其他豪雄并列则是剑狂。宋圆满如此说,显然当时在食神居并非逼问主事,而是直接翻阅卷宗了,这点凌珊倒是未料到,本以为镇南侯与神通侯毕竟同朝为官,多少会有所顾忌,却是小瞧他了。

只是……卷宗所记,华山剑狂被困西湖之底,是确有其事,还是……这镇南侯在信口雌黄?

想想,好像两者都不大可能。

凌珊试探道:“怕是侯爷看花眼了!”

宋圆满冷哼:“笑话!”

思忖片刻,凌珊缓缓出言:“侯爷身份虽贵,但卷宗毕竟是护国山庄机密。”

她话不说尽,其意却已清晰传出,镇南侯却自负道:“那你认为除了朱玉楼,护国山庄内还有谁能阻我?或者说,你觉得食神居的卷宗还分真假,我所看到的,只是假卷宗?”

这下凌珊也答不上来了。

别说此地食神居分号,就算整个护国山庄上下,除了神通侯本人,恐怕的确没人敢拦宋圆满,或者说,想拦也拦不住,至于卷宗分真假之言……至少凌珊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她正思考,宋圆满已不耐烦,他道:“何况……我去过食神居一事,你此前并不知情吧?”

凌珊反问道:“侯爷何出此言?”

宋圆满道:“你今日会出现在我面前,以及自我说出去过食神居之后你的反应,此中种种皆足以说明。”

凌珊再次陷入沉默。

宋圆满又道:“可知此地主事为何不上报与你?”看了看凌珊,接着道:“我当日离开食神居前,警告过他,不许向任何人吐露此事!”

凌珊道:“古掌柜或许不敢冲撞阻挠侯爷,但这种事,他恐怕不会听从!”

宋圆满笑道:“没错,他不可能听从,但……你也的确不知情!你说这是为何?”

不等凌珊说话,宋圆满自问自答:“因为有他会听从之人下过同样的命令。”

凌珊接话道:“神通侯?”

“你认为呢?”宋圆满将问题抛回。

凌珊摇头道:“他没道理这么做。”

宋圆满冷笑道:“但他的确这么做了!”

“的确有此可能,但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凌珊继续先认再否,道:“古掌柜没能阻止侯爷翻阅卷宗,按规矩将以叛徒论处,但只要此事无人知晓,他便不必担责!所以,古掌柜的确有可能未向任何人吐露此事,包括神通侯。”

宋圆满面无表情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凌珊道:“这个可能性并不小。”

宋圆满道:“你若坚持也随你,不过……这个你还是要收下!”

他说着时,已经在怀里取出一块令牌,随手抛来。

凌珊扬手一掸,真气卷动,欲将之击回,哪知那令牌却如飞舟乘风破浪切开真气浪潮继续划来,眨眼到了身前,眼看要撞到脸上,凌珊不得已接过,看了一眼,是一块铜牌,与当日宋三暂寄她处的信物大致无二,只是那上面所烙的“三”字成了“密九”两字罢了,她无奈道:“侯爷何苦强人所难?”

宋圆满道:“继续推脱之前,不妨先想想,在你心中,究竟是护国山庄重要,还是百花谷重要?”

闲来懒听,打量四周,亦偶尔抬头望夜空的明月天骤地转头,凌厉目光直逼,旁边凌珊眯起眼:“侯爷此话何意?”

谈百花谷不谈移天宫,镇南侯所知之事,比她所想的更多!

宋圆满似无察觉突变凛冽的气氛,淡然不改说道:“青泥打家劫舍多年,早已是官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黄土隐藏幕后操控大小商贾,岁入可达百万之巨,更不知惹多少人眼红,这些年若非得镇南侯府照应,恐怕天南三地,早无容身之处,百花谷亦痛失臂助!”

他只道是多年来青泥黄土仰仗镇南侯府方能生存,仿佛挟恩图报,绝口不提今日拒绝将会如何,但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凌珊皱了皱眉,望向师姐。

明月天冷然不语,亦转头望来,似乎从彼此眼中看到各自想法!

凌珊放下握令牌的手,垂下目光道:“不知侯爷需要我做些什么?”

宋圆满道:“暂等吧,若时机到了,我会派人通知。”

凌珊无心再留,道:“那我与师姐便先告退,待再休息一天,我们明晚便去救石前辈!”

告辞之后,二人并未逗留此处分舵,返食神居而去。

杭州城虽不行宵禁,但此地偏僻,往来无人,出门未久,见四下始终空空寂寂,凌珊忍不住开口,边走边轻声道:“我一直以为,黄土打点的只是江南几个州府的官员。”

明月天看不出喜怒,平静道:“我们未细究,她们不上报!”

“是啊,未细究,不上报,这么说来两边都有错嘛……”凌珊点头轻叹,随后碎叨起来说道:“其实想想,主持青泥黄土的琐事,的确辛苦麻烦,找个有力靠山也无可厚非,不过,这彼此地位实力相差过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接触镇南侯府这种庞然大物,尤其是私下接触,毕竟太危险了,也不知道白兰她们哪来的胆子。”

原本还开玩笑,说是白兰见镇南侯俊朗老郎君,春心萌动了,现在倒是希望,真的只是动了纯心如此简单,那反倒好了。

又道:“姐姐你说,姓宋的这么耐心和我说了半天,他便真的这么想拉拢我吗?”

明月天道:“他有多想拉拢你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想姓朱的太舒服。”

“这倒是,皇帝老儿手下这几个侯爷,就没有能和睦相处的。”凌珊点头,自卖自夸笑道:“嘿嘿,说来我这雨使再怎么名大过实,若就此投了镇南侯府,来日也多少能给京城的那位侯爷添些堵,如此看来,这边这位侯爷态度虽然差些,但这看人眼光也是有的。”

一回食神居,劝明月天先回了房,凌珊便去找老掌柜古德斋,所故,自然是为镇南侯所说之事。

面对问罪之势汹汹而来的雨使,老头儿不敢再作隐瞒,凌珊只一句“镇南侯先前是否来过食神居”,便战战兢兢地告饶:“尊使饶命啊,那日镇南侯要强闯密室翻阅卷宗,属下已全力阻挡,只是他武功太高,而我又年老体衰,实在是挡不住啊!”若非就要刚一屈膝便被凌珊喝住,老头儿当场便要跪伏在地了!

凌珊道:“此事为什么不上报?”

古德斋凄凄惨惨,亦畏畏缩缩:“属,属下深知办事不利,唯恐侯爷知道后,会降罪下来,到时凶多吉少,便实在不敢上呈,只盼望能侥幸躲过,哪知,今日还是被尊使知晓。”

凌珊又问:“食神居卷宗所记,林庄之下所困乃是华山剑狂,这又是怎么回事?”

古德斋顶着苦瓜脸,道:“其余分号以及总舵如何处理卷宗,属下不知道,但杭州分号的卷宗历来便是分真假两份,一份假的放置明处,一份真的,则放置暗处,那日属下虽阻拦不住镇南侯,但给他看的,却是假的那份卷宗!”

随后还触动房中机关,领凌珊去了收放卷宗的地下密室,细看究竟。

凌珊摇头道:“你要造假就干脆多改一些东西啊,这只改个名字,其他却不做修改,有何用处?何况,镇南侯都已亲自来了,又得知这林庄之下有鬼,岂有可能不去一探究竟?你这纯粹是在白费功夫。”

“啊?对对,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宋圆满所料无误,凌珊对护国山庄确无多少忠诚,不过在其位谋其政,好歹占了雨使之责,下面人犯错,自当秉公处理,本待让老掌柜自行上书请罪,如何裁定自有神通侯做主,全无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的打算,不过再一瞧人瘫软悲戚模样,再想在这高危行当能捱到这年纪也不容易,还是叹口气,就此揭过,不再深究。

——

翌日一早,餐完饮毕,便带上碧落,出食神居,直往林庄。

昨夜发展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凌珊计划不改,仍打算对石轩辕先礼后兵,实在奈何不了,才放镇南侯,而眼下则并无找他从后压阵之需,当时说今晚再行动,也不过信口一说,加上轩辕剑主随时可能会出现,到时恐怕危险,此事宜早不宜迟,因此只两人先行,尽早便走。

初来时,凌珊走的是梁上君子的路数,也没打算知会岁寒三怪带路此类,带师姐翻墙跃入,避开下人家仆耳目,找到最里的松院,入口未开,凌珊回忆当日情景,照葫芦画瓢往院中亭下的石刻棋桌提气落掌,然而清风吹过,毫无反应。

自告奋勇要打开通道的某人不由眨了眨眼,却毫无尴尬,自若道:“嗯……可能是还不够用力……”

憋着一口气不换,掌下内力逐步增强,由丝丝缕缕化作激流,直到石桌崩响开裂,再下一刻横死当场,不得善终,纷纷扬扬碎了一地,然而料想中的机关却始终未见开启。

凌珊长吐气后,踢开脚边一块碎石,面仍不改色说:“看来这段时间,那几个老头又换了机关,真是太能折腾。”

明月天挑了挑眉,懒得去揭破她的面具,扫了一眼四周道:“只是一座石亭子,破坏不难……强行破开便是!”

凌珊拒绝道:“还是算了,破坏虽然不难,可万一有那种强行破坏便会自毁之类的机关,便有的麻烦了,还是去找清楚布置的人来打开吧。”

她本想让师姐先在此等候,自己动身去找岁寒三怪,只是师姐不愿,便只好同去。谁知才到院门,便迎面碰上了埋头赶来的君子竹。

他正在院子里逗猫戏狗,突然好似听见旁边大哥院子里传出了不同寻常的响动,便急匆匆过来,哪知走出这两名女子,虽觉体态稍有眼熟,但也未细思,便出口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几头在旁跟来的狼犬见到陌生人,再听主人呼喝,纷纷起吠,张露獠牙,毫毛倒竖,各一副凶狠模样。

然而犬凶人更凶,明月天凝眉,将眼神一扫,煞气逼人,那几头狼犬便如感受到了什么恐怖之事,顿时夹起尾巴低声呜咽,仅剩对主人的忠诚勉强支持着在君子竹身边焦虑打转。

“自然是熟人!”凌珊这时才接话,也不摘去面纱,只轻笑道:“我这么气质出众之人,才多块面纱竹老前辈就认不出了,莫非是人老眼拙?”

她这会儿没有变换声线,相信君子竹对这个声音会印象深刻。

“是你?”

君子竹对她的声音的确记忆犹新,脸色倏变,连她话里的自夸与调侃也一时未察。

“自然是我,正要去找前辈,没想到前辈便自己出现了,正好省了我一番功夫。”凌珊笑嘻嘻拱手,态度相当诚恳,道:“我今日此来,是希望再见石前辈,竹前辈还请打开机关,让我下去一趟。”

君子竹本就脸黑色峻,这时更加面色难看,但也没有推脱,说道:“随我来吧。”

凌珊没有主动介绍师姐,君子竹也没有去打听另一人是谁,默默前走入院。

入口机关的确并非石桌,而在亭缘的一块基石,当日是临崖松在前吸引注意力,君子竹把握时机暗触机关,如此默契配合下造成的外在景象就此瞒过了凌珊。

【丢人,丢人啊,枉我自认精明,这次居然被这两个老头戏耍!】

此回探得乾坤所在,凌珊不禁暗叹到底是年轻,江湖经验有所不足,一时便显得神情仄仄。

久幽之道,如今灯火洞明,蔓延直下。

而暗无天日的地牢,更早已迎得曙光,日日夜夜光明永在。

地下深处,除了坚铁牢笼犹在,一切俱已焕然一新,就连牢中,也拉起了帷帐珠帘,置办了桌椅床榻——只是天知道是如何被弄进间隔最多半只拳头的铁栏里面去的。

岁寒三友失先机,如今时刻有人作陪牢中之囚以为质子,不敢擅离。正值三友老大临崖松侍候在侧,不时往铁笼中斟茶倒酒,形如奴仆,石轩辕则抚筝消遣,意态悠闲。

地牢再迎新客。

但筝音袅袅依然,不外所动,亦不为所终。

“身陷囹圄尚有此闲情逸致,人邪前辈真非常人。”筝音平淡若清汤寡水毫无味道,凌珊对此类声乐并无兴趣,片刻相听已厌,只好鼓起掌,适时地彰显存在感。

明月天在侧与她并排而立,君子竹早已靠近笼前,与大哥临崖松同列!

筝声戛然而止。

如昼洞明的灯火之下,石轩辕定手弦上,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再见你,我的心情很复杂。”

凌珊嬉皮笑脸道:“不知有多复杂?”

今日石轩辕耐性仿佛格外好,重新睁开眼,平静答道:“有失望……也有希望!”

凌珊站着说话不腰疼道:“失望,希望,区区四字罢了,一点也不复杂嘛!”

接着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前辈失望的是什么?是失望此刻下来的并非可救前辈逃出生天的轩辕剑主,还是……失望我未被困在剑冢之内?”

石轩辕微微诧异道:“哦?能说此话,看来你的确遇轩辕宫弟子打过交道了,不过还能安然站在我面前,是我小瞧你了。”

凌珊一派受宠若惊的模样,然后谦虚道:“能得人邪前辈另眼相看,实在是荣幸之至。”

石轩辕道:“你所说无误,这的确是我所失望的,你既然心知肚明,那么我所希望,你能如愿吗?”

凌珊笑了笑,调戏道:“这个啊……你猜!”

石轩辕面无表情道:“现在我还猜不到,也不想猜,但若再等上八九个月,想来我便可以猜到了,那时,我也愿意猜。”

八九个月后,差不多就是生死煞最终爆发之时,其中威胁意浓。

凌珊撇嘴,小声嘀咕道:“开个小玩笑都不行,如此小心眼,莫非枉负盛名……”

虽说的低声轻语,但以石轩辕之能,断无察觉不到之可能,然而视如不见,无动于衷。

有意埋汰表达了过不满后,凌珊提高了几分音量,道:“晚辈今日重归此地,不是已足够说明情况了吗?”

石轩辕目光偏移,在两人身上游转,最终停留在凌珊手中的碧落之上。

他不止一次见过轩辕剑,哪怕时隔多年记忆也未曾模糊,自然知道这绝非那口人道圣剑,但念她信心十足再临,也愿当此为足堪重任的利器,目光难得带上三分希冀,轻声道:“那你还等什么?”

凌珊上前数多步,近牢笼半丈而止,微抬碧落,手扶剑柄,长呼一气,“希望前辈出来后,能遵守约定。”

一语言毕,不再废话。

铿锵长鸣,短锋出鞘,剑气森森,寒光四溢。

“当心了!”

一句提醒,剑芒辉耀。

寒锋掠过神铁,应生铿然怒响于刹那,伴着三五火星溅落,嗡鸣轻震不止。

料想中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写意的景象并未发生。

“咦?”凌珊盯着那交接处轻咦了一声,笑眯眯道:“我这绝世好剑切金断玉,锋利无比,一下居然没能奈何这破铁,看来是我小瞧了这东西?”

石轩辕闭上眼,按弦上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深深吸气后,道:“那就不要小瞧它,全力再试!”

凌珊煞有其事点头,“好,我便再试!”

又深呼吸,再起青锋,真气相随,闪耀寒芒,割裂空气。

动了真力一气划下,任神铁再坚,终难敌神剑之威,了断有三。

不愧是可与轩辕圣剑相映成辉一争长短的神剑。

“好!”

石轩辕扬声高喝,手仍在颤动,迥异于方才,这是即将重见天日的激动!

“哈哈,再来!”

凌珊亦眼尖,一眼望见那几根铁棒的不同,引气一笑,手不停,剑再起。

有两根铁棒中间少了长短相差不大的一截,在当啷声中坠地,铁笼一面,乍现空缺。

当凌珊出第六剑之后,铁笼之上的缺口已足够大,足够人不弯腰不低头,昂首挺胸地走出。

碧落归鞘,凌珊望向笼中身影。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石轩辕微微低头,两肩轻颤,先是轻笑,然后长笑,再仰天大笑,纵笑不绝,气机震荡,无风犹卷三千浪,撕裂空气,刮痛人身,轻帐漫漫帷猎猎,广扬八方,帘珠撞。

这一刻,那道纵笑的身影两丈之内,真正的气迫压人。

气海翻腾气血涌。

若功力不深者,若此刻置身其中,必当场负那内伤。

纵能抵抗,凌珊也不愿费那力气硬扛,左手持剑负于身后,右手抬起制身之衡,足尖轻点,抽身飞退,眨眼回明月天边上,停于门处。

岁寒双怪更是连退,直至退无可退,背抵边墙,运气抵御。

许久。

石轩辕长笑方停。

缓缓起身。

像是平时掀起那珠帘一般的随手一掸,古筝连案被掀飞,撞在铁笼,炸裂声中,形消体灭,支离破碎。

石轩辕一步步走出坐困十二年的铁笼。

神态已重归平常。

唯目光之中一点神采未泯,凝视起凌珊手中之剑,透着好奇与兴趣,开口问她:

“那是什么剑?”

245.有煞无解

“这是绝世好剑!”

凌珊微扬碧落,轻弹剑柄,唏嘘满面,似有无限感怀。

心里则一阵碎念:能劈开这神铁,剑的确是好剑,不算辱没这大气磅礴的天剑二字,唯一可惜的就是……短了点。

石轩辕道:“我问的是剑名。”

凌珊脸色严肃,说道:“晚辈说的就是剑名!”

石轩辕一僵,随即冷笑:“神剑之耻。”

凌珊自信道:“荣辱与否,那也得分谁。此名得自晚辈这般绝世剑客,那便是破名映衬宝剑辉煌,神剑有灵,想必甘之如饴,反以为荣!”

石轩辕懒与脸厚之人再多作纠缠,轻甩衣袖,负一手在后,淡声道:“今日你助我多困,还有何遗愿,尽我所能,必满足你!”

凌珊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平静道:“遗愿称不上,小小要求的确有一个。”

石轩辕冷漠道:“如无遗愿,那便上路吧。”

屈指成爪,真元风涌,起掌去势,排山倒海,扰动乾坤。

身随其后,如成幻影。

凌珊起手转纳,身退之际,劈劲入地,化去掌力,足定一步之后。

未停步时已左手带剑抵在明月天后背,一身造化真气同刻相渡,而明月天默契抬掌,接下石轩辕紧随其后的浩荡掌力,抵住人邪汹汹来势,气机交接刹那,伴随气浪腾腾,生虚空鸣动入耳。

满室烛灭泰半,光去七八,顷刻入暗。

两方相触即分。

各退其步。

石轩辕心高气傲,此刻也难得夸人,道:“找来的帮手也有如此功力,难怪胆敢堂而皇之再来!”

凌珊与明月天倒身退入幽隧,这一掌试探多过杀敌,受力有限,止步时已气机平复泰半,再出幽道回暗室,凌珊惋惜地望向丈外定足的石轩辕,摇头叹气:“哎,本来只是为防万一才找来师姐掠阵,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前辈的狠心,竟一脱困便对救命恩人喊打喊杀,前辈如此举动,实在令晚辈太失望……好人难做啊。”

石轩辕无动于衷,道:“那就吸取教训,下辈子不要做好人了。”

运足宏大真元,起掌飞身,逼命而来。

凌珊扶住剑柄,深深吸气,气凝胸腑,在人邪掌落刹那,拔剑出鞘。

晨曦初露,光生一线斜,剑锋寒。

同时,明月天一步上前,未说话亦无其余动作,仅此一踏步,寒气凝潮,青霜漫空。

石轩辕在那一个刹那已警兆大起,瞬息之间洞悉生路死途,杀人掌登时成护身罡,身化幻影重重,辐射四方。

一道纤细绵长剑痕拖过地表。

剑痕尽头,正在人邪落足之处,与足尖咫尺之遥,其上其侧,更伴着一层青霜铺地蔓延!

石轩辕立足同时起掌运势,轻袖一震,遍地寒霜烟消云散。

但他却凝眉望向手掌,那上面青霜满布,冷哼一声,倏握成拳,顿时残霜散尽,石轩辕负手身后,冷望凌珊,杀机暗盈,漠然道:“好剑,好招,好默契!”

只是背后紧握的拳下,有血缓缓滴落。

剑出即回,凌珊手扶剑柄,微微喘息,轻笑道:“自然是好剑好招好默契,这我与师姐早便知道,前辈不必刻意提醒的。”

不动声色,如常因应,心中却在暗叹,人邪毕竟是人邪,无愧当初盛名,纵然受困多年,今日甫出,仍深不可测,这么近距离受她道初一剑,更有师姐太阴真力随之加袭,哪怕燕天南这等人物,恐怕也非死即残,可方才若非得神剑绝世锋芒所加成,犹如风借火势,使威力倍增,这一招想要伤他,哪怕出其不意也不容易,而无晨曦初剑先一步破开他那护身罡气,往后的太阴真力要伤到他亦难矣。

当然,这并非是说状态不佳的人邪仍然远胜天南神剑,而是那幻影一般的身法围势玄奇莫测,变幻无常。

石轩辕挑挑眉,没说话。

凌珊继续道:“其实,这世界如此美好,前辈何必如此暴躁呢?咱们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悠闲度日,良善对人,岂不快哉?”

石轩辕双眉愈发凝结,冷哼:“聒噪。”

话虽如此,却未动手了,也不知又打什么主意。

凌珊叹道:“晚辈此来满怀真心与善意,前辈又何必非要为敌?”

石轩辕摆着一张冷漠脸,说道:“可我却只感到你满身恶意。”

凌珊满脸无辜道:“前辈这可就太冤枉人了,莫非助你摆脱牢笼,也算恶意?”

石轩辕冷笑道:“若无恶意,为何在你之前,来者会是宋圆满?”

凌珊微怔,然后满脸惊讶道:“什么?宋圆满?可是镇南侯宋圆满?他竟来过此地吗?”

她突然想到,镇南侯所阅卷宗记载,林庄之下所囚者应为风不狂,但他昨夜表现始末,却都似笃定了为石轩辕,当时并未往这方面细思,现在看来,他那是已下来亲眼见到过了,才不纠缠于卷宗所记与她所言的出入。所以凌珊此刻的惊讶,也是有真有假,并非全然装疯卖傻。

石轩辕未说话,另一边靠墙的临崖松上前一步,不忿道:“装腔作势!你既敢为,为何不敢认?”

凌珊斜睨一眼,状似不屑道:“非我所为,我为何要认?”

临崖松道:“石……石先生暂居此处,除了你无人知道,若非你所为,还能是谁?”

凌珊淡然自若道:“你不是人!”

临崖松怒道:“你争辩就争辩,怎么无端骂人?”

凌珊突然有智商上碾压人的快意,大发慈悲与他细说,笑嘻嘻道:“我这便是在与你争辩啊,哪里骂人了?你说石前辈在此除我无人知道,莫非你们岁寒三怪也不知道?还是说临老先生自认不是人?”

临崖松脸色微燥,他毕竟并非傻瓜,方才话一出口,便已意识到会错意,只是已说出口,还在纠结如何能不失颜面地收回再与凌珊争论,便遭奚落,更觉脸红,但余光依稀见石轩辕转头望来,即争辩道:“我们虽知道,但怎么可能会将消息传出?若因此被魔……始祖教高手找上门来,不是自己找死吗?何况若是我们找来的镇南侯,三弟如今何至于被他一刀斩去半条命,至今重伤不起?”

凌珊自若道:“岁寒三怪虽然武功不差,但离绝顶高手还是相距甚远,以我看来,石前辈当年会落得如此田地,绝非你们三人所能做到,可见你们身后必有靠山,如今说不定是见石前辈即将脱困,担心被秋后算账,于是先下手为强,不仅联系上当年的靠山,又传信石前辈宿敌来此以防万一,百般算计,只为谋害石前辈,只要能解决大患,冒些风险又算什么?至于三庄主重伤,这世上贼喊捉贼的戏码又不是没有听说过,谁知是不是你们为摆脱嫌疑所设的苦肉计?”

凌珊本不想再与他们弟兄几个为难,但是他自己先亟不可待地跳出,便打定主意往他们身上泼几两脏水,不过,傲寒梅被宋圆满所伤倒是没想到,她本还以为在外不见那傲老三与君老二同来是因为酗酒醉倒某处呢。

被倒打一耙,临崖松惊怒交加,指着凌珊道:“你,你血口喷人!”

虽早有过解释,但想到人邪喜怒无常,此刻大怒同时,亦有几分担心石轩辕真信了她谗言,不分青红皂白迁怒,话间带着惊惧颤音,却显得色厉内荏。

凌珊有恃无恐一般轻哼:“我是否血口喷人,你心里不是最清楚?”

石轩辕不耐冷喝:“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们吵什么?”

临崖松心有不甘,但更不敢顶撞,仄仄闭嘴。

凌珊意犹未尽,但也不再继续瞎掰乱扯,简单道:“前辈心中有数便好,我就不多置喙了,只是……早闻刀尊人邪是平生宿敌,若镇南侯来过此处,他岂能轻易放过前辈?”

石轩辕目间隐露寒光:“这与你无关。”

“无关便无关吧。”

凌珊撇了撇嘴,不再打探。

石轩辕绝非善类,今日之局,若有机会,相信他绝不介意将她们留下,就如方才若稍有势弱,必将受他穷追不舍,不过,现已展露过武力,相信他会考虑坚持造杀的后果,凌珊便索性继续放低身段,给他台阶,让他也不致颜面过不去而硬顶:“好了,现在前辈试探也试探过了,出气也出完了,是否可以履行承诺了?”

“自然可以……”正说着,石轩辕忽然一掌劈地。

登时地表炸开,碎石烂泥飞溅,现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洼。

凌珊目光一凝,惊诧道:“原来你……”

这是剑气跗骨,方才那一剑对石轩辕的伤害,出乎凌珊预料,她本以为那一剑只是割破了石轩辕一点皮肉而已,却没想到会是剑气入体摧残内里的结果,难怪他会突然停手了,原来是成了纸老虎,意在拖延。

而这一会儿功夫的耽误,则已经让石轩辕逼出了入体的残余剑气,不虞继续动武来了!

石轩辕冷笑:“看来你小瞧自己了!”

事实在前,石轩辕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小瞧了她们,狮子搏兔尚施全力,他久困地下,反倒生疏大意了,这一剑伤得不冤,是个教训。

凌珊摇头苦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有些小瞧自己了!不过……”微顿,接着望向石轩辕,说道:“前辈的状态,也比我预料的还要差一些啊。”

也不知是宋圆满下来后,与他有过“隔笼对决”,还是他多年受困,如今元气大损,已不复鼎盛半分,此消彼长,终致他接不住那一剑。

石轩辕道:“那又如何?”

凌珊撇嘴道:“自然不如何,我只是担心,如此一来,前辈是否还有余力帮我解开煞气了!”

的确不如何,这是真心的。

就算刚才她看出了石轩辕外强中干的底细,也不会继续动手,原因很简单,就像对宋圆满所说的一样,解开生死煞之前,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不愿过分逼迫石轩辕,以免适得其反。

石轩辕淡淡道:“能不能解,你过来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这下答应得爽快,凌珊反倒有些迟疑了。

石轩辕冷笑道:“怎么,不敢过来了?”

凌珊笑道:“前辈威名赫赫,晚辈心有敬畏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姐姐,这先给你!”

她说着话,业已下定决心,无论石老魔真心假意,若想解煞,终须一试,她转头一望,便将碧落递出,她虽然敢于冒险一试,但对石轩辕还是无法完全信任,这剑还是暂寄师姐为好,否则若被这老魔趁解煞之机夺了神剑,那便是如虎添翼,若再生恶意,今日危矣。

石轩辕冷笑看着,不以为意。

凌珊提足戒备走到了石轩辕身前,表面则淡然处之,道:“请前辈放手施为吧。”

而明月天也亦步亦趋,仅落后凌珊半步,将部分心力防备岁寒二怪外,便紧盯着石轩辕施为,一刻也不放松,随时准备因应救援。

“伸手。”

石轩辕一语说罢,凌珊已不二话将右手伸出。

石轩辕又道:“立掌!”

凌珊忙将掌心对外。

石轩辕起掌一推,一道细微真力袭出。

相隔三分,真力已至,石轩辕亦将手抽回。

凌珊只觉一道阴寒真力自掌心被逼入体内,虽细微却极致凝练,强韧而不可摧毁,先循经脉入脏腑,再周游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丹田,在入丹田顷刻,消弭不见,亦在同时,她身体一颤,猛地扯开面纱,头往旁边一偏,口呕鲜血,血色至深发暗。

“嗯?”

明月天见状,目光森森,杀机毕露,煞气陡然升至今日鼎盛。

石轩辕淡淡扫了她一眼,平静道:“别担心,正常反应。”

明月天瞥了凌珊一眼,问道:“感觉如何?”

“就刚才吐血时有点恶心,其他也没什么感觉。”

凌珊深深喘息,须臾间,气息已复,先答了一声,又好奇问:“前辈,这就好了吗?这么简单?”

石轩辕反问:“那是不是要先焚香半月,斋戒三日,做好十足准备?”

凌珊报以哂笑,不再言语。

未等她放松,石轩辕却突然幽幽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有些煞气其实是无解的,比如……生死煞!”

幽幽地窟,气氛骤冷。

246.莫名之敌

乍闻石轩辕幽幽此语,凌珊不禁面上一僵,语态也没了平时的悠闲自若,质问:“前辈这是何意?”

虽然经常没心没肺,但并不代表她能被人戏耍而毫不在意,尤其是正值欣喜于脱离束缚之际。

石轩辕冷面讥讽,道:“我观你也不像傻子,怎么还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明月天紧盯住石轩辕看不透喜怒的面庞,眼神冰冷,冷然质问:“你是在戏弄我们吗?”

石轩辕不以为然反问:“不可以吗?”

“找死。”

明月天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字,语声如万年坚冰般寒冷,寒冷之中却酝酿着无边的怒火。

石轩辕仍不在意,只报以充满蔑意的冷笑:“就凭你?”

明月天不再说话。

很多时候,动手远比动口更有效,更合心意。

杀机骤提,气息升腾,寒冰在掌间凝聚,只待爆发的一霎。

对峙之间,一时无声,只有近乎凝滞的气氛,冷冽逼人。

凌珊也在深深凝视着石轩辕。

但在明月天即将要动手之际,凌珊忽然笑了,先安抚了明月天,“姐姐稍安勿躁。”

又转头看向石轩辕:“差点被前辈诓住了!”

看她语带自信,明月天杀心不改,却也暂收杀行,先待下文。

石轩辕神色平淡:“哦?”

凌珊自信道:“我方才仔细思量,觉得前辈此话,不过故布疑阵,糊弄人罢了。”

石轩辕不置可否,从容道:“何以见得?”

凌珊继续说:“当日被种下生死煞,我便找人专门调查过这门武功,我很肯定,生死煞虽的确恶毒无比,却也决非无解之煞。不过杀人先诛心,前辈是想取我们性命,偏偏此刻甫出困境状态不佳,虽有心而无力,于是故意夸大其词,希望令我们自乱阵脚,以图找到可趁之机,最不济也是再有冲突之时,能令我与师姐心怀顾忌,不敢对你下死手,如此你便掌握了主动,所以,这话只是你攻心之词而已。”

石轩辕平静道:“是吗?但你想没想过,你查到的东西,有可能是假的,它可能是本门先人刻意放出去掩人耳目的假消息,有可能生死煞无解的确是事实,而你,也命不久矣!”

凌珊笑道:“若生死道先辈如此远见,且能保密千百年,那我也认了!”

石轩辕也笑了:“你很有自信。”

凌珊接话道:“我猜前辈下一句话,离不开‘但是’二字!”

石轩辕微笑道:“不错,但是……但是你自信过头了!”

凌珊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愿闻其详!”

石轩辕缓缓说道:“你所料不错,绝煞的确有解,但我方才所使的,却非解煞之法。”

凌珊不置可否:“哦?”

石轩辕道:“本门有解煞与分煞两法,若使解煞之法,不消多说,结果自然是煞气消除,再无隐忧,而若使分煞之法,受煞者体内煞气便将自行分化,生煞掌动,死煞主寂,虽不夺命,却轮转多磨,颇多苦难,并且,经此法分煞,才是真正的无解。而我在你身上所使的,便是这分煞之法。”

凌珊点头道:“嗯,前辈继续编。”

石轩辕轻轻一笑,不以为意,说道:“现在你可以不信我所言,待有一日,你能自行感受到煞气种子存在于丹田之中了,你便会清楚我今日所言之虚实。”

凌珊只冷笑。

她早前曾通过食神居调查,得到的消息是生死煞有法可解,与当日地牢内石轩辕所言如出一辙,所以什么有解煞法有分煞方,尽管石轩辕言之凿凿,但她并不相信,只是这一席话终究也并非徒费唇舌全然无功,的确让她心中有所警醒。

她怀疑方才这石老魔只是在做样子,而非真正为她解煞,或者是……化解得并不彻底。

但真实情况如何,石轩辕不说,她也无从确定……甚至,就算石轩辕说了,她也不能完全相信,暂时,也只能留待时间来证明。

石轩辕又道:“当日曾答应你,只要你助我脱困,我便将完整的《天人三化》传你,现在我履行承诺,就不知道,你要不要接受?”

魔门邪类,果然喜怒无常,不按常理出牌,刚刚还在喊打喊杀,阴谋算计,这会儿就又要送大礼,不过就算他此举别有居心,白给的绝世武功没道理不要,凌珊反问:“天上掉下的馅饼,谁会不要?”

石轩辕道:“天人三化通篇下来,内容繁杂无比,我虽已尽数记在心中,但要默出,也需得半天时间,你若不急,便在庄内等上一会儿吧!”

“如今我与师姐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凌珊自无不可,便点头应下。

而石轩辕则吩咐在旁的岁寒二怪,“你们先去备好纸墨,我随后便来!”

临崖松二人早不愿呆在他旁边,顿时如蒙大赦,飞快离开。

石轩辕负手在后,悠然踏入密道。

凌珊目光微凝,不知他是另有所恃,还是忘了防备,竟敢将背后空门完全暴露出来,暗道大胆。

“我们也上去!”凌珊与师姐照眼,说了一声,便随其后。

明月天却出声叫住了她:“等一下。”

“怎么?”

凌珊疑惑,顺着师姐的目光,看到了扎在地上的牢笼,灵光闪动,霎时知道了她的想法,当下欣喜道:“哈哈,对啊,还有这铁笼子!正愁没有好材料,这不就有现成的吗?幸亏姐姐你留了心,不然便要错过了。”

在她眼里,这一笼神铁,都已归她了,就算是石轩辕开口,她也要力争到底:“姐姐快把剑给我,我来把这铁笼子拆下来!”

剑影纷纷。

很快,原本还大致完好的铁笼,便在天剑锋芒之下,被肢解成了一根根铁条,散落一地。

凌珊收好碧落,环视一圈,入目处,满地铁棍,横七倒八,数量不在少数,无奈道:“算了,还是先出去,找其他人来搬吧。”

这么一耽搁,幽道之中,石轩辕早已不见影,也不知是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兴趣,还是压根没有发现……前者的可能自然远胜后者。

虽然地道无风,但两壁烛光仍在摇曳,映照下,空气中好似纵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存在,凌珊突然有点担心,石老魔不会见她们没上去,将出口给堵上吧?虽然那地方就算堵上,料也该能以碧落斩开,但就怕另设机关……比如储存着火药,能直接将半条通道给毁了,那就算天剑在手,也只能干瞪眼了。

心念一到,便急忙催促起明月天,加快了速度。

但没多久,便在摇曳的光辉下,看见了石轩辕,原来他还未走出地道。

石轩辕走得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就如平时在散步一般,难怪耽搁了这么些时间,他还没有出去。

而凌珊二人这时候自然更不会追上去走到他前面,便保持着一定距离,亦步亦趋跟随在后,在这狭长幽道继续行走了好一会儿,才算回到地面。

原本是风淡云轻漫步一般,但越近出口时,石轩辕脚步越快,甫出地道,便张开双臂,怀抱虚无,闭起双眼,深深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惬意低吟:“呵……哈哈……”

久被黑暗围困,如今再次立足在阔别多年的阳光之下,就算以人邪之心境非凡,这时也有几分难以自制。

凌珊当然没有那种感受,她也并非有意去打扰石轩辕难得重见天日的喜悦,只是……出口就那么大,姓石的不挪一挪位置,难道还要让她们傻傻地在这看着他发呆吗?

“前辈,抓紧时间啊,我们还得回去吃饭呢!”

石轩辕回头,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往旁边走出两步,空出位置。

而等上来,凌珊才发现,气氛有些不一样。

这么一个不大的院子里,此刻连她们二人,竟聚起了足足四拨人。

还都是熟人。

她与师姐是一拨。

算是地主的弟兄两个,被不请自来的人激了一腔不满的临崖松和君子竹,自然与人邪算是一伙。

另外两拨。

一方是谢家剑士,以谢寒衣为首,两名中年剑士为辅,都绷着脸,个个冷漠,堵住院落门庭。

一方,是刀剑在握的黑衣蒙面人,今日两名同伴不在,仅他一人,孤立另一边……谢家神剑,背负在背,只是,他袒露在外的双眼转动,有热烈,有疑惑,将注意力停留在石轩辕身上好似还多过敌态明显的谢家众。

盗剑者,追剑者,那日两方的争斗,竟延续至今、至此!

不知是意外还是必然,两方人马今齐聚于此,在“地主方”的友情参与下,各自戒备着彼此……除了石轩辕。

他此刻意态闲适,随意扫视,与众人的紧张迥异,如鹤立鸡群,口中念念有词:“有趣,有趣……”

凌珊笑眯眯道:“今天是什么大喜日子?怎么各位都跑这儿来了?”

没人答话。

继续保持对峙。

凌珊也不生气,对石轩辕道:“前辈,虽然好些年没见过太阳了,但你还欠着我一门神功呢,先别在这儿闲着啊!至于这两帮人,老对头了,他们要大眼瞪小眼,就让他们瞪着,等打起来了,咱们再来看热闹不迟。”

石轩辕瞥了她一眼,轻声笑道:“这热闹可没什么好瞧的……把地方留出来这几位,咱们走!”

却是对着临崖松二人所说,言罢便自顾要带二怪离去,对双方带着敌意的架势视若无睹。

“且慢!”

蒙面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叫住欲走的石轩辕。

石轩辕回头道:“哦?是在叫我?”

蒙面人声音微颤,问道:“正是……敢问阁下,可,可是华山的……剑狂……风前辈?”

石轩辕自语一声:“剑狂?”

他未直接回答,反而像是默认一般,感慨了一句,又问道:“好久没听到过这两个字了……你认识我?”

蒙面人咬牙,道:“真的是你?”

石轩辕还在装腔作势:“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蒙面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前辈!”

石轩辕道:“问吧。”

蒙面人颤抖着问道:“二十五年前,华山惨剧,是你做下的吗?”

石轩辕平静道:“华山风不狂欺师灭祖,屠杀同门,这段往事知道的人不多,你能说出来,看来身份不一般,不过……既然已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呢?”

蒙面人身形剧震:“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犯下如此恶行?”

石轩辕冷哼:“恶行?哼!我辈中人,行事自当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杀几个人而已,算什么恶?”

蒙面人不可置信道:“杀,杀几个人……而已,你,你怎么能说的如此轻松?”

石轩辕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向你解释?”

蒙面人默然不语,半晌,抬起头,道:“你该死!”

这一晃眼功夫,他双眼之中,竟布上了一层血丝,哪怕蒙面,不见其容,仍显得几分狰狞。

而说话间,已持刀剑,逼杀而来,竟连虎视眈眈在侧的谢家众人也不顾。

刀行厚重,剑走轻灵,异势同导,威势煌煌。

石轩辕见状赞叹道:“好一个分心二用,好一手刀剑同流!”

却身化幻影,只闪避多方,并不正面应付。

“可惜,持心不稳,破绽太大。”其身如影在绕,伴随声音,骤定,却是一掌逼催。

蒙面人慌忙回刀抽剑,交错在前,却被一把抓住交错处,肉掌如铁手,有锋刃在袭亦不伤。

蒙面人惊愕:“你……”

却感体内气力竟在飞快消逝,急欲退闪,偏偏一刀一剑被烙住了一般,竟抽动不得,正咬牙要放弃兵刃,石轩辕却已主动松手!

蒙面人道:“你什么意思?”

石轩辕笑道:“哈哈哈,会如此在意当年之事,恐怕只能是华山弟子了,身为华山弟子,却随身带着谢家神剑,是想为师门招祸吗?有意思,有意思!”

蒙面人咬牙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已经眯缝着眼看了半天热闹的凌珊,终于开口,不减笑意,似在玩笑,也似认真,说道:“这位老兄说的不错哦,前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247.

235.

石轩辕斜睨一眼:“你又插什么嘴?”

凌珊满脸叹气:“我有师妹,正是华山掌门的女儿,今日石前辈在我面前诋毁华山清誉,我若无动于衷,来日恐怕无法向师妹交待。”

石轩辕轻哼,不屑道:“你就知道我是在诋毁?”

凌珊耐心十足解释道:“前辈所言,毕竟只是猜测,并无实证,而既然尚未确定便下论断,晚辈也只能理解为诋毁了。”

“哈哈哈……不错,未经实证的论断,只能算诋毁,算污蔑,不过……我也只是随口一言,但其他人会不会多想,我可无法保证!”

石轩辕朗声笑道,意有所指。

凌珊转头望了一眼谢家众人,叹道:“我觉得,他们已经多想了。”

一般无二神情冷淡的谢家几人从始至终默默无言,也未动手,只是对峙戒备,而为首的谢寒衣虽仍不说话,但紧觑着蒙面人时,却不复冷冰冰面无表情,反而眉头深拧,若有所思,明显心情有所波动。

石轩辕看热闹更多过好心地提议道:“这就与我无关了……不过,你若真在意,我可以教你两个办法。”

凌珊诚恳请教:“还请前辈指教!”

石轩辕负手而立,如指点江山般意气风发道:“第一个嘛,简单直接,做到两个字便能解决了。”

凌珊追问:“哪两个字?”

石轩辕言简意赅,却杀气腾腾:“灭口!”

凌珊摇头:“好不容易将前辈救出来,转眼就又将你灭口,岂不是让我这段时间白费功夫了?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石轩辕笑道:“你可以将我除外嘛!”

“那不就失去了灭口了意义吗?”凌珊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前辈果然是大魔头,这良心实在太坏,三言两语,便差点又让我着了你的道。”

石轩辕并不为“大魔头”几字所动,饶有兴趣问:“这又是何说法?”

凌珊答道:“若前辈先前的猜测并非污蔑,这个建议的确有实行的价值,可如今真实情况如何尚且两说,前辈却提此建议,以人先入为主的本能,恐怕下意识便认可这老兄出身华山的说法,前辈实在包藏祸心啊。”

石轩辕惊讶道:“哦?还有如此说法?我倒是闻所未闻!可惜,诡论耳。”

人邪的认可与否自然无关紧要,凌珊也不与他就此纠缠,岔开话题问:“不知道前辈的第二个方法又是什么?”

石轩辕道:“这个方法也很简单,并且同样只有两个字!”

凌珊再问:“那这回又是哪两个字?”

石轩辕道:“证据。”

凌珊起兴道:“哦?前辈有证据?”

石轩辕摇头,往旁边一瞥:“我是没有的,不过……活生生的证据,不就站在这儿吗?”

凌珊点头道:“不错,这就是证据,这个方法总算靠谱了……前辈怎么还不动手?”

石轩辕好笑道:“我为何要动手?”

凌珊理所当然地说:“既然事端最初是前辈挑起的,收场不也该由前辈自己来吗?善始善终为人之本啊!”

石轩辕道:“满口胡言。”

“胡言?前辈是说我前一句胡……”

凌珊有的是耐心继续扯下去,但他们这般旁若无人大加谈论,已让当事者之一的蒙面人不耐,他大喝:“够了!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要知道我的身份?那我就告诉你们!”

他扬刀一指石轩辕,声音嘶哑地吼道:“姓风的猜的没错,我的确是华山弟子,二十五年前,死在这畜生手中的数百条人命里,便有我的爹娘,本以为他当年已被华山高手诛杀,没想到,他竟一直没死,躲在此地逍遥了二十多年,不过,这样也好,今日,便让我亲手报此血仇。”

凌珊皱眉道:“老兄,还是那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

蒙面人低沉道:“我乱说什么了?”

凌珊冷笑道:“呵,原本我还的确怀疑过你是华山剑派之人,但现在,我反而确定,你不是了!”

蒙面人冷哼道:“你爱信不信!”

凌珊分析道:“我自然是不信!若你真是华山弟子,此刻不说极力否认以免给师门招祸,也绝无主动承认的道理,现下你如此说,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祸水东引,以图隐藏真实身份罢了。”

蒙面人高笑,大声道:“哈哈哈哈,你这臭女人,心思倒是灵敏,若是平时,这一番话自有道理,不过,放在眼下,你却算漏了一点!”

凌珊冷笑道:“什么?”

蒙面人纵声长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而笑了一阵,却倏停下,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做梦!”

凌珊微微皱眉,片刻后却又笑起:“对,你就不该告诉我,因为这根本就是你以假乱真的托词,你拿什么告诉我?”

蒙面人像被雷击中般一震,仄仄沉默。

凌珊笑道:“现在该说了,你真正的身份……”

蒙面人不言不语,只紧握刀剑,警戒八方。

凌珊迈步上前,逼迫道:“怎么,你是想要我将你脸上的遮羞布拿下,自己来看?”

却忽然顿住,转头望向一侧院墙,眼睛眯起。

先无异状。

但少顷,风啸之间,有一道身影跃上高墙,跳入院中。

是一个黑衣人。

随后,一个又一个黑衣人相继跳入院内。

不一会儿,在聚集了好几伙人后已经显小的院子中,便几乎挤满了人,而这些人隐隐间,似组成成了一个包围圈。

气氛倏紧,小院中,弥漫着一股冷冽逼人的恶意!

蒙面人顿又生龙活虎起来,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后手:“怎样,现在知道你算漏了什么吗?”

凌珊道:“你刚才大笑,其实那是信号?”

“不错,那是信号!”蒙面人得意道:“姓风的刚才说过了,灭口,一劳永逸!其实这也是我的打算,所以,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也无妨。”

“这十二个一流高手,本来是为这三个姓谢的准备的礼物,可既然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了仇人,今日,便一并了结了,而你们……”长刀一扬,扫了周围一圈,杀气腾腾,放声一喝:“一个都跑不了!”

石轩辕饶有兴趣道:“就凭这些歪瓜裂枣吗?”

凌珊环视周围,道:“你这边,加上你有十三人,可我们这边也足有八人,你们全是一流高手,我方却连超一流高手都有,这就样还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呵呵,痴人说梦!”

正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不,不对,不对!哈哈,我知道了,你果然还是贼心不死,你你知道就算加上这些埋伏的人,优势也不大,基本上奈何不了我们,所以你还是坚持自己是华山弟子,以隐藏真实身份,只是我不明白,你究竟和华山剑派有何深仇大怨,会这么一门心思往华山剑派泼脏水。”

蒙面人怒道:“哼,自作聪明。”

扬刀怒指,矛头直指石轩辕:“留三人掠阵,其他人都给我上,将这畜生乱刀砍死!”

一群黑衣人闻风而动,刀锋冷冽,齐逼人邪。

石轩辕目光转冷,轻哼道:“不自量力。”

长身而立,以静制动。

而受他所制的岁寒二怪,不需吩咐,已主动招呼上两名就近的黑衣人,为石轩辕分担压力——如今屈于人下,无论他需要与否,他们的态度也必须表现出来。只是二人所擅乃兵刃,拳脚功夫寻常,虽有功力优势,可这些黑衣人也知扬长避短,并不硬碰,最终只稍占上风,要拿下敌人,尚需时间。

蒙面人又扬剑指向谢家众人方向:“还有你们,你们不是追着我要剑吗?可以啊,把命留下,我就还剑!”

将剑一掷,青锋划过,被谢寒衣一剑劈落。

但趁此机会,蒙面人已将背负神剑出鞘,逼起冲天杀气,慑人寒芒,无所畏惧,冲向谢家三人。

谢家众人不声不响,却默契配合,立起围势,但也知神剑之利,以缠挑让避为主,尽量避开硬拼。

凌珊与师姐仿佛成了局外人,她们不主动上前,也无人来招呼,便冷眼旁观,直到看见蒙面人刀剑在手,以一敌三竟也能周旋一时,虽落下风,但败势不显。

这人上回见到,还只是左手使剑,本以为是左撇子,就算刚刚方见到,也下意识以为只是顺手多持兵械防身,没料到一动起武,才显真正实力,相较上次,如厮刀剑同流,真如云泥天壤,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手刀剑之技,的确令人赞叹。

凌珊兴致勃勃高呼:“这位朋友武功高强,看来谢前辈一时也拿不下他,便让我来助你!”

碧落出鞘,便飞扑而去,更叫道:“朋友,占着神兵之利欺负个老头,未免无耻,就让我以绝世好剑来会你!”

蒙面人道:“拦住她!”

掠阵的三名黑衣人顿时飞扑来阻。

凌珊却不为所动,自顾上前,这些人,自有师姐料理。

果然,三人一动,明月天便随之而来,更快一步,如那黑衣人以一敌三,移天换地,凶器难近。

剑光煌煌,剑气激荡,剑风刮骨,刹那间,三尺之内,诞起生人勿进的极致压迫感!

在碧落衬托下,凌珊挥洒一身强绝骇人的剑气,强势插入战局。

蒙面人强催勇力,以神剑之力格开谢家众,豁力扬刀迎击,却难抵剑锋,钢刀两断,蒙面人却似早有预料与准备,阻敌于一瞬,顺势稍退,便再起神剑,以神剑杀神剑。

咣当——

铿然怒击,神剑交响,灵韵自生,神华大耀。两口神剑,在碰撞之间,争相辉映,论证高低。

凌珊与蒙面人巍然不退,再运剑势。

勃发剑气催人身,有如实质,无友敌之分,一名谢家剑士顿受其害,其臂受无形剑气所伤,鲜血浸湿衣袍。

“退开!”

谢寒衣皱眉吩咐,他已看出,这已不是这两人的交锋,在第一次碰撞那一刻开始,而是属于神剑的交锋,是神剑有灵,互知彼此,不甘示弱。

余人皆退,在神剑交锋当下,暂避锋芒,一丈之内,顿成空空,再无一人。

眨眼间,沟壑满地,墙倒垣塌,战场狼藉。

“好强劲的剑气!”

石轩辕身化幻影,黑衣人根本无从捉杀,戏耍片刻,被彼方动静吸引,纵身而上,高踏另一侧墙头,负手而立,喃喃自语。

那些黑衣人也被身边的巨大动静惊住,但刹那震惊之后,不去他顾,逼向高墙。

“哼。”

石轩辕高高在上俯视人如蝼蚁,耐心已去,杀机生来,再来,将不留余地!

“哈哈,好一个谢家神剑,再来!”

凌珊纵意高喊,神剑之力自掌间传递加于一身,这一刻的每一次强势碰撞,都有不同的酣畅淋漓。

神剑辉耀,二人愈战愈勇,肆意剑气,战场亦大张,踏过倒塌的墙垣,置身更广阔的天地,激荡更惨烈的碰撞。

终于,一剑过后,凌珊被一震而退,无与伦比的剑气紧随其后压迫而下。

剑气肆虐。

草木竞折,残垣崩空,大地被撕裂,漫天沙尘。

在她后方,是谢家三人,谢寒衣上前一步纵剑击空,声声回响,漫天剑气被消弭!

当迫身威胁被平复,视野之中,早失去了蒙面人的身影。

凌珊立定一侧,手持碧落,胸膛不住起伏,呼呼喘息。

谢寒衣收剑归鞘,领着两名剑士上前,冷冰冰道:“可有伤到?”

凌珊抬头望了她一眼,将碧落回鞘,笑道:“一个藏头露尾之人,岂能伤到我?只是真气损耗有些过度罢了,稍加调养即可!”

谢寒衣道:“无事便好。”他扫了后方石轩辕一眼,难得提醒一句:“人邪不比剑主,厮混一堂,你自己小心。”

毕竟是老江湖,虽沉默寡言,但见识自足,竟已认出了人邪。

然后又道:“我还需去追踪那人,告辞!”

说罢,不给凌珊回话的机会,转头便走。

另一边十多名黑衣人,大致伏诛。

病虎也是虎,那些黑衣人却不到凌珊这种能捋胡须的级别,在石轩辕杀心起时,这些人下场不言而喻。早已伏诛,只有两人见机得快,早早远遁,石轩辕也懒去追杀。

谢寒衣更不在意,哪怕那些人是刀剑者的同伙,但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谢家神剑。

石轩辕缓缓走来,叹道:“放水的架,看得真不舒服!”

248.真相大白1

凌珊瞪起眼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轩辕反问:“你觉得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理解错的话,前辈是说我与那人打斗时放水了,可是……”凌珊指了指遍地狼藉:“前辈请睁大眼睛瞧瞧,世上有谁放水能将四周放成这德行的?”

她忿忿不平道:“我与人打生打死在那拼命,前辈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给否了,也未免太过分!”

“看来是我说的过分了,罢了,不提,不过……”石轩辕只笑笑,不再纠缠于此,“我看你眼下应有要事待办,该离开了!”

凌珊道:“有什么要事能比得上前辈传授神功?”

“对啊,你倒提醒我了,我还要将《天人三化神通》传你!”石轩辕才想起来似的,点头应了一声,扭头对临崖松二人道:“你二人来带路,我们去书房。”

“且慢且慢。”凌珊出言叫住二人:“带路小事,有一人足矣,还请两位老先生留下一个,去叫上几个府中下人,帮我将地牢中的铁笼搬上来!”

“铁笼?”临崖松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那又不是你的,为什么要给你搬上来?”

“但那是石前辈的啊,而我又是石前辈今日脱困的大恩人,如此天大恩情,只是要些身外物来补偿。”凌珊立即瞪回去,大声质问:“有问题吗?过分吗?”

尽管知道这是虚张声势,但涉及到了石轩辕,临崖松还是迟疑,不敢擅专,转望向人邪:“石掌门,这个……”

石轩辕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留着那东西,也只令我生气,便给她吧。”

生死道武学,不以兵器为主,那笼子虽是稀世珍铁铸城,较他而言,却留之无用,反而徒添心烦,这小姑娘将来还有用处,索性送出,让她铸成武器,提高武力。

“是!”人邪已发话,临崖松再有意见也不会拒绝,对凌珊说道:“那铁笼浑成一体,要搬上来必须先分开,还请借剑一用!”

“这还用老先生提醒?”凌珊扬起碧落,道:“那东西早让我拆了,只管找人拿上来就是。”

“好!”

临崖松点头,让君子竹带路去书房,自己去寻府中下人。

凌珊在后头提醒:“对了,我可记着的,那笼子大大小小总共被我分成了九十七根,等接收时,我是要清点的,老先生可得看着点,别让手下人趁机贪墨了。”

这哪里是别让手下人趁机贪墨,这分明是让他别趁机贪墨,临崖松心头微怒,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先忍气吞声,压下愤懑,尽量平静:“放心,老夫会盯着手下人的!”

“还有还有。”凌珊满意地点头,瞧着石轩辕已先行了一段,又靠近小声道:“那笼子这些年不知道沾了前辈多少屎尿,取出来后,你记得要让人多洗几遍,每一段都别漏下,一定弄干净了!”

她虽然已压低声音,但这才离几步?石轩辕哪里会听不见,顿时面上微抽。

“哼。”

一声冷哼炸在耳边,那是蕴含内力的声音,让凌珊心头一震,然后狠狠瞪了一眼石轩辕的背影,嘀咕:“开个玩笑都不行,小气!”

临崖松亦怔,直想要笑,但还未行动,冷哼炸起,及时将他这种不该有的念头压灭,只是憋得脸色僵硬。

凌珊摆开临崖松,加快步伐追到石轩辕身侧,便听石轩辕说道:“我要完整默出秘籍,再加上要审阅,查漏补缺,恐怕还得半天功夫,所以,其实你大可以先去办事,到时再来取便是。”

凌珊笑道:“无妨无妨,我可以边与前辈聊天,边等书成嘛。”

石轩辕道:“我与你能有什么可聊的?”

“怎么会没什么可聊的?咱们年纪差的虽大,但可聊的东西还是多得是啊,比如说,前辈是被何人关在此地……”凌珊有意膈应人邪,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正举着例,突然又叫道:“哎,不对不对,我怎么感觉前辈之语,句句不离让我离开,前辈是有意支开我吗?莫非你要密谋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那便聊吧!”

石轩辕养气功夫上佳,也或是重见天日之喜让他这会儿懒得怪罪“救命恩人”的冲撞,意有所指道:“我与剑狂毫不相干,相貌上更相去甚远,并无近似,但今日此人却一眼便将我认作风不狂,此事你如何看?”

凌珊若有所思道:“这的确有些古怪,我猜,可能是有人告诉过他,昔日的华山剑狂被困在此地,而他也打探过林庄根底,清楚庄内都有些什么人,今日见突然有你我这几个陌生人出现,便直接怀疑是风不狂重出了。”

石轩辕问道:“有些道理,那会是何人告诉他的,你可有怀疑对象?”

凌珊眨了眨眼,无辜道:“我若能确定那人身份,倒是能通过他平时的人际往来来猜测,可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哪里会有什么怀疑对象?”

“依我看,不外乎两方人而已。”石轩辕道:“若非镇南侯府,便是护国山庄。”

凌珊赞同道:“镇南侯府是地头蛇,眼线众多,而护国山庄钻营情报,可称天下第一,若说世上最可能知道林庄地下有鬼的人,除了将前辈关在此地的人,也就这两方了。”

石轩辕道:“但是,若是镇南侯府,宋圆满不该时至今日才来见我。”

凌珊提出不同意见:“也可能,镇南侯的确知道此地有鬼,却不知道这“鬼”是前辈,是直到最近才确认消息的!”

石轩辕笑了笑,“或许吧,哦,到了!”

说话间,书房已到。

石轩辕回头说道:“那我现在再给你俩一个机会,你确定要留?若是不走,一旦等我动笔,你就算想走我也要强行留人了。”

凌珊纳闷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为什么等你动笔,便不许我走了?”

石轩辕笑道:“我让你走时,你坚持不走,等转个眼,我开始帮你干活了,你却要走,如此忤逆,人邪的颜面,岂不是被你踩在脚下?”

249.真相大白2

凌珊有心顶一句,被人关了十多年的人邪,还有何颜面可提?

只是想想还是作罢,今日对他言辞态度已甚无尊敬,若再这么说,可能真要刺激到他,便道:哎,我越来越怀疑,前辈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要做了。罢了,罢了,我还是趁早滚蛋,免得被你这魔头杀人灭口了!哎,被人这么赶出去,真是一点面子都没了,太可怜,太可怜!”

唉声叹气,满面惆怅,便拉上师姐离开林庄。

门前石阶,石轩辕负手而立,望二人离去,淡淡一笑:“呵呵,我还以为你真有如此耐心拖延呢……”

——

长亭外,古道边。

林木通幽,山峦起伏。

时近晌午,人影腾挪而至。

神剑归背,断刀已弃,蒙面人奔离杭州古城,一路远人烟亲荒芜,东西随意,南北不理,一气不断三十里,至此方作休整。

小心张望数圈,确信入目无人,方闭目稍事调息,恢复内元。

调息之间,笔直站立,分心细听,十足戒备,作势随时奔走远离。

仅约半盏茶光景。

远近无人。

蒙面人亦把握喘息之机,重复苏。

却并未直接离开,取下背负之剑,拔剑三寸,青刃映锋芒。蒙面人细观目量,轻轻叹息:“的确是好剑,可惜,终非我所有,而今无用,该弃便弃吧!”

这时,他的声音已非先前的深沉沙哑,反而年轻,朝气。

而他说完,将剑归鞘,步出亭子,纵身起跃,登上了石亭,立足稳时,便奋力一压,神剑连鞘,穿入了石顶,迎天而立。

最后望了一眼手中剑,轻声道:“如此,常人想要将你取走,怎么也得废去一番功夫,若不幸先被山夫田民发现,当可拖延一时,而谢家老儿自有秘法测你方位,相信不必多久便能找到你,你便安心在此静等吧!”

蒙面人说完,跃下了石亭,随意环顾一周,便打算离开,然而一顿,猛然回头,凝视来时方向。

不远处,林子间,两袭白衣静立树下。

凌珊笑道:“好不容易盗出神剑,好不容易躲开追杀,却不趁机将宝物占为己有吗?姐姐,你说这是何道理?”

凌珊只是在打趣调侃,但明月天却是在认真地回答:“没有道理。”

蒙面人瞪大眼,不可置信道:“怎么会……”相信若非黑布遮掩了面孔,此刻当能看到惊愕的神色,但他说着,忽然意识到声音不对,急忙改变,重换低沉声音:“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怎么可能比谢寒衣来得还快?”

“这个啊……很简单。”凌珊没搭理他欲盖弥彰的变声之举,摘下了腰间一只小香囊,卖弄起来:“这是本门秘制的百花香精,只要沾上一星半点,三日之内香气不绝,专用来吸引蛇虫鼠蚁。先前与你交手时,我找机会在你身上洒了一些。”

蒙面人下意识嗅了嗅手臂:“我怎么没有闻到?”

凌珊将香囊放在鼻子旁深嗅了一口,斜眼瞧去,嘲讽道:“若随便来个人便能闻到,这还能算是秘制之香吗?”

然后五指灵动,单手便重新系好在腰间。

蒙面人自嘲道:“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还是大意了。”

“没事没事,没能防住本剑神,不算什么丢人之事。”凌珊刺耳地安慰了一句,接着抱怨道:“不过,我说你也真是能跑,之前与我打斗时,消耗应也不轻,却还能跑这么远来,害我不知多白费了多少力气!”

蒙面人:“若不追来,不就不必费这力气了?”

凌珊瞪眼道:“胡说八道,怎么能不追?”

蒙面人道:“我与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可说素昧平生,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遍不好吗?姑娘何苦要为神剑山庄出头为难我?”

凌珊好奇道:“咦?我记得你也就识几个大字,比种地的好一些罢了,怎么现在还能拽起文来,一口气都能说好几个词了?”

蒙面人一默,说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凌珊眯起双眼,嘴角微勾,轻笑道:“我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大——师——兄!”

到了最后的称呼,已几乎是一字一顿。

蒙面人却没什么反应,说道:“姑娘若是觉得还缺一个大师兄,那我也不介意给你当一回,不过你得先摘下面纱,让我先瞧瞧你长得怎么样,若你长得歪瓜裂枣,我怕被膈应到。”

凌珊摇头叹气,“此时此刻,大师兄还与我装傻,还有意义吗?”

蒙面人道:“你这姑娘,好好与你说,怎么就不听呢?”

他死不认账,凌珊也渐渐不耐烦起来,道:“好,独孤无冲,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但那位谢家二爷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你确信要在这儿与我僵着?”

说着她幸灾乐祸笑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咱们就在这儿慢慢争论,顺便瞧瞧姓谢的需要多久能赶过来。”

蒙面人一下沉默,千言万语也只能压回腹中,无奈道:“先离开。”

他朝着一个方向,纵身飞掠离去。

“姐姐,咱们跟上。”

凌珊招呼了师姐,紧吊在后头。

飞身急掠,草木惊退。蒙面人几次提气加速,欲将二人甩开,奈何身法上有所不如,便任他如何吃力,也始终无法摆脱追赶。

直到小半天后,不知又走了十几二十里,待身到了林间一处小屋,紧靠半掩门前,蒙面人方停下,回头招呼一声:“进来谈吧。”

凌珊跟进门,打量了一番,屋中简陋,只一室一厅,外厅摆着桌凳,旁边有木盆,墙上挂着一张木弓与几簇箭雨,墙角则有一张破网。

“这是深山老林力还藏着一个秘密据点?”

她调侃了一句,如到了自家似的不与人客气,直接掀开破布帘子,内室只一张床,铺着席子,叠着一床灰扑扑的破被,简单至极。

她须臾便在内室瞧了个大概,又回外厅,看着蒙面人道:“你还蒙着脸做什么?”

边说边走到师姐身旁,“苦口婆心”规劝:“你要看清形势,现在我这边才是人多势众,就算你真不是独孤无冲,这个时候你以为还能藏住那张脸?莫非真要我来帮你拿下来吗?”

哎!

蒙面人幽幽一叹。

伸手去扯下覆面的黑巾。

250.真相大白3

250真相大白3

面巾连着头巾,一同被取下,露出的,果然华山大弟子的面貌。

“到底还是没瞒过小师妹,不过,你如何确定是我的?”独孤无冲将黑巾放在桌面,轻声一叹,将疑惑目光投来。

凌珊嘿嘿一笑,“这就有些复杂了,不过,暂时先不急着解释。”

虽然早就猜测了**不离十,但一见他真容,凌珊还是颇自得,但随后便开始索然无味,她眼神往下瞥了一下,没见桌凳上有显眼灰尘,就一屁股坐上,随意将碧落扔在桌子上,便理直气壮地指使起来:“跑了半天,我都饿了,你先去捉点野味回来,让我和姐姐填填肚子。”

独孤无冲一呆,然后毫不迟疑应是:“哦,我这就去,小师妹先休息一会儿。”

将墙上弓箭取下,便出了门去。

明月天目光从门外收回,坐到凌珊旁边,轻问道:“不怕他跑了?”

凌珊自信满满道:“不怕,除非他打算背叛华山……不,就算他下决心背叛华山,他也会回来。当然了,如果这样的话,到时候回来的恐怕就不只他一人了,咱们等着杀出重围就行了!”

因为,那时候回来,他便只剩下了一个目的。

明月天道:“也或许,他想的是能躲一天算一天。”

凌珊浑不在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今天如果真躲起来不回,那下次见面我就将他吊在玉女峰的悬崖上喝西北风。”

明月天点头道:“这个建议不错,下次你再敢乱跑,我就将你吊在那里喝风。”

凌珊脸色一苦。

急巴巴地起来站到了明月天身后给她揉肩,凑近讨好道:“姐姐你这么宽宏大量,怎么会这么自己的妹妹呢?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

“少废话,先去调息,恢复元气。”

“哦!”

凌珊也乖乖听话,忍着饥饿进了里屋床榻调息。

今日这大半天下来,她也的确消耗得不轻。

——

凌珊消耗不轻,独孤无冲消耗更不轻。

奈何如今身份败露,消耗再大也不抵小师妹一言,便忍着体乏,在林中,好半天功夫,打到了一只野鸡,本来就想回程,但转念一想,小师妹素来胃口大,一只鸡还未必够她一人吃的,何况今日还有她那冷冰冰的师姐也在,还得多些准备才行。

等打了一只野兔,找到山泉时,又顺手捉了一尾说不上名字但个头勉强过得去的野鱼,统统开膛破肚,剥皮拆骨,清洗了干净,便兴冲冲提着猎物回小木屋。

他打猎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凌珊早就饥肠辘辘,无心调息,老远听到脚步声传来,一蹦下床,嘴里嘟囔着“吃饭吃饭”往外跑,

经过外屋时,见师姐还默默坐在桌子旁正不知琢磨些什么东西,也不在意,随口招呼道:“姐姐马上吃饭了!”

取过碧落出了木屋,独孤无冲提着猎物正到门口,凌珊顺手便接了过来,理所当然地吩咐:“这些东西给我,大师兄你快去捡些柴火过来。”

“好。”

独孤无冲应声扭头就跑。

凌珊垂头看了看猎物,走到一边,从一株树上砍下三段粗细适中的短棍,简单削了一下,分别将猎物穿好,斜插入地,又回头去屋中拿出小凳静坐等待。

近日这附近大概下过雨,独孤无冲捡来的柴火多半带湿气,点燃不易,凌珊干脆大材小用直接以日曜真气生火,强行点燃湿柴。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三条木棍足入地表,头顶猎物,倾斜着紧绕在篝火旁边,静待美食成熟的一刻。

清秋气已渐凉,但还不至于需要烤火取暖,坐在篝火边,反显得热了。

凌珊瞥向独孤无冲,与映像里的身影加以对比,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大师兄,你这身上,还藏着东西吧?”

独孤无冲嘿嘿一笑,点头道:“的确加了点东西!”

说着时,将夜行衣扯开,还束着腰带,衣服不落,但已将两臂和胸膛都挣出,于是,便见到在他中衣之外的臂上,肩上,胸背几处,皆附着一层白纸,虽都算浅薄不厚,但加了这些东西,也足令身材平白魁梧三分,倒是与独孤无冲原本身材大相径庭了,若为掩人耳目,这确是个办法,只是,如此一来,举止行动上想必多少会受影响。

“小师妹你看,就是这些东西!”又拍了拍大腿,说道:“这两处也还有一些。”

凌珊道:“啧啧,办法真多!”

独孤无冲笑了笑,不嫌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将身上一一白纸取下,扔进火堆,立即火势大涨,随后穿回衣服,犹豫了一下,出声小心翼翼问道:“食物也很快就好,现在小师妹可以说说,是如何确定是我的了吗?”

“不急不急,不是还没吃吗?”凌珊指了指已开始流油的烤兔。

独孤无冲只得无奈按下。

待过足时间,浓香扑鼻,见食物渐熟,凌珊招呼师姐。

等明月天出来后,凌珊将食物分好:鱼给独孤无冲,鸡给师姐,兔子自留。

然后扯下面纱,拿起烤兔,不顾烫手撕下了一条后腿便往嘴里塞。

“呸呸,味道都没,难吃。”

几只烤物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可惜,因无作料,吃来便无比清淡了,对凌珊这种惯吃山珍海味的老饕而言,实难下肚,就算此刻腹内空空也同样。

独孤无冲立即知趣道:“我去里面找找,看有没有盐巴酱料。”

可惜很快便两手空空回。

凌珊无奈道:“算了算了,荒山野岭的也不可能有什么指望,我还是先老实吃点吧,等回杭州城,再让厨师做些好的!”

勉强咽下几口,凌珊兴致缺缺,见师姐平平静静没什么异样,小口慢咽着鸡肉,腆着脸凑近撕了块鸡腿,一尝,一个德行,惊叹她的好胃口之余,更感无趣了,“算了,我还是直接和你说说吧……还记得当日我从林庄查探回来,与你谈话的内容吗?”

独孤无冲吞下一口鱼肉,点头:“自然记得。”

凌珊道:“当时我只说林庄地下被关着一个可与镇南侯东帝那些人比肩的魔头,你便激动地打破了杯子,当时我便已起疑,你是否原本就知道什么那是什么人。”

独孤无冲也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轻轻叹息:“那个时候,我的确对那里被关之人的身份有所耳闻,而小师妹的描述又正好与我所知吻合,激动之下,我才一时失控。”

凌珊继续道:“之后我又问你能否猜出那人身份,本是随口一提,谁想到你会直接便猜是那位风师伯,而且当时听你语气还颇为笃定,大师兄自己说,我岂能不怀疑其中有鬼?”

独孤无冲苦笑道:“只是一时没有注意,小师妹便能抓住马脚,洞察力当真惊人。”

“哼哼!”凌珊得意一笑,又道:“就因为当时起疑,我便含糊其辞,刻意不告诉你那人真实身份,只说要救人,非绝世神兵不可,就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独孤无冲道:“有什么反应,小师妹现在应该很清楚了!”

凌珊却道:“我这么说,几乎就是在告诉大师兄那人并非剑狂了,你还这么平静,看来你已经知道此事了,看你先前在林庄的表现,不似作假,那时你应的确还不清楚……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独孤无冲恭维道:“小师妹料事如神,你若一直如此,我恐怕都不敢站在你面前了。”

凌珊似笑非笑道:“大师兄心中若是没鬼,就算被我猜中心思,又有什么好怕的?”

独孤无冲本就爱开玩笑的性格,现在身份暴露不需再伪装,初时因为心虚不知该怎么面对小师妹时,还有些拘谨着,而随着交谈愈深,也渐放松,顿时又开始有几分原形毕露了:“偏偏我心中小鬼实在太多了,才不敢让小师妹乱猜啊!”

凌珊也是开得起玩笑的人,便笑道:“那你可得把你那一窝小鬼都给藏好了,若被我逮出几只来,说不定你就抬不起头做人了。”

独孤无冲道:“那为了将来着想,我真的得好好藏着那些小鬼了!”

“好了,不开玩笑,继续说你的事……还没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凌珊笑笑,继续原先话题。

独孤无冲苦笑道:“当初被小师妹误导,我便一直坚信那人就是风……风不狂,直到今日与他交手后,我才开始怀疑。”

不知何原因,提到风不狂时,他便有些不自然,凌珊虽然注意到,也不在意,只好奇道:“为什么?”

独孤无冲道:“当时他架住我兵器时,我发现我内力竟在快速被化消!”

凌珊眼神眯起道:“天人三化……”

独孤无冲诧异道:“天人三化?不是地煞真炁或者化功神通吗?”

凌珊解释道:“其实就是同一门武功,只不过用的人把名字改了!”

独孤无冲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不管是那什么天人三化还是地煞真炁化功神通,据我所知,能将他人内功化去的邪门武学,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会,风不狂……不应该会这门武功。”

凌珊道:“大师兄这结论就未免太果断了,这种邪门武功,其实我也会的,那未风师伯,未必就不能会!”

“啊?”

“算了,算了,你便当我在开玩笑了,继续说吧!”

“好!”独孤无冲点点头,继续道:“当时发现他会这类武功,我便开始怀疑他并非风不狂,有了怀疑,再联系前后,便能看到许多漏洞了,比如从头到尾,他其实也从未承认过自己就是风不狂,一直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又比如后面他与小师妹的谈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像是站在华山弟子的立场说——哪怕是华山叛徒的立场……当然了,怀疑再多也只是怀疑,真正确定,还是现在听小师妹你这么说。”

“还说我洞察力惊人,大师兄你也不差啊!”

礼尚往来嘛,刚被人家夸了,凌珊也不吝惜夸奖一两句回去。

独孤无冲谦虚道:“哪及得上小师妹!”

凌珊嘻嘻笑道:“当然不及我!好了,你解释完了,那我继续。”

接着说道:“其实若只是当时在食神居的几句对话,我也不可能有什么具体头绪,只是后来,我知道谢家神剑被人盗出,便一直在琢磨那是什么人所为……哦,水陆空不算,虽然最早拿着神剑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他,但我可不信他那种滑不留手的小贼没事会去招惹神剑山庄,一开始我便觉得背后还有主使者,后面大师兄你又冒出来,无疑证明了我当时的想法……”

“当然了,那时候你藏头露尾的,我也没能认出来,自然也想不到是你,偏偏后来一次琢磨你们都是些什么身份时,想着神剑神剑的,就联想出了石老魔需要神剑才能救出的事……对了,石老魔就是林庄地下那位,而当时既然想到了石老魔,跟着也就想到了大师兄,便猜测大师兄会不会与盗剑的人有关。就像你刚刚说的,很多事一旦有了怀疑,再回头看便经不起推敲了。

比如我知道大师兄与我一样喜欢热闹,中秋衡山比剑的时候,你身上江南那么近居然都没有去。

又比如我偶然从谢家人那里得知,那段时间,大师兄竟然是去了神剑山庄,而不久后,谢家神剑便被人盗出,引起谢家高手千里追杀。”

“这些事单一的一件,虽然奇怪,却并不招疑,但将所有事放在一处,前后竟能联系起来,那便有待商榷了。我相信事有巧合,但巧合太多,便只能是必然了……当然了,一直到今天之前,这些也只是不断加深我对大师兄你的怀疑,真正能基本上确定,还是在今天,你在只打了个照面的情况,便问石老魔是不是华山剑狂的时候了。”

一席长谈,独孤无冲听完,长叹道:“难怪交手时,小师妹数次卖破绽给我,原来是早已识破了我的伪装……哎,小师妹心思太缜密,愈发让我这当大师兄的自愧不如了。”

“先别忙着夸……我解释完,现在该轮到大师兄回答了。”

凌珊淡淡地说道。

独孤无冲笑道:“小师妹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凌珊眯起眼问:“第一个,为什么要说出自己华山弟子的身份,是故布疑阵,还是……想为华山树敌?”,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251.真相大白4

独孤无冲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故布疑阵,我认得越直接,旁人便越难以确定。”

凌珊问道:“可你就不怕假戏成真,弄巧成拙?”

独孤无冲道:“一般情况下,是会有些怕,但有小师妹在,就不一样了,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必定能找到反驳的话,届时只要有你在旁稍加引导,那我越是急于自认华山弟子的身份,其他人便越是不信。”

凌珊笑眯眯道:“你对我很有信心啊!”

独孤无冲立即泥腿子一样奉承道:“小师妹自小聪慧善辩,华山一众同门哪个不知?我对小师妹一向都有信心!”

“好,算你过关了,那再来第二个问题。”

“我想知道,当日我会在食神居救下你……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独孤无冲惊奇道:“小师妹这话什么意思?”

凌珊说:“岁寒三怪,武功与一剑胜寒的谢寒衣相比,如何?”

独孤无冲一怔,叹道:“单一一人,相差甚远,三人联手,时间不长,应能勉强周旋吧。”

凌珊再问:“那能够力敌谢寒衣在内的三名谢家剑士,也只是稍落下风而不败的独孤无冲,为什么会被竹怪一人伤到连梅惜花这种角色打不过的程度?”

独孤无冲苦笑道:“今日能抵住谢家三位高手一时,全赖神剑之功。”

凌珊不悦道:“别转移话题。”

独孤无冲无奈道:“哎,那时,我被三怪打伤的确是真,但连梅惜花也对付不了却还不至于,若非小师妹恰好出现,我也另有手段摆脱他,只是察觉小师妹你也在,我便顺水推舟,只是我想不到,你会自己跑去林庄查探!”

“至于为何会被三怪打伤……小师妹莫忘了,我当时还是独孤无冲,华山大弟子,若能打得过岁寒三怪那样人物,岂非已超过了师父他老人家?那也太显眼了!”

“所以宁愿负伤也不动真力?”

“不错!”

“但青出于蓝何时成了华山剑派的忌讳之事?”

独孤无冲默然片刻,“华山自然无此忌讳,只是……只是我身上还牵扯着一些事,实在不好外传,若太张扬了,怕会生出事端。”

“是什么事?”

“这……”

凌珊问道:“怎么?是担心我给你传出去吗?”

独孤无冲叹道:“也罢,今日被小师妹识破,我便不再隐瞒。其实,我不敢展露完全修为,是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功力有限,才能令师父放心。”

这话来的奇怪,凌珊蹙眉质问:“难道在大师兄的眼中,我爹的气量,就如此狭小?”

独孤无冲摇头:“师父是谦谦君子,他的气量自然不会狭小,只是,我身上之事实在比较特殊,算是师父的一个忌讳……”

说到此,他问道:“小师妹可知道我的身世?”

凌珊道:“我只知道你是孤儿,还在襁褓时便被我爹娘捡到,带在身边抚养。”

独孤无冲神色缅怀,追忆当年,缓缓说道:“原本我也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但大概十年前,有一次我不小心听到了师父师娘的谈话……”

凌珊促狭道:“什么不小心听到,我看你就是偷听的!”

独孤无冲尴尬道:“那时候我因为捉弄六师弟被师父逮住教训了一顿,心情不好跑到了后山躲在树上睡觉,师父师娘是在我后面才到的,我见师父脸色不算好看,担心他还气我捉弄师弟的事,便不敢冒头,也是这样才听到了后来的话,虽然不是主动,但说是偷听也的确不为过!”

凌珊调侃道:“这就对了吗,明明是偷听,却说什么不小心听到,借口。”

独孤无冲便顺着她的话道:“对对,是偷听,是偷听……那时候,我偷听到了师父师娘的谈话……不,不能简单说是谈话,应该说是争吵,这才知道,原来我的身世并不简单。”

凌珊惊奇道:“我爹娘为你争吵,而你的身世又不简单……莫非,你是我爹的私生子?”

独孤无冲笑道:“哪有小师妹这么编排自己父亲的?师父他才德兼备,怎会做对不起师娘的事?不过……我的身世,的确也与师父他有一些关系。”

凌珊又接话道:“难道是我素未谋面的爷爷有私生子女,而大师兄你就是那私生子或私生女的后人?”

独孤无冲这下苦笑成了哭笑不得:“小师妹就这么喜欢编排长辈的私事吗?你就先听我讲完再说吧!”

看来不是喜闻乐见的烂俗桥段,凌珊失望之余又感放心,心情微妙,砸吧了一下,说道:“算了,我不乱猜了,你继续说吧。”

独孤无冲道:“当时,我听到师父说,随着那些年我越长大,便越觉得我像一个人,让他心中十分不安,还问师娘有没有这种感觉。”

凌珊道:“我猜我娘答的是有!”

独孤无冲声音低落道:“不错,当时师娘有些犹豫,但还是对师父说,她也觉得我这些年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越来越像她的大师兄。”

凌珊眯起眼道:“风不狂?”

凌不乱虽然是是宁为玉的师兄,却不是大师兄,他们那一辈的大师兄,便是如今盖棺论定的华山叛徒风不狂,这位虽然堪为门中禁忌,夫妇二人也从不在弟子面前谈及,但下过山的师兄弟,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凌珊因为护国山庄的缘故,自然清楚其中关系。

独孤无冲默默点头。

凌珊心里有些恍然,也难怪他会对剑狂之事如此上心,恐怕这父子关系,已得他想办法证实了。

“然后呢?”

独孤无冲惆怅道:“他们谈及捡到我之时的情况,说我是被放在上华山的必经之路上,而且当时正值剑狂屠杀同门一事发生不久,加上我长大后,各方面又都与那人极为神似,有八成可能我就是风不狂的儿子,而我会被师父师娘捡到,或是有心人刻意之举。”

“因这所下推断,虽然道理的确有些,但是不是草率了些?”

“当然不止如此,师父他们还谈到,风不狂后来虽然行事癫狂,灭绝人性,但在此前,却是江湖上难得的青年才俊,出身名门,生性不羁,长得也不算太丑,自然易得女子垂青,那时他身边就聚着数名女子,与他交从甚密,若说与其中哪个珠胎暗结,也并非不可能,所以,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各种线索联系到一起,我的确是他后人的可能性还是极大。”

独孤无冲将当时听到的事大概转述一遍,凌珊听得皱眉,道:“但说到底,这也只是猜测吧?”

独孤无冲自嘲:“对师父而言,有此猜测已经足够了,他对风不狂的顾忌太深了,哪怕只有一半的可能,也足够与我生隙!”

“那个时候,师父提议禀告此事,与二十五年前幸存下来的几位长辈商议,但师娘不同意,她担心那些长辈因为仇怨太深而牵怒于我,也是因此与师父争吵起来的。不过,从后来要举办论剑大会,师父命我去山下的华府送信来看,师娘最后应该还是没能劝住师父吧……嗯,那华府就是当时门中一干长辈的隐居之地!”

凌珊说:“你那时未被刁难吧?”

独孤无冲摇头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师父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早已习惯我的模样,尚能发现我与风不狂长得相似,以华府之中的长辈对风不狂的痛恨,更应一眼便能看出我们相似才对,可那次我所见之人对我的态度,却从始至终未有异状!”

凌珊道:“那便是那时我爹娘已知会过他们你的存在,而且,劝住了他们不因风不狂牵连与你。”

独孤无冲叹息:“或许吧!”

凌珊又问:“那你究竟是不是风不狂儿子?”

独孤无冲起身遥望远方,怅然若失,缓缓吐出一字:“是!”

凌珊道:“你是如何确定的?”

独孤无冲道:“因为后来,我见到了那个‘有心人’!”

“是谁?”

“东帝!”

“是他……”凌珊喃喃自语,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二十多年前,“明皇”任天行收拢前国教“大轮明教”残余势力,阴阳神教初起,而这过程里,任天行居于幕后统筹,在台前冲锋陷阵的,则是自号东帝的副教主宫守一。

也是因此,那时江湖所说的,是东帝西癫并列,而非明皇剑狂齐名,明皇任天行大逞凶威的日子,还得再过几年,全真教插手大明正邪之争以后。

那时华山仍为五岳之首,实力强盛,与邪派新秀阴阳神教多有冲突,而为华山大弟子的风不狂自然少不得与东帝打交道,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两人便是这么打出了交情,为此风不狂没少受正道责难,只是他素不搭理,其他人也奈何不了他,每每不了了之罢了,后来风不狂因练邪功走火入魔,接连失控杀人,引发众怒,被正道之人围攻,还是东帝不惜与正道诸派开战,举众来援,方令风不狂走脱,在他由剑狂成为西癫,最后在华山酿造血夜后,彻底失踪的那两年,与他接触最多的,除了华山的执法弟子,大概便是东帝了。

因此若说西癫尚有私生子在世,那东帝的确最有可能知道的人。

独孤无冲点头道:“嗯,东帝……十年前,正道围攻黑金崖事败之后,大家仓皇逃窜,东帝却在暗中找上了我,告知当年风不狂是被华山长老重伤,临死前将全数功力传给他,才令他有今日,而他在风不狂死后,将我放在华山脚下,看着我被师父师娘捡去,便是希望我加入华山,然后,亲自报复华山,替父报仇!”

凌珊道:“所以,你背弃华山了吗?”

独孤无冲急忙摇头道:“不,风不狂于我而言,只是……只是血缘上的父亲,除此之外再无关联。”

他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大概,也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该如何定义有些茫然,“何况他有此结果是咎由自取,怨天无忧,但师父师娘养育我多年,对我却是再造之恩,我当然不会为了他背叛师门!”

“那你为什么还要加入魔教?”

独孤无冲好像早已料到凌珊知道他加入了阴阳神教,没有遮掩,平静地说道:“一个,是我想了解更多关于风不狂的事。另一个,则是邪派势大,有此机会,我便假意归顺,潜伏教中,测其动向,以图来日能将魔教覆灭。”

凌珊叹道:“卧底啊……”

又问:“那你为何会认为林庄地牢里的,会是你父亲?”

独孤无冲道:“因为风不狂的关系,东帝对我极为信任,我能自由出入他的住所,前段时间,我在他的书房发现了一间密室,其中有十余份他的亲笔手书,大概内容,便是他发现风不狂偷练一门前奉皇室供奉的夕阳神功,才能年纪轻轻便武冠正邪两道,于是心生觊觎,只是他忌惮风不狂武功太高,便先假意结交,静待时机,直到二十五年前,风不狂在华山酿造血案后身受重伤,落到了他手上,被他趁其意识模糊,诓骗出了神功法门,只是为防有诈,当时便未杀人灭口,而是命人将之囚禁于西湖之下,等到十一二年前,只因为夕阳神功登峰造极,令他能将任天行推翻,掌握大权,便更不愿杀风不狂,但也不愿让他出来,便又在地牢入口兴建了林庄,命岁寒三怪镇守,从此不再过问。”

凌珊道:“然后,你便相信了?”

独孤无冲苦笑道:“其中的确有些漏洞,比如他不杀风不狂的理由未免牵强,比如对我也太过于信任,但我觉得他堂堂邪派第一高手,总不至于闲到准备一堆假货,等我去发现吧?所以等过了一段时日,适逢林师妹回家省亲,我便自告奋勇护送,其实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来林庄一探究竟。”

凌珊摇头道:“可是事实上,被关在林庄之下的,并非风不狂!”

独孤无冲有些茫然,叹道:“是啊,被关之人并非风不狂。”

凌珊道:“那你说,他为何会这么写?”

独孤无冲摇头道:“我不知道。”

凌珊猜测道:“会不会,是有人从中误导。”

独孤无冲皱眉道:“不可能的,小师妹你从未接触过东帝,或许不知道他有可怕,但我知道,他的书房,旁人是绝无可能潜入的。”

凌珊笑道:“若非他人,难道还是东帝为了戏弄你这个故人之子吗?”

独孤无冲却认真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凌珊道:“好吧,或许真是这位天下第一魔头无敌太久,什么事都能拿来取乐!”

听了半天故事,明月天这时插话,说道:“但说到现在,只是越扯越远,你还是没说明白,为什么不敢让你师父知道你现今的武学造诣!”

252.真相大白5刀剑歧途

“还是因为风不狂!”独孤无冲解释而来一句,转望凌珊道:“小师妹应知道,风不狂当初就是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才导致犯下弥天大祸的。”

凌珊颔首:“有所耳闻。”

独孤无冲道:“十年前,我还只是江湖上二三流的小人物,今日却可匹敌谢寒衣那种高手,精进之快,你认为除了我也修习了邪功,还能做第二猜想吗?”

凌珊没直接回答,而是自身作喻:“我十年前还什么武功都不会,今日,我自信我爹也未必是我对手,与大师兄比,就算胜不了,三百招内也不致输,我莫非也是修炼了邪功?”

独孤无冲道:“咱们之间不一样。小师妹自小拜入他派,修习上乘武学,有所成不足为奇,但我却从小在华山学艺,所习的,也只是小混元功和希夷、养吾那些差一筹的内功剑法,混元一气神功还是去年师父见我小混元功已所成才开始传授,还远未练成,平以往师父考较武艺,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表现平平,如今突然就能施展绝世武功,就算不怀疑我练了邪功,也定然是觉得我偷习别派武学,这若放在其他师兄弟身上,或许责罚一番便是了,但偏偏发生在我身上,这不正是师父一直所担心的对师门怀有异心了吗?”

“小混元功希夷剑术之流,虽谈不上绝世神功,放眼江湖也是上乘武学,怎么在大师兄口中就成了差一筹的玩意儿?你这眼光也忒高了!”

凌珊笑着调侃了一句,不等独孤无冲解释,又话锋一转,说道:“至于你担心的,你将在外所习的东西,临摹一份交给我爹,让他亲自裁定,如此既说明你对师门并无二心,也证明你非偷学邪功,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独孤无冲苦笑道:“可问题正是在这里,我不能将外在所学上交。”

凌珊叹道:“这是你自己所得,不交师门也无可厚非,并无过错,但你的情况不是比较特殊吗?也唯此法可行了!”

“师妹误会了,并非我不愿,而是我不能……”独孤无冲急忙解释:“我那刀剑之术,我称为刀剑歧途,其来仿佛天成,自然而生,但若说具体修炼之法,就算有,我也根本写不出来。”

右刀左剑,其势迥异,谓之歧途,这名字还算贴切,取的不差,但听他表述,凌珊蓦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瞪大眼睛:“你是说……那是天赋神通?”

独孤无冲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天赋神通……但这个‘刀剑歧途’,到目前为此,我的确只能用,不能教!”

“这些年,师父师娘本就怀疑我的身世,更担心我会走风不狂的老路,偏偏我又不能自证所习的并非邪功妖法,情况与当年的风不狂何其相似?小师妹你说,这样情况下,我敢让师父知道,我武功已到了这地步吗?”

他此时神色无奈,看来久为身上的一切所恼。

凌珊摆了摆手,兴致勃勃道:“还是先别管我爹娘怀疑不怀疑的了,我现在就对你那个‘刀剑歧途’很感兴趣,你快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会这个的?当时可身上可还见其他异状?或者是那时你周围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事?”

她关注点在此而非此刻自己所苦恼,独孤无冲并不奇怪,他早知小师妹身上有十足的猎奇心思,沉吟着回忆了片刻,便答道:“大概是三年前,我因为偷懒没完成师父布置的的功课,被师父一怒之下罚去了思过崖闭关,一天起了大早看日出,然后就沉迷进去,再等清醒来时,就会这一门‘刀剑歧途’了。”

这是挺中规中矩的回答,凌珊不甘道:“当时就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吗?”

独孤无冲想了一下,道:“没有吧……其实当时我也没有自觉,但之后在练剑时,就发现心思好像分成了两份,随便捡了根树枝,就演练出了‘刀剑歧途’,之后还发现在练剑时往往能一气呵成,十分顺畅,连以往剑法上的许多要义也都自然想通了,进不十分神速,而且除了剑术,刀法上也一样,不过在枪棍拳掌之类外功上,就没什么不同了。”

按他的说法,这是看个日出,便能领悟到刀剑真谛的绝世奇才,让人目瞪口呆,想不嫉妒都不行。

凌珊酸溜溜道:“看来大师兄真是天赋超群,观山河景致便能悟出绝世武功,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望项背的。”

赞誉的话,普普通通,但关键是分谁说的,二十五六的老小伙儿了,愣是被夸的都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笑道:“我那也是误打误撞,莫名其妙就会了,运气罢了,不比小师妹,才十八岁,便能和超一流的高手比较了,这才是真材实料。”

凌珊感叹:“我倒是宁愿拿这真材实料换你的运气!”

独孤无冲呵呵道:“小师妹说笑了。”

凌珊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听你的意思,从三年前开始,你刀法剑术精进堪称一日千里,那内功修为呢?”

内功修为,本是武人私密之事,旁人是不好胡乱刺探的,不过彼此若是关系好,倒非忌讳,凌珊自认与他足够相熟,便问得坦然,独孤无冲也没什么隐瞒的:“内功增长也寻常,如今才打通周天三脉,再要精进,恐怕需一段时日了!”

他说的轻松,还带惋惜,可凌珊听来却备受打击。

并非吃惊独孤无冲内功之深,而是震惊他的内力之低。

想她内功已达周天七脉,距离圆满仅一步之遥,外功上,有由内通外的造化神功日曜之变,有东来剑术两重意剑,有移天掌法,无不为绝世神功,但她自认面对燕天南谢寒衣之流,只能招架抵御,最多维持不败之局,而绝无胜机,可独孤无冲不过周天三脉,从未习练过武道之功,却凭一手所谓的“刀剑歧途”,便也能做到如此,其中差距,难以计数。

凌珊愈发觉得他那莫名其妙来的天赋太不讲道理,简直是作弊!

苍天不公,让人心寒啊……她在心中絮絮叨叨。

旁边,明月天也同样眉头蹙起,难以置信。

253.真相大白6

253.真相大白6

还在自怨自艾着,凌珊突然又想到一事:“不对,不对,若才三脉内力,先前在林庄,你是怎么和我拼到那程度的?”

独孤无冲愣了一下,马上回道:“那时主要是谢家神剑自生剑气,我只是在中间加以引导,其实消耗也就比平时与人交手稍大一些,并没有想的那么严重。”

这下反换凌珊怔住,然后就拿起一边的碧落看了一眼,只觉愤懑充彻胸怀,恨恨地摔到了地上,怒道:“什么破烂,没人家长就算了,还没人家对主人有用,亏得还是神剑,样子货!”

骂完后,舒了口气,才又道:“说来,你为了风不狂而去盗取谢家神剑,可是冒了大风险,值得吗?”

独孤无冲苦笑道:“再不值,他也毕竟是我父亲,就算罪该万死,我也不希望他被人关一辈子,苟延残喘地活着!”

凌珊想到了今日林庄之外的埋伏,以及他面对石轩辕时的表现,面色古怪道:“那放出来后呢?”

独孤无冲竟也点头,不过声音低落道:“我有放他出来,再了结他以告慰当年众多无辜死难者的想法……所以今日见那人,我,当时我就是在想,若他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那我情愿成为弑父之人,也要亲自送他上路,结果最后……我连对象都搞错了。”

说到后面已经十分自嘲。

“难怪你带着一帮人埋伏,原来你真正想要对付的是他,说是为伏杀谢家几人,其实只是借口罢了!”

凌珊道:“不过,据说当年他练功出错,走火入魔,造下诸多恶端想必是受杀念蒙蔽,身不由己,而被关了这么多年,他很可能已经恢复神智,正为当初之事痛苦,那你会觉得杀人非他本意,他亦有悔改之心而就此放过他吗?”

独孤无冲道:“若他真有悔意,那我多半不会杀他,但我会废了他的武功,带他回华山一趟,再往后,就找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让他安度晚年!”

凌珊诧异地看了看他,摇头道:“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

“我知道,这很幼稚,不仅师父不会答应,恐怕他本人也不会答应,但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答应……”独孤无冲牵强笑了笑,然后摇头道:“算了算了,一切都是臆想的情况,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是啊,没有意义,不说这个……”凌珊叹了口气,然后狐疑道:“不过,我才救了石轩辕从地牢出来,你便在外等着了,还布好了埋伏,你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我,就等我去救人?”

独孤无冲摇头道:“不,我是一直盯着在林庄。”

凌珊皱眉道:“你有神剑在手,为什么不自己去救人,反而在外面盯着?”

独孤无冲道:“还是因为小师妹当初说过,要救林庄囚徒非轩辕剑魔神刀这般的神兵利器不可,那时在淮南城,我知道你与轩辕宫的高手在一起,又从偷王处知道在你们身旁发生过神剑共鸣后,便猜测你很可能也是打算去林庄救人,轩辕剑主他们便是你找来的帮手,那时我对风不狂……还是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但我还不大希望以儿子的身份去救他,索性便多等几日,打算先借小师妹之手去救下他,而若我料差,你们并没来,那我再自己去不迟。”

凌珊道:“看来你这段时间心里很矛盾啊。”

独孤无冲道:“是很矛盾,离救出他越近,就越矛盾,越迟疑,而且那时为了逃避,我在猜测到小师妹是为救他而来后,还有心直接将谢家神剑交还,打算将一切都交给小师妹办算了,只是谢二爷非要我去洗剑,我才只好反抗。”

凌珊想到当日在淮南城外,他好像的确有过还剑的举动,或许那时真是出自真心,而非缓兵之举。

“那你找来埋伏的那些人,都是阴阳神教的?”

“嗯!”

独孤无冲点头。

“就算阴阳神教能人辈出,能跻身一流的也属于中坚力量,今日一役折损了多名,你要如何向东帝交待?”

独孤无冲平静道:“我会如实说。”

凌珊一窒:“额……”

独孤无冲宽慰笑道:“小师妹放心吧,我如此决定,自然是一定把握的,你想,若此事真是东帝为戏弄我所为,他多半还不会轻易放弃我这个玩具,而若不是,那他更关注的想必是能悄无声息潜入他居所之人,总之,因此杀我的可能并不大,最多小惩大诫一番罢了。”

凌珊叹了口气,道:“就算东帝那边你能躲过,谢家你还是要小心,你那刀剑歧途特征太明显,只要人前显露,基本便说明了身份。”

独孤无冲点点头,然后掷地有声道:“我会尽量避免。倘若真有暴露的那日,那我也会想办法不拖累华山。”

身份已摆在这儿,真到那一日,还怎么不拖累华山?就算是自杀谢罪,也终究还有影响在。

凌珊微微摇头,但不再多说什么,最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后再说。

独孤无冲这时想到一事,又道:“对了,说到小心谢家,我也要提醒小师妹一声,日后你若要与谢家打交道,也需要小心一点。”

凌珊微怔:“什么意思?”

独孤无冲解释道:“当日在淮南城外,与我一同抵挡谢二爷的那名黑衣人,极可能是谢家之人。”

“那人不是阴阳神教的?”

“不是!那人是在我与偷王盗剑时,自己出现的,说是与谢家有怨,要与我们一起对付谢家,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拒绝不了他,只好随他,之后看他的确一门心思对付谢二爷那些人,才稍微放心,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谢家族人,还是被禁在神剑山庄的高手,但他身份肯定不单纯,想来他们谢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凌珊若有所思:“我知道了,放心,若要与谢家打交道,我会注意的……!”

“另外……”独孤无冲有些迟疑道:“我的事,小师妹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师父师娘?”

凌珊摆了摆手,很好说话:“我才懒得说,哪天你自己觉得没问题了,自己去找他们坦白!”

独孤无冲大喜道:“多谢小师妹。”

凌珊眯起眼道:“呵呵呵,谢可不是靠说的,要靠行动!”

254.东走西行

254.东走西行

“小师妹是有事要我做?你尽管说,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一定想办法摘到。”听到凌珊的话,独孤无冲怔了怔,急忙表明态度。

凌珊翻了个白眼,“今天也没喝酒,怎么还是说大话不打草稿的?这是病,得尽早治!”独孤无冲摸了摸鼻子,略微尴尬,而凌珊伸手揽住明月天肩膀,接着笑道:“何况,月亮我自己就有,要你帮我摘么?天上那个我才不稀罕!”

虽然在讨好,换来的却是师姐的一声轻哼,却没有说什么,凌珊笑嘻嘻着浑不在意。

独孤无冲无话可说,只觉得她们是姐妹感情真好,有些羡慕。

凌珊接着又道:“好了,不开玩笑。今日的确还有最后一件事,但需要你才能办到。”

刚被嘲笑了一回,独孤无冲也不乱打包票了,说道:“小师妹尽管说!”

“姐姐给我!”

凌珊起身,活动手指,扭动脖子——可惜都没响,也不在意,凑过去要来明月天手里穿着野鸡的木棍,又拿起自己那根穿着兔肉的细棍,真气一吐,便将二棍上面还残余大半的烤肉推落,摈弃一边,一根向独孤无冲抛出,兴致勃勃道:“拿出你所有本事,我要领教一下你的刀剑歧途。”

独孤无冲接过木棍,苦笑道:“我怎么能对小师妹动手?”

凌珊撇撇嘴,道:“切磋而已,又不是生死对决,你犹豫什么?”

走到一边稍空处,催促起来:“快来快来,让我看看你这一心二用的绝世武功,究竟有多厉害。”

独孤无冲见她开始不耐烦,暗叹了口气,想着索性先交手,等情况差不多再让上几招,令她开心就是,捡起自己那根木棍,撇开鱼肉,双棍在手。

不拘泥于形,万物可为刀剑的境界,他们并未达到,以木条为剑刀,发挥自然有限,不过基础所在,也不致与正常时差距天壤。

凌珊也领教了所谓的“刀剑歧途”。

简单说,一旦运起这刀剑歧途,面对他一人,就如面对两个极具默契的高手夹攻,与人动武时,凌珊也能做到右手演剑,左手移天,但这种同运,绝不致让敌人生出面一如面双的感触,与他刀剑歧途的一心二用无异云泥之别。

再次,当使出这个“刀剑歧途”,独孤无冲的刀法剑术,便不拘泥于某一家某一派,一招一式随兴而起因兴而熄,千变万化无其宗,难见源流,但无不威力巨大,哪怕一招简简单单的“直捣黄龙”,也能有后劲三重,能一劲分左右,能三劲分而再合,更像是绝代宗师合百家所长,融汇为一的绝世武道。

最后,平手收局。

独孤无冲这厮,为了讨好,装腔作势半天,待二十来招时,故意卖破绽,凌珊没上当,强压住趁机收拾他一顿的冲动,然后,四十多招后,又来一回,凌珊还是佯装无视,但等五十招后,凌珊放弃了。

知道他是如何也不肯认真打了,想必提出来也是会嘻嘻哈哈小师妹武功高强我甘拜下风之类,也不强求,便与他点到为止。

弃了暂为兵刃的木棍,重拾碧落,凌珊已无意多留:“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回府城,大师兄身份不能曝光,便留此地再多待几日,先走了。”

“小师妹,月姑娘慢走!”

目送二人离去,独孤无冲满面惆怅,久久不动,最终在嘴边轻轻呢喃了一句,便带上凳子,转身入了木屋。

而这转身前的呢喃,那是三个字:

对不起!

……

一路接连问了数个行人,直至夜幕临时,二人才回到杭州城。

今日虽非什么特殊节日,但繁华江南靡靡之城的夜晚,依旧灯火喧嚣,上映着宵禁之地难以想象的景象。

但日间急行近百里,逢战邀斗数场,早已疲乏袭身,连凌珊静不下来的性格也无心流连夜市,直接回到了食神居,正叫了一桌好菜,打算吃过就去好好睡一觉,忽有酒楼伙计敲门来报,楼下有人求见,说是有事相商。

扰人饕兴的,还是熟人。

正是当日在中南所见镇南侯府麾下黑甲刀从的头目宋三。

“原来是宋三先生,自上次一别,已有一段时间了,我甚是想念啊,能再见实是有缘,得喝一杯,快请坐!”

凌珊客客气气地招呼,只是手上还抓着的鸡腿,让人实在怀疑欠缺诚意。

宋三拒绝道:“公务在身,喝酒便算了,还请见谅。”

凌珊本就随口一邀,对他拒绝不以为意,“宋三先生此来正好,我这段时间奔走各方,便没关注,不知当日那两名青龙门弟子之事如今可有结果了?”

宋三道:“经我侯府审讯,那两人已将青龙门几件机密之事也吐露了,却唯独不肯认林家灭门一事,不知是确无其事,还是仍在保留,但府内高手会继续逼问,姑娘请静等消息便可。”

“哦,那我再等就是!”

暗道着那两人性命将到头,你们也没几日好逼问的了,凌珊点点头,又问:“但不知宋三先生今夜来有什么事?”

宋三道:“有两事。一个是侯爷得知姑娘今晚回城,便命我带来一句话:戏弄之举,可不追究,但应允之事,不可再违背,何可何不可,当知分寸!”

所谓戏弄,当是与镇南侯说今晚同去救人,结果一早便自己独去之事,看来他是派人一直盯着这里,此事一开始便知道,自己对他还有用处,这小事便揭过不谈,并不奇怪,而应允之事,自然是指答应为其所用,或许是觉得自己可能又唬人,才特命人来敲打,凌珊心中了然,笑着说道:“宋三先生还请带话给侯爷,答应之事,我必谨记于心!还有一事呢?”

宋三道:“另一事,是为告知姑娘,我今后会常驻杭州城,姑娘与侯府的联络,便由我负责,当然,若姑娘不愿亲自出面,可令‘青泥’来联络我,而姑娘对侯府有何所求,也尽可通知我,只要能办的,我都会尽快办好!”

“我不缺钱财,也不缺神兵利器,还不缺神功秘籍,暂时是没什么所求了……”

凌珊笑道:“不过,我倒奇怪,你一个镇南侯府的黑甲刀从,却跑来食神居这种地方指名道姓见我,无疑明摆着告诉护国山庄我和你镇南侯府有鬼,所为的,就是说这么两件事?”

宋三答道:“遮遮掩掩才令人怀疑,我是光明正大来,反倒减小了嫌疑,只要往后不在人前露出破绽足可,神通侯要怀疑便尽管怀疑好了……我还需回去复命,姑娘若无吩咐,我便先告辞了!”

凌珊点头:“那我就不留你了,只是也请宋三先生回去后,顺便帮我带话给白兰,让她明早带两人来此见我,我有些事要吩咐她!”

饭后回屋,聊了一会儿,便也休息。

有睡前起后,各一个时辰运功,加一晚休整,便元气几复。

清晨。

旭日东来,白兰也偕同两名青泥弟子如约而至。

凌珊拉着师姐,带上白兰几人去了林庄。

庄内,由老大临崖松引去见了石轩辕。

这段时间,石老魔在地下反客为主,除了不见自由,其余吃喝用皆是非同一般,调养有道,多年不见天日造成的损耗与虚弱补充了大半,单看气色早已不似久困之人,如今真正脱困,虽然甫才一日,却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浑看不出来,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反而如四十上下正当春秋盛年的中年。

他状态越佳,凌珊就越不想与他靠的太近,至少现阶段不想,这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太危险。

见面之后,说好的《天人三化》秘籍如约奉送,凌珊随便翻看几页,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收好后笑嘻嘻道谢一声,便告辞让临崖松带路去取神铁。

那些东西被放在临崖松的院内,就在地牢入口边,以麻绳捆成三捆,堆在一处。

凌珊看了看,估摸大概,笑嘻嘻玩笑了两句,也没有较真地真去清点数量,只是见这些个铁棍有些还显得过长,便松了绑,取出对照,仗碧落之利,再度削减,最长不过三尺,再装入刚找来的大木箱子之中,足一箱半,重逾千斤。

才令白兰她们想办法运走,送去早先便在钱塘港口租下的一条大船,来日可带出海。

正逢庄中下人来报,三老爷又闹起来了。

凌珊好奇之下,便跟随临崖松同往,也再见到了据说是被上门来的镇南侯所伤的三庄主傲寒梅。

看他气色,虽还有几分苍白,但也没重伤的样子,凌珊他们到时,还在嚷嚷着要喝酒,但被几个家丁苦着脸拦着——从这儿看,他应该的确伤的不轻,否则几个不通武艺的仆从,可挡不住他。

结果还在下人面前怒气腾腾直欲逞凶的三庄主,在大哥到后一瞪眼,焉了。

只是呆在一边嘀嘀咕咕,再被临崖松喝问一声,就噤若寒蝉连道没有嘀咕什么。

凌珊看得只觉好笑。

几次来,除了初次喝酒时说上几句,都与这位三庄主没打什么交道,如今看,也是性情中人啊。

留下一瓶门中秘制伤药当做礼物后,也就告辞离开了。

接下来又在杭州城四处游玩,再无人来扰,两天后,走过许多景致,吃过许多特色,留下许多痕迹,也有些腻味了,才开始考虑离开。

但在接下来该去何处,凌珊和明月天有了些不同意见。

当初在衡山,受花如夫妇来邀请去东海万莲岛,也答应了,如今身在杭州,相距不远,从钱塘港乘船入海,最多半月可到,此去正合适。

这是凌珊的想法。

但明月天觉得此去东海,自然要顺道去剑城,将凌珊想要的好剑确定下来,偏偏那时急切间为了躲开轩辕剑主,将前往剑城的海图一同落在客栈,如今身无海图,茫茫大海哪里去寻路?

所以她觉得应先去一趟蜀中唐门,找那位唐工长老再要一副海图后再出海,如此应约、铸剑两不相误。

本来意见不合,明月天做主,凌珊从不愿和她硬犟。

不过凌珊性格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几天没被收拾了,就又嘚瑟起来,觉得不能什么事都老由师姐决定,就跟她嘻嘻哈哈,叽叽歪歪,惹恼了要动手,就立即惨兮兮扮可怜博同情,甚至呜呜咽咽鬼哭狼嚎,但就一个核心:往东走,出海。

其实凌珊要坚持东行,也不单纯是为了唱反调,身在江南,的确出海应约方便,次者,万莲岛与剑城同处东海,说不定花如来就知晓剑城所在,可以先去问问,若真如此,那便可省了跑西蜀的功夫,实在不行,才再回内陆走一趟唐门,反正不差时间。

中间倒是听见凌珊缠着明月天劝的白兰,提了个二位宫主正好两人,不如一东一西分头行动的馊主意,然后被一人一瞪败退。

不过,她这一提议,虽不答应,也让凌珊开通了思路,她和师姐不能分开,但她们和白兰,或者青泥的其他人能分开啊,她可以写一封信,言明昔日故人的身份,这些年因故延至今日仍未去,待如今要去时才觉原图遗失,恳请再临摹一份出来,让白兰或其他人拿信给唐工,取来海图,送至万莲岛,如此才更轻松的方法,只是唐工未必信,图也未必愿给,如何说辞,或利益交换,或卖惨装怜,还需好好琢磨——其实就算她们亲自去,也必定要考虑这些,只是她们二人武力更强,更有自恃罢了。

如此有理有据有新法,明月天这里也就能说通了。

十月十八,天凉,微风,不知宜出海否。

一艘已筹备多时的大船始出钱塘港口。

——

谷内。

威严宫主外出多日,和煦阳光下,妙龄弟子逢得十年来难得的放松,嬉笑欢声常起。

一缕风至,

一人踏风行来。

镇门丰碑下,芊芊如玉的手抚过新增的刻字,惊异自语:“百花谷,移天宫……有胆子,有想法,那破名字早就该换了,这一定不是小冰冰的主意!”

乘风再入谷,如入无人之境,无一人能察觉。

风满深谷。

蓦然伫立百花间,人比花娇。

“三十年了,一张熟脸都没了啊……还是找个人问问吧!”

255.逢昔日旧.

255.逢昔日旧

凌珊并不晕船。

当日从太湖到杭州,能连乘黄家商船多日,如今自也无虞。

晕船的是明月天。

除非沐浴洗漱,便鲜少沾水的明月天,除了是旱鸭子,还晕船。

大船甫启航,甲板上明月天便蹙眉,风波动荡数刻后,已脸色苍白,紧扶栏杆低头闭目,浑身紧绷,忍受辛苦,再数刻,干呕,出冷汗,幸好上船前,吃得不多,不然更难受。

凌珊察觉后,让人弄来几片生姜给她含着,刺激精神意识,以弱晕感不适,但第二日,还是躺在舱中不出,让凌珊好一番嘲笑,只是苦于龙搁浅滩,手脚软弱,明月天也懒得动弹去收拾,只能闭目作歇,威胁未来图报:“哼,你现在便尽管多嘴,等下岸后我恢复了,你三天别想好过!”

来日事来日说,凌珊现在只把握当下,趾高气扬地坐在床边,小孩儿似的向明月天吐着舌头做起鬼脸,“那在我难过三天之前,我至少要先笑话你三天旱鸭子,鲁乌鲁乌鲁乌,旱鸭子,旱鸭子!”

但人的适应性总是格外强,在船上软趴趴了两天,待第三日,明月天的糟糕状况非但没有继续持续,反而奇迹般重新站起了……不仅能站起,陆上水上,已不见区别,全然克服了晕船的症状。

凌珊初时不大信。

按她的想法,师姐怎么也得再躺上几日,而且应是慢慢适应,逐渐好转,当以时间相磨,哪能一夕骤变,然而明月天就是这么一蹴而就恢复地好没道理。

所以当凌珊不信邪再一次如前两日一样嘻嘻哈哈去嘲讽旱鸭子终于可以下地不用继续躲房间里了的时候,便终于将几日来连攒的恶果一次饮尽。

“哈哈哈,姐姐,我,我要死了,停下来吧!”

中午,凌珊一边扒拉两口还算过眼的饭菜,好不容易咽下,便上气不接下气对着慢条斯理吃喝的明月天哀求,一上午,她笑得想哭。

下午,凌珊俏立船头,沐浴日光,迎风听潮,一人无声,两丈之内成绝域,飞鸟虫蚁不近,僵持如木,静得想疯。

晚上。

一丈白绫成了束身金锁,由上到下一圈圈缠下来,包人成粽,凌珊两臂贴腰两掌贴腿,周身笔挺不屈,扎着标准的“站军姿”……躺着的。

只有眨巴着眼望舱顶,无语问苍天。

明月天运功完毕,看见她眼睁睁着还不肯睡,轻哼一声,指穴昏睡,拉过薄被盖上,弹指熄灯,将没敢在运功时喋喋不休,好不容易等到可以说话机会的凌珊计划里的彻夜纠缠胎死腹中。

明日再起,又是惬意时光、哀呼方寸。

数日航行,大船已抵海口水域,闻名斐然的钱江怒潮一年巅峰已过,如今微潮未巨,浩浩江海长接处,不拒流舟不吞人。

河口港属于钱江末港,再往东行,就是广阔杭湾,虽是内海,却也已算是一方海域了,连日航行,船上盐、水、食物,吃穿用度都已经有所消耗,这日大船停靠在此,船手上岸去例行补给。

一连在船上待了四五日,尤其是后两日还被师姐条条框框约束着,真格外不自在,今日见大船停港补给,凌珊耐不住性子,纠缠了明月天好一会儿,才得许暂松下惩罚,让她跟着下船去玩半天。

这河口港虽只能说是小港,但架不住钱江这一路走来港口实在不多,所以这里来往船只仍不在少数,每日亦有大量货物要装卸,这时附近已车马喧嚣,闹哄哄一片。

凌珊穿过码头,在稍进处因为港口而聚成的市集闲逛。

前方有空处,人群汇聚成圈,圈中有人敲锣打鼓在高喊:“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千年难得一见的胸口碎大石就要开戏,大家快来看喽!”

凌珊只觉得这声音听来十分耳熟,偏时却又想不起来源,好奇心起,便想往里挤去。

只是里面这表演大概是真精彩,前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占坑拉屎,死活不让,凌珊无法,改礼换兵,柔劲轻拨,但凡在前挡路者,顿皆如风中飘絮不由自主被引动,凌珊抓准时机,泥鳅一般灵活钻入,很快到了近前。

然而一见里面详情,顿时眼睛眯起。

脸色苍白浑身透着一股机灵狡黠劲头的年轻人还在那里卖力吆喝着:“我们兄弟靠着街头卖艺谋生,一路也算走遍半个大江南北,如今到这河口,也已两日,相信有些乡亲已熟悉了我们,不过,想来不清楚规矩的还有不少,我便再与大家仔细说道说道。”

这时有人打断道:“小哥儿,你那些规矩我们都听过了,不就是一日碎三次,一次加二石,每日多一石吗?都知道都知道,还是快些表演,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人群立即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快些表演,再忒多废话,咱们可就白看不给赏钱了!”

年轻人急忙道:“别啊别啊,咱们兄弟辛辛苦苦卖艺不就图各位几个赏钱吗,千万别不给啊,指着这个吃饭呢,好了好了,既然乡亲们都这么焦急,那咱们就不废话,直接开始表演了!”

这时走到旁边,对压在三块约三寸厚青石板下面的人小声道:“哥,我可要开始了!”

青石板下简单回了一个“嗯”字。

“各位睁大眼睛瞧好了,这是今日第一次碎石,三块足足三寸厚的大石板!”

年轻人喝了一声,执起铁锤,一锤下去,干净利落。

可惜,那石头没碎干净,只最上头那块碎裂开,摔到了地上,下面两层还无事,最多点滴细缝而已。

人群一片嘘声,有人叫道:“小哥儿你怎么还是和昨儿一样虚?连两块石头都砸不开。”

众人大笑。

“去去去,就你们能说,这石头哪有那么好砸?”

年轻人说着,已再扬起铁锤,轰然一锤,这回总算令剩下两块碎开。

随后狠狠吐了口气,抛下锤子,拾起锣子,便向周围道:“大家都知道,干咱们这一行,胸口碎大石那都是烂大街的把戏了,但像我们哥俩这样碎的,恐怕是难得一见,大家不该意思意思?”

说着时,铜锣平举,兜转人前,这是讨赏了。

地上的人亦跟起身,拾起另一面铜锣,憨笑着向另一侧人讨赏。

当下有人扔出铜钱,遇见大方的还能给出一块两块碎银子,叮叮当当一片乱响,还伴着源源不绝的催促声:“钱拿去了,快继续表演。”

当转到了凌珊面前时,原本笑嘻嘻的脸,瞬间就变了,苍白变惨白,下意识后退,手上无力,那装满铜钱碎银的铜锣就要往下掉。

却被凌珊接住,虽算及时,但少说还是散落出了十来枚铜子,在地上乱滚。

凌珊笑眯眯将铜锣抬起几分,送回手上,笑眯眯道:“这可是吃饭的物件,小哥拿稳了。”

“是是是!”

年轻人忙不迭点头,抬眼往四周偷瞄,没见另一个白衣女人,便不禁松了口气。其实都白衣蒙面,相差无几的身材个头,他也未认出眼前的是当日哪一位,只是,人能越少便觉越好!

“放心吧,就我一人!”凌珊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道:“赏钱收好了,该继表演了吧?快些吧!”

“啊?啊!对对对,继续,继续。”他一惊一乍,急跑去放下铜锣,拉住那边的弟兄,焦急道:“哥,哥,那女人来了,恶女人来了,怎么办?”

“恶女人?”

那弟兄转过身,看见凌珊这边,先一怔,然后忙跑过来,咧嘴憨笑:“你,你是小月姐姐还是小星姐姐?”

“你说呢?”

“原来是小星姐姐!”

“不错不错,还能认出来,只得夸奖!”

“呵呵!”挠头。

那边,那年轻人没拉住弟兄,便更焦虑,却不敢靠近,有心直接闪人,只是左右瞧了瞧,这人挤人的,出去绝不易,还没走脱就得被逮回,还是作罢,咬了咬牙,慢腾腾跟上前,兄弟两一前一后站立,一般无二的面孔,却一个憨厚之色,一个狡黠气态,全然不一,令人惊讶,凌珊左瞧右看,目光来回转动,倍觉有趣。

这二人正是白石白玉兄弟俩,只是不知这白玉如何在太阴真气之下留全性命至今,而两人如今又为何沦落至此卖艺的。

这时,又有人催促:“喂,还演不演了,怎么聊上天了?”

“啊,对啊,我还要表演,小星姐姐等等,等我先表演完了就来找你。小玉,咱们快点表演完!”

白石说完便拉起弟弟跑回去,将堆在一旁的石板一块块往身上叠加。

五块石板相叠,白玉连砸了七八下,才算砸完,也已呼呼喘气,费劲犹多。

大概是等着来找凌珊,中间也不例行讨赏了,直接开始第三轮,这一回,白石身上,足垒了七层。

白玉苦恼地盯着堆砌老高的石板,大概迟疑怎么下锤,这时凌珊越众而出,笑道:“看小兄弟也打得辛苦,这第三次就让我来吧!”

顿时有人喝倒彩,别看叫得欢,可谁都知道,碎大石碎成这模样的,不仅下面人得有真本事,使锤子的也辛苦,大老爷们都能累的够呛,见一个姑娘家家大咧咧上去,岂有不当笑话看的道理?

凌珊单手接过铁锤,抵在最上一层青石板上,轻敲了两下,随后一扬,一落。

七层青石崩然。

而用力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以致伤及人,也不少一分以致石不毁。

顿时迎来一片叫好声。

随后收场,众人虽然意犹未尽,叫着继续,但见他们的确无心,而且还直言今日有事,连赏钱也不讨了,也就都散去。

曲终人散,凌珊问:“你们为何会在此?”

白石连忙道:“我们本来想去蘅姐的万莲岛,可是好多船家都不知道怎么走,知道路的也要收很多钱才肯去,我们身上没钱,才想起卖艺攒钱的方法。”

凌珊道:“你没钱不会找家道观先接济一些?武当这么大一块招牌在,你只要证明了身份,多少钱没有?”

白石摇头道:“这怎么行?”

凌珊道:“我记得那时候在武当山下,你是说要先去万莲岛,过后再去找你弟弟的,怎么现在反倒先和你弟弟在一起了?”

白石解释道:“本来是这样的,可后来吕文哥哥说,反正姐姐你们见到小玉的地方是在衡山,与去东海也能顺路,不如先去看一看,我们就先去衡山了,然后在路上碰到了莫虚师叔祖,小玉当时就和师叔祖在一起,当时他受了伤,只有我的无极真气能治好,便将他带在身边了。”

“吕文……莫虚……”凌珊暗暗记在心里,还真没想过事有如此发展,才又问起:“据我所知,你弟弟是被我师姐的寒掌所伤,按理,活不过三日,怎么能等到你去见到他?”

白石吃惊道:“什么?小玉是被小月姐姐打伤的吗?”

凌珊瞥向他身后白玉,吓得浪荡公子哥一缩脖子,才收回目光,“怎么,他没和你说吗?”

白石道:“小玉只说是一个恶女人打的,我没想到是小月姐姐!”

凌珊点点头,白玉是不知他们相熟,才简单一谈,但吕文那酸秀才脑子不算差,应该能猜到才对,就不知为何没提,继续道:“你还没说呢,你弟弟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白石道:“哦,那是我以前教过他一些小无极功,本来一直没能练成,没想到那次受到寒伤,他反而入门了,所以才能一直坚持到我去。”

“你上次不是还说这阴阳并济的功夫当世只有你一人会?”

“是啊,以前是只有我一人会啊,不过现在有两个人会了!”说着,白石看了弟弟一眼又傻乎乎笑了。

这小无极功能化消太阴真气,当也能化太阳真气,实是造化功一大克星,若是只有白石这傻小子一人会倒是没什么,可现在连白玉这小淫贼也入门,就算未必能达到那种“混元无极”的状态,也是威胁,往后便要多加留心了。

当然,这人目前还不值一提,可暂且按下。

256.朱红怪鱼

256.朱红怪鱼

与孪生兄弟两打听明白了始末缘由,凌珊才问起那秀才吕文的下落来:“对了,那吕文呢?没与你们一起来吗?”

吕文是与他们一起来的。

只不过这穷书生还端着一些架子,并不愿与他们一样干街头卖艺的下九流勾当,便一人在另一处苦兮兮地帮人写信,卖字画,意图挣些小钱,只是听兄弟两的意思,这段时间,这位大秀才的生意一直都挺惨淡的!

最后,凌珊邀请道:“正好我此番也是要去万莲岛,我有大船,带你们一起去!”

“好啊,好啊,我们还担心能不能攒够钱租船出海,姐姐你们有船就最好了!”

白玉显然有些抵触,但白石已经一口答应。

接着收拾好东西,又去找到吕文,这厮在临街一个空处摆了一张小案,分别列着笔墨纸砚,地上竹篓放着几个画轴,背后帆布上书“流动书斋,字画双绝”,坐那儿没人眼巴巴看着人来人往,可惜行人最多好奇扫上一眼,无人停留,只余单薄书生风中萧瑟。

找到人后,惯例酸了穷秀才几句,挤兑得人血色上涌却无力反驳才作罢,本还打算逛一圈,不过既是这么有缘又遇见了这几位,也就无心继续逗留,凌珊跟着去了他们临时住所看他们收拾好随身物品,便带人直接返回。

临到码头,人头攒动如潮,许多劳工连活都停下没干,个个往码头那边挤,别有一番热闹。

白石惊讶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凌珊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先走去。

码头地界可比卖艺的地方要大,此刻虽然也人数众多,但绝无那么拥挤,寻隙而过,偶尔推人,很快就挤到了前头,还因为动作快捷,往往被推的人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过去,虽有怨声载道,但也始终难生冲突,至于最前面的人,衷心诚意抱歉一声,往往也就过去。

前方水面上,正停靠着一艘五桅大舰,楼高如山,威风凛凛,凌珊乘来之船已不算小,可与之相比,无疑壮汉与孩童的差距。

但船虽称巨,一时罕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被倒挂在甲板上的一条奇模怪样的大鱼。

这鱼头颅奇大,满口利齿,无目有须,无鳞有鳍,通身朱红,熠熠生辉,非鲸非鲨,非豚非鳗,不知其属,身长恐怕能有两丈,但一颗脑袋就能占去一半,虽说是被倒吊,其实只是鱼尾部分被吊起,那鱼头还是栽倒在甲板。

此时码头上大批人围着,应只为看这条怪鱼,议论纷纷。

凌珊瞟了一圈,看见个在不远处大模大样说话好似知内情的锦衣中年,于是过去一问。

那人一见有姑娘来打听,虽然覆面不见真容,但甭管美丑,也是个姑娘,当下说的更加起劲。

原来这船是当地一个姓海的富户所有,他家每年都有船队通往东瀛,做异国他邦的买卖,这次就是回航时,遭遇古怪鱼群攻击,五艘海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五桅大舰,直接沉了两艘,还有两艘损坏严重的,正停在长江港修缮,还未开回。

而现在船上那鱼,就是此次莫名攻击商船的怪鱼一种,被拉了回来。

海家早得消息,秘而不宣,但这锦衣中年有亲戚在海家为仆,偶然听及,也就传到了他耳中,知道今日是返航之日,特意来观看是怎样情形的。

了解前后,凌珊有些意外,本还以为只是出海渔民捉了条巨型怪鱼回来显摆,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回事,靠海吃饭的人,亡于鱼腹从来不是新鲜事,或失足落水或遭遇风暴沉船,总不缺理由,可数条大船连亡于鱼群攻击便罕见了,不知其中又有什么缘故,不过大海太神秘,又是他人之事无关于己,这念头稍转即逝,不再关注。

转头叫上跟着看热闹的白石三人,便打算回船。

说来也巧,她租下的船与那五桅大舰用的是同一个桩堤停泊,彼此毗邻相望,相隔不远,当走上漫长的桩堤时,同样便与那大舰愈发靠近,正此当下,她心里突起莫名感应,而来源正是另一侧的大舰。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近乎本能地想要接近那艘大舰,这种本能虽然十分微弱,只是勉强能被捕捉到。

凌珊不由停步望去,眉头皱起,狐疑不止。

“小石头,你们先等一会儿,我上去看看!”

迟疑片刻,她招呼随行三人一声,便往那艘大舰去。

那船下有人把守,见她靠近,伸手欲阻,然而凌珊这时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踏足一掠,便越过二人,登临舰船。

两人在下方惊呼,惊动了船上的人,就近有几人呵斥着顺势围上,但不等驱赶,凌珊故技重施,又撇开了几人,顺着直觉,径直来到了那巨鱼下。

靠近时,才能更深刻感受这种巨兽的庞大,人站在旁边,无异蝼蚁。

伸手去摸,触手湿润冰凉,光滑无皱,全无在海上曝晒熏风后的干瘪失水。

她能感觉到,那种吸引自己本能一般接近的源头,就是这怪鱼,于是将手摁在鱼头,闭目细细感受

真气逸动,因发之柔和,故未突破鱼身之内,只在它体表蔓延。

而后又起步缓缓挪动,随着步伐,手掌从鱼头开始,沿着鱼脊往下,滑向鱼尾,逸动真气的重心,也随着手掌而偏转。

船上其他人这时发现情况不对,也围了上来,不过未明状况,没人敢直接动手,只是围上,最多打听身份,见凌珊不答,也无法,只得等船上主事过来决定。

人体气海有限,而世间“气”无穷。

但凡上乘武学,无论外功内功,练至深处,便往往都能练出各自的真气,然而不同真气,极易冲突,那些属性对立的真气尤其如此,如冷与热,如刚与柔,这是武人走火入魔最常见的诱因,但江湖中人,内外兼得才是正道,所以身兼数门武学者乃是常态,若身具两种以上异源之气,便要看人对内息的掌控力,这掌控精细到足够程度,便能压制异气不生冲突,更能如臂指使。

凌珊便身负多种真气,好在这些真气都并非死敌对头,虽同处一室却互不侵犯,在她有意控制下,以造化真气最足量,几乎盈满丹田,其余诸如太阳真气,大傀儡真气,则是量微质足,皆龟缩一角,不经调运常年不动。

但此时此刻,随着造化真气不断激发在鱼身流动,仿佛有某种神秘玄奇的东西通过涌动的造化真气逆流传递到了丹田,传递给了太阳真气,她能感受到太阳真气在未经调动的情况下,在体内蠢蠢欲动,愈发明显。

“就是这里!”

蓦地,睁眼,屈指成爪,柔和的真气倏然凶狂,突破进血肉之间。

257.血髓养气

257.血髓养气

不知死去几时的红色怪鱼表现出了恍如刚刚被宰杀的光景。

疯涌的真气撕裂了早无生机的躯体,血肉迸射,在本就赤红的鱼身之间显得并不分明,且没有什么腥味。

但背脊之处,被炸开了一个人头大的血窟窿,纵然同色,亦格外醒目。

血窟窿之中,本该莹白的脊骨暴露在外,却被血肉染红,脊骨之上几根同时暴露出来的倒生的巨刺,已纷纷了断,所剩无几,唯根处犹在。

未曾经过有意识的阻挠,本能激荡在外的真气并未完全隔断血肉的加袭,白衣之上沾染了不少飞溅的鱼血,留下数块血污。

旁边围堵的人霎时亡魂大冒。

呼声彼起,纷纷惊退。

凌珊皱起眉头,身边到处血淋淋的任谁都不会舒服,但未为此徒劳前功,紧跟着伸掌探入,抓住那脊骨一节。

鱼骨意料之外地坚硬,饱含真气的一抓,竟未直接抓断。

凌珊蹙眉,轻声一哼,真气怒震,整具鱼尸都出现一阵轻颤。

鱼骨在掌下被捏碎。

紧握的拳下,伴在碎骨间血红的髓,在紧迫挤压下穿过指缝,缓缓滴出。

但同时,手掌上有丝丝缕缕的热流渗入体内。

一直焦躁的太阳真气闻风而动。

就如闻到腥味的猫,在凌珊反应不及时,就不顾一切扑上去,将那热流吞干饮尽,点滴不剩。

当热流与热流短兵相接或言之融合时,有种久饥之躯,享受美味的惬意感。

但这片刻的欢愉过后,便是欲求不满的不甘。

凌珊眯起眼睛,望向怪鱼脊骨断裂处,此刻还有血髓在滴落。

如此巨鱼,脊椎足有常人大腿粗,一整根下来,这种骨髓应当不在少数。

日曜之力的躁动,使得造化真气亦为之避让,全数回缩气海。现在经络之间,便只余稀薄的太阳真气还在不断涌动,发出渴望的怒号。

在此怒号的催促下,她将两手分别放入脊骨断口,屏气凝神,闭目细感,任由血髓洗礼。

清凉的触感,立即带来大量的热流,源源不绝渗透皮肤,涌入体内。

大约半刻钟。

当那热流枯竭,不再涌来,凌珊感觉得到,她体内的太阳真气,在这一刻有所壮大,并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这是丹田储存上限的壮大,而非平日间以功法主动造成真气性质转换时,此起彼伏的增长。

换言之,即自从突破七脉之后,久固难动的最后一脉,今日竟在这些热流融入后,松动了一分。

谁曾想,一条怪鱼之髓,几乎有灵丹妙药之功!

平复下翻腾的心绪。

当再睁眼,凌珊发现远处虽然仍是杂声丛响,近处却分外安静。

转头一看,船上人挤在一边,个个沉默不语,不时仓皇望来。

“你怎么回事?”

同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望去,就见师姐正站在身后。

平白得了好处,凌珊虽急欲分享,却还知道缓急轻重,笑道:“刚刚发现了好东西,等会再和你细说!”

看向那边众人,便走过去,哪知她一抬脚,那些人便急后退。

凌珊纳闷道:“我也没做什么啊,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害怕?”

转头望向师姐,狐疑道:“姐姐,你是不是吓他们了?”

明月天轻哼了一声,才道:“你先前运功时,我见他们想要靠近,便出手教训了一下。”

她早便发现外面动静不小,只是最初看过一眼后就懒得理会,直到听见船上有人说二姑娘怎么上了那船,才出舱一探,正见她鼓捣那怪鱼,然后便沉寂不动,恰好那大舰管事过来,见叫她不应,便想让人去推一把,明月天已看出她不对劲,便急过来,翻手将接近那人扫落,撞断了几根栏杆,险些坠海,将一群大老爷们震住。

凌珊担心道:“啊?那你没打死人吧?”

胡搅蛮缠也要分事,先是不请自来,再是不问自取,今日本就是她无理在先,若再因此有人丧命,她可就真的要难辞其咎于心不安了。

明月天道:“没死!”

有此答案,凌珊松了口气,见那些人还惧怕,干脆便不靠近,只是费唇舌将船上管事找出,糊弄过去身份和实因,又向他打听了这怪鱼相关的情况后,留下了四张百两银票,分别补偿船主海家和被师姐打伤那人,便下船洗去手上血污,叫上还在下面傻等的白石三人,遂回己船。

船上清水还未奢侈到沐浴的地步,便只是将毛巾就着水擦拭两遍,换上一套衣物便算了事,至于染了血的旧衣,也不愿再穿了,自也不会扔,而是直接毁尸灭迹以防被人捡去,一把太阳真气生火焚之。

中间也向师姐交待了今日之事。

先是那怪鱼,鱼髓竟能助长太阳真气令人动容,可惜他们只带回了这么一条,还在修缮两艘船也没有,否则凌珊不介意先走一趟长江港,至于自己去捉,据那海家管事所言,他们船队不只一次来回神州与东瀛,走的都是固定航线,往年从未有过异常,今趟却遭遇鱼群攻击,基本能断定是意外,而且那方海域离陆地神州大陆太远,无人引导,根本到不了那处,她们若想要自行前去捕捉,根本不现实。

再便是白石三人了,虽然明月天对凌珊的又一次自作主张十分不悦,不过,随着时间越久明月天对凌珊的忍耐度就越是拔高,虽然许多时候仍免不了继续小心眼地记仇,可许多事上也已逃不过她的装疯卖傻纠缠,这回还是给了她这个面子,但对三个不速来客就没那么好脸了。

出去后,除了傻小子,两个臭毛病不少但脑子多少还算精明的小伙在明月天凌人逼视的目光下瑟瑟发抖,白玉尤其胆战心惊,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这船虽大而不巨,但随船人员也不少,只是苦于房间有限,便将三人安排到一间房内,送到门前,让他们自去整理不谈。

而不久后,去采买的人也陆续回来,考虑到船上多出了三张嘴,便又让他们再上岸多采购来一些物资。

再次确认人到齐后,大船再度启航。

258.万莲岛1

258.万莲岛1

出江入湾,一路东航。

帆过群岛,半刻未停。

彻入汪洋无人烟,海阔天空远人间。

碧波万顷风拂云,别有滋味在心头。

三日走钱江,三日出杭湾,一日过岛群,一日游汪洋,历历数来,从脚踩大地到足履高船,足已八天。

初出海时日还不算长,兴致尚足,每日或踏浪击潮,迎风舞剑,或下海捉鳖,撒网收鱼,或欺石吓玉笑书生,消遣每日,别有趣味,悠哉悠哉。

这日到了午后,凌珊吃过简单饭食,百无聊赖,迎出舱外吹海风,极目远眺,忽见远处一点青山独立碧波上,有小岛遥遥在望。

万里一色海域现异景,凌珊精神一振,叫了起来:“老李老李,快来看,前面那座是不是万莲岛?”

老李是这条船的掌舵手,一辈子都在和船和水打交道,就算是浩瀚东海上比万莲岛还远的地方,也有过多次出航经验,听见动静,从船尾的舵室跑出来,爬上了桅顶观测台,一手遮在额前挡光,远远打望两眼,便笑着给出答案:“姑娘,那就是万莲岛了!”

万莲岛,其名又作莲花岛,还在杭湾之外,群岛之东,其实细说起来,或许也能算是属于舟山群岛之一,但镶嵌东海之中,在地理上已是极外极外了,十分偏僻,非经验老手,恐需海图在握时时查看才行,否则想要寻到怕是极难,也就老李这种熟手,才能这么快找到。

“哈,太好了,老李加速,咱们快些过去!”

而得到肯定答复,凌珊顿时精神气逸,迎风傲浪,风发意气,亟待登岛。

虽然早便见影,但到靠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夕阳西斜时,海天相映红,游船方至。

近时,才看清岛外还停着数艘海船,大小不一,在浪中轻微颠簸。凌珊雇来的这艘船体中等偏大,但已在前方所停泊最大那艘之上,吃水较深,为防意外,便驶到离那几艘船还有二三十丈时就停下,落帆消风,下锚固船,然后放出一叶小舟载人靠岸。

远远就见渡口草棚下,立着一道人影,转过几艘遮挡的海船,飘摇五六十丈靠近,却是个佝偻老者,看打扮应是岛中下人。

岛上看海,从来视野甚广,他应是在岛上看见有船驶来,先一步来此等候的。

上岸后,凌珊一马当先,大咧咧道:“老人家快去禀告,天下无敌的剑神来访,让岛上人都来迎接。”

可惜老仆只“啊啊啊”地叫唤,手上不停往岛上比划着,还做着请的手势,唯独不见说话,凌珊一瞧,知道这大概是个哑巴,嘴角一撇,没了兴致,摆手叹道:“算了算了,不用禀告了,老人家还是直接带路吧,我要去见你家岛主夫人。”

花如来那死人脸,她才没兴趣去见……当然,话虽如此,却知道这下人带路肯定是先带去岛主处,也就是过过嘴瘾,表明个自己对岛主并不待见的态度。

老仆见她迈步,也就急走起来,头前带路。

说是万莲岛,但走过挺漫长一段,深入岛中,却都不见莲花,入岛所见,只有寻常林木,直到崖下的优雅小筑前,才有一池青莲风中摇曳,与万莲其名,相去甚远矣。

楼前,有一名二十许的年轻人正待。

见一群人来,迎上前拱手见礼,问道:“在下顾望尘,忝为本岛大弟子,不知诸位是?”

凌珊自我介绍道道:“我叫幽星夜,华山人氏,”

又指着明月天道:“这是我师姐明月天,我们与你师娘杜蘅是忘年故交,早先曾受她之邀来万莲岛游玩,不过一直没空,直到今日才得闲前来赴约,还请通知杜姐姐或者小草姐姐一声。”

顾望尘略加思忖,恍然道:“原来是当日衡山一役中大放异彩的剑神,是望尘怠慢了,还望姑娘海涵,姑娘先稍等,我这便让哑仆去通知小草姑姑!”

凌珊喜滋滋道:“哈哈,原来我名气已这么大了吗?连你这种世外孤岛都传到了!”

顾望尘说完,便对哑巴老仆一阵比划,老仆点点头,转身离去,凌珊不懂他们这哑语,但大概也能猜到是说些什么。

等他交待完,才转身解释道:“是小师妹星落回来后,没少念叨姑娘的事,故才知晓,外面风大,诸位请先移步屋内。”

虽然清楚只是空想,可被别人打破终究不爽,凌珊跟在其后,但眼珠子一转,就起心还以颜色,笑眯眯道:“呵呵,原来如此……什么望尘忘尘旺晨的,这其中分别可不小,不知道是你这名字用的是哪三个字?”

顾望尘轻声笑道:“是照顾之顾,遥望之望,尘埃之尘。”

“原来是这三字,我知道了,我便直接叫你望尘吧……这个望尘啊,说来我们与万莲岛的交情全系于你师娘一人身上,乃是平辈论交,望尘你按理得喊我们一声姨,不过我们毕竟还年轻,这样便活活将我们喊老了,所以,我和姐姐就吃点亏,让你喊我们姐吧!”

凌珊一派老成持重长辈德行,嘴里却尽是歪理胡说。

顾望尘回头望了她一眼,脸色错愕:“额?”

明月天淡淡说:“我不需要他这么喊我!”

顾望尘才讪笑着接话道:“是啊,姑娘说笑了!”

先被自己人拆台,再被这人拒绝,凌珊更不满起来,道:“望尘啊,我说你这人怎么忒不知趣?说了让你喊姐,你便喊,怎么就一直自作主张这么姑娘姑娘的叫?我姐姐既然不需要那你可以不喊,但我这儿你还得喊,这可不是开玩笑,是十分认真十分郑重的提议和要求!”

顾望尘显得也耿直,见她步步紧逼,便告实言,苦笑道:“我看姑娘年纪轻轻,比我还小一大截,这姐姐二字,实在叫不出口。”

连日在船,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凌珊早取下了面纱,虽然为此被师姐呵斥过,但凌珊还是视之累赘死活不肯戴上,毕竟并非至关重要的大事,斥责过两次,明月天也就听之任之了,故此刻她是真面目示人。

凌珊还不甘休:“辈分这种不讲理的事,还与你分年龄大小的吗?该叫婆婆就叫婆婆,该叫姐姐就叫姐姐,这看得是辈分,不是年纪。”

将辈分将年纪重重强调,可惜大概对牛弹琴了,顾望尘只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摇头不语。

凌珊不满道:“这么对长辈,真是太没礼貌,稍后我得让杜姐姐好好给你上上课!”

说话间,已入屋堂。

“各位请先入座稍待,小草姑姑应很快过来!”顾望尘招待完,看向三名男子,开始打听:“不知这几位公子又是?”

凌珊看了三人一眼,风马牛不相及问道:“他们三个啊……我先问一句,望尘你跟随老花多少年了?”

顾望尘不明所以,还是答:“不才蒙恩师看中已十一年!”

听入门有这些年,凌珊有谱了,点头说道:“他们三个是我来此途中遇见的,知道他们也欲来万莲岛看望却掏不出钱财租船,便好心捎带上了,那酸书生叫吕文,你也不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倒是这两个长成一个模样的,你再仔细瞧瞧,真不认得吗?”

真是歪理,不认识才该多几句介绍,哪有不认识那我就不介绍了这种道理?被称作酸书生的吕文对那酸字评价和漠视态度极有意见,可惜虽忿忿不满,却畏缩不敢言,只是冲顾望尘轻轻点头。

白石永远微眯着眼傻傻在笑,白玉在两个“恶女人”旁只敢保持正襟危坐,不敢妄动异动,但眼珠子乱转,暗暗打量周围。

介绍吕文时,顾望尘点头致意,只是出于客气,待说完白家兄弟,顾望尘则偏过头去,蹙起眉细细目观,但哪能认出,细观片刻便摇头道:“姑娘还是不要考较我的眼力了,我实在认不出来!”

凌珊失望道:“那俩可是你师娘的侄子,武林侠侣冰火双剑的孪生双子,几年前还来过这万莲岛,你都不认识,这弟子也当得太失职了!”

得闻身份,没理会话间的埋汰,顾望尘吃惊道:“原来是白家兄弟,两位是双胞胎,长相一般无二,如此明显特征,我早该想到的,招呼不周,恕望尘失礼了!”

复起身拱手作礼。

看他反应,虽然没能一眼认出人来,但有这么两个人存在还是十分清楚的。

其实白石虽说的确来过万莲岛,也与顾望尘见过,但那已是十年之前的事了,当初他还是小屁孩,各方面与今都大有不同,就像凌珊自己,此前虽然因为杜蘅而对她这对双胞胎侄子的存在还有映像,但十分模糊,若无相关线索,根本不可能单看面貌就一眼认出,这会儿又没有什么提醒,顾望尘认不出来才是正常。

“有礼有礼,不碍事的!”见顾望尘客客气气,白石急跟着起身连连摆手,转向凌珊道:“不过小星姐姐你搞错了,我以前来过万莲岛,小玉他可没有来过!”

凌珊翻起个大白眼,错便错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热衷挑错干嘛?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回道:“哦,知道了,那就没来过。”

随后望向顾望尘,好奇问道:“对了,这岛名为万莲,可我一路走来,怎么除了门口池子里那几朵,就压根就没见到莲花?这也未免太过名不副实了!”

大概是真有特殊处,对来客有此疑问,顾望尘毫不意外,笑道:“所谓万莲,其实并非指真的……”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稚嫩轻灵的叫声:“是谁是谁?快让我瞧瞧,有什么熟人来了?”

顾望尘的解释戛然而止,起身道:“是师妹来了!”

跟着就有一道小巧身影从门外闪入,正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花星落。

本还兴高采烈,但一见人,她就指着凌珊尖叫,“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我家了的?”

顾望尘本还怀着笑脸,一下狐疑起来。

“嗯……”凌珊特地靠到椅上,惬意地呻吟一声,才斜着眼瞧,偏要与小屁孩一般见识,道:“怎么,我来这儿,小小星你不同意吗?可我已经来了,你能怎么样?”

“你,你无赖……”花星落负气,却发现自己好像真拿她无法,一下接不上话,但还知道能找外援来,急冲顾望尘叫道:“顾师兄你快帮我赶走她。”

顾望尘这时也回过味来,明白大概是小女孩在置气,当然不会听她的,就站旁边,笑而不语。

见使唤不动人,花星落气的跺脚,一下将矛头转移,握起一只小拳头,道:“等爹爹出关,我一定要告诉他,说顾师兄你和别人一起欺负我,让他打你!”

顾望尘只得苦笑。

“好了好了,小落落不要闹了。”

好在这时小草也进屋,拍着小女孩肩膀柔声劝说,算替他解了围。

然后高兴地看向凌珊:“小姐一听有客人来,就猜是小星你们了,偏偏小落落还非要抬杠,这下好了,又要罚抄经书了!”

凌珊幸灾乐祸道:“哈哈,难怪一看见我,她就这么生气!”挤眉弄眼,故意刺激:“小屁孩,就是欠收拾。”

花星落立即龇牙以报,一只小手小猫亮爪似的往前一抓,作态凶狠。

小草笑了笑不理两人玩闹,看向旁边一直被无视也插不上话的白石几人,只扫了一眼便掠过吕文,却停留在一模一样的兄弟二人脸上,面色狐疑道:“这几位公子又是?”

顾望尘一一介绍:“姑姑,这是白石,这是白玉,您认识的,他们是冰火双剑的孩子,还是师娘的侄子,那位是他们的朋友吕文公子。”

他点哪个,哪个便跟着站起,向小草行礼。

小草本就对二人存疑,经此确定,开心道:“原来真是你们……你们兄弟俩真是太像了,难怪当初你们爹在高原集能一眼就认出小石头来”

白石挠头呵呵憨笑。

白玉已经忍了好些天,见此情景,寻思应该不会再引明月天不快,或是就算有所不快,也不会在主人家面前有什么动作,这会儿终于发挥起油嘴滑舌的天赋:“这位就是小草姑姑了吧?以前早就听爹爹提起过,我们在万莲岛还有一位漂亮的小草姑姑,早就想来一见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见到,我真是很高兴。”

小草笑道:“小姐若见到你们也来了,一定也很高兴。”

一旁的书生保持微笑,习惯了被冷落。

259.万莲岛2

259.万莲岛2

她们姑姑侄子的相谈甚欢,凌珊毫无打扰自觉地寻隙插话,问道:“对了,小草姑姑,杜姐姐呢?”

时隔数月,她还是不忘跟着调侃小草一声姑姑,就是不叫姐。

对此小草数月前就已习惯,如今这声姑姑掺杂在白玉顾望尘这些人的称呼之间,便更不在意了,只是谈及杜蘅,还是显得忧心忡忡,说道:“小姐猜到来人可能是你们后,本打算自己过来看看,只是近来她病情愈重,身子也越来越差,刚刚又吃了药,需要多加休息,被我劝住,没让她来。”

听得出来,杜蘅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凌珊当然不会无理取闹非要现在就去打扰,只是……她面色古怪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觉得以杜姐姐的性格,小草姑姑你如果不是绑着她,单靠一张嘴巴恐怕还劝不住她!”

小草与杜蘅自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下来,对杜蘅的性子知之甚详,本就有所担心,现在一听凌珊这么说,浑不似无的放矢,微怔一霎,转念就想到了什么,立即回头出屋,顿时见到蹑手蹑脚正要转头逃跑的自家小姐,还有无奈紧跟服侍在侧的少女,忙去搀扶,满脸焦虑道:“小,小姐,你怎么就是不听劝……你明明答应我不乱跑的……”

杜蘅打起哈哈,拙劣地转移话题:“哈哈,今天天气真好……”

一群人也出了屋,凌珊笑嘻嘻上前道:“一百多年未见,杜姐姐你还是这么闲不住,看我多好,知道你会无聊,这就大老远陪你解闷来了。”

花星落抓住把柄似的嚷道:“骗子,明明才两个多月,哪里有一百年?”

凌珊还没吱声,杜蘅就率先“卖女求友”了:“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小星这是与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个多月,不就是一百多年了吗?”

小女孩瘪起嘴不乐意道:“二姐你怎么也欺负我?”

杜蘅却不理她了,而是如遇知己,激动地拉起凌珊的手,泫然欲泣,“还是小星最了解姐姐,不像某些没良心的,整日这不许做,那不能动,管这管那的简直要憋死人。”

还假惺惺地去抹压根没有的泪水。

小草翻起白眼,感觉心好累。

白玉等人倍觉新奇,相当了解杜蘅平日作派的顾望尘与杜蘅身旁的少女听来却想笑,可又不敢笑,只得紧抿住嘴,憋的辛苦。

凌珊看着她比过去更加毫无血色的面孔,显然气虚体弱到了极处,却还那么多戏,突然有些担心,这不会一下背过气吧?真那样等姓花的过来,还不得找自己拼命?

斜扫某人,笑道:“既然这人这么没良心,杜姐姐怎么不找花大叔出头?”

杜蘅叹息道:“没办法,你花大叔才是这事的幕后主使,你说他又怎么会愿意为我出头?”

凌珊道:“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倒是想帮杜姐姐出头,可关键是我打不过你家花花,找他就是找罪受,思来想去,众苦苦不如独苦苦,杜姐姐你还是继续熬着吧,总能熬到苦尽甘来的那天。”

杜蘅笑骂道:“好啊,原来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松开了凌珊,摆着手嫌弃道:“就当我看错了人,你也离我远点。”

“哎,竟让杜姐姐那么嫌弃,罢了,我离你远些就是!”

凌珊退开几步。

小草见缝插针提议道:“小姐你现在身子弱,久站着易累,先进去坐一会儿吧!”

杜蘅点头:“嗯。”

在小草搀下,慢慢往里走。

其他人也都跟上。

临踏门槛时,杜蘅回头吩咐道:“对了,望尘,你先下去招呼厨房,今晚多备酒菜,还有闻烈,你去给大家备好房间。”

“是,蘅姐!”

顾望尘和随她过来的少女应声退下。

她这真是当姐上瘾,不仅是女儿,连丈夫的弟子当面时都需称姐而不称师娘。

都入屋坐好,杜蘅目光在白家兄弟流转道:“你们虽长得一样,我也只见过小石头,可一眼就认出你们俩谁是谁!”

说着一一指起二人道:“你是白石,他是白玉对不对?”

白石点头应是,白玉则恭维道:“蘅姑姑慧眼,看得真是一点也不差!”

杜蘅面色不虞道:“臭小子,你哥没与你说过,见面要叫我蘅姐吗?”

白玉马上改口并道歉:“啊,对啊,是蘅姐,不是蘅姑姑……都怪我,一见到蘅姐,我就激动得忘记了,是我的错!”

杜衡轻哼道:“你们爹娘如今怎样了?”

白玉道:“父亲母亲身体安康,就是老是提起蘅姐,说是多年不见了,十分想念!”

杜蘅笑道:“你这一张嘴吐出来的倒尽是好话。”

凌珊冷眼旁观他们姑侄初次见面就其乐融融,暗道这小淫贼倒是挺能说会道。

杜蘅又看向一旁的书生:“你叫吕文?”

终于不继续被冷落,吕文还是毫无波动,轻轻点头:“是的!”

杜蘅病虽不轻,可记性还不错,偏着头思忖片刻,出声道:“这名字……你是当年双侠镇尚文客栈中,那位吕掌柜家的孩子吧?”

吕文继续点头。

杜蘅拍起手笑道:“这可真是缘分不浅,隔了十年,你们几个小家伙竟然还能聚首一堂。”

凌珊道:“当初杜姐姐不是也在?”

杜蘅道:“对对对,不止你们几个小家伙,还有我和小草两个大家伙。”

花星落坐在副位上玩着茶杯,也歪着头道:“那我呢?”

凌珊笑道:“你这小小家伙,当时还在杭州城当小狗呢,全是后来你二姐经过杭州城捡到了你,给你吃了变人果,你才能成为她的女儿!”

花星落鼓起嘴瞪眼过去,生气道:“你才是杭州小狗。”

凌珊撩拨一句,就又不理她,瞧了瞧左右,见杜蘅都出现一会儿了还无花如来人影,问道:“对了,花大叔呢?怎么不见他?”

杜蘅道:“他啊?知道对不起我,跑到山洞里闭门思过去了!”

凌珊微怔:“啊?”

小草笑着解释道:“姑爷三日前,就开始闭关为小姐炼丹了!”

想到方才花星落威胁顾望尘时好像也说过花如来还在闭关的话,明白过来,凌珊挑着好话说道:“哈哈,那就好,等花大叔反省完,那就是杜姐姐重新出头的日子了。”

杜蘅眯着眼,开心道:“是啊,到时候,我非得找他们这些没良心的报仇。”

凌珊笑笑,又好奇起万莲岛的名字来:“还有,杜姐姐,我这一路走来所见,万莲岛这三字可名不符实,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名字是花大叔瞎取的吗?”

杜蘅笑道:“当然不会瞎取,会取名万莲岛是有原因的,不过那需要你亲自去后山瞧过才会知道,现在嘛,我先不说。”

凌珊好奇道:“还要上后山才能知道……莫非这莲花还长在山后面,得翻山越岭才能见着?”

杜蘅不答,拐弯抹角继续卖关子道:“你上去看过就知道了,那也算是这儿一大特色了!”

凌珊感兴趣道:“那我可真得去瞧瞧了!”

杜蘅道:“明天起早,我就带你上去看万莲岛最壮观的景象!”

小草不满地叫道:“小姐!”

“小草嬷嬷,又怎么了?”杜蘅眨着眼,将嬷嬷二字咬的特别重。

小草瞪眼道:“你还算往哪儿走呢?”

杜蘅道:“我没打算往哪儿走啊!”

小草道:“你,你不许去爬山。”

杜蘅狡辩道:“我不是要去爬山,我是给小星带路!”

小草气急道:“你要是一直不听劝,我,我到时候就真像小星说的一样,把你绑起来了……”

接着,仿佛给自己鼓气,握起拳头道:“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我也跑不过我!”

杜蘅震惊道:“你居然想这么对我?”

轻捶着胸口,摇着头,痛心疾首道:“我好心痛。”

小女孩哈哈笑道:“对对,大姐你就应该把二姐绑起来,她明天要是不听话,我来帮你绑!”

杜蘅道:“小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大了,你给我走远点,不要靠我这么近。”

花星落哼道:“我就不走,就不走。”

下了地,跑跟前扮鬼脸道:“我还要更靠近你,让你难受。”

杜蘅伸手要去弹她额头,就一下蹦开,退了两步,又吐着舌头扮起鬼脸:“来啊来啊,你打不着我。”

杜蘅咳了一声,嘴硬道:“咳咳,你真以为我打不着你吗?我是让着你!”

母女俩旁若无人耍宝,引得其他人窃笑。

杜蘅竭力威严的目光转了一圈,小月戴着面纱,从性格看想必冰山一块什么反应都没,小星兴致勃勃看热闹,小草掩嘴轻笑,小石头兄弟两挂着笑脸,吕文低着头,应该也在笑。

便一瞪眼,指着白石三人道:“女孩子聊天打闹,你们三个大男人掺和在旁边做什么?现在都给我出去玩去,注意饭点,自己回来。”

“啊?”

莫名其妙被火烧到身上,白石还反应不过来,白玉起身拉起兄弟道:“是是,那蘅姐你们慢聊,我们先出去转转!”

吕文起身作了一揖,才转身跟着二人离开。

几人走后,凌珊不怀好意道:“这小家伙欺负杜姐姐你如今行动不便,不如就让我帮你捉住她吧?”

杜蘅道:“哈哈哈,我正想叫你帮忙呢,连我都敢欺负了,这小丫头就是要好好收拾!”

花星落察言观色,心知不妙,瞪了瞎出主意的对头一眼,二话不说,扭头就要王往外跑。

“这会儿跑可晚了!”

凌珊轻轻一笑,身子一窜,长掠过地,在花星落惊呼声中,将人掳到对面的座位上,抱住小女孩的双臂,“捉住了……杜姐姐你说,想要怎么收拾她?”

花星落使劲挣扎,只是徒劳,紧被箍住动弹不得,唯有嘴上不停:“不男不女的,你欺负小孩,不要脸。”

杜蘅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笑眯眯道:“怎么收拾啊?让我想想……”

“啊,有了!”她沉吟了片刻,起身慢悠悠靠近,捏了捏小女孩粉嫩小脸,笑道:“小落落不是想把我绑起来吗?那咱们就先把她绑了!”

花星落大叫道:“啊,不要啊!”

“好主意!”

凌珊大加赞同,歪头越过挡在前面的杜蘅,望向对面明月天:“姐姐,你身上那缎子先借我用用吧!”

“幼稚。”

明月天淡淡瞥了她一眼,撇嘴轻语,她才没心情陪着胡闹。

花星落立即道:“对对,这么大两个人还那么幼稚,还是小月姐姐好!”

杜蘅转身看着明月天,严肃地说道:“不,这不是幼稚,这是年轻……我们年轻,我们有活力,所以我们才会这么玩闹!”

然后长叹,“看看小月你,这才多大年纪?就已连玩耍的兴趣都没了,冷冷冰冰,死气沉沉,你身体未老,但你心老了,所以更应该像我和小星一样,多玩多闹,才能恢复青春!”

“哼!”

明月天冷哼。

凌珊窃笑,推波助澜:“对啊对啊,所以姐姐快借我缎子,让自己心态年轻起来!”

又抱着小女孩坐回原位,强抓住小女孩两手伸向前,示意明月天。

最后明月天终究是让这黑心二人组一人一句挤兑得取下身上披帛,将花星落双手绑了结实。

——

百花谷。

时已近午,绿萝还在房中吐纳。

她较上代谷主小十三岁,与四五之限,还有八年。但习武三十年,她的功力只到周天六脉,不说号称天堑的第八脉,就算第七脉仍是遥遥无期。

百花谷也好移天宫也罢,有一个规矩是始终没变的:凡外门弟子年过二五未入大周天,凡外门弟子年过四五未成周天圆满,皆遣出谷,移送青泥或黄土打理事务。

就算是谷内总管,是从玉凌时代便上位的“两朝元老”,也不能例外。

在百花谷活了一辈子,她不想到最后被放逐出去,终老他乡!

如今她便是要珍稀一切时间练功。

苦行气而无果,未有寸进,绿萝暗自叹息。

“是谁?”

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声响,嘎吱的开门声,风拂动了珠帘,绿萝皱眉,谷中应无人会擅闯她的房间才是。

却无人应。

“原来是风……我没锁门吗?”

她出去看过,门果然开了,能感受到外面风很大!

她重新合上房门,欲回内屋,忽然发现门对面的椅子上,一个陌生的女子支着下巴看她。

入秋,风凉。

绿萝骇然:“你是谁?”

那女子笑得惊心动魄:“我找了一圈,好像就只有你还勉强有点眼熟了!”

260.万莲岛3

260.万莲岛3

紫曦一霎,日曜云霄。

一朵石莲盛开在大海之上,面朝东方,日复一日迎接冉冉朝阳的洗礼。

这朵石莲是莲,亦不是莲。

是的是它的确神似盛开之莲,不是的是再神似,它也只是一座岛。

盎然青葱万树成林,在外在下,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礁岩赤露罕见草木,在央在上,是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是石莲,是万莲岛之莲。

莲生千百瓣,

瓣瓣又生莲。

这莲或大或小或微渺,或稀疏分别,或紧密相连。或正当辉煌摇曳风韵,或含苞待放,或凋零欲败。一朵朵姿态万千!

这是莲上之莲,是万莲岛之万。

晨曦光芒将山间颗颗明珠波澜映照,浮动着缕缕青烟,传递出与岛外深邃汪洋不尽相同的朝气,这是沐浴晨光而生的莲蓬,高低渐异层阶渐别的岩层上的每一眼水洼,每一眼温泉,都是一颗即将破壳的莲子。

大莲朝阳,莲心迎日。

它倾斜生长在海面,莲花绽放在山的东面,而西面,只有郁郁葱葱的青林,山脚才是居所。

万莲岛之所以为万莲岛,外人之所以不见万莲。

皆在于此——

因万莲非真莲,因外人自西来。

杜蘅说得对:见过才知道。从西面山背登临峰峦之巅,俯瞰咫尺脚下,远眺万里海域,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凌珊才明白了万莲岛名字的意义。

这是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得自古老先民的奇迹造物,凌珊无从确定,这也不为人知,但无论何来,屹立东海之上的石莲花,足令天人共叹。

只有莲心靠中央位置,建了一座简陋的木屋,在升腾的热气中沉浮,远远望去,难免破坏了此地的自然,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终究几分可惜了。

当然,若是粗陋的小木屋能换成琼楼玉宇,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迎风观山海,加以惊叹片刻。

见下方清泉氤氲,凌珊动心起念,好歹爬了半天山,虽说这会儿没有热汗淋漓燥热难当那么夸张,可若能泡泡温泉也不错,只是……眼下可还有几个多余之人,她眼往旁一瞟,说道:“你们三个,先回去。”

书生还在欣赏这片造化神秀,心想着反正科举已是不指望,正好如今闯荡江湖,见惯百地风光,日后不妨就出一册神州地理集,就择此地盛景开篇,详述各地名胜,以己妙笔书就,虚纸如真,引人入胜,必然大卖,还沉浸未出,却突然被要求离开,终于按捺不住不满,道:“为什么要我们先回去?”

“因为这个!”

凌珊握起一只拳头,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

吕文伸出手:“你……”

凌珊眼神一横,道:“怎么?”

吕文那手指还朝着天没来得及指到前面,就提前落幕,顺手一拍掌,两手在身前紧合,点头哈腰,谦恭低笑:“你想的真周到,我这就走,这就走!”

一说完,麻溜转身,小跑出去,原路返回。

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跟上来花星落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挖苦凌珊的机会:“哼,就会欺负人,不要脸!”

凌珊瞪了她一眼,不理这黄毛小丫头,瞥向旁边:“你俩呢?”

白玉机灵道:“我也走!”

白石迷迷糊糊跟上。

凌珊叫道:“小石头,你等一下!”

白石转头:“啊?”

凌珊道:“你督促他们回去,中间不许停留,不许返回,等下山后,还要看紧他们俩,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许他们再上山。”

白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等他们一一走远,香闻烈若有所思道:“星姑娘支开他们,莫非是想要去泡温泉?”

她是花如来四弟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弟子,是个罕见的姓,名字也不似女性,取的挺古怪,据说是花如来亲自取的,好像还有讲究,今早凌珊打算来山上探个究竟,杜蘅被小草死盯着,没办法,就指派她来带路了。

至于花星落那丫头,可不让人放心,让她带路,指不定中途会起什么坏主意。

凌珊点头:“对啊,有温泉不泡,天理难容啊。我们下去。”

说话间一手拉起师姐,一手拽着小女孩,就要下去。

谁知花星落挣扎起来,边挣边叫道:“不要不要,要泡你自己泡,我才不去!”

“别别别!”香闻烈也急忙阻止道:“这里温泉可不能泡!”

凌珊闻言止步,诧异道:“为什么?”

花星落趁机挣开凌珊的手,跑去拉香闻烈,道:“谁说不能泡的?香师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人家想泡个温泉你也不愿意。”

凌珊一下窜过去,捏起小女孩两边脸颊,道:“你这小屁孩,一定是在打坏主意,快说,怎么回事?”

花星落使劲去掰凌珊的手,一边叫道:“臭不男不女的,臭不男不女的。我就不告诉你!”

香闻烈苦笑看着二人的打闹,解释道:“这些温泉中有剧毒,不小心沾上一些还好,内功足够就能化解,可要是长时间浸染,就算绝顶高手也要筋肉溃烂,功力散尽,虽然未必会死,可也形同废人。”

知道这原来也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凌珊叹息道:“还有这说法,那可惜了!”

又瞪向花星落,使劲蹂躏她的脸,说道:“你这丫头片子,果然居心叵测,居然打算如此毒害我。”

花星落被迫嘟着脸,却不服气道:“那明明是你自己笨,不知道先问一下,怎么能怪我?”

还叫道:“香师姐你看看,我就让你别说,现在害死我了吧?”

香闻烈笑道:“如果两位想要清洗,可以等回去后泡海水澡,或者让下人烧好水,在房中沐浴。”

凌珊无奈道:“随便了。”

先前船上储存的淡水虽说只能喝,不能洗澡,否则经不起消耗,可海上最不缺的就是水了,先泡海水澡,再以清水擦拭两边,既能清洗,也节省了淡水,同样是个办法,区别只在于凌珊不仅打海水在舱中泡澡,有时还会直接扎进海里游弋一会儿,而明月天却从不下海罢了。

所以就算连日漂洋在海,她们身上也还没脏到非洗澡不可的地步。

今日也只是见此地有温泉,下意识有想法罢了,并非一定要泡,既然泉水有害,自然更不会有以身试毒的想法。

然后又对付起小女孩来:“快说,你还敢不敢害我了?”

既然已经落到人家手里,小女孩还是很识时务,嘟着嘴摇头道:“再也不敢了!”

凌珊才满意地放开她,那张小脸已被蹂躏得通红一片。

花星落揉着脸跑到一边,狠狠瞪了凌珊一眼,暂时不敢找茬了,但可以预料,和某人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德行的小家伙,不久后必然又会忍不住和她对上。

凌珊笑了笑,并不在意,既然已经放弃温泉,那逼白石三人回避之举已无必要,起身往回看了看,虽然只是几句话功夫,但那几人跑的不慢,这会儿只能见着个背影,便提声喊道:“哎,石头,不用回去了,你们仨回来吧!”

她也未运气助力,声音不知能飘到哪里,不过三人能不能听到,就懒得管了。

只是看样子他们是听见了,刚喊完,那边就停下回头看来,凌珊索性又招了招手,他们好像交谈了一下,然后,便屁颠屁颠往回跑了。

虽说泡温泉的打算无奈落空,但此地风光尚能游览,在那三人回来之前,凌珊她们先下了东山巨莲,到处乱跑。

莲心处,共有大小泉眼二十九口,大者广潭数十丈,小者不过能容一人,至于那些脑袋大拳头大手指大甚至更小,只能称为小孔的细微泉眼,不算在列,却最是琐碎繁多,整块莲心巨岩,被侵蚀得千疮百孔。

这千疮百孔二十九泉,就是整株石莲的莲蓬所在,也被称作莲心岩,每一道泉眼,都如莲子镶嵌在莲蓬之上。

“我们师兄妹四人,还有岛中仆从,会轮流坐守此地看守,前面那座木屋就是居所,师父也经常会过来观察!”

经石莲之瓣,到莲心岩,香闻烈介绍道。

凌珊笑道:“哦?能劳你们日夜看顾,莫非这地方除了中看不中用的风景,还有什么宝贝不成?”

香闻烈笑了笑,没细说,只有小女孩得意地轻笑,因为她知道那是什么,但很快,凌珊也知道是什么了!

到了地方,氤氲热气渺渺青烟就再难遮挡了,凌珊发现,这里的一莲生万莲,也并非全是石莲,山莲。

就在那座小木屋旁。

有一口大概勉强可同时挤入三四人的小泉眼,居然还生着两株火红的莲花,一株颜色较浅,很淡的红色,但并不是粉红色,是纯粹、正宗的朱红色,而另一株颜色刚好相反,红得更加深沉,比血色还要深的红,十多片绿叶漂浮在温泉上,快要挤满整个泉眼的水泽,绽放开火红色的异样莲华在青烟腾腾之中若隐若现,若非站在近处,根本发现不了。

凌珊瞧着这两株莲花好奇道:“这里居然还有真莲花?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红莲吧?”

普通红莲,可不值得花如来派弟子日夜看守,也不值得他自己时常巡查。

香闻烈介绍道:“这叫火山红莲,还有个说法,叫炼狱火莲,一百年才开一次花,开花后,颜色由浅入深,再由红入暗,直到变成纯粹的黑莲,便代表成熟,而这个过程,至少还要花费三百年时间。你看这两株,一株淡红,一株深红,就是还在成长期。”

凌珊恍然道:“如此说来,这是一种灵药了。”

木屋嘎吱一声打开,一名壮硕的年轻人走出来,笑着接话道:“也不是。这莲花奇的很,连正常莲花出淤泥不染的特征都没有,它生在毒水,长在毒水,未成熟时有毒,成熟后有剧毒,对普通人而言,就是毫无用处的毒药。”

香闻烈指着甫出屋的男子说道:“这是我三师兄呼吞海。”

然后一一介绍凌珊几人。

凌珊看着呼吞海笑道:“若只是一无是处的毒药,恐怕也不必如此你们大费周章来看护了,我想这东西,对花大叔应有大用处……”

她沉吟着道:“我记得当初在杭州城听花大叔说过,他早年离开杜姐姐就是为了寻找治疗心疾的药材,想必这种毒莲,就是其中一昧了,而且看他还为此定居岛上,很可能还是主药……我猜的可对?”

呼吞海对凌珊的称呼随着师妹,他笑道:“星姑娘猜的不错,这是师父炼丹的一昧主药,这里原本有四株开花的火莲,两株成熟两株未成熟,只是前几日师父开炉炼丹,被采去了两株。”

——

隐匿莫测虚空之间的勾玉洞天,这日再度开启。

乍开即闭。

绝色少女现身乾坤朗朗之下。

闲庭信步。

少女面带疑色,嘴里嘀咕着:“真是奇怪了,我十年前还在那鬼地方待着,小冰冰上哪里得到我的消息去?”

“何况就算要找我,至于十多年没有动静吗?”

“还弄出来两个新谷主……不对,两个宫主,嗯……大宫主性格冷漠,少言寡语,说一不二,二宫主为人跳脱,爱说爱笑,臭不要脸,哈哈,这一冷一热,小冰冰找徒弟还真有趣。”

“算了,先不想这些……看看黑白那笨蛋,这些年没见,不知道又长胖了没有。”

说着,乘风化虹,一掠入山。

紫竹坳。

巨兽横卧。

绝色少女化虹而至,盯着鼾声呼呼的巨兽,恨铁不成钢:“什么猫熊,整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明明就是一头猪,以后叫你猪头好了。”

“猪头,本老祖都回来了,你还睡什么?快起来给我请安。”

巨兽翻身,一只爪子拍下。

女子吓了一跳,身形一闪,躲到了边上。

鼾声继续。

女子上前往巨兽一只爪子踢了一脚,恼怒道:“猪头,你还敢吓唬我?告诉你,本老祖如今武道大成,可不再怕你这家伙了,从现在开始,一百年内,都不给你吃零食,我要馋死你!”

然而巨兽还是没反应。

少女愤愤不平,在巨兽身上鼓捣起来。

过了许久。

少女无奈看着眼前连毛都被拔了一大块却还不肯醒来的贪睡巨兽,怒道:“睡睡睡,睡不死你,老妖怪,本老祖去琼天祖师留下的冰墓,瞧瞧那里面到底有什么鬼,懒得再理你了!”

乘风来,乘风去。

造化秘窟,

左转冰墓。

这一片冰天雪地,无尽森寒。

261.万莲岛4

261.万莲岛4

“你说这生在毒里长在毒里,开花结果生出来的还是毒,叫炼狱这种凶神恶煞的名字还能有那么些道理,可这火山红莲又是怎么来的?我看着这万莲岛,怎么也不像是火山岛啊……莫非这名字就是随口一提的?”

凌珊看待事物的关注点,经常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她弯着腰盯着两株火莲,随口问道。

呼吞海怔了怔,说道:“这名字是前人所取,又经师父说给我们听的,至于取名的原因,我们就不清楚了!”

凌珊站起身,背着手,转过头,就好像跟人多熟似的,一派老成持重地教训:“我说吞海啊,你这样可不行啊,我辈中人,遇事当有寻根探底之心,怎么能一听了之,听过就算了呢?你看像现在,我这样身份的贵客问你岛上的事,你却答不上来,就太不应该了……还是马虎,太马虎了,往后当改之。”

莫名其妙教就被做人教做事,呼吞海有些回不过神来。

凌珊摆完架势,又摆摆手一副唏嘘不已模样:“算了算了,越俎代庖毕竟不好,这些都是你师父师娘的事,我还是不多置喙了。”

一旁书生听得有些想笑,这都教训完人了,你才想到不多置喙吗?早怎么不想?但看了看周围几拨人,感觉自己太势单力薄了,还是忍住,装模作样看风景。

姓白的两人一个想法简单,一个事不关己,没什么反应。

香闻烈也只觉得这姑娘真能拿腔作势。

只有呼吞海回过神后,心底却觉得不满,莫名其妙一个理由,就能教训起自己,还讽刺师父教徒不善,这女人面相虽好,可惜舌利心毒,实在不识进退不知所谓,只是考虑到毕竟是师娘的贵客,还是隐而不发。

一番夸夸其谈,对凌珊而言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是否会因此招来其他人的不满,甚至敌视,她并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太在意,不过一笑置之,因为别人怎么想的她管不了,而她也不可能堵住自己嘴,心中有数,不过火即可。

左右看了一会儿所谓的火山红莲,很快就没了兴致,这玩意儿含毒太烈,碰是碰不得的,观赏也不觉得有多美,哪有心思留下干瞪眼看它?

又在石莲上乱跑,溜过了有毒无用的莲心岩,在一块块莲瓣岩流连,有的只是表面的奇异纹路,有的是鳞次栉比的层次分别,甚至还有比较巨大的莲瓣下,掩藏着或深或浅的石穴,

莲瓣岩下方,莲山脚下,有异流自西面山腰老潭蜿蜒而来,注入大海。

询问过后,那清流之中并无毒害。

就在头上的石壁巨岩,日日夜夜源源不绝渗着消皮蚀骨的毒温泉,可就在这百丈之下,却是可饮可用的涓涓清流,两者于那地下竟好似无相通,委实神奇。

或许,是因为这水没有经过那块莲心岩……回首望山,沿河望头,凌珊这般猜测。

水中有鱼虾。

闲来日子,陪着小姑娘下水去捉鱼也是不错消遣。

早就叫苦连天嫌上山下山太累,鞋子都要被磨坏脚也要被磨破的小女孩一下活了过来,摸鱼捉虾,好不快意。

凌珊兴之所至,也脱了鞋袜下了水,赛起谁能收获更多,其他人在岸边看着。

在石头地下摸了几尾不大不小的白条,暂扔到岸边临时挖出的小坑,凌珊盯上了白石,让他回去取来佐料工具,中午就吃现烤河鱼。

白石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其他人嘛,主要是白玉和吕文,则打发捡树枝柴火搭临时灶台去。

这些都是现成的壮丁,不用白不用。

至于呼吞海,谨守师命,仍留着看护那两株火山莲,没跟下来,而明月天和香闻烈则沐浴秋季温软不燥的阳光下,坐在一边看热闹。

白石动作利落,没多久就拿好东西跑了回来。

仗着高明武功带来的眼疾手快,凌珊正在以结果大肆嘲笑小女孩。

而这时白石犹犹豫豫走到岸边道:“小星姐姐,我回去那东西时,碰见了蘅姐,她让我带句话给你!”

凌珊头也没回,就问:“什么话?说罢!”

白石老实道:“她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陪她下棋,不够五个时辰,就不准做其他事,否则,就不给你这饭桶饭吃了。”

凌珊先是大乐:“哈哈,我知道,她一定是眼红我们可以随便玩乐。”

然后怨气冲天,将一尾刚捉到的鲫鱼甩了过去,道:“不过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她说我饭桶,你还能原封不动带过来给我啊?而且当着这么多人,还喊得这么起劲,我不要面子的吗?”

“啊?”

白石一如既往的傻愣住,直到被舞动在空中的鱼打中额头,才慌慌张张地接住。

其他听见动静的人纷纷窃笑,刚刚抓条鱼都被嘲笑得快要怀疑人生的花星落反应最大,边叫着“饭桶饭桶”,边哈哈大笑,最乐见这不男不女的吃瘪了。

凌珊撇撇嘴。

一群少见多怪的家伙,我大度,才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上午赏景摸鱼,下午捉鸟掏蛋,在莲山这边晚了一天,直到见太阳开始西沉才结束。

回去时,就没再走老路。

沿溪流而上,便能回到小岛西面。

路上,经过南面山脚的的石洞时,见到谢烟横和另一名年轻人在外面,香闻烈介绍那洞内就是炼丹房,那年轻人是二师兄陈听风,他与谢烟横二人是在护法,想到那里办的是生死大事,远远看了一眼,便没去打扰。

回去后,被扔在家里,没人带她出去玩的杜蘅愤懑不已,又是自怨自艾苦情戏不断,又是含沙射影说人不厚道,劝都劝不住,越劝越起劲,然后等人都不去劝了,又自己好了。

吃过晚饭。

凌珊就被说到做到杜蘅拉着下围棋,两个臭棋篓子凑一锅,你来我往,杀的难分难解,只是下了一个时辰,一局未完,杜蘅体弱,不宜长熬,无奈作罢。

第二天,继续下棋。

昨夜残局便弃了,再开新篇。

大半个时辰后,昨夜已忍了一晚上的明月天终于看不下去亲自出手,同仇敌忾不谋而合的二人组以二敌一,短短时间之内被杀的欲仙欲死。

平时在门内被欺负就罢了,如今有了帮手的凌珊却是不肯服输,八局之后,凌珊对战友感到失望,果断改下五子棋。三局过后,杜蘅要求下象棋。

吃了午饭,又苦苦撑持了几局棋后,杜蘅自食其言放弃了昨天“不下满五个时辰不做其他事”的豪言壮语,气恼地一甩棋子,摆手道:“你们的棋艺已经尽得我真传,我没什么可教你们的了,可以自己去玩了,不要再来烦我。”

凌珊严肃道:“小小星对我的一个评价,我觉得很适合杜姐姐,我现在就将它转送给你。”

“好话可以说,坏话就留着吧!”

“臭不要脸!”

“哼,彼此彼此。”

下午,平日罕逢外客的万莲岛,来了一个客人。

这客人来头不小。

凌珊正好因为受了“棋中圣手明月天”的牵连,被输出了一肚子气的杜蘅赶了出来,师姐回房去休息,而她就要在她女儿身上报复回来,拉着花星落非要教她练剑。

小女孩在不练就在脸上画乌龟的威胁下,苦巴巴拿着根树枝被折腾,划拉了一会儿后,远远看见有船驶来,立即有了借口,一溜烟跑去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船从北面来,但停靠的位置在西面,较凌珊那船不远。

船上人也与前日凌珊她们一般待遇,另乘小舟而来,那是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庸,面净无须,两鬓斑白,目光平静而深邃,自信亦从容,别有风姿,负手立在舟头。

轻舟撞上码头横板,然后那人脚一抬下了船上了岸。

按规矩嘛,应该是下人先过来迎客,再有花如来某个得闲的弟子在里等着招待,看是留是不留,不过今日凌珊和花星落一开始便跑出来,万莲岛大弟子顾望尘也只好跟出来,只是来人登岸,他这正主还未开口,凌珊已先叫道:“来者通名。”

花星落也立即有样学样,来了一嗓子:“来者通名。”

凌珊瞪她道:“你学我做什么?”

花星落不甘示弱道:“刚刚是你自己非要让我跟着你学的。”

凌珊道:“我是让你跟我学剑,不是学我说话!”

花星落道:“哼,我偏要学。”

眼见这又斗上嘴,顾望尘哭笑不得,亲自动口:“在下顾望尘,是此地岛主弟子,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在下东方啸天。”

凌珊一瞥,喝彩道:“哈,好名字!”

花星落跟着道:“哈,好名字!”

凌珊又问:“所为何来?”

花星落一步也不落空。

东方啸天道:“来见武邪,谈一笔买卖。”

凌珊道:“哦?是什么买卖?”

花星落道:“嗯嗯,是什么买卖?”

东方啸天笑道:“这笔买卖,需要当面与武邪谈。”

凌珊撇嘴道:“最讨厌你们这种装神弄鬼,藏着掖着的了!”

花星落一个劲点头表示赞同:“就是就是!”

凌珊瞟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不学了?”

花星落道:“我就不学,我喜欢,怎么样?”

这人一开口就是要找花如来做买卖,那留还是不留,此事顾望尘也不敢轻易定下,只是先打听底细,沉吟问道:“不知道东方先生是从哪儿来?与家师可是旧识?”

东方啸天道:“我从铸剑城来,与武邪素昧平生。”

凌珊瞪大眼睛。

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她还没找花如来打听有没有剑城的海图,这就有人从剑城跑跟前来了。

顾望尘皱起眉头,狐疑道:“家师与铸剑城的欧百炼前辈是故交,东方先生出自剑城,怎么会与家师素昧平生?”

东方啸天反问道:“剑城之内有杂役八百,卫士五百,门徒三百,铸剑师八十,武邪纵然与城主有私交,可你认为他又能认识城中几人?”

凌珊暗暗称奇,声势浩大的五岳剑派联盟,怕也不过二千余人……前段时间衡山变故之后,还不定能凑出两千人,而如道佛三宗之流,号称门人遍布天下,一派也大抵就在二三千这个数字上下了,可这孤悬海外的岛上,竟也能有小两千人马,高手质量且不说,单是每日吃饭的损耗就不是小数目,剑城一座海岛竟能供应上,实在难以置信,这人若不是在吹大气扯牛皮,那这个剑城怕是比原本想象的还不简单。

顾望尘抱拳赔礼,“是我错算,东方先生万勿见怪!”

接着道:“不过家师近日正在闭关,岛中不便留宿外客,以免惊扰。先生虽是剑城弟子,但既非家师故人,恐怕不能留先生在岛上了!”

东方啸天道:“不能通融吗?”

顾望尘摇头:“实在抱歉!”

东方啸天加大筹码:“就算我是受城主之托来做这笔买卖,也不能通融吗?”

顾望尘皱眉道:“那……可有信物凭证?若是有书信之类我不便察看的,也可拿去交由师娘裁夺。”

东方啸天叹道:“很遗憾。”

——

勾玉洞天,造化秘窟。

冰墓。

无风,气寒,封绝万物。

凝固了时光,造就岁月不染的国度。

封闭之地,亦亮如白昼。

白衣女子呆呆看着玄冰铸床上的那道熟悉人影,一步步艰难上前,伸手抚过发丝,抚过玉容,喃喃道:“怎会……这样?”

昨日少女音容笑貌绕心头,今朝已教青丝变白头,芳华老去,不复从前,

昨日少女轻衣漫舞徊心海,今朝只见红粉化骷髅,芳魂已逝,永别人间。

纵然笑傲八方,纵然横绝四海,纵然不拘一格逸性抒怀看尽天下,又何忍见至近之人先我故亡,此刻心中,唯浮悲恸。

“本还打算让你亲手报仇,没想到仇未报,你人已不在了,不过放心,还有为师在,虽然晚了十年,但你当年许下的志向,我会帮你实现,九泉之下,会有人来陪你!”

你未竟之志,今由我成全,九泉之下,不会寂寞。

许久,幽幽长叹,许下誓约。

然而一霎,觉海生波!

蓦然回首,凝望冰墓深处,满面惊容。

“嗯?不对……”

“那是……”

262.万莲岛记5

262.万莲岛记5

东方啸天最后还是没能留在岛上。

虽然他态度端正言辞诚恳,无奈顾望尘也立场明确,不宿外客就是不宿外客。

东方啸天既藏着掖着不肯明说来意,也拿不出是受岛主故人托付的凭证,除非打算动手强来,否则也只能先放弃。

“也罢,既有规矩,那我也不强求,便先回船上等着,近日我会一直留在海上,待你师父出关,还请来告知一声。”

东方啸天返身回小船,让舟子摇船回转。

凌珊向顾望尘问道:“望尘啊,刚刚我听你说,你师父与铸剑城主欧百炼有旧?”

顾望尘点头道:“正是。欧前辈与师父交情匪浅,师娘的护身宝甲当年就是他们联手打造成的。”

凌珊惊叹道:“没想到那件宝甲是你师父打造的,他竟还有如此高深的锻造手艺?”

顾望尘所提的宝甲她也知道,当日与杜蘅一同去衡山时曾见过,乃是一件轻巧的黑丝软甲,可贴身而着,一旦穿上,在外根本看不出来,且其质惊人,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更厉害的是能抵御真气侵袭,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当初只知道是成亲之时花如来送杜蘅的礼物,还以为是花如来意外所得,或是祖传,也就没有细问,没想到会是他与东铸联手打造的,无论他是否为主手,都有些出乎意料。

顾望尘憧憬道:“何止锻造技艺,像是炼丹,种植,奇门遁甲,或者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各类杂学师父也是无不通晓,无一不精!”

凌珊笑道:“那你师父当真是十全完人了!”

花星落毕竟年岁尚小,不是每一个词都能理解,但不妨碍她听出褒贬,得意洋洋道:“当然了,我爹爹可是很厉害的,你这样的大饭桶,一百个也比不上他一个。”

顾望尘听得她话间尚有不信,心想若换了二师弟性子耿直,恐怕非要与她论上几番,就算三师弟喜怒不显,也多半不会给出好脸色,在他身上,却只是轻轻一笑,不做争辩。

凌珊瞥了小女孩一眼:“我这样的大饭桶是一百个也比不上你爹一个,可你这样的小鬼头,三百个也比不上我这一个大饭桶。”

花星落不服气道:“谁说我比不上你的?”

凌珊笑道:“那好啊,刀枪剑棍,拳掌腿脚,暗器身法,随便你选,看看哪样能比得上我!”

“我,我……”花星落语塞,答不上来,只能祭出大杀器:“你就会欺负小孩,臭不要脸。”

可惜凌珊脸皮厚,对一些人足可致命的杀器对她连收效甚微都谈不上,而是丝毫无用,甚至语气神态不以为耻,隐隐以为荣:“我就是喜欢欺负小孩,有本事你欺负回来啊!”

“哼!”

花星落扭过头,又一次气得不想搭理她。

顾望尘道:“看这人言谈间虽对剑城有所了解,却拿不出身份凭证,是不是真的出自剑城还未可知,目的也不明,又不肯离开,我恐怕还要在此看着他,以防不利,星姑娘和师妹不妨先回去吧!”

这里有个小木屋,住人没问题,就是吃饭还得让庄子下人送过来。

“嗯。”

这地方又没什么有趣的,凌珊也无意久留,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望大船靠近的小舟,以及舟上的人影,问顾望尘:“对了,既然花大叔与东铸有旧,那岛上可藏有去铸剑城的海图?”

本打算等花如来出关再打听此事,可现在已经说起了剑城说到了有关,不妨就直接询问。

顾望尘迟疑道:“这……可能有吧,我也不清楚,星姑娘可以去问问师娘,也或者等师父出关后,再问他本人。”

“哦。”

既然他此处打听不到,凌珊便打算回去问问杜蘅,若杜蘅也不清楚,那就只能等花如来了。

至于那个东方啸天,若非刚才同时得知了万莲岛与剑城有关系,的确会找他。

剑城既然一贯将位置隐而不宣,这人身为剑城中人会交给陌生人的可能极低,就算愿交出,也多是互相交易,说不定会有什么难办的条件,若只是帮他登岛留宿就罢了,就怕他的要求不会这么简单,而现在既有他选,自然就可省却那些不必要的担心与麻烦了。

回到林子深处落户山脚的小庄子,结果杜蘅刚刚睡下,她如今的状况实该多加休憩,自然不好将人叫醒,本想耐下性子再等,可看小草笑意盈盈,就顺便向她打听,作为贴身丫鬟,若杜蘅知道,她也知道的可能极大。

幸甚,这回没有料错,在小草这儿有了准确消息,花如来确有海图,就放在书房里。

小草虽然只是丫头,但与杜蘅姐妹无异,备受信任,在万莲岛上可做不少主,直接答应借图,然后去书房里翻了小半天找到,凌珊拿到手后扫了几眼,细细回忆,感觉与映像里的大致无差。

原图人家自己肯定还要留着,自然不能给拿走,那便需要自己临摹一张出来。

这事还得明月天来办。

她除武功外,也通杂学,或许论精论杂都还比不过花如来这个十全完人,但也在凌珊之上,棋道书画之艺算是其中佼佼者,临摹图谱这种事,自然要交给她。

花星落刚刚被现在不想看见凌珊,早就跑了,她只得拿着海图自己回去。

然而客房没准备笔墨,无法,便只好又匆匆折回书房去,取来纸笔给师姐。

帮着铺纸研墨,凌珊得意洋洋地和她强调当日选择出海的正确性与先见之明:“姐姐你看,我说的吧,就应该先来这里,怎么样?海图这不是也有了?如果那时依你先去唐门,我们就得白走几千里路。”

明月天不想与她的小人得志一般见识,任她喋喋不休,自顾摹图,直到她絮叨了半天之后,见一直没反应,胆子越来越大,得意忘形地说了一句:“……所以啊,我觉得以后遇事你都应该听我的,千万不要擅自决定,免得白白坏事!”

嘎巴。

起了脆响,却是手上狼毫毛笔崩断成了两截,一副完成小半的海图被一笔失误溅墨花宣告作废。

凌珊一个激灵,话声戛然而止,咽了口唾沫,挂起笑脸,嘘寒问暖关心起来:“姐姐,一直作画肩膀累不累?我来给你揉揉吧!”

敲敲背,揉揉肩,忙活不停,不遗余力地讨好。

明月天冷冷道:“再去拿纸笔来!”

“就去。”

一朝得命,凌珊毫无二话,利索地收走残图断笔一气焚毁,跑去取来好纸新笔放好递上。

这回就只安安静静在旁观看笔锋勾勒,却不敢多嘴了。

不久,新图出炉。

凌珊拿起新鲜海图,墨迹未干,细呵吹拂,对比新老双图,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一模一样,姐姐不愧是丹青圣手,随手一笔可比顾吴了。”

这可说恬不知耻的肉麻恭维,让人起鸡皮疙瘩,明月天显然并不受用,呵斥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凌珊委屈道:“我这明明是在夸你,你还不领情!”

明月天冷横了她一眼,凌珊蔫蔫收声,明月天说道:“既然已经有海图了,就不必让白兰来找我们了。”

凌珊一下反应过来,道:“对啊,之前还让白兰跑去唐门那边了,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结果怎样了……等下我就去船上,让芍药传信回去,如果还没到手,就叫她不必继续,若已取到了,就先送回宫内收藏即可,不必再送到这里来。”

芍药是谷中到了年岁却武功不足,被分派到青泥打理的弟子,这次从杭州城出发,她一直跟在船上随行侍候,不过前日登岛被留在了船上,是用来看管那些船夫的。

虽然平头百姓普通渔民多数实在,起坏心眼顺财溜人的可能甚微,但未雨绸缪并无不可,毕竟金银钱财倒罢了,关键那两箱备需珍惜的异铁还在船上不容有失,故未令她上岸。

明月天道:“通知到杭州城那边即可。”

凌珊道:“不通知白兰吗?”

明月天摇头道:“怎么通知?她只有一人上路,花了十天时间,就算还没到唐门,应也就在这一两日了,信鸽只能回杭州城,送不到她手上。”

凌珊叹道:“也是,谷外各脉都没有分舵设在蜀地,没那边的信鸽,也联系不上白兰。”

就算可以先将信转回百花谷,让宫内直接派人去唐门通知,可信鸽从这里到杭州得一两天,从杭州到百花谷也得两三天,等到那边派出人,少说得四五天后,再从百花谷到唐门,快马加鞭也得三四天,这近十天下来,白兰恐怕都已经办好事情回程了,费时费力,未必有果,殊无必要,与其这样,不如直接通知杭州分舵,等她回去后阻止她出海来寻就是!

至于另一个身份,护国山庄雨使,通过食神居快速截住人倒是没有问题,可这样一来,头和尾都避免不了青泥与护国山庄产生更多交集,更得不偿失……她自己就罢了,手下人就不一样了,虽然并不希望青泥黄土的人涉及三南之外,但她们与护国山庄打太多交道更非乐见,一个牵扯不清的镇南侯府已经够头疼了,护国山庄那边,还是能免则免。

然后按计划写好信件,拿去船上让芍药寄出,已经黄昏。

昏霞漫天。

金色余晖播撒在微澜之上,游舟行船漂浮于清波之间,潋滟水光,映照千里,入目所及一片瑰丽多姿的世界。

新来船上,东方啸天朝西坐于舱顶,遥望夕阳,凌珊过来时,他便在,而现在要回,他仍在,一直未动。

沐浴余晖下,东方啸天身周隐隐气机缭绕,并不真切,凌珊恍惚间,如看见了一团烈焰横亘在船顶,再凝神看去,却什么都未见,只有和煦的斜阳余晖遍洒最后光明。

凌珊在甲板立,疑色蹙眉须臾,失笑摇头,不放心上,随后下大船,入小舟,扶动双桨归岛。

又一夜过去。

凌珊起早在门外练剑演武,用的是随手折下的树枝,舞的是东来形剑,软绵绵,不紧不慢,看着没什么劲道,但随树枝剑过,微风聚起满地落叶成堆。

明月天在旁倚门相望。

杜蘅给她们安排的是相邻的两间房,只是她们同宿未分,还是住在一起,故起寝相随。

才一会儿,花星落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小小星,你看下雪了!”

凌珊阴险一笑,倏尔劲起,气随意动,枯叶飘空满天雨,被聚拢成堆的千百叶这一刻遮天蔽日,尽落向了花星落。

“啊——”

小女孩惊叫,步不再前,下意识低头捂脸。

被枯叶撒了一身。

“哈哈,小屁孩这下成小破孩小邋遢了!”

扔了树枝,对恶作剧十分满意的凌珊畅声大笑。

兴匆匆来,却又遭捉弄的花星落气得跳脚:“臭女人,恶女人,不男不女的……”

凌珊把自己撇的干净:“我都提醒你了,是你自己躲不过去,这可怪不得我!”

花星落怒道:“等我把爹爹的武功都学会了,我就每天都要……都要你吃二姐做的饭。”

凌珊一下色变,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花星落,踉踉跄跄后退:“什么?你,你小小年纪,心肠居然就如此狠毒?我,我真是看错你了!”

杜蘅的手艺怎么样,凌珊没见过,不清楚,但从小女孩会这么说来看,应该是惨不忍睹的。

她的演技应该不算太浮夸,至少花星落是没出来,笑道:“哈哈哈,知道怕了吧?那还不快跪下跟本小姐道歉?”

凌珊一下上前,花星落根本躲不过,又一次被掐住了脸蛋。“哼哼,想欺负我,等把你爹的武功都学会再说吧,现在,是姐姐欺负你的时间!”

花星落去拉她双手却拉不动,伸手反击,也拧不到她的脸,急得大叫:“松手松手,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投降了!”

凌珊松开手,道:“算你识相!”

花星落揉着脸蛋说:“是二姐叫我来喊月姐姐的,她正在红枫园等着。”

凌珊问道:“什么事啊?”

花星落嘟着嘴道:“又不是喊你的!”

凌珊冷笑着伸手虚拧了一下,花星落鼓起脸道:“是下棋啦,二姐说她又想到了一种新局,要和月姐姐再战三百回合。”

Ps:这些天一直卡文,好惨啊

263.万莲岛记6

263.万莲岛记6

明月天淡淡拒绝:“无聊,不去。”

花星落叫道:“啊?不要啊,你不去的话,二姐她一定又要嫌弃我了。”

明月天说话伤人:“那与我无关。”

花星落急道:“怎么会无关呢?我这么可爱,月姐姐你忍心我被二姐那个坏人笑话吗?”

明月天平时是不爱与其他人废话的,但和这母女俩说话,往往有种对着缩小版凌珊和放大版凌珊的感觉,爱屋及乌,也就有了耐心,以及趣味,点头道:“忍心。”

在凌珊这儿遭到肉体迫害后,又遭到了明月天毫不留情的精神打击,小女孩瘪起嘴,悲伤快要逆流成河:“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凌珊笑嘻嘻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很绝望?”

“哼!”

小女孩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过头不理,小脑袋瓜里,转着怎么才能让明月天答应的念头。

凌珊凑近,十分好心地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出一个主意?”

花星落鼓着脸望望她,又望望看热闹的明月天,最后妥协,小声道:“什么主意?”

凌珊指着自己:“当然是我啊!你求我啊!”

花星落想也不想就拒绝:“求你?臭主意!才不要!”

凌珊不气馁道:“哼哼,你可想好了……你月姐姐决定的事,除了我,这世上就没人能让她改主意了,你不求我,这辈子都别想带她过去,可你要是求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劝动她!”

花星落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凌珊叹道:“哎,你如果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欲擒故纵很有效。

小女孩与凌珊接触久了,也染上了不要脸的毛病并深得精髓,立即拉着凌珊的胳膊摇晃,眨巴着眼卖萌装可爱,改口:“星姐姐,求你了,就让月姐姐去找我二姐吧!”

看处处作对的小丫头片子现在求着自己,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凌珊忍耐着喷薄欲出的得意笑声,板着脸高冷地哼道:“你不是不要的吗?”

小女孩仰着头一派天真,嘴巴甜甜:“刚才不要,可现在想要了啊,星姐姐,求求你了,你就帮我劝劝月姐姐吧!”

凌珊眯着眼道:“哈哈,不错不错,不过不够,捡些好听的,再求我一会儿!”

花星落乖乖说:“美丽大……”

这时,明月天步下台阶,往外走去:“走吧!”

花星落语声一顿。

凌珊怔了怔,急叫道:“姐姐你去哪?”

明月天头也不回道:“下棋!”

小女孩苦瓜脸埋怨:“啊?怎么我都已经求她了,月姐姐你才答应……”

明月天停下,回头道:“那我可以回去,你继续求她。”

“不要不要!”小女孩一下松开凌珊,蹦跳跑开,改抱明月天一只胳膊,嬉笑道:“月姐姐最好了。”

几步后,翻脸不认人,又回头做了个鬼脸,笑道:“美丽大方花星落,脸丑小气幽星夜。”

凌珊追上前发起牢骚:“这小屁孩昧着良心说话不是很有趣吗?姐姐你答应得这么快,我都还没听够!而且看看她现在臭屁的样子,就是欠收拾!”

“我乐意!”

明月天的回答简单粗暴让人无可辩驳。

红枫林在住所一侧,出小庄过百十步而已。

十月下旬,正值深秋,已枫红似火,红枫园小,枫木不算多,却足以渲染翠翠莲岛,添了一抹异色。

园中亭下,杜蘅和小草早已在等候多时,桌面架势已经摆开,就等入局。

见到人来,杜蘅招呼道:“哈哈,来了?快快入座,今天我一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明月天对面入座,杀气腾腾,言下不留情:“你这目标,此生无望了!”

杜蘅自信满满:“那就等着瞧!”

半盏茶功夫,杜蘅轻哼道:“哼,我的布局都还没有完全展开,被你钻到了空子,真是幸运!”

明月天面色淡淡不为所动。

一刻钟后,第二局落幕,杜蘅恨恨道:“可恶,只要再来三步我就能围住你了,下一局我不会再和你磨蹭了!”

明月天继续奉陪。

第三局,足足下了三刻钟,终以不变的失败告终,杜蘅重归平静:“我就不信你真的每次都能赢,咱们再来!”

连下几盘,每盘花费的时间越来越长,并非杜蘅棋力激增能坚持得更久,而是她下得一步比一步慢,一局更比一局拖延,第二盘看完,花星落就跑了,凌珊就比她这种下屁孩有耐心多了,熬到第三局差不多一半时才走,连小草都坐到一边去靠在柱子上打起瞌睡,这就彰显杜蘅对弈之敌的耐性尤其难能可贵。

凌珊出了红枫园后,就看见小女孩一人在门楼前的池子边喂鱼。

不是什么莲花都能像后头莲壁的火山莲旺盛生机,这光景,山前小楼外的池子莲花也只剩下光秃秃残枝,无花相生,青叶也枯黄腐朽,群鱼无遮,便清晰入目。

凌珊靠近时,小女孩只是瞥了一眼,便不搭理,扔下几粒饲料,双手就撑到边沿盯着水面瞧,一只膝盖还顶在上面,小腿在外面晃着。

下方鱼群纷纷冒头争食,水波激荡。

凌珊瞅准空当,伸手一抓,抢过了一把饲料,加之过程里撒出了不少,那小手上就稀稀疏疏剩不下三五粒。

小女孩顿时怒道:“旁边就有,干嘛抢我的?”

凌珊捻起几颗饲料洒下,任池子里群鱼相争,转头嬉皮笑脸道:“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手上的比较香啊,鱼更爱吃。”

花星落重重一哼,忿忿从旁边盒子里抓了一把全都有撒下,聊以解气。

凌珊看着她鼓起脸生闷气的模样,突然噗嗤笑出声。

花星落转过头来,忍不住问:“不男不女的,你笑什么?”

凌珊道:“你想啊,我姐姐在里面欺负你二姐,我就在这里欺负你,这不是很有趣吗?是不是该笑?”

花星落气鼓鼓喊道:“才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一屁股坐在池子边上,抱着胸口撇过头,鼓脸紧闭着嘴拿鼻子大呼气。

笑过,凌珊将手上饵料撒掉,趴着小女孩脑袋瓜:“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了,不要生气了!”

小女孩拧过头:“我就要生气!”

凌珊坐到她旁边,搂过她肩膀,道:“别别别,我跟你道歉了,对不起,你就别生气了。”

花星落转过头:“那你求我!”

凌珊道:“好好好,我求你,小小星你就小人有小量,别生我的气了!”

花星落跳了起来,“你怎么还骂人?”

凌珊叫屈道:“我哪有骂人?”

“你骂我小人!”

凌珊争辩道:“那你也不是大人啊!大人才有大量,你只是小孩,当人是小人有小量啊,我哪里有说错?”

花星落觉得这说法并不对,但又不知从何反驳,闷闷不作声。

毫无自觉地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并且完胜,凌珊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纠缠,转移话题:“你刚刚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不去找人玩吗?”

花星落掰着手指道:“爹爹要炼丹,那附近都不准我去玩,免得吵到,顾师兄现在要看着船上那个大叔,呼师兄整日就知道练功,香师姐那边太远了,昨天才去过,今天我懒得走,白玉哥哥他们都去和香师姐一起看火莲了,都没人了,我就只好在这里喂鱼了。”

今日香闻烈与呼吞海换班,轮到香闻烈在后山莲壁当值。

白玉是个花花肠子,已憋了一段时间,如今正属贼心死灰复燃,当然凌珊与明月天他是不敢招惹的,这两天也一直避着她们,杜蘅又是长辈,花星落尚小,小草也和杜蘅差不多,找来寻去,岛上也就一个香闻烈待字闺中,身份年纪也都正合适,于是听闻今日是香闻烈轮值,就撺掇了小石头与秀才陪着去了那里。

凌珊笑着建议道:“喂鱼有什么意思?既然无聊,咱们就去钓鱼好了,钓得多的人在钓少的人脸上画画,多一条画一笔,多两条画两笔,到时候如果钓的鱼太多一顿吃不下,就放这池子里养着,以后往这里喂鱼的时候也能多些花样。”

花星落毫不犹豫地答应:“好,那到时候你输了可不许赖账。”

凌珊胸有成竹:“我怎么可能输?”

于是两个向来耐心不足的人毫无自知之明地张罗着去干钓鱼这种最需要耐心的事。

虽然说着要将钓到的鱼放到门前的淡水池子,可实际去钓的,却是海鱼。

提议与比赛钓鱼的想法一样仍出自凌珊,理由是海里鱼大,吃钩往上拉的时候感觉比较爽快,拉不上来,如果太大小女孩拉不上来,她可以帮忙,但花星落鱼获的三成得归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然后在答应将三成鱼获改成一成之后,成功说服了小姑娘。

其实她还有一个险恶用心没有说出来:在岛上钓的话,小姑娘见钓不上鱼,想放弃就放弃,可在海上,她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想放弃也得自己同意才行,到时候等小屁孩不耐了,不是随便拿捏?

两人准备妥了物件,拒绝了岛中下人撑船建议,由大人幽星夜掌舵,小人花星落搭乘,一人戴一顶斗笠遮阳,摇着一叶扁舟悠悠出海。

“哈哈哈,咬钩了,咬钩了!”

选定落饵的平静海面,不大会儿,小女孩欢快拉上一尾两根指头长的不知名小鱼,兴奋地大叫。

凌珊斜了一眼,不屑地撇嘴,稳坐钓鱼台。

“又来了,又来了,第二条咯!”

“啊,这条大,这条大,我都快拉不上来了……哎,坏女人,我都三条了,你怎么还一条都没有?”

“呀?总算有一条了,不过这么小,你好意思带回去吗?”

“嗯?第二条了啊?不过我已经七条了哦,你输定了。”

“什么?你也八条了?啊?又上来一条了,这条怎么会这么大?不行,我也要钓一条大的……不,钓三条。”

“可恶,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咬钩啊?”

“我不钓了,我要回家!”

小女孩叽叽歪歪不停,从初收鱼获时的雀跃,到遥遥领先的得意,到被反超的不甘心,到久坐无鱼的焦躁,到最后的甩杆放弃,已到了下午,大半天时间,小女孩的心情也几经变化。

凌珊笑道:“回什么家?还没比完呢!”

“不比了!”

“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的船我做主!”

“都下午了,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还有两个大饼!”

“不要,那太难吃了!”

“不吃拉倒!”

“啊……我投降了,让你画脸了还不行吗?咱们回去吧!”

“不行!”

小女孩直挺挺躺在船蓬下避着阳光,叫道:“我要回家!”

凌珊坚守原则:“不行!”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不行不行不行!”

“哇——呜,我要回家,呜呜呜,二姐,我要回家!”

僵持的最终结果,是小女孩被气哭。

凌珊:“哎?怎么哭了?别哭啊,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花星落擦着眼泪哭说:“呜呜呜,你,你不让我回家,就是欺负我了……”

凌珊叹息:“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还以为你只会调皮捣蛋,原来你还会哭鼻子。”

可惜,这时景,激将也无用了,小女孩哭得更欢,就差打滚了。

原先钓鱼时小女孩喋喋不休,凌珊也不觉怎的,可这时听她哭几嗓子,就已被吵的头疼,只好服软:“好了好了,回去了回去了!”

花星落还带着哭腔抽泣,问道:“真的吗?”

“真的!”

“耶,太好了,回家回家,不男不女的,你不许反悔,快撑船回家!”

凌珊怔住,这是……上当了?

可那眼泪怎么也不是假的啊,这会儿脸上都还在流着呢……莫非这小屁孩还有这说哭就哭说停就停的天赋?

这时离太阳下山还待得有会儿,可回程时,却远远发现东方啸天不知何时又坐上了船舱顶,先前出来时,可不见此。

凌珊操控着小舟改弦易辙,舍近求远,往那大船驶去。

方才出来时,未经过这里,也没那心情,现在既然看见,倒是可以过来先和这位来自剑城的人拉拉关系,到时候去了剑城也好说话!

搭话的开篇都想好了,就问他怎么一到下午就跑那上头去晒太阳。

然而,

当靠近那船,到了一定距离后,她忽然心头直跳,分外熟悉的强烈感应。

264.万莲岛记7

264.万莲岛记7

这是与来万莲岛时,在河口港偶遇白家兄弟那日,在那艘海家商船上所生如出一辙的奇特感应。

换言之,

这艘来自铸剑城的海船之上,也有那种红色怪鱼,且以眼下比当日尚要强烈数倍的感应来看,并不止一条。

花星落本见她绕远过来,还未在意,可当她停舟大船下,站起身时,终于忍不住问:“你做什么?”

凌珊眯着眼仰头望去,说道:“昨天就见那位东方先生跑到船顶枯坐,今天还如此,我去看看他这船顶是不是有什么宝贝。”

“那个东方先生在船顶吗?我怎么没看到?”

花星落也跟着抬头,可惜身近其侧,自然不可见舱顶人影。

凌珊随口胡诌道:“你眼睛太小了,当然看不见!等着,我先去看看!”

一语落罢,一跺脚,纵身掠上离面丈余的大船!

“我也要……啊……”

小女孩也想要跟上去看热闹,只是小船儿被凌珊那一脚震得摇晃不休,小女孩毫无防备,险些失衡栽倒。

“可恶可恶!”

等稳住身回过神,凌珊早已翻过船上护栏,消失不见,被撇下的小女孩可没那本事自己上去,顿时小脚直跺,气得不行。

“哼,让你抛下我,到时候你自己游回来吧!”

一阵忿忿不平,眼珠子转悠,有了主意,摆开架势划起木桨,那小身板摇双桨自然吃不消,就算单桨也吃力,可好歹是动了,就那么晃晃悠悠独自回岛。

——

凌珊上船前,还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到那怪鱼上面去,焉知这东西对船上人而言是轻是重?直接提毕竟唐突,也容易引人防备警惕,但上船后,她就发现,没必要煞费苦心了。

因为一堆被除了肉剔了刺斩了头,只剩孤零零脊椎一根的鱼骨,就跟垃圾似的堆在甲板的一个角落,粗略一扫,料来怎么也得有十来根。

现成的说辞人家都帮你准备好了,那还琢磨什么?

只是……此时那种感应来源,却并不在那堆骨头上,而在舱内,显然鱼骨虽在,但血髓已被取走,这里的不过是一堆废骨。

船上无人,至少此时此刻,舱外无人,只有在舱门处,靠着个老头儿,不嫌脏坐地上,抱着根自制的烟筒,正在打盹儿。

迷迷糊糊着,大概见个人影在前头闪烁,阖眼微睁,瞧见是陌生人,悚然惊呼,一下撑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凌珊摊开双手以示清白,一本正经道:“老人家别担心,我是好人,不信你看,我连兵器都没有带一件!”

老头儿也大概放松下来,抽了一口旱烟,喷云吐雾:“好人怎么会偷偷溜到别人家的船上来?小姑娘莫不是欺负我老头子没读过书?”

凌珊反驳道:“我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来,哪里是偷溜上来的?”

接着倒打一耙:“何况,这里可还是万莲岛的地界,老人家你这船儿擅自停到我家门口,我就上来检查检查,看看你们是不是海盗,会不会对我们不利,这一点要求,不过份吧?”

老头儿咧开嘴露出仅剩下的一颗板牙,点点头笑道:“在理在理,姑娘的要求的确不过份。”

凌珊指着舱顶道:“那我上去与东方先生聊聊天可有问题?”

老头儿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雾,缓缓说道:“那问题可就大了!”

凌珊本来只是客气一下,倒是得出这一个意外的答案,饶有兴致地问:“这里面又有什么说道?”

老头儿道:“东方先生此番是在上头练功,小姑娘贸然上去岂不是要惊扰到他?若是无事还好,可若因此害得他出了岔子,你说这问题是不是就大了?”

凌珊抬头望着只能看见一部分的东方啸天,笑道:“还有这非要跑到顶上去才能练的邪门武功?”

老头儿较真道:“小姑娘这就是妄言了,我们东方先生练的是堂堂正正的正派绝学,可不是什么邪魔外道。”

凌珊笑笑,道:“老人家心意是好,可就怕我们俩在这儿说话,已经惊扰到东方先生了,如此不是叫你一番好心成了白费力气?”

老头儿顺水推舟:“这话有道理……所以小姑娘接下来就不要说话了,兴许还能亡羊补牢嘞。”

凌珊不接这话,道:“老人家不老实!”

老头儿好奇道:“哦?这怎么说?”

凌珊道:“老人家刚才说自己没读过书,可‘亡羊补牢’几个字,目不识丁的人恐怕还说不出来。”

老头儿道:“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偶尔听读书人说起过一些个典故成语,见合适时拿出来用用,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凌珊笑道:“老人家真是有意思!”

老头儿也咧着嘴笑:“从来只听人说老头子我很凶,还没听谁说过我有意思的,小姑娘你这才是有意思啊。”

凌珊笑嘻嘻道:“那现在不就听人说你有趣了吗……凡事都得有个开头结尾,我这是帮老人家你开了个好头,是做好事呢。”

老头儿吧唧着烟雾,说道:“那你说说,我哪里有趣了?”

凌珊提前预防:“老人家要听也行,但我可丑话先说前头,到时候觉得这话不好听,老人家可不能生气!”

老头儿:“那我还真能和你这小姑娘计较?”

凌珊点头道:“那就好……你看,你这么一个七老八十,说难听点半截入土的老头儿,现在还非要堵在这儿和我这比你小着好几十岁的年轻人抬杠,这是不是挺有趣?”

老头儿叹道:“这话果然难听!”

凌珊歪着头问:“那老人家没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老头儿笑道:“不过既然你奚落我为老不尊,非与你这小姑娘抬杠,那咱们就得说说……他们读书人不是就有个词吗?叫达者为师,可见这人和人相处,和岁数是没关系的,我在这和你聊天,和谁大谁小也没关系,那我怎么不能和你抬杠了?你如果为这就跟我急赤白脸的,可是你的不对了!”

凌珊撇撇嘴,摆手道:“好吧好吧,果然是老姜更辣,看来我是抬不过你了,不和你抬就是了。我叫星夜,老人家也让我瞻仰瞻仰这块打败我的老姜尊姓大名吧。”

老头儿嘿嘿笑道:“你不是已经叫老姜了吗?”

凌珊摆手:“随口一扯的玩意,那可不顶数,好了好了,若不是见不得人,便快快报上名来,不要遮遮掩掩。”

老头儿大笑:“老姜尊姓侯,大名就不通报了,免得你这没礼貌的家伙乱呼小叫。”

“侯啊……咱们这么投缘,我就叫你老猴头吧,显得亲近,至于你喊我嘛,就叫星大侠就好了,这样显得我有名气!”

“合着怎么都是你占便宜?”

“我比你小,你不该让着我点?”

“……你喜欢就好!”

凌珊眼神一转,扫了一圈,一点不客气道:“嗯,这姓名已报过,又聊了这么久,也不算陌生人,我就不和老猴头你客气了,我刚和妹妹去外边钓了好半天鱼,就喝了几滴水,这会儿馋虫叫唤,你这船上可有什么美味?给我来一点填一下肚子吧。”

老猴头道:“离岛也就那么一点路了,你还能饿得回不去了不成?”

凌珊道:“哈哈,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平日最喜美食,听说东方先生说你们是来自铸剑城,便想来瞧瞧此番可带来了那地方的特产,也让我一饱口福。”

老猴头哼道:“你倒真是不见外。”

凌珊大笑:“从来也就是客人老爱与主人家见外,可老人家见过谁家主人在自家门前还和客人见外的?”

老头儿笑道:“年纪轻轻,歪理满腹,也算你有几分道理……不过,特产就没了,老头子出来又不是走亲串友的,带什么特产来?”

“那眼下都有什么吃的喝的,随便上,我这人胃口好,从不挑食。”

“看来你这是打定主意赖我这儿蹭吃蹭喝了?”

“一我是好意帮你们解决船上食物,免得放久了变坏,二你们占了别人家门口的地方,总要给些补偿,我这人大气,就不用你们出血,只是让你们管顿饭,怎么都对得起你们了……老人家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能叫蹭吃蹭喝?”

老猴头拿烟筒冲她这边点了点,朗声道:“哈哈哈,老头子看人眼光果然不差,你这小丫头片子,真的是满肚子歪理。”

凌珊笑而不语。

老猴头话锋一转,说道:“也好,既然你大气,那老头子我也不小气,厨房里的白面馒头咸菜萝卜,你随便去拿,管饱。”

凌珊这下不淡定了,瞪着眼道:“我说不挑食那是客气话,你还真拿些三流货色来打发人呢?”

老头儿道:“小丫头若不喜欢,那就没法子了,厨房里就这些东西!”

凌珊冷笑:“老猴头,你知不知道,你狐狸尾巴……哦,不对,是猴子尾巴可都还没藏严实呢,也敢这么睁眼说瞎话?”

老头儿瞪眼道:“胡说!我虽然认了老猴头这叫法,可不代表我真的就是猴子了,我可没有尾巴!”

凌珊指着一边的鱼骨堆道:“谁说你没有尾巴的?那不就是你的尾巴?”

老猴头笑道:“那不过是一堆鱼骨头,哪里是我尾巴,年纪轻轻,莫非就眼神不好使了?”

凌珊道:“看那骨头就知道那鱼多大了,那么多肉,恐怕够你二十个人大半月伙食,你却说厨房里除了咸菜萝卜没其他,这不是睁眼说瞎话是什么?我说你猴子尾巴没藏好,也没说错吧?”

老猴头狡辩道:“就是吃完了肉才能有这么多骨头啊!”

“莫非这些鱼平日被你搁船底下养着,要吃时才打杀一条?”

“那玩意可养不了!”

“既然养不了,那必是一次捕杀腌制好的,我看你这船不差,就算神州跑东瀛,恐怕也就二十天,绝不会多过一月,何况你从铸剑城直接来此,路程便更近了,这船既然在海上没漂多久,哪里就吃完了鱼肉?”

“就不兴我们在沿途某地多逗留了许多日?”

“反正我不信!”

“那你想要如何?”

“嗯……这样吧,你带我去厨房看看,我得亲自瞧见你真没东西了才能信!”

“其实你信不信,我才不管呢,又和我没关系!”

“我们都这么熟了,怎么会没关系?争取朋友的信任,才不枉相谈一场啊!”

“朋友之间本该信任,可你说你对老头子我哪有信任了?”

“所以才需要你将我的信任找回来啊!”

“说来说去还是这,哪有头回见面就非要搜人家里的?”

“现在不是见了?”

“……罢了罢了,老头子不和你争,你不是要搜吗?就进来瞧瞧吧!”

纠缠有果,凌珊嘻嘻一笑,迈步跟上,嘴上还在不断絮叨:“我怎么看老猴头你都不像是人家手下打杂的,你可是东方先生的长辈?”

老猴头回答:“长辈是不敢当的,不过同辈倒是称得!”

凌珊调侃:“哈哈?你们居然是同辈?那不知道是你老人家长得太急,还是人家东方先生长得太慢?”

老猴头讪笑:“这个啊?都有,都有。”

等到了厨房,望了一圈,转了一遍,翻了一些,还真是咸菜萝卜,白面馒头……还有大饼,这家徒四壁清汤寡水的德行,看来这船人日子过得的确苦滴滴。

瞧见凌珊晃悠一圈,抽着嘴角二话不说掉头往回走,老猴头戏谑道:“哟?怎么走了?再翻翻吧!”

凌珊停下步子,叹了口气,“老猴头,我错了,是我太高看你们了,原来你们日子过得这么苦,早知道我一定不来找你讨吃的,而且还要给你们送些吃的过来!”

老猴头盛情挽留:“来都来了,就吃些馒头配咸菜再走吧!”

“我看还是算了。”

凌珊头也不回就走。

她非要进来,看伙房是假,趁机感受血髓具体位置才是真,至于后续抢、偷、讨、买各种方法,目前旨在探路而已,并不着急,而现在目的已达到,当然不会真留下啃大馒头。

她在前头大步离开,老猴头就在后头看了一出有趣大戏一样哈哈直笑。

265.万莲岛记8

265.万莲岛记8

“我意已决,老猴头不必白费唇舌了,厨房里那些山珍海味,你留下自己吃就好,我这人缺点虽多,但自认行事还算堂堂正正,绝不夺人所爱。”

“好东西还是要与人分享才是,你尽管去吃,我不会介意,东方先生也不会介意!”

“唉唉哎,我说你这老猴头,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这不是遂你心愿吗?”

“心愿已改,勿再多言!”

“这不好吧?”

“这很好!”

与入舱时截然相反,这会儿换成了老猴头在后面喋喋不休。

归结来就一个意思。

留下吧留下吧,留下来吃我这儿倒人胃口的的糠咽菜。

出船舱。

忍了一路的凌珊终于找到借口责难,道:“老猴头你们良心都是黑的。”

老猴头瞪着老眼道:“笑话了,老头子能好心到将仅剩不多的口粮都送予你这头回见面的小姑娘填肚子,良心还能是黑的?”

“你肉都吃完了,还特地留着这些破烂,这不就是故布疑阵吗?”凌珊上前到那堆鱼骨旁,踢了踢一根鱼脊,言之凿凿地分析:“先让像我这样饥肠辘辘的人误以为船上有鱼有肉可以大快朵颐,等到头来,却告知只有些能毒死人的糠咽菜,这无异让人从希望到绝望,从天堂坠进地狱,如此陷害,你还说良心不黑?”

老猴头喊冤道:“这可是冤枉了。你总不能让我们辛苦打来那么些凶鱼,就为吃那些恶心人的鱼肉吧?这大头红身上值钱玩意就那么些,这段脊椎能入药,算有些价值,当然需收着了,这可不是为了引你嘴馋的,读书人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小人之心……嗯,你这就是小女人之心度我老君子之腹!”

凌珊乐不可支道:“哈哈哈,原来你还是老君子……果然人越老脸越厚,都能赶上我了。”

老猴头也乐了:“老头子也算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人,可这动不动就骂自己不要脸的人,还真是没见过。”

在这船上转悠过一圈,去意已定,这时候也就不再无赖地回顶一句“你现在不就见到了”,凌珊微微一笑,扶着栏杆,遥望万莲岛,这面是只见得幽幽青山,林间屋角,没有那石壁成莲的奇象,碧水微澜,倒映天光,泛舟的小人儿吃力划桨,岸已近在咫尺。

凌珊转过身,脸色严肃地说道:“老猴头,现在我有一件十分重要而且重大的事,需要你帮忙。”

“哦?这么吓人?看来真是大事了!你先说说看吧。”

老头儿呵呵笑道,并不见真的紧张。

凌珊道:“借我一条船吧!”

老猴头这下的确有几分意外:“欸?要船?”

凌珊指着慢吞吞晃悠悠但也快上岸的小舟,面色忿忿道:“你看,我的船被那小屁孩给偷了,现在我回不去,需要你先借我一条小船。”

老猴头指向一边,大气道:“这样啊?正好有一条小船已经放下水的,呐,绑在那里,自己去弄吧,到时候别忘了还回来就行。”

凌珊一溜烟跑过去解绳子:“哈哈,老猴头,我果然没看错你,多谢多谢。”

花星落虽说生手气力小,驶得极慢,奈何起步早。凌珊才上小船,那边就已登了岸,回头望了这边一眼,看清形势,连小舟都未来得及固定好,就忙不迭提起两只鱼篓迈开小短腿往岛上跑,片刻也不耽误。

等凌珊停船上岸,花星落人早已不见影。

凌珊不以为意,和决心顾守的顾望尘打了声招呼,就不紧不慢往里走去。

先去伙房瞧了瞧,两只鱼篓就放在门口引流而来的小水沟中,一个厨子正在忙着开膛破肚,唯独不见花星落的影子。

问过厨子,只道丢下两篓鱼就着急跑了,不知去了何处,凌珊不急找人,又自个儿跑进厨房,在船上时跟那老猴头要吃的不纯是托词,这会儿她可的确是饿了。

找到香油剩饭,葱花调料,生火起锅,这一阵忙活,香喷喷金灿灿的蛋炒饭就新鲜出炉,扒拉开吃,倒是引来听见动静几次想来替上的厨子刮目相看。

切身的第一要务完成,凌珊才悠哉悠哉地去找人。

杜蘅又去了红枫园。

这个点儿,她已经午睡过,精神正好,凌珊找到她时,她正在凉亭里逼着小草陪她下棋。

凌珊远远就招呼道:“杜姐姐还在祸害人呢。”

杜蘅瞥了她一眼,说:“什么祸害人?不会说话。姐姐这是在指导小草的棋艺。”

凌珊问:“杜姐姐确定是你在指导小草姑姑,而不是小草姑姑在指导你?”

小草连连点头:“认识小星你这么久,这大概是你说过最靠谱的话了。”

“手下败将没有说话的资格,你闭嘴。”

杜蘅瞪了小草一眼,慢悠悠起身,看向凌珊,眼神里凶光四溢:“你胆敢如此质疑我的实力,是想再来尝尝姐姐的棋圣十八路纵横法什么滋味吗?”

凌珊走入亭中,但拒不接招,嘿嘿笑道:“我就算了……不过你怎么拉小草姑姑下,我姐姐呢?嫌你这位大棋圣太厉害,不敢继续作陪了吗?”

提起明月天,杜蘅就来气,她坐回石凳,忿忿道:“你家小月太坏了,我不想再和她下棋,把她赶走了。”

凌珊道:“那我倒是有兴趣了,你跟我说说看,她是怎么坏了?”

杜蘅自有一套说辞解释:“她跟我下了一上午棋,居然一盘都未输,都不知道让我几盘哄我高兴高兴,对长辈这么不尊敬,你说她是不是坏心眼?”

凌珊嘲笑道:“怎么大棋圣还需要人让棋?”

杜蘅振振有词道:“谁规定大棋圣不需要别人让棋了?我就需要人让!”

对她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恬不知耻早已习以为常,凌珊毫不意外,只是叹息道:“唉,人家能一直赢下去本来大小是件好事,结果到你这里就成了坏心眼,真不讲理,我都替她觉得委屈了。”

杜蘅斜眼瞥来,冷笑道:“嗬,既然这么偏着她说话,看来你和她是一丘之貉了?小星,你太令我失望了。”

凌珊耸了耸肩:“好吧,既然杜姐姐嫌我碍眼了,我走就是!”

杜蘅急忙叫住她:“等等……”

凌珊回头:“怎么?”

杜蘅恨铁不成钢,道:“既然知道碍着我了,还不快想办法让我对你改观吗?”

凌珊好整以暇道:“可我不介意啊!”

杜蘅直勾勾盯着凌珊:“可我介意,很介意。”

凌珊撇嘴,退让道:“那好吧……你想我怎么做?”

杜蘅道:“你不会自己想?有什么逗我开心的招数,尽管使上来就是。”

凌珊摩挲着下巴,然后叹气道:“可我脑子不灵光,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

“算了,那就不勉强你费脑子了。”杜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去逼迫傻瓜,然后亲自给出可行性提议,说:“我直接给你提一个招数:陪我下棋!”

凌珊断然否决:“那可不行,我还要去找你家小小星呢。”

杜蘅板着脸道:“找那小屁孩做什么?能有陪姐姐我下棋有趣?”

凌珊理所当然道:“找她好打她屁股啊,那可的确比陪着杜姐姐你下棋有趣多了!”

杜蘅道:“哟,我家小小星还惹着凌大小姐了?”

凌珊道:“说对了,你家小小星一声不吭偷偷把船给乘走,把我一个人扔在海上,杜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惹着我了?”

杜蘅点头认可道:“这么说,还真是要揍她屁股一顿,到时候你就随便揍,放心揍,我绝不包庇她!”

凌珊笑嘻嘻道:“就知道杜姐姐深明大义。”

杜蘅话锋一转道:“不过,揍小屁孩事小,陪姐姐事大,其中轻重,你当知取舍啊。”

凌珊真诚地提议道:“那我如果先做重要的事,杜姐姐到时候可能帮我一起对付小小星?”

杜蘅正气凛然地卖女儿:“这种事,姐姐责无旁贷。”

凌珊轻喝道:“好,杜姐姐爽快,那我就陪你杀上一场。”

坐上石凳,与杜蘅毗邻,着手收拾桌面残局。

杜蘅贪心道:“一场可不够!”

凌珊道:“那就杀到尽兴为止。”

杜蘅满意道:“如此甚合我意!”

接着道:“不过,你要记得,你现在的要务,就是逗我开心,所以你得谨守两个原则。”

凌珊道:“说说看。”

杜蘅言简意赅:“一不能赢,二不能平!”

凌珊感觉到了旁边这恶人满满的恶意,脱口道:“那还下个鬼啊。”

杜蘅一派天真地笑:“别这么悲观嘛,虽说不能赢,不能平,但你还能输啊!”

“那我不就剩下一个还能输了吗?”凌珊重重一叹:“没想到杜姐姐的金刚不坏厚脸神功已臻圆满,想必就算取来我那口祖传的绝世好剑也是刺不穿割不破了。”

“过奖了过奖了,我知道小星你也不差的。”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去找小小星比较好。”

“可惜晚了……快快收拾好,开局先让我三子。”

这一战直杀到天愁地惨,日月无光,直到最终凌珊拼尽全力,痛饮十一败,甘拜下风,方顺利划下休止符,落下大幕,宣告终局。

期间,花星落鬼鬼祟祟来过两次,奈何两大绝世高手正杀得酣畅淋漓、兴致高昂,无心他顾,便只好暂任她这无名小卒来去自如,不予处理。

是夜。

凌珊与师姐谈起东方啸天那一行人。

“……不仅那老猴头不一般,后来我打着找食物的名头进船舱,再直到伙房的位置,大概感受到了十来人的气息,但每一道气息都十分绵长轻缓,若非当时为防万一运足了真气应变,恐怕还察觉不到。”

明月天静静听完,才道:“照你说来,这一整船,恐怕连船夫都是高手了。”

凌珊道:“不过那些人应该也就一流到顶了,除了人数,不值一提,只有那个东方啸天和老猴头,我还是压根看不出底细,只能确定,他们绝非常人。”

明月天喃喃道:“那看来这个铸剑城,的确非同小可。”瞥了凌珊一眼,道:“你这趟上门去,恐怕真得求剑了。”

凌珊笑道:“我本来就是打算求剑啊。”

第二日。

凌珊履行有机会便送顿好的给东方啸天一行的承诺,带着一兜美味登船。

今日来得早,东方啸天未爬上舱顶,也不在舱外,甲板上有两个船夫闲聊,其中一人在昨日去厨房途中还见过,便招呼着让他们去找来更相熟的老猴头。

不一会儿,老头儿拿着那杆老烟筒,踱着步慢悠悠出现。

见她手上提着个包裹,鼓鼓囊囊不见底细,便伸着手快步靠前,边叫道:“哟,小滑头今儿个这么客气?快给我瞧瞧,这是送来了什么东西!”

凌珊将麻布包裹抛了出去,笑嘻嘻道:“我有名有姓的,你这么乱叫可是让我很不开心。”

老头儿夹着烟筒打开瞧了一眼,冷嘲热讽起来:“你这还真是客气,居然带着这好东西来!”

看着块头不小的袋子,里头塞满破布,只有最里头被包裹着一只小木盒,打开后,三粒不知名小鸟蛋赫然在列,他拿起一粒,嫌弃地扫了一眼,阴阳怪气道:“而且还不止一个,足足三个,实在是太客气,弄得我都不好意思!”

凌珊一副你捡了大便宜模样地表功:“你当谁都和你似的,请人吃饭就是咸菜萝卜的?这鸟蛋可是万莲岛珍藏了半月的存货,被我偷出来给你打牙祭,就偷着乐吧!”

老头儿只单手一捻,那鸟蛋就神奇地被去了壳,往嘴里一丢,一边吃着,一边还在骂骂咧咧:“谁稀罕你这臭鸟蛋?”

凌珊笑道:“我看你不就很稀罕吗?”

然后又在船上闲扯闲逛了一会儿才回岛去。

第三天继续登船,带来的是五条被煎干了水分的小鱼干,是前天她与花星落钓上来的。

为了怪鱼血髓,也为来日铸剑之请,凌珊也是卯足了干劲要和这铸剑城的人套好近乎搞好关系,于是这连着两日下来,不说能言会道的老猴头,与另外几个露面的船员也渐渐熟络起来,就是东方啸天老躲舱里头,轻易不肯出来。

也是在这金秋十月最后一天的黄昏。

花如来终于出关。

266.万莲岛记9

266.万莲岛记9

残阳如血,霞光漫天。

万莲岛南面山脚下紧闭多日的洞府石门在隆动之中缓缓打开,简陋的茅草棚下,八日来一直谨守在外寸步不离的谢烟横第一时间察觉,倏起身定睛往里瞧去。

旁边陈听风亦有所觉,闻声而起。

花如来满眼血丝,神情疲惫地走出石洞。

“师兄,如何了?”

“师父,灵丹可练成了?”

谢烟横与陈听风快步上前,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花如来掩藏在衣袖下的手伸出,却正紧紧抓着一只瓷瓶,盯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这一番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陈听风面上出现喜色道:“太好了,如此师娘便有救了。”

“嗯!此丹既成,阿蘅顽疾可解。”花如来点点头,放下手转而问起岛上境况:“我闭关后这些天,岛上可有出现什么异常?”

谢烟横叹了口气,摇头道:“异常没有,就是来了个扫把星。”

统共才与黄毛丫头见过那么几次,可第一回就丢了玄铁信物,自己也受了伤,再第二回遇见,头上便多了一个整日欺压自己师兄弟二人的师嫂,然后第三回见,便是为了雪参一事元气大伤,到今天还未完全复元,再加上还有一回是遇见她师父那次,同行好友死了挚爱,心灰意冷退隐,再无消息,总之都没好事……虽说有几件事也实在怨不得人家,可谁叫她那么巧就刚好出现在他跟前了?

所以他现在瞧见凌珊一门上下就横竖都是不顺眼。

花如来回头道:“哦?扫把星?”

陈听风简单介绍道:“师叔说的是师父与师娘的忘年交,幽星夜和明月天两人,她们五日前,与师娘娘家的两个后辈一起来此,现在还住在岛上,另外,前日还有铸剑城的人来访,叫东方啸天,自称是尊欧前辈之命来此与师父谈一笔买卖,但又不肯明说,大师兄为防万一,就先给挡在了岛外,只等师父出关亲自处理。”

或是下人,或是顾望尘呼吞海师兄妹几个,总之每日都会有人来报,所以他们二人这些天虽长坐此地不动,可岛上的情况,也尽在他们掌握中。

花如来对凌珊二人到来并不意外,毕竟当日是曾亲自邀请过她们的,甚至本来都有打算等她们来后再开炉炼丹,只是近来杜蘅病情加剧,不好再拖,才不得不提前闭关,没想到她们会在这中间上门来,虽巧倒也正好,只是这铸剑城的东方啸天,就出乎他预料了。

他与铸剑城主欧百炼的确有些交情,但剑城所属海域诡秘,出入往往麻烦,故而两岛之间往来不便,自八年前联手打造宝甲之后,他们便无联系,此番为妻炼丹之事更未知会,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派人来要谈什么买卖?心中不免疑虑。

当然,眼下杜蘅的病情高于一切,这些都是次要的,他略想便作罢,摆手道:“我知道了,不过这些事都容后再谈,现在先去找阿蘅……这是钥匙,听风你拿上,去库房取出那株雪参再过来。”说着取出一铜钥交给陈听风。

陈听风迟疑了一下,劝道:“师父,观你气色,这些天为炼丹应已耗力甚巨,还是先休息两日,等精力恢复,再让师娘服药,到时也能更好地疏导药性。”

花如来说道:“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言,去取来吧!”

陈听风叹了口气,领命飞快离开。

谢烟横也心存迟疑,等陈听风离去,担心道:“师兄,听风所说不无道理,你已为炼丹操劳了这么多天,我怕你的身体坚持不住。”

对着师弟,花如来态度稍要温和一些,但言下之意,还是无二,他说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

杜蘅正在每日例行的反抗。

往日她身体之所以能一直坚持着,靠的是花如来日复一日的重楼真气梳理,直到最近,真气梳理的效果已趋于无,她也愈发体弱,花如来才不得不闭关炼丹。

但灌注真气的效果再弱,终究也还是有效果的,杜蘅的身体还离不开这种调理,偏偏花如来若要炼丹便分身乏术,于是,又酌情给杜蘅开了一副药,一日两服,可在闭关期间暂为她压住病情。

而现在便又是服药的时间。

小草无奈道:“小姐,别躲了,快些把被子掀开。”

杜蘅整个人蒙在被子下面,闷声说道:“我才不要,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得逞。”

花星落在一旁嘲笑:“二姐羞羞,每天都要这样。”

“小落落你给我闭嘴。”

“鲁乌鲁乌鲁乌鲁乌……我就不闭嘴,有本事你出来打我啊。”

“好,你给我等着!”

“小姐,你再不听话,我可就要关门放小星了。”

“你就算把小星小月都放出来我也不出来。”

“哼,何须姐姐?有我就足够了。杜姐姐,你再不出来乖乖把药喝了,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了不喝就是不喝,你……啊,别动别动,被子要拉破了……哈哈,别挠,痒,痒,哈哈,我受不了了,小落落我和你没完……”

“杜姐姐肯老实了?”

“老实了老实了,我喝,我喝!”

“每次都劝着不听赶着听,这么大人比落落还调皮,小姐你真没自觉。”

药很苦。

而杜蘅从来就不是肯吃苦的人,所以每日都想方设法要躲避,然后又在小草半是强迫半是哄劝下苦兮兮地服下。

这一幕每日都要上演两番。

绝无落空的。

而凌珊来万莲岛后,也时常会在一旁帮腔搭势,与小女孩一起成为杜蘅悲惨服药下场中,除主谋花如来和直接凶手小草之外的第一、第二帮凶。

花如来过来时,杜蘅正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浑身紧绷、泪光朦胧、苦大仇深地被小草苦笑着喂下最后一勺药汤,就像小草说的,这么大个人了,却还浑似个小孩儿。

花星落背着手立在床前,抓住这天上掉下来的难得机会,小大人似的教训:“哎,早这样不就好了?还省的我费那力气,二姐你真是太不懂事,太不懂事了。”

看着被女儿教训的年轻母亲,凌珊小草在旁窃笑,就算明月天也抿了抿嘴,笑意微生。

只有杜蘅自己忿忿:“你这小白眼狼,亏二姐那么疼你,每次一有事你就第一个反水。”

中门大开,谢烟横自觉留在外面,花如来径自入屋,凌珊几人背对自没注意,但杜蘅一眼就看见,委屈叫了起来:“哇,花花,你终于回来了,你看看,你一不在,这些坏家伙就合起伙来欺负我。”

立即掀了被子下床,张开手臂迎过去。

其他人也立即发现花如来。

“啊,姑爷——”

“哟,花大叔你出关了?”

“哇,爹爹,爹爹,你终于肯出来了。”

“恩,我出关了!”

花如来摸了摸跑过来抱住大腿的小女孩脑袋瓜,又拍了拍贴靠过来抱腰的杜蘅后背,将她扶到床边坐下,为她捋顺额前发丝,轻抚苍白面颊,笑道:“今日她们欺负了你,那就等日后身体好了,你再欺负回来便是!”

杜衡靠着丈夫,翻了个白眼道:“哪有你这么劝人的?”

花如来道:“我这不是顺着你的意思吗?”

杜蘅继续拿眼神横他:“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花如来道:“不错,阿蘅你最大度。”

“算你识相。”杜蘅满意地点头,然后一手抚摸花如来脸庞,看着丈夫满脸惫态,有些心疼:“花花,你看你,眼睛都红了,这段时间累着了吧?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花如来抓住脸上那手,紧握一起,温声道:“我再累也没有你累,放心,我没事的。”

凌珊轻咳了一声,打断秀恩爱的夫妇,问道:“看来花大叔这次闭关,是大功告成了?”

花如来抬头看着她,笑着点头道:“不错。”

凌珊笑道:“那看来杜姐姐离痊愈已指日可待,我这少不得要先说一声恭喜了。”

杜蘅轻笑道:“这样口头一说,可实在没什么诚意。”

凌珊问:“哦?那杜姐姐想要什么诚意?”

杜蘅说出要求:“嗯……很简单,先帮我把小落落揍一顿,再和我下十盘棋就好了。”

凌珊撇嘴:“你这要求可真低!”

小姑娘不依道:“爹爹你看到了,明明是二姐和别人合起伙来欺负我的,她还恶人先告状。”

花如来摸摸小姑娘脑袋,微微笑了笑。

——

老猴头眯着眼靠在船上,吧唧吧唧吞云吐雾。

东方啸天高坐舱顶,沐浴晚霞,静望着万莲岛。

陈听风从另一边跑来,与已在岸边监守了数日的万莲岛大弟子说了几句,便一同离去。

二人才去不久。

东方啸天站起,一步踏出,若柳絮随风,飘然下楼,手扶栏杆,叩指轻敲两下。

于无声间,整艘船都似颤栗了两下。

一敲一颤。

须臾间,哒哒哒声响,船舱里窜出了十来个人影,有序排在东方啸天身后。

老猴头还坐在舱门处,任一群人从旁边穿过,毫不在意,吸着烟问道:“决定了?”

东方啸天不见喜怒,目光幽幽,似能望透万莲岛上的山水草木,直视到人身上,点头道:“决定了!”

老猴头继续问:“确定不改主意了?”

东方啸天缓缓闭眼,再睁时,眼神坚定,轻声答道:“不改了!”

“唉……”

老猴头轻轻一叹,烟筒敲了敲门框,抖落下几片烟灰:“小心一点吧,可别阴沟里翻船。”

“你们准备好,等我信号。”

东方啸天说完,翻身下海,身似浮萍,踏浪行波,一步一晃,一晃一闪烁,速度尤其快绝,霎眼已过百十丈水面。

——

顾望尘夹抱住存放千年雪参的锦盒,踉踉跄跄跑出库房。

虽然是趁其不备施加偷袭,但陈听风毕竟武功要胜他一筹,绝地反击的最后一招仍是伤了他,如今气血失稳,脸色格外苍白。

这时,惊见前方煞星挡路。

东方啸天神色平静,淡淡开口:“风十一,该将你手上的东西交给我了!”

——

杜蘅房内。

花如来在一旁微笑静看打闹的妻女,心头却隐隐笼罩上了一层阴霾,他佯作不经意地往门外看去,不动声色,但心中不安愈烈。

凌珊看着母女二人嬉笑打骂,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模样,撇了撇嘴,还是不夹在中间碍人家眼了,她告辞道:“花大叔这一闭关就是七八天,杜姐姐早已想得紧了,现在总算出关,你们就好好亲热,我们就先回去,不打扰了。”

杜蘅抬头笑道:“哟?还挺有眼色的。”

“切!”

凌珊不屑应了声,拉上明月天扭头就走。

花如来却叫道:“留步。”

凌珊回头问:“花大叔有什么事?”

花如来起身说道:“我稍后还需运功提炼雪参药性,想请你帮忙,在外面护法一阵。”

凌珊欣然应许:“小事。”

再望向杜蘅,笑道:“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可不是我非要留下打扰你的!”

杜蘅道:“那就留下呗。”

转望丈夫,关切道:“要提炼雪参,非得下大力气,我看你现在精神不佳,还是再等两天吧。”

花如来拉住爱妻一只手,微笑道:“我还不至于累到连提炼雪参都做不到的程度,你放心好了,没事的。”

又望外边,皱眉道:“听风那小子不知道在磨蹭什么,我让他去取雪参,结果等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不来,那就不必等了!”

他话音甫落,外面便有一道沉稳声音传来,如在回应屋中人的疑惑。

接着,是谢烟横的厉喝:“你是何人?”

情况不对。

立知有异,凌珊与明月天毫不迟疑一掠出门,望声音来处,东方啸天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托着锦盒,沐浴着夕阳余晖,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花如来业已出门,脸色难看,看见来人手上锦盒时,尤其如此。

东方啸天平静一笑,“我早已说过的,我是来做买卖的人!”

随语落崩然一响,锦盒崩散,淡淡冰色如琥珀水晶的雪参被捏在了手上。

“这就是我出的价码,换你一颗炼心圣丹。”

267.万莲岛记10

267.万莲岛记10

二度踏上万莲岛,东方啸天一反当日谦恭有礼之姿,满目睥睨,浑无余子,视人如砧板鱼肉,任意揉搓,众人无不色变。

谢烟横当下大怒,喝道:“贼子好胆!”

运掌飞横,携冲天杀气,瞬息掠过。

谢烟横其人看似粗犷凶狠,实则粗中有细,对当下局势了然于胸。

一来东方啸天既需以雪参换取灵丹,二来千年雪参价值连城,那他断不会轻易做下怒而毁参或是携宝逃离这样最坏的决定,现在师兄尚未开口拒绝,他还在等正主的选择,便正是下手最好时机,于是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若能一举夺回雪参自然最好,而若不行,也能借此一探此人深浅,为后续因应做下准备。

然而想法虽好,现实却往往与愿违。

当瞬息飞掌将近,谢烟横临阵换招,掌间所起的磅礴大势与虚幻掌影于须臾间如数消弭,改劈为抓,内掺各路擒拿手法之变,直取东方啸天脉门,一旦成功,便能掌握其行,也免了直接夺参时,难免劲力难持而毁参的结果。

却见一道肉眼可见的“膜”在东方啸天身前三尺出现,乃是一道强绝至极的护身气罩,正抵谢烟横肉掌之前,这一霎八风来拂,虚空哀嚎,气机惨烈。

武林中绝顶高手生出真气护体并非什么稀罕事,除非高过上限,否则这种力量遇强则强,反震强大也是常态,谢烟横对这些见怪不怪,但此刻东方啸天这层护身气罩之下所蕴的反震之力却超出常理到了骇人地步,准备不足反应不及,当受其害,于是接触刹那,便被震乱气海,喷出一口血雾,不受控制以去时数倍的速度倒飞了回来。

凌珊身在前,不做他想,转势拨掌,化移天之力去接青袍客。却惊觉青影先至,花如来飞窜而至,先一步抵接住谢烟横。

花如来抵足撑地,烟尘乍起,砰然响声中,地表竟在他接住谢烟横之后卸力的一踏之间直接下陷数寸,四周则如网纹龟裂开,直到数尺之外,近乎到了凌珊脚下。

凌珊瞳孔微缩,心下骇然,如此强劲,方才若换成她,就算运足移天换地之势,恐怕也难以安然接下,而这还仅仅是余波所及,这个东方啸天,真是可怕至极,再望向这人,顿时提足戒备,身旁明月天蹙眉望着东方啸天,亦对他充满忌惮。

花如来将谢烟横放下,轻问:“你怎么样?”

“没,没事……”

谢烟横颤声应声,他这时脸色灰败,须发面目沾血,软绵绵垂下右臂,已在那一记反震下被撞得骨折,五指更皮开肉绽,凄凄惨惨血淋淋。

花如来也看到了他的境况,哪里不明白他这是在强撑着?心下怒意与杀机缠绕不休。

东方啸天并无趁势而起的想法,他还在那边立足不动,神色平静地开口:“花岛主,你觉得这笔买卖如何?”

花如来冷眼相看,一字一顿,杀气毕露:“你该死。”

东方啸天并不在意,他笑道:“但在让我死之前,我觉得你更应该考虑一下,这个……”他微扬雪参,“你到底还要不要了!”

花如来双手紧握成拳,却沉默不语。

雪参是他后续计划的关键,现在落入此人之手,哪怕杀意再重,他也不得不顾忌,而且,寸步不移,只凭真气反震便能令谢烟横创伤至此,此人武功比他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点更令人忌惮。此刻形势,他心中明白,今日夺回雪参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东方啸天继续道:“如果同意,自然最好,但如果你拒绝,那我便在你面前,把这株雪参毁去。”

见他逼得紧,凌珊开口道:“灵丹与雪参,都是杜姐姐的救命之物,缺一不可,东方先生却拿雪参换灵丹,你不觉得这要求太异想天开了吗?”

东方啸天却笑道:“谁家炼成一炉丹,会只有一颗的?”

此刻他虽然看似仍然温和,实已却已拒人千里之外,又看向花如来,加重威胁:“花岛主,想想吧,你炼一炉灵丹,数量必不少,而我只要一颗足矣,可这雪参若被毁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上哪里去找第二株千年雪参来救人,孰轻孰重,想必花岛主能分清楚。”

凌珊不气馁道:“一炉之中或许能成丹不止一颗,但东方先生也不能保证这一炉里面全无废丹,若是花大叔这一炉丹只有一颗好的,他拿来与你交换,还如何去治杜姐姐的病?左右都是救不了人,那又为何还要遂你所愿?”

东方啸天笑了笑,“你倒是能说会道,但我话已至此,如何选择,全在花岛主一人!”

说完看向花如来,等他决定。

见说不通这人,凌珊转而寻求拖延,说道:“东方先生何苦这么咄咄逼人呢?你总得让人喘口气,不妨先等两天,也让花大叔仔细考虑。”

东方啸天当然不会搭理她的缓兵之计,反问道:“你以为我是来找你们商量的吗?”

又催问花如来道:“花岛主考虑如何?”

花如来眼神如钩,紧锁住东方啸天。

东方啸天叹道:“看来花岛主还不能下决心,那就让我再帮你一把吧!”

就听他说:“不知道这座岛上,有几个是花岛主真心在意的人。”

“不好!”

凌珊立即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东方啸天一步如风,眨眼掠过,扑向卧室,那正是杜蘅、小草以及花星落三人所在。

而此时,她们三人也到了门口,岌岌可危!

“住手——”

眼看要落入敌手,总算花如来及时赶至,挡住抓向花星落的手,东方啸天也不与他多作纠缠,一抓受阻,当即退回,凌珊与明月天慢了一步,但也已近来,与退回的东方啸天狭路相逢,掌击东方啸天身外气罩,却如触坚壁,更受巨大反震,不由倒退,好在卸力法门出众,未受其害。

东方啸天站定,未理会中间试图螳臂当车的小蚂蚁,淡淡笑道:“花岛主自认能拦我几次?”

杜花如来脸色难看,他的确拦不住几次,甚至方才,若非这人未动真力,就算他能及时挡在前面,身后的杜蘅三人也难免被余劲波及,若只伤到还算好的,活活将人震死也并非全无可能。

杜蘅三人花容失色,花星落更小脸煞白,吓得不轻,被杜蘅紧紧抱住无声安慰。

东方啸天又道:“这算是一个小小警告,花岛主还请尽快决定吧!”

花如来满腹怒火,尚幸还被压制在理智之下,他冷冷道:“你要炼心丹?”

说着取出一只瓷瓶,“这里面的就是炼心丹。”

东方啸天露出笑容,伸出一只手:“那给我吧!”

花如来道:“你先让她们离开。”

东方啸天冷笑:“花岛主恐怕还未看清形势……”

花如来直接打断道:“你若不让他们离开,我宁愿鱼死网破,直接毁掉炼心丹。”

东方啸天冷冷逼视武邪,“哦?你忍心吗?”

花如来道:“你想赌一下吗?”

东方啸天紧紧盯着花如来好一会儿,“好,不愧是武邪,如此境地,还有这等气魄。”终究是没有一赌他的决心有多大,后挪了一步,侧过身子,退让道:“你赢了。”

花如来目光如钩,不动分毫,死死警惕着东方啸天,以因应他有任何动作,同时说道:“星姑娘,月姑娘,劳你们先带阿蘅她们离开。”

杜蘅紧抱着女儿,眼含泪花,喃喃道:“花花……”

凌珊深深望了花如来一眼,他的面色格外坚毅,她忽然想到了当年在缥缈天姥追击下,师父让她们先离开的情形,那时候师父的心情,与此刻的花如来又是否一般无二……心中,再一次涌出无穷的无力感。

久未有回应,花如来没有回头去看,只口中催促:“星姑娘?”

凌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无力,愤怒,感叹……但千头万绪,亦知冷静与理智,她应道:“好。”

便过去走到杜蘅三人前面:“杜姐姐,我们先走。”

杜蘅抿紧嘴唇,凝望着丈夫的背影,心头万千挣扎,最终咬牙道:“好,我们走!”

“小姐,姑爷他?”

“我们走!”

杜蘅打断了小草的话,拉着女儿往外走去,花星落和小草亦步亦趋。

花如来与东方啸天各捏一柄,各怀顾忌,此刻互成对峙,凌珊明月天护着不通武艺的三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花如来道:“师弟,你也去!”

谢烟横咬着牙艰难说道:“不,师,师兄,我不走!”

花如来喝道:“走!”

谢烟横却大喘着粗气笑道:“别,别忘了,我比你还大一截呢,这些年,总是我听你的,我早就不服气了,这次,你就休想,再让我听从!”

花如来冷冷道:“你非要找死,到时候,可别想着我救你!”

谢烟横道:“我顾得上自己,不劳师兄你挂心了!”

东方啸天冷眼师兄弟二人的口硬心软互相在意,打断了他们的嘴仗,“我已放她们离开,你也该交出炼心丹了。”

花如来道:“等她们上船!”

东方啸天断然拒绝道:“那不可能,若她们上船离开,你却将炼心丹毁了,那我岂非竹篮打水白费力气?”

花如来寸步不让:“若还在岛上,你随时能将她们抓回,放与不放,有何区别?”

东方啸天道:“最多到岸边,这是我的底线!”

接着冷笑道:“你不是已准备好与我拼命了吗?只要你能拖住我,只到岸边,也足够她们安全离开了。若是不肯,那我宁愿现在就去拿回她们,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毁丹。”

他说的果决,正中三寸,这次换花如来忍让:“好,只要她们一到岸边,我就给你炼心丹,但是有一点……那些人不许动手阻拦。”

东方啸天欣然允诺道:“没问题!”

到他们的层次,神觉已成,在一定距离内,就算不见人,通过全神凝定的气机遥感,也能感受到其他人的大概位置。

凌珊他们出庭院没一会儿,就见白石与呼吞海等人正赶过来。

昨日香闻烈见白玉一直油嘴滑舌纠缠,教训了他一顿,以致他今日不敢再去,先前便是几人在岛上闲逛,正巧与此不远,被白石察觉动静,便赶过来看看情况,而呼吞海则是听下人回报,知道师父已出关,才想来看看,半道也听见了动静,却没多在意,只与白石几人同行。

双方碰面,不等问话,杜蘅直接开口:“吞海,石头,别过去,我们走。”

呼吞海见师娘神色不对,急忙追问:“蘅姐,怎么了?”

杜蘅喝道:“少废话,跟我们走!”

杜蘅对岛中之人无论下人还是弟子,从来是调皮戏弄,从无这样激烈反应,呼吞海一时被慑住,没顾得上说话,下意识更在后面。

白石三人便更加听话照办。

很快到岸边,却见码头旁,执刀佩剑,人影绰绰。

凌珊吸了口气,挡在前头,“小石头,等一下我和姐姐掩护,你带着杜姐姐她们先上船!”

白石还没看清情况,懵懂着点头:“啊?哦!好!”

她们一路上前去,码头边一名这两日说过几句话的佩刀之人阻拦道:“星姑娘,还是请留步吧!”

此时此刻,是敌非友,凌珊无心与他们虚与委蛇,喝道:“滚开!”

一拳捣出,不做保留。

那人大惊,堪堪一手抬起去挡,便遭无匹拳力冲击,骨裂手断,惨呼之间,倒飞出去,撞在身后两人身上,致他们也不由受力倒退,而这人落在地上,颤了两下,再无动静。

“拿下她们!”

其余人顿时色变,有人高喝一声,所有人围杀上来。

“来得好!”

凌珊毫不畏惧,纵声高喊,拳掌转换,迎击群恶。

明月天亦出手决然,招招太阴封身,丝毫不留余地。

这群人虽势众,更手持兵刃,一时却完全近不得身来。

白石与呼吞海护着杜蘅等人,从旁绕过,有人发现他们行迹,想去阻扰,但有凌珊与明月天紧紧挡在前面,更有移天掌法能影响动作,他们全寻不出空隙,竟只能眼看着杜蘅等人到了小船边,就要乘船离开。

谁知白石伸手正要引杜蘅上船,她忽然将怀里的花星落塞给小草,稳稳将她推下小舟,同时说道:“小草,你来带落落走!小石头,吞海,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外传2:残心有你无憾1

外传2:残心有你无憾1

“小姐小姐,你看那边躺着一个人。”

“人?过去看看!”

“小姐,是个老乞丐啊!”

“唔……饿,我好饿……”

“啊?他好像快要饿死了,小草,把你的肉包子给他吃吧!”

“嗯!”

“谢,谢谢,呜,好吃,好吃!”

“乞丐爷爷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嗯……饱了……”

“小姐心肠是好的,就是没有见识。”

“哼。”

“我说错了吗?我是道士,你们却把我认作乞丐,这不就是没眼力,没见识?”

“当然说错了,认错你的是小草,可不是我。”

“啊?小姐……”

“哈哈,知道错就好!”

“不过,但小草也没有完全认错!”

“这又怎么说?”

“你看看你,身上破破烂烂的,多久没洗了?就算是真道士,那也是个乞丐道士,说你是乞丐,怎么能算说错?”

“好像是有些道理!”

“很好,那就道歉吧!”

“道什么歉?”

“我们见你快饿死了,好心给你东西吃,你吃完就骂我们没眼力,不该道歉吗?”

“好吧,我道歉,两位小姐,对不起!”

“哼,算你识相,小草,我们走。”

“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咦?乞丐道士,你怎么进我家来的?”

“你看,就这样进来的!”

“哇——你会飞?你是飞进来的?”

“当然了,你想学吗?”

“不想!”

“好,既然你这么想学,那我就破例收你为我门下第三百六十五个弟子,在我没有继续收徒之前,你就是小师妹,所有师兄妹里面,属你最大,其他人都听你的,现在,你拜师吧!”

“乞丐道士,你是不是耳背?啊,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跪下了?老头子,你使了什么妖法?”

“完了完了,爹爹救命,小草快来啊,有老妖怪要吃我了,救命啊……”

“喂,老头子,别吃了,我问你,我脑子里怎么多出了好多东西?”

“那个啊?那是一篇我自创的武功,叫做绝心神功,你照着练就行了!”

“那我能不能让小草也一起练?”

“不行,这绝心神功是我专门照你的体质创出的,让其他人练,练一个死一个!”

“这么危险啊?那你就教她练练其他武功吧!”

“也不行,那小丫头资质太差,教了也白教。”

“咦,真的吗?某人不是总吹嘘自己天下第一,没有办不到的事吗?”

“臭丫头,你居然敢激我?”

“就是激你怎么了?”

“那我还真得教教她了!”

“老头子,我练你这破绝心神功都五年了,怎么感觉越练身体越差啊?”

“那就对了!”

“啊,我没猜错,你果然是在害我!”

“你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心肠怎么这么坏?怎么老把你师父想成坏蛋?”

“那你解释啊,我就等着听呢!”

“破而后立知道吗?你那颗小心脏,天生就坏……”

“你才天生就坏,臭老头子……”

“好好好,我坏我坏,你听我说……你那心疾,说白了就是出娘胎前沾染上了一些衰败之气,我这绝心神功,则是在平日里通过打坐练气,一点点将你心脏中的衰败之气清洗掉,但这中间免不了对你的心脏造成损伤,不过只要你在心脏坏死之前,把里面那坏气除干净了,你就能完全恢复,这就叫破而后立。”

“那要是我心脏先坏死了怎么办?这不就是没等后立,直接先把我破死吧?我才十四岁,还不想死啊!”

“所以这就要看你自己了啊,平日不勤加练功,那你就别想破而后立了,肯定是没立就破了!”

“你这刁老头儿,果然是要害我。”

“老头子,你每年就来我这儿待一个月,然后就到处跑,你说你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这样累不累啊?不如就住下吧,保证你吃好喝好!”

“怎么的?乖徒儿是心疼起师父了吗?”

“不要脸,谁心疼你?要不是你都教了这么多年了,还没能教好小草,我哪里会想让你多待着?”

“就是教了这么多年还没教不出来,我才没辙了啊,她是真的没天赋!”

“哼,好一个天下第一!”

“你怎么又来了?”

——

“蘅儿啊,你如今几岁了?”

“再过一个月,就满十七了。”

“哦,十七了啊,这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哼,爹爹怎么连女儿的生日都忘了?你这样我可是会生气的。”

“哈哈,是爹的错,这样吧,爹就想个办法来补偿蘅儿吧。”

“那你说说,是什么补偿?太差了我可不要的!”

“一个好郎君怎么样?”

“啊?”

“前些年你是身子太差,爹怕你吃苦,舍不得将你许人,不过现在你的病已好了许多,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爹打算为你寻一户好人家。”

“我知道的,爹爹这是嫌我待在家里碍眼,想赶女儿出门了。”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这女子但凡过了十六未嫁,那就是老女人了,你都十七了,这老大不小的,实在不能再拖了!”

“哎,我小胳膊小腿还能拧得过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啊?爹爹要怎样就怎样吧。”

“你这是成心气你爹呢?”

“你都要把女儿送人了,还不许我挤兑你两句吗?”

“罢了罢了,家里属你最大,怎么都是你有理,我不和你争。”

“哼。说说吧,爹爹可有人选了?”

“我的确有个人选,你看这个,河东彭家的三公子,这彭三公子是名门之后,本人也是温文尔雅,相貌堂堂,与你正好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蘅儿你觉得怎么样?”

“连画像都随手带着呢,看来爹爹这果然是早有预谋了啊!”

“你啊……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

“我听说这彭家是武林世家,咱们家经商为生,从不掺和江湖中人的打打杀杀,爹爹怎么想到要给我找个江湖之人?”

“你表哥表嫂不就是江湖中人吗?咱们与这些人也不算毫无瓜葛。何况这彭三公子的情况,爹也请人查过,的确是年轻一辈里比较出众的了,这才对他动心思的……怎么样,你的想法呢?”

“我能有什么想法?任凭爹爹你做主就是。”

“你,你真的肯听我的?”

“不然呢?”

“好好好,那我就应下这门亲事了!”

“蘅儿啊,我与彭家商量过了,再过半旬,你生辰那日,就是个黄道吉日,你们就那天成亲吧,咱们也来一个双喜临门。”

“哎,才过了半月就定下了,爹爹便这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吗?”

“瞧你,这是好事,怎么说的跟丧事似……啊呸呸呸,胡言乱语,这句不算数,不算数……都怪你,老喜欢气爹,我都糊涂了!”

“呵呵。”

“哇,小姐,我都打听到了,彭家的迎亲队伍七日前就出发了,好几百里地呢,一路都是吹着喇叭放着鞭炮过来的!”

“是吗?”

“当然了,可热闹了,大家都在谈论这事,说小姐你好福气呢。”

“蘅儿,彭家的迎亲队伍明日就来了,你今晚早点睡,养足精神了!”

“好的,爹爹那我先回去了!”

“小姐,咱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太过分了?”

“哼,谁叫姓彭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打我的主意的?打我主意也就罢了,他如果好商好量来,那我只管拒绝就是,可他们居然在我爹爹那里威逼利诱的,那就怪不得我了,就让他河东彭家成为河东笑话好了。”

“可你逃婚的话,到时彭家一怒之下,对老爷不利怎么办?”

“你当这些年来我们家白吃白喝的那老头子是吃素的啊?他每年都在我生日那段时间过来,现在应该已经在城内了,明日彭家如果敢翻脸,那这狗屁的四大世家,就真成狗屁了,哈哈。”

“去年小姐不是赌气说从此以后,就要自力更生,再也不要老先生管了,现在还要仗着他老人家撑腰,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听说过吗?”

“可你不是啊!”

“一样!”

——

“小姐,咱们出来都要一年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老爷一定会想你的!”

“我不是每月都寄信回去报平安了吗?让他睹信思人就行了!”

“可是当初带出来的钱已经花光了,珠宝首饰也早就当了,再不回去,咱们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

“你跟着我怎么可能没饭吃?刚刚不是还听说那个黄家八小姐满月,黄家老爷要宴请乡里,咱们就去那儿吃几天。”

“啊,蹭吃蹭喝的,会不会不大好?”

“会说话吗?咱们这是去给黄家八小姐送祝福的。”

“呜呜呜,小姐,你跑哪儿去了?我都找你半天了,还以为你丢了呢!”

“瞎说什么呢?你丢了我也丢不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你白天是去哪儿了?宴上怎么都不见人?”

“这个啊,我去追男人了!”

“啊?追,追男人?”

“小姐,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白天我嫌席上太吵,吃了点东西就跑出去瞎逛了,然后就在黄家后山的清音亭那边,看见一个人吹萧,很好听的。”

“就是你说的男人?”

“对啊,当时我就找了一架琴,要跟他比划了一下。”

“小姐,你的琴艺……”

“我的琴艺怎么了?我的琴艺天下无双!”

“对对,天下无双……那最后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没输没赢!”

“什么意思?”

“那人一听我弹琴,就跑了!”

“啊?”

“你说我好不容易跟黄家的人借来琴了,就差分个胜负了,他却跑了,那我怎么能答应?然后我就去追他了!”

“哪知道那人真不赖,我追了好半天都追不上,然后等到天黑,就发现绕回这里了!”

“幸好小姐你的绝心神功快要练成,如今身体好多了,不然非得累垮不可。”

“所以那人才可恶啊,让我逮到,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那他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没看清,就看见背影了!不过他出现在黄家后山,一定与黄家有关,明天我就去黄家打听。”

“哈哈哈,可让我逮到你了。”

“姑娘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哼,三天前在黄家后山,你自己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姑娘认错人了。”

“认错人?哼,本小姐的眼睛可不瞎,不过,你不承认也行,嘿……这东西就归我了。”

“你……你将玉萧还我。”

“那你说,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哼!”

“哟,你还蹬鼻子上脸是不是?都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去……喂,你别走,话还没讲清楚呢,给我停下!”

“大庭广众,与男子拉拉扯扯,姑娘不怕惹人耻笑?”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姑娘想怎么样?”

“三日前胜负未分,现在你和我再比一场!”

“姑娘琴艺,实在不堪,你要自取其辱我也不想管,但为此侮了我耳目,那就万万不行。”

“你,说,什,么?”

“姑娘,已经一个月了,你何苦这么跟着我?”

“是啊,小姐,不要跟着他了,我都累死了!每次你们又跑又追起来,受苦受累的都是我,我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实在比不上你们啊。”

“每次我不都撵着他回去找你吗?你就不要抱怨了!”

“还有你,姓花的,本小姐琴艺无双,岂是你能侮辱的?你一日不收回那句侮辱我的话,我就跟着你一日,我要让你寝食难安!”

“这一个月你足足与我比过了七次,有哪次不是你一弹琴就将人吓跑?难道这样还不算琴艺不堪?”

“那些家伙只知道下里巴人,哪懂本小姐的阳春白雪?”

“你知不知道,你这嘴巴比你的琴艺真的是胜过太多了。”

“姓花的,你又成功让我生气了!”

“杜蘅,经过这两月时间的相处,我确信你的确琴艺无双,我甘拜下风。”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是千年一出的琴艺大才,你当日是嫉妒我,所以恶意贬低我的,看你平日孤高自傲,没想到心思如此龌龊,哎,世风日下啊!”

“是是,都是我的错。”

“嗯,知错就好,小草,咱们可以走了,终于不用再和这无耻之人一起了!”

“啊,你干什么?”

“无耻之人今日也想要无耻一回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你想怎样?”

“我以后就叫你阿蘅吧!”

“啊?”

外传2:残心有你无憾2

外传2:残心有你无憾2

“哎,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经牵上你的手,你说我想做什么?”

“你连我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乱拉乱扯,这是耍无赖,是耍流氓。”

“那把你的情况告诉我,我不就不是耍无赖了?”

“你这叫先斩后奏,还是无赖……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有未婚夫的,你确定要耍无赖吗?”

“我去杀了他,你不就没有未婚夫了?”

“你,你真野蛮……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正在等你告诉我!”

“他可是河东彭家的三公子。”

“十个彭家也拦不住你我相望,挡不住我要杀他。”

杜蘅躺在床上,有些乏力。

昨日花如来的突然告白,令她方寸大乱,在被握住手的那一刻,而当那一句“我去杀了他,你就没有未婚夫了”,当那一句“十个彭家也拦不住你我相望,挡不住我要杀他”钻进耳朵,脑子里就剩下一片空白。

心脏砰砰直跳,很急,很快,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挣开。

然后就是月下耳语依偎。

这一晚上都迷迷糊糊的,已忘了聊过些什么,甚至忘了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也不能说全忘了,脑子里还是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的,好像是她靠在他身上,臭显摆着从小到大的各种东西,然后他默默在听,其中一点映像比较深,就是好像答应过他,以后,不再叫他老花、或者姓花的了,就像他换称自己为阿蘅,自己喊他,也要改个亲昵些的称呼,后来决定叫他花花,他还老大不乐意来着,不过,那可不管……

今早醒来,忽然觉得身上有些使不上劲。

【这是怎么回事?】

杜蘅仰躺着,呆呆望着床顶,一只手捂在心口。现在想来,从昨夜开始,她好像就不大正常了。

身体,似乎平白虚弱了好多。

咚咚咚——

有敲门声。

“小姐,你醒了没有啊?”

这是小草的声音。

“醒了,等我一会儿。”

她强撑着应了一声,吃力地起来,穿衣下床开门。

小草已打来了水,洗漱过后,就与一早过来等在外面的花如来结伴出去四处游玩。

中间她提出:“哎,花花,我的绝世琴艺你已经领教过了,接下来咱们就比棋艺吧!”

“我不过是臭棋篓子,哪里是阿蘅你的对手?”

“那可不行,我棋艺绝伦,你却是臭棋篓子,走在一起也八字不合,趁早各回各家吧。”

“那你的意思是?”

“来来来,先让我称称你的斤两,如果不是太差,我就花点时间来教你好了。”

她玉手一挥,意气风发。

毫无疑问,这又是惬意的一天。

“花花,今日下雨,出不去,咱们就在屋里比比书法吧!”

“书法可是我强项。”

“哼,我可是琴棋书画四绝女侠,已经赢了琴艺和棋术,这书法还能比不过你?”

“那你可得小心这四绝女侠变成三绝女侠。”

“哼,四绝还是三绝,比过才知道!”

“花花,我今日有些没力气,不想出去了。”

“我知道,之前三天,你已经保住了琴棋书三绝的名头,那今天是不是想要比剩下的画功了?”

“哈哈,不错不错,知我者花花也。”

上午在那案前泼墨为画,下午便这亭下撒子成棋。

短短几日相处,开心的次数比过去数月还要多,心暖暖的,很轻松,与之相应的,是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乏软,之前几天是真的不愿扫兴,也还能坚持,故一直忍着,到了昨天,想暂先歇一歇了,才说累不愿出去。

那并非完全是借口,而是确有其事。

直到最后,这种疲乏终于演变成了浑身无力,无力到一觉醒来,却起不来。

小草已经在外面叫门,可她在屋内躺着,才抬起头支起身,便又落回去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很轻很轻的呢喃,像是无力的呻吟。

不对劲,很不对劲,是什么时候中了麻药了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不禁疑惑,不禁惊讶,还有一丝惶恐。

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开门啦小姐,花先生来找你了!”

敲门声还在,小草的声音又传进来了。

但她完全没有办法作出回应,只能祈祷小草快些发现不对。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开门啊!”

敲了好一会儿门了,小草终于发现异常,声音开始焦急起来。

“怎么回事?”是花花在说话。

“我,我不知道啊,小姐一直不开门!”小草的回答有些惊慌。

门在动,好像是在外面推。

“这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阿蘅应该在房里。”是花花在推门,然后做了推测。

“房里有呼吸声,她还在里面,你让开一点,我撞进去。”这回是确定了。

杜蘅松了口气。

早就该撞进来了。

很大的声响,门直接被震破了,四分五裂,摔了一地。

【好凄惨。】

她躺在床上,望着房门的方向,能看见那门的下场,心里在想。

他一下冲进来,与她目光对上。

她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

花如来很明显松了口气。

小草也跟着冲进屋,看见她,一怔,然后嘟起嘴走近:“小姐,你又捉弄人了是不是?你老这样害人家白担心,以后我真不理睬你了。”

【小草真是了解我……可这次,我是真没有捉弄人。】

杜蘅知道过去劣迹斑斑,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叫冤。

“不对劲!”

花花很严肃,他比小草还先发现不对。

然后,将她棉被下的手拉出来,握着手腕把脉。

【呸,真不要脸,占我便宜。】

杜蘅暗啐,但并没有不悦,反而内心欢欣。

“脉象很虚弱,心脉有损……不是走火入魔,也不是中毒……怎么回事?明明昨天还好好地,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他的眉头皱着,但意外地很好看。

杜蘅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总算这点动作还能做到。

“怎么会这样?”

小草张大了嘴巴。

【傻乎乎的死丫头,靠你的话,我死了都没人知道。】

“来,你起来,我传功给你,看看有没有效果!”

他伸手扶着她坐起,然后坐到后面,开始灌注真气。

好雄浑,好精纯的真气,他至少有周天圆满的功力了……不过,她也不差,她也快到那程度了。

源源不绝的真气在四肢百骸之间缓缓流动,奇怪的是丹田里的绝心内力跟一潭死水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但力气好像恢复了一些,能动,也能说话了。

小草还催问:“小姐,你怎么样?”

“好多了!”

“阿蘅,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今早醒来就这样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你身体……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小姐的心脏先天有损,自小就气虚体弱,后来练习绝心神功,才恢复了一些……可是,就算以前身体最差的时候,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能说不能动的啊。”

“阿蘅,传你这门绝心神功的人在哪儿你可知道?你的情况,或许与这门武功有关系,我们去找他问问。”

“老头子,老头子行踪飘忽不定,只在每年我生日前后,去我家住一段时间……”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初一。”

“现在五月中旬,我听你说过,你家在周国,半月时间,还赶得及,咱们即刻动身。”

“可是我去年生日时逃……逃婚出来,没有见他,今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去。”

“那也要去看过才知道。”

花花雇了一辆大马车,接下来的本月,就一直在前往北地的路上。

她的情况时好时坏,好时,气虚体弱,坏时就像那日,浑身乏力,不由自主。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规律。

坏的时候,多是和他面对着面在一起,一旦两人亲昵起来,很快便会变得虚弱。

等到家乡的高城在望,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

一年未回,再踏上杜府,真有种久违了的激动。

爹爹急匆匆地出来了。

他的头发又白了好多,一见她,就老泪纵横,抱着她完全不顾大老爷形象地大哭:“蘅儿,我的蘅儿,你总算回来了啊。”

原本对他将自己嫁人的恼怒,这一刻也烟消云散。

看得出来,爹爹对花花是不太满意的,虽然养气有方,看着不老,可毕竟是早生了近二十年,这差的的确有些大了。谁家父亲也不会乐意闺女和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人在一起。

不过,经历了一回离家出走逃婚事件,爹爹也不敢再过度刺激了,唯恐闺女哪天就和人私奔了。

一年前,她临婚出逃,爹爹没办法,就在府中找了个出挑的丫鬟,临时收为义女,改名为杜姮,代嫁过去,虽然没能让彭家丢尽颜面令她当初的计划未通,但事到如今也懒得计较了。

只是最近这事好像被彭家发现了,表面上虽然仍然亲家长亲家短,状似亲密,背地里却动作频频,不断打压杜家的生意,后面还不知会有什么手段。

前面部分是爹爹说的,后面,却是旁敲侧击从管家那里得到的消息。

事因既在彭家,也在己,知道了,总得想一个解决之法。

和解、威逼。

不外乎这两法而已。

和解,

要么嫁过去,是不可能的。

要么补偿金银财宝,武林世家从不缺钱。

都不通。

那便只有威逼了。

花花……不知道够不够,恐怕是还差一些,彭家好像也有超一流的高手,不能让花花去……对,不能让他去,就算他能打过彭家所有人,也不能让他去,否则那家人一定要喊他奸夫的,惹得他生气怎么办?姓彭的虽然不算好人,但总不能真将这家人杀干净了!

就让老头子去吧。

他老喜欢吹嘘天下第一,这件事应该能办到。

在生辰过后的第三天,快不耐烦,老头子终于来了。

当在后院看见熟悉的身影,她很欣喜,撇开小草的搀扶,忍着脚步虚浮跑过去要抱他一下表示开心。

哪知迎来的却是他的冷哼,以及那破烂袖子一甩,清风拂面,她就倒飞出去了。

还好,最后是在小草的惊呼声中,安安稳稳落到庭院里赏月的石凳上。

可是……这老头子好可恶,居然这么吓人,她很生气。

“糟老头子,你混蛋。”

她呼呼喘着气大骂。

哪知老头子反倒比她还生气,激动地说:“你知道你练的是什么武功吗?绝心神功啊,绝心啊!这两个字你不懂吗?绝心,绝心,就是要绝心啊,你怎么能喜欢上别人!”

她沉默了。

她明白了老头子言下之意。

这段时间的异常,果然与绝心神功有关吗?

抬起头,她不甘心地问:“绝心就是断情绝爱吗?”

当然不是。

亲人之情朋友之义,这些感情是平和的,不需禁绝,可是男女之爱是例外。

男女之情是世间最容易激动的感情,一旦两人相爱,情心激烈,海誓山盟,就是病来山倒,一发不可收拾,太炽烈,压都压不住。

老头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些年下来,都快大成了,怎么就碰上这破事?你就是练成之后碰上也好啊!”

“我会怎么样?”

“十年苦功一朝散啊!”

“散功吗?那,那我会死吗?”

“废话,你师父天下第一,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不会死,那就没事了!”

“没事?这是十年的辛苦,都白费了你知道吗?”

“老头子,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到处宣扬。”

“你……哎,我会在你散功之前,将你的内功全数打散,如此可保全性命,此后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但因为先天心病,你会比常人更虚弱,而且没有了绝心神功的镇压,你心内的衰败之气会逐渐增长,恐怕不出五年,身体便会受不了。”

身体若受不了会如何,老头子没有明说,但不必说,意思也已很明白了。

“五年足够了!”

花花从后面走出来,她才发现,他居然还没回去,而且,爹爹居然和他在一起。

“我师门有一门秘法,配合丹药可治一切心症,我稍后会写下给阿蘅,她平日多加练习,先作准备,等我去寻齐药材,炼出丹药,便能让她痊愈。”

“哼。”老头子的脸色很臭,但没有多说什么。

“太好了,太好了!”

爹爹本来被她只剩五年可活的消息打击得面若死灰,但这时闻有希望,激动不已,这会儿大概连对花花年纪的偏见也没了吧。

花花走了。

他们定下了五年之约,五年之后,无论能否找齐药材,他都会回来……哪怕是见最后一面。

如果没回,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死了!

【我知道你看后一定会骂我怎么不早用此法,那是因为你都死定了,我还拼那老命去浪费真元做什么?现在是见你总算还有点希望,才肯一试的,所以你不许骂我自私,否则我就真生气了。】

【你无法产生气感,那小子留下的心法,你也练不了,不过平日可以多看,能有体悟,等可以修习时便能更容易练成。】

【你家和彭家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的,你以后也不必过于操心,在姓花的回来前,安心调养身子就行了。】

【最后,我已教了你十年,也没什么好教的了,往后也不会再来了,有缘再见吧……平时记得要多想念我!】

老头子也走了。

在花花走后的第三天走的。

因为花花能治好她,老头子就临时改了方法,没有废功,反而在她体内留下了一道真元,八年之内,除非遭到致命创伤,否则可保躯体生机不绝,再来便是可防止内力反噬,如此一来,只等病根一去,武功便可完复如初,但在此期间,也压制了原本的绝心内力,使她不可动武,也不可练武,而为防万一,便另留了一片敕封之法,如遇危急情况,以此法解放内力,配合所留真元,能暂时发挥绝顶之功,但事后必死无疑,是搏命的招数。

手握老头子留下的信件,她知道,此生大概真的是再也见不到那个挺不要脸还爱吹嘘的老头子了,从未叫过的师父二字,在闭目的愁绪中,从嘴边泄露出来。

五年余生,变为了八年,相约的五年,只到了三年便圆满结束了。

然后,他们终于成亲了。

婚礼一切从简,只有他的师弟、徒弟、爹爹、小草、表哥表嫂还有他们的小儿子石头这几个见证人,但有此足矣。

在爹爹染上风寒,不幸过世后,他们就定居在了海外那个叫万莲岛的地方,因为这里有炼丹最后的材料,还需要好几年才能成熟,等待的过程中,小落落呱呱落地。

那一夜,有流星划过,所以,她叫星落,和那个曾经萍水相逢过的小姑娘沾了一点联系,这就是缘分。

花花也收了好几个弟子。

身虽有憾,心虽有缺,与你真心相守足可补之,在这世外小岛上,他们过得很开心。

只是没想到,真的有用到老头子那道真元的一天。

愿得一人,白首不离,这是多么令人艳羡的幸福结局?

这本该有希望的,但这些人打破了这个希望。

花花应该长命百岁的,纵舍一身,也决不愿,决不能让花花死在这里。

所以,她恐怕要先走一步了。

有一世倾情,有半生守望,足矣。

到了下面后,爹爹肯定是能见到的,但老头子,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那道真元,也许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留下吧……

268.万莲岛记11

268.万莲岛记11

虽隔甚远,但激斗的动静瞒不住绝顶高手的耳朵。

花如来冷冷道:“照方才说好的,他们不许动手阻挠。”

东方啸天不紧不慢道:“何必着急?我看那两个姑娘也不差,我那些手下也未必能留得住人。”

花如来不耐烦道:“我说了,让他们住手!”

东方啸天泰然一笑,不再刺激他,只提醒了一句:“也别忘了,接下来该你交出炼心丹了。”

随后低头轻轻道:“都停手,让她们走!”

声音不重,但随风而送,穿透层层障碍,远扬而去,杀声渐消。

千里传音。

——

“小草,你来带落落走!小石头,吞海,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杜蘅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又身成影魅,倒转来回,期间素手揉拨,眨眼之间,尚在岸上的呼吞海、吕文与白玉三人竟也不受控制地落入船上,包括已臻一流的呼吞海在内,毫无还手抵抗之力。

随后掌刀落下,连桩的绳子立断,小舟再无牵绊,她一脚踢在船头,小舟转了个儿,船尾朝岸,又再一脚踢中船尾,小舟如箭离弦,竟飞快驶出,两丈余方缓缓止下。

做完这些,杜蘅捂住心口,额前冒冷汗,胸膛不住起伏,呼呼大口喘息。

小草抱着小姑娘,小舟接连动荡,她险些不稳摔倒,幸有白石及时扶住,而到这时,她才得机会注意看花星落的情况,小姑娘正趴在肩上,沉沉睡着,按理这时候她是绝无可能睡着的,小草立即明白,这一定是来时杜蘅为防她哭闹做的手脚。

“蘅姐……”

反应过来的呼吞海顾不得素来柔弱的师娘怎么会突然高深莫测起来,欲下水回岸,却被小草一把拉住。

呼吞海焦急道:“小草姑姑,蘅姐她……”

他想甩开小草,哪知小草抓得很紧,她脸色发白,咬着嘴唇,颤声道:“小姐,小姐她有数的,吞海你,不要去添乱……”

她从小与杜蘅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形影不离,对杜蘅了解的最多,有些事,身为丈夫的花如来未必知道,她却知道,她已明白了杜蘅的决定,她更明白,已经没有人能阻拦杜蘅的决定,因为从她们离开院子那一刻开始,已经注定了结局。

凌珊与明月天伤了几人,但这群人的武功水准委实还要在当日杭州城林庄独孤无冲所派的那些人之上,除了最开始那个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一击而溃,剩下的人已联起手抗敌,收拾起来,实在麻烦无比,如她们也只能纠缠为主,且战且退。

哪知道岛上会传来东方啸天的叫停声,这群人闻命默默收兵,退到一边。

当下离开要紧,能免干戈,凌珊二人自然也不会多作纠缠,这时正退入码头的条板,惊见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震惊同时,亦感难以置信。

凌珊惊问道:“杜姐姐你,你怎么……”

杜蘅回头,莞尔一笑,“怎样?是不是很吃惊?一点也看不出吧?其实我一直就很厉害的!”

她还是不改俏皮本色,但俏皮之后,也有十足自信,而正是这个自信,以及所自信的东西,才能解释她怎么能作得出方才那样的举动,凌珊和明月天明悟。

然后凌珊又恍然想到,方才一路过来,速度不慢,杜蘅却全程未搀未扶,都是自己跑的不说,连花星落都是由她自己一直抱着,这全然不符她久耗之身该有的特征,也只有这样——她很厉害,这样才能说得通了。

杜蘅说着话,放下了按住心口的手,背着夕阳,一步步上前。

“杜姐姐你要去哪儿?”

当经过她们中间,要走回岸上,凌珊不由一惊,唤了一声,伸手欲阻,杜蘅只信手一按,便压在她的手背上。

“去哪儿?呵呵,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我发现,实在做不到啊!”

平静的言语,如在述说一件最平常的小事,但在凌珊听来,却心惊不已,这是慨然赴死的宣言。

“等一下,就算你去也……”

“我知道的,无济于事嘛……我很厉害,那个人更厉害,但也别太小看我了,有我在,花花反倒多一份希望,小星,你们先走吧,以后……落落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

“走吧!”

她手一挥,气卷风送,犹隔数丈之远,凌珊与明月天竟也落在了船上,杜蘅一步步往岛上走去,头也不回。

从那些人群中过,没有人伸手去阻她。

“小石头,乘船,我们走!”

凌珊深深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

东方啸天:“花岛主,承诺我已做到,你该交出炼心丹了。”

花如来仍在死死盯着他:“她们还没走!”

东方啸天不耐烦道:“现在是她们自己还在磨蹭,并非我拦着,这已不是借口,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现在,将丹给我。”

花如来拿开瓶塞,倒出一粒丹丸,夹在指间,冷然道:“一起给。”

东方啸天点头道:“好,就让你师弟数数,数到三,便一起扔出去!”

“好!我来数。”谢烟横咬牙数道:“一,二,三!”

花如来一抛,一弹指,弹指惊雷,飞丹留痕。

东方啸天一甩手,参裹寒气,划过虚空。

谁都没有作假。

然而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动作。

参与丹交错,

人与人交锋。

气鸣压空,遍地乱象。

然后呛鼻的灰尘之中,各得所求。

他们都有机会毁掉,甚至夺回放出去的,但最终他们不约而同选择在这个电光火石的刹那,全力争取自己想要的。

然后,才交手。

只过一招便罢手了。

不在试探,而是暂时还志不在彼此。

错身而过,互换方位。

手上寒气非假,不需多看,便知确是真参无疑,花如来面无表情,迅速将外裳一脱,裹住雪参,抛向谢烟横,喊道:“师弟,此物重要,你帮我带走,免得再被夺走!”

“这……好!”

原本是想着同生共死一回,哪知道到头来这顾虑还是未摘干净,知道这是师兄最在意的事,也知道自己是挡不住这人的,哪怕留下也压根断不了后,知道师兄还是没有放弃保住自己,还是在找借口让自己及时离开免遭毒手,谢烟横终于不再坚持,咬牙答应。

东方啸天两指夹起丹丸,对着夕阳凝眸,又放在鼻尖轻嗅,能感受到在其中蕴含着的极强火力,露出一缕微笑:“看着不假。”

他对谢烟横的离开不管不顾,取出一只早已备好的小瓷瓶子,小心地收好炼心丹,“既然让他走了,却只让他带去雪参,留下了炼心丹,花岛主此举,让我有些想不通了!”

花如来将装炼心丹的瓷瓶收回放好,淡淡道:“你意在灵丹,想来能多得几颗,你会更高兴,我索性将这留在身边,正好拿来吊住你。”

“简单,实用!只是就算能逃出去,有参无丹,你的妻子,还是死路一条,这可不是明智之选。”

东方啸天作出评价。

花如来冷笑道:“只要我将炼心丹带出去就行了!”

“很有自信。”东方啸天微微一笑,问道:“那花岛主可知道为何我会先去取雪参,然后才过来寻你交换灵丹吗?”

花如来不语,只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东方啸天笑了笑,自问自答:“因为我是真的担心一上来就动手厮杀的话,会不小心毁了灵丹,也担心单纯的武力逼迫,你会选择直接毁丹,而拿雪参交换,既能令你多一分希望,不到最后,不会选择玉石俱焚,也能让我先得其一,解去丹毁空来的后顾之忧,而现在,顾虑已除,我也可以放手地送花岛主一家上路了!”

花如来深深吸气道:“你没有那本事!”

东方啸天道:“那得试过才知道了……太伯,一个不留。”

声音缓缓送出,传向海岸,传向该听待听之人的耳中。

气雄八方,力开山河,花如来携一身大盛杀机,杀向寇仇。

东方啸天凛然无惧,强势相对:“王对王,将对将,我们之间,也有生死需分。来,让我称称你这个武邪的斤两。”

声音带着自负,但被掩盖在同时出现的滚滚洪流激浪之下。

——

杜死气沉沉地往岛内走。

当杀令传响的刹那,倏然转身,虚空一掌。

狂风大作,碎尘击空,激浪泼天。

从脚下到海水间的地面,像被搜刮了一遍似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坚硬的地壳,然后,轻尘慢慢回落。

首当其冲的四名高手惨叫一声,喷血飞落水中,其余人同样皆被震开,引乱内息,各自负伤。

一举奏功。

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已无威胁,不愿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杜蘅喘息着收回手,继续往岛中走去。

这回,行走如风之疾!

小舟还未远离,凌珊一直在观望岸上情形,也看见了杜蘅一掌之威。

她望了一眼旁边同样看见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的呼吞海,还有紧紧抿嘴死死盯岸,神色纠结的小草,将想问的话咽回去,既然有答案而来,那就不需要问了。

喃喃道:“这恐怕能比重楼了吧?杜姐姐隐藏得真是好深!”

明月天低声道:“她不像是这么能藏的人,这种实力应该有某种限制,不能正常使出。”

凌珊道:“但至少现在她用出来了,两个绝顶高手,若加上我们的日月不容,勉强算是三个,姐姐,你说,有没有希望……”

明月天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收回目光道:“只东方啸天一人的话……有!”

凌珊皱眉道:“可问题是现在不只东方啸天一人,岛上那些人就罢了,至少还有一个老猴头,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东方啸天喊的那个‘太伯’,他也绝对不差……刚才没出现,他是还在船上吗?”

随即回头,望向那艘海船,空空落落,没见人迹。

至于内部,就不知了。

凌珊建议道:“先将人送上船,再去他们的船上找找,先收拾了老猴头,再回岛上去帮忙对付东方啸天!”

明月天点头道:“可以!”

她们是这么打算的,但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

才作好决定,忽然远远就见,她们雇来的那艘船上,船头有人影闪烁,不止一个。

是东方啸天的人。

在遥望岛上的情况。

自然,也见到了在靠近的她们。

“不好。”凌珊瞳孔一缩,意识到不妙,加紧催促:“船上可能出事了,大家一起动手,再撑快一点。”

呼吞海拽下一只桨板,与白石一左一右划动,白玉吕文也不敢闲着,没有桨,就伸手划拉水面,尽量加快速度。

小舟飞快划过水面。

距离本就不是太远,很快便到船下。

那几人也早发现她们了,却没有什么动作,显然就是在等她们自己送上门去。当他们到时,高高在上,挂着冷笑冷眼俯瞰。

怎么上去才是最难的。

他们决不会放过攀空时的可趁之机。

但也不能为此就放弃上船。

可惜这小船用的是桨不是篙,否则当可以借竹篙长度之利暂时拖住几人,让其他人先上船。

而现在……凌珊低声道:“姐姐,小石头,我打头阵,你们后面跟上。”

她说完,便伸手一抓,木桨上手,又对空一送,划浆当空崩碎,碎片飞袭船上人。

同时趁乱贴着船身,纵身掠上。

那几人挡开木桨碎片的侵袭,凌珊已一口气攀上护栏,当纷纷刀影来阻,凌珊一气初定,不去撄锋,腾挪躲避,左右游走腾跃护栏之上,凛然应对。

明月天趁机上了船。

白石有样学样,运足真气,飞跃上去。

船上有四人,被那堆木桨碎片一扰,又见凌珊上来,都下意识去阻她,等发现明月天与白石跟着跳上来,已阻止不及。

明月天与白石毫不迟疑,上船便出手,四人顾忌左右,直接被拖住,凌珊压力立消,跳下围栏,杀入战局。

四对三,本占优势。

奈何三人都是仅差一步就能入圆满的超一流高手,虽是伪境,但实力毋庸置疑,那四人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地利,也没有如岸上那些同伙般在人数方面数倍以上的优势,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挣扎也只是加剧绝望。

而这时候,无论岛上,还是船上。

都没有人发现,

在极远处。

夕阳之下,有一叶孤舟朦胧成的黑点,在海天一线的地方伫立。

正压着倒影,

逐浪而来。

269.万莲岛12

269.万莲岛12

已成敌,不需留手,招招生死。

没有多久,上船的那四人接连倒地。

当最后一个敌人发出绝望的哀嚎,凌珊她们才有机会察看船上的情况。

这时,

甲板无人。

但船舱内,已血流成河。

人方死,血液的腥味,还不浓,但人数多了,已经足以在封闭的空间里弥漫。

有人死在房中,有人躺在过道,

凌珊最后穿过漫长廊道,跨过横陈的尸身,找到芍药,这个只比她和师姐大几岁的女孩,是去年才被遣出百花谷的,而现在,她倚靠在自己房间的门上,小腹上绽着一朵血花,无力握着一口剑,歪着头,眼睛瞪得很圆,已经没有了气息。

纵死不能瞑目。

一艘船,十余人,生机灭绝。

轻轻叹了口气,帮她合上双眼,凌珊对明月天道:“人都死光了,凭我们几个,要开这船也难,看来注定我们要回去找东方啸天拼命。”

她们终究不是靠海吃饭的人,划个小舟还没问题,但这样的大船,就不是她们能掌握的了。

并不是扬帆,就能启航离开了的,这样一艘船也不是一两人就能开动的。

开船没有那么简单。

明月天道:“那就走吧,如果能回来,再收敛这些尸身。”

回到甲板,小草她们也已经上船了。

见到她们回来,小草面色苍白地问:“小星,船上,船上怎么样了?”

“死光了,一船人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凌珊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那几个杀手的尸体,过去其中一具尸体旁狠狠一甩手,劲力勃发,隔空而至,尸体被掀飞出丈许,撞在围栏上,发出崩响。

犹不解恨,又摄起甲板上一口沾血的刀,将另一具死尸一脚踢起,刀催剑气,落在尸身,噗噗的入肉声下,血光飞溅,冲击的力量推着尸体落入海中。

凌珊才甩手将刀丢下,刀锋刺入木质甲板。

“星姐姐,月姐姐……我找到一个活人!”

这时,白石的声音传来,很快从舱内跑出,还背着一个人。

凌珊眉头一皱,快步过去,帮他放下那人,竟是舵手老李,他命很硬,身上被人砍了一刀,一路从左肩划到右腰,血肉模糊,还未死透,但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

屈指帮他封住要穴,止血止疼,然后飞速入舱找来留在房间里的金创药,以及船上备用的纱布,回来将药撒上,堪堪将伤口填满,再为他包扎好。

这里没有大夫,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如此,接下来是生是死,就看老李自己的造化。

做完这些,凌珊在甲板上擦拭手上的血迹,一边叹道:“我还以为所有人都死了,没想到老李还能剩下一口气,还是小石头你看得仔细,不然他今天恐怕真的就死在这儿了。”

白石憨笑着道:“我是幸好听见了灌水的声音,去查看才……啊!不好!”

正说着,忽然惊叫起来。

凌珊蹙眉问:“怎么了?”

白石急道:“星姐姐,这船底下被人凿破了,已经进来好多水,快要沉了,咱们快点下船!”

“什么?船要沉了?原来如此,好狠辣的手段,好大的胃口!”

凌珊一怔,立即反应过来,东方啸天那伙人自一开始便打算将所有人灭口,所以一方面上岛正面威压逼迫,另一方面就派人过来杀人毁船,来一个釜底抽薪,这条船上有人,所以首当其冲,第一个就过来破坏这里,以防船上的人见势不妙逃离。

如果不是她们正好过来,那几人应该还会去其他船上破坏。

凌珊转头望向万莲岛方向,那边已经对上,动静很大,连在这里都充耳可闻,可想而知争斗的激烈,于是她将目光转向四周其他的船上,挑中其中最近的一条:“我们走,先去其他船上!”

——

谢烟横强提气,忍着伤痛飞奔欲出,忽然前方小路间白影穿袭,因为太急,心头一惊,再定睛时,却见是杜蘅出现在眼前。

“嫂,嫂子?”

杜蘅打量了他一眼,问:“你手上的是雪参?”

谢烟横点头应了一声:“没错,是雪参?”

随即焦急道:“嫂子你怎么,怎么回来了?快随我离开!”

他还道这个嫂子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急着想要带她走,却忽然顿住,伸出去的手也停在半空,他反应过来,刚才杜蘅出现的诡异快绝,这可不是什么弱女子。

莫非是假冒的?

这念头冒出来,但不等推翻,就听杜蘅说道:“岸边还有一些敌人,被我废了一些,不过可能还有漏下的,我要赶去帮花花,也没顾得上,你现在带伤,情况不妙,过去后如果碰上,可能应付不了,真到了那时,你就直接服了这雪参,可以增长功力,暂应难关,千万不要顾虑,我已经用不上雪参了,让你用了也无妨。”

“什么?”

谢烟横还没反应过来,杜蘅却已身形一闪,瞬息远去。

再见这鬼魅难测的身法,谢烟横吓了一跳,看了手里的包裹一眼,一咬牙,边拆边折返回去。

他肯跑出来,本就是因为要为杜蘅送来雪参,好让师兄安心,如今正主都回去了,他当然不愿继续一走了之,自顾逃命。

杜蘅赶回住所时,并没有过多久,但花如来与东方啸天已经战开。

房倒了,墙塌了,地面像被数十头老牛犁了一遍又一遍,满目疮痍,草木不复,这里在两人激战之下,早已变了样子。

气浪狂啸八方,席卷万物,一切都被破坏。

“你怎么回来了?快走。”

身在局中,全力以赴,但杜蘅的到来还是被花如来发觉,登时大惊,寻隙呼喝,希望她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东方啸天淡淡道:“分心了!”

信手一掌,真气怒动,便将花如来逼退。

亦是这个空当,杜蘅娇喝一声,满运真气,一掌拍向东方啸天。

已十年不曾与人交过手了,武功都早已生疏了,好在还有一身强横至极的内元可用,一力降十会足矣,先前在岸边对付那些杀手,她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东方啸天毕竟不是那些人。

不移不动,抬手接掌。

指掌未触,意气已先交锋,越近,便越难近,最终停在数寸之外,雄压彼此。

余劲掀起的狂风,席卷八方而去。

足下地表,逐渐下沉。

“嗯?”

东方啸天微微蹙眉。

杜蘅嘴角渗血,却不退分毫,强引真气,逼着东方啸天拼内力,不能有太多动作。

“阿蘅!”

花如来怒吼,已顾不得早已失去武功的妻子怎么会突然能与这种高手硬拼,更在意的,这一刻只是妻子嘴角的血。

当下飞掠而来,运足全身功力,携赫赫风啸,化劈天一掌,势要为爱妻解围。

“哼!”

东方啸天轻哼,扬起左手,火光迸发,一只煌煌神鸟之象巍然现世,以掌间之火为根,盘旋于头顶三尺,如梦似幻,玄奇莫测,不同于无形真气,而是真实可见,霎时八方一燥,温度骤升,比盛夏的烈日更加炽热。

南有天火,朱雀一烈!

他蒙早年在故乡的特殊经历,得习奇门四象各一式精华所成的《四象神武》,这是其中的一象——南方天火朱雀,极烈,主破坏,攻击极强。

同时,劈天劲至。

东方啸天引掌一按,神鸟振翅一动,扑击而下,冲在花如来劈天之掌上。

空气一爆。

花如来喷出一口血,连退数丈,手掌冒烟,一片焦黑,不见肉色。

东方啸天气息一乱,神鸟消散成点点火光,但顷刻再度凝形复象,

但这须臾之机,立被杜蘅捕捉到,焕发全力推下。

东方啸天目光一凝,连退数步,但反手便将朱雀之掌击下。

神鸟冲击。

杜蘅回气不及,眼见要被伤到,另一边花如来再凝绝顶之功,一弹指,响如惊雷,真气凝练到极点,比刀锋更利,比箭矢更快,无物不破,先一步落在烈火神鸟之上,毫无阻隔穿透过去,神鸟再散,只剩下一股热浪余势不减冲向杜蘅。

杜蘅引气成罩,自护周身,防遏余波,并借势飞退出去。

花如来咬牙提气,飞窜过去接住她。

“阿蘅,你没事吧?”

杜蘅大口喘气,脸色煞白,汗珠在额前密布,不时流落两颊,也顾不得去擦拭,勉强一笑,“我,我没事!”

哪里能没事?

不仅有事,还是天大的事,天大的坏事!

花如来不是瞎子,他看得见爱妻的勉强,看得见爱妻的坚持,看得见爱妻虚弱不堪,但正因为看得见,才更心痛如绞。

花如来双眉紧锁,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杜蘅喘着气回道:“你还在这儿,我怎么能走?”

花如来放下爱妻肩头的手,上前半步,挡住前面,道:“不要说这些,现在还有机会,我来拦着他,你快离开!”

杜蘅摇头道:“你不要一直将我看成那个药罐子,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也能帮到你的!”

花如来几乎头一次对她发火,怒道:“你,你怎么就说不听?”

杜蘅自然丝毫不买账,“不要废话了,对付这人吧,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

花如来无奈一叹:“哎!”

“哈哈,嫂子说得对,先对付这人,不过,不能少了我这一份。”这时,谢烟横亦来到,他两唇打战,满面青霜,浑身散着一股寒气:“师兄,嫂子都回来了,我当然也不能走了,我已经吃了半株雪参,现在浑身难受,正要拿这恶贼发泄一番!”

东方啸天一直没动,单看夫妇坚守对方,为彼此争执,见二人再度同仇敌忾,见谢烟横亦折回,幽幽叹气:“哎,花岛主夫妇伉俪情深,实在引人钦羡,但……今日既然生死成敌,终究还是要请你们上路的。”

谢烟横破口大骂:“狗屁的上路,你这恶贼才该上路。”

他说打便打,话未完就抬掌动气。

他右臂骨折,这时使不上劲,便起左掌,隔空御气,施以平生的最自傲的万影神针掌,御气成针,万针化影,唰唰不绝的破空声中,铺天盖地压下。

这是他苦研多年所创出上乘武学,能御气成针,隔空伤人,威力非俗,只是苦于掌法对内力损耗太大,平日鲜少动用,今日半株雪参在体内化作滚滚真气洪流,不用也要被撑死,现在便干脆肆无忌惮地使出,浑无惧消耗。

东方啸天单掌一横,化罡成壁,在身前布下一层真气护罩,正是先前一震反伤谢烟横的护体气罩,此刻亦令袭来万针成空。

此乃是《四象神武》中的玄武一璧,练成之后,可在体外化生玄武之璧,形如玄武,寒冰所成,其质如玉,上下四方,浑无所漏,万法不沾,刀剑难伤,故称玄武一璧,是至强的护体防身之法,当然,他目前尚未练成,只能简单地化炁成壁,纵然如此,已远比本能的真气护体要强无数。

杜蘅抹了一下额前汗珠,笑靥如花,美不胜收,“花花,可别叫你师弟比下去了,咱们也上。”

——

将小草她们送上一艘空船,仔细寻探过后,并未遭到破坏,便留下呼吞海先行照看,凌珊与明月天、白石则离开。

就如计划的,他们要去帮花如来对付东方啸天。

白石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手段,但仗着混元无极的真气防护,活脱脱一个乌龟壳,对付东方啸天时,说不定还能帮着挡几下,所以才会带上他。

呼吞海本也想跟去,但一来不能只留小草和花星落,还有吕文白玉这些要么不会无功要么武功低微的人在此,难免意外,还需要有人顾全,再来,凌珊已经没有耐心墨迹,见他也想去,便不顾及脸面,一招将他制下,让他明白自身的无力,再一通呵斥,果然打消了他逞强的念头,留在了船上。

不过,在回岛,和东方啸天对上之前,还是要先去东方啸天的船上找老猴头,这老头儿绝非弱者,论武功很可能还在谢烟横之上,是个极不稳定因素,需要先行解决。

270.万莲岛13

270.万莲岛13

轻舟划过水面,很快到了那条船边。

毫无阻碍地上了船,并没有人出现阻挡。

但一上船,就见到了老猴头。

还是像前天初回见面时那样,他悠闲地靠在舱门处,眯着眼,吸着烟,吞云吐雾。

对善者不来的三个年轻人视若无睹。

凌珊不急着动手,面无表情道:“大家都在打打杀杀,就老猴头一人还能在这儿多清净,当真好悠闲!”

老猴头吸了一口烟,挠了挠苍白头发,放在眼前又弹又捻,像在捻不小心抓下来的虱子,悠哉地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嘛。我这临老了,能闲就尽量多闲一会儿,总好过累着自己这把老骨头。”

凌珊冷笑道:“既然怕累着自己,又何必来此?既然来此,这场劳累,怕是免不了逃不过的!”

老猴头捋起稀疏的山羊胡,叹道:“在上有门主有所命,在旁有朋友有所求,不来不行啊!”

凌珊问道:“不知道是哪一门的门主?哪一道的朋友?”

老猴头和她打起机锋:“自然是吾寄身之门的门主,吾所行之道的朋友!”

凌珊冷哼道:“你们不是剑城之人吧?”

老猴头问道:“这何以见得?”

凌珊回道:“铸剑城虽说一向神秘,可还从未听说过有剑城之人会干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

老猴头摇头说:“你没听说过,不代表铸剑城就不会干,就没干过,这只能说明你见识不够,消息不灵!”

凌珊不理他的讥讽,继续试探道:“你们都打算斩草除根了,还不肯承认身份,还在这儿造谣嫁祸,有意义吗?”

老猴头反问:“你觉得呢?”

明月天不耐烦接话道:“你还与他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趁早杀了他,再去对付东方啸天。”

老猴头教训道:“这姑娘杀性太重了,老头子看你应该多读几本佛经,好好打磨一番心性。”

明月天冷眼一凝,杀意高涨。

凌珊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已经成了敌人,那就不需再多言……老猴头,现在就分胜负,见生死吧!”

说到后面,已是常伴在身的随和洒脱之色刹那云消雾散,气机一振,变得凛冽逼人,如明月天,怀抱杀意淋漓。

一步一步上前。

敌我相形,立场倏成。

老猴头也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看着凌珊,却说道:“其实,你我也并不需打生打死的。”

凌珊不置可否,只一声冷笑:“哦?”

老猴头道:“只要你们能令老郭收回决定,今日我们便能相安无事了……哦,对了,老郭就是你所认识的东方啸天。”

明月天与凌珊联袂逼近,闻言冷冷道:“等杀了你,我们自会去找他,到时候,他不仅会收回决定,还能和你在黄泉路上相会!”

话音甫落,她与凌珊两人已不约而同掠杀过去,一者神拳起势,赫赫成狂,霸道绝伦,一者太阴封路,森森霜寒,冻结万物。

老猴头却不慌不忙吸一口烟,下巴一抬,张口一吐,白烟如龙,直缠来势神拳,亦同时将烟筒一指,点在太阴寒掌,虽一触即分,却造成一瞬微顿,而于这微顿的一瞬之机,老猴头脚下一转,身体一挪,就这么轻飘飘闪到一边,躲了开去。

但凌珊两人慢了一步的白石这时急冲而去,

如一头蛮牛撞上。

老猴头正立足未稳,白石已冲至,老猴头又将烟筒一指,点落白石胸口,霎时,那里一股圆融无漏的强横真气自主迸发。

怦然一响。

白石惨叫着倒飞出去,落在丈余之外,还连翻了好几个滚,直到撞在船体围栏上方停,手撑着甲板,龇牙咧嘴挣扎着爬起。

老猴头则在这一碰之际噔噔连退了两步,手中烟筒出现裂缝,烟灰飘飘洒洒满天落。

老猴头惨叫道:“啊,我的烟啊!”

没人会理他不知到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的可惜与心痛,凌珊与明月天几乎同时挪腾倒转,如影随形而至。

老猴头顾不得其他,脚步错,身影动,不与撄锋硬碰,再退,再闪。

然后跃上了围栏,那烟筒的手背在身后,摇头叹息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后生可畏啊,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折腾,你们还是都去找老郭吧。”

他一说完,便倒翻下船,踩着海水,每一脚落下,都带起道道水花,一路踏水而过,往万莲岛而行,眨眼已去数丈之外。

“老怪物!”

凌珊一拍围栏,将一大块木头拍碎,暗暗咬牙。

若只短程踏水,对她们而言不难,但从这里到岛上这个距离,细论起来虽说也不过六七十丈,可还是做不到。

这老头虽不与她们正面相抗,难以把握其具体实力,但只此一着,便可看出他纵然不是绝顶之流,必也在门前,相去不远了。

也幸好这会儿他不是去小草他们那船,否则想拦都拦不及。

明月天冷望海面上远去背影,冷冷道:“下船,追上去!”

凌珊环视了一周,轻哼一声,走到降下的帆布前,抬起手掌,太阳真力一发,火光耀起。又如法炮制,将船头位置的另一道帆布也点燃,方更上明月天二人下了小船,飞快划向万莲岛。

老猴头踏水有痕,但总算是在沉下去之前上了岸,有几个先前被杜蘅一掌所伤之人,在这岸边疗伤,另有几人伤轻无碍的,则去岛上杀人了,他们的任务,就是让万莲岛今日鸡犬不留,而岛上除了逃上船的,还有不少人……主要是下人。

他们见老猴头上岸,急忙行礼:“侯老!”

老猴头道:“我要把那三个年轻人带到老郭那里,让他头疼去,不过那两个小姑娘杀性不轻,你们就先到岛上躲着,免得她们过来时,顺手结果了你们。”

有人应是,起身就要走,有人却指着岛外,大惊道:“侯老,不好了,船,船被烧了!”

老猴头转头一看,果不其然,船上浓烟滚滚,被人放了火,而放火者正乘小舟而来。

老猴头吸了一口烟,然后狠狠吐出,“小瓜娃子,居然也和我玩釜底抽薪这一手,简直和你们这些玩意一样恶毒!”

又道:“还好船上没有什么值钱玩意,烧了就烧了,大不了换一艘就是。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先去躲躲,等我把她们带过去后,你们就去救火……到时候如果已经灭不了了,那就算了!”

五六人连忙拖着伤体散到岛上,暂时躲避。

只剩下老猴头一人吧唧吧唧坐在地上抽着烟,等凌珊三人上了岸,才道:“哟,爱放火的小丫头终于追上来了!”

拍拍屁股起来,往岛上窜,边跑边继续喊:“来来来,再来追,看看你们能不能追上老头子我!”

上了岸,明月天咬牙道:“追!”当先追去。

“小石头你等一下!”

白石正待跟上,凌珊急忙阻止,指着方才其中两人离开的方向,道:“刚才那几人跑这边去了,小石头你先去收拾了他们,否则让他们遇上岛上那些下人,他们恐怕会动手杀人!”

“好!”

白石宅心仁厚,一听岛上下人可能会有危险,连忙应是,发足劲儿追了上去。

凌珊才追向师姐。

小庄子的门楼未毁,到了正门前,发现激斗的动静已往山上移了许多,但仍感觉近在咫尺。

还待追,凌珊忽然顿住。

日月不容是最后的底牌,但在此之前,她最擅长的终归还是剑法,而若有碧落的神剑之利可仗,她一人便可发挥出接近重楼的实力。

于是急忙喊道:“姐姐,等一下,我去取剑!”

“我先去,你快点。”

明月天顿了一下,又立即追上去。

本就是怕她一人先过去的话,会有危险,这才喊住她想让她一起先去取剑,但凌珊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总不能直说我怕你出意外,先别过去,那样反而弄巧成拙了。

那门楼为界,她们住的客房和花如来夫妇住的主卧房并不在同一边,那座门楼尚且立在那儿,这边自然还未被波及。

飞快跑回客房,就见碧落藏在鞘内,稳稳躺在桌面。

凌珊一把抄起天剑,往外拔出数寸,锋芒乍露,满意地点点头,自语道:“虽然样子很不中意,但这时候,还是拿着你心里会比较有底。”

然后一下将剑塞回,飞快往回跑。

山上。

原本长了不少树木,这时已空了一大片。

石崩地裂,百草摧折,新泥四溅,乱木横陈,发达的根系暴露在空气,在快要入夜的傍晚,会逐渐成为一个个朦胧的黑影。

四周有烟气,亦有火光。

来自四象朱雀之火。

谢烟横软绵绵地坐在地上,靠着一颗倒地的大树,气息微弱,满脸血迹,胸前衣物被烧出一个大洞,还在冒着几丝青烟,露出被烧得焦黑的皮肤,当然,这些在这即将完全入暮的时候,都已看不清楚了。

他的功力,全仗半株灵药而来,而且尚未炼化吸收,不仅用一点少一点,而且比杜蘅的还要不稳,于是,第一个支持不住。

在先前的围攻之中,反被东方啸天一记“朱雀一烈”打中,已负重伤,再无余力。

不远处另一株被打断的树干上,东方啸天立在上面,任凭风儿拂动衣角,呼吸微促,目光炯炯,盯住前面死不甘休的夫妇二人,随时再起雷霆一击。

杜蘅气息萎靡,这时候已连嘴唇都发白了,白衣上有血,有她自己的,也有花如来的,她与花如来并肩而立,隔在东方啸天与谢烟横中间。

既是对峙,也是保护。

花如来境况与她相似。

但消耗,但伤势,无疑都更重。

因为,他不仅要顾自己,还要有三分精力顾杜蘅,还要有一分精力顾谢烟横。

除了东方啸天,这个时候,万莲岛的三人,谁都不好受。

而东方啸天,也只是气息微乱而已。

就算数个绝顶战力联手,也终究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

老猴头一头扎了进来。

这对花如来夫妇二人而言,无疑火上浇油,雪上加霜,顿时脸色一变,加剧戒备。

东方啸天眉头一皱:“太伯,你这是做什么?”

老猴头嘿嘿笑道:“嘿,你知道我不想杀人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才懒得动手,所以就把人带过来,让你自己动手了!”

然后跳上一块石头,一个拉屎蹲蹲在上面,吸着烟道:“我就在一旁,看看热闹就成。”

“哼。”

明月天紧随而至,扫清局势,一声轻哼。

杜蘅急切道:“小月,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而来?小星,还有小草落落他们呢?”

明月天飞掠到他们身旁,简单解释了一遍,“他们都没事,正躲在一艘船上,和我们一起过来的渔民被杀光了,我们不会开那种大船,现在走不了,就回来帮你们,幽星去取剑了……”

你又问道:“们怎么样了?还能不能动手?”

知道女儿暂时无恙,杜蘅松了口气,但无人会开船,还走不了终究是一大隐患,让人内心焦虑。杜蘅强笑道:“怎么不能?坚持到明天都没问题!”

虽然夸大许多,可她这话也并非完全是死鸭子嘴硬。

她昔年得恩师所赐续命的那道先天真元,虽然经过这些年镇压心脉保护身体已消耗泰半,而方才激斗,又去了一部分,但剩下的,足能让她再保持绝顶之力大半个时辰。

论杀伤,她或许还不及花如来,可说持久、耐力,此刻的她,更在丈夫之上!

先天,武道。

武道,先天……

这便是先天武道的威能与魅力。

哪怕寄存他身经十载,亦能保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力量。

明月天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但确认他们还能再战,这总算是一些安慰。

没能事先解决老猴头,让他与东方啸天汇合,已无疑使形势发展到最差的地步,若花如来和杜蘅再余力不存,那就不用想着反杀东方啸天了,恐怕连她和凌珊走人暂避的可能,都要变得微乎其微。

东方啸天道:“你认为他们还能再动,便可以挡住我吗?”

“能不能挡住,试过才知道。”

凌珊也终于赶至。

一眼看清局势,纵身掠到明月天几人身旁,碧落出鞘,

一抹银光,

闪耀在昏暗的傍晚。

冷冽迫人。

“嗯?那是?”

东方啸天眉头一皱,目光立即被天剑锋芒吸引。

另一边老猴头也一下站起,头一次失色,失声叫道:

“碧落!”

271.青龙影,移天恨,武道天人

既已察觉到彼此,若再装不识反倒显得心虚,更惹人疑,凌珊趴在师姐的背上,冲他扬了扬手,咧嘴一笑,主动招呼道:“谢前辈,咱们又见面了!”

谢烟横脸色一黑。

这臭丫头在此,想必她师父也在了!

第一次见到便被抢了五枚珍贵的玄铁令,第二次见到又背着个半死不活的老家伙连夜跑出百多里,每碰上这对师徒准没好事,这次又给遇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闷下杯中酒,心底大叹不止,干脆若无其事地撇过头去,时不时扫一眼天花板或地面,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凌珊脸色忿忿浑似不满。心底则暂时松了口气,看这情形,应不是为她们而来的了。

明月天往谢烟横那边瞥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却足下不歇,背着她直接上楼!

旁边的店伙计看她上楼梯时颇为吃力,想上来帮忙,反被她横眉冷目喝退!到了房外,才放凌珊下来,敲了两下门,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才片刻,由青荷打开房门,见到两人模样,吃了一惊,担忧道:“星少主这是怎么了?”

忙出来一同搀扶住凌珊。

明月天道:“她在山上不小心被剑锋割伤了脚,你取些金创药来!”

青荷说道:“伤药我一直贴身收着的!”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凌珊进屋。

叶明奴大概在外面玩去了,屋内只有玉凌一人。

她的恢复状况远比预想中的要好,才时隔一夜,气色便大为不同,而此刻相较今晨所见,便又更加光彩照人了几分,若能保持如此速度,不必三五日,恐怕便恢复得差不多!

这时闻得门外的动静下了床,正立在床榻前望来。

凌珊坐到桌边,伤脚抬起放在另一条板凳上,青荷解开已经被渗血染得鲜红的布条,帮她清理伤口。她自己则将包裹短剑外的衣服解开扔在一边,显出锋寒逼人的碧玉短剑来,递向玉凌道:“师父,我就是被这把剑伤到的,很锋利,你来看看!”

玉凌听凌珊语,伸手接过短剑,横在身前,左手两指并列,指背轻轻搭在剑身,一路抚过,感受其内蕴自生的剑气,喃喃道:“好剑……”又皱眉道:“就是锋芒太盛,需要找一个适合的剑鞘用以藏锋……而且剑身也过短了些!”

凌珊亦抱同感,接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这么短的剑,拿在手上就跟过家家似的,一点威风也看不出!”

明月天虎起脸瞪着眼,不满道:“你还嫌弃了?”

“怎么会……我喜欢还来不及!”凌珊缩了下脖子,忙赔笑道!

看两人表现,玉凌笑了笑,问道:“此剑哪里来的?”

明月天答道:“是在镇子后山,血渠上游的河道挖出来的!当时被埋在水底沙石下面,只露了一点剑锋,不是她踩在上面伤了脚,也发现不了。”说着瞥了眼凌珊!

玉凌道:“你们倒是运气!”

凌珊笑呵呵道:“师父你再看看,这上面有两个字,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文字,我和姐姐都看不出来!”

“这是……”玉凌找到刻字一看,顿认出字符意义,目光微凛。

凌珊惊讶道:“师父认得?”

玉凌低着头端详短剑,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但没一会儿,凌珊与明月天却都听到了一阵秘音:“此剑名为碧落,也叫天剑,是青龙门传承神器,虽不知怎么会流落至此,但想必他们也在寻找,你二人切记,在内功大成之前,尽量避免示于人前,以免被青龙门发现,祸及自身!”

这自然是玉凌聚声成线,传音入密的手段。可见此事非比寻常,才使她交待时如此郑而重之,以保证不传六耳。

两人不由点了点头,没有多嘴!

青荷处理好凌珊脚伤后,玉凌便命她先出去购置剑匣,到时可用以安放碧落剑。青荷领命离开后,凌珊两人才向玉凌说起谢烟横出现在此的事。

凌珊道:“师父,我们还看到了谢烟横,可能也住在这家客栈,刚刚还在楼下喝酒,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玉凌只是淡淡道:“不必理他!”

凌珊也就不再多说!

明月天又去给她找来外衣穿上,两人不再打扰师父,搀着离去。

虽一只脚受了伤,若要回房间去干躺着凌珊却老大不情愿,还不如到楼下看客来往,听人胡侃有意思,何况中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肚皮空空,也该补回些东西来。大概明月天也顾忌她伤者为大,便带她下了楼!

大堂内已经没了谢烟横的身影,找伙计打听,才知道早已嘀咕着晦气出门去了,而所谓晦气是怎么回事,凌珊也能猜得到,心里嘀咕,原来自己也成扫把星了。

百无聊赖趴在桌上,正在等伙计端上饭菜。便见一辆马车驶来,停在正门外,随即叶明奴和吕文、小石头三人相继下车,跑进了门。

看来小丫头回来报过信后,便和他们玩到一处去了,只不知怎么会被这马车送回来的。

待他们都下车后,车上又下来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黄衣女子,其人桃李年华,清丽脱俗,明眸璨璨,皎洁灵动,唯独脸上挂着一抹难去的病白,却决非丽人瑕疵,反而平添了几许我见犹怜!另一个绿衣女子,虽也面容俏丽,却无论姿色气态,无疑都要差上几分。

看举止打扮,显然是小姐丫鬟主仆二人!

叶明奴眼尖,入屋便发现凌珊两人坐在堂中,弃下两个刚结的小伙伴,一溜烟跑来。吕文和小石头则一个去了后院一个上了楼!

叶明奴过来后,见凌珊一条腿放在凳子上,脚掌被包扎起来,惊道:“二小姐,你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割到的,没事……”凌珊摇了摇头,望向外面两道倩影,问她:“那两个位姐姐是什么人?你怎么和她们一起坐车回来了?”

叶明奴道:“那位黄衣服的是杜蘅姐姐,是小石头的堂姑姑,另一个绿衣裳的小草姐姐,是杜姐姐的丫鬟,还有外面赶车的是杜姐姐家的下人。我和小石头他们在镇子外面玩,正好碰上杜姐姐问路,便带他们过来了,路上聊天时才知道,原来杜姐姐和小石头家是亲戚,她们就是来找小石头爹娘的!”

凌珊好奇道:“既然是找小石头爹娘的,你们怎么不直接把人带他家去,反而带到客栈来?”

叶明奴摇头道:“小石头家不在镇子上,他和他爹娘都和我们一样是住在客栈里的!”

272.无极老祖

272.无极老祖

“该死该死!该死的神州结界,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百花谷内。

当无极老祖拖着惫体离开勾玉洞天,现身勾玉顶石窟,立感让人心惊肉跳的煌煌天威笼盖心头。

明丽常驻,罕见阴沉的百花谷上空,霎时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无极老祖面色一变。

乘风化虹,瞬出勾玉顶,一气百十里,踏华山奇峰而上。

相传这片古老天地,存在神州结界,无形之力遍盖九方神州,不容任何人踏足武道,如有胆敢违反者,每三十载便会天降雷霆劈之,一次强过一次,至死方休,更不容异域先天越境而来,但凡越境者,功削五成,一月一天罚。

无极老祖其实并不叫无极老祖,这是她证武道先天之后,为挤兑镇魔崖上的两个老道士,以自身武学根基为本,自号之名。

而成无极老祖之前,名为向葵,生于神州,出自隐世秘传百花谷一脉,但虽起源于神州,可终归是成武道于神州之外,神州结界便以异域先天视之,好在尚有本源气息相通天地,较之真正的异域先天又会网开一面,有所有待,例如功体压制只有三成,又如天罚惩戒,至少三月往上才会出现一回。

此番重归神州,无极老祖本就有受神州结界压制与惩罚的准备,亦知晓绝无可能久留故土,只是想不到,这才回归不过十日,便已引来天罚,远出意料之外。

但咒骂生气无用,唯有面对。

华山群峰之间,雷霆降世,煌煌天威誓压异端来客。

神虹显化仙子仙迹,无极老祖怒而掌化阴阳,浑成无极一气,争锋九霄神雷。

天雷紫电,来得缓慢,去时则快,三击之后,云霾立散。

如雨过天晴,阴沉沉天地再归明丽。

地上被雷电余波激起的烟尘渐落,露出的是比方才之天更加阴沉沉的无极老祖面容,喃喃轻语:“怎么回事?天罚怎么会提前这么长时间?”

难道是先前在洞天时……

沉吟间,忽的心底一动,望向来时百花谷方向,已经有所猜测。

毕竟是首次天罚,旨在上苍示警,对不受欢迎的异客警告还要多过杀意,故此尽管威力不俗,但对先天人威胁有限,无极老祖未受其害,很快便收拾心情,转向她途。

久去初回,便见到昔年芳华正盛的徒儿已香消玉殒,她要去见两个徒孙一面,搞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

当辗转来到蜀中,从分掌青泥一脉的后辈白兰口中获知确切消息,已在三日之后,再经两日跨千里之途,步履东海之岸,寻来一叶轻舟,独自出海。

她从未去过万莲岛,但她会向人打听,茫茫海域,不缺渔船和渔民,总有知道的。

御气相引,轻舟渡海,比踏天飞行慢,但比帆风手桨快。

闲来浊酒一杯对日月,趣时挥袖风云戏鱼虾,且问且寻,三日间,百里汪洋舟下过。

当夕阳西下,肉眼不可见的远处之外,就是万莲岛了。

无极老祖躺在舟头,照着斜阳余晖,眯着眼,小品美酒,引着小船儿缓缓逼近海上孤岛。

忽然,她支起身转过头,遥望孤岛方向,似已能见到那片还不可见之地:“哦?动静这么大,打得很凶啊……”

轻舟骤快如风。

——

侯太伯没死。

他往前栽了几个跟头,在花如来追至的前一刻,利落爬起,堪堪逃将出去。

这中间甚至回头看一眼,张嘴喊一声,甚至停顿一下都没有。

那道气箭,终究是被东方啸天影响到了。

失了准头,也减了威力。

否则,就算侯太伯身怀绝顶之能,也断无生机。

他那身法极高明,而花如来毕竟消耗严重,爱妻与师弟都还在此,且听意思,若东方啸天拼了命,那个先天人也未必能阻止他对其他人下手,实在不能放心,故未继续去追。

“追!”

“追!”

凌珊与师姐对望一眼,毋需多言,心意自明,异口同声说完,毫不迟疑纵身追下。

小草和花星落那些人还在船上,放任侯太伯离开,可能会对她们不利——比如趁机挟裹作为人质,以求脱身,再来,她们不愿放过任何一个青龙门人,而东方啸天有这个先天人对付,而且武功高绝,暂时可以不理,她们便得以腾出手来,可以安心去收拾侯太伯为主的岛上青龙残党。

东方啸天救了侯太伯,但正因为这一援手,他反倒护不住自己,再次被那先天女子一道流光击中。

落在地上,滚出很远,吃了一嘴草和泥。

但又立刻跳起,咳嗽了两声,身体里有好像一道龙吟转过,顿时内外伤皆不留。

与朱雀一烈,白虎一煞,玄武一璧共为奇门神武之象的——

青龙一复。

青龙衔木,纵死亦要复生,象征生机不绝,是通愈内外之伤的无双疗伤妙法。

如今心法一运,先前几次打击所造成的那些远不足以称重的伤势,立即杳然无踪。

“我说过,你可杀不了我!”

东方啸天高喝,浑身火光缭绕,整个人化作前所未见的庞大朱雀之象,贴地飞纵而来。

倾力一决先天辈。

他还未练成的白虎一煞,欺负先天之下自然无往不利,可对上真正的先天人,只是笑话。

青龙一复是疗伤法,玄武一璧是防御法,四象神武之外的诸般绝学,终究不是主修,此刻作用不大,目前最可能对这个女子造成威胁的,反而只有这从始至终都在动用,似平常却非凡,无物不焚无物不烧的朱雀火。

毫无保留的朱雀一烈,将整片山地都照亮,让人如临火山,如被岩浆包围,无数的林木花草,死生不计,在这一刻被点燃,迎向身化灰烬铺山养林之最终命运。

船在海面燃烧,将入夜的天地与海染成一片通红,与岛上的朱雀之火,顿成争辉顾盼之势。

不知是意外还是缘何其他,这里被点起的火一直未有人去救,而时已至此,火势纠缠大半艘船,再要救火救船,已无可能。

侯太伯强撑着到岸边时,只有一个青龙门杀手在岸边呆呆看着焚烧的火船,一头乱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侯太伯的到来让他如遇救星,但不等说话,侯太伯已毫不迟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就将他带到岸边一艘小艇上,咬牙对旁边轰然一掌,不远处另一艘小船登时粉碎,侯太伯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件事般,一下倒在船上,艰难发声命令道:“你来乘船,立即离开万莲岛!”

不仅命令说话间,更已强提三分气,爬到船尾板上。

那手下急忙呆呆愣愣,总算还知道听话:“啊?是!”抄起木浆,拼命划动。

侯太伯将一只手伸出,放入水中,运转余力,霎时轻舟如梭,如虎添翼如飞,如离弦之箭,飞掠出去。

凌珊与明月天又慢了一步。

而这一步,就是搭载侯太伯的小舟带着他窜出了七八丈,明月天皱眉道:“不好追了!”

凌珊看了一眼,近一些的就两艘小船,一艘被开走,一艘被毁,好在稍远点另有停船,她急忙说道:“不能停在这里,至少要保证他们不会跑去对付小草她们。”

说完,便飞奔过去,跳到船上,明月天亦步亦趋跟上。

划桨费劲也慢,她们便一左一右,十分默契地伸手入水,喷薄内力,击海行舟。

这船不大,她们也不重,以二人的功力,足以让轻舟如风。

初时左右输送之力常不平衡,导致舟头摇摆,方向不定,但是增是减心中各自有数,三两次调整,行舟已稳。

然而比起侯太伯用尽余力行舟,比起他手下拼命划桨,还是要差一分,而差了这一分的结果,便是最后没能追上。

终究还是让他走脱了,令人扼腕。

皆大欢喜的是,侯太伯没有去找小草他们,那艘小舟片刻不停,越过黑夜下朦胧成黑影的影船,穿过被熊熊烈火包围的火船,一头扎入茫茫夜海。

停在小草几人所在的大船下,明月天起身站定,凝望夜海:“算了,回去收拾其他人。”

夜下出海,到时东西不分,深陷汪洋,未必能安然回来。

凌珊叹息:“只好如此!”

但回岛前,她抬头喊道:“小草姑姑,还在船上吗?可有异样?”

立即有呼吞海的回复响起,他道:“是星姑娘吗?我们这里没事,小草姑姑在舱里看着小师妹!”

然后,就见朦胧黑影出现在船围栏边上,勉强可见的身形,确与呼吞海大致无二。

“无事就好,我们回岛上去,可能还会有那些凶人出来,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时间紧迫,既无事,便不上船寒暄了,凌珊提醒了一句,她们便立即调转船头返航,再杀往万莲岛上,誓诛其余青龙门众。

岛上。

东方啸天怒啸山林,豁尽全力,终究难挽最终的败途。

朱雀化火,零落四方。

四周八方,绽放着一道道摇曳的火苗。

八方之外,火势逐渐蔓延,嗤嗤异响,不绝入耳,入夜的孤岛,如昼长明。

东方啸天单膝撑地,一手捂胸,拼命调运内息,试图以青龙之木,再来复原伤势。

白衣仙子沐浴在火光下,似被批上了一层神圣羽衣,她屹立三尺虚空,飘然御风,犹如神明,居高临下望来,安之若素,平静如水:“虽然我受神州结界压制,难竟全功,但你的身体也出过大问题,祸根至今未绝,就算让你天门洞开,只差临门一脚便见真神,也无法真正尽展伪先天人开天门的实力,从你决定留下与我周旋开始,就已注定你的败亡一途,再多挣扎也无用。”

东方啸天苦笑,就在不久前,也是在这里,他还居高临下,俯视万莲岛众人的挣扎,哪想到,只是眨眼间,便身份颠倒,高高在上的他成了地下这个苦苦挣扎的人,世事如棋,命运无常,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但……

纵使命运无常,他,东方啸天,决不认命!

如果认命,他五十年前就该永别人间了,哪里会有今日的青龙代皇?

不能认命!

一份坚持,在残衰的躯体之中重新焕发力量,撑地的手掌成钩抓地,抓碎地面,抓起一把石灰。

白衣仙子诧异:“哦?这么快便又能抵抗了?”

但虽感惊奇,却泰然无虑,要再下重手,一举成擒,东方啸天忽然倒翻出去,竟如仙子一般滞空稳立,双掌起扬,天火再现,朱雀投影又化形于身上,与他一同,凝视敌方仙子。

山林间熊熊燃烧的烈火如受无形牵引,在虚空中跳动,靠近,初时像是一朵朵火焰精灵,在回归原体,不一会儿后,如烈火长河,焚灼着从四方汇聚到中央,星火点燃,藉由环境不断壮大的火能,飞速补益到东方啸天、补益到天火朱雀身上。

山林已蔓延开的火势,尽在此时逐渐收拢。

而朱雀之形,由虚渐实,当山林火灭,四周重归冷寂黑夜,神禽投影已如一头真正的上古四灵神鸟朱雀再世人间,冷眼睥睨,觑视十方,沐浴熊熊天火的翎羽,成为岛上唯一的光。

白衣仙子冷笑道:“总算要拼死一击了吗?”

冷笑之中的平淡,不代表对即来一式真的毫不在意。

强如她这般足可纵横天下的先天人,也能从这武道异象所生的神鸟上感受到威胁。

不假颜色泰然处之,是为了更好地迎接……武道争锋。

“受死吧!”

东方啸天一掌推出,神鸟出笼。

火光一线而过。

奇威,奇速。

白衣仙子施先天功,展武道威,五指如钩,驱掌成抓,无风无声无异象,欲擒杀朱雀。

哪知,甫触,神鸟瞬化万千,封困人身,落于地面,接连移动,如高空坠物后在地上打滚。

直到十余个呼吸后。

火光一迸,点点散落消弭。

白衣仙子无恙再出,但哪里还有东方啸天的身影?

环视一周,将神觉尽放,半晌后,却仍毫无所得,怒而挥袖,将旁边地面炸开一个大坑,恨道:“可恶,感觉不到气息了,好高明的敛息之术!”

这时,凌珊与明月天跑回来。

哪知那白衣仙子一见二人,立即小跑着蹿了过去,张开双臂作势欲抱:

“哟哟哟,你们就是移天宫的明月天和幽星夜吧?我是你们失散多年的亲师祖啊,呜呜呜,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快让我抱抱!”

从现身伊始便展露人前的冷肃仙子形象,

顷刻崩塌!

273.无极老祖2

今天被人举报了,编辑说下次就要封书,已经下了军令状要整改,惨兮兮。

不过说这事不是为了卖惨也不是为了发泄或者抱怨,毕竟这事怪不得其他人。

现在之所以说,是希望举报的那哥们能高抬贵手一次,毕竟那是五大章两万字的空缺,不可能说补上就能补上,而今天已经二十九了,这月只剩下最后两天,如果放弃就太可惜了,六百块钱不算少了,所以这章还是乱码。

但是今晚我会通宵,力求码出补全,另外如果四月份还是这样,大家尽管去举报,我绝不多说一句。

当然,如果这两天有谁还是非要举报,那我只好自认倒霉,不怨。

就这样吧。

对,没错,乱码,我又来了!。

今天还是两章合并,晚点一起发,为了全勤,现在先发乱码,权当防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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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无极老祖3

昨天一晚上,加上今天一上午,总算补了四张,下午挺不住睡下,一直到晚上,还有一章实在码不出来,加上今天要更的这一章,就是两章,今晚会继续通宵直到全部码出来,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乱码了。

下个月就算赶不上全勤,也不会再发乱码。

对,没错,乱码,我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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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疑窦

275.疑窦

虽说都是雇佣关系,当初也不存在强迫,属于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两厢情愿的事,可说到底那些船夫都是因自己方会来此,如今遭此横祸,若连遗体都不代为收殓,任他们这样泡在水里发烂腐败便实在说不过去,没有这么作雇主的。

还有芍药,她是移天宫弟子,身为宫主,更没道理让她死后只能这地方当个水鬼。

而且不止是尸体,那两大箱异铁也需要弄上来。

打捞势在必行。

只是……

昨夜过去,今天开始便是十一月了,天凉水冷,何况是要入黑乎乎的船舱内捞尸,岛内的下人不止不大乐意,更不敢,担心到时候会来不及换气,出不来,别搬个尸体还把自己搭在里面。

这些人的顾虑不无道理。

虽然强逼肯定是能令他们就范,可这种事凌珊也肯定不会干。

招人恨的事偶尔犯浑去干干没问题,能解决就行,可太招人恨的事,就决不能做了。

只能另想办法。

正在犹豫要不要亲自下水拖尸,幸好又有老祖这个人形万能工具解围。

于是,再次见证了先天的伟力。

一整艘沉船,竟然被她一人拖到了岸上,这中间,她甚至与船体都没有过丝毫触碰,完全是御气所为。而事后,她也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甩了几下御气的那只手而已。

先天已非人哉。

虽上了岸,但船内已灌满水,嫌只有船底那个破洞放水太慢,凌珊亲自动手,在船只两边各打了一个大窟窿,加快出水的进程。

青龙门杀手,万莲岛下人,加上随行而来的船夫,还有芍药,最后清点出来的尸体,加起来一共有十九具。

主要是船夫,足有十人。

青龙门虽然死的人更多,但昨夜在岛上各处找到击杀的的五人,就地焚尸直接处理了,沉船之前甲板上的三人和被凌珊打落下水的那个,等今日来找时,都早已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剩下的也就只有四具尸体了,其中还有两具是昨日被杜蘅一掌打下水后,又被同伴捞回来的。

凌珊本来打算将尸体都烧了,那些船工骨灰找机会送回他们家去,青龙门的撒海,万莲岛的自行处理,芍药的则带回去百花谷葬下。

但又不是人人都像佛门那些大师们一样还信奉火中涅槃,这年头的人们更讲究入土为安,不兴火葬,而且,更重要的是,尸体火化……其实是很麻烦、还很难的事。

没有特殊油料,不仅不能完全烧掉,还格外费时间,就算柴火足够,三天三夜烧个不停,也不能完全将一个人完全烧成灰。

就像昨夜烧的那五人,今早让人去补埋,几个人回来后说,几个坑里的都还是个人形焦炭,虽然掺在一坑黑灰里,可尸体根本没有化灰。

除非凌珊或者老祖愿意以太阳真气的极致高温,多花一点时间和耐心去烧,想来是能将人烧成灰的。

但今天是足足十多具尸体。

所以火化一途,最后还是放弃了。

尸体长时间放着肯定也不行,就选择了土葬。

不过没有棺木,现做也肯定来不及,便只是裹一张布或席子下葬。

人就埋在万莲岛北麓的小山丘上。

那里距码头和住处这边不远,普通人也就走个盏茶时间的路程,但终归是有距离,搬尸是个麻烦事,主力是白石,他一手提一个,一次俩,嗖嗖就是一个来回,省了不知道多少工夫——假如老祖肯干这活的话无疑更省事省时间,说不定光她一人,一两个来回就够了!

葬礼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过程就几步,搬尸,挖坑,放尸,填坟,立碑。

青龙门的,共挤一个乱葬坑,坟包前叠三块石头便算了事,万莲岛的,则裹一层东西,一人一坑,立了碑,书了名字。

芍药也一样,凌珊将一张白布用在了她身上。

倒是在给一众船夫立碑上犯了难。

虽然在海上相处了七八天,但因为身份差距,便没去刻意结识,加上足有十多人,凌珊也未将人认全,而且叫得出来的那几个,平时也都是老王老张这样的草号,大名还真一个都不知道,她是如此,整日闷葫芦一样的明月天便更认不全了,老李或许都知道,奈何还在昏迷着,所以碑上还真不知道写什么好,最后只好怎么叫写什么,老张就老张,老王就老王,等老李醒来,让他来认,再换碑就是,不知道的几个,就立无字碑。

不过中间白石说这些人自己能认全,于是凌珊就将分门别号这事交给了他,用的是木碑不是石碑,拿毛笔来写就行,写好后就该谁对着谁地暂放,等掩埋时就直接拿去用,很简单。

挖坑埋土都是体力活,费时费力,没到晌午,让白石和吕文在这边盯着帮着,凌珊自己就先回去了。

“小草姑姑,他们有没有醒来过?”

凌珊回来后,就过来打听伤员情况。

谢烟横,老李,还有顾望尘三个重伤员,被安排在一间屋内,由小草和白玉在旁照顾。

现在岛上人员紧张,花星落正好被花如来杜蘅夫妇带着一起走了,小草却被留下,就被临时找来看护,白玉……是捎带上的,供小草使唤。

顾望尘是今早被岛上下人在库房之中发现的,被一道刚猛掌力打在胸口,骨头断了好几根,内伤极重。

昨夜凌珊与明月天搜找时,毕竟天色已晚,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他又是躺在地上,有货架器物挡着,还因为重伤呼吸微弱,导致被忽略过去,若非今早被人发现,又及时让老祖出手保下,恐怕都挨不到中午,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和老李一样,还处在昏迷中,不知能不能挺过来。

三个人里,情况最好的反而是和东方啸天正面抗衡的谢烟横。

小草眼眶微红,她是了解杜蘅的身体情况的,知道她昨日动武之后,便将不久于人世,心中自是伤感,昨夜到今天,没少哭过,此时声音嘶哑回道:“没有,都还昏迷着。”

凌珊检查了一下,没觉得谁的伤情有恶化的趋势,暂放下心来。

小草见她忙完,才问道:“小星,找到听风和闻烈了吗?”

凌珊摇头道:“没有!”

今早清点人数,他们发现少了花如来的弟子老二陈听风。

不见活人,也没看到尸体,仿佛人间蒸发了,后来呼吞海去莲壁那边看时,还发现老四香闻烈也不见了,本有一个与她一起值守的下人,但已是现在山丘那边待埋的一员。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死了,而且是死在某个角落,或者落进海中。

死人浑无气息,躺在那里,若有东西遮掩,就算先天人,如只是远远一扫而不是靠近,也发现不了,而假如是坠入海里,经过一夜,和青龙门那几人一样不知被海水带去了哪里,那就更不可能发现了。

呼吞海正满万莲岛地去找,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凌珊觉得,生死不说,他们更大可能是已不在岛上。

而第二个可能,是他们还活着,但已经出岛了。

无极老祖是在大晚上都能将藏起来的几个青龙门杀手一个一个揪出来的人,如果他们还在岛上,没道理上午这大白天的老祖在天上兜转了好几圈,还找不到那俩大活人。

活人都是有气息的,而普通人的气息,哪怕再怎么微弱,再怎么收敛,在这小小岛内,都决逃不过先天人的眼睛——对无极老祖这种人而言,所谓的一流,超一流,甚至绝顶,都不过是普通人的水准。

而如果他们还活着,却离开了万莲岛,又只有两个可能。

或者被人挟持离开的,或者自己主动离开的。

如果说是被人挟持……东方啸天来时就一艘船,还被烧毁了,手下人就只有一个老猴头和一个杀手逃走,还是在凌珊和明月天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他们有没有挟持别人,凌珊一清二楚,那就只有东方啸天能做了。

但他就算出于威胁或是其他原因劫持人质,何必要从西转到东这样隔着老远去两处地方劫持两个人?

东方啸天从手中无极老祖手下逃脱后,就算没有第一时间入海逃离,也必不敢有大动作以免被老祖察觉,还费这功夫时间,去做这么容易暴露自身的事,实在不合常理,就算真去做了,在后面老祖搜岛时没有被发现,也不合常理,他能隐藏住自身,陈听风与香闻烈还能自敛不成?

故而东方啸天将人劫持这事虽说确有可能,但可能实在不大。

而若是两人自己主动出岛的……那便耐人寻味了。

昨日可是万莲岛发生变故之时,他们身为岛主的亲传弟子,却在这时候离岛,原因难免启人疑窦:

东方啸天此番显然是冲着花如来所炼的救命丹药而来的,但花如来炼丹一事,一共能有多少人知道?

东方啸天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为什么在花如来入关几日后他就出现了?

为什么花如来一出关,他就这么笃定利落地过来逼迫了?

为什么被藏起的千年雪参,会落到他的手里?

而这一连串的疑问,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内奸!

时已至此,见小草还在担心两人,凌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猜测与她说了一遍,无论最后会是哪种可能,至少让她心里有所准备。

凌珊所说,皆有其来由可成其说,决非无的放矢,小草听了有动摇,但不到最后,不下定论,她对花如来的两个弟子终究还是抱持希望与信心居多,她甚至宁愿真实的结果是两人已死,尸体被人藏起,或者是落入海里被水冲走了!

不到最后,的确不好下结论。

凌珊自不强求。

下午,吃过了简单的饭食,她来到岸上破船的舱顶,坐在那儿望着湛蓝海天,怔怔出神。

世事变化得实在太快。

这一趟来万莲岛,本以为就是来玩的,谁知道到了最后,突然就成是来玩命的,若非老祖来的及时,别再说为师父报仇什么的,恐怕她和师姐自己就要折在东方啸天手上了。

一流顶尖的内功,超一流的综合武力,已经算是一方豪强,但若比起这种真正的高手,就还是相差得太远了,可惜她是新近才得突破的,才隔几月就想再进一步,实在难于登天了。

除非直接嗑药增功,比如华山那株灵芝。

但那灵芝与万莲岛的雪参一样,对师姐才有大效,对她却不仅无用,反而还有毒——谁让这两种灵药都是极阴寒之物,而她的日曜真气偏偏属阳,还是太阳、极阳?

况且,自然万物演变,往往一饮一啄,有得有失,服食这种灵药,虽然效果显著,但无疑将人上限锁死——也不能说完全锁死,但至少是锁半死,就算以前也怀揣着一份野望,不大甘心,现在见过自家师祖的先天之威,自然更不甘心了,这药物终究并非良选。

不过,想到灵药,她接着就又想到了那种怪鱼的骨髓。

寒芝雪参都是她不能用的,但那血髓她却可用,虽然不知道吸收多了,是不是会对以后有影响,但目前她已是瓶颈期,控制数量,取之破关却正好合适。

只是昨日光顾着对付青龙门那伙人,没有想到这事,直接一把火把那船都给烧了,这会儿那位置,浮板都没剩下几块,船上那些血髓自然一点没剩,不管是被烧毁了还是沉海了,都已无找回的可能,否则,就算不能突破,当也能放松关隘有所进展,却是现在这结果,实在可惜了。

正惋惜中,头上传来老祖调笑的声音:“哟,小星星这么唉声叹气,是在想什么?”

凌珊方抬起头,老祖已落了下来,就在她边上坐下。

凌珊叹气道:“昨天被老祖和那个东方啸天打击到了,正想着怎么才能让我快点破关升境呢,老祖有什么好办法吗?”

老祖一拍大腿,叫道:“对了,差点忘了这个了!”

“什么啊?”

“昨日我刚到时,发现了点好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

老祖将手一抬,一阵灰芒闪过,凌珊只觉得眼睛一花,就见一只足有两尺高的大坛子,被她托在手上。

276.误区

“哇,这么大的坛子,老祖你是藏在哪里的?是空间戒指?还是须弥法宝?怎么说变就变出来了?”

一个大坛子,这么凭空就出现在手上,这手段不可谓不妙不奇不玄,若见于志怪之文听于市井之说也就罢了,可这是亲眼所见,就实在惹人惊奇,凌珊连连追问,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想要看看是否带着什么传说中的宝物。

老祖自得道:“什么须弥法宝的,这可是老祖在镇魔崖上辛苦创出的上天入地万物摄服袖里乾坤手,能将有实有质之物转化为虚无灵气,收摄在地宫气海或天门神府之内,随身携带,随时收放,简单实用。”

凌珊惊叹道:“这么神奇,已经不是武功了,是仙法道术了吧?”然后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心:“老祖,我也想学!”

“你?”

老祖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可学不了,不到先天,就不要想了。”

凌珊失望道:“要求这么高啊?”

老祖神色傲然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创出的绝世术法,要求不高,哪里配得起天上地下万物摄服袖里乾坤手这个名字?”

凌珊眨眨眼,抠起字眼问道:“不是上天入地吗?怎么变天上地下了?”

老祖怔了怔,随即不耐烦摆手道:“上天入地和天上地下有什么区别?一样一样!”

接着转移话题道:“不要管这些,我问你,你可知道我手上这是什么?”

凌珊笑了笑,“我又不会火眼金睛,这我哪会知道?”

老祖将坛子放在两人中间的横梁,一手扶着,一手起扬,盖在坛口,朔道:“哼哼,是能增进功力的东西,我在昨夜被烧毁的那条船上发现的。”

“烧毁的船?”

凌珊微怔,猜测到了几分,那艘船上,能增进功力的好东西,她只知道一样。

只是现在这坛子上没有传出那种渴望接近被吸引的感应,又令她迟疑,不敢确定。

“老祖别卖关子,快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好了!”

无极老祖手一起,坛口纸封便被掀开,霎时一股氤氲气息流出,那种熟悉的饥饿感吸引感如潮涌至,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到她几乎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抢过来,好在意志坚定,刚动时就被压下,只是肩膀颤了颤。

真是这个!

凌珊瞪大了眼睛,不用伸头过去看,她就确定这就是怪鱼的血髓。

老祖嘿嘿一笑,啪嗒一声,带着纸封盖回坛口,种种异感,须臾消弭,仿佛从未有过!

刚刚感应不到,果然是她造成的。

老祖说道:“怎么样?感觉到了吧?”

“感觉到了!”

凌珊点点头,却有种不真实感,刚刚还在可惜与宝物有缘无分,突然就又出现在眼前了,莫非老天有眼让她心想事成?

老祖拍着坛子介绍道:“这里面是一种叫大头红的凶鱼的骨髓,是铸剑城的特产,我当初就是靠的这个,才将十二重楼的最后五个大周天练成,足足五重天功力呢,这要是靠我自己练,怎么也得多花好些年。”

看她语气神态,似还颇有怀念。

泥坛重新被封上,那种吸引已成虚幻,凌珊也跟着平静下来,她听完介绍,下意识问道:“这个还可以吃?”

老祖道:“废话。”

“我上次是沾在手上运功吸收的!”

“原来你已经用过这个了啊……不过,你这样效率不行啊,没吸收完里面的元气就先散掉了三成,哪有直接吃来的快?来的多?浪费,大大浪费了。”

老祖显得痛心疾首。

凌珊道:“没事没事,我那次只有一条鱼的量,不多,浪费了也没事!”

老祖毫不留情地奚落:“那也是浪费,哎,说到底,都是没见识惹得祸啊!”

一大坛子宝贝还在她手上呢,凌珊只要还眼馋,这时候就不会去和她对着来,被嘲笑了也毫不生气,当然也不会去接这话,她好奇问:“老祖当初从能提升四个大周天内力,吃了多少鱼髓?”

无极老祖想了下,拍了拍坛子,答道:“如果装这种坛子的话,大概……有五六坛吧!”

凌珊美滋滋道:“五六坛就能让老祖增进了五个大周天的功力,还是最后最难的五个周天,那这一坛如果都给我吃下,我肯定能一口气进入脱胎之境……也不行,我一个人吃让姐姐知道了,恐怕得生气,嗯,可以分一两成给她,到时候她也进步,偏偏比不上我,等我收拾她几次后,就也让她喊我姐姐!”

已经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老祖看着她大发美梦,直接打击道:“你想多了,这里才半坛多一点,而且一直到昨天我发现时,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又没有经过上乘的封存手段处理,里面元气早已经损失了不少,这么一点,还想着直接脱胎换骨,能让你的瓶颈松动一点加快破关的时间就不错了。”

“啊?”

凌珊一下感觉又从天上掉到地下。

但马上又精神抖擞起来,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能加快突破就行了,我还担心一次用太多,会影响未来潜力呢,这样正好免了我的后顾之忧!”

老祖问道:“什么影响潜力?”

凌珊答道:“靠吃药提上去的功力,不是就很难再有进步,几乎把人的未来定死在那个修为吗?”

老祖道:“你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来来来,告诉老祖,让老祖去和他谈谈误人子弟的后果。”

凌珊吃了一惊:“不是这样的吗?”

无极老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不大靠谱,不过身为长辈,在教导后辈门人一事上还是义不容辞的,于是积极去导正后辈的错误观:

“废话!不是一点一滴练出来的功力,虽然的确会造成根基不稳,实力虚高,可只要之后不再躁进,好好打磨,夯实基础,该怎样照样还是怎么样,再无寸进只能是天赋或是努力不足的错,哪有推到药物身上的道理?”

无极老祖的话仿佛雷霆醒脑,凌珊一下醒悟。

277.见面礼

是啊,人们顾忌大药,好像也是担心药力太强会使身体受不了反受其害而已,最多就是同一种甚至同一类药吃多了,效果上会差许多,可还没谁是因为担心这些会限制自身功力上限这种原因的。

这些也只是凌珊自己不知从何得来的想法罢了,但……为何她会有这种想法呢?

莫非,是下意识排斥吃丹嗑药而给自己找的借口?

可又为什么会排斥吃药?

凌珊皱眉苦思,最终得出两个结论。

一个是身为普通人时写实的观点,服药越多,身体越弱,也就越容易生病,不如硬扛,还能增强对病菌的抗性。

另一个,则是偏幻想的观点了,前生许多爱书中都有的嗑药不如自修论,服丹只是进境快,但自我突破却是实力强,于是到了如今,真放在自己身上,便下意识排斥吃药提升了。

说到底,还是先入为主的观点误人啊。

无极老祖此时还未减育人子弟的兴致,侃侃而谈道:“当然了,天材地宝固然能让人内功大进,可贸然吞服也十分危险,稍有不慎,恐怕就是经脉爆裂而亡的下场。而且,这种未经努力凭空得来的大量内力,并不稳当,会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去适应,在此期间,你无法完全掌握它们,不说伤人,别伤到自己就是幸运,越是增功效果强大的药物,越是如此。所以丹药灵草之流,可以服用,但最忌贪多,每次服用药量都需有克制,而服完后,还需过一段时日完全炼化了,才能再次服用。”

“此外,天材地宝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服用的,许多宝药的效果都与服药人的具体情况有关系,就像这罐火元髓,因为蕴含充沛火元之气,和你日曜太阳性质接近,你服了便可精进功力,但你姐姐修成的是月曦太阴,如果给她吃这个,那不仅无益反而有害,这与你就恰好相反。换成咱们老家那里的灵芝,药性更强,你吃了非死即残,你姐姐吃却至少能一举踏上重楼,而这些若是让花如来或是他师弟服用,虽不会有害,但得到的好处绝比不上你们这样与药性相符的人。”

这点凌珊还是清楚的,比如她从一开始就有自知之明,像雪参、寒芝之流绝非她能染指,也从不去动念。

凌珊盯着装有的大头红鱼髓的坛子道:“老祖,这样一……半坛子鱼髓,嗯,火元髓,对我来说,是多是少?一次用没问题吧?”

老祖斜睨了她一眼,没直接答,反问道:“这虽然只有半坛子,可你肚皮才多大?一次能装得下?”

凌珊摸了摸肚皮,“我觉得我可以试试的!”

老祖眼睛一瞪:“去去去,我有说这是给你的?”

凌珊歪着头问:“不给我还能给谁?你自己用的话,恐怕都没效果了吧?”

老祖冷笑道:“我当个零嘴偶尔解解馋不行吗?”

凌珊道:“可不给我,那你还放在我面前做什么?”

老祖理所当然道:“馋你啊!”

凌珊抓起老祖的手,两只手都伸过去紧紧握住,两眼汪汪轻语凄凄:“老祖,你忍心这么对我吗?我可是你仅有的徒孙啊!”

老祖往回抽了抽,却发现她抓得太紧,竟抽不出来,索性任她抓着,却不松口,说道:“我徒孙还有小月月呢,什么时候只有你一个了?”

凌珊道:“但练成日曜的不就我一个吗?这种好东西,当然是要留给合适的人啊!要知道,老祖你只需嘴下留一次情,就能为咱们移天宫多造出一个大高手,为你自己也多增加一个够长脸面的徒孙,一本万利的买卖,怎么可以不做?”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嘴下留一次情好了,不过……”老祖点点头,后面是意料之中的转折。

凌珊追问道:“不过什么?”

老祖道:“我对你方才的建议很有兴趣!”

“建议?我方才有提过什么建议吗?”凌珊一头雾水。

老祖趁机手一抖挣了出来,嘿嘿一笑,随后咳了一声,润了润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学口:“嗯,可以分一两成给她,到时候她也进步,偏偏比不上我,等我收拾她几次后,就也让她喊我姐姐……”

学得一字不差,连语气都惟妙惟肖。

凌珊睁大眼睛,满脸天真和无辜道:“那是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

老祖却道:“你答应在我面前,让这玩笑成一次真,我就把这坛火元髓送给你作见面礼!”

凌珊哭笑不得道:“谁家长辈送见面礼,还需要后辈自己跟他买的?”

老祖道:“咱们家啊!”

面对脸皮和自己一样厚,但偏偏武力高出不可计数倍的祖师一辈人物,凌珊也是很无奈,她叹气道:“好吧,等哪日我能彻底压过姐姐,就让老祖你也开开眼界!”

“很好,这归你了,拿去吧!”老祖挥了挥手,但警告道:“但你记住了,东西现在给你了,到时候可别想着不认账,否则……”

她握起一只秀气的拳头摇了摇,“我就会让你知道,欺骗老祖是什么下场。”

凌珊伸手将她拳头按下,“安心安心,你会如愿的!”

她拿起坛子.,不重,想着很快就可能又有精进,不禁心情舒畅,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老祖,这火元髓该怎么吃?不会需要像咱们洞天里的那些火烈鱼一样生吃吧?”

她虽然是爱吃之人,但独独吃不惯生食。

“说对了,就是生吃。”老祖见她似乎面有难色,好心安慰道:“放心,这火元髓虽说称不上山珍海味,但味道也决不算差!”

“那是什么味道的?”

凌珊问道,希望能尽量早有准备。

老祖道:“冰凉,清甜,你当果品点心吃就对了!”

“好吧!”

沉默了一会儿,凌珊抱着坛子,远望着碧海蓝天的空旷,任海风吹动发丝,轻轻说道:“我先前仔细想过,老祖既然会到这里来找我们,言辞间似还对我和姐姐有所了解,想必是已经回过百花谷了!”

“物是人非啊!”

无极老祖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继初回现身时的冷然之后,又正经一回,喟然一叹,却无异证实了凌珊所言。

“那老祖……见过师父了吗?”

凌珊扭过头望她。

278.话先师,说逝徒,旧恨谁报?

“见过了!”

老祖站了起来,踩着瓦片走下了几步,背负着手,与凌珊一般遥望海光天色,目光幽幽,眼神深邃,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这份平静已经是最大的波动。

凌珊道:“师父临死前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和姐姐能见到师祖安然回归,就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她很想你!”

又是沉默。

凌珊问道:“老祖知道是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老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道:“余晖!”

华山剑派的紫气玄功,经过特殊转变可生补缺真气,是内外皆用的疗伤不二妙法,百花谷所传造化功虽无相似功用,但先祖也曾另创出过疗伤秘术,而且效果更甚补缺真气,只要还有一口气,一经运转,任何伤势都能在极短时间内复原不说,甚至于,断肢重续也并非不可能,功效之强,如神话志异,可说骇人听闻,而这,便是《余晖》。

当然了,具体功效,也与使用者当时的功力也有关,迅速恢复内外伤虽说是基本效果,但除此之外,若只是二三流的内功,甚至一流水准,便想要仗此断肢重续无疑痴人说梦。

“余晖……”

凌珊喃喃道,老祖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这是这些年她与师姐也一直没能确认的事,没想到老祖现在却能笃定,只能归结为先天的不凡,相隔十年仍可从遗体上看出痕迹。

但就算确认师父因余晖最后才选择传功自毙,与她所知之事,也并不冲突,反而更能联系前后大概捋顺当初师父的具体情况了。

先说余晖是何物?

日落之辉,金乌最后的辉煌,太阳对人世间最终的恩泽。

取名《余晖》,已说明了一切。

辉煌之后,是沉寂。

《余晖》能有如厮骇人之功,动用之后的代价,自然也非人所能承受!

唯死而已。

好在《余晖》护生之后,会蛰伏相当一段时日——往往是半年甚至一年之后才能爆发反噬,当然,期间使用《余晖》次数越多,这个留予反应的时间便越短。

所以《余晖》之法,乃是在于遭逢意外,谋取时间处理后事所用。

这与当年师父的情况,可谓不谋而合,恐怕她正是接连运转了余晖心法,才能坚持到返回谷中说明师门秘辛,且传一身功力于她和师姐。

一念百转,想通往事,凌珊又继续问道:“那老祖知道,师父为何会用出余晖吗?”

老祖回头望她,定定道:“我正在等你说!”

凌珊抿了抿嘴,十年已过,往事历历在目,还驻心头。

片刻后,她悠悠说话,开始将当年之事和盘吐出:“那时候,师父带我和师姐去西原对付一个淫贼,谁知那淫贼和天山缥缈天姥有关联……在杀了他没几天后,师父为了帮我取玄铁铸剑,与另一名高手发生冲突,两败俱伤时,被两个缥缈宫的人在暗中偷袭。”

说到这儿,老祖问道:“所以,她只能使出余晖,好恢复伤势自保?”

凌珊摇头道:“师父有没有使用过余晖,又是什么时候使出的,她从未与我们说过,我们并不清楚,还是方才听老祖你说,我才能确定师父的确用过余晖……不过,那次就不一定了,当时师父已经是绝顶高手,缥缈宫的那两个老太婆就算偷袭,也没能奈何得了师父,反被击退,说不定,后来还要死一个!”

老祖喃喃道:“原来,小冰冰那时也已经登上重楼了……”

凌珊继续道:“但如果说,师父最可能是在什么时候以余晖心法疗伤,那一定是后来那段时间……我们从蜀中天都城开始,便被缥缈天姥本人给盯上,师父也不是她的对手,大半月里多次交手,但都被击伤,如此一路被追杀到汉水边上,师父才不得不一人留下断后,让我们先走,若非武当张真人出手,那天之后,我们与师父恐怕就只能阴间再见了……不过,那次被张真人救下后见到师父时,单看她的气色,却与往日相差不多,她武功明明比缥缈天姥有所不如,死拼之下不应毫发无损,而且事后她只修养了四五天便完全恢复过来,实在快得不同寻常,加上她当时已然恢复,回谷后却又说时日无多,将功力都传给了我和姐姐,最后累的自己灯尽油枯……这些都令人奇怪,可现在看来,如果她是使出了余晖心法,便能解释通了。”

老祖静静听着,自语道:“这么说来,缥缈天姥就是直接的凶手了……”

凌珊默不作声,这时才问:“她死前,将内力传给你们了?”

凌珊默默点头。

老祖见了,喃喃说道:“难怪,你们的功力比我预想的还要强上一些。”

又问道:“另外,当年张三丰那老牛鼻子也掺和进去了?”

凌珊回答道:“嗯,当初幸有张真人及时出手,我们才能幸免于难,否则不仅师父可能回不来,我和姐姐可能也要死在缥缈天姥手下的追杀下。”

老祖道:“我知道了!”

然后便望海,不再说话。

二人一坐一立,默默无言。

良久。

凌珊问道:“师父的事,大致如此,老祖已知道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老祖反问道:“那你们呢?”

凌珊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老祖继续问道:“那你们是想亲自为她报仇,还是更想让害过她的人尽快下去跟她赔罪?”

凌珊毫不犹豫道:“都想。”

接着摇头,自己先否定道:“不过,我们如今的武功还远远不够,两者兼得,这是不可能的……”

“她有没有与你们说过,她其实还有一个仇人?”

“老祖是说……青龙门?”

“不错,缥缈宫,青龙门,不是正好有两家吗?我会先解决一家,另一家,留给你们!”

“那老祖打算先对付哪家?”

“缥缈宫!”

心绪浮动,却又见沉默。

“算了,不说这些让人难过的事了,说说其他的吧。”

最终,还是老祖率先洒然一笑,恢复的本性,将四周阵阵海风亦吹不散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

279.造化源头

279.造化源头

“说其他的吗?”

凌珊喃喃接了一句,倏尔眉眼一弯,唇齿留笑,将心里身外的阴霾驱散:“我还真有要说的……我想,我需要好好批评老祖你一下!”

无极老祖瞪大双眼看她,满脸不可置信,哇哇就一大摞话利箭一般射来:“老祖在镇魔崖那种不是人呆的鬼地方数十年如一日地苦修,终于熬到了先天,这一回来便马不停蹄来这荒岛上天降神人一般解救你和小月月于水火之中,你不说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给我立几座长生祠供奉着就罢了,你现在居然还要批评老祖我?”

然后身子一晃,已回来在凌珊便上坐下,一手托腮,眨着眼催促:“快说快说,你要怎么批评老祖?”

凌珊道:“老祖既然要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早来的话,有许多苦我便完全不必受了!”

老祖问道:“你还受什么苦了?”

“什么苦?哼哼,那就多了……”

凌珊当下将当初好奇闯下林庄地牢,却被石轩辕种下生死煞,胆战心惊,去武当山找张三丰解煞却不见人,大失所望,接着被轩辕剑主胁迫,步履薄冰,最后好不容易救出石轩辕后又被他不知真假的解煞分煞之说乱了心神,这桩桩件件之事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然后,还一气不歇,不讲道理地大加指责道:“你说你,你如果早三个月回来,我还用得着辛辛苦苦从衡山跑到千里之外的武当山求医吗?跑了就算了,关键是白跑一趟,这心里多不舒服啊?好,就算三月前没回,那两月前回来也好啊,如果能见到你,我就算在武当山受了打击,也能马上恢复过来,之后也不必去轩辕宫让那一群木头疙瘩一顿威胁,我有多辛苦才让他们放弃直接把我和姐姐关起来的打算你知道吗?这也算了,怎么你也该半月前回来吧?那时候我救了石老魔,却又反被他威胁了一通,你如果在,不仅能帮我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更能好好收拾他,为我出一口恶气,还让他明白暗算咱们百花谷弟子的下场,一举多得啊,多痛快?”

最后摇头叹息,大为不甘:“可惜,都没有,这些关键的时间点,你都没有回来,你说,你是不是该批评?”

老祖使劲憋着,等她说完,才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星星,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放心,老祖会去找他们的。”

“那老祖找到他们后,想怎么做?”

“很简单啊,石轩辕那边,不是给你下了生死煞吗?我去找他,让他给你补上病煞和催老煞,四大限四大限,只有生死煞怎么算四大限?怎么也得全都轮上一遍才行。还有轩辕宫那边,我也会让他们马上来抓你回去关着,触犯门规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们这是视门规为何物?一日没抓着你,就一日不许他们回轩辕宫!至于老牛鼻子,我也会去好好夸奖一下他,世外高人就要有世外高人的样子,整日在人前晃可不像话,哪里没人就该在哪里窝着,被人发现了就要立刻搬家……整日云游四海不着家,这点老牛鼻子做得很好。”

凌珊越听脸越黑,等她说完,大失所望道:“枉我视你为亲祖师,没想到你对我却怀着如此恶毒的心思,是我错看你了,你不该叫无极老祖,你该叫无耻老祖的!”

“胡说,你看我这牙……”老祖露出一口白牙,两根手指在旁边指着点着,然后道:“又白又齐,好着呢,怎么能叫无齿老祖?”

对老祖刻意曲解己意,凌珊只是撇撇嘴,不过为免她恼羞成怒,不打算去一字一字地较真,但等日后,她若也能入先天,那就得好好和老祖论一论了——反正那时候已经不怕翻脸了。

凌珊道伸出一只手,转开话题道:“别开玩笑,老祖你如今来了也正好,快帮我看看,我体内还有没有什么隐患?当日石老魔说什么分煞解煞的,不知道是吓唬人还是确有其事,我这心里还真觉得有点悬。”

老祖却没有探脉查看,而是叹道:“看来小星星你对自己还是不够了解!”

凌珊疑惑:“老祖什么意思?”

老祖说道:“你太小看本门的造化功了!”

凌珊更加疑惑:“造化功?”

老祖点头:“不错,造化功。我先问你,你可知道造化功的来历?”

凌珊道:“琼天极地无彼此,造化紫气同根生,门中典籍记载,本门造化功与华山紫气玄功是两派祖师参悟一门上古奇功所得!”

“琼天极地无彼此,造化紫气同根生。”老祖跟着念了一声,然后道:“没错,造化功紫气玄功皆因一门古法而来,但你可知那古法是什么?”

凌珊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老祖说了一个很长的名字道:“叫《穷天极地大造化武道》!”

“好长的名字,不过,我想我知道两派祖师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这取得也太草率了!”

凌珊轻笑着调侃,这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老祖道:“你猜的不错,两派祖师名号由此而来,不过这个是那门古法的真名,鲜为人知,你没听过不足为奇,但它有另一个名字,你一定听说过!”

凌珊好奇道:“是什么?”

老祖再报出一个名字:“《紫气东来功》!”

凌珊吃惊:“《紫气东来功》?”

古来最强武典,神州四大天功,的确听说过,而且如雷贯耳。

老祖点头确定道:“不错,《紫气东来功》,练成此功,一经施展,便能如圣人出行,紫霞遮天,浩浩荡荡,所以不知底细者便冠以紫气东来功这个名字,久而久之,真名反而无人知晓了。而本门造化功,正是脱胎于此的绝学!”

凌珊喃喃道:“没想到,造化功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接着懊恼道:“是了,能同时造就出紫气玄功与造化功两门绝学的奇功本就该是十分不凡,华山剑派的紫气玄功练成之后又是遍生紫霞,与紫气东来功的描述刚好有几分相似,那这奇功除了紫气东来功,也没其他了,我早该想到的。”

280.日曜金焱

老祖笑道:“你就算早想到了又怎么样?还能把这紫气东来功的原本找出来不成?”

“说不定真的就能找到呢?”

凌珊说道,心里想的,却是回去后是否要找父亲讨来紫气玄功翻一翻,看看与造化功有多大区别,能不能融汇贯通,从中领悟出新的武功,当然了,以此逆向推导出紫气东来功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是不去想的。

这个是以前就有过的念头,只是觉得造化功都还未练成便去觊觎紫气玄功,难免不知所谓,贪多嚼不烂,才一直未成行。

老祖自然只当她在说笑,又继续道:“不说这个,还是谈造化功……四大天功据说是昔日神人所创,这点具体真假虽有待商榷,但远胜先天人所创的武道玄功也是毋庸置疑,造化功虽非紫气东来功原法,但也继承其精髓,足在寻常听闻的武道功法之上,这点紫气玄功就比不上了,当年极地道人本身就差了琼天祖师一筹,这创出来的东西,也就跟着有所不如!”

顿了一下,她也意识到又跑题了,急忙拉回来:“当然了,这个不重要,我想要说的是,造化功十分强大。”她神色认真,当然,说完就又绷了:“区区生死道的四大限,还差了一些,若换成始祖教上三宫的玄女天仙舞,或素女十三弦倒还能一争长短。”

“你只说了两个,还有轩辕宫呢?”

“轩辕宫的《轩辕剑典》是四大武典之一,按说能稳压造化功一头,不过千年来,无人能练成,不作数,不予考虑……我还没讲完,你别打岔。”

“哦!”

老祖继续道:“你说,苦海四大限尚且比不过造化功,而生死煞却不过是后人由这四大限真气衍生出来的一些小手段,虽有些独到之处,可又如何能威胁到身怀造化功的你?当然了,换成只会万物之纳或是月之曦便罢了,还真有些没辙,可咱们这日曜,却正好是生死煞这种歪门邪道的克星!”

“日曜还有解煞效果?”

“何止解煞?”老祖笑了笑,自负道:“太阳之力霸道绝伦,太阳之火万火之尊,金焱一焚,万物俱空,百病不生,百毒不侵,百邪不染……悟出此变,一切异常都能被焚成虚无,区区煞气,一把火的事而已!”

凌珊狐疑道:“日曜有这么厉害?我怎么没感觉?”

“那是你还没练到家。”老祖道。

她抬起一只手,转眼生出一道金黄色的火花,在掌间跳动。

凌珊的太阳真气,真的只是真气,只是能将物品,甚至空气点燃,而点燃之后的火,其实也与寻常火焰一般无二,最多是当真气还在汇聚未断时,火的温度更高威力更强,但老祖这却已由单纯的真气生成了火焰,是一种本质上的形态转变,绝不可同日而语。

凌珊还看不出这些,但她体内本被压缩于角落的日曜真气已先她有反应,如受某种牵引,顿时生出一种躁动,与面对火元髓时的吸引欲吞食又有不同,此刻更似一种单纯的雀跃,像是见到了久别的长辈与亲人的欢欣心情。

老祖自得道:“太阴银潮,太阳金焱,这是日月之变的更深层变化,看看吧,我这样的才叫做太阳金焱,你的差远了。”

她说话间,望了半圈,将火焰一抛,太阳金焱便往岸边一块礁石飘去。

两者乍逢触碰,,礁石如冰雪消融,从落火的位置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向外消融,高出水面数尺的礁石,眨眼间被生生熔化成无,然后是一个近半丈宽的石坑,海水要倒灌进去,但不等成功,已被蒸干飘散,这就形成一道奇景,如同一口真正的海碗出现在岸边,当然,这奇景也并未持久,想是坑下的金焱熄灭,十来个呼吸后,海碗被汹涌的海水填平,不复存在。

凌珊看见这一幕,也心惊不已,咋舌道:“这金焱居然如此厉害,你昨夜何苦还要挖坑砍树那么麻烦,直接拿这个来烧那些青龙门杀手的尸体不就行了?”

老祖瞪了她一眼道:“老祖现在玩的是混沌无极,讲究的是纯阴纯阳变化,去弄太阳之力,还要转化成这太阳金焱是很吃力的,没事拿来烧尸体,还不是一具两具,我嫌自己不够累啊?”

凌珊问道:“老祖都已经先天了,在纯阴纯阳和太阴太阳之间转化也还不容易吗?”

老祖轻哼说道:“当然了,太阴太阳不同纯阴纯阳的柔和,两种真力本就霸道,这太阳金焱就更是唯我独尊,很难与其他力量共容一体,我当初就是如此被拦住,怎么都练不出太阴真气,无法阴阳并济,走不通琼天祖师的三元一体,也走不通牛鼻子的太极武道,只专修太阳之力的话,体魄又不还够强,容易伤到自己,幸好本老祖天纵奇才,生生另辟蹊径,创出了混沌无极之法,才有今日纵横无敌的无极老祖。”

凌珊淡淡地看着兴致勃勃穷显摆的老祖,才不去附和接话让她更嘚瑟,就故意视而不见,只道:“只可惜这太阳金焱再强,于我而言不过镜花水月,我现在又没练成,如果体内还藏着东西,还是对付不了!”

“那倒不尽然!”老祖摇头道:“你只是目前还差了一些,等你踏入脱胎之境,就算太阳真气未得到升华,也能驱散世间大部分邪气了,就算真有煞气未除干净,你到时候以太阳真力去烧化了就是。”

“就怕我还没得及周天圆满,那煞气就先爆发了。”

老祖不留情面道:“那你就是活该了!”

凌珊还抱着坛子,所以只能张牙,不能舞爪,龇着两排牙凶巴巴道:“你再这么挤兑我,就算你是老祖,我也会生气的!”

老祖向来是无理也气壮,何况现在所言有据,心中有理,理直更气壮,才不惧她,立即凶巴巴瞪回来:“你本就在突破边缘,如今有这半坛子火元髓相助,一年时间都不能再进一步,就可以找块豆腐自杀了,如果一年之内提升了,那管他什么分煞不分煞?迟早都是死煞!”

凌珊脖子一缩,一会儿,才拍了拍坛子,弱弱问:“有了这个,我真能一年之内突破?”

老祖双手抱胸,面带冷笑道:“你说呢?”

凌珊看着坛子,舔了舔嘴唇,真想现在就来一口,但一想环境还是作罢,摇了摇头,将坛子放回两人中间,力排诱惑,努力转开头不去来看它:

“算了,先留着吧,等岛上的事情处理完后,我再找机会服用,在此之前,就请老祖你继续帮我收着。”

281.苏醒

上一个傍晚,是青龙门带来了满岛腥风。

这一个黄昏,则是万莲岛埋下了一地尸骨!

去了山麓葬骨的人秉着夕阳回来,挤在平日岛上下人才落座的小饭堂草草吃过晚饭,各皆散开,自去休息,或忙他事。

凌珊吃过饭,才想到旁边柴房里还关着几个青龙门的人,今日一天想着忙着其他事,自然没顾得上这几人,现在既想起,便顺势过去,打算盘问一番,看看能不能探出青龙门更多底细。

谁知推门进去,几个俘虏都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上血迹森森,心觉不妙,立即上前察看,果然声息俱无,个个都已经毙命。

而每人的额头上都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柱子上也有血迹,是撞柱子自杀的。

捆住他们的麻绳是泡过桐油的,本就格外坚韧,而这几人原本虽都是内力强横之辈,受俘虏后都却已被废去,昔日苦功成空,自然挣不开这特殊处理的绳索,显然是醒后看清形势,自知逃脱无望,便干脆在受折磨逼迫前自杀一了百了。

都是死士。

可惜还未盘问便死光,捉这俘虏是白费力气了!

凌珊不禁后悔当时怎么就没考虑周全,想到了要废掉内功,以防他们自断经脉,怎么就想不到除了手脚绑住,还要将人再往柱子上固定住。

但既然事已至此,后悔无益,向旁边一起的老祖道:“老祖,恐怕要你再出手一次了。”

老祖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出手?”

凌珊道:“自然是拿你的太阳金焱烧了他们。”

老祖哼道:“下午才与你说过我要催动太阳金焱会很费劲,你转头就又要我来做这事?”

“能者多劳嘛……”凌珊笑嘻嘻道,“何况你看这会儿其他尸骨都已经埋好了,大家就等着休息了,突然又扔出去三具,让他们再去埋,这不是欺负人吗?”

老祖怒道:“欺负他们的事你不愿做,欺负我就很乐意了是吧?”

凌珊还是嬉皮笑脸,满嘴好听话恭维道:“老祖可是堂堂先天人,天上地下举世无双,和那等凡夫俗子技能一概而论?非要联系到一起,那岂不是自甘……”

那接下来的“堕落”二字还未吐出,外面就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喊叫声:“醒来了,醒来了!”

凌珊的话戛然而止,窜了出去一看,是白玉大叫着飞跑过来。

“姓白的,别喊了,没聋,都听见了……”凌珊叫住他,问道:“谁醒了?”

几乎同时,呼吞海也从隔壁的小饭堂出来,一出来便焦急问道:“是谁醒了?顾师兄还是谢师叔?”

他下午回来时,听小草谈及凌珊的猜测,说是如果一直找不见师兄师妹,那多半是他们二人背叛了师父,昨日那群人,也是他们招来的祸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明白这猜测并非毫无道理,偏偏整个万莲岛,能藏人,能藏尸体的地方,他这一整天下来几乎都翻遍了,可就是找不到人,无疑好似在映证这个猜测,便一直茶不思饭不想,这会儿其他人都吃完了他还在那儿发呆。

白玉甭管有的没的,都一顿抖搂出来:“是顾大哥,顾大哥醒了,呼三哥说了,顾大哥醒来就要立即通知他,刚刚顾大哥一醒,我就急匆匆过来了,还有小草姑姑也让我过来拿药。”

“太好了,我这就过去!”

呼吞海面色微喜,说了一声,飞快跑出去。

师兄师妹的事,令他心头阴霾,但顾望尘的苏醒,代表他总算脱离危险,这是个难得好消息。

“老祖,你也听到了,又有人醒过来了,我也要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姐姐,咱们走。”

凌珊说完,也一溜烟跑了,头也不回跑得贼快,好像后头追着什么凶禽猛兽,顷刻跑得不见影。

凶禽猛兽没有,无极老祖有一个,这不肖徒孙又来一手溜之大吉,很让她愤愤不平,她转过头望明月天,一脸可怜兮兮,“小月月,你会留下来陪老祖吧?”

“哦!”

明月天随口应了一声,然后,走了。

倒是不急着跟上,她可没凌珊那么多闲兴,不打算过去看那热闹,在她看来,有这时间,不如回去打坐练气,熬炼内功,便慢悠悠回去。

走前,冷冰冰横了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白玉一眼,这个小淫贼,她向来不掩饰杀意,若非凌珊一直阻着,管他什么杜蘅侄儿、白石胞弟、武当门徒的,都直接一掌拍死!

白玉哭丧个脸,被这冷眼吓得手脚冰凉,僵在那儿丝毫不敢动,等明月天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跑进厨房提上早已熬好的药,贼溜溜往几个伤员落处跑。

老祖一番近乎成了无用功,抬头看天,长长一叹:“一个一个,都不是好人,就会欺负老祖我这种老实人。”

却回头进屋,挥手引气将地面清空,再将三具死尸叠起罗汉,一把火烧了干净,顺带在地面烧出一个大坑,这才挥手收了金焱神通,免了这烈火勾动剩下半屋子干柴的后果。

临时当成病房的房间,本是下人的住所,没有独立床榻,只有东西两边的通铺台子,谢烟横早便醒来,早到中午凌珊与小草交谈失踪的陈、香二人之事时,他便已有些意识,只是完全清醒还是在下午,一下午没怎么说话,都在想事,而这时候两手抱在胸前靠在东角通铺的墙上,眯眼小憩。

另一边小草询问初醒的顾望尘还有哪里不舒服,顾望尘也在询问自身伤情,还在说话。

呼吞海冲了进来。

“顾师兄,你终于醒过来,太好了!”

顾望尘脸色苍白,点点头强笑了声表示回应,但神态十分寥落伤感,也不说话。

呼吞海只当他是受伤太重,哪怕醒来也气虚体弱,不好开口说话,但能活下来就好,比陈师兄和香师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

凌珊慢呼吞海一步过来,入屋扫了一眼,正逢谢烟横倏地睁眼,冷冷开口:“望尘,我问你,你昨日为何会去库房?”

下午虽未言语太多,但一些事,他也早与小草打听过了,并非毫无所知,比如——顾望尘是在库房被发现重伤的。

282.内奸

谢烟横大有质问之意。

顾望尘没有犹豫,轻声道:“是陈师弟来叫弟子过去的,他说师父命他取雪参,可他不知道雪参放在库房哪个位置,让弟子陪他去找。”

谢烟横又问:“那你为何会倒在库房之中,谁打伤你的?”

这下顾望尘沉默下来。

谢烟横催促道:“怎么不说?”

顾望尘惨然一笑,“是陈师弟……当时我找到雪参,正要出去,谁知陈师弟会突下杀手,我躲闪不及,挨了他一掌,拼死反击了一拳,也不知打没打中他,就晕过去了,一直到方才才醒。”

谢烟横不说话了,重新闭上眼睛,但呼吸明显粗重起来,显然心绪不平。

凌珊也听全了对话,眯起眼道:“这么说来,这陈听风……恐怕真是万莲岛内奸了,东方啸天那一伙人,都是他招来的!”

“不,不可能,二师兄怎么可能平日最敬仰师父,怎么可能会背叛师父,去当一个内奸?”哪怕顾望尘人证在前,呼吞海仍不敢置信,大声反驳,像是为自己的坚持助威打气,激动不已。

谢烟横却忽然睁眼,眉山凛冽,怒气冲天,怒斥道:“给我闭嘴,要你为他争辩做什么?那小畜生本就底子不干净,怎么不能是内奸?”

因太激动,一下险些岔了气,拍着心口,呼呼大口喘气。

谢烟横这师叔虽不常在万莲岛,但还是有威慑力的,被这一怒吼,呼吞海一下噤若寒蝉。

反倒顾望尘面带疑惑,虚声问道:“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说陈……陈听风他底子不干净?”

谢烟横看了凌珊一眼,见她毫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兴致勃勃要听下去,暗暗叹气,想着反正事已至此,让外人知道就知道了,当下不再遮掩,将那秘闻吐露出来:“陈听风……原名风十一,是护国山庄派在师兄身边的人。”

“什么?”

乍听内幕,顾望尘与呼吞海惊呆住,小草也捂着小嘴,不可置信。

凌珊蹙着眉头。

这个事情她这雨使居然毫不知情,按说以护国山庄内部职权划分,江湖之事,都归雨门监察,虽然她只是挂个名头的雨使,虽然连许多份内之事都没去搭理过,但毕竟还有那个名头在,断不该毫无所知——

尤其是她当日在遇上杜蘅之后,对这个令杜蘅念念不忘的夫婿十分好奇,曾暗中调查过,那份加急调来的关于武邪花如来的卷宗上面,虽然比护国山庄内传的奇人册、重楼榜的记载都详细许多,可也没有写着护国山庄安插探子在他身边的内容。

可谢烟横现在言之凿凿,也不似胡言妄语,这就引人怀疑了。

那么……至少这个风十一不是雨门派出的眼线。

风十一,风十一,会是风门之人吗……凌珊暗暗咀嚼这个名字,心中转着念头。其实护国山庄密探的代号,取来随意多样,并不和所属分门有关联,但风十一这样的名字,总容易让人联想到风门身上。

而这风门为护国山庄四门之长,本就在四门之中最是神秘,若风十一真为风楼所遣,那就算她这雨使过问,也无法得知实情并非不可能。

不谈凌珊这里浮想联翩,另一边吃惊过后,呼吞海急追问道:“谢师叔所言是真的?可有证据?”

谢烟横大怒道:“我还诓你不成?”

呼吞海不敢多话,顾望尘问道:“不知道这消息谢师叔是如何得知的?可与师父说过?”

谢烟横道:“此事就是师兄告诉我的。”

一直维持镇定的顾望尘,这下也终于失魂落魄起来:“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师父若知道,为何不清理门户?而且,而且平日还最钟爱陈师弟……”

四个师兄妹里,老二陈听风确实最受花如来看重。

反观顾望尘,虽入门最早,武功最高,但因为性子稳重,待人温和有礼,与花如来孤僻狂傲的性格相悖,素不为所喜,现在却听师父明知陈听风为他人安插眼线,仍最看重其人还远甚于己,心中失落可想而知。

谢烟横看了这师侄一眼,平息了一下心绪,解释说:“当年师兄受过神通侯一次恩情,许下一诺,神通侯的要求,就是让师兄将那小畜生带在身边教导,所以师兄不好拒绝,但因为那小畜生性格最随他,而且为了取信师兄,这些年他发给护国山庄的每一道密信,都会事先呈给师兄过目,多年下来,师兄也就放松了警惕!但他毕竟出身不单纯,这次又事关重大,师兄闭关前才选他护法,而不是选武功最高的你,为的就是让我能时刻盯着他,以防万一,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防住。”

小草也道:“这事,我从未听小姐和姑爷谈起过!”

谢烟横道:“那是师兄不想让嫂子担心,所以连嫂子也一起瞒着。”

呼吞海心惶惶道:“可昨日那些人不是青龙门的吗?师叔也说陈师兄是出自护国山庄,那些人应不是陈师兄招来的才对,何况,还有香师妹,师妹总不会也是护国山庄的吧?她为何会跟着失踪?”

谢烟横面无表情道:“你也说了,香闻烈也跟着失踪了,既然陈听风是护国山庄的眼线,那为何香闻烈不能是青龙门的奸细?至于为何会一起失踪,或许是勾搭成奸,或许只是巧合,都有可能。”

呼吞海怔道:“这,这事,师父也知道?”

谢烟横摇头,“不,这是我猜测的!”

呼吞海不知该庆幸还是该伤感。

听了半天的凌珊终于插话道:“那谢先生的意思,是这两人都是叛徒,但招来昨日之祸的,是香闻烈?”

谢烟横道:“这是其中一个可能,也或许是护国山庄和青龙门还另有勾当,陈听风报信于护国山庄,而护国山庄就告诉了青龙门,也或许干脆是陈听风不止受命于护国山庄,还与青龙门勾勾搭搭,但若是这般,解释不了香闻烈为何失踪。”

顾望尘摇头否定:“不,也能解释!”

谢烟横道:“什么意思?”

顾望尘叹了一口气,回答的却是小草:“闻烈她,心里对听风有好感!”

顾望尘诧异道:“小草姑姑也知道这事?”

小草道:“你与闻烈告白那日,我、小姐还有姑爷其实也在那里,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

顾望尘苦笑道:“我还以为这自作多情的事就我们两人知道,最多以后会被师妹捅给陈师弟,原来大家都是知道的。”

小草点点头。

这三角恋情虽未明说开,大概过程也能让人猜测到了,顾望尘先是向师妹告白,结果被师妹告知喜欢的是师弟,哪怕最后师弟是叛徒,师妹也愿意追随而去,而自己也被这师弟打得重伤,鬼门关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回来。

这顾望尘也是苦兮兮。

已经你一句我一句逐渐将事态铺开,凌珊作出最后总结,道:“若是如此,那就的确也能说通了,先是陈听风背离万莲岛,招来了那一伙敌人,但昨日有我师祖出面击退东方啸天,他见势不妙,就率先逃离,香闻烈喜欢他,于是追随而去。”

“至于香闻烈明明在看守火莲,为何会与他一起,或许是听见动静过来察看碰上,也或许是陈听风过去找她的,都不无可能。”

283.寂夜呢语

283.寂夜呢语

小船儿轻轻摇晃,在初入的夜色里来到最外围暂寄的大船下。

杜蘅轻轻说道:“花花,抱我上去吧!”

“好!”

放下长橹,花如来带着杜蘅跃上船头。

大船也一片通黑。

岛上形势未明,焉知最终谁胜负,焉知中途是否有敌人会先过来意图捉人去钳制,没道理掌灯点火给敌人指路。

呼吞海一直在注意岛上方向,隐约间见到有人划小船靠近,但夜色暗沉,难辨具体,只知有人,不知其人是谁,故极力放缓呼吸,不发一言,当舟至大船下,不绝于耳的风浪声中,听见隐隐约约的女声,好似师娘说话,立觉一阵放松,心中大喜,上前探寻:“师父,蘅姐,是你们吗?”

“是我们,没事了,去掌灯吧!”

花如来平稳的声音在黑夜的甲板上响起。

呼吞海大喜过望,应了一声,转头就将船楼口悬挂的铜灯点燃取下。

舱楼,房间里。

小草惊喜:“小姐,姑爷,你们过来了?太好了,那些贼人都被击退了吗?”

“退去了!”

杜蘅颔首。

望向床铺,小姑娘在上面睡得正沉,杜蘅面色柔和,走过去坐在床头,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抚摸,“这几天,落落我会带在身边,我们打算在四周游玩一圈。”

小草担忧道:“小姐……”

杜蘅继续道:“小草你就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岛上,到时和小星一起收尾即可。”

小草咬着嘴唇,默然点头:“我知道了!”

杜蘅又道:“花花,你来抱上落落。”

花如来过来,就着薄被将女儿抱起。

小草道:“小姐,现在就要走吗?已经晚上了!”

杜蘅笑道:“不是正好可以在海上看星星……小草你帮我把这被子也带出去。”

弟子在前执灯照明,丫鬟在后亦步亦趋,花如来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妻子,往外走去,将女儿放到小船的蓬下,将妻子也送下,将灯挂在船中的乌蓬前,花如来在船尾摇橹,灯光在黑夜里闪烁,小船在波澜中起伏,走向茫茫大海,逐渐远去。

“阿蘅,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还记得当年吗?我让老谢带我出海寻你时,结果你收到他偷偷传来的消息,提前跑来想要接我们。”

“然后我们就在绝潮岩碰上了。”

“是啊,绝潮岩……我想再去那里看一回日出。”

“好!”

绝潮岩不是岛屿,只是一块露在海面的礁石,因地处平静海域,常年不见风涛浪潮袭至而得名,距离万莲岛十余里,上面无树无木,只生些杂草和苔藓,整块礁石海上部分三四丈见方,在这茫茫无际的沧海之中不过一粟,但已足以容纳踏夜而来的一家三口。

离万莲岛不远,来往不止一两回,又是地处风平浪静之海域,潮声极轻极微,特征易辨,哪怕星夜四海迷茫难以见物,仍未阻住轻舟长行,被花如来只藉着冥冥所感便寻至。

连日无雨无云,所以海阔天空,月明星朗!

星月下,薄被裹在小女孩身上,花星落缩在母亲怀里,杜蘅靠在丈夫怀里,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寂夜微风,风中呢语。

“呵呵,花花,我忽然发现我也挺傻的。”

“你哪里傻了?”

“大半夜拉着你和落落跑到这里来吹冷风,说不定明日就有谁受寒病倒了,还不傻吗?”

“那是挺傻的。”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傻,但我比你更傻,因为不是我答应还亲自动手送你的话,你又怎么会犯傻到这儿来呢?”

“对,你就是个傻瓜,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不然你怎么会和我这个病罐子在一起呢?当年你走了,就应该躲起来再也不见我的。”

“你一定不是阿蘅,我的阿蘅才不会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快如实招来,你到底是谁?”

“对,我才不是你的阿蘅……我是你女儿她天底下最漂亮的娘!”

“我才不是傻瓜,你才是傻瓜,唔……你是傻瓜……”

怀里的小女孩忽然咋呼了一声,还带着一腔鼻音,有些迅速,有些模糊。

夫妻俩吓了一跳,便见小女孩攒动了一下,往怀里继续挤了挤,接着微鼾继续。原来是梦话!

“哈哈,笨落落!”

杜蘅哈哈一笑,紧紧抱住女儿,微俯下头,苍白的脸去蹭了蹭小姑娘的小脸蛋,感受着细腻的温度,随后沉默下来。

“阿蘅,你的身体……”

“当初你走后,老头子又给我换了一个续命的法子。他将一道真元封在我身上,为我挣来十年寿命,十年后如果你能帮我治好心病,我不仅身体安然无恙,连武功也可以恢复,而若是治不好,或是中间遇到危急情况,动了那道真元换取一时的绝顶功力,那我便万劫不复。”

杜蘅往在丈夫胸前,闭着眼睛,感受着强健的心跳,轻柔话语,说的很平静。

“难怪这些年,你一直都能坚持住,我还以为是我为你灌注真气的缘故,原来是你师父所留的后手。”

“不,这只是原本的计划,但中间发生一件事,老头子的真元受损,已经不足以继续全面地维系我的病情了,如无意外,他挣来的十年时间应该要缩短大半,但你,恰恰是那个意外,有你的每日调养,几乎将那三成真元补上了。因为有你,我才能坚持到今天!”

“什么?是什么事?”

“小落落!”

“落落?”

“对,落落……生落落那次,差一点,我们就只能有一人留在这世上了。”

“难怪……难怪你身体这么虚弱,当年还能顺利生产。阿蘅,我没想到你生孩子会这么危险,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的!”

“花如来,你混蛋。”

“阿蘅……”

“你那时候不答应,哪有现在这么可爱的小落落?”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那么说,你是真的想我死掉,这样就可以不再拖累你了,是不是?”

“你现在这么凶巴巴的,才是我的阿蘅!”

“花花。”

“嗯?”

“我好害怕!”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你的!”

“我不是怕死!”

“那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爱我了!”

“怎么会呢?”

“那为什么,知道我要死了,你还能一直这么平静?”

“对不起!”

“不,我相信,你是爱我的!”

“阿蘅,你告诉了我两个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两个秘密吧!”

“什么?你居然有事情瞒着我?算了,我没力气了,不打你了……你快说,是什么秘密?”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都会死的!”

“不许胡说,我可以死,你不可以,我们还有小落落呢。你一定要把她养大,等她嫁人了,等她生孩子了,等她的孩子也生孩子了……你才可以死的!”

“阿蘅!”

“嗯?”

花如来颤抖着说道:“只有毒,没有药……丹,没有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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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终幕1

日出东方,普照天下。

天风轻呼,瀚海微澜,波光粼粼。

“爹爹,二姐,我们怎么在这儿啊?这里是哪儿啊?”

花星落抬起头,还睡眼朦胧,迷迷糊糊扫了一眼周围环境,打着哈欠。

“落落,都日上三竿了,你终于醒了,这里是万莲岛啊,你不认识了吗?”

杜蘅脸色苍白,眼眶微红,气色萎靡,低头看着爱女说道。

“万莲岛?骗人,二姐骗子,这里才不是万莲岛!”

小女孩精神一振,坐了起来,细看了一圈,立即气鼓鼓道。

杜蘅道:“我没骗你!昨日来了个厉害对头,你也见到的,你爹和他打了起来,结果后来打得太激烈,引来海水,将整个万莲岛都吞没了,咱们家……现在只剩下咱们脚下的这一块地了。”

小女孩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不信我不信,二姐你最喜欢骗我!”

杜蘅道:“你爹就在这儿呢,你可以问他。”

小女孩抬起头,目光希冀地看着父亲:“爹爹,二姐是骗我的对不对?”

杜蘅跟着抬头说道:“对,花花,你就老实告诉小落落,我到底有没有骗她!”

花如来嘴角微抽,在妻女一同仰头望来的明亮目光中,最终选择同流合污,点头道:“你二姐没有骗你!”

花星落小嘴一瘪,泪花闪闪,呜咽道:“怎么会,怎么会呢?家被水淹了,那大姐呢,坏女人呢?他们哪里去了?”

杜蘅也瘪起嘴,悲戚戚地说道:“所有人都被海水冲走了,他们也许已经被冲到哪里的暗上,也许沉到海底死掉了,也许还在海上漂着,我也不知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泪珠忍不住滚下,小姑娘哭出声来:“我不要大家被水冲走啊,呜呜呜呜——”

“哈哈哈,笨落落!”杜蘅忽然大笑起来,“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也相信,小落落你真笨。”

“你们骗我?”小女孩意识到上当,急忙去抹眼泪,蹦了起来,一跺脚,气道:“爹爹怎么也陪臭二姐一起骗起落落了?我生气了。”

坐到岸边,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往膝上压,缩成一团,气鼓鼓地盯住海面。

看着女儿可爱的小模样,夫妻两对望彼此一眼,无声一笑。

天光万里,水波不兴。

杜蘅慵懒道:“花花,我又想听你吹箫了。”

花如来叹道:“昨晚走得急,玉箫放在岛上,没有带过来!”又道:“我用口哨吹出箫声给你听吧。”

“你那口哨才吹出八分箫声,还差了两分呢,不伦不类的,多没意思?我才不要听,咱们回去吧,回家了你再来吹给我听!”

“好,那咱们走。”

花如来点点头,去将船儿抓起放下水。

荒礁无物,无处缚缆相固,为免行舟流浪而去,导致归途无乘,昨夜来时,那小船儿干脆被拖上了岸搁置。

“不要,我才不要走,我不要和你们两个坏人在一起。”

小姑娘还在气头上,赖着不肯走。

杜蘅走过去,弯下腰扶着女儿两边小小肩膀,亲昵地凑近她,认错道:“好了好了,小落落,都是二姐的错,二姐不该骗你,二姐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骗小落落,再也不欺负小落落了,如果做不到,就让我一下子变老二十岁,变成老太婆。”

小女孩抬头:“真的?”

杜蘅认真点头道:“真的!”

“那我这次就原谅你了,我们回去!”小女孩站起来,“不过我不用你发誓了,刚才的不作数!”

“为什么呢?”

花星落小脸认真地说道:“因为你肯定做不到啊,到时候你真变成了老太婆,会很丑的!”

杜蘅怔了怔,心湖泛着甜意,一把揽过女儿,眉开眼笑,满怀欣喜:“哈哈,不愧是我的小落落,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二姐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啊?”

“因为你爹太厉害,虽然打退了那些坏蛋,可是也把岛上好多东西都打坏了,我看着烦,就让小草她们先在那里收拾,然后把你和你爹爹拉过来了玩了……不过,我刚刚发现,这个地方又小又破,连睡个觉都嫌磕屁股,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回去看着那些被破屋子舒服,至少那边不是所有屋子都塌了,咱们怎么也还能找一两间舒舒服服睡一觉。”

小船在海上摇啊摇,摇回了万莲岛。

午前就回到的万莲岛,前岛这片清清静静的,没见人,只有那条大船上了岸。

“哇,这大船怎么到这里了?”

花如来对其他事无兴趣,母女俩却好奇打量。

花如来猜测道:“岛上人手不够,恐怕拖不上来,被海水冲上也不可能,想必,是星姑娘月姑娘那位师祖的手段!”

杜蘅微笑道:“也只能是这样了!”

“恶女人的师祖是谁?我认识吗?她好厉害!”花星落拍着小手道。

杜蘅轻声道:“小星的师祖也在咱们家呢,二姐告诉你秘密哦,以后,如果小星欺负你,你可以和她师祖告状,这样她师祖一定会帮你欺负回来的!”

小女孩眼睛发亮:“真的?太好了!”

花如来道:“咱们进去吧。”

枫林园还没被毁去。

花如来去找出玉箫,找出弦琴,三口子躲进枫林园。

夫妻俩一站一坐,各声其乐。

箫声悠扬空旷,琴音回旋婉转,琴箫合鸣,清音相伴哝哝。

小女孩胳膊肘撑在桌上,两掌托着下巴,乌溜溜大眼睛在父母之间打转。

才一会儿,琴声忽乱忽促,似乱弹一气,只是听个响,毫无章程可言,如恶风搅乱一池清水。

乱音顷刻,琴声急断。

花如来随之停下,柔声问道:“阿蘅,怎么了?”

杜蘅低声道:“我知道我的琴艺比不过你的箫艺,就算你让着我也比不过,不比了!”

花如来笑道:“那好不容易坚持了十多年的四绝女侠,这下可就剩下三绝了!”

杜蘅立即振作精神:“哼,不是还有三绝吗?咱们再比过。”

“那接下来是比棋艺吗?”

“对!”

“我不要看了,二姐弹琴耍赖,下棋也老是耍赖。”

“不行!你不仅要看,还要下!”

“啊?”

“父债女偿,女承父业,你爹爹现在太累,不能动脑子了,所以你要代你爹爹和我下棋。”

于是母女二人纵横十道,大杀四方,战至酣处还大呼小叫,花如来去厨房取来饭食,顺便寻来至此的三弟子赶出去,以免打扰,然后在旁静静观战。

四绝女侠琴负棋平,书法不提也罢!

唯有画技,临阵爆发,在宣纸上,摹下了父女之像,一股神气入木三分,跃然纸上。

最后是花如来执笔,在旁边绘下了婀娜曼妙的女子形体!

285.终幕2

一晃三天。

原本客房,今日病榻。

杜蘅十分自觉地早早躺到床上等着。

小草,凌珊也都过来了,呼吞海、白石等男丁都还在外。

下人们没来,明月天没来,无极老祖没来,花星落……也没来,她被杜蘅派出去和老祖套近乎了。

“小星她们快要走了,你要是想欺负回去,就趁现在赶紧去巴结她的师祖,在她们走之前,让她帮你好好捉弄小星一次。”这是杜蘅的原话。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怀着一腔报复心屁颠屁颠去了。

“我就要死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你们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赶快说吧,晚了我就听不到了。”

“小姐……”

小草泪流满面,哭哭啼啼,气她怎么能将生死说的如此轻松。

杜蘅看着小草笑道:“你就算了,你一定是让我不要死什么的,说了也白说,我才不让你如愿!”

小草大哭。

凌珊笑道:“我可不会说让你不要死的话,看来我是可以开口的。”

杜蘅道:“那你开口吧!”

凌珊点头微笑,露出一口白牙,道:“路上慢慢走,别摔了!”

目光扫过坐在床边上紧紧握着杜蘅一只手的花如来和趴在床前两手压着杜蘅手腕的小草,“下面可没有什么花花草草的能扶你!”

杜蘅弯起眼睛:“这个你就放心吧,到下面后,我会先等一百年,等到花花草草都来了再一起走!”

“小姐……”小草哽咽着。

杜蘅笑道:“小星,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凌珊允诺:“只要我能办到!”

杜蘅轻轻道:“带落落走。”

凌珊怔住:“什么?”

“最后三天,她和花花都陪在我身边,我很开心,但她还不知道我要死了的事,我也不想她看见我死的样子,所以我想让你把她带走……”

凌珊迟疑道:“我是没问题,就不知道花大叔他……”

花如来定定看着杜蘅的脸,轻声道:“阿蘅说什么,就是什么。”

凌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杜蘅对着花如来轻轻笑了笑,继续道:“你带走她后,几年之内,都不要回来……她如果哭闹,就说她爹娘想要去走遍神州大地游尽四海八荒,嫌她在身边太累赘,就把她托付给你们了,等她长大后,再告诉她,她二姐其实早就死了!”

凌珊点头道:“好。”

杜蘅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在这段时间里,你能收她为徒就再好不过。”

凌珊:“过后我会问她,只要她点头,那她今后便是我百花谷移天宫的弟子。”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小落落就交给你了!”

“放心!”

“你快些走吧!”

“这么急吗?”

“还是急点好,免得晚了,我又舍不得。”

“不再看她一眼,或是和她说些话吗?”

“不用了!”

“好,那我走了!”

“等一下,直说的话,她一定不肯跟你走,让花花去打晕她,你再带走她。”

“我自己动手就是!”

“她以后会怨你的,坏人还是让我们自己做吧。”

“我答应你时,已经是坏人了。”

“那这样至少可以让你坏得少一点!”

凌珊和花如来出去了,留杜蘅和小草在屋里细语,在轻哭。

小姑娘正和老祖待在一起,在那艘搁置在岸上的大船上。

一大一小两人有个共同的敌人,能够同仇敌忾,自然有说有笑,主要是商量着要如何去整治那个“大敌”,也穿插着老祖自吹自擂,或许也是所言真实不虚的大话。

循着笑语赶至,跃上船后,花如来招呼:“落落,过来。”

小姑娘蹦蹦跳跳过来,瞪了旁边的凌珊一眼,转对父亲道:“爹爹,什么事?”

花如来蹲在地上,道:“你以后,就跟着星姑娘。”

小姑娘还懵懂:“什么意思啊?”

花如来在她后颈部昏睡穴轻轻一按,小姑娘没等到答案,就软软往前倒下。

将女儿交给凌珊,花如来道:“以后,落落就麻烦你了!”

凌珊还是那句回复:“放心。”

花如来来去匆匆,片刻不肯耽搁,他只愿在爱妻生命的最后时光,每一刻都陪在她身边。

房中,杜蘅拉着他手,“花花,我擅自决定,把落落交给小星,你会生气吗?”

花如来温柔地回答:“我如果生气,刚才便不会答应了!”

杜蘅还是纠缠:“可是,我以后都不能陪你了,还不让落落陪你,你应该生气的!”

“嗯,都听你的,你觉得应该这样,那我就生气好了!”

“花花……我就喜欢你哄我!”

“那我就一直哄你!”

“花花,小星答应我照顾落落,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我知道,你也想死了,但我要你答应我,在为我报仇前,你不许死!”

“报仇……”花如来轻声咀嚼。

杜蘅道:“对,昨天那些人,不是他们我也不会动老头子的真元……虽然我本来就是要死的,可现在那些人才是直接害死我的人,你要帮我报仇,报完仇后,你才可以来陪我!”

“你放心,我,我会的!”

花如来紧紧握着杜蘅的手,话音都在颤。

“还有小草,今后,你要帮我看着花花,他哪一日要是想不开,要寻死了,你就拿我的牌位打他。在他报仇前,不能让他死了,就算报仇,也不能让他去和人两败俱伤,或者和人同归于尽,他如果敢这样,你就把我的坟挖了,把我的棺材扔到海里,不许他和我埋在一起……花花必须活着给我报仇,那之后才准他来陪我……”

杜蘅越说越乱,声音也越来越低。

“我,我知道,小姐,我一定会看住姑爷。小姐,你不要睡,你醒醒啊!”小草哭泣道。

“我还没死呢,你别哭的那么快啊!”

杜蘅忽然睁眼,语气虚弱地说道。

“啊?对,对,没死,小姐还没死,我不哭,不哭!”小草急忙伸手去抹泪水!

杜蘅揉着肚皮,可怜兮兮道:“对了,我今天都还没吃过东西,我饿了,想吃饱了再死,可以吗?”

小草连忙起身:“好,好,小姐你等一下,我立刻让人给你做!”

“不,我想吃花花亲手煮的面!”

花如来轻声道:“好,我这就去给你煮,你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花如来出去了,杜蘅轻轻闭上眼。

终于要死了吗?

好舍不得啊……

算了,

死吧。

她闭目安详。

在微笑中长眠,在微风中,送一缕芳魂赴幽冥。

绝心非我意,有情无悔矣。此生有缺亦有憾,但遇上你,便是我最大的幸运与幸福。

花如来无语望天,紧握拳头,骨节被捏得发白。

他躲在门后,从来没有离开。

因为他知道,她不是真想吃面,她只是不想让他看着她死去。

286.大变活人

游船在海,任风吹水荡,缓缓前行。

船是万莲岛的船,被开来回神州。

不通行船之法亦无妨,只管扬帆怒航,向西则罢,方位偏转,自有先天人倾泼天之功,导正归位。

坐船的人是凌珊,明月天,无极老祖,花星落还有受伤的老李。

在岛上昏迷了两三日,老李终是醒来,彻底度过了危险期,万莲岛上如今女主方去,自顾不暇,没必要再留他在那儿碍眼,既然要回归,索性直接带上,送回家去,何况那些身死船员的境况,也他才清楚,要去送钱补偿,也需有他。

白石兄弟与吕文则继续留在岛上,帮着为杜蘅操办后事!

已经一夜过去,天色正好!

花星落尚在沉睡,凌珊出了船舱透气。

趴在船栏上,望大船踏浪逐波,望前方碧海蓝天,兴致恹恹。

老祖的行迹永远不会让人把握,无声无息来到了旁边。

老祖道:“小星星,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

凌珊像是在征询意见又像自言自语:“如果我将余晖传给杜姐姐,她能不能多活一些时间?”

老祖答道:“不是能不能,是肯定能,但时间有限,三天变成一月,最多两三月,绝无可能达到三月以上,因为她主要是病,而不是伤,余晖对治病的效果,远不如治伤。”

“如果我当时真想传,你和姐姐会阻止我吗?”

“小月月那边我不知道,不过老祖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除了移天换地和造化神功概不外传,其他东西,就算是秘法,你现在才是掌门人,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感觉等小小星学习了本门武功,再得知她娘死讯后,一定会怨我!”

“怨你没有传授师门秘法,让她娘多活几天?”

“嗯!”

“那你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清理门户了!”

“馊主意!”

“馊吗?我觉得这主意很好啊,简直堪比三十六计了……”老祖眯起眼道:“不过,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遇上事,只会在心里难过,原来也会表现出来的啊,这多愁善感的,也不像我家小星星啊。”

凌珊道:“说明我的道行和老祖还是差了一些,不过放心,我不会一直心情不好,只是刚刚想起了她才会如此,一旦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心情就会好起来。”

老祖摸着光洁的下巴,点点头:“吸引开注意力嘛……好办法,那我得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你的注意力!”

凌珊道:“不用想了,我已经找到了。”

老祖好奇道:“那是什么?”

凌珊转过头,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比如有什么事会让老祖表面无恙,心里难受。”

老祖说道:“那你恐怕不能如愿了,这种事目前还没有发生过呢!”

凌珊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哦?是吗?不知道白皮鱼和黑心葵是什么情况?”

老祖道:“不过就是两个外号,他损我,我也损他,彼此看不顺眼,但损多了又生出了些交情,勉强算是朋友吧,嗯,就是这样!”

“原来是欢喜冤家!”

“错,是死对头!”

凌珊笑弯了眼:“其实老祖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有办法能知道。”

老祖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凌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好像还没具体说过,当日是如何从轩辕剑主手里逃脱出来的吧?”

老祖点头:“是还没讲过。”

凌珊道:“那我现在就讲讲吧,当日我们在苏州城碰见了龙木岛的黑白二使,当初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我见过他们,所以认得出,于是就上去和他们讨要阴阳令,好在我和姐姐虽然初出江湖,但总算小有名气了,顺利要了两块过来。既然接受了龙木岛的邀请,自然是不能再被关到轩辕剑冢下面去了,二位使者就帮我们拦住了轩辕宫那伙人,我和姐姐也趁机逃了出来。”

“龙木岛吗……”老祖喃喃道。

凌珊继续道:“那日听小石头说过,去龙木岛可以找到老祖你,想来这些年老祖都是躲在岛上的,而我如今身怀龙木岛的邀请,早晚要走一趟龙木岛的,老祖说,你过去的事,我能不能挖出来?我想,岛上总不至于连一个知道黑心葵和白皮鱼故事的人都没有!”

“那俩傻子,居然敢乱发牌,我迟早去收拾他们!”

老祖听完,狠狠一拍木栏,嗯,栏杆没破,连裂缝都没有。

凌珊闭着眼深深吸气,像是在洗去天地精华,淡淡地说道:“生气吧,生气吧,老祖越生气,我越开心!”

老祖眼珠子一转,平静下来,说道:“呵呵,我才不生气,你一个小屁孩,也想惹我生气?做梦呢!我不仅不生气,我还继续哄你,让你开心!”

凌珊歪过头问:“这是讨好我?”

老祖狠狠点头道:“对,讨好你!”

凌珊来了兴趣,撑着栏杆,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她:“那你想怎么讨好我?说好了,你如果只是嘴上说两句好听的我可不接受!”

老祖道:“哼,老祖我哪有那么肤浅?老祖从来是行动派,可不会嘴咧咧,我是要变个戏法给你看。”

凌珊好奇:“戏法?”

老祖握起一只拳头晃了晃,道:“对,戏法,大变活人见过没?想不想见?”

凌珊说道:“这戏法我看过,不过那些都是三等把戏,一眼就看穿了,不知道老祖的大变活人和街头卖艺有什么区别?”

“那你看好了!”

老祖说完,转身面朝着船舱,十指相扣,轻轻晃着,念念有词:“无极老祖,无极老祖快显灵,把那些魑魅魍魉一个个都给我变出来,无极老祖快快显灵!”

凌珊在一旁嘲笑道:“老祖,你和太上老君呛行了吧?”

“别打扰我!”老祖头也不回,继续念叨:“无极老祖保佑,他们若不肯出来,就把他们扒光了绑到闹市游街十日,呔,大变活人,给我出来!”

就往前一指。

凌珊眼睛一花,再见时候,前面船舱门口,居然真的多出了两个人。

一个浑身白,一个浑身黑,没有任何花样图纹,衣服颜色十分纯粹,而俩人都是干巴巴的瘦子,看年纪应在三四十上下,正当壮年。

凌珊吃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287.龙木暗使

287.龙木暗使

凌珊是真的吃惊,她才不会真信什么大变活人的把戏,这无疑是俩人潜伏在船上,被老祖发现后逼了出来。

但这俩人躲在船上至少也有一晚上了,居然能瞒过她和师姐的耳目,实在非同小可。

“嘿嘿嘿,你问他们做什么?要问就问老祖啊,他们可都是老祖施展天地无极乾坤挪移大法从其他地方给变到这里来的!”

老祖得意洋洋地笑道。

那俩人沉默着,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僵在那儿。

凌珊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了,他们都是老祖变出来的……那请问老祖,他们都是什么人?”

“他们嘛……”

老祖歪过头,眯起眼睛,也没有多卖关子:“他们是龙木岛的使者。”

凌珊皱起眉头,喃喃道:“龙木使者?”

随后问:“他们和黑白二使是什么关系?”

老祖解释道:“龙木岛使者分放令明使与护令暗使,明使只有两个,叫白十三和黑十七,就是江湖人所说的黑白二使,专门向武林人士发放阴阳令牌,而暗使,有十人,其中两个就是他们了,负责暗中保护接令之人,黑白二使每发出一枚阴阳令牌,便有一名暗使会跟随令牌得主,直到那人登上龙木岛为止。你和小月月都接了令牌,所以有两名暗使跟随!”

接着老祖瞪起眼睛望向两人,凶巴巴道:“怎么的,一直不戳破你们,就真当本老祖眼瞎发现不了你们是吧?还敢潜入到船上来,这是在嘲笑本老祖无能啊……说罢,你们想怎么死?”

一人面皮抽动,强颜笑道:“向谷主见谅,我们在岛上见过的,不是陌生人,还请不要生气!”

老祖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我们见过。”

他指着说话那人道:“你是龙十一”

又指另一人:“你是木十二,对不对?我又没有失忆,怎么会认不出来?要不是因为认出了是你们,你以为我前几天刚到万莲岛时,为何不把你们揪出来一块收拾了?”

龙十一白着脸,急忙点头附和:“是,是,那还请谷主今日再高抬贵手一次!”

凌珊迟疑问道:“我们早在一个月前便接了令牌,他们难道……”

那人应道:“姑娘猜的不错,我们在苏州城的时候便跟上姑娘了,当初若非我兄弟二人将庞师圣的消息告知剑主,并拼死接下他三剑,他必不肯那般轻易放过姑娘的!”

凌珊恍然有感。

难怪当初轩辕剑主会突然去城外与人相斗,从而令她们有机可趁,还以为是他的什么对头出现,令他一时难以顾及其他,原来都是这两名暗使之功,如此说来,这两位和那黑白二使一样,也算是她与师姐的恩人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而这人一说完,老祖却立即炸了,脸上全是不满,连声嚷道:“这是拿小星星挤兑我压着我吗?想要让我不好对你们出手是不是?告诉你,本老祖最讨厌挟恩图报的人,今日你们就别想留全尸了!”

龙十一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是谷主多虑了!”

老祖眼神迸射出危险的光芒,蛮不讲理道:“你这是在骂我我没事瞎想,还是在骂我没事冤枉你?”

龙十一苦着脸道:“真的不是!”

看着这么两个可想而知武功奇高的大高手却在老祖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瑟瑟发抖,也挺有趣的。

不过,现在凌珊更关注的可不是有趣无趣这些,她问道:“两位既然是护令使者,又早早随我们到了万莲岛,东方啸天来攻那日,为何不见你们出手?”

这回是木十二答,他道:“非令主身处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护令使可不现身、不出手。”

凌珊道:“可当时我已经着了东方啸天那控魂的道了,若非老祖赶到,恐怕还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命呜呼了。”

龙十一道:“十二不会说话,他说不清楚,还是让我来说罢……其实当时我们见姑娘危险,已打算出手施援了,但是慢了一步,让谷主先救下了两位,我们见已无用武余地,索性就继续隐藏着,不再动手。”

凌珊叹了口气,不再咄咄逼人。

他们毕竟与万莲岛毫无关联,实在没有必要为此与东方啸天那等高手为敌,何况当时她们都已先一步离开了,谁能料到杜蘅会突然决然舍命回去?想阻止也不可能了。

那么就算想要迁怒他们不早动手以省去杜蘅动元致死之举也没有道理。

“罢了,不说这个,不过我有些好奇,两位竟能挡住深不可测的轩辕剑主,还有心对近乎先天的东方啸天动手放对,你们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

龙十一道:“我与十二皆为重楼之境,能挡住剑主,全在于事先定下了三剑之约,使剑主未能动全力,否则真若拼杀起来,他就算不用轩辕剑,我等数人联手也未必能抗衡,而有心对东方啸天动手,则是职责所在,不可不动手,并非对自身武功有所自恃。”

凌珊好奇道:“东方啸天与云翻天你们都见过,认为谁更胜一筹?”

虽未实际交手,但毕竟有过接触,凌珊在直觉云翻天恐怕比前几日杀上万莲岛逞凶的东方啸天也差不了多少。

龙十一评价道:“剑主应还在十二重楼一百零八周天圆满,而东方啸天却已开天门,若无轩辕剑,恐怕东方啸天更强三分,但若动用神剑,普天之下,唯有先天可与剑主匹敌,无论代皇东方啸天还是东帝宫守一,皆逊色剑主半筹。”

凌珊有些头大,叹道:“敌人很强啊!”

老祖扬了扬秀气的拳头,牛气冲天:“怕什么?要是到了老祖面前,老祖一巴掌一个,都给拍的趴下!”

凌珊嘴角一扯,道:“是是是,知道老祖厉害,不用显摆了!”

“知道就好,所以你以后可要好好伺候老祖,否则一巴掌拍你成烂西瓜!”老祖得意一笑,又转回了原先话题,道:“好了,废话少说,你们两个,这些竟然敢天堂而皇之地躲在在老祖眼皮子底下,这么小瞧老祖,必须受罚,说罢,打算怎么死?老祖成全你们!”

木十二第二次开口,言简意赅道:“我们想活!”

288.归陆

288.归陆

“想活?行啊!答应我一件事就好,老祖今日就让你们活!”

老祖看着凶神恶煞,动不动就是怎么死,可木十二干脆利落服软时,也未继续咄咄逼人。

见她松口,龙十一连忙说道:“谷主请说!”

“你们回去后,帮我警告岛上所有人,我的事,不许和任何人吐露半个字……”老祖眯起眼睛,拍了拍凌珊的肩膀,道:“尤其不能对小星星,以及和小星星有任何关系的人说!”

老祖一个重拿轻放,说出了目的。

好不容易见她松口了,龙十一自然要抓住机会,稍稍看了一眼凌珊,就急忙点头:“是是是,我们一定带话回去!”

凌珊翻了一个白眼,口无遮拦道:“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白皮鱼和黑心葵有什么奸情吗,你至于这么大阵仗去吓人?”

“哼!”

老祖一抬下巴,傲气满满道:“我喜欢!”

又一指二使,道:“你们可以走了。”

龙十一迟疑:“谷主的意思是?”

老祖眉头一挑:“非要老祖说明白吗?跳船走人啊!”

木十二闷声道:“暗使有护令之责。”

龙十一点头道:“是啊,谷主也知道,暗使的责任便是跟随在令主身边,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得寸进尺了是不是?居然连老祖的话都不听!”老祖眉头一挑,“有老祖在,还需要你们那点三脚猫吗?”

“且慢且慢!”

老祖在这儿赶人,二使为难,凌珊也不乐意,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护卫,花钱都请不来,哪有往外赶的道理?她悲天悯人地说道:“人家这是职责所在,老祖你也要讲点道理,何必这么强人所难呢?”

老祖一下跳起来:“什么强人所难?这趟回去后你们就该南海走一趟了,满打满算,最多再两个月,有老祖护着你们还不够?根本没必要浪费粮食养着他们!”

凌珊撇嘴道:“咱们又不差两张嘴的钱!”

龙十一点头道:“是是是,我们也随身佩戴补气丹,不需其他吃喝,不会浪费谷主家粮食!”

老祖瞪大眼睛道:“哈,怎么的,你们是联合起来反抗老祖是不是?”

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无暇的手臂:“来来来,和老祖比划两下,赢了就让你们自己做主!”

凌珊伸出了两根手指,笑道:“我出剪刀。”

“额?”老祖一怔。

凌珊的剪刀已经剪上了老祖装腔作势扬起来的手掌,说道:“老祖,不好意思了,你的布成破布条了,你输了!”

老祖一下推开她的手,怒道:“谁说是和你比这个?”

凌珊歪过头,反问道:“谁说不是和我比这个?”

老祖不甘心道:“就算比这个,我也没输!”

凌珊嘲弄道:“莫非老祖的规则里剪刀是剪不过布条的?”

老祖道:“哼,咱们三盘两胜,我才输了一局,还有机会!”

凌珊当然拒绝遂她之意:“我才不要!”

咳嗽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祖啊,愿赌当服输,你身为长辈,应该为后辈竖起榜样,耍赖的话,我是会失望的……你好好想想吧!”

然后伸手拍拍老祖的肩膀,背起手,慢悠悠往回走。

老祖恼羞成怒,“黄毛丫头,我还没失望呢,你还失望……我让你失望。”

狠狠一挥手,还隔着好几步,凌珊屁股上就挨了一下。

凌珊揉着屁股,回头龇牙:“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冲了过去。

老祖往后一跳,不屑道:“抓到我再说吧!”

吵吵闹闹中,龙木二使呆愣愣瞪着眼睛,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当然,也不容他们在外瞎转悠,而是勒令找一个房间待着,未经准许便不得出屋。也不知道老祖在龙木岛有何身份,能对二人如此颐指气使,他们也丝毫没有脾气。

凌珊问她时,她也只嘿嘿直笑,洋洋自得说,她自三十年前杀入龙木岛,便打遍全岛无敌手,所以如今岛中下到仆役,上至岛主,无一人能不怕她的,在她面前都只有战战兢兢听候发落的份。

但这话,凌珊是怎么也不信的。

龙木岛外遣十名护令暗使,已无不为绝顶高手,光这份声势,就比当今天下第一大派武当山还要更盛三分,内部还留着的高手更不知几许,其岛主如何会差?若说老祖以如今一身先天之力傲视群雄睥睨龙木岛上下便罢了,但先天之前嘛……还是算了。

去找龙木二使打听也不现实,他们才刚被下了封口令,哪里敢多说?

不过,今日得见二使,得知了龙木岛部分实力,凌珊对这江湖,也不禁愈发敬畏了。

她本以为武当之势足为当世之冠,但如今看来,武当派除了镇派大高手张三丰,门下比这龙木岛似乎还要逊色三分。

武当七侠五虚固然名震江湖,可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而龙木岛几乎可确定的重楼之人,便已有十名,实力之强盛,实在骇人!

她与师姐如今这超一流的伪境水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以后还是需要低调做人啊。

行船渡海,千里扶摇。

来时,从钱塘港到万莲岛,耗费了八天时间,而回时,则只花了四日半。

原本没有老手看势扬帆把握方向,回程应费时更久才对,不过有龙木二使世居海外,对航船之术了若指掌,便由他们一人多用去控船,顶替了船夫的活儿,老祖时不时也会去当一回先天级的推船手,往往一口气便是十几二十里过去,最后竟比来时还快了几天。

小姑娘花星落对此最是欢欣。

原本她醒来知道处境后,也哭闹过,凌珊拿她二姐的话堵她,让她更加伤心,大呼爹爹不要我、二姐不要我、落落没人要了这些话,总算小姑娘天生性格跳脱,哭闹了半天,见没人理,还没到晚上呢,就又活蹦乱跳起来了。

当然了,之后也会不时哭上几回,但多不长久,闹一闹就罢了。

她最喜见的便是看老祖去推船拉船,每每大呼小叫,甚至几次还让老祖背着、抱着、骑着一起去推去拉。

凌珊看得眼热不已,也起过意,可惜被老祖狠狠拒绝,并毫不留情地骂她臭不要脸,没能一骑先天人,令她引以为憾。

289.两难

289.两难

去万莲岛时,一共十名船员蒙祸横死,此番回来,有船头老李找来在码头上的熟人带路,凌珊亲自给每家送去了两千两银票补偿。相对一年所入普遍在十几二十两银的水上人家,两千两无疑是一笔天大财富了,足以买下死去家人的命了,而且绰绰有余。

期间少不得见到一场场哭天抢地,或是猪油蒙心贪婪不足,想要讹上比两千两更多的,如是前者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深感抱歉,若是后者,她也决不介意恃武逞威一番以作警告,越刁的,她也越凶。

虽说穷苦人家大发横财易遭觊觎,但对外统一口径一家两百两便能相对安全许多,甚至对每一家的说辞都是你家的谁谁谁在船上时表现最好,帮过我大忙,所以你家补偿其实最多,其他人只有两百两,你对外也按这个数说,别到时说漏嘴横生枝节云云,而这亦是凌珊能做的极限,她总不可能留下来一直守着这几户人家直到他们把钱花光。

如此不过两日时间,便陆续送出去了两万两千两的银票,向来花钱大手大脚的凌珊也总算碰见囊中羞涩的情况,还好,青泥在杭州便有分舵,每年也是在开春才会统一上缴到总门百花谷,如今十一月,自然还极有富余,便又去取来了几万两备用。

随后又在杭州休养了三日,凌珊重新雇了一批人手,再次打算出海。

临出发前,得知目的地是铸剑城,老祖问凌珊:“你怎么想去铸剑城了?不去龙木岛了吗?”

凌珊道:“谁说不去龙木岛了?等我们从铸剑城回来再去。”接着抱怨道:“这次要不是在万莲岛船员都被青龙门那伙人杀光了需要重新雇佣,我从万莲岛出来时,就直接去铸剑城了,哪还至于先回这里来?我还想着尽快去那儿让他们帮我铸一口趁手好剑呢。”

老祖道:“你如果现在去铸剑城,那腊八之前,肯定来不及去龙木岛了。”

凌珊不在意道:“那就不去了呗!”

老祖叹气道:“看来你是不知道腊八之前抵达龙木岛和腊八之后抵达的区别。老祖可是到现在还后悔当初没赶上去喝一碗腊八粥的。”

她当初是自己找上龙木岛而非受邀前去,而且到那时也已过了腊八日,可没有什么腊八粥留着给她。

凌珊心里微动,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

老祖道:“龙木岛有一味十年方得一熟的灵药,称作幻心草,与其他药物配合熬炼成粥后服下,可使先天之下的人暂时达到凝思具神的空灵道境。”

凌珊皱眉道:“空灵道境……是顿悟?”

老祖摇头:“不是……”

真正的顿悟能使人立地得道,而空灵道境却是暂时能让人万念凝聚,汇为一体,具虚成实的一种心神转变,故称空灵道境,事后该如何还是如何,并没有顿悟那种一觉醒来神功大进的效果。

不过,空灵道境的凝思具神与先天人武道元神有些类似,只要经历过了一回,便仿佛有了一次凝神经验,对以后的虚空见神证武道先天多少也有些帮助。

当然,更重要的是,空灵道境的精神,可与岛上的神武玉璧形成感应。

凌珊疑惑道:“神武玉璧?”

老祖解释道:“不错,神武玉璧!那是龙木岛上特有的一种玉石壁,不知天成还是人造,每年腊八之日会出现天人化道的异象,这时候只要精神感应玉璧,便可见到异象,虽非顿悟,却也类似顿悟,虽不能直接增长功力,但能加强对所习武学的体悟,对武道心境个人修行大有裨益。我在岛上等了十年时间,才在二十年前感受了一次,也是藉此才将太阳真气一举升华为太阳金焱的。”

凌珊听完,毫不犹豫改了主意:“有这么多好处,你不早说?早说了,我早就去龙木岛了……我等下就去通知下去,改道去龙木岛。”

老祖笑道:“怎么不去铸剑城了?”

凌珊眼睛一瞪,“还去什么铸剑城?等着十年后再得好处吗?去龙木岛!”

老祖却阻止道:“不过我也需先与你说明白了,去那里有好处也有坏处,他那里有规矩的,入岛随意,但离岛就不行了,你现在还不到脱胎之境,但去了龙木岛,非至重楼不得离岛,而你若已是周天圆满,便需开天门方能离开,若在重楼才去,则要先天武道大成后,方能自由来去,想要坏规矩,岛上高手可多得是,随随便便出来两个,就够你们喝一壶的了……想要得了好处就回来,是不可能的!”

凌珊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老祖,笑眯眯道:“没关系,不是有老祖你吗?等我在那里待腻了,老祖你来护送我们离开,他们岛上有谁拦着,你就一巴掌一个,给他拍成烂西瓜!”

老祖立刻拒绝道:“这事我可不干!”

凌珊拉起老祖的手腕,可怜兮兮道:“老祖,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一辈子被关在海外荒岛吗?”

“少来!”老祖甩开她的手,“你若是一辈子都在重楼以下打转,那被关一辈子也是活该!”

“老祖——”

凌珊不气馁继续去拉,再被甩开就再去拉,说话时,还将尾音拖得很长,装可爱也装可怜,博同情。

“好了好了!”

没几下老祖被磨得烦了,叹了口气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答应过两个老牛鼻子,先天之后会帮他们镇守龙木岛后面的镇魔崖三十年,可到今日也才十年不到,我是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的,你觉得我会自投罗网回去吗?这一两年内,就算每个月甚至每天都被雷劈,只要还劈不死我,我就都不会回那鬼地方去的。”

凌珊仰天长叹:“说好的长辈是晚辈的避风港保护伞,我怎么就碰不上靠谱的师祖呢?我家师祖,她居然为了自己的自由而罔顾了亲徒孙的自由!”

老祖被气歪了鼻子,大怒,一闪到了凌珊身后,使劲捏起她两只耳朵,恶狠狠道:“呸,你这逆徒,分明是你只想自己开心,不顾老祖的自由,还敢恶人先告状?说,还敢不敢这么编排老祖了?”

凌珊急忙求饶。

说了好一通好话,老祖才心满意足肯放过她。

老祖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要去铸剑城的话,也是没问题的!”

凌珊揉着耳朵问:“什么意思?”

老祖反问道:“忘了火元髓是哪里的东西了吗?”

凌珊一点就通,道:“老祖是说,可以去铸剑城弄来大量火元髓,让我先增进功力?”

老祖道:“不错,铸剑城绝对还有存货,若能想办法得到一些,让你更进一步不在话下,而且去铸剑城的话,我也能跟着去……只不过,若去铸剑城,可就只有你一人能快速进步了,对小月月多半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一对比,两边各有好坏侧重,要先去哪里,凌珊不禁更加犯难了,她喃喃道:“要不分头行动,姐姐去龙木岛,我去铸剑城?”

去龙木岛,显然对明月天好处更大,她本就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在一个地方呆十年八年绝无问题,而去铸剑城自然对凌珊更具裨益,就算火元髓珍贵万分,有老祖这个先天人在,想来铸剑城的人多少会卖些面子,而除此之外,想必他们不会介意再帮忙打造一口好剑。

若是各去一边,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

而迟疑之时,有人帮她做了决定。

290.迷城

“没事,门中还有千年寒芝,我要增长功力,随时都可以……先去铸剑城。”

明月天从门后走出来,冷着脸说道。

“哇啊,姐姐,你居然偷听我们讲话,太过分了!”

凌珊大呼小叫。

明月天冷冷一眼横来,“闭嘴。”她恼凌珊有心想要两人分开,所以态度并不好。

凌珊噤若寒蝉。

紧抿着嘴,可怜巴巴望着明月天。

老祖扫了一眼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后辈,眯起眼睛,大是快慰,大手一挥:“好,那就先去铸剑城。”

明月天问道:“龙木岛的使者会不会阻止?”

老祖道:“放心放心,咱们现在这么光明正大谈这个,肯定没瞒过他们,可你见他们来阻止了吗?何况,就算他们真有胆子敢来阻止,这不是有老祖在吗?到时候老祖一巴掌一个,把他们拍成烂西瓜。”

凌珊嘀咕道:“身为护令使居然看着令主跑路不去龙木岛也不管,这俩人太没有原则了!”

老祖自得道:“哈哈哈,有老祖在,他们当然不敢来触霉头啦!”

准备一番后,去把还在睡懒觉的花星落叫上,便又登船出海。龙木二使没阻止这趟注定赶不上回龙木岛喝腊八粥的行程,也没因阻止不了干脆离开,而是继续跟着。

按他们的话说,放在以往,若有谁妄图规避,便有护令使动手,强行掳带过去,可现在情况特殊,动强是不可能动强的,因为动了也白动,但就此打道回府也不合规矩,令主登岛之前,必须有护令使跟随在侧是岛中规矩,除非他们死了,或是跟丢了,否则,也只能跟着了。这就成了个死循环,他们也无奈,只好能跟一天算一天。

当然了,他们也已将具体消息传回龙木岛,后续,只等龙木岛那边的反应了。

船上。

还没被告知目的地的小女孩兴奋地问:“恶女人,我们是要回万莲岛了吗?”

凌珊毫不犹豫终结小姑娘的幻想:“不,我们去铸剑城。”

“啊?为什么是去铸剑城,为什么不去万莲岛?”花星落兴冲冲的脸色一下垮了下来。

凌珊道:“因为我喜欢啊。”

花星落不甘心道:“我也喜欢回万莲岛,我们应该回万莲岛,为什么要听你的不听我的?”

凌珊理直气壮道:“因为这船上属我最大,自然先听我的。”

明月天这时走出船楼,淡淡瞥了她一眼。

凌珊汗毛倒竖。

没犹豫,立即跑过去抱住她,讨好道:“当然了,姐姐比我还要大上一点。”

花星落奚落道:“马屁精!”

凌珊挑拨离间:“姐姐你看到了,小屁孩骂你是马呢,快收拾她……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花星落叫道:“小人!”

老祖也冒了出来,一只手搭在花星落肩上,跟着叫道:“小人!”

“我是小人?好,我是小人!”凌珊冷笑,一一还以颜色,一指老祖,“那你就是老小人!”又指花星落:“你是小小人!”

老祖问:“那大小人是谁?”

凌珊往明月天身上瞟了一眼,才不会说这是给姐姐留下的位置,断然摇头否定:“没有这个人!”

老祖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她啊!”

花星落鹦鹉学舌,跟着点头:“嗯嗯,原来是她。”

“无趣!”

被火烧身受了无妄之灾的明月天横了三个臭味相投的家伙一眼,孤高和寡地丢下一句冷语,扭头回舱。

大船前行。

如今船上不缺人手,也就无需老祖再化先天级推手去助推,不过,船上日子总归无聊,除了与凌珊她们打闹,老祖反而更愿意时不时去推船消磨时间。

不过如今还在钱塘江内,常有往来船只,也不愿太张扬,往往只是往船尾寻常一站,散出些真元气息出去融入水下鼓荡,便能带动帆船加速,虽比不上先前从万莲岛回来时那样直接飞在外拖拽或推,但比正常行船还是快上不少。

原本是六七日的路程,现在三日后,便出了钱江,过杭湾,入浩渺东海。

若说万莲岛在杭州钱江入海口正东,那么铸剑城便在东北方向,属于东、黄两海之交,神州大陆与高丽、扶桑三者之间的某处海域,距离也远非去万莲岛可比。

而茫茫大海,难觅人迹船影,老祖便如脱笼恶鹏,可撒欢了地作为,若非担心实在太快,偏移了方向后不好定位,说不得就让一船人体会一下真正的风驰电掣。

就算带着这样一条大船,她也能做到。

而就算如此,也足以让一船一辈子都在与海打交道的雇工惊为天人,每每见之,敬若神明!

不过其他人享受不到风一般的速度,小姑娘花星落却头一个享受到了。

一次老祖嫌船上太无趣,一人飞出去在海上乱逛,事后被小姑娘缠着,第二天就带上她也来了一次,此后三天两头便会飞出去一趟,而往往一出去,就是好半天不见人,偶尔也会带些海味回来让人解解馋。

对此最眼热的就属凌珊了。

可惜,老祖就是吊着她,如何也不肯带着她飞让她如愿,因此每每见小屁孩在面前炫耀,天上风光多美好,白云多漂亮,大海又有多蓝多宽广之类,都让她恨的牙痒痒,怨气十足。

一晃便大半个月过去。

冬日的海风吹拂,能令人肌肤生疼,凌珊站到船头,任凭冷风覆面,皱眉遥望前方海天一色,心下则感无奈。

她们在登船离开杭州城的第十三日,就已按图索骥,来到了图上所示的目标位置,并在数日间,将数百里之内的海域都转了一圈,但始终一无所获。

铸剑城就像一座迷城,藏身在茫茫大海之上,如何也寻不到。

偏偏龙木岛虽然与铸剑城确有些联系,但船上无论老祖还是龙木二使,对这里的具体情况都不甚清楚,这就叫人无奈。

这日老祖又带着花星落出去。一来确是为玩耍,大海无穷无尽,天上海里,抑或水面岛屿,总能有数不尽的乐趣,先天人之能已几若陆地神仙,就算随身带着武艺低微的小孩,仍是上天入海来去随心,她们亦乐此不彼。

二来,却是她们希望趁机发现铸剑城的踪迹。

因为凌珊提出一种可能,假如海上生迷雾,而岛屿正好藏在迷雾之中,那外人贸然来此,自然是不易寻得的。

茫茫大海,有雾的地方多得是,就算身下这片海域,也有些迷雾笼罩的地方。

正因如此,这数日来老祖她们每日都会离船,而探索迷雾区域便是她们的重要任务了。高空视野广阔,总比在船上找容易。

凌珊微微叹息。

船上足有十多人,光每日的吃喝用度就不轻,三日内再不找到地方,她们恐怕连回最近补给地的食物清水都要不够。

可用时间也不多了啊。

291.海上胜境1

291.海上胜境1

孤船缓航。

直到老祖与花星落回归,仍旧一无所获。船停在海图所指位置附近,等待天明。又一日过去,迎来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清晨。

旭日初升。

凌珊八爪鱼一样缠在师姐身上安睡,直到外面传来阵阵喧嚣。

片刻间,老祖兴冲冲推门而入:“小月月、小星星快起来,有情况!”

凌珊将下巴支在师姐肩上,睁开一只眼睛往外扫了一眼,又闭上,没动,懒洋洋问道:“什么情况?”

老祖跑过来一把掀了被子,恨铁不成钢道:“还睡什么睡?要沉船了!”

还好最近因为找不到铸剑城一事,凌珊兴致寥寥,昨夜也没有什么不规矩,否则这一下便要春光外泄了。

凌珊一个激灵爬起来:“怎么回事?”

老祖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帮着将旁边的衣物摄来,抛到船上,说道:“动作快点!”

就扭头又要出去。

明月天也坐了起来,唤道:“师祖!”

不像凌珊和花星落,明月天对老祖的称呼一直是规规矩矩的师祖二字,老祖这个名号……她才不认!

老祖回头:“怎么了?”

明月天平静道:“下次进门前,希望你能先敲门!”

老祖嘴一撇,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哟?小月月你还害羞呢?放心放心,老祖什么没见过?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老祖离开,凌珊、明月天穿衣洗漱,很快出舱,就见一大群人都聚在甲板,争相往海面瞧,还议论纷纷,太大了、好可怕、生平首回见这么大的之类,有好奇,有惊惧,嘈嘈杂杂乱响一气,也不易分辨。

凌珊上前推开人群,边嚷着问道:“都怎么回事?在看什么?”

有人立即回答:“有大海怪!”

不消说,凌珊也看见了!

在前方至少百丈外,一只巨龟横于海面,巨如岛屿,另一边,巨章冒头,八条触手如群魔乱舞,在身周回荡,整个具体在半潜半浮之间,与巨龟对峙。

巨龟看上去更加壮实,巨章则修长,但若加上八条触手,则显得更大。

其实两者体型相差无几。

而与两只巨兽相比,他们这条搭乘了十余人的船,比蝼蚁自然要好上无数,但也如稚子与壮汉的区别。

而船虽说不是蝼蚁,人就真的是蝼蚁了。

哪怕只这么遥遥看着,便有一股相当的压迫感直面袭来。

凌珊定定看着,她一直便知道深海之中有骇人巨兽,但真正亲眼目睹,还如此接近,无疑还是生平首次,素来心大,也不免为之惊叹失神,喃喃自语道,“果真是大海怪……”

接着回过神来,也没具体向谁,只是随口问:“碰见这种大家伙,你们不赶快掉头逃命,还敢在这儿看热闹?不要命了啊?”

这不过是木质为主的船,而非钢铁巨舰,与那两头巨兽稍有碰触,恐怕便要解体沉海。她自己倒是惊而不怕,身边不是还有个老祖吗?出了事她肯定也是先救自己和师姐几人。

“咳咳……”

早就站在了最前头看的老祖眉飞色舞,轻轻咳嗽了一声。

凌珊关切道:“老祖你病了啊?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先回去休息!”

老祖瞪了她一眼,随手一指旁边一人,“你来告诉她,为什么不直接走!”

被点名的船夫兴奋道:“是,是……二姑娘,是仙子说了不用怕的,那两头海怪若敢对我们下手,仙子自会出手料理了它们!”

对于无极老祖的本事,这段时间众人早已叹服,视之为真仙人下凡尘,故有她保证,便不急着离开,反而在战战兢兢之中看起热闹。

老祖自得道:“怎样?知道了吗?”

凌珊没有理她,疑惑道:“它们怎么还不打起来?”

按理,这种巨兽,彼此会避开,就算意外碰面,也多半会各自退走,继续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招惹,而既成对峙之局,那多半便是因为某种原因想要厮杀了。

老祖猜测道:“应该是在等什么东西吧!”

凌珊道:“那咱们也还要再等等看?”

老祖道:“不是废话吗?到时候有宝贝咱们就收了,没宝贝,也当看个热闹!”

凌珊问:“留下看热闹自然是好的,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老祖你真能抵住它们?”

老祖怒道:“还是废话,收拾不了它们,老祖这先天人不是白当了?你这臭丫头片子,凭白小瞧自家老祖,该打!”

说着该打,就真打了。

凌珊脑门上挨了一记,叫痛一声,怒目相向。

明月天忽然问:“师祖,这两头海怪,和黑白相比如何?”

老祖撇撇嘴,不屑道:“一个天一个地!”

凌珊心下有谱,但还是明知故问:“那谁谁谁,最恨你这种说话有头没尾的了,谁是天谁是地,你说明白啊?”

老祖瞥了一眼,淡淡说:“就是要让你恨得牙痒痒,却又拿老祖没辙,怎么样?你咬我啊!”

明月天问:“黑白和它们差距这么大,也能胜过它们?”

老祖道:“老祖体型更小,不也有自信收拾它们?黑白是成精的老妖怪了,一身几百年的妖元深不可测,放在咱们人族身上那就是先天,放开了手打起来,连老祖都没把握对付它,这两头嘛……除了体型大,便毫无出彩之处,称它一声妖兽也就到头了。当然了,光有这份体型,你们这些先天之下的弱手,便鲜少有人能是它们对手了。”

花星落插话进来,好奇问:“黑白是什么?”

“是一头大猫。”

“有多大?”

“大概有咱们小半艘船那么大!”

闲谈漫聊中,有人散开,有人继续等待。

朝阳渐高,大放浩茫,不可直视。

这时已是辰时过半。

冷风如常吹过,波澜仍在海面轻泛,忽然,微澜成巨,在顷刻间,腾天而起,扩散到十面八方,巨兽的身影被白浪掩埋,凌珊众人所在航船亦在其激浪范围之内。

变故突如其来,躲避已断无可能。

“哈!”

老祖冷喝了声,脚一踏,一道光壁凭空而生,护住全船,船体便如镶嵌上了一枚定海神针,任风雨飘摇万浪成涛似锤,自是巍峨如岳不动如山。

292.海上胜境2

292.海上胜境2

待浪头拍过,性命无虞。

唯有撤去光幕后有还未来得及回归大海的几许浪花,溅落如雨,不少人被淋了湿透。

好在凌珊几人躲在老祖身侧,自是无虞。

而这时,从数丈之外开始,海面凹下去了一大块,回旋不断,激流交响如瀑,正是一个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大漩涡,脚下乘船就在旋涡边缘沉浮,却没有被拉扯进去,两头巨兽,亦早不知何去。

凌珊被吓了一跳。

而船员们更是惊悚于异象下的危险,哪怕未被拖扯进去,毕竟身临其境,也难免一时心惶惶然,不过之后见船身稳妥,竟不动分毫,逐渐放下心,有几人还大起胆子,走到边上,探头探脑往旋涡张目。

倚船观潮,百水下沉成碗,万流激荡化涡,蔚为壮观,这异象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只有老祖一人无心于此,她苦巴巴着脸,轻声抱怨道:“哎,怎么还没完?老祖有些累了啊!”

凌珊听见抱怨,窃笑道:“老祖不是天人下凡吗?怎么还会觉得累了?”

老祖对嘲笑不屑一顾:“夏虫不可语冰,你区区先天之下,连脱胎也未成的蝼蚁,弱手中的弱手,岂能理解老祖的力抗天威的辛苦?”

小女孩对打击凌珊的事最为热衷,立即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弱手中的弱手,不许说话啦。”

凌珊去捏花星落脸颊,小姑娘笑了一声,躲到了老祖的另一侧。

明月天看了看老祖,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大漩涡,皱眉提议道:“师祖,还是暂时先退后吧!”

老祖兀自在那嘴硬逞强:“哼,小月月你这是看不起老祖吗?你以为我真会怕这区区旋涡?”

凌珊也不去激她了,说道:“老祖自然是不怕的,但其他人是凡夫俗子,见此异象,却难免会害怕,老祖还请将船往后推开一些,不要再吓他们了!”

老祖向四周一看,虽然的确有几人胆大包天,但也还有几个紧紧抱柱子、抱桅杆,低头闭目,瑟瑟发抖,像是绝望等死。

老祖顺水推舟道:“好吧,好吧,既然小星星小月月你们都这么说了,那老祖就暂时放弃看这旋涡好…?嗯,”忽然皱眉,凝视旋涡:“不对……不好!你们退开!”

脸色大变。

一股骇人气息自她身上升腾而起,纵如凌珊明月天亦被迫退远,其余人靠近的更是接连翻滚后方,所幸还无人脱船落水。

小女孩身子轻盈,惊叫着被一下掀起,被凌珊在急退之中抱住。

“起!”

老祖冷然高喝,双手一抬,霎时大浪成涛,如壁墙拱卫,并托举整艘船悬天而起,由老祖神气操控,如箭离弦,极速后退,须臾间,远离大漩涡数里之外!

涛浪渐息,海船下沉,回归平静。

与此同时,远处旋涡处,突起了一幕奇景。

那是一座清晰可见的巨大岛屿。

有巍峨火山,山口荒芜,赤岩裸露,寸草不生,山腰上下,却万木成林,郁郁苍苍,生机勃勃,与山口的焦黄红褐鲜明对比。而在山脚,筑乌石高墙包围山林,只墙内多处隐隐可见屋檐一角,自是人群聚所,而高墙之外,则有黄沙海滩,岸线成弧,是一个月牙湾,湾内停泊不少船只,左侧更有怪石突出,高崖耸立,与月牙沙湾泾渭分明。

她们座船未在月湾正前而在斜侧,故只见一侧断崖,不见另一侧为何。

海岛附近,则偶见礁岩露出海面,任浪涛冲刷,万千年不动。

最初,那不过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虚幻之岛,但却在随时间流逝渐渐凝实,最终,与真实存在已别无二致。

凌珊站定后,放下花星落,极目远望孤岛,迟疑道:“那是……海市蜃楼?还是……”

老祖一手扶在船头栏杆,同样凝望海岛,说道:“那是真实所在,并非幻象,应该就是铸剑城了!”

凌珊走上前来,见老祖额角见汗,呼呼喘息,可见方才之举,她也着实费力不浅。便问道:“老祖,你怎么样?”

老祖深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汗水尽空,顷刻便又复神采奕奕,笑道:“我能怎么样?没事没事,开船过去,咱们准备上岛!”

扬起一手,往前一挥,声音高亮了几分,却是对身后船员说的。

明月天过来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老祖思考片刻,解释道:“怎么说呢……就是那阵大旋涡将海底潜藏的一股巨大力量吸引出来,在那里形成了一扇门……就和咱们百花谷勾玉顶上的洞天之门相似,只不过,这里的这扇门,不仅肉眼看不见,而且要更大十多倍!”

凌珊恍然道:“简单说,所谓的铸剑城,其实是一座洞天,只不过是海上洞天,平日里也是门户关闭,只有在某个特殊日子,或是达到某种特定要求,比如出现那个大漩涡时才会打开……难怪多年来,从无外人能找到位置!”

老祖点头:“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凌珊好奇道:“咱们勾玉顶的门只是一道光幕,什么都看不见,打开时也不见危险,这里的门却是透明的,能直接看见里面景象,而且出现时还有连老祖都要失色动容的凶险,区别不小啊!”

老祖眉角微挑,讪笑道:“很正常啊,各处洞天的情况本就各有不同,没道理勾连的门户就要生的一样!”

其实方才那股力量初起,她是不明底细才道危险。

现在则早已反应过来,知道那其实只是纸老虎,样子货,除了吓人毫无他用。

不过,眼见凌珊已生误解,她就有些犹豫,若说了实话,不是又要被这个没大没小惯了的臭丫头笑话大惊小怪老鼠胆了吗?故还是决定不说也罢。

可惜,凌珊光顾着看前面那座岛屿,没顾上她的反应,否则,多少能见一些端倪。

接着大船开拔,在老祖的指挥下缓缓驶向海岛。

大船稳步前行,然而在船四周,忽然炸响,水花怒溅,有八根通天红柱破水而出,每一根都有序排列着两排任何一个都比人头更大的白色吸盘,破上高空,狠狠落下,要将整艘船缠住,甚至直接劈碎,这一幕突如其来,猝不及防,顿时船上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凌珊和明月天两人本已第一时间便本能地各盯上一条触手,急运真力,蓄势待发,忽然发现老祖的反应,又都放松下来。

老祖不仅无惧,反而放声大笑:“这是要给老祖送上红盖头呢?来得好啊!”

再去看时,吸盘如珠,八臂成帘,果然是一顶新娘的红盖头——假如那只章鱼在上方而非在船下海里的话!

293.海上胜境3

最终八条粗大的触手并没有能够砸下来。

也不能说没有砸下来,而是在砸下来时,仿佛受到了更加巨大的冲击,纷纷倒砸了回去,落在水面,溅起大片水花。

老祖又一掌劈在甲板上,船体一震,却未解体,而是无穷劲力隔着整艘船直袭躲在船下的巨型章鱼,将其逼入深处,同时在四周掀起更加恢弘的大浪。

老祖飞身一跃,没入其中。

又须臾间,一道巨大的红色影子自水下来,冲天而起,那是老祖抓起了一只触手,将整只巨章带上高穹。

巨章八只触手齐动,在半空中扭作一团,像极一颗巨大的红色肉球悬浮,但已成砧板之肉,任它如何挣扎抵抗,始终无力回天。

又在忽兀间,伴随着一声好似痛苦至极的嘶鸣,一阵蓝色黏液如倾盆大雨洒落,大部分落进海里,也有小部分落在甲板,甚至甲板上的人身上,好在这章鱼血里,并不存腐蚀性,否则难免又要一片哀呼。

过了一会儿,数十丈高空之上,那章鱼开始往远处落下,轨迹呈一条斜线,并非自由落下,而是被扔出去的,摔进海里,掀起一阵惊涛,不过与座船已相距甚远,未受何影响,这个大概是老祖玩够了,便随手一抛。

巨章触水即沉,再不见冒头,不知是生是死,而老祖亦回到了船上,还带来了一截触手,至少有一丈长,就算是最细的触手顶端,也近乎有人腰身之粗,如一条大蟒,被扔在甲板,还能够跳动,砸的甲板啪啪乱响,众人四散开,无一敢靠近。

“哈哈,怎么样?都见识到老祖的厉害了吧?”

老祖站在栏杆上,双手叉腰洋洋自得。

花星落拍着手蹦蹦跳跳,激动地叫道:“老祖好厉害,老祖好厉害!”

凌珊往旁边退了两步,一只手在鼻子前面不断摇晃煽风,一脸嫌弃道:“整条船上都一股死鱼味了,臭死了,你离我们远点。”

小姑娘还四处嗅了一下,“大骗子!一点都不臭!”

“额?”老祖脸上一僵,然后平静道:“臭就臭了吧!”

说着一下消失,再出现时,却在凌珊身旁,抓起她的衣角,就拿手往她身上蹭:“不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脏臭也要一起闻才行!”

凌珊试图阻止,也试图躲闪,但哪里可能抵抗住摆脱开不要脸了的先天人?

老祖在她衣服上狠狠擦了两下,才满意地放开她,“怎么样?还臭吗?”

不知老祖使了什么手段,虽然将那么大一只八爪鱼擒上天拿下船,身上手上却一点也没沾上腥味黏液,不过明知如此,凌珊仍然十分嫌弃地狠狠甩着衣袖,“当然……”

老祖伸着一只手,翻上翻下轻轻观察,还喃喃自语:“如果去摸摸那只触手,再往人脸上抹抹,一定会很好玩!”

凌珊立即认怂改口:“哈哈,当然不臭了,刚才开玩笑而已,老祖你的手最干净了!”

还过去抓过她的手使劲揉搓摸捏,温温润润柔柔软软,特别舒坦。

老祖拍拍她的肩头,满意地点头:“识相!”

凌珊移开话题:“那八爪怪怎样了?”

老祖笑道:“看它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就放了它一条生路,那只触手,权当是它有眼无珠胡乱冒犯的赔礼了!”

凌珊看着那截触手问道:“这份赔礼分量可不轻……不过你带回船上做什么?占地方啊!”

“当然是吃啦!”

老祖走过去,以掌成刀,刀上生火,虚空一划,火焰刀气斩过,接连多下,丈余的触手便被分解成二十多份,每一份皆是一块大肉饼,而因有极烈之火相焚,每处断口皆直接被烧熟,散发肉香,唯独无血液溅出。

命人将这些肉块收好放入舱内,大船才继续开拔。

往前一阵,老祖笑了起来:“哈哈,过门啦!”

这是提醒,象征那座看不见的洞天门户已过。其实无需说,已有分晓,因为穿越门户后,涛声骤减,这里的水面相对平静,远无洞天之门对面的涛浪迭起,更似小湖清潭,波澜微生而不巨。

清风拂过,船员拨动底桨,座船缓进,逐渐接近那处月牙湾。

凌珊靠在栏杆边上,忽然余光发现下方水波出现不规则的起伏,与寻常的波澜并不同,像是有东西在下面划动的异样波动。

接着细望四周,只见九天金乌光芒之下,船边有红影一闪,巨大红鱼跃出水面,又重重落下,溅起一阵水花若雨,之后又有数尾相同鱼类在不远处现身,虽未腾空,却也浮动于水面,远远可见红芒倒映,群鱼在水里急窜,竞逐嬉闹。

虽仅一面之缘,却影响深刻,乃是活着的大头红鱼,每一尾都不比那日所见的小。

老祖的那半坛火元髓早就服下,味道尚可,而功效亦如预期,助她冲开了最终督脉的部分封锁,她早就期待着来铸剑城再讨要一些以助冲关,现在见成群活鱼在前,不禁睁大眼睛,面露喜色。

好在还不到利令智昏的地步,不急着下海捕捉,咽了口口水,将贪心与馋意压下,跟着红鱼移动目光,直到不经意间回头,发现座船后方,百十丈外,竟搭建着两座高台。目测之后,露在水面部分,便至少有五六丈高,而相隔则在二十丈以上,似乎是两座瞭望台,又似乎……是一扇无形之门的门框。

而其中一座高台顶上,还坐着一道人影,正遥遥望着他们这边。

凌珊道:“老祖,那边有人。”

老祖回头看了一眼,惊讶道:“咦?还真有人,居然连老祖都没有发现,不一般……不一般!”

然后道:“你们继续往岛上走,我过去看看!”

说起,身化惊鸿而起,顷刻间逾越百丈,落到了那人身旁。

凌珊收回目光,这时发现岛上黑色城墙城门已经开启,正有一队银甲卫士跑出,最后候在岸边。

大船吃水深,靠不得岸,于是又放下小船,只凌珊、明月天以及龙木二使四人过去。登岸后,领头的卫士直接阻拦前路,绝无迎客上门的客气与礼貌,冷冰冰问道:“止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来铸剑城?”

294.风雨铸剑行1

未在意对方一副拒人之态,凌珊抱了抱拳,作足规矩给足面子放足客气,笑脸迎人道:“我叫幽星夜,这是师姐明月天,我们皆是神州移天宫之人,久闻铸剑城铸剑之艺冠绝天下,东铸前辈更是天下四大神匠之首,名震四海,故今日特来求剑。”

而后介绍二使:“他们两位则是龙木岛使者,因有阴阳令在我与师姐二人身上,他们有护令之责,才会跟来。”

那首领对慕名求剑而来的凌珊没给好脸,也不去询问她们如何知晓的铸剑城位置,反而对龙木二使高看一眼,抱拳执礼,问道:“二位真是龙木岛使者?”

龙十一笑道:“如假包换!”

首领继续问:“可有凭证?”

龙十一摘下腰间所悬玉牌递出,“此乃龙木岛内门之龙玉,非二位岛主亲传不可得,当可为凭证。”

卫士首领接过龙玉,只觉触手冰凉,精神大振,亦清心明目,深知不凡,细细观感片刻,才将宝玉归还,说道:“玉的确是宝玉,但是否为龙木岛龙玉,恕在下孤陋寡闻,无法分辨,但请二位移步城中稍待,我去请城主定夺。”

凌珊眨着眼睛道,指着自己道:“那我们呢?”

卫士首领冷目横来,仍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毫不客气道:“两位来历不明,铸剑城庙小,恕不招待!”

从一见面便不给好脸,也实在叫人不舒服,不过这是人家地盘,任性有道理,何况有求而来,耐心便更足,凌珊眯起眼睛,没有将心里想的“莫非不懂人话”吐出,而是说道:“想必阁下是没听清我方才所言。”

明月天横眉冷眼,万分不满,但凌珊牵她纤纤素手,以作安抚,不致当场发作。

“你是什么意思?”

凌珊淡淡说道:“我们此行主次有别,二位使者只是陪客随行,若我们进不得门,恐怕二使也要扭头随我们回去,并无登门做客的机会了。”

龙十一帮腔劝说:“这位兄弟,此番我兄弟二人是为这两位姑娘身上阴阳令牌而来,的确不是主角,若她们离开,我二人也只能跟随,还望兄台能网开一面,放让她们入城一求吧。”

这下那首领连对着龙木二使也冷下脸,道:“那几位就请自行离去,恕不远送。”

凌珊笑道:“龙先生看来脸还不够大!”

龙十一苦笑道:“看来铸剑城不欢迎外客,要不我们就先回去,等令师祖的消息?”

回去自是不可能回去的,等老祖消息也不好,哪能事事都等着老祖来办?好在还另有应对,凌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件,对那首领道:“阁下也别拒人千里之外,不妨先将此信呈于城主一观,再作定论不迟。”

卫士首领拿过一看,欧百炼兄亲启六个大字跃然入眼,旁注唐工敬上四字。

凌珊跟着说道:“此乃东铸前辈的好友,蜀中唐门长老唐工亲笔所书引荐信,烦请阁下转交东铸前辈。”

那首领从信封收回目光,看了几人一眼,才肯松口:“且去迎客楼暂等吧!”又对一名手下道:“你们送她们过去!”

转头离开。

凌珊笑嘻嘻对师姐道:“幸好当日我有先见之明,先去弄回来了这些东西,否则今日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那信件自是十年前唐工所书真信而非伪造,本在苏州城,与银钱宝驹还有玄铁一同失落于轩辕宫一行人手中,但此番出海之前,在杭州城的三日,她自恃有老祖在侧,不再惧那轩辕剑主,便打算将当日失落的人马物件讨回,经食神居查访,发现云翻天一行早已北归,但燕天南却留在了杭州城,于是上门讨回。

幸好一应东西就被他收着,而他亦是专门在此等她们回去取的,并不阻碍推脱,否则,说不得还需跋涉千里远去轩辕宫一趟。

而可惜的是,云翻天不在,她想要借老祖之手狠狠欺负回来都办不到,至于师债徒偿……她对天南神剑并无恶感,燕天南见她们时也二话不说,直接奉还所有东西,再想到这人是专门为此等待多时,就更令她想要有所针对都不好意思了。

本来花如来与东铸亦有交情,若能让花如来也写一封书信,在城中应更能得善待,不过当时因杜蘅将死,也不愿那时候去为这些事劳烦他,便作罢,至于花星落……她可没有证明小姑娘武邪之女身份的证据,能省则省吧。

迎客楼在城中,距城门不过数步,入城所遇第一栋楼便是了。

楼内摆设与寻常酒家相仿,只是冷清寡淡,所见并无一客,而入楼后,随意寻了两桌,与二使分开安坐,有婢女侍从送上茶水点心,且食且等,那队卫士并未离开,自然也不接近,就守在门口,看来是不放心这外客。

约有两盏茶光景,正倍觉无聊时,惊鸿掠影,老祖自外进来。

她成惊鸿,门口的守卫者却没能一瞥惊鸿,以致她都和凌珊坐到了一起,还未反应。

就算凌珊,也惊觉眼一花,才见旁边多出一人,眨了眨眼,问:“老祖,怎样了?可打听出那人是谁了?”

老祖随手拿起一杯清茶饮下,闷闷不乐道:“那老头自称欧神空,是现今城主的祖父,在那守门,我以武道意境试探他,结果没能占上风。”

凌珊听罢,悻悻然道:“这才一来就碰上一个先天之人了,看来铸剑城的水,也是深不可测啊。”

老祖大气道:“别担心,有世外洞天相隔,老祖不受神州结界压制,十成功力皆可发挥,铸剑城的水再深,也淹不死你们。”

关于神州结界之事,凌珊也听她提起过,有所了解,闻言开始奚落她:“十成十的功力还只是没能占上风,老祖看来也是水平有限啊,不能完全寄望于你,我还是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吧……”

老祖握起一只拳头,瞥着她,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凌珊把她拳头往下摁回,才开始对上就服软:“行了行了,知道你最厉害,不要给我看了!”又抱怨道:“不过这铸剑城的人待客,真是一点也不热情啊,话才两句,就要赶人,我都差点进不来。”

老祖却神秘兮兮道:“恐怕不是铸剑城怠慢客人,而是铸剑城出事了,才会对外人格外排斥!”

295.风雨铸剑行2

凌珊皱眉问道:“老祖这是知道了什么?”

无极老祖轻轻一笑,也不去多卖关子,直说道:“先前我与欧老头交谈时,他得知我从龙木岛出来后,态度就好了许多,告诉我铸剑城如今遭逢变故,事端未解决,不可能帮外人铸剑,劝我们先离开……后来我坚持留下,便又让我们呆在这个迎客楼里,尽量不要乱走,实在待不住,也需知会一声,让人陪同才能四处走动,而若等哪天待腻了,也需要事先说明一声才可离开……但这城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如何也不肯明说,只是看得出来事情不小。”

凌珊听罢,起身往外走,但方才两步,忽又停下,坐回。

老祖挖苦道:“你这是做什么?坐久了,腿抽筋了吗?”

凌珊没有与她斗嘴,说道:“老祖先去把小小星带过来吧!”

老祖若有所思:“怕有危险?”

凌珊点点头。

无论一家一国,若有事端变故发生,起因多数是在内奸外敌两个,无论哪种,如今既然必会掺和到里面,那么自保是首要的,她们几人就有不俗武艺傍身,所谓艺高人胆大,倒也无碍,但花星落却只是才生出气感不久的八岁孩童,还是得放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免得无高手在侧,为人所趁。

老祖亦心思灵敏,想通关节,便不多废话,道:“等着!”

说罢,乍风起,身影化虹消逝而去。

凌珊想通老祖所言,跟着又叹气,兼之抱怨道:“离开前需要事先知会一声也就罢了,毕竟是常理,可平时只能呆在这一亩三分地,想走动还需要有人引导,说不好听点就是监视看守,这规矩就有些严格了啊!”

明月天平静无波,淡淡道:“你不是能说会道吗?去找能做主的来,让他放宽要求便是!”

凌珊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算想要劝人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

明月天道:“你可以去打听发生了何事。”

凌珊问:“怎么打听?找谁打听?”

明月天轻抿一小口茶,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道:“那是你的事!”

认清了她坐着说话不腰疼的本质,凌珊不将希望寄托在她,眼睛乱转,观察四周。

这时候一个手持托盘的秀丽婢女从后堂而来,盘上放有两道小菜。

凌珊眨了眨眼睛,确定了目标。

她不动声色地取出三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见那婢女给龙木二使那桌上菜品,注意力也在那边,便趁机扔银票在了两桌之间的地上。

那婢女走来,自然见到,便捡起轻声问道:“请问是谁丢了这张银票?”

凌珊装模作样往身上掏了掏,才道:“我的我的!”

一边龙十二搭腔道:“是那姑娘的!”

婢女才送还过来,凌珊道谢后,取了一张给她,她推辞不受,凌珊又坚持,甚至连你不收我便良心难安这些话都说出来,也无作用,后又恍然大悟般问是不是觉得太多不敢收,便取了几块散碎银子给她,结果还是不肯收下,这年头,还没见过送上门的钱也不要的,凌珊无法,只得作罢。

又见她欲走,凌珊又张嘴叫住:“姑娘稍等。”

婢女柔柔一笑,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凌珊:“像姑娘这般不贪金银之利的人已罕见了,不知道怎么称呼?”

婢女答道:“姑娘叫奴婢小月就是。”

凌珊笑道:“哈哈,那真是巧了!”指了指明月天说道:“我师姐也叫小月!”

明月天轻哼一声。

那小月嘴角则挂着浅笑,却不接这话:“请问姑娘有何吩咐吗?”

凌珊道:“方才我来时,看见贵城欧神空前辈独坐外面一座高台上守着什么,便上去与他交谈,他正说到近来铸剑城发生了些变故,可不等说明,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匆匆走了,只让我们先来此等待,小月姑娘可知道发生何事?”

她活学活用,才听说了欧神空这个名字,便立即取来利用上以增加说服力,可惜似乎无用,小月摇头道:“姑娘见谅,奴婢并不清楚。”

凌珊不甘心继续道:“小月你别觉得我是外面来客便不肯说实话,其实我与你们铸剑城的欧神空前辈是忘年交,你现在不说,到时我直接问他也能知道,只不过他现在正忙着,我又实在好奇,才想先跟你打听打听的!”

那婢女道:“奴婢只是迎客楼的小丫鬟,城中的事,奴婢实在不知,姑娘请不要为难奴婢了。”说着就扭头跑开。

她非走了,总不能动手去拦人家,纠缠无果,凌珊便向师姐抱怨这铸剑城的人真不好沟通,这时,那卫士首领走进来。

还是冷冰冰的,但比最初,态度已经柔和许多了:“城主愿见你们,跟我来吧!”

凌珊正要让他稍等片刻,等老祖回来再去,结果老祖的声音就出现在他身后:“好啊好啊,那就快走吧!”

那首领猛然转身,一见老祖抱着小女孩,微怔,后立即喝问道:“你们是何人?”

门外看守的那队卫士听见动静,总算知道有人多出,也冲了进来,咣咣当当拔刀相对。

凌珊忙上前阻止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两位是我师祖和我徒弟,是自己人。”

龙十一也劝说道:“这位向谷主还是我龙木岛供奉院的客事长老,并非敌人,还请阁下莫要误会。”

首领目光在两人间游离:“究竟是你师祖,还是龙木岛长老?”

凌珊道:“是我师祖,后来在龙木岛住了几十年,成先天后,就成了他们的长老,因此两个身份皆是。”

那首领悚然一惊,动容道:“先天?”

凌珊暗笑,点头说:“不错,老祖早已是先天人,她刚刚便是在外面与贵城的欧神空前辈聊天,才未一起与阁下见面的!”

老祖也冷下脸,离地一尺,凌虚踏空,顿成震慑,居高临下望来,道:“怎样?本老祖已成先天,很奇怪吗?”

这人狠狠吸了口气,命令手下人收兵出去等候,才不卑不亢道:“在下不知有先天高人驾临,冒犯之处,请前辈勿怪。”

老祖还飘在空中,摆手道:“无妨,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罪,走吧,去见城主!”

城主府在半山腰,也是定在那见面的。

出迎客楼后,一路走来,便见街巷之间,时有卫士巡逻,不知是在找些什么又在防备什么,堪称草木皆兵,足见铸剑城之形势紧张。

此情此景,她们又是生客登门,无怪乎这小队首领待她们隐有敌意怀绕。

“芊芊,你等等我,不要走那么快!”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不要跟着我,你还跟着做什么?”

“可这铸剑城我人生地不熟,若不跟着你我也没地可去了啊!”

“那关我什么事?你别跟着我!”

一男一女的对话传入。

城主府客堂,正在等城主前来一见,结果城主没等来,先等来了这一对年轻男女。

男俊女俏的二人,男的追在女子身后,女子则满是不耐,像是为摆脱男子才过来此地。

凌珊微微眯眼。

这女的不认识,但这男的却有一面之缘。

296.风雨铸剑行3

这人是当日在衡山之上,与白玉狼狈成奸沆瀣一气意图调戏凌珊和明月天的毒魔次子。

怎么也料不到,会在铸剑城碰上此人。

凌珊扭头看向师姐,明月天也看着这人,不过显然也认出了是谁,目光微冷,凌珊不着痕迹往她身边一挪。明月天是坐在椅上,而凌珊却站着,这一挪便挡住了她的目光,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先别发作。

这里毕竟是铸剑城,而这人不知道和铸剑城是何关系,未弄明白前,不妨收敛。

明月天面对白玉尚能忍下,对这人自然也能暂摁杀心。

轻哼了一声,转回头闭上眼睛,看也不看那边。

那二人走近客堂。

女子扫了一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那卫士首领尚在,凌珊还没说话,他便上前抱了抱拳见礼,答道:“小姐,这几位是神州武林人士,求剑而来!”

又向凌珊介绍道:“这是城主千金,芊芊小姐!”

凌珊也不厌其烦,将己方人逐个介绍了一遍。那芊芊小姐听后,好奇问道:“你们是哪个神州的啊?”

凌珊微怔,立即笑着接话道:“是古陆的九方神州!”

不得不说,有个见多识广的老祖在身边随时教导,单对见识增长就是极有好处的。

这段时间,凌珊已听老祖提过,这天下无穷广大,除脚下所踏之地,无尽遥远的海域之外,另有其他大陆,有的毫无联系,有的则可能会通过自然形成的洞天秘境相连,这些大陆具体之数无人知晓,但其中有些也会自称神州。

比如南海龙木岛并非洞天,却是一座洞天门户所在,而龙木岛所连那处被称作镇魔崖的秘境,就连通着另一座被称为霹雳苦陆的神州大陆,据说那里很危险,连老祖这样的先天人都动辄有生死之厄,不过,老祖没去过那里,也不知具体是何其情况。

又比如勾玉洞天的冰墓最深处,老祖就猜测有可能也勾连着一座异境大陆,只是数十年前武功不足,而今又急着来找她们了解师父身死前后之事,便始终没有机会在那细探究竟。

而她们所出身的九方神州,则被称作黄金古陆,是个并不常见的叫法,不知何来,神州内部也并不以此自称。

故而现在一听这芊芊小姐之语,她便立即猜到多半是铸剑城除了九方神州,还连接着其他神州大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至少神州之内,就老祖所知并且确定的,只有龙木岛一家,大你若说铸剑城同样如此,也并非不可能。

芊芊小姐好奇道:“居然是古陆神州的,怎么最近那里来的人有些多啊?听我爹爹说,这边的门不是还不能……”

那首领急忙提醒,阻止她说下去:“小姐!”

芊芊小姐看来曾受过告诫,便怏怏收声,“知道了!”然后小声嘀咕:“就你葛大统领最多事!”

接着又去推他,道:“你走开一点,我们女孩子聊天,你凑那么近干什么……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葛统领无奈往边上挪了开。

这凌珊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心底则不由沉吟,这句未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不能什么?其中,显然是牵扯着某桩秘事。

芊芊小姐又道:“总之,古陆神州的人很少会来铸剑城的,正巧西门庆之这个家伙也是古陆神州来的,还说自己在那里很有名呢,幽姑娘你看看认不认得他?”她指着跟着后面的青年问凌珊。

原来叫西门庆之,毒魔给儿子这名字取得好,合适!

凌珊淡淡道:“从未听说过西门庆之这个名字,不过我知道一个叫西门贺之的,的确很有名!”

芊芊小姐吃惊道:“啊,西门贺之?他多有名?”

凌珊道:“嗯,差不多要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了……不过是恶名,那西门贺之是个人人喊打的采花贼,不知败坏了多少女子名节!”

芊芊小姐捂着嘴:“啊,他居然是采花贼?”

凌珊微微冷笑,“没错……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都想着杀他呢。”

芊芊小姐脸色难看,回头道:“你哥居然是采花贼,你一定也不是好……嗯?居然还这么看人家?小淫贼,你给我滚远点。”

那西门庆之自见到凌珊,便一直盯着她,这落在芊芊小姐眼中,无疑大是增加了厌恶感,说着便大怒伸去推对方。

西门庆之被推了一个踉跄,才回过神来,却没理芊芊小姐,反而满脸惊恐,“我,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们……你们居然来铸剑城了……”边叫,边还慌慌忙忙踉踉跄跄往外跑。

凌珊立即了然,看来他先前会那么盯着,并非见色起意,应是觉得熟悉而在思索!

他这反应有些不对,芊芊小姐有些发怔,后狐疑道:“你们认识?”

既然被认出,凌珊也不继续藏着掖着,掺真带假着点头说道:“见过一次,当初他与另一人在衡山调戏良家妇女,被我和师姐逮住教训了一顿……不过当时我们蒙着面纱,说话也改变了声线,没想到这样他也能认出来。”

芊芊小姐沉默了下,始知前后,她不禁起疑,既然认出,先前怎么不承认?问道:“那你怎么还说不认识他?”

凌珊洒然笑道:“我说的是这名字没听说过,并非说人没有见过……在今日之前,我的确不知道他叫西门庆之。”

“哦!”芊芊小姐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又往外瞧了瞧,虽已不见西门庆之身影,还是愤愤不平道:“我就说他们父子三人不是好人,可惜爹爹非要留着他们,怎么说也不听!”

凌珊皱着眉头问道:“西门断绝和西门贺之也在城中吗?”

谁知芊芊小姐脸色一呆,反问:“西门断绝是谁?”

凌珊答道:“就是西门庆之跟西门贺之两人的父亲!”

芊芊小姐道:“可他们的父亲,不叫西门断绝啊!”

凌珊道:“那叫什么?”

芊芊小姐道:“叫西门千煅!”

297.风雨铸剑行4

西门千煅,欧百炼,这两个名字,怎么看都有些关系——假如,将那西门改成欧,或者将欧改作西门的话!

凌珊心中微动,便道:“西门千煅、西门断绝,不都是姓西门的吗?或许有一个是化名!”

芊芊小姐点头道:“对对,不过应该你说的那个才是化名,他以前在铸剑城时,就是叫千煅的,只不过后来被我爹爹驱逐,不准他继续用欧姓,才改成西门姓的!”

凌珊喃喃道:“欧千煅……欧百炼……”

这样一来,更说明问题了,便继续打听道:“不知道他和城主的关系是?”

芊芊小姐道:“他是我爹的弟弟!”

凌珊眼神眯起,又问道:“方才芊芊小姐说,这个西门断……西门千煅是被铸剑城驱逐之人,怎么又会突然回来了?”

芊芊小姐点点头:“听我爹爹说,是前阵子他的儿子受了伤,特地回来求我爹爹取圣……”

“咳咳!”

那葛统领自退到边上便一直不说话,到现在也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芊芊小姐转头,瞪着大眼睛问他:“这些也不能说吗?”

葛统领无奈道:“芊芊小姐自己掌握分寸就好。”

虽如此,芊芊小姐也收敛许多,不在提及与那西门父子相关之事,改问起九方神州的地理风俗,她是城主欧百炼的女儿,凌珊乐得与她打好关系,无有不答。

正说着,一名气态威严的中年男子大步迈进,正是铸剑城主。乍一看去,与那西门千煅果然有几分相似。

芊芊小姐一见他来,便跑过去缠着他:“爹爹,你终于来了!”她将凌珊几人介绍了一遍。

欧百炼听完,向葛统领挥了挥手:“葛统领,你先下去吧!”

那个葛统领便躬身告退。

欧百炼又想打发女儿离开,结果欧芊芊不依不饶,看来这逐渐城主虽面相威严生人勿进,但对女儿还是十分宠爱,她不肯去,最后只好随她,让她在旁边站着。

欧百炼坐到主位,道:“铸剑城与龙木岛向来交好,前辈与诸位今日远道而来,欧某本该好生招待,只是不巧最近城内发生了些事,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这话他主要是对老祖说的。

显然他已经知道老祖是先天人的消息,铸剑城知道此事的就两人,那个葛统领一直与她们一起,没有机会说明,那便只能是欧神空了,看来是通过气了。

老祖还抱着花星落坐在一边,见是对自己说的,摆摆手道:“无妨无妨。”

客套完,欧百炼不来废话,跟着便开门见山了:“我听葛统领说,诸位是求剑而来?”

老祖点点头,指着凌珊道:“正是,早闻铸剑城铸剑之艺天下无双,恰好我这不成器的徒孙自幼便喜爱剑术,如今也算小有所成,我就想着带她来此求一口趁手的好剑,行走江湖之时,也好作防身之用。”

欧百炼斟酌片刻,缓缓道:“前辈贵为一代先天高人,能看上铸剑城所铸之剑,更亲赴本城求剑,实乃是本城一大幸事!”

凌珊一听,登时知道了他的意思,不外乎拒绝,当与那欧神空所言无二,果然,便听他稍顿,又继续道:“按理,我万不该有何推辞,但如今铸剑城……”

“何人来求剑?”

他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声音,跟着,西门断绝飞身窜了进来。

欧百炼正待拒绝的话语便戛然而止,立即沉下脸色,“你来做什么?”

西门断绝冷冷扫了一眼凌珊与明月天,道:“我听说有人前来求剑,特地过来看看是不是和那盗取圣物的人一伙的!”

欧百炼怒拍桌案,震得案上瓷杯颤动,喝道:“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出去!”

西门断绝冷笑着:“大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圣火才刚被盗,这些人就出现了,明为求剑,可实际上,说不定就是来接应那贼人的。”

凌珊静静看着兄弟俩针尖麦芒的热闹。

这下好了,也不必再去打听发生何事了,他这自己就全抖搂出来了。

欧百炼怒而起身,喝道:“我让你滚出去。”

西门断绝道:“那我就等着看你一意孤行放跑了那人后,该如何与众位族老交待。”

转头就走,似乎他过来,就是为了说几句狠话,给欧百炼添些堵的。

“爹爹,别气坏了身子!”

欧芊芊鼓着脸,拍着父亲后背助他顺气,劝慰说道。

欧百炼坐回去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才抱了抱拳道:“那是我二弟,早年犯下大错被我逐出了铸剑城,不想前段时间又跑了回来,还处处与我作对,并非是真的怀疑诸位来意,让诸位见笑了!”

他本只是随口解释一句,减免双方尴尬,岂知凌珊却饶有深意地接道:“这位西门先生恐怕不只是为了与城主作对那么简单。”

欧百炼道:“哦?幽姑娘此话是何意?”

凌珊解释道:“不怕城主怪罪,我与师姐曾因故打伤了令侄西门庆之、西门贺之两兄弟,还与西门先生交手了一次,方才西门庆之也因认出我们而跑出去,西门先生应该就是他叫来,特地针对我与师姐而来的!”

那父子三人就在城中,这事不可能瞒住,索性直接说明白了。

欧百炼皱了皱眉,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他虽极不待见,甚至痛恨西门断绝这个弟弟,但对两个侄儿却非如此,便问道:“不知是为何故?”

他这一迟疑,又要细究,凌珊便知道多半这人对那两个侄子心有情谊,但事情占理,亦不打算添油加醋,便不怕让人觉得是在挑拨离间或者恶意中伤,更不怕翻脸,直说道:“打伤西门庆之,是因他色欲熏心,光天化日调戏她人,十足登徒子,又伤西门贺之,则因知道了他的身份正是江湖上恶名远播的采花贼雅公子,便欲一杀了之,至于和令弟西门断绝……不对,是西门千煅先生交手,除了令侄之事外,还因为他当日与琴魔陆上邦一夜之间杀害了衡山之上数百门徒,令堂堂五岳之一衡山剑派几乎一夕灭门,本门与五岳剑派素有瓜葛,既知此事,便不可坐视不理。”

298.风雨铸剑行5

298.风雨铸剑行5

城主府中。

凌珊每说西门父子三人一件事,欧百炼脸上便要难看一分,而等她说完,欧百炼脸色便阴沉入水,不知是对谁。

欧芊芊吃惊道:“西门先生真的害死过那么多人?”

她并不喜欢父子三人,而且西门断绝也早已被逐出铸剑城,连欧姓都不可再用,所以她对西门断绝也并不以叔父相称。

凌珊道:“此事就发生在今年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江湖上人尽皆知,绝无半点虚假。”

欧百炼道:“铸剑城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容不得伤天害理之事,幽姑娘所言,来日我会派人去神州大陆查访,若证实无误,欧某会清理门户!”

“城主高义。”

凌珊不知他是真的明事理到愿意大义灭亲,还是旨在安抚,以期另行处理,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现在看来铸剑城颇有些自顾不暇的意思,加上欧百炼拒绝铸剑之意明显,若能施恩再图报,当最好不过,便也不急着继续说求剑之事,随口恭维了一声,就趁热打铁道:“方才听闻城主与西门先生谈及圣火被盗,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自认还有点小把式,若有用到之处,城主尽管明言,必不推辞。”

老祖也搭腔道:“不错,欧城主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义不容辞。”

欧百炼默然未语。

他心中在思虑应对——

西门断绝之语也的确不是完全没有作用,尽管他不欲铸剑城之事让外人知道或者插手,也不认为龙木岛之人会另有居心,但他也确实觉得他们这群人来的时机有些过于巧合了,既然无法尽信,索性将事情说开,放到明面,便看他们之后反应。

于是组织了一下措辞,开口说道:“本不敢劳烦诸位贵客,不过,铸剑城最近的确遇到了一些不好处理的麻烦事,就与诸位说说,若能稍加援手,欧某不胜感激!”

凌珊点点头道:“请说!”

欧百炼道:“我铸剑城之所以能有今日名声,全赖先祖传下了一门绝艺,称作圣火铸法。此法既是铸剑秘术,也是武道绝学,世间罕有,称得上一句当世顶尖,不过,无论是仗之铸剑还是习武,都必须有一样关键之物作为辅助!”

凌珊猜测道:“可是方才城主与西门先生所言失窃的圣火?”

欧百炼点头:“不错,就是圣火!诸位来时,想必也看见了,铸剑城依托一座火山而建,圣火便是这座火山之中无数火元精华汇聚而生的不灭之火,亦是铸剑城立世之基,自古长存,镇压火山永不爆发……但月前,圣火却被人窃取,引发火山震动,若非还留下了一缕残火,使火山之力仍受三分压制,恐怕铸剑城早已毁于一旦,但那残火不能久持,若不能寻回圣火,最多数年,铸剑城仍然难逃灭亡下场,而本门圣火铸法,亦再无现世之机了。”

与西门父子既已成寇仇,注定无法善了,又恰逢其会,凌珊这时候也不介意给他们上点眼药,她皱眉道:“恕我直言,圣火既然对铸剑城如此重要,想必贵城对其看守也是格外严密,怎么还会轻易被人窃取?”

欧百炼叹气道:“圣火火性极烈,若非修习圣火铸法,真气与之相通,就算先天高人,若敢触碰,也要被焚为灰烬,遑论盗取带离,故而看顾其实并不严,以致落了今日结局!”

没想到还有此说法,那继续将话题引申到家贼内奸之上,便过于刻意了,虽有几分失望,好在本就不报太大希望,也并非不可接受,凌珊便点点头,转而问道:“我看城中尚在戒严,莫非城主确信盗火者还未离开?”

欧百炼道:“不错,我欧氏族人皆修习圣火铸法,与圣火之间有所感应,我们能确定圣火至今还在,只是无法确定具体何处罢了!”

凌珊好奇道:“那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盗取圣火后,还敢藏在铸剑城中这么久?”

欧百炼冷笑道:“他倒是想跑,但也需有机会才行……自从发现圣火被盗,天海秘境与武陆的通口就已第一时间被封闭,如无本族秘法,旁人无法打开,另有两名族老日夜镇守,就算那盗火者真有何特异手段重开门户,想必也无法瞒过他们的耳目查探。”

原来铸剑城所在洞天称作天海秘境,而其连接的另一处大陆,名为武陆,听名字便能猜出尚武之风不低了,不知具体会是何光景,凌珊心中颇有些好奇。

而念头轻转,就听欧百炼顿了顿,继续说:“至于本城和古陆东海的通道虽不可控制,但每月只有一天开启时间,而每逢开启之日,有我祖父亲自坐镇在门口,有人想要在先天人眼皮子底下出入,便更无可能!那人盗火之后既然没能及时离开,往后要离开,便难上加难。”

凌珊继续问:“那盗火者是何人,铸剑城可有眉目?可曾交过手,其人武功又如何?”

欧百炼道:“天海秘境与古陆罕有联系,关于圣火之事,在古陆神州也知者甚少,按理,那人应是武陆之人,但从她选在月尾盗取圣火来看,又可能是古陆之人,因为这一日正是古陆通道开启之日,有助于盗火之后直接离开,又或许是刻意混肴视听掩人耳目之举,所以至今不能肯定来历!至于武功,不知天门是否已开,但至少已是神气十三重的高手。”

凌珊疑惑:“神气十三重?”

欧百炼:“欧某倒是忘了,诸位是古陆人士,对此应不甚了解。玄感神气,是武陆的说法,与古陆重楼的说法不谋而合,而神气圆满十三重,对应的便是古陆十二重楼大圆满的境界,有一百零八周天之功!”

“原来如此。”

凌珊恍然,既大致情况已算打探清楚,便望向老祖询问:“老祖认为如何?”

老祖道:“这人能在欧老头的手底下躲这么久,老祖倒是想要领教领教!”

欧百炼道:“如此,多谢前辈,事后无论能否擒回盗贼寻回圣火,今日前辈援手之恩,铸剑城必有厚报。”

老祖笑道:“我这人向来施恩图报,欧城主可要记住今日之言。”

欧百炼郑重道:“定不敢忘!”

凌珊问道:“那人现在藏匿不出,城主可有定计?”

欧百炼摇头道:“本门有一个阵法,名为引火之阵,可在千里之内召出部分圣火之力加身,若能展开,开阵之人当能感知圣火明确位置,但此阵需至少三名先天高人配合施展,如今就算加上前辈,仍缺一人!”

凌珊提议:“质不足,便以量补,汇聚城中高手,多人联合,不知能否代替所缺的那名先天人?”

299.风雨铸剑行6奇门之谈

299.风雨铸剑行6奇门之谈

欧百炼叹了口气,摇头道:“难!”

紧接着又道:“不过,虽难,却可一试!”

老祖笑道:“那便一试再说!”

欧百炼道:“但若以先天之下弥补先天之缺,结阵之法不能原封不动,当需作出改变,我会请祖父修改,想来需要两三日时间,不过今日是与古陆通道开启之日,那人极可能伺机逃离秘境,所以还需前辈帮忙照看……城楼处可遍览全境,何处有异也能尽快援手,便请前辈今日先去那里坐镇,若她现身,便请前辈出手擒拿,或是诛杀,如不然,便等来日阵法修改完成之后,再传前辈开阵之法。”

老祖点头:“好!”

既互通有无,达成合作,铸剑城方面的态度相对也好了许多,至少原先欧神空所提的各种出行限制,欧百炼已放开,除了几处秘地禁土,铸剑城内外她们可随意走动。

而在城主府吃过一顿午饭后,便去了船上,将那些神铁搬来,暂放迎客楼中,只等事罢,再交给欧百炼打铸新剑,之后人便呆在了迎客楼。

如今铸剑城内外草木皆兵,凌珊也耐住性子,尽量不去瞎逛以免引起不必要麻烦。

花星落跟在老祖身边,在城楼上观望,抑或玩耍,明月天无意陪聊,便回房中打坐,龙木二使自也一样。

便只凌珊与欧芊芊两人在庭院里聊天。

欧芊芊在自小在铸剑城长大,从未出去过,对外面的新鲜事本就格外感兴趣,而对交从甚少的古陆情形更有兴趣,饭后便一直跟着,以期听些在铸剑城见不到听不到的人事物。

凌珊本就希望更多了解铸剑城之事,她主动留下聊天便更合心意,自与她相谈甚欢。

欧芊芊年满十八,与凌珊同岁……至于月份大小,便不细究了,故而彼此便芊芊、小星地称呼。

这时正说到九方神州自古以来便有七大神剑,凌珊便跑去房中拿出了碧落显摆道:“芊芊你看,我这口绝世好剑,虽然不入七剑之列,但曾与其中的轩辕剑、谢家神剑正面抗衡不弱下风,可惜我嫌它太短,用不趁手,才想来铸剑城重铸一把。”

碧落原本是置于船上,入城时也并未携带,而后去船上取时,欧芊芊想着其他,也未注意,但现在见她拿出显摆,便加以细看,却觉十分眼熟,惊疑道:“小星,我看着你这口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凌珊不疑有他道:“你从小在铸剑城长大,什么长剑短剑,软剑重剑,不知见过多少,说不定就有相似的,眼熟正常。”

欧芊芊问:“我能不能看看?”

凌珊自无不可。

欧芊芊接过碧落,轻轻拔出部分,细观剑身,只觉锋芒毕露,略有不适,不过尚在忍受范围之内,同时更觉眼熟,她又引一丝内力注入,顿时剑气森然,满室寒光。

“啊——”

欧芊芊脸色一白,惊呼一声,铿然将剑归鞘,扔到桌上,呼呼喘息,拍着胸口后怕道:“这剑内蕴剑气好强,我已炼化大半周天神精,居然也有些承受不住。”

所谓周天神精,凌珊有些好奇,询问才知,也是那个武陆的说法,其实与九方神州这边也大同小异,对应的是修炼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的阶段,不过这边还细分大小周天,彼方却只一个简单的周天神精笼统相称。

粗略解释了一下后,欧芊芊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欧芊芊道:“你这剑和四象奇门的碧落一模一样。”

能说出碧落,无疑证明她的确知道这口剑的来历,可所谓四象奇门,却闻所未闻,不过……天地四象,便有东方青龙,其中或有联系,不过具体还得细问,凌珊皱眉道:“这四象奇门是何方神圣?”

欧芊芊道:“四象奇门是武陆的大门派,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分门组成,每个分门都有神器传世,其中青龙门的神器,就是被称作天剑的碧落神剑,百年前,天剑被独孤剑魔打断,还是我们铸剑城的前辈帮忙修复的呢,城中还存有仿制的剑形,所以我才能认识。小星你这口剑哪里来的,居然和碧落一样,难道是仿制的?不,不对,能打造出这种品轶神剑的铸剑师,肯定不屑去仿制其他剑,你,你这……难道就是碧落?”

欧芊芊说来猜去,最后反而确定了碧落的身份。

凌珊沉默片刻,“不错,这就是碧落,不知怎的遗失在中原,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所得。”

欧芊芊:“我听我爹爹提起过,几十年前,青龙门好像找到了一条路线,便举派从武陆迁移了古陆,说不定天剑就是那时候遗落的!”

细细想来,青龙门好像是四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前突然崛起的,那么便与欧芊芊所言的对得上了,真没想到,神州武林赫赫凶名的邪道三派之一,居然会是一个外来户……这么说来的话,师父也是这个武陆神州的人了?

暗暗思索间,又听欧芊芊跟着提醒道:“那你以后可要小心了,现在青龙门也在古陆扎根,若他们知道天剑被你所得,一定会找你麻烦的……也幸好你晚来了几个月,否则可就和他们碰面了。”

“青龙门最近来过铸剑城?”

欧芊芊道:“对啊,青龙门的代皇三个月前来铸剑城做客,待了一个月,通道重开时才走的。”

意料之中,情理之内的事情,他们船上有火元髓,除了铸剑城无处可得,自然是来过铸剑城的,只是先前不能确定时间,也无法肯定东方啸天是否就是青龙门的代皇罢了。

凌珊闭上眼睛,心中好像有一条脉络出现,青龙门代皇东方啸天三个月前带人来铸剑城做客,待了一个月,在两月前带上了一些铸剑城的赠礼,比如火元髓,或者鱼脊骨,也或者干脆是大头红鱼离开,又去了万莲岛……而铸剑城的圣火是一个月前被盗的,那么,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

虽说是东方啸天离开一个月之后才发生圣火被盗之事,看似两者没有联系,但焉知这不是故布疑阵,以求摆脱青龙门嫌疑之举?

也或许是为让铸剑城方面因无外人在而放松对圣火的防备,从而得到盗火之机,而东方啸天也是打算先去万莲岛夺了炼心灵丹,再回来接应,只是料不到在万莲岛时,老祖会突然现身而之使计划落空……

他想到了东方啸天那日所使的武功,漫天皆火,那么铸剑城的圣火……说不定就对他练功也有好处,因而才来盗取。

凌珊越想越多,或许是因此而形成了某种自我暗示,总之她愈发觉得青龙门的存在,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不过,从欧芊芊的话来看,铸剑城对青龙门对东方啸天多少应该也有所了解的,他们未必便没有怀疑,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两害相权则取其轻,东方啸天那伙人毕竟早已经离开,而他们又仍需寻找还未来得及逃离的盗火之人,便索性先不去管此事,全力寻找圣火与盗火者踪迹为首要。

还有西门断绝,那父子三人,会不会也有关系?毕竟他们也是最近回到铸剑城的,虽说是为了给西门庆之那两人治伤,时机有些巧合。

等一下……说到巧合,不止那三人,她们来的时机也有些赶巧,不想让人起疑都难,如果,铸剑城真的怀疑过青龙门的话,那么先前见面时碧落未随身携带便罢了,现在欧芊芊已发现她手持碧落,告诉欧百炼后,他会不会就此认定她们是青龙门的人?

也或者是,认定她是青龙门的人,此番是利用了老祖她们来到铸剑城,目的是为接应盗火之人?

不知不觉地,她想到了这个可能。

300.风雨铸剑城7

不,应该不会!

若是她或她们是青龙门的人,那没必要携带碧落自卖破绽,就算是故布疑阵,混淆视听,也不可能会以碧落这种重宝冒险,这点,欧百炼应能想到,所以,最初或许会被怀疑,但最后定会无虞,反而还会是洗脱嫌疑的关键。

想通,凌珊也松了口气,若真被误会,就算不惧,也有的麻烦,各种试探会让人很头疼。

她心思连转,一旁欧芊芊见她失神,催促道:“小星,你在想什么?”

凌珊回过神,笑道:“我在想,打断天剑的独孤剑魔,和我所知的独孤剑魔是不是同一人,青龙门为何会离开家乡武陆而来到九方神州,天剑既然是重宝神器,又怎么会失落的,当然,我更好奇,这个四象奇门实力如何?”

欧芊芊道:“你前面几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不过最后那个问题我知道一些……四象奇门是很厉害的。”

凌珊问道:“有多厉害?”

欧芊芊道:“听我爹说,武陆有三大霸主,四象奇门便位列其中,门内四象奇尊都是达到先天神道境界的高手,而四尊之上还有麒麟天使,据说是步入先天神道第二层次的人。”

“先天吗……”凌珊喃喃道,虽说自从听闻青龙门是四象奇门一处分门时,便已有所预料,但真听她细说,还是心惊,若是如此,单这一个四象奇门,便几乎可睥睨古陆神州了,而整个武陆武林,又该何等强大?只能说,不愧是以武为名的地方吗?

接着想到,她们与青龙门注定为敌,而青龙门又属四象奇门,就算有朝一日真能覆灭青龙,又该如何面对四象奇门的报复?老祖一人再强,也绝非对手,就算那时候,她与师姐都能成先天人了,恐怕也还是有些悬……

但又想到,古陆神州也并非她一家之地,全真武当皆有先天人,想来可以求助,何况还有龙木岛,据老祖说,那里才是古陆武林最强大的地方,老祖是在那里成就武道,如今还是他们的客事长老,日后,她与师姐也会过去,有这些联系,若与那所谓的四象奇门冲突,想来龙木岛也不会坐视不理。

想着想着,便又失神。

欧芊芊发现,唤她回神,无奈道:“小星,你怎么又走神了?”

凌珊讪笑:“有些被这四象奇门的实力吓到了!”接着猜测道:“对了,据我所知,青龙门的代皇还未到先天,是不是因为这个,青龙门在武陆那边被排挤,只能到九方神州来了?”

欧芊芊摇头道:“那就不清楚了!”

跟着也猜测起来:“不过,他们青龙门的尊者本该叫做东皇,但只有达到先天,才能这么称呼……现今的青龙之尊既然叫代皇,那便是未到先天了……只有代皇,没有东皇,应该的确是四象奇门里最差的了吧!”

铸剑城地处世外洞天,不分什么春夏秋冬,四季如秋,天日比外界的冬季稍长有限,她们聊着古武两陆各种见闻,不觉间已是申时泰半,黄昏将近。

“哪里走?”

忽然,喝声起。

同时,巨震回荡。

惊乍如晴天霹雳,轰然剧响于外,那是绝世高手在争锋的动静。

凌珊回头一望,自有高墙厚门堵路,不见如何,便不二话腾身跃上高墙,登顶屋头,往声源望去。

然而迎客楼便在城墙下,距离太近,就算已立在楼头,也只见高墙挡望,见不到外面。便又飞身翻墙而去,城门正开,自比上城楼易,便直出城门。

视野一阔,豁然开朗。

城外。

毫无障碍物,所以看得分明。

以那双台成门的古陆通道为中心,有飞水如瀑,上击云端,有激浪成潮,下扫十方。

而泼水漫天,点滴成雨之中,映照着无穷火光,未至黄昏天,已如生夕阳红,尽染半边天穹。

此时城外的风格外大,而这风中亦带着一些水珠、尘埃。

扑面、沾衣……温热。

相隔数里,激战的余波仍有所及。

煌煌威势,直袭心头。

凌珊眯着眼睛遥望:“那是……”

“是我曾祖父的十方火界!”欧芊芊仅慢了一步跟过来,她一眼便认出天端异象的来源,轻声说道。

听见动静,明月天龙木二使诸人也都齐出,齐聚城门之下。

铸剑城群舍起伏,城内各处,另有不少高手,此刻皆动。

或高速飞身于街面,或腾挪于屋顶,皆往城外冲来,大抵,是欲来一助!

黑色长城之外,海面之上,除了第一声怒喝,再无人声,也或者是出手之时相随的呼喝声,是被压制在激斗声之下,难为所闻,而隆隆巨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远处异象纷呈,却是已交上手。

“师祖还未出手!”

明月天凝视战局,回头上望了一眼城楼之上,又着向海面轻轻说道。

凌珊猜测道:“应是在寻找时机,一击必杀!”

她回头看了看城内,正门所对街道上,便有往外冲来的多道身影,已即将出,提醒道:“我们也准备好,若那人逃脱不了,打算回城中隐藏,便试试看能否拦住他!”

自然不会说要过去帮忙。

不说那战局是在水上,而她们还做不到踏水如陆,就算那是在陆地上的激斗,看这动静就知道了,她们就算过去了,也是插不上手的,假如非要过去,那除了壮个声势,也就是看看热闹的用处了,反而还可能危及己身。

明月天淡淡道:“不用你说。”

城楼之上。

老祖牵着花星落的手,静望战局。

小女孩虽矮,但刚好能看见外面,她问道:“老祖,那里已经打开了,你不去帮忙吗?”

老祖笑眯眯道:“出手帮忙也要有合适的机会,我正在等呢,不过……我感觉机会就快要到了。”

片刻后,老祖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一团乌光在她头顶三寸之上,汇聚如云如雾,亦如冠冕。

老祖道:“你在此不要乱动,我去打个小偷。”

小姑娘不清楚将行的争锋可能会造成多大动静,也不知道头上已多了一道免死金牌,只乖乖点头。

老祖道:“机会来了!”

惊鸿出城头,始如利箭脱弦,刺破苍穹和虚空。

“多管闲事……是你们逼我的。”

而下一刻,万丈白潮千里焰光之中,一个女声,暴起怒喝。

火光更胜。

而这更胜的火光之下,隐有寒意入骨来!

城门下。

凌珊脸色一变。

301.风雨铸剑城8

纯粹的白。

绚烂的红。

无穷的冰雾与烈火纠缠。

空气,海水,甚至火焰,这一切都被冻结,而又在下一刻,复被烈火消融,冷与热,冻结与融化交替轮回,席卷十方。

岸边,万水成涛汹涌,已吞没了岸上数丈之地,月牙湾的百船晃动,像是随时会翻转沉没,船上的人也从初时的好奇观望,过度到了跳船逃生的阶段,一个个发足劲儿上岸而来。

而岸上。

城门下,城楼上。

聚来者已不少,还有更多的人正在汇聚来。

有披甲戴盔之人,有粗布麻衣却气势俨然者,也有形体枯槁年老持杖唯有眼神锐利者。

还有城主欧百炼,他站定在城楼上,左右有两名老者并列,更左更右,以及身后,还有多名甲士。

全都盯住那处战场,关切战局。

城门下。

当那个怒喝的女子声音出现,明月天双眼蓦地睁大。

双肩颤抖,身上在逸散出寒气,低低嘶吼着:“是她……幽星,一定是她!”

“我知道是她……姐姐,有老祖在,我们先忍耐,不要妄动!”

凌珊出声提醒,说话时,自己则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但一只手已搭在剑柄上,经脉之间,真气奔腾如海。

气,蓄势待发,而剑,光寒在即。

无论凌珊,还是明月天,心里身外,此刻皆盈动着三分冲动,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那个声音,

哪怕气急败坏,也如此渺渺空灵,如世外天女,如此地……令人难以忘却。

十年不忘。

若说,在万莲岛首次正面对上之前,她们对青龙门的仇,更多是单纯地因为昔日师父毕生所憾而视寇仇,相对空泛,那么对她,这个师父之所以消逝的直接凶手——缥缈天姥的恨,则是切身体会的。

当初近一个月从蜀地到中原的追杀,映像有多深刻,时至今日的怨与愤,便有多浓厚。

往后十年日夜轮转不休的冰火之劫,痛苦有多难耐,时至今日的怒与恨,便有多强烈。

但现在,不是暴起发作的时候。

她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个,忍千般心绪,静待结果,争取获得机会,去做最后一根稻草,压倒骆驼,以及……

提醒!

提醒老祖要有狮子搏兔的决心,千万别抱着只是帮忙,成可,不成亦可的随便心态,免得一不留神,反让人跑了。

——

海面上。

无极老祖凌空虚度!

本是洒脱游戏的脸色,三分阴沉。

她在这个红衣女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力量。

曾经求而不得的力量。

那股寒力。

太阴。

并非随便一股热力,便是太阳,也并不是随便一股冰寒,便是太阴的。

但眼前的寒气来由,恰是!

白潮是一股极寒之气形成的冰雾,而这股极寒之气,是太阴的一种表现方式,究其本质,还是太阴之力。

太极可由太阴与太阳化生而出。

但武当山的太极,是一个已成系统已有结果的整体,在修习之时,已省去了最艰难的阴阳相合的步骤,能直通太极,故而武当山的太极,有阴阳之相,却又不分彼此,合而一体。

而分化的太阴与太阳,九方神州之内,唯有百花谷一家,别无分号。

至少目前为止,如此。

这个女人忽然释放出的太阴本质,就像她身上那股极烈火力一般,虚浮无根,绝非自我修炼而成的。

那火,是铸剑城的不灭圣火。

那么太阴,又是何处来的太阴?她哪里来的太阴之力?

是造化功何时外传了?

或者,她是其他大陆之人,而那里,也有可成太阴太阳的绝学?

“这是……”老祖在疑虑之间,欧神空声音低沉地说道:“哼!想开天门?先将圣火还来吧!”

有他们这种层次,眼力是绝不会差的,这个女人的底细,早已看明白。

她不是先天,甚至连天门都没有开。

而能与先天纠缠,靠的是她对武道的理解。

一种武道意境。

武人从脱胎换骨开始,便有可能将精气神凝成一股武道意境,悟性越高天资越强,便越容易。

而当这份意境足够强大,便能发挥出超越内功境界极限的威力。

武道绝学,在武人大周天圆满之后,让人能继续以浅薄之力击败内功深厚者的几率,已急剧锐减,武学境界越往后,越是如此。

而那时,以弱击强,成其后伪境,主要能依靠的,就是武道意境。

但先天是一道天堑。

理论上。

只要开天门,便只差元神未成,武道意境、内功水准皆不会比先天差,算半个先天,故真实战力上几乎能比肩,就算最终不是对手,也能抗衡许久,但开天门之前,就算武道意境强悍,也是如何都不应该能抗衡先天的。

偏偏她做到了。

她对武道的理解,未必能比得上开天门的近道者,更别提先天闻道之人,但她必定已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路径,其道已明,若能再进,恐怕便不是只进一步,而是能连进两步了——

一步开天门,一步虚空化神。

到时,就算他们两人联手,固然取胜不难,但想要留下她的可能便不大了……就算能留下她,圣火被吸收炼化,留下她,又有何用?

那么,在她成功前,阻止她,势成必然,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欧神空须眉怒张,加催十方火界,与冰火之力所成的双极气息之茧纠缠,想要压制,希望击散。

暴烈之气弥漫,空气与大海被引燃,甚至引爆,气象恢弘,声势隆动。

但对方气劲纠缠,如万年乌龟壳,哪怕摇摇欲坠,却始终坚守。

“难!”

老祖滞空观望,没有出手,先前一击,阻断对方逃生之路,剩下由欧神空自行解决便是,她目光如炬,冷静吐出一字。

但这字难,不是说欧神空阻其成道难,而是说其成道难。

对方的确在开天门,但就算他们二人从此刻开始坐视不理,她也极难成功,否则,自盗火之日至今这么多天,她早就可以试着突破,何必拖延至今?现在不过是随着自己的插手被逼到绝境,冒险一搏罢了。

不过,老祖心中也有些好奇,现在看来,对方费尽心思盗取铸剑城圣火,目的显然是为成其武道,看她冰火齐身冲击天门,看来走的也是阴阳化一的路数,但又不同于张三丰的混元太极,也不同于自己的混沌无极,不知是怎样的武道。

欧神空处事果决,只片刻,见强势压迫不成,眉头一皱,立即又改定策。

只见漫天火光一收,尽汇掌间,然后,陡然间化作一道火柱,冲向敌人,融入圣火之中。火光原本有序平缓的逸动霎时变得凌乱,那冰与火守望互生消解互克的态势,登时失衡。

圣火圣火,终究是铸剑城的圣火。

远去或潜藏时便罢了,既然近在眼前,那么身为铸剑城的先天人,总有钳制、总有引导的方法。

慢,但有效。

——

这是在高手的交锋之中,所以他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迅捷无比,各种念头转动,各种打击应对,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而到这时。

城门下,

凌珊提气高喊的声音方起:“老祖,那人就是缥缈天姥。”

方圆数里,声势隆隆。

但因激战而神觉尽展的先天人听来,分外分明。

302.风雨铸剑行9

乍闻身份,老祖轻眉含煞,目光凝结。

她相信凌珊不是无的放矢,既放言,必有所恃。若这女人便是缥缈天姥,那太阴何来……她多少已能猜到了!

以缥缈天姥之力,亲自动手,当初完全有能力当场将所有人一网打尽,何苦穷追近月?其谋在太阴罢了!

一念想通,老祖冷冷看了一眼正待突破天门的缥缈天姥,轻轻冷笑:“开天门?哼!”

掌起金焱,焰光摇曳,渐去其质,返本归源,回成火红气息。

太阳真气。

遥遥一掌按来。

火光一线,须臾即至,太阳汇太阴刹那,一声剧响,声浪冲天,气沉万物,倒卷玄黄,飞瀑及云霄。

日月不容。

与凌珊明月天所展,不可同日而语。

之所以要回返成太阳真气,是因为太阳金焱威力更强,若施之,便不是日月不容,而是太阳灭太阴,那样对她造成的伤害反而低了,还不如日月不容。

缥缈天姥浑身剧震,虽身有防护,但剧震之下,衣物被扯烂,嘴角溢血,受牵引的不灭圣火更急剧颤动,要随时脱离而去。

目光充斥着痛恨,盯着高空老祖。

连对欧神空的怒意,此刻也不及对她。

老祖面无表情,素手一拨,太阳真气再凝,缥缈天姥已有应对,飞身一转,堪堪躲开,但仍有些许擦身而过,引发阴阳互杀,伤势更剧。

老祖微微冷笑。

方才是隔空相对,但现在……

身子一晃,乘风御气,霎眼近身,万物之纳吞天化地。

“这是……万物之纳……你是百花谷的人?”

缥缈天姥惊怒交加,认出了底细。

接连打击,她对两种真元之力掌控早已勉强,如影随形造化真气吞噬之势一成,顿感保存了十年的太阴真元在流失。

老祖不答。

只是万物之纳不断加剧。

这便如一场三人间的拉锯战。

不灭圣火与欧神空的真元同源,太阴之寒与万物之纳亦同源,欧神空与老祖二人是先天,本就更强,又是二人联手,同时强夺,缥缈天姥就算完满之身也根本不可能挡住,何况此刻不过残躯。哪怕她竭尽全力回笼收防,仍双极之力不断被取回。

缥缈天姥竭守心神,颤抖着说道:“想阻我成道……妄想!”

说话间,她的面容忽然起了变化,原本二八芳华正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短短时间之内,像是走遍了人生。

最后,吹弹可破的肌肤不断失去水分,变得干黄,虽然衣着仍旧鲜艳,但人已成佝偻老妪,而身上所散气息,亦愈发强盛。

须臾华发生,弹指红颜老。

二人立即察觉,她人虽老了,但内功却反而大为增强,在单纯内功上,她原本只是重楼圆满,而今则已比肩近道之力,甚至先天之力。

本来,普通人也好,武人也罢,皆有老不如壮的说法,虽然功力增强,但垂垂老矣之躯亦是拖累,对实际战力的提升帮助有限。

然而此刻是拉锯,是争夺那双极之力,与直接的比斗激战又有区别,自身功力高低,是一大因素。

她功力一增,竟暂时让她僵持了下来。

而这之间,双力的自我震动,也在缓缓冲击着体内的神海天门。

老祖微微蹙眉。

除非,她放弃夺取太阴真元而欧神空也不再牵引不灭圣火,改以直接重手打击,否则要打破僵局,一时难成。

但偏偏,这是他们皆不愿放弃的。

于是僵持不下。

动荡渐弭。

只余风声依旧猎猎,潮声仍然滚滚,只有三人身上,炫目的光在升腾,但再无挥洒先天极力的隆隆声势。

城楼上。

欧百炼密切关注战局,明了当前形势,立即吩咐道:“去,带上破气神箭,我们去助老城主一臂之力。”

破气神箭,染着蚀气之毒,那是对付内家高手的利器。

原本用来对缥缈天姥这种层次的高手效果甚微,但此刻,她身不能动,一身内功被牵制,却是活靶子,而那处战局,是先天人的争锋所,贸然靠近,三名绝世人物已连成一气的真力反噬所及,没几人有自信能承受,这无疑是使用神箭助攻的最好时机。

“不,我去就行了,你们继续守在城内,以免那女人狗急跳墙!”

突来一人阻止。

他是欧神空幼子,欧百炼的叔父,叫欧阳。

铸剑城里,包括城主与西门断绝在内,还有五名绝顶人物,欧阳是其中最强者,一个十重楼以上,几乎要开天门的高手,原本在另一边,通往武陆的门户所在坐镇,现在闻动静而至。

海面上的僵局,他是目前最适合插手进去的人。

欧百炼点头同意:“也好,就有劳小叔了!”

不片刻,手下人取来神弩神箭递上,欧阳手持杀伐利器,起掠出城,刹那间,渡水之上,踏波而近。

就算以他功力,也不愿在此刻贸然靠近那里。

当靠近三十丈外,暂时御气凌波而立,神弩上箭,飞箭呼啸天地,破空而去,瞬息即至。

接连七箭。

当飞箭靠近,直接被强横的气劲搅碎其六,但最后一箭,终究功成,一箭,贯穿了缥缈天姥的左肩,鲜血将红衣染得更加鲜艳。

“想杀我……你们先去死吧!”

缥缈天姥怒啸长空,拼却反噬之伤,强行切断与部分双极真力的联系,抽身而退,飞虹掠向岸上,如利剑划过,将海面一分为二,大浪掀天。

欧阳在这一线正前,首当其冲,被缥缈天姥所挟裹的无穷强劲冲撞,神弩脱手,口喷鲜血,跌入海中。

“好胆!”

欧神空怒喝,化虹而行,瞬息追上,一掌拍向缥缈天姥肩头。

老祖亦乘风而至,掌起混沌无极,铺天盖地,镇压而下。

“哈哈哈……”

缥缈天姥长啸而笑,腾挪灵动,尽避杀招。

地表隆动,山河倾覆,万沙成浪,烟尘覆目。缥缈天姥一身狼狈,穿梭其间,顷刻间,掠至城门下。

上方利箭破空而至。

城楼上,欧百炼数人居高临下,手持神弩,神箭上弦,杀气腾腾。

但如数被避开。

城门下其余所聚之众,早在火光成线逼来,便作鸟兽群散,欧芊芊也被劝下,唯有凌珊二人未动、龙木二使无奈也不动。

“原来是你们……”

当靠近来,她终于感受到凌珊二人体内那道已十分微弱的真力气息,源于己身的冰火轮回,一下想到了当初的两个百花谷小女孩来,而既然也是百花谷的人……

“那正好!”

缥缈天姥扬起一手抓去。

“是正好!”

凌珊剑起晨曦一霎,快绝极巅,明月天招成太阴,携极寒青霜起掌随后。

303.风雨铸剑行10

神剑之利,纵然将开天门者,也不愿直面撄锋,缥缈天姥汗毛倒竖,身化光影,避开锋芒,而后强接太阴之力,如风拂来,毫不受其制。

但一剑出之顷刻,凌珊已左掌化起太阳势,紧随在师姐身后逼去。

缥缈天姥甫接太阴,凌珊太阳亦至。

而后阴阳相接,再起日月不容!

缥缈天姥身外气劲缠绕,如触巍峨巨岳,她们终究功力不足,就算竭力,亦难成其多少伤害,不过使她退了两步,或能引发几许残躯旧伤,但却无法突破进去,反而身受冲突反噬,气息受制。

缥缈天姥压制沸腾气机,冷冷一笑,真是意外之喜,早知有这二人也修成日月之变,便不费尽心思前来盗火了,但现在,犹时不晚……

转眼再来,反手相擒。

但这时,龙木二使亦催赫赫绝顶之功,配合无间,威势比之凌珊二人远有甚之,缥缈天姥不敢大意,唯有竭力应措,再想对付二人已腾不开手。

同时,老祖与欧神空已然杀至,缥缈天姥当机立断,硬扛龙木二使一人一掌,突破封锁,直逼更薄弱的凌珊二人。

二人自然形影相随,本是为阻缥缈天姥入城而留下,已然功成,又见已有人接替与她纠缠,自知功力尚浅,便待退开,不作妨碍,哪知她又逼来,亦无所惧,真气急运,合力再展日月不容。

太阴之霜伴随太阳之火,在缥缈天姥胸前引爆,气浪迭起,冲击向前,二人反震飞落出去。反观缥缈天姥,起左掌强接。

早已是负伤残躯,不可能安然接下这一招,臂上衣物被炸裂,有焦黑,亦有血迹淋淋,但身形不过一滞瞬间,便继续向前,右手凝剑指,圣火缭绕在指尖,追向明月天点出。

她动作太快,明月天还在飞退,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下意识掌运太阴,欲抬来挡。

“小心!”

凌珊亡魂大冒,不知哪来力气,右脚一撑,将还在后退的身体左挪,撞在明月天身上,一下便将明月天撞开,然而这一来,她也顶替了明月天的位置,那一指,反落在她身上,圣火极力洞穿右肩,背后炸开一道血雾,一道凝练的火元,却留在体内肆虐。

身子往后栽倒。

“你给我去死!”

老祖紧随而至,怒啸间重掌击落在缥缈天姥背上,缥缈天姥大口喷血,但这却在她预料之中,她早有准备,借势一跃而起,反向掠开。

欧神空亦至,紧追而下。

“小星星。”

老祖焦急地叫了一声,在凌珊落地之前,将她接了住,探清内情,便运真力护她心脉助她疗伤。

“幽星……”

明月天飞身回来,跪在身旁,紧紧抓着凌珊的手臂,向来冰冷的脸上,生出了不安、焦虑、痛苦……

“哈哈哈,百花谷的,这是给你的礼物,是先救你徒子徒孙,还是先来对付我,自己掂量吧!”

缥缈天姥竭力躲避欧神空的纠缠,留下一串快意大笑。

老祖纵心不甘,唯有落入她算计。

“我要杀了你。”

明月天蓦地回头,看向远处纠缠的人影,要追过去拼命,却一下被老祖拉住。

老祖喝道:“还想要再伤一个吗?你给我停下!”

明月天身子一颤,咬着嘴唇,重新蹲下,看着老祖道:“师祖,救她!”

“有我在,死不了!”

老祖道。

龙木二使上前来,见这一幕,微微一叹。

事先哪能想到,这缥缈天姥在二先天的夹攻下,在他们的阻拦下,还能逞凶。

片刻后,老祖舒了口气,将凌珊推给明月天:“暂时无事,带她入城。”

“好!”明月天横抱起她,立即离去。

龙木二使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老祖抬头回望。

远处。

缥缈天姥几番欲近,几番欲离,却都被已有准备的欧神空狠狠挡回,反受其伤,形势愈发危急,怒啸连连。

老祖起身站起,眼一凛,身一化,转瞬即至,寻隙抽中缥缈天姥一手,对掌相接。

“不属于你的东西,也该还来了!”

缥缈天姥被老祖慑住,顿失机动灵变,进退失据。而老祖万物之纳再运,缥缈天姥体内太阴元力再受攫取。

“可恶!”缥缈天姥大恼。

她看出那两小女孩各怀阴阳之力,故专攻一人,施相克之力,破坏其生机,欲藉此拖住无极老祖,哪知会被凌珊挡了一下,以火克冰成了火元伤火躯,虽亦有效,却远不如预计,以致现在,老祖这么快便能帮她压制伤势,抽出手来。

失算一招,而今势危矣。

这时,欧神空亦趁势而起,欲去拿住天姥另一只手,牵引夺回剩余圣火之力。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缥缈天姥恨声一语,终究果决,当机立断,作出取舍,在那只手被捉住前,劈城一掌,圣火化龙一气尽出。

欧神空妙法招引,老祖凭空摄气,皆为时犹晚,拦下不多。

不灭圣火遇风则涨,眨眼笼盖苍穹,火云压城。

“不好!”

欧神空失色。

不灭圣火威力无俦,此刻圣火的部分烈性已被缥缈天姥激发出来,摧城拔寨不过等闲,铸剑城城墙虽坚,却还挡不住这火力,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旦城墙倒了,这城上城下,城里城外,绝顶也好,一流也罢,或是普通仆役,或是卫卒,不知多少人要受殃及,非死即残。当即顾不上这盗火之人,二话不说,身化流光,穷追火龙,御生平绝学十方火界,竭力收拢圣火,抚其烈性!

老祖眉头一凝,亦恼怒不已,没想到这般情形下还能被她钻到空子,无奈放弃继续吸纳剩下的太阴真气,但在放弃之前……抬起那掌,掌上还有抓来的圣火,被太阳金焱压制住,全数包裹在中间,完全看不出这一簇火苗之中,竟蕴含两种极端霸道的火元。

那掌朝缥缈天姥肩头拍下,直接将她击飞出去十余丈远,落入海中。

有欧神空先一步阻拦,那熊熊圣火大部精华已被挡住,老祖稍慢一步,待回返铸剑城下,残火已在焚烤城墙。

“大宫主,此处有我们,你带二宫主先进去吧!”

城门下,火势汹涌,龙木二使御气成壁,而城楼上,欧百炼等十余人,与下方的龙木二使亦遥遥相感,连成一气,化出一方真气大幕,挡欧神空未能顾及的残火挡在墙外。

这中间,明月天抱着凌珊,飞快入城。

老祖落在那大幕前,起手一扬,演化混沌天幕,以无极消弭圣火。

303.从此幽星夜1

缥缈天姥忍痛在水底快速潜行,直到跨过虚空门户所在,身居东海之间,才浮出水面微微冒头,回头望了一眼,无形虚空之门对面的岛上,火光涛涛,不见人影。

但可以预见那两个先天人正忙着收拾残局。

那烈性被激发的圣火,就算以先天之能,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已复二八之艳,却格外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痛恨与狰狞的冷笑:“没想到……百花谷,还有你这样人物……我记住你了……”

终究是虚弱不堪之躯,然后运胎息之法,遁入假死之境以缓伤情以自保,随波逐流而去。

铸剑城外,

当好一会儿后,圣火被收拢,欧神空第一时间飞遁古老火山,重置圣火。

见战势隆隆,欧百炼本有心将城楼上的花星落移送到城内,但她不肯,再看她头上武道神气所化的冠冕,也就作罢,一直到了此刻,老祖来城楼上带走她,同去查看凌珊的情况。

欧百炼留在这里收拾残局。

虽主要战场在城外在水间,还是有几个倒霉蛋的,好在伤者有,死者并没有发现。

死人没发现,死鱼却一大片。

无数大头红鱼,大小皆有,翻起肚红,漂浮在水间,任水波荡漾,而不见动静。先天余波浩浩,现在,千百鱼皆死。

就算身为逐渐城主,见惯珍宝,一下见天海之内的宝鱼死去无数,欧百炼也感心痛,却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让人逐一去打捞上来,再作处理。

凌珊被放在床上,还处于昏迷之中,额头上,密布冷汗,双眉紧皱,像在忍受着巨大痛苦。

明月天为她擦去头上的汗珠,将她上身的衣服脱光。

对着空气展露堪称完美的身躯,身无半分多余赘肉,曼妙紧致,肌肤如玉如雪,峰峦挺拔,乍起樱红……但在左胸上方,有一个手指大的血洞,翻开的血肉触目惊心,破坏了无尽得美感。

接着为她处理伤口。

当轻轻抚过凌珊胸前那处血洞,她有些心疼。

缥缈天姥那一指,指力几乎擦着心脏穿透过去,好在终究没有打中心脏,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今日便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前胸后背相通的两个血洞,血早已止住,再往伤口涂上金创药,将周围沾染的鲜血擦拭干净,绑上纱布。

老祖和花星落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时,明月天手微微一动,就想要拉过被子将她身子遮住,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抿紧着嘴唇作罢。

两人进来,看清屋中情形,花星落担忧道:“老祖,坏女人没事吧?”

老祖自信道:“放心,有本老祖,她怎么会有事?”

然后眨了眨眼,目光在凌珊身上扫了一圈,啧啧出声道:“臭丫头,还挺有料的!”

明月天皱了皱眉,她听得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想纠结于这些,她现在只关心凌珊的伤势,对外面战况如何,毫无兴趣,连大敌缥缈天姥也无心去多作关注,只询问道:“师祖,缥缈天姥打入的那道火劲能拔除吗?现在两种火元在她体内冲突,我担心她会受不了。”

她方才亦已经查验过凌珊的状况,心里多少有些了解,但终归不如老祖先天人看得透彻,对该如何解决,也无头绪。

老祖又细查了一下凌珊的伤况,拉过被子替她盖上,摇头道:“圣火之力和太阳真气性质相似,连强度也接近,虽在对抗,但也在产生融合,她刚受伤时,还能只除异火而不伤她元气,但现在不行了,这小半天功夫,两股火元已经形成联系,强行拔除,损害会很大……我能做的,只是将那道圣火之力压制在某一处,以免两种力量冲突时对她的经脉造成过多损害。”

明月天蹙眉道:“那你先前……”

老祖知道她想说什么,笑道:“放心,我先前虽是故意不帮她化解异火的,但老祖岂会害她?那道圣火虽强,毕竟是无根之水,又有老祖在旁边帮忙压制,迟早要被太阳真气吃干抹净,别看现在她又痛又难受的,等最后,反而好处远大过坏处,也算是因祸得福,而且我现在有个想法,说不定能让她连着进个好几步,又是一件喜事。”

又道:“倒是你,如果当时不是小星星替你挨了一下,那圣火火元和你的太阴真气冲突,便是在你体内进行你们的日月不容了,别说好处,能否活命都是两说,老祖就算本事通天,也不一定能救你,所以……等她醒后,你可得好好谢她,她要有什么要求,也尽量顺着她,千万别对着干刺激到她,现在她身上已经火大了,如果还心情不好,会影响恢复的!”

明月天低着头望着凌珊苍白面容,咬牙不语。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低头时,老祖嘴角微勾,一副阴谋得逞的奸险笑容。

过了一会儿,又眯起眼道:“对了,你想不想念你师父?”

——

铸剑城的不灭圣火最初只是一颗火种,经火山千百年火气滋养,才成长为一道熊熊燃烧的不灭圣火。

那火种是一颗人头大小的火红晶石,其质似真似幻,如实如虚,看得见却摸不着,十分奇异,所以缥缈天姥盗火时,只是盗火而非盗火晶,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

但是当圣火被人夺走,失去精华所在的火晶开始生出裂痕,这是整座火山火气日夜滋养都无法弥补的亏损,这裂痕与日增长,一月时间,已由最初的一道发丝般裂缝,变成了三道,缝隙也更长、更大,当有一日,裂痕布满火晶,火晶便会破碎,那时,火山之力再不受压制,便是铸剑城的末日。

如今,被抽离的圣火因长时间离开火山滋养,期间经缥缈天姥大肆炼化火力,最终更怒而将火力引爆释放,圣火之力已经损害严重,故而最终欧神空虽收拢了残火,合而归一,重新将之引回火晶之上,却无法再如当初鼎盛了。哪怕不辞辛劳,以自身浑厚火元去弥补,也无济于事。

虚弱、黯淡,便是如今这道圣火的状态。

不止如此,经过一夜燃烧,一早醒来,带着疲惫亲自守候在圣火祭坛旁的欧神空发现,圣火熄灭了。

这令他大为失色,好在检查过后,弄清楚了状况,欧神空松了口气。

虽说圣火熄灭,但火晶的破损也不再继续,而且裂痕也被修补,换句话说,经此变故,昔日熊熊燃烧的不灭圣火,退化成了原初之态,想要重新恢复,尚不知要经过多少年月的孕育。

接着还是愁眉难展。

因为这样一来,恐怕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内,铸剑城都无法再利用圣火了,而这段时间,城中之人无论修习武功还是铸造剑具,都要打上折扣,甚至因为没有圣火臂助,可能一直到他身死之时,铸剑城也出不了下一个先天人坐镇,这无疑是铸剑城没落的开端。

留两个欧氏族人守在祭坛边看护火晶,又去下了圣火窟今后封洞,铸造修炼一应事宜皆不可再去圣火窟进行之令,欧神空有些忧心忡忡地去翻阅典籍,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加速圣火的恢复。

之后,下人来报,无极老祖求见。

其实报不报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那下人正在通报时,老祖就出现在他身后了,她显然不是会干坐着等人答应的性格,不过是让那下人带路罢了!

305.从此幽星夜2

蒙蒙晦暗之所在,浑然不知天地方圆,万古一色,永恒寂静。

恍惚之间,身旁似有某种气息在流转。

“你是谁?”

像有一个声音,幽幽轻吐呢喃:“我是谁?我是凌珊!”

他笑道:“你是凌珊,那我是谁?”

“你是魔头。”

充满怒气的嘶吼,厉啸之下,魂魄都在动荡不安。

——

“啊!”

一身冷汗,仿佛经历了一场恐怖轮回,凌珊蓦然睁眼,身子撑了起来,但动作太大,引起伤口剧痛,还没等完全撑起来,下一刻,又软软瘫回去。

“幽星,你怎样了?”

映入眼帘的,是师姐冷冰冰的神色。

虽然很清楚伤势还远未痊愈,但她感觉中气很足,凌珊龇牙揉胸,“做噩梦了!”

她身上已穿上了一件单衣。

明月天坐在床边,点点头:“没事就好,你伤没好,先别乱动,再躺两天!”

凌珊软吧吧躺在床上,瘪着嘴道:“你就不好奇我梦见什么吗?”

一副你都不关心我的不满神色。

明月天问道:“梦见什么?”

凌珊笑道:“你啊!”伸手就要去摸她脸蛋。

“哼!”

明月天蹙眉,冷脸,将她的手轻轻拍下,摁住。

竟敢说做噩梦梦见她,该打。

凌珊委委屈屈道:“我都受伤了,你还这么对我,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

明月天嘴角微动,垂下眼帘,柔声问道:“那要怎样算是在乎?”

“你先笑一个吧!”

“嗯?”

“哇啊,我辛辛苦苦受的伤,没想到你连个笑脸都不肯给我……”

“闭嘴!”

“唔,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

“还啰嗦?”明月天瞪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将她微微抬起,人钻上了床,倚靠在里墙壁上,将她放在腿上。

凌珊愣愣被她拉过,其实她用力是稍微要有些过猛牵扯到了伤口的,导致有点……胸疼,但枕在她柔软的腿上,一侧脸还紧贴着小腹,细嗅芬芳,心怀激荡,便好像一下都感觉不到了,更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姐姐……”

“什么事?”

“我胸疼……你帮我揉揉吧!”

……

“那要不我帮你揉揉?”

……

“好吧,不开你玩笑,别这么吓人看我了……我昏迷多久了?”

“两天了!”

“两天了啊……那缥缈天姥呢?后来她怎样了?”

“逃了!”

“可惜,这么大好形势都让人跑了,回头我得好好批评一下老祖和姓欧的老头,两个先天还留不下一个缥缈天姥,丢人呢……对了,老祖和小屁孩呢?”

“去玩了吧。”

“铸剑城还有咱们带来的那些渔民伤亡怎么样?”

“人不知道,鱼死了不少。”

“有火元髓的那种鱼?”

“对!”

“哈哈,那我有口福了,等老祖过来,我就让她去帮我多弄一点来!”

“嗯!”

“我感觉身上暖洋洋的,造化真气都要没了,全换上了太阳真气……还有一道有些不同的热力被裹在太阳真气里面,这是缥缈天姥打出的那道指力吗?”

“是,那道火元被师祖所在你的真气之中,可以被你的真气炼化,你自己好好注意。”

——

“月姐姐,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响起欧芊芊的声音。

凌珊从温香软玉之中微微支起身往外瞧:“芊芊吗?进来进来。”

明月天皱了皱眉,想要拉起凌珊下床,结果凌珊硬顶着脖子使劲往下压,还滋滋吸气,低声说:“别动别动,太使劲了,伤口疼!”

明月天恼怒不已,却不再继续。

凌珊嘻嘻一笑,侧过身躺,改正面朝外。

门没上锁,欧芊芊也推门快步进来,开心道:“小星你醒了?太好了!”

接着好奇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凌珊道:“我有些累,姐姐在给我捶背揉肩呢。”

然后脑袋在明月天腿上蹭了蹭,很有眼色地得寸进尺,催促起来:“小月月,怎么停了?快继续快继续!”

在其他人面前总算肯给面子,明月天淡淡望了她一眼,然后在她肩上、手臂上轻轻揉捻。

欧芊芊担心道:“可你这么躺着,伤口没事吗?”

凌珊说:“放心放心,别看我受伤了,可我身体其实比牛还壮……欸?这说法好像有些不对,算了,反正是这意思,总之没事的!”

欧芊芊:“对了,小星,西门先生这两天一直在和我打听你的伤势呢!”

凌珊:“哦?是在打听我死了没有吗?”

欧芊芊摇头:“不是,他说是希望等你醒后,能和他见一面。”

凌珊好奇问:“见面?这是铸剑城,我只要在外面走动,他随时能见,还需要你来传话?”

欧芊芊解释说:“他不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醒来吗?就这么上又门不合适,若是等你伤好出门,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而且他又快要离开铸剑城了,才让我等你醒后便传个话,希望能见你!”

“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有什么事了!”

凌珊惬意地闭上眼睛享受明月天生疏但同样让心头格外畅快的贴身伺候。

欧芊芊:“好像是想要与你讲和吧……说是先前一切皆是误会,你们之间大可化干戈为玉帛。如果你答应,他愿意设宴向你们赔罪!”

凌珊惊奇道:“赔罪?他武功远胜我们,靠着铸剑城,也无需惧怕我家老祖,居然会服软赔罪?”

欧芊芊道:“大概是觉得自己在铸剑城身份有些尴尬,又知道你们也不好惹,就想讲和吧!”

“有道理!不过……”凌珊说道:“这种事直接和我家小月月或者老祖说不是一样?干嘛非得见我?”

欧芊芊尴尬地看了看面无表情按摩的明月天,小声道:“他说,觉得你才是做主的人!”

凌珊轻轻点头,大言不惭道:“哈哈哈,算他有眼力。”

只觉臂背上微微一痛,便僵着,抿起嘴咬着牙,不愿表现出来,也不敢多动,好在那一掐后,便开始在掐痕处轻揉舒缓。

然后约定了见面时间,又聊了一会儿,欧芊芊告辞离去,等她走后,明月天将凌珊掰过来摆正,让她仰躺着,语气十分温和地问:“捶背揉肩?”

凌珊心里一个激灵,一手从后环住她纤腰,一手去抚上她的小腹轻揉,“姐姐你知道我的,那是开玩笑的……”

明月天不为所动,轻轻抚过凌珊的脸颊,抚过发丝,:“小月月?”

凌珊不敢动弹:“我就是想要在其他人面前威风一把的,等回头我伤好了,就补你十次按摩好不好?”

明月天一只手轻轻掐起了她脸上的肉:“你是做主的?”

凌珊哆嗦道:“不,不是十次,一百次,一千次好不好?我胆小,姐姐你别吓我了!”

306.从此幽星夜3

凌珊仰躺着脑袋被按在明月天的大腿上,一手蒙着她的眼睛,另一手拿指甲在她脸上、身上各处来回轻轻划动,沙拉沙拉响,被划过之处酥酥痒痒,颤颤巍巍,凌珊不禁绷紧了整个身子。

正在秋后算账之时,老祖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可没有人家城主千金那么礼貌,进门前还知道要先打个招呼问一问,相当暴力地推开门,就往里屋进来,亦嘲讽亦调侃的语气说道:“哟?睡美人终于舍得醒了啊?这是玩什么游戏呢?”

明月天一听动静便已经移开遮目的手,同时不急不缓去拉回被子,给挡上春光。凌珊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叫道:“睡美人被冷美人蹂躏折磨了,醒美人快来救驾!”

老祖笑道:“哈哈,不错不错,看来身体没事,心智也没受到影响!”

凌珊十分不满,大声去纠正她的错误结论:“瞎说,什么叫身体没事了?有事啊,天大的坏事……没见我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吗?再不来救驾,就连心智也要被影响了。”

老祖道:“那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她过来又仔细帮凌珊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后,说道:“这两天你没有意识,那道圣火火力炼化得有些慢,既醒了,就加快速度,不要偷懒,尽快给炼化了。”

“知道了知道了。”凌珊应声,一本正经地问道:“对了,老祖,缥缈天姥如何了?”

老祖可惜道:“让她逃了。”

“哦——”凌珊将尾音拖得老长,“逃了啊!”

老祖眉头直跳,“死丫头,你这装腔作调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凌珊眨着眼,“我是在笑那位欧老城主呢,想他堂堂一个先天中人,还是在自家地盘,占尽主场优势,居然连不是先天的缥缈天姥都留不下。”

老祖暗暗磨牙,对某人指桑骂槐的嘲笑十分不满,但没等发作,忽莞尔一笑:“对,本老祖也这么认为的,所以,老祖打算好好训练你,免得你日后也如他那样没有作为,让人失望!”

凌珊只当她是嘴硬或者其他,笑问道:“那老祖打算怎么训练我?”

老祖道:“我已与欧老头约好了,待你伤好一点,便去那座火山里引圣火之力修炼。”

“啊?”

“别啊了,本打算是过一段时间再说,但现在老祖有些迫不及待了,你明日就去吧!”老祖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凌珊不知道她什么打算,但总觉得没好事,连忙道:“引什么圣火之力啊?我又不懂这些!”

老祖却道:“不用懂,造化功运转时可汲取周围的天地精气为己用,越往深处越是如此,你到时如常运行造化功即可。”

又贼兮兮笑道:“对了,我需提醒你一下,那圣火和你体内的圣火火元有些不同,其烈性极强,你吸收炼化时,可能会……嗯,比较痛!”

看来这就是她的目的了,凌珊试探着问:“会有多痛?”

“你可以试一试被火烧是什么感觉……也许差不多,也许差一点,谁知道呢!”

“什么?火烧?那我不去了!”

老祖老神在在:“哦?不去啊……小月月,你来说说看,这一趟,她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明月天面无表情,没直接答,而是先冷静考虑得失,问道:“和服用火元髓比,效果谁佳?”

老祖解释说:“火元髓能增进她的内功,重在量变,但圣火之力能让她太阳真气的威力加强,重在质变,两者有所区别,孰优孰劣如何,不好直接比较……不过现在既然有机会,咱们自然要双管齐下。”

“她还有伤在身,这么急着去引圣火修炼,没事吗?”

“安心好了,威胁最大的圣火火元对她而言完全不是威胁,那剩下的也就是皮肉之伤而已,能有什么事?”

“嗯……”明月天点点头轻吟,凌珊看出她已经意动了,兀自垂死挣扎道:“那先等我吃过火元髓,内功大成以后再去专炼太阳真气吧!”

老祖残忍地破坏了她试图拖延的打算:“以你的水平,虽能分出心神主动吸收圣火灵力,可如此一来,难免量大伤身,事倍功半,根本没必要,在运功之际被动接受,徐徐图之方为正理……而既然能同时进行,自然是顺道为之,何苦还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数个月时间,等你先脱胎换骨了再去?纯粹浪费时间。所以只要你服用火元髓时,坐在圣火旁运功便行了,圣火灵力自然会被你吸引入体,达到淬炼太阳真气的效果。”

明月天捏住凌珊的下巴,低下头道:“那就去吧。”

“呜呜,我好惨啊,这就要死了,要被两个臭没良心害死了……”

凌珊绝望地转过头将脸埋进明月天的小腹使劲顶使劲钻,感觉生无可恋。

明月天淡淡一笑,摸摸了她的脑袋。

老祖在旁边坏笑。

两人就看她做戏,但都不为所动。

没人捧场的戏,凌珊很快就没了兴趣唱下去,转回头,瞥见老祖偷笑,感觉这么让她遂愿,着实心有不甘。

想了想,问道:“上次欧城主不是还说了吗?他们这圣火连先天人都能烧死,我很好奇,缥缈天姥都偷了圣火了,怎么没有被烧死?还有我,挨了她那一下,怎么也不仅没事,反而落了好处?”

“那老女人或许是有什么特殊法门或者宝物能暂时压制圣火吧,就像欧老头,他身上的火元是汲取圣火精华而成的,两者同源,便无惧那圣火,或者是像老祖,靠着太阳金焱压制,或者无极封印也能强取那圣火,短时间内根本不担心受到反噬,当然了,想要如他们那样粗略役使火力,那便做不到了……至于你嘛,那纯粹是运气好,那老女人意在拖住本老祖的脚步,好为自己争取时间,所以是以炼化的火元来伤人,没有直接拿那圣火烧你,否则,嘿嘿……”

老祖轻笑,未说明白,但所谓的下场不言而喻。

那道圣火火元,终究不是圣火本身,而是缥缈天姥炼化圣火所得的至阳火力,并无圣火烈性,否则,挨了那一下,凌珊不死也残,休想好过,这就像她的太阳真气,这真气在她身上时她没事,可若被转化成火焰燃烧,她再去火里试试?这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性质上的区别。

就算现在那火元烈性不足,也尚有老祖帮忙压制之功,加上造化功本就具有化用之效,不然她想要炼化这种外来异力根本毫无可能,想方祛除才是正确选择。

307.从此幽星夜4

“这样啊……”凌珊一脸恍然,接着道:“可现在我是直接要面对那圣火了,没有缥缈天姥在中间先帮我炼化一遍,万一引火烧身了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老祖道:“所以你要万分注意,尽量别贪多主动去引导吸收,若摄取过量,又炼化不过来,反噬之下,便必死无疑,你只在运功之时被动接受就行了,当然,待脱胎换骨之后,便可以主动去吸收炼化了。”

“可那还是有风险啊,万一我连被动接受的火力都受不了呢?或者练功时,无意识就主动去吸收了怎么办?”凌珊继续提出异议。

老祖不以为然:“练功还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呢,你就不练了?”

凌珊道:“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量多一层保障为好。”

老祖看了她一眼“那你想如何?”

图穷则匕见,凌珊恬不知耻狮子张口:“像是缥缈天姥炼化过的那道火元不是没多大危险吗?老祖你的本事远胜那老女人,不如由你来炼化部分,再将那部分传给我吧,既无风险,我也能轻轻松松进步!”

“干脆我将身上真元全都传给你得了,看看这样能不能直接给你造出一个先天修为来!”

“还有这种好事?天上掉馅饼啊,我没意见的!”

“你的无耻,已然出神入化了,老祖自叹不如!”老祖脸皮扯了扯,喟然而叹。

凌珊道:“那老祖的意思是?”

老祖瞥了她一眼,愤愤不平道:“炼化圣火灵力却不能完全炼化,还要酌量控制,不能破坏我自身的阴阳平衡,还要考虑你身体的接受程度,再决定传你多少分量的元力,诸如此类,你知道会有多麻烦吗?你是想让老祖累的吐血吗?”

“听上去好像真的挺麻烦的……”凌珊喃喃自语,然后开始道出真正目的:“不过没关系,就算不能渡气传功,到时候你可以到我身边帮忙看护啊,一有不对,你就立即阻止我。而且只要是我练功的时候,你便要时刻看紧我,不能分神的,更不能趁我入定就一个人偷偷跑开。”

听她一箩筐要求,老祖面无表情道:“现在是你闭关还是老祖闭关?”

凌珊理所当然回道:“一起闭关啊!”

无极老祖此刻觉得这个不肖弟子实在有些面目可憎了,居然想要用条条框框来约束老祖的天性和自由,简直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

真正去铸剑城背后火山之内的时间,是在五日后。

虽说确如老祖所言,没那圣火火元的威胁,便只剩下皮肉伤,可这前胸通后背的皮肉伤,怎么说也不算是小伤,于是以移天宫、铸剑城两家所制上好的伤药,并仗着将要脱胎换骨的大好体质,还是连着花上了这七日时间安心调养,大有好转才踏上火山内部那种极燥极热的恶劣环境。

中间西门断绝得知凌珊醒来,又通过欧芊芊传话希望见面,不过,被挡回去了,总不能让她挂着那伤步履蹒跚去和他见面吧?而若说让他过来……这可是住处,暂时算是闺房,怎么能让他们轻易踏足?

虽说被闷在房中是很无聊之事,但好歹有师姐日夜相伴,老祖花星落还有欧芊芊她们也时常过来,总算能聊以解乏,就这样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城主府后,浩浩秘境火山,万级石阶,级级拾步而上……那是不可能的。凌珊如今还是伤号,要她一级级走上去,也太难为她,便由老祖再展神威带着她们上去。

火山口很大,且能直见底下最深处火热冒烟的金黄岩浆,还有中间的黑点,但火山口一路到底的内壁陡峭之极,根本无处立足,普通人想从这里直接下去不说断无可能,至少困难万分。

当然,现在老祖是用飞的,自然毫无问题。

其实,在山外山脚,是另有洞道直通这火山内部的,那亦是铸剑城之人进出的途径,只是其中岔路颇多,拐来弯去十分麻烦,老祖便直接从顶上过了,轻松简单。

山内最下层临近岩浆池处有多间铸造室,更外围则有藏剑库、铸材室等,因欧神空下了封令,这里往日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打铁声已消弭一空,人行穿梭的景象亦不可再见,各处连接着这里的洞室或者通道,都紧闭着石门或是大铁门。

两个经此一变开始亡羊补牢的铸剑城长老日夜在此看守祭坛。

他们应早得欧神空或欧百炼说明,见她们来到,点点头算是招呼,然后自行离开,暂时将地方留给他们。

祭坛就悬在汩汩流动的火山岩浆池正上方,约半丈之高的空中,以分两层的八条大腿粗精钢铁索固定在洞内四壁。

而圣火,那颗硕大的红色结晶摇曳着微弱的火光,飘在祭坛之上。

闪耀着灼灼圣火的大晶石很美,令人见之怦然心动,但岩浆流动的环境,空气都仿佛在燃烧,又燥热难当。

岩浆池边。

被老祖搀扶着的凌珊运起太阳真气铺遍四肢百骸,顿时与焦躁的环境似融为一体,才松了口气,好受了许多。

凌珊看向老祖另一边的明月天,她居然脸色淡淡,毫无异状,便问道:“姐姐,你不热吗?”

明月天眼神轻轻瞟来:“不热。”

老祖适时发笑表现存在感:“嘿嘿嘿!”

凌珊瞥了她一眼,不理她,继续对师姐道:“虽然现在还不热,但这地方,你待久了一定不舒服,还是让老祖送你出去,在山外等吧。”

明月天淡淡拒绝:“到时再说!”

“先顾好你自己吧。”

小露一手却没有得到预料中的赞美的老祖很失望,冷哼一声,将手一挥,无形神气卷起凌珊,稳稳落在祭坛之上。

骤然间,燥热倍增。

凌珊龇牙,两手扇风,大叫道:“这鬼地方好热!”

老祖嘿嘿笑道:“再热你也给我忍着!”

又一甩手,虹光一闪,扔出一只黄皮葫芦,正落在她脚边:“里面的是火元髓,喝一口炼化一次,你知道的,喝完再问我要……可以开始了!”

凌珊撇撇嘴,忍着燥热,盘膝打坐,可一坐下便又蹦起来,龇牙咧嘴,咝咝吸气道:“这不能坐啊,一坐恐怕就要被烤熟了!”

“这样啊……这里火力的确强了些,你还未必能抵挡住……”老祖摩挲下巴,喃喃自语,然后道:“罢了,再帮你一把!”

身子一晃便到了凌珊跟前,掌起无极之气,轻抵台面,蔓延成一个三尺左右的圆形黑光,一闪即逝,“你坐这位置便没事了!”

凌珊手掌在那位置拍了拍,又坐下试了试,才放下心,恭维话痛快地送出去:“哈哈,果然不烫了,老祖真是威武。”

“知道就好……这大概能坚持一天,时间到了,我再帮你补充一遍。”老祖说了一句,不再逗留,又下了高台。

随后,凌珊喝下一口火元髓,开始在炽热高台上熬炼内功。

台下,老祖和明月天找地方到安坐,看着台上。

有些百无聊赖,老祖歪过头轻声问:“小冰冰的太阴真气,你炼化的怎么样了?”

明月天道:“不到一成……这些天都在陪着幽星,不能专心去炼化。”

老祖劝道:“那你可得抓紧时间了啊,老祖下的封印必须留着漏洞,不是完全压制着,一直让这些没有炼化的外来真气藏在体内,你的身体可不会舒服。”

明月天轻轻道:“无妨!”

老祖又开始激将挑拨起来:“那臭丫头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五月,定能突破,到那时,若你还在原地踏步,让她压过你一头,肯定是要反过来欺负你了!”

明月天平静道:“她不敢!”

老祖无奈,只得道:“算了算了,随便你了,等你想好了,便和我说一声,我送你出去……在这种环境里熬炼太阴气,恐怕要浪费不少,实在不合适。”

308.从此幽星夜5脱胎换骨

武人者,内为精气力神增进有法,外为技击战斗防身有术,

以外功为始,则初起于艺,再行于功,终止于武道,其重技击。

以内功为始,则初为打坐吐纳,再为气生成功,终为鼎盛达道,其重气壮。

武人以外功分别强弱,则称伪境,以内功区分高低,则称真境,真为本,伪为根,因人而异,不一而足。

而无论外功内功所成,当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周天俱通正奇皆醒时,方为武功之上乘阶段,谓之:脱胎换骨。

一入此境,除了能生出冥冥之中玄奇莫测的通玄神感,体质亦会大进,就算没有内力所助,仍有远胜常人的耳聪、目明、体健、力大等等特征,是在身体素质上的全面提升。

脱胎换骨之境分上下两境。

下境为初,称其脱胎之始,上境为终,称其十二重楼。

脱胎之始有九周天,亦称九重天,当御一气,始于丹田,期间不竭不断,行遍周天诸脉,直至首尾相连一点,归于丹田,做到如此一气呵成,便为一周天,每次周天一气运完,可壮大其气,增进其功。

人体自成天地,这是熬炼自身所蕴内在天地之力,即人体潜力的过程,故称此为内练。

但人力有尽,天地无穷,因而世间便另有了外练之说。

外练之法也属内功,其法要义,是直接吸取人体之外玄黄天地的灵气,以滋养身体内部真气。

而要吸收灵气,便需要专门锻造经脉,以秘法将体内的普通经脉,转变为神经灵脉,这一过程便称作“真元练神经”。哪日神经灵脉练成,代表内天地能直通外天地,内外相连,内功修行的速度随之大进,数倍于此前。

其实以功法武学而论,内练外练并无具体分别,外练武学能练内化气,而许多武学看似内练,其实也有外练效果,只是没有灵脉相辅,效果十分微弱,难以察觉罢了。

比如造化功,在筑神脉之前,便已能外取天地灵气为我所用,效果比世间大部分武学都要显著,而筑神脉之后,更能一日千里。

又如大理段氏的神脉行剑术,便是主修七条经脉,化其为剑脉,吸纳天地之力结合自身元气,从而孕生威力无比的神脉剑气,当然,这门剑法主要是在养其威,不在壮其力。

踏入大周天圆满之后,若得其法,便可筑造灵脉,外取天地之力,而在此前,就有其法,想要筑脉,也是极难成功,属于费时费力之举。

脱胎之始开始,修为以九天为界,可成一楼,气行一百零八周天,则为人体极限,上境顶峰,十二重楼大圆满。

这其中,无论脱胎之始的九周天,或者十二重楼的一百零八周天,每一周天之力的多寡,都并非定量,而是因人体质而异——如经脉长短宽窄,或丹田大小等等,便有其高低深浅之别,这种情况在周天圆满之前相对隐晦,在其后便十分明显了。

这世上有人一周天之功,能抵他人二周天三周天甚至更多也不无可能,这类异人或先天而生或后天造化所得,总归凤毛麟角,极为罕见,大部分武人就算有差别,也不会如此天壤云泥。当然,有得必有失,这类人虽在同修为下,功力更为雄厚,但要使功力精进,也往往更加艰难。

重楼绝巅之上,有楼外之门,便是天门,彼时登顶十二重楼之后,有百八周天内功齐动,则可开此天门,称其近道之境,而后精神意志凝聚天门之内,虚空化神,则成武道,是为先天。

其实大周天圆满之后,开天门之前,这共计一百零八周天,已再无桎梏瓶颈,需要的只练气打坐,逐步提升的水磨工夫,但许多人纵然打坐一生练气一世,仍未必能积蓄起一两重楼的内力,更遑论十二重楼圆满,这就关乎心境、根骨、武学、毅力、资源等等方面因由了。

而以上如此,乃是当今武林成道之路,是成系统的按部就班之法。

相传在过去,另有古武法为终南捷径:当脱胎换骨之后,不重其技不重其气,而重其神与意。神意若通达圆满,便可直临武道,一步通天。

将本该开天门、成先天前后才该重视的事,提前到了周天圆满便进行,这就太讲究悟性了。

说是捷径,可对许多人而言,反而是弯路,武道之意岂是轻易便可悟得?一昧此途,或许身负天纵之姿,仍蹉跎一生,毫无所得。

其中孰优孰劣,自是因人而异。

——

江湖之中,武人许多,但练武是极难的。

资质根骨高绝者,或许单凭己力打坐炼气也能一次次得到突破,但大部分人却并无那份资质与根骨,练功欲有所成自然会很难、很慢——

各门各派中,修习上乘内功、有长辈教导、中等资质的弟子,光凭自己打坐练气,冲击浑浊经脉,一点点获得内力,给他二十年时间勤练,也未必能练到奇经八脉大周天的功力,而若孤家寡人,无名师教导,无上乘武学,便更难有所成了。

所以,藉由外物辅助,便有其必要。

就算是那些靠自身潜力也能进展飞速的资质高人一等之辈,虽非必须借外物来获得精进,可藉此也能加速练功进度,若有此条件,那又何乐而不为?

有助练功的外物有许多,服丹、药浴、精品膳食等等,都是练功的极佳辅助,大体就是外敷内服之类。

但世间药材不能凭空而来,也并不廉价,需要大量钱财购买。因此,名门大派、武林世家往往各有产业。光是占个山头,有几本秘籍,却没有生财之道,就算能传承下来,也是很难兴盛的。

这就是穷文富武。

昔日百花谷设青泥黄土敛财,很大原因便是如此。

不过,凌珊与明月天这些年除了吃得不差,反倒极少使用药材辅助练功,当年师父所遗真气尚且炼化不及,自无那取药材精华为己用的必要。

而之后,功力渐高,寻常药物的作用便微薄了,与其给她们聊胜于无,不如留予门下,或者储存下来,而那些作用大的药物则往往珍贵,而且并不好找。

铸剑城的火元髓取自鱼骨,其实也是药材,可与其他药材搭配,炼成丹药,不过,对凌珊而言,铸剑城的那些丹药,反而不如直接服用,只取髓中阳火精华作用大——这是老祖说的,对此她有亲身体会。

没有流失药性的火元髓,一口足够凌珊炼化小半天,如今,得充分供应,大周天圆满,她已势在必得。

而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她成功了。

这最后的一条脉络,借火元髓的强大药力,以十七天时间,得以完全打通。

火山内,祭坛之上。

岩浆汩汩,圣火灼灼,火性元气飘散不休,丝丝精华缓缓入体。

燥热的空气之中,凌珊轻轻吐息,四周火元之气一定,入体之路断绝,复而失其循序之行,随意飘散。

然后,蓦地睁眼,黑白分明的瞳孔里,似闪过一缕幽光,目光如刀,旋即收敛,空洞无神,木着脸,缓缓起身,一步踏出,太阳真气肆意挥洒,祭坛之上,火元陷入暴动,如水涌如风啸,道道火花,在她身体周围凝聚、散去、再被引燃,周而复始,一直到她踏着铁索,跃下祭坛,仍然如此。

另一边。

明月天许多天前已回去,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她练功。

此刻只有老祖一人在护法看顾,她第一时间便发现动静,看着祭坛上跳下的身影,眉头拧起:“没道理啊……怎么会这样?”

起身一踏,晃眼间,已来到凌珊身旁,“小星星……”

凌珊一顿。

老祖:“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一只拳头。

太阳真力催动神拳之势,灼热怒浪焚天火光席卷八方,杀破万物。

309.从此幽星夜6失神丧魄

火山内。

岩浆池边。

无极老祖坐在地上,托着下巴苦着脸,而在她身前,凌珊双目紧闭,躺在地上。

看着这个胆敢对亲师祖动手动脚的不肖徒孙,老祖愁眉苦思,她已经仔细察看了一遍,但并没有发现症结所在,忧心忡忡地自语:“难道是走火入魔了?不应该啊,臭丫头基础扎实,练的也不是歪门邪道,哪里这么容易就走火入魔了?”

“看起来好像是那些煞气……可那些玩意,我之前也查过啊,只是看着唬人,也就这样了,虚有其表而已,还影响不到她才对,怎么就失心疯了呢?”

“现在怎么办才好呢?”

“九方神州先天就那么几个,除了武当山的老牛鼻子,我都不熟,不谈说不说得上话,找不找得见人都两说……莫非,老祖还得回镇魔崖求道主那老牛鼻子?”

“可这样,小月月必会知道,她不会杀了我吧?嗯,极有可能,万不能让她知道……也不行啊,她每天都要过来一趟,瞒不住的……”

“那就先找欧老头帮忙,他比我多活了那么多年,见识更足,说不定他能发现什么!”

“若实在不行,老祖再老实交代吧!”

絮絮叨叨了好半天,老祖痛下决心,带上凌珊便冲天而起。

——

欧神空住处。

让老头检查了一遍,老祖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了?你有什么发现?”

欧神空微微摇头。

老祖:“哎,那就头疼了!”

欧神空道:“如向长老所说,最可能的症结是她身上那些煞气引发起的走火入魔,需要察看识海方能确定,可识海……我也不敢轻动的。”

来无所得,老祖无奈带着凌珊离开。

——

城中迎客楼。

一处偏房。

看着被放在床上,正昏迷中的凌珊,被找人叫过来的明月天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幽星她怎么了?”

老祖回道:“被我打晕的。”

明月天盯着她问:“为什么?”

她的眼神有些吓人,老祖委屈道:“她今天一出定醒来,就失心疯一样,什么话也不说,见到我举手便打,我只好先打晕她,把她带过来了!”

明月天不解道:“好好的,她干嘛打你?”

老祖道:“我也想知道啊……之前你也清楚的,一直都是好好的,就今天突然发疯了!”

明月天猜测道:“会不会是在和你开玩笑?以她的性格,一旦功力大进,很有可能如此来显摆。”

老祖道:“怎么可能?我还不至于连真疯假疯都分不清楚。”

明月天不确定道:“那是……走火入魔了?”

老祖道:“目前来看,是有这可能……”

接着道:“我第一眼看她时,便看出她身上戾气不轻,那应该是杀人后形成的煞气,可她走的是现今凝气重楼、以力成道之法,并非古人那样单修神意武道,这种戾气煞气,在她开天门前,应该不会有多大影响才对,便一直没怎么在意……但照目前这个情形看来,这些煞气趁她突破时凝聚武感心弦有松的空隙发作,导致她走火入魔神智错乱的可能最大……”

明月天握紧拳头,问道:“假如的确是因为这个,那……有办法化解吗?”

老祖迟疑着说:“假如,症结确实为那煞气的话,最快最直接的方法,是由我通过元神之力探索她的识海,找到邪气并祛除,恢复她本心纯净,但识海是魂魄所居,人体根本,十分脆弱,这方法属于暴力之法,对她有大风险……稳妥一点的是去找佛道两家的先天高手,请他们出手施以驱邪之法,如此更加平和,效果也未必比我的暴力驱邪要差。”

其实若只是邪气在身的话,倒是可以设法镇压,比如佛道两家的心法,对平息煞气,宁心静神之流的作用较大,可以寻来一二,让凌珊参习,或有用处,但现在,已到了影响神智的地步,说明精神魂魄之中也已经沾染了这些,关键是要将这部分邪气祛除,便只能以她所说的两个方法取一而行了。

听她说完,明月天十分果决:“那我们便动身去寻佛道先天。”

老祖摇头道:“你先别急,还不确定就是那煞气的缘故,先观察两天再说……就算真的走火入魔,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完全失去理性,会有相当长的一段过度时间,这期间会不时在本性和魔性之间转换,等她神智恢复的时候,再问问她练功时,有没有什么发现过不对。”

——

第二天。

客房。

屋内一片焦灼,布帘被子布料为主的东西许多都被烧了,一些桌椅家具或碎裂,或倒地,还在冒烟,这是一片激烈争斗过的狼藉痕迹。

明月天看着被老祖搀扶住的凌珊,脸色难看。

她也见到了所谓的失心疯是怎样情形。

老祖所言的会在本性与魔性转换,并未发生,今早凌珊醒来,便对她直接动手,抢杀而来,毫不留情。

若非老祖就在旁边,见她一时拿不下凌珊,于是直接出手,还不知要打上多久,毁去多少东西。

而在交手过程中,明月天也发现她双目无神,那种并不冷漠,也不热烈的神色,是纯粹的无神,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傀儡。除此之外,却完全没有走火入魔之人应有的那些疯魔、癫狂、焦躁、阴沉邪郁等等的神态与气质,无怪乎老祖始终不能认定她这是走火入魔,神智错乱。

换了房间之后,便找来绳索,将凌珊绑起来了,还让老祖将她的内力全数封住。

她再一次醒来,是在同一天下午,还是一副杀人的样子——并不是神态上,而是行动上。

她发现被捆住,真气被封住,无法动武时,居然直接下床冲撞,拿头、拿身体撞向明月天,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拼命架势。

然后,再次被看不下去的老祖打晕。

而转机是在凌珊第三次苏醒之后。

这回醒来,她没有动手。

不仅没有动手,连那种毫无神采的空洞眼神,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神态,也不复存在了。但是……

310.从此幽星夜6天门有诡

凌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明月天与老祖。

虽然不再是空洞无神,但是此刻的眼神却格外凌厉、冰冷、凶狠,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蔑笑。

在这一刻,她决非先前那种“空白”的状态,而是有神智,有理性存在。但也绝非那个熟悉的人了,就像换了个心、换了条魂。

毫无疑问,她再次昏倒了……这回是明月天亲自动的手。

因为她生出一种近乎本能的荒诞直觉:这个看着她的人,决不是她的幽星。

而凌珊的这次表现,终于让老祖作出了一个结论:“这绝不是走火入魔!”

她神色严肃地说。

明月天还紧紧握着凌珊的手,问她:“那幽星是怎么回事?”

老祖说:“会影响人性格的因素有许多,但像她转变这么彻底的,我初步推测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不知何故,精神分裂,有了第二个迥异的性格,但本质上还是一人,走火入魔引起的神智错乱,其实就是不完全的精神分裂症状,欲分而未能全分,欲裂而未能尽裂,藕断却丝连,对人有极大害处,正常的精神分裂,则不好不坏,小星星有很大可能就是这种情况……而另一种,则是有濒死的先天人将元神寄存在她身上,或夺舍,或暂存,就是俗称的鬼上身,但这种可能极低,有我在侧,如果是我们见面之前他便上身了,那他现在应该也不敢表露才对,而如果是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机会上身。”

明月天蹙眉:“那该怎么解决?”

老祖道:“如果真是精神分裂,恐怕需要她到先天才能解决了……现在我还需要查探一下她的识海,才能确定。”

明月天迟疑:“不是说,这样风险很大吗?”

老祖说:“所以,我要元神出窍进入她的识海,这样元神力完全一体,毫无外漏,便大概把握住火候,不会伤到她。”

她转头对明月天告诫道:“但如此一来,我的肉身不能有任何损伤,甚至连被人触碰都不行,否则会影响我元神的稳定,若我的元神之力在她识海散开,我们两个都有可能会死!”

她虽然语气轻松,但任谁也可以看出此举凶险,明月天冷静回答:“我会护法不让人打扰……除非我死,否则无人能近你身。”

老祖点点头,这便是她的意思。

其实让欧神空那种先天人来帮忙护法更加稳妥,但虽然因圣火之事,他们算是有了交情,可还不到完全信任的地步,若说就此放心地将身家性命完全寄托于他,那就纯粹是开玩笑了,还不如便趁着现在无人知晓的空隙抓紧时间出神一探来的合适。

不再多言,亦不多犹豫,上了床,放好凌珊,与她相对而坐,老祖手起阴阳,化无极之封,布置于身外,以策万全,而后便闭上眼睛,凝神静气。

顷刻之间,一道金芒自她眉心出,一闪即逝,逝于凌珊眉心。

眉心印堂穴与天顶百会穴之交汇,是一处无形的穴窍,道家称其泥丸宫,便是识海,乃人之精神所在,自我之根本。

而武道天门,则为识海正中心的一扇虚幻的精神门户,天门之后,是人体最神秘莫测之地,一片冥冥虚空,万物归寂之境,人的精神意识,皆起源于此。

因平日间,识海会有自天门之内渗透出的精神气息弥漫,故十分脆弱,稍加刺激,便可能损伤到人的精神。

而开天门后,识海之中的外溢之神皆归回天门之内虚空之间,凝其元神,彼时,气海能与识海通。

但在此前,识海……是连内力也无法直接触及的神秘之地。

人与人内部构造相似,老祖的元神融入凌珊眉心,她早有经验,驾轻就熟便到了泥丸宫中。

然后,她便见到了此生最惊奇的一幕。

【怎么可能?那是……】

——

房间中。

忽的金芒一闪,起于凌珊而终于老祖。

老祖身子一震,蓦然睁眼。

明月天一直在关注两人动静,立即发现,急问:“师祖,怎样了?”

却没有回应。

再细看,老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凌珊,面色煞白。

不对劲……

明月天眉头拧起,心中焦躁,老祖虽然已经睁眼,但此刻又好像仍在失神状态,她不通此道,还是无法确定老祖的元神已回归否——若那道金芒就是老祖的元神,何以元神回归了,她还这般异状?

顾及老祖先前的叮嘱,一时不敢去触碰,只好按捺住心情等待。

过了大概七八个呼吸,老祖终于动了,她重新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深深吸了好几口大气,明月天看着她,感觉她的皮肤都绷得很紧,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片刻后,老祖再次睁开眼。

她只说了一句话:“你照顾好她,我去调养几日!”

说罢,便如惊鸿一闪,人已离开,只有在那外间的门扉一下一下轻轻撞着门框的响动在继续回荡。

明月天回过神来,但皱着眉头,不明就里。

既想不通便不去想,她看向凌珊,因为老祖一去,失去了气机牵引,凌珊这时无力继续坐着,软塌塌地倒下。

明月天上前想去将她放好,然而床上乌芒一闪,明月天被其一挡,只觉手一麻,触电般缩回,立即明白,这正是老祖先前所留的无极之封,她走得急,这东西还没化去,现在倒成了她的阻碍。

她又加大力道试了试,这回有了反震之力,霎时被震退了数步。

连着几回试探,总算确定,老祖所遗的这手段,是遇强则强,而且笼盖上下四方,毫无死角,着实有些不好处理。

至于找欧神空帮忙,却是直接排除了,她警惕心十足,如无必要,不愿去找他。

没有办法,她只能等待。

等老祖回来,或是等时间到了,这东西自己消除。

时间飞快,恍惚间,又是一夜过去。

老祖所下禁制一直不曾消去,明月天只好让人另外找来了一个蒲团,面朝床位,打坐一夜。

清晨。

一睁开眼,便见凌珊已经坐起,带着冷笑直直看着她。一对上眼神,明月天就知道,这还是那个人,而不是她的幽星。

明月天反以冷眼,压着心中不断升腾的怒火,咬牙切齿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那“凌珊”终于肯开口说话,她嘲弄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换上明眸皓齿,巧笑嫣然,道:“我不就是你的幽星吗?姐姐莫非认不出我来了吗?”

明月天倏地起身,与她面对面,几乎要贴上,充满厉色,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但你最好不要伤害到幽星。”

“唔,你怎么这么凶?我好害怕……”她委屈地垂下眉角,水汪汪两眼轻眨,我见犹怜。

明月天盯着她,握紧了拳头。

“凌珊”看见她的反应,下一刻,楚楚可怜的姿态一小消,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哎呀,姐姐你是想要打我吗?”

伸出了脸,一只手在如玉的脸蛋上轻拍:“我可以让你打哦,而且是绝对不会反抗,更不会躲开的。”

明月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311.从此幽星夜8武道之疑

311.从此幽星夜8武道之疑

明月天闪电般出手,抓在凌珊肩上,真气逼入。

这自然不是真的要打她,而是让她继续睡一觉,因为明月天担心,任由这人戏弄下去的话,自己很可能真的会忍不住伤了凌珊。

“你……”

此刻的“凌珊”,身上还有老祖所下禁锢,一身真气动弹不得,只不过比普通人稍好一些,面对凌珊,根本无从躲闪,只来得及叫一声,便软绵绵晕倒。

明月天将她放好,直起身子,环顾一圈,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老祖留在床上的禁制,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随后便继续打坐。

明月天的日子向来是十分枯燥的,但她也从来不以为意,她和凌珊截然不同,她本就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到了中午,饭点,有侍从送来饭菜。

如今凌珊情况不明,明月天本无心于此,随便应付了几口便放到了一边,但随即想到,从前天凌珊出关被送来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已好几天滴水未进了,以她馋嘴的本性,应都要饿得受不了了吧?

于是,凝水成冰,拿毛巾包着,以冰之寒刺激她,很快就奏效。

醒来的凌珊,还是“凌珊”,她很平静地问道:“怎么?姐姐叫醒我,是有事吗?”

“吃饭!”

明月天淡淡看了她一眼,去将裹着冰块的毛巾扔到脸盆中。

“凌珊”却歪着头笑道:“虽然我现在很饿,可是我就是不想吃!”

明月天没有多废话,她向来是行动派。

“凌珊”说完,明月天就拿起桌上的碗筷,夹上菜,来到床边,点住了往旁边躲的“凌珊”的穴道,一口一口强喂她吃,如果敢吐出来……就捡起来,重新喂。

明月天是个很狠心的人,虽然并不想这么做,但她还是连犹豫都没有,就这么做了。

这个“凌珊”,无论她是什么情况,至少现在,她应该也不是看上去那么不在意凌珊这个身体的,所以,当明月天以自己的狠心,换她的恶心,她很快就乖乖就范——吃饭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很简单了。

“凌珊”除了三餐时间,一直在床上度过,被弄晕过去,无意识的那种。

明月天很不喜欢这个“凌珊”,根本不希望她以凌珊的身份出现,如非她还是凡人,也有吃喝拉撒的需要,明月天说不定会让她一直昏迷下去,直到找到应付的办法。

而明月天自己,则抓紧一切时间,练气修行。

中间花星落、欧芊芊都来过,不过都是连门也没进,便被她打发走了。她这些天始终心情不佳,态度自然便说不上好,有过两次,两人便也不再来了。至于是被她态度所恶,还是去找老祖询问过,便不清楚了。老祖在闭关,不过不是死关,若有事,去打扰她一下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她也不多话、不留人罢了。

一连五日。

老祖终于再次出现。

与过去神采奕奕完全不同,观她气色,实在有些萎靡不振之感。

看见她,明月天蹙眉:“师祖,你没事吧?”

老祖摆了摆手:“休养了这些天,已无大碍!”又问道:“这几日,小星星怎样?”

“还是后来那个十分冷淡的模样,不过,神智正常,能自由交谈,还认识我,但我就是感觉她并不是幽星……”

明月天迅速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才问道:“师祖那天探她识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探明了?”

说到这个,老祖便叹了口气,她深深看着床上的凌珊,脸色复杂。

半晌才问道:“你知道先天武道吗?”

明月天道:“先天武道……不就是先天吗?”

老祖又一次叹气:“是啊,就是先天……先天武道,先天武道,她真的是先天就成了武道!”

明月天皱眉:“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祖缓缓说道:“开天门与不开天门,最大的区别便在识海之中,是否遍布神魂之气,而先天与先天之下,最大的区别,在于天门之中,是散漫无形的魂魄气团,还是凝练一体的武道元神……”

“而小星星的识海之内,无神魂之气,天门之后,有武道元神!”

她想到那次所见所闻,至今还未想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

跨过真实与虚幻的隔阂,小心翼翼地踏足泥丸宫中。

老祖惊讶地发现,在这方寸灵台之中,空空荡荡,一无所有,料想中的神魂游丝,并不存在,一点都不存在。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惊讶、诡异——这绝非正常人的识海。

接着,她发现识海最中心的门,居然有光。

普通人的天门,是黯淡的,与识海空间的颜色十分相似,只有一个类似于门扉的模糊轮廓,很难分辨,但若是有光,则代表着……天门已开。

那光,便是天门之后的神之色彩。

【这怎么可能?】

老祖心中,仿佛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识海无神魂之气便算了,或许是神魂太微弱,也或许是天门太坚固,中间的缝隙太小,导致在门后的神魂气息渗透不出来……一般傻子就是这种情况,勉强算凌珊是这种情况。但是天门开启则不然,它代表的是先天武道的成就,这个丫头,怎么可能?

这识海既无神气,便不需再小心翼翼唯恐损害其精神,老祖没有犹豫,元神化虹,直入天门。

天门之内。

冥冥虚空,万物归寂。

赫见两道煌煌神影,背对相坐,侧对天门,万丈生辉,遍染永寂之地。

【元神……】

老祖元神体巨震,那是武道元神。

而当那两道元神之影入眼一瞬,老祖的元神之体便如受无形冲击,几欲崩溃裂开。

老祖心惶,迅速反应,神化混沌无极,倾力维持自我稳定的同时,不敢再呆,瞬出天门,片刻不留,回归己身。

纵如此,元神已有损。

——

明月天错愕道:“天门已开,元神已成,所以你是说,幽星她……是先天人?”这简直是这辈子听过最可笑、最难以置信的事。

老祖摇头道:“但我在她天门之中,看见的却是两个元神,而且一见那两个元神,我便被伤到,不得已退出来,未能探明具体——究竟那两个元神,是否有一个是小星星的,是否两个都是她的,或者都不是她的,如今我还不能确定,这事不探究明白了,我心难安,今天,我便要再进去察看一次。”

“两个元神……”

明月天喃喃自语。

接着迟疑地问道:“可你不是说,她那两个元神会伤到你吗?”

老祖态度坚定,说:“所以这次我会只分出一道元神力去查看,这样就算被崩毁了,也最多让我重伤,却不至于丧命。”

“另外,你叫醒她,这次,我要在她清醒着的时候,入她天门一探。”

312.从此幽星夜9并生元神

元神是什么样子的呢?

元神之形,与肉身同,其质若虚,其表散光,无衣无遮,赤身露体,但神光笼罩成其所碍,姿态又显朦胧模糊,不似观真人切实分明。

——

寂静虚空。

当老祖再度分神而至,所见的并不是上回那般双神侧相,而是见其一相。

双神应仍是背向彼此而坐,但不再侧对天门,而以其中一相面朝天门,故一入天门,便可直接见之,而且不知何故,此回见之,亦未再有那种骇神裂魂的冲击袭来。

此时那相乃是凌珊之相,但元神面上,绝无往昔洒然自若、狡黠灵动的笑颜,而是一片阴沉,如愤世嫉俗,怒视着人间一切风风雨雨人事物,而且这似乎完全是本色,而非外力——比如煞气的影响所致。

“小星星……幽星!”

老祖分神散发出波动,是在呼唤名字。

那元神没有反应,无动于衷。

又传递出意念,但结果仍是如此。

看来,虽有元神,但这元神却连天门虚空中的事都不能顾及到,更别提掌控了……老祖分神心有思忖。

随后慢慢接近,转旁边过,去观她背后之神。

其后是一片阴暗。

仿佛神之光辉尽聚于前面的凌珊之神,而位于后方的元神,却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纵以元神开眼去观,亦看不真切。

一面光明万丈,一面黑暗绝伦。

老祖分神略作迟疑,元神力大放光彩,映照其上。

然而这道元神朦胧难测,观之,只见依稀人形。老祖分神缓缓探出手,抓住那元神体的肩膀。

接触之刻,骇然巨力骤临,老祖分神毫无抵抗之力便被震飞出去,而在过程中,形体瓦解,化作一团元神之光。

——

与此同时。

外界。

老祖本体动摇,如受巨击,脸上毫无血色。

不是为分离化体,故此那分神并非完全斩出,尚与元神本尊紧密相连,其害同受。

明月天在旁看着,她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猜测到情况应不是太妙,心中担心,却又毫无办法。

——

天门虚空。

遭受骇然冲击,形体不复,神光流散,好在老祖分神意识未散,第一时间聚拢残力,重持形体,但重新凝聚而成的分神,已虚幻闪烁,明灭不定,显示这股分神之力已大为损耗。

【好可怕!】

这是劫后余生的念头……那至少是入道之后的元神体。

老祖分神在那两尊元神四周转动,欲图究竟。

当置身阴影之下,哪怕明知咫尺之外便是光明,却无法看见、无法感受到,而若身逢光明处,亦如是,仿佛一个天门之内,却有两个不同的世界,有一层无形之幕阻隔屏蔽视线与感知,但又不阻碍在两边出入……这是唯一的发现,除此之外,却无所得。

半晌,老祖分神再下决心,要再动其神。

动的是光明相。

手抬起,分出一道元神之光,去碰光明之下,那道“恶相凌珊”的元神体,而在接触刹那,老祖神形一震,亦有冲击而来。

但这回属于元神体被外力碰触时本能的反击,说强亦强,被如此力度冲击,足以使元神未成之人精神崩溃,甚至直接神魂俱灭,但说弱亦弱,这对先天人几无作用,老祖此刻在此的虽只是分神,无法与真神相提并论,可咬咬牙,还是足以抵御其中冲击。

老祖分神勉力维持形体,运元神力,欲挪动那元神。

天门是虚空元神与肉身的唯一接口,先天元神也好,未至先天的虚体神魂也罢,都是面朝天门方向的,换言之,面朝天门的,便是肉身的驱使者。

她要看看,换一面之后的幽星夜,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星星。

——

外界。

明月天突然发现,老祖身上的轻颤消失,但她对面,虽被无形气息压制动弹不得,但仍盯着老祖冷笑不已的凌珊眼神中,冷漠色彩开始迅速黯淡。

眨眼间,重新变成了空洞无神。

那不是单纯地不笑了换成冷漠脸色、面无表情,反而更像是……失去了魂灵,只剩下一具躯壳。

虽醒犹睡,虽生犹死!

——

天门之内。

老祖分神惊讶发现,任凭她如何催力使劲,那元神皆稳如磐石,毫不动摇。

而就在推搡之后的某一刻,元神体忽一震,升腾出一股骇人气息,有惊世骇俗的宏大伟力在那元神体之上酝酿,即使尚未激荡而出,单凭那股气息已让人神魂不稳。

老祖分神大惊,急忙欲退。

然而此时整个天门虚空都如受莫名禁锢,分神受制,不得动弹,元神之躯上有一道道裂缝蔓延,任她如何收拢维持,也不得其功。

崩溃,只在顷刻。

——

房内。

明月天发现老祖身体的颤动又开始了,以头部为剧,处于轻微而不绝的颤动之中,并且满头大汗,眉头紧皱,腮帮绷起,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

冥冥虚空。

当那恶相元神焕发神威莫测,老祖分神崩而将溃之际,那元神忽然自我转动,在顷刻间完成前后互换,老祖原先欲求之而不得的背后之神,便这么莫名其妙转到了前面来。

四周压力一消,禁锢尽除,老祖分神之上的裂缝,终于止下,不再蔓延,但那瞬间的伤害,已经入神,难以恢复,就算及时回归本体,损伤仍是不可避免。

当逢光明,原本阴影之下如何也不能洞察的姿态,便完全展露。

精神感知以及元神之眼观望之下,皆显示,那换过来的,也是一个凌珊。

不同在于,这个凌珊脸上,没有那阴沉之色,而是最自然之态。

善面元神,善面凌珊。

——

凌珊浑身一绷,倏忽间神采尽复,却发现自己扛着一座泰山一般,无形之力压顶盖身,动弹不得,而在她面前的,是满头大汗的老祖,眼珠子还能转动,一转便看见床边亦有师姐的身影。

动了动嘴,话还能说,她急忙叫道:“嗯?这是在做什么?老祖,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她,明月天感觉,这个是幽星,她回来了……一股欣喜冲上心头,一时都忘了说话,只有一只手本能探过去,想要摸索她的脸,然而气机一震,直接被击退数步,撞到身后的桌子上,桌椅齐擦,咣啷啷大响。

老祖亦睁眼,颤抖着说道:“先……闭……嘴!”

明月天回过神来,想到她虽然醒过来,但未必完全无事了,或许识海中的老祖正在关键时刻,便立即也喝道:“你闭嘴!”

凌珊有些委屈,但不再说话。

——

老祖心弦暗松。

但接着凝望其容,又开始有些迟疑。

乍看乍感,这的确是那个熟悉的幽星,可若细看,好像又有些不同——偏偏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不同。若非要给出一个感觉的话,那老祖只能以一个词来定义:虚幻。

分神与真神互通,是同一个意识,对比内外情况,老祖有了一个猜测:凌珊不知先天而生还是后天变故,开了天门,有了元神,但不是一个元神,而是两个元神,一个恶相,一个善面,平日由善面元神主导肉身活动,但偶尔也会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换成恶相元神来主导。

天门空间之中的光明与黑暗之分,并非那两个元神所带的属性,而是空间自身的相性,谁居光明面,便由谁主其身。

而那初破关之时的空洞无神状态,便是双生元神在争夺光明面,即主宰者身份的拉锯过程中,陷入胶着状态所致,那个时候,两个元神应该是侧对天门,便是上回她进来时所见的局面。

其中也还有一些疑点,比如为何上次只是看了一眼便受到强大冲击,而这次,却在触碰之后才如此……但不管如何,这是目前为止,可能最大的解释。

而正当念头云转之时,那双生元神又开始转换,恶相再出,神威再起。

老祖大惊,已欲退不得,在先前便饱经摧残的分神,再无力维持,顷刻间崩溃,所留精神灵光大部分被崩而再崩,直至崩无可崩,完全抹灭,只有第一时间逃出天门的一丝灵光,回归本体。

在这过程当中,恶相与善面双神又经几度轮替,始终相执不下,不知几回,当善面元神又一次主宰光明,天门虚空之中,终已再无半点属于无极老祖的神光。

善面元神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痛苦,接着,面容扭曲、模糊,片刻后显露出来的,却已改头换面,是一个男子容貌,但只此一瞬,便又恢复成善面凌珊,再在下一刻,又一次被恶相元神所代替,并就此沉寂下去,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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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从此幽星夜10

房间中。

老祖忽然抱住脑袋痛叫一声,随即往旁边一栽,整个人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人失意识,自然气散。

失去其力维持,凌珊躯体应已恢复自由,但她没有起身摆脱,也不曾跟着晕倒,在老祖倒下之时,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面目扭曲,时而一副憎恶怒容,时而又睁眼微笑,喜怒哀惧怨憎欢,百态在脸上争相显化,直到最终,也陷入了昏迷之中,倒落在老祖身上。

不知内情的明月天在旁只看得焦虑不安,躁动不已,偏偏布置在床上的禁制不需老祖时刻维持,以致现在老祖虽倒下,那禁制却还在,她根本靠近不得。

明月天耐着性子等待,但两人一直都没有醒来。直到夜幕来临,老祖所下禁制才自动解除,令她得以将两人分开安置好。

这次老祖再临,是出关后便直接过来了的,中间并未与其他人照面,更未特意先去见过谁,所以铸剑城之人一度还以为她仍在闭关未出,但明月天这时为方便照料,让人在房间里另外添置了一张临时床榻,将两人分别放上,也因此,消息便传了开。

消息传开,便代表着可能有风险。

她本是有些犹豫的,但想到凌珊的事,老祖一开始便请欧神空帮忙查看过,那之后她便连日闭关,说不定人家已经有些猜测,现在又情况不明,唯一可能帮得上的人,恐怕也只有同为先天的欧神空了,再加上身在人家的地盘,这种事就算要瞒,一天两天还是十天半月?要是两人睡上三两个月甚至一年半载都醒不过来,也能一直瞒下去吗?瞒不下去的。

索性就不藏着掖着,摊开了来。

这事传得很快,不出所料地连老城主欧神空也被惊动,在看望过后,第二天傍晚,亲自赶来一见。查探过后,欧神空道:“这位幽姑娘还是老样子,看不出什么来,但无极长老这是灵识受损,元神自晦的表现,若靠自主调节复苏,需时甚长,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一些补神之药,想来可以帮助她苏醒……明姑娘,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月天说出早整理好的措辞:“师祖曾说,我师妹可能是被煞气影响了识海灵台,便欲分神一探,先前那些天闭关,便是为了作好准备,结果等昨日真开始,没多久便不省人事了。”

欧神空转头看着凌珊,皱眉道:“如此说来,她识海果然有大异,居然连无极长老的先天元神力都被损伤至此?”

明月天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欧老城主既来了,不妨也请出手,替我师妹看看?”

凌珊身上情况不明,更有老祖前车之鉴,欧神空如何肯轻易犯险?不由婉拒道:“先不急,无极长老既已探过,想必其中内情多少会有了解,不妨等她醒来,将事情问明后我再出手,到时候有所准备,也更有把握。”

明月天轻轻点头,没多说什么。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凌珊识海之中的诡异既能伤老祖,自也能伤这欧神空,虽不是十成把握,也有些不甘心拿凌珊冒险,但以如今处境,若令这唯一的先天人失去威慑,那就算落到了最差的局面,比如铸剑城真的成了那个万一的可能,恩将仇报趁机生事,那威胁程度便低了一半。

时光流逝,眨眼数日过去,两人还是未有苏醒的迹象,明月天竭力保持冷静的情绪,也愈发焦躁起来,而在其他人看来,则更加生人勿近了。

无奈之下,她下了一个决定。

——

城主府中,一处偏院。

主卧内。

西门断绝正在打坐,西门贺之忽然兴奋地跑了进去,欣喜道:“爹爹,爹爹,喜事,大喜事。”

虽然被打扰令人十分不喜,但毕竟是向来疼爱的儿子,西门断绝还是压着脾气,问道:“何事?”

西门贺之振奋道:“我听说移天宫那个女先天,不知怎么的出事了,已经连着数日都不省人事。”

西门断绝无动于衷:“那又如何?”

西门贺之不以为意,说道:“原先您不是说,那幽星夜和明月天那两个女人有先天人护着,加上她们自己本事不差,联手之下,很不好对付,只能讲和吗?可现在那先天人昏迷,那个幽星夜也早就不省人事,只剩下了明月天一人,这可正是好机会啊,我们当然要趁现在对付她们?”

凌珊她们一来铸剑城便报上家门,如今这么长时间,西门贺之也早已摸清楚。

西门断绝道:“那你打算怎么对付?”

西门贺之:“当然是直接对付了啊……有您亲自出手,将那明月天擒下再简单不过,到时她们不是任我们揉搓?”

西门断绝淡淡说道:别忘了,还有龙木岛的两个人在,那两人,武功恐怕尚在我之上,除非有铸剑城高手出手帮我们,否则我们也奈何不了她们,反而自取其辱。

“您可是铸剑城城主的亲弟弟,虽然他不大待见您,但只要您亲自出面,他手下人总得给几分面子,到那时,大伯他就算不想对她们动手,也只能被拖下水了。”

“人家刚刚才助铸剑城夺回圣火,他们怎么可能因为我这个被城主驱逐了几十年的人几句话就去恩将仇报?”西门断绝还是摇头否决,说着叹了口气,说道:“而且……你不知道,你大伯他有多厌恶我,若非你曾祖和叔祖还念着三分亲情,我当年便被他杀了,而不是驱逐出去那么简单,就算上次过来,若非看你们兄弟两是……是欧家血脉,而且性命垂危,我们连铸剑城的门也进不来……就算真的有脑子这么拎不清的人,也只会被你大伯责罚,而你我,更可能被他直接驱逐出去。”

“啊?这么严重?爹爹,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会惹大伯这么生气?”

“好了,陈年旧事,就不要打听了!”

“哦……那我说的这事……”

“此念切莫再起,回去吧!”

“就算我和庆之差点死掉的仇,为了疗伤被那圣火灵力烤成半死的仇,还有您和陆叔叔被她们害得重伤的仇,这些都作罢,如今庆之都被那两人吓破了胆,自他们来铸剑城后,就一直躲在房中不敢出来,将来说不定就是个废物,这事也算了吗?好,如果一直没机会,是只能忍着,可现在明明有机会,怎么能放过?”

西门贺之不甘心道。

西门断绝呵斥道:“我说了,此事切莫再提!”

西门贺之带着不甘心离开,只留下西门断绝在屋内无奈叹气。

毒魔毒魔,可不仅是用毒之魔,也是心毒性狠之魔,既为毒魔,西门断绝便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以德报怨之辈,他又何尝不想报仇?奈何更清楚时机不许,如今的局面看似机会,可其实,又哪里有机会?

他看得明白,自己只是曾被铸剑城驱逐的族人,此番重回能被收留至今已是侥幸,就算加上两个儿子,说话的分量也不高,而铸剑城算不上多么正道,可也决不是邪魔外道,如今城中真正能当家做主的两个人因为圣火一事,都对那几个女人心存感念,又有龙木岛的情面在,是断然不会允许他们父子对付那几人的。

314.从此幽星夜11

西门贺之从父亲屋中出来,心犹不甘。

当日他们兄弟被明月天太阴寒气所伤,西门断绝苦思无策,为治伤驱寒只好漂洋过海来到铸剑城,却备受城中众人冷落,最后虽得应允,但圣火灵力灼体之痛尚且历历在目,他们可不似凌珊先天高人不惜真元助力、自身亦有太阳真气可压制圣火灵力,那种痛苦着实教人胆寒。

如此前前后后数月间,可谓历经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苦楚无尽,才算捡回了一条性命,如今心中对凌珊二人当真恨意无穷,先前是她们势头正盛,故不敢表露,甚至连在她们面前出现都不大敢,如今得知她们落难,这般难得机会焉有错过之理?哪知道会被父亲给直接驳回……

他回去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负气难平,不趁机落井下石那就实在对不起自己,遂决定自己动手。至于父亲那边,等自己动起手来,他总不会真的坐视不理。

当然他也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冲进迎客楼去找那个恶毒女人,那就算不是找死,也是找打,但她们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小拖油瓶整日在城中游荡吗?就先拿她下手。

都已空等三日,两人还是未醒,明月天决定,离开铸剑城,去龙木岛。

虽然她不像凌珊经常缠着老祖讲各种事,对龙木岛的了解比凌珊实要差上三分,不过,有偶尔当面谈及,也有偶尔凌珊转述,她知道龙木岛论底气实力,就算不是神州之冠,也决差不了几分了。

别的不说,两位岛主据说就是先天人,而龙木岛背后那个叫镇魔崖的地方,更有比之诸先天还要深不可测的两位道主存在,神州之大,可有听闻过这等人物?老祖评武当山上的当今武林第一人张三丰,也只是说大先天下第一等,应是比那两位道主还差一线……想必龙木岛对她们二人现今的症状,会有对策。

至于那边会否出否相助,明月天并不怀疑,从老祖平日言语以及龙木二使对老祖的态度便能知道,老祖与龙木岛关系匪浅,都求上门去了,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何况,这几天,龙木二使也上门来说项过,认为为今之计还是回龙木岛请两位岛主施以援手为好,只是她觉得老祖毕竟是先天人,应很快便能自己醒转,到时该如何处置更合适终究她比较了解,故还犹豫罢了,谁料失算,空耗了这几日。

明月天向来是行事果决之人,既有了决定,便打算明日就走。

她让人叫来还在楼中的龙十一,让他暂在门外帮忙看护,免被人所趁,自己则去城主府找欧百炼辞行。

本来她是不喜这些客套的,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以她的性格,最多让下人去回报一声,而她自己则直接上路了,至于主人家知道后会不会追上来送,或者是挽留,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不过,此行来铸剑城毕竟是有目的的,只是这段时日诸事繁多,一直没机会说,既然就要走了,那便说明白:那些材料她会留下,请铸剑城帮忙铸造,需何酬劳,金银宝物也好,武功秘籍也罢,尽管提出,若有的就罢了,若没有,则会想办法弄来,实在弄不到的,也会尽量寻来替代物,等过几年,回来取剑时再一并送上。

然而等城主府一行,她才知道通往神州的门,只在月末那天才会开启,平日里,连铸剑城的人包括欧神空都打不开,这消息令人颇为失望。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初来那日,谈论缥缈天姥之时,欧百炼就曾提起过此事,只是一直都被其他事烦恼,以致遗忘,早知道,老祖她们晕倒那天就该直接离开……那天正是十二月最后一天。

只是现下,却只能再等一个月了。

她行动迅速,在路上都是用赶不用走的,在城主府中,也没有废话或者多留,知时机不对,便告辞回来,所以去城主府并未浪费多长时间,前后加起来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便回到了迎客楼,在实在挤不出什么情真意切脸色,只好平平淡淡地向龙十一道谢一声后,便继续亲自在房中守着。

又半日。

中午。

明月天刚吃了饭,碗筷都还未被侍从收走,床上凌珊忽然坐了起来。

明月天本能一喜,随即想到她身上的诡异不知被老祖除去没有,此刻醒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幽星,还是“幽星”,欣喜便被按捺住,起身看着她,平静地说了一句:“哦?肯醒了?”

就看着她反应。

凌珊转过头,蹦了起来,连鞋袜也都没顾上穿,就到了身边伸过手和她勾肩搭背:“姐姐,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咦?还有饭?唔,突然发现我好饿啊,我先吃一点。”

又看到桌上没吃完的饭菜,随手放下明月天拉过凳子坐下,拿起筷子也不管别人吃没吃过就扒拉起来,看起来是真饿坏了,边吃边含混不清道:“呜,好吃好吃。”

她没看到,背后的明月天平静的脸色,瞬间被欣喜替代,久久不改。

正在狼吞虎咽,凌珊忽然发现自己从后面被抱住,后脑被枕在了两团柔软中间,“姐姐你怎么了?”

明月天抱住凌珊,脸颊贴在她头顶,压抑不住心中喜悦,微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凌珊嘿嘿笑了一声,随手抹了一下嘴巴,扔掉筷子,转过了身子反抱住明月天,将脸埋进去磨蹭了两下,说道:“那我也抱抱你……我最喜欢抱你了!”

搂抱片刻。

明月天恢复清冷。

松开了凌珊,将她推开,并掰回去,说道:“你躺了好几天,现在先吃饭!”

“哦!”

凌珊只能乖乖听话,不过对她这一下热情,一下又冷漠,令人落差感很大,心中不由腹诽:

【果然是女人脸六月天,说变就变。】

,明月天接着道:“等下我的衣服你给我洗了!”

“为什么?”凌珊抬起头问。

明月天说:“你那满嘴油都擦在我衣服上了,你不洗谁洗?”

凌珊小声道:“我抱你时擦过嘴巴了,而且,明明是你先抱我的……”

“少废话!你快吃,我出去让人再给你做一些。”

明月天说着,脚步轻快,心情愉悦地出去找人。

街上。

西门贺之从城主府出来,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找到花星落,之后便躲在后面远远跟着小女孩,只待寻找人少的机会,便动手拿下她。

他已经计算好一切。

他准备了两封信,一封留给父亲,上面记录着自己的全盘计划,以及时间,一封会送给那个恶毒女人,告诉她这小姑娘在自己手上,让她去山上见面城外就是一片海滩、一些船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而且城楼上还有人看守,行事实在不便,这就远不如在后山了,这座火山地形大,林深树高,人迹也不多,只要选在离铸剑城稍微远一点,树木多一些的地方,便实在是杀人放火的绝佳之处。

而现在,他只要拿下眼前这个小屁孩,带上山去藏起来,再找人将两封信分别送出,等他们在山上碰上,那父亲就算再不愿,也不得不出手了,则大事可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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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从此幽星夜12

明月天回房时,凌珊已经吃完,趴在暂放拉拉组的临时床榻前,托着下巴看着顶替了自己的睡美人。

“姐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祖她怎么了?”

明月天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凌珊满脸疑惑:“我要记得什么?”

明月天淡淡看着她,终是没有将实情说出来,道:“你练功走火入魔,变得六亲不认,师祖为了救你元气大伤,已经数日,仍然昏迷不醒。”

“救我?我走火入魔了?”

凌珊吃了一惊说道,表示毫无映像。

明月天无声点点头,就当她是走火入魔处理了。

凌珊迟疑了一下,还是怀疑,说:“可我们差距这么大……就算为了救我,老祖何至于伤成这样?”

明月天含糊道:“大概……是你的情况比较棘手吧!”

凌珊默然无言。

片刻后,又问:“那老祖她……怎样?”

她对这些医术之流只能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着实不精,看不出老祖的情况。

明月天道:“已经请铸剑城的老城主欧神空看过,是精神亏损严重,需要休养,等她醒来,便没有什么危险了。”

凌珊点点头。

——

西门贺之跟了好几条街,发现那小姑娘居然自己跑到了靠近山脚的偏僻巷子,他顿时大喜,真是天助我也,握紧了拳头,抬脚便要迈出。

“小丫头!”

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

突兀、突如其来,西门贺之被吓了一跳,急忙收步,缩回墙后,那声音再次响起:“中午了,你该回去吃饭了!”

他探头探脑小心去看,这回看见了,在巷子另一边,多出了一个人,居然是那个龙木岛的使者。

小姑娘也见清了来人,瘪着嘴道:“木叔叔是你啊?我不想回去……城里叔叔伯伯都很热情,我随便去谁家吃就行了,不用特地回去的。”

木十二显然没有慢慢劝她的想法,边走近边说:“你不自己回去的话,我便绑你回去。”

“啊?”小女孩鼓起脸嘟起嘴,气呼呼地看着他。

木十二不为所动,眨眼已经走到近前,继续道:“走吧!”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看着木十二身后,惊讶地问道:“月姐姐,你怎么来了?”

脚下已经开始蓄力,然而木十二静静看着她,毫无其他反应。

心知小把戏没能上了台面,花星落讪笑:“我开个玩笑的……咱们这就回去吧!”

扭头回迎客楼。

这段时间,她已经将铸剑城的建筑分布弄明白了七七八八,毫不担心会迷路。

木十二望着小姑娘的背影,扭头看了一眼,便迈步跟上。

墙后正在偷窥的西门贺之正好对上那眼神,那一眼如刀如箭,如万年玄冰森寒的冷漠,他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吓得一哆嗦,抽回身后背紧紧贴墙,呼呼大喘气。

“在我们离开铸剑城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当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想要再伸头去看看人走远了没有,耳边又响起木十二那冰冷的声音。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西门贺之哆哆嗦嗦:“是,是,我再也不出来了……”

什么深仇大恨,什么机不可失,一下全都被熄灭了。

——

识破了不甘心中间又几次想要搞鬼的小姑娘,回到了迎客楼,木十二径直回房中休息。

龙十一问他:“今日怎么现在便回来了?”

木十二答:“西门贺之想动手,我便带人回来!”

龙十一笑道:“这明姑娘也是七窍玲珑心,早早料到了这家人会趁机生事。”

“嗯!”

木十二点头。

三日前无极老祖昏迷不醒,明月天便找到他们兄弟两,请他们跟着花星落暗中保护,以防不测,他们是护令使者,本还不愿,结果明月天直接将两枚令牌都塞小姑娘怀里,还命她必须贴身存放,任何时间都不得离身,会随时检查,又言道若还不肯,便会将两块令牌丢到城外海里,弄得他们很是无奈,只得分出一人照看。

龙十一又问:“你拿那小子如何了?”

木十二:“精神秘技震慑。”

龙十一笑说:“那他恐怕要吓破胆了,你这可比人家明姑娘让咱们出手还大材小用多了。”又道:“只是你这样,等明姑娘那边知道后,想来不会乐意了。”

木十二道:“不说便是!”

龙十一调侃道:“你这算是自作主张!”

木十二反驳道:“节外生枝。”

他说话有头没尾莫名其妙,但龙十一却与他有默契,能听得懂,知道他深意乃是若按照明月天所言来做,那是节外生枝,不遵也罢,笑道:“说的也是,明姑娘一劳永逸解决了那父子几人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毕竟是在人家地头,若是铸剑城对这父子几人还存了三分念想,到时便难免尴尬,还是这样最好,什么事都没有。”

明月天请他们出手,并不单单是暗中保护花星落,更是怀着以最薄弱关节的小姑娘为饵的心思,想要诱使西门断绝父子趁机出手,到时便将事情闹大,让铸剑城方面自行处理了那几人,就此杀之自然不奢想,但是囚禁是放逐皆可接受,便也免得如今不妙局势下,还要时刻去提防这一家人的报复,徒劳心神,只是木十二与她想法不同,在西门贺之动手前便震慑其人,使他不敢再起妄心。

至于谁的想法更有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及木十二已经做了,接下来只等时间裁定。

——

下午,得知凌珊已醒,花星落便来拉着她去城中闲逛。

铸剑城毕竟有着好几千号人,并非完全的门派设置,街边偶尔会有些摆摊或开铺子的,总有能玩的。

虽然被打扰了二人相处空间的明月天对花星落此举十分不满,冷眼相视,吓得小姑娘有些战战兢兢,但架不住凌珊也是静不下心还要加上没心没肺的主,笑嘻嘻劝住了她,跟着小姑娘出去浪荡。

她们在城中逛了一半圈,又想去火山上玩,便登山阶而上,走了许久,才到。

正已是黄昏。

夕阳无限。

屹立山巅,远望天涯,能看得很远很远,看得见斜阳余晖照在水面,渲染上了一层金色光辉,换成以往,凌珊或许会好奇,勾玉洞天的边缘地带,是杀人毁物的黑雾,那么这个秘境的边缘又会是什么情况呢?目光所及的无边海域,全都是这所谓天海秘境的一部分吗?这个秘境,真有如此巨大?

但现在,她却有些出神,有些事,就算师姐没有明说,她也并非毫无所觉的,似乎昏迷的时候,她做过什么事,然后莫名想到了上次被缥缈天姥击伤之后,所做的那个梦,虽然已经模糊了,不能完全记起,但依稀记得,好像有那么一句话:“我是凌珊……”

西望斜阳,凌珊喃喃自语道:“要不,以后我还是叫幽星夜吧……”

316.老祖苏醒

等红着脸地回到迎客楼,幽星夜心里其实满腹怨言。

因为她体内老祖的禁制尚在如今,一丝真气都动不得,而今日又是瞎逛又是爬山,无真气滋养身体,着实被累的够呛,若非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已胜过常人,脱胎换骨之后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还能强撑着不露馅,少不了要被小屁孩狠狠奚落一番——哪怕小屁孩自己早就叫苦连天。

她坐到老祖床边絮叨起来:“老祖啊,你就算要睡,也先把我身上的禁锢解开,你再睡不迟啊,你还是快快醒来吧,再不醒来,我被那小屁孩发现没了内力,恐怕就要被嘲笑了……”

听得明月天有些想笑。

当然,哪怕是如此声声切切凄凄恳恳的呼唤,也还是没唤醒沉睡的老祖。

然后……她就去休息了。

——

清晨。

凌珊蓦然睁眼。

身边明月天轻微平稳地呼吸着,还在沉睡中。

凌珊尽量减小动静,轻轻坐起,定定看着她清丽无双的面容,面色有些复杂,直到最后……挂上冷笑。

——

一觉醒来。

明月天发现熟悉的幽星又隐去,换成了那个凌珊。

因为……

明月天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凌珊从容地将双手从她脖子上移开,笑道:“我是在比姐姐和我的脖子谁更细一点,谁的更光滑一点。”

明月天起身坐起来,面无表情问道:“那你比出来了吗?”

凌珊笑道:“比出来了,感觉咱们都差不多嘛。”

“既然比出来了……”明月天直视她的双眼,声音骤冷,低沉激烈,道:“那你就给我滚回去。”

凌珊低头避开她的眼神,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让人家滚回哪里去?”

“滚回哪里去?”

明月天冷笑,骤然出手,一指点在她身上。

凌珊如今内功全失,躲不开挡不住,直接被点中,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你……”话未说出,便软软倒下。

明月天面色平静地将她放好,替她盖回被子,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喃喃道:“等你再醒来,一定会变回我的幽星吧?”

第三天,她的确就变回她的幽星了。

幽星夜一早醒来,便发现师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心底一寒,吓了一跳,委屈道:“姐姐,你一大早就这么盯着我干嘛?很吓人的!”

明月天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就是看天亮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你,你自己醒了更好……起床去吃饭吧!”

就若无其事地走开。

幽星夜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一天老祖还是没醒,而她下的禁锢牢靠得要死,也没能自动解开,和那种时间差不多便可以自行化除的手法完全不能,幽星夜只能又去老祖床边絮叨半天,然后继续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

翌日。

又是凌珊。

她已吸取了先前几次三番的教训,没有了内功,不是人家的对手,就要老实装孙子,本想假装的,奈何演技再好,也抵不住人家一个直觉。

明月天一开始便怀疑,再几句话功夫,就确定了底细,凌珊连哪里露出了马脚都还搞不清,就走上了老路,再次被睡了一天。

正月初七。

本该是个喜庆日子,因为还能继续走亲访友拜个晚年,但铸剑城好像没这些讲究,连年三十除夕那夜,也没什么特殊对待,炮仗都没放一个,什么贴春联挂年画舞狮龙等用以庆祝之事物更是一概没有,如一年到头,每天如一。

这天,已经连睡七日的老祖终于肯醒来。

是在上午,已入辰时,红日高悬。

这时当家做主的是幽星夜,所以今天她没有被弄晕过去,但也没有出去瞎跑,老祖醒来时,就在屋外,拿碧落削木头。

削剑。

虽然不在百花谷内,但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她打算正式收徒了,小屁孩的拜师礼就免了,她这师父还会送上一份见面礼——

这把即将要新鲜出炉,并且是由她亲手削出来,充满了她浓浓心血以及对未来弟子绵绵期望的真情小木剑!

老祖起的无声无息,明月天在打坐,也没顾上,她看了看明月天,没过去打扰,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幽星夜,“你在做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幽星夜脸色一喜,转头一看,便将真剑木剑一扔,起来冲过去抱住她:“哇啊,老东西你可终于醒了,唉唉……松手松手,疼!”

“老东西?呵呵,谁是老东西?”

老祖带着笑意扯着她的耳朵,幽星夜随着她手上用力而移动,试图减轻一下痛苦,嘴上求饶。

“我我我,我是老东西……”

“我看你明明年轻得很啊,怎么会是老东西?你是记错了吧?”

幽星夜龇牙咧嘴:“我只是练得武功有驻颜效果,其实我很老的,是不折不扣的老东西!”

老祖眉头一挑,又一用力,“还在这含沙射影?”

幽星夜大声叫屈,大声求救:“我冤枉,真的没有啊,姐姐救我啊……”

“师祖,饶她一次吧!”

明月天轻声说道。

外面动静这么大,她当然不可能毫无反应,看幽星夜被收拾,有些心疼……主要是被别人收拾,如果是她出手的,那就不一样了!

“呐,看在小月月的面子上,就饶你一次,下次再敢嘲笑本老祖,让你好看。”老祖松开了她,还不忘威胁一句。

“知道了!”

幽星夜揉着耳朵,耷拉脑袋认怂。

明月天问道:“师祖,你现在如何了?”

老祖揉了揉额头,苦着脸:“不如何……这次恐怕还要修养好久才能复元了!”

“你睡了那么多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过,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幽星夜以己推人问道。

老祖教训道:“吃吃吃,你这个饭桶,就知道吃,也不想想,老祖身为先天人,岂会与你这等凡夫俗子一样还要五谷杂粮果腹才能活下去?”

说的幽星夜一点也不羞愧,因为以她对老祖的了解,立即猜到她大义凛然的背后,恐怕会跟着转折。

先天人只要真元不散,便几乎可辟谷,餐风饮露吐纳食气也能长活下去,但不代表不能再享用人间美味了,老祖虽不如她那般饕餮,但也要每日一逞口腹之欲。

果然老祖接着就眯起眼睛笑道:“不过,既然小星星你如此诚心诚意请老祖吃饭,我就勉为其难吧!”

幽星夜撇撇嘴,腹诽真是不要脸,一脉相传,上行下效,自己的脸厚,肯定是从她这里传染过来的……

老祖瞟了她一眼,催促道:“你不是要请老祖吃饭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让人做一桌吃的来啊!”

“知道了!”

幽星夜吱了一声,懒洋洋去找人。

她离开,老祖将地上的碧落与木头抓摄起,代她削剑,问道:“小月月,这次我昏迷了多久?”

明月天道:“有七日了!”

“七日了啊……”老祖手上微停,喃喃自语,便又开始,问道:“那这些天,小星星的情况怎么样?”

明月天说:“她是五天前醒来,这几日,每天都在原本的……”她迟疑了一下,思考措辞,然后道:“原本的性格和走火入魔后的性格之间转换,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师祖,那天你再分神去幽星识海查探时,发生了什么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317.一任需三年【四千字大章,求订阅】

“她应该确如我当日猜想那般,不知什么原因导致精神分裂……嗯,不单纯精神分裂,应该说元神分裂了……”

当下老祖将猜测说了一遍。

明月天听完,喃喃说道:“就算两个都是幽星……我还是希望她是以前那个幽星。”

老祖摇头道:“我也想,不过,我也没什么办法了,若再来一次,我这小胳膊小腿恐怕得折在她手上!”

明月天问道:“不是说只有先天人才能修成元神?她哪里来的元神?莫非她是先天不成?”

“她的元神,或许是天生的,若是如此,等将来她功力上去,相比我们能省去开天门和虚空凝神这最难的两步,直接就是先天了……当然是否真会这样,我也不大清楚,只能靠猜测,日后你们如果先我去了镇魔崖,不妨找两个道主打听打听,虽说是死牛鼻子,不过见识还是很广的,人品也过得去,能够信任,这事让他们知道无妨。”老祖摇了摇头,幽星夜这情况闻所未闻,她也不能确认,说完,便又在后面告诫了一句:“至于其他地方,便尽量不要传出去了,免得生出什么波折来……”

明月天点头道:“我知道!”

又问:“她已有元神,还是两个,那算不算先天?”

老祖迟疑道:“按理,天门既开,元神已成,便是先天……不过她的元神根本无法掌握天门内外的事,根基功力也还浅薄,意境不成,实力低下……就算古法修意境成的武道,或者凭借顿悟立地得道,只要元神聚成,在成道之刻,功力也会自行提上去的,可她这……情况实在有些特殊,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硬要说的话,应该也算是吧,算特殊的先天……”

如果被幽星夜听到,对武力低下这个评价,一定一万个不服:就算比不过你们这些先天的老怪物,好歹大周天圆满,怎么也算是上乘了,再不济中上乘总能有了吧?

可惜她没听到,也没那机会反驳了!

明月天轻声道:“先天吗……”

老祖看了她一眼,嘻嘻笑道:“别想太多了,至少先天前,你也不比她差的,所以,趁着现在还能压住她,时不时就去收拾她一顿,等成习惯了,就算日后她先你一步成真正先天了,心底下也还是会怕你!”

前面还是好好的安慰,可才起了头,后面就话锋一变,成了无良怂恿!

明月天没接话。

很快幽星夜回来,如今迎客楼就她们这些个客人,活不忙,这个点厨房还没怎么准备,除非清粥白菜,否则就算立即开始做,要开饭也还得等上一会儿……当然,先入席一个菜一个菜地上也行,不过那样就吃的不痛快了。

花星落也跟着过来。

幽星夜想着今天给她削一把剑,便没带她出去,小女孩在旁边看她削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又跑开了,不过也没出去,就在楼内瞎玩,碰到幽星夜,得知老祖已醒,也跟了过来。

笑哈哈闹了几句,老祖便将手头的削剑工作还给了幽星夜。

然后又问道:“小星星,你现在是不是很闲?”

幽星夜扬了扬刚接回来的工具和材料,反问道:“你看我是不是很闲?”

老祖便和没看到似的,说:“好,既然你这么闲,那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吧!”

幽星夜耐心地纠正她的错误:“我是意思是,我很忙,一点都不闲!”

“我知道你很闲,不用特别强调,你如果再当老祖是聋子一说再说,我就收拾你!”老祖摆摆手,已经是打定主意无视,还扬起一只看着秀气但绝对极具威慑的拳头威胁。

幽星夜咬牙切齿恨恨瞪了她一眼,放弃挣扎,有气无力道:“说罢,什么任务?”

小姑娘在旁边窃笑,这热闹看得舒服,被幽星夜发现,也瞪了一眼,招来一个毫不畏惧的鬼脸。

老祖满意地收回拳头,笑道:“当日为了让你能借圣火之力修行,我曾答应过欧老头,在三个月内,每日会以太阳金焱为薪,助他家圣火延续火力,先前你练功时,已经续了十七天,不过后来你出了状况,便没再继续了,所以还欠着两个月十三天。”

幽星夜狐疑:“所以……你是想要我去续火?”

老祖点头:“孺子可教也,就是这个意思……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闭关尽量恢复元神,在此期间,这任务便交给你了。”

“这样啊……”幽星夜恍然,为难道:“不过现在我内功被你封住了,动用不了,是不是应该先还给我?”

老祖点头道:“应该应该,老祖这便让你恢复!”

运力在她身上一拍,连日来被封无气可动的艰难处境,顿被化解。

感受体内相较过去雄厚数倍的汹涌真气,幽星夜一拳朝旁边打去,一条火龙呼啸间腾出,眨眼掠过长空,轰然一声,将两丈之外,一座假山打裂,直击之处,更出现一个三尺大洞,嗤嗤生烟,而火龙所过之处的地面,也被烧出一条焦痕,触目惊心。

“哈哈哈……”

幽星夜放声大笑,浑身说不出的痛快。

“呵呵……别笑了,才那么点内力,有什么好得意的?老祖这样的,都没得意呢!”

老祖适时地打击,随手一挥,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势,微微脆响间,那座假山便化作齑粉,大体都气化了,只有少部分遗留下碎块,发出一阵阵落地的声音。

幽星夜的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讪笑道:“呵呵,老祖神功盖世,我这点微末伎俩,怎么敢和你比呢?”

“知道就好!”老祖得意笑了一声,便又回归正题,“这样,你现在闲着,等吃了饭,便过去续火吧!”

幽星夜一脸惋惜说:“我功力虽然回来了,可我突然想到,我还不会老祖那太阳金焱呢,恐怕帮不上忙!”

老祖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妨无妨,质不足,便以量补,太阳真气足矣,而且,金焱毕竟是已成型的火,威力虽强许多,可论对那圣火延续的帮助,还未必能比得上太阳真气呢,你不必妄自菲薄,肯定能帮上忙的。”

推脱的借口没用,幽星夜一下垮下脸,老祖嬉笑了一声,安慰道:“不要这么想不开啊,其实每日消耗大量真气,对你也会有些好处的……比如以后你的回气速度肯定能大有提升。”

幽星夜不甘心道:“你可以出关之后再自己去做,我和姐姐不在乎多等你几个月的!”

老祖却道:“父债子偿,祖债孙偿,听说过没?有你在,老祖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

幽星夜嘴角一抽,幽幽道:“你答应时,是不是就没打算遵守?”

老祖哼道:“怎么可能?老祖向来言出必践!”

幽星夜冷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讽刺:“言出必践?镇魔崖的三十年如今过了几年了?”

老祖睁大眼睛道:“那三十年老祖有说过不管了吗?我是先出来休息几年,放松放松之后再回去,劳逸结合懂不懂?还有——”不满地瞪她道:“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

幽星夜道:“那你就说呗,我又拦不住你!”

老祖道:“老祖言出必践,所以我打算先亲自续一阵火,等你出关,就让你来替我。”

“哼,我就知道……你果然一开始就是在打我的主意!”幽星夜咬牙切齿。

老祖理直气壮道:“徒子徒孙、子孙后代是做什么用的?使唤用的!”顿了顿,又道:“何况这本就是因为你才答应这苦差事的,老祖算是替你顶包了,如今你能腾出手来了,当然需要你自己去完成了,这可是务归原主。”

幽星夜一呆,转念一想,才明白她指的是哪个务,幽怨更深了……使劲削剑以发泄,结果力道一个没控制好,又报废了一把,加上老祖醒来前就报废的,已是第四把了。

老祖斜睨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在火上又浇上一勺油:“对了,忘了提醒你,我是三个月,如果换成是你的话,大概要勤勤恳恳干个三年时间,每天渡气不能少于半个时辰,才能勉强够量吧,就算扣除老祖已经帮你完成的十七天,你怎么也得再干两年半!”

“什么?两年半?”

幽星夜这下是真的惊呆了。

老祖道:“不错,两年半!”

幽星夜扔掉废木剑,看向明月天,一只手去拉她:“姐姐,我突然好想百花谷的那些花了,咱们等一下去和欧城主辞行,今天就出发回去吧!”

明月天淡淡说:“我早就打听过了,回去的通道,只在月底才会开启。”

幽星夜颤抖着问:“所以,你是说……”

明月天点头说:“今天是初八……月初!”

老祖笑道:“看到了吧?天意如此,老天爷都不愿意放走你,你就从了吧!”

幽星夜嘴硬,欲作垂死挣扎:“我幽星大仙一生从不屈从于人下,泰山压顶也决不弯腰!”

“泰山压顶也决不弯腰?”老祖一声冷笑,无情镇压:“那可由不得你了,本老祖最喜欢调教你这种顽固之人了,混元无极手之下,会让你不屈服也得屈服……嗯,就算以后我不在铸剑城了,你也别想着偷懒或者逃跑,我会和欧老头说好,让他看紧你的……敢偷懒或者偷跑,就不让你吃饭!”

将碧落一甩,直直刺入地表,扬起拳头,凶神恶煞地冲过去:“我和你拼了!”

“来来来,看你拿什么和老祖拼!”老祖招招手,自信十足。

……

一番打闹。

接着在老祖美美的、幽星夜郁郁地吃过上午饭后,老祖便去闭关调元了,监督幽星夜的任务则落在了明月天的头上。

当随随便便就能压弯人的压顶泰山不在,幽星夜便神气了——她现在可是大周天圆满之境,超一流真境的大高手,实力倍增,和来铸剑城以前相比,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有如云泥,就算是以前的小泰山明月天,如今也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于是,趁着饭后回房休息的时候,在进门后,她叫住走在前面的师姐,道:“姐姐,我现在脱胎换骨,已经是真正的超一流高手了!”

明月天淡淡点头:“嗯!”

幽星夜上去拉住了她,明月天回头:“做什么?”

“你看着我!”幽星夜将她身子掰过来,正对自己,拍了拍胸脯,作出宣言:“从今天开始,我要当姐姐!”

明月天面无表情,上前一步,逼近她,几乎脸着脸,与她对视:“哦?你确定?”

“额……”幽星夜一下心虚,不由自主移开目光并往后退,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大高手了,不能再继续怕她一个小小的明月天了,又鼓起勇气,回步上前与她对视,趾高气扬:“我当然确定,皇帝尚且轮流做,何况是姐姐?你已经当了十年的姐姐了,以后十年,也该轮到我了!”

明月天:“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要造反了!”

幽星夜轻轻笑道:“别说那么难听嘛,我就是也想过过当姐姐的瘾!”

明月天:“那你想怎么当?”

“嘿嘿嘿……”幽星夜原形毕露,一只手去挑起她的下巴,活像个调息良家妇女的纨绔大少,“首先嘛……小月月小美人你先来给姐姐笑一个吧!”

明月天清冷脸上,忽然就真的展颜一笑,明眸皓齿,红颜醉人,让花儿都要失色,轻声道:“好啊。”

幽星夜得意大笑:“哈哈,不错不错,真乖!”

“好看吗?”明月天浅笑,但眼神中,全是冷冽色。

“好看好看!”幽星夜点头,还毫无自知,不知死活继续道:“对了,都差点忘了,快叫姐姐!”

“姐姐?”明月天也继续微笑着……

幽星夜不得不承认。

从被老祖解放,功力重新回来开始,她就有些膨胀了,膨胀到居然敢对师姐也吆五喝六,膨胀到居然想要谋朝篡位,所以有任何代价,她都必须承担。

幽星夜身上被明月天拿一条白缎披帛捆住,扔在床上,虽然没被封住穴道,挣脱很容易,可是……她现在不敢挣脱啊。

明月天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幽星夜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为什么你也突破了?”

明月天反问:“就许你突破吗?”

幽星夜叫道:“可你明明也突破了却还一声不吭,这是故意引诱我犯错,我不服!”

“那便憋着吧!”

明月天轻轻摸过她的脸颊,语气温柔地说道。

幽星夜却心底发凉。

……

许久之后。

她们出了迎客楼,向城主府走去——去还债。

而这一还,便是还了漫漫数载的光阴,还出了一个一剑焚天、日曜十方、嬉笑人间傲神州的顽劣女剑神!

318.名世七榜百解楼

大明承德四十四年中。

七月。

正值盛夏,赤日炎炎。

但昏霞之下,吹来晚风习习,于这无边燥热之中,带来一缕清凉。

西湖边上,食神居外,告示墙下。

因恰逢百解楼月末开榜之日,这附近已聚集了不少江湖好汉与看戏百姓,有的稳坐钓鱼台,有的激动于新榜将开,有的由口角争执要往全武行上演,另有一些衙门中人巡视四周,维持秩序,这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唉……不知这月哪几榜会有变动,我都等不及要看了……”

“听说上个月,叶五忌和木天棠在洛阳城外大战一场,最后胜了一招,那叶五忌原本排名比木天棠要靠后了好几位,这么一打,地榜肯定要有变动了。”

“有道理!”

“哈哈,人邪也就和太阴老人旗鼓相当,血狱王和金部星君也半斤八两,现在木天棠败给了叶五忌,东帝都还没出过手呢,始祖教就落下风了,看来不用多久,这邪道第一大派又要归还给阴阳神教了!”

“别忘了,人家始祖教也还有上脉三宫都没出手呢,这三宫可比下三道厉害多了,当初一个素女宫的声势就已经只比阴阳神教差一点了,若是三宫一起,东帝就算是天下第二,也绝非对手,我还是认为始祖教赢面大。”

“赢面大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被我们正道剿灭!”

“不错不错,让这些邪魔外道狗咬狗去吧,到时候咱们正道出来收拾残局就行了。”

“呸,狗屁的正道,都不是好东西!要不是百解楼揭露了真相,谁想得到以前那些看着激烈的正邪大战,这些个名门大派都只是在做做样子,出工不出力?”

“朋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哪一次正邪大战,各派不是死伤惨重?这样也算做样子?你会拿至亲好友的性命去做样子吗?”

“哈哈,我知道了,原来也是一个正道走狗!”

“你想找死吗?”

“那边的几个,干什么?要打架都给我出城去打,不要在这里添乱!”

“你们说,神榜会不会变动?”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陆地神仙?半年前多了一个无极老祖就已经是出乎意料了,今天想要再出一个,悬得很!”

“说不定今天就会把那几个疑似先天的变成确认的呢?”

“那就等着看吧!”

“神榜上都是白多岁的老家伙了,有什么好看的?我倒是更期待美人榜上,会不会出现什么新的绝色佳人。”

无边喧嚣中,有朗朗轻吟自远空而来:

“武林之广,无我不知之人,江湖之深,无我不晓之事,千年人间,无我不解之谜,全知全晓……百解楼!”

嘈杂局势,顿时为之一肃,无数人都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街道两旁屋顶之上,各有一名白衣人踏楼而来,其中左边那人手上还托举一只木匣,姿态自若,衣袂飘飘,自是潇洒非凡。而当他们落下屋顶,街面上杂乱无章的人群便自行分开一条通道,由得两名白衣人过去。

“百解生,今日哪几榜有变动?”

他们还未到告示墙下,便有人迫不及待喊话。

白衣划过,到了墙下,空手那名白衣人才回头笑答:“今番第二天榜、第三地榜、第四人榜、第五花榜皆有变动,容小生挂上,诸位稍后请自行观看。”

说时,从同伴手中木匣先后取出几张大红纸,分别张开贴墙上。

那人贴完榜单,便转身抱了抱拳,开口说道:“各位,还是老规矩,这是名榜,只记名不记事,详榜十两一册,五十两七册,若是想要,请往百解楼另行购买。”

“各位别过!”

而说完,便联袂离去,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周围人大多抱拳还礼,待二人一走,顿时涌上,争相观榜,但皆有一定克制,无一人去刻意损坏榜单。

——

“武林之广,无我不知之人,江湖之深,无我不晓之事,千年人间,无我不解之谜,全知全晓百解楼……呵呵!”

食神居楼上。

临窗小榻,幽星夜倚窗而望,一眼便能尽望下方形势,轻轻自语,学了一遍百解楼的招牌话后,摇头轻笑道:“这百解楼的口气,果然如传闻,不是一般的大!”

先前听闻归听闻,现在真的听见,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接着又拿起手上的册子,道:“不过,也的确有些本事了!”

说时,重新躺下身子,枕到明月天大腿上,津津有味继续翻看起来。

而在旁边,还放着三本小册。

分别为地榜书、人榜书、花榜书,加上她手上的天榜书以及并未在此的神榜书、宗榜书、富榜书,共七册,合称名世七榜,由这个号称江湖百千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的百解楼所发。

这是两年前横空出世的情报组织,以消息灵通著称,编撰名世七榜之后,每每放榜皆选在每地食神居门口,显然是故意要和护国山庄打擂台,而经短短两年发展,如今的名头已比护国山庄都大。

当然,护国山庄也不容小觑,这百解楼中,指不定有多少个护国山庄的探子在,比如像现在,百解楼制订的最新一期榜单详书,都还未开始发售,就已被护国山庄的人弄到了手……幽星夜现在观看的这些就是最新的榜单。

而且据本楼主事所言,这是两日前便从护国山庄发过来了的,只不过,今日才到罢了。

明月天靠坐着,还能看见下面人挤人的乱象,听幽星夜感叹,不屑道:“不过是一群别有居心的人罢了!”

幽星夜笑道:“管他是不是别有居心,他这么做,我们不正好有热闹看吗?”

这所谓的榜单排名,最后只能是引人为争名夺利而互相残杀的动乱之源,若说百解楼全无所料,幽星夜肯定是不信的,而若说世人对此也皆看不透,那也断无可能,只能说财帛动人心,名利招人喜——简单说,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就是百解楼仗其公信力,画下了让人趋之若鹜的大馅饼。

只是……

幽星夜看着手上的天榜排名,不禁叹气道:“这一月来,每次看天榜,我就想要骂人,咱们才在在海外待了三年不到,怎么这江湖上以往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就变成路边大白菜,忒不值钱了?”

光上面这区区一册天榜文书所列的当世绝顶高手,居然便足有近四十人,比当初她在护国山庄时所知晓的,还要多上一半。

而这所谓的百解楼,也肯定不可能真的全知全晓,世上必然还有没被罗列进去的绝顶高手存在……比如铸剑城除了被驱逐的西门断绝,尚有五名绝顶高手,可收录在这榜单上的,却不过两人,连登临十重楼的铸剑城第二高手欧阳都榜上无名。

自回神州,她已翻遍了食神居收录的过去所有榜单,但每每见到这一个个人名与生平概述,就忍不住要发此感叹。

319.几载江湖风云多

犹记得是在承德四十一年十一月抵达铸剑城的,此后便一直待在城中未离开,而如今已是承德四十四年七月,细细数来,再过几月,便满三年了。

不过,终究是没等到三年期满的那一天。

六月底通道开启之日,幽星夜与明月天便带着花星落离开铸剑城。

乘的是当初从万莲岛得来的那艘船,但开船的是铸剑城的人,当初她们雇来那些人,两年前就被送回去了。

至于老祖,一年半之前就跑了,龙木二使是和她同一日离开的,那时龙木岛来了一个老道士,据说姓龙,名树,道号俗名一体,谓之:龙树道人,是传说中的龙木岛大岛主。

老祖不知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心虚得厉害,一见他来,当天就溜了。

那龙树道人一脸和蔼,十分好说话,他只让星月二人别错过了龙木岛的下一个十年之期,便带上手下二使,在通道关闭前离开了,至于中间有没有去和老城主欧神空寒暄两句,就不得而知了。

因助铸剑城续圣火,常有火元髓可用,加之每日都会在充斥火气的火山内逗留上半天,幽星夜的功力进展堪称一日千里,三年不到,已气上五重天,且一身内力几乎全都转化成了太阳真气,威力非凡。

相对她的飞速进步而言,明月天一点也没落后。

这本是不可能的。

铸剑城毕竟是重阳刚烈火的环境,与她的太阴真气格格不入,按常理,就算她天赋过人日夜勤修不辍,如今能上二三重天便已堪称是奇迹了,哪可能气满五重天?是早前老祖特意出去过一趟,取来了华山那株老寒芝的不少灵芝肉以供服用炼化,才令她不致落于幽星夜之后。

今回神州,在七月中旬便到了杭州城,才发现,避世这区区三年,江湖变化很大,风波迭起,原本先回一趟百花谷的打算,便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三年江湖风云变幻,大事小事不计其数,其中有三件格外引人注意。

第一件,说来和幽星夜还有些关系,就是始祖教与阴阳神教两大邪派之间的暗斗演化为明争一事。

三年前……如今算来,大概就是在她们去铸剑城不久,人邪再出江湖,率领人间门生死道联合了同为始祖教下三道的天堂门风雷道、地狱门水火道,与阴阳神教全面开战,几年来打得不可开交,死伤无数,被好事者称为邪道第一派争名之战!

其次是天尊道与神剑山庄的冲突。

天尊道是两年前,突然崛起于西陲三地的大势力,其首脑自称天尊,手下有四天王为辅,收服恶名昭彰的星宿海二十八星宿为爪牙,曾经为西原一霸的雪山派被打得封山不出,损失惨重,西陲三地几乎成了天尊道的后花园,诸派俯首,但后来因故与神剑山庄对上,双方数番争斗,在天尊与老剑神不出手的情况下,互有胜负。

直到一年前,消失十年之久的中原剑神谢奇峰重出江湖,以绝顶之威,一役诛杀天尊道二天王与诸多高手,双方平衡之势告破,不过神剑山庄没有趁胜追击,天尊道也就此龟缩星宿海不出,没有事后报复,各自休养生息,让不少希望看到这两家两败俱伤的有心人大失所望。

最后一件事,或许还算是前面两件大事的根由——承德四十二年二月,全知全晓百解楼横空出世。

当初百解楼以世人需要真相为名,向各大门派、世家、许多独行高手发放了一本百解簿,上面记录着一百件罕为人知的武林秘辛:

比如阴阳神教创教主任天行与人邪石轩辕其实是同一人,这些年之所以销声匿迹,乃是被东帝囚禁于西湖林庄之下,不久之前才被人解救,此事被揭破后,人邪干脆便与阴阳神教开战,打响了争夺邪道第一派的战争。

又比如,谢家二爷谢寒衣曾经杀妻溺子传闻中的杀妻乃是真事,原因是他妻子乃是天尊道布下的暗桩,几十年前大闹神剑山庄欲谋天帝绝学的鬼王薛神功便是她引过去的,可惜事情败露,得知真相的谢二爷发狂,杀敌亦杀妻,从此变得冷血……被揭开的遮羞布,成了神剑山庄与天尊道冲突的根源,也令谢家老剑神动怒,亲自发话,百解楼相关之人永不得踏入神剑山庄方圆百里之内,若有违者,杀之。

像这两件事是影响最大的,其次再次的,还有如独孤无冲的事,在百解簿华山秘闻三篇中有记载:华山剑派大弟子独孤无冲,实为阴阳神教暗桩,备受东帝器重,现任水部葵水长老,且疑似昔日华山叛徒风不狂之子……消息一公开,凌不乱不得不宣布将素来钟爱的大弟子逐出师门,从此正邪不两立。

总之这一本百解簿,牵扯出了许多桩好友成仇,世交反目的戏码,一夜之间,江湖之上几乎没有了秘密,闹得沸沸扬扬。

而继百解簿一事之后,百解楼很快又颁布名世七榜:有神榜记录神州在世先天人,天榜广收绝顶高手之名,地榜记载超一流高手,人榜记载三十岁下的青年才俊、武学奇才,花榜收录武林绝色,宗榜为门派、世家排名,富榜介绍天下有哪些豪富人家……在大开世人眼界的同时,也令无数人为争一个好排名,彼此厮杀,再次搅乱了一池江湖水。

这七张榜单,若说神榜的先天有几个分别是那些人,以及花榜之上有何绝色又绝色到何等地步最令幽星夜好奇,天榜绝顶高手之多令她最是感慨,富榜豪富最让她不感兴趣……那么,最让她为之惊奇乃至惊愕的,就当属宗榜了。

为天下各大势力排名的宗榜,排名第一的,不是世人以为的武当派,也非幽星夜后来转投阵营的龙木岛,而是……

不死帝宫。

一个完全陌生,从未有过一点映像的名字。

而关于这个不死帝宫的介绍,只有一句话:奉帝所创,地处长安古城附近,疑有六百年前,长生至今的不死奇人,今神榜之上先天或有数人师承于此。

一句话,两个猜想,都称得上惊世骇俗。

前者事实与否根本无从考证,而后者,至少至今还未有先天人亲自出面证实,但虽说没有肯定,也并没有否定,虚实仍是迷团。

……

而除这些之外,这几年也还有许多其他事情发生:

比如老祖离开铸剑城后,不知怎的躲过了龙树道人,或者是那龙树道人压根就没去追她,总之半年前她在不知为何终南山现身,大闹全真教,最后逼出了王重阳,两人直接飞去天上大战了一场,结果如何不为人知,但重阳真人尚在人世这点无疑是得以确认,而神榜之上,亦再添了一位陆地活神仙。

比如两年前新出了一个叫叶西门的超一流高手,自称南海剑仙、飞仙城主,一身剑术超凡入圣,几登绝顶,乃是燕天南去了龙木岛后,三南之地第一剑术高手。

比如一年前盗神楚白龙从轩辕宫全身而退,轩辕剑主亲下通令,从此之后,盗神为轩辕宫之客,始祖教上下无故不得刁难于他!

……

但眼下,幽星夜更敢兴趣的则是——

女剑神与小天尊的决战。

第三卷 太华绝顶剑光寒320.风雪飞燕女剑神

约定在西湖之畔,即将和小天尊决战的女剑神,并不是三年前衡山之上与燕天南为对手亦为战友的昙花两现的剑神幽星夜。

而是百解楼编撰的绝色名花榜排名第五的绝世美女,以及天骄龙凤榜即人榜排名第三的天之骄女,连在只收录超一流高手名字的第三地榜也陈名其上的三榜名人。

风雪飞燕,女剑神。

她叫时飞燕,二十来岁,清冷绝美,孤傲如雪,剑法超群,凌厉无情,杀人往往不过两三招事,出道两年,已有多位成名高手死于她剑下。

女剑神这三个字,也非她自己取的,而是人们想到比她稍早一些时,江湖上已经有一个挺有名气的女剑客——剑神幽星夜,所以就给她安了一个女剑神的绰号——这里面,大概调侃、嘲笑、看热闹甚至捧杀的意味居多。

她本人并没有什么自取的名号,所以百解楼排名时,干脆直接冠以此名。

都是用剑女高手,一开始,人们都还在猜测与好奇,这个女剑神和当初那个剑神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又孰强孰弱,但她从未提及过师承来历,两个剑神也从一起出现过,便始终不得而知。

直到后来,女剑神在北地遇到了天堂门第一杀手鬼影,一场激战,不分胜负。

当时正逢有虎门彭家的高手路过,才从时飞燕剑法之中看出门道,她使得竟是神剑山庄密不外传的风雪寒剑法。

事情传开后,有人大着胆子去神剑山庄询问,没想到谢奇峰亲口承认,这时飞燕乃是他的亲传弟子。

人们才知道,当时阴差阳错之下,女剑神这个绰号还真没有取错,中原剑神的弟子,叫女剑神岂不是正好正合适?

后来又有人觉得女剑神这绰号固然气势够大了,但不是太好听,文雅也不足,便以其姓名与所使剑法为本,又给取了一个“风雪飞燕”的雅号。

顺带着连幽星夜这个前任剑神,也在名头前,被加上了一个“移天”的前缀,却是因当初她自称移天宫之人。名震天下的谢家父子剑神之名,尚且有个“中原”二字来点缀,其他人想要称剑神,实在是没什么人肯认同的。

既然风雪女剑神是神剑谢家剑士,中原剑神的衣钵传人,那么要与她为敌,生死相斗的小天尊,是天尊道的门人,天尊的弟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月前,以往只在天尊道门人口中闻其名却从未在江湖上现身过的小天尊,以天尊传人的身份,大张旗鼓地让人送战书到神剑山庄,指名道姓要与剑神传人时飞燕决一死战。

时飞燕当时并不在神剑山庄,或者说,自出道以来的数年,她就没去过神剑山庄,战书是交到谢奇峰手上的。

没想到的是,拿到战书后,谢奇峰直接将战书撕毁,然后拒绝。

对于神剑山庄而言,这是十分耻辱的事,因为谢家剑士,从不避战、畏战、拒战,愿慨然赴死,也决不损谢家声誉半分。

相较十多年前,谢奇峰的性格已变了。

当年任何人上门,只要是来挑战,他一概来者不拒,但这次回来,却不是如此,有挑战者上门,都会被他推给其他族人——这并没有什么,若连其他剑士也打不过,凭什么去挑战谢家剑神?所以,他这次回到谢家虽已时间不短,可除了那次对天尊道的人大下杀手,其实并没有出过手,但如此明白直接地拒战,却还从未有过——尽管这不是对他本人的挑战。

所以,不需天尊道的使者出言相激,不需要天尊道在外面如何散播神剑山庄不敢应战的传闻以逼迫,在谢奇峰出言拒绝之后,谢家内部便先群情激愤。

不管什么原因,为了一个外姓弟子,怎能弃谢家百年声誉而不顾?

奈何谢奇峰心意已决,谁来也说不动他——最有可能让他改变主意的老剑神却始终沉默,并没有说什么。

后来有小道消息,据说谢家内部有人暗中策划,想要去找时飞燕,逼她答应,结果没等出神剑山庄,便被谢奇峰罚去干苦役了。

但在沸沸扬扬的江湖风闻之中,时飞燕本人终究是说话了,她在京师的东城食神居外,百解楼放榜之地,亲手贴上了应战之书:

七月三十,黄昏时分,西湖之畔,一决死战。

时飞燕留。

目睹者甚多。

同一日,京师西城食神居外,小天尊留下了相同的文书。

之所以会同在京师,乃是因为她本就是为追寻时飞燕的踪迹而来。

而在三日后,一名谢家剑士现身神剑山庄百里之外的洛阳食神居外,贴了一则谢家剑神亲笔书就的文书:八月十五,西湖畔,谢奇峰邀天尊一战。

一封留书,武林皆惊!

——

夕阳西下,早已到了黄昏,眼看就要入夜,连百解楼的新榜都放出来了,可那女剑神和小天尊仍未出现。

那些放榜之后仍旧滞留在食神居附近等着看热闹的人,有一些已经渐不耐起来。

食神居上,幽星夜以读榜来消磨等待对决之人现身的百无聊赖过程,察觉下方的抱怨,嘲笑道:“又没人逼着他们来观战,多等一会儿便那么多话,真不要脸!”

这种没有营养的话,明月天自是不接的!

幽星夜放下册子,趴在窗台,没话找话:“姐姐,你说那个抢我名号的女剑神为什么要选在西湖之畔和人决战呢?”

明月天还是没理她。

幽星夜便只好自问自答,异想天开地问:“你说会不会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本剑神回来了,所以特地来这里好就近赔罪的呢?”

明月天只是淡淡看向楼下。

幽星夜仍然毫无自讨没趣的自觉,又笑道:“你猜那位谢家剑神,这次是不是会来?”

明月天终于说话:“会来!”

而随着这一声“会来”,忽闻袅袅箫音,随后满城飘香。

在街道尽头,八名大汉,头扎红布巾,身着无袖红衣裤,腰缠红布带,脚踩红靴子,前后左右各两名,共抬着一架红帘双层座辇。

前后各有四名曼妙红衣少女。

最前两人与最后两人横箫轻奏,清音伴行,中间紧靠大辇前后的四人手捧花篮,红花满篮,八名少女在开道、在跟随。

而大辇红艳帷幔风中飘动,帐下,慵懒卧靠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婀娜身影,偶尔被风挂起帷幔一角,露出仍是红艳的内置,以及……人影,唯有那三千青丝在满目艳红之中格外醒目。

一如一道红色洪流,穿街走巷,过界而来。

最后停在食神居前。

321.清冷妖艳两相厌

八抬赤辇前。

最前开道的一名少女上前,面朝熙熙攘攘的人群,清声高问:“小天尊在此,时飞燕可来了?”

鸦雀无声,周围近百号人面面相觑。

亦无人答应。

那少女见状,又喊了两遍。

还是没有回话之人。

“那女剑神不会是没来吧?”

“什么没来?我看是不敢来了!”

周围人顿时议论起来。

食神居楼上,幽星夜忽然朝湖面示意:“姐姐,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位女剑神?”

她们这间房室的位置正好,既能看到楼下那告示墙,也能见西湖水面微澜,且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她便见到了湖面上一叶轻舟正在靠近,而舟头,一名女主抱剑兀立。

尚远,能见人影,但还不能见清人脸,只能大概看出是一个婀娜曼妙,身段匀称的女子。

明月天转头望去,轻声道:“这时候来,应该是她了!”

楼下那波人还未发现。

本来应该有人能发现的,因为湖边也有不少人聚集,不过那小天尊出现时,排场有些大,湖边那些人也都跑过来看她了,没了人,自然发现不了。

幽星夜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一声,伸手一招,神剑入手,轻咳了一声,嬉皮笑脸一去,换上沉静漠然的神色,跃出了窗台,立足窗外半檐上,持剑负手而立。

发出一声轻哼:“哼!”

仿佛惊雷炸响,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里。

“女剑神,在屋檐上!”

“果然是人间绝色。”

“旁边窗户里怎么还有一个美人?”

一下万众瞩目。

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这个风雪飞燕女剑神的,至少现场的,应该是没有几人甚至没人见过的,否则哪怕时情时景时举之下正合那女剑神身份,可半句话没说的幽星夜又怎么会被人当成了她?

幽星夜面色冷然,眼神逼人,道:“刚刚谁说女剑神不敢来的?”

下方近百号人,甭管江湖好手,还是平民百姓,一时竟无人敢与之对视,但凡被她目光扫过,要么不自觉低下头,要么心虚地移开目光。

红辇之前,那问话的少女抬头问道:“你便是女剑神?”

这时大辇之上,账内倩影坐了起来,掀开了帷幔,露出身姿。

黑发,黑眼眸,红衣,红面纱,摇曳风姿,诱人红粉。

小天尊闲步而下,站到大辇下一层的站板上,举目望来,满是醉人风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眨眼即逝,轻声开口:“小妹妹虽长得俊俏万分,但恐怕不是时飞燕吧!”

话语虽轻,却凭风传声,让四周人都能听见,显然内功水准极高。

“什么?她不是女剑神?”人们错愕,议论纷纷。

这小天尊想必是见过那女剑神的,否则怎么能一眼认出?

不过,虽然被人一语道破,幽星夜却毫无被人揭穿把戏的尴尬或者担心:“我何时说过我是时飞燕了?我当然不是时飞燕,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群闲人随意诋毁她,才出来指点一下你们……时飞燕在那边!”

指向湖面轻舟。

当下,所有人往那边瞧去。

被房子隔挡的,从旁转过去,也有没有受阻挡的,也直接跑过去就近看。

“哦?那咱们也过去瞧瞧吧!”小天尊往那边看去。

“是!”

几名女子点头,持篮子的几人开始在前撒花开道,当遇有不开眼的挡道,便来一声“闲人让路”,往往乖乖让开。

红花如雨,簌簌落下,四周芳菲更浓。鲜花铺路,小天尊漫步花道其上,摇曳婀娜之姿,款款而去。

四名持箫女子在后跟随,更后面,是六名抬辇的大汉——有两人留在原地。

“天女散花啊,不对,是妖女散花,真是好大的排场……”

幽星夜随手抓住一片随风飘来的花瓣,轻声嘀咕,然后一屁股坐到窗台上,饶有兴趣:“要不找机会,姐姐你也这么搞一回?”

“你喜欢这样吗?”

明月天仍在关注湖面那边,没有回头,只是托着下巴问她。

——

湖边。

轻舟还未靠岸,便有好事者迫不及待高喊:“来人可是女剑神?”

舟子在船尾摆渡,女子在舟头站立,自顾缓来,独无回应。

“脾气真大。”

喊话的人失了面子,心有不满,但拿不定那人是否就是女剑神,一时不敢叫嚣,只是抱怨道。

岸边议论继续。

片刻后,小舟靠岸。

女子腾身一跃,便到岸上,冷冷凝视人群前头,四周被清出一片空地的小天尊:“小天尊?”

“正是姐姐!”小天尊拍了拍手,掩嘴轻笑:“看来妹妹便是那女剑神了,不愧是名花榜上的绝色美人,和方才食神居那两个小妹妹一样漂亮,连姐姐这样的女人看了,都要心动呢!”

“来吧!”

女剑神眉头微蹙,开门见山,不肯废话。

拔剑出鞘,遥遥指来。

“如此着急要了断吗?看来飞燕妹妹并不喜欢姐姐啊,不过……”小天尊摄起一片花瓣,隔着一层红纱往鼻尖闭目细嗅,睁开眼,语气一变,哀切地说着,一举一动,皆妖娆,皆诱惑:“姐姐也最讨厌你们这些长着一张专门勾引男人脸的女人了!”

——

食神居楼上。

幽星夜对明月天说道:“姐姐,你说我这多冤枉?难道长得好看这种事也要怪我?这小天尊一定是个丑八怪。”

她是听见了那小天尊的话。

要换成三年前,在这位置,离着少说三四十丈,中间有人有物、层层叠叠阻隔,若说能听清普通的说话声那便是痴人说梦了,不过如今功力渐雄,多加注意,倒是瞒不过耳目了。

——

湖边本就有风。

然后随言起随语落,随弹指飞花,风骤烈,卷尘沙。

风中,花影漫天,片片如刀。

会面一瞬,话头初起,人,便直接交上了手。

女剑神清冷不改,挥舞精钢剑,剑光混着残阳之芒,只身迎向飞花龙卷,剑锋所过,人影到处……

飞花成灰。

数丈花龙,转眼破势,随风洋洋洒洒,空余其影,杀机不复。

时飞燕飞剑逼近,小天尊无所惧,轻声道:“你们几个,过去帮这位飞燕妹妹变一变脸吧。”

四名抱篮女子,四名持箫女子,倏尔齐动。

玉人吹玉箫,其音波动,靡靡之响扰元,逼人滞气,逼人滞剑。

篮子下,红花间,短剑锋芒四起,默契配合彼此,配合箫声,招招狠厉,既断精钢剑来势,亦要杀人夺命。

八名女子两拨分,内一圈近剑缠斗,外一圈远音相扰,内外相契,围困女剑神。

竟全是一流高手。

“不好,是音波功,快退!”

箫声来袭,无视敌友,引人心躁动,引血气腾腾,四周人虽早已隔了一段,仍受影响,有人高喊提醒。

一时间,围观者也顾不得这小天尊怎么如此不讲江湖规矩,急忙退避先护自己。

反倒是那些身无内功的普通人竟不受影响,懵然无知,但也本能地随众而退。

四周一朗,更见开阔。

尽管层层围攻,内外受扰,女剑神仍不落下风,剑光熠熠,剑影绰绰,护身,杀敌。

小天尊见状,轻轻鼓掌,笑道:“陷入姐姐的四音飞花阵,犹能坚持,不愧是女剑神,飞燕妹妹果然很厉害嘛……那就再尝尝姐姐专为你准备的礼物吧……这次可是六名精壮男子哦!”

身后,跟随的六名抬辇大汉,随话声落,飞掠向前,逼入战局。

围攻之势大振。

322.碧落扬锋剑光起

这六名大汉,看来修习的是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的硬气功,且都已练到极高境地,呼喝间,浑身肌肉鼓胀,冲入战场,一个个都悍不畏死,主动为剑锋上撞。

时飞燕手中的只是普通精钢剑,而非什么神兵利器,已是一弊,虽有真气加持,可旁有牵制,并非每一剑都能尽出全力,又是一弊,以致无法轻易破去他们的功夫。

而那几名女子却以六名男子为铜墙铁壁、人肉护盾,时不时抽冷子逼迫上来,每当要反击,又会被那六人硬功抵住。

本就受那箫声影响而束手束脚,这一来,更施展不开,场上局势丕变,女剑神险象环生。

食神居窗台下。

幽星夜深深叹了口气。

眼前这样的阵势,若换成三年前的她来应付,恐怕比这女剑神也好不上哪里去。

“果然是妖女,行事诡异,不可以常理度之。”

这声妖女的感叹,并非指小天尊忒不要脸,明明说好是决一死战的,结果找来一帮人围攻人家一个,而是她选择围攻的时机令人惊讶。

幽星夜也是厚颜之人,但自认易地而处,除非是战中落败,且对方不依不挠要置人于死地,才会叫上师姐施援手,否则,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多提前截杀,或者事后围堵,而且还要尽量挑没人的时间与地点进行——这本质上是相同的,但流于外的性质与形势却是迥异。

而事先事后动手的机会,并不缺少。远的不说,单说时飞燕应战这半月来,小天尊应该就有许多可以动手的机会的,但她偏偏没有动手,反而是等到今日,在比试过程之中,在大庭广众之下,才命人齐上。

莫非她还是故意以此来衬托天尊道不择手段的邪道之名?实在叫人费解。

既然费解,那索性就不穷究心思去解了,幽星夜目光移转到四周,左顾右盼起来:“现在宝贝徒弟都被人这么欺负了,那个谢大侠怎么还不出来?”

从护国山庄传来食神居的消息,谢奇峰十二天前便出神剑山庄了,若按寻常速度,自然是一个月都未必能走到杭州城来,可若快马加鞭赶路,那便够了。

身为家主,带头为徒弟违反世家百年传统,从谢奇峰的反应来看,他对时飞燕这弟子还是极为看重的,加上已与天尊约定好了半月之后也会同在此地对决,那么时飞燕与人决战的日子,他应不会错过才是。

而若已经到了,那怎么徒弟几乎都要被人逼入绝境了,还不出面出手?现在可不是在堂堂正正的对决之中输人,而是被人陷害的。

幽星夜站了起来,提议道:“姐姐,要不,咱们也下去凑个热闹?”

明月天问:“你想凑什么热闹?”

“路见不平,拔刀……拔剑相助!”

幽星夜低头露齿一笑,将碧落一扬,大义凛然。

最初的天剑,并非短剑,被那个叫独孤剑魔的人斩断后,请铸剑城重新打造,才成了短剑。

那独孤剑魔是不是当年在古陆神州横压一世的独孤剑魔,不得而知……但想来多半是同一人的,除了称呼,原因尚有两个,一是时间能对上,二是两座神州显然有通道相连,且不止一处,凭什么独孤剑魔去不了那座武陆?

而当年碧落之所以会被铸成短剑模样,一来是材料问题,独孤剑魔斩断碧落之后,半口断剑被他取走,只能另寻材料,但合适的材料难以寻上,换成其他珍稀材料强行修补的话,免不了瑕疵,无法如最初那样圆满无缺,再来,则是青龙门本身的要求了,据闻当时的青龙之尊,擅使的恰好是短剑,干脆就只让他们重铸为短剑了。

但对幽星夜而言,略有瑕疵,并非不能接受,她拒绝了逐渐城主从剑库之中另挑一口好剑的建议,执意重新打造。

碧落是一口神剑,质地之佳,世所罕见,寻常打铁铺子恐怕连最基本的将剑熔炼都做不到,但铸剑城不一样,百年前便能重锻,如今自然也不在话下。

由欧神空亲自动手,欧百炼与城中顶尖铸剑师打下手,两年前开炉,历时四十三天,将幽星夜带去的异铁玄铁如数精炼融入,更加上了一些铸剑城珍藏的奇材,终究完成。

上千斤不止的原料,去杂质,取精髓,最终熔炼成了这十余斤的新碧落。

重铸后,碧落大体模样与原本相差仿佛,改变不大,只有剑身由两尺不到变成了三尺有余,算是迥异了。

又或许是回炉重铸增料修补了一遍之故,使得剑内原本的某种平衡打破,以往只是寒光凛冽,锋芒毕露,但还不到近之伤人的地步的碧落,而如今,就算不运内力去激发,亦剑气沛然,唯藏在特制剑鞘之内,方可掩盖。

要使用如今的碧落,要么,功力雄厚到能强行压制住剑气,但如此神剑威力先失三成,并不可取,要么,是精于剑道的高手,以剑气通剑气,以剑心通剑灵,彼此相通,方能如臂指使,剑不伤人,气不伤身。

而功力不足者,不可喷触,若是出鞘,更是七尺之内,生人勿近。

所以,当一剑飞来,有如实质的剑气骤然降临,席卷八方。

小天尊警觉无比,立时横移挪开。

但前方飞剑过处,临近的五六人根本反应不及,身上瞬间撕开了口子,血花飞溅,惨叫着翻滚在地,然后退开,围攻阵势瞬息告破。

碧落飞来时,是剑柄朝着女剑神的,纵使如此,犹是心惊,时飞燕应手一挑,剑锋便刺入身前的地面,凛凛独立。

四周有如被狂风扫过,浮尘尽走,片叶不留,猎风鼓鼓,衣袂飘扬。

时飞燕只感胸中一口剑气盈动,似乎与外界的那股迫人力量冥冥有感,剑生剑气一至体表,便失其锋芒,直如春风拂面,概不伤人。

“何人坏我好事?”

小天尊愤而回头,却见近处一座屋头上,幽星夜与明月天联袂而立,身姿如仙。

深吸气,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方才的两位小妹妹,怎么,是想帮飞燕妹妹对付姐姐吗?”

时飞燕亦抬头望来。

幽星夜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决斗嘛,公平是最基本的,我这人也最讲公平了,既然女剑神被人围攻,失了公平,那我索性便借她一口神剑,务求让双方重归平衡才能舒服。”

接着道:“此剑名碧落,威力当不在神州七大神剑之下,唯有精诚于剑的真剑士方能驾驭,我可暂借时姑娘一用。”

时飞燕心中一动,将手中剑归鞘,反手一握,拔出碧落,霎时浑如天人相合,心意圆融,竟直感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被握在掌中。

随手挽出两个剑花,剑气横空,竟将地面劈出数道数尺、乃至过丈长的剑痕。

“好剑!”

时飞燕轻喃。

这碧落剑气极强,以明月天如今的内功修为要强行压制尚且十分勉强,这女剑神显然没到那程度,只能是剑气相通之故,幽星夜眯起眼,暗道没算辱没女剑神三个字,便坐岸观火,继续看起热闹。

时飞燕冷眼四望,四周那些小天尊的手下已退避开,但除了受伤的几个,仍虎视眈眈,而就算那几人,也只有一个原先负责缠斗的女子伤势较重,另外几个男子有硬气功挡着,只是看着凄惨,实则轻伤。

小天尊幽幽一叹:“罢了罢了,这么一搅和,姐姐废了好大力气才形成的局面,看来是不可取了……你们都退下吧!”

一群人退开,小天尊接着对时飞燕道:“今日被人搅和,兴致全无,不如择日再战?”

时飞燕冷冷望她,没有说话,只是持剑,一步步上前。

“看来妹妹是不肯善了了,真是头疼!”

分明是逞凶者,却还如受害人模样,小天尊戚戚苦苦叹息,上前一步:“既然如此,那姐姐便只好奉陪了!”

323.腾身阻路扰人离

虽嘴里说着要奉陪到底,可做起来便不一定了。

小天尊看似往前走了一步,扬风盈气,一掌逼出,催动四周飞花乱舞,然而这一掌后,即刻抽身,留下一道求援之声,闪离现场:“两位师兄,还请出手助小妹脱困吧!”

同时,周围原本退远作壁上观的左右两拨人群里,兀自跳出两条身影,一人持一对铁爪,一人握一条软鞭,各挟风雷奔腾之势,于电光火石之间,逼向手持神剑劈散阻路飞花的女剑神。

“哼!”

时飞燕神剑挥舞,剑气逼人,虽再被围上,毫无所惧。

她有神兵在手,那两人不敢短兵相接,强硬碰撞,以免损了兵器,实力更受影响,以致强如两个超一流高手,一时竟也拿她不下,只能占着人多,以及配合默契,才在神剑锋芒之不致屈于下风!

“两位妹妹这又是何意呢?”

另一边,小天尊踏在花道之上,眸如秋水,巧笑嫣然,毫无后路受阻的担忧。

幽星夜背手而立,拦在前面,没直言,问道:“不知这位姐姐芳名为何?若是直接喊你那小天尊的绰号,那也太生分了!”

“名字啊?姐姐叫作罂粟哦!”

“罂粟?危险的诱惑,致命的美丽吗?”幽星夜喃喃自语,然后笑说:“罂粟姐姐的危险今日见识了,就不知道美丽与否?不如请姐姐摘下面纱看看?”

小天尊:“那可不行,姐姐的容貌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以瞧见的?周围这么多臭男人,姐姐可不愿意让他们捡了便宜去。”

幽星夜叹息:“那真是可惜了!”

小天尊娇笑道:“不可惜,等下次只有咱们在时,再取下让妹妹一观就是,总有机会能看见的!”

又轻声问道:“那么现在是否该妹妹自报家门了呢?”

“有道理,这的确是我疏忽了!”幽星夜恍然道:“便告诉姐姐也无妨,我叫做幽星夜,旁边这是我师姐,明月天!”

“哦?”小天尊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三年前,在衡山之上大放光彩的剑神?”

幽星夜反问:“莫非姐姐还见过这世上有另一个幽星夜与明月天吗?”

小天尊道:“另一个幽星夜与明月天是没见过,只是对妹妹的举动有些不解!”

她说话永远娇声软语,说道:“星夜妹妹销声匿迹三年,结果重出江湖,却助抢了你女剑神之名的飞燕妹子解围,容姐姐好奇问一句,你是否帮错人了?”

幽星夜言辞臭美,道:“一个称谓而已,何须在意呢?至于帮那位时姐姐,纯粹是看她长得好看,毕竟美人惜美人嘛,若是姐姐取下面纱,容貌还要胜过她,兴许我就改换阵营,来助姐姐了!”

小天尊哀叹道:“看来妹妹真是不依不饶了,那姐姐也只能再狠心拒绝你一次了,这面纱,现在可取不得哦!”

幽星夜也叹道:“罂粟姐姐既然如此坚持,那我只好再找机会一睹芳容了!”

小天尊笑道:“妹妹这话,可真像是那些有色心无色胆的臭男人口气……不过,若是妹妹无其他事,那姐姐可就要走了!”

幽星夜:“何必着急呢?若无他事,也不敢拦在罂粟姐姐前面,我这里,的确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小天尊竟真的一点也不焦急似的,好整以暇道:“那妹妹便问吧!”

幽星夜道:“听说天尊道的四大天王,分别叫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不知道是不是?”

小天尊道:“这些在江湖之上已是人尽皆知之事,小妹妹何来多此一问?”

幽星夜笑了笑,继续问:“那么四天王又为何会以四象为名呢?”

“天文里,诸天二十八星宿归属四象星海,而以四象为王,统合二十八星宿,再以天尊凌驾四象天王,岂不是正合乎了天理大道?”小天尊道。

幽星夜恍然状,“原来是因此说吗?”眯起眼,意有所指道:“我还以为是和那青龙门有关系呢!”

小天尊道叹道:“天尊道以星象为职司,乃是出世之前便定好了的,哪知会被那帮人提前窃取了青龙尊名,家师也是时常为此扼腕不已呢!”

也看不出她是真是假,又几分真几分假,幽星夜只是顺她话头接茬,笑道:“是吗?没想到青龙门那帮小偷,几十年前就盗取了你家的尊号,这下手也真够快的。”

小天尊却仿佛听不出这话里的讽刺,煞有其事地点头叹道:“谁说不是呢?”

又问:“那妹妹的问题,现在可问完了?”

幽星夜点头:“问完了!”

小天尊笑道:“既然问完了,那姐姐可要先走了!”

幽星夜道:“只怕姐姐没那么轻松就能走得了了!”

小天尊不以为许:“那又是有什么说法?”

幽星夜指向时飞燕几人战场,道:“恐怕那位女剑神不肯放姐姐走!”

小天尊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时飞燕一剑将一人整条胳膊斩断,并就势挑向另一人手腕,而那人竟避不开更挡不住,又起一蓬血花,手中软鞭直接脱手而去,两人纷纷惨叫一声,各自忍痛退开。

小天尊不见担心,不见伤感,亦无焦虑,只叹道:“终究是后来代替上来的,不如原本的青龙与朱雀,只是……这女剑神也不过仗着神剑之利罢了!”

青龙朱雀,是上回折在谢奇峰手上的天尊道两名天王,而如今这两位,则是他们死后补位上来的,相较而言,自然是要差上一筹——二人内功还未到圆满之境,只是勉强能发挥出超一流的实力。

当然了,他们这样的硬实力并不算差,这在江湖上已是殊为难得。

只是想不到今日联手之下,还是抵不过谢奇峰一个徒弟,更想不到的是,会这么轻易便被击败,说着一会儿话的功夫,应该也就过够上二三十招而已吧?

幽星夜笑眯眯道:“姐姐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你能以多欺寡,她自然也能借助神剑之利来应敌!”

小天尊看着她,喟然长叹,声音婉切道:“星夜妹妹可是坏了姐姐的好事啊!”

时飞燕不理那两个新任上来还没多久,多半又要被废任的天尊道天王,未去趁胜追击,神剑指地走过来,刚刚接连伤了人的神剑之上,连一丝鲜血也未沾染。

她从小天尊一侧经过,小天尊娇笑一声便躲了开来,既是防她靠近时突然出手施以辣手,以免反应不及,亦是避让她行经之地无处不在的流散剑气。

其实御剑者与碧落沟通联系之后,当能使这剑气暂封剑内、收发自如的,只是时飞燕毕竟是乍得神剑,对敌尚且来不及,哪来时间与机会去研究,去完全掌握神剑奥妙?于是自然只能任由剑气肆意流转。

好在这神剑玄妙无双,其外溢剑气可自成循环,看似被挥霍掉,实则是依附归回剑身,重新蕴化,并非流于表面望去的简单消耗。否则,真人尚且不可能内生一气便无穷无尽永不枯竭,况且一剑乎?

过来后,时飞燕将剑一反,剑柄朝人,递向幽星夜:“多谢借剑,现在归还!”

幽星夜取回碧落,重归于鞘,锋芒顿消,歪着头问道:“不打算继续分个高低吗?”

时飞燕回头看向小天尊,道:“今日是为替神剑山庄名誉一战,她能以多欺少,我不想倚仗剑利,胜之不武!”

324.潇湘剑起雨雪近

时飞燕高声问道:“现在,你可以放手一战了吗?”

小天尊哀叹道:“恐怕还不能!”

时飞燕道:“为何?”

小天尊戚戚然道:“哎,那姐姐便实话说了吧,因为姐姐在来之前,练功出了岔子,如今一动真气,便会浑身刺痛,方才与妹妹虚晃那么两下,便已几乎用尽力气了,哪里还能与你放手一搏?”

幽星夜笑道:“我原先还怀疑罂粟姐姐长得丑,才不敢真面目示人,不过我现在改变看法了,姐姐长得一定很美。”

小天尊问道:“这是为何?”

幽星夜道:“因为美丽的姑娘总是爱说谎话的……而罂粟姐姐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小天尊反击道:“原来美丽的姑娘都爱说谎啊……我看星夜妹子也是极美的,不知说到现在的话里话外,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幽星夜坦然道:“我自认是半真半假的,至于哪里真哪里假,就需要姐姐自己去分辨了!”

小天尊道:“妹妹可真是坦诚,不过姐姐也没有说谎哦,我先前是真的练功出错了,不信姐姐可以让你们探脉一查的。”

说着还伸出手来。

幽星夜道:“罂粟姐姐这就没诚意了,既邀我们察看脉象,那你不该走近一些吗?却离着这么远,我们的手恐怕还不够长。”

小天尊摇头道:“那可不行,飞燕妹妹实在太危险了,我若靠近,恐怕她非得直接拔剑刺姐姐了。”

时飞燕平静道:“你离得远,我也得拔剑刺你!”

小天尊歪头道:“哦?”

她出声那一刻,时飞燕已经拔剑。

飞身掠去。

小天尊笑道:“飞燕妹妹真是心急。”她说完时,时飞燕的剑已到眼前。

然而小天尊并无畏色,足下一踏,人已闪开。

随即以绝妙身法游走八方,姿态曼妙,倩影相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意在躲避而不恶斗,时飞燕每每出剑迅疾,竟都一一被她躲了开去。

幽星夜在旁嚷道:“罂粟姐姐所谓的不能动武便是这样的不能动武吗?”

“的确是不能动武了,只是姐姐现在这身法,并不费多少真气,这才勉强还能用的!”小天尊捉准时飞燕出剑空隙,回话说道。

显然她看似被紧紧逼迫,实则犹有余力。

缠斗须臾,小天尊道:“罢了罢了,飞燕妹子如此得势不饶人,那姐姐只好再找人来与妹妹比划比划了。”

扬声说道:“沐先生,霍先生,该两位出手了。”

无人回应。

等隔了一会儿,一个人才慢悠悠从不远处的屋子后面走出来。

是一个清瘦老者,面容淡淡。

“嘻嘻嘻,怎么我叫的是沐先生与霍先生,出来的却是萧老先生?”

小天尊余光所见,微怔,随即游弋而去,眨眼即至老者身后,掩嘴咯咯轻笑,眸子微阖,酝酿着某种奇异的光。

到这时候,任谁也都明白了,小天尊虽口口声声说着不打,说着要走,其实本意还是想要留下来,因为她的后手还未完,而她的杀心亦尚未减。

这萧老先生淡淡道:“他们觉得为难,碰巧老夫也迫不及待,便自告奋勇了!”浑浊老眼,直视着女剑神。

小天尊笑道:“萧老先生出手,恐怕是大材小用了!”

时飞燕追上站定在他前,平静地说道:“让开!”

萧老先生道:“谢奇峰小儿愿意为你违反谢家传统推掉挑战,想来是十分疼爱你这徒弟了!”

时飞燕道:“你想说什么?”

萧老先生道:“若杀了你,他应该会心疼一阵吧?”

时飞燕顿时明白,这不仅是小天尊找来的帮手,更是谢奇峰乃至整个神剑山庄的仇家,江湖之上,恩怨情仇无数,她也无心一一去探究眼前的老人与师父与师门是何仇何怨,当即剑锋一指,态度鲜明道:“那便动手吧!”

“哼!”

萧老先生轻哼,剑起,势迫。

时飞燕毫无畏惧挽剑相迎。

“萧老先生……姓萧,会是谁呢?”不远处,幽星夜喃喃道,有些好奇,琢磨起这人的身份来。

前方局势,甫一交手,那萧老先生便据了上风,就算有她先前连番激斗损耗不清的缘故,但有这份功力,足以说明这老人的不凡,放在百解楼编写的地榜上,恐怕也是能排在三四十名之内的人……地榜上有哪些和谢家有仇的萧姓高手来着?他又是不是上榜的人?

她开始回忆起来。

可惜许多名字都是囫囵扫过,也就留下一分浅薄映像而已,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至于观招识人,人家又不是每出一招就嚷一声招数名字,她也不是人体武库,阅历也还不够,故而目前是做不到的。

这时,明月天提醒道:“地榜四十,潇湘神剑,萧九!”

她也是看过那榜单的,而且显然看得比幽星夜认真,记得也比她牢靠。

小天尊已到了旁边,笑道:“这位月妹妹真是机敏,姐姐只是提了一个姓,便能猜出萧老先生的来历了!”

明月天冷冷横了她一眼,暗想要不要动手收拾一番,让她明白姐姐妹妹不是随口就能叫上的。

幽星夜叫道:“呀?原来是他?”

一下也想通。

江湖上出自潇湘或者常年行走潇湘地带的剑客,有许多都爱自称潇湘剑客,这些潇湘剑客,有强有弱,有真材实料也有金玉其表,若是偶尔碰上彼此,要么坐下浊酒两杯,各自珍重,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要么拔剑相顾,一场胜负,败得人自然无颜再留此名。

而在许多年前,这个现象被萧九改变,那时候他一个个找上门去,将这些潇湘剑客一一击败、收服、聚集,由此创建了潇湘剑派,鼎盛时,号称潇湘第一,中南第二,声势只在衡山剑派之下。

从潇湘剑派创建之后,潇湘剑客就成了潇湘剑派弟子的专称,倘若不是潇湘剑派弟子,却自称潇湘剑客的,无一不被追杀,这些人要么改名,要么加入,再无第三条路可走,而萧十三也被称作潇湘神剑,与以示与其他潇湘剑客之区别。

更关键是,这萧九的确与谢家有仇。

十多年前,萧九的独子上神剑山庄挑战谢奇峰,那时候的谢奇峰戾气可足的很,毫不留情,直接便杀了。杀子之仇,可谓不共戴天,不过这些年老头一直不见动静,还道是他是顾忌那登门挑战者,死亦与人无尤的江湖规矩,故始终忍着,但现在从他现在能毫无顾忌对后辈女子出手看来,所谓的江湖规矩、武林名声皆不过浮云,他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罢了。

知道了是这人,幽星夜看向这一会儿便显支拙的时飞燕,道:“这样的话,那时姐姐情况可就不妙了……看来,我又要借剑了。”

小天尊听见她的话,笑道:“姐姐觉得,妹妹这剑还是留着自用较好!”

幽星夜歪着脑袋问道:“这是为何呢?”

小天尊道:“因为星夜妹妹还要和姐姐作对的话,姐姐只能挪用另外一部分为飞燕妹妹准备礼物,送给两位妹妹了!”

幽星夜道:“想必这件礼物,是方才隐而不现的沐先生与霍先生了?”

小天尊也不否认道:“看来星夜妹妹也是聪慧过人。”

幽星夜问道:“不知道这沐先生与霍先生又是哪两位?”

小天尊道:“巴山暮雨,天山飞雪。”

巴山暮雨沐天寒,天山飞雪霍神都,一个地榜四十五,一个地榜五十二,都非同小可。

幽星夜深深惊叹道:“都是地榜高手,加上先前的两位天王,还有那可杀地榜高手的阵势,就算对上天榜之上的绝顶高手几乎都可一搏了,罂粟姐姐这可真是好大手笔!”

小天尊道:“妹妹如此夸我,姐姐可是会骄傲的。”

幽星夜道:“但是如此一来,我反倒有了疑惑!”

“星夜妹妹有何疑惑?”

小天尊微笑道。

325.谢家剑神现身来

幽星夜道:“时姐姐在地榜上排名七十五位,如此靠后,罂粟姐姐要对付她,何须如此大阵仗?”

小天尊笑道:“难道妹妹便没听说过,狮子搏兔尚尽全力这句话吗?”

幽星夜道:“可姐姐如今做的,与这句话可全然不符。”

小天尊道:“哪里不符了?”

幽星夜道:“若是狮子搏兔之勇,那像什么萧老先生,沐先生、霍先生,在一开始便该一起上了,车轮战的效果,哪比得上围攻?”

小天尊长叹道:“哎,那也没办法,萧老先生他们都是名列地榜的前辈高人,哪个没有几分傲气?能让他们放下脸面来对付一个后辈女子便让姐姐使尽浑身解数了,还要他们联手,姐姐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幽星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其实又何必呢?罂粟姐姐今日找来如此多高手对付时姐姐,就算能如愿将她留在了此地,恐怕天尊道也要就此沦为笑柄了,不如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有机会,让那位萧老先生住手,再堂堂正正去和时姐姐打上一场,想来多少能挽回一些颜面。”

小天尊避重就轻道:“这个姐姐倒是不怕,想必江湖上还是明事理的朋友比较多,到时有谁笑话,姐姐上门去理论一番就是,大伙儿应该还是能听的进去劝告的!”

幽星夜叹气道:“看来罂粟姐姐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劝了。”

小天尊道:“若是手也不动,那才最好!”

幽星夜道:“那恐怕要让姐姐失望了。我这次再出江湖,自认相比三年前,稍有精进,正欲寻人一试,巴山剑法与天山剑法在江湖上向来备受赞誉,既然罂粟姐姐找来了两派高手,却是正好,不如便请出……咦?”

她正说着,忽然收住,眼见前方激斗,惊疑不定。

那边激斗中,形势一变,时飞燕持剑行功挥舞激散之间,身周绽放点点光影,一如细雪纷飞,颓势竟渐渐被弥补上,与萧九的差距愈发缩小。

小天尊也见了这一幕,黛眉轻皱,喃喃道:“她居然能敌住萧九?还有方才也是,两位师兄分明不下于她,忽然便败退受伤,古怪!有古怪……”

幽星夜笑道:“哪里有什么古怪?时姐姐毕竟闯下偌大名头,有些压箱底的看家本事也不足为奇。”

“是吗?”

小天尊柔柔一笑,又和声提气招呼道:“沐先生,霍先生,烦请出来,助萧老先生一臂之力吧。”

转头对幽星夜道:“两位先生现在有要事待办,妹妹若要试剑,恐怕只能找别人了!”

幽星夜道:“若是罂粟姐姐肯代替他们,倒也无妨。”

小天尊道:“姐姐可不行,我对剑法一窍不通,可做不了试剑的活!”

幽星夜咄咄逼人道:“纵不试剑,对掌比拳,也无不可!”

小天尊笑而不语。

而说话间,两个中年男子不情不愿从方才萧九现身之所出来,但上前一段,便定在旁边,皱眉看着战中两人,迟疑犹豫,沉吟不动。

幽星夜见了,窃笑道:“这两位看起来是不大情愿联手对付时姐姐了!”

小天尊不在意道:“大姑娘上花轿,拖泥带水在所难免,可终究是要迈出这个步子的!”

扬声道:“两位先生,可别光顾看戏,萧老先生还等你们帮忙呢。”

又经她催促,不好再一直犹豫下去,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叹气,高声道:“谢奇峰,何必藏头露尾?不若现身一见。”

久无人现身,亦无人应话,他又道:“你若再不出来,我们便顾不上以大欺小,只能对你徒弟动手了!”

他们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光景了,武功不提,与谢奇峰的确算得上是一辈人,若对时飞燕出手,那就真是以大欺小了,故而宁愿谢奇峰现身,去和他拼命。

围攻谢奇峰的名声,总比围攻谢奇峰弟子要好听……尽管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幽星夜有意寒碜人:“霍先生的这话可说的不对。”

她还记得,十三年前的华山论剑会,霍神都便曾上过场,虽然那时他并非主角,以致到了如今,具体相貌早已忘了,不过现在这出现的两人里,一个完全陌生,另一人却有几分眼熟,便知道谁是谁了。

而说话的,便是天山飞雪霍神都。

小天尊毫无彼此对立的自觉,十分配合问道:“有何不对?”

幽星夜道:“光以大欺小可不够,怎么也得再加一条以多欺少。”

声音不大不小,想来二人那边,是可听见的。

霍神都脸上怒色一闪而逝,终究是理亏,没有发作。

小天尊笑道:“星夜妹妹这咬文嚼字的功力可真不浅。”

幽星夜仿佛听不出奚落,自怨自艾随口胡诌:“读过两天书,就染上了这臭毛病,没事便想要显摆两句,我也是没办法啊。”

谢奇峰仍未出现,霍神都道:“沐兄,没办法了,动手吧!”

沐天寒点点头,两人逼上前去。

三剑齐围。

女剑神登时势如累卵。

幽星夜眼神一眯,一只手下意识搭在剑柄,但又有些犹豫。

这个时候,谢奇峰本人不知是否已到了,若还未来便罢了,若他已来,那她究竟还需不需要接二连三去帮忙?越俎代庖不谈,也没有必要。

但旋即又想到,他来不来与我何干?

我若看她顺眼,善念大发,陌生人亦可尽全力相助,想帮便帮,我若看不顺眼,是袖手旁观,是火上浇油,也皆无不可。

“哎——”

一念迟疑,又一念通达之际,乍闻幽幽一叹。

女剑神身上同时勃发一股骇人剑气,气生如莲,气卷如涡,气爆如潮,激尘埋四野。

十丈之内,尽是尘霾。

而剑气初生烟尘乍起之刻,在这沸沸扬扬烟尘弥漫之中,早有铿锵怒响,三剑齐断,萧九、沐天寒与霍神已都张口吐血,飞落出去,被掩埋尘埃之下。

幽星夜几人飞身急退,退出余波范围。

虽说到此威力已有限,轻易便能抵挡,但又何必费这力气?

站定后,幽星夜满脸惊奇,喃喃道:“好强的剑气……”

她能感受到,那剑气确实是从时飞燕身上爆发出来,而非从其他地方所来为她解围的,关键在于时飞燕的武功,应还做不到如此才是。

得多深的内功修为,才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剑气?至少幽星夜自认换成自己,要做到还是十分勉强的。

烟尘很快随风散去,时飞燕脸色苍白,半跪在地,以剑撑持。

在她身边,不知何时,却多出了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气态沉稳,身姿挺拔,持剑默立,一手搭在女剑神肩膀之上,应在为她渡气。

而目光却淡淡注视着这边。

幽星夜感觉得出,他并非是在看自己或者师姐,而是在看……不远处的小天尊。

而见他现身,小天尊终于首次一改妖娆之态,冷笑道:“终于肯出来了!”

幽星夜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道:“这位便是谢家剑神吗?”

小天尊淡淡道:“这么大的威风,自然是谢家剑神!”

幽星夜眨着眼看她,似有所指:“怎么感觉罂粟姐姐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定在丈余之外的小天尊眨眼又恢复了妖艳祸水之姿,道:“因为姐姐在想啊,该如何炮制这位天尊道的大敌呢!”

意态闲舒,如视中原剑神为砧板鱼肉。

326.不离不弃藏杀局1

幽星夜若有所思,道:“那罂粟姐姐可想好要如何炮制了?”

图穷则该匕见了。

若无自己中间插手,时飞燕恐怕连最开始小天尊那十四名手下结阵这一关也不好过,就算能过了,后头还有那两位天尊道的新任天王等着,按理来说,就算是以策万全留备后手,到此也该结束了。

何况她自己也尚未真正出手,如此局势下,若小天尊单纯是为了对付时飞燕,怎么看也不需要再找后面的三位来镇场。

偏偏她便这么做了,那么更大的可能,是她算准了谢奇峰今日会在场,而且会出手相助,她真正的目标是谢奇峰。

或许对小天尊而言,女剑神只是捎带的,谢家剑神才是主菜,时飞燕的最大作用不过是用以引出谢奇峰罢了,这也能解释为何她设下的阵仗对时飞燕分明具有碾压性,却始终只是一个个使出来,想必是为了尽可能保存力量,留待对付谢奇峰。

只是,那两个新任天王也好,萧九三人也罢,毕竟都是在地榜之上排名中后的人,光凭他们,就算联手,想要对付已入绝顶之流的谢奇峰,恐嫌不足。

至少,这般阵仗下,绝顶高手来去自如还是能做到的。

若是小天尊真的想要对付谢奇峰,那么暗地里恐怕还有其他高手存在,兴许连那叫天尊的本人就藏在哪里图谋袭杀也说不定。

两代剑神同堂的神剑谢家,可是在宗榜名列天下第十的大势力,除了那几个有先天坐镇的地方,便仅在始祖教与阴阳神教之下,若能分而歼之,各个击破,天尊作为大对头,想必会很乐见。

而小天尊没有答话,望向另一边,问道:“萧老先生情况如何了?”

萧九在这方向,是离她们最近的。

他已经挣扎着站起,一手持断剑,一手捂胸口,紧对着前方谢奇峰师徒二人,因立身在前,不知脸色如何,不过两肩起伏,看得出是在剧烈喘息,身上破破烂烂,许多部位的衣物被撕成了布条,还沾染着不少血迹,听见小天尊问,头也不回,答道:“还有口气,死不了。”

“那便好!”小天尊点点头,又问另外两人:“沐先生霍先生怎样了?”

不知是先前那股大概是谢奇峰所做手脚的剑气手下留情了,还是大势恢弘却威力有限,这一会儿他们也都已撑起,只不过同样形容狼狈。

“没事!”

两人接连答道。

别说还能站起,就算站不起来了,只要还死不了,基本上都是这么答的,到底有没有事,这话可不准。不过小天尊显然是直接照没事来看待的,她道:“既然无事,几位便再辛苦一下吧!”

接着朗声道:“谢大侠乃是天榜高人,大家便不要藏着掖着躲着了,都出来一起动手吧!”

随语落,三人吸了口气,持断剑一步步逼上。

而除他们外,东边更远处看热闹的人群里,又走出了两个衣着简朴的老头,长相酷似,但一个一脸凶恶相,一个则和蔼可亲相,两人赤手空拳,西边人堆里也走出两个中年汉子,一个拿刀,一个空手,北边的屋舍建筑中,也跃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

眨眼又是五个高手。

可以预见,能被找来对付谢奇峰的,甭管有名无名,藏头露尾的,坦然相对的,至少武功绝不会在地榜高手之下,否则就不是来围杀,而是来让人看笑话的了。

这些人缓缓围上。

幽星夜瞪着眼睛脸上满是惊讶,喃喃道:“看来罂粟姐姐真正想杀的是谢大侠啊……这些人便是你的后手吗?”

足足八名至少是超一流境界的高手,要一口气找出来并聚在一起,可不容易。

天榜名自天下,神州化外皆有,地榜却只收录九方神州人氏,而百解楼搜罗神州九方,那榜单到目前为止,真境伪境加一起,一共也才填上了九十八个名字,离既定的满数一百都还差着两个,现在竟然被这小天尊一口气找来了十分之一的数量,这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了。

小天尊笑道:“他们可不算!”

幽星夜左顾右盼起来,道:“怎么罂粟姐姐还有藏着人?”

小天尊道:“你不觉得,最大的后手,便是姐姐自己吗?”

幽星夜看向她:“如此豪言,看来姐姐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了,莫非百解楼也看走眼了?”

百解楼地榜之上九十八人,可没有小天尊之名,天榜之上,更是如此。小天尊虽名气不笑,但出道以来,最多也不过如今日以身法游走,却从未亲自与人交过手,除知晓她轻功极佳,武功高低却不为人所知,故不被百解楼列入榜中。

小天尊笑道:“哪是看走眼,那些人分明是瞎了眼,姐姐这样明晃晃的大高手,他们居然都不给写到榜上去。”

幽星夜问道:“不知这些又都是何方神圣?罂粟姐姐是不是该介绍一二?”当目光扫过那些人,更多的是停留在那两名老者身上,情绪莫名,隐隐有所猜测。

小天尊道:“妹妹想知道,那姐姐便说给你听好了!”

她一一指点道:“那位蒙面的老人家不希望给人知道,便不说了,至于其他,你看西边这两位,拿刀的是当年被镇南侯所杀的神刀门掌门葛一刀之子葛寒,旁边那位,是本门麾下星宿海二十八星宿中的三魁首奎木狼,而东面那两位老前辈,则是纵横西北罕见敌手,大名鼎鼎的不离不弃丁家兄弟了!”

幽星夜静静听完介绍。

葛寒此人,名世诸榜之上无名,显然是隐世不出之人,不过神刀门葛一刀却赫赫有名。

当年神刀门也是三南大派,掌门葛一刀绰号刀神,名声极广,宋圆满受皇命镇压武林,第一个拿来立威祭旗便是这神刀门与刀神,一役之后,刀神葛一刀身首异处,神刀门就此衰弱,隐没人前,关于此人事迹,幽星夜在查看宋圆满相关卷宗之时看到过,故还有些映像,没想到其传人会在今日出现。

奎木狼地榜排名似乎在第七八十位,是如今被安置在百花谷的施绿秧亲生叔父,说来与星月二人也算是有所渊源了。

不过还未等细思,幽星夜的注意力便被后面提到的不离不弃所吸引。

327.不离不弃藏杀局2

不离不弃是一对亲生兄弟,姓丁,在西北之地名声斐然,当然,并非什么好名声就是。

他们不知何时加入的天尊道,先前也一直未有过风声,直到两年前,出手帮天尊道攻打雪山剑派才为世人所知。

当时不离不弃联手对付银不拘,激斗百余招,稍胜一筹,不过老头儿不服,觉得他们是以多胜少,不公平,随后四天王中的玄武出手,百招内将银不拘重伤,于是才有了雪山剑派八百弟子被遣散,不得不封山的事。

最开始百解楼排名时,这兄弟二人虽说也名列地榜,但也都是六七十开外的名次,但那一次后的新榜开始,便窜到了三十三,比银不拘高一名……当然,这是联名上榜。

百解楼榜单,没有并列的说法,就算是正面交手平局收场的两人,也是以过往战绩将名次分出上下,不过这种联名的情况例外,只有长年累月形影不离的人才会被联名列入榜中,共享同一个名第。

当然,分开的排名也仍在,他们这便是两个人占三个人的位置,三个人占四个人位置,属于屁股大惹人馋,空占茅坑不拉屎的特殊情况,如不离不弃兄弟,如黑白二使,如冰火双剑,如岁寒三怪,皆是如此。

今日小天尊找来的这些人里,除去那不知身份的蒙面人和不上榜的葛寒,便当属这二人在地榜上排名最高……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更让幽星夜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宁字去头则为丁。

不离不弃兄弟二人,本姓宁。

百解楼关于他们的身份介绍里,开头一句便是:华山弃徒,华山前掌门宁清华之子,承德十四年,宁不离因故被逐出华山,宁不弃自愿追随而去,二人改姓丁,常年游于西北苦寒之地。

华山剑派前掌门宁清华育有三个子女,除了这对被逐出华山的长子次子,还有一个女儿……小女儿,便是如今的华山剑派掌门夫人。

换句话说,不离不弃两人,算是幽星夜的生身亲……舅!

方才见这两人年纪不小,长得相似,分别凶恶和善,又是小天尊找来之人,幽星夜便怀疑是不是他们了,此刻得以证实,便有些心绪莫名。看着这两个素未谋面的老舅,眯着眼,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对待。

——

八名高手一步步逼近谢奇峰,最近的萧九那三人更是距离谢奇峰已不过两丈余,恍若咫尺之近。

在这过程中,谢奇峰始终神态如常,动弹一下都不曾,仿佛再多的杀机逼近,也不放在这位谢家剑神的眼里。

反观另一边的八名围剿者则截然不同,他们一个个神态凝重,每一步都仿佛经过了慎重考虑才会踏出,而越靠近则越是如此。

这一刻。

西湖之畔,微风徐来,而场上严峻形势,一触即发。

忽然,变故突生。

旁边忽起喝声:“什么狗屁天尊道,就只会以多胜少吗?真当我四大世家无人不成?姐夫,这人便交给我们吧!”

那新出来的黑衣人不远处的一座屋檐下,随着喝声起,乍然间两道人影飞掠而出,各怀剑器,剑锋直挑那名黑衣人背后,先前怒喝的人,呵斥还在继续,道:“藏头露尾之辈,便让我瞧瞧,你们究竟是何方鬼祟!”

“找死!”

那黑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身形一挪,便躲开背后此来的两柄剑,亦怒喝一声,起势回击。

这人声音低沉,仿若嘶吼,显然是隐藏身份,刻意改变了声线……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不惧谢家报复,光明正大来参加围剿谢家剑神的杀局之中的。

而他一时也的确被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纠缠住。

但这一下,亦仿佛引爆了火药桶,四周另外七名高手皆不约而同惊掠出去,飞速杀向谢奇峰。

谢奇峰将时飞燕一拽,她身子便飞起,稳稳落入岸边,她乘来的小船上。

而谢奇峰自身则独面七大高手,凛然无惧,剑未出鞘,扬手迎击,只缠,弹,推,挡,闪,等简单应对,满怀杀机的人便一时近不得身了。

任七大高手夹击围杀,奇招怪式,谢奇峰守而不攻,仍游刃有余,无愧当代中原剑神的风采。

幽星夜暗暗叹气,将心神从那两位便宜舅舅身上收回,恢复如常,轻声笑道:“看这局面,恐怕罂粟姐姐你这个后手,需要提前出手了!”

小天尊毫不在意道:“毕竟是临时凑起来的,还不到绝境,难免会有几分其他人上就行,我出工不出力便可这般的侥幸心思,等那位……”她指着黑衣人,道:“收拾了搅局的,能腾出手来,再一起过去拼命,想必局势便不一样了。”

幽星夜望向黑衣人那边的小战场。

局势已经明朗,虽然搅局的二打一,但终究不是对手,交手才这么一会儿,便几乎被压着打。幽星夜这时也认出,这两位搅局的,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星斗山庄牧春秋与言必多。

难怪方才在想不离不弃这两位老舅的事时,好像听到了“姐夫”两个字,原来不是错觉,谢奇峰的确是牧春秋的姐夫,二姐夫。

“够了,都给我滚开吧!”

虽然极尽上风,压着人打,不过那黑衣人显然未动全力,纠缠了这一会儿,似乎终于失去了耐性,怒喝一声,划掌出拳之间,速度骤提,威力猛升,一掌劈飞言必多,又一拳击中牧春秋,二人倒飞出去,落于两丈之外,撞在屋墙上方止,大口吐血。

黑衣人一拳一掌解决了他们,看也不看,便冲向谢奇峰那边战局。

“给我站住!”牧春秋拄剑撑地,挣扎着起来,想要追上去继续纠缠。

小天尊咯咯一笑,下令道:“去请那两位兄弟在旁边休息一会吧!”

最早出手对付时飞燕现在一直待在不远处拱卫静候的红衣女子与红服大汉立即分出了四人,上前围住了牧家二人。

谢奇峰那边双方皆未动真力,试探居多。

纠缠了一会儿,萧九忍不住道:“诸位,别藏着掖着,这样下去,打到明年也杀不了谢家小儿。”

其他人没接话。

萧九冷笑一声,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八个人里,少说半数让他们捡便宜补上一刀还行,正面拼命,那就算了,说到底,还是不能同心,但也不在意,继续道:“便让老夫打个先锋,诸位跟上。”

强提真气,剑光如雨,绵密不绝,豁尽全力逼杀谢家剑神。他的确恨极这杀子仇人,如能报仇,今日就算拼掉了老命也能接受。

这也仿佛是个信号,其余人攻势立增。

除了萧九,又以不离不弃两兄弟杀得最激烈。这两位,丁不离昔年因练功出了岔子,导致性情不稳,当初亦是因此被逐,平日还好,一旦与人动起手,轻易便会入狂,打到现在已经杀心上涌狂意迸发,脑子里只剩下杀人杀人,因为一直打的是谢奇峰,他便仍是目标,丁不弃则是要照全兄长,只能也跟着拼命,他使得是一柄软剑,别在腰上,不细看的话很难看出,现在拼起命来,这软剑便抽了出来,华山秘传的上剑希夷剑法运展而出。

“哎!”

谢奇峰又是一叹,手中长剑终于出鞘。

这剑并非谢家神剑,只是一口普通宝剑,宝剑在电光火石之间出鞘,快到不可思议,而随剑光一扫,刀断,剑折,掌裂,拳伤,八大高手纷纷倒飞出去,徒留一空一地惊红与惊叫。

而就在谢奇峰一气剑扫八高手,旧气歇新气未接的刹那之间,仿佛演练过了千百遍,无比完美地衔接上了另一道杀机……

虚空之间,不知何来琴音乍起。

靡靡惊响,可害身,可坏神,更可……杀人。

不分敌我。

突如其来摄魂琴音,搅乱了一切,局势丕变。

远处,人群哀嚎,个个人仰马翻,无数人七窍流血。

近处,星月二人脸色骤白,齐而一颤,只觉气血翻腾,神智一昧。

大胜战场上的谢奇峰,亦剑端一颤,脚下一个踉跄。

更有鬼魅般的身影,亦在这顷刻之间迅如惊鸿,须臾即至,噗嗤一声,一剑刺出。

阵势、天王、三剑、五高手,先前的一切,皆是铺垫,今日真正的杀局,是这琴声,是这杀影……

哪怕深陷杀机重围,已避无可避,谢奇峰仍面不改色,沉着应对,身体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微微一挪,原本指向心脏的剑锋,便偏移了位置,刺入了肩膀,血光迸射之中,谢家剑神一只手抓住住了身前的剑刃,被划破了肌肤的手掌往外滴血,但那杀手的那那剑……却如何也拔不出了!

突来杀手的黑袍面具人惊怒相交,惊疑不定:“你——”

亦在这一刻,幽星夜从刹那失神之中挣扎出来,本能地抓住落在胸前的手,一身真气亡羊补牢般自主成护,口中发出相同的惊疑:

“你……”

碰撞的重重气机,激荡四方,鼓噪的气浪与怒风,掀开了那张红色面纱,露出妖艳夺魄的容颜,挂着一丝摄人心魄的笑容:“姐姐说过了啊,姐姐才是最大的后手!”

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碧落的剑柄!

铿锵一瞬,天剑出鞘。

328.风雨声歇

天剑出鞘。

然而未尽出鞘,剑气未涌时。

便又归鞘。

缓缓归鞘。

是被推回去的。

当然不是想要夺剑的小天尊自己推回去的。

是明月天。

那琴音虽厉害,但只是胜在出其不意而她们也毫无准备,才致失神,但也不可能久持,只瞬间便恢复过来,虽仍有影响,但影响已绝不致开始时那般巨大。

小天尊能不智到当她是死人,敢对她们动手,但她不会当自己是死人。

既然不是死人,被袭击了,就要反击。

一回神,即明局势。

脚步一挪,移形换位,到了她们一侧,将大部分已被抽出来的碧落按回去……抓着小天尊的手腕,在她的奋力挣扎而不得之中,一点一点,将剑按回去的。

没有人知道,从不与人交手的小天尊,其实也处于大周天圆满的层次,单以内功论,女剑神时飞燕也并非她的对手,实在不可小觑,虽还不及星月二人,但相差也已不多了。

只是,再怎么相差不多,也终究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所以当幽星夜反应过来,拼着那一掌落伤不理,竭力运功去吸附抓摄时,就算已失了先机,仍能使得彼此陷入僵持,落入硬拼内功的局面。

本来小天尊的并举之计:偷袭之余,夺取碧落如能顺利展开,并且她能强压住、或者干脆不受剑气反噬,那么辅以神剑之利,就算陷入僵持,也能逼迫幽星夜主动断绝吸附力,结束内功比拼的恶劣局势,或许尚有三分胜机。

但是现在,连旁边的明月天也反应过来,插手其中,那么,她便注定失败了。

一个幽星夜的武功已高过她了,加上一个明月天,她焉有不败之理?

既然败了。

那她也必为自己的失策与失手,吞下苦果。

放弃继续虚与委蛇,欲在星月二人琴音所摄之时暗施杀手,便是最大的不智。

在那碧落被按回的同时。

有太阴气入体。

破竹之势,连那一身武道神功修炼出的强横真气,居然也不能阻挡。

小天尊浑身一颤,打了个寒战。

“怎,怎么会……”浑身的真气都去对抗那太阴之寒了,手上气力尽消,惨笑了一声,恼恨上一刻的失算,软软栽倒。

幽星夜放开了她,明月天也轻轻松手,任她倒落在脚边。

明月天面色淡淡,在掌间凝气寒,微抬,要将她一掌毙命。

“姐姐住手,先别杀她……嗯?”

幽星夜喘着气,及时阻止她。

其实不需她,阻止,明月天也不得不停手了。

因为,在她语落瞬间,一道劲响亦破空而至。而伴随着这声啸风劲响的,是逼身而来的无形气刃,几乎眨眼便到了身旁。

这气刃虽说是无形,但肉眼可见,因为它就仿佛空气被莫名力量扭曲成了刀刃形状,划过半空,飞劈而来。

星月二人毕竟大周天圆满,早生武感,不止有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肉身的眼力、耳力亦俱非凡俗,这气刃在她们面前无所遁形,直接被捕捉到,精准无误。

所以明月天感受得到,若坚持继续杀小天尊而不应对,那气刃在她掌毙小天尊的那一刻,恐怕直接便会将她贯脑而过。

气刃远来,后劲有所不足,明月天就凝势一掌,回身一击,一声气爆之响轰鸣如雷震,便直接拍散了气刃。

只是自身终究也受震击,退了两三步。

幽星夜手都抬起来了,见状只好悻悻然放下。

但不等放松。

接连又有两道无形气刃紧随而至。

这回,不仅斩向明月天,也斩向了幽星夜。

同一时刻,不远处两个原本在琴音无差别攻击下苦苦撑持红衣女子与大汉忽然蹦了起来,往这边冲来。

明月天眉头一皱,看出这两人的目标在地上的小天尊,一掌震碎了气刃,当机立断,就要发狠先结果了她,然而那气刃之后,仍有气刃,而且一道接着一道,让人应接不暇,偏偏就是不一口气过来,专磨人耐心,又让人无可奈何。

幽星夜也被逼到后方。

那红衣女子抓起小天尊就走,两个大汉脸上毫无血色,铁塔一般挡在中间,一边紧盯住星月二人,一边倒着后退,等退出数丈后,才转身飞快离开。

而在这之间,那些气刃也仿佛通了灵,生了眼一样,一道道从他们旁边斩过来,可就是不斩到他们身上,甚至等过来后,还能拐个小弯劈来。

直到小天尊被救走,气刃方歇。

幽星夜脸色苍白,大口喘息,她虽拖住了小天尊,可毕竟是被偷袭,失了先手,挨了小天尊那一掌,负了一点内伤,现在又接连被那气刃逼迫,气不能顺,憋得都要内伤加重,难受至极。

等调息片刻后恢复过来,狠狠吐出一口恶气,才冲着气刃来源方向,忿忿说道:“可恶,这一定是陆上邦那老魔头!”

她没想要追过去。

一是多半追不上的,再来,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奈何人家——日月不容那种大招,能不用还是不用为好,动不动便弄伤自己可一点也不好玩,更不好受。

明月天闭上眼,回忆这持续不过十来个呼吸的交手过程,轻声说道:“相隔至少十五丈以上,连发二十多道如此威力的气刃,且把握还能如此精细,他恐怕已入重楼了!”

幽星夜满脸郁色,愤懑道:“是啊,没想到这老头失去了一条胳膊,不仅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更上一层楼,难道残废还比正常人更适合练功不成?”

残废是不是比正常人更适合练功不知道,但琴魔这会儿很不好受是肯定的。

让人救走小天尊,他也急忙从藏身之处离开。

背着长琴,一袖空空随风动,脸色苍白之中,带着无比阴鸷,浑身一股萎靡不振的气息。

他没想到今日来围杀谢家剑神,结果反而为了救那雇主差点将自己累出内伤。

明月天猜的不错,这三年来,他的确又精进了一层,算是入了重楼门槛,但就算如此,为了催发那些气刃,他也十分不好受,尤其是对气刃堪称精细入微的身外把控,极耗精气神,他现在急需找地方调息。

本来不至于如此的。他大可不管小天尊的死活,直接抽身离去。

但他现在需要卖这个人情给天尊道,以策将来万全。

原因无他。

谢奇峰的实力太出乎意料了

他们以八名地榜高手为饵,吸引注意力,又有他这地榜第一,实际可入天榜的人以人间绝响天魔八音为辅,寻机敲开谢奇峰的心神空隙,再让小天尊准备的另一道杀手锏——当今天下第一杀手,青龙门杀圣趁机出手刺杀,这本该十拿九稳才对。

就算是天榜的绝顶高手,除了前十的那些人,陷入这等杀局,基本上便是断绝生机了。

却没想到,这只在天榜末流的谢奇峰居然能顶住。

而且,在那逼命的一瞬间才显露出来的剑气之盛,剑意之强,恐怕比他那天榜第十的老子,上一代谢家剑神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连他这已入重楼的人感受到都生出了几分胆寒。

但如今既已出手为敌,便要做好日后被报复的准备,天尊道显然是天生的盟友,这次是利益交换,但救下最受天尊宠爱的小天尊,无疑是在已经做完的买卖之外,送上了一个天大人情,足可纳为投名状,日后若有什么请求,只要不太过分,想必他们也不好拒绝了。

小天尊手下那红衣女子拼命回到食神居旁,将小天尊交给两个两手的大汉,强行提起的潜能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便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而那两名大汉也带着小天尊飞快往城外离开。

从那红衣女子,到现在的两个汉子,陆上邦一直跟随在旁边,说是护卫,以策万全,但真实因由却是……救了人,总得让人知道才行,否则,岂不是白救了?

他本来是想要将小天尊送到城外那个足够偏僻足够安全的地方,再停下调元复气的,但等出城后,他发现,不得不停下了。

曾经的挚爱,抚弄着玉箫吹响那靡靡之音。

一如三十多年前的衡山上,依偎在那片花海之中时,最喜奏的那曲风花雪月。

跨过了几十年时光,又一次感受到。

“带你们主子先走吧!”

——

号称杀圣,被尊为天下第一杀手的面具人现在并不好受。

那口在青龙门内也算难得珍宝的蚕丝细剑,被固在了谢奇峰的肩膀,抽回不得,他只能选择弃剑。

幸好当机立断。

因为在化幻影重重,抽身飞退的瞬间。

谢奇峰的剑快如惊鸿划过虚空,正是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化变出的重重幻影被切碎,连现出在谢奇峰左前方两丈外的真身也被一道残余的剑气擦中,血光迸射。

下一刻,谢奇峰的剑如影随形而至。

杀圣只能借助门中的绝世身法腾挪躲闪,一次次勉强避开谢奇峰的剑。

一击不成,远遁千里,杀手之准则也,天下第一杀手也为之奉行,只是,当敌人已欺身而来,想要远遁千里,也需有那机会才行。

他的气息已被谢奇峰身上的剑意锁定,任一人如何身化影影绰绰,任身法如何鬼魅莫测,那森寒的剑锋始终逼在三尺之内,根本走脱不得,只能苦苦与他纠缠,但局势显然愈发艰难了。

没有琴魔以奇音诡响相助,只能直面谢家当代剑神的磅礴威势,强如他这地榜第五,也只能苦苦挣扎。

好在这种艰难的局势不是持续太久。

某一个瞬间,本该被琴音重伤在地昏迷的萧九,居然怒吼着跳起,捉准了那个空隙,持那断剑,往谢奇峰背心刺去。

谢奇峰眉头一皱,脚步一挪,萧九的断剑便径直从肋下穿过,谢奇峰右臂一放,潇湘神剑整条手臂都被夹在腋下,无法抽身。

萧九左掌运气,猛击向谢奇峰后背,然而强横真气反震,谢奇峰亦往后一退,背撞萧九的胸膛。

萧九口喷鲜血,飞落出去,再也爬不起来。

在这中间,杀圣已然捉准时机,腾身跳跃,来去几个飞速起伏,便消失在城内。

谢奇峰望着那方向,终究是没有追上去。

他的脸色,也很白,比那生在两鬓的白发还要白。

——

风雨声歇,雷霆隐去,重重杀机已不复。

西湖边上。

狼藉遍地,沟壑纵横,一些湖水倒灌而上。

岸边。

远处,近处,人体横陈。

未死的,将死的,已死的,观战的,参战的……纷纷倒在地上。

还有根源已去痛苦仍在的哀嚎尚在继续。

只有一条无言身影,抓着肩上的剑,握着手上的剑,在风间傲立。

幽星夜望着湖边的谢奇峰,呼了口气,出声调侃道:“啧啧,还往身上插上柄剑,真有意思,这些绝顶高手的想法和咱们就是不一样!”

“姐姐,我们过去沾沾剑神的风光!”

329.以死践诺

毕竟都不是寻常人,就算被谢家剑神和琴魔连番打击,身体受损,心头蒙昧,几入昏厥,终究也能坚持过来。

君不见四周那些看热闹人群中的普通人遭了无妄之灾,不也有不少没直接昏死过去?尽管有他们相距不近之故,尽管他们有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好受……

故在谢奇峰与杀圣纠缠的时候,不仅萧九清醒过来,还有其他人也相继恢复了意识,是不是在萧九之前清醒的不好说,但当萧九当了出头鸟后,到被谢奇峰反击飞落的这片刻功夫,那个蒙面人、葛寒还有霍神都三人相继跳了起来,趁机四散逃离了开。

他们十分有眼力劲地避开了星月二人的方向,让幽星夜顺手阻拦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追上去……谢奇峰自己都不去追,她费那劲做什么?

谢奇峰没有去追杀圣,自然也没有追他们三个。

剩下的五个高手,人虽说没走,但有人醒着,有人晕着。

萧九无疑是被谢奇峰震晕过去的,奎木狼大概是在场高手里,功力最弱的了,被谢奇峰那一剑扫伤之时,连陆上邦的琴音也没坚持下来,同样现在还晕着。

若说今日小天尊找来的这些高手里,数奎木狼的功力最低,那么心防最差意志最薄弱的当数丁不离。

当年,他就是练剑练得走火入魔,导致神智失常,伤了十多个同门,甚至造成两人伤重身亡才被逐出华山,在西北这些年,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症结愈深,变本加厉,从最初的伤人变成了后来的杀人,更从杀人变成了滥杀,若非丁不弃一直看着,时常阻止,那三月杀一人的规矩变成一日杀三人也说不定。

这样一个人,能指望他意志多坚定?或者说,走火入魔那么多年,再坚定的意志也被消磨殆尽了!

以致对上陆上邦那专乱人心专磨神志的琴音,他的抵抗力反而是场上最差的,甚至比那些不通武艺的普通人还要差上三分。

丁不弃的情况并不秒。

谢奇峰最后出的那一剑,他其实是有些反映过来了的,但他不退不避不挡,而是直接拿身体替丁不离抗下了这一剑,哪怕谢奇峰那一剑是伤而不杀,他的伤也比其他人要重一些。而且,那中间还被丁不离的拳力扫了一下,这就又多了一分伤害。

所以他虽醒着,动弹却有些难。

而且就算浑身无恙,丁不离还晕着,他不可能丢下兄长不理独自逃命。

当然,也不可能坐着或躺着等死。

他一边警惕着谢奇峰,防他忽然下杀手,一边吃力地拉起丁不离,艰难往后退。

让人意外的是巴山暮雨沐天寒。

丁不弃是不愿和兄长在这等死,但他仿佛就是留下等死的。

他这时也清醒过来,甚至坐了起来,捂着胸口,衣裳褴褛血迹突出,剧烈喘息,但唯独却没有像霍神都几人一样直接逃走,也不像丁不弃一样拼命挣扎求生。

“师父,你如何了?”

时飞燕回到岸上,飞身靠近后,问道。

她脸色也有一些白。

但虽说都是苍白,她看着就比谢奇峰有气色多了——她其实只是内力消耗大了些,并没有受什么伤。

当然了,若非先前谢奇峰隐在暗中施隔空渡气,那雄厚真气通过大地传到她身上,她肯定是要受伤的,非但要受伤,被围攻至死也说不定。这也是她能突然从僵持到大败那两位天王、从颓势到斗平萧九的原因。

至于陆上邦琴音的影响,也是有的,只不过那琴音毕竟只是维持了一瞬,先前也没什么伤能在受摄时一并爆发出来导致身体承受不住,很快便挣扎出来。

谢奇峰摇头:“还能坚持!”

时飞燕看着还插在他肩上的蚕丝细剑,迟疑道:“这柄剑……”

谢奇峰将佩剑反手一握,插在地上,自封几处穴道后,闭上眼睛牙关轻咬,左手握在剑身一推,细剑便被拔出,伤口处溅起一道血花,又在身上疾点数下,血顿止住。

他吐了口气,才睁开眼看着徒弟,说道:“没事,就是被喂了毒……需要准备好才能拔出,等找个安静地方,调养一段时日便行了!”

何止剑上有毒。

杀圣被称作天下第一杀手,一身本事自有称道这处,除了这口剧毒的蚕丝细剑、神出鬼没的身法,尚有诡异万分的真气。

这真气细若游丝,渺如微尘,似无似有,却坚韧不拔,沾在体内固若金汤,以谢奇峰的功力,居然也不能一下祛除,配合剑上奇毒,更是麻烦无比。

他看了看手上的细剑,“这剑虽说剧毒无比,但也是一口好剑,毁之可惜,便带回神剑山庄放着吧!”

说着,将长裳下摆割下一块,包裹住剑身,打算带回去。

时飞燕不知具体,只是点点头默默无言。

星月二人上前来,幽星夜开口恭维:“久闻谢家剑神大名,本还不怎么服气,今日得见,方领略到谢大侠果然风采过人。”

谢奇峰淡淡一笑,没有与她客套,只是轻声道谢:“适才多谢两位姑娘仗义出手了。”

幽星夜谦虚道:“举手之劳而已,早知道谢大侠在此,我就不出来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

时飞燕问道:“两位怎么称呼?”

幽星夜介绍了一遍。

时飞燕脸色有些惊奇:“原来是你们!”

幽星夜笑道:“时姐姐是不是觉得我这剑神的名号十分亲切?”

他们师徒都叫剑神,往上再挪挪,那就是三代剑神,这一旦遇见到了其他的剑神,还能有何感触?要么亲切,要么碍眼,甚至仇视,如此而已。

但话一出口,她忽然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她想到黑白二使曾说过,谢奇峰那些年,是去了龙木岛的,而她与明月天几年前放了龙木岛的鸽子,还拐走了人家两个护令使者,这件事在几十年都顺风水水请到人的龙木岛而言,想来怎么也能算是一个难得的见闻了,加上老祖这位先天人的影响,兴许她们的名头已经在龙木岛传开了,而他们师徒很可能就正好听到过。

张了张嘴,差点脱口问出,不过还是憋住,没说……四周还躺了一地的人呢,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地方。

时飞燕看她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幽星夜摇头,转移话题:“没什么……我是想,谢大侠伤,不要紧吧?”

“有心了,我没事……”谢奇峰摇摇头,看了一眼另一边那红衣男女成堆的墙下,凭空一抓,将丈许之外,在激斗过程中丢到一边的剑鞘摄回,又将插在地上的佩剑拔出,将剑还鞘,往那墙下走去:“我去看看春秋怎样了!”

他一开始便认出了先前出头的是小舅子。

两个人都晕过去了,他们各挨了那黑衣人一拳一掌,受了内伤,虽说不轻不重,可那琴音来时,却承受不住了。

几人过去查看后,谢奇峰道:“并无大碍,先去找个地方,让他们好生休养吧!”

他说着正要去抓起牧春秋,但才一弯腰便顿住,皱眉,一只手往肩膀的伤口捂了捂,先前做的只是应急手段,看着行动自由无事了,其实少不得另外的具体处理,这才一会儿他便又动气又动力,难免有些影响到。

时飞燕道:“我来吧!”

便去将人翻转,面朝黄土,抓着背后衣裳,一手提一个。

她内力虽然损失极大,但还没耗尽,提起两个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至于动作粗暴,是因为这样简单有效——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子去抱或者背两个大男人。

提起两人,又踢了踢旁边一个昏阙过去,没能和另外几个醒着的同伴一样挣扎着爬向边上躲避的红衣汉子,问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不仅这些明显是喽喽的人,还有不远处想走却苦于乏力没能走远的不离不弃,没打算走的沐天寒和人事不省的奎木狼、萧九这五人。

谢奇峰轻声道:“无需理会!”

“好!”

时飞燕没有反对。

幽星夜不失时机地奉上好听话,道:“以德报怨,不愧是谢家剑神,好气度,佩服佩服!”

同时将脑子念叨的挟恩图报一回,向师徒两讨个人情,求他们放过不离不弃和奎木狼一次的念头挫骨扬灰了两三遍。

谢奇峰淡淡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等,等一下”

他们正要离开,一边的沐天寒叫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

谢奇峰回过头,平声静气地问道:“什么事?”

沐天寒问道:“你不杀我?”

并非他在明显能逃脱一劫的情况下,还不怕对方改变主意而非要多此一问,而是从围杀失败开始,他其实就一直在等死。

但是谢奇峰并没有杀他。

昔日剑出则必杀人的谢家剑神,早已是过去式了,现在的谢奇峰,剑上已轻易不再沾血……更不想染上和她相关之人的血。

所以,哪怕这些人其实是杀他而来的,他也不打算杀死他们。

所以,沐天寒虽一直在看他,他却始终没有去看沐天寒。

谢奇峰回答道:“不杀!”

沐天寒不解道:“为,为何?我明明想杀你,你为什么还要放过我?”

谢奇峰道:“不需要理由,我想杀便杀,不想杀便不杀!”

沐天寒惨然道:“是啊,这一战你赢了,自然是想杀便杀,不想杀便不杀,成王败寇,你才是做主的人。”

“走吧!”谢奇峰最后看了他一眼,目光仍然很平静,轻招呼了一声,转头欲走。

沐天寒叫道:“你不杀我,但我还是要杀你!”

他说着,强行运起一口真气,抓起旁边的一口断剑,便冲了过来。

幽星夜没有阻止,她好奇谢家剑神会不会恼他不知好歹,愤而杀手,明月天更不会去阻止,但时飞燕会阻止。

她直接扔下了手上的两个人,想要去解决这个麻烦,但谢奇峰手一挡,拦住了她,然后将剑鞘一抬,剑鞘顶端,便点在冲来的沐天寒胸口。

一阵风扬,飞尘流散。

沐天寒毫无反抗之力便倒飞了出去。

跌落在丈许之外的地上。

谢奇峰转过头:“你没必要这么卖命!”

虽然被击出去了,但谢奇峰说不杀便的确不杀,那一下有分寸,沐天寒没有再受其他伤,听闻谢奇峰的话,他撑着坐起,惨笑道:“可我必须这么卖命。”

谢奇峰问道:“为什么?”

沐天寒道:“因为我答应过她要杀死你的,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方才不逃,是他的确就是在等死。

而现在,也是一心求死。

因为他已经答应了小天尊,会杀死谢奇峰。

但今日一战,已让他认识到,这或许是穷尽一生努力也无法完成的目标,既然杀不了人,那便只有被人杀,他唯有以死亡来践行承诺。

而死在谢奇峰的剑下,对他这样的剑客而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谢奇峰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杀你,你若非要死,那便自尽吧,我不会阻你!”

沐天寒也坚持道:“但我只能死在你的手上,才算不违承诺。”

“走吧!”谢奇峰不再理他。

时飞燕重新提起牧春秋二人跟上。

“别走!”沐天寒起来想要阻止。

看够热闹的幽星夜拦住了他,笑着说道:“沐大侠想要求死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不如先帮我解一个疑惑吧!”

“什么疑惑?”沐天寒问道。

幽星夜慢悠悠道:“那位萧九老先生和谢大侠有杀子之仇,今日在小天尊的串联下,觉得有机会杀了他报此大仇,所以才会来参与围杀,这个我能理解……天山剑派地处西北,如今西陲三地武林,只要尚是在大明治下,各门各派都已臣服于天尊道下,那位霍神都霍大侠为了天山派着想,也拒绝不了罂粟姐姐的要求,他来此也并不奇怪……但是沐先生会来,我就不能理解了,你既与谢家无冤无仇,又与天尊道并非从属,他巴山剑派如今也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更该珍惜身家性命,以保师门薪火不绝,何苦来趟这浑水?”

330.收拾残局

沐天寒以沉默代替回答。

他到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为何会来趟这趟浑水。

但他也没有再去逼着谢奇峰杀他了——因为当他想要绕过星月二人时,被幽星夜一记掌刀打晕过去。

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那么想死,去撞墙去跳海去抹脖子啊,干嘛非死人家手上不可?还是先让他冷静冷静。

没再理他。

谢奇峰师徒已带人先一步离开找休息地方,幽星夜也不忙着追上去,过去捡起丁不弃遗下的软剑,向兄弟二人走去。

丁不弃这会儿也知道谢奇峰师徒大概是不会动手杀他们了,松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加上身体行动仍有些艰难,索性停下,抓紧时间先回复几分元气再说。见星月二人捡了剑过来,又紧张起来:“你,你们想做什么?”

心下已经提足戒备,一有不对,便随时拼命。

幽星夜将软剑一甩,便掉在丁不弃右手边的地面:“这剑还你!”

丁不弃本能地抬手一挡,却发现根本没有刺来,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幽星夜心中发窘。

她其实是想显摆一把,将剑插到丁不弃身边的,结果这软剑用的太不趁手,没成功。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她道:“这本就是你的兵器,物归原主罢!”

丁不弃问道:“为何?”

幽星夜没答,又将早已取出拿在手上的一瓶丹药扔向他:“这里面有三颗,是本门秘制的疗伤圣药,对治疗内外伤皆有奇效,你们拿去服用吧。”

丁不弃继续问道:“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有些怀疑,他们可不是好人,这两个女人对他们却这么和善,莫非是在迷惑他,让他放下戒心后,好再行侠仗义的?或者干脆这就是毒药?但又觉得这想法也经不起推敲,现在这处境,想杀他们也实在没费那辛苦的必要!

这样一想,就又更加疑惑了!

幽星夜简单说道:“我与华山有旧!”

“华山?”

丁不弃一怔,狐疑地看着幽星夜。

经这一提醒,再看时,便只觉得她的相貌有一些熟悉了,凝神细思,发现竟与数十年未曾再见的一个身影越看越像。

其实幽星夜的容貌,属于将凌不乱夫妇二人好的一面继承,不足之处则摒弃了,算是优中取优,甲上择甲,硬分的话,是一分随父三分随母,剩下六分则是自己的特色,如此综合构成,天生一副好皮囊,加上丁不弃也毕竟有三十多年没见过小妹与那妹夫,自然不可能一眼认出。

但有了先念,自然很容易往该猜的方向猜想了。

丁不弃纠结道:“难,难道,你是……”

幽星夜挥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家住莲花峰下百花谷中的一个路人,不要在意我……你服了丹药,恢复些力气,就赶紧走吧!”

她现在是百花谷移天宫的二宫主,可不是华山剑派的掌门千金……而且就算是华山的凌珊,也是不好与这样的弃徒,尤其是板上钉钉入了邪派翻不了案的弃徒太过亲近的。

百花谷什么的丁不弃没有听过,不过莲花峰就是华山西峰之名,他还是没有忘记的,听之只以为幽星夜这只是掩人耳目的说辞,反而一下更加确信她就是外甥女,想到兄弟二人都孑然一身,这些年走过来一直孤寡无依的,如今临老了,难得见到个后辈亲人却又相见不能相认,一时有些黯然。

“如果没地方去,便去冷家胡同的花府大院,报上幽星夜的名字,可以躲一阵子,免得被仇家或者什么想要替天行道的大侠盯上……我们就先走了。”

幽星夜不知道他琢磨些什么,又催促了一声,留下个地址,便转身离开。

那不算青泥的分舵所在,只是青泥一位首领名下的宅子,和跟镇南侯府的街头地点只隔了一条巷子,平日间只有一名弟子看守,青泥的财宝或是机密什么的都不在此,所以,给人知道也无妨。

去找到奎木狼,提着他还没走出几步,碰见了姗姗来迟的官府之人。

每逢百解楼放榜日,放榜之地总会有官府的人维持秩序,加上有女剑神决战小天尊的事,今日会比以往放榜日更加热闹是早就可以预见的,加派人手自是必要,故有不少捕快一早便被部署在四周,加起来二三十人,小半在食神居附近,其他则在更远处接应。

刚刚也都着了陆上邦琴音的道儿,但躲在屋子里、躲在墙壁后,有各种障碍遮挡,层层削弱,和在露天下所受的影响是决然不可同日而语的,更遑论部分人马在远处,影响更是不大。

这不,一反应过来,再见动静似乎没了,便有捕头带人赶紧跑来查看、收尾了。

幽星夜取出雨使令牌,让领头的看过后,好商好量地请他们答应在带走一地伤患的时候,将不离不弃和奎木狼刨除在外,否则放任不管,说不定会和那位还清醒着的舅舅起什么冲突……江湖人比试归比试,厮杀归厮杀,但要尽量避免牵连到普通人,否则六扇门就会插手其中,现在这四周躺着的普通人可不止一个两个,这些官人奈何不了姓谢的,也不敢去招惹,可迁怒一番地上这些个挑起事端的残兵败将,还能也那么畏缩不成?

至于其他人,该送去看大夫的看大夫,该拉走收押的收押,幽星夜才不管。

其实各司捕快都归六扇门总管,该如何行事护国山庄并没有插嘴,更无插手之权,不过,拿着的好歹是堂堂的雨使令牌,多少能卖到几分面子不是?

说来神通侯那家伙也是好脾气好耐心,她这雨门统领一声不吭就撂了两三年的挑子,期间还没有半点消息,本来回神州前,她都以为被免职了呢,来食神居时,已经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结果没想到,这位置居然还真会一直给她留着,也不知道神通侯是怎么和皇帝交待的,搞得她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四周到处是捕快们收拾残局的忙碌身影。

那些看个热闹也受无妄之灾遭了罪的那些人里,有部分普通人,不过还是武林人士居多,且其中大多是二三流罢了。他们有躺着不动的,有挣扎想爬起的,有已经爬起的,但摇摇晃晃又跌倒回去的,有人有意识地咬牙忍受,有人无意识地张嘴呻吟,不过嚎了这一大会儿,或晕了或累了,总归比方才也弱了许多,但在那些捕快的扛抱抬拉下,又有些大起来。

幽星夜轻轻叹气:“神仙打架,凡人却非要跑到边上来看热闹,你们不遭殃谁遭殃?看看现在这一个个遭的罪,这又何苦来哉呢?”

331.天尊道小窥1

萧九、沐天寒那两位名满三南与西蜀,但大概要晚节和“中节”不保的剑客被拉下去看过伤势后蹲起班房,事后会不会有人去救他们不得而知,但没人来救奎木狼……至少在这两天里,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奎木狼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捆成了大粽子,不仅如此,一身内力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也感受不到了。

察觉处境,他心底登时大慌,但未丧尽的理智又让他及时稳住心神,紧紧闭嘴,不发一声,甚至本能的挣扎动作也在第一时间被理智死死约束克制,免得招来身边或者外面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看守之人注意。

被人所擒,若能在对方还以为自己昏迷着的时候便逃脱走,自是最好。

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应是旁边无人,才眼皮微动,眼睛眯出一条细缝,小心打量四周。

床头床尾外侧两个高脚灯上的烛火在纱白灯罩下燃烧着光芒,映照内屋分明,而中间帘子被卷起没有阻隔能望见的外间那边,就晦暗许多。

这时候显然是在晚上,就不知道是昏迷后的第几个晚上,而这间屋子,虽大气与堂皇了许多,但看基本装饰陈设,应还是属于客栈酒楼之所的客房,没见到旁边有人,至于屋外是不是有人把守那就不清楚了。

现在是内功尽失的情况,运功使五感临时升华的能力自然也随之失去,以致倾耳想要一听外面有没有呼吸声也做不到。

安安静静装晕了一会儿,仍无什么响声动静,才扭动挣扎了起来,但身上这绳索不单只是将他捆住,还将他固定在床板上,没了内力,任他怎么使劲挣扎,也只是轻微地嘎吱嘎吱响两声,却挣脱不了。

挣扎了两下便停了,这动静虽说不大,但值此深夜,门外若有人,就算不是习武之人,也很可能察觉到的。

那绳索成套成圈儿箍住脖子从胸膛往下往两侧紧紧束缚在上半身,他便使劲歪脖子,动脑袋,抬下巴,甚至伸舌头,去推去挤去挪去挑,又收缩胸腹,又两膀往上耸,以牵动绳子,总之尽力协调全身,想让牙齿能沾上那绳子。

不知费了多大劲,总算让牙齿咬到绳子边。

好在这是麻绳不是铁索,否则他就算真的安上一嘴铁齿铜牙也未必咬的开。

但现在,还是有希望的。

但不等去将绳子一点点啃咬消磨断,房门被推开的响动传来,奎木狼心一下沉入了谷底。

——

幽星夜打量了一下床上的奎木狼,有一些勉强算明显的挣扎过痕迹,她笑道:“啧啧,姐姐你耳朵真灵,说有动静,就真有动静……这家伙果然醒了!”

奎木狼尽量放松,希望将人往自己还在昏睡上面误导,就算听到幽星夜说他已经醒了,他也还存着三分对方这是故布疑阵在设置拳套诱导的侥幸念想。

幽星夜笑嘻嘻道:“再装我便去找洗脚水来喂你喝了!”

奎木狼无奈地“醒来”,看清二人,立即认出这是白天插手到小天尊设计之中的那两个女子,现在近看,才发现她们姿容尚在原本躲暗中时,远望其背影与侧颜所作的料想之上,恐怕百解楼所编那名花榜上的绝色佳人,也不过如此了……但惊艳也仅是一瞬间,便被按捺下来,如他这般一刀一枪、千谋百计在星宿海一众恶人中杀上来的人,可不是见到美女便走不动道的浪荡子,冷静开口道:“两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幽星夜露出一口银牙笑道:“星宿海三魁首,奎木狼,我便称呼你三先生吧!”

奎木狼不置可否。

幽星夜继续道:“至于我们是什么人这点,就不需要三先生知道了,你只要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八字真理,便足矣!”

奎木狼沉默了片刻,很识相,没有去嘴硬什么,“我知道了!”

幽星夜打量了他一下,道:“希望三先生是真的知道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奎木狼道:“问吧!”

这时明月天插嘴说道:“把头转过去,别看我这边!”

奎木狼嘴角抽了抽,仰面朝上,看“天”。

幽星夜笑了笑,没在意,说道:“百解楼猜测两年前天尊道的几场扬名之战,白虎朱雀两人在五日间剿灭西陲三地两派两门三族一寨共八方人马与玄武逼散雪山派是真,但青龙收服星宿海群煞却只是做个样子,你们这伙恶人很可能在许多年前便已投靠了天尊道,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奎木狼答道:“是真的。”

“那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啊……你们二十八星宿好像就是在那段时间前后出现的吧?”

奎木狼点头道:“不错。”

幽星夜道:“那看来所谓的二十八星宿,其实就是天尊道弄出来的把戏了?”

奎木狼道:“对!”

幽星夜道:“星宿海的三魁首应该不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吧?”

奎木狼:“什么意思?”

幽星夜眯起眼睛状似十分和善地说道:“意思很简单啊……我希望三先生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要就‘不错’、‘是’、‘对’这样每次那么一两个字,而是多些言语,直接把前后过程,都尽量往清楚了说……当然了,是废话与否,你尽量也别搞混了!”

奎木狼立即配合,道:“好!”

跟着详细说道:“十一年前,天尊为收服星宿海的恶人,便命大弟子青龙从中挑选了五十人,逐一杀服,最后剩下我们二十八个,合称二十八星宿,并要我们在一年内将整个星宿海的力量统合,有不服从者,或是逾期未能办到,便要取了性命。”

幽星夜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二十八星宿如今还有多少人?”

奎木狼道:“二十八星宿目前连我在内还剩下十二人,我们之外的群星恶煞,总共还有一百三十一人,至于那些被他们掳去折磨玩弄的人,不计在列,这部分人三天两头便有人死,也有新被掳去的,变化太大,不好统计。”

“果然都是该杀的恶人!”

幽星夜轻轻一叹,只听他这变化太大不好统计八个字便能知道,这些年死在星宿海恶人手中的无辜之人必不在少数,且如今还在那些恶人手底下受苦者亦众。

不过有同情心现在发作也无用,幽星夜微微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开,随后继续问道:“据说你们的大魁首角木蛟和二魁首亢金龙不合,是不是真的?”

奎木狼还是很配合,一口气便将那二人的私隐秘情吐露了出来。

332.天尊道小窥2

奎木狼道:“是真的,多年前角木蛟奸淫了亢金龙的妻子,亢金龙便去杀了角木蛟的亲儿子,两人从此结仇,成为二十八星宿后,因为有青龙和白虎的压制,才一直忍着,不过暗地里的争斗一直没有停过,二十八星宿和群星恶煞之中,有不少人就是因为他们的暗斗而死的。”

幽星夜嘲讽道:“啧啧,十多年呢,还是天天都见面的那种,他们也真能忍的,我看他们不该叫角木蛟亢金龙,应该叫角木龟和亢金王八!”

对此奎木狼不作评价。

幽星夜嘲笑了一番,又问他:“那你呢?你这三魁首是哪边的?”

奎木狼道:“哪边都不是,我其实一直是青龙的嫡系,暗中奉命平衡他们双方,一直以来,都是亢金龙那边比较弱势,我便向来和他走得比较近,后来青龙被谢奇峰杀死,星宿海归白虎统领,我便又投靠了白虎,他直接明着让我监督大魁首和二魁首的举动,防止他们继续自相残杀将星宿海的实力挥霍一空。”

幽星夜道:“哟,由暗转明,看来三魁首有望变成大魁首啊。”

奎木狼识相地不去接话。

“不过,你既然是白虎的人,这次怎么还会让你来做刺杀谢奇峰这么危险的事?”

奎木狼平静道:“可能是因为小天尊与白虎不合吧,她动不了白虎,便想拿我来恶心白虎!”

“这种事他们也会告诉你?”

“以前青龙还在时,偶然听他提起过!”

“原来如此。”

幽星夜看着他又问:“昆仑山的恶人谷,你了解多少?”

奎木狼道:“知道,三年前几个不属星宿海的恶人在那儿聚众立旗,占了个地方自称恶人谷,后来被小天尊秘密收服,似乎有意栽培他们来与星宿海抗衡,虽然人数还不多,不过如今在西陲三地的声势不算差。”

幽星夜笑道:“这就有意思了……”

不仅是小天尊看上并在栽培她们的“死灰”人马有意思,“死灰”中最初那几个被她们下过暗手的人会不会反水、有没有反水更有意思。

她道:“我看你这三魁首,不仅对星宿海内外了若指掌,连天尊道的事,也知道不少啊!”

奎木狼:“知道一点。”

“那你知不知道,天尊道的底细?”

奎木狼轻轻摇头:“底细?我对天尊道的了解,都是来自青龙平时的提及,只知道实力极强,但具体多强以及来历底细,就都不清楚了,青龙提到时,也不可能对我们说太详细。”

幽星夜问道:“那青龙有没有提起过,天尊道和青龙门是不是有关系?”

这么怀疑,根底还是因为天尊道那四天王的名号,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异境武陆的四象奇门一模一样,虽说巧合的可能很大,但并非巧合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她多怀疑一下,多查探一番,总没有错。

奎木狼思索了一下,道:“有!”

还真有意外之喜,闻言幽星夜顿时大喜,急追问:“哦?有关系?那快仔细说说!”

一直兴致缺缺的明月天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奎木狼道:“我曾听青龙提起过,天尊道与青龙门有过几次合作,不过当时他只提到两家曾经一起灭了西少林一脉,其他的没有细说。”

“西少林?”幽星夜眼神一眯:“百解簿上说,二十多年前的西少林,是被寺中叛徒黑刀老祖伙同来自始祖教、阴阳神教以及青龙门三派之一的神秘高手所灭……”

奎木狼接话道:“那些神秘高手,就是出自天尊道与青龙门两家,与始祖教、阴阳神教并无关联。”

既是如此,看来天尊道与青龙门的确不是同一家了,她暂时放下对青龙门的怀疑。

但除了青龙门,她还怀疑着另外一股势力。

一个比青龙门更为强大的顶尖大派。

她问道:“既然天尊道与青龙门有合作关系,那与逍遥道宗呢?是否也有什么关系?”

逍遥道宗——

武当全真之外的神州第三道脉,在百解楼宗榜排名第六的道门隐脉。

这个宗门以往名声不显,百解楼虽将其列名,不过对其所作出的说明却不怎么详尽,故在世人眼中,此宗神秘无比,只在不死帝宫之下。

而幽星夜之所以知道逍遥道宗的存在,也并非通过百解楼的榜单,而是在铸剑城时,一次聊到大敌缥缈天姥,曾听老祖提起过。

缥缈天姥所创的缥缈宫虽独尊西北,但这缥缈宫其实只是这个逍遥道宗的支脉,缥缈天姥本人,则是逍遥道宗创建者逍遥老祖的亲传弟子。

而且在老祖的口中,这个逍遥老祖乃是当世第一先天,实力深不可测……当然,这个第一,并非指修为,而是年纪。

这人已将近两百岁,论年纪辈分,别说武当山的张三丰,就是比张三丰还要大上一轮的王重阳都比不过他。至于修为究竟深不可测到何等程度,倒是不清楚了。

宗榜前七,全都是确实存在先天人,或是存在疑似先天之人的最顶尖大势力。逍遥老祖的存在,也是百解楼将逍遥道宗排名在宗榜第六的原因……否则,只凭逍遥老祖那几个名列天榜的弟子,逍遥道宗的排名如何能在存在先天人的铸剑城之上?

逍遥道宗的主脉逍遥宫便在西陲某地无疑,加上西北的分支缥缈宫,故而这逍遥道宗虽说不显人前,西陲三地却向来是在逍遥道宗掌控之内,而今这天尊道,却能在逍遥道宗眼皮子底下大肆扩张而不受阻挠打击,想想也不正常,其中必有龃龉——

若说天尊道与青龙门是一家,那么在逍遥老祖不出面以及缥缈天姥下落不明的情况下,逍遥道宗被天尊道压过一头,无奈任他做大还尚有几分道理。

可假若天尊道与青龙门并非一家之人,那逍遥道宗的不作为便难免启人疑窦了。

故此幽星夜怀疑天尊道就是逍遥道宗想要在江湖上搅风搅雨——比如称霸武林、或是与全真武当争道庭地位等等而放出来的幌子,事后或许另有谋动。

而这猜想,亦是她与明月天这一趟回神州得知天尊道的存在与详细消息后,所推测出的两个最大的可能之一:

要么,天尊道就是青龙门的分支,甚至是异境武陆的霸主四象奇门派遣来此的另一股人马所为,要么,天尊道就是逍遥道宗的分支!

而无论符合哪个可能,都注定她们在未来要与天尊道对上。

当然了,这些猜测,与奎木狼这个俘虏就没必要一一细说了。

奎木狼问道:“你说的是宗榜第六的逍遥道宗?”

幽星夜反问道:“除此之外,你还听说过另一个逍遥道宗吗?”

奎木狼道:“若是逍遥道宗的话,与天尊道应该是敌对的关系吧!”

这说辞却又与猜测迥异,幽星夜便问他道:“有何内情?”

奎木狼道:“两年前,天尊道攻打雪山派前,青龙曾接到过一封传书,看了之后,我听他自语什么,孤鹜子已被天尊击败,从此天尊道在西方再无对手,终于可以正式出世这些话,再等过了几天,便传出了雪山派被打败,数个门派家族被剿灭的消息……那时候,我原本还不清楚这孤鹜子是什么人,但等后来百解楼编了天榜,我才知道,孤鹜子原来就是逍遥道宗掌门。”

……

333.楚白眉1

夜渐深了。

询问耗时不短也不长,也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要问的,幽星夜便打算结束盘问,不过在结束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也差不多了,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这么老实?我连严刑拷打都没有,你便这么轻易将一切供出来了?”

奎木狼坦然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对自己的身家性命很看重,明知生死已被你们掌握,还死撑着嘴硬做什么?除了受苦,毫无他用。”

幽星夜追问:“就如此而已吗?”

奎木狼沉默片刻,才道:“我是天尊道分支门人,星宿海三魁首,但这不代表我有多喜欢或者多忠诚天尊道和星宿海。如果你能看在我足够坦诚的份上手下留情,那就最好不过,但假如我今日注定要被杀死,那我情愿在死前卖了他们,如此多少可以给他们添点堵,至于如此会让你们如愿,那也没什么,看你打听的这些事,我猜你可能和天尊道有什么梁子,那我说的越多,你越了解,就越容易会去和天尊道对上,到时你们杀得越狠,便越是我所乐见!”

幽星夜笑道:“哈哈,好,这个理由够充分,我信了。”

接着道:“既然你这么合作,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是什么?”

幽星夜道:“长安回春堂,施绿秧,你侄女的消息。”

——

第二天。

幽星夜找来食神居主事,将内功已回复,绳索上做过一点点无伤大雅小手脚,但还在昏迷中,并声称七日之内不会醒来的奎木狼交给了他,令他找人押送到京师护国山庄去,交由神通侯处理……

又吩咐楼中伙计注意谢奇峰师徒的动静,随时回报,便回屋去疗伤了。

她昨日被小天尊偷袭挨那一掌,受了内伤,怎么也需三五日的功夫才能完全恢复。

至于谢奇峰这师徒两,也是住食神居,有此选择与幽星夜无关,这并非她所引导,而是距离昨日激战地方最近的酒楼,便这一家了,神剑谢家可不差钱,需休息时,便就近住进了这里。

昨天幽星夜她们回来稍晚,谢奇峰已经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疗伤,时飞燕也回房间休息,而且天色已晚,便没有找过去打扰,虽经这一晚上,不知道两个人恢复多少,但还是没上门去,只让人盯着,等他们自己出门再去找便是。

黄昏时。

星月二人出了食神居,跑到西湖边赏光……说白了其实就是吹个风看个水,顺便等两个人。

先前伙计来报,下午有个白眉毛的年轻人来找时飞燕,两人出了食神居,乘小船去了西湖。

幽星夜对这白眉毛的家伙,很有兴趣。

武林中长着白眉的老头子不少,但长着白眉的年轻人,大概便只此一家了——那些跟风模仿去染白了两条大好黑眉的人肯定不算。

楚白眉。

天下五盗之首,盗神楚白眉。

当然,楚白眉其实也是外号,人家大名叫楚白龙,只是那两条眉毛配上年轻人的脸太具特色,人们就更喜欢称呼他楚白眉。而且他年纪应该已满三十,不算是年轻人了,但架不住人家那张脸长得就是嫩,三十岁的人看着比人家二十岁的都年轻。

夕阳下,湖面上,小船悠悠划来。

幽星夜也总算见到了这个闻名江湖的盗神是什么模样的。

最吸人眼球的无疑是那两条白眉了。

不过白眉是白眉,倒不像老头子那样长而稀,仅仅是颜色上迥异其他同龄人罢了。

楚白眉嘴角挂着浅笑,有堂堂相貌,剑眉星目,亦有翩翩气度,奕奕神采,可谓飘逸灵动,潇洒如风。

名满江湖的楚白眉无疑是一个于内于外在各方面都十分出众的男子,只是……幽星夜一看见那两条眉毛就觉得碍眼多过欣赏,你就是换上个白发白眉也比这看着顺眼啊,偏偏是黑发白眉,出戏。

时飞燕一点都不绕弯子,偕同楚白眉上了岸,清清淡淡问道:“幽姑娘,明姑娘,可有事吗?”

幽星夜一见湖面上轻舟归来,便早一步到预设的靠岸地点等了,时飞燕在舟上时也已见到,以为是特意等他们来的,她性子直来直去,说来与明月天几分相似,与人打招呼寒暄什么向来不喜,便开门见山。

其实她所料也不差,因为的确就是等他们的。

幽星夜道:“先前听伙计说,时姐姐被一个男子带走了,我知道时姐姐一向独来独往,罕与人交往,便实在好奇,除了谢大侠,还有什么男子能带走你,干脆就来湖边等着了。”

时飞燕没什么反应,既无被开玩笑的不满也未跟着玩笑,只是淡淡介绍道:“这是楚白龙。”

又一一指向二人对楚白龙道:“他们就是我方才提到的幽星夜,明月天。”

楚白眉微笑抱拳道:“原来是你们……楚白龙见过两位姑娘。”

楚白眉是外号,他平日向人自称,从来是真名实姓的,可惜,其他人都不怎么买账,该是叫白眉的还是叫白眉,该是叫白虫的也还是叫白虫,也就是时飞燕性子使然,他说自己叫楚白龙,便一直唤他楚白龙了,从不叫他那个白眉外号。

而他也自然是听说过幽星夜明月天这两个名字的。

楚白龙在轩辕洞天的地宫里,苦思破解脱困方法之余,也时常缠着每日去送饭的人给他讲那些时日里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总算轩辕宫的人不是完全的死板,纠缠多了久了,也偶尔会破例给他讲些当故事听,其中就有关于星月二人的……

她们当初虽说是昙花一现,可是那时候在衡山上斗天南神剑,斗西域双魔,毕竟威风不浅,后来还找上了轩辕宫去,自然属于让他们比较上心的外人。

幽星夜看了看他,本还不怎么觉得,但现下彼此靠近,面对时忽然有些心虚,讪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盗神,闻名不如见面,阁下气度非凡,更甚传闻,今日得见,实是平生幸事!”

楚白龙自嘲道:“什么盗神?害良为贼,窃货为盗,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过是个小偷,只比那些害人之贼好上那么三两分罢了,终究是下九流,这点自知之明楚某还是有的,姑娘可千万别再这么抬举我,愧不敢受。”

虽才初见,幽星夜也毫不生分,熟稔地笑道:“白眉兄太谦虚了!”

也不和他细究这个,接着对时飞燕挤眉弄眼道:“这风光八月,泛舟西湖,果然是神仙眷侣,闲情逸致,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应该素无交集的女剑神与盗神之间有此关系?你们这份情谊,可是连百解楼那伙人的千里眼顺风耳都给瞒过去了!”

“听风是雨!”

要时飞燕主动细说或解释什么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声。

334.楚白眉2

楚白龙也笑道:“美人如玉,男子好逑,幽姑娘这个误会,楚某这里是极爱听的!”

一个是冷美人,一个是小偷,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八个字,放在他们两人身上,似乎男的女的都不算符合,他自认这么一改,俗气是俗气了,可也更贴切了。

幽星夜好似还不敢相信,道:“哦?看两位如此登对,怎么原来不是情侣吗?”

“唉,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楚某也是无奈。”

楚白龙摇头叹气,也不知这是恭维话还是真心话。

他们一人开起玩笑,一人半真半假似真似假地去附和,旁边两个清冷美人则都无动于衷,尤其时飞燕,除了开始说了一声幽星夜那话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说辞,便无反应了,仿佛在说的并不是她,而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或者花花草草,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止水心境。

而笑过之后,楚白龙跟着也解释起来——若放任不理,毕竟于女儿家的名节有损,他道:“我去岁逃出轩辕宫后,去北地办事,结果短短半月内便与时姑娘碰见了两三回,因此相识,如今不大不小也算是能说上话的朋友了,前些日子听说她要与那小天尊决斗,便又赶来想帮着摇旗助威一番,有用无用不谈,这如何也算是一份心意,不想还是慢了一步,等我来时,什么都结束了,便只好约时姑娘出来,请她在这西湖周游一圈,看一看这里的山水风光,放松心情,算是赔罪,也总算时姑娘肯赏脸。”

听到他这个苦主提及轩辕宫这个受苦地,尽管只是顺口一提,没有抱怨什么,幽星夜的笑容还是下意识有些僵。

好在这事虽有关系,可毕竟是愿打愿挨的买卖,而且还不是她去找的他,她怎么也是问心无愧,这心虚马上便无影无踪了,再听他讲完,点点头,笑眯眯道:“原来如此……好朋友与对头决战这样的大事你居然也迟到,的确需要好好和她赔罪,我看你这游西湖一天可不够,怎么也得三天五天,而且也不能只有一个西湖,像什么太湖、鄱阳湖、洞庭湖,都得去游一遍才行!”

“哈哈,赔罪重在心意嘛,心意到了就足够了……”看她这有红娘牵线、乱点鸳鸯谱的意味,楚白龙翻了一个白眼,随口应了一声,便转移话题:“不过说来,也正是迟到了那么一会儿,才让我遇见了另一桩好戏,让跑来江南的这一趟并不算全无所获。”

幽星夜好奇道:“什么好戏?”

楚白龙道:“那可是一场好大的人生戏!”

幽星夜眉头一挑,催他:“卖什么关子呢?快直接说!”

楚白龙揉了揉肚皮,迟疑道:“你看我们都已在湖上漂了一下午,中间就喝了几杯茶水吃过几块点心……”

幽星夜嘴角一抽,道:“明白……时候也不早了,该吃饭了,走吧,去食神居,我让厨房做上一桌美味,吃到你想吐为止。”招呼两个冷美人,往食神居走:“姐姐,时姐姐,咱们走!”

楚白龙道:“哈哈哈,有美人相邀,岂能拒绝?那楚某便却之不恭了!”随后跟上,说道:“不过,若凭一桌佳肴便想让楚某吃到吐,那幽姑娘今日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幽星夜回头望了他一眼,道:“哦?白眉兄很能吃吗?”

楚白龙道:“那是自然。楚某当年初出江湖时,曾有朋友给我取了一个诨名,叫做楚饕餮,概因无论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或是粗茶淡饭,清汤寡水,凡此种种可入口之物,我皆是来者不拒,能连吃上三天三夜,幽姑娘说我是不是很能吃?”

幽星夜笑道:“呵,白眉兄若是这么能吃,怎么还没被吃成胖子?”

楚白龙体态修长,身材清癯,可不像是个能吃的人。

能吃的人,大多是胖子。

这时候,幽星夜下意识便将自己排除在外了。因为在每个人心中,自己总是特殊的那一个,不能与寻常人一概而定,她也有这个毛病。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就是那个意外:十分能吃的她,却不是胖子。

楚白龙回答道:“这自然是天资所定,旁人羡慕不来的。”

幽星夜毫不犹豫地报以冷笑:“呵呵!”

楚白龙道:“幽姑娘不信吗?”

幽星夜道:“信不信不重要……只是看白眉兄这么自信,我生出了一个想法。”

楚白龙问道:“什么想法?”

幽星夜回答道:“正好我也十分能吃,不如咱们稍后就来比比!”

楚白龙笑道:“正合我意!不过,如何比法?可有彩头?”

幽星夜道:“比法很简单,到时咱们就分桌而食,点上相同菜品,看谁吃得多便谁赢!至于彩头嘛……”

说到这里,停下步子,看着他,却没直说,而是道:“江湖上有人叫你楚白眉,也有人叫你楚白虫,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再加一个外号!”

楚白龙也跟着停下,“什么意思?”

幽星夜嘿嘿笑道:“我若赢了,以后你就改叫楚无眉吧!”

楚白龙一怔:“楚无眉?”

幽星夜点头道:“不错,楚无眉!”

楚白龙一下就想明白了。

这改叫楚无眉,自然不是改个名字就完了的事,楚无眉楚无眉,当然是要无眉的。

他摸了摸眉毛,苦笑道:“原来幽姑娘这是在打我这两条宝贝白眉的主意呢。”

幽星夜道:“楚白眉楚白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未老先衰呢,我这可是为你好……怎么样?可要一赌?”

楚白龙道:“我输了需要赔上两条眉毛,那若是你输了呢?”

幽星夜道:“你想要什么?”

楚白龙道:“姑娘若输了,便答应楚某一个要求吧。”

“什么要求?”

“还没想好!”

幽星夜看了他一眼,继续拔步走向食神居,说道:“想必白眉兄不会提那些逼人翻脸的要求。”

“那是自然!”

楚白龙追上,笑道。

让两个冷美人当公证人不大靠谱,她们没那闲情逸致以及……无聊,于是两人便击掌为誓,赌约算是正式成立。

他们边走边说,一会儿便回到了食神居,本想在大堂中找两张临近的桌子,不过这时候正是饭点,楼中食客正不少,明月天看了看,不喜这人多嘴杂的环境,幽星夜便包了楼上一个大雅间,在大桌子中间放了根长条为阻,便算一分为二,与楚白龙各占一半。

然后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每个菜式都上两道,若还不够,到时再加。

在等待上菜时,幽星夜拿着一只斟满酒水的杯子敲了敲桌面,说道:“现在酒水茶水都有了,菜也马上能上桌,就等你的故事了!”

楚白龙道:“故事?什么故事?”

幽星夜好心提醒道:“自然是你讹了我这一顿饭的故事!”

“你说这个啊?这是一场遍观武林古今历史,都算得上十分罕见的大戏!”

“白眉兄知道说书人都是怎么死的吗?”

“愿闻其详!”

“他们都是说书的时候老爱卖关子,然后被听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哈哈哈,原来还有这死法?那我可千万得引以为鉴!”

“那你还在废话什么?”

“好好好,为了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我便不卖关子了,直接说吧,那其实就是一场仇人相亲的大戏,昨日……”

335.任血光,诉衷肠

335.任血光,诉衷肠

七月最后一天。

夕阳西垂,余晖几尽,暮色上涌,星夜将起。

城中局已散,城外局方起。

虽离城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可出入的人已渐少,形成不了挡路的人潮,两个把门的大头兵更不会多此一举,陆上邦与人毫无阻碍便出了城。

然而甫出城门,未经几步,婉转轻柔的箫声忽然响起,那是熟悉到几乎要刻入骨头的曲调。

只是昔日轻快欢畅的曲子,如今听来却又增添了一抹凄然与哀愁,引人心戚,发人悲凉。

陆上邦回头,循声看去。

城墙上。

自三年前离开衡山便再无踪迹的姬智再度现身,轻弄玉箫。

哪怕天色将暗,哪怕并非左近,仍挡不住陆上邦望清城墙上的人影儿。

打发走了天尊道的几人,陆上邦仰头望着上方那个曾经属于记忆里最美好的景色,脸色有些复杂。情太深,恨愈切,三年前衡山上的几百条人命,也未曾磨灭心中的恨意,如今再见,心绪难平。

箫声悠悠。

许久,一曲唱罢。

陆上邦腾身上了城墙。

杭州城虽是名城,却非兵家重城,城墙不算多高,两丈有余而已,就算背着一架大琴,他也能仍一气跃上。

高立墙头,凭风卷衣。

不远处的地上,有七八个兵卒倒地的身影,不知死活,显然这扇城门的看守官兵,已在姬智手上全灭了。

这一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站着,一个在垛口上,一个在垛口下。

陆上邦居高临下望着姬智,叹道:“就要三年了,智儿,你终于肯来找我了,你若再不来,我恐怕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已经死在哪个角落了呢!”

姬智声音轻柔地问道:“你便这么希望我死吗?”

陆上邦平淡道:“智儿你恐怕误会了什么,我不是希望你死,而是希望……你能死在我手里,受尽折磨以后,再死在我手里!”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说着时,仅剩的那只手抬起,缓缓握成拳,握得很紧,如要将心头的愤与恨之火,在这拳下,一泄而出。

“既然如此……”姬智喃喃语道,反手提握,将身旁靠在墙上的长剑缓缓拔出,横在身前看了一眼,往陆上邦掷去。

飞剑划来。

陆上邦没有躲,也没有挡,因为他能看出那剑的轨迹,并没有刺向他。

剑锋刺入他脚下,垛口前的地面。

陆上邦望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智开始声音有些打颤,但越说越顺:“既然你想将我折磨至死……那,我便将剑给你,你可以在我身上刺一百一千剑,也可以将我肉一片片割下来,我不反抗,不还手,直到你满意,或者,我断气为止!”

陆上邦不知她在搞什么鬼,冷笑一声,跳下垛口,震起长剑,空荡荡的左手袖子一甩,剑便被击出,如电如惊鸿,笔直地刺向姬智。

他没去碰那剑,他觉得那可能被淬了毒。

姬智本能地退了一步,但那一步方落下,便想起了什么一样,咬牙,闭上眼睛,反向着剑锋迎上去。

一如在……寻死。

陆上邦眉头一皱,然后不动声色。

剑锋入腹。

血光迸射。

陆上邦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心中恍然产生一阵刀割般的痛。

他并不意外。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从始至终,从三十年前到今天,都一直深爱着这个女人,只是这些年,恨意更甚爱意而已!

他誓要杀她,但也会为她之死而心痛,他早有准备。

一剑入腹,姬智体晃背弯,低头注视着剑刃,大口吐血,玉箫无力再持,染了血落地,而亦是随着玉箫脱手,人,无力地摔倒。

陆上邦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犹不敢相信,今日再会,会是这般变化,心头一下浮现昔年相处时的片段,一下,好像又想到了方才她说的话:

既然你想将我折磨至死,那我便将剑给你,你可以在我身上刺一百一千剑,也可以将我肉一片片割下来,我不反抗,不还手,直到你满意,或者,我断气为止!

倒地的噗通响声,将陆上邦惊醒,一咬牙,飞身向前,刹那即至,迅速点住她身上大穴,拔剑,止血,敷药,包扎,服药,顺气,一连应急下来,便将心脉气血稳住。

姬智没有晕,更没有死,从始至终她都清醒着,一脸苍白忍着痛与汗,静静看着他为处理伤势,嘴角一抹仿佛幸福的温柔微笑凝聚着不散。

做完一切,陆上邦望见她嘴角盈动的笑意,冷然不动声色,心头却涌起三分难耐的悸动。

让她躺在地上,兀自站起,退开一步,居高临下,低头望她:“为什么?”

姬智道:“你要我死……那我,便死……”

陆上邦冷笑道:“我要你死你便去死?那你不杀我了?”

姬智道:“那是……以前。”

陆上邦道:“以前?”

姬智道:“那夜,在衡山,你害得我好惨……我的确,恨不得,将你食肉,喝血,挫骨扬灰,但是后来,我想通了!”

陆上邦面无表情:“想通什么?”

姬智道:“想通,我始终是,对你下不了杀手的,我心里一直都装着你……小师叔!”

最后这声小师叔,充满哀切与深情。

陆上邦心中的某一根弦仿佛再被触动了,当年,她便是这么喊他的……

陆上邦喝道:“姬智,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姬智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鲜血手,死死抓着他的裤脚不放,眼角两行清泪落下,哽咽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陆上邦冷笑道:“你连丈夫、弟子、还有整个师门的血仇都不顾了吗?我让你家破人亡,让你沦为武林笑柄,受尽世人唾骂鄙夷,你也不在意吗?”

姬智道:“我在意,但是……这几年,我已经想开了,是我先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陆上邦冷冷看她。

姬智问道:“你知道,当年,我为何要对你下毒吗?”

陆上邦:“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姬智道:“因为那时候,不杀你,我就会死,我那时候,贪生怕死……”

陆上邦喝道:“笑话。”

姬智道:“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上邦道:“继续编。”

姬智喘息着说道:“能,能把我扶起来吗?我想,坐着说话。”

陆上邦扶起她,让她靠着墙坐。

姬智哀求道:“我,我想,靠着你……”

陆上邦望了她一眼,反而退开两步,面对着站在她身前,说道:“就这么坐吧……继续说!”

姬智苦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毒的事,而是道:“当初,在我爹对付你之前,将我送到山下,关起来的那段时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上邦皱了皱眉:“什么事?”

336.殊异的过往

姬智说道:“那时候,华师叔来找我……他和我说,我爹已经决定杀你,只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便可以,想办法,让我爹留你一命!”

“华上国……”陆上邦呢喃了一声。

当年,的确是华上国的缘故,他才得以捡回了一条性命……而现在姬智的意思也很明显,那时候就是她答应了华上国的某种条件,华上国才会劝说掌门姬上朝放过他,而非原本以为的为同门之谊而相帮。

他是因为华上国的求情以及留手才能有今天这点毋庸置疑,但这个原因其他衡山弟子是否知道,其实并不一定,若说姬智不知情,那么现在她说的便是真的,若她知情,那就可能是以此而编出的谎话,关键在于陆上邦现在也无法确定,这事当年的两个师兄,有没有与人提起过,自然无法确定姬智所言是真是假,只能以心中主观偏向,暂时作下推断,除非,还有更多的信息加以佐证……

便问:“那你说说,他提了什么条件?”

姬智说:“他要我加入一个组织!”

陆上邦皱眉:“什么组织?”

姬智缓缓道出:“二十七楼,青龙门!”

陆上邦问道:“你说,华上国是青龙门的人?”

姬智道:“不错……许多年前,青龙门便已盯上了五岳剑派,意图收服,扩充实力,于是在各派埋下暗桩,华师叔就是咱们衡山剑派的暗桩!”

陆上邦冷笑:“荒唐!”

若以她所言,至少三十多年前,青龙门便在图谋五岳剑派,可是何以这么多年,都毫无毫无风声?要知道三十多年,可不是三年五年,而且是在五岳剑派皆有暗桩,而不是五岳剑派中加起来只有一个奸细,时间久,人数也多,哪有可能一直不走漏一丝半点消息的?

姬智道:“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荒唐!不说另外几派,单咱们衡山一脉,就不仅华师叔一人投靠了青龙门,大字辈的人里,也有暗桩,就是大善……知道大善当初为何与你特别交好吗?因为除了掌门大弟子这个身份,莫师兄无论哪一点,都比不上你,甚至连年纪,也只比你小六岁,根本不算优势,那时候,你是最可能在我爹百年后,接任掌门之位的人选。”

陆上邦道:“你是想说,当初我和大善关系好,完全是他为了讨好我这最有可能的未来掌门曲意逢迎吗?”

哪知姬智摇头,说道:“并不是……是你天赋太好,武功太高,若你接掌衡山,对青龙门掌控衡山不利,他一直接近你,是想找出你的弱点,到时,再以此控制你,或直接将你除去。”

陆上邦道:“若如你所说,那他发现你我奸情时,白捡这么大的一个弱点,可不会想着去告发!”

姬智道:“你应该知道,人有时候行事,是完全不讲理智的,全凭一股冲动,一口热血!”

陆上邦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姬智说:“那时候,他对我有意,只是始终不曾表明,见你我有了私情,还被你出手重伤,他心怀嫉妒,满腔怨,忍耐不住,便向我爹告发,希望借我爹之手铲除你,以此泄愤。”

陆上邦不禁沉默。

姬智所言虽然离奇,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姬智继续道:“那次大善冲动行事,平白失去了一个控制你的机会,加上武功几乎被你废去大半,令华师叔太失望,便不再对他委以重任,转而另寻可用之人。你该知道,大字辈弟子中,论练武天赋,其实数我最高,又是女儿家,更好控制,只是碍于我掌门之女这个身份,无论威逼利诱都很可能被我爹及时发现,才一直搁置,没有找上我,恰好那时有了这个机会,华师叔便以救你一命为条件,逼我加入青龙门,替他们做事。”

“你还记不记得,那十年里,两次有杀手找上你?”

“那两次,其实是我忤逆了华师叔的意思,他想以此来警告我的,并非真想杀你,只是想不到你有贵人相助,反将几个杀手给解决了!”

陆上邦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情绪,只道:“继续说!”

姬智吸了口气,道:“在那期间,就是你知道的,大善没有嫌弃我已非完璧之身,仍坚持娶我过门,且那十年,一心一意待我,我开始虽恨他拆散你我,可时间久了,也逐渐接受了他,还特地求华师叔向青龙门求来灵丹,助他加快恢复。”

陆上邦仍然显得平静:“所以,你打算就那么跟他过下去,所以,当我再次出现时,你为了防止我将过去的事情宣扬出去,坏了你夫妻二人的名声,便想要将我除去?”

“如果是这样,我便不会说不杀你,我就会死了!”

姬智道:“当时,留府之中,有华师叔的耳目,你再度现身与我见面的事,被他给发现,并且告诉了华师叔……那时候,因为大善肯娶我,我爹对他特别喜欢,等年纪大了不大管事后,门中的许多事务,便都交给了大善来处理,其实那是在考验他有没有接任掌门的能力。

若大善能接任掌门,那青龙门掌控衡山剑派的目的便能达成,偏偏那时候,你又回来了,若是被人发现传开,一定会影响我爹的决定,华师叔便借着看望的机会来到留府,逼着我将你铲除,否则,若派青龙门的高手来动手,便直接将我们一起杀了……我归顺之后的那些年,逐渐见识到了一些青龙门的实力,等再见你时,对青龙门已经恐惧到极点,所以根本不敢违抗华师叔的命令……是我对不起你!”

她说到这里,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闭嘴!”

哭泣声吵得陆上邦心头烦躁,呵斥了一声,说道:“后来呢?继续说!”

姬智道:“后来,我爹知道在宴会上夺走小水的是你,认为你既然已经怀恨在心,那当年之事势必要被你宣扬出去,到那时,如大善是掌门,师门声誉受损更加严重,便改了决定,让莫师兄接任,华师叔想拥大善上位的计划终究是失败了。”

“只是因为莫师兄性格孤僻,虽是掌门,却不算太得人心,加上华师叔暗中支持,门内实权,其实有许多都是被我与大善握着的,也是如此,华师叔才会一直留着他。”

“再后来,就是三年前那件事,我在江湖上无处容身,只好去了青龙门……那时候,你那么对我,我真的很恨你,所以去青龙门后,便苦修武功,只想有朝一日,找你报仇……你在衡山上杀死那么多人,直接毁了青龙门多年的布局,令代皇震怒,知道我想报仇,不仅让门中高人时常指点我,还赐下可以克制天魔八音的绝学,只为让我来对付你。”

陆上邦惊怒交加,问道:“等一下,青龙门怎么会知道我学的是天魔八音?而且怎么还会有克制之法?”

他得到天魔八音之后,从未与人提及过,连从小养到大的几名琴仆,也不知道他所练的琴艺武功叫什么。可现在却闻这青龙门不仅知道他所习的是这门天魔八音神功,更连克制之法都有,一时惊骇无比。

337.变化的决定

姬智似乎对陆上邦的惊讶心里早有预料,苦笑了一声,反问他道:“你以为,当年你为何会得到天魔八音?”

陆上邦蓦地想到一个可能,瞪大眼睛,身体都有些发抖,喝问道:“你什么意思?”

姬智解释说:“三年前,我离开衡山,去了青龙门后才知晓,当初你被废去武功,却能在十年时间,便重新修成大周天圆满,令青龙门的大人物十分看重,经他安排,将天魔八音的秘籍送到了你手上,这些年你在西域,其实他的人也一直或明或暗与你打过交道,保持联系,只是你自己未必知道罢了,而他的目的,便是希望有一日,借你之手,去给华山上的那位添一些麻烦,天魔八音是最可能克制他的武学,若你能伤到他,青龙门便能更容易铲除这个掌控五岳剑派的最大障碍,只是见二十年过去,你还一直都没有达到绝顶层次,令他大失所望,便减少联系了,三年前那次你又坏了青龙门好事,他也终于决定将你除去。”

陆上邦的脸色阴晴不定,经这一说,他已经想起当年得到天魔八音的过程,的确有一些太顺利了,仿佛中间任何问题,不需要怎么去克服,自然而然后便都迎刃而解了。甚至当初那张记录了天魔八音所在的“藏宝图”,得来也未免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而这太理所当然,反而就显得不合常理了。

这些事,原本是从未细想,可若考究起来,的确有些疑点所在。

而且,这次应小天尊之邀来杀谢奇峰,与那杀圣碰面时,总觉得他面具下看自己的目光十分诡异,本还以为这是杀手看人的本能,现在想来,却非如此。

这个当今天下第一杀手,便是青龙门的人。

今日的杀局,不仅是针对谢奇峰,还针对着他陆上邦,从姬智今日现身在此便可窥得一二了——要知道他行踪向来隐秘,绝非一个有家都回不得的女人能探得的,姬智若非与青龙门或者天尊道两者之一有勾连,又怎么会知道,今日他会在此?

而这两者,他毫无疑问觉得与姬智勾连的是青龙门。

而且这么说来的话,说不定这附近哪个地方,还埋伏着什么杀手。

陆上邦目光游移,武感提足,更加警惕起来。

这一番长谈……或者说长听下来,他对姬智已经从全然不信,到半信半疑,最后到现在,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不过半晌没什么发现,将心思放回当下,问道:“既然青龙门的人都想除去我,那你现在这是为何?”

姬智道:“大善已经不在,小雪和小冰也不肯认我这个娘亲,师门的人皆视我为**荡妇,是衡山今日下场的罪魁祸首,青龙门更完全是在利用我,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没有容身之处了!”

陆上邦道:“那你更该杀了我这个造成一切的元凶了!”

姬智道:“我刚刚就说过了,我下不了手!”

陆上邦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姬智道:“我也不相信……我原本是很恨你,可是这两年在青龙门,我看到了那些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当年被大善告发,若非我始终不敢出面解释,我爹肯定不会视你为淫贼,那么恶毒地对付你,你也根本不必受那么多苦,越是想到这些,我便越是觉得对不起你。”

陆上邦道:“所以你连那些血仇也不报了?”

姬智目光迷离,痴痴说道:“一开始并没有,我只是最近这一年才开始犹豫,但刚才,我看见你听我那曲吹风花雪月时候的神情,我知道就算到了今日,你也还对我有感情,我实在不想再对不起你了……可是,若不杀你,我也对不起大善,更对不起衡山上死去的那数百个亡灵,我只好,只好……”

她哽噎着闭上眼睛,没有哭出来,但是眼泪已经不住地往下落。

陆上邦冷冷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然而越看越怒,脸色逐渐狰狞起来,低沉地吼道:“你既然想死了,还与我说这么多干什么?直接去死,一了百了不好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是在诱导我同情,诱导我心软吗?”

他心里居然在挣扎。

他知道自己杀她时必会心痛,但从不怀疑自己杀她的决心,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怀疑了……他居然心软了。

哪怕明明在怀疑她是惺惺作态,想要接近自己再伺机而动,可就是提不起杀她的心了。

姬智泪流满面,低声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算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的确该死,一切悲剧都是因我而起,我真的该死……我……我这就去死……”

她转过头扫视了一圈,看见被扔到一边的剑,满脸痛楚地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走到那里,捡起沾着的血色的剑。

陆上邦呼吸急促看着她,心火还在怒烧。

姬智颤颤巍巍地将剑架在颈上,回头说道,“我死之后,你自己,千万要小心,青龙门,是不会放过你的,咱们……来生再见,小师叔!”

说完这句,她深深凝视夜色下陆上邦已经不是看得那么清楚的脸,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那剑就势一抹。

然而抹不下去了。

陆上邦终究是出手,阻止了她。

姬智睁开眼,满面哀戚:“你……”

陆上邦将自刎的剑夺来,看着她,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力气,道:“你就算要死,也得由我来杀!”

姬智惨笑道:“是啊,你才是最有资格杀我的人,的确应该由你来杀……”

她闭上眼睛:“来吧,你动手吧!”

却只听到咣当一声响动,那是将东西丢落的动静。

睁开眼,只见陆上邦脸色已静下来,说道:“我暂时还不会杀你,但你的性命,从此以后归我所有!”

一番挣扎,他已经有了决定。

姬智面带悲色,“你留着我的性命又有何用?说不定哪一天,我又反悔,想要杀你了,那反而麻烦,不如现在便杀了我!”

陆上邦道:“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现在,我要你将所知道有关青龙门的消息,一件不落全都告诉我。”

“青龙门的消息?”姬智一怔,随即好似恍然,失落道:“是啊,你知道了青龙门的打算,自然要有对付的方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就算要杀我,也得先弄清楚青龙门的底细才行!”

陆上邦冷眼看着,没有去纠正什么。

姬智喃喃了一阵,才看向他问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陆上邦道:“你不说五岳各派皆有青龙门的暗桩吗?就先说说,这些暗桩,都有哪些人?”

338.华山之疑

姬智摇头道:“我只是半道加入的碟子,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也取不得完全的信任,除了衡山本派还算了解,青龙门埋在其他各派的暗桩消息,便不是我能知晓的了。”

但是她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但是我知道,这些年,与五岳剑派相关的大事,有许多恐怕都与青龙门的奸细脱不了干系!”

陆上邦道:“仔细说说!”

姬智道:“比如十多年前,八派联盟围攻黑金崖一事,看似是尚念禅的提议,可实际上,从始至终,都是青龙门的卧底在暗中推动,为的,就是消耗正邪两方实力,一来是可以更容易掌控五岳各派,再来便是可以削弱阴阳神教,以提升青龙门在邪道之中的地位……当初尚念禅提议此事之前,华师叔便与我提过,青龙门想要借助五岳剑派来打压阴阳神教,要我到时候尽量促成此事,结果没过多久,便有了尚念禅广发英雄帖,召集各派围攻黑金崖的事。”

陆上邦狐疑道:“如此说来,嵩山剑派中,尚念禅便是暗桩?”

他想到那个曾经齐名的剑雄,掌控欲强,行事不说不择手段,但至少不会缩手缩脚束于规矩,乃是枭雄一般的人物,若说他以一派掌门之尊给人当卧底,那不大可信,但若说他是怀着某些目的,暂时与外人勾结,乃至自降身份居于人下,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姬智要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就算他本人不是暗桩,他身边的十二金刚,也肯定有人是!”

陆上邦道:“既然青龙门暗桩在五岳剑派的影响力,已经到了能促成到围攻黑金崖这样的大事,五岳剑派怎么还没落到青龙门的掌控里?”

姬智道:“你忘了百解楼所排的天榜第一了吗?五岳剑派之中还有定海神针在,青龙门还没把握与他正面为敌,只能继续隐忍,暗中行事……若非为了对付他,青龙门也不会将天魔八音送到你手上。”

“是啊,还有一个华山剑圣在,我都差点忘了!”陆上邦喃喃自语,接着冷笑道:“想要我练成天魔八音后,再去对付他吗?青龙门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他们哪里来的自信,我会为了他们去冒此大险?”

如今天榜第一,为华山宿老,名为柳清风,曾为武林中修古武神意第一人,一身剑意通天彻地,故尊华山剑圣,而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曾经五岳三剑英雄狂之中,华山剑狂、后来名气更大的西癫风不狂授业之师。

在陆上邦尚是衡山剑英的时间里,曾得风不狂的引荐,在这位同辈不同龄的绝世高人退隐之前拜会过他,作为一名剑客,碰上这种绝世剑客自然难免见猎心喜,何况那时他刚刚周天圆满生出武感不久,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于是不自量力向他讨教,这位华山剑派的柳师兄虽未答应,但随手划下了一道剑意留在山壁上,告诉他若哪一日能破解了,便可答应与他一斗,哪知他在那山壁前枯坐三天三夜,仍对那剑意束手无策,只好放弃,柳清风的剑道境界之高,哪怕如今看来,仍是高山仰止,难测深浅。

他自忖时至今日,这柳老儿既还未老死,那就算不到先天,恐怕也差不多了,若不知死活地想靠着天魔八音这所谓克制之法便去杀他,那到时是死是活,恐怕就真的要看人家心情了。

姬智捂着腹部伤口,轻声道:“你并未与青龙门深入接触过,不知道他们的手段实在可怕,阴谋诡计是他们最擅长的,他们既能不知不觉将天魔八音送到你手上,未必不能让你让你在毫无自知的情况下,便与柳师叔对上,也或许,他们根本就另有钳制你的手段,能在时机成熟时,便可用来强逼你就范听命!”

“呵,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们会有何手段了,只是他们都决定杀我,想来这些手段是用不上了。”陆上邦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如你所言,青龙门掌控五岳剑派的主要障碍,还是在华山,你在青龙门时,可听说过他们对华山有过什么举措?”

姬智道:“具体的没有听说过,他们也不可能和我说……不过,我自己有两个猜测。”

陆上邦道:“是什么?”

姬智说:“远的,便是风不狂了。都说他是练了邪门功夫走火入魔,可他这邪门功夫是哪来的?从两年前知道你的天魔八音来历开始,我便怀疑了,既然青龙门为了对付柳师叔,能白送你一部天魔八音,为何不能也送风不狂一本什么邪功魔法或神功宝典?虽然只是猜测,没有什么证据,但并非毫无可能……至于近的,便是百解楼揭露的独孤无冲了,既然他可能是风不狂的私生子,又与阴阳神教勾结,那他是不是有可能与青龙门也有勾结?”

陆上邦沉吟道:“虽都是猜测,但两件事的可能性都不小,若要对付青龙门,或许可以从这两件事上着手!”

正说着,他忽然眉头一皱。

烟雨江南的杭州城并无宵禁,或者说,宵禁的时间很晚,所以哪怕入夜,人们也并不介意在家外游荡。时值七月最后一天的夜晚,城中灯火阑珊,街上影影绰绰,吃过了晚饭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在二更天闭城之前,人气并不比白天差,这时已渐有喧嚣传来。

但他在这份相对遥远的喧嚣中察觉一丝始出近处的异动。

“有人来了……”

戌初一刻,更夫打响的第一更在夜市已渐起的喧嚣中不算起眼,在这座不设宵禁的城中也没多少人会关注,但城防士兵不在此列,这是城门换防的时间。

陆上邦看了一眼另一边倒地的士卒,这些人尚有微弱呼吸,晕而未死,姬智还是手下留情了。换防的士兵已经开始上城楼,陆上邦拽起姬智一条胳膊,道:“走!”

带着她一跃从城头跳下,不等被人发现,已消失在迷茫夜色里。

十人的小队上了城楼,见到地上的同侪,才知即将去交换的自家城头布坊早已经被人洞悉破坏,顾不得检查地上人的死活,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警告:

敌袭!

却浑然不觉,就在咫尺之地的城楼屋顶上,以屋脊相隔,朝向城中的坡面之上,常年在六扇门通缉榜上占了一席之地的盗神便躺在上面,枕着胳膊,仰望夜穹,亦望着那万家灯火,虽意态似多闲舒,但浑无声息仿若不存在,默默听尽了城头上的故事,也见证着即将起却注定不会波及太大的骚乱。

他是从西湖畔,追着琴魔的身影而来。

339.敬一杯茶

入夜。

食神居雅间。

一道道佳肴美食,陆续被端上桌。

楚白龙的故事固然不可能逐字逐句去将所见所闻照搬转述,但也尽量将实际情况还原,事关青龙门,中间还要插科一些幽星夜或者明月天的疑问,所以,讲了挺长时间。

上完菜许久,才算讲完。

幽星夜心思按捺下,说道:“这顿饭没有白请,白眉兄的故事很精彩。”

楚白龙笑道:“哈哈哈,得此评价,那我这饭总算可以吃得心安理得了!”

幽星夜道:“白眉兄的这个故事,对五岳剑派联盟而言,大有作用,可有让他们也听听的想法?说不定除了轩辕宫的友谊,你一下还能得到五岳剑派的友谊!”

楚白龙叹道:“哎,楚某平生最怕麻烦了,这故事,既然讲给幽姑娘听了,这份友谊便让幽姑娘代领了,哪日有空,或是机缘遇上,幽姑娘再顺嘴讲给五岳剑派的人便是,再让我专门跑这一趟就算了!”

幽星夜本就是随口一提,也不在意,“其实你我报不报信也无关紧要,那琴魔既然想要利用华山叛徒之事做手脚,引出柳老先生去对付青龙门,说不定他就会想办法让华山剑派的人听到,到时,自然五岳尽知了。”

楚白龙点头笑道:“有道理。”

两人笑了笑,心照不宣。

这个故事,选在此时此刻对此人说,无疑是有讲究的。

幽星夜转开话题,不再纠缠于这件事,拿起桌上一双筷子敲了敲:“好了,故事讲完,咱们的比试,也可以开始了!”

楚白龙建议道:“或许该让不参与比试的时姑娘与明姑娘先吃上一些果腹,我们再来厮杀!”

幽星夜自信道:“无妨无妨,多两双筷子而已,她们才多大肚子?饕餮面前,敞开了吃也影响不到多少局势。别废话,动筷,开饭!”

饕餮面前,两个冷美人的肚皮的确显得小了,加起来也没吃多少,无论他门吃的是哪边的,对大势都没什么大影响。

时飞燕开席不久便离场回去,她对这无聊的比试可没有兴趣,无论加入其中还是旁观都没有什么兴趣,明月天也是,奈何这么无聊的人里,有一个是幽星夜,她便不得不留下来陪着了,默默旁观,神游天外。

楼外夜市都早已散场,除了那些个胭脂巷里勾栏处还算灯火通明,其他地方不过三两星火,稀稀疏疏,杭州城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食神居这场埋头苦吃的决战,最后以幽星夜方主动认输告终,期间持续了至少一个半时辰之久。

只能说楚饕餮不愧是楚饕餮,楚白龙今夜证明了盗神的确是比剑神还能吃的,而且不仅比她能吃,吃得还比她优雅,比她好看,他吃东西分明是在细嚼慢咽似的,偏偏速度却一点都不比她这狼吞虎咽来的慢。

世上能吃的人自然无数,比自己能吃的也不在少数,这点幽星夜一直有自知之明,但这种人多在市井,少在江湖,她出江湖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真正碰上,感慨颇多。

但她虽败了,心里却是十分欣慰的,不单单是因为见到这江湖之上,也有同道中人,还因为下次再见到老祖,饭桶这个大帽子便可以不像过去一样胡搅蛮缠死不承认,而是有正当理由去摘掉了。

丢下筷子,幽星夜抹了抹有些油腻腻的嘴巴,捂着圆滚滚的肚皮,休息了片刻,感受着肚内排山倒海要往上涌的呕意,再看向仍在慢条斯理享用的楚白龙,狠狠压下,叹了口气,吃力地说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想白眉兄的肚皮也能装山填海,老祖宗说的不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桌上的菜换了一遍又一遍,他们这已是第四轮,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堆在一起,恐怕能堆成一座小山,她已撑的不能再撑,而他却还毫无异样,那肚子怕不是个无底洞吧?

楚白龙抱了抱拳,淡淡笑道:“过奖过奖。”

幽星夜叹气道:“以白眉兄之海量,我甘拜下风,可惜的是楚无眉暂时还无缘面世了!”

楚白龙眯着眼摸了摸一双白眉,笑道:“白眉无眉,其实我本人是不在意的,只不过我毕竟是今夜赢家,总不好还去遂了输家的意!”

幽星夜斜眼看他,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罢,你这赢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

楚白龙道:“改日吧!”

幽星夜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楚白龙道:“改日再提啊,我还没想好呢!”

幽星夜眨了眨眼,拍起桌子掩饰心虚,道:“不行,你必须现在提,否则过了今夜,我便不认账了!”

楚白龙苦笑道:“哪有这么赖皮的?”

幽星夜道:“我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有事不过夜,过夜没有事!”

楚白龙摇了摇头,道:“既然这样,那你便敬我一杯茶吧!”

幽星夜好奇问:“就这么简单?”

楚白龙加以肯定:“就是这么简单。”

幽星夜狐疑道:“敬你这茶……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楚白龙道:“是有一点讲究,算是祭奠一下我不久前那段不见天日的青春年华吧!”

“哈……”幽星夜打了个哈哈,装傻充愣道:“白眉兄真是幽默风趣,你一个早过而立的人,十多年前便没有青春了!”

楚白龙笑而不语。

幽星夜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青春与否看的是脸,不是年纪,你外表上,的确还算是青春年华……那我就大发慈悲,帮你一回吧!”

她起身倒了一杯已冷的清茶,到他身旁,双手奉上,态度诚恳道:“白眉兄,为了你的青春,请喝茶!”

楚白龙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眉飞色舞赞叹道:“好茶好茶。”

一杯清茶,往事就此揭过,不可再谈。

心领神会。

无曲。

亦席去人散。

各回各家,各找各床,一夜安然。

翌日。

时值晌午。

去吃午饭时,再遇上独自坐那儿喝酒的楚白龙。

幽星夜主动打过招呼之后,便与他拼桌,中间还是心有不甘,向他打听:“白眉兄,昨晚我回去后仔细琢磨,还是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吃得下去这么多东西的?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楚白龙打着哈哈,敷衍道:“这个啊?天赋,天赋而已!”

幽星夜叹气:“没想到堂堂盗神,也会谎言骗人。”

楚白龙:“幽姑娘何出此言?”

幽星夜道:“看你刚才说那句话时满脸心虚的样子,谁看不出你是在说谎?”

楚白龙叹道:“哎,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妨直说吧,其实,我所以如此能吃,的确是有秘诀的。”

340.小饕餮【三更】

楚饕餮嘛,能吃的秘诀,当然就是叫做小饕餮功了。

这法门颇具奇妙,练功后可以让人胃口倍增,一刻不停连吃几日几夜也撑不死,而这些暴饮暴食塞进肚皮的食物,会在体内被转化成某种精气储存堆积起来,而这些精气在人饥饿时,便可自行返化滋养,补充体力,在被消耗殆尽之前,这人便不会被饿死。

换算起来,平时一顿饭的量,被转化成精气后,在需要时大概能当半顿饭以上来用。

平日里是没什么大用,但如果是去毫无人烟的险地绝境——比如大沙漠、深山沼泽、远海之类的地方探险,便有奇效了,关键时候,说不定还是救命的东西!

总体来讲,这个所谓的小饕餮功,适用特殊人群,对正常人而言就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偏偏幽星夜就对此极感兴趣。

当然,她的兴趣,不在于借这法门留待关键可用,而纯粹是为了吃。

有时候,明明美味在前,但苦于肚皮容量有限,根本吃不下,那是何等悲哀的事?

可若有了这小饕餮功,情况便不一样了,想吃便吃,不想吃便不吃,至腻方休,再无此虞,这又是何等幸福?

而且这些精气,平日是被凝练在血肉之中的,除非真的将数量积攒到了天际,否则也不会使人发胖增肥,连这唯一的顾忌也几乎没有了,如此奇功,若都能错过,那还有没有天理了?若不弄到手,她必然会后悔终生,遗恨万年的。

于是幽星夜便开始纠缠着楚白龙想要讨来。

楚白龙起初自然还拿捏作态,装腔摆势,什么师门所传,不好外泄,什么秘籍另藏,不在身上,但一连两日,幽星夜或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奚落,或真心实意,温声好语相求,架不住她这冷的热的一有空便来纠缠,趁晚上花了些功夫,将秘籍默下,次日易手。

幽星夜得了秘籍,还不致没心没肺到翻脸不认人的地步,亦不白拿人家,先令食神居未来三日每逢饭点便独设大桌好菜,请人大吃三日,另外添了七颗得自铸剑城的辟火宝丹,用作交换。

这辟火宝丹,其实在幽星夜看来,该叫避暑丹更合适,它并非真能辟火抗火,而是能抗火气火元,如灼灼夏日,如烈烈火山,一颗宝丹服下,七日之内可视这些高温燥热如凉秋之爽,再无热感,甚至对江湖上那些火属真气,也能大增抵抗力,如幽星夜原本一掌气劲纠缠,能在一两日间让人五内俱焚,气血烧尽而亡,若那人服下此丹,那这个时间或许便能延后成七日十日半月,甚至干脆死不了人,如何也算是奇物灵丹了。

铸剑城火山内的高温有时连正经铸剑师都受不了,何况还有那些还未出师的学徒,故此专门研究出了这丹药辅助,这次离开铸剑城回归神州,便要来了几瓶子,这时正好可以用上。

得到秘籍后,幽星夜本是想立即去研究,不过中间伙计来说谢奇峰经这三四日功夫总算出关,便又按捺住先去找他了。

说来杀圣所使那毒药与真气也是颇了不得,以谢奇峰之功力,居然也花了这许多天才完全压制下去,不虞复发,而离祛除,更还需一段时间才行。

见面后,幽星夜打了个招呼,兜兜转转半天,才说明来意,其实是想向他打听,神剑山庄打算如何处置独孤无冲的事。

百解楼在当年三月十五这一日现身人前,便定这一日为开楼日,除了第一回免费发放而且送上门去,以后每年的开楼日,皆会向世人贩售新录的百解簿,这时便需在百解楼各处分楼购买了,其中所记一百件罕为人所知的事,或是陈年旧闻,或是近年新事,不一而足,而在百解楼从出世至今接近三年的时间里,已有过三回,其中最近的第三回百解簿上,身份已被揭露的独孤无冲又被拉出来鞭尸了一次。

说的,自然是当年盗剑之事。

谢家神剑曾被盗,对谢家而言是十分丢脸之事,虽说没有承认,可也未发声否认,无疑是默认了,外人虽鲜少敢明里置喙的,但背地里的议论不会少,虽说到目前为止还未听说谢家有什么相关动作,但谁知道是不是在酝酿,图谋合适时机,一鼓作气将人砍了以儆效尤?

从食神居得到的消息,是独孤无冲最近几个月,都躲在黑金崖上没敢冒头,免得被谢家逮住机会报复。

作为曾经的华山剑派大弟子,目标是最大的,故而以往幽星夜每次溜出百花谷回华山,虽然更喜欢和林萍儿等女弟子厮混,可也没少去捉弄他,关系也算近,遇事自然也就想着能帮则帮。

不过幽星夜脸再大,也没有让人家轻拿轻就此揭过恩怨不谈的不智与不自量力,平日再大大咧咧,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只是趁着如今能和谢奇峰搭上话的机会先求个情,希望若哪一日真被谢家捉到了独孤无冲,便尽量只罚,不要取命而已!

前几日不离不弃两人是谢奇峰主动放过的,省了她的人情,这次再开口求情,却是毫无压力,也不算得寸进尺。

谢奇峰并没有提神剑山庄原本是打算如何对付独孤无冲的,只是在幽星夜坦诚身份后,才给了她四个字:尽量不杀。

不管这是临时决定还是早有的安排,幽星夜一听便明白,对于独孤无冲,谢家果然不是毫不在意,其早有决议与安排,只是到目前为止都还隐而不发罢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东帝对独孤无冲的看重,有可能到了对付他便会引发神剑山庄与阴阳神教两家大规模冲突的猜测。

一来,东帝天榜第二,谢家老剑神也在天榜第十,虽差了些,但若加上那柄谢家神剑,未必不能补不足,阴阳神教的太阴老人天榜十八,谢奇峰从这次的表现来看,原本的天榜三十三可能要往上挪一挪了,也未必会怵太阴老人,谢家剑士里,要再找出几个超一流剑客来,甭管真境伪境,总是不难,谢家论实力,除了人数,在顶尖高手层面,比阴阳神教就算不如,其实也差的有限,根本无需太多顾忌。

若说这话,指不定会被认为是看不起谢家,更激起三分冲动来——谢奇峰之流固然不会轻易受激,可若传出去,难免下面的谢家剑士会生此心。

再来,虽说神剑山庄如今还与天尊道冲突未解,委实不该再树强敌,但阴阳神教也不是没有敌人,始祖教上脉三宫尚未出手,阴阳神教在争斗之中已经居于下风,哪里有再竖强敌的道理?说来道去,这两家互斗起来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有了谢奇峰的保证,幽星夜放下心来,也就不再执着于这件事,改聊起其他。

谢奇峰的性格是平淡的,对谁都能有一丝温和的笑意,并不像寻常剑客那么锋芒毕露,虽说并非很健谈之人,但也不像他徒弟那么寡言少语,与他聊天谈论,哪怕是闲聊,他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当然,也没有楚白眉那样给人的温柔亲近之感就是。

闲聊半晌,谈天说地,伤势未好但已行动无碍的牧春秋也带着言必多过来看望总算出关了的二姐夫,幽星夜与他们打过招呼,没再久留,告辞离开。

她对牧家很失望。

因为当初她使手段想要勾引谢家劫了梅惜花那采花贼,再一步步将西少林灭门一案与青龙门联系上的计划在一开始便折戟沉沙了——没办法,人家星斗山庄根本不配合。

害她当初一番辛苦,都成了白费力气。

虽说有青泥在后来暗中将消息散播出去,可也没掀起多大风浪,还不如后面百解簿上模棱两可的消息来的有影响。

341.开封玉拳馆【四更】

与谢奇峰谈过之后,第二天一早,星月二人便告别众人,离开了杭州城。

从回到陆地至今,已耽搁了大半个月,她们也该回华山、回百花谷去看看了。

若是赶时间,那轻装快马,一日百里,自是来去如风,不过,假如不着急,那坐船至少比骑马要轻松。

正好幽星夜的那匹大黑马与明月天的小白马,几年前从燕天南手上取回之后,便让青泥的人送回百花谷养着了,如今并未在杭州城,她们干脆便乘船回去。

从杭州城外租了一条小型客船,走运河一路北上,经过南京城时,耽搁了一天,主要是去护国山庄见神通侯。

这一声不吭消失了小三年,怎么也得和人家解释一下,这段时间在杭州,神通侯要求前往京师向他当面说明的信函都送来了好几封。最近一封是在离开杭州城前一日送抵,信上还顺便提及了先前她擒下运送往京师的奎木狼,在中间因看护不利,被他逃遁一事。

此番面见神通侯详谈一场,因为干的的确太不称职,这雨使的职位算是留不住了,由这些年一直主持雨门具体事务的副手上位,人比幽星夜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女子,而且说来也巧,也算是星字辈的,叫左星棠,武功虽然不算太高,也有一流,而且长相不差,很漂亮,这是幽星夜对她最满意的地方,以前曾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另一次是四年多以前在幽星夜任雨使时给她送去雨使任命书。

从此以后,雨使的特权是没有了,不过,好歹给替上了一个护国武使的身份,在各地的小特权还是有的——所谓武使,虚职,挂名,无实权,说穿了,其实就是武师、打手,平日由护国山庄好吃好喝当大爷笼络供奉招待着,护国山庄的卷宗,除了那些机密,也多能翻阅,有什么要求难处,护国山庄都尽量给解决了,但是拿了好处毕竟得办事,当护国山庄有事需要用到你时,若没有充足理由便不能拒绝。

据说,能在护国山庄挂名武使的人,没有一人的功力在周天七脉以下,而这些武使的具体数量与身份,除了神通侯本人与麾下首门风门密使,世上无人能完全知晓。

幽星夜这个武使身份的代号是武一零八,她一度怀疑护国山庄之中,如今加上她一共有一百零八名武使,不过也只是怀疑,无法确定,因为据她所知,护国山庄创建之初,神通侯一共命人打造了五百块武使令,有的因人死或失踪而遗失了,有的被人带了一段时间又还回来,然后又被发给新来的武使,她这块,说不定是在一箱子令牌中随意捡了一块,也说不定就剩下了这一块,或者是按序发放,到她时的确排到了一零八,总之充满不确定性。

而这趟护国山庄一行,除去被摘掉雨使的大帽子换上了武使的小牌面,神通侯得悉她打算走水路回华山后,临时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

前周遗都开封城中,近年新开了一家玉拳馆,名声不小,馆主叫周伯玉,绰号玉拳郎,精擅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高手,不过护国山庄查到这人极可能与周室大内之中的首席供奉,当代拳法宗师周桐有关,神通侯要她此行经过开封府时,顺道去挑了这家玉拳馆,投石问路,探探这个玉拳郎的底细与反应。

这个周桐,乃关中人氏,曾自号四奇豪客,极擅拳法、腿法、刀法与棍法,在五十年前先皇阳立鼎起兵反周之前,便已名盛一时,不过自当初周室兵败迁都,便被请为皇家供奉,常年坐镇新都皇宫大内以防宵小,罕见与人动手,故名声渐弱,若非两年前百解楼将其名字列入天榜之中,再度名声鹊起,恐怕世人都已忘却这世上还有这一号人物,但其强悍却毋庸置疑,尤其时至今日,随年长而功力日深,不知那四项绝艺各自精修到了何等境地。

若这周伯玉真与周桐有关,却来大明治下开设武馆,恐怕的确事不单纯。

不过就算他与周桐相关,可毕竟不是周桐本人,绝顶之下,幽星夜如今可不怵任何人,虽然有些嫌麻烦,但顺手足可为之的小事而已,也就没有拒绝。

离开金陵城,又费耗多时,总算抵达了开封。

自当年以开封城为京师所在的周室在大明雄师步步紧逼之下不得不迁都北上,连象征大周最核心的皇宫都被拆毁之后,昔日的汴京城便不复风光,来到当今,更是已由那时的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彻底没落下去了,最多只能算是二流,大明境内,比如今的开封城繁华的地方两手加上两脚都数不过来。

不过毕竟是前朝遗都所在,为免周廷遗留势力作乱生事,护国山庄也还是破例在此开设了一家食神居,更利监察。

只是这日抵达开封,下了船,入了城,星月二人却没有去食神居,而是先去了目的地。

路上逢人打听,很容易找到了那玉拳馆所在。

那玉拳馆开在一个偏僻巷子,门面寻常,就两座常见的镇宅石狮子,没什么恢弘大气。

在大门外便听到一阵阵呼呼哈哈的统一声音传出来,这么大动静,看来这玉拳馆传的是由外入内的外家练拳法。

正是下午,夕阳未落,玉拳馆正门紧闭,幽星夜去敲开门,直言来意。

应神通侯那投石问路的目的,她人还未到开封时,便已安排人旗鼓大张地造势,将剑神幽星夜会来开封城与玉拳郎决斗的消息在城中大肆传开。

现在那门子见是近日消息传来,放言说要挑主人家场子的正主现身,片刻不敢耽搁,让旁同侪去寻馆主,自己则将人迎入中门,经过武场、内院,来到大堂,让先稍待。

须臾后,一个中年汉子步入大堂。

他见堂中两个相似装束打扮的蒙面女子,微怔,问道:“两位姑娘谁是幽星夜?”目光转了一下,却是看向手持剑之人。

在明月天强迫下,离开杭州城后,幽星夜便又被盖上了面纱,这样一来,若是她再将碧落抛下而与师姐站到一起,不是非熟人便真的是不好辨认谁是谁了,当然了,她素来持剑在手,倒又是一个可辨的特征。

幽星夜道:“我便是!你是玉拳郎周伯玉?”

那人道:“不错,正是周某。”

幽星夜道:“是你便对了!”

她不浪费时间,确定正主,便铿锵一声拔碧落出鞘,信手往旁一划,所过之处,质地坚硬出名的红漆楠木椅子跟割豆腐似的被一分为二,地面亦被切出一道五六尺长的剑痕,演示完,又将神剑归鞘,望向瞪大眼睛见这一幕的周伯玉,直截了当说道:“此剑由天外神铁所铸,锋芒无匹,举世无双,吹毛断发,切金断玉皆不在话下,今日一战,你若能胜了我,这剑便归你,可若胜不了我,那你这玉拳馆,今后便关门吧!”

周伯玉道:“你手持如此神剑,我恐怕连近身都做不到,哪里能是你的对手?”

幽星夜将碧落扔给师姐,道:“我既然自称剑神,又以盛名来挑战你这偏居一隅之地的拳师,若还要仗此神剑之利,岂不是枉负剑神之名?今日我连剑也不会用,只以拳法与你一较高低。”

342.拳势

342.拳势制敌1

幽星夜的话,说的忒不客气,十足自负与傲气,任谁听了,也都难免要生出被小瞧、蔑视以及侮辱的火气来,周伯玉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

虽然一别神州,滞留海外数载毫无消息,可幽星夜在江湖上的名头其实并不小。

其中最大的名气,自然是当初与燕天南激战百余招而不败,再与师姐联手击退毒魔,还有与燕天南华上国等诸人联手斗过西域双魔这几件事。

至于后面那两月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这一圈子绕下来的经历,在江湖上也偶有传闻,只是这些传闻或虚或实,或笃定或估量,论其影响终究是比不上最初在衡山时的表现。

最终百解楼拟定星月二人地榜排名,为相连的四九与五十。

而像不离不弃、冰火双剑那样的联合排名,倒是没有,不知是见她们行走江湖的时间太短,无法确定她们是否也如那些人一般会形影不离,还是联手对敌次数太少,不好进行估算之故。

至于为何幽星夜排在四九,而当初与她激斗良久未取胜的燕天南却能排在第十七位,名列如此前茅,相差如此巨大,百解楼给出的解释,是据他们当时在场的一位百晓伯分析,当初在与幽星夜比试时,燕天南不知为何未尽全力,才只得了那样一个看似稍占上风的平手之局,并在榜单高手详书中附上了一些燕天南以往应战强敌时的动静、破坏等信息来进行对比,以取信于人。

百解楼内部的成员分三个品轶——为公,伯,生,前缀则为知、晓、解,皆冠百姓,百知公了确定仅有一位,伯与生便不清楚了,不过既能成为仅在百知公以下的第二品百晓伯,武功深浅高低如何不谈,其眼力决计是不会太差的,一些关注的人也就认可了说法——当事人都没见说话,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发个牢骚提个疑惑便够了,还能真去找上百解楼斤斤计较不成?

而且,那四九五十的排名,是百解楼刚出世,第一次排榜时给她们的名次,已几年过去,又没什么新的战绩与事迹,自然难免要一代新人换旧人,等到了今时今日最新一榜,她们的排名已分别沦落到了七三与七四,不说这几年声名鹊起的时飞燕,当初那个傻愣愣的白石排名都比她们高。

但总归还是地榜之上的人,就算数载不履江湖,女剑神的名头犹在,偶尔还会被提及与新的女剑神进行比较一番。

所以,前些日子她要来玉拳馆挑战的消息突然传来,周伯玉不敢大意,便立即找来各次地榜、百解簿重新详查,研究她过往事迹,甚至还去过食神居对面,百解楼在本地的那间分号找主持的百解生购买消息,对幽星夜已有一定的了解。

他自认若放开手脚奋力相搏,并不会比地榜末流的那些人差,想来勉强也是能入地榜的,只是与幽星夜比,恐怕还嫌不足,并非对手,以致对她的忌惮之心十分大,这些天思索应敌之策,没少在堂正与鬼祟之间犹豫。

所以当此刻见她居然如此目空一切,主动弃剑邀拳,以其短攻己之长,周伯玉虽有被侮辱了的心火,却也心头暗松,至少不必再为护全名声而行鬼祟之举,若如此还输人,那也只恨功夫没练到家,怨不得旁人了,便没去反对,顺水推舟说道:“既然如此,周某倒要瞧瞧,幽姑娘这位剑神,如何以拳法与我一较高低。”

幽星夜道:“那就去武场一较吧!”

这会客大堂才巴掌大的地方,难免放不开手脚。

周伯玉道:“随我来吧!”

他头前带路,很快来到武场。

这玉拳馆外面看去平平无奇,里面地方却不算太小,这武场大院还算开阔,怎么也能纳一二十人在此练拳,大概是应对幽星夜的挑战,原本那些青壮童子各异加起来约有十来人在此练拳,的弟子,现在早已被遣散开,只留下了三五人,躲在树荫下等待。

也不需什么另外准备,到了便下场。

两人抱了抱拳,一个领教了,一个当心了,便起拳迎上。

以拳法挑战,是早已定好之策。

幽星夜会的拳法,只有那一门神拳三十六势,

以太阳真气来走神拳路线,催发神拳之势并非不可,不止可以,使之还可伴太阳焚灼之能,然而虽可施展,消耗亦巨,更失三分拳势之威。

唯将太阳真气转作匹配相应的神拳罡劲,方能圆满契合,发挥最佳。

人体内气海,虽说并非只能储存一种真气,但愈多愈容易互生冲突,平日便藏气一类,待必要时,再循功引导另换,好在只要新生之气与固有之气并非对立之性质,如阴与阳,如刚与柔,便多能顺利转换。

而这转换亦不难,只要引固有之气,以欲得新力的滋生化育之法,运转一两遍,便能转换出第一缕新力,其后便更简单,只要直接在气海之中驱使旧力一点点融入新力便可,新力自会食气而长,逐步壮大,都无需再走经行脉,废功耗时。

只是旧气换新力,中间终究是多了一环,比直接施展来要麻烦一些,若没有那分心多用的本事,在临战之间,尤其是与高手对决之时,便极易被人捉住空隙,殊不可取。

据护国山庄的消息所言,周伯玉的武功离着周天圆满还有些差距,按理以幽星夜今时今日之力,就算用拳不用剑,就算另凝拳罡不动太阳气,要击败周伯玉也不是多难,可他若真是别怀目的才到此授拳传艺,那就要另当别论……既行险要之任务,示于人前的手段,藏了一两手十分正常,谁知他过去被护国山庄打听到的表现,是否是尽了全力的?

所以为防万一,以免阴沟翻船,早在抵达开封之前,幽星夜便将太阳真元沉敛气海,催以秘法转生出神拳罡劲,并由一及二及三乃至及万,其后源源不绝接续跟上,到今日,一身真气,已有三四成皆转成了神拳之罡,与太阳真气在气海之中泾渭相对。

两者一为太阳之力,一为刚猛雄力,皆是极霸道的气劲,虽非太阴太阳那样生死成敌,有你无我,可也同样一山难容二虎,不能并存,每时每刻都需耗费心神压制双方,不使异动,纵以幽星夜之能,也并不能久持,故她不愿多浪费精力时间,一经动手,便省却了无用的试探之举,而毫无保留,三十六势神拳应运而起。

握拳蓄势,拳还未出,拳风肆虐,罡劲浩荡。方圆三尺之内,皆在一股无形的“势”所笼罩之下。

这是神拳三十六势。

名曰锁敌势。

概言之,气化无形之势,压迫其敌,妨碍其行。

343.制敌

他们彼此相隔丈余,但幽星夜瞬息跨过这段距离,冲至眼前,三尺拳势当头盖下。

周伯玉拳才扬起,便如陷身泥沼,又如肩扛枷锁,行动层层受制,不由自主,顿时脸色大变。

有锁敌势锁敌,亦有伏敌势伏敌。

幽星夜蓄势时,则锁敌势起,出拳时,又以伏敌势接。

锁敌的磅礴大势凝为一股,化为无双拳力,随拳浩荡而出。

先前被拳势妨碍,攻拳难壮,眼见又奔拳袭来,周伯玉连忙化攻为守,但哪怕竭力施为,却仍只来得及横臂交错,在身前成护,小臂便被那只秀气拳头击中,拳力所袭,双臂被压迫而回,撞在胸口,口呕一口鲜血,脚下噔噔噔连退出去二丈远,直到一脚抵在院子边缘的台阶时方停下。

周伯玉先机尽失,还未发挥,便败北饮负。

周围观战弟子的眼力,可看不出幽星夜这看似简简单单的握拳,前冲,出拳三个动作,其实已经包含了一门武道奇功的精髓两招,他们原本还悠哉等着看师傅大发神威收拾了敢上门来挑战的小娘皮这个热闹呢,结果却眼见着向来威如天人拳能碎铁开碑的馆主竟然被人一拳便打得吐血,这一下纷纷骇然惊呼出声,面无血色,往日的认知在这一拳下跟着支离破碎。

周伯玉嘴角还残留了血迹,面如金纸,狠狠吸了几口大气,稍事调息,回了一口气,才两臂战战地抬起,勉强抱了下拳,便摔回了下去,又大喘了几口气,才缓缓说道:“幽姑娘,拳法……惊人,周,周某,甘拜下风。”

他说的有气无力,足见这会儿体内负担不轻。

幽星夜散去拳势,平息内劲,对这一拳之力还算满意,点头说道:“那便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此刻开始,开封城再无玉拳馆了!”

说完,便与明月天离开。

虽馆内还有下人与弟子,但这时候可无人敢阻,也就没有你们今日践踏我玉拳馆如入无人之境,待十年二十年后我武艺有成必报今日师仇之类的事发生,害幽星夜只能少看一场笑话与热闹。

在馆内没有逗留,等出门后才停下,她抬头看了一眼梁上录着“玉拳馆”几个大字的招牌,吸了口气,握拳成势,催浩荡拳力破空而动,崩然一响,这块据闻是由周伯玉名字中的“玉”字以及看家本事碎玉拳法而来的梁上招牌直接被击碎成数块,然后啪啦落地。

只要那玉拳郎周伯玉是守信之人,那么这一年来在开封城及附近颇具威名的玉拳馆,将就此不复存在。

巷子虽偏,也非全无路人,几个恰好正在附近的百姓见玉拳馆被砸招牌这一幕,纷纷惊诧莫名,但也不敢冒头,忙加快远去,或者就近躲起,免得等下会发生什么冲突,而波及自身。

离开玉拳馆,她们便去食神居,这时夕阳西下,日暮时分,正是该去吃饭休息的时间。

至于玉拳馆后续,自然有护国山庄的探子暗中跟进,她的任务,就只是挑了人家的场子而已。

她打算先休息一晚,再在这座前朝遗都逛一两天,见见风土人情,尝尝特色美食,然后再上路回华山——她本如此以为的,却没想到第二天下午,便又有了新麻烦。

日头未落。

食神居的门,被人堵了。

那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一脸凶相。

一口寒光锃亮的大刀,被刺入地面,立在身边,人则抱拳坐在地上,堵住门口,有谁要进出,被他那吓人的牛铃大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一扫,管饱肌骨发寒,落荒而逃。

开封食神居的生意本就萧条,再被这凶神恶煞一搅和,可以预见这一天将更加惨淡。

按理,有人闹事,自然有楼内供奉的高手解决,只是食神居曾立过一条规矩:

但凡江湖中人,身在招牌一丈之外,任他仇杀恶斗,一概莫管,若入一丈之内,则天大恨仇,也要暂时放下,不许厮杀动手。

时至今日,食神居与护国山庄的关系几乎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在江湖上属于公开的秘密,所以任谁对食神居的规矩,也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这人显然还不到能够不给护国山庄面子的程度——他虽然看似堵住门,其实却擦了这条规矩的边,人在一丈开外。

不过,正是这样擦边的才难办。

人家是坐在街上,也没有骂人打人杀人,不犯法,不仅自家高手不好出手,就算叫官府来人,也不好处置,至少明面上的手段是用不了的,以致竟拿他有些没辙。

好在主事的盯着人家看了半天,总算认出了这人来历,一琢磨便猜到来意,便放下心来,不去理会,也不需伙计去劝说、赶人或者打听,只各做各事,巴巴地等幽星夜回来,再做处理。

幽星夜一早便出门四处游玩了,到现在还没回。

等她回来时,太阳正在下山,而她们也见到了堵门的这人。

这人一见她们回来,抄起身边那口大刀起身,转了转眼神,落在幽星夜身上,道:“哈,幽星夜,你可算回来了,我已等你半天了!”

虽然装束身形看着相似,脸也都盖着,不过,拿剑的是幽星夜这点,算是个特征了,与这人虽素未谋面,他却没认错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情况,这人八成不是善者,幽星夜心有猜测,开口问道:“阁下又是什么人?”

这人报上姓名,道:“我乃彭五虎。”

幽星夜问道:“虎门彭家?”

彭五虎傲然道:“不错!虎门彭家!”

幽星夜笑道:“虎门彭家的话……彭家五虎我倒是知道,可这少一个字的彭五虎却是闻所未闻了。”

被责令观察外面动静的伙计早早见星月二人返回,通报上去,食神居主事已出了门口来,听幽星夜所言,没等彭五虎呵斥上一句“女人果然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他便先行接话,介绍道:“彭五虎也是彭家十分难得的一位高手了,不过,比彭家五虎倒还差些。”

344.虎门高手

武林有四大世家。

中原神剑谢家,江南星斗牧家,西蜀唐门唐家,皆为其一,而最后一个,便是这北地虎门彭家,以虎头旗为家门标志,凭家传的虎煞功与五虎断神刀威震江湖,不过,族人多在北地活动,鲜少南下或西行的。

而彭家五虎,便是彭家的五位掌舵人,分别叫彭虎王,彭一刀,彭二刃,彭三锋以及彭四芒。

十分朗朗上口,简单易记的名号。

但这五个名号,与其说是人名,其实说是称号、尊号更加合适。

他们每一代都会有五位当家人,而每一位当家人,都是这么称呼的,代代相承,永不改变,差不多和山寨寨主、门派掌门之流一个形式,已是虎门彭家的精神象征。

每个彭家弟子一生,对每一个名号都有三次挑战的机会,胜则上位,当然,不能说还没赢得彭四芒的尊号,就去挑战彭三锋、彭二刃,乃至彭一刀彭虎王,其中的规矩是需要循序渐进地来。

而这种纯武力为尊,家族成员挑战制在江湖上别具一格,属独一份。

此外,虎门门主彭家家主的尊号只有五个,到四为止,便导致了历代许多自认比不上当家人的彭家弟子,甭管真高手假高手,就爱给自己取个“五”的名号,寓意是五虎之下的族中第一高手,彭家第六人,其实纯粹是自娱自乐。

狂妄、口无遮拦、爱吹嘘、喜欢讲大话的性格大概是祖上在骨子里传下来的,是大部分彭家子弟的通病,也是出了名的,这便造成了门中有不少口才甚佳、名气极大、但里子却寻常甚至差劲的“高手”。

只是错有错着,如此反而让外人摸不清他们的底细。

这个彭五虎,名头直奔着彭家五虎而去,口气比其他大部分的“五”字辈彭家人还要胜上半筹,就不知道,本事如何……不过听这食神居主事的介绍,应该与那些虚有其表空负盛名的彭家“高手”不一样,是有些真本事在身的。

掌柜虽然不算在损他,话里却更抬举彭家的五虎当家人无疑,彭五虎听来兀自不满,大眼一瞪,大声嚷道:“什么差些?彭四芒那厮,去年打时,我已只是逊他一招,等下次再斗,我必能胜他,取而代之成为本门五当家。”

幽星夜笑道:“那今年都只剩下四个月了,你还不赶紧去准备着顶替彭四芒五当家的位置,跑这里来做什么?”

彭五虎将大刀一横,说道:“不是还有四个月吗?急什么?我正好经过开封,本想去玉拳馆坐坐,却听说你砸了他们的招牌,便要来会会你这个剑神有多大本事。”

幽星夜道:“你这是想替玉拳馆出头?”

彭五虎道:“当然不是……虽然我的确认识姓周的,不过胜负是兵家常事,技不如人,被砸了招牌也怨不得人,要我来出什么头?那厮虽然不是我对手,可也差不了我多少了,你能轻易击败他,我自然见猎心喜,非要会会你不可了。”

幽星夜道:“如此说来,你是挑战我了?有趣有趣,我当这剑神好几年,总算遇上一个来挑战我的了。”

彭五虎道:“的确是挑战……不过咱们不兴那些个名门大派爱鼓捣的麻烦规矩,投拜帖、邀亲友、择良辰、定好地什么的就都免了,你既然同意,那便直接在此一较吧!”

说着蓄势待发,跃跃欲试。

幽星夜抬起一只手叫住道:“等一下。”

彭五虎道:“怎么了?”

幽星夜道:“我可还没同意!”

彭五虎瞪起眼道:“那你是不同意?”

幽星夜耸耸肩,道:“倒也不然……打架嘛,随时可以,不过,也不能你说要打,我就陪你打,那样我这个剑神多没面子?”

彭五虎看着她,大咧咧嘲笑道:“挑战约斗,争的是个名气,不敢打或者打输了的才没面子,哪有答应比试会没面子的?你这黄毛丫头,真是不会说话,不懂规矩。”

幽星夜扬了扬随身佩戴的碧落,道:“我昨日去找那位玉拳郎挑战,都还赌上了这把绝世好剑当做添头呢,你这空口白牙,拿刀子一比,就想要挑战我了?我赢了没好处还浪费时间,输了声名受损有坏处,为什么要答应和你比试?”

这彭五虎虽然不顾她是女流之辈而要挑战她,终究也还没有不讲道理到管你答不答应,举刀便打的地步,便问:“那你想怎样?”

幽星夜道:“你若输了,自然得留下点东西!”

彭五虎愣头青一般大气道:“若你赢了,那招子胳膊,随你挑,如果你够厉害,大爷这条命,你也只管拿去。”

幽星夜道:“滚滚滚,我要你招子胳膊小命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你若只拿得出这些破烂玩意,那边尽早请回吧。”

彭五虎瞪眼道:“什么叫破烂玩意?彭大爷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些东西了,肯给你了你还不知足?黄毛丫头,哪里来这么大胃口?”

幽星夜道:“那是对你来说值钱,在我这里,就是破烂玩意。给你提个醒吧,想要我答应和你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就拿出些对我有用的东西来,哪怕奉上百八十两银子的买打钱,也比你说的那些破烂玩意要强。”

彭五虎恍然道:“原来是要钱,早说不就行了?净在那拐弯抹角,磨磨叽叽,浪费时间了!”

他这虎门高手也没个钱袋子,就往身上摸摸索索,最后掏出了几块散碎银子和铜板,可见也是囊中羞涩之人,道:“我身上就这么点现钱了,还不够买你身上这身衣服的,想来你也是看不大上眼,便报个数吧,我回头再去给你弄来。”

碰见个愣头青,也是心累,幽星夜对他的这么不会转弯的脑子是没有办法了,听不出便听不出吧,说道:“没钱学人打什么架?挑什么战?还是回去攒钱去吧!”

彭五虎道:“所以让你说个数啊,我好弄去!”

幽星夜打量了他一下,笑道:“二百五十两,只要银子,不要黄金或铜钱,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取。”

“好!那就二百五十两!”

彭五虎叫了一声,转头对门口的掌柜道:“老头,快去取纸笔来。”

主事的看向幽星夜,虽未言语,却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无疑,幽星夜微微点头,掌柜的便转头入楼。

幽星夜问道:“你取纸笔要做什么?”

彭五虎道:“打欠条啊!”

幽星夜:“啧啧,没想到还让你钻到了空子,你这空手套白狼用得可是极妙啊。”

彭五虎反驳道:“什么空手套白狼?我这是打了欠条,白纸黑字,回头肯定要还钱的,这也能算空手套白狼?”

两句话功夫,食神居掌柜已取了纸笔出来,交给彭五虎。

彭五虎将大刀往地上一插,蹲地上奋笔疾书,歪歪扭扭的狗爬字须臾便占据纸面,彭五虎将笔一扔,捻纸起身,轻轻吹气,又甩几下,抖干净墨迹,道:“这便是二百五十两银子的欠条,回头我便凑齐给你送来,你先瞧瞧有什么问题。”

将纸张揉成球,抛来。

幽星夜十分嫌弃地一甩剑鞘,将纸团扫向掌柜那边:“掌柜的帮我瞧瞧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掌柜看过之后,说道。

彭五虎重拾大刀,道:“没问题便好……既然如此,幽星夜,拔剑吧!”

345.生财妙方

开封城。

食神居外。

在夕阳照下,在晚风吹间,在一声其起迅速、其落更疾的铿锵交响之中。

彭五虎噔噔哒哒踉踉跄跄地连退了三四步。

幽星夜站在比明月天靠前一个身位的地方,立足犹如生根般不动丝毫,右手负在背后,左手上,天剑仍在地鞘,仿佛从未出来过。

这时微风凛凛。

这时威风凛凛!

——

夕阳伴着晚风,天不愁地不惨,唯人难受。

彭五虎停下退势,脸色苍白,看着手上被一分为二的残刀,一脸的难以置信,嘴里喃喃:“怎,怎么会?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幽星夜微微一笑,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油然而生:“没什么不可能的,我是一代剑神,而你只是困居北地的小高手,输在我剑下,不冤!”

彭五虎只感觉天塌地陷般的难过,对未来一片绝望:“我……我输了,我居然输了……”

幽星夜眉开眼笑,安慰道:“五虎兄其实无需这么伤心,我平生与人争锋,伤人只一剑,杀人不二招,从无例外,你此刻在我剑下,能退而不伤,败而不死,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绝顶好汉了。”

说是在安慰别人,其实毫无疑问是自吹自擂大夸自己的成分居多。

彭五虎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喃喃自语道:“我居然和那姓周的一样,输给了一个黄毛丫头……”

幽星夜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被他这不知好歹的话一激,陡然黑了下来。

不怀好意的危险目光在彭五虎身上游弋,思考着要不要比刚才多上一两分力气再出一剑,给他弄一个血窟窿出来添点颜色。

她有远胜对方的功力,有欺负人的神兵利器,方才应敌的道初晨曦之剑时隔数年,如今业已称得上纯熟,使得得心应手,收放自如,故那一下还没费什么力气,便断刀退敌,而不伤人。

哪怕彭五虎离周天圆满脱胎换骨衍生出的武感还差得远,被幽星夜这目光一扫,仍然敏锐地察觉一股凉意往上窜,心底一寒,吸了口气,撂下大话,说道:“姓幽的女人,你等着吧,再过几年等我练成神功,我会再来找你的。”

扭头便跑。

幽星夜在后头喊道:“别忘了早点备齐那二百五十两欠款,随便送到哪家食神居去,报我的名号就行了,若是等我上门去讨,区区二百五十两可就打发不了我了!”

仿佛一场闹剧的挑战戏码结束。

看足了热闹的明月天显然没有刚刚看了一场热闹的痛快,不满道:“就这么放了太便宜他了,你至少该留下他一条胳膊!”

幽星夜道:“姐姐你太凶了,我如今怎么说也是官面上的人物,做事多少要顾及影响,哪有动辄断人手脚的道理?”

她如今周天圆满,纵览九方神州都是个大高手,意气风大,对身上的各种身份也看开了,而且百解楼时不时要弄出个小道消息,指不定哪天就来一句剑神幽星夜与护国山庄交从甚密,疑似探子……所以她不打算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已有随时被人发现的准备。

比如这次来挑那玉拳郎的场子,那是没有人问,如果有哪个多嘴的来问一句为何你这耍剑的会大老远、目标明确地跑开封府挑战一个名气还不如你的拳师,她虽然不会干脆地将护国山庄给抬出来,但也会拐弯抹角将原因往神通侯身上引。

其实这对神通侯而言,并没什么影响,幽星夜这一路的行程又不是什么秘密,瞒不过有心人耳目,他既然还决定让幽星夜来办这事,而且没特别要求隐瞒身份,显然是早就做好了被人猜疑护国山庄与她的关系的准备。

而因此暴露了护国山庄已经盯上周伯玉这事也无妨,对他的调查本就陷入瓶颈,否则不会想着什么投石问路、引蛇出洞了,或许揭了盖子,反而能令他自己先沉不住气,可能会另有收获。

至于为何不直接说,则是因为护国山庄毕竟是官面上的组织,不好落人口实,而只要不是指名道姓直接说,便能有所转圜,有的是借口撇开。

明月天懒得和她争辩,径自进食神居,她如今对幽星夜是愈发宽容与耐心了。

幽星夜嘻嘻笑了一声,跟上前去,经过掌柜身边时,道:“那欠条便不必还我了,唔,折现成银票就行,等彭五虎还钱,就归你们食神居,要是他耍赖,你传信给我,我亲自去彭家讨要。”

她这不讲道理的交换,掌柜的只能苦笑。

好在武使在食神居本就有特权,加上护国山庄那边有消息传来,这位武使还是前雨使的身份,他也就没反对。

幽星夜追上师姐,兴致勃勃道:“姐姐,我发现了一个新的赚钱门道,你看,我可以让护国山庄或者百解楼发个公告,以后江湖上谁想要踩着剑神的肩膀出风头,就先奉上几百上千两银子再说,三百两起步,算松口费,可买答应比试,一千两可买平手,一万两可买惨胜场,一万五千两可买大胜局面,三万两可买一招赢,或者我可以按着那些百解楼恶地榜、人榜一家家找过去,先私下比斗一场,等赢了人家,便让人花钱买名声,答应的,就大张旗鼓和他平手或者输给他,不答应的,就让他公开了再输一次。不出几年,百解楼那张富榜上面,恐怕就有咱们一席之地了……你觉得这两个方法怎么样?是一起来好,还是择优挑选一个好?”

掌柜的在后面听着一头冷汗,心道不怕高手武功高,就怕高手不要脸。

明月天见她提这丢人现眼毫无原则的财迷门道,眉头直跳,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幽星夜悻悻然撇嘴,怏怏不语。

片刻后,找楼上雅间落座,在等上菜时,掌柜的取来了足数的银票奉上,幽星夜叫住他问:“掌柜的,你觉得这个彭五虎今日举动,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说,纯粹是见猎心喜才来挑战?还是其实和玉拳馆有关系?”

掌柜的斟酌言语,回复道:“八成是有关系的……前段时间我依姑娘来信要求,找人往玉拳馆投上了拜帖,并将姑娘要挑战他周伯玉的消息给传扬了开,他隔天便跑了一趟百解楼,应是打听姑娘的底细来历去的,等回去后,还找机会发出了一封密信,虽没能截住,不知内容与去处,但没几日,就有消息说,这彭五虎南下而来,只是他今早才抵达的开封府,慢了姑娘一步罢了。”

幽星夜问道:“那这彭五虎以往和玉拳馆可有什么联系?”

掌柜的道:“有的,彭五虎有个弟弟,叫彭六虎,早年犯错被彭家驱离,在太行山一带落草,因为太行山东西两面分别归属本朝与周国,他打完这边跑那边,打完那边跑这边,两边都不好全力收拾他,让他逍遥了几年,直到两年前,他被手下喽啰出卖,落到了太行山另一伙大寇手上,恰逢玉拳郎路过,出手救下了他性命,以后老老实实做起了药材生意,常年在关外关内两头跑,算是改邪归正,不再打家劫舍,据说彭家目前有意将他重新收归门下。”

346.论道

无论彭五虎最初的来意是助拳还是镇场,或者真的偶然经过,无论最后的挑战是有心试探还是真的见猎心喜,事已告一段落,后续自有护国山庄处理,不再关注。

在开封城内外又游玩了一天,便走了。

这日已二十八,再过两天,便是百解楼又一个放榜日,上次好歹是在西湖边露过脸出过力了的,说实话,幽星夜挺有兴趣知道百解楼会不会有所提及,又会怎样提及,只是这期待感终究还在寻常,并非太强烈,而且这两天时间,已将开封城大概走了一遍,吃了一遍,多待趣味希希,再细算,今日一日,明日一日,后天需等傍晚,又还要一日,说是两天其实是三天了,时间太长,有这时间,洛阳都能到了,便不再等。

离开了开封,乘了两天多时间的船一直到了洛阳,正赶上百解楼将要放榜,取了榜单详文观之,的确有提到她们,是在谢奇峰与时飞燕的榜文中提及的,而且并非确信,只是以八成可能的口吻猜测身份,而对她们的排名,无论地榜人榜还是那绝色榜,都未作变动。

就在洛阳住一夜,进入九月,才离开洛阳重新上路,这回水路已弃,改走陆路。

本来是想买两匹马,不过中间看见有人贩卖毛驴,幽星夜想到驴子固然速度不快,可现在也不急着赶路,而且价格天差地别不是?能不败家还是不败家好,便临时改变主意,买了两匹驴子当座驾。

骑驴与美人的气质是不相符的,那些老头才适合骑驴,不过幽星夜却乐在其中:一来还是第一次骑驴,有新鲜感,再来是撞运,碰上的是两头犟驴,有些犟脾气,不情愿让人骑,享受在恃武欺驴收服驴的过程。

两头毛驴由激烈反抗到老实听话,从磕磕碰碰到平平稳稳,又七日后,总算从洛阳到了华山。

这日。

华山脚下,太华小……大镇,热闹非凡。

开封有一个玉拳馆,华山也有个玉泉院,都是“玉泉”一辈的,除了可能都是北周那边过来的,如今还可能会有个相似的遭遇——

小半月前,玉拳馆被砸了招牌,小半月后,玉泉院的招牌也在不被砸与被砸之间挣扎着了。

江湖上能砸玉泉院招牌的人不少,至少在武力上是如此,但愿意付之行动的却不多,武当弟子便恰是这不多中的一员。

当然,如果放在道门祖庭与前祖庭这两座大山身上,这便不叫砸招牌踢场子了,这该叫友好交流,该叫道友“论道”。

全真教与武当派,说来在道门各脉中,其实能算是一家,都属全真道。

只是全真教在前,秉先贤所遗正式确立了宗流派系,是全真道北宗之首,而武当在后,于宗流之外又有所推陈出新,是全真道南宗之首,故有差别。

其实从根底上来讲,彼此矛盾是远不如全真道与天师道的。

不过天师道早已没落——那逍遥道宗大概能算半个天师道的道脉,但不完全算,且隐世不出,剩下些个三瓜两枣对道门祖庭的位置也就想想罢了,自然便只剩下两家互斗了,毕竟总得有个高低上下。

郝大通得了华山脚下的这座玉泉院,算是北宗全真对大明所属武当道系的一次侵入,这些年每过个一两年,武当山的弟子便要过来论道一二,算是回击。

两家互有胜负,但还是平手收场居多。

而每回,武当都只会来两个道士,且过来的道士,都是那两人。相应的,每回玉泉院这边出场的也只有两个道士,人选也都不变。

两家论道往往分成两部分,一是嘴上论道,一是手上论道。

嘴上论道那是老道士之间的事,找间道室,你来一句我接一言地说上,也不对外公开。不过人选上倒是公开的,原本是郝大通与太虚道人,他们一个是全真七子之一,一个是武当五虚之一,武功不说,嘴上论道论的也不是这个,不过身份相当,正好合适,只是自从太虚道人羽化,便由接替五虚位的灵虚道人接手,。

而手上论道,具体说来是剑上论道,这便是青壮道士的事了,说穿了就是当初在华山举办的论剑会上,两家派出的那两个代表,全志武和卓无双,在那次之后,两个道士又斗了十多年,屋堂内不好放开手脚,往往在空旷处进行,这便难免有闻风而来的江湖人或者镇上百姓爱跑来看热闹,两家也乐见其成,素不阻拦,是公开的较量。

大概是对那次论剑会的一个回念,或者说,是对全真教得了玉泉院的一个怨念,武当要么不来,若来“论道”,势必在十月前后:正是十多年前的这段时间,山上办了一场论剑会,山下送了全真教一座玉泉院。

所谓无巧不成书,老祖宗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

这时正逢九月上旬,武当山派出的“论道”弟子,今年来得比较早,与星月二人回程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一日。

昨日郝大通与灵虚道人已论过道,两人示于人前的都是一派得道高人的和煦风光,却不知结果如何,而今日则是全志武和卓无双十余年来的第八次较量。

虽说入秋转凉,白天也不是两月前那么燥热,不必特地避开日头,不过人家较量,还是选在黄昏时分。

星月二人傍晚时到了太华镇,太阳还没下山,正好赶上了这个热闹。

幽星夜是知道两家这些年有这档子事的,以前出谷下山时,还碰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还被师父的真气压着,也就钻空子看个热闹,至于后来,便再没碰上。

武当来人,虽说都在这月前月后,但并不固定,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幽星夜不可能这两月天天都来守着,自然不知他们哪日到,甚至干脆那些时间被师姐看着不让乱跑,每每错过是常理。

不想今日,倒是赶上了。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便不下那卓无双了,她自认以如今的水准,当初看来牛气冲天的两个道士,已不是自己的对手,不仅看热闹,上去跟着凑个热闹也无妨。

347.喜见

玉泉院的位置正好在上山路前,此去顺道,无需多走。

为此,星夜在很早以前,就时常不怀好意地揣测,当初凌不乱愿意将玉泉院转赠给全真教传道所用,除了是抵挡不住诱惑——即被那本祖传剑谱收买的折中之举以外,是不是还存着几分让全真教道人给华山看门的“险恶用心”。

玉泉院自全真教接手之后,经过修缮与扩建,比最初在华山剑派手上时大了不少,也气派了许多,南北道剑的较量就摆在玉泉院门外的小广场进行,而且早已经开幕,自江湖自市井,成群结队的人围在四周看戏,待见战至精彩处,甭管真精彩还是不明就里误以为的假精彩,便往往要吆喝一声,鼓掌两下。

市井之人不必说,基本是出自太华镇本地无疑。

而江湖人,则以活动在华山与武当两山之间,也就是陕南与鄂北一带的武林人士为主,不入流二三流的不乏,一流的就少,而能在这时机跟来、或闻风来此的更不多。

这些个江湖人,有的有幸被请或者霸占就近处旁观,有的则只能在外围和平头百姓争个好地段了,而甭管是“大高手”还是“小高手”,是“大豪杰”或者“老英雄”,幽星夜是一概不识,但在正门门口位置显眼处的凌不乱宁为玉夫妇,以及跟在身边的几个师兄师姐与武当全真两家的几个道士可认得,在华山这一亩三分地,比新近扎根的全真教分支还地头蛇的地头蛇,凑这眼皮子底下的热闹很正常。

星月二人将两匹毛驴系在路旁一株树上,自己则在广场外找了个视线不差但位置偏僻的无人高处立定,往那热闹处瞧,一眼便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只看了一眼,幽星夜忽然就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汹涌气息要冲出胸腔,血鼓噪,心战栗,整个人便激动起来。

更有两行清泪,不由自主滚了下来。

明月天即时察觉身旁异状,妙目望来,便眉头一蹙——

又是那个“幽星”!

她在这件事上的直觉十分准确,几年来从无出错。

从她身上出现变故伊始,那个“幽星”,和这个幽星,最开始是一天换一次“魂儿”,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便是幽星开始渐据主动,先是隔两三天换一天,接着七八天换一天,又接着十多天换一天,直到如今,已有两三个月没换过了,不想今日居然会忽然出来,而且,还是大下午,不经一夜休整便出来,事不寻常。

但没有细思,一见她又冒头,明月天便本能想出手制下她,这也是每次她对此的应措手段,眼不见为净。

两人明明相差伯仲,可实际动起手来,无论是这个幽星还是那个“幽星”,都束手束脚,仿佛本能地要矮一头要被克制三分,以致每每受擒绝无例外,只是拖得时间长短区别罢了。

但手动了动,已抬起了,就又停下,因为明月天转念就想到这不寻常的原因:或许是前面有她生身父母在的缘故。

她再偏爱这个幽星,再不待见另一个“幽星”,可心底也承认两条魂儿都是自己的幽星的,这时见她似乎十分激动,一时也心软,犹豫这都压了她几年了,这回要不要放任她一次……

正这么想,就见她居然直勾勾盯着那夫妇二人,脚下仿若无意识地迈步出去,似乎本能地想接近久未逢面、或言之久未亲身接触过的父母身旁。

明月天不怕她再往前挪几步就会一脚踩空,到了她们如今的境地,就算真的一时没留意到,可只要不是被人打的,不是晕过去了,踩空了也能亡羊补牢挽救回来,不致真伤了自己,可却不愿见她大庭广众之下发傻玩什么父女重逢至亲再会喜极而泣的矫情戏码。

于是她不再犹豫。

一手探出。

凌珊虽精神都专注在父母身上了,可本能犹在,就要躲,只是终究反应不及,身体才一晃,便自后被扣住了一边肩膀,动弹不得,至于那面自发的微薄真气墙,可抵不住她的出手。

若以太阴真气,便不止拿人了,而是势必要有一方出现损伤的争斗,这是彼此真气性质决定的,她们本人也无法控制,明月天眼下这是以大傀儡手的特殊真气将她制住。

凌珊身体僵住,动不得说不了,只有眼珠子能动,但盯着父母那边就是不肯挪开,只有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打湿了面纱。

明月天脚踩下用力三分,真气四散过,将这岩石上灰尘浮垢大致吹开,便将凌珊放下坐好,瞧见泪花,伸手去抹掉,心头不耐,轻声呵斥道:“少哭,等前面结束,让你过去。”

她这就是区别对待。

如果是她所喜的幽星这幅姿态,她恐怕会蛮横地去将前面那些人给赶跑,将那较量给破坏了,直接让她过去了,还哪来的心思坐着等?

至于现在,就静等前方散场吧。

坐着也能看见前面的热闹。

场上的两人你来我往,都有克制,较技法应变居多而较力少,否则真力习习,剑气腾腾,有如实质催发出来,动静可要比这大多了。

相斗半晌,夕阳残红,晚霞远去,才见休止符画上,两个老对手平局收场。

热闹结束,看热闹的人固然回味,也自开始散去。

凌不乱等人也入了玉泉院。

虽说也就是山上山下,不过华山奇险,这时天色已晚,行走不便,他们也无甚要紧事,便先在这里小住一晚与几个道士寒暄叙旧,等白天再回去也不无不可。

等人散去大半,明月天随手给她解了禁锢。

凌珊想也不想飞身下去,须臾掠过还未走的人,闯进了还未关门的玉泉院,而明月天紧紧跟随。

一入门,凌珊便呼唤起来:“爹,娘,你们在哪儿?”

大家都已深入进去院中了,入门这院里没个熟人,但有就近的玉泉院的弟子过来,一为阻止擅闯,二为询问来历,不过大概也就喊过了“什么人”“你们是谁”“站住”这些类似话后,没等靠近就被凌珊挥袖震退,好在没有用什么力,否则这些武艺低下的普通弟子,非得吐血重伤不可。

外面有些还未走开的人发现动静,好奇张头通过石拱门回望。

只片刻,凌不乱夫妇连带惊喜地与道士匆匆从内堂转出来,他们听得出是几年不见的女儿的声音。

而一见他们,凌珊便浮光掠影一般,瞬息冲了过去。

这几名高手都有些心惊,这速度他们居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尤以功力相对较差的宁为玉和郝大通为最。

“爹,娘……”凌珊高声呼唤着一下扑进了宁为玉的怀中,哽咽道:“呜呜呜,娘,好多年了,我好想你们……好想和你们说话……”

348.赶人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哭哭啼啼的?”

宁为玉抚背安慰。

凌不乱虽然欣喜再见到女儿,嘴上却道:“你这没心没肺的,才两三年不见,哪会如此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想求爹娘的?”

宁为玉白眼给丈夫:“去去去,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女儿想你了还不乐意?”

凌珊抬起头,又去抱住凌不乱,呜呜咽咽抽泣道:“爹,我也好想你!”

凌不乱拍了两下她肩膀,老怀大慰:“总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至于只想着娘不想爹。”

不一会儿,却发觉胸前衣裳居然被打湿了,转头望向夫人,她身前衣裳也有一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湿意,诧异地“咦”了一声,扶住凌珊两肩将她拉开一点,露出梨花带雨的脸庞,那面纱早在埋头宁为玉怀里时就挤掉了。

天色虽不明,可这院内回廊上已掌灯点蜡,烛光飞火,足见分明。

凌不乱道:“你这丫头,居然是真哭了啊?”

凌珊抹了抹泪水,还带着哭腔道:“人家是真的想你们了嘛,爹你怎么老爱把我想坏?”

凌不乱道:“这不是见到了吗?这么多人看着呢,还小孩子一样哭鼻子抹眼泪,也不怕被人笑话?”

凌珊转过头瞪着几个道人,眉宇间萦绕着一缕煞气,道:“对啊,我和爹娘说话,你们这些臭道士还在旁做什么?大煞风景!”

凌不乱原还和煦笑容顿时一变,呵斥道:“你怎么说话?没大没小!”

宁为玉轻轻捋了捋凌珊背后撒下的一头长发,说道:“珊儿不可无礼,快与几位道长道歉。”

凌珊脑袋一歪,低下头闭嘴不言,自是不肯。

凌不乱怒道:“你怎么回事?”

家人团聚的喜事眼看要变吵闹呵骂的坏事,旁边遭了池鱼之殃的几个道士面面相觑,郝大通打圆场笑道:“凌先生贤伉俪难得与令嫒团聚,恐怕有许多话要说,的确是我们这几个不相干的打扰了,令嫒只是心急口快一时失言,凌先生无需怪责。”

凌不乱瞪了女儿一眼,也不愿再坏了重逢的喜悦,顺坡下驴,朝几人拱手赔礼道:“珊儿在外野惯了,口无遮拦,实在不懂事,凌某代为赔罪,几位道长海涵。”

“哪里哪里!”

几道人连忙还礼,告辞离开,几个道童见师长离开,也自散去。

凌珊对明月天道:“臭道士都走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明月天目光一寒,凌珊便脖子一缩,不敢看她。

看来她胆虽然肥了,但还不至于太肥。

凌不乱呵斥道:“这里是玉泉院,不是剑气堂,你当想让谁走就让谁走吗?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尽出些不知轻重礼数的话?”

凌珊低声道:“我就是想单独和爹娘在一起!”

明月天盯着她,走上前来,凌珊下意识往后躲,待明月天上前了三四步,她也已躲到凌不乱身后,只露出个脑袋往外瞧,明月天也停下,冷然道:“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扭头便走。

凌不乱叫道:“小月姑娘稍等一下……”

明月天却没理会,径自出去,她看似在正常走,实则极快,眨眼便出了门,凌不乱往夫人那边使了个眼色,夫妻多年,宁为玉立即会意,便快步跟了上去。

“娘,你别去。”

凌珊想阻止。

凌不乱一拉她的手臂,轻喝道:“你给我乖乖呆着。”

明月天出了门,打算在镇上找家客栈投宿,正在解那两匹毛驴的缰绳,宁为玉追上来,叫住道:“小月姑娘先别走。”

明月天牵着两头驴子的缰绳,回头看她,没说话,而是等她开口,虽然是师妹的生母,但也不会去多亲近。

宁为玉道:“你们一起长大,对珊儿还不了解吗?她那话肯定不是真心的,你何必与她较真?”

明月天淡淡道:“她现在既然不想见我,那就纵容她一回。”

宁为玉苦笑道:“就算要纵容她这一回,也无需离开啊,你看天色已晚,再寻住处也麻烦,不妨便在玉泉院宿下,全真教的郝道长还是好客的。”

明月天道:“不必了!”

宁为玉看了看她,叹气道:“唉,你既然坚持,那我也不多劝了,不过……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我前阵子还听说你们在杭州城一起帮着谢家高徒对付天尊道的妖女,怎么今天见面,就这么对着了?”

明月天望着前面玉泉院方向,有灯火飘摇,默然不语。

宁为玉一见,更加深想法,暗道果然是有什么事,道:“我和师兄不仅是珊儿的爹娘,按两家关系讲,我们应该也算是你的师叔和师伯了,如果有事,你尽可以放心对我们讲。”

明月天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多说,反正过去了这一晚上,便可回归原样,没必要说,便摇摇头,道:“伯母多心了,天色不早,回吧。”

牵上两头毛驴就离开。

宁为玉见她消失在夜色的身影,心中对两人关系更加担忧,暗暗叹了口气,打算找机会与丈夫好生商量一番。

当宁为玉向明月天打听时,凌不乱也在逼问女儿。

他让跟在身边的几个弟子先下去,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然后独带着凌珊到了左近一处亭台落座,问她:“你和小月姑娘怎么回事?你们以前不是最要好的吗?怎么现在关系都差到了要赶人走的地步?”

凌珊抱着凌不乱的胳膊撒娇道:“爹爹,这都好多年了,咱们难得见面,能不能不要提扫兴的人?”

凌不乱道:“这才三年出头而已,哪来的好多年?你何时有这么黏你爹娘了?”

凌珊道:“人家从小就黏的,只是后来想黏也没机会黏!”

凌不乱自然没听出她的意思,道:“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凌珊道:“人家哪里没良心了?”

凌不乱道:“别转移话题吗,快点说清楚,和你师姐是怎么回事?”

凌珊笑道:“没事的,就是今天我只想跟你还有娘在一起,不信您等着瞧,回头我们就又和好如初了!”

只是这看似正常的笑容中,却藏着一份难为人察知的不甘心与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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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恶劣

349.顽劣

【该死,那几个臭道士居然害我被爹娘骂了!】

【我好不容易才和爹娘团聚的,他们居然敢打扰,还害我被骂……】

【和坏女人一样可恶!】

【我怕那个坏女人,还怕你们吗?】

……

夜深。

残灯虽照,百里冷寂。

凌不乱夫妇与凌珊夜聊许久,好言安慰了依依不舍的女儿,已回房休息,空余凌珊屋内独卧,已至夜半,却未眠,心思起伏如腊月寒冬冷风飞雪不绝,不讲道理的迁怒如野火茁壮,直待燎原之时。

倾耳听。

道院之内,声息皆平,应无人醒。

凌珊寒容冷面,俏丽绝美之中透着三分狰狞,萦带几许煞光,却放空了气机,轻手轻脚不着于声,如蜻蜓点水一般无声息间出了卧室。

残月隐云间。

独吊屋头,四顾茫然。

“该死了!”

凌珊低喃一声,怒而催掌震碎了一角屋檐。

当付诸于行,才恍然发觉,她还不知道……想暗杀之人,分别睡在哪间房里。

声音在黑夜里,分外巨大,如惊霆骤起,如爆竹倏声。

习武之人本不乏警觉,这下响声亦不轻,寂静深夜下,四方屋舍中,片刻便有数处动静。

凌珊身子一晃,欲先退去,然而方动便停下。

遮遮掩掩徒惹人疑心罢了。

推门的轻响,须臾间,旁边的屋子灵敏地窜出一条身影,武当的一航道人卓无双,事急从权,只是披着一件外衣,尚未完全穿戴整齐,便持剑而出。

接着,灵虚道人自他隔壁出来。

两人早就注意着动静处,一跑到院中,便发现屋顶的凌珊。

她已经坐下,一只手落在并拢斜放的腿上,一只手搭在一头脊兽脑袋上,微风拂袂,月下闲舒,风姿卓然。

灵虚道人轻捋胡须,和蔼问道:“原来是凌家小姐,怎么半夜跑到屋顶上去了?”

凌珊淡淡回头扫了屋下两人一眼,感受到附近其他动静,按下心中烦躁意,说道:“睡不着,上来吹风……顺便赏月!”

灵虚道人问道:“原来如此!就不知方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凌姑娘可知道?”

凌珊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做的!”

随手指了指不远处被击碎了的屋檐,道:“想到一些不舒服的事情,激动之下,便毁了这个……还有问题吗?”

灵虚道人对生人勿近至之并不以为意,摇头笑道:“没问题了,没问题了!”

凌珊道:“夜深了,既然无事,道长尽可回去休息!”

灵虚道人道:“是贫道两人大惊小怪了,姑娘自便,一航,回屋去吧!”

卓无双看了看屋顶身影,点点头,二道各自归房。

又有凌不乱怒宁为玉夫妇二人过来,他们同在客房,本就离得相近,也反应迅速,自来的不迟。

未进武当道人的院落,已见屋顶的女儿,自是疑惑,叫下来询问,凌珊便又是一通胡扯,正待安抚父母,郝大通师徒也相继吸引过来。

甭管信与不信,总之就是那般说辞,随后被凌不乱虎着脸赶回屋。

回屋中,凌珊还不甘心,半个多时辰后,又起来出屋,跑屋顶上去。

跑得是她自己的房间屋顶。

这时,也没了原本杀人放火的冲动。

只是出屋前,随手带上一条板凳,而到屋顶后,找地方坐下,徒手将板凳拆除,以腿作槌,以面作鼓,仰头呆呆看着残月,手上瞎敲一气,仿如木鱼声,仿如鼓声,在夜空下或急或缓,或巨或细,连响不停。

她与凌不乱与宁为玉他们是一个院子,这回最先出来的就是他们。

二人一出来,便见到了屋头的凌珊。

宁为玉低声道:“珊儿。”

凌不乱脸色一黑,道:“你又做什么?”

凌珊停止“敲鼓”,低头望着父母,答道:“我还是睡不着!”

凌不乱轻喝道:“你先给我下来。”

凌珊瘪着嘴跳下来。

凌不乱指着她的房间道:“回去睡觉!”

凌珊鼓着脸道:“知道了!”

两人盯着她回屋。

有一个比较警觉的弟子开门察看,让凌不乱打发回去。

远来做客论道的武当山道士已经出屋,听见华山众人住所方向上的隐隐人声,师叔侄对望一眼,灵虚道人挥了挥手,示意卓无双回去,自己也便转头回屋。

更远处的玉泉院道士亦如是。

又过了一段时间。

约是寅时前后。

玉泉院的金龙池边,火光一闪,漫天水花。

凌珊手托着太阳真气,不要钱似的一掌掌往水面拍,每每火掌炸裂水面,怒响嘭嘭之中,水花飞溅如雨,掺杂着大小种类各异的鱼虾落下。

凌不乱压抑不住愤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凌珊,你在做什么?”

凌珊停下破坏之举,垂眉低眼,还是那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道:“我睡不着!”

凌不乱气急,指着她怒道:“睡不着睡不着,你非得将这玉泉院搅得鸡犬不宁才能睡着是吧?你当这是你家吗?”

凌珊低头不语。

宁为玉抚了抚他后辈,赶忙劝道:“师兄,先消消气。”

凌不乱道:“三更半夜,接二连三地在这里胡搅生事,你说我怎么能不气?”

宁为玉道:“珊儿,你今晚究竟怎么回事?”

繁杂脚步,不仅凌不乱与宁为玉,两家道派的道士,这片刻也分别赶至此。

凌不乱道:“夫人,你先带她回去,今晚你就留在她那里,看紧她!”

自去向道人们解释赔罪。

宁为玉叹了口气,过去拉起她,歉意地与两家道人打个招呼,便拖着人回去。

房里。

宁为玉温和问道:“珊儿,你告诉娘,你今晚到底为什么屡次生事?”

凌珊默然,挣开了鞋子,衣服也不脱就钻进被窝,脑袋都埋在被子下。

宁为玉叹了口气,不急着逼问,脱去外衣,也上了床。

凌珊拉开被子,却紧紧裹住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娘,你做什么?”

宁为玉没好气道:“做什么?贴身来看管你!”

凌珊道:“不用了吧?”

宁为玉道:“不用了,然后让你再出去乱来?被子松开,躺里面去。”

凌珊往里挪了挪,心中紧张,等宁为玉拉过被子躺下,更是整个身体都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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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夜伴

宁为玉才躺下片刻间,凌珊便坐了起来。

宁为玉道:“你又做什么?”

凌珊低声道:“我睡不着!”

宁为玉道:“睡不着你也给我乖乖躺着!”

“躺不住!”

凌珊身子一翻,坐到了床沿上,边穿鞋子边说道:“我去找那坏女人!”

宁为玉坐了起来,拉住她胳膊道:“什么坏女人?”

凌珊道:“就是,就是……姐姐啦!”

宁为玉呵斥道:“姐姐就姐姐,说什么坏女人?你还学会背后说人坏话吗?”

凌珊低声道:“知道了。不说了!”

宁为玉道:“再过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还去找什么?你不睡觉人家也不睡?”

凌珊道:“没事的。”

宁为玉道:“什么没事?你知道人家在哪里落脚吗?大半夜跑出去,你上哪里去找?”

凌珊道:“我有办法的!”

“你……”

宁为玉还待说,凌珊反拉住她手腕摇晃哀求,提前止住她话头,“娘,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再乱来的,就让我去吧。”

宁为玉注视她脸色,然后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想去便去吧!”

凌珊笑道:“谢谢娘!”已穿好鞋,便直接起来往外去。

宁为玉告诫道:“可不许再生事!”

凌珊头也没回应道:“放心,我知道的!”

凌珊抄上碧落,便出了屋。

宁为玉叹了口气,也起床穿衣,跟在后面。

凌珊说有办法找到明月天,的确是办法的,但她这所谓的实在简单粗暴,宁为玉跟在身后,将前后看得分明。

镇子上大大小小总共就那么四五家客栈,她就一家家找过去,每到一家,就会跳上屋顶,不轻不重地喊一句话:

“姐,姐姐,你在不在,在就快回我啊!”

这声音在内力作用下传得广,但声量的确不算重,普通人在屋内,有墙壁屋顶隔着,真的未必能发现,但以一流以上武人的警觉与耳力,却多半能听到。

然后断七八个呼吸,再喊,连喊三遍,若无人应,便转下一家。

也不是完全没人反应,中间也有男子嚷嚷的声音响起,应是来此的武林人士。

她从就近的客栈开始,到第三家时,第二遍才起了个头,便有了回应。

一句“闭嘴!”,比她的声音可大多了,宁为玉身在隔着十余丈远的街上,都听得分明。

凌珊就在楼顶踱步四顾,边道:“你在哪间房,快开窗户,让我进来!”

片刻,凌珊便跳下了屋顶,爬窗进屋了!

看到此,宁为玉也就放下心,转头回玉泉院。

凌珊从窗口入了屋,见黑乎乎的房中,只有微弱月光下的朦胧黑影站定在窗前,真气一动,手托火光,照出明月天漠然玉脸,除了面纱摘下,她身上仍旧穿戴整齐。

凌珊不敢直视,佯装搜寻,转头望向旁边,并走去将碧落放到桌上,说道:“灯在哪里?我来点火!”

明月天冷冷看了她一眼,伸手虚空一抓,床边异响,烛台破空飞来,被她抓在手上,递到她身前,道:“拿着!”

凌珊接过烛台,真气引火点燃,安放回原位,一支烛火,不算太亮堂,足以大概照见客房内景。

明月天还站在窗前,只是回头转向她,道:“你来做什么?”

凌珊嘻嘻一笑,灵动活泼,跳到了床上,趴在还被整齐叠着未动的被子上,哪怕明知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尽量去模仿另一个“自己”的语气,道:“我是来找你睡觉的嘛,还是和姐姐你在一起睡比较舒服!”

明月天面无表情地上前,居高临下望着趴在床上的凌珊,“既然来了,那就自己回去。”

来了是身体来这里了,回去是意识回天门去。

凌珊转过脸,还抱着被子,无辜地眨巴着眼道:“姐姐你在说什么?”

明月天道:“你装的一点都不像!”

凌珊道:“装?我装什么?”

明月天冷然望着她,道:“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凌珊鼓起嘴委屈地看着她,逐渐收起笑容,翻身坐起,腰背挺直,双手抱着胸看着她冷笑:“是啊,我装的不像……反正你和她心心相印,都不用看的,就知道谁是谁了,我装得再像,也瞒不住你,我干嘛还要装得那么像?”

明月天没说话。

凌珊愤愤难平道:“可你为什么只在乎她?这么多年了,我们明明是一起陪你的,凭什么你只感受得到她?凭什么什么都让她占了?凭什么我好不容易能挣脱出来透一会儿气,就得立刻被你关回去?”

明月天道:“说完了吗?”

凌珊抬起头毫无畏惧地注视着她,愤怒地回道:“没说完!”

明月天眉毛一拧,面色冷下。

往前踏了一步。

对着眼神靠近,凌珊低低惊呼了一下,往后一摔,“咚”地一声撞在里墙,立即转开脑袋,不敢直视,并拉起被子埋在下面,瑟瑟发抖。

明月天轻柔地坐到床边,歪过半边身子往里回头望着床上触手可及的微颤“土包”,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撑在床上,一根手指一上一下轻敲,皱眉思索。

半晌。

鸵鸟的颤抖早已停下,只是还埋在沙下不肯起来。

明月天也想罢,开口道:“出来!”

被子下闷声道:“不要!”

明月天声音拔高了两分,话里的语气也冷冽了两分:“出来!”

被子被掀开了一角,凌珊往外偷偷瞄了一眼,对上床边望来漠然的目光,立即又盖回去。

明月天在床上又重重拍了一下:“快点!”

凌珊才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坐起,低着头偷看了一眼,靠在墙上,抱膝而坐,仗着身娇体柔骨头软,脸深深埋在膝间,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明月天道:“躺好!”

凌珊抬起头:“啊?”

明月天又重复了一遍:“啊什么?躺好……睡觉!”

“好!”

凌珊惊喜应了一声,一拉被子,钻到下面躺好。

明月天手一抬,寒气吹卷,灯光倏灭。

两人和衣而卧。

黑暗中。

明月天道:“你别挤过来!”

凌珊放低声音,幽幽道:“为什么?你们平时都这样的!”

“腿拿开!”

“不要!”

……

【坏蛋!坏女人是我的姐姐,才不是你的。】

351.装傻

“啊——”

金乌开泰,金鸡报晓。

客栈客房里,响起幽星夜惊心动魄的尖叫。

一只巴掌落在脸上,不仅盖住脸,也捂住了口鼻,啊啊啊顿时便成了呜呜呜,人也从八爪鱼缠被推成了朝天龟仰,幽星夜两只手同去使劲掰开脸上的芊芊如玉手,连声告饶:“别这么凶,别这么凶!”

明月天在翻开她时,已坐了起来,手被拉开,便索性收回,但面上还是横眉冷眼,道:“一大早你鬼嚎什么?”

幽星夜跟着起来,委屈道:“我这不是被吓到了吗?咱们正看着热闹,忽然就在床上抱一起了,跟见鬼了似的,不是很吓人吗?”

明月天瞥了她一眼,道:“是见鬼了!”

“真的?是什么鬼?”

幽星夜瞪起眼道。

明月天答道:“装疯卖傻鬼!”

幽星夜笑道:“世上居然还有这种鬼?这可是闻所未闻了!”

明月天斜眼望着她,道:“眼前不就有一只了?”

“什么?”

幽星夜立即左顾右盼起来,将上下左右前后都扫了一圈,好奇道:“怎么没看到?莫非是这鬼白天不显形?”

明月天:“希望这鬼别哪天露出马脚,被我逮住,否则她会知道骗对我装疯卖傻的下场!”

幽星夜心头一跳,有些心虚,脸上却着急,问道:“什么?姐姐你还被这鬼骗了?被骗财还是骗色了?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吧?”

两手抓住她两肩摇晃,眼神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一个遍,仿佛在检查。

明月天冷着脸,催内力撞向两肩上她的爪子。

幽星夜“哎呀”一声惊叫缩回,鼓着嘴甩两只手,表示对她这么凶的不满。

明月天说道:“少废话,给我起床!”

幽星夜听罢,脸也不鼓了,手也不甩了,安安静静一本正经看着她,脸上充满真诚,拒绝说:“姐姐,这恐怕还不行。”

明月天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幽星夜色……笑眯眯指着明月天身前,道:“姐姐,你春光外泄了!”

经一夜,她衣裳有些凌乱,胸前露着一片诱人的白腻,明月天轻哼了一声,伸手去整理……本该只要稍加整理,便能恢复如初了,哪知幽星夜趁片刻空隙快了一步掏上去,狠狠捏了一下,同时另一只手支撑,身子翻转,往外甩出,一气呵成。

须臾让人不及反应之间,她两腿已经甩出了床,只待落地撑直身子,却在关键时刻被明月天一把抓住了那只贪便宜吃豆腐的爪子,往外翻腾的力量在踊跃间倏然中断,人便直接摔在了床上,脸埋在腿上,小腹撞在坚硬的床沿上,膝盖落在地上……崩然响声。

“啊,好痛,腿,腿,我的腿断了……”

幽星夜惨叫,一只手还被拉着,另一只手使劲往下去摸膝盖。

“哼!”

明月天随意往外扫了一眼,冷哼一声,松开了抓她的手。

——

被拾掇了一番,星月二人起床洗漱,简单吃过早点,烧了床单被褥,牵上两匹毛驴,便前去了玉泉院。

烧东西也算是她们在外宿居的常态了……主要是与明月天一起在外宿居时的常态。

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用过的被褥被拿去给其他人用,故而住客栈也好,宿民居也罢,被褥这类相对贴身物,要么不用,用了,离开时便要销毁——最多赔些钱财罢了。

若是幽星夜独自一人,就看离开时有没有想到这点了,想到了便烧一烧无妨,没想到也懒得管去。

——

拖沓嬉闹,等到玉泉院时,已是大上午。

玉泉院中。

凌不乱与宁为玉夫妇二人没急着回山上,还在等女儿。

但等再见到,凌不乱本来还正常的脸色,便一下阴沉下来。

因为昨夜接二连三生事搅人清梦,以致现在看凌不乱幽星夜这个女儿完全没有时隔数载未见,一朝父女相逢的欣许开怀。

幽星夜扮可怜求饶,昨夜都是乍见爹娘心情喜悦难以自持才致胡来云云,然后又被凌不乱拉着去和观主郝大通赔礼道歉,才算消气,随后衷心邀请武当道士去山上做客,得了个待与郝道友再谈经论道三两日便去叨扰的答复,至于全真教的道士,山上山下随时上下,这时就不特意邀请了,而后一行人告辞回山。

路上,幽星夜在前头与父母走在一起,絮絮叨叨聊天。

但再洒脱自然,再欢欣鼓舞,都是表象,改变不了这一路上始终芒刺在背的阵阵凉意。

华山山势虽险,可除了几个还未登堂入室的弟子,夫妇姐妹几个人要想赶路的话,可用不上多久,便可抵达玉女峰的剑气堂,只是并不急,徐走缓行,常速上山而已。

半晌,在云台峰稍作歇息时,幽星夜抵受不住,随口找了借口,拉着明月天往山道旁边的林子中躲去。

确定已远,华山诸人已不可能轻易探听到说话,幽星夜才苦兮兮哀求道:“姐姐,你就别这么盯着我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心里实在慌得很!”

明月天瞥了她一眼,便望回苍莽山色,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盯着你了?”

幽星夜委屈道:“咱们如今都有玄感灵触,路上你那么直勾勾盯着我,我怎么会毫无反应?你现在还这样装傻有什么意思?”

明月天淡淡道:“这不是和你学的吗?装傻充楞也挺有意思的!”

幽星夜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明月天道:“我知道就行了!”

幽星夜抱着她的胳膊道:“你知道就告诉我呗,那样我也好知错就改嘛……”

明月天盯着她冷笑:“呵!”

幽星夜劝说道:“你别呵啊,有什么意见就提嘛,你不说,就那么吓我,要是不小心把我吓死了,你不是只剩下孤家寡人孤独终老?那样多惨啊?”

明月天道:“怎么?现在就想甩开我让我孤独终老吗?”

幽星夜立即喊冤:“我这是打个比方,你知道的,你就爱在这些地方和我抬杠,拿话堵我!”

明月天吸了口气,道:“好,我不和你抬杠。早上我怎么和你说?”

幽星夜问她:“你早上怎么说了?”

明月天道:“我说:希望这鬼别哪天露出马脚,被我逮住,否则她会知道骗对我装疯卖傻的下场。”

幽星夜声音渐渐低不可闻了,道:“那,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月天道:“是没关系,所以我只是想让你提一提意见,现在这鬼半天时间都没能藏住,就把马脚露出来了,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整治她?”

幽星夜低着头不敢看她,道:“或许,你可以当没看到?”

明月天冷笑:“呵!”

幽星夜讪笑:“呵呵,那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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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较量

幽星夜为了安抚凌不乱,平息他昨夜积攒下来的余怒,不留神暴露了自己知道这一晚上发生何事,这马脚一经露出,便被明月天一把捉住,念念不忘。

为防她继续在背后那么冷飕飕地凝视自己,幽星夜只得先安抚下她,在答应回百花谷就将自己所知告诉她并答应从此之后唯她马首是瞻从此之后每日为她敲腿捶背按摩等等条件,总算让她答应暂时不找自己的麻烦。

随后上山一路,便安稳许多,轻松不少。

过山门,回剑气堂,正是晌午。

他们本还闲游一般登山,不过见时间差不多,想赶回吃一顿午饭,便加快了速度,否则,这时候恐怕还到不了门内。

门中师兄师姐听说小师妹回来,无不欢欣,纷纷来寻。

可惜有明月天这堵大墙在,想和他们痛快漫山遍野地跑是不可能的,明月天对幽星夜在华山这边的师姐师兄们没什么好感,而他们对明月天这个生人勿近的美人也向来不大愿意接近。

便在附近呆着,说些江湖经历,市井见闻,言至兴起处便笑上一气,或者叹些山中变化,弟子增减,谈到被逐出师门的师兄,便都叹气悲戚。

待聊累了,就四处走走,见见山里风光,几年不来,总是又有了新鲜感。

下午。

太阳渐斜。

凌不乱与夫人在剑气堂堂等待,吩咐弟子去将凌珊叫来。

幽星夜问道:“爹,叫我来做什么?”

凌不乱屏退弟子,看向跟来的明月天温和说道:“小月姑娘,我有些华山门内的事情想对珊儿谈,你看?”

“好!”

明月天淡淡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离开了剑气堂。

也就是他是幽星夜父亲的身份在这,她不愿让幽星夜夹在中间难受,否则,可不会给这个面子,况且……什么华山内事,自己想知道,她还会瞒着不成?

幽星夜目视她离开,道:“爹,你这么神神秘秘,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凌不乱冷哼了一声,说道:“哼,不错,我是在打一个坏主意!”

幽星夜笑道:“那是什么坏主意?快说来让我听听!”

凌不乱道:“前段时间,我听人说三年前那个好大口气的剑神又重出江湖了,今日难得有机会,就想和她比划上几手。”

幽星夜腆着脸讨好道:“华山掌门人在江湖上威名赫赫,那破剑神哪里比得上你?我在这里做主,让她直接向你认输了!”

“少给我废话!”

主位旁边案上摆着两柄木剑,凌不乱走过去取来,一柄留在手上,一柄抛给幽星夜。

冲宁为玉提醒了一句:“夫人先退到一边!”

又看向女儿:“来动手!”

幽星夜嘟囔说:“以大欺小,爹你这样,华山掌门人这位置坐得可就丢脸了!”

凌不乱恼羞成怒:“你这臭丫头,最爱嘴上不饶人,我坐得丢了脸,干脆就让你来坐好了!”

说话间,木剑已刺出。

幽星夜抬杠道:“那可不成,我如果坐上掌门人的位置,把事务处理得太好了,华山剑派不小心让我给发扬光大,岂不是叫你这个前代掌门人更加无颜?”

回剑纠缠。

凌不乱道:“那就等你发扬光大了再说!”

两人各起东来剑法。

十二形剑对十二形剑,千变万化,剑影人影交错,威风赫赫。

不过都未尽全力,就如前日全真武当的两个道士比剑,较艺为重,逐力较少,力道都被用在刀刃上,鲜少外溢的。

见父女既斗剑又斗嘴,宁女侠在旁边窃笑。

斗了几十招,两柄木剑齐声而断,本待就势收手,不过凌不乱还不罢休,扔掉断木剑,一掌起来逼近。

幽星夜不得已,也弃剑回掌因应,移天换地信手将掌力挪开。

凌不乱一掌落空,仍不停手,再起一掌,并喝道:“别耍巧,让我瞧瞧你的内功火候!”

幽星夜暗暗撇嘴,一掌迎上,与他互较内力。

幽星夜掌间赤芒升腾,凌不乱手上亦有紫光萦绕,居然僵持住!

向来霸道称绝的太阳真力,居然奈何不得他这紫气,虽说知道两家同源,可见这一幕,幽星夜不禁暗暗吃惊,争胜心起,吸了口气,开口叫了一声:“小心了,我可不留手了!”

原本压抑保留的真气,再提三成,滚滚涌出。

“嗯?”

凌不乱一声惊疑,狂力冲来,僵持不住,身形倒退,噔噔噔连退七八步。

幽星夜收功回体,笑道:“怎么样?”

凌不乱看了看微红的手掌,还有一丝滚烫气息在流转,好在他抵御坚强,幽星夜也是着力有度收力及时,并未告伤。

他吃惊道:“你吃什么灵丹妙药了吧?这才几年,居然就比我修习几十年的内功还要深厚这么多?”

幽星夜道:“铸剑城可是百解楼宗榜排名第七,有的是好东西,我在那里呆了两三年,怎么可能一点好处都不捞到?”

当初老祖回来为明月天取灵芝时,早请老祖知会过凌不乱夫妇,以免担心,所以这几年她们都待在铸剑城之事,二人是知情的。

凌不乱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水准?”

幽星夜伸出五根手指摇了摇,道:“这个水准!”

凌不乱道:“好!”

宁女侠上前笑道:“还比不过女儿,你这掌门人今日可真的是丢大脸了!”

凌不乱捋了捋胡须,笑道:“所以我早有先见之明,将人都给清退出去了,如今你我三人知道,自然也不算丢脸。”

幽星夜道:“那怎么能行?击败华山掌门这种事,岂有通告天下的道理?回头我就去和师姐师兄们说,今日剑神幽星夜在剑气堂大发神威,一掌便击退了华山剑派的掌门人凌老先生,这消息势必能令剑神名声更噪了。”

凌不乱佯怒瞪眼道:“臭丫头,你敢!”

幽星夜无惧巧笑,随后被赶了出去。

他这莫名其妙叫人来打上一架,事后又将人赶走,叫人费解。

又过了一日,正该重阳。

幽星夜还琢磨着要不要去山中哪处踏秋玩耍,结果吃过早饭后,凌不乱便来找她,单独带她去了藏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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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长辈

路上,幽星夜抱怨:“爹,一大早拉我去藏书楼做什么?”

凌不乱斜了她一眼,知道她沉不住气,却不直说,反而特意卖起关子,掐着胡子笑道:“让你去,自然是有让你去的道理,乖乖去就是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幽星夜嘀咕道:“故弄玄虚。”

“哈哈哈……就是要故弄玄虚。”凌不乱乐见他吃瘪,闻言七朗长笑。

两人被边走边说,须臾便到了目的地。

“哦,到了!”

华山藏书楼未必及得上那些道佛宗门广罗天下而来的珍藏,可也是藏书千百,秘籍、事迹皆有,对华山剑派而言,可说是最紧要之地,自然要防护周全,除了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每日都要在附近巡查,门口有看守的弟子以外,楼内还有一名常驻的看守人。

这看守人是不字辈的师叔,叫文不书。

原本藏书楼中是没这人的,大概八九年前,这位文师叔上山归派,看守藏书楼的任务就被凌不乱交给了他,也算是倍得信任了,幽星夜过去没少进藏书楼,是以对他并不陌生。

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藏书楼多出一个人时,她事后还曾特意向宁为玉打听过,不过那时年纪还小,宁为玉也就没跟她细说,后来才知道,这位文师叔也是当年风不狂制造的那场华山血夜惨案幸存者之一,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那些年一直与另外几个血夜的幸存者躲在外面,既是疗伤休养,也是隐居养性,精研武学,以求精进,直到凌不乱举办论剑会以及后来围攻阴阳神教,本派人手、高手都不足时,才急召几个师兄弟回来救场,更后面就是文不书留下,其他人则继续隐居。

文不书年过不惑,头上已生几许花发,眼角亦有皱纹,单看面相,比已足花甲的凌不乱还要老成三分,不过他皮肤很白。

这藏书楼内有小厨房小灶,柴米油盐水各类生活物件都备足,还会有弟子定期来补耗损,连茅房都在藏书楼左近有一间,文不书在其中吃住拉撒自理,如无必要便足不出户,罕经日晒,皮肤自然显得白皙。

而他名字虽然叫着不书,可干的是却看顾书本的活,身上也一股书卷气,加上白白净净的外表,说是武人,更像秀才,当然了,是个落魄秀才,也忒实不符名。

这时就捧着一本书坐在楼里一扇窗下翻阅。

见凌不乱带幽星夜入门,放下手中的线装本,起身迎来,作揖道:“见过师兄!”

“师弟免礼!”凌不乱急忙应下,叹道:“哎,你总是这样,每回见面都要来一遭,也不嫌累得慌!”

文不书笑道:“长幼有序,礼数合该如此,何足言累?”

看向幽星夜笑道:“一下消失了几年,珊儿也终于肯回山了!”

他并不知道铸剑城的事,只是听说过她跟随高人修行。

老祖虽然没向凌不乱夫妇显摆先天的修为,却也告知了师祖的身份,并小露过一手,在夫妇两心里留下了隐世高人的映像,文不书所知,也是从他们口中得来。

幽星夜像模像样地行礼:“见过文师叔!”

这文师叔不是书生,却有些书生的臭脾气,为人极重尊卑长幼之序与礼法规矩,虽不惧他,可若大大咧咧,引他不满,难免要招来凌不乱一顿教训,门中可有弟子为此吃过他的苦头,她见人便当人,见鬼便当鬼,圆滑性格,平日便不会去硬顶蛮干乱触霉头,眼下凌不乱在场,自更如此。

文不书虽然看着严肃守礼,也会开些小玩笑,笑道:“刚刚还是师兄叫我免礼,这转眼,就换我叫你免礼了……免礼免礼!”

又向凌不乱问起来意道:“师兄怎么想起带珊儿过来藏书楼,是想要翻阅哪本藏书了?”

凌不乱手往上面指了指,道:“我打算带珊儿去一趟顶楼!”

“顶楼?”文不书脸色微变,迟疑了片刻,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

他过去将大门关上,放上横栓,在前领路:“随我来吧!”

藏书楼上下共有三层,上每一层的条件都不同:

入楼便需要门中长老同意——以眼下华山的形势来看,其实就是需要有“不”字辈的上代弟子同意才能上楼。

上一代“不”字辈的内门弟子没活下来多少人,但能活着的,如今都有个“门派长老”的身份。

而上二楼,则要有掌门信物或者长老亲自带领方可。

至于最上面的第三层,更是需有凌不乱这掌门人亲自陪同才准人上去。当然,文不书除外,他藏书楼的作为看守人,是可以随时上去的。

这规矩任何弟子都要遵守,就算以幽星夜掌门千金的身份,也不能例外——单这身份,别说藏书楼三楼,就算底楼也不是说进就进的。

当然了,文不书是她师叔,如果她只是想进一楼上二楼,征得他同意或得他陪同就行了,并不需要特地去寻凌不乱或者宁为玉,只要有充分理由,他一般也不会阻挠,可省却一番功夫。

幽星夜以往虽然贪玩爱闹,却还不至于顽劣到偷摸潜入藏书楼里来,因此这藏书三楼,她其实也没上来过,不明底细。

藏书楼二楼三楼都有临梯走廊,走廊尽头处才是入口,各有房门相阻,门上亦上锁。

中间未停留,待到三楼,走过廊道,文不书上前敲门,并恭敬出声道:“师父,掌门师兄求见。”

幽星夜心中惊疑。

文不书与凌不乱、宁为玉夫妇是同脉师兄弟、师兄妹,他的师父,岂不是上代掌门,换一个说法,也就是她的外公宁清华?

但不是说他因当年华山血夜之中被风不狂所伤,拖了几年终究伤重不治吗?山上的祠堂、墓园里,可是连他的牌位和坟墓都立了,他还至今尚在人世不成?而且就躲在藏书楼这个眼皮底下的地方?

她正为此猜测迟疑,果然,就见凌不乱稍正衣冠,也对门行礼:“师父,弟子不乱,携女儿凌珊拜见。”

这位华山前掌门,生身外祖父果然是假死,只是这消息瞒的严实,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泄露分毫。

凌不乱话音落下,门内就传出苍迈的回应,“进来吧!”

文不书开锁,推门进去,就见正对门口的小榻上,盘坐着一道枯槁的身影,仿佛皮包骨头,干瘦无比,稀发浓须尽白如雪。

但其身形虽如风烛残年,唯有那一对眸子,却耄耋之老的浑浊,反而奕奕神采,视人时,自有一股淡淡压迫。

凌不乱吩咐道:“珊儿,来见过你外公!”8)

354.求功【三更求订】

藏书楼三楼不算大,只是个长宽两丈左右的方室,但内陈设简单——两侧贴墙处各有两个联排的大书架子,书自然没有放满,不过也有一些,正对着门的方向有一扇窗户,天光大亮照射入室,窗下就是宁清华枯坐的地方,除此之外便是些个散碎东西,不占多少地方,以致这楼室虽不大,却也不显拥挤。

文不书带路开锁,将父女二人领进门,与凌不乱一同向宁清华见礼后,便主动告辞道:“师父,师兄,你们谈,我先回楼下盯着!”

凌不乱点头:“有劳文师弟!”

文不书退走后,凌不乱又吩咐凌珊行礼。

“凌珊见过外公。”

虽然躲在后面跟着二人行过了礼,不过既然是亲外公加师祖,独自再礼自也无妨,亦当值大礼,幽星夜老实上前见过,长揖进礼。

宁清华语气柔和道:“珊儿不必多礼!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你!”

“哦!”

幽星夜直起身面对着他。

宁清华望着她端详打量,凌不乱与幽星夜默默不语,都没有出声打搅,过了片刻,宁清华才轻叹道:“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幽星夜这才回话,笑道:“怎么外公见过我?”

宁清华道:“你还在襁褓时,你娘抱着你来见过我几次,不过你满周岁后,逐渐记事,我便不许她再带你上来了!”

幽星夜好奇道:“这是为什么?”

凌不乱代为解释道:“那时候我们不想对外声张你外公还健在的消息,怕你知道后,会说漏嘴……今日虽又带你上来,但你需牢记,你外公之事切不可外传!”

“我知道了!”

幽星夜点头答应,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宁清华也好,凌不乱也罢,人都在山上,跑不了,想知道的话,什么时候不能问?不急于一时!

宁清华道:“好了,不谈那些,不乱,今日来寻,还带着珊儿,是为何事?”

凌不乱道:“弟子想请师父考较珊儿武艺!”

幽星夜心里奇怪,昨日是他自己动手考较,今日又来找这隐世的外公出手考较,这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哦?”宁清华略显诧异望了他一眼,皱眉沉吟片刻,冲幽星夜招了招手,道:“珊儿,你来!”

“是!”

幽星夜便上前去。

宁清华身前有张条案,案上有笔墨纸砚,有杯壶茶具,幽星夜靠近他近丈处,他右手轻轻推出,那茶杯便向幽星夜飞来,同时说道:“珊儿,外公请你喝茶!”

知道这就是考较,幽星夜不慌不忙,待茶杯飞来,屈指一弹,轻叩杯身,茶杯便原路倒飞回去:“外公好意,珊儿心领便是,也容我借花谢佛,回敬外公一杯清茶。”

宁清华手一抬,气压挡关,幽星夜手掌横在身前,掌心对外,朝着茶杯,亦催发真气。

双方气机交锋,茶杯夹在中间,寸进不得,僵持在半空,但默契把控下,只交锋气机,却不损茶杯,任其在空中铛啷啷轻响。

不大的楼室里,激起阵阵风与热浪。

宁清华道:“不错,不过,若是仅此水平,便结束了!”

当下再添三分力。

“可没那么容易!”幽星夜笑道,亦随之增力。

当双方第三回加强真气力度,那茶杯终于承受不住,崩然爆碎,茶水四溅如雨泼,回力反震,幽星夜连退三四步。

幽星夜呼了口气,道:“外公内力浑厚,我远远不及!”

宁清华道:“你的真气十分阳刚霸道,看来你是通悟了百花谷那门造化功的日曜变化。”

老掌门兼岳父既然尚在,那送女儿去了百花谷学艺一事,凌不乱自然早便禀告过,而老掌门对昔日的百花谷,显然也了解不少,至少,在过去幽星夜一次主动提及前,凌不乱只知道百花谷有造化功,且这造化功练到深处可强吸他人内力为用,却不知这是造化之变,更不知道造化功另有日月双变。

幽星夜道:“外公慧眼,这正是太阳真气!”

凌不乱上前问道:“师父,您认为珊儿今日的武功如何?”

宁清华经验老道,初逢试探,便探清了幽星夜的功力深浅,一口道出:“以珊儿这水准,若非经脉异于常人的天赋异禀者,当有四五重天了吧!”

宁清华能轻易探出幽星夜的火候,幽星夜却还看不出他的深浅,只知道还要更胜过自己不少,至于绝顶重楼与否,便不能肯定了,但不妨碍她趁机继续溜须拍马,道:“外公明察秋毫,我跻身五重天,也有半年多了!”

宁清华叹道:“后生可畏!就算有什么天材地宝与绝世武学助力,在你现在这个年纪便能有这等内功,也是百年一遇的绝世奇才了。”

他脸色欣慰,对凌不乱夸奖道:“不乱,你与玉儿生了个好女儿!”

幽星夜其实挺想问一句这比昔年的风不狂,甚至比风不狂授业之师柳清风如何,却担心这是他过往伤疤,会刺痛到他,便只转了一念,就此作罢。

凌不乱道:“这也是珊儿自己的努力与机缘所在,弟子自认最多占了三四分要素,不敢居首功。”

宁清华笑骂道:“谦虚是假,显摆是真,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臭毛病!”

凌不乱笑道:“果然还是师父了解我!”

宁清华道:“好了,武功已考较过了,还有什么目的?说吧!”

凌不乱脸色一收,吩咐道:“珊儿,去楼下等候!”

幽星夜撇撇嘴,应了一声,返身下楼。

过了一会儿,确定她已下楼,凌不乱才肃然道:“弟子打算传珊儿《紫气玄功》,恳请师父应许!”

说罢,俯首躬身,长揖不起。

“嗯?”宁清华盯着他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先起来吧!”

“是!”

凌不乱直起身,静候答复。

宁清华问道:“你知道传她紫气玄功,可意味着什么?”

凌不乱道:“弟子知道。”

宁清华道:“华山可从无女子当家的先例!”

凌不乱从容道:“可百年前,只差了半步便是另一番天地了,弟子不敢自比子恒祖师,但深觉珊儿比当年的玉京祖师,并不差分毫。”

想到已故先人,宁清华有追忆亦有惋惜,脸色复杂,喃喃道:“玉京祖师……”

激浊扬清,这是华山剑派的排辈,赵玉京是激字辈的,比他还要高上三辈,三辈及以上,皆可统称祖师,故而他亦称祖师。

他年纪还不到百岁,而玉京祖师百多年前就身死,他其实并未见过,不过,在他那年代,关于赵玉京的事迹还是很多流转的,不像今朝,时间太久,山上弟子间,已对她几乎完全没有传闻了。

凌不乱又道:“况且自从独孤无冲那逆徒与魔教妖人沆瀣一气,被弟子逐出师门,本派上下,实已搜不出什么良才美玉来了,若不选珊儿,只怕华山剑派后继无人,从此要更加凋零。此外,若那逆徒将来有一日真的会走上其父老路,或者效仿衡山陆上邦那恶贼的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那时我们都已不在,恐怕,也只有珊儿能抵挡他,保住我华山基业了!”

“独孤无冲,柳清风……哼!”

宁清华一下脸色愠怒。

凌不乱急忙劝道:“师父息怒!”

宁清华深深吸了口气道:“息怒息怒,我是要息怒……”

继续道:“柳清风那小王八蛋,一定还在山上某处躲着,你回去后,尽力再给我去找他,让他滚来见我,我要问问他,是不是教出了一个风不狂还不够,还要再教一个,教到把华山剑派灭门绝户了,他才肯罢休!”

凌不乱道:“是!弟子回去一定竭力寻找柳师叔。”

又沉默了许久,宁清华才叹气道:“罢了,如今你才是掌门,珊儿的事,你既然决定了,便由得你了!”

凌不乱大喜道:“多谢师父!”

宁清华道:“不过,秘籍事关重大,不可外带,以免遗失,便如惯例,让她每日来此参阅吧!”

凌不乱点头:“弟子明白!”

355.传武

藏书楼中。

决定好女儿之事,凌不乱迟疑了一下,继续道:“除了珊儿的事,弟子还有一事需与师父禀报!”

宁清华道:“何事?”

凌不乱道:“是不二师兄和不长师兄的事。”

不二者一,不长者幼,宁不二与宁不长,就是如今归附天尊道的不离不弃兄弟被逐出华山,改名换姓之前的名字,宁清华长子次子!

“他们?”宁清华默然片刻后,问道:“上回你回报他们的事,还是两年前,说他们归附了天尊邪道攻打雪山派,怎么,如今他们又做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凌不乱道:“月前传来消息,他们在天尊道小天尊联合下会同多名百解楼地榜高手于杭州西湖之畔围攻谢家骄子谢奇峰,但落败受伤,被六扇门捉去打入了天牢……”

宁清华怒道:“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凌不乱道:“师父稍安勿躁,弟子还未讲完!”

宁清华稍作平息,道:“你说!”

凌不乱道:“当时,珊儿也在场,这次她回来,师妹特地询问过她,才知消息有误,虽然他们的确参与了围攻,不过事后被压入天牢的人里,并无他们,那时珊儿出面阻止官府的人,保下了他们。”

宁清华恨铁不成钢道:“就该让他们自生自灭!”

【只怕真的让他们自生自灭,最伤心的就是您了……】凌不乱心道。

宁清华一生清名,其实多受两件事拖累,一件是当年没能阻止风不狂残杀同门,另一件便是教子不严,让这两个儿子入了邪道,毕竟就算将人逐出了师门,可他们在外为恶,也难免会被一些人牵怒到华山,迁怒到宁清华身上来!

凌不乱道:“两位师兄在外流离三十余载,如今业已年老,是否考虑让他们回来?”

宁清华反问道:“让他们回来?再让江湖同道笑话本派藏污纳垢吗?”

凌不乱摇头道:“弟子并非指让他们重归山门,他们虽是弃徒,但既然仍在为恶,无论替天行道还是清理门户的资格,本门都还能提得起,以往是他们远在西陲,鞭长莫及,可如今既然入了中原三地,本门便不好再坐视不理了,弟子的意思,是劝导也好,捉拿也好,不如以清理门户为名,将他们弄回华山看守拘禁住,不许他们再入世,一来可免他们继续为祸世人,二来也能挽回一些华山清誉,三来,则是他们毕竟曾为华山弟子,如今临老,可网开一面,准其落叶归根。”

还有四来,是能令他们父子重会、兄妹再聚,当然为免宁清华自觉私心成分太大,面上过不去,这第四点不足宣于口!

——

凌不乱下楼时,文不书坐回老地方看书,幽星夜也挑了本古籍记事翻阅。

凌不乱在排排书架间找到她,唤道:“珊儿!”

幽星夜回头笑道:“爹,你和外公谈完了?”

凌不乱点头道:“谈完了,你上去吧!”

幽星夜道:“上去做什么?”

凌不乱道:“上去了自然知道,去吧!”

幽星夜脑袋一撇,嘟囔道:“哼,又卖关子!”

撇过头后,嘴角却微微扬起,眉飞色舞,是在偷笑。

方才她是装模作样翻阅,其实早就支起耳朵,运足内功,极提五感偷听。

有些时候,也是不必那么讲规矩的……只要不被人察觉即可。

不过毕竟高低殊异,中间有层层阻碍,以她的本事,也只听得稀稀落落,有些模糊,不能全晓,但以所闻之再连推带敲,也能了解到七七八八了。

现在不过装腔作势。

凌不乱没看到她的神色,还以为她的确在抱怨,笑道:“少啰嗦,快上去!”

“知道了——”

幽星夜拖着声调道。

就合上书本,起身去楼上,但走出几步,就又回头:“爹,你呢?”

凌不乱也开始找书翻阅,道:“我在下面等你便是!”

“好吧!”

幽星夜不再多说。

上了楼后,宁清华就指点她在一侧的书架上,挑出了华山镇派绝学《紫气玄功》的秘籍与几本历代先人所留的注解书,严厉命她起誓,绝不可向任何人泄露一丝半点内容后,便让她在此参习修炼,若有不懂之处,则可询问他指导。

天下神功何其多,但若说幽星夜最希望一观的,除了那所谓的神州四大奇功,其实便当属这本紫气玄功了,毕竟与造化功同源而出,往近说,一是高屋建瓴触类旁通,只要她的资质悟性不是差到了一定程度,那么紫气玄功对她修习造化功当有莫大好处,二是东来剑术,本就是紫气玄功的配套剑法,以紫气玄功内力来催发,两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再往远了说,掌握了两门神功精髓,有朝一日,说不定还能逆向推出那部千古流传的《紫气东来诀》,自然眼馋。

如今机会已至,自然满心欢喜鼓舞,翻起紫气玄功秘籍,便沉迷其中,连往日的跳脱急躁都一丝不剩,完全被压住收敛了,甚至连平时的贪吃嘴馋的毛病,都被死死克服不发。

这一遭上楼后,一整天便再没有下来,直到日暮西山,文不书送上来了四个馒头与两盘小菜,幽星夜才恍然察觉已经时候不早。

两个馒头一盘菜,加一些茶水,这便是这些年下来,宁清华每天的食用,今日还是文不书见幽星夜也在,特意翻了一番送上来。

文不书在藏书楼有小灶,以前来时,幽星夜就尝过他的手艺。

说来这位文师叔虽说举止外貌像个秀才,却完全没有读书人老祖宗那句君子远庖厨的自觉,他的手艺其实很不错,怎么也有山下中等酒楼厨房掌勺的水准了,不过,再精的手艺做出来的白菜馒头,幽星夜也是兴趣不大的。

她将秘籍与注解放回原处,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向宁清华告辞离开。

凌不乱说等她,可她在上头一待便是一天,就先离开了。

幽星夜便径直去了厨房。

其实有小饕餮功的好处,她并不饿,但还是先去的厨房找东西吃,不为饥饿,而为嘴馋,想到一天没吃,再不吃些东西她心里不舒服。

吃过东西后,就回去找明月天了,与她大致说了些今天的事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打算。

她打算在华山上花十天半月,先尽量吃透了紫气玄功,再回百花谷。

这是好事,明月天自然不会横加阻挠,不过,虽答应让她继续留下,明月天自己则决定先回去了。

这华山她住着不自在,或者说,除了百花谷,其他地方她都待着不自在,如今与百花谷近在咫尺,自然不会太多忍受。

只是约好了最多给她半月时间,幽星夜便要回去陪她。

休息一晚。

第二天幽星夜送了明月天一程,直到独流涧密道那边才返回。

回来时,又见到凌不乱,立即就一通埋怨,怪他说话不算数,昨日分明说好了会在藏书楼等,结果天还未黑就自个儿早早跑了……当然,只是随便开的玩笑。

接下来一段时间,幽星夜便每日都在藏书楼、饭堂与住所三点一线循环,有师姐找她聊天玩耍,都被她推脱出去。

如此一直到了七日后,华山上发生了一件事,一成不变枯燥却又有趣味的日子总算出现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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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来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天清气朗。

连日来,幽星夜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练功上。

到这日,正在楼上翻阅一册注解,忽闻得楼下隐隐传来宁为玉门下的师姐林云溪的声音,仓促之间未听详细,只听得出声音好似有些慌张。

抬起头,适逢宁清华也睁开眼睛,幽星夜都能听见动静,他功力更深,自然不会发现不了。

开口道:“剑气堂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珊儿,你下去瞧瞧吧!”

“是!”

幽星夜当即放下书,起身下楼。

迅速来到底楼,林云溪果然面带焦色在与文不书说话,先前急着下楼,速度又太快,耳边只有风声呼呼,也没听仔细,不过这时慢下,就听清了话,林云溪正说道:“……去帮帮师父吧!”

幽星夜出声问道:“大师姐,发生了什么事?我娘怎么了?”

“小师妹你也在?太好了!”

见小师妹出来,林云溪心中惊喜,一说完,便懊恼道:“怪我脑子转不过弯来,都忘记了小师妹你也还在了!”

移天宫幽星夜在江湖上偌大名声,可华山凌珊却非如此,目前为止,华山上下知道这两者是同一人的,只有凌不乱、宁为玉、宁清华、独孤无冲以及林萍儿这五人,但林云溪却仍对小师妹极抱期望,一是曾亲自较量过,从来都是连边都沾不到,再来是她与几个师兄妹几年前便曾听凌不乱提过,小师妹在世外奇人的教导下,武功已不差他本人多少,故而心知若是遇事,小师妹当为绝大臂助。

只不过这些天幽星夜一直早出晚归,整日躲在藏书楼里,少见人前,以致林云溪焦急之下,竟都没反应过来要找她,只想到山上还有一个看守藏书楼的文师叔也是把好手,急急便来求助,不过总算错有错着,还是见到了人,才会又惊喜,又懊恼,便又急解释道:“方才有一伙人将看守山门的罗师兄打伤,硬闯上山,被师父迎入了剑气堂商谈,没多久我便又听见堂中有争吵传出,眼下山上只有师父一人,我担心她会吃亏,才跑来想请文师叔出去帮手!”

幽星夜快步走向她,问道:“居然还有人敢来华山撒野?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若换成几年前倒罢了,那时华山剑派毕竟明面上就凌不乱与宁为玉两名高手,还都不算顶尖,可现在经百解楼搅乱江湖水,世人都知道华山上还有一个天榜第一的老家伙在,居然还有不知死活胆敢前来寻衅?这难免让人惊讶。

林云溪道:“我听师娘叫领头的两人为曲师兄和卓师兄,后来听罗师兄说,那两人是本门流离在外的高手,可我看他们气势汹汹的实在没有什么同门的情谊在,另外还有几人,有他们的弟子,也有嵩山与泰山两派的师叔,名字我一时没记住!”

幽星夜又道:“我爹呢?他又四处转悠去了?”

林云溪点头道:“是啊,今天一早,师丈便又出去了,我来时,已经叫李师弟去寻了!”

这些日子幽星夜忙着参习紫气玄功,凌不乱也没有闲着,他前几日是忙着招待上山来做客的武当派道士,灵虚道人两人下山回武当之后的几日,他则没事便在华山诸峰溜达,意在找寻门中另一位宿老的踪迹,不仅自己去找,门下另有四五名武功尚可的弟子也被他打发出去寻找,今日也没例外。

幽星夜点点头,“好,我们先过去。”

正待离开,文不书出言叫住道:“等一下。”

“嗯?”幽星夜回过头。

文不书看着林云溪,问道:“你说那领头的两人姓屈和卓,是本门高手?”

林云溪没听出他这“屈”字和自己以为的“曲”字区别,毕竟听来是一样的,便点头道:“没错!”

文不书肃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同去!走吧!”

几人同出藏书楼,文不书还不忘锁上大门才走,幽星夜与林云溪本待赶快过去,文不书却道:“不要着急,听云溪所言,我已经猜到那两人是谁了,他们是冲掌门师兄来的,不会拿你娘怎样,何况嵩山与泰山的人也在,他们行事会有顾忌……咱们慢走,让我先告诉你他们底细,到时见面,也好应对,以免无措!”

幽星夜道:“好!师叔请说!”

文不书道:“当年我们那一辈,除了风不狂那恶贼,另有四人并称四杰,一是在那一役中亡故的二师兄霍不休,一是掌门师兄,另两人,便是今日来的这两人了。”

“姓屈的那位,原叫屈不服,当年正巧在外历练,得以躲过了风不狂的屠杀,后来与你爹争掌门之位落败,负气出走,并改名屈不就,听闻这些年是在北地行走,这次回华山,多半还是想再与你爹争一争位置的,当初他参习的是小混元功,而最擅长的则是本门奇险剑法,尤擅其中的“险”字要诀,与人相斗时,气势骇人,十分拼命。”

“另一位姓卓的,叫卓不群,他当年也与我一般,是侥幸才从风不狂手下捡回一条性命的,只是他为人太心高气傲,受不了被风不狂轻易便击败的打击,后来也出走而去,听说也是常年在北地出没,他所习的乃是朝阳一气玄功,至于剑法上,倒是并无格外擅长的,或者说,他都十分擅长,本门剑法之中,除了容易走火入魔的养吾剑法,其余他皆练过,也不要就以为这样会杂而不精,他天赋奇高,那些剑法,当年他便大都十分精通了,比许多专研一门剑法的师兄弟还要强……当初他们二人关系只是寻常,或许是因为这些年同在北地,相互帮扶,今日才会走到一起。”

藏书楼与剑气堂相距不算远,他们说话间,已到了地方。

这时,堂外已聚着一群人,分成两拨,一群是华山弟子,占多数,另一群不过三人,面对众人,却无所惧,反而神色倨傲。

357.暴露

剑气堂外的三个陌生人看来就是屈、卓二人的弟子,都是二十来光景的青年男子,不过一人瘦瘦高高,眼睛很小,有点贼眉鼠眼的模样,右脸嘴角还生了一个大痣,一人人矮,四肢短小,脸上还长着不少疙瘩,有些疙瘩还有一粒粒脓包,实在不能直视,两人算是一个更赛一个丑,还有一人却是迥异,虽着简朴,看着却有些风流气度,相貌堂堂,与两个同伴在一起时更是凸显。

三个人一小丑,一大丑,一奇俊。

立即有弟子见幽星夜、文不书、林云溪三人,出声招呼。

对峙的弟子中,本门一方以凌不乱二弟子罗无诺为首,他听见动静,立即转头迎过来,喜道:“文师叔,小师妹,你们总算来了!”

文不书点点头,道:“你受伤了?伤如何?”

罗无诺摇头道:“皮外伤,不碍事!”

幽星夜也看见他右手背上包着一层纱布,因为处理简单,还有一层殷红渗出,眯着眼问:“可是那两位师叔太不讲理,闯山时直接动手伤的罗师兄?”

“这……不是!”

罗无诺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有些羞愧地低下脑袋。

既然不是他们,那就是“他们”了。

幽星夜目光方转过去,另一边三人里,那瘦高个就倨傲道:“休要在此乱泼脏水,我师父乃是前辈高人,岂会以大欺小?是我动的手!”

幽星夜看了看这人,转头对文不书道:“师叔,你先进去照看着,我来和这几位……师兄理论理论。”

文不书点头道:“行!”

那几人听见己方弟子都叫他师叔,知道这是和师父同辈之人,便没阻止,反而让开路,任他入堂。

随后还是那瘦高个,对幽星夜道:“听他们叫你小师妹,你便是凌师伯与宁师故的女儿?”

“不错!”幽星夜点头:“你们是里面哪个师叔的弟子?怎么称呼?”

瘦高个道:“家师屈不就,我们三人都是他的弟子,我是大弟子屈无风。”

又指着身后两人介绍,分别是疙瘩脸的二弟子连无双,与相貌不凡的三弟子荣无愁。

幽星夜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嗤嗤轻笑,脸无双,容无丑,那屈不就给二弟子和三弟子取名,都是奔着他们的相貌来取的吧?

屈无风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幽星夜摆摆手道:“我是奇怪,你师父带着你们来势汹汹,一副杀人模样,你现在居然还肯守礼叫我爹娘师伯师姑?我还以为你们就算不直呼其名,怎么也得来一声姓凌和姓宁的呢!”

屈无风道:“哼,家师虽与凌师伯不睦,可又没有叛出门去,还是同门,唤师伯师姑分所应当,这点教养,我们弟兄几个尚念心中。”

幽星夜背着一只手叹道:“如此就可惜了,若你们没那教养多好?那样我就能更加理直气壮收拾你们了……”

紧接着话锋一变,笑呵呵道:“不过还好,你伤了我二师兄,我还是有理由教训你一顿的!”

屈无风气极反笑,道:“哼,凌师妹长得如花似玉,就是口气太大,妄言教训,也不怕闪了舌头吗?”

他为人不好女色,哪怕见这位凌师妹姿色出众,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如对寻常人一般,若动嘴,便不会嘴下留情,若动手,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身后连无双道:“大师兄此言差矣!”

幽星夜闻声看了他一眼,便急忙挪开眼,不敢直视。眼力太强就是这点不好,固然看美更加赏心悦目了,可看丑同样冲击倍增,太辣眼睛了。

不过还道他这时候接话,是要跟着嘲讽一番,哪知却是在反驳自家师兄的话:“莫忘了来时,我们在路上听到的传闻,若是无误,咱们恐怕的确不是这位凌师妹的对手。”

屈无风微微蹙眉,念头一转便知道他说法来由,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说道:“传闻罢了,谁知是真是假?”

语气稍顿,就继续道:“何况就当它是真的,江湖传言,有几分夸大之处也不奇怪,连师弟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徒长他人志气。”

连无双苦笑道:“大师兄所言虽不无道理,可多加注意总无大错!”

幽星夜笑态不改,道:“等一下,两位意见不合,要闹内讧也请稍后再闹,现在还是请来一个人先告诉我,你们来时,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传言?”

屈无风哼了一声没说话,连无双解释道:“我们来时,在路上听说前几年在衡山上大出风头的那个幽星夜,实与凌师妹是同一人。”

幽星夜喃喃道:“这传得可真够快的!”

她们是七八日前才回的华山,这事在此前都还没听说过,可这才过了七八日就传开了,的确不慢。

她话虽不重,却有几人就在一侧,足能听到,林云溪吃惊道:“小师妹,他说的是真的?你真是那个什么移天宫的剑神?”

“不错,是我,当初是觉得好玩,这才捏造出了一个身份来的……唔,不对,其实也不完全算捏造了,我在移天宫学艺时,师门那边给我另取的名号就是这个!”

幽星夜轻应点头,简单解释了一句。

身旁众弟子见状顿时哗然,当初还只听说这小师妹与那移天剑神系出同门,有想过哪一日让小师妹来讲讲这人,甚至引荐一番见见风采,结果今日干脆成了同一人,人皆惊奇,有些难以置信。

林云溪也苦笑埋怨道:“没想到小师妹这般大咧咧的性格,口风居然也会如此紧,你可瞒得我们好苦!”

幽星夜道:“那是,我口风最紧了,二师姐你如果有什么偷偷喜欢的人,那就和我说,我保证不给你说出去!”

林云溪红起脸,道:“去去去,怎么无端又扯到这种事上来?我哪有什么偷偷喜欢的人了?”

幽星夜笑了笑,不和一看就是言不由衷的女人争执,见四周弟子们议论,便抬了抬手,说道:“安静安静,才多大点事?你们就别大惊小怪了,说出去让人笑话咱们华山弟子没见识。”

话虽如此,但语气中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这些同门也都给面子,立即有人接道:“小师妹真人不露相,年纪轻轻就走遍大半个神州,名震江湖了,与你相比,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的确算是没什么见识了,不仅没见识,还没本事呢……谁爱笑话,那就让他们笑话去吧……我还笑话那些人没个这么厉害的小师妹来长脸呢!”

其他人也附和:“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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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隔阂

屈无风自出江湖,所见不少是欺世盗名者,有些名气极大的豪客,到他手上不过几剑之事,剑神幽星夜名声虽不小,屈无风却始终认为纯属夸大其词,觉得她的武功或许可论一流,若说周天尽圆却毫无可能。

至于百解楼都给她正名列榜,则是矮个里面拔高个了。江湖上许多高手或隐居世外名声不显,或者淡薄名气不求出名,如他师父屈不就与今日同来的师叔卓不群,都名气一般,但说武功,却绝不在那些所谓地榜高手之下,不也没入那地榜?可见百解楼亦非真的全知全晓。他们凑不齐地榜的一百人,就将一些武功不足名气却足的人给排上,并非不可能,在屈无风眼中,这移天宫的幽星夜与明月天就是如此。

近日来时,听闻这幽星夜便是华山掌门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儿后,类似想法便更加放大。

眼下见这些从未见过的同门不惜以自贬而来抬举她,心里不痛快,便忍不住讽刺道:“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都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若凌师伯门下弟子都是如此不思进取,本派继续让你们执掌下去,恐怕华山剑派迟早要被毁掉。”

有弟子羞恼道:“你又是什么玩意?华山未来,是你能说三道四的吗?”

或是道:“你这么瞧不起女人,是不是该连你老娘也瞧不起了?如此对得你生你的老娘吗?”

又或是阴阳怪气讥讽:“小师妹人称剑神,不知这位屈师兄,江湖贵号为何?”

一群华山弟子武功或许还算寻常,可嘴上功夫却决然不差,同仇敌忾,纷纷出言反击。

虽话不好听,可屈无风自认无措,这下引来众怒,也不畏惧,反而气急,立即回敬,一人舌战群英,不入下风。

倒是身后的两个师弟,一个无奈叹气,一个无奈苦笑,却都没加入其中,反而叫过几声稍安勿躁或劝解师兄不要置气,不要意气用事,可惜双方都无人听从!

而身为当事人的幽星夜,也作壁上观,看起热闹。

不过,只争吵了片刻,便继续不下去了。

文不书便走出剑气堂,一脸怒色,喝道:“都吵什么?堂堂华山弟子,一个个竟像泼妇骂街一般,不像话,都给我闭嘴!”

他声音很大,掺上了内力,一吼出,剑气堂外叽叽咕咕的争吵立即被压下,他是师叔,是长辈,又素来严厉,大家也不敢反驳,顿时住口。

而在他出来时,宁为玉等人也随之现身。

除了宁为玉,另有五人,看面相,都是四五十打底的偏老中年了。

一人幽星夜几年前在衡山之上见过,叫什么忘了,只记得是嵩山剑派的十二金刚之一,还有一人与他站在一起,且衣着极似,显然制式着装,应也是嵩山之人。

一人手拿拂尘,身着道袍,青须飘飘,仙风道骨,却是个道士,看来是泰山剑派的人物无疑了。五岳并盟,其中三家是纯江湖武人,两家却是分属佛道,北岳衡山主掌的是沙门女尼,东岳泰山剑派则是道脉。

还有两人,一人背负长剑,瘦削身材,美髯长须,另一人则拿剑,身材魁梧,须发花白,这两人显然便是那屈不就与卓不群了。

文不书话音落下,那魁梧大汉便紧接着厉色喝问道:“屈无风,胸有志气,积极进取固然是好事,可谁准你如此大言不惭,在背后对你师伯说三道四的了?回头就给我面壁半年,好好反省反省!”

他们在屋中,可也都是功力极深之辈了,剑气堂大厅就那么大的地方,门也未关死,外面的动静自然听了一清二楚,也清楚始末,至少他是如此。

屈无风自然听得出话下的一褒一贬,一改咄咄逼人的傲气,躬身低头,应道:“是!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失言,甘愿受罚!”

宁为玉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珊儿云溪留下,其他人有事的做事去,没事的练功去,另外方才张嘴争吵过的,今晚将《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抄录二十遍,明日给我检查!”

一群弟子苦着脸听命,依序退下,须臾间就只剩下幽星夜林云溪与屈不就的三个徒弟。

宁为玉道:“年轻人一时心急失言,在所难免,稍加提醒或小惩大诫便可,屈师兄不必如此大动肝火,面壁半年或许重了!”

说话的魁梧老汉就是屈不就,道:“师妹此言差矣,长幼有序,师长如何,哪有他这后生晚辈来置喙的道理?该罚当罚,可不讲什么年轻年长。”

文不书淡淡说道:“屈师兄说的不错,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规矩摆在那里,咱们身为弟子,自当谨守本分,若为师长,更该一肩挑起表率之责,当不妄言,不妄为。”

屈不就哈哈笑道:“不错,身为师长,自当表率,若没做到,纵为师长,也该引咎自革,自省其失。”

两人都意有所指,却都话到三分,概不说透。

幽星夜听出屈不就这话,当是暗指凌不乱德行有亏,不配再执掌一门,可她从护国山庄得来的那些与凌不乱相关消息以及记忆里的形象,这位生身之父言行举止不说正道楷模,完美无缺,可也算得上德行侠义俱在怀,一时也想不明白他能有什么把柄被屈不就给抓到的。

宁为玉对嵩山泰山的三人道:“三位师兄远道而来,想也累了,不妨先去客房稍事休息,至于那所谓见证之事,待拙夫回来再谈不迟。”

嵩山剑派的一人拱手笑道:“宁女侠既已下话,自当从命。”

宁为玉道:“陆师兄这般说,可就折煞小妹了。”玩笑过后,就吩咐道:“云溪,带三位师兄去东院客房歇息吧!”

“告辞!”

几人跟随林云溪下去。

幽星夜不动声色在几人身上转过目光,心中奇怪,屈不就几人来者不善已经毋庸置疑,嵩山与泰山的人既是他邀来,理应沆瀣一气,怎么眼下这看着却反倒与己方更其乐融融了?

宁为玉道:“屈师兄,卓师兄,我们师兄妹之间久未见面,今日好不容易再见,便暂且不谈其他,好好叙旧如何?”

屈不就看来不仅不满凌不乱这个掌门人,连带着对宁为玉这位掌门夫人也隔阂甚重了,闻言便淡淡拒绝道:“宁师妹文师弟要叙旧,便找卓师弟吧,愚兄今日有些困乏,也需去休息一会儿了!”

宁为玉无奈,也强求不来,叹道:“哎,也罢,西院尚空,衣被亦齐全,屈师兄与三位师侄不妨先暂住那处!”

屈不就道:“总算本门还有我的一点容身之处。”

宁为玉苦笑道:“屈师兄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容身不容身的?”

屈不就道:“师妹此言在理,倒是我过于浅薄了……罢了,你们聊着吧,我先去休息了!”

宁为玉吩咐道:“珊儿,你送……”

不过话还没说完,屈不就便挥手打断道:“师妹不必费心了,虽说二十年没来过,可华山的路我还是认得的,自己去便可……无风,你们随我来,我顺便带你们认认路。”

“是,师父!师叔师姑,弟子告退!”

屈无风三人应声,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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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本意

屈不就带着徒弟离开后,宁为玉道:“卓师兄,文师兄,且先入内再谈吧!”

众人就回剑气堂去,幽星夜见宁为玉没有喝退自己,也跟了进去,老实本分地站在她身后,乖乖听着,静看热闹。

落座后,宁为玉问道:“卓师兄一离师门便是二十多年,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卓不群道:“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罢了,谈不上好与坏!”

宁为玉道:“我见屈师兄如今也收了三个弟子,卓师兄如何了?可寻到钟意的衣钵传人?”

卓不群道:“让我跟人学武练功还罢了,教徒弟便算了,天赋所限,有心无力,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就这么你一问我一答,或者文不书再插上一句,聊了一会儿后,气氛就有些沉寂。毕竟如今立场分别,就算是昔年同门,还是聊得有些尴尬,隐隐间有一层隔阂。

还是文不书主动挑起话题,叹道:“哎,说来,屈师兄历来看重掌门之位,当年败北,如今心有不甘,卷土重来并不奇怪,可卓师兄你素来轻名薄利,今日又何苦陪着屈师兄来趟这一趟浑水?”

卓不群看似木讷、生疏,其实自若,老神在在,心无所动,闻言平静说:“咱们不是叙旧吗?又说起这些做什么?”

无论其心如何,但说出来的这话,在人听来总是难免有些刺耳。

文不书不在意道:“若屈师兄当面,那现在便还是继续叙旧,可现在他既然不在,那我也不吝当一回小人,打算好好劝一劝卓师兄了!”

卓不群道:“没想到文师弟对凌师兄会如此支持!”

文不书苦笑道:“不是我如此支持凌师兄,实在是华山如今经不起动荡了!”

宁为玉出言道:“既然说开了,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卓师兄,我也想不通,当年师兄接下掌门位置,你也是同意的,怎么如今却又与屈师兄一道,前来反对他了?师兄担负掌门之位这些年,所作所为我皆看在眼里,他应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华山剑派的事才对,怎么会引起卓师兄如此不满?”

卓不群摇头道:“我何曾说过对凌师兄不满了?我今趟来此,并非是反对凌师兄!”

宁为玉道:“那是为何而来?”

卓不群道:“我是为华山百年基业而来……本门不能后继无人!”

宁为玉皱眉道:“卓师兄这话是何意?”

卓不群不慌不忙道:“我虽久在北地,不履中原,可华山内事,也有所耳闻,敢问师妹一句,你与凌师兄门下一众无字辈弟子,除了早被逐出山门的独孤无冲,还有可挑大梁之人否?华山掌门这四个字,你二人门下,有哪个弟子能担得起?”

宁为玉默然,这确实是他夫妇二人门下的短板,自独孤无冲被逐出师门后,这点更是显露无疑,虽已决定了将来让女儿继位,但在老掌门宁清华不出面的情况下,想要说服其他师兄弟,却无疑十分困难……甚至就算请出了宁清华,师兄弟们或许嘴上答应,心中也断然不会有多认同,口服心不服在所难免,乃至阳奉阴违的情况都大有可能。

若非那些全由女人组成的门派,想要让女子司掌一派之尊……难矣!

文不书吃惊道:“卓师兄的意思是,屈师兄此回所来,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三个弟子?”

然而话才说完,就立即又自行否定掉,说道:“不……不对,若是为此,屈师兄何必请嵩山泰山两派师兄来此公证,放言要再与师兄争一争掌门之位?”

卓不群摇头道:“其一,屈师兄如何打算,我不置喙,你们自己去听去看便是,我所在意的,只有本派将来的继承人选,其二,屈师兄不仅邀请了我与嵩山、泰山的人来见证,本门几位隐居在外的师兄弟也早已受到他邀请,想必近日便会上山!”

正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清朗长笑:“哈哈哈,与众位师兄弟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屈师兄既邀了大伙儿上山,却正好能得团聚了,这可是件大好事!”

“是师兄!”

宁为玉几人站了起来,往外看去。

只片刻,凌不乱大步迈进。

他身上气息微乱,显然是不知在哪处峰头听闻弟子传信,便顾不上其他,匆匆赶回来。

入堂来,凌不乱一眼便瞧上卓不群,抱拳相礼,十分熟稔道:“与卓师弟可有些年头没见了,比起其他几位隐居在附近的师兄弟,我们更应该一聚!

卓不群淡淡一笑,随后回礼,并不亲近,亦不太疏远:“多年未见,凌师兄风采依旧!”

凌不乱笑道:“就别互夸了,卓师弟,文师弟,都坐都坐!”

主次落座,凌不乱道:“方才远远就听到卓师弟说正在关注门内继承人一事?”

卓不群点头,直截了当道:“不错!若非凌师兄门下那大弟子太不争气,以致本门青黄不接,我今日也不会应屈师兄之邀,再上华山。”

虽是直接在被损颜面,凌不乱却修养极佳,也不生气,说道:“我来时,听报信弟子说,屈师兄与师弟上山时还带了几名弟子,眼下卓师弟又如此说,可是那几名弟子里,有师弟看中之人?”

卓不群道:“屈师兄手下大弟子屈无风,不过二十余岁,已通周天数脉,天赋上佳,为人尊师重道,虽傲气略盛,但瑕不掩瑜,品行亦算尚可!”

凌不乱捋着青须,点头微笑,道:“此子能得师弟如此赞许,这位无风师侄,我倒是要见一见!不过……”他说着,话锋就转,自若道:“关于继承人一事,其实师弟大可放心,未来掌门,我已有合适人选!”

卓不群道:“虽说师兄门下一众弟子,我未能认识几个,可若说有那天赋出众者,江湖上怎么毫无传闻?难道凌师兄还秘密收了什么天才弟子,藏在山上?”

凌不乱自若道:“就容为兄先卖个关子,暂且不去细表,待改日众位师兄弟都到齐了,我再当众宣布……不过卓师弟尽管放心好了,我选出的这人,天赋过人,当世罕有,不敢提与张王这等道门大宗师之流比肩,却比百解楼天榜之人只强不差,将来必有一日能重扬我华山剑派之门楣!”

幽星夜低下头,眯起眼,嘴角有些笑意,竟被夸得有几分羞赧了……当然了,得意更多。

她又不傻,那日在藏书楼虽未完全听清楼上凌不乱与宁清华两人的对话,可当时又是去见假死遁世多年的外公,又是传下掌门方可参习的镇派奇学,父亲兼掌门人的凌不乱有何打算,早已能猜到。

虽说对那位置兴致倒是寥寥,可在那移天宫二宫主之外,再当华山剑派史上第一个女掌门人,也是不会介意的。至于当得好当不好,有无那管理才能,那便再说呗,当掌门人也未必要有多大本事,把住大方向即可,甩手掌柜她可当了好些年头了,实在不行,再找绿萝来参谋就是,或者学师姐胁之以威强势压人,谁不听话便收拾谁。

凌不乱还未拉出来一溜,就先将女儿大夸一通,卓不群不置可否,自也不会就此改投立场,只是轻声淡笑,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8)

360.劝告

同门师兄弟之间一场交谈,过后,幽星夜被单独留了下来。

确信卓不群、文不书归去离远,幽星夜歪着头,问道:“爹,专门留下我做什么?”

凌不乱叹了口气,问道:“你素来聪慧,我当日为何会传你《紫气玄功》,可有猜测了?”

幽星夜美滋滋道:“大概是见你女儿天资卓绝,剑法通神,武功绝代,才貌出众,举世第一,以致你这当爹的都自愧不如,自认米粒之光难比皓月,已无能再任一派之主,就打算将掌门之位让给她了吧!”

凌不乱被她逗笑,笑骂道:“臭丫头,哪有人这么卖力自夸的?真是好不要脸!”

宁为玉也笑道:“你爹的意思,是你自夸也就罢了,怎么还不忘在他头上踩两脚?你这样做,可就害他这掌门人没了颜面,这才是他最生气的!”

幽星夜两下蹦到了下首首位坐下,托着下巴道:“哦?爹,你生气了吗?”

凌不乱吹胡子瞪眼道:“你们母女俩都这么联起手来奚落了,我还哪里敢生气了?”

幽星夜笑道:“没生气就好,那就快说,留下我是想打什么坏主意?”

凌不乱问:“既然知道我是有心传位与你,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幽星夜道:“华山剑派掌门人这么威风的位置要给我,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自然是开开心心接受呗!”

凌不乱道:“是吗?那我怎么看着你还很勉强的样子?”

幽星夜道:“爹你老了,眼花看错了!”

“行,我老了,就你还年轻!”凌不乱教训道:“既然想当,那往后便收敛收敛性子,有点掌门人气度模样!”

幽星夜反驳道:“我在移天宫不是已经当了那么多年的掌门人了吗?哪里没有掌门的气度模样了?”

“是不是有那气度,你自己心里点数吗?”凌不乱瞪了她一眼,接着问道:“你在百花谷那边的那位向师祖,近来可有联系?如今她是否在百花谷里?”

幽星夜懒洋洋道:“她性子比我还要跳脱,整天四处乱跑,只看哪天有心情了就传个信回谷或者直接回来一趟,平日我们哪里能联系得上她?而且这会儿肯定也不在谷里,姐姐已经回去了,若她在谷中,肯定会听到消息前来找我!”

凌不乱点点头道:“你也是百花谷的弟子,还是谷主,想要再当华山掌门,于情于理,她那里都应该知会一番,我本还想让你哪日回百花谷时,通知她过来一谈的,不过如今事起突然,又联系不上她,那便罢了。”

幽星夜道:“没关系,这又不是悠关百花谷生死存亡的事,我自己做主就行了!另外……”她纠正道:“如今是移天宫了,我是宫主,不是谷主,百花谷也是地名,不是派名了,爹你别老是搞混!”

凌不乱瞪眼道:“两个死丫头片子,净胡闹!”

明月天将百花谷更名移天宫,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一向看不惯罢了。

幽星夜摆手道:“好吧好吧,我们都是胡闹,凌大掌门请继续说!”

如今毕竟重点不在百花谷和移天宫两个名字上,凌不乱只呵斥了声,也就不深究了,不过看了看她一派懒散的模样,就又忍不住教训道:“当掌门人要稳重一点,瞧瞧你现在这德行,坐没坐相,给我态度端正一点!”

幽星夜撇嘴,只得坐直了腰板!

凌不乱叹气道:“唉,原本我是想先让你再历练几年,一来磨砺心性,再来是可以多闯出些名气,往后再潜移默化,徐徐图之,尽量让你其他师叔师伯放松对你女子之身的顾虑,少些波折,可惜你卓师叔今日已直接将事情挑明,也只好提前将你推出来了,此事突然,等大家见到我是立你为传人,恐怕还要费一番波折!”

幽星夜扬了扬拳头,笑道:“无所谓!江湖上事,道理和拳头各占半壁江山。武功够高,本领到家,再大的事情,便已先成一半了,有什么波折,放马过来就是!”

凌不乱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精辟!”

顿了顿,说道:“以你的本事,这拳头算是够大了,而道理嘛,我如今还是掌门人,既然选你,那你便算是又占了一半道理了!”

幽星夜笑道:“那岂不是胜券在握了?”

凌不乱道:“胜券在握不敢说,六七成胜算还是有的!”

幽星夜道:“六七成已经够高的了!”

凌不乱道:“若是可以再高一点,不是更好?”

幽星夜道:“那爹你还有什么打算?”

凌不乱分析道:“你天赋武功都足矣,为人也机灵,加上有我支持,要接掌华山,如今主要便剩下三个阻碍,最大的自然是女子之身,这点强求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其次是威望不足,不过威望说穿了就是江湖名声,你在江湖上行走,总能积攒下来,倒也不足为虑。第三便是那百花谷谷主的身份了,我希望你能辞去这位置,往后行走江湖,当以华山弟子这一身份为先,如此也好少落人口实!”

幽星夜摇头道:“那可不成,我要是撇开不当那二宫主了,姐姐还不得和我急了?”

凌不乱皱眉道:“她不同意,你好好劝她便是,两者孰轻孰重,你心里还拎不清吗?”

幽星夜眨了眨眼睛,在心里华山掌门还真未必有移天宫二宫主来得有分量,不在于移天宫有老祖这个大靠山,而在于更珍重明月天而已,不过这话可不能说,一说出了,还不得将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老爹给气死?

想了想,她说道:“其实辞不辞的,大可不必,就算辞了,我也还是百花谷弟子,要挑刺的人,还是能挑出刺来,难不成我还要为此叛出百花谷去不成?最多往后我逢人介绍,尽量先说是华山弟子的名头便是!”

凌不乱还劝道:“道理是有,可辞了的话,这刺总归能小点,能少便尽量少些阻碍,不是更好?”

361.泄因

凌不乱还是想要劝说,幽星夜则坚持己见,浑不在意道:“牝鸡司晨的名声都不怕了,这点刺是大是小还用得着在意?”

凌不乱气道:“怎么说话的?讲什么牝鸡司晨?也不嫌难听吗?”

幽星夜打着哈哈,顺势就继续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太难听,我不说就是!对了,既然说到我那个移天宫主的身份,先前听那屈无风讲,我就是幽星夜这事已经在山下传开了,爹你是不是也知道?”

凌不乱道:“知道!”

幽星夜抱怨:“那怎么不早告诉我?”

凌不乱道:“我也是昨日才收到的消息,你又早出晚归,整日泡在藏书楼里,不去那边根本见不到你,一时还没来得及和你提!”

幽星夜道:“哼,藏书楼才几步路?这都不去通知我,你可真懒!”

转了转眼睛,问道:“你说,这事是不是你故意放出风去的?”

凌不乱道:“我没事放这风做什么?”

幽星夜道:“快刀斩乱麻啊……现在直接挑明了,看看那些师叔师伯有什么反应,便一并将问题解决掉,总比我当上掌门人后再曝出什么内幕来,影响要小一点。”

凌不乱道:“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你这事,是从北地那边传过来的!”

幽星夜疑惑道:“北地?我又不认识什么北地的人,更没有那边的仇敌,谁这么无聊,直接给我揭露这消息?”

凌不乱问道:“那个彭五虎你忘了?”

幽星夜睁大眼睛道:“你是说,这事是他传的?”

凌不乱笑道:“他在开封城被你当众击败,事后有人以此调侃,无论当面背后,他每逢听见,就要说你除了是那莫名其妙的移天宫女剑神,还是华山掌门人的女儿,一人身兼两家之长,年纪轻轻就武功盖世,而他却只会彭家一家之功,比你还缺了一派,一家之力再厉害如何能敌得过两家之力,所以输得一点不冤!”

幽星夜笑道:“哈哈哈,输了架,还能这么解释?这姓彭的也真是够‘憨厚’的!”

话虽如此,但这单纯是他为少丢落败的脸面而拉出来的借口,还是另有目的,尚有待考证。

笑了一阵后,幽星夜便好奇道:“可那彭五虎应该还不知道这两个身份都是我才对,他可有提过消息来源?”

凌不乱叹道:“还能哪来的?当然是从百解楼买到的,若非他言之凿凿地抬出了百解楼,谁会信他?唉,这百解楼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的,消息的确灵通,你的身份被他们打听到,一点也不奇怪!”

幽星夜:“那就是祸害人的搅屎棍,我都怀疑那是不是朝廷弄出来专门引江湖人自相残杀的!”

凌不乱告诫道:“谨记慎言慎行,这些话在我和你娘面前说说便罢了,在外面切不可乱说!”

幽星夜撇嘴,还是点头道:“知道了!”

宁为玉道:“先前屈师兄说,本派掌门人之位是比武定出,当年他败了一招,以致掌门之位被你所得,如今他已功力大有精进,就是要再争一次,还请了几派高手过来公证……这事师兄你怎么看?是不是真要再比?”

凌不乱:“比武定位,那是当初师父还没定下继承人便突然下落不明,本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才不得已为之之事,如今华山上下早已安定,哪有再比一次的道理?何况要比,也不是我与他比,都六十多的人了,又是重外道修行多过重内气修行的人,给他位置他又能坐几年?”

幽星夜若有所思,听这话,看来当年除了风不狂屠杀同门一事,华山之上另有变故。

宁为玉问道:“那师兄的意思,是不比?”

凌不乱道:“那就得看他以什么名目来和我比了!若只是同门师兄弟间的切磋挑战,我自与他奉陪到底,决不回绝,可若是与我争夺掌门之位,嘿嘿……”他说到这里,冷笑两声,说道:“我为何要比?他又哪里来的资格和我比?我身为一派掌门,若无天大过失,这位置岂是能轻易便行废立的了?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休说与我比武争位,自己便先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了。”

幽星夜笑嘻嘻道:“那可未必,先前你没回来时,我听那位屈师伯的语气,就似乎在含沙射影地说你德行有亏啊,说不定爹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了呢!”

凌不乱不满地看着她说道:“你爹德行有亏没亏,你难道不清楚了?”

接着道:“他或许真能说出个名目来,不过,多半是为了师出有名,构想出来的借口罢了,到时看他有什么名堂便是。”

——

时间很快度过。

待傍晚时分。

屈不就早已与凌不乱会过面,不过,虽难免要损几句暗话,却彼此默契未如何冲突或口角,只是道一切待师兄弟们到齐了,再一并讲开。

而这时,凌不乱、宁为玉,幽星夜,二弟子罗无诺,卓不群以及屈不就四师徒聚在剑气堂以后的宗祠。

这是在为屈不就的三个弟子举行入门仪式。

屈不就虽收了三人为亲传弟子,可华山剑派有规矩,但凡有弟子被收录内门,需行此仪式,而这仪式却需掌门亲自主持方可生效,那三人还从未来过华山,却还算不得华山真传,故此刻是给他们认祖归宗。

下午时,屈不就便通知过打算给三个弟子举办这仪式,对此为华山开枝散叶的事,凌不乱与屈不就虽有矛盾龃龉,可也没有刻意刁难,甚至没有任何拖延,屈不就一提便即刻安排了下去,香火蜡烛备好,便叫上人来举行。

屈无风三人是当事人,屈不就是他们亲传之师,凌不乱是掌门,出面自无可说。

宁为玉是以长老的身份来从旁见证,卓不群则是以师长之身来见礼的!

他与屈不就,虽排在“不”字辈,且当年也是排在满门前几的人物,可如今他们却并非华山长老。

其实凌不乱初登掌门之位,是打算给剩下的几个师兄都封上长老位的,不过,屈不就因为败比,眼看掌门之位旁落他人手上,当场便负气出走了,自然没来得及正式授位。

而卓不群更是在华山血夜之后不久,便因备受惨败打击出走而去,只在几年后凌不乱胜过屈不就坐上掌门位置时,才让人送来一封祝贺信,本人却没回来,自然也没成长老。

至于幽星夜,纯粹是跟来看热闹的。

宗祠内,奉过香宝蜡烛,拜过祖师牌位,宣过师门规矩,填过名录身份,赠过师门佩剑,三个人便算是正式入门。

仪式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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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凭恃

第二天,恒山剑派的法华师太带着两个弟子赶至,那是恒山四法之一,原本是六法的,不过当年围攻黑金崖一役损失了两人,便只剩下了四法。

上午是恒山来人,而在下午,华山隐居在外的三名“不”字辈高手亦联袂而来,这三人里,有一个还是当初幽星夜在论剑会上见过的那人,不过如今无疑年老许多。

至此,屈不就所邀请的人全数到齐。

凌不乱,宁为玉,文不书,屈不就,卓不群,加上这三人,或许还要加上不离不弃那两个弃徒,华山不字辈数百弟子,也就剩下这么几个了。

其实当年在“华山血夜”中幸存下来的还是有十多人的,不过这些年,有伤重不治,有年老病逝,有被人所杀,到了如今也都折损得差不多了,算是真正的硕果仅存。

随人到齐,师兄弟、盟友间自又是各有一番寒暄。

第三日上午,暂时未邀三派代表,自家人先汇聚一堂,先行商议,并将周围弟子全都遣散开,无命不许靠近。

只有幽星夜闻风而来。

这是老辈长老间会议,按理幽星夜自然是没有资格旁听的,不过那些个师叔师伯年纪虽大辈分虽高,论武功其实还不如她,躲在外面找个角落偷听偷看,里面人也没那么轻易能发现。

剑气堂中,凌不乱与宁为玉高坐上首位,凌不乱身任掌门,自当先发话,待众“不”字辈的师兄弟到齐,他平静道:“今日是屈师兄之邀,才得咱们师兄弟众人再度聚首,便请屈师兄说话吧!”

屈不就也没有推辞,起身抱拳,说道:“劳诸位师弟辛苦跑这一遭,愚兄先致歉。”

下位左侧,坐着屈不就与卓不群两人,右侧则是文不书在内的另外四人,而他们听罢,也都起身还礼。

右侧首位上的长老,名为徐不动,干瘦苍老,可论年纪其实凌不乱还要小两岁,比屈不就便更小,乃是当初受伤太重,落下病根,才致如今老态尽显,他还礼后,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话屈师兄就不必说了……只是,屈师兄在来信里说,凌师兄德行不足胜任掌门之位,邀我们几人来此,要另选掌门,此事,还望屈师兄今日能当着众师兄弟的面,说个明白!”

说罢便坐回待听。

“那是自然!”

屈不就点头,望了望上首位置的凌不乱,见他仍老神在在,不为所动,淡淡冷笑一声,便将理由说出,道:“我敢说凌师弟德行不足,自有其来……那便是他这掌门人的位置,得来的手段可不光彩。”

他已然发难,上首副位上,宁为玉也不再顾忌,直言反驳道:“当年我夫君与屈师兄比武夺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大家都不是瞎子,他是剑上淬毒、使了暗器、还是提前给你喝了什么毒药让你难竞全功,还能看不出来吗?屈师兄想发此难,可让人笑话了。”

屈不就不以为意,说道:“师妹听我说完再发难不迟!”

宁为玉道:“你屈师兄倒是说来!”

屈不就道:“众所周知,当初师父还未来得及定下继任掌门人选,便离奇失踪,我们秘密苦寻近半年,却只找回了遗体,不得已才决定通过比武选出新掌门,可是,在我与凌师弟比试时,他却已然身负《紫气玄功》了……”面向凌不乱,逼问道:“凌师弟,此事你可认?”

凌不乱才开口,仍不慌张:“为何不认?我那时确实已在参习紫气玄功。”

“凌师弟承认便好!”屈不就质问道:“既然当初师父还未选定继任人选,那么试问凌师弟是哪里学来的紫气玄功?又是光明正大地学,还是偷学的?是师父尚在时教你的,还是后来我们忙着寻找师父时,你却偷了秘籍修习?”

徐不动道:“此事凌师兄早已坦明,我们几个也都知道,师父当初早已传过他秘籍,只是还未来得及宣布,便失踪了罢了。若想以此说明凌师兄得行不足,恐怕还不够。何况屈师兄既然当年便发现此事,为何当时不提出,反而时至今日才来提?其中怕是私心作祟,实不可取!”

“凌师弟看来真是老谋深算!”屈不就望了凌不乱一眼,才继续道:“那徐师弟可问过,他既然身怀紫气玄功,已是继任掌门的唯一人选,为何不直接说出?还要与我比那一场?”

凌不乱冷笑说道:“若我当初便直言,屈师兄便会心服了吗?那样你恐怕会说,师父他老人家太偏心了,分明我们武功相差无几,怎的这秘籍传他不传我?到时还是免不了要与我斗过一场方能甘休!甚至,你直接将师父之死往我头上扣,说是我为夺取神功刺杀了师父也未可知!”

屈不就道:“不做亏心事,何惧鬼敲门?若非心虚,你怎会作此想?”

凌不乱道:“你现在此话,不正说明我当初顾虑没有错?”

“那你可真了解我!”屈不就冷笑。

徐不动道:“屈师兄的猜测有失公允,凌师兄的顾虑亦属杞人忧天……当年师父的遗体我们都检查过,甚至柳师叔都亲自看过,乃是活生生被一股蛮横真气震断了全身经脉而死,而以两位师兄那时的功力,断无可能办到,哪怕是偷袭,也绝无可能!”

屈不就道:“当年的凌不乱办不到,可不代表当年没其他人能办到。”

凌不乱淡淡道:“可不是师兄嘴上说两句,我便是勾连外人的叛徒了。”

屈不就亦平静道:“其实当年我只以为凌师弟是巧言令色,讨来师妹欢心,因此得师父爱屋及乌,另眼看重,秘密选定你为传人,赐下了秘籍,而你亦有自知,觉得如此易被人小看,有吃软饭之嫌,才会隐而不报,”

凌不乱面无表情,宁为玉脸色难看道:“屈师兄慎言,你今日胡言乱语,肆意构陷的话,已够多了。”

“哈哈哈,师妹勿躁,听我说完!”屈不就哈哈一笑:“徐师弟言道,后来凌师弟又与你们说明了此事,我猜来,恐怕是身怀胜我一场新任掌门的大势,让他觉得那时候提起,也不会有人再多说什么了。至于我当时为何不说嘛,原因很简单,当初我眼见自己落败,心如乱麻,只想找点离开免得丢人现眼,哪顾得上那些?还是事后冷静下来才想通关节的,不过那时,我深知已然落败,再提不仅无用,恐怕还让人觉得这是输不起的狡辩,便也懒得再回来说这些了。”

文不书摇头道:“单凭屈师兄这几句话,恐怕还不够说明凌师兄德行有亏。”

屈不就道:“那是自然,若只如此,我最多打心底看不起凌师弟,却不会有今日之会了!但这些年我在北地闯荡,偶然间发现了一件事。”

凌不乱道:“看来这件事,就是屈师兄要废掉我这掌门人的凭恃了?”

屈不就冷笑:“不错!”

徐不动:“那究竟是何事?”

屈不就道:“一个真相,沉埋了二十八年的真相!”

“二十八年……华山血夜!”

其余人喃喃,随即想到了二十八年这个数字对于华山而言所代表的意义,脸色皆变。

屈不就道:“都想到了吗?二十八年前,大师兄风不狂狂性大发,屠杀满门,这是在场诸位尽所周知之事……但你们想没想过,他狂性大发,六亲不认,竟将屠刀对向同门,真的只是练功入魔的缘故吗?”

凌不乱拍案而起,怒喝道:“够了,当年风不狂残杀同门,在座众人除了你和迟师弟,哪个人不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你屈不就今日还想给那恶贼翻案不成?”

他已然怒极,连对屈不就师兄的敬称都已顾不上说。

屈不就面色肃然,毫不畏惧回望回去,争锋相对道:“翻案还不至于,可当年之事,确有隐情!”

363.再会

屈不就所言,确实给华山众人带来震骇与愤怒。

不过,毕竟是陈年旧事,更没有亲身经历,幽星夜对此感触倒是没有那么深,更多的还是怀着探秘寻奇的心思,所以,相对还算平静。

而既维持平静,便有所发现……发现了另外不平静的人。

她忽然心有所动,从角落出来,蹑手蹑脚在外绕了半圈,然后,在剑气堂外东侧回廊尽头与后堂相接的角落,看到一道猫着的人影,正在往堂内看。

远远就看见侧脸,脸上有细密的络腮胡,穿的也是贫农衣裳,头上还扎着一块白巾。

幽星夜眼神一冷,不动声息靠近了一些,这时才彻底看清,面目轮廓十分眼熟,仔细观辨,顿时认出是谁。

独孤无冲。

他此刻眼睛瞪圆,脸色难看,一只手死死按着窗台,还在微颤,显然这一刻心情激荡无比!

而急促焦乱的呼吸才是幽星夜发现他的根本所在。

幽星夜为了偷听,本就将五感提尽,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肯放过,虽说独孤无冲的呼吸还是十分轻微,却没能再瞒住她。

当幽星夜靠近他时,他突有所感,忽然转过头,看见幽星夜,明显往后一震,张了张嘴,差点惊呼出声,好在及时住口,没有发出动静。

幽星夜面无表情靠近,没有说话,走近前,挥了挥手,让独孤无冲退开两步,通过他向内观望的那扇未关紧的窗户缝隙往里瞧去,见到的景象是所有人静坐无声,只有徐不动在翻阅一本册子。

而在此前,幽星夜虽未见到,但听到的是屈不就的话:“各位师弟都请先都稍安勿躁吧,我自然不会无的放矢……这便是证据,徐师弟先过目!”

显然便是徐不动手上册子所记的东西。

幽星夜收回注意,看向独孤无冲,行踪被发现,他也没顾上注意里面动静,拘谨地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幽星夜。

幽星夜还是没出声,只是往外指了指,示意出去。

独孤无冲迟疑地看了一眼堂内,回过头见幽星夜开始蹙眉盯着自己,无奈点点头。

两人警戒四周,一前一后出去。

得益凌不乱先前已将周围弟子清退,此刻剑气堂三十丈之内,都无人靠近,他们便就近挑了一处草木甚密的小树林躲进去。

已仔细观察一遍,确信四周没有人藏着,幽星夜才开口道:“大师兄这趟上华山,是想做什么?”

独孤无冲惊喜道:“你,你还认我作大师兄?”

幽星夜反问道:“你那点破事,我三年前就知道了,要是不认,还需等到现在?”

独孤无冲感激道:“谢谢你,小师妹!”

幽星夜摆摆手,不耐烦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独孤无冲点头道:“是是,我这便说……这两年我虽身在魔教,可还是放心不下师门,便十分关注与华山相关之事,前段时间在教中接到密报,说是本门远在北地活动的两位师叔师伯正在串联各派,要回华山,对师……”他迟疑了一下,在小师妹面前,还是唤凌不乱师父:“对师父不利,我心中担心,才忍不住过来看看的!”

幽星夜道:“那你想没想过,以你如今的身份处境,你来华山,若被人发现,只会让其他人更多出一条攻讦我爹的借口,到时只怕使形势对他更加不利!”

独孤无冲无奈道:“那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直接派出阴阳神教的高手来帮师父解围吧?”

幽星夜:“看这意思,你居然还能调动阴阳神教的高手?当初发生林庄之事,东帝都没有处置你吗?”

独孤无冲道:“我回去后,他只是让我以后有事,最好先与他商量过后再作决断,免得白白损失了人手,其他就没再说什么了,更没有什么处置。”

幽星夜疑惑道:“你没说是从他书房密室翻出了那些信件才会有了林庄之事的?”

独孤无冲道:“我说了,可他只道那是有小人妄图离间我和他的关系,刻意栽赃的东西。”

幽星夜道:“那他这反应也太平静了吧?事后就没有掘地三尺,要搜出这个小人?”

独孤无冲摇头道:“没有,他说他已知道那人是谁,但还不到对那人动手的时机,我问他那人是谁,他也不肯说,只道时机到了,自会告诉我!”

幽星夜若有所思道:“看来那东帝对大师兄果真是十分厚爱!”

独孤无冲脸色一紧,担心道:“小师妹不会也怀疑我真的背叛师父了吧?”

幽星夜不置可否:“我怀不怀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大师兄日后会如何作为。”

独孤无冲默然片刻,苦笑道:“我知道!”

幽星夜道:“谢家最近应该都在盯着你,你既然出了黑金崖,他们就没向你动手?”

独孤无冲:“我下黑金崖前,已找了个身形与我近似之人假扮,先行引开了他们,之后才乔装打扮来华山的。”

幽星夜又打量了一番他眼下这身行头,也确是打扮过了,只是,才贴上一层假胡子,居然就当是易容跑出来了,真以为没人能认出来吗?也是心大。

幽星夜道:“这几年苦修,我已经功力大进,早登大周天圆满了,华山上有我盯着,出不了什么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身份敏感,还是尽早下山吧,免得被人发现,横生枝节。”

独孤无冲迟疑道:“方才小师妹你应也听见了,那位屈师伯提到我父亲当年之事,还另有隐情,既然碰上了……我还是想弄明白了再走。”

幽星夜道:“到时候你再找机会问我便是!”

独孤无冲还是在犹豫。

幽星夜质问道:“怎么?你是觉得确如那位屈师伯所言,那所谓的隐情,与我爹相干?你信不过我,担心我到时候会包庇我爹而向你隐瞒真相?”

独孤无冲急忙道:“不是不是,小师妹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信不过你,更不是信不过师父,只是,只是……”

只是他支支吾吾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来什么。

幽星夜意兴阑珊,道:“算了,不用多说,你既然想亲眼看着,那便过去看吧!不过,我可丑话说前头了,如果被人发现,那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我会真拿你当叛徒来对待!”

364.沉埋的真相1

承德十四年三月。

行走江湖,于白落山下偶遇石轩辕,忆陆上邦曾得恩师剑意指点,仍饮败宋圆满之手,心有不忿,加之见猎心喜,狂心意气激扬,欲以人邪之命见证剑狂之勇,出手激斗一场,终缺十年八载之功,以伤换伤,亦逊一招。可恨五岳三剑,不敌人邪刀尊,英雄空称狂,实所不甘。觅地疗伤途中,不支陷昧而落水中,蒙独孤氏救起,悉心照料。

半岁后,全复如初。道别独孤,约定来年再会,便回华山。

承德十五年,正月中。

拜别恩师,重下华山,回昔日旧处,果与独孤重逢,神州余欢未尽,吾亦逢喜矣,就此相伴江湖。

承德十五年,二月。

于冀南鲁北一带无名山间偶入先人遗府,得剑神之诀,迟疑数日,难抵诱惑,持之习之,不日剑意沛然,精进迅猛,自感足补与石轩辕之差,遂去寻人再搏。

承德十五年,三月。

征程方起,尚未寻到石轩辕以尽雪前耻,便先发觉此剑神诀消磨神智,本性狂心不减,然心中恶意渐张,凶焰戾气更增,正合谱中所记入魔之相。若入魔,则剑神化剑魔,终将身成浩劫,生灵涂炭,多赖独孤抚琴尚可安抚,遂隐居山谷,欲以琴音化解戾气。

承德十五年,五月。

随山中清静生活,戾气渐少,熟料一日独孤莫名失踪,空等半月不回,杳无音信,吾无法,唯有出谷,欲回师门,图求恩师相助。

承德十五年,七月。

归来师门途中,听闻北方近来兴起阴阳神教,行事诡诈,不似正道,每逢遇其教徒为祸,皆顺手解决,引来魔教高手追杀,正值急切欲回华山寻恩师除患之时,却无奈处处受阻,耽误时日,以致戾气渐重,无论武人常人,正道邪道,任激言口角,或冷眼看来,稍有异状,便易生沸腾杀心,苦苦支撑,备受折磨。如此辗转两旬至今,方得返华山,幸得恩师之助,以剑意斩邪心,除妄破灾,重塑真我。

承德十五年,十月。

休养三旬,戾气大抵再无可虑,然为防再生,此后需禁用剑神之诀,引为憾事。于山中时,听闻五岳联盟与阴阳神教多有冲突,北恒山尤其处境堪忧,自觉已无后顾,遂请命下山诛邪。

承德十五年,十一月。

于黄龙河北岸得逢阴阳神教副主宫守一,其人柔柔弱弱,哪值东帝威风?然大打出手,才知宫守一武功之高,还胜传闻,激战千招,未见胜负,直至气空力竭,双双瘫地,两败俱伤。调元之际,亦兴骂战,亦鄙其身,见他气怒而无语回敬,倍增趣味,熟料小人环伺,见机生事,欲兴杀双方,联手相抗,然勉力维持,却难回击,愈趋下风,无奈再运剑神之诀,夺其不备杀双逃一,终出险境,亦昏昧倒地,临昧前眼见宫守一尚在尚醒,只叹今命休矣,不意料想有差。事后清醒,方知宫守一手下容情,留命不杀,且托于船家照料,高看三分。

承德十六年,四月。

已数战宫守一,于战中相惜,交情渐重,数番留手,相谈论酒,有同盟得见,屡有微词,未加理会,今次会盟围剿,手下留情,以致宫守一走脱,倍受责难,实所心烦,不觉间戾气盈目,恍然有感,未防加深,即刻启程,回师门寻解。

承德十六年,五月。

日前得返华山,熟料太华镇中,意外逢见独孤,欣喜鼓舞,但见有陌生男子相伴,心怒不已,驻足迟疑,未上前招呼,只尾随其后,探明住处,半夜,欲去留条,寻独孤去外单独相见,却见二人黑衣蒙面出客栈,隐匿行迹,直至镇东小院,师弟平不正家宅,与其相会,心起疑窦。再闻对话,竟在泄露华山秘闻,大怒,入内持剑斩之,有独孤牵绊,不忍动手,以致另名男子走脱。动静大起,引人来探,挟独孤出城,于无人处逼问,始知独孤乃神秘组织青龙门众,当日不高而别,是受青龙门所召而去,乃至当初相救,亦有接近策反意图。更探明青龙门一直暗谋五岳之力,逐一渗透,意图掌握,平不正即为华山叛徒,且他之外尚有多名暗桩,却未问出身份。知前后若此,震怒难抑,直欲杀之泄愤,然剑锋临体,终是不忍,放其离去。

回师门,将所知上禀恩师,恩师寻掌门商议,决意暗中调查其他卧底之人,对吾亦需留山观察,遂以练功出差,失手误杀师弟为名,责成思过崖面壁三年,以观后效。

承德十六年六月。

思过崖面壁索居近月。一日发现山下送来饭中,藏有当初幽居山谷时亲手削成送予独孤之木簪,一截断指及纸条一张,书三日之内,洛阳一会,不许声张。思虑再三,终忧心独孤安危,遂下山去,快马加鞭,两日后奔赴洛阳,未入城,即有人相引,带去城外三十里一山村,乃青龙门隐楼所在,村人皆青龙恶贼,无有例外。于村中得见独孤。时遭幽禁,备受折磨,大怒,杀人救人,却受青龙门高手所阻,并抱襁褓幼儿相胁,始知当初独孤应召回青龙门后,发现已怀身孕,一年余皆藏于此养胎,数月前产下此子,月前太华镇事败,卧底之事已引师门警惕,故青龙门引我来此,欲以母子性命,威胁屈从,欲经我手,以奇毒谋恩师,除却大患,再强夺华山。假意顺从,趁其大意,冒险夺人,所幸如愿。随后戾气化涌,杀心大作,屠尽隐楼一村百人,方复冷静神智。欲求卧底线索,又得独孤带领,入地下藏室搜罗,室中藏书多记中原各派秘闻与中原武林近年时事卷宗,毫无用处,然皇天不负,终有所获,寻得名簿,上有本门叛徒姓名,并附背叛始末,接头地点、暗号等详情,翻看数页,心头暗怒,不料尚有青龙门高手隐匿在侧,趁此激动之际突下杀手,不察以致伤势愈重,最终虽击退此人,却未能曾留下性命,手上名录亦在厮杀之间被毁,虽在毁前及时夺下五张残页,可惜是嵩山、泰山两派三名叛徒之名,非我所求,幸在初时已翻阅数页,记下本门其中两名叛徒,不算全然无果。再行搜罗,再无所获,时已重创乏力,恐附近另有强援,被逃去那人找来,将抵抗不得,翻找一阵,不再耽搁,就此退走,顺手将满室文书卷宗付之一炬。

承德十六年七月。

安顿好独孤母子,伤势亦恢复不少,本待回山除逆,途中遇尚念禅携嵩山数人围杀魔教金部金元烈,未果,金元烈得隙突围而去,冷眼旁观,未加理会,嵩山众见事不可成,便来责难怨怼,见众人里,有高作义,正乃残页所书嵩山叛徒,索性一剑斩之,懒作解释,遂成敌,时带伤在身,寡不敌众,仗剑神之诀杀出重围,落荒而去,又受追击一日夜,杀伤一二人,方得摆脱。休养数日,河洛一带遇师门执法弟子四处搜寻,正是私自下山被掌门下令缉拿,本束手无妨,然而带队长老林清水乃是叛徒,若入手中,难免不利,欲杀则有心无力,只得先行离去。

承德十六年,八月。

辗转近月,还未回华山,已先与各派弟子冲突不断,杀伤多人,引五岳,武当,少林纷纷遣弟子门人四下搜寻。其中必有各派奸细作祟,欲引高手杀人灭口,更暗藏青龙门杀手,杀机重重,然而无可奈何,杀人是实,无从抵赖,求饶亦非我为人,唯战而已,每每需以剑神之诀脱围,以致魔症益深,不可自拔。终于一日,受各派百余高手围堵黄龙河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谋生路,决意剑神成剑魔,孰料解放戾气,欲大开杀戒时,有天外无形剑意斩邪诛魔,头脑复清明,心知恩师已至,放弃反抗,怎料宫守一随之引众大举来援,反围各派弟子,就此正邪厮杀,混战中,有人欲行不利,得数名阴阳神教部众相护,远离战场,直至逃出生天。不知那一剑过后,恩师为何再无出手,或许仍在顾念师徒之情,而我已背负叛徒之名,再无回归之期了。

承德十八年,六月。

两年幽幽,魔根似断实未绝,不知是否其故,分明神智犹在,但心中明朗,已看淡昔日我之狂,更喜今我绝情断性之癫。决心已下,大开杀戒。

365.沉埋的真相2

敬呈恩师柳清风:

黄龙河畔一役,蒙恩师一剑斩邪,往后弟子始终头脑清明,再无失智,可谓新生。然魔根深重,并未消解,只是不复显于外,而著于心,影响本性,弟子能感觉秉性所思、所念,皆已不复从前,愈趋极端,时至今日,伤人也好,杀人也罢,皆清醒时为,决非失智所行,或所谓之剑魔,便是如此,并非原先预想错乱神智,丧失自我,逢人便杀之象,而乃理性尚在,只是斩心灭旧,有情变无情罢了!

弟子虽受剑诀影响成魔,本性已改,但师门叛逆一事已成执念,仍萦心中,不敢相忘,一年来亦在暗中追查,然门中卧底多隐不动,弟子少有所得。但五岳华山为首,必然备受青龙恶贼所重,据此间所查出部分信息,弟子推测,华山内门弟子过百,外门数百,其中通敌叛逆者,当有十人以上,如不字四杰必有其一,如恩师同辈亦有其人,牵连甚广,若要不伤无辜将之除尽,实难矣,弟子已渐失耐心,不愿再费力探究叛逆者何人,故痛下决心,以我之剑,血洗华山,若满门皆死,自然叛逆不存,总好过来日华山沦于青龙邪门之手,为附庸为奴。

一年来,弟子精进极速,一日千里,已足周天八重,将入重楼,更怀剑魔真意,若不惜身,杀绝顶亦不过反掌,华山一门,舍恩师外,已再无我眼中人,然而华山剑狂也好,魔道剑癫也罢,恩师剑圣二字,皆如山岳,压我之身,至今仍无制胜把握,故为防恩师相阻,坏弟子除逆之举,将假恩师仇敌之名,去杀江南柳家村恩师胞弟一家,到时独放一二人报信,以引恩师暂离华山。

此外,听闻近来有八神图搅乱江湖风雨,弟子此去,也将顺手取来烧之,聊作杀身歉意,告慰届时师门数百条剑下亡魂。

至于事罢,恩师剑下,生死再论。

留此信及手书一册,一者细表弟子决心,一者详叙弟子所遇,若华山之后,弟子魂断恩师剑下,自有人转呈恩师。

若弟子有幸,反杀恩师,则说明弟子不再是剑癫,而成真正剑魔,亦将烧此信与手书以祭奠,一为相告恩师事情始末,其次乃请恩师九泉之下见证,来日剑魔之行。

我当一路杀下,再挑同盟四岳,邪道诸派,道佛三宗,任尔正邪,万千生灵,皆祭弟子手中一剑,至死方休,若弟子始终不亡,终有一日,能寻到邪门,剑斩青龙。

承德十八年,六月初八。

弟子风不狂敬上。

——

——

剑气堂内,一册手书,数纸遗信,在众人间一一传阅。

阅完者,皆陷沉默,气氛诡谲。

他们皆有所感:这手书经过特殊处理,完好无损,回忆当初曾在风不狂住处找出过所谓的江湖见闻手书一卷,被付之一炬,再看此二卷,料想风不狂最初是想将此见闻成集,保存身后,以供后人翻阅。而那封字满十张信纸的信,却显斑驳,老化严重,看来有些年头,显然书者未有长存之念。如此看来,的确大有可能是风不狂本人所留。

凌不乱是最后观看的。

看完书册与信,将两物置于手边案上,已回复冷静,道:“这便是屈师兄所谓的隐情吗?”

屈不就重新起身,抱了抱拳,道:“不错,当初风不狂背叛华山初衷、变化,一应始末,皆记其上,此中详况,想必诸位师弟都不甚了解吧?”

凌不乱道:“了解或不了解又能如何?自述生平,好似有多无奈,便能抵消他背叛师门,残杀同门之罪了?还是师兄想让我们对他多一些同情怜悯?”

屈不就冷哼道:“哼,残杀同门,无论他是清醒时所为,还是入魔失智后所做,皆是天理不容,罪无可赦,我岂会睁眼说瞎话,为他洗脱?”

凌不乱道:“师弟无此心最好!”

屈不就道:“我自无此心,今日将这两样东西给各位师弟一观,只不过是想让大家知道,造成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凌不乱道:“不外乎叛徒二字,看来屈师兄是认定师弟就是那叛徒了,但这上面,可没有写着我就是叛徒,师兄若是想以此来倒脏水,我看你应先在合适处添上几笔,写上‘凌不乱’几个字才好!”

屈不就哼道:“我若是那等不择手段之人,这掌门位置,当年也落不到凌师弟你的头上。”

又道:“风不狂手书与遗信皆言,华山内部有叛逆之辈,且不止一人,尤其遗信上,更直接点明当初你我四杰之中,必有叛徒。”

宁为玉打断道:“若小妹未记错,师兄也是这所谓的四杰之一吧?”

屈不就道:“不错,我也是那四杰之一,亦有嫌疑。”

接着转头对卓不群道歉道:“不仅我,当初卓师弟也是四杰之一,同样也有嫌疑,风不狂说我们四人中必有叛徒,却没有说只有一人是叛徒,为防万一,所以得知此事之后,虽与师弟有过照面,却一直未与你明说,还请师弟莫怪愚兄。”

卓不群淡淡道:“无妨。”

屈不就继续道:“我们四人都有嫌疑,但这里面嫌疑最大的一人,却仍是凌师弟!”

宁为玉气笑道:“凭什么?”

屈不就冷笑道:“凭什么?自然是凭凌师弟也会紫气玄功这点。若无风不狂所留线索,确实如凌师弟自己所言,你会紫气玄功,是师父选定你为传人而所传下的可能最大,可若结合这线索来看的话……”他转头望向对面三个师弟,道:“几位师弟就不认为另一种可能更大吗?”

再盯住凌不乱,大声喝道:“你凌不乱,便是风不狂苦苦所寻的叛逆之一!你趁师父被风不狂所害之伤未愈,找来青龙门高手将之杀害,夺取秘籍,掌控本门。”

几人脸色微动,默然思忖。

凌不乱面不改色,道:“说到底,只是猜测罢了,风不狂先猜测了一种可能,屈师兄又在风不狂的猜测之上进行猜测,若以此便能作为证据,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屈不就道:“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风不狂当年既抱死志行事,难道还会刻意留书戏耍柳师叔?或者戏耍几十年后的你我?他既作此猜测,必然有所实据,此事已是十有八九。而我在此基础之上再行猜测,同样可能极大。”

凌不乱道:“师兄看来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可能,终究只是可能罢了,并不算证据。”

屈不就道:“所以,我并非说凌师弟就是叛徒,只不过,你毕竟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之人,除非能自证清白,否则,为了避嫌,这掌门位置,还是暂时交出来另选贤能为好!”

凌不乱笑道:“所谓嫌疑最大,看来只是借口,这才是师兄的真正目的吧?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图穷匕见?”

屈不就避重就轻道:“目的无足轻重,如何解决之法,才是眼下重点。”

就看向徐不动几人:“几位师弟以为如何?”

几人犯难,迟疑不语。

凌不乱叹气道:“其实,屈师兄的猜想的确不无道理,但小弟也有另一个推测,结果迥异,诸位不妨先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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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反击的结果

屈不就冷笑道:“那我倒要听听,凌师弟有何高论!”

凌不乱道:“高论不敢当,只是小有看法,说道一二……适才屈师兄说小弟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我却觉得,屈师兄的嫌疑当不在小弟之下。”

屈不就哼道:“我看凌师弟的方寸已乱,开始胡言乱语了!”

凌不乱浑不在意,继续道:“当初本派内外两门数百弟子几乎被风不狂一网打尽,除他入魔之后,确实武功高绝难以抵挡之外,更重要的乃是那段时间,正值师门三年一度的大比,无论是在外打理的外门弟子,或者行走江湖历练的内门弟子,无不回归山门。”

徐不动喃喃道:“不错,若非正逢师门大比,众多弟子齐聚华山,那一夜本派不至于损失如此之重。”

屈不就道:“那又如何?”

凌不乱饶有深意道:“可那么重要的日子,屈师兄却不在场。”

屈不就道:“众所周知,我当初是奉命与魔教邪人纠缠,才赶不回来的。”

凌不乱道:“乍看,屈师兄的解释,的确合理,但若我没记错,当初屈师兄是主动请命,要去对付那几个邪徒的,而且,我记得那时二师兄还劝过你,让你大比过后再去不迟,你却坚持要那时候去,本还没什么,可现在回想,就叫人不免起疑了,若屈师兄才是那叛徒,那么你是从青龙门处收到了什么风声,才以此为借口刻意外出躲避,待山上形势明朗结果已出再回来,收拾残局,伺机夺取华山实权,也不无可能。”

屈不就一拍桌面,又惊又怒道:“好个凌不乱,居然还能如此无中生有,倒打一耙!”

凌不乱轻抿了一口茶,平静从容说道:“屈师兄先别动怒,不妨先解释清楚我所提疑点吧!”

屈不就紧盯着他狠狠喘气,咬牙切齿道:“如你所言,我是从青龙门处收到了风声,但你可别忘了,风不狂恨青龙门入骨,他动手前,还能将计划说与青龙门听不成?”

凌不乱敲了敲案上的册子,道:“其一,风不狂不会说与青龙门听,可他完全有可能说给这上面那名叫做独孤的女子听,屈师兄能保证,这女子真的就背叛青龙门了吗?其二,风不狂虽在调查青龙门,可毫无疑问,青龙门也同样一直在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屈师兄又凭什么断定,青龙门不能从他举动中推测他接下来有可能回华山对付本派?从而事先知会门内暗桩?”

屈不就沉默。

凌不乱道:“怎么?屈师兄无话可说了吗?”

屈不就道:“你这第二点,我的确反驳不了,但第一点,却几乎没有可能。我在当初寻到这手书与信件的地方,还发现一具女子遗骸,死因不明,但至少死了二十年,也只有九根手指,应是这名叫独孤的女子无疑,若她是青龙门为取信风不狂设下的苦肉计,她没道理跟着死,青龙门也没道理将其尸体弃之不顾。”

“哦?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也要再问一问屈师兄。”凌不乱道:“你是在何时何地,如何找到这手书信件与那女子遗骸的?”

屈不就道:“两年前,在濮阳一带的一座隐蔽山谷之中找到的。当时我追杀一名魔教妖人,和他意外闯入了那座山谷。若还疑心真假,改日随我去亲眼一睹便是。”

凌不乱道:“那地方,自然是要找时机去看看的,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你我的问题吧。既然还有一个可能是屈师兄无法反驳的,那便说明,屈师兄是叛徒的嫌疑同样很大,我这说法,师兄可有意见?”

屈不就道:“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凌不乱笑道:“哈哈,原来屈师兄也知道只是猜想啊?不过你说得不错,你猜测的也好,我猜测的也罢,说到底都只是猜测而已,其中不乏捕风捉影,实在难上台面,若仅凭这一点两点推测的东西,就要更换一派掌门,未免儿戏,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上的朋友笑掉了大牙?诸位师弟觉得是否此理?”

屈不就恍然才觉遭了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道儿,忿忿道:“不愧是凌不乱,师父真没给你取错名,到什么时候都能凌而不乱,找出反击的东西。”

凌不乱道:“那只能说明师兄用来攻击我的东西,就像那镜花水月,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推敲。”

屈不就面带挫败坐回到了椅子上,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无话可说!”

凌不乱轻笑道:“屈师兄无话可说,但小弟却还有话可说。”

屈不就道:“你想说什么?”

凌不乱淡淡道:“我毕竟还是掌门人,若屈师兄是长老,对掌门有监督建议之权便罢了,可你身为普通门人,在毫无实据的情况下,就如此大张旗鼓来质询于我,诬我为本派叛徒,这可不是门人该做之事,说难听些,以下克上、大逆不道这顶帽子,师兄恐怕摘不掉了!”

屈不就道:“那你想怎样?”

凌不乱道:“若按门规,犯下此罪者,视其情节轻重,或以杖责及幽禁思过,或废武功,并逐出师门!”

屈不就脸色难看,喝道:“你想将我逐出华山?”

徐不动起身抱拳,求情道:“凌师兄,屈师兄今日之举或有私心,但亦不乏驱邪除逆以正华山门风之意,还请师兄网开一面。”

文不书也道:“是啊,华山如今最缺的就是人,屈师兄又是难得的高手,还请凌师兄能网开一面。”

凌不乱起身虚扶,道:“几位师弟尽管放心,我自有考较!”

转对屈不就道:“念在屈师兄也曾为本派建功,加上华山如今人才凋零,我可网开一面,酌情处理……往后,师兄便在镇门楼那边任职吧,以师兄赫赫威名,有你坐镇,想必足以震慑宵小!”

屈不就怒道:“你当我回华山,就是给你凌不乱当看门狗的吗?”

文不书虽刚刚还求情,这下直接反驳道:“屈师兄,你这话便过了,看守山门乃是门中弟子职责所在,在场各位年轻时,谁没去看守过?难道都是看门狗了?”

屈不就一窒,知道是图一时口快而失言了,恐怕要犯众怒,果然就见其他人也面带不满看来。

凌不乱冷哼道:“就算是我这掌门人,若是犯错失德,也得将位置让出来,如今师兄犯下过错,却还想着不受罚吗?这便是你为门内弟子作出的师长榜样?”

屈不就脸色变化,片刻后,抱拳道歉,说:“抱歉,是我一时冲动,失言了。”

低下头,继续说:“犯错便该罚,身为师长,更该以身作则,今日既输,我心服口服,明日便去镇门楼。”他虽然说着心服口服,但显然是口服心不服,若有机会,必然还将发难。

凌不乱才和颜悦色道:“那往后山门处便有劳师兄了!”

看了看众人:“若无事,这议会便到此结束吧!”

“且慢!”

卓不群一直默然旁听,少见插话,这时则开口,叫了一声,起身说道:“屈师兄的问题算解决了,但我这里,也有问题。”

367.定调

凌不乱恍然笑道:“若非卓师弟提醒,我倒是险些漏过了……卓师弟的问题,想必还是前日说过的那个吧?”

卓不群点头道:“不错,还是那个!”

徐不动问道:“是什么问题?你们可别打哑谜了。”

凌不乱微笑道:“关于未来掌门的问题,卓师弟建议我尽快选出继承人呢,我答应他,众位师兄弟到齐后,便会宣布。”

徐不动点头道:“卓师弟这建议好,说来,凌师兄你也六十出头了,的确该选出个继承人来,以安人心!”

他与文不书中间的两人,一个叫迟不候,一个叫余不问,那迟不候听罢,就问道:“听凌师兄的意思,是已有人选了?”

凌不乱道:“自然是有了!”

徐不动问道:“是何人?”

凌不乱道:“凌珊!”

徐不动眉头一拧,问道:“谁?”

凌不乱又说了一次:“凌珊!”

“荒唐!”

这回是卓不群说话,他还是不给面子,直接冷声斥道,来此数日,他当然知道这个“凌珊”是什么人,盯住凌不乱质问:“这便是凌师兄说的,决不会让我失望的人选?”

徐不动跟着道:“凌师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他们这些隐居的人,虽然久不居华山,而与凌珊不熟,可对这名字还是熟悉的,知道是掌门人的女儿。可正是如此,才觉事态严重,以及难以置信。

凌不乱道:“徐师弟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徐不动郑重道:“凌师兄,关于此节,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慎重考虑考虑,虽说举贤不避亲,可也不能唯亲是举,还得有些底线。”

他说这话,已是十分严重了,说掌门人唯亲是举,怎么能不严重?可他觉得,若让一个丫头当上掌门,问题更严重,也顾不得许多了。

迟不候也肃然道:“凌师兄,此提议,确实尚欠考虑了。”

余不问同样反对:“请凌师兄三思!”

宁为玉早与丈夫沟通过,自然知晓,只是身为生母,恐怕说什么都逃不出徇私的回敬,这时候还是沉默最好。

文不书暗暗叹气,他早有所猜测,作为看守藏书楼的人,他所知的比其他师兄弟都要多,知道这个决议恐怕已是势在必行,沉默不语。

屈不就倒是一反常态,这么巨大机会,居然不趁机发难,不发一言,只是微微冷笑。与他刚被发配去看守山门威望受损无关,而是深知凌不乱此议必遭反对,自然有人代劳,这会儿他就只看热闹便是。

凌不乱不慌不忙道:“我等皆是同门师兄弟,同生共死多年,我凌不乱是不是任人唯亲之辈,在座诸位师弟还不了解吗?我既然会做此决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我知道大家不能理解,那便请听我说完吧。”

他当了这么多年掌门,威望自足,听他如此说,便也先静待他说辞。

凌不乱笑了笑,问道:“列位不妨先说说,若为一派掌门,什么东西最重要?”

文不书答:“德行!”

徐不动道:“名望!”

迟不候道:“才能!”

余不问道:“贡献吧!”

屈不就道:“武功!”

凌不乱问道:“还有吗?”

卓不群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男人。”

凌不乱嘴角微微一抽,针对之意实在太明显……

他便当做没听到,说道:“大家说的不错,德行,名望,贡献,才能,武功,要当一派掌门,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但不要忘了一点,咱们华山是江湖门派,身在江湖,那打打杀杀是绝难避免的,姑且不说邪道妖人,就算同为正道,有时候生出冲突来,也非得斗过一场才能解决!”

卓不群道:“哦?如此说来,凌师兄以为身为掌门最重要的,是武功了?”

凌不乱含笑:“正是!”

徐不动道:“凌珊……好像还不到二十岁吧?”

凌不乱道:“刚满二十。”

徐不动道:“谁武功高就让谁当家,勉强算是还有三分道理,可别派弟子哪能算进去了?如果能这么算,我们还不如直接请江湖上武功最高那人来当掌门人好了。”

凌不乱笑道:“几位师弟恐怕不知道本门与那百花谷……嗯,就是那移天宫的关系!”

迟不候道:“什么关系?”

凌不乱道:“数百年前,创下本派基业的祖师爷极地真人,想必大伙都知道的!”众人点头。凌不乱继续道:“那琼天仙子,大家可有映像?”

徐不动回忆道:“似乎在某本古籍上有所提及。”

凌不乱道:“这琼天仙子,便是祖师爷极地真人之妻,而百花谷移天宫,则是琼天仙子所创。”

徐不动诧异道:“两家竟还有此渊源?”

凌不乱道:“不错,两家祖师不仅是恩爱夫妻,还师出同门,一脉相承,所以,这华山剑派与百花谷,说是两家,实则说是一家之门也不为过,就如武当山与青城山玄虚观,虽有两家门户,可也不过是本宗与分支之别,谁能说那不是一家?或者如屈师兄,你非弃徒,也非叛徒,若是在北地开宗建派,广收门徒,那你所建这派,算不算是华山别传?本派与百花谷之间,亦是同理。”

这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与他所言有所区别,不过,他只是稍作修改,旁人又不知底细详情,倒是也能说得过去。

屈不就道:“这事怎么从未听闻?”

凌不乱淡淡道:“此乃记录在紫气玄功秘籍末尾的事,只有历代掌门方能知晓,余师弟若是听闻过,那才奇怪……若非如今华山式微,为重扬门楣,需革旧迎新,一些不重要的规矩倒是不必再死守,我此刻也不会吐露。”

屈不就摇头道:“口说无凭。”

凌不乱皱眉道:“怎么?屈师兄是认为小弟在说谎?还是想要我将玄功秘籍拿出来给你瞧瞧?”

屈不就嘿嘿笑道:“紫气玄功的秘籍,我是不敢瞧的,掌门人的话,我也不敢质疑,只是觉得这种事,终究不能只凭一张嘴光说不练,掌门师弟认为,是不是这个理?”

凌不乱道:“既然我敢以华山掌门身份说此话,岂会无的放矢,弄虚作假?”

屈不就笑道:“华山掌门的话,自然不会假。”

徐不动道:“就算这门户之别,我们可勉强忽视住,但女子主政,终非正道,望师兄三思。”

凌不乱凛然道:“想昔日大奉一朝,何其雄武?尚有徐曌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开创天下数十年盛世,我华山剑派虽底蕴不浅,可还能比得过昔日的大奉朝?为何却容不下一个女子掌门?徐师弟此言有失偏颇。”

“师兄!”几人还待再劝。

凌不乱道:“我意已决,不会改变,师弟不必多言。”

众人脸色微变,凌不乱对师兄弟素来和气,就算屈不就此番登山显然是觊觎他掌门尊位,逼宫而来,与他也是师兄师弟地称呼着,没有翻脸,这会居然乾纲独断,不容反对,可见确实打定主意了,要改变他的想法恐怕难矣。

凌不乱将几个师弟的神色尽收眼底,自若一笑,不过也懂得过犹不及,凡事不可一昧强压这道理,他顿了顿,就继续道:“但我凌不乱也决非以势压人之辈,对本派弟子更一视同仁,诸位师弟若是始终觉得凌珊不足胜任,大可提名自认为合适的人选,再行比较就是,若各方面的确能胜过凌珊,我改立那弟子亦无不可,而若不能,那就请诸位师弟也别再以凌珊女子之身说事了。”

“这……”

凌不乱虽然松口了,可徐不动等人却反而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如今的华山弟子都什么德行,他们还是有些了解的,搜刮记忆,发现除了已叛出的独孤无冲,居然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人了,而他们自己门下,这些年隐居在外,记名弟子倒是收过一两个,可嫡传后辈却也没有培养,没那份精力,他们身子多少都有些毛病,而若说现在开始再去培养,那更就不现实了……先前只顾反对凌不乱立女子为储,却忘了,就算不这么立,华山实也后继无人了。

屈不就瞥了一眼卓不群,没急着说话,他知道自家弟子入了这位师弟的眼。

卓不群没让他失望,随后开口,自然还是坚持原本就与凌不乱提过的人,平静道:“那就挑时间,让屈师兄门下的屈无风,与凌珊比一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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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三局

那本来就是凌不乱主动给了卓不群提议的机会,故而对他的提议,凌不乱自然早有所料,笑道:“好,卓师弟已推举了屈师侄,那么其他师弟可还有什么人选?不妨也一并提出来吧,咱们要比较就一起比了!”

徐不动摇头苦笑道:“我们这边什么情况,凌师兄还能不了解吗?就算硬要我们挑出个人来,最后也肯定是要到师兄你门下找了,而你门下,你与宁师妹肯定比我们清楚,我们还能提出来个什么?”

迟不候余不问几人也点头应是。

凌不乱又看向屈不就,道:“屈师兄门下三名弟子,卓师弟推举了屈师侄,还剩下两人,不知你的意见与卓师弟可相同?还是另推举一人?”

屈不就淡淡笑道:“我门下就屈无风还算过得去,卓师弟眼光独到,早已经相中,我还能推举什么人?”

凌不乱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再商量商量,珊儿与屈师侄什么时间比,要怎么比,比哪些东西,趁现在就都定下个章程来吧!”

徐不动道:“凌师兄不是对凌珊的武功十分自信吗?我提议,就先一较武功高低吧!”

文不书道:“我倒是觉得,武功可以再说,当下应先考较其他方面!”

凌不乱问道:“那文师弟的意思呢?”

文不书道:“为人品行若是不端,那就算武功再高,也没选其为掌门的道理!我们对屈师侄了解不深,屈师兄、卓师兄两位对珊儿也所知不多,不如先定个一年之期,观察二人表现吧!”

余不问摇头道:“品行这东西,太过虚幻,若是一意隐藏,别说一年,十年八载也未必能看出来,风不狂所说的华山叛徒,我们不是至今都还不知道有哪几个?”

文不书反驳道:“总不能因为不好观察而弃之不顾吧?”

余不问看向卓不群道:“卓师兄既然提议屈师侄为继任人选,想必对他为人多少有些了解吧?”

卓不群虽然提名了屈无风,却并不一昧说好,直言道:“傲气过盛,需加打磨,其他方面倒是并无什么问题。”

余不问问道:“卓师兄可敢作担保?”

卓不群道:“自无不可。”

余不问又问凌不乱:“想来凌师兄既选凌珊,自也是有所担当了?”

凌不乱道:“我既然选她,自然能做保证,珊儿除了性格稍微调皮,嗯,或许可以再加一个贪嘴,除此之外,我在她身上还挑不出什么其他毛病。”语气一顿,就继续道:“其实,大家对珊儿尽可以放心,你们看她当初在衡山上曾力斗双魔,不久前在杭州又力阻小天尊阴谋陷害谢家剑神的弟子,皆是正义之举,已足能看出珊儿品性如何了!”

屈不就皮笑肉不笑道:“无风那孩子虽说名气还不甚大,不过这些年在北地也做过几件除暴安良的事,固然比不得凌师侄那般广传江湖,终归也是善举,人品还是能入眼的。”

他虽极力想为弟子添些筹码,不过毕竟有限,声势难免要小一些了。其实他也可以直接提独孤无冲,给凌不乱安一个识人不明的帽子,不过既然眼下是作担保,往后有事是要负责的,那么再以这话反驳,重量便要轻上许多了,除了恶心人以及过个嘴瘾,难免给其他人留下一个小家子气的映像,并非良选。甚至他直接拿这事攻击凌不乱失德,一定程度上也比拿一个没有实据的猜测去逼宫效果要好,只是他没有这么选择罢了。

凌不乱笑而不语。

余不问道:“那不就是了?既然两边都有担保人,若是到时发现谁品行不端,再找担保人问责就是了。”

凌不乱笑道:“难怪余师弟能安然当一个富家翁,处事可利落得很!我看此法可行。”

卓不群插嘴道:“说到保证,我希望凌师兄也能再保证一件事。”

凌不乱道:“什么保证?”

卓不群道:“若是这三场比试最后凌珊胜出,决出将来由她继任掌门,你要保证,她不会外嫁,以免将华山基业拱手外人。”

凌不乱洒然笑道:“那是自然。若为掌门,岂有外嫁之理?将来她若有了心上人,叫男方入赘便可,这点不成问题,我可以作保。”

文不书提议道:“既然双方品行已有两位师兄担保,这点不入比试,那我们就再定三场比试,三局两胜如何?”

凌不乱点头同意道:“如此甚好。先前所说,比武论高低可算一场,另外两场,诸位认为应该考较什么比较合适?”一开口就直接先行定下了一场必胜之局。

屈不就脸色微僵,他野心固有,却并非狂傲之辈,人名树影,幽星夜三个字名头不小,论武功,他对自家弟子的信心并不大,却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徐不动道:“第二场便定才能吧!这才能不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些虚的,而是管理门派的才能,我们各提一个与管理门派相关的问题,让他们来答,谁答得好,就算谁胜。”

凌不乱问道:“在座的有八人,若是那两个孩子持平又该如何?”

徐不动迟疑片刻,道:“凌师兄与宁师妹是凌珊的父母,屈师兄是屈无风的师父,你们三位就不用出题好了。”

卓不群主动道:“我是支持屈无风的,若要避嫌,我也该避。”

徐不动:“额,这……”

余不问苦笑:“四个人四道题目和八个人八道题目又有什么区别?”

文不书道:“我这些年在山上看守藏书楼,与凌珊那孩子也算亲近,若我也出题,难免会有偏私之嫌,索性我也放弃出题好了。”

这也算是最好的方式了,凌不乱见状,点头道:“那便如此吧,三位师弟常年隐居在外,与两个孩子都不甚熟悉,由你们三人出题,最是公正。”

徐不动道:“好,那到时候就由我们出题。”

迟不候道:“那么还有第三场……”

屈不就接话道:“我看这第三场我看就定对师门的贡献吧!”

凌不乱看向他,问:“贡献有许多种,出钱银资助,改进武学漏洞,捍卫师门声誉,传播师门威名,诸如此类,皆是贡献,屈师兄打算如何比较这个贡献?”

屈不就道:“对本派而言,除了将如今日渐式微的华山剑派重新发扬光大,还有什么贡献,能比得上为师门诛除叛徒?”

“叛徒?”凌不乱目光微凝,眉头皱起,“屈师兄有话便请直言吧。”

屈不就:“凌师弟门下不是有个独孤无冲吗?”

凌不乱当即沉声反驳道:“屈师兄还请勿妄言,两年前独孤无冲便已被逐出华山,小弟门下可没有这人!”

徐不动也皱眉道:“独孤无冲事发之后,我与迟师弟余师弟他们都曾赶回回山,当面与凌师兄具体商议过,那小贼已被逐出师门,凌师兄也已自罚面壁半年,此事算是已经过去,屈师兄就不必再紧追不放了。”

屈不就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抱歉抱歉,是愚兄口误,诸位师弟莫怪……应该说凌师弟门下,原本有个独孤无冲!”接着道:“不过徐师弟说此事已经过去,这点愚兄倒有不同意见!”

徐不动道:“什么意思?”

屈不就道:“独孤无冲虽是被凌师弟逐出华山的,不过,起因乃是他与魔教勾结,并疑似风不狂那恶贼之子……后者不提,咱们华山是名门正派,也不兴一人获罪满族连坐那一套,但既然他本人勾结魔教,却又不同,说他是叛徒,应比说他是弃徒更加合适吧?而对叛徒与弃徒的处理,里面区别可就大了。”

对弃徒,逐出门后便再无关系,是死是活,皆不再管,而对叛徒,那就只有一四个字了,清理门户,或者简单说,就是“杀”,这是江湖公认的规矩。

“所以,屈师兄的意思是?”

有几分避嫌的意思,故从丈夫提出让女儿接任掌门开始,宁为玉便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忍不住开口,声音中有些颤抖,她已听出了屈不就的打算,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她毕竟是自小看着独孤无冲长大的,与他情同母子,就算如今立场悬殊,总难免还是有几分挂念。

屈不就笑道:“依我看,师门贡献这场,可以直接以叛徒人头为证,谁先取来独孤无冲那小贼的人头,便算谁胜!”

他不清楚凌不乱夫妇对那弃徒还有无感情,但从宁为玉此刻的迟疑来看,她显然是还有的,而她心中既然还念情,无论这剩下的情分多还是少,但或多或少都是能影响到动手的幽星夜的,届时只要那小姑娘有所迟疑,甚至手下留情,那自家弟子便能多一分机会。这也是他提议让两人杀独孤无冲以纳投名状的原因。

宁为玉求助似的看向丈夫,道:“师兄,要不……”

凌不乱摆了摆手示意夫人不必多说,稍作沉吟,便答应道:“这第三场,就按屈师兄的建议,定除逆这一项吧,谁杀了独孤无冲,便算谁胜。”

369.驱离

剑气堂中,一众人经一番商议,为两名年轻候选者定下了三局两胜的考验,随后散场各自离去,该休息的休息,该闲逛的闲逛,该通知的通知……

凌不乱夫妇俩继续留下。

宁为玉担忧道:“师兄,为何不直接对大家说,柳师叔不许我们杀冲儿?珊儿便罢了,她不会真下杀手,可屈师兄门下的屈师侄与他却毫无情义,到时候若是真的……”

凌不乱怒道:“哼,那逆徒竟敢与魔教勾搭成奸,若非柳师叔坚持,我早就一剑杀了他,如果那么不济,死在屈师侄手上,那也算他死得其所。”

宁为玉道:“你就是口硬心软,真这么狠心,当初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凌不乱吹胡子瞪眼道:“那不是你和柳师叔拦着吗?”

现在是夫妻拌嘴,宁为玉才不惯他,道:“你要真想杀他?我还能拦得住你?冲儿还能等到柳师叔来救他的机会?现在还装着硬这心肠做什么?”

早先有百解生将初版百解簿送上华山时,独孤无冲正好在山上,被凌不乱质问,也承认了暗中加入阴阳神教的事,凌不乱气急之下,直接打了他一掌,还打算杀了他,不过被宁为玉挡住,纠缠了好一会儿,山上不少其他弟子也被吸引过来,在师父师娘一个喊杀了他一个喊带人走的命令之间左右为难,直到柳清风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情况,时隔数十年再次露面,并为独孤无冲担保,才让凌不乱放弃杀他之举,转而决定将他逐出师门。

不过诚如宁为玉所言,她虽算个好手,但与凌不乱仍无法比拟,若那时凌不乱真铁了心杀人,她可护不住,未必能拖到柳清风出面的时候。

当然了,当时柳清风一出现,在场的那些弟子便被他们赶出去了,而事后也不仅没告诉他们他的身份,还对当时的事下了封口令,故而徐不动几人对此都不甚清楚,屈不就卓不群两人便更加如此。倒是文不书,虽说当时因职责所限并未到现场,事后凌不乱却与他说起过,而先方才是见凌不乱两人都没吐露这事,他自然也没必要提。

现在被夫人毫不留情揭穿当初心思,凌不乱也不再争辩,叹道:“再不舍得又怎样?如今终究正邪有别。”

宁为玉道:“柳师叔不是有心将他导回正道吗?他若能重归华山,不是再好不过?可现在派弟子去杀他,岂不是又加深难度?”

凌不乱劝道:“夫人,柳师叔固然武功超绝,可这劝人的功夫,咱们就不要对他抱希望了……你可别忘了,相似的事,二十多年前,柳师叔已经做过一回了,可最终结果怎样?风不狂回归正途了吗?没有,不仅没有,为此还搭上了本门几百条无辜性命。”

宁为玉反驳道:“风,风不狂不是被那什么剑魔诀给影响了吗?可冲儿没有练那邪功啊!”

凌不乱冷笑道:“他没有被邪功影响尚且偏离正道了,不是足以说明他本性如此了?恐怕他的情况,比风不狂那恶贼更加棘手,更加难以导正。”

宁为玉坚持道:“师兄,你可是看着冲儿长大的,他本性如何,你还不了解吗?”

凌不乱哼道:“我如果真的了解,他还能有机会学风不狂和宫守一那魔头勾搭在一起?”

宁为玉还待再说,凌不乱已经打断她,“你看,说着说着,就又说回这两年你老和我纠缠的问题上来了……好了,夫人,这事咱们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如今山上那么多客人,就不要吵了,便到此为止吧。”

宁为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凌不乱起了身,对后堂方向说道:“凌珊,热闹看够了,是不是该出来了?”

“珊儿?”

宁为玉一怔,起身往后瞧去。

只须臾间,幽星夜身影从后面窜了进来,笑道:“爹,你可说错话了,你该让我进来才对!”

凌不乱虎着脸道:“长辈在这里议事,你也敢偷听?是真觉得自己了不起,谁都发现不了你了吗?”

幽星夜辩解道:“我哪有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听的。”

凌不乱气道:“还敢狡辩?若非你运气好,没被人给抓个现行,今日岂不是还要连带着让你爹娘都成笑柄了?”

“好啦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容易老。来来来,坐坐坐,喝杯茶,消消火!”幽星夜过去拍了两下他后背表示安慰,引导着请他坐回位置,顺手抄起杯子递过去,并保证道:“仅此一回,我保证下不为例,再也不敢了!”

凌不乱斜睨看了她一眼:“哼。”

幽星夜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为什么和师叔他们争那么些,直接拉出外公来不是最简单,一了百了?我就不信,外公发话让我将来继承你的位置,他们还敢反对。”

“不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以后找机会我再详细告诉你。”凌不乱告诫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外公的事,不许和任何人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过几回了!”幽星夜不耐烦道,眼珠子一转,就又问:“不过,外公的事以后再说,那位柳师叔祖的事现在能说吧?刚才听你们说,是因为他出面,不许你们杀大师……”见凌不乱又斜眼望来,急忙改口:“咳,是柳师叔祖不许你们杀独孤无冲那恶贼的?”

凌不乱道:“不错!”

幽星夜喃喃道:“这么说那位柳师叔祖是真的还活着了。”

凌不乱瞪着她道:“什么话?你师叔祖还在很奇怪吗?”

幽星夜笑道:“哪里啊?我是觉得百解楼连这个都能肯定,跟真的见到过似的,也的确神通广大。”

凌不乱道:“少说这些了,方才我与你众位师伯师叔商议之事,你也都听到了,回去好好准备,养精蓄锐,明日可别给我丢人。”

幽星夜拍着胸脯道:“爹你太小题大做了,不是我吹,别说那一个屈无风,就算是他师父和我比,我也不用准备什么,提上剑就能打赢。”

凌不乱将茶杯重重放到案上,茶水都溅出来几滴,幽星夜一缩脖子,讪笑一声,“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这就回去准备!不过……”

她轻巧上前,将桌案上的手书与信件拿上,笑道:“这两样先借我看看吧,明天就还你!”

屈不就虽离开了,这两样却被凌不乱特意留了下来,他打算找机会交给柳清风,这也是直接坦明的。至于为何以后屈不就自己也会留在华山,却还要将书信留在凌不乱手上,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是近日他正好在寻找柳清风的踪迹,二是柳清风如有事露面,找的基本是他这掌门,在他手边比较方便。

——

夜深。

满山清静。

十八的月华还算敞亮,山林间被铺上了一层银毯。

后堂宗祠,烛火微光,与自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辉映。

幽星夜无声而至。

而她一入祠内,便径直从神台下的空所,揪出了一道人影。

正是独孤无冲。

白天时,独孤无冲听到屈不就说起那山谷与女子遗骸时,有些激动,幽星夜担心露馅,直接将他点了,并移送到此藏起来。也幸好独孤无冲对她十分信任,没有半分警惕,否则想要出其不意也未必能那么容易。

大概也是在那时候,才被凌不乱察觉到了一些动静的,不过,他显然没料到有两个人罢了。

这么好半天时间被扔在这神台下面一动也不能动,可不好受,解开了独孤无冲的穴道,他身体还僵着,直挺挺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挣扎着爬起,活动了一下四肢,低声道:“小师妹你点我做什么?”

幽星夜反问道:“这么大半天时间你都想不通不成?你当时什么反应都忘了吗?不点你好让你被人发现吗?”

独孤无冲苦笑道:“可小师妹你下手也太重了,这一下困了我这么长时间,感觉身体都报废了。”

幽星夜嘀咕了一声道:“这可不怨我,谁让你那么容易失控了?”

随后又打听道:“对了,先前听我爹娘的意思,说那位柳师叔祖曾出面说过,打算将你导回正途,这两年多了,他有没有与你接触过?”

独孤无冲一脸苦笑:“当年我在思过崖上莫名其妙学会刀剑歧途后,师叔祖他老人家就偶尔露面教导过我剑法,我那段时间就将身上的事与他大致讲过了,他知道我并非真的入了邪道,当日那么说,只是不想师父直接真的把我杀了,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幽星夜道:“那这借口也真烂,实话实说不是更好?”

独孤无冲道:“怎么说?说我是被东帝拿‘华山叛徒风不狂’的消息给勾引过去的吗?那不是更让师父生气?”

幽星夜道:“谁让你说这个?卧底啊!不论你主动去作卧底的,还是柳老头派你去的,不都是很好的借口?”

独孤无冲轻叹道:“若如此说,虽然初心是好,但这方式……师父恐怕也不会认同。而且,一些事当做不存在隐瞒师父便罢了,可主动欺骗,就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想那么做。”

幽星夜道:“那你就是活该了!”

独孤无冲苦笑不已。

幽星夜又问起罪道:“不过,你和柳老头打过交道这事,上次在江南你居然没有坦白,看来你还是不老实啊。”

独孤无冲歉然道:“师叔祖曾吩咐过,关于他的事,对谁都不要说,我才没提的……小师妹你可别生气。”

幽星夜撇嘴道:“你爱说便说,我生气什么?”

她随手取过方才来时便放在神台上的册子和信,递出给他,道:“呐,这是你那老爹留下的东西,我从我爹那里要来的,我留一盏茶时间给你看,到时间不管你看没看完,都要还我。”

“多谢你,小师妹!”

独孤无冲激动地接过书与信,一页页细看,一张张翻阅。

不过到底就是那么点内容,时间没到,他便看完,喃喃道:“原来,当初……”

“少发感慨了!”幽星夜一把夺回了书信,说道:“要感慨就去山下,去你的阴阳神教感慨,大半夜的我还要睡觉呢,没时间听你这些。”

随后,便将独孤无冲驱离,逼着他连夜下山去。

370.结束

九月十九。

上午。

朝阳峰上,论剑台侧,众人聚来。

稍作寒暄过后,便观台上一场龙争虎斗,看台上双剑锋芒谁寒。

虽说再无举办过当初般声势浩大的论剑之会,但这昔日论剑台并未年久失修,反而成了华山弟子平日间较技之所,时常修葺,故多年过去,并无所缺。

今日幽星夜与屈无风的比试,同样在这里举行。

见着台上剑影匆匆,台下,嵩山剑派的左廷感叹道:“凌兄,华山后继有人啊!”

他是嵩山十二金刚之一,并在其中排在前五的高手,人称左手金刚,擅一套怪异的左手掌法,在中原名声极大。

今趟本是被请来见证凌不乱与屈不就较技,还待观察观察这昔日的华山四杰今时的功力剑法究竟到何等程度,看看凌不乱与地榜四十九的排名究竟是否相符,结果昨日人家师兄弟商议过后,就改成了小辈的比试,尽管诚意款款道过歉了,他还是有些不满的,不过不是对这两个小辈看不上——那屈无风与其师偏居北地出师亦不久,无名小卒一个倒罢了,可凌不乱那个据闻与百解楼地榜高手女剑神幽星夜系为一人,这两日也已得确定消息无误的女儿,却令他十分在意,之所以还会不满,只是因为说好如此结果又那样,有种受愚弄的感觉罢了。

当然了,再不满,还不至于受不了表露出来,而此刻,见台上较技,也由衷惊叹……就是这“剑神”的表现,似乎与上回在衡山所见相差甚远,莫非,这段时间出现的那所谓剑神幽星夜与华山掌门之女实是同一人的传闻,是假的?两人间确实只是当初所知的同门关系?还是眼下只是在做戏?可往台上细看了看,怎么也看不出有放水的痕迹。心底更偏向前者,认为是其不知何故,冒师姐之名。不过不想得罪姓凌的,也就不提。

凌不乱谦虚道:“这两个孩子,不过是一点微末伎俩,若是与嵩山高徒相比,恐怕便相形见绌了!”

左廷笑容微僵,既觉他是在显摆,又觉是在嘲笑,总之心情并不美好,但还是尽量保持平静道:“凌兄这便妄自菲薄了。”

却就此打住,不再深究这个问题。

依他看来,眼下台上比试的两人确实出众,他自忖若是对上,仅一人便罢了,可若二人联手,自己就算能赢,恐怕也非得受些伤不可。

而嵩山后辈那些弟子又是怎样的水准?其中拔尖的那几人,恐怕比台上两人都还要稍逊半筹,而华山却一出还是两个,只道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愧是昔日五岳之首,底蕴不凡。

他们相谈,泰山天马道人与恒山法华师太也插话进来,多是赞誉之言。

旁边观战的弟子更看得目不转睛。

只有屈不就与卓不群紧盯着台上战斗,不发一言,屈不就眉头紧锁,脸色尤其不好看。

台上。

幽星夜口中轻喝不绝,时而进,时而退,时而守,时而攻,剑势变化多端,与屈无风死死纠缠,这时,卖了一个空当,屈无风当即使剑刺来,她立即有所觉,亡羊补牢,又急急守住。又过手几招,借着交锋间的一阵反推力退了几步,喘了口气,赞叹道:“屈师兄好剑法!”

屈无风脸色铁青,一刻不停,立即又复逼来,喝道:“少废话,再来!”

“好,再来!”

又斗到了一处。

时久愈乱,屈无风攻势由急而缓,难以久持,剑下终于显露破绽,被幽星夜紧紧抓住时机,一剑拍在手背,屈无风吃痛,惊呼一声,长剑脱手而去。

幽星夜重重吐了口气,将剑一收,倒提青锋,抹了一把额上虚汗,抱拳笑道:“屈师兄,承让了!”

屈无风握着手,低头一看,手背上被留下一道清晰红印,脸色苍白,喘着粗气道:“我技不如人……你赢了!”

跳下擂台,快步走到屈不就跟前,低头道:“师父,卓师叔,我输了。”

屈不就冷哼道:“我有眼睛,自己看得见!”

看也不看他,朗声留下一句,“诸位,比试已了,我先回去了!”就扭头离开。

虽两人动手前他便已预感不佳,交上手后,更看出相差云泥,但等结果真的出来,还是郁郁心气,格外不痛快。

屈无风一下更加失魂落魄,想要跟去,这时幽星夜过来叫住他:“屈师兄,稍等。”

屈无风转头,冷冷道:“做什么?”

幽星夜笑道:“吶,你的剑。”手上递出一口剑,正是先前屈无风被击落没有捡回的那口。

屈无风很想硬气地来一句,不要了,但这是象征华山弟子的身份佩剑,到手都还没几天,哪能真不要?抿紧嘴接过,就见幽星夜竖起大拇指,道:“屈师兄剑法高超,咱们这一辈人里,已难逢对手了,要不是运气好让我捡了空子,今日结果,恐怕就大不相同了。”

“不敢当。”

屈无风恨恨道,转身就走,他觉得幽星夜这是在羞辱自己。

幽星夜高抬着手摇晃,像是在远远打招呼,嘴上十分善意地提醒道:“山路险阻难行,方才内力损耗不浅,师兄要慢走啊,可别不小心岔了气!”

羞辱是没有的,不过,戏耍确实有。

屈无风的武功不差,大周天二三脉的内功还是有的,剑法也是一流,不过与幽星夜相差却远了,之所以还打得有来有往,花了不少时间到最后只是险胜一招,无疑在她藏拙,还是藏了不少拙的,从头到尾局势都在她掌握之中,不过她大巫打小巫,藏拙也藏得极有水准,恐怕在场的一二十人里,都没有几个看得出来,甚至连对手本人也毫无察觉。

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无聊,找些乐趣罢了。

——

决定未来华山掌门的第一场武试,毫无疑问以屈无风一剑之败告终,一方开门见红,一方出师未捷。

下午。

再度聚首剑气堂中。

这回只有华山内部之人,且除了当事两人,其他都是不字辈的人。

两个人的比试,是在挑选未来华山掌门这点,并未与其他人讲,少掌门和掌门不同,别说还未选出,就算已经选出确定了,也不必广而告之。

徐不动,迟不候,余不问三个华山长老逐一出题,最后幽星夜赢了两题,屈无风再度落败,彻底无缘华山掌门之位,把屈无风气得脸色铁青。

在他原本的料想中,第一场武试,是只有三成胜算,败了正常,但第二场应有七成胜算的,第三场也有六成胜算,结果,第一场倒是没有意外,可在第二场却折戟沉沙,第三场比都不用比了,自然心情极差。

不过,虽师徒皆败了,使这番回归华山之行,彻底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屈不就还是不甘心,好歹也要膈应一下人,道:“既定好了三局两胜,无风已败两局,这第三局也不用进行了,不过……叛徒还是不可姑息,凌珊侄女既然确定了身份,清理门户之事,当为分内之责,还是要尽早去解决,免得那小贼残害正道,遗祸无穷。”

许多人使用拖字诀的本事,都是与生俱来的,幽星夜使得也不差,笑呵呵应下,搪塞过去,不过到时候具体要如何做,就不是旁人能指手画脚的了。

371.宝藏

孤崖峭壁,白云脚下,草木不生,飞鸟罕至,清绝空幽,遗世独立。

今朝剑气纵横,击长空,激云霄。

地是思过崖,人是幽星夜,演剑翻飞,翩然如鸿。

良久,

方停。

引剑归鞘。

重重吐息,举步崖洞边上,拄剑而立,面壁沉思。

明月天始终静坐在一侧青石之上,或旁观,或养神,或吐纳。

——

凌不乱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柳清风,不仅派出弟子找,本人也时常去各峰间转悠,只是这几日被屈不就等人来山之事给耽搁了,而等事告一段落,来华山的各派高手受了几日招待,也陆续回程,便又继续开始找寻之事。

如今“不”字辈的师兄弟们也在,这种事自然瞒不过他们。

其实日前凌不乱便与他们提过要寻找柳清风之事了,但并没有坦白这是宁清华所要求,甚至连宁清华尚在人世也都还瞒着未报,对他们的说法是华山式微,青龙门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便希望请柳清风再出江湖,一来坐镇师门,震慑宵小觊觎——他真的现身人前,总比天榜上一个名字有威慑力多了。二来则是希望他能指导后辈剑法武功,以期更好地培养门人。

徐不动几人暂还不急着回去,见他又兴此事,便加入其中,帮忙在山中寻找柳清风踪迹。

幽星夜也在其中。

她是华山众人风风火火找柳清风两日后加入的,一来,确定为少掌门之后,她又去藏书楼待了两天,连日憋在里面,不闷是不可能的,的确也该好好透气,再来,也更重要的是,这位传说中的天榜第一,华山剑圣,她当然很有兴趣会一会,见识一番是怎样风采——

她早从凌不乱口中得知,当初风不狂是死在柳清风手上的。

当时凌不乱身负重伤,意识模糊,两人交手又太快,他甚至连看清楚都做不到,只记得从两人碰面到分胜负,只是一眨眼功夫,便有了风不狂被柳清风一剑穿心的结果,虽然没有当场身亡,还反而让他逃下山去,但这么多年毫无消息,早已因此而死大概是毋庸置疑的。

当初风不狂酿下华山血案之时,已是单是内功已至大周天八重,甚至以他自己所言,那时候他杀绝顶高手已如等闲,武功之高实是深不可测,但饶是如此,尚且抵不住柳清风一剑,华山剑圣的实力,可见一斑,而今,已将近三十年过去了,他尚且在世,无疑只会更加恐怖。

单以此事论,她便一点不怀疑柳清风这天榜第一有没有水分,甚至反而怀疑,这天榜第一有没有被百解楼低估了。

好在这恐怖的华山剑圣是自家先辈,并非敌人,不仅不用担心,甚至还可能收刮一番,看看有没有好处能得——她有些怀疑,独孤无冲所言莫名其妙就会了的刀剑歧途,跟这位柳师叔祖是不是有关系。

来思过崖寻找,则是因为凌不乱提过,三十多年前,柳清风退隐之后,便索居此处,至于是崖上崖洞深处,或者崖下两丈那贴壁而走的铁索栈道尽头,所谓“勾玉天台”处的洞室,或者两处换着住,他那时又不需要弟子每日送饭上来,也就不得而知了。

此地凌不乱早已来寻过,并无所得,才将目光放至其余诸峰,柳清风三十年不挪窝的可能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幽星夜是来碰运气罢了。

当日一番搜罗,崖洞里是无什么收获,但待去崖间那处洞室时,却有惊人结果——这结果并非找到了柳清风,而在于洞壁那些痕迹。

所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武学之道,亦是如此。

时隔数载,那些以往屡屡所见,只当不知是谁穷极无聊劈出的普通痕迹,此番再看来,却隐隐酝酿了一种神意。

那是剑意。

铺满洞室的每一道痕迹,都是剑痕,而每一道剑痕之中,都酝酿着剑意,对每一名已生通玄武感的剑术高手而言,皆是无价瑰宝的剑意,让这十步见方的小小洞室,成为一座远离尘世的剑道宝藏。

这些剑意轨迹交错,编织成网,深邃,莫测,以及无双锋芒。

经不起仔细观摩,经不起凝神感触,却不是那剑意,而是幽星夜……以她如今的剑法领悟,对那些剑意只是稍加细感,便已心神巨震,仿佛被千百剑劈中,被生生从某种剑意感悟之中强行劈出来,精神毫无疑问遭受到不轻创伤。

随后躲入那隧洞,一连休养三日,方才恢复元气。

她到思过崖上,凌不乱与宁为玉是知晓的,虽然没有再回去,也只当是没有收获,顺便回百花谷去了,有他们帮忙遮掩着,幽星夜上山不回失踪数日一事,也没在门中生什么乱子,只是对她这“不告而别”,等事后回去,被宁为玉好一通埋怨,也是到这时,才知道华山众人因连寻多日,皆毫无所获,已都放弃,在前一日时,已经由屈不就带路,前往他找到风不狂遗书遗信的山谷查探,凌不乱亦跟随其中,如今华山上只剩下了宁为玉和文不书两个“不”字辈高手坐镇看顾。

回来与宁为玉报过平安,幽星夜当日便又火急火燎上了思过崖,这回她不敢贸然去感受那些剑意,而是枯坐养神,打算将精气神提足到巅峰,再举试探,结果还没等再冒险感悟,第二天先等来了兴师问罪的明月天。

原来,当日约好的半月时间已过,明月天见她还不回谷,便亲自来找她了,因为走得是勾玉顶这边的路,直接便在这里和幽星夜撞上。

弄明白事情,明月天倒是没有再怪罪了,她不精剑道,亦不感兴趣,便上了崖顶,不做打扰。

所以说,她是幽星夜的福星无疑。

她在崖上没多久,便于崖洞旁发现了另一道剑痕,并不明显,若不细看,便很容易漏过,时有所感,便叫幽星夜上来观摩,结果发现,这剑痕中,竟也蕴含剑意。而且这剑意与下方洞室那些似出同源,但强而柔和,绝无那般锋芒迫人,正适合参悟,以此为基,观摩感悟,增进剑法修为,当能推开下方洞室中的剑意之门。

此后她便心无旁骛,日夜面壁参悟,若有所获,便拿上剑演练一两遍,过后又复观摩,连日不辍,沉迷其中,比原先观看紫气玄功还要投入,若无小饕餮功早先在体内积攒的事物精华时时反哺,使她几若辟谷,说不定剑法没领悟成,人就要先饿死了。

反而明月天虽然想要在旁相伴,无奈人铁饭钢,每日需要回去补充食物与水。

就这般如痴如醉,沉迷剑中,恍惚间便到了今日。

372.一点剑意在握,草木皆神锋

玉女峰顶,危崖之上,千里云舞,万里风哭。

幽星夜纹风不动,专注眼前,面壁悟剑。

忽然剑指一点,落在壁上剑痕,石壁上,簌簌落灰,乍然一股冲击喷薄而出,但透壁而出的刹那,便迎风化散,尽归虚空。

衣扬袂飘。

幽星夜见状,爆发长笑:“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专注参悟壁中剑意,时达四日,今日终于悟透。不着文字,不传音声,直通心底,这种感觉,玄而又玄,无法言述,但她知道,今日所得这一剑,威力极强,初悟已不在道初晨曦之剑之下,假以时日,更经磨砺,当能再提三分,潜力巨大。

而笑声罢,人便脸色苍白,虚脱一般倒地。

这几日为推演领悟那剑意,说她不眠不休,倒还称不上,可也说得上是废寝忘食了,而且不止一天,而是连续四天,时间或短些,可论专注程度,还在前些日子学习紫气玄功之上,对一件事一件物沉迷至此,在她身上无疑是极为罕见的,精力神气消耗自重,而此刻那一指,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以初生之一缕剑意引动壁中不知长存多少岁月的剑意,更几乎将残存的精神耗尽,故坚持不住,陷入昏迷。

而与她在精神中种下剑意相对的,是藏于壁中的先辈剑意原本使之维持经年不灭的奇妙平衡,也在这一刻在她这一指下告破,从此这里只余剑痕,再无剑意了。

旁边青石上,明月天早被她惊醒,见她失重软倒,立即飞掠出,及时将她搀住。

这些天,幽星夜的表现明月天自看在眼中,若非见她入夜时,还知道休息,早便不许她继续了,结果到今天,还是累倒,好在看她睡去前的反应,已有所得,接下来便是夯实打磨,暂时应不会再继续了。

此刻幽星夜已失去意识,陷入昏迷,明月天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里……无论她,或者自己。

便抱起她,带上碧落,下云间岩台,过百尺栈道,经剑意石室,走幽暗隧洞,将她带回勾玉顶安置。

当幽星夜再次醒转,已是七日后,整个人神完气足,熠熠光彩,毫无久眠之后的虚弱。

明月天自然就在旁边,与她稍作了解后,幽星夜想到参悟出的剑意,意气风发,信心满满:“姐姐,走走走,我们去勾玉洞天,好好比划比划。”

说话间,迫不及待制造玄光之钥,打开洞天之门,拉上明月天踏入世外之境。

草木清新,天高云阔。

再回久别的洞天,幽星夜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光明亮,璨璨如星,只叫了一声,便动起手来:“姐姐,小心了。”

说打就打。

并指代剑,盈生一缕白芒,吞吐不定,乃剑意所生,剑气相随的实质锋芒。其锋芒之盛,尚在纯粹剑气之上。与以往相比,感觉此刻的剑气,方是真正的剑气。

剑芒萦指,极迅速点向明月天身前。

明月天本待以移天掌法将这一剑挪移开,导向旁处,然而甫一接触,便是手掌一痛,察觉不对,明月天当即收掌,抽身躲开。

站定后抬手一看,不仅掌力被剖开,手掌都被割破,乍现一道血痕。

眉头一蹙,惊讶道:“好厉害的剑气。”

“我看看!”幽星夜跑过去,抓起她的手掌看了看,入眼那抹惊红,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仍然白芒炽盛,吃惊道:“果然厉害。”

闭上眼睛,吸了口气,收回剑意,又运转内功,释放紫气,眨眼间掌上紫气氤氲,对明月天说道:“姐姐你别动,我帮你恢复!”

这紫气便是参习紫气玄功所得。

紫气玄功有与日月造化功相对的天地三变,其中地之润补缺真气可修复残缺,对外伤有显著效果,对内伤稍差一些,但也举世罕见,百花谷所传造化内功与之相比,也远远不如,当然,百花谷以生命为代价的余晖,其效果则又在补缺真气之上。

幽星夜紫气玄功才上手不到一月,自然还不到能将紫气转化成补缺真气的造诣,不过,单纯紫气的疗伤效果,已在造化功内力之上了。

两掌相合,紫气萦绕。

好在掌上只是破了点皮,伤口狭长而不深,须臾间便止血,一寸有余的口子被凝固住,虽还未到直接结疤,更远远谈不上修复完好的程度,但也相当迅速了。

两人到水边清洗过血渍后,幽星夜又跑到山壁下,运起剑意,催生剑芒,就在石壁上刻字,其时指尖尚未触及石壁,壁上已经石屑滚落,指开坚壁如烂泥,随后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古今天下第一,唯有移天剑神幽星夜。

想了想,在这排大字下,又留下了七个显然小了一号的字样:天下第二,小月月。

然后看着杰作,便得意洋洋大笑起来。

在参得这剑意之前,以她的功力,要破开外面一层石壁不过易事,无论内力强震,或者剑气劈划,皆不难办,但要光凭两根手指,就在壁上留字,却做不到了——以指力剑气一笔一划,艰难组成或者有望,但至少绝无可能这般一气呵成,圆融无碍便写出,这其中就是蛮劲和巧力的差别,而如今却随手可为,毫无困难,可见相差之大。

其中关键自然在意气相生的这点剑芒。

相较以往的弹指间剑气纵横的爆发性破坏力,而今应运之剑气则都在剑意升腾之间,被凝练在这一束锋芒之中,毫无外漏,所以无坚不摧,仿佛让坚壁也成了软泥,轻易写就。

这便是一点剑意在握,不拘泥于形,草木皆可如神锋的道理。

其实说到剑意,幽星夜是早已领略过那么一些剑意风采的。

东来剑法之中九重意剑,皆是以剑意为根本方能催动,她能练成两剑,自然是早已心中有“意”。

只是,晨曦之剑讲究一瞬即逝的爆发,而盛世骄阳之剑更需要配合特别环境才形成一口旺盛“意气”,进而融入剑势,与人争锋,哪里能让人这般随时随地随意指使?

不过指使是随意了,可这消耗也极重,就那么几个字,她感觉便已额头见汗,损了将近一成内力,以她如今的功力,就算连出十次八次晨曦之剑,也未必会有如此损耗。

石壁下,幽星夜长笑罢,又揉了揉小腹,愁眉苦脸,有些心疼起内力来,绝顶高手也经不起这么消耗的啊。

忽然身旁传来明月天一声轻哼,幽星夜一个激灵,一巴掌拍下,那道显眼掌印便将石壁上“天下第二”后面的“小月月”几个字掩住,只露了那么一角尾巴。

幽星夜转头讨好道:“姐姐别生气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明月天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幽星夜放足泥腿子本性,“姐姐我给你换一个。”

吐了一口气,又生剑芒,先划去“天下第二”,然后于“剑神幽星夜”之后添字,本想写“而浩浩明月更在其上”几个字,结果那“更”字还没写完,剑芒一散,两指直接点在壁上,来不及收回的剑气在上面戳出了一个小洞,一段指节没入了其中。

显然,她如今剑意虽说常有,却毕竟初生,还如风中残烛,十分脆弱,禁受不住体内更加磅礴的剑气,稍一过度使劲,便破意而出,剑气直捣,往后还需要时时蕴养以滋长壮大才是。

373.仙女和妖怪和剑1

第一回失衡之后,意与气的稳定便很难再保持住了,幽星夜不死心试了好几回,把自己累的够呛,还是没能成功。

用以讨好冷美人的文字壁刻,暂时只能继续维持这半成品了。

清风徐来,鸟鸣虫嘶,平缓小河里偶尔鱼儿冒头。这世外山谷,除了边界生者勿近,其他一切都与外面毫无差别……或者说与百花谷相似。

天有太阳,空气卷着风,山水与共,气候温润,不寒不燥,终年如春。

然后便趁着大好风光,懒洋洋地休息了。

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明月天靠在一块石头,幽星夜枕着她的腿躺着,惬意地晒着和煦的太阳。

这是一个安宁的世界。

但这时候,一串连续不停的响亮犬吠打破了这个本该一片安宁的世界。

这个世界,并非没有野兽存在,吃肉的,吃草的,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有,但绝对不会有狗,或者有叫声像狗的东西,除了……那头老妖怪。

叫猫熊也好,叫熊猫也罢,这种憨兽叫声可谓变化多端,其中就有犬吠,几百岁打底的大家伙,也不例外。

据说猫熊叫声如狗,是生气是心情不好的体现。

人刚睡醒时,有种叫做起床气的东西,勾玉洞天的老妖怪虽然不是人,可也有这东西并不奇怪,所以明明是一头巨兽,也不要脸地装起了狗。

幽星夜闻声被惊起,望向西面竹山,悚然道:“这是……该死,那老妖怪怎么又醒了?”

原来一晃,已经又十年了,她想起了当年被那头面憨心黑的老妖怪支配的恐惧。

明月天自语道:“是有十年了!”

幽星夜骂咧咧道:“早不醒晚不醒,偏偏我进来了就醒,哪来那么多巧合?这老妖怪一定是故意的,它想整我!”

十年只是一个虚数,并非定数,迟几日几月乃至一年两年,或者早几日几月乃至一年两年,都有可能。山上大家伙今日醒来尚属情理之中,但幽星夜已经先钻好牛角尖,认定它是挑好了这个日子,或者说,是察觉到她今日回来了,特意醒来的。

明月天道:“去山上看看吧。”

幽星夜道:“我猜它一定更希望你能带着礼物去看它,比如说……那些做成砖头模样的铁‘糖果’。”

“嗯嗯——”

随她话落,神似人声的粗重呜咽在耳畔响起。

一只脑袋大的憨物莫名出现在身旁,漂浮在空中,点着小脑袋,见两人望来,拱手作揖,又呜咽了两声,伸出一只爪子,像在讨要。

极富人性之灵动。

“老妖怪,可耻。”

幽星夜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一掌扫出,掌也好,掌风也罢,都仿佛那并不存在一般毫无阻碍穿了过去。

它这的确并非实体,但就此说它不存在其实并不合适,确切说来,它应该是一段“神”与“气”组合而成,也或者是单纯由“神”具象形成的“影像”,具体的原理幽星夜当然不可能了解,但她知道,这影像有些类似“分身”,而且这东西除了与山上的黑白本体时刻相连,还只有她和明月天两个人能看见。

上回黑白醒来时,幽星夜见它颇通人性,就与它商量能不能不要每日都给搬铁来喂它,太辛苦,结果当然被果断拒绝,然后谈着谈着就谈崩了——主要是幽星夜嘴上叽叽歪歪说个不停,而黑白则以肢体动作回应,比如摇头,比如摇爪子,到最后,大概是不耐了,随随便便一爪子,就掀起一阵妖风把她给吹下了山——那是她生平第一次体验飞行的感觉,尽管那并非是会令人有多么愉快的经历。

从那之后,幽星夜出于报复心思,也是想要戏耍它,就断了它的零食“铁糖果”,哪怕它在山上整日鬼哭神嚎,幽星夜也不改注意——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足足半个月,不仅她,连明月天也被她拦着,两人一步都未踏入过勾玉洞天。

事实证明,来硬的是行不通的。

因为那之后,就出现了此刻眼前的这个东西。

它居然能自己跑出勾玉洞天去骚扰,并不是动手打人什么,但就是在耳边哇哇鬼叫不停,偏偏打是打不到,山上那头更是打不过,跑也跑不了,跑到百花谷外它都能跟着,只坚持了两天多点时间,幽星夜便缴械投降,任听吩咐了。

到那时候,她总算体验到了历代先辈对这老妖怪的无奈了。

好在黑白这家伙还不算太肆意妄为放纵,只要每日该有的“孝敬”足量奉上了,也不会更多强求,当然了,主动多给的话,它也绝对来者不拒。

而那之后,这小憨物就时常会突然出现给幽星夜吼一嗓子吓人,或者对她任性指使,比如拿两口碗一趟趟送清渠之水回源头之潭里,比如找几块石头从东搬到西又从西搬到东,如此循环不断,都是这一类无趣至极的破烂事,若不遵从,就又要来折磨耳朵,总之不管听不听,都没少吃苦头,对它,幽星夜早已是苦大仇深。

小憨物被幽星夜一扫,毫发无损,便一只爪子指了指幽星夜,又捧腹拍了拍圆滚滚肚子,张嘴咕咕叫,那模样,分明是在嘲笑。

幽星夜看着生气,干脆就拉着明月天坐地上不动,小黑白见她们不搭理了,便飘到跟前,张大嘴巴,一只爪子指了指,这意思是要吃零食了。

幽星夜看着它冷笑。

然后又是一番毫无用处的讨价还价,最终幽星夜还是在满肚子咒骂之中,被威逼没有利诱地做起了免费的搬运苦工。

自黑白苏醒,又过半旬,虽然每天都要做苦工伺候那老妖怪,但也并非没有自己的时间。

经这些天蕴养,幽星夜得自思过崖壁中的无名剑意愈发精纯与壮大……了一丝丝。

而这日,在外疯玩的老祖大概终于想起了百花谷自家种的花其实也挺美,于是便带着花星落回家。

她们从天而降,落在花团锦簇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砸死了一大片鲜花,被旁边战战兢兢的几名弟子当成妖魔鬼怪山精狐仙,然后被同在不远处的绿萝打断了顺水推舟假以神鬼之名来戏弄的心情。

374.仙女和妖怪和剑2

“小月月,小星星,老祖回来了,速速来接驾!”

当苦兮兮的搬运工在藏铁室听到这阵吼声,感觉就像是枯木逢春,铁树开花,咸鱼即将翻身。

再低头瞧了眼手上的铁砖,不屑轻笑,接着放声一阵大笑,就将手上这疙瘩给扔了出去,一溜烟奔了出去,见到门口双手叉腰动作出奇一致的一大一小。

大叫道:“哈哈,老祖你可算回来了!”

便飞纵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笑声朗朗。

老祖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她展露的激动十分满意。

幽星夜又抱了抱小女孩,道:“还有我们家小小星,这段时间为师可是很想你的。”

小女孩撇了撇嘴,道:“鬼才信你的鬼话。”

幽星夜道:“你为什么不信?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不想我,所以以己度人,就觉得为师也不想你了……”自说自话完,然后一脸震惊:“什么?你居然不想为师?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仰天悲呼。

花星落眯着眼睛伸手去捏她脸,笑道:“我来帮你挤点眼泪吧!”

老祖问道:“别装蒜了,你怎么在藏铁室里?是那老妖怪醒了吗?我家小月月呢?”

幽星夜拉开花星落肉呼呼的小爪子,起身说道:“等下再说!”接着朝门外探头探脑的几人道:“你们在这里正好。”

拍着花星落的头顶,道:“这是我新收的入门弟子,叫做花星落,什么小花花,小星星,小落落,你们都随便喊,不用客气!绿萝姐姐你记一下,从她开始,以后再收的,就都不算我这一辈了,都算是下一辈弟子。”

绿萝点头应道:“是。”

接着幽星夜就指着老祖,隆重介绍道:“还有这位看着年轻其实年纪已经一大把的老人家就厉害了,你们听好了,这是本门失踪了好几十年的师祖,这几年本宫主和你们大宫主踏遍万水千山,总算将她给找回来了,你们记清楚她的脸,以后看到,一定要喊师祖奶奶好。”

老祖几次回来,都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没有兴师动众,以致谷中弟子基本不认识她,有必要介绍她一下。

如果是明月天这么说,保管几人立即乖乖听话,喊上一句“师祖姥姥好!”不过幽星夜向来是没什么威严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迟疑,如果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便罢了,可眼前这分明是和她们一般年轻的女孩,怎么就成了“姥姥”了?

幽星夜:“怎么都哑巴了啊?喊啊!”

几个弟子终于听话,在只详情的绿萝窃笑着带头下,纷纷喊了一声。

老祖和颜悦色道:“好好好,大家都好,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对了,为了鼓励大家,以后每有一个人喊我一声这个‘师祖姥姥’,我就……”拉过幽星夜的胳膊,笑道:“请你们二宫主吃一颗糖炒栗子,刚才我数了一下,你们一共有五人,那就是五颗。”

说话时,已经请她吃了,一瞬间连续五颗。

幽星夜吃痛叫了一声,捂着额头,转头冲老祖龇牙,老祖抬起手抠了抠指甲,幽星夜便缩着脖子转回头,冲偷笑的几个弟子喊道:“还看什么看?你们很闲吗?该干嘛干嘛去,都走都走。”

顿时嬉嬉笑笑之中作鸟兽散。

幽星夜对自己的宫主威严很满意,点了点头。她没有下什么封口令,可以想见,本门有个老祖没死而且已经回归顺便带回了二宫主弟子的消息,今日便会传遍百花谷。

众人一走,幽星夜便又换了一张脸,改成悲戚,凄凄惨惨呜咽,就差来一场嚎啕大哭:“老祖,我和姐姐被欺负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我们,有事就要告诉家长,让家长出头做主——除非没有家长。

老祖瞥了眼她这假哭的脸,暂时有更感兴趣的东西,也就不和她追究了,问道:“老妖怪醒了啊?”

幽星夜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毫无诚意地陷害:“对啊,就是那老妖怪,它又醒了,现在整日就指使我和姐姐干这干那,我们不肯,它就把姐姐扣下当人质,然后逼着我干活!”

老祖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重道:“小星星,老祖和你一样,以前也被那老妖怪迫害过,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好在如今老祖已经神功大成,再也无需怕那老妖怪,这就再去会会它,让它也给我们当牛做马一回。”

一说完,便化虹而去,顷刻消失。

“等等我啊!”

幽星夜叫了一声,正待追去,却发现衣角被花星落拉住,小女孩撅着嘴巴道:“我也要去看老妖怪!”她当初被老祖带回来过一次,但不妨碍她想再去看看。

“好好好,一起去!”

幽星夜抱起小姑娘,就直上勾玉顶。

勾玉顶上,虚门尚开,没作犹豫,冲了进去,豁然开朗。

明月天就坐在门旁,看着竹山方向。

她当然不是真的如幽星夜所言被扣住当人质了,只是幽星夜为了讨好她,将按理应由她去搬来的那份活也揽到自己身上了罢了。当然了,等搬完之后顶着一副要死要说的劳累模样求安慰又是另一回事。

幽星夜招呼了一声,放下小姑娘,也看向那边。

耳中有老祖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传来:“老妖怪,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醒不醒?你到底醒不醒?可恶可恶,你要是还装睡不醒,我可就放火烧你了!”

幽星夜摸了摸下巴,惊奇道:“那老妖怪莫非被老祖吓住了?怎么还玩装睡这一趟?老祖有那么吓人吗?”

明月天淡淡道:“吓不吓人不知道,烦人是肯定的。”

幽星夜自己代号入座,伸手去捧住她两边脸,将她朝向自己,幽怨道:“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也烦人?”

明月天拉开她的手,毫不留情道:“你不烦吗?”

幽星夜悲痛欲绝:“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不活了!”

掩面而去……去了两三步,就又回来,勾肩搭背,笑嘻嘻说:“不过我知道姐姐你这话一定不是真心的,放心放心,我理解,我不会就这么离你而去扔下你不管的!”

花星落道:“不要脸,不要脸。”

山上。

一声大喝:“好,老妖怪,这可是你逼我的!”

下一刻,谷中的幽星夜三人,就眼睁睁看着一颗黑白相间的巨大毛球,从竹山中飞出,从天而降,正好落在缓缓流淌的小溪之上,坠落的巨大动静,轰然如雷震,掀起一阵地动山摇……以及漫天水花与泥草,连她们这里都被一些泥草水花所波及,御气隔开。

再去看,远处河道间直接陷落出一个大坑,一团黑白正匍匐……或者说抱成团窝在其中。

375.仙女和妖怪和剑3【三更补18号第一更】

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小沟更合适,这河道平均宽度,不过六七步远而已,体型如同一般的黑白尽管缩成一团,占的地方还是远在河宽之上。

趴在河道中间,这水不至于直接断流,但也从两边溢出来,然后又回到下游河段里。

老祖紧随而至,飘在半空,静静望着下方装死不动的大家伙。

其实是在考虑该如何拾掇。

她终究是静若处子少见,动若……疯兔常见的本性,当安静时,自然气态出尘,如天上仙子凌虚御风下凡尘,对不知情者,极具欺骗性。

幽星夜唯恐天下不乱,大喊道:“蠢黑白,老妖怪,装什么死啊?都被这么欺负了,还不快爬起来揍她?”

然后,黑白真的起来了。

不只是起来了,还口中发着呼呼呼呜呜呜凄厉的声音,左右前后上下,从东山到西山,从南山到北山,它看着笨重,可速度着实太快,以致诺大谷中,到处是它撒欢着可劲蹦跶的庞大身影。

耍无赖的老妖怪当然不是被幽星夜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叫起来的。

老祖说到做到。

一开始就说要放火烧它,这下真的放火烧了。

而且这火还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太阳金焱,无物不焚。

只不过,这老妖怪警觉的很,老祖投下的那火还没有烧到它,它便已经躲开了,老祖当然不肯罢休,操纵着那颗金色火球不断追逐,黑白只能四处躲闪,直到……这不要脸的居然跑到幽星夜身旁,嗷呜吼了一嗓子,爪子一挥,驾驭妖风,将她卷到了胸前。

明月天眼神一凝,太阴萦绕,还未动作,眼前就出现了那头小憨物,小黑白幻影挡在明月天前面,在那不断垂首弯腰作揖,或者是摇着爪子,憨态十足。

看这架势,竟是在请托恳求。

可见欺软怕硬在野兽精怪之中也是十分盛行之风气,可惜幽星夜没有看到这一幕,否则必然大叹世风日下兽心不古。

明月天被安抚下来,不掺和其中,看起热闹。

幽星夜看不见,花星落却看得见,她虽被黑白跑旁边来忽然一嗓子吓了一跳,但见到这分化出的憨态可掬的虚像,惊叹道:“哇啊,这好可爱。”

熊孩子都有熊心豹子胆,一点也不畏惧就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

卷起幽星夜的那妖风如索亦如台,一方面将她束缚着,另一方面则托举住,紧贴在毛茸茸的胸口,使她不致摔下去。

然后,黑白便面朝着老祖那颗火球,若那火球拐弯便紧跟着转身,总之是一直将幽星夜所在位置对准那火球,同时直立起一蹦一跳,两只前爪高高举起,秀肌肉一般扬动,屁股还扭来扭去,嘴巴也不停咆哮。

这显然是在挑衅。

黑白胸口前的毛发比其他地方要软一些,可对人而言,也相当糙了,幸好,只要不是脱光了在上面打滚,可不需要怕刺人,这还穿着鞋袜衣裤呢。只是……这老妖怪居然拿她作挡箭牌,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被那无形妖风妖气还是什么东西束缚着,她发现一身真气都僵在丹田,根本无法指使调动,自然谈不上挣扎或者反击。只好大叫道:“蠢货黑白,你还要不要脸了?”

可惜黑白只顾着注意天上的老祖,没搭理她。

老祖试了两下,这老妖怪反应太快,根本找不到空子,只得放弃,一甩袖子,那火球化作一阵红雾,回归体内。

随后便落到了地面,恨恨道:“不玩了,放人!”

黑白两只爪子放在面两侧,咧开嘴,还吐着舌头,笑了。

就算是野兽,也是可以有笑脸的。

只是此刻老妖怪给出的笑脸显然是嘲笑,扮着鬼脸嘲笑,这种反应,除了外表模样,真得和人无异。

它趾高气扬呜咽了两声,大爪子在胸前一扒拉,幽星夜便被甩到了地上,不过虽说是掸灰尘一般随便甩下,那股妖风却托着她稳稳落地。

而放下幽星夜后,黑白便一屁股坐了下去,打了个哈欠,往后一仰,直挺挺倒下,连滚带爬一下到了河里,仰面躺下,翻着肚皮,四脚朝天,背部正好镶嵌在河道上,好好的小河沟,因这搅屎棍,上游的水只能再度从两边溢出,再汇聚到下游。

幽星夜跑过去跳上了它的肚皮,在上面狠狠踩了几脚,兴师问罪大喊道:“黑白,谁让你拿我当挡箭牌的?好几个人站在那儿你都不抓就抓我一个?今年是不是想要断粮了?”

老祖一晃也到了上面,跟着乱踩一气,并推波助澜道:“不错不错,这种老妖怪,就该让它断粮,看看这都吃成什么德行了?简直就是一头大肥猪。”

黑白懒洋洋躺着不动弹,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明月天那边的小黑白如灯灭顷刻,幽星夜这边则又同时现形,冲幽星夜张了张嘴,爪子往嘴里指了指。

幽星夜撇嘴,一屁股坐下,仰头道:“老祖,这家伙饿了!”

老祖道:“饿了就饿了,关我什么事?”

幽星夜对那小黑白道:“你自己也听见了,老祖她不想管你。”

小黑白瞧了瞧也跟着瘫倒在毛茸茸肚皮上的老祖,继续保持欺软怕硬的作风,对幽星夜作揖恳求,看起来诚意十足,倒是不再纠缠折磨威逼了。

幽星夜一见,一下想通,顿时乐了,拉大旗作虎皮这种事,她可完全不会有心理负担,道:“哟,这么客气?行啊,想吃东西,就求我吧。”

小黑白毫无半丝气节拜得更欢。

幽星夜哈哈大笑,看向老祖道:“这家伙看起来很怕你啊,有你在旁边,连对我都这么好态度了!”

老祖得意洋洋道:“如今老祖神功大成,可不像几十年前那么好对付,如果跟它纠缠,它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烦也能烦死它,它当然得怕我。”

花星落也小跑着到了旁边,不过黑白提醒太大,她可上不来,便在下面叫喊。

老祖脑袋往那方向扭了扭,自然是看不见的,不过这对她自然也不成问题,手微微抬起,要将小女孩弄上来,结果那小黑白先叫唤了一声,一阵风扬,小女孩就晃晃悠悠被吹了上来,落在活毛毯上,大呼小叫,蹦蹦跳跳,可劲地蹦跶。

小黑白又晃到了幽星夜跟前,继续比划、作揖。

幽星夜装看不见。

扭头好奇问老祖,道:“老祖,说起来,你们真打的话,谁比较厉害?”

老祖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才道:“没打过,我怎么知道?”

坐了起来,一巴掌狠狠往下面拍,说道:“这家伙藏得太深,我都感觉不出气机强弱,不好判断,不过,好歹是几百岁的老家伙,我打不过它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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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仙女和妖怪和剑4

幽星夜看着见作揖请求无用,就绕着她不停转悠的幻影憨兽,叹气道:“听听,听听,老祖自己都说没把握赢你了,可你呢?还没打就先认输了,黑白,你真怂,太怂了。”

被鄙视的小黑白在她耳边学了两声狗叫,表示生气。

然后被仗势欺……兽的幽星夜果断无视了。

幽星夜问道:“对了,老祖,这个小黑白是怎么回事?是黑白的元神吗?或者是分身?”

老祖扫了一眼,伸手一捞,和幽星夜她们一般捞了个空,又运起真元去抓,却仍是相同结果,小黑白捧着肚皮嘲笑。老祖喃喃道:“古怪古怪!”

她所运这真元乃是她所主修的混沌无极之力,是精气力神的组合,蕴含她无极武道的意境,按理无论这小东西是纯“气”、纯“神”或者精气神组合而成的存在,都不该触之如虚无才对。原本只当是一道暂时分出的精神体,但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这才正视起来。

老祖深吸了口气,又闭上眼,眉心冲出一道肉眼无法看见并且极速而出的金芒,乃纯粹元神力。

小黑白屁股一扭,就躲了过去。

老祖那元神力在体外化形成差不多大的小人,看了看小黑白,又扑了过去。

小黑白又跑。

两者便转起圈来。

幽星夜能看见小黑白,却看不见老祖的识念化身,只看见小黑白突然乱窜起来,形成一团黑白相间的影,其速太快,肉眼无法捕捉,细细感受,放开武感,似乎周围有某种东西在环绕徘徊。猜也猜得到定然是老祖与它在纠缠。

半晌。

明月天也上来坐到了旁边,静谧迎风。

老祖骤然睁眼,满脸怒色道:“可恶可恶。”

幽星夜急忙问:“怎么了?”

老祖道:“这老妖怪滑不留手,太难缠了,我逮不住它。”

那小黑白定在半空,扭屁股,吐舌头,扮鬼脸,得意洋洋,浑似人样。

老祖怒道:“老妖怪,你敢笑话本老祖?信不信我再放火烧你?”

放火?

老祖笑了,本是气急之言,但她被自己这话提醒到了。

手一摊,一团金色火焰在掌间再度成型,朝下微微一按,一股燥意逼发,黑白肚皮的毛发微卷。另一只手朝小黑白勾了勾手指。

笑眯眯说道:“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你可弄不到挡箭牌了吧?来,乖乖的,主动点配合老祖。”

小黑白看了看老祖,又看了看她手上逼近的毛发的火焰,呜呜哀咽。

老祖道:“快点哦!”

小黑白呜咽着看了看幽星夜,幽星夜眨着眼看热闹。看明月天,她面无表情。小姑娘花星落跳累了,软绵绵趴在另一边。

老祖继续催促:“别磨蹭了,今天没人能帮你的,快点快点。”

小兽迈着小短腿儿踩着空气靠近老祖,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名为哀伤的色彩,凄凄惨惨戚戚,见者犹怜。到了跟前,就坠落在自己毛茸茸的大肚皮上,仰面朝上作大字躺,生无可恋。

老祖大笑几声,吸了几口气,伸出手去,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这回居然将它抓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

花星落跑过来,好奇地伸手,还是老样子抓了个空,道:“哇,老祖你怎么能碰到她的?我都碰不到。”

老祖道:“那自然是老祖本事大。”

花星落碰不到这小家伙,光看老祖在这儿对它揉搓可无趣,一下就没了兴致,幽星夜在旁边窃笑,幸好她没好奇上去自讨没趣。

过了一会儿,花星落摸着肚皮道:“老祖,师父,师伯,我饿了。”

老祖头也不抬道:“饿了就出去吃饭。”

她有新上手的玩具,专注于此,忘乎所以。

幽星夜抬头看了看天色,日上正中,是吃饭的时间,道:“走走走,为师带你去吃饭,顺便教你一门我新到手的辟谷仙术,保证你以后再也不怕肚子饿了。”

带着小姑娘吃了饭,又在外面百花谷四处玩耍,逢见个门人就拉着小徒弟介绍一遍,一直到了黄昏,吃过了晚饭,才带上几块铁糖果,回到真勾玉洞天去。

这里和外界时间差不多,这时候也是傍晚。

这都大半天了,黑白还在那沟渠的水里泡着,也不怕被泡烂。

它肚皮上,老祖坐在那儿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托着翻着肚皮的小黑白,视线汇聚于它身上,成了沉思者。

她们进来,大黑白小黑白一起扭过头,可怜兮兮地呜咽,小黑白还四条断腿扑腾着,像被翻了个儿的乌龟。

“黑白,张嘴!”

幽星夜走到黑白脑袋边上,吆喝了一声,巨兽虽然在装可怜,可也早就盯上了她手里的铁糖果,立即长大了嘴巴。喂了两块,还有两块就扔在旁边,让它等会自己吃。幽星夜便跳上了它的肚皮,到老祖身旁,问她:“怎么样?研究出什么来了没有?”

老祖道:“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幽星夜道:“是吗?那你研究出了什么了?”

老祖抬起小黑白,正色道:“我可以确定,这个,不是实体。”

幽星夜道:“还有呢?”

老祖道:“还有?还有什么?没有了!”

幽星夜道:“只花了一下午时间就看出来这个了,老祖你真厉害。”

老祖挂不住脸,龇牙道:“你不要再夸我了,你要是再夸我,我可就跟你急了。”

幽星夜嘻嘻笑着坐下,“既然老祖你这么谦虚,那不夸就不夸吧。”

接着道:“不过,我看老祖你也差不多研究透了这小东西,明天就不要摆弄它了,咱们去看其他东西。”

苦无所得的老祖便顺水推舟,认真点头,说道:“也对,这东西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实在没意思,就放过它了。”

说着将小黑白一抛,终于脱离苦海的小兽撒欢四处乱窜,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

老祖看向幽星夜:“你有什么好东西想让老祖看的?”

“老祖你看。”

幽星夜双指并剑,意气齐动,在指上升起一抹璀璨之芒。

老祖:“呀?这东西是……”

一根手指点过去。

幽星夜下意识缩手,并提醒:“小心……”

老祖满不在乎:“没事没事,放心。”手指触及,点了几下,果然毫无损伤,老祖笑道:“不错嘛,这才两年不到吧?你就养出了第三种剑意了?还是这种想用便用的常驻剑意,这可比那什么慢速斩剑、顺势弱剑好显摆多了。”

晨曦霎寒的极速之剑在她嘴里便成了慢速斩剑,盛世骄阳的极势之剑,则成了顺势弱剑,华山先祖泉下有知,必然要吹胡子瞪眼,不过幽星夜对此并不在意,她关注者在另一点。

“什么显摆?我练剑难道就是为了显摆的吗?”

幽星夜翻了个白眼,大是不服,随手一划,白毛逸散,黑白肚皮上,一小撮毛被隔断。

黑白的毛发看似柔软,实则坚韧无比,精钢所铸的宝剑也未必能如此轻易斩断,然而在这剑芒下,却被两根手指所断,其锋芒可见一斑。

“不然是为了什么?”老祖笑着反问。

幽星夜懒得和她争执了,说道:“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自认被嘲笑后扳回一局的老祖对她的坦诚十分欣慰,也就不吝指点,笑道:“不过,现在你体内的剑意还有些弱,不妨先想办法滋养壮大这剑意,至于意气均衡无漏,并举生剑芒,可是许多先天都觉得吃力的事,你也不必急于此刻,以后慢慢来便是,免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幽星夜道:“有这么难吗?”

老祖道:“那你可以继续保持。”

幽星夜撇了撇嘴,道:“不说这个,这剑意其实也不完全是我自己练出来的,是借着外物才参悟而成。”

老祖来了兴致:“哦?是什么宝贝?”

幽星夜将思过崖那剑意石室的事说了一遍,道:“明天我们便去那里,你也去看看,那些剑意有多厉害,会不会是我那柳师叔祖留下的。”8)

375.仙女和妖怪和剑5

勾玉洞天。

幽星夜提到那位素未谋面的柳师叔祖,老祖摸着下巴道:“柳清风嘛,其实他年轻时我也见过,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天赋一般,为人又比较浮躁冲动,当年差点没让人打死,没想到现在反倒这么大的名堂了,还占了所谓的天榜第一,真是没天理。”

她此番也在江湖中待了不短时间了,百解楼名世诸榜,自然也听说过,还找来看过几张。

幽星夜道:“所以人家这就是大器晚成了嘛。”好奇问道:“你说他以前差点让人打死,是怎么回事?”

管他是不是师长,对这些名震江湖的前辈高手罕为人知的隐私之事,她当然有兴趣窥探。

老祖笑道:“那时候轩辕宫的传人上华山来挑战比剑,他是头一个响应的,他们俩年纪应该是差不多吧,结果武功就差了许多,没几招的事……具体几招忘了,总之是不到十招,柳清风就输了,后来还是那个谁……嗯,华山大弟子,叫宁什么的,好像就是后来的华山掌门人,由他出手,仗着多了好些年的功力才逼退了那个轩辕少主,总算没有一败涂地,把华山那一摞老头老太太给气死。”

幽星夜知道这宁什么的肯定就是现在躲在藏书阁里的外公兼华山老掌门宁清华了,说道:“那姓宁的,肯定是我外公了!”再问道:“不过,轩辕宫的那人,是叫云翻天的吗?”

老祖道:“我没在意,不过好像是姓云!”

幽星夜道:“这件事,老祖你亲眼见到的?”

老祖点头:“当然了。”

她那时候嫌谷里事多,就溜出来玩,刚好还是从这条密道出来的,偷摸躲过华山弟子,一路下玉女峰,到了镇门楼那附近,正好见到轩辕宫姓云的那个小子带着个冷面剑客上门挑战,正值看守的柳清风不忿出手放对,结果被轻松击败,伤的不轻。

幽星夜又问道:“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老祖道:“我刚接掌百花谷那阵,五十年左右吧。”

幽星夜道:“那时候他们的武功大概都是什么水准的啊?”

老祖瞥了她一眼,道:“柳清风嘛,刚入一流吧,另外两个嘛,比你们两个三年前差一点吧。”

“哈哈……”幽星夜立即得出了令人开心的结论,“现在柳老头天榜第一,云冰块脸天榜第九,都开门前后的人物,可他们年轻时与我姐姐比起来,一个差我们一筹,一个差我们一大截,那岂不是说等我们到他们这岁数,没成先天简直都说不过去了?”

老祖毫不犹豫嘲笑道:“能不能成先天,是这么算的吗?你恐怕忘了大器晚成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两个词。”

幽星夜怒道:“我喜欢这么算,不行啊?”

她们聊着天,见夜色渐涌,便找地方休息,该睡的睡,打坐练功的打坐练功,一晚上飞快过去。

第二天。

通过勾玉顶的密道,幽星夜、明月天、老祖以及小女孩一行四人来到玉女峰剑藏之室。

烛台灯火未燃,洞口进来的斜光照耀下,墙壁上星罗棋布的剑痕跃然入眼。

老祖四下打量,以她的灵觉神感,在这近若咫尺的地方,自然能感受得到,四周墙壁的剑痕之下,的确蕴藏着丝丝缕缕不凡的力量,虽静若死水,但也正常,都不知被留在此多少年了的无根之萍,哪还能做到鲜活生动?若无意外,也就是等着减弱直至消散的结果。

她说道:“这地方我只来过两次,那时候,光秃秃一片,可没有这些东西,没想到几十年来没来,就被人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了。”

她两次上来,第一次才十岁,那时候她的师父还尚在人世,她是偷偷溜上来的,被外面的悬空而建的粗陋铁索栈道吓住,没敢过去,原路折返,被好一通责罚,后来,则是成为百花谷谷主之后的事了,也是碰见轩辕少主挑战华山弟子的那一次。

幽星夜道:“既然老祖你以前来时,这里并没有剑痕,那便不是以往先辈所留了,看来,这些剑痕基本就是我那位柳师叔祖留下的了。”

老祖道:“虽说这可能最大,不过,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我先来看看。”

上前到了墙下,一手贴上去,细感。

忽然。

“咦?”

老祖一声惊疑,眉头皱起。

随后。

顶上脚下,四面墙壁,每一道剑痕都只是散发微芒,然而联合共绽,熠熠之辉非寻常,幽暗的石室,刹那间光华大盛。无数剑痕仿佛活了一般,分明未动,却给人一种在游动的压迫感。

星月二人心头沉重。

反倒花星落睁大眼睛,好奇打量,毫无所感。

“好厉害的剑意。”

老祖一阵轻笑,引动体内强大的无极真意去接触。

霎时间,剑痕生光华之外,石室震动。

“啊——”

花星落猝不及防,身体不稳,跟着摇晃,发出惊叫,幽星夜一把拉住她,正往老祖那边看去,便见老祖连退了三步。

然后,光芒、震动,同时消失。

幽星夜急问道:“老祖,怎么回事?”

老祖没直接回答,大口喘气,片刻后,才转身道:“没什么,只是剑意反噬,和我的意境对抗,形成冲击,波及到了山体。”

幽星夜看清了她的脸色,居然有些发白,关心地问道:“那你没事吧?”

老祖道:“放心吧,没事。”接着叹道:“唉,不过没想到这些剑意这么厉害,我一时大意,差点着了道。”

幽星夜道:“没事便好。”接着担心道:“我还想着在这些剑意中领悟精髓,增强剑法呢,不会都被你毁了吧?”

老祖道:“我费那力气做什么?都留着呢。”

幽星夜又好奇道:“不过,差点能伤到老祖,这剑意,恐怕也只有先天高手才能留下了吧?如果的确是柳老头所留,那百解楼只给了这个天榜第一,还真委屈了他。”

老祖叹气道:“本来听说他被排在那天榜第一,我就意外,还想着等哪天见到,要送他一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可如果这些剑意都是他所留,那我原本的意外,恐怕还有些不够,他这大器晚成也成得太惊人了,惊人得简直没天理。”

这些剑意并不可怕,她已大抵探出了强弱,如果有心,自信很快就能将之化解殆尽,可按照幽星夜先前所言,这些剑痕十三年前便已存在,这说明,留剑者至少在十三年以前,便已有先天的水准了,而她那时候,大概还在琢磨着要通悟无极真意,自创神功,直接从十二重楼登顶先天吧,若是柳清风所留,无疑说明昔日不屑一顾的年轻人,已后发先至,比她还要早一步登临先天。

幽星夜撺掇道:“他应该就在华山哪处,不过我和我爹他们找过,没找到,老祖你本事大,不如你来找找看?把那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早点送出去?”

老祖眼珠子一转,笑道:“也好,老祖倒要看看,他这大概屈才了的天榜第一和我这神榜大高手哪个厉害一些。”

说着一晃出了石室,飘在外面,说道:“你们就到崖上等我,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看,若时间久了也没见到我回来,就自己回去好了。”

随即惊鸿而去。

378.仙女和妖怪和剑6

思过崖。

明月天坐在青石上。

幽星夜和花星落一人持一根树枝在前面演武。

幽星夜难得尽身为人师之责,手把手教导徒弟练剑。而为教导故,演练时刻意放缓,每一招都极慢,两人动作极为一致。

这两年在铸剑城,其实还没教过什么剑法。

原因很多:

首先,移天宫本门收录的剑法,无不对内力要求极高,没有大周天以上的内功修为,不建议参习,花星落的内力显然还不合格。

其次,华山剑法,那些基础的入门剑法便罢了,但顶尖如东来剑术,却不好外传,小姑娘虽拜在门下,可毕竟是百花谷移天宫门下,而不是华山弟子,这点规矩,幽星夜暂时还是肯守着的。

而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花星落本人对剑法并不感兴趣。

如此也就导致了能传授给小姑娘的东西,也不多了,而相较日月造化功和移天换地这两门镇派神功,她对老祖的手底下最擅长的本事更加感兴趣。

小姑娘很聪明。

幽星夜自己都还在沿着前人道路学习,而老祖却是已经自己修建好一条道路了这一层她或许没有想到,但见谁比较厉害便跟着谁学,这种近乎本能的简单想法她还是有的。

初为人师的幽星夜亦乐见如此,没了教徒弟的压力,她还少些束缚。

这也就导致了她虽名为师父,教徒弟的活主要还是老祖在做,偶尔兴致来了,就拉上小女孩非教上一两手,再给定个期限,学不会就得挨罚。

眼下正在教导的这路剑法,就是如此。

不过这剑法不是华山剑法,也非移天宫剑法,而是根据当日在思过崖上所悟剑意为基础,这段时间她费心推演出来的,属雏形,尚需细细打磨,不过,传之于人已经无事,并不仅是这一剑有石壁剑意打底,质量已经有所保证,而且她自己也演练多番,并无问题,此外昨日还将其中精要与老祖讨教过,并未发现什么隐患。

老祖此去不过半个时辰。

正习剑间。

天外虹光眨眼即至,老祖落于崖上:“哈哈,我回来了。”

花星落立即将树枝一丢,大叫着迎过去:“哇,老祖,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了?”

幽星夜撇了撇嘴,哪里看不出小屁孩这是趁机脱身的险恶心思,暗骂一声不识货,也不在意,笑道:“我猜,老祖是没找到柳老头了。”

果然,老祖笑嘻嘻的神色就瘪下,闷闷不乐道:“我在华山各峰大略都找了一遍,没发现哪里藏着什么特别的气息,那柳老头,真能藏。”

幽星夜神棍样:“找不到便算了,有缘自会相见。”

老祖道:“呸,算个屁,老祖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我去叫老妖怪来,他鼻子比狗还灵,说不定能找到。你们继续等着。”

老祖风风火火,一说完就又跑了。

幽星夜倒是好奇她要去找来的是老妖怪的本体,还是那小不点,多半是后者,可就不知道只有那小黑白的话,有没有那么灵的鼻子。

一念罢,不去多想,只道到时便知,接着笑眯眯看向小徒弟,将声调拖得老长:“小小星……”

花星落立即给出了一个笑脸,迈开小短腿一溜烟跑过去将先前抛掉的树枝捡回,大义凛然道:“师父,你看,碍事的老祖已经走了,咱们可以继续练剑了!”

幽星夜满意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乖!”

大概要说服黑白这懒货的确不大容易,老祖这一去,足足一个时辰都没回,中午都已经过去,花星落早已嚷嚷着肚子饿。这才一天,她的小饕餮功自然没练成,就算练成了,她的肚子也多半是来不及装多少东西的。从这里到剑气堂,可比回勾玉顶近许多,山路虽险,但视野开阔草木葱茏,看着也比黑漆漆闷呼呼的暗道要舒服得多。幽星夜索性带着她到华山剑派蹭点吃喝。

凌不乱还没回山,找宁为玉问好请安过,给看见的师兄师姐们介绍一遍新收的徒弟,就带着一大一小一冷淡一灵动两个人在山上瞎跑起来。

上树捉鸟掏蛋,下水摸虾戏鱼,迎风观云看山,不亦乐乎。

下午。

幽星夜三人游到苍龙岭,立足高崖观上下,低头白岩悚然,抬眼山河阔,十里风光秀。

然后就见——

垂天流星火。

落地鸣惊雷。

扬尘掩碧林。

飞鸟遮长空!

自现自落,刹那之间,赫赫震感,遥至苍龙岭上,亦有所觉。

看下方尘埃漫漫,听四边鸟雀啾啾,幽星夜错愕道:“那是什么?流星?”

“是吧。”

明月天道。

她们所见,是一颗大火球从天而降,惊鸿一现,在刹那间便落地。震动并不持续,片刻已休,只有风卷尘埃未散。

但那不是流星。

因为一人一言之间,天外一道熟悉虹光化现,霎时落到她们身边。

老祖。

以及坐在她肩头的黑白。

老祖面上掩盖不住喜色:“哈哈哈,你们居然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还待在玉女峰上傻等呢。”

花星落惊喜叫道:“老祖。”

幽星夜撇嘴道:“你都说继续待在那里是傻等了,我们哪里会这么傻?”

老祖揉了揉小姑娘脑袋,笑道:“原来你们不傻啊,那我就放心了。”

幽星夜懒得和他拌嘴,问道:“刚才那流星是你们搞的鬼?”

老祖道:“那是自然!这么大动静,除了本老祖,哦,还有这老妖怪,还有什么人能办到?”

配合她的话,小黑白跳了出来,两只爪子垂着胸膛,仰着头嘴里呼呼吼吼,得意洋洋。

幽星夜叹气道:“蠢黑白啊,你要记住,你是熊,就得有个熊样,装什么猴子嘛?很傻的。”

小黑白冲幽星夜一龇牙,身影一闪,到了她脑后,两只爪子往她头上敲。

幽星夜居然有一些被实锤的感觉。

这小不点果然不只是虚体那么简单,能虚实转化无疑。

幽星夜晃了晃头,自然是晃不下小黑白,索性不理,问道:“这么说,老祖你们是找到柳师叔祖了?”

老祖点头道:“自然是找到了,没找到的话,我们这么大动静打谁去?不过,知道我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吗?”

幽星夜摇头,这是废话,知道的话,她前段时间就找到了。

老祖也没有继续绕弯子,解释道:“那柳老头,在思过崖下方,嗯,比思过崖那间石室还要往下十多丈的峭壁上,凿了一个石洞,就躲在那里面,亏我先前还满山找,结果,人就在眼皮子底下看戏呢!”

说到这时,也有些忿忿了,先前离得那么近,她居然没发现,简直耻辱啊。

一听柳清风居然是躲在那种地方,幽星夜一呆,随后不禁苦笑,道:“谁能想到他居然会躲在那地方?”

379.仙女和妖怪和剑7

思过崖所在那峭壁几乎笔直矗立,与眼下这苍龙岭的断壁有几分相似,区别在于那里的更高,当然,横向比较的话那里也短许多,总之除非会飞,或者放绳索相引,否则根本下不去,且又有云雾缭绕,时刻遮挡,站在崖上,不过一两丈以下的铁索栈道便已无法看清,更下十多丈之地,自然更加看不到了,如非事先知其详情,常人还真猜不到那里会有个石洞,洞里藏着人。

这次也是老祖出马,不然凌不乱他们就算再找一百年,恐怕也找不到人。

老祖得意道:“不过那又怎样?藏得再牢靠,也终究是被老祖给逮出来了。”

幽星夜好奇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老祖指着趴在幽星夜头上已经停下捶打的小黑白,问:“你说这老妖怪以前是怎么折腾你的?”

幽星夜道:“在耳边鬼哭狼嚎叫个不停?”

老祖点头:“我们今天也是这样找到他的!”

幽星夜疑惑道:“能逼出柳师叔祖,动静应该不会太小才对,可我们在山上怎么一直都没听到?”

“因为那是一种特殊的音波法门,普通人听不到,可神觉敏锐者听来,却响如雷霆。”声音淡淡。

但说话的并非老祖,而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能解答的,除了老祖,自然只有另一个当事人了。

不过,这当事人虽说话,却并未现身。

声音听不出源头,幽星夜四下扫了两眼,就将目光锁定在先前的“流星”落处,虽有山风不断,此时那里仍然尘埃未散尽,在涌动。

老祖接过那莫名来话,笑道:“哈哈,不错,就是这种音波法门。不过,柳老头可不是声音大就能逼出来的,还是靠我们自己发现……那声音能将碰到的东西形状如数反馈到施展者的感知中,柳老头隐匿功夫再厉害,再能屏气凝神,这身体和周围环境的构造总归不会一样,一下就被老妖怪刺探出来了。”

接着看向小黑白,嘲笑道:“哈哈,怎么样?老妖怪,你那东西果然雷声大雨点小,没能对付柳老头吧!”

小黑白颇不服气,拿幽星夜的脑袋撒气,两只爪子又砸了几下。

虽然不痛,可被锤着也不会舒服,幽星夜伸手去抓,结果还是抓空。

老祖道:“好了,别欺负小星星了,架还没打完呢……这柳老头刚刚居然只躲闪和硬挡,都不反击,实在太小瞧咱们了,咱们再给他来几下,嗯,也让小星星她们三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家伙见识见识咱们的本事。”

小黑白跳回老祖肩头,回头冲幽星夜又一阵龇牙挑衅。

那声音又传来,道:“两位还想以多欺少吗?这可不公平。”

老祖蛮不讲理,叫道:“管你什么公平不公平,看我的混沌无极大铁索封印手。”

双手一推,真元涌动,一黑一白两条铁索化现,虽无铮铮铁索摩擦之声,其形却有如实质,自掌间不断延伸出去,如黑白双蛇横空,直到深入下方烟尘弥漫处,不知其长多少丈。

看来柳清风果然在那下面。

老祖双臂轻动,铁索随之挥舞,忽然,弯弯扭扭的铁索被紧紧绷直。

老祖同时开口叫道:“我抓住他了,老妖怪,快点,再来一发!”

小黑白小短腿迈出几步,到了老祖身前三尺左右,抬头挺胸,深深吸气,在幽星夜三人惊讶的目光下,一颗火球在它嘴巴前面快速成型,由指甲大一点,到人头大,到比人还大,逐渐增长,直到最后,形成一颗径宽近一丈的大火球,与憨兽小小的身躯,全然不成比例。

仿佛一个近在咫尺的小太阳,但并不耀眼刺目,亦无焦灼热感。

这一刻,幽星夜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兽王咆哮弹!

老祖惊声道:“不好,柳老头要反击了,哇,那剑意好恐怖,我要绑不住他了,老妖怪,你快点。”

小黑白咕哝应了一声,小脑袋一甩,大火球便沿着两条铁索轨迹形成的虚空之路,笔直砸下。刹眼惊鸿,就如方才的流星,瞬息即逝,快得惊人。

柳清风显然也非坐以待毙之人,不知他如何接招。

总之刹那之后的结果就是——

飞光流火如烟花。

幽星夜几人见识到了山岭下这瑰丽灿烂的一幕。

那颗火球太快,以致在她们的视线里,才落下去便倏然破散,朝四面八方绽放,像是烟花爆开的刹那。

而那火花辐射范围极广,明明许多地方的树木都受波及,可却没有被引燃,这火看来也不是真火。

老祖紧拉着两根神气所聚之链,大声道:“不够不够,再来两下。”

小黑白呼呼了一声,拍了拍胸膛,仰头张嘴一吐,又是一颗“大咆哮弹”砸落下去。

然后,就耷拉下脑袋,呜呜咽咽叫着,整个……熊都萎靡了。

显然再来两下是不大好办了。

而这一回,那烟花再起之际,紧紧绷直的神气铁索同时崩断,老祖大抵猝不及防,连退了好几步,铁索化微芒点点,顷刻间消散空中,再无踪迹。

老祖喘了几口气,忿忿道:“老妖怪,我真是太高看你了。”

小黑边冲她回吼了两声,看来对这队友也不大满意。

“哈哈,这下该轮到老夫了!”

柳清风的声音再起。

这回,不再是先前那样千里传音般的手段,直接就听出源头了。

来自下方。

随后。

自烟尘中起。

惊鸿一闪。

还要远胜过小黑白那“咆哮弹”的速度。

等反应过来,老祖已经站定在崖外半空,没有什么气象恢弘,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只有一只手,抵住了一口巨剑。

长丈余的巨剑。

虽肉眼可见,可这显然并非真实之剑。

而是纯粹意气所化之神剑。

隐隐可以感觉到其中无可匹敌的锋芒。

幽星夜体内还在蕴养的剑意被引动,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好似在激动,这时有种“热血沸腾”的冲动感。

一人一剑,僵持在空中,相持不下。

微风轻抚。

老祖另一只手扬起,怒道:“还你破剑!”

一掌拍下,那剑便没了踪迹,幽星夜是还看不出什么情况的,只猜想,大概是如老祖自己所言,还你破剑了吧。

移天换地,可不是星月二人才会。

崖下,柳清风幽幽道:“再来。”

又是两口“飞剑”。

老祖一手一剑挡住,这回,一缕气机外漏,风压惊人,呼啸如厉鬼在哭嚎,幽星夜几人连连后退。

老祖喝道:“再还你。”

双臂一引,双剑再回,四周气横风压立消。

老祖两手叉腰,得意洋洋:“哈哈,本老祖天下无……”

“敌”字未落,神气一变,惊道:“老头你作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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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仙女和妖怪和剑8

老祖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阵大呼小叫、大惊小怪。

幽星夜视线从上方老祖身上移开,低头往下看去。

虽然贴山壁站着,可那“流星”落处并非在岩壁根脚,低头便可,不需走出去也能看见。

便见山林间,百十剑如炫光缓缓流动,分而不离,循玄妙轨迹,共组环形剑阵,如孔雀开屏,在下方运转,不知是真是幻,好似有铮铮剑鸣,不断萦绕耳畔。

幽星夜惊叹道:“好大的场面,好漂亮的场面!”

老祖深深吸气,道:“看来,老祖非得用上些真本事了。”

一步踏出,便远离崖壁边缘,飘在空中。一掌抬起,便见虚空扭曲,丝丝缕缕气流在身遭不断凝聚,隐隐间汇成一只巨大手掌,随着她那抬起的手作相同动作:“那就看我的——混沌无极大慈大悲大手印。”

双方互在聚势。

须臾间。

老祖朗声喝道:“去!”

山岭之上,巍然之掌掌心朝地,掌印凌空而下。

山岭之下,流动之剑剑锋指天,剑阵冲天而上。

掌剑接触刹那。

晴天霹雳,虚空雷鸣,振聋发聩。

苍龙岭都在震颤。

下一刻流光冲天,如飞瀑逆流,如百剑洪流,冲击在老祖身上,绚烂迷离,然而老祖身如顽石,周围毫芒成壁,任洪流滚滚冲刷,难伤分毫。

万流直上,直至消失天际不知何其高远之处。

只是剑流尽后,老祖的位置,似乎也上浮了许多。

山体震动并未持久,很快休止,幽星夜几人稳立身形……再看下方,山地林木摧折,赫然一道巨大掌印入目而来,什么烟尘,什么碎屑,都被落实在掌印下方了,只有印痕周围,隐隐流尘。

一圈赤芒影现。

在巨印上方,朝上飞来,看似晃晃悠悠,其实飞快,即刻即至。

近乎崖前。

才见是青衣老者,鹤发童颜,长须飘飘,身形清癯,目光湛湛然若有神,显然便是昔年的华山剑圣了,正好奇打量着四周……一圈淡淡的红色光幕,稀薄如纸,如涟漪,如囚牢。

这光影之幕包围着他,看他神色,显然也非他所铸。

小黑白呜呼呼跳到那光影上方,两只爪子又像怒猿似的拍着胸膛,仰天吼吼,神气活现,毫无先前萎靡的样子。

这显然是在居功邀功。

幽星夜念头一闪,便猜到多半是先前那几颗被击散的“咆哮弹”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哈哈哈……”

浮空之中,老祖爆发长笑,长笑声中,流光掠来,停驻在光影旁,与小黑白一大一小一人一妖默契雀跃击掌,才到崖上,站定在幽星夜几人身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光影与人,趾高气扬:“柳老头,怎么样?”

光影中,柳清风摇头轻叹:“唉,技不如人和妖,老夫认栽了,认栽了。”

老祖两手叉起腰,得意忘形,大叫道:“哇哈哈,仙子妖怪联起手,打遍天下无敌手。”

小黑白跟着她两爪叉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呼呼低鸣,像在大喘气。

老祖回头问道:“怎么样?你们几个,知道老祖和老妖怪的厉害了吗?”

花星落毫不犹豫道:“我就知道老祖最厉害了!”

幽星夜相对就没有那么直白了,笑道:“老祖威武。”又瞥了瞥小黑白,道:“蠢黑白也不差。”

柳清风抚着长白须,挂着淡淡笑意提醒道:“若我是你们,就不会高兴那么早。”说完,看似不着痕迹其实迹象十分明显地往天上瞥了一眼。

“嗯?”

老祖一怔,猛然抬头望天。

只见刹那间,风起天变,黑云压城,蒙蔽金乌。

老祖惊叫道:“糟糕。”

话音未落,惊鸿冲天起。

然而八方电光闪烁天际,织成电网,汇于一点。

而那一点,正中横天惊鸿,老祖顿时现形,往下栽落。

“啊——”

片刻后,惨叫才伴随在雷鸣之中传来。

明月天脸色微动,幽星夜惊呼:“啊?老祖……”

反倒小不点花星落泰然自若,一派大家风范:“放心放心,我们出铸剑城后,老祖已经被雷劈过好几次了,不会有事的。”

幽星夜稍稍安心。

柳清风面向那边,摇头叹气:“天打雷劈啊!”

小黑白在他头上,又蹦又跳,拍着两只爪子,呜呜呼呼叫着,同样幸灾乐祸。

这下幽星夜完全放下心来了。

这柳师叔祖还不了解便罢了,可如果有什么大危险,黑白这家伙应该不会那么没心没肺。

电舞长空,雷声隆隆不绝。

天威浩荡。

她们见证了这毁天灭地的壮阔一幕。

见这气象磅礴,幽星夜不免又开始担心起来,天雷滚滚加身,这种景象,想想便头皮发麻,实非人力所能抗之。

柳清风仿佛察觉到了她心内的焦躁不安,回头安慰道:“这雷霆景象虽说惊人,但目前还不到向谷主的承受极限,这次能安然度过无疑。”

幽星夜点点头。

不安也没办法,又帮不上忙,只能等待。

好在仿佛要灭世的雷劫并不持久,约一刻钟,便守得云开见月明,笼罩华山全境的浓郁雷云,来的突然,去得亦突然。

见已拨云见日,幽星夜遥望雷击方向,远处山地上青烟滚滚,显然雷击所致,提议道:“结束了?黑白,要不你飞过去看看老祖怎样了?”

黑白点点头,正待走,柳清风叫住道:“这位妖怪兄,且慢。”

黑白低下头看他。

柳清风指了指身外的罩子,道:“可以先把这东西去掉了吧?”

小黑白歪着脑袋一思索,一只爪子一压,光幕便化作一阵流光,在爪子上不断汇聚,浓缩成一颗红珠,跟吃糖果似的被它一口吞下。

光幕一消,柳清风一跃上崖,黑白亦化虹而去。

柳清风站定,对幽星夜道:“你这女娃,不错。”

幽星夜嘴巴很甜,一改平日与师姐或老祖提到他时“柳老头”“柳老头”的称呼,眨巴眼睛,柔柔问道:“柳师叔祖认得我?”

柳清风笑道:“那是自然,华山上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山上一草一木,任何风吹草动,都在我掌握之中!”

幽星夜竖起大拇指,压下心中浓浓的反驳之意,违心称赞:“师叔祖真厉害。”

381.山外来客

柳清风抚着白长直的胡须,神色满意,很受恭维。

幽星夜趁热打铁,一点也不见外:“师叔祖这么厉害,不如教我两手?”

柳清风笑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了我在思过崖上留下的剑意吗?你只要能对此领悟通透,来日必成大器。”

幽星夜垮下脸:“那山洞里的剑意威力太大了,我这小身子骨,一碰就要受伤,哪里有机会好好感悟?”

一口吃不成胖子,她虽眼馋,但有更有自知,这段时间主要是在蕴养已领悟滋生出来的那道剑意,对那剑室之中的剑道宝藏,还一直没去尝试过,只道其玄奥无双,威力不凡,却十分排外,动辄伤人,难以参悟。

柳清风道:“你在崖上所悟的另一道剑意,与洞中剑意一脉相承,彼此相通,可为臂助,除非沉浸太久,精力损耗过大,否则洞中那些剑意已不会再伤你了。”

幽星夜闻此放下心中那点顾忌,道:“原来如此……不过,那不是还得一点点自学,一点点感悟吗?太慢了。”

柳清风摇头道:“意念相渡,那才是最快的教授方法,也是最快的学习方法,比起言传身教,或者秘籍相授可是靠谱多了,若还是学不成,那就只能怪你自己榆木脑袋。”

幽星夜当然不是榆木脑袋,可仍不甘心,别有居心地抱怨:“可是那也只有剑意,没有剑招,还需要自己想,麻烦啊。”

柳清风教训道:“上乘武道,无不以意境为本,意到了,招即到,剑道亦如是,拘泥剑招,岂非顽固不化?你若如此,可就浪费了身上这股狡黠灵动。”

幽星夜继续表达满心失望,自怨自艾道:“算了算了,不教便不教吧,讲什么大道理啊?看来我是没大师兄那福缘的,还是老老实实过自己的独木桥,不去羡慕他的康庄大道了。”

柳清风嘴角微扯,“你这小丫头,这是在挤兑谁?”

幽星夜惊讶道:“啊?我挤兑人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大师兄在思过崖发个呆,都能平白得到个什么‘刀剑歧途’的东西,人比人羡慕死人而已,我其他什么都没说啊!”

柳清风道:“那是你大师兄自己的机缘,和我没有关系。”

幽星夜问:“哦?和师叔祖没关系,那是和谁有关系?老天爷吗?”

柳清风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还真是和老天爷有关系。”

“呵呵。”

幽星夜一脸笑呵呵。

柳清风则开始进入老人讲故事状态,道:“老夫还记得,那日才破晓,独孤无冲那小子就坐在思过崖上看日出,忽然紫气东来,送来了一道绝世神意,这神意分为刀神与剑意两股,但糅合在一处,互生特殊联系,你大师兄也是机缘广大,就这么被那神意砸到头上,再睡了一觉,吸收了那神意,便得到了那古怪天赋。”

幽星夜认真建议道:“师叔祖,我觉得这故事略显枯燥,你可以添些华丽辞藻,或者前后的情节发展,比如大师兄为何会在思过崖,比如得到那绝世神意之后他又做了什么之类,如此加以润色。”

柳清风无赖:“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夫我是信的!”

幽星夜道:“哦,那我也信好了。”

柳清风反而不乐意了:“我看你的神态,分明还是不信。”

幽星夜道:“怎么会呢?”

柳清风劝道:“老夫又没有逼着你信,你又何必这般违心呢?说来这事的确离奇了点,不信便不信吧,放心,老夫不会怪你的。”

幽星夜道:“放心,不信的话,我会和师叔祖说的。”

懒得和这老家伙纠缠这个了,便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师叔祖在山上留下的剑意,有什么名堂没?”

柳清风道:“的确有个名堂,那是源自败天剑诀的天剑真意。”

幽星夜奇道:“败天剑诀?那个独孤剑魔的败天剑诀?”

柳清风道:“算你有些见识。”

幽星夜恭维道:“师叔祖当真福缘深厚,居然能得到这早已失传百年的剑道绝艺!”

至于柳清风是如何得到这《败天剑诀》的,各人自有机缘,也没必要细询,实在好奇,以后更熟悉一些再打听不迟……但基本可推测出,多半是当初独孤剑魔离开神州之前,在某处留下了剑法传承,而后被柳清风所得罢了。

柳清风回敬:“你不是也能学到?我看你的福缘也是不差。”

一老一少,两人互捧,花星落忽然指着前面道:“回来了……”

虹芒一闪。

回来的只有小黑白。

幽星夜忙问:“黑白,老祖怎么样了?”

憨兽偏头一思忖,爪子挥下,劲风扫过,地上便出现了四字刻痕:“疗伤,勿管”。

幽星夜放下心来,调侃道:“哈,原来黑白你还认识字呢?”

小黑白呜呜了一声,把头一抬,两爪子抱胸,顿时一股得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时,柳清风说道:“我感觉山下好像有人要上山来,我不想见人,就先回去了。”

幽星夜急忙叫住道:“师叔祖,我外公他老人家可一直念叨着想要见你呢,你回去时,顺便去见见他啊。”

“该相见时,自然会相见,你这小丫头,便不需要操这份心了。”柳清风打着机锋摆了摆手,其实就是拒绝,说完一晃间,便实影成残,整个人在眼前消失。

确如其名,来去如一缕清风。

他走后,幽星夜瞥了眼小黑白,问道:“黑白,你现在这状态,普通人还是看不见你吧?”

小黑白点点头。

幽星夜笑道:“那就没事了。咱们等等看,是谁来了。”

她听柳清风言山下有人要上山,虽心惊这份能从苍龙岭察觉山下境况的本事,却不怀疑,打算就在这里等着人上山,看看是什么人,会不会凌不乱回来了,而既然确信其他人还是无法看见黑白,也就免了让它回避的举动。

不过,知道她打算在这里等人上山,小黑白便没心思陪着了,叽叽咕咕了一声,就自个离开,不知道是回勾玉洞天,还是去找老祖。

从山脚下到苍龙岭,以常人脚程,就算中间不加逗留,怎么也得小半天,但不知此刻来者并非常人,还是被柳清风发现时,人已在路上某处了,或皆有之,总之大约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出现在山岭小道的另一头。

仅一人,着白衣。

这显然也不是凌不乱等人。

这人见她们在岭道上方,立即脚步如飞靠近,而随着靠近,传来一阵清朗笑声,念着那段熟悉的台词:

“哈哈哈,武林之广,无我不知之人,江湖之深,无我不晓之事,千年人间,无我不解之谜,全知全晓……百解楼啊!”

382.红白齐事

382.红白齐事

山外来人,是百解生。

或者说,是百解生之一。

毕竟鬼知道百解楼里到底有多少个百解生,他既然只来了一人,便只能是之一了。

百解生来华山,并非几年前第一回来时那样是主动上山来送百解簿的,而是受人所托,给华山带来了一张帖子。

托他,或者说托百解楼送信的人,是唐门之人,而送来的帖子,是报丧讣告。

日前唐门之主病故,停灵四十九日后,将于腊月初八出殡,请其生前故旧,前往吊唁。

幽星夜年幼时与唐门有过一番波折,其后虽然并无直接打过交道,但经当年事后,终究算是友非敌了,而这次从铸剑城回来,还替欧百炼带回了一封信,是给唐门长老唐工的。

只不过幽星夜嫌麻烦,懒得走这一趟,一上岸就找来白兰,将任务转交给了她,反正她当初为了重新获得海图,也去与唐门打过交道,不算生手了。

而这任务前段时间已完成,白兰还回报提及唐门一切如常,可这才多久?唐凌天居然就死了……其中有无隐情,是横死枉死还是正常死姑且不谈,但死了便死了,华山剑派与唐门素无瓜葛,凌不乱夫妇与唐凌天更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双方素不相识,可这讣闻怎么往华山送来?难道是“幽星夜”这身份的缘故?

可后面听百解生意思,不只华山,江湖上比较出名的世家大派,近日都会收到这讣告,显然也并非是幽星夜多少算与唐门有旧的关系。

而唐门名气虽大,可偏居蜀地,与外界接触其实并不算多,比如比起同在蜀地的峨眉,就远远不如,以往唐门中有什么大人物亡故,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广邀武林人士去悼念,今次却偏偏这么做了,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实在令人费解。

而既然费解,那便问人。

幽星夜收下讣告文书后,就向号称江湖事无所不知的百解生打听,结果人家没开口解释,而是又拿出了一张帖子。

一张请柬。

五毒教圣女大婚,邀请华山剑派掌门夫妇前往大理参加婚礼。而时间,也是在腊八日,唐凌天出殡的那一天。

五毒教是西南苗疆的大派,亦正亦邪,偏居一隅,不掺和正邪之争,与毒王谷同列为苗疆毒蛊之尊,但若说唐门已与华山交集不多,那五毒教就只会更少不会更多,怎么如今圣女大婚,偏偏也往华山送来了请帖?又是怪事。

但若加上百解生白送的另一个消息,似乎就有些能想通了。

收到唐家讣告的人,都会收到这份婚告邀请……在人家已故家主出殡之日办喜事,还邀请了相同的客人,到底是喜冲了丧,还是丧冲了喜,各凭其见,旁人不好轻断,可这里面若说没有针对的意图,恐怕傻子也不会信。

幽星夜当然不是傻子,所以她不信两件事毫无联系。

但有用信息太少,也懒得深思了,就拿着两张帖子,直接问明白人,道:“百解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五毒教要和唐门开战了吗?”

百解生态度恭敬道:“百解楼有规矩,二宫主想必知道。”

幽星夜道:“世上没有免费的消息嘛……我的确是知道。”接着笑眯眯道:“不过我这人最讲道理,既然向你询问,自然不会白问!”

百解生适时开价,说道:“此事消息,值百两白银。”

幽星夜道:“我可没说花银子买。”

百解生道:“只需价值等同,珠宝首饰亦可。”

幽星夜还是摇头道:“也不是珠宝首饰。”

百解生笑道:“那不知道二宫主打算以何物购买?”

幽星夜走到岭道内侧的山壁下,道:“我最近新学会了一门火焰掌法,百解生你来瞧瞧吧。”

她运起太阳真气,手掌赤气腾腾,仿佛火焰燃烧,轻轻在石壁上一按,顿时石壁陷落,一道掌印跃然入目。

幽星夜收起真气,转头笑问:“怎样?”

百解生睁大眼睛道:“好厉害的掌法……”

明知可能不大,还是忍不住异想天开,问道:“莫非二宫主是想要以此掌法秘籍交换?”

幽星夜摇头道:“秘籍是没有的,我只是想问问,如果这一掌落在你身上,会怎么样?”

百解生一僵,道:“小生不知二宫主的意思。”

幽星夜道:“直说吧,我打算以你的性命购买消息。”

百解生讪笑道:“二宫主说笑了。”

幽星夜信誓旦旦道:“真心实意,绝无半点虚假。”

百解生吸了口气,摇头道:“小生相信二宫主并非不讲理之人。”

幽星夜笑道:“讲理也分对象的,对朋友讲理,对敌人就不必讲理了。”

百解生强笑道:“可小生与二宫主何时是敌人了?”

幽星夜开始发难,道:“恨屋及乌这个词听说过吗?你不是,不代表没人是,不久前百解楼干过什么事,你一点都不知情吗?”

紧跟着就话锋一转,阴森森道:“移天宫幽星夜和华山剑派凌珊是同一个人的消息如今传得满江湖都是,我可还没找百解楼算账呢。得罪了谢家,只是让百解楼相关的人事物不得出现在神剑山庄百里之内,可得罪了移天宫,你信不信我能不厌其烦地去将这世上的每一座百解楼都给拆了?”

她这阴沉沉的脸和语气,逼视的目光,凛然的气势,的确十分唬人,百解生就被慑住,一时汗如雨下:“这……”

幽星夜倏将阴脸一收,拍了拍百解生的肩膀,笑眯眯道:“放心放心,开玩笑的。”

百解生松了口气,连忙附和道:“开玩笑就好,开玩笑就好……”

其实此行来华山,百解楼方面早有碰上幽星夜并就此事被责难问罪的准备,已有对策,只是没道理一开始就摊开了讲,百解生还打算斡旋一会儿,再假装不得以才退让,只是幽星夜的表现的确唬人,他竟是真的被吓住,一时心神失守。

幽星夜笑了笑,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说,我今天如果让百解楼少了一个百解生,你们那位大当家百知公会不会跟我死磕,把关于我的所有消息都给捅出去?或者,直接请杀手来报复我?”

“啊……”

百解生一震,张了张嘴,苦巴巴道:“小生只是一个小小的百解生,二宫主何必揪着我不放?”

幽星夜道:“对啊,就是这理,你与我合作的话,我又何必揪着你不放呢?我问你答,我解惑,你保命,正是皆大欢喜之局啊。”

幽幽道:“我只是有些小气而已,怎么会故意为难你呢?”

百解生哭丧着脸道:“我与二宫主说就是……但我今日为二宫主解惑,二宫主今后便不可再以此事刁难本楼了。”

没了那威风凛凛的煞气逼人,他已渐渐定下心来,这不过是顺水推舟……

“好了……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幽星夜不直接承诺可与不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催道:“快些说罢。”

383.毒门之斗

江湖上有三大毒门。

毒术与暗器并称双绝的蜀中唐门,毒术与医术药理兼备、原名毒医药王谷的毒王谷,精研毒术的五毒教。三大毒门中,毒王谷曾因门内医毒两派内斗,如今没剩下几个人,虽还顶着名头,实已没落凋零,故而其实只剩下了唐门与五毒教。

这两家都认为自家之毒最是厉害,彼此看不顺眼,奈何真比起来,也都相差不多,一直以来,倒也小冲突常有,大体上却相安无事。

然而不久前,五毒教教主却请到了一个毒术高手,一举打破了这个平衡,半年间,唐家足有七名用毒高手皆亡于此人之毒,本已约好了,要与门主唐凌天一决生死,结果,还没到时间,唐凌天便先死了。

五毒教教主便放话,要唐门在唐凌天出殡之日前投诚,献上门中所有典籍珍藏与机关暗器,从此归附五毒教之下,否则,便要杀唐门满门。

百解楼的猜测,唐凌天之死,应的确是意外,毕竟常年接触毒物之人,体内积毒,哪日就毒发暴毙了并不奇怪,但唐门请各大派出席唐凌天的葬礼,却另有目的——此举应是为了对付五毒教,也或者,是想令五毒教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五毒教请来的高手,乃是西门断绝,就是幽星夜她们所认识的那个毒魔西门断绝。

而所谓的五毒教圣女大婚,其所嫁之人,则是西门断绝次子,西门庆之。

这显然是一桩交易。

当初幽星夜与西门断绝“握手言和”后,他便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铸剑城,没想到如今与五毒教搅和在一起,还成了亲家。

但想到西门断绝两个儿子的好色秉性,便不奇怪了,这事说不定就是西门庆之见色起意,不知怎么的见到了那位五毒教圣女,见其美貌动了歪心思之后怂恿的。

了解大概,幽星夜问道:“既然五毒教与唐门斗上,那毒王谷如何了?”

她与三大毒门中的两家都算是直接或间接打过交道——与唐门不谈,和毒王谷的联系,则是在于施绿秧。

毒王谷就是施绿秧现今去处。

她当初被幽星夜从长安城带到华山安顿,但只在山上住了月余,就到山下太华镇女承父业开了一家医馆,行医近两年,还在华山一带赢得了一个医仙子的美誉,后来其父挚友、毒王谷谷主孙灵药寻至,将她劝动,接去了苗疆生活,因为施绿秧是幽星夜托付在山上照料的朋友,她去苗疆这事当时是凌不乱亲自过问的,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答应让人去,所以这次回来,幽星夜知道后也算放心。

但如今两大毒门相争,毒王谷想要置身事外,恐怕并不容易,她担心施绿秧的处境,才有此一问。

百解生道:“眼下五毒教注意力都在唐门身上,还无心顾及毒王谷,至于以后,便不好说了。”

打发走百解生后,幽星夜便回山上去找宁为玉商量。

地处小西南的五毒教,本就比身在蜀中的唐门与中原各派的联系更少,而自百余年前段家建大理国后,除了山河天堑,又加隔了一条人造国界,就更是如此。

所以两家相比,华山显然是倾向唐门的,但既然五毒教也送来了请柬,那么分两路各自参加也并无不可——然而这是正常情况下。

西门断绝可是当初险些害衡山剑派灭门的帮凶,五岳剑派又同气连枝,这毒魔与华山自然便是敌非友了,而如今五毒教既然与西门断绝掺和在了一起,哪还会上门去喝这杯喜酒,给他助阵的道理?

大抵是决定只去唐门,或者两边都不理。

不过凌不乱还未回来,但算算时日,已有一月,差不多也该回了,便打算先等上几日,看他是否能回山,再作决议。

既然少说要多上一千里地,多走十天八天时间的五毒教确定不会去了,那便只有唐门,而唐门离华山虽有两千里路,但一个月时间怎么也能赶到了,时间是定在腊八日,距今还足有四十多天,先多花几日等凌不乱回山并无不可。

两日后,凌不乱果然回山。

去时六人,而这日回来的,却只有凌不乱、屈不就以及卓不群三个,另外的徐不动三人则各回隐居去了,未再回华山。

与凌不乱说过事后,也作下了与幽星夜她们一般的决定,他决定去唐门。

不仅要去,如果百解生给的消息无误的话,还要尽量帮一帮唐门——帮他们抵抗五毒教,毕竟唐门虽使的是毒与暗器,非堂皇大道,但其名声相对五毒教来讲,可要好太多,若仅此便罢了,两不相帮便可,但五毒教与毒魔勾结,可算是与五岳剑派站到了对立面,力所能及时,自不吝于对五毒教加以打击。

不过,不是凌不乱去,而是让幽星夜去。

如今她是经确立的华山剑派少掌门,虽未大肆声张开,可今后也该此身行事了,一些事由她来出面就行,也算是在江湖上的扬名露脸之举吧。

而关于她将来要兼任华山掌门的事,也与老祖商议过了,老祖为人开明大气,自无不可,满口答应,明月天虽有所不满,可总是耐不住幽星夜撒泼打滚的劝说。

真正动身去唐门的时间,是又过了几日后,在十一月初。

明月天虽说对唐门没兴趣,可既然幽星夜要去,她自然也要同行,但去的不仅她们两人,还有宁为玉的大徒弟林云溪,与凌不乱三弟子梁无发。

虽说同行,可明月天毕竟不是华山弟子,凌不乱觉得华山剑派只去幽星夜一个人的话,队伍显得有些寒碜,就让林云溪与梁无发也跟着去了,梁无发便罢了,林云溪却二十多岁了,都还鲜少下过山,这次也算是让她去多见识见识。

这次入蜀走的是长安、关中一线的官道,幽星夜本打算直接从百花谷出口那边过去,但如此一来,那条路便不好走了,只能走华山这边走正道下山。

只他们四人去,这回老祖没有要跟着去凑这热闹。

不是不想,而是她先前被雷击这事,伤倒是无恙,只是这次也算是警醒,想想她在神州结界的“眼皮底下”也蹦跶了两年,给她留下的时间显然已无多了,便不大敢再到处乱晃,躲进了勾玉洞天,打算先努力藏个十年八载,让星月二人尽快成长起来,再去龙木岛“守约服役”……当然了,努力后,究竟能不能真的憋上十年八载不出去,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花星落,她已经被老祖带着在神州各方野了近两年,也该收定心思,好好练功了,加上老祖今后打算憋在勾玉洞天,让她留下也正好能有个伴一起祸害勾玉洞天的花花草草,便也没带上她。

384.偶遇

华山距长安不过三百里,一早出发,到次日傍晚,满打满算两日时间便到了,本打算在长安城休息一晚,哪知城门紧闭,已是宵禁了。

自从周、明两国南北分治,长安城就是大明北方边关第一重城,常年宵禁,治安素严,不过此刻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就紧闭城门禁止出入的,倒是少见,往后推一个半个时辰还差不多。

当然了,既是闭城,总不能去强闯,那也太嚣张,不想生事,他们便趁天色未暗,在城外另寻落脚处。

长安城往南约三四里外,有个子午镇,因是通蜀故道子午道所经第一个镇子而得名,虽沾了点光,但北上的人,能到这里的基本都直接去长安城了,不会逗留,而出长安城南下的人,也不至于才刚出门口就要停下歇一歇,这位置其实挺尴尬,以致始终规模一般,难能发展起来。

子午镇是小镇,不过几十户人,说是镇子,其实说是村子也不为过,并无什么高墙厚郭,简简单单一个牌坊而已,向来不碍进出,但如今居然也有一支卫队驻守巡查,风气正肃,守卫一番盘问,又经梁无发展露了两手“华山绝艺”过后,才准许入镇暂歇。

历朝历代官府对市井百姓与江湖人士的管控皆两极分化,基本是遵循这样一个规律:即对前者管控较严,但凡离居所一远便需要路引相证,违者若被逮住,少不得大板伺候,而对后者则以安抚为主,任意行走,约束极少,这才能有了“闯荡江湖”这个词,相差可谓悬殊——当然了,这也非绝对,前大奉一朝就曾对江湖势力血腥镇压,强力统治,那时候才是当之无愧的朝廷老大,说一不二,江湖江湖,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武功便是江湖武人与市井百姓的最大区别了,能露两手,便被认为是江湖人了。眼下又是盘问,又是查看了华山弟子的身份玉牌,又是展露了身手,才肯放行,这长安城附近守卫森严,足见一般,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向镇中百姓打听,也是只言片语,不肯多讲,只道戒严大约已有三四月了。

镇子里只有一家小客栈,就在小镇牌坊旁,不需要打听就能看见,进去后才发现,房间小饭菜差,条件实在不怎么样,可没得选择,只能先在此落脚了。

她们到后不久,就又来了一伙江湖人,却是在外行走时便统一灰衣背剑的谢家剑士,两人,一个是中年剑士,一个是青年剑士。

那中年剑士没见过,但另一个青年剑士却不陌生,正是前几年跑去华山想找独孤无冲雪耻,结果被幽星夜击退的谢英。几年不见,他如今也算是凝练出剑气,真正成为谢家出关剑士了。

他们入客栈时,幽星夜四人还在大厅里吃饭,故得见。幽星夜认出有熟人,便不避忌地招手招呼。

两人订好房间,在厅中张望打算寻桌等菜,就听到招呼,疑惑看向她,略迟疑,走近后,谢英打量了几眼,才皱眉问道:“你是……华山的凌姑娘?”

当初相见,白纱蒙面,今日则无,百花谷未外放的弟子出行需覆面的规矩,早被幽星夜扔了到九霄云外,想戴了便戴上,不想戴便不戴,明月天也早就不强迫她了。谢英还未见过她真容,故虽猜测,却不肯定。

幽星夜笑道:“不错不错,就是我了。我和你们谢家可是有缘,前段时间还见过你们新家主呢,今日就又碰见了你们,来来来,凑桌一起吧。”

这新家主自然是谢奇峰。

他以前虽名头甚大,谢家剑神的名头也早早继承了,但那主要是代替老剑神迎接各路挑战而得来的,在谢家内部,他其实是少主,还是这次从龙木岛回来,才正式接替了家主位。

这一年多来,与天尊道冲突暂告段落,谢奇峰也居谢家不出,相当低调,最张扬的事,大概便是前段时间挑战天尊了,不过这事也虎头蛇尾,最终没有成行,天尊压根就没有对此回应,遑论现身较量,谢奇峰在杭州城等到约好时间未见人,便也回了神剑山庄,此事算是草草了结。

“是前段时间在西湖帮过时师妹的那位幽星夜。”

谢英小声对旁边的中年剑士解释了一句。

谢家剑士待人,向来生疏,不过大概因这事,两人就算对时飞燕那家主亲传弟子并不待见,就算对幽星夜这剑神外号极不认同,应还是承情了,虽然那还是神色淡淡,却没有推辞。

两人领头做主的是那中年剑士,叫做谢凡,他们出现在此,当然也是入蜀去唐门的。

说来,唐门、谢家虽同为四大世家,其实并无深交,但既然华山都能接到邀请,谢家同在受邀之列毫不奇怪。

介绍过双方,探明了来意,幽星夜笑道:“我得到的消息,是百解生给送上华山的,且听他的意思,唐门是花钱将这事完全交给他们来传达了,那你们呢?莫非如今还有哪个百解生敢靠近神剑山庄?”

谢英道:“百解楼请了洛阳刀王去神剑山庄传信。”

幽星夜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没有百解生去谢家,我倒是好奇,少林寺和嵩山剑派有没有百解生去通知。”

谢英道:“嵩山还在神剑山庄百里之内,自然没有百解生胆敢靠近上去。”

这两家与神剑山庄不过山上山下的区别,都是靠着嵩山建宗立派的,既然百解楼打定主意避忌谢家了,自然也不会上嵩山,至少明着不会去,至于有没有百解生暗地里偷摸上去,就不清楚了,但这话难免有失威风,好似谢家震慑不足,让人还存下了阳奉阴违的胆气一般,便未说出。

虽然亲近了三分,谢家人毕竟大都沉默寡言,两人谈兴寥寥,没有和幽星夜胡天侃地的心思,草草吃过些东西果腹,便请辞散场休息。

翌日上路,两拨人同行。

待到子午谷口,发现谷口设哨卡戒严,又经一番盘问,才放行,此后相似情形如此在几百里的子午谷中,又经历了两回。如此过了两日,通过了子午谷南段最狭窄的一段路,将出子午谷,忽然马蹄声响,有大批人的动静。疾驰赶过去,却是一支粮队,一目望去,少说有一两千人,其中大部分是运粮的民夫,而三成左右是持枪带械的护粮士兵,人马荡荡,烟尘滚滚。

见是运粮部队,她们便急就近弃道上山避行,免得被当成犯敌,横生冲突。

几千人的粮队对商贾而言已是大商队,可对动辄数以万计的军队而言,却只是小粮队了,但哪怕再小,运送的也是军粮,联系到长安城自此这一路上所见闻,知道不仅戒严且戒严已久,这期间类似的小粮队必然不少,大型粮队恐怕也不会缺。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样大规模调度,恐怕明周两国,也即将再兴战事了。

385.遭遇

运粮队伍缓缓前行,马上就要到谷口,在粮队前方探路的斥候小队也发现了幽星夜她们,分出一人过来盘问。

这些天虽时常受类似盘问,实有些心烦了,不过幽星夜不愿意和军队冲突,还是如常老实交待。

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领头的校尉吩咐一人回去禀告,自己则带着手下人过来就近盯着,让她们呆在路旁不许妄动,等后方派来几人接替,便又领着手下继续前去探路。

谷口这段路是上坡,车马上来不易,队伍又长,花了不少时间,车马粮食才完全入谷,而这时,前头队伍的已经开始进入一线天了。

前方一二百丈外,就是子午道最狭窄的一段路,称一线天。

世上叫一线天的地方许多,这些地方可能真的狭窄如一线,仅供一人独行都略显艰难,但子午谷的这段一线天并非这种情况,均宽大约七八尺,虽也窄,但四五人并行应无问题,粮队车马尚能通过。

可终究是个适合埋伏打突击的地方。

果然就有埋伏。

当绵长的粮队最后一架车马进入峡谷,当殿后的几十名士卒身影深入了几十丈,当五名监视幽星夜她们的士兵以为无事而弃了她们,打算追上队伍去,三棵大树从谷口的高崖上落了下来,将谷口堵住。

那五名打算追上队伍已经跑出几丈的士兵最先发现,但没有惊慌,没有失措,领头的小慰高呼了一声“敌袭”,直接拔出佩刀回身,遥指幽星夜几人,

另外四人也紧跟着回头,长枪指来,作战戒备。

这小慰算是个高手,仅一嗓子,声音便传得很远,但他的声音虽快,高空落树也不慢,而造成的动静更不轻,立即被前方的士卒发现,想也不必想,就是“敌袭”二字。

队伍之中,立起骚动。

同时,崖上一支火箭冲天而起,轰隆之中,炸开一道烟花。

这是信号。

烟花一放,数息间,峡谷深处也响起一声惊雷爆响。下一刻,十几个身手矫捷的身影从两边崖上飞快冲下来。

无妄之灾加身,幽星夜颇觉无奈,心中亦有不忿,还是急忙道:“几位别冲动别冲动,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那小慰下令道:“杀了他们!”

五人持械杀上。

眼下这情形显然是说不通的,唯打而已。

“我来。”

也不想伤人或者杀人,若由明月天或者谢家两人出手,难免手无轻重,幽星夜便叫了一声亲自迎上。

片刻后。

四个士兵在惊呼中纷纷飞落出去,落地后却发觉没受什么伤,再起身抬头,就见长官落入了敌手。

幽星夜捏住刀背,将刀架在那小慰的脖子上,叹道:“你看,我说了我们不是一伙的吧?我都不杀人。”

冰冷刀锋抵在脖子上,那小慰浑身僵硬绷紧,面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咽着口水,艰难道:“既,既然是误会,便,便放了我……”

幽星夜道:“那是自然,喏,还你的刀。”

将刀柄塞回这人手上,并退了两步以示诚意,提醒道:“你看那边打得好像还挺激烈,将军还是快去吧,就别光顾着我们几个路人了。”

这片刻间,远远就见一线天方向,已有青烟滚滚。

那伙人显然是不打算劫粮,而是放火烧粮。

会这么做的不可能是强盗山贼,事实上这一带临近边界,每隔一段便有明军驻守,也不可能有山贼的生存土壤,这些人的身份显而易见,只能是周室派来蓄意破坏的人。

这小慰接回刀,看了看幽星夜几人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才吸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帮忙。”

面向幽星夜几人退后,以防背后杀手,一定距离后,才转身飞奔向一线天。

“不好,有埋伏,快退!”

然而他们不待他们到,那处便响起一声凄厉的吼声,接着,八九个黑衣人就冲出重围,翻过那几株横树,却与追上去的五人狭路相逢。

那些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小慰五人眨眼倒了三个,却只让其中两人顿了一下,被一线天中,紧跟着追上的数名明军高手乱刀砍死,又接着追上其他人。

其中有三人慌不择路,没往两边山崖上躲,就朝着大路往幽星夜几人这边狂奔。

还未靠近,当先一人便大喊道:“师妹,快点出手,拦住这些明贼!”

幽星夜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当几人靠近,一瞬之间碧落出鞘归鞘,声如惊霆,烟尘骤扬,前方丈外地面被斩裂,一道深深的剑痕赫然出现,还有一缕余劲往前激荡。

三人被生生逼停。

幽星夜才道:“此路不通。”

原先出声的那人惊怒道:“师妹,你,你做什么?”

后方明军有四名高手追上,二话不说,扬刀便杀,三名烧粮者只能迎击,但眨眼落入下风,这些人,威风赫赫,居然皆是一流高手。

更后方还有其他明军士卒追来,很快将此地围住。

迎击中,还是那人,大吼道:“师妹,师弟,你们还在看什么热闹?我们若回不去,师父决不会饶了你们的,快与我们一同杀贼。”

幽星夜翻了个白眼,着实无奈。

不过也佩服这人的急智与求生欲,到这时候还不忘拉她们下水,好趁机逃生。

但终究是无力回天。

直到倒下前,说话的那人还死死盯着幽星夜几人,眼神充满愤恨与不甘。

解决了犯敌,几个明军高手便将目光投向幽星夜她们。

幽星夜连忙道:“几位可别误会,我们只是路过的,绝非同伙,刚刚你们也都看见了,我还出手帮着拦住他们几个了呢。”

一人道:“若非同伙,为何喊你们师妹师弟?”

踢了踢不断喊话认亲那人的尸体。

幽星夜道:“显然想利用我们拦住各位,再趁乱逃脱罢了,将军可别上当。”

这人不置可否,皱着眉头思索,大概是在琢磨要不要动手。

旁边一人盯着她们目光炯炯,冷笑道:“说不定是见事不可为而行的苦肉计。”转头对先前说话这人提议道:“老李,不如先拿下,带回去拷问。”

叫老李的兵士瞥了他一眼,暗骂色心上脑的瞎子,没脑子,地上那么大一条痕迹都看不见吗?口上说道:“是不是同伙,要不要拿下,等朱指挥使过来,由他决断。”指着外围一名包围的士兵吩咐道:“你,去通知指挥使这里的情况。”

随后看着幽星夜几人,警告道:“在朱指挥使过来前,还请几位在此暂待,千万不要妄动。”

幽星夜笑道:“那是自然。”

偷鸡的蚀了把米,放火不成还坏了自家性命,显然是运粮的明军一方早有准备,在队伍中安插了不少高手,快速反应,专门针对这些偷袭者,今日这场偷袭可谓虎头蛇尾了。

看了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热闹,幽星夜并不在意见一见他们这指挥使,对会不会被认为偷袭者的同伙并不担心。

就算华山弟子、谢家剑士的身份在大头兵面前没有面子,了不起拿出护国山庄的武使令牌来就是,不认江湖,总得认护国山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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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养猫

自大明开始调度蜀汉之粮北上,积极备战,北周便几番派人破坏粮草运送。

因他们不是劫粮只是毁粮,又个个皆是一流高手,虽说人少,但除非是大粮队,否则如今日这般的小粮队,往往能成功,又因为小股作战,机动性太强,且地处千里秦岭之中,想要大军围剿也根本做不到,明军深受其扰,只能在每支护粮队的人身上打主意,今日这支粮队就是一支诱旅,数千人里,无论是士兵还是民夫之中,都隐藏了不少从御北大营抽调出来的军中好手,才能在乱起伊始便反将偷袭者剿灭。

而这支粮队的指挥使不过二十出头,是个年轻人。

幽星夜没有去刺探军情,其他人也不至于主动来和她讲,也就不知道其中道道,不过见到这指挥使后,她就觉得这个年轻人肯定不一般。

因为他有一个十分有趣的名字。

他叫朱兴宗。

……

朱兴宗粗犷豪迈,问明情况,又简单问了姓名来历,在此缘由,便手一挥,大气放行,显然通情达理得很,连那枚武使令牌,幽星夜都没有必要取出来傍身。

幽星夜也没有趁机刺探军情的心思,既然放行了,那便离开。

客套了两句,继续上路。

这场途中所见的一边倒厮杀,便算是偶然的调剂了,结果几日后,即将走出莽莽秦岭,又有了一个小意外。

这日将到傍晚,又恰逢离主道不远存着一座村子,便过去找了两户人家分拨借宿休息。

这村子甚小,沿着一条小山溪而建,两岸加起来不过十来户人家,幽星夜、明月天与林云溪借住在一家,梁无发与谢凡谢英一同借宿在另一家。

第二天一早,还未告辞离开,村子里就起喧嚣,有不少人在外面叫嚷着什么“捉到了捉到”,“总算逮住那玩意”之类的话。

幽星夜好奇,便急拉住欲向门外走去的房主询问:“李老伯,怎么回事?”

她们三人借宿的这户人家男主人姓李,左邻右舍的喊老李,如果熟悉了,幽星夜多半也会这么喊,不过现在毕竟不熟,便喊李老伯。

老李操着一口还带着乡土风味的官话答道:“塞食铁兽哩!”

经他一番解释,才知道是最近这附近山上出现了食铁兽,数次趁村民不在家时,登堂入室去偷吃东西,什么鸡鸭牛羊,米菜锅铲,活的死的,生的熟的,一概不挑,无所不吃,单吃便罢了,可它还损坏物件,村人深受其扰,经过商量,便决定主动出击,将之捕杀,近几日就在村子附近设下陷阱放了诱饵,不过三四日了一直没能得手,不料到今晨,却突然发现逮住了,叫老李还咧着嘴一通恭维,说她们几人是福星,一来,祸害便被逮住了。

食铁兽是什么东西?

勾玉洞天里就住着的那头大家伙,就是食铁兽这种东西的老祖宗。

幽星夜只知道这是蜀地异兽,没料到陕地也有,详细一问,老李便提及有村民亲眼看到过,那就是一种黑白相间的花熊,显然与认知的食铁兽无误,并非什么同一种“绰号”的误会。

村民在附近布置的陷阱有数个,今日捉住熊猫的是一个一丈深的大坑,等幽星夜跟着人群到达陷阱处时,坑边上已经围拢了一圈人,指指点点,啧啧称奇……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见过这异兽的。

坑底散落着一口大黑锅,一只大肥鸡,还有大白菜,应是诱饵无疑,那熊猫一瘸一拐在坑底胡爬乱转,显是落下时受了伤,倒是未见血迹,口中还焦虑不安地低吼。

又有村中猎户取来了弓箭,要将之射杀,被幽星夜所阻,花了八十两银子向布置这陷阱的几个村民将这异兽买下。跳下大坑,在一群村民错愕的目光下,在熊猫惊惧戒备的低吼声中,强将之抱起,飞掠回暂宿的老李家。

这熊猫个头不大,就算站起,也大约才到幽星夜腰部,应是刚离开母亲不久,只有两三岁,还未成年的少年熊。

取过钱银,交给跟随来的几个村民并打发了这些人之后。

林云溪已经起床,看着几番想要闯出去,却几番都被幽星夜随手一拨就拨了回去而惊惧躲到了屋子角落的熊猫,惊叹道:“好奇怪的大猫。”

幽星夜笑道:“只有奇怪吗?”

林云溪道:“还漂亮……我好想摸摸。”可惜,稍一靠近,便冲她龇牙,难逞所愿。

明月天道:“你买下这东西做什么?”

幽星夜道:“我不买下它,这小家伙今天可就死定了。”

明月天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放回山上?”

幽星夜笑道:“家里不是已经住了一头了吗?正好可以带回去给它作伴啊。”

林云溪好奇道:“小师妹,你在移天宫还养着这种大猫?”

幽星夜点头道:“对啊,那头可比这还大一截呢。”

明月天蹙眉道:“麻烦。”

的确麻烦。

要带着这样一头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少年熊远行千里入蜀,再走几千里回华山,当然是极为麻烦之事,而在这异兽还受了伤的情况下,便尤其如此,不过天大的麻烦,只要有心,也终究不是麻烦。

幽星夜已经打定主意要“收养”这熊猫了,明月天拗不过也就随她了。

其实,也可以先送回华山去。不过,这样一来,可就真的需要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才能在腊八节之前到达唐门了,幽星夜情愿现在麻烦些,也不想那么累着自己。

将一辆牛车改成简易笼子,租下了人、牛、车,便带着被幽星夜命名为“白黑”的熊猫上路。

牛车快不了,行程便慢了下来。

谢家剑士的性子比幽星夜还急,第三天就受不了那么慢吞吞,先走了,而且说得明白,都不懂委婉一些,害幽星夜大为腹诽两个家伙不给面子,不会做人,不过倒也没阻止。

路上,幽星夜有事没事就爱去逗逗笼子里的熊猫,居然真的熟稔上了,这小家伙很快便对她戒心尽去,十分亲近……但幽星夜清楚,有此结果绝不仅是她每日不厌其烦地拿许多竹、笋、肉干等物去诱惑所致,因为不仅对她如此,异兽对明月天态度如是,哪怕明月天没给过什么好脸,更没主动去接触过它,而除了她们之外,对其余人就是另一个态度了,谁要靠近便立即龇牙,一脸凶相。

尽管挺不甘心,可让人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许是沾了家里那头熊猫老祖宗的光:前段时间与黑白时常接触,沾染了它那气息,被这小熊猫感受到,才愿亲近。否则解释不了。

只是,亲近归亲近,要喂饱这家伙的肚皮也着实让人头疼。

熊猫都是大胃王,这少年熊猫虽比不上成年的,但吃得也决不少,若光吃竹子,眼下忙着赶路的光景可找不到那么多来给它,幸好它不挑食,什么都肯吃,一路走来,便主要以各种肉类喂养,有向人购买的鸡鸭牛羊等家畜,也有自己猎来的獐兔鱼鸟等野兽,吃这些对它而言可比吃竹子管饱。只是,就算自己猎的少说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着实花销不少,若非家底厚,还真养不起这玩意。

到汉中原本只需两三天的路程,而此番带着这熊猫,足足走了八天才到。

这些天下来,“白黑”的那点腿伤也差不多好利索了,至汉中后,幽星夜便将它放出,它也亦步亦趋在后跟随,并不趁机逃走或怎样。

在落脚处,幽星夜找了没人角落又添了几许酬金,让一路载兽而来的车主自己回去。又去买了一匹老马添作备用……给白黑用。

她打算导演一出憨兽骑马的大戏。

而在大戏上演前,自然需要教导,第二天再启程,她将黑白不大的身子放在身前同骑,手把手教导。

出汉中,走金牛,过剑门,入西蜀……直到下华山满一月,终到了蜀中天都城。

而可惜的是,白黑显然没那成精的老祖宗聪明,十余天了都没学会骑马,对此幽星夜颇为失望。

387.朱砂

似乎与天都城的雪天颇有缘分,记得上回来天都城时,就下过大雪。而这回,抵达天都城的当晚,便又簌簌飘起了飞雪。

一夜间,雪满天府,霜寒江河,千山万里苍茫。

唐家堡距天都城不过一日路程,若匆忙一些半日即至,现今还有七八日,又有大雪封路,倒不急于一时,便又逗留。

幽星夜是耐不住的性子,下午大雪稍歇,她便又带着白黑闲逛。

猫熊多居于蜀,但蜀人也未必尽晓世间有此兽类,闻其名者已未必多,见过其貌者更少,带着如此异兽招摇过市,总难免会引人注目。

尽管街巷上罕有人,但街巷两侧的屋舍中总有人,不乏有人从里看外,啧啧称奇。

幽星夜对此并不在意,只顾四处逛着,白黑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像只小狗。

就缺一根束在脖子上的缰绳了。

街巷各处,有腾腾热气,若色入眼、香入鼻而不厌,便总要坐下,再好好来一场味入口了。半下午,便在城中多处摊点、铺子流连,放开胃口,吃了不知道多少佳肴美味、小吃特色。

不是在吃,就是在去吃的路上。

她有种感觉,得到了小饕餮功的自己,迟早会把移天宫给吃穷,而一想到此,她就又忍不住念叨:楚白眉那厮,真是罪孽深重。

不过,楚白眉虽然罪孽深重,她却算得上“功德无量”了。

一人顶十个甚至数十上百个,不吃霸王餐便算了,随手就是一笔打赏,这样的客人,对哪家老板不是“功德无量”?

除了供不应求、手忙脚乱,凡她所光顾之地,店主无不眉开眼笑。

又一日后。

各家门前雪自扫,各处街巷积雪或践踏成坚冰,或消融化水流逝,大体已除,只剩下角落与屋檐难免还有白影。

只带着异兽出来,正给路旁一家摊主“布施功德”,忽一缕清香沁入心脾,耳边来了一道娇俏女声:“呀,好可爱的小家伙。”

幽星夜扭头一看,却是个看着十七八许的清丽少女,皮肤细腻,面色红润,娇靥如花,披着一件大黑斗篷,正蹲在地上,眯着眼睛摸着坐在地上啃一块大骨头的白黑。

连日来与人相处,白黑对人的态度与刚开始时已经有所不同了,但再不同,对除了幽星夜与明月天之外的男女老少,都是一个德行的爱理不理,不肯随便让人触碰,此刻居然眯着小眼睛,在惬意享受抚摸,连两只爪子抓着的骨头都没去啃了。

幽星夜道:“姑娘,看来它很喜欢你啊!”

少女抬起头,两眼扑闪扑闪,贝齿微露,盈溢笑意,道:“真的吗?”

幽星夜道:“当然是真的,一般人它可不给摸。”

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道:“我叫朱砂。”

幽星夜问道:“作画、炼丹用的朱砂吗?”

少女点头道:“就是这个朱砂了。”

幽星夜称赞道:“很好听的名字。”

少女也问:“姐姐呢?”

幽星夜道:“我有两个名字,一个叫凌珊,一个叫幽星夜,你喜欢哪个,便喊哪个吧。”

朱砂道:“还是幽星夜比较好听!”

幽星夜道:“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朱砂道:“听说过。”

幽星夜得意道:“看来,我的名气果然已经很大了嘛。”

朱砂轻笑道:“是啊,很大的名气……不过,有时候名气太大可不好,姐姐可要小心了。”

幽星夜道:“哦?有谁想要对付我吗?”

朱砂道:“姐姐聪慧,就是如此了!”

幽星夜道:“是什么人?”

朱砂道:“是赵家的人呢。”

“赵家?”幽星夜好奇道:“什么赵家?哪个赵家?”

朱砂道:“大周的赵家。”

“大周的赵家……”幽星夜呢喃,忽然灵光一闪,道:“是赵匡胤的那个赵家吗?”

朱砂道:“正是这个赵家。”

幽星夜摸着下巴道:“可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还得罪过这个赵家?”

朱砂说:“姐姐也没有得罪过他们,只是姐姐身上有赵家想要的东西罢了。”

幽星夜喃喃道:“我身上有的东西,又是赵家想要的……莫非是神拳三十六势?”

朱砂道:“不错,姐姐曾在洛阳使出过这部神拳经的拳法,被赵家人得了消息,他们赵家早就遗失了绝学精要,因此想要从姐姐手中夺回,补全族中拳经。”

幽星夜笑道:“洛阳传出去的消息……这么说,那个玉拳郎果真是大周那边派来的细作了,我只出了一拳他便能认出,也是好眼力……”

朱砂微微一笑,没直接回答,答案却不言而喻,她问道:“竖此敌手,姐姐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幽星夜道:“如果是被百年前的赵家盯上,我当然要担心,可如今的赵家嘛,我有什么好怕的?”

百年前的赵家,赵匡胤是先天大成的武道宗师,江湖上尊其为拳中之神,其弟赵光义声势虽弱一些,却也是绝顶领域数一数二的人物,彼时正值赵家鼎盛时期,虽因与庙堂牵扯过深而无武林世家之名,其实力却远有胜之,遑论还有庙堂之上的权势滔天,威风无两,可惜,再鼎盛再威风的家族也还是没落了。

当初赵光义虽说与外人合谋弑兄,受人诟病,可到底也是手段了得,连威服四海的世宗皇帝柴荣后面也没对他执掌下的赵家行兔死狗烹的招数,反而继续封赏,犹存富贵,可惜后人不肖,与宗主柴家一般一代不如一代,百年时光,终究让偌大的家族式微。

如今赵家,在北朝庙堂失势,在九方江湖微名,不足一哂,何惧之有?

朱砂浅浅一笑,道:“姐姐有信心便好。”

幽星夜道:“我虽不怕赵家,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消息也是有用,朱砂小妹妹这么大方告诉了我,我可得好好感谢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朱砂一点也不推辞,问道:“我可以先留着吗?”

幽星夜笑道:“按理我是该说不可以的,不过,我觉得美人应可以比其他普通人更多一些特权。”

“幸好我长得也不算差!”朱砂也笑道:“那便谢谢姐姐啦,我还有事,需先离开,那么,姐姐下次再见了。”

白黑歪着圆滚滚的脑袋看着袅袅而去的背影,幽星夜踢了它一脚,笑骂道:“看不出你这傻乎乎的家伙,原来也是只好色的熊猫,怎么着,这是见人家长得漂亮,还浑身香喷喷,就肯让人家随便摸了?”

小熊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呜咽,然后,就捧起大骨头棒子,继续啃起来,真是没心没肺。

幽星夜耸了耸鼻尖,闭眼深嗅,似乎空气中还残留了几分余香,随后笑嘻嘻道:“嗯,香是真香,比我家小月月还香,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抹药了。”

388.腊八至

食神居的掌柜早已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位了,只是因为没兴趣打听,幽星夜也不知道已是在那之后的第几任,叫什么也没在意,只知道姓李,是个胖乎乎,笑呵呵,满脸和气生财模样的男子。

幽星夜回去时,还是在半下午,这时未到饭点,食神居堂里堂外,没几个客人,李掌柜正在柜台翻着账本。

便上去敲了敲柜面,道:“李掌柜,别算账了,去后院,我刚碰见了个事,想问问你。”

李掌柜抬起头,见是她,应道:“好,这就过去。”

护国山庄的牌子幽星夜早就寻没人的机会,拿过给他瞧了,所以胖掌柜的对她们一行态度甚好,只是既然身为武使此事暂时没有曝光,幽星夜便乐得继续瞒着,有事也不在人前问。

到了僻静院子,李掌柜问:“凌小姐想问何事?”

“有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女子,名叫朱砂,武功不差,应该也是为唐家之事而来的,嗯,人嘛,大概比我稍微矮一些,长着……”幽星夜大概介绍了一遍朱砂的形容外貌,问他:“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底细?”

“叫朱砂的女子……”

掌柜的沉吟片刻,道:“素女宫前两年选出了一个圣女,也叫朱砂,样貌身材也与小姐描述的基本符合,不过没听说她最近入蜀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与凌小姐想要打听的为同一人。”

“那就当她就是好了……”幽星夜道:“刚刚我在外边时,她忽然出现,提醒我说北周赵家最近在打我的主意,想要图谋我身上一门武功,你们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李掌柜皱眉:“北周赵家?北周哪个赵家?”

他也有跟幽星夜乍听时一般的疑惑,周境姓赵的家族也不止一家,他一时把不准这具体是指哪一家。

幽星夜叹道:“看你这样子,便是毫无听闻了,看来护国山庄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啊!”若是真有听到什么风声,她这一起头,李掌柜自然能接下,可不会问哪个赵家。

李掌柜讪笑:“护国山庄的消息是灵通的,不过本号毕竟只是西蜀分号,对北地那边的消息的确称不上多了解。”

幽星夜道:“那便劳掌柜的最近多关注一下周廷宋国公府赵家的消息,若有与他们相关的人马入蜀,便和我说一声。”

这一说,李掌柜也明白了是哪个赵家了,点头道:“凌小姐放心,这点小事本号还是能办到的,一有消息,会立即通知你的。”

——

腊月初四。

才不过一天时间,这蜀地食神居分号再如何手眼通天、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风声都未收到过的“北周赵家”的图谋打算打听清楚,好在本就是可有可无,便未在意。离葬礼期限已近,幽星夜不再耽搁于此,这日吃过早饭不久,便叫上师兄师姐,启程去了唐门。

路上并不着急赶路,以致到了下午,太阳下山前,才来到地方。

唐门唐家堡隐没在天都府境内的深山大泽之间,山里山外,不缺毒虫猛兽、恶瘴邪霾,常人难至,但今来既是唐门主动发起,自然有唐门弟子时刻等在山外引路。

山外那座临时搭建的迎宾楼主事是当年见过面的那个唐大,相比十三年前,他无疑老相许多,原本只是眼熟,一时也未想起,还是等他自报身份,才完全记起,不过幽星夜能一眼就觉出眼熟,他却对幽星夜两人完全没有映像了,三十岁和四十岁变化不大,十岁和二十岁的变化可就天翻地覆了,幽星夜没去提是当初的老相识,不过如今的唐门,但凡远来皆是客,唐大并未因她们四人年轻,或者女子多数而小看,态度谦而不卑,记录下来历,就让等候在侧的弟子引导着她们上路。

同时被带去的还有几个武林人士,只是小门小户,互报过家门、打过招呼便罢,也没有深谈。

当路尽,便是绿水青山,豁然胜境。

唐门堡垒虽居险山恶水之间,可穿过了这水复山穷,却是柳暗花明,别有风光秀。就算是使毒使暗器不走堂皇之道的唐门的世界,也不是阴沉晦暗的。

能受邀来访唐门的,高手低手未必,但基本是名门人物,加上难免一些不请自来挂着哀悼之名而凑热闹的有名无名之辈,人数实在不少,她们到时,堡中已聚了大江南北神州九方的各路武林人士少说数百人,并且并非全部,总还有人到这时也还未至的,等人来齐,还不知会有多少,幸好唐家堡够大,如今尚能容下。

今代表华山而来,便被安排在另外四岳剑派旁边的屋舍。

四派中嵩山、泰山与衡山三家皆已抵达,且并非生脸,还是上回去华山的那几位,只是嵩、泰两派各多出一两名年轻弟子跟随罢了,至于南岳衡山,目前是未到的,接下来几日会不会来就不清楚了,但经三年前一事,衡山剑派已封山不出,休养生息,江湖万事皆不加理会,今次多半也是不来掺和的。

接着几天下来,幽星夜便仗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性格与许多名人非名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混了脸熟。如今唐家堡中,除了同为联盟的几派与来时同行了一段路程的谢家剑士,还有其他一些熟面孔,如青城山玄虚观的代表,是冰火双剑与白石,如牧家牧春秋与两个门客。

如今唐家堡中外客云集,人多了,难免龃龉,或有旧怨,或生新隙,好在都还卖唐家面子,纵有口角或什么,也都克制,不在人家家主入土的时候大生冲突大打出手。

时间晃晃悠悠,总算来到唐凌天出殡之日。

腊八已至。

清晨。

灵堂之中,一片肃穆气氛之下,仪式完成,待抬棺扶灵上路,外头便起喧嚣。

不知情者少,还道怎么有人敢在今日在唐门闹事,而撬开了百解生之口的知情者,则大抵皆心凛,暗道果然来了,接着难免三分火气:这天下英雄今日尽在此地,五毒教若还无理生事,可就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纷纷是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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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敌踪现

然而闯灵堂者,并非五毒教的人马。

因为五毒教来人,绝无可能会为唐凌天披麻戴孝。

这自灵堂外强闯了进来的两人皆着白麻孝服。其中一人是三十上下的美貌妇人,而另一人却奇怪,戴着斗笠,笠间笼着一层白纱垂下,不以真容视人,不过观其体型,应是男子。

意欲阻挡的唐门弟子在那戴斗笠者的手下皆无一合之敌,但这人也未下重手,以将人逼退让道为主。

四周来客见状,只先静观其变。

主持祭奠事宜的是唐家三爷唐啸天,他盯着那女子仔细打量,很快认出,吃惊道:“怎么是你?”

女子脸色哀戚地走过人群自动分出的通道,靠近后,说道:“我们来上柱香。”

唐啸天断然拒绝道:“十多年前,你就与唐门再无关系了,今日这里也没有香可以让你来烧。”

女子道:“就算不是唐门中人,我也是唐凌天的女儿,这点是无论如何都也改变不了的。”

她正是唐凌天的女儿唐兰心,十多年前便已被逐出唐门。

唐门的,非唐门的,在场许多人也纷纷认出了来历,唐门内部还罢了,其他对当初之事不明就里的人则面色古怪,目光带着探究。

唐啸天肃然道:“今天是唐门的大日子,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个,速速离去,念及往日情分,我可以不追究你们今日打伤本门弟子之事。”

在他身后,捧着灵位的唐门长子是二十左右的青年,苦着脸点头道:“姐姐,你不该回来,还是离去吧。”

女子道:“我今日来只想给父亲上柱香,三叔,小弟,你们难道连一个女儿想为父亲尽最后一点孝心,最后送他一程的机会都要剥夺了吗?还有诸位叔伯长老,你们也都是这么不近人情的吗?”

灵堂中的唐门师长面面相觑,迟疑不定。

“哼,当初是你自己一心跟着那小贼走,要与唐门恩断义绝,如今还回来卖什么乖?”唐啸天不愿与她纠缠,打算强行赶人,道:“来人,将他们给我赶出去。”

追在唐兰心两人身后的几名唐门弟子迟疑了一下,就待上前动手,那戴笠者一下转身,手微抬,几人先前被轻易逼退,知察觉甚大,这下本能往后一退。

唐啸天怒道:“孽障,你们还敢在今日逞凶不成?”

唐兰心道:“非我逞凶,而是三叔你太霸道,今日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在此,就请大家来评评理,我只是想作为一个离家多年的女儿,为已故父亲上一炷香,这要求难道过分了吗?为何不肯容我?峨眉的独孤叔叔,玄虚观的白大哥白大嫂,你们与唐门皆有故交,还请你们来说句公道话。”

这是唐门家务事,大家本不想置喙,不过现在唐兰心已经指名道姓,峨眉派掌门独孤鸣鹤与玄虚观主门下冰火双剑却不得不出面说话了。

独孤鸣鹤道:“唐贤弟,我看兰心侄女这要求也不是太过分,不妨应下?”

冰火双剑也点头相附,温红霞说道:“唐长老,以往的事,我们不清楚,也无从置喙,但毕竟法不外乎人情,兰心妹子这毕竟是一片孝心,不妨就让她送唐门主最后一程吧。”

然后,四周一些人也跟着附和。

灵堂中,唐工出列,十多年过去,他已弓背弯腰,垂垂老矣,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了。他走出几步后,道:“啸天,就让她上一炷香吧。”

唐啸天吸了口气,眼见众意如此,固心不愿,也只能无奈答应,道:“既然大伙都帮你求情,我可以许你这一次。”

唐兰心道:“多谢诸位,多谢三叔。”

唐啸天阻拦道:“你别高兴,虽然许你入堂,但我也要先说明,你已经不是唐家的女儿,这是当年二哥还在时便定下的决议,不容更改,要上香可以,你只能以宾客之名行之。”

唐兰心脸色一变:“什么?”

唐啸天道:“我已经看在众多江湖同道的面子上对你网开一面,你若还不愿,便离开吧。”

唐兰心犹豫片刻,咬牙道:“好!”

“哈哈哈……连一个弱女子给亡父上香的小请求都不允许,唐家不愧是武林名门。”就在她答应的当下,四周突起了莫名嚣狂之笑,不知何来,铺天盖地。

幽星夜撇嘴,对身旁明月天低声道:“装神弄鬼。”

虽然一时没能捉准声音来处,但她听得出来,这是西门断绝的声音,没料到还真敢在今日出现,莫不是上回在衡山一群人都没能留下他,就给了他可以小觑天下英雄的自信吗?

唐啸天一步踏出灵堂,环顾四周,提声喝道:“何人放肆?”

西门断绝又道:“怎么只准你们做,不准人说吗?”

唐啸天道:“唐门行事,何须藏头露尾之辈来说三道四?有本事便现身一见。”

“嘿嘿,既然你这么想见我,那我便出来好了!”

话音一落,东面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却是手持铁杖的西门断绝。

“在墙上!”

立即有人发现,高声提醒。

众目观去。

“果然是这恶贼,师弟,待会见机行事,如有可能,今日当为衡山同盟出一口恶气。”

嵩山剑派的左廷瞧见人,对旁边同门的低声说道,他当日在衡山见过西门断绝,见他今日在群豪俱在的情势下居然还敢又来,又惊又怒。

他旁边的嵩山高手点头应是。

其余人见墙头人影,也议论纷纷,反应不一。

唐啸天目光森森,道:“你是什么人?”

西门断绝毒杀唐门高手时,未在人前露面,只是杀人后留字而已,后与唐凌天相约,因其死而未能成行,亦未见面,故唐门之中,包括在唐啸天在内,还没人真的见过他,只是今日形势下,只要脑筋转的不慢的人,便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二的,心有定夺。

西门断绝道:“赴约之人!”

紧跟着嘲笑起来:“这段时间你唐门的人恐怕没少骂我,怎么今日真的见到了,反倒不认识了吗?”

说话间,他睥睨下方大院,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挂起一丝蔑笑。只是当目光移到人群后木某一角落,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即星月二人时,微微一顿,心底有些虚,他自然不是怕她们二人,而是担心老祖也在,不过不着痕迹地继续看了一圈,没发现,暂时松了口气,但为防意外,也立即决定将原本在人前卖弄讥讽的心思收起。

唐啸天恨声道:“你就是西门断绝?”

“不错,就是我。”西门断绝已下决定,当即朗声直明正题道:“你们唐门,如今由谁主事?谁来履行当日我与唐凌天的赌约?”

唐啸天道:“今日是我唐门之主下葬入土的日子,其余一切事,今日过后再提。”

西门断绝道:“你说过后再提便过后再提吗?今日你唐门要么当着在场众人的面俯首认输,承认唐门毒术在五毒教之下,今后将唐门毒术之绝的帽子摘下,要么就少说废话,派出代表,与我斗毒。若是胜了,五毒教自教主到教徒,今后见你唐门弟子,无不退避三舍。”

最初五毒教主的意思,是逼迫唐门在今日之前奉五毒教为主,不过,知道唐家堡这一日势将群雄会聚,的确也不愿犯下众怒,便改了主意,决定请西门断绝先打压唐门的气势颜面,至于收服之事,以后再寻机而为,眼下西门断绝发现星月二人在场,顾忌她们背后的老祖,更确信要顺应为之,不去多生旁枝末节。

唐门众人怒道:“今日是本门门主下葬之日,我们不想与你大兴干戈,你别欺人太甚!”

独孤鸣鹤做起和事老,道:“人死为大,西门先生便先让唐兄入土为又有何妨?何必急于一时?”

西门断绝问:“阁下又是哪位?”

独孤鸣鹤道:“老夫独孤鸣鹤。”

西门断绝抱了抱拳,道:“原来是独孤掌门当面,久仰!”

接着道:“不是我不给独孤掌门面子,而是正因人死为大,先前我已经多等了一个多月,给唐门留出了这么的时间准备,如今却还要我再等下去,这是何道理?”

独孤鸣鹤道:“既然已多等了这么久?何妨再等几日?”

西门断绝坚持道:“独孤掌门这话就大不该了,我与唐门非亲非故,反而是对手,肯给他们这么长时间便已是仁至义尽,凭什么还要我一直等下去?”

“你,哼……”

和事相劝,反被一通奚落,独孤鸣鹤脸色微变,不再多言。

唐啸天道:“今日过后,你西门断绝要比试,唐门随时奉陪,但今日,恕不奉陪。”

西门断绝森然道:“那今日,就别想着让你们的门主入土为安了!”

唐啸天道:“今日天下群雄在此,你敢造次?”

西门断绝道:“我自然不敢与天下群雄为敌,但今日在场的都是正派中人,行事说话当遵循那个‘理’字,我既是堂正而来,未耍半点手段,所来亦非杀人放火之恶举,最多是咄咄逼人,态度不好,但那也是唐门爽约负我在先所致,其来有自,诸位总不至于一拥而上,喊着我除魔卫道将我乱刀分尸了吧?”

被他反言一激,哪怕明知是计,许多高手还是珍惜羽毛,反倒不愿向他动手了。

唐啸天道:“胡搅蛮缠,唐门何曾爽约负你了?我看你斗毒履约是假,搅乱葬礼为真,居心可恶。”

西门断绝冷冷道:“我不与你趁口舌之勇,只问你,今日比还是不比?”

唐啸天怒道:“欺……”

“比!”

话才方起,还未讲出,就有人先应战。

却是一直未说话的唐兰心。

唐啸天怒视而去:“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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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邀毒酒

见唐兰心竟然突言应战,唐啸天勃然而怒。

唐兰心却对他的怒视不以为意,气势高昂反问道:“我偌大唐门,屹立世间数百载,可如今都被人欺上门来了,却还避而不敢应战是何道理?他日九泉之下,我们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唐啸天道:“你早已非唐门中人,唐门之事,是你能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吗?”

唐兰心掷地有声地反驳道:“我虽已脱离唐门,但生在唐门长在唐门,岂能眼睁睁看着唐门因你错误的举措应对而蒙羞,岂能看着唐门弟子往后受人耻笑?”

“你,你……”唐啸天身为长辈反受她如此不留情面训斥,气得说不出话来。

西门断绝伺机发笑,讥讽道:“哈哈哈,说得好,唐门一门老少,行事举止,胆魄气量,居然还连一个早被家门所弃的女儿都比不上,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唐兰心立即回敬道:“唐门如何,自有我们自己决议,岂容你这邪魔外道来置喙?”

西门断绝变脸,怒道:“臭丫头,你好大胆子。”

唐兰心却不理他,环顾四周唐门的老少青壮,朗声道:“我唐门弟子,宁可轰轰烈烈身死敌手,也不能窝窝囊囊地躲在巢中避战,等着以后被世人耻笑,诸位,若觉我所言有理,便请臂助支持。唐啸天既然不敢与这老魔放对,便让我接下,就算不敌,百死无悔。”

有唐门弟子被引动热血,扬声附和道:“大小姐说得是,唐门弟子,岂惧生死?了不起今日将性命丢在这里,决不可让天下英雄笑话我唐门尽是鼠胆之辈。”

“不错,就该此理。”

“你们……”

四周附和者不少,主要是唐门弟子,但也有外客,只是立场所致多细声轻言没有大肆张扬,唐啸天见状脸色大变。

西门断绝冷笑道:“勇气可嘉。”朗声道:“那便比吧!”

脚下一迈,落下墙头,眨眼移至院中空处,说道:“你们谁来?”

唐兰心上前一步,道:“我来。”

“轮得到你吗?退下。”

声势已起,唐啸天已骑虎难下,只得应战,喝了一声,对西门断绝道:“我来与你比。主随客便,你远来是客,便由你来定,要如何比法?”

西门断绝道:“老规矩,三杯毒酒,不死者胜。”

既已决心,唐啸天便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他道:“上酒来!”

很快,堂外大院留出的大片空处,案头摆下,列好六只瓷杯,盛满酒水。

辅物既上,唐啸天直接先出手调毒。

他取出一粒乌黑药丸,一包粉末,以及瓷瓶中几滴暗红色的浓稠液体,皆入身前一只杯子里,大手盖住杯口运力一震,酒水激荡,顿时毒物化消,完全融入其中,拿开手,酒水仍晶莹剔透,别无二致,又如法炮制,同药、同法去调制余下两杯酒,复向西门断绝说道:“我好了,该你了。”

西门断绝问道:“这恐怕不是你唐家的那味毒王之毒吧?”

唐啸天道:“毒王之毒何等珍贵?对付你,还用不上。”却也是承认。

西门断绝冷笑道:“嘴硬,我看你是本事没练到家,还配不出那毒王之毒才对。”

唐啸天冷哼不语。

西门断绝道:“不过,唐门毒物万千,你确定三杯都配同一种毒?”

唐啸天淡淡道:“不行吗?”

西门断绝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身为唐门顶尖毒术高手,配不出毒王之毒便罢了,与人斗毒时,想着的居然是以量取胜,人都说黔驴技穷,我看是川驴技穷才对。”

唐啸天仍然不为所动:“该你了。”

“那便看好了吧。”

西门断绝将笑作罢,拄着铁杖只轻轻一转,杖头居然就如一个盖子扭动开,铁杖微斜,便往一只杯子中滴下了一滴绿液,霎时酒液绿化,沸腾一阵,复归平静,便是一杯浓稠且瘆人的惨绿毒水。

四周观者面色微异。

世间毒药无不以无色无味为上佳逸品,这毒魔偌大名头,使得毒居然如此“浓妆艳抹”,仿佛生怕人不知道这是剧毒一般,实在奇怪。

西门断绝手一转,那铁杖盖子复又合上,恢复如初,道:“我也好了!”

唐啸天道:“还有两杯。”

西门断绝傲然道:“先尝过我这道绿骨汤而能不死再说吧,省的浪费了我的大好毒药。”

唐啸天轻哼,取过那碗瘆人的绿汤,凑近一嗅,仰头便一饮而尽,将杯子一丢,当啷一声,碎片溅了一地,抹了抹嘴角,道:“五毒蛊血,西域葬花,化骨草,呵……至,至少十种奇毒,调制而成,好,好毒!”

毒字落下,已经身体摇摇晃晃,脸上发绿,仿佛长了一层绿毛,形容骇人。

西门断绝轻笑道:“有见识!”

“二长老!”

就近的唐门弟子惊呼,上前想要搀扶。

“别……”唐啸天抬手一拦:“别过来!”那手上,居然也开始发绿。

唐兰心道:“都退后,不要靠近。”

几名弟子闻言停下,不敢靠近。

唐啸天脸色狰狞,颤颤巍巍取出一粒丹药服下,气息稍振,又命人打来一大桶清水,一口气直接喝下小半桶,身上绿光才开始消退。

西门断绝笑道:“哈哈哈,不错,不愧是唐门的毒脉长老,居然能解我这绿骨奇毒,这身毒术造诣,可比先前那七个所谓的高手强多了,他们可是连这第一关都没能扛过。”

那七个所谓的高手,自然是早先折损在他手上的唐门高手,在场之人心知肚明,此话看似在赞誉唐啸天,实则也是在贬损唐门。

唐啸天呼吸急促,说道:“该你了!”

“好,便尝一尝你唐门奇毒!”

西门断绝拿过唐啸天身前的一杯酒,同样一饮而尽。

酒水方才入腹,便眉头一皱,惊疑道:“咦?”双眼闭上,深深吸气,左手贴着身前一提,一按,一口内息在体内运作。

众人看去,只见得他蜡黄的脸色,居然涌上一层血色,接着是几许灰败之气,再然后,便恢复如初。

唐啸天面上还有绿意没有褪尽,没了绿意的部分毫无血色,但仍目光炯炯盯着西门断绝,期待毒素与躯壳冲突爆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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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毒王毒

大约十余息。

西门断绝吐了口气,重新睁开眼,道:“你这好厉害的毒,连我都差点着了道!”

众人脸色微变,好厉害的毒魔,不仅下毒厉害,解毒也厉害。

这与唐啸天饮毒之后的反应,可谓殊异。

唐啸天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的气息都似乎萎靡了三分。

喘了几口粗气,他咬着牙道:“还有两杯。”

西门断绝道:“不错,还有两杯……方才你先起手了,那这第二杯,便由我先来。”

拿起唐啸天身前的第二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这回只持续了七八息,便神色如常,重重吐气睁眼,手一甩,那杯子便稳稳落在桌面,大声笑道:“好毒,哈哈哈哈,好毒!”

须臾后笑罢,就道:“那下面就瞧我的第二杯毒酒吧。”

话音落,一掌也落下,第二只杯子就在桌面一阵铛啷啷地颤动,片刻后,动静自消。而相比第一杯,这一回,确实无色无味了,这杯酒一眼望去并无异状。

西门断绝轻声笑道:“请!”

唐啸天深深吸气,没因为西门断绝这施毒手法简单而大意,伸手过去拿起酒杯,又松下,转头唤道:“工叔!”

唐工道:“有什么要说的?”

唐啸天沉声道:“这杯酒我若撑不住,接下来便交给您了。”

唐工郑重点头道:“安心。”

唐啸天又深深吸气,回过头,捞起毒酒一口饮尽。

奇毒入口即见效。

加之第一杯酒之余毒。

没有以毒攻毒,反而毒上加毒,顷刻爆发。

唐啸天手上无力,连小小酒杯也持不住,咣当摔落在地,张口喷下一口血雾,整个人摇摇欲坠,东倒西歪,四下踉跄,桌子也被掀翻,口中发出丝丝低吟,忍受着莫大痛苦。

四周人见状,惊呼出声,有两名唐门弟子一左一右靠近想要扶住他,反被他一下甩开一人,然后又一掌震开另一人,那掌力间竟也蕴含剧毒,那弟子惨呼一声落在地上,便一阵抽搐,短短数息后,便不动了。众人看去,这弟子七窍流血而死,血是黑的,黑血之痕所过处,皮肉无不被腐蚀,这片刻间已使面上生出道道血色沟壑,死状凄惨。

见此状之人无不色变。

前车之鉴,这下众人再不敢靠近。

西门断绝摇头道:“可惜可惜,若非你一生用毒,使身体对毒物抗性太高,这一下便一了百了,何至于此刻如此痛苦?”

唐啸天的确是用毒行家,这对常人只消稍有触及便见血封喉之毒,他却满杯饮下,挣扎良久,虽也痛苦难当,却始终不倒。

但再能坚持,也终有极限。

大约半刻钟,他也挣扎渐弱,直至某一刻,身子猛然一顿,七窍流血,流的也是黑血,只是没有像那两名唐门弟子一样皮肉被腐蚀,但也足令见者触目惊心,血出七窍,仿佛便到了承受的临界,这最后一颤后,便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动静。

四周的唐门弟子终于压下恐惧惊呼上前。

但最快的却是唐兰心。

她一下便到了唐啸天身旁,先探生息,道:“还有气。”其余人也围了上来,松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唐兰心道:“都退远点,靠这么近做什么?”

众人立即退开。

唐兰心接着翻眼皮,看舌头,把脉,一遍检查下来,取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下,道:“过来将三叔带下去,找个内功高些的弟子运功助他消化药力。”

立即又有两人来带昏迷下的唐啸天下去。

西门断绝看她一番忙而不乱临危不惧的处置,问道:“你能解我此毒?”

唐兰心道:“不能,只是压制。”

西门断绝笑道:“我还道唐门居然出了这么了不得的人物,居然连我这毒都能轻易化解。”

唐兰心淡淡道:“只是唐门弃徒,已算不上唐门弟子。”又问:“你身上可有解药?”

西门断绝道:“既然是我下的毒,自然有解药,怎么,你想要?”

唐兰心道:“对。”

西门断绝微微一笑,道:“可以。只要唐门今日当着这天下英雄的面承认用毒不如五毒教,今后唐门弟子见到五毒教弟子,退避三舍,那解药便双手奉上。”

唐兰心讥笑道:“区区五毒教,就算将天下第一毒门的名字让给他,他担得起吗?”

西门断绝道:“既然有我在,自然担得起。”

唐兰心道:“唐门还在呢。”

西门断绝道:“唐凌天早已死,唐啸天此刻已败在我的毒下,唐门上下,还有谁能胜过我?”

唐兰心道:“我!”

西门断绝道:“你?”嘲笑道:“能不能胜过我姑且不说,刚刚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已不是唐门弟子,你凭什么代唐门出头?”

唐兰心道:“我虽非唐门弟子,但我所使之毒,乃是唐门之毒,若能胜过你,自然就是唐门胜过了你。”

西门断绝大笑道:“哈哈哈,有志气。那便与你比一场。”

唐工脸色复杂地看着唐兰心,道:“你已非唐门人,没必要为唐门拼命。”

唐兰心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我先前就说过了,不会看着唐门被人欺侮,叔公无需多劝。”

将手一挥,道:“再上酒来。”

旁边弟子听到,下意识就听从,立即去准备,很快桌子酒水,再次摆下。

但诸物上齐,唐兰心却直接将桌上四只酒杯抓起砸毁,只留下两杯,说道:“毒性若够强,一杯足矣,三杯,没有必要。我只与你比一种毒,你若能接下,别说唐门上下,这全天下都再无人能在毒功之上胜过你了。”

西门断绝冷笑道:“只盼你的毒,配得上你的狂言!”

却是默许,没有拒绝。

唐兰心随后在身上另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与先前唐啸天所用看似一般的药丸,但不添其他,融入杯中,道:“我的毒调好了。”

西门断绝扫了一眼,将铁杖一震,插入地表,腾出右手,虚空一抓,地上一块杯子碎片被他摄起,割破手掌,将血滴入杯中,运功止血,晃了两下酒杯,血酒相融,便道:“我也调好了。”

唐兰心虽是女子之身,其性情果决却是多少男儿都未必能及,二话不说,便拿过掺血毒酒,一饮而尽。

饮完后,一抹嘴,露了露杯底,点滴未剩下,才说道:“该你了。”

西门断绝打量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喝下毒酒,随后看了看杯子,随手一扔,笑道:“半点感觉都无,你这酒恐怕还不如你三……”

那“叔”字未落,毒来如山倒,西门断绝身体一震,话语戛然而止,张嘴一口黑血吐出,捂住心口,双唇紧抿,脸上肌肉跳动,面色狰狞,踉跄了几下,全仗拄者铁杖方不致摔倒,身体微颤,艰难道:“这,这毒,怎么可能……”

“我说了,你能接下这毒,天下便再无人能以毒胜你,可惜,你似乎接不下了……我,我赢了!”唐兰心缓缓说道。

说着时,手背,脖子,面庞,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出现一条条黑纹,由淡及浓,交错纵横,邪异诡谲,而除此之外,眼睛、耳朵、嘴角、鼻子开始流血,流下的是和其同门如其叔父一般的黑血。

七窍流血。

但她没有颤抖,没有发狂,没有哀嚎,说话间,还笑了,还笑得很开心,绽放着凄艳的美。四周见此状者,无不动容。

西门断绝:“你,你这是什么毒?”

唐兰心缓缓答道:“唐门,毒王。”

392.毒斗罢掀桌逼杀

392.毒斗罢掀桌逼杀

“什么?”

“毒王之毒?”

四周唐门许多弟子为之变色,比之目睹唐啸天斗毒落败更加错愕。

唐门毒王之毒,威名之重,已是传奇。

看客倒罢了,感触不深,这些唐门弟子则不然,他们许多人毕竟是听着本门毒王之毒的传说长大的,也知道唐门之中早已无人能调配出此毒,对离家多年的大小姐居然能配出此毒自感惊讶与难以置信。

西门断绝问道:“你,你配出了,毒王之毒?”

唐兰心道:“毒王之毒,神鬼难当,若是真正的毒王之毒,你此刻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听见的唐门弟子松了口气,这才正常。

然后就见唐兰心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这虽还算不上完全的毒王之毒,至少也能有三四成毒效,我称之为……小毒王。”

“哈……三,三四成,三四成……哈哈,哈哈哈……”西门断绝踉跄着退了两步,惨然发笑,由低到高,笑声愈显落寞,惆怅与悲哀。

唐兰心声音开始颤抖了,道:“好,好了,你已败,交出,我三叔的解药,可,可换,换取,小毒王的解药。”

西门断绝盯着她嘲弄道:“你这毒王之毒的确不凡,可未必能杀我,反倒你中了我的百毒之血,其中毒性,比唐啸天所中更强十倍,想活下来,无异痴人说梦,今日之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我何须与你交换?”

他正说着,唐兰心身体果然晃了几下,摇摇欲坠,她身后的戴笠者及时上前将她扶住,唐兰心得以撑住,却轻笑道:“那可……未必!”

缓缓上前两步,颤颤巍巍地拿过桌上的酒坛,又将一颗毒王毒丹放入其中,就着整坛酒,仰头大口饮下。

再将酒坛一扔,就地盘坐,运功行气,那戴笠者就在旁边护法。片刻间,脸上那黑纹居然缓缓变淡。

西门断绝一直盯着她,见状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

又半刻间。

唐兰心睁开眼,脸上黑纹虽未褪尽,但原本极浓如着墨,这时居然只剩下浅浅一点,与开始时相差云泥。

西门断绝脸色难看,颤声道:“你,你……怎么可能……”

唐兰心在戴笠者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反以嘲弄,道:“你也是用毒行家,岂不知世上有以毒攻毒之说?你这毒虽强,可还比不上我的小毒王。”虽声音还显得虚弱,可说话居然也利索起来了。

西门断绝道:“你这小毒王虽烈,可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化掉我的血毒,最多加以遏制……我明白了,你根本没有化解我的血毒,只是以秘法让两种毒保持平衡,暂时保住性命,哈哈哈,就算如此,你又能坚持几天?”

唐兰心摇头道:“我能坚持几天不好说,但你可未必能活过今天。”

西门断绝讥笑道:“痴人说梦。”

唐兰心道:“你中了我的小毒王之毒,就算能化解,也非一时三刻能办到,却还留在这里,置身险境……我所料不差,你应该是在运功驱毒吧?若是妄动,必然毒性扩散,神仙难救,所以,你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

西门断绝道:“自以为是,可笑。”稍顿,并道:“既然一杯毒酒,你我皆未死,便是平局,那就再比过!”

唐兰心没理他的提议,道:“是不是,试一下就知道了。”

下一刻,就大声道:“唐门弟子听命,西门断绝屡屡犯我唐门,杀我门人,为我唐门之敌,大家齐上,诛杀此獠。”

四周人面面相觑,然后反应过来,杀机爆发。

“呵——”

然而他们动作之前,西门断绝已眼神一凝,怒而呼喝,左掌运出,中间桌子刹那被崩毁,宏大掌气隔空劈向唐兰心。

搀扶唐兰心的戴笠者同时往前一探,抬掌迎去。

一道沉闷的劲响,气浪掀尘,激荡四方。

西门断绝呕出一口血,连退七八步,脸色灰败。反应慢了一拍的唐门弟子终于赶上,有两人这时正好在西门断绝身后,直接扬刀劈下。

只是刀虽扬,尚未落下,人先倒飞出去,却是西门断绝一掌反推,无形掌力隔空而至,对那戴笠客病虎是猫,对这两人却病虎犹虎,二人毫无还手之力,纷纷惨叫,撞进人群,被接下,但众人看去时,只是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七窍流血,皮肉被毒血腐蚀,与先前死于唐啸天手的那弟子一般无二。

而虽如此,西门断绝自身亦绝不好过,再次吐血,起掌又震开左右几名围上的人,拄着铁杖而立,大口喘气。

唐兰心道:“哈,我所料果然不差,老魔头,你妄动真气,毒性扩散,恐怕功力已十不存一了。”

马上又道:“毒魔杀人无数,罪大恶极,天理难容,正邪两立,对他也无需讲什么江湖道义,在场诸派前辈请不必有所顾忌,还望出手,杀此祸患。”

她意思已然明确,就是要直接掀了桌子,借今日群雄齐聚的势,将这名震江湖的老魔留在唐门。

这下不仅唐门弟子,许多来客亦蠢蠢欲动,望了望四周人,很快下定决心,联手压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高手犹能克制,静观其变。

眼见众人缓缓围上,西门断绝喘着粗气,不怒反笑:“想,想杀我?呵……”将铁杖插入身前地表,两掌一拍,铁杖寸寸碎裂,一股惨绿浓烟随之冒出,西门断绝喝声一扬,两手再次一拍,绿烟在真气催发下,化作一道绿色涟漪,猛然向四周扩散。

“不好,是毒气!”

群豪飞退。

近的退远,远的退到底,墙下的跳墙,门侧的出门。戴笠客更在绿烟乍现之际,便第一时间带唐兰心退入灵堂中。

但最前还是有几个倒霉蛋冲的太快,当头迎上,下一刻发出凄厉哀嚎,然后浑身抽搐,体生绿毛,倒地暴毙。

然后是更多的人栽倒,主要是包围圈最核心、最靠近西门断绝的一圈人。

那毒烟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片刻间便消散,却已经满院躺尸——少说也有一二十人,除去少部分倒霉蛋直接毙命,大部分都是中毒倒地,或昏迷,或失控哀嚎,或运功驱毒。

更多人则捂着口鼻及时退出毒烟波及范围,或偶有摄入、沾上,但量微,足能抵抗。

也好在这院十分开阔,四周门户也未关上,让人能有足够应对的余地,否则人挤人,人撞人,谁都难以脱出升天,此间伤亡必然更重。

此外能立在院中的,除了唐门弟子,其余基本是各派宿老好手,功力大多不凡,抵抗力更强,也是伤亡止于此的一大缘由——此刻地上躺着的,多是唐门在院中伺候听命的普通弟子,至于一些不通武艺的下人,都远立在堂中、门侧等各个角落等候吩咐,没在院中冲突中心,反倒没什么损失。

而等众人反应过来,西门断绝则早已趁势翻墙逃离。

293.瘴林残迹

“不好,老魔头跑了,今日机会难得,别让他走脱了,大家快追!”

嵩山剑派的左廷最先喊了一声,担心空气中有余毒未散,不敢直接从院中穿过,便沿着边缘转了半圈,到西门断绝翻过的墙下,翻过墙头追去。

独孤鸣鹤反应比他还快一线,而且是直接穿过了院子中央追去的,只不过直接付诸行动,默然未语而已。

正好也在这墙方向的几名高手稍慢一步,与嵩山、泰山以及恒山三派的其余几名老辈高手紧随其后,再便是一些未中毒,也有心除魔的外客,以及多名唐门的高手,加起来大约也有二十人左右。

至于本就在外面,或是方才及时退出去的人有没有人、有多少人去追,就不清楚了。

这一来,除了灵堂里的老弱妇孺,院子里还站着的人便没几个了。

幽星夜与师姐就是这少有几个之二。

唐工从灵堂跳入院中西门断绝碎杖生烟的地方,闭眼细嗅片刻,大声喊道:“院中余毒已清,所有唐门弟子,立即进来救人。”

幽星夜虽早就反应过来,可趁病要命诛杀毒魔的心思并不强烈,便没有直接去追,这顿了一步,就看见唐工直接以身试毒,随后吩咐救人的情形。

而几乎同时,被戴笠客带着退入灵堂的唐兰心也吐了一大口血,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西门断绝虽然败退了,但更多还是迫于敌众我寡的形势,唐门一方则死伤甚多,算得上力挽狂澜的唐兰心现在看样子也是性命垂危,这场毒斗,总归还是唐门落入了下风,大下风。

幽星夜飞身掠入灵堂中。

明月天不急不缓,轻飘飘跟着走入。

小异兽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戴笠客正将晕去的唐兰心放下,看样子是打算运功助其逼毒,星月二人一靠近,便顿住,隔着那层斗笠上的白纱,幽星夜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很清楚,这人肯定是在看着她们,或者说,在戒备她们。

幽星夜直述来意,道:“我有一门异法,可暂时压住毒性,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忙。”

她说的是大傀儡手,这门奇功虽然没怎么去修炼,但既然从大周天到了大周天圆满,基本素质得以大幅度提升,对其运用,自然也水涨船高。而且也不是直接压住毒性,而是激发潜力,提升身体素质与抗性,从而增强身体压制毒性的效果,只不过,还是这么说比较直接明白罢了。

“不必!”

戴笠客嗓音低沉,拒绝道,看来对其他人戒备很深。

“那便算了。”

幽星夜耸了耸肩,尽管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却没生气,当然也不会去强求,将小白黑送到房间关起,便和明月天跟着大群人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

唐家堡外,是瘴气毒林,这林子遍及附近数座山岭,范围巨大,环境险恶,没有准备,常人难以深入。

一路追赶,西门断绝就是逃进了这里。

追赶在最前面的,是独孤鸣鹤等少数几个内功大成的高手,他们无论起步早或者晚,速度总归会比功力差的快上一线。而入林后,起先也是穷追不舍,但愈往林子深处走,连他们也感觉呼吸不畅,愈发不适,渐慢下来,与西门断绝自然愈远。

而其余诸如左廷等人,更是入林没多久便停下,能被唐门倚为先天屏障的环境,自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还是在服下几名唐门高手随身携带的避瘴丹后,才得以继续追去。但备用的丹药,自不会足量,一行浩荡二三十人,也只有十人分到丹药。

包括最先入林的独孤鸣鹤几人在内的其他人,都是在唐门弟子匆忙回去取来避障丹后,才再度深入林间搜捕的。

星月二人碰到了回去取解药的唐门高手,知道了情况。

幽星夜并不惧这所谓的瘴气,大部分毒物瘴气,对她而言不过等闲,动一动太阳真力的事,但是她不想费力气驱毒解瘴,而且明月天的太阴之寒没有这种效果,瘴气对她也会有影响,干脆就在林子外等着那人取来避障丹,才偕同入林。

他们在林子深处,发现了异状。

这里有交手痕迹。

这痕迹并不算小,大约方圆三丈左右,老树断折,地覆新泥,还有裂痕,各处血迹斑斑,地上有血脚印,树上有血手印,还有一滩血液十分醒目,量极大,汇成了一个血泊,现场一片狼藉。

外围一棵大树上,还插着一口断刀,拔出后,看剩余部分推断,可知只是普通的单刀,在江湖上十分常见。

这里的景象,绝非普通高手可以做到,能造成如此景象的,至少得是超一流高手,甚至绝顶高手。

而且这里的痕迹,是新的。

地表的泥土,是新泥倒翻出来的,而血,尤其是那血泊,都还未干,这自然不可能是以前就有的痕迹。

最先到此的,当然是嵩山左廷、唐门唐弥天等十名先服了避障丹的高手。

他们分析了情况,猜测是西门断绝行至此处时,又遭遇莫名高手,与之经历了一番激战。

但不能确定的是这激战的结果——并非不能确定这结果谁胜谁负——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场激战,西门断绝必然没赢。

因为地上的血。

今日斗毒,众人已经知晓西门断绝的血和常人大有不同,而如今地上的血,基本是毒血,深红入暗的毒血,在腐蚀着地表的泥土,这只能是西门断绝的血。

一下流下这么多血,这伤,岂能轻了?受这么重的伤,

而不能确定的,是在这西门断绝必然不可能赢的结果中,交手双方究竟两败俱伤各自离开,还是胜者带着败者的尸体离去,或者生擒而去。

想来还是第三个可能最大。

若说前者,没见其他血迹,截住西门断绝的人显然没受伤,就算有伤,也必然轻微,相反西门断绝身负重伤,那人或那些人既然来截杀了,大好形势下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当然,西门断绝若有臂助,正好及时赶至救人而去,那则另说。

而若说杀了人还带走尸体,就有些难以理解,难道还带去入殓下葬不成?而且反感不反感先不谈,山林间带着一具尸体行走,就算对高手而言,也是十分麻烦的事,而若想为凭证去示人,单取首级不是更加合适?

但哪个可能更大已经无关紧要,只需要知道,西门断绝在此御敌后,除了毒患,又负重伤便行了。他就算没死,恐怕也没剩下什么反抗之力了,如今要杀他,机会无疑又大增了。

星月两人与大群人相继来到这处战场时,左廷等人已经继续去追踪了,只剩下一个叫白一阳的中年男子还待着,他是蜀地成名高手,告知后来者他们的猜测,以及其他人的去向。

血迹最重的方向,自然是追踪的重点,但其他方向,未必就绝无可能,而且,一部分人对截杀西门断绝的人也很有兴趣,所以,又分成了数波,分散去寻。

幽星夜与师姐就沿着血迹去寻找,不急不缓,没太着急。结果没走出几里山地,远处就响起长啸:“速来……”

幽星夜道:“姐姐,我们去看看。”

两人加速而去。

这是一段河谷,轻泉流响,一群人在岸边,或静坐运功,或倒地昏迷。

有数人比她们还早一步到达,围在一处,在询问,或者商讨。

394.单刀来,旧主截前路

唐家堡外。

小树林里。

穷山恶水,瘴气丛生,阴霾相随。

身中奇毒的西门断绝急急而奔。

忽然,一侧铿锵劲响,长空呼啸,剑光挟寒,割开了密林中的浑浊空气。

西门断绝猛然一顿,停下。

伴着一阵飞沙走石的骤风,森寒剑气几乎紧贴着胸膛从身前划过,左侧五尺之外一棵大树裂成两半倒下,地上,裂地生痕。

几根断发,才后知后觉,飘飘洒洒落下。

若非警觉,差了这毫厘片刻,这剑恐怕就要落在身上了,西门断绝惊出一身冷汗。转头朝去剑光来向,大喝道:“你是何人?”

白衣如雪,纤尘不染。

这是一个年轻人,绝不超过三十——至少面相上如此。

他一手持鞘,负在背后,一手握剑,垂向地面。目光淡淡,看向西门断绝,没有答话。

但他虽未答话,却有人代为答之。

但也不是回答他是何人,而是——

“他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何人。”

在白衣剑客身后方向,远处,一道身影在林间起伏穿梭,由远及近,须臾即至,与剑客并肩而立。

花白发,山羊胡,披黑袍,中等身材,冷峻神色。

一口常见的单刀倒提在肩后。

刀无鞘。

西门断绝戒备道:“你又是何人?”

“我姓唐,唐门的唐,叫唐奕天。”

黑袍老者道。

“唐奕天,唐奕天……”西门断绝瞳孔一缩,心思电转,思索底细,而后灵光一闪,道:“你是……二十多年前,上了龙木岛一去不回的唐门武痴,唐奕天?”

黑袍老者说道:“不错。”

西门断绝脸色难看,沉声道:“你既然已经出了龙木岛,方才在唐家堡内,为何不出面阻我?”

唐奕天道:“因为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存在。”

西门断绝道:“那你现在现身,是要杀我?”

唐奕天道:“不错。”

西门断绝指向白衣剑客,道:“他呢?也是要杀我?”

唐奕天摇头:“不是,他身法胜过我,先来拦下你而已。”

西门断绝自嘲道:“看来,中了毒的西门断绝,对你而言,已经毫无威胁了。”

唐奕天冷眼不语。

西门断绝讥讽道:“可唐门弟子,难道就只会趁人之危吗?”

唐奕天道:“唐门使的是毒和暗器,唐门弟子,从来不是正人君子。”

西门断绝咬牙道:“好好好,那便来吧,让我看看,昔日的唐门之主,如今有何本事。”

“你会见到。”

唐奕天将手一转,刀锋旋转,刹那间倒提改正握,一横疾步冲出,一刀,从后往前,从上到下。

劈出。

刀光在林间闪烁。

毒魔在怒吼。

……

白刃入体,血光迸溅。沾染了几分在手上。

西门断绝手握刀背,一口真气涌,怒力横冲,单刀崩然断裂刹那,气浪成潮,如龙吟虎啸,声震十方。

各自惊退。

对决起,对决终。

高手争锋,片刻而已。

三丈之内。

老树倒地,断木横陈,冻土翻覆,新土盖住了枯枝落叶。

这一片狼藉,还有万物沾染了不少血迹。

白衣剑客站定战圈之外,早已将剑还鞘,看着战起战终,还是脸色冷淡。

唐奕天握着半截残刀,左手凝剑指,先封穴道护持心脉,再压肩膀,从肩到腕,一路滑下,虎口裂开,黑色毒血被逼出,一点点滴落。

西门断绝一身血液之毒,还在他预料之外,只是那一刀贯胸时,没有注意而溅落在手上的区区几滴毒血,居然顷刻间便直接从皮肤渗入血夜,直逼心脉,差点使他阴沟翻船。

他虽嗜武而不精毒术,但出身唐门,自小耳听眼见,对毒的了解亦在世上大部分人之上,好在功力足够高深,才能及时将之遏制住并逼出。

随后目光炯炯,看着前方的西门断绝。

唐奕天问道:“你没中毒?”

短短时间内的争锋之刻,他出了七刀,可居然没能杀得了西门断绝,或被挡住,或被避开,只有两刀伤到人,这老魔的一身功力,仍在绝顶。

西门断绝还没死。

但他虽还没死,也绝不好受。

他左手无力垂下,手臂被划开,有一条近一尺长的口子,半截白刃还插在胸前,不敢取出,他已经第一时间给自己点过穴,并尽量运功止血,然而两处创口还是血流不止,片刻间浑身衣襟被血染得湿透,在脚下汇成了一个血泊,嗤嗤作响,汩汩冒泡,血中的毒素,不断腐蚀着土地。

此时正单膝跪地,全仗扶着战圈另一侧边缘的一棵大树才支撑住,急促喘息,听见唐奕天的话,不甘道:“若没中毒,你以为,凭你这几刀,就能伤我?”

唐奕天道:“中了毒还有这么强的内力,看来,这毒对你的影响,也没那么大。”

西门断绝深吸着气,颤颤巍巍地站起,道:“你以为,毒魔二字,是捡来的吗?”

唐奕天赞叹道:“好个毒魔。”

西门断绝冷笑。

唐奕天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断刀甩出,如刺破豆腐般轻松插在一株树干,没至刀柄,人却转头而去:“西门,我们走吧。”

西门断绝目光一凝,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奕天顿了一下,头也没回,道:“你既中毒,我胜之不武,出手只为这段时间死在你手上的唐门弟子,七条人命,我便只出七刀,你既然能接下,我今日便不杀你。但你若能活下来,辱没唐门之仇,我还会再去找你。”

就大步离开。

看来,他虽然自认不是正人君子,可也不是真的完全无所顾忌。至少,没有趁病要命,至死方休。

望着二人背影,西门断绝轻声冷笑:“迂腐……”

支撑不住,吐了一口血,然后,寻了一个方向,强行撑起一口气,踉踉跄跄跑出去。

唐家堡那边的追兵随时会来,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很快到了一个河谷,思索须臾,便下决定,勉力支撑,从河水里走,沿河道往下,清泉流响,冲淡了脚下的血,消灭了沿途而来的痕迹,也让河里群鱼翻白,无妄受灾,顺流漂去。

待行了一段,才在某一处上了岸。

然而没多久,后方破空劲响。

西门断绝脸色一变。

还是没能摆脱,追兵已至。

下一刻,一声断喝:“魔头,还往哪里走?”

五六人从后追上,将西门断绝围住。

395.追杀未成反受其害【三更,补5.18第二更】

深山中,一番追寻,总算成功截住了重伤行速愈慢的毒魔。

总计四人,分别是嵩山剑派十二金刚中的左廷、郑元宝,唐门的唐弥天,以及一个叫李初九的蜀中高手。

自白一阳留在那处激斗残迹等着知会其他人后,他们本有九人,但为策万全,以免中间所见的痕迹是故布疑阵所致,有三人一开始就分往山溪上游追去,有两人则追去了更下游,于是就剩下了四人,因一路追来,认为西门断绝逃离线路确在此的可能最大,这里追来的人数也最多。

左廷持剑相指,喝道:“魔头,可算追到你了。”

又振声道:“毒魔毒魔,好大的名头,当年你在衡山大造杀孽时,可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

西门断绝佝偻着身子,脸色因痛楚与麻木而狰狞,喘着气冷冷道:“跳梁,小丑……”

“我是跳梁小丑,那你是什么?看看你现在的德行,你就是丧家之犬。”左廷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领死吧!”

一剑就刺出。

“左兄,且慢!”

唐弥天急忙招呼,手一动,一枚飞镖精准打中剑身,致剑偏了一下。

西门断绝自不会引颈就戮,脚往后移欲避,手亦微动欲挡,见这一幕又按捺住,只退,如似本能,却未动手。

左廷道:“唐兄,你这是做什么?”

唐弥天拱手赔礼道:“左兄莫怪,我还有事要问他,不急动手。”

又转头问道:“西门断绝,我问你,在林中伤你的是什么人?”

从来时那处战场的痕迹看,西门断绝虽然中了唐兰心的毒,应也还余力不浅,却被人伤至如此,显然唐门附近如今还潜藏着神秘高手,而那高手虽说对付了西门断绝,却未必就是唐门的朋友,身为唐门高手,他自然希望能打听清楚。

西门断绝冷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唐弥天喝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处境,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绝顶人物吗?我劝你还是乖乖合作,到时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我唐门有的是折腾人的手段。”

西门断绝喘息道:“呼呼,那我倒是要看看,呼呼,你唐门能有什么手段。”

唐弥天道:“你会见到的。”

手腕一抖,袖子里落下了三枚飞针,夹在指间,就待动手。

“咦?那是……”

然而西门断绝忽抬头望向远处,那本是他欲逃离的方向。

此时,那方向上忽窜起漫天蝙蝠,往这方向而来,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千百飞蝠一齐扑腾翅膀的声音极大,连在这里都听见。

这声音其他人也听见了。

正对着那方向的郑元宝道:“是蝙蝠。”

而他说话时,唐弥天已想也不想弹出飞针,他乍听见动静,便近乎本能地出手,以防有变。飞针破空,直指西门断绝身上几处要穴。

然而西门断绝早有准备。

“哈……”

骤来一声虎喝,强调真力,骇然真气勃发,冲荡四方。

飞针自不知被直接撞到了哪个角落去,围着的四人,也纷纷被震退出去。

西门断绝从中间掠出,飞身如惊鸿,瞬息数丈,到了十余丈外时,才如气竭一头栽倒。

几人反应过来。

左廷忍住一身气血还在翻腾的不适,喝道:“别管其他,先去杀了那魔物。”

说时,一马当先,仗剑逼杀去,其余几人不甘落后,纷纷相随。

西门断绝挣扎着半翻过身,痛苦地呻吟,这一摔,身前的断刀又往肉里扎了几寸。

这是,左廷杀到,举剑便刺:“去死吧!”

几乎同时,漫天蝙蝠飞至,居然径直冲撞向四人。

“什么?”

左廷大惊,刺下的剑立改,眨眼劈落了两三只近身来的蝙蝠,造就一片血光。

更多的蝙蝠冲下。

四人慌忙应对,左躲右闪,剑挑刀劈,各逞手段,但架不住飞蝠越来越多,只能节节败退,至于西门断绝,是完全顾不上了。

“呵呵……”

西门断绝看着狼狈躲避蝙蝠的四人,发出嘲弄的低笑。

郑元宝已经染了一身蝙蝠血,怒道:“可恶,哪来这么多蝙蝠?”

唐弥天道:“附近肯定有人在控制蝙蝠群,不要恋战,我们快走,去与大家汇合。”

他才说着,旁边的李初九一个不察,被一只蝙蝠咬中手背,痛叫了一声,将之扯下,但正要继续抵挡其他蝙蝠,忽然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僵住,连抵抗都忘了,下一刻无数蝙蝠扑到他身上,眨眼间挤得密密麻麻,李初九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能动,但跑出几步便栽落,抽搐了几下,没动静了。

几人看得如坠冰窖,通体发凉。

大概是被人血吸引了,这时大部分蝙蝠都挤到李初九的身上去了,其余三人得以压力大减,趁机逃离。

徒留了一地蝠尸与血。

不仅蝙蝠群。

还有蛇群,五颜六色,异彩班斓的蛇群。

毒蛇群。

李初九最先死,然后,郑元宝也死了,左廷自身难保,尸体当然没能带回,可以预见,大概也是被蝙蝠群啃食的结局。

要防止被行动迅猛的毒蛇与飞蝠咬到,就片刻都不能停,脚下不能停跑,手上不能停挡,实费心力,又没多久,都不知短短时间里斩了多少毒蝙蝠与毒蛇,左廷与唐弥天体力流失得实在厉害,眼看要步入后尘,总算救援及时赶到。

或者是听到动静,特意赶来,或者是搜寻无果而返,恰逢其会,去河道下游的人,去河道上游的人相继赶来,亦是且战且退,大约是知道久耗不利,又僵持了一会儿后,已经数量锐减的蛇群与蝠群总算退走了,留下满地尸骸,隐入了山林。

幸存者担心暗处的人会杀一个回马枪,也不敢久留,沿河边往上游走了一段,终于坚持不住,才暂坐休整。

九个急先锋,一开始便直接死了两个,后来只愿的,也有一人落入后尘,剩下的,则或多或少中了毒——那些毒物的血液自然不乏毒素,一丝半点便罢了,可他们哪一个不是染了一身?溅到口鼻吸摄入体可能中毒,直接在皮肤外大量积存,也有可能导致中毒。

尤以左廷为重。

他不像唐弥天出身唐门,天生对毒物有所抗性,虽然遭遇的是差不多的东西,但处境却远比他糟糕,中毒已深。

396.五毒魔童1

“我们找到了西门断绝,正要杀他,结果突然飞出满天毒蝙蝠阻止,地上也有那些毒蛇,只能退走,期间李兄和嵩山的郑兄接连被咬到,没能逃出来,唉……我和左兄勉强应对,边挡边逃,也不知道杀了多少毒物,总算等到白兄黄兄他们及时援手,才侥幸捡回性命。”

弄明白前后并不难,几句话的功夫而已,岸边,唐弥天愁云惨雾,将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他虽然也是最初遭遇毒物群的人,但并无大碍,状况可比左廷强多了,后来援手的人里,也没比他好。

毕竟是唐门出身的人,不敢说百毒不侵,至少这身体远比常人更加抗毒。

有人叹道:“可惜了两位同道。”

众人皆以为然,一阵惋惜。

又有人问:“那魔头怎么样了?”

唐弥天苦笑道:“当时我只忙着应付那些蝙蝠毒物,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精力关注他怎样了?”

另一人道:“这山中就算有毒蝙蝠和毒蛇,哪会这么凑巧,一窝蜂出现,还联起手悍不畏死来对付你们?这里面有古怪。”

唐弥天道:“我在唐门生活了几十年,对这里十分了解,这唐门山虽广,毒物也多,但我能断定,绝无可能有我们今日遇到的这等数量。”

“你是说?”

“应该是有人从外界带来的,并且也是这人躲在暗处,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操纵了这些东西。”唐弥天说出猜测。

一人惊叹道:“驾驭毒虫猛兽以为己用的异人自古有之,但同时操纵如此数量的毒虫,还能指挥若定,却是闻所未闻,不知道这又是何方神圣。”

又一人道:“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我看这人是西门断绝一伙的,目的便是击退堂兄你们,救走那魔头。”

唐弥天点头:“多半如此。”

这河谷的人也渐多了,有人向新来者解答,也有人刚去了下游,看过无数毒物尸骸堆积场景回来,一群人议论纷纷。

期间,注重听取,没怎么说话的峨眉派掌门人独孤鸣鹤道:“说一千道一万,都不过是猜测,没什么用,不如追过去亲眼看看亲口问问,我倒要瞧瞧,这能驾驭万虫的异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唐弥天忙劝道:“那些毒物单一固然不值一提,可成百上千聚在一起便实在可怕了,独孤掌门千万三思啊。”

其他人也附和。

独孤鸣鹤摆手道:“无妨,我有护体真气抵挡,就毒蛇蝙蝠这类小东西,等闲不能近身,若实在事不可为,也能护全自身。”

“那我也去吧,有个照应。”

说话的是川北剑门阁掌门白道人。

这一门派据说与军队关系甚秘,反倒在江湖上不如何出名,而掌门白道人也素来低调,少与人动手相争的,对他,连百解楼也是看走了眼,没将之列入地榜,但却是实打实的超一流真境高手,内功大成的人物。

“还有我们。”

冰火双剑白冰夫妇也说道。

他们功力差一些,但双剑合璧,密不透风,也颇有自信。

白石傻头傻脑跟在父母后面,没说话,对他而言,就只管听话便是了。

见到唐弥天等人的状况,并不是所有人都还敢去面对那些成千上万的毒虫的,能鼓起勇气的是少数,可也终归有几个。

但包括白冰夫妇在内的几人都被独孤鸣鹤劝下,只他与白道人两人同去……还有幽星夜与明月天。

她们是自己跟去的。

幽星夜听了半天热闹,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打道回府。

她们动作利索,身法奇高,不声不响就跟了上去,其他人又忙着嘴上叨叨,一时也没几人注意到她们的动向。

而注意到了的如白石那憨厚小子,一来对两位“小姐姐”的武功一向十分钦佩,再来也不是多嘴的人,挠了挠头,没在意。

星月二人没有刻意隐藏,所以跟了没一会儿,就被前面领路的两个老头发现了。

幽星夜和明月天两个名字,在蜀地不算无名之辈,可也是寻常,与在中原江南一带不能比,两个老头固然知道不凡,可觉得毕竟还是年轻,要差几分火候,待劝几句,却被幽星夜笑嘻嘻应付过去,反倒拉上师姐跑到前面。

在后面看这一晃惊鸿的身法,感触更深,就此道上,他们就自认未必能胜过,遂熄了劝说的心思。

要找到左廷他们追上西门断绝的地方并不难,水畔、林间,毒蛇与蝙蝠的尸骸就是最好的指引。

山林间,真可谓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片刻后,见到了这一幕。

虽然不是人血,也不是人尸,但先前这里的战况足可见惨烈。

幽星夜在前开道,忍着反胃,忍着耗损,提足速度,并维持移天劲在身外肆虐,所过处,飞沙走石摇曳草木,污秽不能近。

沿尸路找去,先后见到了两具人尸,显然就是死在毒蝙蝠嘴下的李初九与郑元宝,尸身已被啃食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凄惨莫状,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只能通过还没完全破损的衣物来辨认。

不过认尸、收尸可不是她们的活,稍后自会有人来做。

而除了这两具尸体,一直到蝙蝠尸骸铺路的尽头之地,再没见到人影,没有活人,也无死者,没有西门断绝,也不存在所谓的幕后操纵那些蛇群蝙蝠的异人。

但是还有线索。

走出蝠尸蝠血的范围之外,有一个方向上,草木枝叶有被践踏过的痕迹,一部分上面还沾着血迹,这才是一个受伤流血的人匆忙经过时造成的痕迹。

沿着这痕迹追,又追出一段路,然后就没了。或许是后来的痕迹被处理过了,或许是到这里时察觉到了不对而收敛起来,没再留下明显痕迹,也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刻意留下的线索故布疑阵。

他们四人不甘心,分头行动,分成三路,独孤鸣鹤一路,白道人一路,幽星夜与明月天一路。

继续满山寻找。

毒蛇群和蝙蝠群看样子是被舍弃了,搜寻中,幽星夜就遇见了多处小群的毒蛇与毒蝙蝠,顺手解决。

从大上午找到下午,一直在寻找,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这毒山瘴林长大的瓜果野畜,就算看见了也不敢吃,就饿着肚子找——另两人不知详情,她们两人则主要是明月天大概有些饿肚,幽星夜只是嘴馋,但不饿。

其实并非她们太过积极找人,以致连饭也顾不上回去吃,幽星夜热心肠是有的,但也不至于热到这么废寝忘食,纯粹是想回程时,忽然发现迷路了。

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中间又跑得太快,以致来路也不知道是哪一条,就在山里瞎转,想要寻找出路。若非见天色尚早,还不着急,幽星夜恐怕就要不顾一切大声呼喊以引人来带路了。

所谓的寻找西门断绝与其同伙,到了这时,早已完全是顺带的了,可有可无,可成可败。

397.五毒魔童2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至理名言矣。

先前的确想找人时,难得踪迹,而如今她们将心思放在走出这穷山恶水,偏偏就发现行踪了。

深山老林中,为防意外,星月二人都时刻运功,将五感放至最大,路过山中一片大白天也阴森的密林时,远远就听见蝙蝠扑腾着翅膀的熟悉动静,起初以为还如先前两次所遇一样的小股蝙蝠群,就打算去给解决了,结果追寻过去后,居然发现了西门断绝。

不知是否与幽星夜她们一般找不到出路只能先滞留,或者是伤势太重暂时不宜翻山越岭的缘故,总之他到这时候都还没离开这唐门山,正浑身是血,盘坐在山脚的一株树下,看样子先前正在调息。

除了他,还有一个大冬天还穿红肚兜、赤着脚、肩上挎着个布袋子,只有额前一撮头发的小童,露在外的皮肤一点也不白白嫩嫩,反而透着一股死灰色的灰败色彩,正坐在一根枝干上,荡着两只脚,举着一只血淋淋的小手喂食。

给蝙蝠喂食。

喂的是血。

十余只比起它们的寻常同类明显要大一圈的蝙蝠在他身旁扑腾着翅膀徘徊,其中有两只还伏在那只手上吸食着血液。

虽说是人养的,可这大冬天的,这些蝙蝠还有先前的毒蛇居然都不冬眠,还四处活动,也算奇葩。

星月二人到时,四只眼睛都直勾勾看着她们这方向。

显然两人都早已发现她们靠近。

幽星夜也没料到会在此碰上二人,微怔,笑道:“啧啧,西门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咱们又见面了。”

西门断绝声音虚弱道:“是啊,确实有缘。”

幽星夜慢慢走近道:“看样子西门先生你伤得不轻啊,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西门断绝道:“小伤而已,还无需劳动两位姑娘大架。”

那红肚兜小童在枝干上站起,瞪着眼睛问道:“你们是什么?”

声音有些尖锐,语气凶狠。

幽星夜停下,抬头看去:“你又是什么人?”

小童道:“我先问你的!”

幽星夜耍无赖道:“那我不管,反正你不回答我,我也不会回答你。”

这小童看来是个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动辄杀人的狠角色,闻言立即怒道:“你找死。”

就往身上那布包里一掏,就取出一根短短的竹哨子,看脸色就是鼓足了劲儿,狠狠一吹。

没有任何声音。

但身旁那些大蝙蝠忽然就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扑腾翅膀,吱吱凄厉惨叫着一齐冲向星月二人,速度居然飞快,与在小童身旁徘徊时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幽星夜倍感惊讶,有这种速度,恐怕以许多大周天高手的敏锐反应,也只能同时挡住两三只,再多,便只能挨咬了。看来,也幸好先前对付左廷唐弥天等人时,只是驱使那些普通蝙蝠,却没让这十多只掺在中间偷袭,否则,恐怕不只是死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姐姐,让我来。”当然,虽快,对她倒是没什么威胁,她叫了一声,不退不闪反进,刹那向前掠出了丈余,右掌紫气连绵,一掌劈落。

掌法没什么名堂,纯粹是仗着紫气玄功这门绝世内功催发出来的莫大威力,如一堵墙冲出,掌力波及范围极广。

她最近都在参习紫气玄功,体内积蓄了不少玄功内力,应敌也以此力。

顷刻怦然一声闷响,有两只大蝙蝠刺耳地惨叫了一声,直接被打落。

这些蝙蝠飞行速度快,反应也十分迅速,按理这一掌应该能直接打下一半的,然而最后却只落下了这两只,其他的则都及时分散开躲避了过去,从四面继续扑来。

因幽星夜身在前方,便都是冲着她来。

但是每当有蝙蝠靠近体表三尺,便有紫光如幕,在身旁闪动,那蝙蝠便会被弹出去。

这是大周天圆满之后的一种能力,可在三尺之外,真气隔空化现,形成护体气罩,在此之前,真气虽也能一时离体,却无法这样持久不衰。

这护体真气在达到承受极限前,是遇强则强,但也遇弱则弱的性质,这些蝙蝠冲击才能有多强?虽都被弹出去,却无大碍,踉踉跄跄就又飞起,甚至都没落地,在空中晃悠个圈就冲回。但幽星夜可不会给这机会,紫气大掌连催,哗哗就又打落了五六只,或许有没直接死的,但落地上后,也都是起不来了。

剩下七八只却没再送死,飞了回去,倒挂在树枝上。

这自然是那小童控制的。

小童放下哨子,指着幽星夜哇哇大叫,道:“你,你居然杀了我这么多宝蝠?”

幽星夜满脸歉意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没注意,就打死你的蝙蝠了,实在抱歉,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些宝贝蝙蝠这么脆,碰一碰就死翘翘了。”

“你给我去死吧。”

小童吼了一声,跳下了树,飞身扑来。

幽星夜笑着勾了勾手,道:“哈哈哈,小屁孩想要打架吗?来来来,让你十招。”

当小童近至一丈,倏然提速,真如幻影惊鸿一般,这身法,比起独孤鸣鹤那种在大周天圆满境界浸淫已久的高手,居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幽星夜吓了一跳,护体真气怒涌,结果对方并未直接冲至,在真气护罩之外,就转了弯,侧向去,幽星夜身子未动,眼神微微一斜,小童已经过去,随后在四周绕起圈子,连后方丈余之外的明月天也在他这圈子之内。

虽说幽星夜说过让她来,但明月天显然不会为此就放任对方苍蝇一般在耳边乱飞,当第二圈游走到身边时,明月天身随其动,猛然偏转,虚空一抓。

造化功万物之纳。

强大吸力下,草木飞扬,已经跑出去的小童惊叫了一声,身体失衡,往后仰倒,脑袋朝着明月天被吸摄回来。

明月天不愿手直接碰到他,当吸附其近若咫尺便停下,这小童便神奇地悬在半空,仰面朝天,四肢挣扎,口中不断惊呼着快放开我之流。

明月天目光幽幽,道:“说,你是什么人?”

小童还在嘴硬:“我为何要告诉你?”

明月天眼一凛,真气一压,小童立即大声叫痛。

幽星夜这时跑到师姐身旁,狐假虎威,道:“哈哈,小屁孩看着牛气哄哄,结果是个样子货。”

明月天道:“说不说?”

小童急道:“我说我说,我是五毒魔童。”

明月天转头问幽星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幽星夜问道:“叫五毒魔童这么张扬的外号,你在五毒教内是什么身份?”

小童道:“我是五毒教护法,教主蓝姑是我师父。”

幽星夜嘲笑道:“就你这武功都能当一教护法,五毒教看来也不怎么样。”

小魔童求饶道:“姐姐,姐姐,我都说了,放开我好不好?这样好难受。”

幽星夜看向明月天,轻轻点了点头,明月天手一挥,五毒魔童便在惊呼声中被扔出,撞在一棵树上。

五毒魔童僵了半晌,才揉着肩膀站起来,阴森森的眼神看向两人,诡异地笑起来,道:“姐姐,你摔得我好疼啊。你看,都擦出血来了!”又摊开一只手,正是先前给蝙蝠喂食血液的手,现在还一手血渍。

明月天眉头一皱,这笑容与眼神令她颇反感。

五毒魔童紧跟着又将手放在鼻子前细嗅,陶醉道:“这血好香啊……姐姐,你们有闻到血香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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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百毒谱

血的味道,只会是血腥味,而不会是劳什子的香味。

但是这里血腥味虽说没有,香味的确有一股,就弥漫在四周,原本并不存在,是这时候突然出现的。

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气味,往往有其古怪,而这种古怪最大的可能,往往便是毒。

恰好,这里也有着两个使毒的行家在。

“不好。”

幽星夜脸色一变,立觉不妙。

想也不想,左臂抬起,腕处的袖子掩住口鼻,同时右手运力,毫无保留,一掌劈下。

五毒魔童再次使了那迅极身法,已经移开。

紫气一闪间,宏大掌力落在那株树上,崩然一响,那大树炸开,碎屑四溅之间,被拦腰震断,将倒落之时,又被旁边其他树木的枝桠撑住,倾斜在地。

幽星夜一掌落下,便感力气被迅速抽离一般头晕目眩,急以太阳真气遍行五内,一股热意自气海为始,尽游四肢百骸之间。总算这焚烧一切的太阳真气没让人失望,这一动便立即复原无恙。

而就在幽星夜起掌时,明月天也没闲着,身子一动,便截住五毒魔童去向,太阴气生,四方骤寒如雪地冰天,草木覆盖青霜。

五毒魔童大骇,急忙转向,但仓促间,仍被一道寒掌擦中,踉跄栽落,滚出了一丈多远。

明月天正待再补上几掌,然而才迈出三四步,身形便也踉跄一晃,脚下发虚,接着就是一股从内而外的气闷。

催动一身强横内气运行周天,压抑不适。

五毒魔童大叫着“好冷好冷”爬起,顺利逃出去一段距离,躲在一株树后,浑身发抖往那只布包里摸索什么。

幽星夜过来搀住明月天,:“姐姐你怎么样?”

明月天摇头道:“我没事!”

的确没事。

太阴之气虽不似太阳真力能直接将体内的毒素异力毁去,但其冰封之效,却能大加延缓毒性的发作与蔓延,与日之曜相比,是治标与治本的根本区别,但差距再大,也总归是有作用的,五毒魔童这不知怎么下的,也不知下的是什么的毒,显然还在太阴真气能延缓的范围之内。此刻太阴之气动荡周天经脉之间,体内异状暂时被强行镇压住,只图后解。

接着就道:“我需要节省真气,你动手,快点解决了他们两个,回去解毒。”

她压根没指望从五毒魔童或者西门断绝手上得到解药,打算先回唐门去,若能强行逼出毒素自然最佳,若不行,便让唐门的人察看。

幽星夜点点头:“交给我吧。”

她也没打算从两人手上取来解药,信不过这两人,说不定要的是解药,给的是毒药,就算是要拿,也要自己去拿,杀了这五毒魔童,将他身上的东西带回去,若有解药,唐门的人必然能找出。

其实,她本来对这两人杀心并不算重,是能杀则杀,杀不了也不强求,被逃了也不会拼命追的的态度,然而现在,居然害得明月天中了毒,顿时杀意高张。

管他是不是什么小孩,管他是不是趁人之危,先杀了再说。

那五毒魔童摸索出了一些阳火毒丹服下,打算藉由火毒压住体寒,也算是一种以毒攻毒的法子,并的确小有成效,虽离将那道阴寒掌力被祛除还差十万八千里,但也的确被压下了不少,体内寒意大减,然而一探出头,往那边看去,就从中间几株树的间隙间,看到幽星夜一改常态的漠然眼神正好望过来,霎时心头更寒,想也不想,身子长掠而出。

事实证明这近乎本能的反应是明智之举。

就在他逃出的刹那,剑光在林间一闪,闷响,接着雷霆版轰鸣炸响。

大地被斩裂,草木飞扬,尘土四溅,一道足足有一尺宽、接近二十丈之长的骇人剑痕,便由深而浅,跃然而现。

而下一刻,包括五毒魔童藏身的大树在内,一共四棵树,才后知后觉地纷纷分成大小不一的两半倒向两边,被这一剑斩开,除此之外,另有五棵树也被波及,各有损伤。

这自然是道初之剑,晨曦初露剑霎寒。

有此威力,除了幽星夜如今已达五重天的功力,碧落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若换成普通长剑,她这一剑能劈到十丈远便是极限,且到那距离,伤害也必然锐减。

五毒魔童虽然及时躲了过去,但也受那剑气过处掀起的余波所及,栽落在地,幽星夜目光一移,便如长虹惊掠,追了上去。

五毒魔童亡魂大冒,顾不得身上伤痛,再展身法闪了出去,并从布包里抓起一把毒粉,当幽星夜逼近时,迎头撒下。

幽星夜袖子一甩,劲风横生满堂,毒粉霎时被吹散开,然后一刻不停,继续追下,还有难免还有一些未散完全的毒粉,但她已并不在意。

当穿过粉末,一剑出鞘刹那便又还鞘的碧落,在这飞掠之间,再度出鞘,剑气席卷,这回是斜劈而出,波及更广,顿时林间树木倒下了一大片。

远处。

西门断绝见到这一幕幕,早已眉头深凝,心道:【好厉害的剑气,这丫头功力再进后,比当年厉害太多了,这一会儿小魔童连使了他的‘风中潜香’和‘阎罗粉’,却都没生什么效果,看来毒物对她也作用不大,今日这老小子必死无疑,我此刻又是重伤之身,她必无所顾忌,情况不妙了……不能等她腾出手来,趁现在小魔童还能纠缠……】

一念转罢,强撑起来,从另一方向离开。

幽星夜没顾上他,但明月天也正全力压制体内那毒性,想要暂时将之完全镇压住,未及察觉。

——

五毒魔童用毒厉害,轻功也厉害,然而本身的武功却稀疏寻常。

他的毒对身怀太阳真气的幽星夜作用却不大,他的轻功对三年前的幽星夜或许还胜出一线,如今却被反压一头,他的武功,更是不可能阻挡已经下定决心杀人的幽星夜。

这是全面克制,全面的压制。

所以,能躲过一次,却不代表能躲过每一次,在幽星夜第二剑下,五毒魔童就没有躲过。

好在以一条胳膊为代价,他总算也勉强保住了性命。

在他惨叫声中,幽星夜毫不停留,飞身近来。

右手再次搭在了剑柄上。

五毒魔童满脸惊恐,连滚带爬,直到被一棵树挡住,痛哭零涕,哀嚎不休:“不要,姐姐饶命,不要杀我……”

满面煞气的“幽星夜”忽然笑了,笑得开怀,喃喃道:“小家伙,姐姐告诉你啊,血,是真的很香……”

五毒魔童的惨叫戛然而止。

脸上还保留着无尽的恐惧之色,人头已经落下。

血光迸溅。

身后的大树,也随着人头落地而倒下。

神剑有其特性,并不沾血。

但人会染血。

幽星夜雪白衣服上,绽开了几朵血花。

一个激灵,杀意消退,幽星夜看了看衣服上的血渍,愁眉苦脸,低声呢喃:“可血再香,我也不喜欢啊,明明可以简单点,偏偏要弄这么血腥,躲一下也不会死,偏要站着不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身体,哪有人这么恶心自己的?太任性了!”

又看了看无头独臂尸体与滚落在地的人头,自语道:“还得找找看有没有解药。”

蹲下,拿剑鞘一挑,将布包挑起,伸手挑着没沾到血的部分打开,有瓶罐,有纸包,零零碎碎东西不少,最占位置的是一本书。

《百毒谱》!

比巴掌还要厚一些的一本,随意翻了两三页,有字有图,并非武功秘籍,而是一本描述各类毒物与调配毒药的书,有草木之毒也有蛇虫之毒。

但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书,居然是一本向左翻页,文字横写的书,且字也不是现今通用的繁体楷书文字,而是另一种字体。

那个记忆已经有些遥远的名称。

简体字。

看见这上面的行文书字,幽星夜就恍然追忆起,已经很少会再想起的曾经有过的那段人生,那段长达二十年又远远区别今日的人生。

一时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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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奇书奇遇

前尘往事如烟幕如流水如清风在心间拂过,似乎什么都有点映像,又似乎什么都只有一个空泛的概念、朦胧模糊的映像。

但思维总算还没老化到回忆个过去也能回忆上一天半天的地步,幽星夜很快便回过神,这百毒谱的古怪暂且不理,她却想起一件事——

明月天身上的毒是五毒魔童下的,这《百毒谱》也是五毒魔童身上来的,八成这毒就是源自这部《百毒谱》,好好翻找,将毒对上,解药不就有了?

就算原本就有强行驱毒或寻找唐门求助的想法,眼下又能多一条后路,岂非更好?

【哈哈,我真聪明。】

幽星夜欢欣鼓舞,在心里赞美自己。

一念转罢,就拿剑将因为翻书而丢到地上的布包重新挑起,然后一溜烟跑去明月天那边,边跑还边邀功道:“姐姐,姐姐,你快看,我找到好东西了。”

明月天睁开眼,放开身外的真气护罩,问道:“都杀了?”

“都杀……”

幽星夜到了明月天身旁,说着怔住,忽地惊出一身冷汗。

这才惊觉,她只顾着杀五毒魔童与摸尸取包,居然忘了西门断绝的存在。

如梦初醒,急忙往原先那树下看,早已无人,凝神四望、倾听、细感,皆无所获,四下空空荡荡,寂寂清清,山风徐徐,唯独无人,松了口气之余,也有些后怕,幸好那老魔头如今状况不对,否则方才的表现,无疑是白白送给了他一个可趁之机。

幽星夜说道:“不见西门断绝,应该是趁我杀五毒魔童时溜走了。”

但想想也正常,他如今处境不妙,有机会离开,还留下做什么?等死吗?

明月天也看过四周,没什么发现,道:“跑了便跑了吧。”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哈哈!”幽星夜轻轻一笑,献宝似的举起百毒谱,道:“这个啊。”

明月天看了看她的手,皱着眉头道:“什么?”

幽星夜递出书,道:“你自己看看就知……”一顿,灵光闪过,又缩回手,后知后觉道:“哈,我忘了,你应该不认识这字。”

明月天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幽星夜打了个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直说吧,我认得上面的字,这本书叫百毒谱,上面记载了各种毒物性质、调配方法和化解法,咱们找找看,应该能找出姐姐你的毒是哪一种,到时候我们自己也能配解药了……”

明月天:“什么百毒谱?哪里有什么书?”

幽星夜古怪地看着她,扬了扬手上的书:“这本书啊。”

然后,她就看到师姐的脸色从和风细雨淡淡如水变成暴风怒雪,变成了倾盆骤雨,倏忽一下,就冷了下来。

明月天脸色阴沉道:“戏弄人很有趣吗?你很闲吗?”

幽星夜打了个寒颤,委屈道:“姐姐我没有啊……”

“没有?”明月天冷眉挑动,抓住幽星夜的手掰开,一阵翻覆,然后一推,道:“你的书呢?”

她的书就在手上,在明月天掰开她手指时,落在了地上,可偏偏明月天好似毫无所觉,仍一脸怒意看着她。

幽星夜弯腰捡起本子,将封面“百毒谱”三个大字对着明月天,问她:“姐姐,你真的看不见这书?”

明月天漠然道:“我该看见什么?”

幽星夜道:“姐姐你张开手。”

明月天摊开了手。

幽星夜将书放上去,然后,就直接穿过,落在了地上。

瞠目结舌,幽星夜只觉见鬼了,对此实难置信。

又捡起往那条布包里放,结果,还是直接落地,明明就是从这里拿出来的,现在却放不回去了。

“怎么可能?”

幽星夜喃喃自语。

然后在明月天先是皱眉,之后莫名的目光中,又试验了几回,花草树木,泥土石块,任何东西都不能碰到这本书,除了她自己……以及地面。

至少掉到地上,它不会也向碰其他东西一样直接穿过去。

但若抓起地上一把泥土,放在书上,偏又不能存放住,若书拿在手上,那泥土就会落地,若书放在地面,那泥土也会直接接触到地面,仿佛中间这层书本的阻隔并不存在,看上去,就像两样东西重合在一起,像是不同世界的两样东西同时投影于视界之内,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名堂。

还试着将书本推入到一棵大树之中,只是树乃实体,这书能放进去,手却伸不进去,还是将那树劈成两半,才重新取出来。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书能穿透她本人与地面之外的任何存在——这存在,包括各种实物与内力。而且这书除了她自己,其他人也不能看见或者接触……虽未试过,可明月天如此,其他人多半不会例外。

幽星夜拿着百毒谱,坐到一边深思。

难道,是出现幻觉了?

可是平白无故怎么会出现幻觉?而且书中记录,也是明明白白的,总不至于这幻觉还能让她虚构出这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吧?

想着,她就又翻开书,一页页一字字一幅幅图看过去,想要从内容上,找到什么漏洞。

明月天走到她身旁,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哪怕在她眼里,此刻的幽星夜只是莫名其妙对着空气作出翻书看书的动作,如被鬼魅脏物迷了心窍。

这书页数不少,就算一目十行,也得花些时间能看完,何况幽星夜还看得仔细……其实也没多仔细,前三分之一的确是细看,后面便不耐烦了,可她对毒物药理这类东西实在没兴趣,换成什么武功秘籍还差不多,故而细看了部分后,速度就陡然提升,对内容只是大概扫一遍,都不知道有没有漏过什么。

直到最末。

不精此道,漏洞什么,她当然是看不出来的。

但怪事又出现了。

当翻完,将书本合上刹那,这书倏然散出一阵柔和之光,光来突然,光去亦快,而当光散,书亦不见。

幽星夜低呼一声,猛然站起。

明月天一只手搭在幽星夜肩上,急问道:“幽星,怎么了?”

幽星夜喃喃道:“那书……消失了!”

明月天恢复平静,道:“消失便消失了,不要大惊小怪。”

幽星夜讪笑道:“只是太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月天道:“你方才是在看那本‘书’?”

幽星夜开心道:“姐姐你相信我没戏弄你了?”

明月天道:“你敢吗?”最初或许不信,但后来,也就渐渐相信了。

幽星夜嘴一撇:“不敢。”

明月天问道:“书上讲什么?”

幽星夜道:“都是些关于毒的知识,很无趣。”

接着摸着下巴,道:“姐姐你中的应该是一种叫‘风中潜香’的毒,取七种剧毒之物炼成药水,平日储藏不动,必要时融入血液,便能化作毒气害人,毒性极强,要解毒也很简单,那七种毒物练成的药水,就是解药。”

明月天道:“你将那书上内容都记住了?”

幽星夜一怔:“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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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猜测和五毒魔童

幽星夜闭上眼睛回忆,一串串信息流过心间。

全是百毒谱的内容。

那厚厚一本书的内容,居然只这么翻了一遍,就全数记住。

仰头一阵大笑:“哈哈哈,我真的都记住了。”又伸手掐住明月天白皙滑嫩的脸蛋,道“姐姐,全亏你提醒,不然我都没反应过来。”

啪。

明月天眼神一冷,直接一巴掌拍下。

幽星夜痛叫了一声,倏地缩回手,使劲揉着手背:“好痛的。”

明月天道:“知道痛,就别动手动脚。”

幽星夜委屈道:“知道了。”

又问道:“姐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如何,她心里有数,的确不算差,可离过目不忘还差不少。

也就是说,能记住,全是因那书故?

嗯,这书除她之外无人无物可沾,翻看之后还直接化光消失,本来就是透着万分玄奇,那再加上一个消失后内容就被记住的性质,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书的来历。

明月天:“我不知道。”反问她:“你怎么看的?”

幽星夜猜测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书其实是某个神仙炼出来的法宝,只有一个人能碰到能看到,翻看后,还会和书融为一体,但书主人死后,就重新变回书本的样子,之后第一个碰到书的人,就成为下一个书主人?”

她此猜测,与目前的情况,倒也算是吻合。

明月天沉吟片刻,说道:“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仙佛祖的话,这的确说得通。”

幽星夜道:“既然有黑白那种老妖怪,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里就住着一群神佛,只是我们凡夫俗子,见不到听不着罢了。”

这世上或许有绝对的无神论者,但也绝对凤毛麟角,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才是正常,而落在她身上,则是对世间有神这说法信大于疑。

无他,经历决定思维罢了。

明月天点头道:“或许吧。”

幽星夜笑道:“只是我还是好奇,假如这书真是一件法宝,又能有什么用?就让人认识一些毒物不成?你中的那个风中潜香,在那书上八十一种毒物里,毒性已经是一流的了,可却连我都毒不倒,更别说那些个先天高人了,哪路神仙会这么无聊就弄这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明月轻哼道:“我不就是被这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毒倒了?”

幽星夜情知失言了,讪笑:“不一样,不一样。”

明月天指了指一边早被幽星夜扔下的布袋,说道:“少废话,你不是将书里的东西都记住了吗,过去找找,里面有没有解药。”

“我去看看。”

幽星夜急跑过去,将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有几只瓶罐贴着标签,有一些没有,有几个纸包写着名称,也有一些没有。贴着标签写着名称的几样药物,并没有那种“风中潜香”的解药,至于其他的瓶罐纸包……通过与记忆里的描述对比,这些东西里也只有部分特点比较明显的她能分辨出,一些药物形色气味都是相似的,以她的水准,根本无从辨认。

她虽然记住了百毒谱内容,可终究没有亲手去采过药炼过毒,做过试验,纸上谈兵的玩意,顶天只能算是半吊子。

为防五毒魔童故布疑阵,故意错贴标签,她还不罢休地将那些有名头的药物也都一一看过,却同样没能找出解药。

幽星夜大失所望。

既失望没能直接找出解药,也失望记住了一整本百毒谱的自己,居然没能直接成为毒术大师。

不过,失落也只是片刻罢了,并没有一直持续,幽星夜将东西放回包里,起身看向等在旁边明月天,笑嘻嘻道:“姐姐,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你想不想听?”

明月天道:“不想。”

“哈哈哈,我就在知道姐姐你想听,告诉你啊,我想到的这个词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啦!”

幽星夜只当没听到,自顾自说着,伸手去揽她肩膀。

明月天翩翩一转,就避了开,说道:“又想挨打了?”

幽星夜道:“没有啊。”

明月天挑眉道:“那还动手动脚?”

幽星夜讪笑,放下了手。

明月天看了她一眼,问道:“纸上得来终觉浅……那书上的东西,还不够让你找出解药?”

幽星夜点点头。

明月天没有苛求,道:“那便算了,反正你已经知道解方,到时我们自己将解药炼出来便是,先回去吧。”

将那布包药物带上,二人离开了这个饱经摧残的阴暗林地。

深山幽林,阴风习习,似怨灵在哭诉,血腥在传播。

许久之后。

三道矮小的身影如赤色电光闪烁在深林,飞身而至。

当身定,却是两个侏儒,与一个童子。

童子与五毒魔童一般,从样貌到身材,都是童子。

侏儒只是个子矮小,样貌则非如此,老成许多,一个长着二十岁的青年脸,身上缠着一条正常成年人胳膊粗的大蛇,从肩膀脖颈一直到腰间,最后一段尾,垂到脚边,还有一个是六十岁的老农脸,脸上皱纹能夹死苍蝇,背后是一只比身子还大三分的黄皮大葫芦。

这几人但看着年纪差的虽大,可这老脸少面,眉目间却都有几分相似在。

既彼此相似,也与身首分离的五毒魔童面相相似。

更无论老或少,都是作黄口童子的打扮,也都挎着一只一样的布包。

五毒魔童,五毒魔童,五魔童矣。

“啊……小弟啊!”

童子面,破锣嗓,那新来的童子,鬼哭一般的声音响彻。奔至树下,抱起还满是惊恐色的头颅,浑身都颤抖,哭叫到:“是谁,究竟是谁下了毒手?”

老侏儒看着四周,道:“好多树都被切断了,好大的场面,是高手,大高手。”

青年侏儒蹲在尸身边察看,道:“身体四肢都被冻住了,小弟曾被极强的阴寒内力伤到,只有心脏还很热,是火心毒,他用火心毒对抗寒冰真气……”

细看脖子后,再看看童子抱着的首级的创口,道:“脖子上伤口很平整,凶手用的是剑器,而且出剑很快,一剑削首,没有一点停滞。”

老年侏儒道:“用剑,会阴寒内力的高手……是谁?”

青年侏儒道:“去察看这回来唐门的客人名单,看看有哪些人符合条件。”

童子道:“还有老毒魔呢?老毒魔不在这里,是死了还是逃了?”

老年侏儒看着青年侏儒,问道:“要不要去找?”

青年侏儒道:“老四,先看看宝蝠都还在不在。”

童子道:“好。”

一手还抱着首级,一手就取出一个竹哨子,无声而吹。

过了好一会儿,先前被大动静惊跑的数只大蝙蝠扑腾翅膀成群飞了回来。

老侏儒道:“看来,只有这几只了。”

青年侏儒道:“以后就不要都带出来,时刻都留几只在蝠王身边配种,免得被人杀绝了。”

401.交易

该迷路的,还是会迷路,不会因为打了一架杀了个人就认识路了,当然继续分不清。

星月二人走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找见熟悉的路景,幽星夜还喊了好几嗓子都没人回应,固然有山高林密的障碍重重,以及不曾太拼命喊的缘故,可也说明这地方离其他人的确山高水远了一些,只得作罢,自力更生。

记得当时从唐家堡追入山林,似乎是往南,现在既然是回程,那就一路往北,随后遇山翻山,遇水涉水,尽量不偏方位一路走下。

明月天虽然要分心分力去压制体内毒性,但脚程仍不慢,太阳渐渐西斜时,已翻了几十里山路。

这时山中不再是经年累月人迹不至的荒山景象,而是出现了明显的路径,立即沿路而下,总算在太阳下山前出了山岭。

这山路通往一个山村。

唐门避瘴丹效力强健,可保持一日一夜,一直没有消退,又对此了解不多,所经之处有无瘴气自然也感觉不出,向村人打听才知道,这处早就出了唐门山的范围,按方位看,是在唐门东北边十里外。

看来,先前决定往北走之前,方位就已偏离了。

入险山去唐门的正路并不在这边,而在西面,易于来往天都城。

以如今的位置,横穿这山去唐门并不靠谱,谁知道唐家堡的山谷是在这唐门山的正中间还是偏向哪个方向?这穿行的起点不好确定。而且,到明日那避瘴丹效用也该到头了,山中瘴气仍是问题。

只能从外面绕路回去。如今既然已经走出了那鸟不拉屎荒无人烟的鬼山,想寻回去就方便了,有堂正之路可以走,有人可以打听,何愁找不回去?

在一户村民家借宿一晚后,打听好路,幽星夜牵驴,明月天骑驴,离开此地。

驴子自然是幽星夜向村人买下的,专供明月天骑乘,让她能专注精力节省真气继续压制毒性。

可惜的是村子里只有这一匹驴子,其他如骡子、马等可用骑乘的大型畜生一概皆无……也不能完全这么说,猪牛个头都不小,村里也地有,但幽星夜对骑牛骑猪完全不感兴趣。

此外,离村的路太小,又是山路,略险,不能做成驴车出去,驴子又个头有限,两个人同乘太挤,坐不舒坦,幽星夜自己只能步行了。

绕了一天,临近黄昏,才到唐门山西边,那座唐门暂设的迎客处,接着在唐门弟子的接引下,返回唐家堡。

虽生波折,昨日在她们追寻西门断绝的踪迹时,唐凌天还是下葬了,此外,因她们昨日一去不回,今天一早,唐门还遣出不少弟子入山搜寻,三师兄梁无发以及与华山交好的几派也有人也跟着进去,到此刻都还有几人没有回来。

幽星夜送明月天回房休息,正向林云溪打听后事,才没说几句话,唐工来访。

唐凌天已死,唐啸天中毒昏迷未醒,唐家大公子性子软弱,优柔寡断,掌握不住形势,目前唐家还能动的人里,辈分、身份又都属唐工最高,虽已老迈,暂时还是由他当家做主撑门面,派人出去寻找星月二人的决定就是他拍板的。

剑神幽星夜就是华山剑派凌珊,还是十多年前与唐门有过交集的那个绝顶高手之徒,是前段时间帮忙送来好友信件的那个女子的主导之人,唐工自然是知道的,先前来唐门时,幽星夜还主动上门去念叨过这些事拉关系混脸熟,故唐工对二人还是较重视的。

不然的话,如今唐门正值多事之秋,她们虽是在唐门地界,说来也算是为唐门的事情而失踪的,可也不会派太多人手去搜山。

他本在处理事情,听说二人已回,便来看望。此外,也是想打听具体,问问她们后来发生了何事,可有西门断绝踪迹。

唐工道:“凌姑娘,见你们平安回来,老夫便放心了。”

幽星夜笑道:“害老先生担心,真是抱歉了。”

唐工问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还是从西边山外回来的?”

“说来惭愧,昨日我和姐姐本想着帮忙,结果在山里迷了路,后来还是认准一个方向直走,出了唐门山,到了一个叫东门村的地方,打听到了路径,这才绕道回来的……不过在那中间,我们碰上了西门断绝与五毒教的五毒魔童在一起,那些毒蛇蝙蝠,就是这五毒魔童所驱使的,我们与他们斗过一场,虽杀了五毒魔童,可西门断绝还是跑了,而且姐姐也中了五毒魔童的毒,只能靠内功暂时压制着,如今处境不大妙。”幽星夜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唐工点点头,道:“唐门与五毒教有些冲突,老夫对他们教中一些高手也有所了解,那五毒魔童乃是五毒教护法,一身毒功,放眼天下都属顶尖,罕有人敌,没想到死在两位姑娘手上,不过也算他咎由自取了,那魔童素来作恶多端,被他毒害之人数都数不清,两位姑娘此举可是大大造福武林了。”

幽星夜道:“哈哈,看来我一不留神就替天行道了。”

唐工道:“那五毒魔童的毒终究非同小可,明姑娘中了他的毒,不能大意,我这便去找人来为明姑娘看看。”

幽星夜阻止道:“不必不必,我在五毒童子身上找到解方了,依方子而行便可,只是我没有药材,也不会调配,这两点恐怕还需请唐门帮忙。”

说着就取出一张宣纸,上面正记着那风中潜香的原料与配置方法,是幽星夜刚刚才默出来的,本来就打算和林云溪打听一遍后,就去找唐工帮忙的,他既主动来,倒也正好。

唐工接过药方,叹道:“看来,明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扫了一眼,吃惊道:“咦?不对吧?”

幽星夜明知故问:“怎么?”

唐工道:“老夫虽不擅毒术,可也知道这上面的七种材料皆是剧毒之物,七毒相融,毒上加毒,竟会是解药?凌姑娘是拷问五毒魔童得到的药方?若是如此,你恐怕上当了。”

幽星夜道:“老先生放心吧,我是直接下了杀手的,这药方也是事后从他尸体上搜出来的,五毒魔童根本没机会误导我,当然了,我找到的也并非只有一张药方,而是一整本毒书,名为《百毒谱》,记录八十一种厉害毒物配方与解方,我姐姐所中之毒,在那书上有记载,解药就是这方子……五毒魔童再阴险狡诈,总不至于事先就将秘籍内容给篡改了吧?”

唐工呢喃:“一整本书……”

随后道:“如此说来,想必不假,我便令人先炼出来看看再说,只是,等做好准备,再调配完成,花上一两日功夫也有可能,你确定不必本门高手先为明姑娘诊治,开一副药先压着毒性吗?”

幽星夜道:“老先生放心好,以我姐姐的本事,将那毒压制十天半月毫无问题,否则我早就着急上火了,哪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唐工道:“你心里有底便好,那我先去叫人准备。”

幽星夜道:“且慢……不知道老先生对五毒魔童那书有没有兴趣?”

唐工止步,回过头,“哦?凌姑娘的意思是?”

幽星夜道:“那书上所记,全是各种毒物,偏偏我对配毒用毒没什么兴趣,《百毒谱》放在我手上,无异于明珠蒙尘,不如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

唐工掐着胡子笑道:“哈哈,这么说,凌姑娘打算将那宝书赠予唐门了?”

幽星夜撇撇嘴,道:“如果无功受禄也不会使老先生过意不去良心不安的话,我是没意见的。”

唐工道:“滑头,就知道你没那么大方……”也不想让她太得意,说道:“但既然你打算敲老夫竹杠了,那咱们就在商言商,你师姐的药费,也得算在里面。”

幽星夜道:“当然得算在里面,我的药费,不是已经放在老先生手上了吗?”

唐工看了看手上的药方,道:“这方子本就是你那本百毒谱的一部分,我花钱买下百毒谱,这方子就是我的,怎么能算是药费?”

幽星夜道:“可是你若不先单独买了这方子,我也不想卖书了!”

唐工道:“你不仅吊人胃口,还耍无赖。”

幽星夜道:“此言差矣,我只是想尽量争取来最高的价钱,如此才算对得起我和姐姐冒险这一回。”

唐工叹道:“罢了罢了,这东西有价无市,你是卖家,怎么卖,卖多少,都是你说了算。”

幽星夜笑道:“这才对嘛。”

唐工道:“你想要什么?”

幽星夜道:“唐门毒术与暗器称绝,我既然对毒术毫无兴趣,总不会和老先生换什么毒术。”

唐工道:“那就是想要暗器了。”

幽星夜笑眯眯道:“不错,就是暗器。我虽然对暗器同样兴趣不大,可是总好过毒术,闲暇时,拿出来玩玩也不错。”

唐工道:“唐门迄今有暗器一八零八种,你想要什么?”

幽星夜道:“我对这个了解不深,你这么问我,我哪里答得上来?不如老先生取十件自认水准最高的来,我看后再挑选。”

唐工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幽星夜道:“这算盘可不是白打的,除了老先生手上的方子,另有好东西作为订金。”

五毒魔童的包就放在旁边,她取过递出,道:“这里面是十多种现成的毒药,同样得自五毒魔童,可先交给老先生,让你先看看五毒魔童的毒术造诣。”

唐工毫不犹豫地接过,说道:“别以为我会假惺惺地推辞。”

幽星夜笑嘻嘻道:“我这也不是假惺惺地和你装客套啊,怎么会以为你会推辞?”

唐工打开看了看,道:“有这些,作明姑娘药费足矣,却还非要和我讨价还价,你真是闲的。”

幽星夜道:“我若不闲,老先生今日哪里有机会做成这笔功在唐门千秋的大买卖?”

唐工气道:“那我可还真是要谢谢你这小丫头了。”

幽星夜顺杆上爬:“不客气不客气,咱们什么交情?十多年的老交情了,您老千万别和我客气。”

金乌旁落,天色渐暗。

唐工离去不久,最后一波去山里寻她们的人也都陆续回来,所幸无人为此碰上昨日逃跑的西门断绝那老魔而伤亡,倒是好事,否则幽星夜非得一番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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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翻脸

402.翻脸

去搜山的人俱安然无恙回来,而在此之前,嵩、泰、恒三岳剑派的人也都相继来看过。

除了嵩山剑派的左廷中毒颇深,还躺床上,只由门下过来,泰山的天马道人与恒山的法华师太并无大碍,则亲自过来看望,毕竟是同盟关系,情面深厚,自当关心。

此外便是相熟的白石与他父母了,也一早来问过情况。

而无论对谁,幽星夜自不会遮掩隐瞒,除了不该说的百毒谱,和随口带过的中毒之事,杀五毒魔童之事可是值得大书特书,当然为了不至于太张扬,还是用些谦虚的说辞的,诸如侥幸啊之类。

五毒魔童名声重在西南,可不代表其他地方就完全没人知道了,可以预见,不需多久这事必然传开,也算为她未来的华山掌门之路添砖加瓦了。

次日,唐工刚起来洗漱过,外面就有弟子通报,华山凌珊求见,正在昨日的偏厅等候。

“这么迫不及待吗?”

嘀咕了一句,唐工吩咐正在附近的弟子去取昨日已准备好了的十件暗器送过去,自己则先行一步前去厅堂。

厅中。

唐工来到时,偌大厅堂不过幽星夜一人独坐闲候,奉茶的婢女早在之前,就被幽星夜打发了出去。

唐工一入门,便笑道:“哈哈哈,凌姑娘起的可早。”

幽星夜起身相迎,道:“老先生也不晚。”

唐工道:“你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是着急想要挑选东西了吧?”

哪知幽星夜闷闷摇头,道:“不是。”

唐工道:“哦?不是为此?那想必便是来取解药的了,不过,你也太着急了点,这会儿还没配好呢。”

结果幽星夜还是摇头:“也不是这个。”

唐工诧异道:“额?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不成你还是专程来找我这老头子聊天解闷的?”

幽星夜叹道:“我倒是想,可实在没有心情。”

唐工道:“那看来,你今日是善者不来了。”

幽星夜不满道:“老先生怎么能这样看我?”

这时,两名弟子带着早就备好的十件暗器入厅,唐工指了指上首座位间的主案,说道:“先放那儿,你们回去吧。”

两人放下东西后,退了出去。

唐工道:“别拐弯抹角了,说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幽星夜脸色讪讪,道:“我来找老先生,是要取消昨天的交易。”

唐工道:“老夫年纪大了,可开不起玩笑,更受不得刺激,你可别吓我。”

幽星夜叹气道:“老先生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唐工吹胡子瞪眼道:“我猜的不错,你果然是来者不善。”

幽星夜忙赔罪道:“抱歉抱歉,请老先生见谅。”

唐工道:“说好了的事,又临时反悔,你总得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幽星夜轻轻叹气:“唉!”

唐工没好气道:“你叹什么气?我还没叹气呢。”

幽星夜笑道:“哈哈哈,算了算了,不逗你玩了。”

唐工道:“这玩笑真不好笑。”

幽星夜点头:“的确不大好笑,所以我就不开玩笑了,实话说了吧,我来是想告诉老先生,昨晚我将咱们的交易和我姐姐提过之后,她没同意。”

交易之事本是她回来见到唐工之后临时起意所为,后来才与明月天提起,不过她却有不同想法,因而才有今日一早,幽星夜便跑来找唐工这事。

唐工眯起眼,老眼之中闪烁危险的光芒:“你不是说不开玩笑了吗?”

幽星夜道:“没开玩笑啊。”

在老头发飙前,又赶紧接道:“不过……”

有个转折,唐工也就按捺住:“不过什么?”

幽星夜:“不过交易的东西,需要换一换。”

唐工:“你不打算要暗器了?”

幽星夜:“是啊,不要暗器了,我姐姐觉得拿一本堪称毒道瑰宝的书去交换一件对我们而言中看不中用的暗器,她打算和你们换另一件东西。”

唐工:“什么东西?”

幽星夜还卖关子:“这东西可能会有损唐门声誉,我说出来之前,老先生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

从厅堂谈完出来,幽星夜便与唐工匆匆找到了眼下唐门最精通毒术的弟子前去看望明月天。

不久后。

屋子里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短暂的争吵。

却是幽星夜连门窗墙壁都挡不住的怒吼声:“你们唐门不是毒术称绝吗?为什么连这点毒都解不了?”

接着是唐工气弱的声音:“这……实在抱歉。”

无奈道:“本门虽对毒术之道确实有些研究,可天下奇毒何其多?我们也不可能什么毒都能化解。”

幽星夜蛮横道:“借口,都是借口,反正我不管,我姐姐是为了帮唐门对付西门断绝那魔头猜中了毒的,唐门必须对此负责,我姐姐要是有事,我拆了你们唐家堡。”

唐工气急:“你……唉,罢了,我不与你争执,总之凌姑娘你好好琢磨,最好还是按方子给明姑娘吃药,虽说,虽说有些副作用,可毕竟能暂时压住毒性,总比硬扛,到时毒入心脉药石罔效来得好……小补,咱们先回去。”

幽星夜道:“滚滚滚,都给我滚。”

接着是一阵砸东西的动静。

同时唐工与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

——

这四周的屋舍,还住着其他各派的弟子,争吵起后,有些人还毫无所觉,有些人听得迷迷糊糊,也有些人听清了大概。

唐工两人没几步,正好碰上玄虚观的白冰、温红霞夫妇出门来。

自然是来打听的。

一来他们是与幽星夜住所离得最近的几拨人之一,与华山的另外三岳同盟差不多,只是在东在西的区别罢了,再来则是彼此算有交情了,十多年前的萍水相逢便罢了,但三年前在万莲岛的事,他们可听白石说过了,如今他们表侄女花星落还拜师在幽星夜门下呢,长子与她们也是朋友,故对星月二人的事也比较关心,听见吵闹,第一时间便出来了。

温红霞问道:“唐长老,方才何事争吵?”

403.引蛇出洞

见是他们夫妇二人,唐工叹了口气,说道:“唉,前日为了追杀西门断绝那恶贼,明姑娘在林子里中了他同伙五毒魔童所下之毒两位应听说了吧?方才争吵,正为此事。五毒魔童所下之毒的确棘手,本门的毒术高手又基本都折损在了西门断绝手中,一时也束手无策,凌姑娘就与本门不依不饶,非要我们治好她姐姐。”

温红霞惊讶道:“以唐门手段,也无法解决那毒吗?”

唐工道:“唉,说来惭愧,唐门向来自诩天下毒门之长,可这区区几日,就接连对西门断绝与五毒魔童两人所下之毒束手无策,过去真如井底之蛙了。”

温红霞道:“难道就毫无办法了?”

唐工迟疑了一下,道:“办法的确有一个,不过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温红霞点头道:“能治标也是好的,总比束手待毙要好。”

唐工无奈道:“理是这个理,只是这办法不仅仅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更关键是副作用有些大,凌姑娘与明姑娘都不愿接受,老夫苦劝也无用,大概也是听得烦了,凌姑娘这才与老夫翻了脸的。”

接着左右看了看,并无旁人,才道:“此事不宜声张,不过我知道令公子与凌姑娘她们关系不错,那告诉两位也无妨,但你们可别说漏嘴泄露出去,免得给她们招来麻烦。”

这些日子在唐门,幽星夜也并不隐瞒她们与白石相交一事,故唐工也知晓他们有交情。

温红霞阻止道:“别,既然属秘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唐长老不必与我们讲。”

唐工却道:“我思索来,或许此事还有仰仗两位与令公子之处,说也无妨。”

温红霞凛然道:“既是如此,那我夫妇保证,一息尚存,此事便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分毫。”

唐工点头道:“好,请附耳过来,我与你们细说。”

两人微微靠近。

唐工才放低声音道:“依我们那办法,虽能将明姑娘的毒性压制一段时间,但与此同时,明姑娘恐怕要内功尽散,沦为废人,后患极大。”

温红霞蹙眉道:“竟是这副作用?”

唐工点头道:“唉,若是能解毒便罢了,可偏偏只是压制毒性不能解毒,却要废功,这代价的确太大了,若非如此,想来凌姑娘也不至于和老夫着急了。”

接着提议道:“令公子与她们是好友,老夫希望令公子能去劝解一番,两位也可以从旁劝说,虽失了武功,总好过一命呜呼,那毒甚烈,若再拖延几日,恐怕到时候就算她们肯放弃武功,那也迟了。”

温红霞道:“我们知道了,我这便去找白石,让他去劝劝。”

唐工忙道:“别别别,现在凌姑娘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又去劝说恐怕是火上浇油,还是等下午她心情好些再去。”

之后附近又有人打听,唐工便只挑了部分来讲,不该说的绝不说。

可他虽克制着,算是目前唐门毒术之冠,并负责诊病的弟子唐补天后来却没能克制住。有人听了个大概后,就与他开玩笑说唐门怎么连五毒魔童那种无名之辈的毒也解不了,他一时心急说漏了嘴,反驳不是解不了而是对方不肯解,虽然当时被含糊过去,但在傍晚的宴席上,却又喝醉酒,提及到这事,道是被一个黄毛丫头指着鼻子骂无能,还被长老压着不能反驳,自认憋屈,跟人诉苦,再一细问,就吐露了详情,于是就算是彻底泄露了出去。

只是明月天毕竟不像幽星夜那么能折腾,这影响力就相对差了一些,除了一些有心人,大部分人甭管心里是感慨还是高兴,也就付之一叹而已,倒是没掀起太大波澜。

中间也有冰火双剑夫妇带着儿子想去劝解星月二人,希望她们保全性命为先,可惜无果,之后两天,几次如是,只得作罢。

——

此间事了,诸多来客小住了两三日,则纷纷离去,有急躁的,初十初九,甚至唐凌天下葬当天就走了。

四岳联盟离开的已算是晚了,他们是腊月十二这天才走的。

当日的毒蛇与蝙蝠虽毒,可毕竟还不到令唐门束手的地步,几日调养,左廷的毒伤虽未被驱除干净,但除了还不宜动武,基本的言行举止也都已经无碍,便和几个随行弟子带上郑元宝的骨灰,向唐门讨了辆马车驾车离开。

再待下去,就得在唐门过年了。

郑元宝的尸体,身死当天便被火化了。

而泰山与恒山的人也随着左廷一行同去,算作护送,现今左廷毒伤未愈,几个弟子不过二流,他们两派自当照应,免得中间遭歹人所趁。

其实,原本是打算让幽星夜几人也同行的,只是幽星夜以明月天需要留下继续请唐门高手帮忙解毒为由拒绝了,这几天时间,明月天的事还在唐门的人多少都是有耳闻的,几个长辈只能叹气言可惜了,自己注意吧云云,也没再强求。

不过,她们虽留下,华山那边也需要人去报信,这自然不好劳驾其他门派的人代劳了,就让梁无发与林云溪回去,正好与他们同行,路上也好彼此照应。

又过一天。

幽星夜请了唐门的四个下人抬轿,送明月天出了唐家堡,到了山外转乘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南驰而去。

她们的目的是南疆五毒教。

解铃换需系铃人,明月天中的是五毒教的毒,那就去让五毒教的人来解——

这是表面说辞。

南下的真实原因有两个,其一嘛,是幽星夜打算去毒王谷看看施绿秧怎样了——这是捎带的。

第二也是主要的目的,则在于引蛇出洞。

明月天身受毒患,必须散功压制的消息,当然是假的,事实上,这几日唐门已经研制出了解药,明月天毒患已解,只是身体还有些虚而已。

而在此之间,无论唐工的吞吐,还是唐补天的失言到酒后醉语,或者是幽星夜有时候显得过激的反应,其实都是在演戏,在为引蛇出洞这个目的而作的准备。

明月天中毒就是引子。

而那条蛇,则是北周赵家。

当日朱砂告诉幽星夜,北周赵家欲图谋她的神拳术,起初还将信将疑,但如今则已确信,因为得到了食神居证实,并且赵家已经派遣了高手过来,算时间,近日应也已抵达蜀地了,只是具体何人,又有几人尚不清楚。

这也不是天都城分号证实的,而是其他分号打听到的消息,先是送回护国山庄给了神通侯,而神通侯知晓她们已经入蜀,故吩咐将消息传来这边给她,让她能有所戒备,这几日才送抵,然后天都城分号的人就着手安排,在她们回唐家堡那天晚上,终于将消息送到了她们手上。

正好明月天中了毒,幽星夜与明月天商量后,便打算示敌以弱,引他们出手,然后杀了干净一了百了,于是才有了幽星夜第二天去找唐工临时改变交易内容的事。

那日还是磨了好一番嘴皮子,才让唐工同意陪着演戏的。

当然了,这目的也并未对唐工言明,只是虚虚实实,半遮半掩,让他自己猜去。

——

事实证明,引蛇出洞的确有效,很快就真的引出了蛇。

循着早已打听好的路线,幽星夜充任车夫,驾驭马车趁官道疾驰,离开唐门还不到半日,忽然道路前方,路正中央,有人阻拦。

一人一剑,一身白衣。

404.飞仙城主【第三更,补】

官道中间。

白衣人抱剑而立,阻住前路,人可过,车不能过。

尚无法完全确定敌友,幽星夜自然不急着与人喊打喊杀,停住马车,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白衣如雪,面貌隽秀,气态拔俗出尘,自非常人。

喊道:“喂,前面的,挡路了,麻烦让让。”

白衣人道:“不能让。”

幽星夜微笑道:“为什么不能让?”

白衣人道:“因为我本就是在等你。”

幽星夜笑得更欢,问道:“我们素昧平生,你等我做什么?”

白衣人道:“比剑。”

“比剑?”

幽星夜意外道:

白衣人点头:“对!比剑。”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幽星夜又问:“你是什么人?”

白衣人便报上姓名,说:“叶西门。”

幽星夜跳下马车,上前几步,抱拳表示敬重,笑道:“哈哈,原来是飞仙城主,久仰大名。”

暂时将赵家来敌的想法按捺下。

幽星夜自然不认识叶西门,但这名字却听说过,乃是近年才出现的神秘高手,主要在三南之地活动,自称来自南海孤城岛飞仙城,时任城主,一身剑法超群,据闻不在昔日的燕天南之下。

当然了,单看百解楼给出的排名,还是燕天南名次高出一些,但也比星月二人六七十开外的排名强多了。

叶西门道:“还有问题吗?”

幽星夜道:“当然有。”

叶西门:“问。”

幽星夜道:“江湖上剑术高手有的是,为什么找上我?”

叶西门道:“因为有人和我提过,如无意外,未来神州武林剑道顶尖高手,有幽星夜一席之地。”

幽星夜笑道:“这话我爱听,不过,我更爱知道,是什么人这么看得起我?”

叶西门道:“燕天南。”

“原来是他。”幽星夜倍感意外,笑道:“谢大侠果然很有眼光。”

随后目光炯炯盯着他道:“江湖上传闻,,所谓的孤城岛,或许与龙木岛有关,叶兄怎么看?”

的确有这种猜测。

同在南海,又是横空出世,过去从无听闻,故难免会有人将这孤城岛与龙木岛联系在一起,只是敢当面询问者不多,而有人问,叶西门也从来是不屑理会,若敢多加纠缠,就要问一问他手中剑了,故此事到底也只是猜测罢了。

而现在这叶西门却说在燕天南口中听说过她的名字,偏偏燕天南几年前便去龙木岛了,他是燕天南出海前听说的还是出海后听说的?是在龙木岛听说的,还是在燕天南前往龙木岛途中遇到而听说的?其中关系,便更值得商榷。

叶西门淡淡道:“龙木岛有主次岛屿之分。”

幽星夜道:“原来如此。”

本就是八九不离十,再添这一语,无疑已是承认,已无需再问。

叶西门道:“你该下车了。”

幽星夜摆摆手说:“别急,还没问完呢。”

叶西门道:“那便快问。”

素闻沉默寡言的叶西门既然难得肯答话,还如此主动,幽星夜当然不会吝惜口水,继续问道:“我再回神州,重出江湖已有小半年,要寻我比剑,大可上华山,为何要选在此地?”

叶西门道:“只是恰逢其会。”

【恰逢其会,恰逢其会……该是怎么个恰逢其会法?】幽星夜摸了摸下巴,心中沉吟。

又片刻,问他:“这段时间,叶兄也在唐门做客吗?”

叶西门:“不错。”

幽星夜道:“我这些日子也在唐门,怎么一直没听说过叶兄也在?”

叶西门道:“因为我一直没有现身,没人知道我亦在此。”

幽星夜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还躲着让人知晓?”

叶西门反问道:“我与那些人并非亲属故旧或仇敌,亦无心与他们打交道,为何要让人知晓?”

幽星夜道:“那你大老远跑来蜀地做什么?”

叶西门道:“陪一个朋友回家,拜访另一个朋友。”

“朋友,回家,访友……”幽星夜咬字咀嚼,问道:“我记得唐家也曾有人去过南海,你这陪着回家的朋友,便是那人?”

叶西门点头:“不错。”

幽星夜问道:“先前西门断绝中毒逃离后,又遭遇高手,被其重伤,是你们做的?”

叶西门道:“不是我们,没有我,只有他。”

幽星夜:“那你拜访的那个朋友又是何方神圣?”

叶西门:“峨眉山。”

“哈,原来是峨眉派的高人。”幽星夜道:“我见过谢家的谢奇峰,他明显还未开天门,却回来了,这与叶兄老家不增进两个大层次不得离开的臭规矩可不大符合,这位唐家的前辈,应该也是相同情况,否则没道理解决不了一个中了毒的西门断绝,再推之,那位峨眉派的朋友想必也差不多了……叶兄可否告知,这是为何?是改了规矩,还是家里的长辈另怀目的?”

叶西门道:“你问太多了。”

幽星夜套近乎道:“再过些年,我也要去你家一趟,你我迟早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叶兄何必遮掩?”

叶西门放下了胳膊,垂着手,闭上眼,道:“拔剑吧。”

今日动的口已经足够多了,这是对值得正视的对手的敬重——他早已在幽星夜身上感受到一丝剑意锋芒,这确实是值得重视的对手。而接下来,便该动手,便该动剑了。

他显然已无心和幽星夜多话纠缠。

随意动。

四方风渐起。

连幽星夜身后健马似也察觉了危险的气息,本能地嘶鸣,焦躁不安马蹄动,哒哒作响。

幽星夜忙道:“哎?咱们都是江湖名人,讲究的当是一个理字,口水仗才是你我结交的硬道理,这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实在不是我辈风范……”

叶西门睁开眼,却是面皮微动,饶是他古井无波心境,也被这毫无高手应有风范的不着调之言激起一丝波澜,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你便当我是不讲理的蛮横武夫吧!”

一语落下,剑出鞘,剑气寒。

剑影绰绰,幻变无常。

幽星夜持碧落连着鞘,随意往前一推,震散扑面而来的汹涌气机,无一遗漏,而同时,叶西门长剑已至。

405.自残

405.自残

掌拨,剑旋,幽星夜偏身一侧。

铿锵激荡。

奔袭长剑顿从碧落鞘上划过,嘹亮而刺耳。

幽星夜又右掌推出,袭肋下。

叶西门左臂一抬。

掌落在臂上。

风压四方,气浪掀尘。

晃眼错身开。

幽星夜站立未动,叶西门则借掌势横移出去,与来向生生折了个大角。

剑锋垂下,叶西门望向幽星夜,称赞道:“不错。”

这份不错,赞的是内功,而非剑法。

这一剑试探,各自粗陋,只凭简单应付,无可指摘之地,也无可称道之处,但双双触及之际那片刻的内力争锋,足可令人侧目。

他已明白,幽星夜今日的功力,可比燕天南口述的三年前,高了一大截。

幽星夜叹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叶西门道:“可惜我不是君子。”

幽星夜笑嘻嘻道:“也没人天生是君子,现在不是,咱们可以慢慢学君子之道嘛,总有一日能变成君子了。”

叶西门眉头挑起,剑锋指来,道:“别废话了,拔剑见真章吧。”

幽星夜看了看他,忽将嬉笑脸色一收,“你是认真的?”

叶西门道:“自然。”

“你就非要与我比过一场?”

“是!”

扬了扬碧落,提醒道:“我这口剑,乃是稀世神器,你若非要我出手,我可不会介意仗此神剑之利来欺负你。”

叶西门道:“我手中亦非凡铁。”

“好!这是你自找的。”

幽星夜轻哼,回头道:“姐姐,看我怎么打发了他。”

“来吧。”

一语高喝,天剑瞬间出鞘。

剑气冲天。

叶西门凛然无惧:“来得好!”

纵剑迎上。

而高手交锋,眨眼已是百十击。

只听得兵刃交击,只见得剑影回光,只有呼喝连连,风啸猎猎,雷鸣赫赫,只有气鼓重重,草木飘飘,浮尘漫漫。

而鏖战片刻。

人影倏分。

叶西门迎住幽星夜一剑,借力跳出战局,将长剑送回鞘中,道:“不打了。”

幽星夜问他:“为什么?”

叶西门道:“以我们的功力,这么打下去,打到明天也见不到头。”

幽星夜点头道:“的确。”

叶西门道:“所以,你我要分胜负,便需放开手脚,不能再压着剑中真意。”

幽星夜道:“放开手脚,生死相搏,的确能很快分胜负,但恐怕还要见生死。”

她功力尚不及叶西门,但这一战关键并非内力,而是剑意。

剑意之争,远比内力所激发的剑气争斗更加具备变数与意外,不能单纯地看谁的积累更加深厚。若是放开手脚,孰胜孰负,还不可预料,关键时刻,恐怕谁都收不住手,所以彻底放开手脚,那就未必只是分胜负了,更可能是还要见生死!

叶西门道:“我只求棋逢对手,酣畅一战,虽死无怨。”

幽星夜道:“可你又自己放弃了。”

叶西门看了看马车那边,道:“因为现在的你,不是一个好对手。”

那边,明月天早已掀了布帘,软绵绵地靠着车厢边沿,连嘴唇都发白地观看着战局,气色差极,有点摇摇欲坠的姿态身形。

虽是演戏,可戏也要真,不能破绽太大了。

只有白黑,还坐在车厢角落里,没心没肺啃着一颗壮硕的冬笋,那双小眼神宁可去瞅瞅屁股旁剩下的永远不会跑的半箩筐笋子,也始终不愿对外面如火如荼的激斗有所反应。

若顾得上它,幽星夜定要骂一句白眼狼。

幽星夜叹道:“看来让叶兄失望了。”又道:“不过没办法,我还有要紧事需办,心有挂碍,手慢三分,自然下不了决心与人放手一搏。”

叶西门道:“你是我所见过的剑术高手之中,除燕天南外,最适合助我磨砺剑心的人,我希望能了无牵挂地与你一战。便去办你的要紧事吧,我会再等一段时间,等你办完事,我自会上华山找你。”

叶西门走了。

自顾自留下一个约定,不等答应,就又自顾走了。

来未必如风,但去时必定如风。

不仅不带走一片云彩,还留下了一地狼藉。

幽星夜翻了个白眼,说打就打说走就走,有自信的人还真是任性,撇着嘴腹诽不已:【也就是运气好碰见的是我这种大好人,被这么骚扰都不生气,换成别人,不被记恨上都难】。

深深吸了好几口大气,幽星夜闭上眼,回忆交手中叶西门所运剑路,默默推演,片刻后,迅速将碧落一甩,随后还鞘。

碧落这一甩之间,不是无端甩动,而是已在左臂轻轻划了一下。

袖子碎开,衣服下的皮肤也被一道剑气割出口子,鲜血立即流了出来,染红衣裳,觉得差不多了,即运紫气腾腾,看着血不少,可创口毕竟细微,眨眼便止住血流,又四下看了看,一咬牙往胸口一拍,五官一阵扭曲,鼓起嘴抿紧唇,嘴里酿了一口血,连忙挪开手低下头,往胸前吐了半口,往身外吐了半口,拿袖子去擦掉嘴角剩下的血渍。

想了想,又使劲挠了挠额前头发,硬是将梳洗整齐的头发挠出了三分凌乱。

才舒了口气,喃喃道:“都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都做到这程度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纵身一掠,退回到了马车。

明月天冷冰冰道:“你皮痒了是吗?”

幽星夜将碧落塞进车厢,委屈巴巴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样还不是为了早点将事解决早点轻松下来?”

明月天就坐在车厢口,伸手过去,往她伤口揉了揉,“还疼不疼?”

幽星夜道:“有一点。”

明月天:“止血了没?”

幽星夜道:“那是自然。”

明月天道:“既然要演就演全。”

取过碧落将系在腰间作腰带的白绫割下一段,给她绑上,手又在剑刃上轻轻一抹,殷红鲜血流出,幽星夜眼睛一瞪,下意识叫道:“你做什么?”

“看着。”明月天将血液滴在包扎的白绫上,很快渗出一大块血花,浑似从伤口渗出的血。

幽星夜心疼道:“我看你才是皮痒。”

被冷冷瞪了一眼。

幽星夜没搭理,拉过她手掌,注入玄功紫气帮助创口复原,一边拣起马鞭,抽了马屁股一下,车轱辘滚起,马车驰动,继续上路。

马车疾驰,黄昏时,便抵眉山,在山下小镇里休息。

入定本就算是一种浅层的沉眠,而至她们如今功力,已基本能借打坐代替睡眠,虽还不能长年累月如此一日不断,但连着十天八天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夜深,客房内烛火未起,漆黑一片。

黑暗中,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

幽星夜默默运功,每每至五周天,便气临尽头而断,难以连续而重来,如此一遍遍运力,待下半夜,第五次运至三周天时,她忽觉体内有异。

【又卡文了,今天就只有一章了】

406.水鬼

气行周天,一遍遍在在增进与消磨之间循环反复,力求突破。

太阳真气平静流淌,然而这一次在经过诸经脉之会的膻中要穴时,生出一丝不寻常的波动,幽星夜心中一动,加运内力,太阳之力浩荡如虹,汇聚膻中,霎时生出一股胸闷感,紧接着消弭一空。

继续游走周天,又于其他数处经穴遇数回,焚净异力,刹那不适之后,神气一清。又寻索数遍,直至确定完全扫净,才凝神具感,观测客房内外,半晌,暂放下心,四周绝无其他异处,除非远胜过她的人潜藏暗中,否则不至于她如此细查仍毫无所觉。

睁眼,凑近明月天,迎面吹了一口气。

下一刻就有明月天的声音:“嗯?”

幽星夜贴近她细腻脸庞,与她耳鬓厮磨,轻笑道:“姐姐你的脸好滑,皮肤真好!”

同时,嘴上没停,继续说话,“有情况。”

这句却没有声音,而是聚声成线,传音入密的小把戏,以她如今的功力,做到如此并不难,方才凝神感知,虽未察觉有其他人藏在附近,但还是小心为上。

“大半夜发什么疯?”

明月天毫无凝滞地接下,陪着演戏,不得不说她还是很有天赋的。

同时亦传声问道:“怎么了?”

她并未察觉异状。

幽星夜笑嘻嘻道:“方才做了个梦,醒来就想摸摸你了嘛!”

暗中提醒道:“你仔细察看这几处地方,膻中……”

明月天没好气道:“那就继续做你的梦,别来烦我。”

幽星夜闷闷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摸一下也不行,真小气。”

随后沉寂下去。

——

有所针对,又详查多遍,明月天才发觉到异状,传声道:“又是毒,不过毒性不强,只是胜在隐蔽,极难察觉。!”

幽星夜担心道:“你能自己逼出来吗?”

明月天道:“没问题。”

幽星夜道:“那就好……也幸好太阳真气对一切外力都十分敏感,否则恐怕等到毒发,我们都不知道已经被下了毒。”

太阳真气霸道异常,唯我独尊,容不得沙子,如非她本人强行压制,与任何外力都能暴起冲突,如此才能发觉异端,在这方面,太阴真气就不如太阳真气了,和用这真气的人刚好相反。

而饶是如此,也是多遍之后才发现,可见这毒的隐蔽性之强。

明月天道:“先前在唐门,你一直都没发现,那时候应该还没中毒。”

幽星夜道:“要下毒,总需要接触,叶西门我觉得信得过,应该不是他,所以今晚的饭菜最可疑。”

明月天沉吟片刻,道:“应该是赵家的人开始动手了。”

幽星夜道:“多半是……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干下毒的勾当,我还以为会直接现身正面袭击呢!”

明月天道:“应是觉得如此更加稳妥吧,只是既然决定下毒,没道理下这种毒性不强的毒才对。”

幽星夜道:“太强的毒容易被察觉,一次不成,必生防备,再想找到机会就难了,倒不如下慢性毒,每次只下一点,多来几次,积累下来,等我们发现时,都已经水滴石穿了吗,想化解都没办法。”

明月天哼道:“如此没有自信,只能靠这些旁门左道达到目的,也是废物而已,难怪这赵家越来越回去了。”

幽星夜道:“既然发现了,便无需担心,只是这次机会错过,没有抓到,只能以后再想办法将人揪出来,咱们暂时以不变应万变,等他们觉得时机已至,自己会现身。”

——

一夜过去,翌日一早就又南下,中间在分歧点弃峨眉而去乐山方向,到下午时抵达乐山城。

乐山自成一府,毗邻天都府,而乐山城则是蜀地在天都城以南最大的城池。

乐山城大,各色物品较为齐全,又还天色未晚,时间充裕,她们便去买来绸缎,找上裁缝,重新添置了几套衣裳。

到了晚上细查,又有毒物在体内积存。

今天幽星夜脸嘴馋的毛病都没惯着,只傍晚时吃过客栈的饭菜,这下毒之人果然只在沿途落脚客栈的厨房中隐藏,可惜虽有注意观察,却未发现鬼祟之人。

次日离开时,弃车马,找了艘船,改走水路,出航不久,船至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流的凌云山段,静水急变,狂湍怒涌,惊涛拍岸。

船家提醒道:“姑娘,这地界水势极凶,船可晃得厉害,还是进蓬下躲着吧。”

明月天与异兽坐在棚内,帘子挡着风浪,幽星夜独站在船头,应道:“老丈放宽心吧,再晃一些也掉不下去。”

劈山为座,足踏江河,巨像悚然崖间,这正是昔年大奉朝廷修建的乐山大佛,誉满古今,巍峨耸立,气势恢宏,俯瞰人间百十代。

船行佛前,幽星夜仰头观巨佛,钦叹道:“好一座大佛!”

当行过此段,湍水渐止,复还平流,江长水阔,青山白云气清朗。

船夫道:“姑娘果然好本事,方才那么急的水,也能不晃一下。”

幽星夜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老丈过奖了。”

而忽然,脚下一丝异响。

而几乎同时,小船一歪,朝一边倾斜,这是船翻之势。

幽星夜眉头一皱,一脚踏下,怒气震江。

小船骤得狂力而压水,猛得一沉,那掀起半边的船底被强行压回不说,船身更破开江水,往水中压下一尺不止,然后顷刻间又狂浪返涌,怒击船身,往上送回,小船动荡一下更剧。

而这中间,轰然怒响,周围本就起伏的水面炸开,白浪激天,水花如雨落。

剧烈摇晃中,船夫失声惊叫。

幽星夜凌空跃至船尾,一手拉住船夫,及时将他扶住,不致落水,笑道:“老丈,该你坐稳了。”

船夫惊魂未定,喃喃应是:“是是是……”

而这动荡消弭,船身亦复平衡,随波逐流而下。

幽星夜问道:“姐姐,刚刚那下没摔着吧?”

舱蓬下,明月天清清淡淡回话:“没事。”

幽星夜笑嘻嘻道:“这水下好像有鬼啊,都差点翻船了,老丈,你可知道是什么鬼?”

“啊?水鬼?”船夫愁眉苦脸道:“好的不灵坏的总灵,咱们还在水上,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幽星夜笑了笑,不再说话。

目光巡回,扫视江面,不片刻,就停在北岸方向,笑道:“哈,真有水鬼呢。”

吩咐道:“老丈,掉头,往那边去。”

船夫顺着幽星夜手指方向望去,却是大约二十余丈外,一颗脑袋露在水面,似乎在往岸边游去。

船夫不敢耽搁,急忙转向,将船撑过去。

那人也察觉了自己已被发现,加快速度拼命往岸边游。

船夫赶得急,虽非顺流,这船速度也不算慢,幽星夜又纵气推波助澜,顷刻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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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买凶

行舟过水,当逼近水面上那人不过三四丈时,他大抵情知速度是决然不及了,不作改变必然会在登岸前被追上,忽地一头扎下水面。

然而幽星夜轻蔑一笑,蜻蜓点水一般,踏波留痕,飞纵而出。

须臾至那人入水处,只手涉水,万水聚来,凌空一翻,顺势抓起,掀起一丈余高的巨大白浪,纷纷浪花中,那道人影被强扯出水面,甩向高空。

幽星夜一气将竭而下跌之际,奋余力翻掌劈江,在炸开的又一片雪白浪花之中,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不仅不继续下落,反而上升,捉准被时机,换上一口新气,运巧劲将那人一推,飞向几丈外轻舟。

亦飞身长纵,踏水而回,如履平地,其速奇疾。

当须臾后至于船,那人也才堪堪被甩到船只上方,眼看要撞上那篷子,幽星夜伸手一抓,将人拽下,噗通一声,伴着惨叫,落在船上,砸得小船一阵轻晃。

这却是个只着一条黑裤的赤膊壮汉。

而这一砸,竟被砸晕了过去。

也难怪,先前在水下就被幽星夜那一脚真气震得够呛,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逃出去,没像两个倒霉蛋同伴一样直接扛不住沉了底,还不等松口气,就又被这吓唬了一番,砸了一番,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船夫靠着长橹立在船尾,怔怔看尽这一幕,瞪大了眼。

幽星夜打量这人时,船夫忽大叫道:“啊,仙子啊!仙子啊!”

说时慌忙伏下叩头,将船板磕得咚咚响声。

虽是乡野渔夫,也不可能不知道世上有武林高手一说,但大概的确这辈子都没见过有哪个高手在眼前露过这样一手,便当成是志异话本中飞仙一般人物了。

幽星夜望向船尾,隔着不算矮的篷子,看不见后面伏下的人,说道:“我只是会些武艺,还是肉体凡胎罢了,离得神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老丈你千万别这么喊我,更别这么拜我,快起来吧,我受不起。”

“是,是……”

老船夫唯唯诺诺站起。

幽星夜才道:“老丈,撑船继续走吧。”

“好,好,这便走。”船夫颤颤巍巍抓住木柄,摇橹转向。

幽星夜将目光放回俘虏身上,这人歪扭仰躺,一只脚还在船外,而才这一会儿,后脑勺处竟流了一摊血,看来的确砸得不轻。

“应该没死吧?”

幽星夜嘀咕了一声,一探,虽微弱,还有气,弹指真气,封住要穴止血,还拿剑鞘点在额前,渡入一道紫气吊命,免得还没醒来就先见了阎王爷。

做好这些,幽星夜便坐到一边,翘起二郎腿,一手拄着碧落,一手朝水面一抓,摄起一团水球,往脸上砸去。

没醒。

便又来了一下。

还是不醒,就又继续。

连四回,这人才啊了一声惊坐,然而一坐起,就又更凄厉惨叫了一声,更快地摔了回去。

身躯微微蠕动,却撑不起来,龇牙咧嘴,满脸都是痛苦色,。

幽星夜拿剑鞘在这人脑袋旁的船板上敲了敲,警告道:“别嚎了,再鬼嚎,就割了你的舌头。”

没反应。

幽星夜冷哼一声,直接将剑鞘那端塞入这人嘴巴里,将脑袋定住,这人本能想要挣开,却一动就剧痛,只留下呜呜哀咽。

幽星夜道:“老实了没?”

壮汉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点头,只是还被膈应着,幅度不敢大,很小。

幽星夜将剑鞘收回,伸入水中,任涛涛江水冲刷。“说说吧,你是什么人?刚刚在水底,为何想要掀翻了这条船?”

还没逼供,这人已不敢隐瞒,将所知一一招出,道:“我,我是乐水帮的水,水猴子,有,有……”

乐水帮是乐山一带的帮派,依附在峨眉派之下,在乐山府内势力尚可,但出了乐山府,就只能算是三流了,主要靠着附近几条大江吃饭,明着自然是紧随峨眉脚步的正派人士,不过暗地里,也免不了要做些偏门生意。

比如这次,就是两日前接了一个神秘人物的生意,有人花大价钱要他们在江边等着,并将星月二人的特征告知,若是见到有符合特征的人乘船下江,便让他们借着精通水性的优势,在江上擒下。

如他一般负责掀船的水猴子共有三个,有两人在刚刚幽星夜那一脚反击之下,就没能上来,而除他们之外,两边岸上还各有五名高手埋伏,若是翻了船后,她们就此直接被水猴子个逮住,自然最好,如不然,就要在岸上再袭击一次。

不过此刻,还在不在就未必了。

至于这买凶的神秘人物究竟姓甚名谁,他则丝毫不知了。

其实不用问,幽星夜也猜得出多半是赵家那伙人所为,只是没料到他们到现在也还宁可花钱买凶,却不肯亲自动手,可真沉得住气。

逼问了一番,大概也的确榨不出什么有用消息来了,幽星夜道:“我看你伤的也不算轻,怎样?到水里还能游起来吗?”

“还,还行……”这水猴子颤抖道。

此时他已经缓过一口气来,但还是蜷缩着身子,两唇战战,脸色发青,冻得不轻,相比伤势,想必此刻更加痛苦的是寒冷。

腊月天还钻水底下不嫌冷的家伙,体质自然非同一般,不过对这种习惯了雪天下水的人而言,也往往是水下不冷水上冷,就如此刻,刚刚出水,光着膀子,受微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何况这人,还被吹了好一会儿,也抖了好一阵了。

幽星夜笑了笑,道:“既然还行,那便自己游回去吧!”

这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顾痛楚,喜道:“多,多谢,多谢姑娘不杀之恩,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幽星夜道:“对了,顺便帮我传个信,告诉你们帮主一声,今年算他运气好,我懒得走回去了,但等我从大理回来时,会去找他,今天的事,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另外这个交待,除了花钱雇佣你们的家伙,我都不会满意。”

乐水帮……总坛在乐山城,都已经出来半天了,再要幽星夜为了这些杂兵返程回去,自然不可能。

她说罢,碧落一挑,百八十斤的汉子就被挑起,直接扔出三丈之外,落入水中。

408.另一名童子另一本书

敌人终于肯现身袭杀,却发现不是正主,这无疑是令人扫兴的事。

不过转念想想,又是下毒又是买凶,大概能说明暗处的人愈发沉不住气了,说不定今天就会冒头出来,这则是该高兴的事,哪怕只是自我安慰,也该高兴。

轻舟顺流急下,速度飞绝,日暮前便至数百里外与苍南江交汇所在的酒城。

酒城最初并不叫酒城,而是叙州,但因所酿美酒驰名天下,不知多少年前,才改了古叙州之名,而号酒城,历朝历代的皇家贡酒,酒城皆是铁打营盘的来源之一。且酒城还是苍南江通航河段之起点,河运发达,交通便利,是中原、西南、中南诸地入蜀的三条主道之一,属南道枢纽,商贸繁盛,故而其城甚重其名甚厚,可算是整个九方神州西部地区最繁华所在之一。

偏生又正处川滇黔三地之交,故而酒城该归属于何地,历来皆有争论,却无定论,遂视之独立之府,不受三地任一经略使所辖,今明一朝亦奉旧制,由京师派人直辖。

酒城是西陲大城,护国山庄在此自然也设食神居,入城后,寻当代人打听,星月二人一兽便很快找到地方。

什么乔装打扮,秘密潜入,护国山庄的探子才是真行家,住下后,幽星夜就寻机会找到掌柜,嘱咐其布好眼线,做足防备,将从厨房洗菜学徒到掌勺厨子,再到送菜伙计,这一整条线的人都给盯紧,看看能否找出下毒的人。

其实以食神居之势大,眼线众多,赵家又是北周世家,十有八九是不敢在这里、甚至不敢在酒城有所妄动的,但终究还是有一二分可能,幽星夜秉持的就是一个未雨绸缪,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当晚并无察觉异状。

于是为达此目的,幽星夜又专门设计了一出戏:

第二天清晨,正待离开时,明月天忽积毒发作,在食神居门口吐了一口血,幽星夜只能放弃今日上路,急扶回房中帮她运功压制。

藉此又在酒城多待了一日。

这一整天都躲屋中,足不出户,吃食都是让人送到房里去。

但一直到夜深,仍无任何发现,数番细查,身体也都没有继续中毒的迹象,说明这人已暂时收手,并未妄动,或者也是没把握在食神居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既这般龟缩不动了,幽星夜也只好放弃。

然而决定放弃后,鱼儿反而上钩了。

第三日一早,幽星夜吩咐伙计去准备早点,打算吃完就走,正在门外拿一颗竹笋逗弄异兽,等着上菜,结果厨房方向忽起一声厉喝:“小兔崽……”

那“子”字未落,便化作凄厉惨叫,然后又戛然而止。

幽星夜微怔,立即反应过来,迅速跃上房顶,循声而去。

飞快在屋脊奔过,时刻关注四周,就见一处天井下的回廊一条红色人影极快穿梭,一闪即逝。

幽星夜微微一惊。

虽然只是模糊晃一眼,但这人身材打扮看着居然都与当日在唐门所杀的五毒魔童十分相似,都是红裤子红肚兜,露出臂膀与后背,光着大半个脑袋,只是来不及看是不是光脚的。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可能是五毒魔童,没有人脑袋都被砍下了还能活着。

又立即追下。

片刻后便了然,此人身法也与五毒魔童一般格外出众,寻常高手远远不及,幽星夜心头疑惑不免又深。

食神居内到处回廊亭台,算得上四通八达,这人只在其中兜转,藉由各种建筑遮掩身形以摆脱追兵,却不上房顶,一时又不好直接追上去将人逮住,致使跟随难度增大。

但既已察觉,幽星夜自不会让他走脱,耳听,目观,放足五感,精气神合,全力追缉,始终能吊住那人身影。

须臾间转过三四个院子,这人似也察觉摆脱不了追兵,加上食神居供奉的高手与普通护院也都反应过来,各处已起声势喧嚣,不再躲猫猫捉迷藏,便跃上房顶,打算以正经高手飞檐走壁,翻墙踏房的方式逃离了。

幽星夜紧随其后。

一前一后,沿街踏顶而去。

没多久,便齐出了城,又跑出数里地,幽星夜速度骤提。

原先在城内,是恐这人见逃脱无望,狗急跳墙,伤及无辜,她才收敛着,此刻山野人稀,便无保留。

移形换影一般顷刻追上,喝道:“还哪里走?”

怀疑这人和五毒魔童有关,不欲直接接触,以免沾上什么毒。遂隔空一掌逼至,拍在对方肩头。

伴着一声惨叫,这人直接往前摔下,滚落出去。

等到两丈外停下,嘴里咳着血撑起半个身子,望幽星夜的目光万分仇视。

幽星夜也见清了这人长相,身材打扮不说,其面相与五毒魔童也有八成相似,这乍一眼看去,十个人有十个人能认错。

此时此刻,幽星夜早已能猜测到这人身份了。笑道:“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想不到,那个五毒魔童居然还有一个兄弟。”

童子道:“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

幽星夜耸了耸肩,洒然道:“想不到便想不到吧,慢慢等着,这些事总会自己送上门来让我知道,就像你一样,不是吗?”

“呸!”

童子吐了朝她一口血口水。

幽星夜道:“脾气真臭,不过我这人一向大度,你脾气虽然臭,我还是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童子道:“你要杀我?”

幽星夜道:“这就是你的遗言?”

叹道:“唉,居然说这个,真是不懂得珍惜,白白浪费了我大发慈悲给你的机会。”

同时轻轻翻掌,掌间形成的紫气腾腾,似将空气都扭曲。

童子叫道:“你不能杀……”惨叫一声吐血,“噗……”

那红肚兜被震碎,胸前赫然一个紫红掌印,与灰败皮肤对比鲜明。

这一掌下足了力,直接将他五脏六腑震碎。

幽星夜收回掌,淡淡笑道:“为什么不能杀你?难道还要等三堂会审,让你认罪俯首,签字画押后,才能杀你?”

原本以为这几日在暗地里下毒的是赵家人,但此刻见清这童子面目时,幽星夜立即改变了想法,在这件事上,她多半是误会了姓赵的了。

童子睁大双眼,断断续续道:“你,你,会后悔,的……”

说罢头一歪,彻底断气。

幽星夜撇嘴道:“我会不会后悔不知道,但你肯定是看不到的。”

目光移下,虽然那红肚兜被震碎了,可还挎着一只布包,与当日将五毒魔童那只相似。

“你兄弟给了我一本有点小用的书,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幽星夜摸了摸下巴,自语道。

伸手一抓,就将包摄起,然后硬拽拉下,显得十分野蛮。

待翻开一看,最显眼处,又是一本与那百毒谱相似之书赫然入目。

409.第二本宝书

《驭经驭虫篇》

这是这本书封皮上所写的名字。

联系先前在唐门,那五毒魔童又是驱使毒蛇又是饲养蝙蝠的,不用翻看也能猜出,这显然是一门关于驾驭驱使毒蛇猛兽的奇门异术,而且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并非全本。

幽星夜呆呆看着这书,脸色有些古怪。

这书名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对的。

可关键是这书与当日的百毒谱相比,只有具体的内容和书的厚度不同——大约才十之三四,这书要薄上许多,而其他如装订、排版、字体各方面却都一样,一模一样,至少幽星夜是没看出有什么差别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

说不定是因为作为兄弟,知道五毒魔童手上有那么一本书,于是这童子就照猫画虎,自己也弄出来了一本,并将所学记在上面……这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幽星夜又试了试。

没有旁人也无所谓,不是还有其他东西也可以验证吗?

结果……好嘛,除了她本人与地面,什么花草树木,泥土砂石,都没一样能接触这书的。

显然,这也是一本“法宝书”。

那猜测中的无名老神仙是真能这么闲,连着弄出好几本“法宝书”不成?

可就算这神仙真的那么闲,又哪来那么多机缘巧合,同时被兄弟两一人各得到一本?

幽星夜心中满是狐疑,对原先的猜测也信心大减,但一时还想不通透。

就近找了个地方,翻看起来。

才看了开头,便确定这果然是关于饲养、驱使毒虫猛兽的异法,然而不等看完,片刻后,只翻了七八页,就有风声呼啸。

两名食神居供奉的高手虽说姗姗来迟,到底也是追上来了。

来的正好……正好来收尸。

“这就是刚刚潜入食神居的人,已被我解决了,尸体你们处理了吧。”幽星夜也绝了在此看完书的想法,吩咐了一声,将事情交给这俩热闹没凑上,麻烦事倒招惹来的苦巴巴后来者,便带着还没翻完的驭经残篇独自回去。

虽是敌人,但既然人已死,而且不用自己动手,便让人帮着埋了烧了又何妨?她也不是非要将对方曝尸荒野,喂了山中豺狼不可,还没恨到那地步。

就像那五毒魔童,当时虽说没管那尸体,但事后,也找机会指点了唐门的人具体位置……尽管她迷了路那位置她自己也云里雾里,但周围有哪些东西景色如何山势怎样还是知道的,唐门的人熟悉山上各处,有提醒自然容易找到。至于他们去不去收尸,那就是另一回事——

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人家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说来,那次唐门的弟子在第二天出去时也的确找到了地方,但并没有将尸体带回去,幽星夜原本还没什么想法,只道是隔了一天两夜,血腥太浓引来豺狼虎豹,给吃了,或者是西门断绝事后又折了回去,将尸体收殓带走的,但现在看来,还得多一个可能,就是这童子给兄弟收了尸,至于怎么知道,或许是他当时也在山林某处,或许是西门断绝逃出后通知的,都有可能——他必然是知晓五毒魔童之死的大概与凶手的,今日出现在此,就是他知晓这些的最好证明。

很快回到食神居。

掌柜的正在柜台前翘首以盼,一见她回,大喜上前道:“凌姑娘,你可回来了,那贼人如何了?”

食神居的气氛不大一样,没有平时的平静或热闹,而是有些紧张兮兮。

重点体现在一些伙计婢女的脸上,而这类人多半是清白人家,与食神居单纯的雇佣关系,能算眼线,但不能算密探。

幽星夜一入楼就观察到这些,也没在意,笑答道:“我既然出手,自然不会让他走脱,已杀了,尸体就在城外,留给李武师他们处理了。”

掌柜的松了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

顿了顿,笑道:“几名潜入的贼人如今都被直接拿下,本号名声不失反增,老夫也免去了被侯爷问责之虞,幸事幸事!”

幽星夜奇道:“你说有数人潜入?”

掌柜点头道:“不错,还有一人,已被令师姐擒下了,这会正在你们院中呢。”

“呵?”幽星夜笑了笑,便越过掌柜,往住处去……走了几步复停,回头道:“对了,掌柜的,麻烦你尽快将有关五毒教护法五毒魔童的消息都整理出来,尤其是其亲属师传这一类消息,送到我那里去。”

酒城分号是最临近大理的食神居分号,护国山庄派往监督大理国动向探子的主要中转站也在此号,对五毒教的了解显然更胜天都城分号,能查出来五毒魔童相关消息,自然胜过天都城,她如今连杀了这兄弟两人,五毒教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其中与他们交好之人尤其如此,也该早有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吩咐了掌柜,幽星夜就回到了住处,门外有两个护院看守,但防的是其他下人与宿客,自然不会阻止幽星夜。而她进去后就被院子里血淋淋的场面吓了一跳。

只见院子里到处是血,一条矮小人影躺在地上,双臂离体,分别落在附近,左腿被一根树枝刺穿,钉在地面,只剩下头颅不时左右晃一下,痛苦满面,微微呻吟。

身下鲜血积泊。

观其声息,已虚弱至极,出气多进气少,不加救治,恐怕不出一时三刻便要一命呜呼。

而残躯旁边,还有一个黄皮大葫芦,沾满了血液,塞子已开,有大小种类不一而足的蜈蚣蝎子等物在周围徘徊游动。

明月天还是白衣不染纤尘,拿着幽星夜先前没来得及带上的碧落,在房门前笔立如松,闭目养神。

白黑没心没肺坐在一个没被鲜血溅到的角落,啃着大笋子。

幽星夜暗道:【看样子,刚刚那小子只是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还是小月月,这里这个才是真的杀手锏……】

想到那童子临死前还说她会后悔,觉得多半如此。他们被骗过,以为明月天的确中了毒,自顾不暇,难以动武,更抵抗不了自己,如此行事,并不意外。

只是选在食神居动手却不是什么聪明的举动,不知道没了幽星夜,食神居也供奉了好几个高手可以挡一挡吗?

还是说那并非幌子,真的是意外被人发现,才干脆将错就错,不得已而为之?

当然,人都折在此了,具体如何已经无关紧要。

410.推测1

410.推测1

幽星夜快步入院,尽量躲避着血液走近处,忽然一顿,她才反应过来,这人穿的也是一件红肚兜一条红裤子,赤臂赤脚,头上只一撮发,打扮同样与那五毒魔童相似。

区别在于,这人皱纹满面,唇上还有两撇小胡子,是个老头而非童子。

这时明月天睁开眼,问道:“解决了?”

幽星夜停在旁边,盯着这小老头的面目细看,感觉有几分的五毒魔童与那童子的影子,心想多半是血亲,闻言嗯了一声:“解决了。”

然后看向明月天,埋怨道:“姐姐你真残忍,打伤人家就算了,竟然连他胳膊也都给砍了,弄得这么血腥!”

明月天冷哼道:“留着手等他下毒吗?”

幽星夜又看向这人,叹道:“碰上我姐姐,也算你倒霉,否则何至于受着苦?”

这个小老头瞪着眼,目光死死锁住她,充满怨毒之色。

幽星夜道:“也不知道逃出去的那个小屁孩是不是你儿子,我瞧着应该是了,他可比你幸运多了,先前要是他留下,你出去,你也不必受这苦。”

小老头终于说话,气喘吁吁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幽星夜道:“你没听完我说吗?解决了!还能怎么样?”

小老头两眼一瞪,气火攻心,又吐了一口血:“你,你……”

明月天道:“还废话做什么?有什么要问的快问,没有就杀了,留着碍眼。”

幽星夜问道:“我问你,你和五毒魔童是什么关系?”

小老头只是怨毒地盯着她,两唇颤颤,不说话。

幽星夜又问:“我从五毒魔童,还有刚刚杀死的那人身上各搜出了一本书,一本叫做百毒谱,一本叫做驭经,你知不知道都是哪里得来的?”

小老头眼睛蓦地睁大了两分,但仍未说话。

幽星夜叹道:“唉,刚刚我姐姐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劝你还是合作一些,乖乖回答,怎么也能给自己多挣一些喘气的时间,说不定这拖延出来的时间里,就有人来救你了呢?”

还是没说话。

幽星夜又叹了一声,回身一抓,两丈外还在明月天手上的碧落就噌地一声出鞘,飞入手中,剑一挥,剑锋直指着小老头,道:“你要是这么不合作,我可就真要杀人了。”

小老头猛吐出一道血箭,扑面而来。

幽星夜心思一动,气随意走,护在外面,如坚壁拱卫,那血箭自然还突破不了这层防护,还未近身,便先撞在上面,直接四溅散落。

“呵呵……哼!下去陪那两人吧。”

幽星夜微微一笑,又倏然变脸,轻哼中,持剑轻动,剑锋划过,血光溅起。

一剑封喉。

小老头双眼陡然瞪大,但瞳孔涣散,一句话未说,已步后尘,断了气。

将碧落一抖,剑锋上沾染的那点血渍滑落,半点不存,剑身明净如洗如昔,走回明月天身旁,咣当一声,将剑放回鞘中。

明月天问道:“驭经是怎么回事?”

幽星夜扬了扬旁人看不见的宝书,道:“刚刚我追出去的那人,和五毒魔童身材样貌打扮什么的一样,应该是他兄弟,杀了他后,我在他身上也发现了一本书,叫做驭经驭虫篇,讲的是如何驱使各类毒虫。”

明月天看了看她明明空无一物却好像抓着什么的手,皱了皱眉,道:“也和当日的百毒谱一样,除你之外,无论人或物都不能触碰到……”

伸手过去摸了摸,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幽星夜点点头。

明月天收回手,将目光移到这侏儒老头的尸身,道:“去看看这人身上有没有。”

幽星夜却道:“不如你去看看?有的话,就让你来拿。”

明月天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避着血过去,到尸体旁上下打量一番。

这人身上没有那布包,只是一条裤子一件红肚兜,简陋之极,若身上真藏有书本之物自然一目了然,她却毫无发现,还特地拿碧落剑鞘去他身上点了几下,同样如此。

又出剑,将一旁黄皮葫芦劈成两瓣,只有几只还躲在里面的蝎子蜈蚣蹦跶,却没有什么书。

将碧落还鞘,明月天才说道:“没有。”

幽星夜也走过来,随便打量了两眼,却有些挪不动眼睛了,只见这肚皮上的红肚兜,明显起了棱角,而看形状,应正是一本书。

转头问道:“姐姐,你真的看仔细了?确定没有?”

明月天道:“我还不是瞎子。”

幽星夜蹲下去二指禅挑着那红肚兜的下摆干净处,轻轻将之捻起,果然是一本书。

抬头问道:“看到了吗?”

明月天皱起眉毛,无声摇头。

幽星夜叹了口气,伸手将书抽出,边起身边看字,两眼一下睁大,然后嘴角直抽,噗嗤笑出声来。

明月天看见她神色,问道:“怎么了?”

幽星夜扬了扬这本新书,笑道:“嫖娼术!”

没错,这书封皮,写着的居然是“嫖娼术”这无比直白的三个字。

明月天眉头拧起,道:“先翻开看看内容。”

幽星夜点点头,翻开来,一段文字赫然入目,憋着笑轻声诵了一段:

“自古娼者,一者娼妇,一者妓女,娼妇见钱卖身,妓女以艺增名,待价卖身。欲嫖娼者,先寻勾栏,世间勾栏上品为青楼,下品为娼窑妓院,或独建繁华街头,或多家共聚烟花柳巷,或深藏僻静角落……哈哈哈。”

幽星夜念不下去了,笑道:“嫖娼术嫖娼术,这还真是教人怎么嫖娼的,果然名副其实。”

明月天蹙着眉头,喃喃道:“怎么会是这种书?”

幽星夜笑道:“多半造这宝书的老神仙,还是个老淫棍。”

这书却是一本废书了,她总不至于拿着这书跑去勾栏里寻花问柳去,不过,这内容看着新奇,她还有几分兴趣,也就留着,不打算扔了。

随后叫来外面看守的人,让他们将这里处理好,又提着圆滚滚的家伙,换了住所。

还等着掌柜的整理的消息,暂也不急着走了,幽星夜躲在新房间里,津津有味地翻阅起两本书。

412.推测2【第三更,补5.21】

今日这两本书相较百毒谱都薄了许多,尤其是新得这本《嫖娼术》,不过十一二页,还是单面页,每页字也大许多,前后加起来字数也就五六百,内容远无法与另外两本比拟。

两本书看完并未花多长时间,而看完之后,便消失不见,只剩下内容了然心中。

看完后,幽星夜回头问一旁一直在思索的明月天,道:“姐姐,想通了没?”

明月天摇摇头,眼神有些茫然。

如最初猜测,这宝书是某个老神仙游戏之作,现在想来却又不大合理,一本便算了,哪能连续三本?连续三本便算了,怎么又刚好落到了密切相关的三人手上?如此也罢了,哪有老神仙会这样不靠谱,写一本嫖娼术这种东西?她想得头大。

幽星夜道:“我倒有一个推测。”

明月天道:“什么推测?”

幽星夜道:“我有次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地方,杀了人后,就能得到那人身上的东西,或者是兵器,或者是秘籍,或者是财宝。”

她说的,自然是前世的网络游戏。

杀人掉装备,掉材料,掉金币,掉技能书,总之各种物品花样十足,都能掉落,尤其是其中的技能书,学习之后就没了,与现在杀了五毒魔童这一家子人后捡到几本书何其相似?

第一回想的还是宝书,但连着几回,她就难免生出了这个想法,觉得还有这个可能,而且相较起来,或许这个可能更大。

当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先不谈,两者不同的是,游戏里的技能书,其他人物角色也都能看到捡起,而现在这几本书,则只有她一人能看能摸。

然而明月天没有顺着她话头问下去,她关注的点显然有些不一样,或者说,相较而言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只见她瞪起眼不满道:“你做了梦不是都会和我说的吗?这个怎么没说过?”

幽星夜一怔道:“额?”忙道:“应该是醒来后就忘了,刚刚才想起来的,而且……关键不是梦,是梦里的内容!”

明月天轻哼道:“梦见那些很奇怪吗?杀人越其货夺其宝,哪个地方不是这样的?”

幽星夜只觉一窘,居然无言以对,随后耷拉下脸,挠头,忽然感觉和她有代沟,太不和谐了。

尽管有些无奈,话还是要讲的。

幽星夜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不是一回事,这么说吧,你说的杀人越货,其实未必要杀人,强抢或盗窃,不是可以不杀人而得他人财物吗?但我梦见的这地方,只要被抢或被偷之人心里不愿意,那么无论抢劫或者盗窃,都是什么东西也得不到的,就算那人被打晕被迷昏过去,躺在那儿让你搜身,你也什么都得不到,但是假如你杀了那人,就会有东西莫名其妙地自己出现了。”

她琢磨了半天,发现居然无法将里面的逻辑准确地解释出来,只能这么粗陋地描述。

“非要说的话,就像老祖常对咱们显摆的那个什么袖里乾坤手,平日能将物件收起,需用时便能取出,但除了她自己,其他任何人眼力再强,感知再敏锐,也无法找到那物件,而我梦见的那地方,除了本人能随意收取放出,其他人只要杀了这人,他藏起的东西里面,无论财宝秘籍或者兵器,就有一件或数件掉落出来,被杀人者得到。”

明月天:“老祖那袖里乾坤,连我们都学不了,就凭这几个废物也能学会?”

幽星夜道:“比方,这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这几人也能用那种方法将东西收起。”

顿了顿后,说道:“那地方的人通过杀人得到的宝物里面,就有一种宝书,这宝书是被杀之人生平所会的手段之一,像什么武功,厨艺,毒术,医术等等,只要是那人会的东西,都有可能在他被人杀死后变成一本书,被那人得到,藉此学会。”

最后归纳,说道:“现在我的意思,就是我很可能也有了那种杀人取宝的能力,只是目前来看,我似乎只会变宝书,其他钱财兵器之类的,都变不出来。”

说罢便倒了杯茶一口饮下,还嫌不够,又倒了一杯下肚,她这啪叽啪叽说了好半天,口水都说干了。

好在明月天显然是听懂了,但还是不大信,皱眉说道:“哪会有这种鬼地方?”

幽星夜道:“所以我说的是梦里啊。”

明月天却反驳道:“假如你真的有这种能力,不正说明并非只是做梦那么简单,而是确实有那样一个地方?”

“额?”

幽星夜发现有点越解释就越解释不了的感觉,这话题不能继续了,干脆道:“那就当是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好了,我那也不是做梦,而是睡觉时,魂魄出窍,真去过了那个地方有所见闻。”

明月天道:“哼,那就当是如此,可这种事你居然从未与我说过。”

幽星夜道:“忘了,忘了啊,不是解释了吗?要不是这回见到这几本书,都自己都想不起来!”

明月天冷笑道:“你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离奇事,真发生过又怎么会轻易给忘了?我看是故意不和我说。”

幽星夜委屈兮兮道:“就算真有那地方我也去过,那也当是在做梦了,梦里的事记住记不住的,我自己哪里控制得住?就像你自己梦醒后,不是也可能就想不起梦里具体的事情了吗?忘了也是没办法的啊。”

并过去为她揉肩敲背,这也是一直以来讨好告饶的惯用伎俩了。

明月天闭着眼享受,没说话。

半晌,才忽然说道:“是不是真如此,再去试试就知道了。”

撇开了话题,没有继续去追究,也不知是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蛮不讲理了,还是打算放过。

幽星夜接道:“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想法,到底是某个无聊老神仙的游戏之作,还是我确实有那了不得能力,再去杀几个人试试就能确定了。”

明月天倏地起身,幽星夜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明月天道:“杀人。”

幽星夜:“额?现在就去?”

明月天头也不回道:“走吧。”

幽星夜忙追上去,劝道:“你先别急啊,光想着杀人试验,杀什么人你想好了吗?咱们又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总不能随便找几个人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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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系统是你吗?

大明朝最精锐的三大边军之一,辖于镇南侯府麾下的镇南军便有一个大营驻守在酒城西南方五百里之外的金沙江镇,西边已属大理国治下不谈,东南北几个方向数百里之内则多少都受其影响,以致酒城附近也没养出什么悍匪巨盗,不过小股盗贼倒是有几支。

距离酒城最近的一股,便是酒城东南八十里外白鱼河畔高云山上的白水寨。

滇黔之地,自古山高水险林密,高云山尤其地势险要,常人进山出山只有一条路,把住要口,基本上便可高枕无忧,白水寨也是赖此得存。

然而今天,这条往日视之护身天险的小路,却注定救不了山上群盗了。

幽星夜与明月天二人在一名食神居探子带领下一路从酒城到了高云山脚下,找了个在山下路口扼守以防漏网之鱼的借口让这探子留下守株待兔后,二人便径自登山而去。

无拖累,无顾虑,不片刻,便至山寨口。

杀人而来,自无需废话。

身形定时,已是起了一剑惊天。

四名看门的盗贼,在忽如其来的煌煌剑光之下,伴着崩塌被毁的木桩墙跌落到地上,被摔,被撞,头破血流,死的晕的自是默默无言,醒着的则哀嚎连连。

幽星夜面无表情,上前逐一补刀,为他们结束如斯痛苦。

随后两人分别在尸体上翻了翻,先是明月天,然后是幽星夜。但明月天什么都没发现,而幽星夜则又搜出了几本书,不过没有一本是武功秘籍。

她扬了扬叠在一起的四本薄书,道:“姐姐你看,果然有书。”

明月天眉头一挑,冷哼道:“我看得见吗?”

幽星夜脖子一缩,嘴角却微微咧了开:“嘿嘿……”

这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幽星夜贼兮兮地四下瞧了瞧,在心里默念道:【系统,系统,是你吗?是你就回个话啊!】

她昨日便有过这样想法,只是当时暗暗念叨过,没得到什么反应,而这回也一样,没有什么系统给她回话。

又在心里念了两声,仍如此。

她又暗道:【这么多次,看来不是系统了……难道是老爷爷?】

低头看了看碧落,真有什么老爷爷也就只能在这里面了,可转念又想道:【没道理啊!杀怪掉装备这种事,应该是系统的专利了,老爷爷传授武功教导经验倒是行,可哪有这本事?】

明月天打断了她的思路,问道:“你在想什么?”

幽星夜:“啊?没什么没什么……咦?都出来了,我来收拾了他们!”

这时,山寨里的盗贼也察觉动静杀出来,约有十人左右,还震惊于已被毁于一旦的木墙时,幽星夜已持剑上前。浮光掠影,虎入羊群,一群强盗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场面话,顷刻间,已只剩下了三人。

魂飞胆裂,惶恐万状,两腿颤颤,便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三人此刻共状。

幽星夜抖落剑上血色,扭头看了一眼三人。

一人腿软,直接一屁股摔下,两人大叫一声,扔了兵器,转头便跑。

后方,明月天纵身掠出,伸手将人摄回,太阴封身。

这三人本就是特意留下,留给明月天的。

白水寨只是小股盗匪,寨子中,十岁以上,四十岁下的强盗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人,会武功的只有三五人,皆为二三流罢了,不值一哂。先是在门口便被星月二人除了十多个,剩下的几个则在寨子内寻来诛杀之。

不知是这些盗贼中家中已无高堂,还是自知刀口舔血,随时会死,没敢将老人接上山,总之山寨中并没有见到老人。

但没有老人,却有妇孺。

七八个妇人都是这伙强盗抢上山的良家女子,基本已经认命,地牢里还押着三个不听话的,两个小孩一个尚在襁褓,一个大概七八岁。

这些人幽星夜都没有杀,只是让她们下山去了,往后会如何,听天由命罢了,她还没那么多心力一个个去照顾。

至于不斩草除根,是否会导致那两个孩子长大后上门报仇,说实话,如果幽星夜只是二三流并且潜力差不多耗尽的江湖人物,或许好正会生出几分担心,至于此刻……就算他们那认命的母亲竟还心向着强盗父亲,在往后的时间里如此教育,她也不屑。

若真有那天,收拾了便是。

剿了这处山寨,幽星夜逐一找过,加上一开始在守门四人身上找到的,共得到了十五本宝书。

什么抢劫术、种菜术、吓人术都有,薄厚不一,五花八门,还有几本重复的,而这些书里,只有两本是武功秘籍,并非取自匪首,而是其手底下两个人会武功的强盗,也不是什么高深武功,只是烂大街的三流武学罢了。

这些都没什么用处,幽星夜也懒得花时间一本本去翻看,其他都随手扔了,只是保留着两本武功秘籍,也不是留着翻阅,而是想要看看,这些书是出现后,就能一直保存住,还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

寻到这些宝书的地方,有一个规律,若是那人身有大布袋或者包袱之类用以存储之物的,宝书便出自于此,否则,便是藏在胸口衣物里。至于光着身子的该从哪里找,还没遇到过,自然不清楚。

此外,只有幽星夜亲手所杀的人身上才能找出宝书,也必定能找出,十五本书,便是十五条强盗的性命,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

而明月天所杀的三人身上,则毫无所得,她自己或幽星夜,皆未找出什么来。

毫无疑问,猜测无误。

幽星夜的确有着某种神奇的能力。

能将人生前所会的某一门技艺,在其死后变成一本秘籍显化的能力。

经得确定猜想后,幽星夜扔了最后摸出的一本无用书,一手拿剑,一手捡起两本决定留下的两本秘籍,掠上了一间屋顶,纵声长笑。

只是……

明月天跟着跃上房顶,看她笑了片刻就突然停下,一副愁眉思索神游天外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以前设定镇南侯镇守江南、岭南和中南三南,名义上有一定统辖权,现在改成岭南、中南和西南,江南归京城自辖】

413.从此沉迷摸尸不可自拔

幽星夜道:“我在想,以前我也杀过人,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还有这本事?”

当初杀那队从边境流窜过来的周兵时,当初在太湖上杀那些水匪时,她都没见到有什么宝书。

“以前……”

明月天微微蹙眉,她当然更不知道原因。

幽星夜仔细回忆几次杀人的细节,半晌,忽然灵光一闪,有些明白过来了:“哈,我想到了!”

明月天:“哦?说说看!”

幽星夜道:“很简单啊,因为以前我都没去找过啊,这些书都藏在衣服或者包裹里,又不会自己跑我手上来,我不去找,自然发现不了。”

她又没什么特殊嗜好,杀人后还去摸什么尸体?那几次杀了人后,直接就走了,也根本没去尸体上搜罗,自然没有什么书能被她摸到。

这次若非明月天中了毒,她想着在五毒魔童身上找找看有无解药,也发现不了《百毒谱》,若非在五毒魔童身上捡到了这本《百毒谱》,昨日在杀了那童子后,她多半也不会心血来潮临时起意,想看看五毒魔童的兄弟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自然就得不到《驭经》,更不会由此产生猜测,最后在今日得以验证。

所以说,命运的确无常,一不留神,可能一个莫大的机遇就擦肩而过了。

想通后,幽星夜心情转好,笑道:“这等本事,已经与传说中的神通仙术无异,自该有个响亮的名号……姐姐你觉得叫摸尸术怎么样?”

明月天道:“不怎么样。”

幽星夜道:“杀人化书,摸尸得宝,不是很应景吗?不怎么样也这么叫了。”大手一挥,定下名来。

“先别高兴地太早了。”明月天淡淡瞟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打击道:“为什么能做到这个还不知道呢,你能确信没有后患吗?”

幽星夜讪讪道:“额?凡事往好了想,你不要这么悲观嘛!”

接着就发挥想象力,猜测道:“兴许是某个老神仙看我顺眼,就随手给了我这神通了呢?还是免费不收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地给我的。”

有些无稽,但也算是比较说得过去的说法了。

有老祖作榜样,她们深知先天高人在一些方面几乎已与传说中的神仙无异了,世间神仙之说,或许源此,但也不能就此全然否定了仙人神佛的存在,只当仙佛只是以先天作原型以讹传讹所致而无真实存在。

明月天对幽星夜这想法还是有几分认同的,但还是不肯给好脸,轻哼道:“天上哪有那么多掉馅饼的好事?”

幽星夜嬉笑道:“你这叫做钻牛角尖。”

明月天又哼了一声,没再坚持。

高云山有些风光,不过二人无意赏景,何况此刻已染血腥,污了山水,自更是如此,不再多留。

只是离开时,幽星夜心血来潮,忽起兴致,拔剑在山寨已被崩毁的大门外的山壁上,嚓嚓刻下了三列大字:

移天星月灭白水寨群盗于此。

大明承德四十六年腊月十八。

凌珊留字!

这些字不算少,也不算小,只要经过这处的人不眼瞎,基本能看见。

幽星夜送剑还鞘,退开几步,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道:“嗯,留名,哈哈。”

相同的事当初在太湖剿匪时,她也做过,只不过那时候留的名号是华山双剑罢了。

明月天冷哼道:“下次改成‘移天月星’几字。”

幽星夜脸色一苦,道:“别别别,咱们这是江湖名号,当然得拣好听的来,月星月星,念着也不舒服啊。”

——

确定了自己身怀“摸尸术”这等奇术,幽星夜眼下杀人热情空前高涨,时刻都想要找人来施展。当然了,这热情再高张,她还不至于摒弃原则丧心病狂地去祸害良善人家。

她只想找些该杀之人来杀。

这与江湖上所奉行的侠客之道并无冲突,反而十分契合,江湖豪侠,替天行道,杀人从来就是常事,世上也有的是该杀之人等着她去杀。正好,在护国山庄挂了名字,借着护国山庄的消息网络,她能轻松找到这些人。

对她而言,只是从事到临头关联己身才出手,变成主动行侠罢了。

正是这份蠢蠢欲动的热情驱使之下,幽星夜如今连暗中环伺的赵家之人也懒得理会了,持续多日的引蛇出洞之计就此宣告终结,已没心思再演戏,让明月天装中毒扮虚弱了,回到酒城后,她便去找掌柜讨来了西南地界各种出名的绿林恶匪、武林败类的消息,与师姐商量好路线,当天便带上异兽白黑,快马出发。

西南属于六七百年前奉帝所立的九方神州之一,是一个相当广阔的地方,单论地域大小,中原北地江南西蜀都无法与之比拟,一般分大小西南。

这大西南指的是藏地,即如今的吐蕃国,格外遥远,西陲三地中的西南,一般也是指此地,当然了,那里的人也是绝不肯按照中原正统延续近千年的称呼以藏地自称的。

而小西南则是指滇、黔、桂三地以及湘西一带,中原人常说的苗疆、南疆,便是指这个小西南,只不过因滇地八部一百多年前被大理段氏占了五部,立下了大理国,五十余年前大明代周之际又被占了滇东南一部,这部分地区就又被区分开,如今隐有中西南之称,该说法在大理与大明两国都有流传,只是都未占据主流。

大西南太远不谈,小西南这边,以穷山恶水多刁民或天高皇帝远这些词来形容都十分恰当,无论是大明治下还是大理治下,都不缺盗匪,只是规模皆小,基本与那刚刚被星月二人诛灭的白水寨差不多,成不了大气候。

从食神居得来的消息,大明治下滇东北、滇东、黔西、桂西这一带,占着山头有名号的盗匪共八支,大理那边,毗邻大明的滇中、滇东南一带共五支,还有就是一些三五成伙流窜作案的恶匪。

那些四处流窜的行踪不好掌握,暂且不理,但十三股有名有姓的匪徒山寨,幽星夜没打算放过,尽管分布各处,多花些时间就是。

腊月二十,灭黔西乌蒙山韭菜坪刀子寨。同日,杀同属乌蒙山区的夜郎故地盘水寨群盗。

腊月廿六,盘踞白鹭山的白鹭寨就此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年夜,一剑将桂西一霸南霸天刺死家中。

……

从酒城出发,经滇东北,去黔西,下桂西,西入大理滇东南一带,北上回明疆滇东地区,辗转一旬时光有余,幽星夜不是在杀人,便是在去杀人的路上。

仗着消息便利,这一月多来,二人连挑了九寨山贼水匪、两伙流浪大盗、边境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团伙与三名成名的邪派高手,死伤数百之众,每每留名。

一时间,移天星月声名鹊起,威震西南,群盗丧胆,绿林人心惶惶,西南风气为之一肃。

不同西南武林所传闻之中那般移天星月嫉恶如仇,幽星夜主要目的只是想要在不滥杀的原则下,尽可能地找到杀人的机会。

就像小孩子新上手了一件玩具,必然是对玩弄这新玩具乐此不疲的。

幽星夜不是小孩子,但她如今的情况类似。

只是小孩子是沉迷玩乐,而她是着迷于施展奇术,杀人摸尸取得宝书那一刻的成就感与对好奇心的满足罢了。

414.滕家兄妹

只为杀贼寇,一月余东奔西走,餐风露宿,风尘仆仆地在西南各处兜圈,少说辗转数千里,罕有停下调整的,经此杀伐无数,获宝书虽众多,却都稀疏平常,并无奇珍不说,堪入目者也少,多是望一眼便弃之,逐渐已生倦意。

当再跨过边境线,自滇东至滇中,再入大理,幽星夜暂已不急再扫荡群寇,先去毒王谷看望施绿秧。

毒王谷就在滇中昆明城附近,这点毋庸置疑,但确切位置却寻了好几个当地人询问仍打听不到,只知道了个大致方向,便径自赶去,沿途逢人再探。

快至中午时,天色阴沉下来,却是将雨。

以真气挡雨固然可行,却没必要费那力气,便急寻人家。只是四周荒僻无人,一时不得见,避雨地方还未看见,反而雨先来。

顷刻间春雨润物,山色空蒙,一派清奇。

待忍着策马奔出一阵,烟雨朦胧中,总算见前方路旁隐隐有一建筑,便急过去。

却是一座寺院。

寺门打开,门槛上一个小和尚托住下巴坐着,策马近时,小和尚发现有人至,也忙站了起来。

幽星夜道:“小和尚,我叫幽星夜,这是我姐姐明月天,时下天气不好,能否让我们进寺中避一避?”

小和尚连忙点头:“能能能,施主快请。”于他指引下安放好马匹后,便躲了进去。

“小和尚,你这里是什么庙?”

“回施主,这是明王寺,供奉药师明王菩萨。”

“这庙里既然还有和尚住着,怎么连块招牌也没有?”

由小和尚嘴里得知,这庙宇称明王寺,只是香火凋零,早已破败,连牌匾都已生残损,却无钱修缮,只好藏在屋中以免岁月侵蚀被完全毁去,但总算还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没有放弃,尚在维持,不过今早老和尚出门去了后山采药,这时还未回来,小和尚也是见下起了雨,才到门外等候师父的。

寺内建筑简陋,一目了然,只有一间正殿一间厨房与两间僧舍,围成一个小院,并无寻常佛寺那样殿宇多重,几箩筐佛陀菩萨高高在上,只供奉着小和尚口中那个没听说过的药师明王。

入殿看过这药师明王,幽星夜没什么感觉。

又见小和尚唇红齿白,长相清秀,便逗他:“小和尚叫什么?”

“小僧叫明白。”

“明白明白,哈哈……这法号有意思,那你师父是不是叫糊涂?”

“不是,小僧的师父叫难得糊涂。”

“哈哈哈……徒弟有趣,师父也有趣。”

明白小和尚已经瞅了好几眼跟随在幽星夜脚边的白黑,终于忍不住问道:“施主身边这只异兽是何物?它居然还能自己骑马!”

方才来时,白黑也与星月二人一般是独自骑马而来,小和尚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憨厚异兽,大为惊奇。

当然了,说是骑马,其实也只是一整只整个趴在马背,勉强在马跑时也能不掉下来罢了,不过将它操练至此,也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幽星夜踢了踢白黑,道:“你说白黑啊?它可就厉害了,是一头黑眼白额食铁兽,别看它平时又呆又蠢,可动起手来,却能生撕虎豹,凶猛无比,而且它既不吃素也不吃荤,只吃金银铜铁,小和尚,你这庙里,如果有什么金铁之物,不妨拿出来给它打打牙祭,否则等它肚子饿了发起狂来,那可是六亲不认,连我也制不住它。”

圆滚滚毛茸茸的家伙当是在玩,被她一踢,就自个儿几个筋斗滚了出去,随后又爬回来,脑袋脖子在她腿上磨蹭,然后再被踢出去,怎么看也与话里生撕虎豹的凶猛之物不甚相符。

小和尚苦着脸道:“可寺里只有一口铁锅一把菜刀一个锄头和一口柴刀是铁制,都还有大用,恐怕喂不了这只食铁兽了。”

没多久,又有人敲门,小和尚跑去开门后,却是一对苗人男女,俱年轻,男子样貌俊朗,身材壮硕,女子娇美玲珑,但都颇具疲色。亦来避雨。

入殿后,小和尚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星月二人:“那边两位是幽星夜施主和明月天施主,先二位来避雨的。”

不过那二人显然无意深交,抱了抱拳,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便坐到了另一个角落歇整。

小和尚去厨房拿了两个大饼,将饼掰了开,打算分给四个避雨客,那两苗人身上的包袱里就有干粮,腰间也挂水囊,推辞没要,明月天明显嫌弃,也没接受。

只有幽星夜荤素不忌,只要味道还过得去的,都能吃下,何况这显然是小和尚一番心意,总不能让他白费。

小和尚啃完一小角饼子,便不再吃,将剩下的留着,舔着手指,跑去蹲在白黑身旁看它四处打滚,偶尔摸摸揉揉,早将听闻它会发狂时的担心丢到九霄天外。白黑如今则是愈发不怕人了,只要不是凶巴巴横眉冷眼态度不好者,其他人也基本能与它玩闹,摸摸抱抱并无问题。

下午。

雨仍在下,幽星夜走到殿门处看天色,阴沉沉一片,云雨绵绵,尚不知要下到何时,转头问道:“小和尚,你在这明王寺耽当了多久和尚了?”

明白道:“小僧懂事起,就在寺中了。”

幽星夜打听道:“看来有些年头了,那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座毒王谷?”

明白道:“我师父可能知道吧,小僧就不知道了。”

幽星夜又问:“那这附近可有什么人家?”

明白挠了挠头,道:“听师父说,顺着门前小路再往南走十来里,有一个苗家寨子。”

幽星夜叹道:“唉,麻烦!”

听见幽星夜打听毒王谷时,那苗人男女就不禁抬头对视,是何意味自是自明,看似无状,其实已经支起耳朵详听,可惜幽星夜和一个都没听说过的小和尚自然没有深入谈此的必要。

那女的点点头,男子就起身,操着一口充满苗家土味的官话,但总算能听明白,道:“姑娘打听毒王谷是做什么?”

幽星夜看向他:“壮士怎么称呼?”

男子道:“我叫滕青河,这是舍妹縢青水,我们来自滕家寨,便是小师父方才说的十来里外那个苗家寨子。”

幽星夜点点头:“原来是滕壮士、滕姑娘!我与姐姐皆是中原华山人士,一年前我有一个朋友拜入毒王孙灵药门下,这回我有事来大理,正好去看看。”顿了顿,问道:“两位知道毒王谷的位置?”

滕青河转头看向縢青水,縢青水道:“好像是听人说起毒王这两年出过一趟远门,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女子,是不是弟子就不清楚了。”她不仅声音悦耳,说的官话味道也比滕青河顺耳多了。

滕青河道:“既然是朋友,那么等雨停后,我便带你们去毒王谷吧。”

幽星夜道:“哈哈,如此多谢。”

经此一节,双方也熟稔了许多,至少不似原先生疏陌然。

415.五毒教闻

幽星夜找话闲聊,主要聊些那西南风土人情英雄名侠古迹名声等等事物之间,偶尔也旁敲侧击,来试探一句。

杀高手是容易江湖传名,而剿匪则是容易让寻常百姓人家也惦念在心言传在口,这一个多月来,星月二人在西南这一片算是杀出偌大风波,幽星夜敢说,在什么市井江湖官府,已都名号不浅,可这滕家兄妹先前听见名姓时居然毫无反应,仿佛从未听闻,又藉由毒王谷之所在主动搭话,她心底自然不免有些怀疑,才藉此加以试探。

滕家兄妹虽说谈兴不高,也未拒人千里之外,只不过也没太热情就是。

这一番谈下,原本也没见两人有什么其他不对,只是不经意提及南疆这一带与毒王谷齐名的五毒教时,两人脸色颇异,垂眉低眼,似在黯然。

幽星夜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只是还在琢磨如何继续引入这个话题而不致招疑引发警惕,便听得滕青河主动提及,叹气道:“五毒教……唉,可惜了!”

似有内情……幽星夜好奇心作,看这样子两人应也是不惮谈论,便问:“怎么可惜了?”

滕青河看了她一眼,道:“看来幽姑娘还不知道,这五毒教……已经没了!”

幽星夜蹙眉道:“没了?什么意思?”

滕青河道:“就是已被仇家灭门了,五毒教百余弟子,除了在外正好行走的几个,恐怕差不多都死绝了。”

幽星夜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干的?”

滕青河道:“就在正月初八那天,已有二十多天了。至于谁干的……”他摇头道:“就不清楚了。我只听说那人是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怪物。”

那时幽星夜应该还在黔西与桂西一带,却没听说过这事,显然是她这段时间光顾着赶路和杀贼匪,的确太不关注身外事了。

幽星夜:“只一人吗?”

滕青河:“应是如此。”

幽星夜凛然道:“五毒教名震西南,实力想必不差,这人却能独闯教坛将之屠灭,绝非常人。”

她一下想到了唐凌天唐啸天两人嫡亲兄长,那个当初去了龙木岛的唐门前任门主。

从叶西门话里可知这人如今已经回到唐门,那日在唐门山中对西门断绝出手的就是他。当时没有细谈,也不知他实力如何,但从他与西门断绝在林中那激斗痕迹来看,西门断绝固然中毒其余力却仍然不小,而能将之重伤,这人本事不差,就算还未至绝顶,也差不多少了,有实力,也有动机,他出手将五毒教灭门的可能最大。

接着摇了摇头,是谁干的与她又何干?不再计较,说道:“我本来还想着这趟来到大理,要顺便去五毒教找找麻烦,没想到先被人灭门了,看来是只能作罢了。”

滕青水皱起纤眉,插嘴问道:“怎么幽姑娘与五毒教有过节吗?”

幽星夜点头道:“年前在蜀地时,被五毒魔童兄弟几个找过几次麻烦,这次来南疆,就想着从五毒教这边再找回一点场子。”

当日从酒城食神居分号得来的消息,她已经知晓这五毒魔童非是一人,而是兄弟五人,乃是前五毒教教主之子,先天侏儒症之人,加上从小被其父喂毒试毒,身体畸变,才致相貌老幼各异,心智也多偏颇,其实就算最小的一个,也已经是三十岁的人。

九年前,五人联合现任教主蓝姑干掉了生父,被封为了护法,自号五毒魔童,因罕现于人前,加上刻意引导,除了他们教内高层,外人鲜少知道这五毒魔童是五个人的。

死在星月二人手上的三个,应就是其中老三老四和老幺,幽星夜当时知道后,还惊讶了好半天。

滕青河恍然道:“原来如此。”顿了顿,道:“既是年前,又是在蜀地,那定是蓝教主带着四位护法去唐门时候的事了,莫非姑娘是唐门弟子?”

幽星夜摇头:“不是,只是当时出席了唐门葬礼。”

滕青河叹道:“原来幽姑娘是受了五毒教与唐门相争的无妄之灾。”

幽星夜道:“对了,我听闻五毒教为引那毒魔西门断绝为援手,不惜将圣女下嫁于西门断绝之子,不知这两人如何了?”

滕青河道:“五毒教圣女在成亲当日逃婚跑了,至今不知下落,而姓西门的一直呆在五毒教内,或许一同死在那一日了。”

幽星夜道:“五毒教圣女逃婚这事,怎的从未有过耳闻?”

滕青河道:“此事被五毒教封锁了消息,当时拜堂的也是找了其他女子暂时顶替,又安抚住了新郎,江湖上才未有传闻的。”

幽星夜眯着眼笑:“原来是被封锁了消息,可滕壮士居然知道?看来消息灵通啊。”

滕青河一窒,苦笑道:“没想到稍不留神,就被幽姑娘看出来了。”

顿了顿,说道:“不错,我们兄妹其实就是五毒教的弟子,只是舍妹姿色尚可,被西门贺之那小贼盯上,恰好圣女出逃,我便趁机带舍妹以寻找圣女的名义离开五毒教,藉此暂时摆脱他的纠缠,也是因此,前阵子才得以躲过了敝教的灭门之祸,否则,便要陪着五毒教一起灰飞烟灭了……隐瞒之处,万分抱歉。”

作罢,起身依中原汉礼,作揖赔罪。

幽星夜虎着脸道:“这么说,什么来自滕家寨,什么顺便带路,都是骗我的了?”

滕青河道:“我们的确来自滕家寨,不过不是这昆明府的滕家寨,而是保山府的滕家寨,但也是七八十年前从这里分出去的支脉,细究起来,勉强也能说得过去,此外,我们今日来此也是因五毒教被灭,欲去毒王谷寻求庇护,躲避仇家的。方才是见姑娘二人打听毒王谷,不知真假敌友,但若是真的是朋友,我们遇上了又不作声,到时在谷中相见,难免尴尬,再来是觉得若是同行,路上也能有所照应,只是还是为防万一,才不相告身份,并非刻意隐瞒,还望幽姑娘海涵。”

又是诚心道歉。

幽星夜才重挂上笑脸作罢。

交谈间,外边又有敲门声起,还伴着一阵中性音:“里面有人吗?劳烦开一下门。”

小和尚应声蹦去开了门,片刻请进来的,是个隽秀的……青衫女子,应该是女子。论其发型衣着,甚至身材容貌,加上先前所闻的声音,皆属中性,入眼观来入耳听来,实可男可女,雌雄莫辨。

不过正因雌雄莫辨,在弄明白前,幽星夜就当她是女子了。

长相好看的人,是个女子总比是男子会让人舒服些,就如以男子之身被百解楼那些搞事鬼排上绝色榜天下第一美人,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叶随风,偶尔想起时,她总忿忿认为这种男生女相还是绝美女相的人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416.夜半鬼祟

“青衫女子”进入殿中,收了油纸伞,扫了一圈,笑道:“哟呵,已经有人了啊?这荒山野岭的小庙,没想到还挺热闹。”

还在幽星夜几人面上多逗留了几眼,啧啧道:“还是三个大美人,今日一饱眼福了”

当然了,在盯着明月天时,被漠然的冷眼刺了一下,讪讪笑过,尴尬地收回目光。

将那还滴着雨水的油纸伞放在门槛边上,取下别在腰带上的折扇,拱手问道:“小可贺之白,滇西大理城人氏,几位朋友怎么称呼?”

这时节还带把扇子装模作样,也不嫌冷,基本就是那种浪荡公子哥作派了。

幽星夜问道:“报上姓名前,恕我要先请教一下,阁下究竟是贺兄还是贺姑娘?”

贺之白拿扇子敲了敲胸脯道:“贺兄。”

幽星夜道:“若不说明,贺兄这外貌可让人颇为费解。”

贺之白笑道:“纯属个人兴趣,若是让姑娘误会了,还望见谅。”

幽星夜微微一笑,简单介绍了一下几人,当然这兄妹俩五毒教的身份还是没提及。

贺之白这时表现倒没方才轻佻,而知礼守节,一一拱手致意。

他看来见识比光顾着东躲西藏的滕家兄妹确实要广一些,至少消息要灵通许多,听及介绍完,看着幽星夜喃喃道:“幽星夜,明月天,星,月,又是华山人氏……”惊讶道:“莫非姑娘与令姐就是近日名震西南武林的移天星月?”

幽星夜谦虚道:“小有薄名,不足挂齿!”

縢青水疑惑道:“有什么说道?”

贺之白当下拣了几件事介绍,令兄妹二人大为吃惊,不料躲了一个多月,这西南江湖就多了两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同于低调的滕家兄妹,这贺之白谈兴不浅,而且自来熟,认识后一张嘴就喋喋不休,从这天下雨,到风土人情,到武林轶事,都能聊上两句,还聊到了刚刚正在说的五毒教之事。

幽星夜也乐得打发时间。

这场细雨淅淅沥沥下足了两个时辰才停,雨后初晴,云端微虹,草木清新,时亦至傍晚,余晖乍现,昏霞渐凝。

滕青河道:“毒王谷离此不远,这会儿出发,走快一些,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幽星夜道:“此事先不急!”

贺之白插嘴问道:“怎么几位是要去毒王谷吗?”

他这半下午虽谈了许多,可关于将去哪处,却是不曾提及。

幽星夜点头道:“不错。”

贺之白一合折扇,拍在掌上,道:“那可真是赶巧了,我也正好要去毒王谷,难怪咱们这些人能在这荒山野岭碰上,原来是要去一个地方的。”

滕青河皱眉道:“那的确是巧了。”

幽星夜不置可否,转头问明白小和尚:“小和尚,平日你师父采药的地方具体在哪里,你可知道?”

小和尚茫然地摇头道:“不知道啊,师父没和我讲过,也没带我去过。”

幽星夜皱了皱眉。

天雨大半日,他那师父却还未回来,或许是躲在山中某处避雨,但也可能是在山上出了事,比如山险路滑而摔着了,不一定的,本还想着问明可能大的地方帮他去山上找找看,但他却一问三不知,这就有些难办。

不过,这里面也有些古怪,明王寺只有这两个和尚相依为命,小和尚如今才十岁不到,尚且年幼,按理说,老和尚要上山采药劈柴,或者出门化缘,应会带上小和尚才对,就这么心大,放心留他一个小孩在此?

心思电转,又问道:“那他出门时,去哪个方向你总知道吧?”

小和尚点点头,出殿门,到堂前,指向东南方向:“就是那边去的。”

幽星夜:“好,我上房帮你看看他下山了没有。”

说罢,跃上房顶,居高望远。

入目层峦叠嶂,近山草木亦有雨后特有的青翠欲滴,新鲜水嫩,但凝神四观,林木间始终不见人影。

过了一会儿回地下,摇头道:“没见到人,看来你师父还需晚点才能回来。”

“哦!”

小和尚声音低落了几分,有些失望。

幽星夜复向滕家兄妹提议道:“两位,天色不早,去毒王谷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今夜不妨先在这寺里歇下吧。”

她是有些担心这小和尚,打算留下看看,若今夜老和尚还不回来,明日起早便去山上帮着找找看。

“这……”

滕青河略显迟疑,望向縢青水。

縢青水点头道:“如此亦可,这时候还去的话,路上也的确有些赶,哥哥,我们便听幽姑娘的吧,也省下些急着赶路的力气。”

滕青河道:“好吧。那就要打扰小师父了。”

小和尚连忙道:“不打扰不打扰。”

贺之白跟着道:“咱们既然都是去毒王谷的,又在此遇上了,自当同行,小可也要留下打扰小师父了。”

小和尚又是谦让。

这明王寺也果然是十分败落,厨房米缸已经见底,没剩下几粒米,油盐酱醋各类调料亦缺的缺,少的少,面粉还剩下一点,但和面煮面也不是幽星夜擅长的,她还想着亲自动手做点吃食解馋的想法就此落空,结果也只能吃凉饼吃干粮。

这时候总不能跑山上去打来猎物,在人家寺院里开荤。

如果是某个她看不上眼或者十分熟悉交情深厚的寺院,说不定就这么干了,前者是故意恶心,后者是杀熟,但这明王寺正好不上不下,还是老老实实守规矩吧。

天色渐渐暗下。

小和尚在殿中敲起木鱼念起经,在做晚课,倒是颇具自觉。

天暗下没多久,老和尚总算回来。

拿下蓑衣斗笠,其人面容清癯,须眉花白,年纪虽迈,气色身骨却硬朗,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枯黄僧衣,背着竹篓子,从举手投足间便能看出绝非寻常和尚,而是一个高手,内功必然相当精湛,幽星夜原本对他可能在山上出意外的担心自是成一番无用功。

老和尚对来客自是一番客气,言道滞留山间,招待不周云云。

适下只有两间僧舍,被老和尚让出来,自己则打算和徒弟去殿内打坐参禅,对付一宿,只是让贺之白给拦住:“别别,大师可千万别,小可自幼就喜欢一人独睡,不习惯与人同住,还是让我在殿中坐一晚,房间就留给两位师父与滕兄了。”

费了番口水,后面还一派耍赖的模样才给劝住,最后女眷共住了一间僧舍,和尚共住一间,而贺之白与滕青河则都去了殿内佛前将就。

贺之白跑去大殿了,滕青河也不好意思留下,遂跟着。

姓贺的倒也没对他坚持要一人一屋了。

深夜。

星月二人铺了张两个和尚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富余席子,在地上打坐吐纳。

幽星夜恍惚有感,忽然睁眼,内外两暗,总归是有月光相照的外边稍亮,可见窗外依稀映照着一道影子,伫立不动。

同时隐隐有一股莫名清香传来。

417.南国佳人

清香入鼻,脑袋便有一丝眩晕感,只是经太阳真气一运,便又恢复清明。

管他什么迷香毒药,太阳真气基本能克之。

随后,

铿锵一声。

一抹雪亮剑光乍然出现在黑暗之间。

就置于身旁的碧落在这一刹那出鞘,剑气凝成一线,势小其力雄,锋芒更无可撄之,极轻微一响中,破窗而出。

朝着那人影当头劈下。

鬼祟窥伺之人,无论其身份是否是此刻寺内的某人,皆勿需相言,死了也是他活该。

然而那人影反应迅捷,剑光方起,劈天剑气还未至的电光火石之间,已飞退移出。

幽星夜一剑劈下,便纵剑飞身掠出,循着窗上那道缝隙破窗而出,震毁了整个窗板,纷纷碎屑落地,却只来得及见依稀月光下,一人翻上对面楼顶。

而等下一刻追上楼顶,这人早已鸿飞杳杳,隐于黑暗不知其去,轻功堪称绝顶。

只得放弃。

剧响在深夜尤其巨大。

片刻间,这动静便引来众人。

其他人里,最先反应的是难得糊涂老和尚,他从幽星夜脚下的屋子出来,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发生何事?”

贺之白与滕青河也自殿中出来。

殿中无床亦无席子,两人是坐在蒲团上休息,故而还衣裳完整,且大殿正门未闭,直接出来即可,可饶是如此,他们出来居然比多了下床、开门几个步骤的老和尚的还要慢一步,这老和尚果然是高手,非同一般的高手。

幽星夜从屋顶下来,回到房门前,明月天已经站定此处,先前那段清香她自然也闻到了,只是迷烟与毒药有所区别,主效乃使人眩晕,偏偏太阴真气清清凉凉,却能使人清醒明目,故而对她的作用反而不如其他毒药大。

她是紧随幽星夜之后出来的,不过幽星夜已动手,她便未冷眼旁观。

幽星夜道:“方才有人在外窥伺,可惜让他跑了。”

几人闻言大奇,不解会是何人。

老和尚问道:“可看清样貌身形了?”

幽星夜翻了个白眼:“天这么黑,哪里看得清?别说样貌,就算身材也看不出来,只见到一团黑影了。”

腾青河往里看了看,问道:“青水没起来吗?”

时下动静不小,寺里七人只有小和尚与縢青水未起。小和尚是年纪小睡得死,并不意外,然而縢青水也未起来就有些奇怪。

几人转入屋中。

知道縢青水是和衣而睡,幽星夜也就没阻止几个男的进去。老和尚一踏入屋里,就顿住,皱眉道:“有迷烟。”

几人连忙停住。

贺之白越过两人入屋,一手袖子遮着口鼻,一手挥扇,扇去迷香。

幽星夜走在前面,回头道:“我刚发现有人时,好像是闻到了一股怪香,肯定是刚刚那人放的。不过现在破了窗户开了房门,内外相连被风一吹便淡了,没想到大师还能闻出来。”

老和尚道:“老衲对药物之学有所了解。”

幽星夜说时,已到床边探了探縢青水的状况,说道:“滕姑娘没事,只是睡得比较死。”

滕青河道:“青水平常睡时极警觉,怎么会睡死?”

几人也进入屋来。

幽星夜也去找到蜡烛,运气点燃。

老和尚趁着烛光看了看脸色,又把了下脉搏,说道:“确实无碍,只是中了迷烟晕过去了,不过想要醒来,除非外力相助,否则非得一两日的功夫不可。”

滕青河脸色难看道:“怎么会?青水自幼便对烟草之物的抵抗力极强,这迷烟居然能放倒她?”

老和尚道:“正因如此,才一两日便可醒来,换成常人,再来一两日也未必能清醒过来。”

贺之白惊讶道:“看来这迷烟的效力十分不凡,幽姑娘你们居然不怕?”

幽星夜淡淡道:“只需内功火候足够,贺兄也不会怕。若是能及时察觉,就更不必担心被放倒了。”

贺之白讪讪道:“那我只怕还需勤练十年二十年了。”

难得糊涂说道:“以这迷烟的药效,想要强行抵御,恐怕需周天圆满以上的功力,且扛住了也只是保持清醒居多,未必能行动自如,遑论与人动武……没想到两位姑娘年纪轻轻,内功造诣已是深不可测了。”

贺之白恭维道:“那自然是的,若无此修为,移天星月哪里还能让西南绿林闻风丧胆?”

幽星夜对他的恭维不甚在意,对老和尚道:“只是小有所成罢了,不值一提,哪里当得起深不可测四字?刚刚我急于拿人,破坏了这房间,还要请大师见谅。”

老和尚道:“无妨无妨。”

滕青河请求道:“我对烟草之学不甚了解,还请大师援手,助舍妹尽早醒来。”

他虽出身五毒教,可主修的却是武学,五毒教更加名震江湖的毒术却了解不多,还远不如其妹。

老和尚道:“滕施主放心,老衲自会帮忙。”

当下,老和尚连夜配好药物,给縢青水服下,效果的确非凡,次日上午,縢青水幽幽醒转。

滕青河便将昨夜之事一一告知于她,引她颇为吃惊,她在五毒教中,的确精擅药毒之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着了区区迷烟的道儿。

既然縢青水已醒,难得糊涂老和尚也回来,不必担心小和尚的安全,幽星夜等人便不再滞留,给寺里留下了些银子算是昨夜毁坏门窗的赔偿,便上路离开。

也就星月二人一熊带着三匹马,另外三人出行则只靠两条腿,左右距毒王谷已不远,不急于一时,于是五人牵马步行。

没有慢悠悠流连风景消磨时间,速度倒也不慢。

幽星夜觉得她们这些人和兽里,最舒服的就属白黑了,因为它是骑马的,幽星夜一开始便将它放在马背上,打着也趁此机会操练它的骑术,让它多加习惯的主意。至于它自个儿是否觉得舒服,就不得而知……也没必要知道了。

而出明王寺七八里,就见前方一株大树横陈,挡了前路。

树干上正坐着一名女子,撑着一柄粉红色的油纸伞,正看着她们一行。

这女子一身粉衣覆着同色面纱,露出一双妙目,眼角绘着微红淡妆,纤纤黛眉时时传情,并拢着两腿,坐得秀气端庄,姿态妖娆,一手还拨着一缕发丝……

就是膀大腰圆,身材比较壮硕了一些,否则,必然又是南国一佳人。

418.强抢良家……男

而这体态略嫌欠佳的南国佳人一开口,就更是……

格格不入。

只见他起身上前几步,埋怨道:“唉,滕家兄弟你总算来了,可让奴家好等!”

声音较阴柔,听来颇不自然,仿佛是装着腔调在说话,其实就是压着嗓子的粗犷声线。

这声音如此粗犷的……奴家?

莫非遇见大佬了?

幽星夜脸色古怪瞧着这人。

縢青水“啊”了一声捂嘴,滕青河俊朗的脸上更是一片苍白,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

兄妹二人反应,让幽星夜脸色更加古怪。

瞥了瞥滕青河的面貌,虽是苗人,这身装束在她瞧来并不合眼缘,但只看脸的话,的确俊朗不凡……

念转间,对方就又看向贺之白,道:“哟,还有一个俊俏的小哥儿呢!”

妖艳艳地给了滕青河一个白眼,道:“滕兄弟,看在你还为我新带来一个小哥的份上,奴家就不怪你了!”

幽星夜只觉得有些辣耳朵。

暗暗抽了口气,上前两步,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结果这人忿忿怒目,柳眉倒竖,拈起兰花指向幽星夜,怒骂道:“臭女人,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余地?给我滚开。”

又转盯住明月天,指着她道:“还有你,瞧什么瞧?没见过美人吗?再乱瞧,就挖了你的眼睛。”

“找死!”

明月天本就因这人骂幽星夜而生怒气,冷冷看着他思忖要否动手,结果他转头便骂到自己身上,自不会顺他,冷哼一声,直接动手。

太阳高照,初春的艳阳天并不热,但也不至于过冷。

然而这一刻飞霜铺地,四方骤寒。

这人毫无所动,轻笑道:“呵,看来有些本事!”

当飞掌挟霜,临身而近,方有所动。

手一拨,油纸伞便向前,伞面急转,抵向明月天手掌,倏然崩响,伞面伞骨皆碎,化作漫天碎片四溅,人也飘出了两三步,脑后长眼一般正好落在树干上,但仍气息平稳,说道:“果然有些本事。”

两厢接触,明月天微微一顿,停了下来,皱起眉头,方才这一掌看似毁了纸伞击退对方占了上风,其实不过是表象,她能感觉出对方只是借着这力,顺势一退罢了。

但转念就释怀,武功莫测又如何?该杀的仍然要杀。

明月天暗哼了一声,手一动,又起招逼去。

那人骂道:“还来?臭女人,让你一下,真当自己了不起吗?”

身影一幻,这近在咫尺的一招便落空。

掌力波及横树,树体被冰封,随后脆响崩断,如两个大扫把分开,滑向两边,树枝将湿意未褪的地面扫出大片拖痕。

“好快。”

见此,幽星夜目光一凝,喃喃道。

明月天直感敏锐,毫不迟疑又运掌朝侧拍下,那方向上方才凝出的身影又是幻灭,再次落空。又接连数回,太阴气催,地上几近冰冻三尺,明月天催招虽快,然始终未击中其人。

当然,明月天武感尽开,又将移天劲力绕于身外化作无形领域,无物不移,万物不近,这人身法虽奇虽快,却也未能寻到空隙近身相害。

正纠缠间,剑光惊起。

幽星夜碧落剑出,寻隙斩下,煌煌剑气,切开空气与地面,直劈那人。

然而出剑虽快,剑光虽极速,结果亦如明月天的掌力,只及斩中幻影,穿透而过,直至消弭,却未伤真身。

幽星夜并未在意,人随剑后,飞身急纵,碧落锋芒无双。

剑光点点,铺天盖地,却无一能击中,出声讽刺干扰:“我说你这不臭的死变态,你是属猴子的吗?上蹿下跳不嫌累啊?敢不敢接我一剑?”

那人纠缠于二人之间,腾挪转变,怒哼道:“哼,二打一,你们这些臭女人果真是不要脸的,不陪你们玩了,滕兄弟,还有那小哥,你们便随我去快活吧。”

语未罢,已摆脱了二人,晃眼间,如惊鸿电光冲向滕青河三人方向。

星月二人反应极其迅速,同时追下。

然而已晚一步。

“哥哥……”

在縢青水直接被一股气浪推开时的惊呼声中,也算是一流高手的滕青河竟连还手余地都无,便被一下拿住,那人另一手又去捉一旁的贺之白。

贺之白在这人捉滕青河时,已经手腕一抖,触动机关,那片刻不离手的折扇便啾啾射出数枚暗器,当对方来捉他,暗器正好击至,只是他体外有真气震动,几枚暗器直接被震落震偏,只是如此其动作稍现一顿。

一顿便是转机之机。

幽星夜剑至,剑锋刺向背心。

那人轻哼一声,终究放弃,拖着滕青河,身影一晃,已闪了出去,天剑锋芒再次落空。

但明月天横掌压下,太阴寒劲总算击中那人左肩,虚空一爆,气机荡开,怒风四起,气寒三丈。

幽星夜脚下一抵,人转,剑锋偏开,只余下一缕剑风扫在贺之白脸上。

贺之白连退数步。

这并非是这一缕余风所致,而是先前险些被那人捉住时本能地后退,他这区区几步间,那人已拿了滕青河避过幽星夜的剑扛下明月天的掌,

然后贺之白才在明月天太阴余寒波及之下两唇战战,微微发抖。

“哥哥!”

縢青水甫定住身,便见到那人抓着滕青河化作一道极速光影而去,惊呼着追出,只几步便被幽星夜拦下,道:“滕姑娘别急,你在这儿等着,让我去追。”

说时,身影急掠,追向那两人离去方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良家妇……男这种事,她倒是没太大感觉,看热闹的心思反而更重。然而当犯下这事的却是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基本可确定是男人的家伙时,那就心里发堵了。

女人跟女人是娇花争艳,男人和男人却是搅屎棍拌搅屎棍,如两厢情愿也就罢了,当眼睛被辣了一下去洗洗就算了,可这明显是强迫的,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强迫,那就决不能放任了。

明月天自然在她身后紧随而去。

縢青水捂着嘴看着那方向,泪花眼,喃喃道:“哥哥……”

贺之白上前,半搂着縢青水,轻拍她肩膀,挂起一抹笑意安慰道:“滕家妹子,你放心,幽姑娘与明姑娘武功高强,定能救出滕兄弟。”

419.荡啊荡

这人果真身法奇绝,纵然多带了一人有所拖累,仍比星月二人快上不少,很快便彻底消失在眼前。

不过,也正因速度太快,沿途草木受刮撞曲折,虽俱细微,然而数多量足,颇遗痕迹,星月二人耳聪目明,仔细辨找观测,这些痕迹终究是未能避过耳目,沿此痕迹一路追下,翻过两座山头,三条山涧,莽莽密林千万树,不知多少里山路险途,终究发现了踪影。

然而所见……

天青日高远,山深雾未歇。

水汽纠缠薄雾,一派灵山仙土,绘着氤氲之息,敲起清泉流响。

今日在这山流之畔,老树之下。

谱写辛辣一幕。

滕青河被一条雪白长绫绑了双足,倒悬于树上。

双臂垂下,手腕处被另一条白绫绑着,那白绫连着一块石头,石头不大,比人头颅尚小些,十二三斤已算顶天,然而时情时景之下,足以让他双手无法自由活动。

紧闭双眼,要紧牙关,满脸肌肉轻颤,颗颗豆大汗珠不住滚落。

正极力忍受。

掳他那人,衣襟张开露着肩膀与胸膛,伏他背上,与他前胸贴后背,仿佛抹了胶,从头到脚,紧密相连,两手凌乱了他胸前衣襟,探入衣内在他胸膛轻抚。与他耳鬓厮磨,或对着耳朵轻轻呵气,或张嘴浅浅低吟,眯着两眼,神情陶醉。

两人一同倒悬在树下。

任风吹,任身摇。

一荡一荡……

那人已摘下了面纱,大红朱唇,涂脂抹粉三斤妆,仍掩不住那面容粗犷,而且唇边,还留着一圈胡茬。

是个男人。

……

山中。

风间。

泉响。

人荡漾。

这人浑然忘我投入,连人来了也未察觉。

也或许,是并不在意。

以致让幽星夜毫无防备之下见到了这刺眼的一幕。

她飞身奔至,见远处人影晃动而驻足,乍看时还未反应过来,随着那人影的晃悠转动,隐隐间可见腰胯之间露肉,看明白后,则只觉浑身鸡皮疙瘩,本能传出低呼:“我去……”

明月天稍慢她一步,面带疑惑望着那边:“嗯?那是?”

“别看,会长针眼。”幽星夜才想到师姐也在身边,身子一晃,挡在她前,一只手就伸过去遮她眼睛。

被她一巴掌拍开。

看清了那边景象,面无异样,直接走出去。

幽星夜甩着手,抿嘴跟出,再看着那纠缠的两道人影,暗暗庆幸,幸好也只能算衣衫不整,是还穿着衣物的,要是剥光了,那恐怕眼睛真的要瞎。

就在两人走出林木遮掩的同时,那人如无骨泥鳅,或者说人肉麻绳似的紧贴着滕青河从上往下游了几圈,从头离开,贴着地面又滑出一段,坐定河边一块石上,看向两人,得意道:“臭女人,你们可来晚了,我和滕兄弟早已经快活完了,温存得都差不多了。”

幽星夜翻了个白眼,这事速度快,也能值得自豪?

见他已摘下面纱,打量过去,才看清面貌,颧骨略显,三斤脂粉盖在粗犷面容上,大嘴巴硬给朱砂粉涂成樱桃小嘴,一圈胡茬子。

若说如叶随风、贺之白这样男生女相者是雌雄莫辨,那么眼前的这人面相,就是彻头彻尾的男人。

哪怕他穿上女装,梳起发髻,化着妆容,压住声线,也还是男子。

再看他,衣裳未整,还露着肩膀胸膛也不在意,翘起二郎腿,一手撑着石头,一手拈着兰花指拨着发丝,做慵懒姿态,一个大男人这幅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腻味。

她还在腻味,明月天已经行动。

她完全没有废话的意思,将手一拨,清泉水荡,化青龙涌出,随掌心所向,张牙舞爪,哗然之中冲向那娘娘而去。

须臾即至。

却只落中青石,崩然响声,那石头四分五裂,一阵轻尘,碎屑四溅。

那娘娘腔却已沿着水波飞身冲来。

明月天心念一动,太阴气凝,水龙急冻,顷刻之间化作寒冰拱桥固在河面之上,那人沾着水,太阴寒力借水袭体,轻嗯了一声,手掌落在冰桥,这座寒冰桥梁便寸寸碎裂,而人则挪了开。

挪移途中,剑光忽至,封其退路。

然而对方反应实在太迅捷,仍被躲开,只是擦着面庞而过,堪堪斩下几缕头发罢了。

娘娘腔幻影闪动,落到六七丈外。

两只手连捋好几下肩前断了一截的那撮头发,怒视二人,怒气腾腾道:“奴家都露出了容颜,对着这般美人你们怎么也能下得了狠手?你们这种臭女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回应他的是泼天冰晶。

明月天一掌劈出,水面炸开,掀起漫天水花,而这水花又在溅起同时,被同时弥漫开的太阴真气化作冰晶,砸向那人。

幽星夜不甘人后,再起晨曦霎寒之剑,紧随这水汽冰晶而去

并同时,身移影动,飞身踏过水面,至岸边树下,将悬系滕青河的上下白绫斩断,还剑归鞘,催掌引真气,在落地前,将人缓放地面,“滕壮士先休息一下吧。”

扭头望另一边。

这片刻间,明月天又与那人纠缠上。

幽星夜飞身过去,欲与明月天联手抗敌。

然而她方动,娘娘腔便叫道:“只会以多欺少的女人,我懒得陪你们玩!”

言罢避开明月天攻势,瞬息已去。

只剩一阵余音传来:“滕兄弟,奴家改日再来寻你快活。”

明月天还有心追下,幽星夜急忙叫住:“姐姐,别追了,我们留不住他。”

这人速度委实神鬼莫测,若一心想走,再加两个她们绑一起,也未必能留下人,眼下人已救下,暂时不必与他纠缠。

明月天恨恨盯着那方向,轻哼着停下。

幽星夜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滕壮士可无恙?”

“我没事。”

滕青河靠在树上,脸色苍白,说道:“不过那云中雀对贺之白也似有垂涎,说不定会趁现在去捉,你们快回去看看。”

原来那娘娘腔叫云中雀,幽星夜心里了然,但对他提议还是迟疑:“可你这边……”

滕青河立即道:“不用管我,我没事。”催促道:“你们快去,免得真的出事。”

幽星夜心念一转便知道这是无颜见人,想要支开自己,独自一人安静,暗暗一叹,暗道可别心理失常发了疯,与明月天离去。

当回到那处山路。

却怵见一马倒在血泊里,马面凹下去了一大块,早已亡。

白黑、另外两匹马与贺之白二人皆不见影子。

420.有同伙

死马,无人……

见到路上一幕,幽星夜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出事了。

便急唤了几声,然而无人回应。

縢青水与贺之白两人不知是被人掳去,还是逃走了此地,总之眼下应是不在附近了。

幽星夜又腾身攀上一棵高树树梢,居高望远,拓展视界,目游八方,尽管明知希望不大,但还是要试试。

扫视之间,忽见路旁三四丈处,林木间隐现着黑白色,下树一探,果然是白黑。

它趴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下,一动不动,浑身脏兮兮的,有烂泥,碎草,木屑等,嘴角还沾染着血,幽星夜急忙蹲在白黑身旁,拄着碧落,查探,幸好只是昏迷,还有声息,没有断气。

又在它身上摸索了一阵,大致感受得出,骨头应该是没有断掉,但是否有被撞出裂缝就不得而知。

了解情况后,幽星夜一掌运紫气灌注,尽量助它修复伤损,滋补气血身体。

一会儿后,收功罢手。

对救助野兽这类事,与医人绝不相同,她能做的暂时只有如此。

松了口气起身,目光随意一扫,便见到旁边这树离地约四五尺高的树皮处,还有一块破碎的痕迹,稍加思忖,或许是白黑被人扔到这里,撞在上面所致。

接着又拳剑交替催发,片刻间硬将地面弄出一个四五尺深的大坑,将白黑放入,随后斩断四周好几棵树,并排盖在上面,以防山中有虎豹加黑,暂弃了白黑去寻人。

先是在死马四周勘察,地上被昨天半日雨水浸染还未干透的软泥间,有马掌印有人脚印,凌乱不堪,或许是打斗时所踩出,蔓延出一段距离后,才看出往来路去的。

但只有一双脚印。

反而路旁草木,还有被践踏过的痕迹,但去向又有不同。

“姐姐,我们分……”

幽星夜正要提议分头行事,忽然又顿住。

眼下这敌人不知是谁,可能就是那云中雀,但也可能不是。

若是前者还好,今日几番交手,已知云中雀不仅鬼魅莫测,连内功也胜过她们一大头,虽说其攻击杀伐的手段未见,交手只凭雄厚真气横冲蛮撞,不知是武技匮乏,或者藏拙,但终究是交过了手,心下防备已深足,而且,这多半只是对贺之白那身子图谋不轨,未必会害人性命。

但若是后者,她们这一趟来去顶多一炷香时间,能这么精确捉住她们不在的时机加以袭击,八成可能就是与云中雀是同伙,今日之事是有预谋,一个云中雀已足够令人顾忌,再加上深浅不知数量不明的同伙,眼下处境不妙。

若再分开,岂非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分兵非上选。

秉持小心驶得万年船之原则,幽星夜直接放弃这个打算,改口道:“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一起去找人,别分开了被人各个击破。”

两人沿着脚印去找人,一路行去,约三四里,还未回明王寺,这脚印便忽消失,再经细探,却是折向路旁丛林。

不久后,在林间一株树下见到了贺之白与縢青水。

縢青水正处昏迷之中,躺在一边,不省人事,而贺之白则在打坐,只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她们未遮掩动静,贺之白第一时间发现有人靠近,但速度太快,欲躲已不及,一下蹦起,怒向喝问:“谁?”

幽星夜道:“是我们!”

见是她们,贺之白明显松了口气,喘着气笑道:“是你们来了?太好了。”

幽星夜问他:“你没事吧?”

贺之白道:“没事,只不过吸入了一些毒粉,我已服过解毒丸,再稍加运功,应能祛除。”

幽星夜点头:“没事就好,滕姑娘怎么了?”

贺之白苦笑道:“又中了迷药,晕过去了。”

“迷烟?”幽星夜喃喃道,过去看了看,縢青水脉搏虚弱,但无大碍,与昨夜的情况十分相似。

不禁狐疑,莫非还是那人?

她本以为昨夜那鬼祟就是云中雀,毕竟昨夜那人也怀非凡身法,今天云中雀又紧跟着出现,系一人的可能极大,但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心念起伏,又询问道:“刚刚我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贺之白道:“你们离开不久,忽然冒出了个人,身法极快,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滕姑娘就被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晕过去,好在他先对付的是滕姑娘,让我及时醒悟过来,而且对方武功不高,在想要掳走滕姑娘时,被我一枚钢针打中,那针上是淬了毒的,他受了毒伤,影响发挥,与我纠缠了一会儿,怎么也讨不到好,加上毒性逐渐加深,不敢多加耽搁,只能退走,不过临走前,也还了我一把毒粉,呵呵,我拿毒针扎他,他也拿毒粉泼我,果然是一报还一报了,还是现世报。”

他苦笑着自嘲了一声,便接着说道:“之后我担心还会有危险,不敢继续留那处,便带上滕姑娘打算先回明王寺求助,结果跑到这附近就毒发,只能先藏进来解毒,然后便是你们找来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那个云中雀的同伙。”

幽星夜点点头。

若如他所言,快到让他们都反不过来的程度,就算那是趁了他们心有忧患,对身边未加防备的空隙偷袭的结果,也足以说明其身法之惊人,如此轻功,若说与云中雀毫无相关,那也巧得太过分,多半就是同伙了。

只是若说云中雀掳走滕青河是好男色,那后来这人想要掳縢青水又是为何?

贺之白面带疑惑:“云中雀?”

幽星夜解释道:“就是刚才掳走滕壮士的那人。”

贺之白了然点头。

幽星夜复问道:“对了,当时那人的模样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相识之人?”

她倒没怀疑云中雀,这人不仅身法奇绝,功力也深不可测,那护身真气就非贺之白的那针可以扎破的,这点是一开始便已经证明过的,何况,若是云中雀,那也是掳贺之白才对,看今日他言谈举止,可见不是男女通吃。

贺之白道:“脸是看清了,不过那人我也不认得。”

幽星夜轻叹道:“唉,可惜,若是认识就好了,往后也能有个追踪的目标。”

贺之白问道:“你们那边呢?滕兄怎样了?可将人救回来了?”

421.天罡

“他啊……咳咳……”

听贺之白问起滕青河,幽星夜就想到先前那辣眼一幕,又是一阵头皮发麻,急忙咳了一声掩饰,说道:“嗯,滕壮士已经救回来了,只是受了些伤,我们担心那云中雀退走后,又会转回来找你们麻烦,就让滕壮士暂时在山里调息,我们自己先回来看看,没想到云中雀没回来,反而出现了另一个人,还是同样身法超凡惊世之辈。”

未加细明,总不能直说被个男人给玩了,多少给他留下些脸面。

贺之白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古怪,看了看躺在一边的縢青水,叹道:“唉,没事便好……也不知道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会这么与滕兄他们兄妹二人过不去。”

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当时激斗中,那人多番借着马匹和幽姑娘的宠物躲闪抵挡,让我一掌拍死了一匹马,另外两匹也跑了,还有那头小食铁兽也被我抢回随手扔了出去,不知有否损伤……虽是畜生,可也价值不菲,害姑娘损失不轻,请姑娘见谅。”

说着拱手赔罪。

原来是他做的,不过好像也没道理为此迁怒,幽星夜道:“无妨,贺兄也不是故意的。”随后道:“滕姑娘现在还昏迷着,明王寺较近,先送她回明王寺安顿吧。”

贺之白点头道:“如此也好。”

刚刚才从明王寺出来,没想到这就又要回去了,还真是世事无常。

她们抵明王寺后,老和尚小和尚还在念经,讲明情况,自然愿意再度收留。星月二人接着又跑去带回了白黑与滕青河,中间顺便将那马尸埋了。

到下午,又经服难得糊涂老和尚调制的解药,縢青水很快醒来。

滕青河道:“青水,你醒了,太好了!”

縢青水揉着太阳穴,呢喃着坐起来:“唔……哥哥啊”

还迷糊的目光蓦然睁大,惊喜道:“啊,哥哥你逃出来了?你没事吧?”

滕青河强笑道:“我,我当然没事了,幽姑娘她们及时救下了我。”

回头看幽星夜时,双眉凝结着,目光殷切,带着期盼,大概,是还想着尽量在妹妹面前保持一份自尊吧。

幽星夜道:“嗯,那人除了身法好些,武功并不如何高明,带上滕兄后,速度也慢下来,很快被我和姐姐追上,一番激斗给赶跑了,可惜没能留下他。”

縢青水松了口气道:“逃便逃了,人没事便好。”

四下看了一眼,才似醒悟,惊疑道:“嗯?我怎么在这儿?”

幽星夜笑道:“你说你怎么在这儿?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这时候问正好,顺水推舟,不会显得对贺之白的不信任,又能验证贺之白的话。

縢青水呢喃着,“失去意识前?”

皱起眉头,边回忆边说道:“好像……好像,是在等你们时,忽然便没了意识了……我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回答倒是基本能与贺之白的话对上,幽星夜

贺之白接道:“你晕过去了,自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当时……”他将大致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縢青水点点头:“原来如此……”

幽星夜道:“这事你可得向贺兄道谢,若非他拼命拦下了那人,你恐怕便危险了。”

縢青水道谢道:“嗯,多谢你,贺公子!”

幽星夜问道:“现在你也醒了,便正好说说吧,那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要针对你们兄妹两人?”扫了扫滕青河,说道:“如果两位知道,还请尽量告知,毕竟多知道一些消息,我们也多少能有个应对。”

縢青水道:“那两人……”

略作迟疑,看向滕青河。

滕青河沉默片刻,接话道:“那两人,先露面擒下我的叫云中雀,自称天罡门第一高手,内功极深,身法尤其出众,当初……当初我与青水逃出五毒教后,能躲过西门贺之派出的追捕之人,便有他出手相助的缘故。另一人就不清楚了,不过据贺公子所言,那人身法同样超凡莫测,恐怕也是这天罡门的高手。至于为何要针对我兄妹二人……我也尚无头绪。”

被好男风的变态盯上这话,他终究是说不出口。至于另一个人,他的确还无头绪,只是心底猜测,是否云中雀打算掳去妹妹藉此来威胁自己往后乖乖就范,不许再有忤逆。

“天罡门……”

幽星夜皱着眉头咀嚼了一遍。

天罡地煞的说法倒是常听说,可天罡门……出来闯荡江湖这么久,自己还在护国山庄挂着名字,最近也有个百解楼搅风搅雨,她居然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个门派。

贺之白道:“那云中雀武功高强身法奇绝,能教出他这种弟子的地方更该不凡才对,偏偏这天罡门却从未耳闻,此事着实古怪!”

幽星夜看了看他,说道:“我也没听说过,不过,能有天罡门,或许还有一个地煞门呢。”

贺之白点头道:“有道理,人说天罡时,往往要连着地煞,两者休戚一体,说不定还真的有一个地煞门。”

在明王寺又借住了一晚,以作休整,这一夜安然无事,没有什么鬼祟神秘之人窥伺。

翌日天明,又启程上路。

白黑还受着伤,走几步就要叽叽歪歪叫,幽星夜便暂时将它安置在寺中,托老少二僧照料几日。

这回路上不见什么阻拦,一路奔行无阻,到中午前,便抵达毒王谷外。

毒王谷隐在一片青山绿水间,但入口极隐秘,是在山林深处,两座巍峨高崖间的夹缝。这夹缝外是一片开阔水泽,水面铺满着藤蔓、树丛,缝隙口处尤其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不拨开植被深入探寻,压根发现不了。

不时有阳光从树枝树叶之间投放下来,但这片水林仍显得阴暗。

在极远外遇水泽时,便寻到了山壁下,沿着壁上一条窄道行走,以跋山来顶替涉水之苦,至山隙前一丈左右,小路断绝,但已至此,腾身越过即可,亦不难。

到这时,才发现这隙口的树丛间,竟还藏着两条小船,看来是谷内之人供出行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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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圣女

耸立山崖缝隙之间的路径并不大,才通人,并行尚且困难,可谓极狭窄,两侧岩壁上爬满了奇藤怪蔓,自高处垂荡而下,青黄交接,老嫩皆备,在吹过缝隙的山风下簌簌作响,弥漫着一股清新气息。

縢青水来过此地,对此了然,介绍道:“这些藤蔓是半岁藤,半年一枯,半年一荣,所以称半岁藤,枯荣之间会生枯败之气,闻之如寻常草木般清新,其实剧毒,不仅能被口鼻摄入,还能直接从皮肤渗入体内,消磨脏腑生机,使人从内而外溃烂而死。这个口子路程不长不短,但是藤蔓太多,滋生了无数毒气,就算超一流高手以轻功全速穿过去,也要中一些毒。”

贺之白道:“那我们从此过岂不是很危险?”

縢青水道:“那也不是。”

摘下一根新藤上的几片叶子,说道:“这叶子便能暂抑毒性,入谷后寻到毒王,请他赐予解药便可。”就率先服食下。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

幽星夜例外,她仗着身怀太阳真气,不惧这藤毒,只是此事其余人不知,为掩人耳目,也装模作样了一番,其实并未服下。且为防意外,也时刻运转真气,抵御侵体毒气,以免阴沟翻船。

入口十余步后,有弯,过弯继续往里走,再见弯,再继续走,如此行径扭曲,连续过两个大弯三个小弯,每每两弯间,其路皆狭窄,往后路径便中直不曲,并逐渐开阔,仿佛一个角度不大,但较为深长的扇形,。

这段山隙末端之路约二十丈,出口处又见一片广大水泽,一块石碑立在一侧山壁下,根脚淹没在水间,上书“毒王谷,桃花林”六字,其实在毒与王之间本还有“医药”二字,只是早已被划去,便只剩下了这六字。

石碑旁有一条小船,更往后的水里,则是桃花林,千树万树桃花开,落英缤纷,清香满林。

縢青水道:“前方桃花林内,有桃花瘴,也是剧毒,比外面的半岁藤毒气不遑多让,这里看着有条船供人驱使,其实是刻意在误导人,若来人不了解此地,没有防备直接乘船入谷,便要中了桃花瘴之毒了。”

又指了指水泽道:“另外这水也不安全,底下长满了一种叫‘酥汤’的水草,使这水成了软骨水,人若强渡,会逐渐变得浑身无力,水里还养着一种獠牙鱼,个头虽小,但生性凶恶,会攻击一切活物,等人沾了水而无力反击之时,便只能成这些凶鱼的腹中之食了。”

众人细目望去,这片桃林边缘尚好,可深处却粉色迷离,仿佛有桃红之雾氤氲升腾,与单纯的桃花似有不同,想来是所谓的桃花瘴了。

而这水面大致平静,偶尔会有鱼儿甩下尾巴,激起涟漪,如非事先了解,谁能想到这下面也有着逼命之险?

如此说来,这里反而比外面的藤道更危险了。

算上刚刚经过的藤道,已知的便是三重屏障,毒王谷这入谷之路,隐秘难寻便罢了,就算侥幸让人寻到,对不了解之人而言,亦堪称绝路,危险比之唐门外的唐门山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完介绍,贺之白问道:“那咱们该怎样穿过去?”

縢青水道:“只能让谷内之人来接。”

她说着,就到一边,手就探入了藤蔓,在藤蔓间,抑或披满两色藤蔓的山壁上摸索,这藤蔓随之簌簌而响。

很快就摸出一个号角,中间位置被一根藤蔓缠着。

又拿衣袖擦了两下,便吹奏了数声,并非胡乱吹,而是有节奏地三长两短,经一阵间隔,循环三次后,就将号角藏回藤蔓后面。

并说道:“这就行了,如果谷内有人,很快便会来接。”

说很快,果然很快。

并未等多久,一叶扁舟穿梭于桃花林间,无惧烟瘴,缓缓驶来,乘船的是一个还算清秀的绿衣女子。

正是久未见的施绿秧。

她荡着桨将船驶近,忽惊喜道:“星夜妹妹,明月妹妹,是你们!”却是见清了是星月二人。

幽星夜笑应道:“不错,就是我们了,我们来看你了。”

船儿虽不大,六个人还是能坐下的,上了船,施绿秧便一人分了两粒丹药,一粒是桃花瘴的解药,一粒是半岁藤的解药。

孤舟晃晃悠悠而去,穿过桃花林,远远便见了一堵漫长的墙。四周的大山毕竟隔了一段,也太常见,这附近反倒就属这墙最醒目。

其实说那是墙的确算是墙,可说不是,也决无问题,因为那只是对岸与水面的分际线。

对岸比这片桃花潭的水面还要高出了一大截,据说原本是自然的坡度,但不知多少年前,被毒王谷先人给修成了这座垂直的堤坝墙,高出水面少说七八尺,不卖弄轻功翻身跃上的话,只有走特意留出的两处石阶。

这两处石阶中间位置,还有一个泉水倾泻直入桃花潭的沟渠口。

墙上就这三个口子,两个供人行,一个供水流。

待登上堤坝墙头,前面土地空旷,豁然开朗。乃是一座不算小的山谷。

奇峰峭壁,三面环山自是不说,谷内清泉流响,屋舍成排,建筑旁小溪畔,还有几块开垦齐整的小药田。

在施绿秧带领下,于主厅见到了毒王谷之主,今代毒王孙灵药。

孙灵药除了毒王那个名头,其实为人低调,在江湖上名气不大,当然总归是有名声,特别是在百解楼将他的名字也列入了地榜之后,尽管那排名相当靠后。

只是想不到这么一个有名气的人,看着却极年轻,也就三四十岁的面相,只在上唇留髭,白发都没有生几根,但他绝非只有三四十岁,自古医毒不分家,尤其是毒王谷本就有极上乘的医术传承,他会养生之法不足为奇,他也显然是养生有术。

施绿秧将星月二人介绍,孙灵药笑说:“常听绿秧提起,有个叫凌珊,又叫幽星夜的朋友是女中豪杰,果然不差。”

幽星夜谦虚道:“过奖过奖,岂敢领受孙前辈如此赞誉?”

孙灵药笑了笑,问道:“那么这几位呢?”

他指的是另外几人。

施绿秧就待介绍,滕青水先跪下,磕了个响头,才直起身板,拱手礼道:“孙爷爷,是我啊,我是青水,还有我哥哥!”

腾青河也忙磕头,道:“孙爷爷,我是青河。”

孙灵药眉头一皱,呢喃一声:“青水,青河?”就倏地起身,惊讶道:“可是滕家的两个娃儿?”

縢青水道:“就是我们。”

“勿需大礼,快快起来。”孙灵药将二人引起,开怀笑道:“没想到会是你们兄妹,上回见到,你们还是小孩子呢,如今都这么大了,细算来,咱们可是有十多年未见了。”

縢青水道:“就要满十二年了。”

“对对,十二年了啊!”孙灵药笑道,看向縢青水:“年底那几日,你们五毒教还来了两个劳什子的长老,硬说你逃了婚,就藏在谷内,要我交出你来,不过被我给教训了一顿,扔出去了,我本想出谷打听打听,不过我练一门功夫正到关键时刻,绿秧又不会武功,我也不放心让她一人出去,便一直耽搁了,既然现在你自己来了,就正好,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幽星夜在旁扫了眼縢青水,摸了摸下巴,从孙灵药这话已足够听出,这兄妹俩先前果然还没完全说实话。

他们出身五毒教,为了摆脱西门断绝纠缠才出五毒教,五毒教圣女逃婚这些事不假,但他们藉圣女逃婚之事来摆脱西门断绝就不是真的了。

因为那个逃婚的圣女,不是旁人,就是縢青水自己。

她原先保持一分怀疑,不是察觉到哪里有疑点,而是觉得行走江湖,素昧平生的双方自不会将话说满,有所保留方正常,现在则确定了,他们的确瞒下了一些东西。

其实也能理解,五毒教圣女嘛,五毒教尚在,她是逃婚的圣女,当然不能向其他人轻易道出身份,而现在,五毒教已颠覆,更要如此了。

五毒教在西南虽势大,可也仇家不少,愿意痛打落水狗的人绝不会少。何况,还有那灭五毒教的高手存在,他们岂敢暴露?

423.失踪

滕家兄妹虽是五毒教众,按理与毒王谷竞争敌对关系居多,不过他们祖父曾与孙灵药交情匪浅,直到十年前他们父母加入了五毒教,关系这才疏远了,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倾向。

但在此前,兄妹俩还分别是少年与女童的光景,他们也是来毒王谷做过客的,加上往后他们父母尚在世的几年,私下里也谈过一些毒王谷的事,兄妹俩才对毒王谷有所了解,也是这次五毒教灭门后他们来此寻求庇护的原因。

兄妹二人随后将逃婚始末,五毒教覆灭,路遇幽星明月与和贺之白之事一并告知,并以前辈情谊恳求收留,孙灵药一派唏嘘,又念过往与彼先辈知交,当即答应将人留下,也无惧那莫名神秘的灭门元凶。

幽星夜见他们相谈差不多,便插嘴说道:“对了,除了滕兄与滕姑娘兄妹,这里还有一位是孙前辈故人之人呢。”

昨日幽星夜寻隙询问过,贺之白只道其师父与孙灵药故交,正奉师命而来,但具体何人何事倒是没说,幽星夜也没有寻根探底,但是真是假,如今已身在毒王谷,一试便知。

“哦?是谁?”

孙灵药略显惊诧,只在幽星夜身上扫了一眼,目光便挪到了贺之白身上。

此地剩下的就三人了,思来想去,若是还有他故人之后,总归是贺之白最有可能。

“就是贺兄了!”幽星夜指了指贺之白,对他道:“贺兄,不是说令师有要事命你来寻孙前辈吗?你就先禀告,我们正好出去看看这毒王谷的风光。”

再向孙灵药告辞道:“孙前辈,我与姐姐就先告退了。”

施绿秧道:“师父,我先带她们下去。”

孙灵药点头:“去吧。”

滕家兄妹也知机就势告辞跟随出去。

厅内只剩下孙灵药与贺之白二人。

诸人走后,孙灵药问:“贺公子,凌姑娘说令师与孙某是故交,却不知道令师是哪位?”

贺之白始终自若,不见慌态,见问,还卖关子,笑说道:“家师是哪位,毒王看过信便知道了。”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

孙灵药打开一看,脸色微变。

——

出了主厅,安排房间时,滕家兄妹尴尬地再次向幽星夜赔罪,自是对身份还有隐瞒之事,幽星夜也没斤斤计较,就此按下。

应是还有尴尬,縢青水道:“你们久别重逢,应还有许多话要讲,我和哥哥就不在旁打扰你们了。”

就留在房里,没再随着。

施绿秧带着二人游览,也介绍一下这谷里有什么顺眼处。

就见远处贺之白忽然出了主厅,四周扫了一圈,就往她们处来。

贺之白过来后,幽星夜问道:“怎么,贺兄与孙前辈谈完了?”

贺之白叹道:“唉,谈完了。”

幽星夜笑道:“那为何还这样闷闷不乐?”

贺之白道:“这不是谈的事毒王前辈没同意吗?还生了气要轰人,如此一来,这毒王谷我就不好留下了,特来向几位姑娘辞行。”

施绿秧道:“我师父脾气向来不好,得罪之处,绿秧代为道歉,望贺公子担待。”

贺之白连忙道:“别别别,是我所提之事确实有些冒昧,怨不得毒王前辈,可担不起施姑娘这话。”

又问:“对了,滕兄他们呢?”

幽星夜道:“在房里休息了。”

贺之白点点头:“那便烦劳幽姑娘回头转告滕家兄妹一声,贺某先告辞了。”

施绿秧挽留道:“师父应该只是一时之气,贺公子何必较真?不妨在谷内小住两日。”

贺之白拒绝道:“不必不必,贺某还赶着回去向师父复命,就不多呆了。”

施绿秧本就是出于礼貌才挽留,见此也就不再坚持,叹气道:“那绿秧送贺公子出谷。”

贺之白拱了拱手道:“有劳了!”

星月二人也陪着送他出谷,便找了地方叙旧,谈谈彼此这几年见闻遭遇。

——

毒医药王谷本就人丁不旺,早年经历过医毒两脉内斗胜者改为毒王谷后,更是如此,处境比之华山剑派还要远远不如,加上孙灵药对广收门徒这事兴趣不大,以致如今,偌大的毒王谷,除了孙灵药、施绿秧师徒,只剩下三名药童与一个弟子。

三名与仆役无异的药童不谈,那个弟子却还只是十二三的半大孩子,跟着姓孙,叫小天,自幼被孙灵药收养,入门自然也就早,占了这便宜,成了师兄,为此作威作福谈不上,只是在施绿秧面前总爱端架子,摆师兄威风。

施绿秧性子温和,又见其年岁还小,凡事也顺着,不过幽星夜可不惯他,不轻不重教训了两次,小孩差点都被欺负哭了。不过几次过后,幽星夜也就看出来,这其实大概只是爱在大师妹眼前表现的熊孩子小师兄,并非真的那种颐指气使,便改教训成了作对,专让爱现的小屁孩丢人,看他又急又气又躁,也别有趣味。

如此在毒王谷连住了四五天,幽星夜琢磨着呆了这么久,或也该走了,结果这日早晨,就发现滕青河失踪了。

先发现这事的是縢青水。

她这几日一直在与縢青河纠结一件事。

虽说孙灵药并不介意,但他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一直躲在谷内,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便商议应对,直到昨日才决定下来,左右五毒教已灭了,他们不妨另投名师,拜在孙灵药门下,也不算欺师灭祖。

其实在来前便有过纠结,只是那时八字还未一撇,也就没有深究,将事堵在心里,不了了之而已。

既然决定好了,他们便打算行动。

縢青水就是去寻滕青河,打算今日一起去向孙灵药说明的。

但去找时,却发现那门虚掩都算不上,大半开着,入屋看后,更发现床边滕青河的衣物鞋袜尚在,独不见人,这显然不对劲,縢青水急去寻人打听,从昨日分开至此,其他人也皆未见过他。

待孙灵药亲自去滕青河房中察看,结果就发现了房间里还有强力迷药所残留之香。

毫无疑问,有人潜入毒王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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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揭穿

是什么人潜入毒王谷并不难猜。

到发现时,这屋中残香已经十分清淡,淡到对人已经无甚影响,如此淡薄,星月二人是无法闻到的,她们鼻子还没灵到那程度,自然更不能确定是否就是那晚在明王寺闻到过的。

縢青水也没闻到。

但她闻不闻得到其实无关紧要,因为她两次被药倒,第一次是在睡梦中,毫无所觉,第二次则太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了,也没嗅到具体的味道,所以就算她闻得到,也分辨不出是否是药倒过自己的迷香。

但尽管不能确定,她们也能猜到,十有八九便是。

能在幽星夜她们这等高手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迷晕掳走滕青河的,也只能是轻功高绝的云中雀了,他有能力,也有动机这么做。

其实毒王孙灵药是地榜高手,擅毒,又是此地之主,熟悉环境,他应该也能做到,但他没理由这么做。

所以只剩下了云中雀。

他一直跟着众人,并穿过外面的三重屏障潜入毒王谷,虽有些惊人,但也并非不可能,就不知道潜入时有没有中毒,中了毒的话,又是如何解的。

基本确定了敌人,反而稍稍放心,云中雀应该不会杀人。

但也不能因此就坐着干等,一群人在谷中搜索半天,但始终无所获,多半是被掳走出谷了,正打算去谷外找找看,忽然滕青河自己回来了。

他是从山上回来的。

赤脚,仅着一件单衣,神色疲惫,步履所过,血迹斑斑,是下山时,脚被划破所致。

发现他后,皆聚上去。

滕青河有些沉默,听见问话也只是勉强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云中雀确实潜入了毒王谷之事,倒是得以确认了,随后滕青河回房中去,一整日都闭门未出。星月二人也去山上寻过半日,这时候自然难以发现云中雀踪迹了。

往后数日,毒王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也不知道云中雀是否还在暗中窥测。

幽星夜为此特地延后了原本想离开的打算,留了下来,不仅每晚提足戒备,不时跑出去巡夜,白天也在勘察毒王谷内外四周,想着看看有无机会将人找到并拿住,可惜无论云中雀亦或其同伙,一直未见再临。

而滕青河则仍鲜少出门,就算偶尔出来,也郁郁寡欢,又一回被云中雀捉去后,他大概终于没熬下来,身上少了一股精气神。

一直到二月十二这天晚上,再次传出动静。

这次是縢青水的房间。

星月二人的房间与之紧邻,她们第一时间警觉,破门而出,便见縢青水房门打开,外面踉跄着一道人影。

月色下,却是一个黑衣人,蒙着脸。

幽星夜身子一掠截住前路,笑道:“哈哈哈,终于来了,这些天可让我好等。”

黑衣人嗓音十分低沉,道:“你们居然在房里下药,无耻。”

幽星夜不屑道:“你是不是傻?你能下药我们就不能下了?”

毒王谷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毒。

既然有人蛰伏与暗处窥伺,他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为作防备,孙灵药便取出了毒王谷药库珍藏的一种特制熏香。

其名简陋俗气,称软骨香,乃是采集谷口桃花泽底下的“酥汤”为主材料炼制而成,无色无味,可令人脚软手麻,半分力气都提不起,只能任人宰割,据闻效果比之那泽水要强了数倍,幽星夜还亲自试过,就算以她太阳真气的特异,也足花了一刻钟才完全解开,当然了,这也与摄入量相关,幽星夜熏了这香一刻钟,也解了一刻钟。

这些天,谷内每个住人的房间每晚都会点燃一炷醉魂香,谷中人事先用过解药自然无妨,而若是外人潜入,眼下这黑衣人便是结果。

从他入屋到发现不对,再到出屋,决计不会有多长时间,十来个呼吸算是顶天了,可这么短时间,他却不得不放弃了縢青水自行出离,还在过程中造成了动静,可见这软骨香药力之不俗。

这一片刻,毗邻的两家房门口,滕家兄妹也分别出现,縢青水显然有些气虚,状态不佳,站着时还搀着门框,滕青河见状,急去扶住了她,关心道:“青水,你没事吧?”

縢青水摇头:“我没事!”

又转向这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幽星夜上上下下打量黑衣人,笑道:“是什么人,拿下他脸上的遮羞布就知道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贺兄!”

“哼!莫名其妙。”

黑衣人轻哼,不欲耽搁,一心离开,此时前有幽星后有明月,只能侧出,便身影一晃,往一侧躲闪。

“呵,想跑?”

幽星夜轻声一笑,飞身追出。

明月天冷眼旁观,没有插手,这人不是云中雀,有幽星夜一人动手足矣,此外,她也是在警戒四周,堤防云中雀,此人此刻不知是否也躲在附近某个角落,需加防备。

这黑衣人果然轻功超绝,此时身中软骨奇香,速度仍飞快,只比幽星夜稍慢三分而已。

片刻跑出十数丈,肩头便被幽星夜扣住。

幽星夜喝道:“还往哪里跑?”

黑衣人反应迅速,身子一矮,错过锁扣,就地打了个滚,避开一段。

幽星夜因惯性继续迈出两步,才脚步一顿,毫不停留回身袖子一挥,真气激荡,如风如浪。

黑衣人受力,顺水推舟又连打几个滚,借势翻出更远。幽星夜未加停留,飞身掠去,黑衣人正站起时,幽星夜又一掌拍向他胸口,自不敢硬接,侧身躲了过去。

然而躲过一招躲不过第二招,幽星夜拨手轻转,催发掌力隔空而至,落在他后肩,黑衣人闷哼一声直接被击落出去,摔在地上,连滚了数圈。

幽星夜身移影动,紧随其后,黑衣人方滚罢,已至跟前,一脚踩住黑衣人左臂,蹲在旁将碧落一横带着鞘架在脖子间,将他脑袋死死压在地面。

伸手撩去,摘下覆面黑巾,信手抛开,又将手一摊开,火元怒放,掌间升腾起一阵焰光,照出面貌,朗笑道:“哈哈,果然只是轻功好,武功不怎么样,这点你倒是没骗我。”

这人果然就是早该离去的贺之白。

425.惊鸿白鹤

贺之白闭住双眼,牙关紧咬,脸上汗如雨下,皮肤更如被滚烫开水烫了一边,通红通红,红得异常,口中不住低吟,浑身紧绷起来,双手时而紧紧握拳,时而五指大张。

他体内有一道滚烫真力肆虐,焦灼经脉,带来阵阵有如钻心之痛,内外交迫,痛苦异常。

他的内功的确不算太出众,哪怕这道太阳真力其实不算太强,也根本抵御不住。

“啧啧,你看来很难受啊!”幽星夜将焰光一收,笑道。

贺之白发出犹如喉咙深处被炙烤的颤音:“救,救我……”

幽星夜淡淡一笑,手掌轻停他胸口上方,真气相引,片刻间将火元收回。

贺之白紧绷的身体明显一松,长长舒气,胸口起伏喘息不止,躺在地上没再动弹。

幽星夜站起身,居高临下俯瞰,“真没礼貌,这时候你应该忍痛起来,跪下感谢我的手下留情。”

这些日子,谷中众人每晚皆戒备,警觉的几人自然早被惊动,夜色下,孙灵药亦到来,一到便见清了当下形势,问道:“拿住人了?”

他住处不在客厢这边,虽及时出来,却还是慢了一步,而这一步,便是乾坤已定。

幽星夜应道:“拿住了。”

孙灵药上前一看,还算过人眼力配合月色,基本能看清面貌,脸色微变,说道:“果然是你。”

幽星夜眯起眼道:“哦?孙前辈早料到是他?”

孙灵药没有隐瞒,说道:“上回听你们说绑走青河的是云中雀时,我就猜测他可能也会来,只是一直不能确定。”

随即低头望着贺之白,脸色难看道:“我早就警告过你,毒王谷不容你来撒野,也不许你们动青河青水的,还敢屡次来犯,真当我孙灵药是死的吗?”

幽星夜不着痕迹扫了他一眼,心中了然。他们原本应该并不相识,现在却说出这些,多半是与当日他们在厅中单独谈论过的事有关。

当时她也没刻意去偷听,并不知谈了什么。

“只,只是……”

贺之白肘子撑着地面,想要起来。

幽星夜冷笑一声,剑鞘一点,落在他胸口,贺之白倒吸了口冷气,直接落了回去。

幽星夜淡淡道:“有什么话,这么说就行了,起来做什么?”

贺之白喘息道:“只是,只是,玩玩而已,何必,这么,生气?”

孙灵药怒道:“哼,死不悔改。”

幽星夜道:“孙前辈请先息怒,气大伤身,他现在不过是砧板鱼肉,没必要与他一般见识。”

孙灵药有些迟疑,问道:“不知幽姑娘打算怎么拿捏他?”

幽星夜道:“我看前辈似与他关系匪浅,看在前辈面子上,便不杀他了,只是……”

说着,低下头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

贺之白:“你,你想怎么样?”

幽星夜笑道:“你不是玩玩吗?我也来和你玩玩。”

碧落出鞘,往旁边一划,崩然响过,地面便被劈碎,留下一道七尺长痕。

幽星夜往剑身轻轻吹了口气,,道:“我这口绝世好剑吹毛断发,锋利无比,砍人割肉就和切豆腐一样轻松。”

倏地垂下,剑锋指向他:“咱们就来玩个游戏,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答案我不满意,或者你有迟疑,那我就在你身上划一剑。”

贺之白惊怒:“你……”

幽星夜手一抖,一道剑气将他脑袋旁的地面击出一个窟窿,有碎屑撞在脸颊,颇痛,他倒吸了口气。

幽星夜淡淡道:“这是警告,再废话,便真的往身上招呼了。”

贺之白噤若寒蝉,眼神飘向孙灵药。

孙灵药犹有恼怒,得幽星夜不杀保证,便不愿多管,轻哼一声,直接往旁走开,未加搭理。

幽星夜好整以暇道:“想明白游戏规则了吗?”

贺之白:“明,明白了。”

幽星夜道:“那就好,来,先说说,贺之白这个名字,是真名还是假姓?”

贺之白道:“假,假的!”

幽星夜道:“那真名叫什么?”

贺之白道:“白,白鹤……子!”

幽星夜眼神一下眯起:“白鹤子?哦,贺之白,白鹤子,原来是这个理……”

接着语气森森地问道:“那么,白鹤子,是那个专爱给女人下药的翩惊鸿白鹤子吗?”

江湖三大淫贼,落红刀梅惜花,三年前就折在她手上了,现在不知道被神通侯处斩了还是关在大牢还是收服了,也未关注,雅公子西门庆之,同样被收拾过一顿,最后一个,便是翩惊鸿白鹤子,因其身法超凡,翩若惊鸿,故得其号翩惊鸿,这人采花时,最喜给对方下药。

如果贺之白便是白鹤子,那么就是上天注定,要让这三大淫贼都在她手上遭一番罪。

白鹤子:“没,没错!”

幽星夜笑了笑,说道:“本来我是打算接着问你身份,问你和云中雀什么关系,问你如何不惧谷外毒瘴入谷这些的,不过现在……”

眼神一冷,飘向他胯下。

既然是淫贼,那么管他还有什么身份什么底细,先阉了再说。

手一动,剑起,往胯间刺下。

白鹤子本能惊呼。

幽星夜手起剑落,然而电光飞逝之间,忽然眉头一皱,察觉异状,忙将剑路一改,顺势改直刺为斜挑,自下而上,往右侧挑出,剑气化作一抹清弧飞出,击中右侧奔袭人影。

然而所挑碎的,只是一个梦幻泡影。

云中雀真身自幽星夜身旁兜转而过,并避开孙灵药一掌,电光火石之间,扯住白鹤子胸口衣服拖动,于惊呼中随手将之抛至数丈之外。

幽星夜左手剑鞘就近点下,云中雀抬掌抵住,同时借力贴着地面滑了出去,眨眼至丈外,幽星夜又一剑斩出,剑气恢弘,后发先至,逼身而来,云中雀脚一震地,腾身跃起,翻转间避开剑气,却又迎来明月天的气寒十方。

明月天不知何时已至他退路前,在他跃起避剑刹那,起掌袭出,周遭虚空,遍染太阴之寒。

云中雀虽避不开,却硬接下一掌,借势倒翻出去。

而同时,森森剑气又至,幽星夜挥碧落而逼近,编织剑气成天罗地网,铺盖十方,将云中雀笼罩其中,人亦紧随其后,隐碧落剑锋在剑气其间,寻隙无情刺出。

云中雀怒气横空,双掌运无穷力,在身前一合,夹住碧落剑身两面,如金刚铁壁,天剑寸进不得,四周剑气刹那被震散,只剩下剑锋透出了一缕无坚不摧的悍然剑气,透体而过,在身前身后,迸射出两团血雾。

“哈啊!”

云中雀怒喝一声,两掌饱提真元,猛然推出,真气如潮浪怒涌而出。

碧落不再被夹住,但此刻不适再进,幽星夜直接撤剑回防,横剑在前,左手持鞘,亦抵剑身同御。刹那间真气之浪袭至,怒击剑身,一股无匹浩力传来,直接被震退,双足在地面留下两道拖痕,滑出丈余,复被明月天抵住后背,相助卸力,方得消弭,但两臂犹在颤颤,碧落都几乎把握不住。

云中雀亦反向飞落出去,但毫不停留,脚一沾地,辗转来回,腾挪起伏,抓起白鹤子便去,硬是没能拦下。

目视离去,幽星夜喘息着抬起握着碧落,还在轻轻打颤的右手看了一眼,说道:“这家伙,好强横的内力。”

经此回对方困兽犹斗般的反扑一击,她可以确定,这云中雀一身功力之强,已上重楼。

当然,虽上重楼,却也不会太高,九重天为一重楼,他应在一重楼初期,大略是第十重天上下。

426.天罡地煞

云中雀提着白鹤子,如鬼影奔走于夜色下,所过处,飚起阴风阵阵。若是被山野百姓看见,少不得惊呼一声“有鬼”。

虽说前些年便已至重楼之境,不过云中雀向来不爱厮杀,就从来不去修习拳脚兵器的功夫,除了内功之外,便只在身法一道下过苦功,以致堂堂重楼之人绝顶高手,在遇敌时,若那身绝顶上乘的内功压不住人,便只能跑路了。

不过,那身轻功,的确是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了,他曾对滕青河吹嘘自己为天罡门第一高手,并非无的放矢,只不过那第一之后高手之前,要加轻功或者身法两个字罢了。

若是比轻功,他自信帝主座下的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将,包括里面那两个差不多开天门的家伙在内,也只能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吃灰。

故他对自己一直挺满意的,然而今夜却有几分后悔,早知该学一两门防身手段,至少在如今夜这样没能及时脱身的情况下,不会那么轻易被人弄伤。

不过后悔无用,眼下还是脱身为上。

飞奔半夜,不知跑出了多少里路,只是定然是远离毒王谷了。时天初破晓,黎明之光升腾,清凉如洗,云中雀在一座荒山脚下停住,扔了白鹤子,自坐运气调息。

白鹤子叫了一声,抱怨道:“你就不会轻点吗?”

云中雀怒目,呵斥道:“我肯沾你这臭身子已经大发慈悲了,哪里那么多抱怨,我现在要疗伤,你少再来烦我!”

说完,就闭目调息,不再理会。

白鹤子嘀咕道:“我还不愿你个臭男人沾到我呢……”

一个时辰后。

天阳悬空。

云中雀调息暂毕,睁开眼,白鹤子就在他边上调息,望着他隽秀面庞,心底就一阵不满,哼道:“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俊脸。”

白鹤子醒来,冷笑着回应道:“这种东西天生的,你可羡慕不来。”

云中雀复冷哼了声,才问道:“你伤如何了?”

白鹤子道:“伤了经脉,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幸好那异种真气被小娘子收回了,否则这回恐怕真要阴沟翻船。另外就是迷药药性没过,还有点提不起劲了。”

云中雀讥讽道:“终日大雁终究要被雁啄瞎,谁让你憋不住,非要昨晚去搞?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再去,又怎么会着了道?”

白鹤子反驳道:“若不是你先跑过去搞了一回,害我眼馋,我怎么会憋不住?何况我只是搞一个五毒教余孽,又不是搞他孙灵药的徒弟,谁知道那老家伙一点也不顾情面,非给人出头的?居然拿迷药防备我们。”

云中雀拈着兰花指掩嘴,嘲笑道:“人家是正经凭武艺当上的地煞魔将,干嘛要给你一个走后门的家伙留情面?”

白鹤子也反唇相讥:“那你这天罡神将的情面人家不是照样没给?”

云中雀眼皮一跳,道:“至少我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过了我家滕兄弟,可比你强多了。”

白鹤子词穷,怒道:“你这兔儿爷,死娘娘腔,臭变态!”

云中雀哼道:“咱们五十步笑百步,你就不要说这话丢人了。”

——

毒王谷,主厅中。

灯火通明。

主副位上,孙灵药、星月二人、滕家兄妹皆在列。

谷中诸人,此时只有施绿秧师姐弟与几名药童不在:师姐弟俩一个不会武功,一个武艺低微,加上住处不在这一块,先前动静来得快去得也快,未得持续,故而并未被惊醒,而药童倒是先后起了两人,但已被孙灵药屏退回去。

幽星夜被反震得沸腾的气血已经安抚下来,坐在副位,望向孙灵药,询问道:“孙前辈,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云中雀跟白鹤子到底是什么底细?又与前辈是何关系?”

这话原本是在云中雀救走白鹤子后,幽星夜便问了,不过孙灵药没直接答,只让先来厅中再谈。

孙灵药叹道:“他们是什么人,这就不得不先说到一个地方了。”顿了顿,问道:“不死帝宫,你们可曾听闻过?”

幽星夜道:“百解楼排布的宗榜第一,自然知晓。”

孙灵药道:“不错,百解楼宗榜第一,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不死帝宫。”

幽星夜道:“洗耳恭听。”

孙灵药道:“不死帝宫据闻是昔年那位奉天帝所创,迄今已有六百年,帝宫之主号曰帝主,深不可测,其下分为天地人三脉,不过人脉早已凋亡,如今剩下的,是天罡门与地煞堂这两脉,共有一百零八人,被称为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将,那云中雀便是三十六天罡神将之中的天巧星,白鹤子则是七十二地煞魔将中的地狗星。”

幽星夜喃喃道:“天罡地煞吗?”

上回听滕青河说云中雀是什么天罡门之人,便开玩笑有天罡便可能会有地煞,结果真有个地煞堂,也是莫名感慨。

问道:“就不知道这两人的武功,在天罡地煞之中是什么水平?”

孙灵药道:“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人,基本是以武功高低来排名,除了那白鹤子是靠着取巧的法子勉强跻身之外,其余一百零七人无一弱者。云中雀是天罡最末,排三十六,白鹤子是地煞最末,排一百零八。”

“也就是说除了云中雀,这不死帝宫,至少还有三十五个绝顶高手吗?这绝顶高手,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幽星夜自语道。

不过,也不免腹诽,这么多的绝顶高手,江湖上还有几十个,龙木岛那边少说也有几十个,就算里面可能有些其实是同一人的,那也简直都快烂大街了,还用“绝顶”这个词……真的合适吗?

孙灵药道:“或许,这种不该叫绝顶高手,称其一流更合适一些,不死帝宫内部就是这么区分的,与外界的差别不小。”

不死帝宫沿袭过去大奉朝时的武林旧制,没有超一流或者绝顶这种说法,外界武林的超一流或绝顶高手,在不死帝宫,只能算作一流。

幽星夜笑道:“不错,这么多人,只算一流,不算绝顶,那听来就舒服多了!”

突然问道:“不知道前辈在这天罡地煞之中,可排第几?”

孙灵药沉默了一下,道:“地煞五十九,地损星。”

他已说了这么多,当然做好了将自己的身份也一道吐出的准备,这也本就在他打算之内。

幽星夜道:“这些事在江湖上从未耳闻,想是不死帝宫有规矩,不需外泄,前辈现在却这么直接说与我们听,不担心引起那位帝主不满吗?”

孙灵药平静道:“只要你们也成为帝宫之人,那帝主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会有什么不满……这也是今晚肯与你们说这些的原因。”

看来这毒王是打算当说客了,幽星夜闻言眯起了眼:“哦?”

427.说帝宫

孙灵药没有直说,而先看向滕青河道:“那白鹤子是近些年初起,我不太了解,不能妄下推断,但那云中雀就算在帝宫,也向来风闻不佳……他既已盯上青河你,恐怕还会来纠缠,就算暂时不来理会,但哪一日想起了,也会再来找你。”

显然他对同为天罡地煞的云中雀秉性也是十分了解。

滕青河脸色一白。

縢青水急问道:“孙爷爷,可有办法解决?”

就听孙灵药继续道:“为今之计,便是入我门下,拜我为师,如此能算帝宫外围,加上有我照应,想必会令他有顾忌,但如此能拖一时,却未必保证能托一世,所以,你今后仍要刻苦,尽早修成周天圆满,你便能去与白鹤子争地煞尊位,帝宫有规矩,天罡地煞可以比武争位,但不得自相残杀,就算彼此有仇,也需双方同意,上生死台一战才能了结恩怨,只要你能成为地煞之一,就算云中雀武功远胜与你,也不敢再明着拿捏你……还有青水你也一样,想要摆脱白鹤子,暂时只有如此……你们两人,可愿意?”

滕家兄妹没有犹豫,他们本就是有此打算。

縢青水跪了下来,叩了响头,道:“青水愿意,请孙爷爷收我们为徒!”

滕青河亦道:“请孙爷爷收我们为徒。”

孙灵药道:“好,天明之后,我再正式收录你们二人,先起来吧!”

又道:“然后便是凌姑娘你们了!”

幽星夜道:“不知前辈给我们想了什么办法?”

孙灵药道:“帝宫高手,并非全由帝宫自己教育培养,有许多都是收录自外界的高手,每个地煞魔将每年都有一次引荐资格,可以推荐一个人加入帝宫,我今年还尚未引荐过人,眼下就可推荐你们中的一人加入帝宫,等到明年,再推荐另一人……你们意下如何?”

幽星夜好奇道:“加入这不死帝宫,就这么简单?”

孙灵药道:“自然没那么简单,首先如非知根知底的熟识之人,天罡地煞轻易不会推荐其他人入宫,因为被推荐入宫的人里,若有谁犯了规矩,那引荐之人亦遭连坐,要受同样惩处。”

“其次,也并非受人引荐便能直接加入的,需先经审查和考验,审查不必说,宫内自会有人去调查出身来历为人秉性,再商讨是否同意,中间并不会与你本人直接交集,而考验,一般是考验武功,由两名天罡或者三名地煞来进行,不需要胜过他们,只要能接下几招便可,不过这也并非绝对,全靠主副首领天魁星与天罡星的裁夺,若运气好或他们看你顺眼,改换其他轻松的,甚至直接免了考验也说不定。而加入帝宫后,也并非直接便可成为天罡地煞之一,而是先成外门成员,再过五年之后,方能去争夺天罡地煞的身份。”

“当然了,若你们也愿意改换门庭,拜我为师,或者是拜其余天罡地煞的某人为师,经这‘师父’上禀帝宫,列入真传位,便可省去这些繁琐过程,直接成为帝宫外围成员,并拥有挑战天罡地煞争夺其位的资格,就像青河青水一样,不过其他倒无不同,同样是‘弟子犯过其师并罚’的规矩……我看你们师出名门,且师门尚在,想来是不会愿意如此的。”

幽星夜又问道:“按百解楼的猜测,这不死帝宫中有一位不死奇人,并且将帝宫排名宗榜第一全因此人而起,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人?与前辈所言的帝主,又是何关系?是否是同一人?”

孙灵药道:“我只知道,帝宫有一位帝主,是先天之人,只有晋升为三十六天罡之一,方能在十年一次的清明日见到他,至于这帝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丑是美,我一概不知,而你疑惑的不死奇人与帝主有何关系,是否就是帝主,我就更不清楚了,整个帝宫,或许只有实际在掌管事务的天魁星与天罡星两人知晓此事。”

幽星夜:“加入这帝宫有什么好处吗?”

孙灵药道:“自然是有的,简单说吧,你拜在一个门派里有什么好处,在帝宫中都有,并且自帝宫所得的只会更大……比如武功,试问武林各派,有几个会对门下弟子直接传授武道神功的?可若加入帝宫,只需外围成员,便能直接传下半部神功,而若成天罡地煞之一,除了一部天罡地煞经,还能入武库再挑选一门神功。又比如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至少是江湖上超一流的高手,如此交流经验也好,或想请教寻求指点也罢,都不会缺人,对精进自身武艺,又是另一番好处。”

“帝宫内神功秘籍很多吗?”

“六百年前奉天帝一朝,灭了多少江湖门派夺其秘籍?又有多少门派为求自保,而将镇派武功都献给了皇室?这帝宫武库所藏的,便是其中三百六十五门最顶尖的神功,无一不是武道之功,可知道二十多年前那沸沸扬扬的天帝八神图?那就是从帝宫武库泄露出去的,你说帝宫所藏的秘籍多不多?珍贵不珍贵?上乘不上乘?”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幽星夜摸了摸下巴:“那加入帝宫可有什么约束?”

孙灵药道:“帝宫内部十分松散,除了不能自相残杀,要入武库需积攒功劳,不能轻易向旁人吐露帝宫存在,基本也没有其他什么规矩。”

又问:“怎样?是否要加入?”

幽星夜道:“假如不加入,会怎么样?”

“不加入?”孙灵药一怔,苦笑道:“如果是在我与你说帝宫之事前,只要云中雀两人不借用帝宫的力量去对付你们,倒也没什么事。”

“那现在呢?”

孙灵药叹道:“现在,若是帝宫那边不知道我与你们说过了,也没事,可若是知道了,我会被割了舌头,你们会被杀,或者被捉去囚禁。”

幽星夜笑了笑:“这里就只有咱们五个人,只要大家都守口如瓶,应该就无事了。”

孙灵药叹道:“这么说,凌姑娘是打算拒绝了?”

幽星夜俏皮笑道:“那可未必!”

孙灵药道:“哦?那凌姑娘是愿意了?”

幽星夜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孙前辈为什么要引荐我们加入不死帝宫?”

孙灵药想了一下,道:“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你们与绿秧有旧,如今又是因青河青水之事牵扯其中,我不想见你们最后为此而被帝宫高手所害,第二,则是帝宫一直鼓励我们天罡地煞去吸收外界高手加入,像青河青水这样以真传身份加入的倒是没有什么,可若是引荐如你们这样天赋过人之辈加入,则算是功劳,积攒到一定程度,便有奖励,比如由帝主灌顶传功,或者额外再进入帝宫武库,亦或者奖励神兵利器等等,总之利处多多。”

428.考验

大理崇佛,佛家庙宇于此遍地开花。

最负盛名者,莫过崇圣寺。

崇圣寺为大理皇家寺院,位于大理城外,苍山脚下,洱海之畔,立国百年来,大理皇族足有六位皇帝在此出家为僧,引为奇谈,至于其他皇室宗亲、权贵在此为僧者便更不乏其人了。

故而崇圣寺历来香火鼎盛,可谓天下罕有。

夕阳渐斜,水波轻转,正值黄昏。

二月十六。

崇圣寺内外,香客如川流,来往不绝。

幽星夜与明月天带着白黑伴于人群间,在旁人对异兽异样或惊诧目光中,悠闲于寺内兜转。

她们两日前告别施绿秧等人,离开毒王谷,带上白黑,来到此地。

星月二人在寺内转过半圈,有香客,有僧人,有景致之优美,有殿宇之恢弘,有佛像之庄严,方应来意,找到知客僧,求见住持。

知客僧很快回来,将二人引入内寺。

崇圣寺亦如嵩山少林一般,有内寺外寺之分。

外寺是供香客朝圣祈愿、烧香拜佛之地,内寺则是僧侣居处,亦是武僧练武之所在,寻常香客止步,倒是见江湖人,或留江湖客,一般都在内寺。

也是身处大理,属番邦异族,与汉传禅宗有所区别,崇圣寺规矩要少些,并非完全与少林一样,内寺彻底禁绝女客,不至于让星月二人连内寺也进不去。

移天星月在这年前年后剿了西南无数盗匪,这崇圣寺的普通和尚听没听说过不清楚,可住持显然是听说过的。

否则也不至于连带上四名显然辈分身份皆高的老僧同在迎客厅前迎候,可谓给足了脸面。

崇圣寺今任住持法名和善,不仅合乎和尚的身份,也的确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如非孙灵药言之凿凿,还真让人不大相信他还兼着帝宫的地煞身份。

而且还不是普通地煞,而是负责与帝宫联络的地煞之一。

不管这帝宫是正是邪,是善是恶,单纯隐世或者暗藏深谋,背地里作为其要员,这听来总是有些不大合乎高僧,合乎一寺住持身份的。

这和善大师是地煞之一,另外几个老僧却未必和帝宫牵连,故寒暄后幽星夜也没直明来意,只将孙灵药笔书的推荐信呈与和善观看。

而和善和尚看过信后,则风淡云轻如常给了一句“原来是此事,老衲知道了”,也没细说详谈,又随便聊说两句,便唤上几个老僧离去,只让二人自便,如不介意,可在寺中小住几日。

看来是让暂候等帝宫的处理了,星月二人自无不可。在知客僧带领下去客房放好行李,便趁天未全黑,于寺内外闲逛。

入夜。

十五月圆,十六亦不差。

月上柳梢头。

万籁俱寂,和尚晚课的念经声木鱼声都早已唱罢。

星月二人也早已回屋中休息。

忽然,一阵箫音传入耳畔,婉转轻柔,连绵不绝,却让人气血躁动。

箫声来之莫名,两人心有所感,没作犹疑,带上碧落,径自出屋,循声而去。

不大会儿,便至崇圣寺往北三里外。

此处是洱海岸边的一处亭台,架设于水上,可听洱海水波。

亭下有两人。

凭月相看,一人佝偻瘦小,一人挺拔高大。

箫声起于那高大者。

二人至亭外,相引的箫声立止,随之苍老之声响起:“谁是幽星夜?”

幽星夜道:“我。”

老者道:“无关之人,速速离开。”

明月天目光比月色更冷,冷声道:“你说什么?”

老者自无所惧,又重复了一遍,道:“无关之人,离开。”

幽星夜劝道:“姐姐,你先回去等我一会儿吧,放心,我不会有事。”

明月天冷眼凝视亭下二人一眼,轻哼一声,飘然而去,片刻已无踪迹。

幽星夜问道:“两位如何称呼?”

那老者道:“我乃天哭星。”

另一人道:“我是天剑星。”

这是一个沉敛的中年男声,区别明显,而二人都未说真名,只以代号相称。幽星夜自不强求,只是暗忖这两人真实身份,是否为江湖上某个知名高手。

二人各简单报上名号,天哭星便继续说道:“你的入宫考核,由我二人负责!”

幽星夜道:“要如何考?”

天哭星道:“分别接我二人十招不死不残,便算你过。”

幽星夜眯起眼睛道:“谁先来?”

天哭星道:“我——”

这“我”字初起,人已经出亭,奔向岸来,而至尾音毕,一掌已至幽星夜身前。

幽星夜尽起移天势。

掌力相接,这第一掌便势沉力猛,但汹涌渡来的真气刹那间便被瓦解多数,虽未全,仍有一道强劲涌来,却已无威胁,被体内特意留出的一道造化气源吸收,用以补益,并借势退开,飞身后移。

天哭星如影随形,又一掌至。

幽星夜接下,复又飞退。

若说第一掌被她移天掌法化去九成力道,又被造化气吸收补益半成,最后半成才被强行震散瓦解,那这第二掌便只化去了六成,吸收了半成,还有三成需正面接下,虽仍无威胁,不能伤她,激荡之下却已有些气息震动了。

接着是第三掌。

仍非展现出什么精妙之处,但却是更加刚猛无俦,力道更足,更强,更连绵不绝。

这回,移天掌法只能化去他三成力道,造化真气只能吸收半成。

幽星夜忍着阵阵气血翻涌,低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前辈也接我一掌!”

霎时,太阳真气满布掌间,凉夜气骤热,如烈阳火灼,反击天哭星袭来的第四掌。

崩然交击,气震十方,怒响刹那,幽星夜连退七步,天哭星身体晃了晃,掌对地面一劈,火光一闪,正是被逼出太阳真气,地表直接被灼开一个窟窿。

未加言语,复又追上。

……

第十招,一剑光寒。

晨曦剑势在天哭星掌落之前,直接将之逼开。

天哭星为抵挡骤临剑气,直接拿蓄势在掌间的真气去接,结果被劈散,掌间也留下了一道血痕,但也仅此而已了。

幽星夜持着碧落,望向天哭星,呼呼喘息。

说来,她这算胜了。

第九招时,她已败势明显,只是强撑罢了,但最后这出其不意又迅猛无双的一剑,伤到了天哭星,算得上反败为胜。

当然了,这属于取了巧的,若无十招之限,而是真正的生死相争,接下来才是危险,一直拖延下去,幽星夜只有败与逃一途,造化真气虽能掠夺补益,使得对方气竭之前,自身真气用之不竭,但却不能直接将伤势恢复。她招式威力是不如对方的,固然一招一式间不会被重伤,但能积少成多,当伤势引发质变之时,便是败亡之刻。

天哭星定定看着手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败了。”

言罢,转身掠向亭内。

天剑星道:“那么接下来,就换我了。”

429.受伤

天剑星显然没有留出时间让幽星夜调息休整的打算。

他说完,人已出。

天剑星擅使剑法,此时他手里没有剑,但有箫,凭箫为剑,风呼气赫,剑影重重。

无边剑势笼罩下,一点寒芒突出。

格挡,反击,抵御……

幽星夜全神贯注,沉着应对。

天剑星于三十六天罡排名比天哭星高出一截,待表现于个人武功上,便明显强出一头。

幽星夜并非对手。

虽仗神剑之利,让他不敢轻触撄锋而坚持一时,但六招过后,终也失利。

第七招,玉箫拍在碧落剑身之上,浩力相冲,幽星夜被巨力震退,然而后退的刹那,对方第八招又至,幽星夜堪堪立剑抵御,无匹劲力袭来,竟再也把持不住,碧落脱手。

第九招,玉箫直来,点落心脉。

已避无可避。

即将决胜,一断生死。

幽星夜目光一凝,瞳孔放大,来不及过多反应,堪堪在最后一瞬间,在飞退中强将身体微微偏移,刺向心脉的玉箫便落左肩头。

玉箫本钝,但在天剑星手上,比刀剑更加锋利。

毫无阻隔,刺入肩头。

血光迸溅。

剧痛传来,幽星夜牙关紧咬,凝视近在咫尺的天剑星,同时心中已有决断。

右足于地面一抵,强停退势,原本只是刺破血肉的玉箫瞬间穿体而过。

“嗯?”

天剑星眉头一皱惊疑,欲抽回,然而已晚。

万物之纳全力运转,牢牢将箫,将剑吸附,一时竟抽不回去。

这片刻耽搁,幽星夜应对已出。

右臂颤抖强被压制,心动念动意动,天剑剑意萦于指端,与真气并生,升腾一抹比碧落更加锋利的璀璨剑芒,然后,就像玉箫点落她的心脏,点向天剑星的心脉。

以伤未必能换死。

但以伤换伤势在必行。

天剑星左手本能地去抓住幽星夜两指。

并与她一般,将身体偏挪。

但掌指接触刹那,掌间真气便被搅得支离破碎,阵阵刺痛,血肉都被割开。

指端剑力受阻,但未能阻绝,一缕余力,透肩而过,溅起一道血花。

天剑星哒哒哒连退七步。

“第十招。”

幽星夜低喝。

第十招,不再是她接天剑星的第十招,而是天剑星接她的第十招。

随着喝声起扬,一抹剑光在黑夜之中升腾。

此时手中已无剑,唯有剑鞘,以鞘为剑,催一式晨曦光寒。

随着剑出,剑鞘落地,喉间血液压抑不住从嘴角涌出,身子晃动,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半边衣裳湿,染了血红,紧贴肌肤。

幽星夜呼了口气,闭上眼睛,左手勉强抬起,握住玉箫,咬牙忍痛将之拔出,紧接着封住穴道止血痛,大口喘气,同时暗运真气调息。

另一边。

天剑星也已落定在数丈之外,再退一步,便是洱海之水。

他此时同样形象狼狈。

左手血肉模糊,左肩被捅了一个窟窿,最后一道剑气,虽被强横真气抵御消弭,却亦在右掌留下了一道深痕。

短时间内,他是无法再用剑了。

这才是两败俱伤。

说来,还是幽星夜赚到了,因为她这算是生生拼掉了一个绝顶高手了。

冷夜寂寥。

微微血腥味纠缠着空气,在黑夜之中传播。

三方沉默。

两个帝宫天罡大概是还在震惊如此结局。

半晌。

幽星夜恢复三分元气,左手轻甩,将染血的玉萧扔向天剑星:“还你。”

天剑星右手两指夹住,定定看了一眼,骤然震力,玉萧顷刻间断裂,落在地上。

幽星夜也不在意,喘息着问道:“两位,我这算通过了吗?”

天哭星道:“通过了!”

掠出亭台,掷出一物,道:“此乃半块帝宫令牌,待宫内对你审查完成,会有人奉上另外半块,到时你便是帝宫一员。”

幽星夜接过一看,是半块玉佩,随手往怀里一塞,问道:“需要多久?”

天哭星道:“三日内。”

天哭星又道:“我们要回宫复命,告辞。”

幽星夜道:“恕不远送。”

二人朝着苍山方向飞纵而去,须臾不见踪。

“唔……”

幽星夜心头略松,立即坚持不住,又踉跄了两步,捂着左肩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这时才勉力运功,开始转化出玄功紫气,加速疗伤。

那一箫的伤害,决不能算是皮外伤,此外还有丝丝缕缕剑气纠缠,更加剧了伤势,需要尽快处理。

紫气化生,伤处清凉如许,痛楚立即消减许多。

幽星夜恢复了一口气,呼呼喘息,朝崇圣寺方向,运功喊道:“姐姐!”

声音悠扬,浩浩荡荡在夜色下传出去。

虽说被劝下,但她十分清楚明月天必然不会真的直接回崇圣寺去,应该还在附近某处。

喊完后,便挣扎着去拾碧落与剑鞘。

人影飞掠。

幽星夜才将剑与剑鞘拾起,还没来得及送剑归鞘内,明月天已至。

她当然并未走远,只是停在大约一里外的地方。

那位置并不能看清这边的情况,但偶尔能见真气凝光,能听气震之音,自然明白这便是开始进行孙灵药所言的考验了,只是幽星夜没有求助,她也不知道情况,便耐着性子等候,又见激斗已消泯了一会儿了,还无其他动静,猜测就算还有什么话也该说完,便直接过来。

才半数路,便听见幽星夜的招呼,听出语气不对,急忙加速而来。

过人目力在皎月清辉下,清楚看见幽星夜白衣被染红,满身血迹,急去搀扶住她。

“哈!你来得好快!”

幽星夜将碧落还鞘,身子一软,就势靠在明月天身上。

明月天紧紧抱住她,环顾一周,冷声道:“那两人呢?”

幽星夜闭上眼睛,虚弱道:“走了啊……我没力气,帮拿一下剑。”

明月天接过碧落,将幽星夜打横抱起,飞身回去。

崇圣寺。

明月天暂将幽星夜安置在房中,便又急忙出去,很快就从和尚处弄到绷带药物回来。

眼下赶时间,她自然不会客气,虽收着手没有伤人杀人,但对和尚们威逼压迫,态度已算十分恶劣,崇圣寺一阵鸡飞狗跳,还是和善住持出来安抚才算歇下。

430.天地苍生,玄功三变

客房中。

明月天将幽星夜脱了精光。

凄艳的血红与白皙的肌肤在身上交织出惊心动魄的异样之美,但除了她们自己,没有任何男人或者女人能欣赏到这一幕。

明月天动作轻柔小心,拿湿毛巾一点点拭去伤口四周的血渍。

幽星夜左侧锁骨往下,约两寸处,三年前那道指伤遗留的疤痕虽不明显,但终究还在,今夜则在上方又添了一道血窟窿,与之不仅紧紧相连,部分还有重合,在明月天小心翼翼的擦拭下彻底露出,血肉外翻,触目惊心。

明月天帮着处理伤口时,幽星夜也强撑精神,一直忙着运功。

那个天剑星造成的伤害,一在那伤痕,二则是残余的剑气,前者虽不算轻,可也无碍性命,后者才是关键,不将之拔除驱出,伤口休想愈合。

可那剑气虽稀薄少量,性质却十分坚韧,如附骨之疽,姥姥附在血肉之间,极难拔除。

太阳真气应能直接烧化,然而一来受了伤,精力不济,既要小心翼翼控制太阳真气不与紫气冲突,又要去对付那些剑气,难免心有余力不足,再来则是一去焚灼剑气,便要波及附近的经脉血肉,引发剧痛,实难忍受,就这么磕磕碰碰好一会儿,见效果不大,终于放弃,将太阳真气彻底化去,转作玄功紫气,改以此功一边疗伤,一边强行拔除残余剑气,虽也刺痛,相较却轻许多。

服过丹药,敷上金创药,包扎好后,明月天又将其余部位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接下来一整晚都运功助幽星夜拔除剑气,待破晓时分,处理完后,则改助她疗伤,虽论起来,造化真气的效果远不如玄功紫气,但也聊胜于无。

第二日中午,明月天去弄了些吃的,又将染红的衣物床单付之一炬,便坐在旁边打坐,既是护法也是练功。她早已结束与幽星夜的气机相连,让她自己疗伤。

幽星夜全力运转玄功,紫气在体内隆隆而动,偶尔显化于外,一点一滴,一丝一缕,积少成多,逐渐使她整个人都被一层淡淡紫光笼罩,如在奇异的烟中雾里,仿同神圣。

大概是全身心的投入引发了质变,在某一刻,这紫光……或言之构成这紫光玄功紫气忽忽出现了奇异变化,一点绿意初生,随后在一个呼吸间便完全由紫转绿,象征生命色彩的绿,透着无穷生机。

如同造化功有三变,日之曜、月之曦与造化之纳,一体同源的紫气玄功同样有三变,天之殇,地之润以及苍生之极。

天之殇狂暴真元,一经使出,真气狂暴,同样的内力,同样的招式,威力更强,杀伤力倍增。

地之润为补缺真气,是修补身体缺陷的力量。大地承载万灵,有谓生命之源,补缺真气也可以称作一种实质化的生命力,内外伤皆有奇效。

苍生之极大衍真力,则重在一个衍字,衍者,衍生也,大衍真力就是在一定时间内,让真气总量数以倍增,达到躯体所能容纳的极限。

玄功三变各具奇异,其中狂暴真元与大衍真力,若能一同使出,真气量增质涨,举手投足皆是惊世骇俗的伟力。

比如幽星夜在此前若是已练成狂暴真元与大衍真力,昨夜别说受伤,那天剑星与天哭星两人联手齐上,也不是她对手,就算是东方啸天与缥缈天姥的那样的人物,也未必不能一搏。

当然,这两者都很难练成,得一已算奇迹,而这兼得,难如登天。

此外天之殇与苍生之极,皆是伤人伤己的手段,使用过后,必然受其反噬,躯体遭创,轻重程度,则随其使用多寡与时间长短而变,而这时候,便又体现了补缺真气的重要性,它可快速使天之殇与苍生之极对身体的伤害复原。

而补缺真气也是三种变化最容易掌握的,基本将玄功练到相当火候,便能练成,就如万物之纳之于造化功一般。

一言以盖之,紫气玄功深层三重变化相辅相成。

就这点上,紫气玄功比之造化功的日月阴阳极端对立难以同存共体,却截然不同。

此刻幽星夜的情况,就是长时间全身心接连不断地运用,加上也是用以处理伤势,引发真气在疗伤方面的质变,使普通紫气蜕变化作补缺真气。

而几乎就在补缺真气完全替代了紫气的同时,肩上一阵酥酥麻麻,那是一种让人又舒服又难受,又爱又恨的痒意。

当这酥意渐浓时,幽星夜终于忍不住,直接撕开伤口外的绷带。

她此时只有肩上绑着绷带,再未着寸缕,绷带被扯下大半,小小的客居禅房中,登时更加艳色勾魂。

她的动作有些大,也有些急促,难免扯到伤口,当绷带被拿下暴露出来时,刺痛中,一道血色也随之流下。但在那股源源不绝的酥麻之意下,那阵痛楚直接被盖住,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无后续了。

“嗯?这是……”明月天第一时间醒来,看着幽星夜身上缭绕的淡淡的绿光,微微蹙眉,又见伤口再次流血,道:“你做什么?”

手一抓,捡起旁边绷带要去将血擦掉。

幽星夜拦下她,低着头望着伤口,道:“先别动。”

努力了一晚上加大半天也只是止血却远未愈合的伤口,肉芽蠕动,创口凝固,迅速结出一层透明的“膜”,这层膜又渐渐加固加厚,最多一刻钟,便完全结疤,再不见血色,又半个时辰后,疤块自行脱落,露出稚嫩的新肉。

背后创口如是。

星月二人自始至终一直盯着,见证了这如同奇迹一般的演变。

疤块脱落,幽星夜长长舒了口气,平平淡淡神色改换笑意,挺胸抬头,两臂后压,伸了伸懒腰,感觉行动如常,毫无凝滞,更是眉开眼笑:“哈哈。”

明月天也微笑道:“看来没事了。”

幽星夜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下窜过去抱住明月天,将她压在身下,两爪子使劲在她光滑柔顺的脸上挤压揉搓:“小月月怎么样?我就说来这一趟没错的吧?那么一点小伤换来补缺真气,咱们可是大赚特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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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请托

能够练出补缺真气,这无疑是天大喜事。

至少往后大部分伤势,无论外伤或内伤,星月二人皆可无视了,这对她们与人争斗有莫大好处。

尽管有肩上的伤充分证明这补缺真气的效果,幽星夜还是忍不住继续试验。

当然了,说是试验,在明月天面前臭显摆的心思断然不缺。

不怕死地和明月天胡闹然后被收拾一顿后,她下足了狠心自残,凝指为剑,意气并发,以此无匹锋芒往自己手臂手背手掌上划,鲜血淋漓,痛得龇牙咧嘴。

明月天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幽星夜笑嘻嘻道:“没事没事,你看,咱们现在可不怕伤。”

说着扬起手在她眼前摆,几处伤口都透着一丝淡淡的绿意。

这回没再如先前那样大肆播撒,浪费真气,补缺真气只在伤口附近运行,这种小伤口也远远比不上肩上那处贯穿伤,在补缺真气滋补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十余个呼吸间,伤便全好。

明月天拉过那只手,拿绷带将血渍拭去,皱起眉毛,道:“留疤了,以后不许再发疯。”

幽星夜看见手上果然还剩下几处淡淡的痕迹,却不在意道:“没关系的,这种疤痕不会一直留下的,就算没有补缺真气,也最多几天时间就能消失了。”

明月天道:“不会留疤以后也不许这样!”

幽星夜凑过去抱住她,往她脸上啃了一口:“知道了知道了,都听你的行了吧?”

“哼!”

——

伤已痊愈,幽星夜在屋中也待不下去,便四处乱逛。

苍山巍峨雄壮,洱海清波荡荡,青山抱绿水,共绎无限风光,让人沉醉,引人入胜。

二人便在这片相依山海间流连半天,傍晚回崇圣寺,碰见住持和善。

和善对幽星夜道:“老衲方才听弟子谈起,说才一夜间施主已经复元,还不肯信,可现在看来,应是真的了。”

真有什么大伤势,哪可能一夜间便恢复的?这才是崇圣寺和尚的想法,他听见的就是弟子在抱怨这个,那些弟子普遍认为昨夜明月天只是巧立名目,找了个扰乱众人休息的借口。

只是和善是知晓幽星夜的确受伤了的,他昨夜虽未去现场,但也被箫声惊起,在寺庙大门旁等着,明月天抱着满身是血幽星夜回来时,他也见到,本就是想找些药物送去,只是没有知会,以致还在取药时,明月天就已就近找了和尚逼问崇圣寺置放药物的位置,率先在寺内闹了开,因此他才能迅速出面安抚下已经被惊动的众多弟子。

至于天哭与天剑两人也受了伤的事,他却不知,这才一日夜不到,如无必要帝宫那边也不会特意来将消息告诉他,他又没去帝宫打听,自不清楚。

故而今日地自己这抱怨就被他压下,不许弟子再搬弄唇舌,只是对幽星夜是否真的伤愈就有些迟疑。此刻亲见,方得确信。

幽星夜也没想着隐瞒,否则就不会伤一好就四处蹦跶了,话里掺真拌假,笑道:“本派有一篇疗伤秘术,对内外伤皆有奇效,加上昨夜那两位前辈手下留情,我这伤并不重,调养了一天也就差不多好利索了。”

反正也不收钱,星月二人接下来便继续在崇圣寺住着,等帝宫那边消息。

也并未久等。

天哭星言道那所谓的三日内会有结果,到这“最后期限”的这天,结果就确来了。

带来结果的还是崇圣寺住持和善。

或许是觉得星月二人关系密切,不会彼此隐瞒,也或许是其他原因,和善并不像天哭星天剑星那样还要明月天回避,便直述来意。

他带来了剩下半块帝宫令牌,这无疑说明此事帝宫那边已经应下。

除此之外,还有半部秘籍。

秘籍名为地煞神功,据老和尚介绍,内容不算太精妙绝伦,但胜在易成二字,虽只有半部,却足以让许多人顺风顺水地打通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练成周天圆满之境,但这对幽星夜而言并没什么用。

当然了,也就是幽星夜本身功力已经够高,加上不缺神功才这么认为,这对大部分被引荐入帝宫的外界武者而言,作用还是有的,因为这些人八成是还处于大周天阶段,不到这个层次的,而若这人还是小门小户门人或者大门派不入核心的弟子,本身就没那福分修习武道神功,自然作用更大。

给了残令与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善和尚便告辞将走。

幽星夜叫住他道:“大师稍等!”

和善回头:“施主还有何吩咐?”

幽星夜道:“这么简单就行了?不需我本人去帝宫走一趟吗?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老和尚和善笑道:“未来五年之内,施主都不需走这一趟,若是有事需与帝宫联系,可来此通知老衲,或去毒王谷寻孙施主,由我们代为转达!在此期间,若帝宫有事需劳驾到施主,也会有人去寻施主,至于答应与否,全凭施主心意。”

幽星夜叹道:“我知道外人就算得许加入帝宫,也还有五年的考察期,却没料到这五年里连帝宫都去不了,这择人加入的规矩可当真严格。”

老和尚不作评论,说道:“若无吩咐,老衲便告辞了。”

幽星夜招呼道:“有事有事,大师别急着走啊,我这正好有件麻烦事需要求到帝宫这里来。”

和善脾气也好,没有什么不耐,道:“那施主请说!”

幽星夜道:“去年腊月,我与姐姐去蜀地参加唐门唐凌天前辈的葬礼时,接到了消息,说北周的宋国公赵家派出了高手欲对我们不利,中间也的确买通了乐水帮的人在江里埋伏过,但其至今没有亲自露面,我现在对这人的行踪十分感兴趣,希望帝宫能帮着查一查,就不知帝宫肯不肯帮忙。”

和善道:“此事老衲会代为转达,但帝宫是否会答应,是否能查到,不作保证,施主需先有准备。”

幽星夜笑道:“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相信帝宫会答应,也能轻易办到的!”

才两三天时间,这不死帝宫便能通过对她的审查,显然是关于她的消息一直就在帝宫内收藏着,可见这帝宫虽不显于世,暗地里也是在关注天下大事,相信论消息灵通,也算一流。

此外孙灵药这一代毒王、和善这堂堂大理国寺住持都是帝宫地煞之一,昨日才几个时辰便能调来两名已入绝顶之列的天罡成员进行考核,可见帝宫在这大理国必然势力庞大,说不定那段氏皇族都与帝宫有关,如此情形下,只要帝宫真心帮着调查,只要赵家之人还留在滇地,想要查清其行踪,真的并非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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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请柬勾勒尘封往事

和善道:“阿弥陀佛,那老衲便去转达施主所愿,告辞。”

说去便去了,天色将晚,但道别了星月二人,这和善大师就直接出崇圣寺,匆匆而去,料来确是去帝宫送信,对此事看来也还算上心。

不知道这帝宫总舵在何方,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帝宫总坛并不在此,也至少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分舵在大理城、在崇圣寺附近。

基于此,幽星夜看到和善大师离开的方向,有些迟疑是否要跟去瞧瞧,谈谈这帝宫的底细,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这附近的帝宫无论是总坛或是分舵,必然有高手坐镇,而且是除了天哭星与天剑星之外的绝顶高手,若是跟去,想要瞒过那等人耳目自由来去难如登天,而且败了行迹后,也多半遮掩不住身份。

其实败露身份倒也不怕,就是不知道违反了那五年内不得入宫的规矩会有什么后果,指不定先前的伤便白受了,还就此反目成敌,被当做奸细之流对待,殊无必要,更不划算。

第二天一早,又见到和善,显然他昨夜便已回寺。

见面后,便得其确认,帝宫已答应帮忙查探赵家高手的行踪,但调查需要时间,需她们继续等候。

时间有的是,幽星夜自无不可,答应下来。

又到傍晚。

二人在附近游览完回崇圣寺。

甫归,有知客僧来,呈上了两份请柬。

一问,两份请柬分别来自相府与镇南王府,在上午她们离开崇圣寺去附近游玩时,先后送至。

大理国相高升泰,镇南王段正淳,这是大理国当今朝堂之上的两名权势人物。

亦是大理段氏与高氏的代表,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当然了,说是斗得不可开交,其实是前者压着后者打。

大理皇族虽姓段,然而近些年,身为皇族的段氏在朝堂之上的实际话语权却渐受高氏压制,直到十多年前,完全被高氏压过,当今大理国君段正明就是那时候被高氏拥上帝位的。

高氏之主高升泰身居相位,在大理朝堂与民间威望俱隆盛,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大理国的实际掌控者,有窃国之力。

段正明这大理皇帝与段正淳这个宗室贵胄加在一起,也才勉强与高升泰抗衡罢了。

碰上这么一位权相,段家也算是倒霉。

当然了,段氏上一个皇帝,和当今皇帝段正明最是倒霉,前者是被逼迫退位,后者则基本能算是个傀儡皇帝。

幽星夜看过两封请柬,内容大同小异,不外乎是闻移天星月剿灭西南群盗,大利百姓,心向往之,今闻女侠至大理城,不胜欢喜,特设宴款待,代百姓苍生酬谢义举云云。

不用想也知道,这酬谢云云只是借口,拉拢方是目的,如她们这般高手,就算不能为友,也不宜为敌,否则,化身刺客,可有得头疼,对这些王公贵族尤其如此,既来到了自家门口,何妨设宴招待,也多少能留个情面。

只是这发请柬的时机挑的就有些耐人寻味。

要知道星月二人来此已数日,这两家若关注她们的行踪,早便该知道,却偏偏隔了这许多日,才送来请柬,中间是何名堂?

幽星夜想到的是帝宫。

她们甫来,便招来了帝宫考核,审查甫过,两家便送来请柬……若说这段、高两家与帝宫毫无关系,打死幽星夜也不信。

或许两家一开始便打算宴请,只是还没等递来请柬,就先发现她们要进行帝宫考核,索性耐住性子,暂且观望,等结果出来再邀请,如此也能确定具体该以何态度来招待更加合适。

款待,也是有高下的,这小款,大款,也得分人分身份来待。

持请柬回到房中,幽星夜问道:“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去?”

明月天反问道:“你想不想去?”

幽星夜道:“白吃白喝的大好事,我当然想去了!”

明月天挑眉轻哼道:“既然决定好了,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幽星夜讨好道:“这不是问问姐姐你的意见吗?天大地大你最大,都听你的,你要是不想去,我就也不去了。”

明月天微眯眸子,轻笑道:“油嘴滑舌。”

幽星夜又问道:“那姐姐你想去哪家?”

明月天道:“我与这两家的人又不相识,去哪家都没问题。”

幽星夜摸着下巴道:“我记得,这段家和华山、和百花谷都还有些旧仇没有清算吧……”

明月天喃喃着:“旧账吗……”

一句旧仇,忆起渊源。

华山剑派之所以由昔日堪比肩当今道佛三宗的剑学圣地、五岳之长没落到今日田地,主要是曾遭过两次大劫。

这最近的第二次自然是二十九年前风不狂所酿造的华山血夜。而第一次,则是百余年前的灭华一役。

当时作为镇山之柱的陈抟老祖仙逝而去,已被称作华山第二人的赵玉京自刎而亡,华山剑派连失两大高手,有一伙神秘高手便趁机杀入华山,烧杀抢掠,险些灭了华山一门,故被称作灭华之役。

是役,华山剑派除去掌门赵子恒身死当场,弟子死伤惨重之外,藏书楼许多珍藏也被掠夺或者毁去,其中就包括了东来剑谱与半部紫气玄功,陈抟老祖所创的混元一气神功也有部分精髓被毁。

混元一气神功倒是还好,不少核心弟子都修习过,还有几人没死,得以补全。但学过紫气玄功与东来剑法的,究华山满门也只有两人,掌门赵子恒死于当场自不消说,而少掌门倒是侥幸留了一口气,可惜也受伤太重,耗了三天,断断续续将紫气玄功默录补全,东来剑法都还没来得及开头,便撑不住死了,这门剑法在华山就此失传,一直到十多年前,被郝大通重新拿出来用以交换。

当初杀入华山的那伙人身份来历,至今是谜,但全真教恐怕脱不了干系,毕竟,东来剑谱是从郝大通手里取回的,尽管按照郝大通的说法,那剑法是王重阳与人交换得来。

那人也是华山唯一能确定身份的来犯之敌,那就是大理开国之君,段氏先祖段思平。

据记载,当年是段思平以先天之威踏足华山,诛杀掌门赵子恒与数名踏足重楼的长老,随后离去,这才有了当晚,那伙神秘高手能如入无人之境,在华山之上肆意烧杀抢掠的事,若非武当弟子与张三丰先后来援,恐怕百年前华山就灭门了。

那此后最艰难的一二十年,也多亏张三丰时有帮衬,华山方能保存下香火,不被其他宵小所趁。

段思平乃是一代先天,在当时几可说举世无敌,华山剑派又元气大伤,自保尚且艰难,哪还有心思去报仇?或者说,有那心思也没那能力,甚至还恐段思平哪一日会再杀上华山来,于是后继者只当那时是被一群神秘高手杀入华山,而段思平的存在则被刻意略去,只在藏书楼顶楼有所记录,以免后来弟子心怀不忿,去招惹段家,引来灾祸,如今百年过去,此事也逐渐沉埋于历史之中,早已被华山弟子淡忘得差不多了。

幽星夜也是在藏书楼参习紫气玄功的那段时间意外翻到,才对这个有所了解。

明月天同样知道这事。

一次与老祖闲聊她这两年在各地的经历时,老祖提及到她和王重阳斗过那一场之前,曾来过大理,想寻段思平的晦气,幽星夜顺口便向她们说了这则见闻。

而老祖当初有此举,也不是为华山出气,而是段思平不仅和华山剑派为敌,与当初的百花谷也间隙不轻。

比灭华之役更早的赵玉京自刎,就与段思平、王重阳这两人有关,当然具体如何已不为人知,只知道赵玉京死后,当时的百花谷主曾去找过段思平的麻烦,但反被重伤而回,不久后便不治而亡,百花谷也是自那时起,开始封谷隐世的。

不过前两年老祖虽来找麻烦,最后却是无功而返。

她那时将皇帝寝宫和数座大殿都给掀了,也不见段思平现身,还逼问过保定帝,也是一问三不知,猜测段思平或许已死,这才作罢离开的。

当然了,没听老祖提起这边还有个帝宫便罢了,连这附近蛰伏了不只一两个绝顶高手也没见提及,倒是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他们连老祖的感知都能瞒过,还是老祖对这些人完全不在意,才没有特意提及的。

与段氏的恩恩怨怨毕竟是十分久远前的事了,星月二人这回来到大理,并没有打算去找段家麻烦。

目前她们的主要敌人还是缥缈宫与青龙门,大理段氏怎么也得往后挪,而且别看如今段家都被高氏压得死死的,也没见段思平出来拉后人一把,可实际上那段思平死没死都还不一定呢,老祖也只是这么一猜罢了,如今她们羽翼说丰算丰,说未丰也确实不丰满,去招惹段家不算明智。

现在听幽星夜主动提及到了过往恩怨,明月天不知道她只是顺口感慨,还是改变主意想要帮着高氏推段家了,问道:“怎么?你想去找段家的麻烦吗?”

433.有消息

幽星夜摇头:“怎么会?我还怕他们的老祖宗其实没有死会忽然蹦出来呢,找段家的麻烦这种事,还是免了吧。”

明月天道:“那你打算去哪家?”

幽星夜道:“两家都不去,嗯……两家都去!”

明月天道:“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幽星夜笑着解释道:“这两家不是都邀请咱们今晚去赴宴吗?这是逼着咱们站队啊,再不济也是利用咱们的选择让对方面上无光……可我们移天星月如今好歹是名震西南杀匪无数的大高手大侠客,怎么也得有点脾气,有点格调才行,他们让选就选吗?又不靠他们吃饭,凭什么要给他这脸?今晚咱们就两家都不去,明晚去相府,后天晚上去镇南王府。等一下我就写两封信,让寺里的和尚给送去,骂他们一顿。”

不去打打杀杀,只过过嘴瘾,她还是毫无压力的。

说干就干,她真的就找来笔墨写了两封信,内容很简单,且大同小异,大意就是你们姓高的和姓段的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住转不过弯来,要请客就分开时间来请啊,一顿饭却摆两个宴席,我又不会分身术,哪里吃的过来?要么就两家联合,一起来请,要么就自己商量好先后顺序再来找我,今晚我两边都懒得去。

然后找寺里的和尚连夜分别送去相府与王府,不再关注。

收到信的段高两家是何样心思,不得而知,但如何反应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王府来了人。

来的不是常人,而是镇南王世子段正严。

说的是昨夜未料及高丞相也宴请了两位姑娘,致姑娘迟疑不定、两难决断,不察之罪万勿相怪云云的场面话,然后又奉承两位姑娘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父王慕名已久诚心实意相邀,已再设宴席,万请姑娘赴宴。

总之是态度上佳,十分客气,一点也无高门贵胄的骄奢之气。

幽星夜这才欣然应下。

段正严告辞离开,幽星夜眯起眼望背影远去,笑容逐渐敛去,改皱起眉头,沉思不语。

明月天问道:“想什么?”

幽星夜道:“姐姐,你觉没觉得这位镇南王世子眉宇之间有些眼熟?”

明月天点点头:“有。”

幽星夜追问:“你觉得像谁?”

明月天:“白鹤子。”

段正严容貌的确与白鹤子有三分相似,不算太大,但细看足见端倪,不过段正严身上有一股英武之气,却是与白鹤子的阴柔迥异。

幽星夜伸手和她勾肩搭背,笑嘻嘻道:“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愧是我家小月月,眼光都和我一样!”

明月天已经习惯并时常包容她已从偶尔变为经常的没大没小,道:“你有什么想法?”

幽星夜道:“也许白鹤子姓段!”

不仅可能姓段,还可能是镇南王段正淳的段……镇南王的另一个儿子。

当晚去了镇南王府赴宴,类似家宴,并没有大肆铺张,宴上有镇南王,有王妃,有世子,有郡主,并无白鹤子,旁敲侧击询问时,始知段正淳膝下只有一子二女,不过长女近来各地游览风光去了,并不在王府。

宴上主要是绕着那段时间星月二人剿灭诸寨群盗之事聊,镇南王几人自然是夸赞为主,而小郡主倒是听得憧憬崇拜,大有仗剑江湖的冲动,不过被镇南王妃一句你武艺连三脚猫尚且算不上,拿什么去闯荡江湖给打击得不轻,恹恹失落。

席罢镇南王奉上千金,以作除盗酬谢,这金子太多带着也不大方便,便腆着脸让他给换成了银票金票,这才收下。虽说是大理这边的票,放到明境便基本等同废纸,可

这回赴宴虽没能确定白鹤子的身份,但席上段正淳倒是提及了另一件事,近来西南绿林各路匪寇联系频繁,可能是受前段时间她们连灭群盗之事所影响,在布置什么阴谋要针对她们,提醒要她们以后尽量小心。

这段时间她们杀了西南盗匪无数,剩下没去解决的唇寒齿亡,想要对付她们也并不奇怪,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幽星夜没怎么放在心上。

又一日,相府也派了人来请。

自然还是毫不脸红地去蹭了一顿吃喝。

高家的宴席就阔气了无数,除了她们,还有城中的名士才子、江湖豪客之流,摆了十八桌酒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此外离开时,从高家也得知了一个消息。

一个半月前,年三十的晚上,有个叫木昭的神秘人来过相府,自称是中原武林人士,想要借高氏的力量去对付她们,不过高升泰花了几天时间,查到她们当时正辗转各地剿灭盗匪,认为她们绝非那人口中所言大奸大恶之辈,反而是有利百姓的侠客,该嘉奖才是,就严词拒绝了此议,而那人随后也离开了大理城,再无消息。

这话里不肯来对付她们的原因嘛,幽星夜听听就是,并没在意,倒是对这木昭的身份好奇,可惜高氏也不清楚其来历,幽星夜猜测,木昭两字多半只是化名,而这人八成是赵家脱不了干系。

过年时,她们才开始对付西南群盗没几天,而且主要是大明疆域内的山寨恶匪,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不大可能直接找上高氏来联合——除非那本就是高氏所扶植的绿林势力,可若如此,高氏就没道理将这消息说与她们听了——换成镇南王来说倒还可能。

故这木昭最可能的身份还是赵家之人。

毕竟,木昭木昭,谁知这是“昭”还是“赵”?

当然了,这猜测准确与否,尚不得而知,是以前结下的仇家也并非全无可能……

又过数日,星月二人已将崇圣寺附近玩遍,想想来大理城这段时间,洱海赏过月捉过鱼,苍山堆过雪烤过兔,大理城街头也游了不止一回,就差南下下关受那大风吹,北上上关看千花斗艳,就能凑齐了大理的“风花雪月”四大奇景了,帝宫仍无消息传来。

等到二月底,总算有了消息。

这日与师姐在洱海泛舟游览归来,和善来寻,告知道:“帝宫传来消息,两月前,北周赵家的九公子赵构化名木昭,来大理城找过高丞相,希望藉由高丞相的力量来对付两位姑娘,而作为交换条件,他愿意去刺杀镇南王与其世子,为高丞相扫平障碍,不过此议被高丞相拒绝。随后赵构离开大理城,隐藏行迹,不过帝宫探子查到,后来他又暗中到访苍山剑派、无量剑宫等大理武林的名门大派,欲行串联。”

这消息中间部分尽管稍有出入,但已经知晓,倒是开头结尾算是新闻,幽星夜问道:“大师是说,那人名赵构,是北周宋国公赵家的第九子?”

434.义气盟

和善大师点点头:“正是!”

幽星夜笑道:“哈哈,赵构,没想到还来了个赵家嫡子,就不知道他带没带够奇珍异宝,想利用各派来对付我们,这价码恐怕低不了。”

这一世的天下没少出现与那一世历史上似四而非的相似花朵,有秦皇汉武,也有王重阳有张三丰,再有个赵构也并不奇怪。曾经那份久远的记忆里有千王百帝,赵构也算是其中比较出名的帝王之一,幽星夜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只是没料到与他恰逢一世,并且赵家是他来对付自己。

和善大师道:“施主剿灭群寇,乃是正道中人,各派自然不会被他利用,据帝宫消息,苍山、无量各派,皆拒绝了赵施主的请求。”

这种客气话听听就行了,鬼知道他们有几分是真心不愿对付正道,当不得真,当然幽星夜也不介意给抬一抬他们的正气凛然,顺口道:“大理各派如此明理,那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顿了顿,继续问道:“不过,这赵构敢许诺去刺杀镇南王,想必武功不差,大师可知道他是什么水准?”

和善大师道:“应属一流好手,具体便不甚清楚了。”

又道:“那位赵施主最后一次是二十天前在怒山凤凰谷出现过,此后便再无踪迹,帝宫也没查出其下落。”

幽星夜叹气:“这么说来,我是白等这么多天了?”

和善道:“赵施主行踪虽未查明,不过帝宫却查到另外还有一件与两位施主相关之事。”

幽星夜问道:“是什么?”

和善道:“这段时间,西南绿林各路山寨已联合在一起,于七日前在玉龙雪山正式成立了一个义气盟,并凑足一万两白银悬红,要买两位施主的性命。”

幽星夜不屑地笑了笑:“哈,这事我上回听镇南王提过,不过那时只是说联系频繁,没想到这过了几天,就合盟一起了,看来真是怕极了我会一个个继续去找他们。可惜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勇气再可嘉,终究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和善大师劝道:“施主不可小觑他们,帝宫消息,这义气盟成立如此迅速,除去前段时间施主大肆屠灭群盗,引起绿林恐慌,使得黑=道各方同仇敌忾之外,还有几名神秘人在暗中不断窜联之故,虽未查清其来路,但帝宫探子猜测,这几名神秘人极可能也与赵家有关。”

幽星夜思忖片刻,道:“若真是赵家……看来是想联合黑白两道还有朝廷一起来对付我了,不过,白道和朝廷这边似乎没成功!”

又道:“呵呵,不过,管他成不成功,联合在一起,正好能一窝挑了。”

接着问:“大师可知道这义气盟都有哪些山寨组成?”

和善叹气道:“阿弥陀佛,那些盗贼谋财害命,固然死不足惜,可老衲观施主的杀性亦太盛,实在忍不住规劝,施主还是收敛一些为好,以免来日被戾气蒙蔽,杀害了无辜性命!”

幽星夜道:“大师不必担心,我杀性再重,也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去杀害无辜之人,这点自信我还是不缺的……咱们还是继续说这个义气盟的事罢,还请大师告知,这义气盟领头的是谁,又由哪些人组成?还有那几个神秘人可有下落?”

和善又叹了口气,道:“看来施主主意已定,那老衲便不再多说……”

说道:“西南东面的山寨大多已被施主剿灭,剩下这结盟的,主要是大理国内的盗匪,具体的名单,帝宫也已交到了老衲手中,这便给施主。”

然后取出了一封信递出。

信封里有三张信纸,记录了组成这个义气盟的十二个山寨和七名独行高手的名字,以及这各寨各高手的基本信息。

和善大师离开后,幽星夜随手将名单扔到了桌上,抱了个枕头趴在床上,笑嘻嘻道:“姐姐,你说咱们跑去把这什么义气盟灭了,大理国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们?”

明月天坐到旁边,没接她话,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幽星夜撇撇嘴,道:“就明天吧。”

翌日天明,二人便告辞,启程北上。

义气盟总坛设在滇西北的玉龙雪山,组成这联盟的这些山寨如今报团取暖,除了部分留在老巢看家的,每家都有七八成的成员聚在山上,加起来已不下三百人。

玉龙雪山距大理城不过数百里,几日便至。

玉龙雪山群峰连一线,纵横南北间,黑岩盖白雪,宛如黑体白背的银色大龙在卧。

在玉龙背上,本就有一座玉龙寨,是西南最大的盗寨之一,这义气盟的总坛,便安在此。

攀上雪峰,到那玉龙寨。

寨门前,群寇共聚,早已等候于此,个个凶神恶煞,持刀配械,严阵以待。

她们上山前,便有寨子里的探子发现行踪,禀报上山。

玉龙寨主便是这义气盟盟主,正立前端,见雪中两人一兽登山而现,还未等靠前,吸了口气,上前喊道:“在下李千峰,忝为玉龙山主,前面来人可是移天星月二位女侠?”

幽星夜挂着淡淡笑意,打量了这高头大耳的玉龙山主一眼,道:“既然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李千峰道:“不知两位女侠来访,所为何事?”

幽星夜道:“听说这里聚了一群人,商量要如何对付我,我就特地来看看,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没?我人已站在这里,就等着看你们如何杀我了。”

李千峰急摆手道:“误会,都是误会,弟兄们只是分居天南海北,久未逢面,于是挑了个时间共聚在此地,吃酒聊天,绝非是想要对付两位女侠。”

幽星夜看了看四面八方,群寇起伏,皆是人影,嘲弄道:“是吗?”

李千峰毫不脸红,反而十分自然:“自然是。”

可惜,有人拆台:“盟主,何须与这两妖女废话,大伙齐上,我就不信,这几百号弟兄在此,还拿不下两个黄毛丫头。”

说话的是他身后一个魁梧汉子。

四周许多人立即附和,喧嚣鼎沸。

幽星夜高声道:“想法是好,可惜,你怕是看不到我被拿下的情形了。”

魁梧汉子道:“哈哈,想杀老子吗?今日我义气盟群雄皆在此,我看你怎么杀……”

这最后“老子”二字未出,声音戛然而止。

幽星夜的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是吗?你想我怎么杀?”

上一刻,她分明在十丈之外,这一眨眼便至跟前,森寒剑刃抵在脖颈,魁梧汉子几乎被吓死,面如土色,两腿战战,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四周群寇如梦初醒,不约而同一哄而散,退出了这里好大一片位置。

李千峰悚然叫道:“刀下留人!”

“呵呵!”

幽星夜冷笑,剑光一闪,大好头颅飞起,残躯轰然倒地。

剑锋垂下,环顾一圈:“下面该你们了!”

435.灭盟

“啊……你这妖女,居然真敢逞凶,好大胆子!”

“她杀了二壮,杀了她为二壮报仇!”

“杀死她们喂狗!”

“扒光她们的衣服!”

……

这一刻,

杀声,吼声,沸腾于猎猎风啸之中。

血光,剑光,交织在满目苍雪之间。

恍如银背苍龙的玉龙雪山之上,断首一剑划开今日杀戮篇章。将天地愁惨,染了血红。

再悍勇的恶人也经不起无情的血戮,当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发出哀嚎,再凶神恶煞也成了软脚绵羊。死伤过百后,剩下人纷纷逃散,来不及逃的,脚软的,只能再添一抹剑下血色。

今日西南绿林群寇精英多聚此,自然有高手存在,这数百刀口舔血的人里,出几个一流高手不算奇怪,如李千峰,便是一流高手,其余二三流的人物也有一些,但一流也好,二三流也罢,此刻与普通人并无多大不同,多招架几下,多残喘几刻而已。

最终,玉龙寨外横尸遍野,义气盟死伤至少得有百二三,余者皆吓得魂飞天外作鸟兽散,不敢再留这修罗场。幽星夜她们只有两人四手,见势不妙逃命的人数又太多,也不可能一一将其阻杀,便走脱无数。

此刻地上死伤者大多是幽星夜所为,当然也有部分是一开始动手时不长眼想去对付明月天,或者是逃命之时被明月天堵住所杀。

群寇散得飞快,偌大雪峰,遍地血色,眨眼只剩下星月二人还站着。

穷寇何须追?

没有截住的逃兵,她们也不曾在意,没有去追。

幽星夜环顾一圈,在满地躺尸之中,找到李千峰所在,走至他身旁。

此时雪地上呻吟遍地,那横七竖八躺着的人里,还活着的自然不止李千峰一人,但只有他是特意被留下的。

幽星夜只卸掉了他一条胳膊与一条腿,并未杀他,留下他的性命则是为了问话。

李千峰躺在雪地里,左手捂着右臂断口,呼呼喘息,积血将身下的积雪消融一空,露出黝黑的土地,与四周的雪格格不入。

看见幽星夜来到旁边,眼中一阵惊悸:“别,别杀我。”

“李盟主是吧?放心,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不杀你。”

幽星夜蹲在他身边,笑眯眯道。

同时倒提碧落,以剑柄点在他身上,封住穴道,以防他失血过多而死。

“你,你想问什么?”

点住了穴位,李千峰也似乎好受了些,问道。

他没有硬气抵抗,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还有反悔的可能,他也不想放弃。

幽星夜道:“我听说你们这义气盟能够在短短几月间便成立,里面有几个神秘人的功劳,便想请教李盟主一下,他们是什么人?”

李千峰吃力说道:“有,有几人,是被你们,剿灭的山寨来的,还有,还有两个,是,是大周,宋国公府的高手,一个叫赵大,一个叫赵四,他们,他们向各寨首领,许诺,只要能,能活捉了,两位女侠,便许我们,去投奔大周,会让我们,在各郡县,封个一官半职,也,也当官老爷,享福,不用再打打杀杀……”

不出所料,的确是赵家人。

幽星夜道:“那两人有何特征?现在何处?”

李千峰断断续续道:“赵四,赵四已经离开,不知去向,赵大,刚刚,刚刚还在寨子里,脸上有疤,身材高大,是,是瘸子……”

“很好,既然李盟主这么配合,那我也遵守诺言,今日便饶你一命,当然了,想要活命,你得撑到有人来此,并愿意救你。”幽星夜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对明月天道:“姐姐,咱们去寨子里找找看,那人还在不在。”

李千峰松了口气:“多,多谢……女侠,不杀之恩!”

幽星夜没有理会他,往寨子走去。

明月天紧随其后。

异兽白黑亦步亦趋。

只是当明月天经过李千峰身旁时,白雪间寒意骤浓。

李千峰本能打了个哆嗦,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被冰封住,化作雪色中的一座人形冰雕。不仅李千峰,但凡还有一息尚存者,只要是在她经行路上,皆同样下场。

雪山天寒,更助太阴之威,她的月曦之能,在此环境中,威力大增。

若说原本她只是能让人身体血肉凝结僵硬,那么在此就是能直接将人从内到外统统化作一块坚冰。

遍地呻吟立时弱了三分。

出山寨。

幽星夜等在寨子门处,看了看那位玉龙山主凝结成的冰雕,叹道:“我不是诓他,我本来是真想放他一马。”

反正失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就算真能侥幸活过今日,也是废人了,成不了气候,可惜,她能容他,明月天没能容他。

明月天眉头一挑,道:“你是怪我害你没有践行承诺吗?”

幽星夜立即脸垮下,“怎么会呢?姐姐你知道的,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反对的。”转瞬又道:“何况我怎么没有践行承诺了?我的确放过了他的,只是姐姐你没有放过他而已,这可不算我没守承诺。”

明月天道:“少废话,进去找人。”

当先迈进。

幽星夜撇撇嘴,又回头看了那边一眼,小声嘀咕:“我的确履行承诺放过了你的,你要是一口气咽不下,变成了厉鬼什么的玩意,到时可别找错了人啊……”

明月天走在前面气得险些绷不住脸。

寨子里还藏着一些盗匪,或许是原本就在里面未出,也或许是从外面躲进来的,无论哪种,见到了,便注定免不了去挨那一剑,或者是那一掌。

找了半天,漏网之鱼杀了十来条,还有一群被掳来的可怜女子,将她们放出地牢后,让她们自行下山。

唯独那赵大未能寻到。

星月二人已在山寨中一处处搜寻,如他还躲在寨子里,除非他不用呼吸,不用心跳,否则不可能找不到,而眼下找不到,那便只有两个可能:他已死了,方才二人大杀四方时,被杀的人里就有他,或者,是先前在寨子外时,趁乱躲在人群里跑了。

至于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出去看看尸体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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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拷问

搜寻无果,星月二人回到寨子外,在尸体间大致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符合李千峰描述的。

当然了,幽星夜寻尸同时,也免不了顺便摸尸,可惜基本是不屑一顾的东西,最后只有一本名为《苍山飞雪剑法》的秘籍勉勉强强入眼,其主不知是几流人物,但肯定不是一流高手,四个一流高手,幽星夜杀了三,都有些映像,并没有这人。

苍山剑派有一门剑法也叫苍山飞雪剑法,就不知道与此刻所得的是否是同一门,若不是便罢,若是,那这人和苍山剑派的关系就值得商榷了。

当然了,这只是旁枝末节,于她们而言,无关紧要。

就算这人是苍山弟子,幽星夜也没去找苍山剑派麻烦的想法。

幽星夜道:“没有尸体,看来是跑了。”

明月天道:“跑了,去追就是!”

幽星夜笑道:“也许是那位李盟主没说实话,其实那人不姓赵,脸上没有疤痕,人也不高大,更不是瘸子。”

明月天回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幽星夜想说,这只是失望的时候,开个玩笑助兴,愉悦一下心情,还想说,如果李千峰没死的话,这会也许能拷问他山上有没有密道,或者是不是重新问一遍他是不是说错了赵大的特征,再不济可以拿他发泄一下这趟白来的火气,不过看了看明月天,觉得还是换个说法恭维她比较好,道:“我想说,这么不老实的人,姐姐你杀得果然没错!”

明月天道:“先在这附近找找看,如果找不到人,就回崇圣寺,让那不死帝宫的人帮忙找。”

幽星夜继续恭维:“哈哈,姐姐睿智,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是老规矩,在附近找了个合适地方,纵剑留名,随后飘然而去。

至于满地尸体,天寒雪厚,不需担心腐烂引起瘟疫,就交给在此刻之后,最先一个,或者最先一批人来处理了。

今日过后,西南武林,大概再也不会有“义气盟”这个名字存在了,这成立尚且不足一月的绿林联盟,出现得快,死得也快,就像个笑话。

……

离开玉龙寨的峰头,又在附近的冰川雪峰之中搜寻大半天,又遇上一些没能逃远,亦或是故意躲在各峰的盗匪,也逼问过,可惜那时都忙着逃命,谁管旁边有谁?自然不会知道。

倒是也有几个机灵的,担心被直接杀了,便假称见过那赵大,带路去寻,以此尽量拖时间,也的确有一时瞒过去的,但也有观神色不对被星月二人直接揭穿的,总之这类人最后同样没有落得好。

而星月二人也并未得赵大踪迹。

不过,大概是老天也不忍她们山上山下这么辛苦白忙活一场,下山后,在附近几个村寨打听,起先赵大的消息没打听到,三三两两从山上逃下来的恶人反倒有几伙,自然是顺手再去帮着除去,几次后,在西南面的一座村子里,还真有人看见过瘸腿的疤脸壮汉,而且是受了伤的。

尽管二人映像里,好像都没伤到那样一号人的记忆,不过无论是怎么受的伤,其他特征与赵大基本相似便够了,已经有理由去找。

依山民指点的方向追寻过去,一段路后,发现路上有点滴血迹,又沿痕迹走,入夜前终于在一处溪谷旁的废弃小院里找到人。

到这里,血迹虽然早就断了一段距离,可这小院子显然是荒废已久的德行,偏偏让星月二人发现屋里有微弱的呼吸声,也合该对方有此一劫了。

赵大十分警觉,星月二人破门而入,他便一下坐起,看清二人,身体一震,目光一凝,失声道:“是你们?”

幽星夜打量了他一眼,瘸不瘸不知道,但脸上的确有疤,人也高大魁梧,右手包扎了一块布片,隐隐还见有血迹渗出的湿意。

她笑眯眯道:“看来阁下认识我,正好我也看阁下很眼熟,我猜,咱们应该是不久前才在玉龙寨见过吧?”

不管见没见过,反正她是没有什么映像的。

这汉子打了个激灵,急忙翻身下了床,匍匐到地上,战战兢兢道:“女,女侠饶命,小,小的落草为寇,那是被山上群贼逼迫,实属无奈啊!”

从这动作中,可以看出他一条腿确实有些问题,他的确是瘸子。

幽星夜乐得陪他装傻,道:“每个土匪被逮住时,都是这么说的。”

对方连忙道:“女,女侠,小,小的是真的啊,没有说谎……”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叫大牛。”

“在山上时,我好像没有伤到过你的映像,你是怎么受伤的?”

“是,是先前,正,正要逃下山时,被女侠一道剑气所伤,也,也许是当时,隔了好几人,女侠才没映像伤到小的。”

二人挑些不重要的一问一答,几回罢了,明月天听得不耐烦,瞪了幽星夜一眼,道:“你哪里这么多废话?”

直接冲匍匐之人喝问道:“赵构在什么地方?”

这人战战兢兢道:“女,女侠,小,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明月天袖子一挥,生一股雄劲,赵大直接被掀了起来,吐了一口血,撞在墙板,滚落下来,木墙都被撞出几道裂口。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铿锵响声,明月天将幽星夜手中天剑拔出,压制住碧落自发横生之剑气,走近后,剑锋指向对方:“说不说?”

赵大哀求道:“女侠饶命啊,小,小的真不知道……”

剑光一闪,四根手指齐断,只余下空荡荡的手掌和一根拇指,正是他已经受了伤的那手。

“啊——我的手——”

鲜血飚射,惨叫中,抱住手掌打滚。

幽星夜也走过去,蹲到旁边,点住他几处穴道,暂止住血和痛,叹了口气道:“阁下何必呢?既然我姐姐问了,你便老实讲了,也能免受这皮肉之苦。”

他满面血污,带着哭腔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女侠说的什么赵构。”

说着时,左手握着右掌不着痕迹往下挪了挪,正是腕口对向幽星夜,同时手腕不着痕迹微微一抖。

寸影成芒,急梭向面门。

赵大又毫不停留,同时又一道乌芒飞影往明月天打出。

幽星夜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挥过,将暗器抓住,她虽靠得近,可也没放松警惕,这一下轻松接下。

再看,是一支三寸长的袖箭。

明月天也偏头避了过去,袖箭打在她身后半丈左右的柱子上,发出一声急促短暂的闷响,入木三分,冲劲不轻。

赵大连发二箭,可惜两发袖箭皆未建功,但他已在第一时间翻身跃起,破窗而出。

然而才屋外落地,便有轰然一响,背后整面墙壁已被沛然大力震碎,接着半栋房子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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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守株

赵大被余劲波及,向前飞落出丈余,接着翻了五六个滚才停下,背上剧痛,有一块碎木嵌在上边,挣扎时,嘴里不住咳着血。

星月二人毁屋而出,走向赵大。

到了他身旁,明月天一脚又将他踢出丈许,继续一步步走向他,道:“现在可以说了吗?赵构在哪里?”

赵大满身是血,朝着她们不屑一笑。

已有决断。

但片刻间,幽星夜身影一晃即至,迅速出手,以大傀儡手将他经脉大穴封住,片刻后,蹲在赵大身前拍着手道:“好了,你内力被我禁锢住,现在你想自断心脉是做不到了,咬舌自尽的话,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首先,此举多半是不会直接死的,其次,你看清楚了……”

她并指凝剑,白芒绕指,在自己手掌上一划,鲜血立出。

片刻又运功止住血流,将血拭去,露出伤口。

“看到了吧?流血了,也有伤口!”

接着补缺真气盈动,伤口处绿芒微光点点,伤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十来个呼吸后,完全不见伤过所谓痕迹。

这一过程,从始至终无一遗漏,都在赵大眼底进行。

过后,幽星夜道:“我有疗伤妙法,只要人不是直接断气,都能给救回来,所以,只要我还想你活着,你是死不了的。”

“也许你会觉得这只是障眼法,并不是真的,所以,接下来我会在你身上试验一番,让你亲自感受一下是真还是假……相信到时候你就会好好考虑我的话了。”

“如果你不肯老实交待的话,我不能保证会不会一天捅你十刀八刀,割你十块八块肉。”

“当然了,如果这样你都能挺下去,那我就不得不佩服你的硬气,坚持一段时间,我说不定便会腻了,那时候自然会让你解脱。至于这段时间是多久,可能三五天,也不一定,也许需要十天八天,也许一月半月,但肯定拖不了一年半载,这点你可以放心……”

“另外,我还会一门手法,叫做大傀儡手,施展之后,可以放大人的痛觉,大概就是把被蚂蚁咬一下的感觉变得和被刀子捅差不多,我虽然还不算太精通,但也还能用的出来。”

幽星夜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赵大越听越心寒,只感觉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

——

最后赵大还是招了。

被捅了三剑,挖了手背一块肉之后招了。

他们一共四人,一主三仆,赵大与另一个赵五功夫只是二流,但带队的九公子赵构和赵四却是一流,尤其是那个赵构,据说已濒临周天圆满,是赵家当代第一武学奇才,偏偏毫无年轻才俊的狂傲,反而为人十分谨小慎微,没把握的事,便绝不做,或者说,绝不亲自做。

他们从唐门开始便暗中相随,赵构因为幽星夜与叶西门的交手痕迹而顾忌她的实际战力,不敢直接动手,乐水帮的那些杀手便是他买通的,并不是想要杀星月二人,而是意在试探,试探当时明月天是否真的中毒,又是否真的中毒到无力动武的程度,可惜乐水帮那群人,顶着峨眉之下川南第二乐山第一的偌大名头,实则乌合之众,太不争气。

在酒城时,他们意外发现明月天还有动手之力,更不敢妄动。

后来星月二人转战滇黔各地,机动太强,他们又不敢追得太紧以致完全失了行踪,但通过她们诛杀群寇之事,再结合通过唐门发出要寻五毒教晦气的话,料到她们后面会来大理,索性不再步步紧追,改直接来大理串联各方,意图阻击她们。

此举分明暗两步,明着是赵构与赵五亲自去说服大理武林正道与代表大理朝廷的高氏,而暗里,自然是赵大三人在各处山寨奔走,联合大理国内各路盗匪的力量,义气盟由此而生。

只是绿林联合容易,要请动高氏和各派名门就难矣,赵构也就放弃这条路,不过后来……大概二十多天以前,赵构与赵五却偶然遇见了一个神秘高手,此后便一直在试图拉拢那人。

至于那人是谁,赵大并不清楚,只知对方武功极高,赵构自信只要能说动此人,便能拿住星月二人。

幽星夜猜测,那很可能是帝宫中人,若真是,就不知道帝宫帮她查探赵构等人下落时,是否已经知道,若是知道,又是何故有所隐瞒。

当然了,事实如何,应该很快便更知道。

因为赵大所言,几日前赵构已经说服了那人,愿意帮忙对付星月二人,最近正往玉龙雪山这边来。

并且,玉龙雪山这边的义气盟之所以动静不小,也有他们在暗中主动传出消息的缘故,赵构说动那高手之后,便决定以义气盟为饵,诱星月二人自己前来,到时就在玉龙雪山擒下她们。

只是原计划赵构等人应在明后两日会到,结果却是她们先抵达,将义气盟拆了个差不多。

其实知道这个后,幽星夜有些后悔先前没将山上群盗一网打尽了,只要她与明月天两人联手,并且全力而为,那一百来号人逃不出几个,而现在,一大帮人逃了之后,必然会将消息传出去,引起赵构一行的警觉,他们可未必会再如期上山。

——

基本确定赵大已没什么再隐瞒的了,便给了他一个痛快,在旁边随便寻了一地,轰出一个坑,草草掩埋。

天色已暗,就在这旁的小院里过了一晚,翌日天明,放黑白自行去附近觅食,二人也到附近人家弄了些吃的,便回到玉龙雪山上。

玉龙寨外尸体还在,看来山下的百姓和官府还没来查探过,想想也对,昨日尽管逃走了许多人,可那些人是盗匪,哪会和普通百姓或者官府谈论自家寨子被人灭了这种事?而那些人自己,也许顾忌她们还未离开,未必敢这么快回山,自然没有人帮着收尸,昨夜山上应该下过雪,尸体上都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有些还完全被盖住,成了雪地里的凸起雪包,更原本的血色更是看不到半点了。

二人在附近寻到一个既能藏好身影,又可以俯瞰山路山寨的隐秘地方躲着等候。

虽有些担心赵构警觉而不会再来,可总也得试试,若是会来,而她们又不知道对方会从何处来玉龙雪山,也只能最用笨的守株待兔了。

到午时左右,也确见到人来,是两个身着劲装之人,鬼鬼祟祟上了山来,正在扒雪看尸体时,被幽星夜擒下,逼问一番,原来是山下官差,山上群寇有他们埋下的桩子,并且昨日逃了一命,回去后就将事上报了,上官下令,要探清如今情况,这两人奉了命,没办法只好脱下公服,乔装扮盗,小心翼翼地上山查探,还在一人鞋底找出了差令,身份应是不假。

但是就此担心放他们下山,会正好碰上赵构,可能误了事,便绑了手脚堵住嘴巴,扔进寨子里的一个房间关着,继续潜伏等待。

但除两个衙役之外,一整日下来,都未再见有人上山来。

二人只好入寨子找房间暂歇,打算明日再等一天,如还无人来,便作罢。

好在这寨子这段时间供着几百号人吃喝,食物不缺,在山上这一天也没让两人饿着。

一夜过去,继续守株待兔。

当然,今日两人也没再跑雪地间挨冻,只在寨子门处猫着。

很快便有了结果。

上午,应在巳时左右,终于又有人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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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反【三更,补5.24】

这时上山来的人,乃是三人。

其中两个人不认识,但有一人还算熟悉。

云中雀。

他这次换了一套大红的女装,在雪地里分外显眼,撑着一柄伞,挽着一名青年男子的胳膊,跟在另一个中年人身后,摆着腰踏着雪而来。

那青年男子身着一件青衫,面貌俊朗,难怪会被云中雀这好男色的家伙看上,而且看样子,不仅是看上,还是成功上了的。

青年男子脸上有些木然,毫无血色,眼神亦几分空洞,没什么神采。

想也是,正常男子被这么一个人缠上,怎么可能还有好脸?

至于另一个中年男子,行进间虎步龙行,眼神锐利,颇有气势,是个高手。

看到云中雀的刹那,幽星夜便想明白了,这想必就是赵构一行了。

赵大所言,赵构近来找到了一个极厉害的高手助阵,而云中雀的确算得上是高手,极厉害的高手。

只是……上山的只有三人有些奇怪。

按赵大所说的,赵家来了四个人,赵大如今已死,应还有三人才对,如今却才来了两人。

正思索间,那中年男子走到最近的尸体旁,扒开雪一看,道:“是尸体,死于剑伤。”

又迅速扒拉雪察看了几具,环顾一周,说道:“附近这些隆起的雪堆下,应该都是尸体……看来,义气盟的人,的确死了不少。”

回头问道:“雀姐,您怎么看?”

云中雀“娇笑”道:“奴家看呐,赵四哥你现在就该掉头下山。”

中年男子就是赵四,皱眉道:“嗯?雀姐这话是何意?”

云中雀道:“什么意思,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就望来寨子的方向,声音大了几分,但还是一样的尖锐:“都出来吧,还躲着做什么呢?门后的,那么大两道呼吸声,还想瞒得过人家吗?”

星月二人现身。

赵四立即警觉,惊疑道:“咦?她们是?”

云中雀挽着的青年男子:“赵四,他们就是移天星月。”

云中雀也笑道:“你们不就在找她们吗?怎么真见到了,赵四哥反而不认识了?”

幽星夜道:“云先生,咱们可算久违了!”

云中雀纠正起称呼来,道:“臭女人,叫人家雀姐儿。”

幽星夜抖了抖肩,打了一个激灵,道:“哎呀……还是算了,这名字我听了就起一身鸡皮疙瘩,要是多叫几遍,我担心会忍不住又往你身上刺几个窟窿,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还是叫你云先生吧。”

云中雀不屑道:“哼!臭女人就是矫情。”

他挽着胳膊的青年男子回头看他,问道:“你认得她们?”

云中雀“温柔”地眯起眼看他,还“温柔”地笑道:“瞧小哥说的,奴家何曾说过不认识她们了?”

青年阴晴不定,随后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认不认得她们,现在见到了,按照约定,你是不是该动手了?”

云中雀点点道:“好好好,小哥你都发话了,那奴家这就动手吧。”

他从青年胳膊弯里抽出了手,伸了个懒腰,又扭了扭脖子,望来,提醒道:“臭女人,我可要动手了哦!”

幽星夜眯起眼道:“尽管动就是!”

“看好喽!”

一语落罢,云中雀将红伞抛上空中,人影幻灭,真身无踪。

几乎同时,那青年一震,软软往前栽倒。

云中雀现踪在他身后,将之抱住,另一手伸出去接,那被抛上空中的红伞飘落,回到了手中。

云中雀一手夹着人,一手握着伞,笑道:“动完手了!”

赵四脸色一变,质问道:“你做什么?”

云中雀耸耸肩道:“没做什么啊?不是看小哥有些累吗?就让他休息一会儿。而且,这可是小哥自己要求的,我是在满足他。”

赵四怒道:“你不讲信用?”

云中雀道:“怎么说话的呢?当日奴家只是说愿意陪着小哥来看看而已,可没说一定要帮着对付这两个臭女人,这是赵四哥你们的事,奴家只是来看个热闹的。”

“云中雀,你该死,今日之辱,必不罢休!”

赵四当机立断,撂下一句狠话,喝声隆隆,扭头就闪,从一旁择道而去,不再与他多作言语纠缠,更无意动手。

星月二人才是看个热闹的。

这热闹有趣。

幽星夜本已提气应对了,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倒是大出预料。

见赵四扭头奔逃,幽星夜冷笑一声,对云中雀道:“我去追他,云先生不会介意吧?”

云中雀抱着青年往另一边挪了挪,撇嘴道:“谁要管你这臭女人怎样?”

幽星夜飞身追去。

明月天未动,她紧紧盯住云中雀,一举一动皆不放过,以防他突然出手。

幽星夜追出一段距离,到了山腰,将赵四截住,一番打斗,轻松将人擒住,在一阵骂骂咧咧之中被带回山上。

砰的一声,赵四被扔在雪地,溅起一片雪花。

他被幽星夜禁锢住了内力,手脚也乏力,只能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阵阵凉意渗入体表,但毫不在意,一张嘴犹不肯闭上,骂够了幽星夜,又骂起云中雀:“云中雀,你这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贱人,居然出卖我们,你迟早要被人千刀万剐……”

云中雀叹道:“唉,奴家一早就说了,让你立即掉头下山,可你不听,非要留在这里,怪得了谁?现在被人逮住了却来骂我,这世道,可真是好人难做。”

真是满脸委屈。

幽星夜笑道:“哈哈哈,骂得好,接着再骂。”

但赵四又将矛头转向她。

“不知好歹啊!”

幽星夜叹了口气,伸手一点,一道真气激出,赵四随即闭口,骂声自然戛然而止。

幽星夜看云中雀,问道:“云先生手上的可是赵构?”

云中雀摇头道:“这小哥可不是,那赵构听说你们两个臭女人已将这里这个什么狗屁义气盟挑了,找了个由头,跟在后头,让我们来打头阵,先前赵四哥那一声大叫,便是给他提醒,这会儿恐怕已经下山溜了了。”

“该死!姐姐你看着这里。”

闻言,幽星夜也骂了一声,又从正道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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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追

幽星夜沿着山道下去,一直到山脚下,都不见有人,虽然已经存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失望,不过还不能对云中雀完全放心,便又迅速回山。

一来一回并未花多长时间,已不见云中雀,明月天还站在山寨大门外。

幽星夜过去,问明月天:“姐姐,云中雀呢?”

明月天脸朝寨子偏了偏,道:“去里面了。”

幽星夜边朝寨子里走,边喊道:“云中雀,娘娘腔,假男人……躲里面做什么呢?”

云中雀骂骂咧咧回应::“喊什么喊?比嗓门大啊。”

随后从临近寨子大门的一个房间出来。

幽星夜道:“嗓门不大哪里能把你叫出来?”

云中雀没好气道:“做什么?”

幽星夜道:“要人啊。”

云中雀警惕道:“要什么人?我这里没你要的人!”

幽星夜笑道:“怎么没有?你那小哥不就是我要的人吗?”

云中雀道:“哼!小哥是我的,可不能给你!”

幽星夜道:“可他是我敌人,既然今日见到了,你觉得我能轻易放过他吗?”

云中雀一点不虚,道:“有我在,你觉得你能怎样?”

幽星夜道:“好大的口气,毒王谷的伤好利索了吗?”

云中雀道:“好了又如何?没好又如何?”

幽星夜道:“好了,就再让你伤一回,没好,就让你伤的更重一些。”

“哼,上次大意,让你侥幸伤了一下,就以为每次都能伤我吗?”云中雀拈着兰花指指了指,面带不屑道:“还说我口气大,我看你这臭女人的口气才叫大呢,”

幽星夜看了看他,道:“你是打定主意保他了?”

云中雀一抬下巴:“保定了。”

幽星夜叹道:“唉,既然这么重视他,刚才何必作壁上观?”

云中雀道:“我可是堂堂帝宫天罡之一,岂会去欺负你区区一个帝宫新人?”

幽星夜道:“那现在不还是来欺负了?”

云中雀道:“现在可是你自己先找到我头上来的,不是我主动招惹,可不一样。”

幽星夜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以后同是帝宫之人了,其实给你一个面子,放过那小子也无妨!”

云中雀斜眼望来:“哦?看来是有要求了?”

幽星夜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是见过赵构吗?和我说说他的情况吧。”

云中雀道:“那人长得寻常,我也不喜欢他,哪里能知道他的情况??”

幽星夜道:“没事,有多少说多少嘛,武功高低,身材样貌,都可以说说。”

云中雀沉吟片刻,道:“长相嘛,肯定是比不上我的赵五小哥了,人干巴巴、瘦巴巴的,身材也不怎么样,我没有与他动过手,武功怎样我也不清楚,唔……轻功尚可,硬要比的话,应该比白鹤子差不了多少吧。”

幽星夜问道:“他身上可有其他什么明显特征?”

云中雀摇头说道:“没见着。”

幽星夜叹道:“唉,没有便算了。”

接着道:“好了,既然云先生坦诚相告,那你的那个小哥,只要他不继续来招惹,我便不主动杀他,云先生继续去亲热,不打扰了。”

不再理会云中雀,幽星夜去将那两差役放出,“好了,山上的事我们处理完了,你们可以下山回去了。”

两人满脸激动,一副逃出生天的惊喜神态,不断感谢:“多谢女侠,多谢女侠。”

幽星夜道:“另外跟你们说一下,这段时间聚在玉龙寨的山贼,已被我们杀了两百号人左右,尸体主要就是寨子外那些,不过其他附近山路、山峰上也有些,另外还跑了一百号人,这些人今后会不会重新回来占山为王不好说,但短期应该是没几个人敢回山的,嗯,就说这些吧,你们走吧……哦,对了,下山别忘了找人来收尸。”

概述了一遍山中情况,让他们自行下山禀告。

送走两个官差,幽星夜指了指寨子外还躺在雪地里的赵四,问:“这人怎么处理?”

明月天道:“杀了吧。”

幽星夜过去,絮叨道:“你也听到了的,不是我想杀你的,如果死后有灵,那你就去找她!”

赵四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不甘,愤怒,悸动,接连涌在心头。

幽星夜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有话说?放心,我人很好的,给你说遗言的机会了!”

随手解了他的禁锢。

“好了,可以说话了,有什么遗言,就说罢!”

赵四硬气道:“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

怒目仍在圆瞪,声音却戛然而止。

脖子上一抹血痕,血如水溅出,染红了四周雪地。

幽星夜缓缓将碧落送还鞘中,叹气道:“九泉之下,你应该感谢我,不仅没有折磨你,还没有吓你。”

又在他身上摸出一本拳谱,名字简单,叫《赵家拳》,翻看几页,便看出这只是一门源自神拳术的拳法,也算得是上乘武学,可惜对她却是没有大用,便随手弃之。

对明月天说道:“姐姐,我们也走吧,看看能不能追上那赵构。”

明月天点头:“好!”

二人迅速下了山,向当地百姓打听赵构的下落,可惜赵构果然谨慎,有几人口中所言曾见过,也只是先前云中雀等人同行之时情形,至于今日下山之后踪迹,连番打听却无人一人知道,应是刻意避开了人烟走的。

如今赵构爪牙手下尽去,料想他是不敢再来窥伺了,那他眼下首务应该是回北周赵家,以防落到她们二人手上。

由此地北上,渡过苍南江入蜀,再继续北上出蜀,是去北周最短的路线,星月二人不能确定赵构是否会走此路,但既然确定不了对方踪迹,又想要对付他,便只能按这个比较大的可能来处理。

二人去前夜宿居的小院附近找了好半天,寻回白黑,便直接北上,边行边打听赵构踪迹,一路无结果,直到数日后,在苍南江北,离江岸一线近百里的一座彝族寨子,才打听到有人见过与描述相仿形貌的鬼祟者,看来再谨慎之人也终究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440.阻

连日无果,本都要放弃了,结果峰回路转,又获新闻,一扫连日苦无结果的颓态,自算得是一桩大喜事。

这时已是申时,太阳西斜,天色将暗,而寨民见到赵构则是大约在两刻钟之前,幽星夜当下顾不上已将入夜,不多耽搁,暂将白黑关到一户人家屋里,托付主人家帮忙照看,便欣喜和明月天沿着寨民指点方向飞掠去追。

寨子外。

一名彝族青年挑着一担柴火一晃一晃走来,当错身而过刹那,猛掷出一物。

是某种发暗器的手法,迅捷无比,发出破风劲啸。

而掷出这莫名东西同时,他本人也已扔了柴火,往寨子方向飞掠,身法妙极,速度飞快。

人在飞身疾奔时,自然赫赫风啸萦绕在耳畔,却又不碍外听,可辨他音,乍想不如何,细思却颇神奇,飞掠时,虽有风声入耳,虽注意不在此,幽星夜仍发现一丝异响,心头更本能般有警兆骤起。

意动则气生,护体真气顷刻生成。

几乎同时,明月天亦御气于后,同源两气相触,自行相连一气,真气强度大增。

而在相连刹那,便有东西撞上。

撞上瞬间,猛然爆开。

同一时刻,幽星夜亦在疾奔中完成转身,面向虽改,去势未动,前行变作飞退,掌间亦拨动真气推出。

明月天亦如是。

一声雷鸣剧响,空中怒发烽火,升腾一瞬,凶猛巨力骇然冲击而至,护体真气直接破碎,但也非完全未建功,抵消了相当一部分冲力同时,还稍阻了一下,正让星月二人后继掌力催发出,抵向剩下的凶猛力道。

两人本就在飞退,这下受冲击之下,跌出更迅猛,各自在地面拖出一道两丈余的显眼痕迹,才止住势头停下。

幽星夜抬了抬手,却发现整条胳膊都有些发麻,亦本能地在轻颤,当抬起一看,右掌上裂了好几道看着触目的口子,已满是血。

那东西是朝幽星夜扔来,也是她承担主要力量,此外她是以真气蛮横强接,明月天则是以移天掌力巧妙相化,故最终波及不大,未曾伤及。

明月天问她:“你怎样了?”

幽星夜吸着冷气,道:“还好。”

已化出补缺真气去治伤。

明月天松了口气,拿起她手掌看了一眼,拿衣袖小心擦拭了部分血迹,基本能将伤口看清,道:“幸好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幽星夜却望向寨子方向,提醒道:“那人要跑,姐姐快去追他。”

大约十二三丈之外,那人原本驻足观望,发现二人躺都没躺一下,基本完好,便直接又飞身逃开。

幽星夜提醒时,已又跑出了一段距离。

“哼,跑不了。”

明月天怒哼了一声,飞掠追出。

幽星夜扶着右手手背,放在身前,也追了过去,只是要分心治疗手上的伤势,慢了一步,高声提醒道:“小心他还有那东西。”

须臾,先后入寨。

三人飞速穿行,黄昏下的寨子里掀起一阵人仰马翻,一阵鸡飞狗跳。

寨子里是人是物,阻碍颇多,明月天与那人距离逐渐拉近。

忽然那人抓住路旁闪躲不及的一中年妇人,在她惊呼声中,将一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威胁起明月天:“暂住,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明月天怔了怔,微微一顿,旋即冷笑,掌间凝一道玄冰色真气,走向他。

抓一个路人便想威胁她,却是打错了注意。

那人边退边吼道:“别过来!”

手间应稍微用力了,那妇人脖子上出现一丝血迹,带着哭腔,发出痛呼。

明月天迈出三步,倏提速,飞掠出。

寒掌劈下,要连人质一起杀了,概不容情。

“该死!”

那人将妇人推向明月天作替死鬼,自己则转头就跑。

明月天掌力稍移,擦着妇人脸庞划过去,打在墙上,顿时墙壁轰然倾塌,碎屑飞溅,妇人吓的腿软,捂着脖子瘫下,明月天未加理会,越过她继续追下。

幽星夜纵身上了房顶,一边追过去,另一边则借高处地利观看四周结构以及那人方位,想要捉准要点,提前去截住他。

终于,在村寨东北角,幽星夜提前一步,从高处跃下,逃亡者前路被截住,而后路……明月天从未被摆脱,一直紧随其后。

两丈之外,明月天追赶之势一缓,盯着那人慢慢走近。

幽星夜轻笑道:“嘿嘿,还想往哪里跑?”

那人侧对两人,余光能将二人动作扫到,弓着腰,戒备十足。

幽星夜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道:“平白无故拿那破烂玩意炸我们,阁下是否该给一个说法?”

那人冷笑道:“要说法?嘿嘿,那颗霹雳雷火弹没能炸死你,算你们运气好!”

幽星夜故意寒碜道:“可我觉得是因为我们武功高才没被炸死,当然了,这种东西像你这种弱者是无法体会的,所以你也只能将运气太好当成借口,来安慰自己了。”

那人嘲讽道:“自以为是!”

幽星夜问道:“你就是赵构吧?”

那人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幽星夜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是的话,今日你恐怕要死了,但如果不是的话,那你……”顿了一下,目光炯炯盯着他,语气倏冷,杀机毕露:“恐怕还是要死!”

那人回敬:“那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而说时,手中匕首如惊鸿射出,飞向幽星夜,同时又一颗那所谓的雷火弹掷去明月天方向。

明月天本欲化移天之力挪转那雷火弹,但这人似乎对她们的武功路数有些了解,雷火弹一开始目标便非对人,而是对地,还未触及移天护身领域范围之内便先落在地上,触发引爆机关。

幽星夜微微侧身避开飞匕刹那,雷火弹被引爆,雷鸣爆火同现,明月天只能飞退以避怒浪冲击,但这冲击太快,根本退之不及,只能边退边卸力。

而那敌人,自然一早就朝幽星夜这边飞快冲来。

幽星夜直接拿着剑鞘砸向那人。

那人一拳迎击,砸在剑鞘上,强势碰撞之刻,劲力澎湃,轰鸣而响。

幽星夜左手不顺,兼合这时出手姿势无法提太多力,这下力有不逮,剑被一拳震开,那人只是顿了刹那,便直接从旁越过。

幽星夜无法,龇牙咧嘴忍痛右掌运力,顺势将一掌劈出。

那人回身一拳,欲藉掌力顺势退走。

然而这一掌是紫气玄功所催动,威力固不算强,胜在后劲十足,如江川河流连绵不绝。

那人借势退了两丈,后劲仍未消弭,终于坚持不住,被一道真气打在身前,连栽了两三个大跟头。

而幽星夜趁此时,已将碧落插进身旁地表,左手拔剑出鞘。

她从未修习过左手剑法,左手使剑自然将运招不顺,这一身剑法武功十成难出三两,但此时她也非以剑招相敌,而是激发绝强剑气,也不顾斩中斩不中,一窝蜂如大浪惊涛斩下,用的蛮横打法。

霎时间。

地龙翻覆。

万千狼藉。

幸好这里是寨子边缘,幽星夜挥剑的方向没有建筑,更无人,不惧伤及无辜。

“好了,后面让我来。”

而在幽星夜连出十三道剑气时,明月天飞掠过来,越过幽星夜时,片刻不停,只是留下了一句话。

幽星夜收手,送碧落还鞘,目望战局,将局势交由明月天处置,自作壁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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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试

幽星夜这些剑气之疾,剑气之强,皆足称绝,那人避得开几道,避不开全部,震散得了几道,震散不去所有,剑气过后,整个人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外衣破碎,几乎成了布条,到处是血色淋漓。

但伤痕基本在手脚四肢,身上却无恙,致命伤更无。

从已成布条状的碎衣物间可看出,里面有一层贴身软甲,不知何物所铸,正是它抵消了主要的过身剑气,护全了基本。

也幸好他手上已无那霹雳雷火弹,否则剑气催身,贴身触发了雷火弹,纵有宝甲相护恐怕也免不了要被炸伤、炸残、乃至炸死。

不过,此时对方还留存三分元气。

眼见明月天飞快逼近,虎吼一声,不退反进,化作浩荡拳罡,击出。

却是虚招。

明月天挪开扑面拳劲,那人已往另一个方向快速掠出。

“哼。”

明月天纵身,更快三分,须臾追上,将之截住,一掌劈下,方圆气寒,尽盖冰霜。

“啊?”

对方挥拳相迎,无奈功力悬殊,正面相抗,一招饮败,呕血震退。

而他才退开两步的片刻间,明月天第二道掌劲凝成,破空又至,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这回对方已未能再来得及横拳相挡,隔空便被蛮横掌力正面击中胸口,退势加剧,直接飞落出去。

他落在地上,又一骨碌便立即爬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被寒掌打中处,呼呼喘息,大声喊道:“等,等一下……有话好说,且慢动手。”

明月天微微蹙眉,这一掌已是七八成力道,可没想到被正面击中,他居然还能立即站起,且只是气息虽有些不稳而已,实在出人意表。

不过对他话自不理会。

身子一晃,眨眼即至,又一掌击出。

“啊……”

那人低呼了声,竭力躲开,明月天却如影随形,一丈之内,气冷天寒,青霜铺地。

须臾。

躲闪不过,亦招架不住,这人又连挨了数掌,终于忍不住,喷吐出一大口血,明月天捉准时机,掠至跟前,在他身前疾点数下,试着封其经脉穴道,禁锢其身,然而点落时,立知大傀儡手的指力同样未能突破进去。

就像将水滴在一面光滑镜子上,镜子无损,水却被溅开,弹开。

只是这指力虽说未能打入对方体内,冲击的力道,仍逼得他接连后退。

明月天蹙着眉头顿住,盯着他,或言之,盯着他的衣服。

那人松了口气,脸色苍白,两唇发紫,忍此刻体内的透骨森寒,强撑着继续开口劝说道:“等,等下,咱们并非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和谈,咱们可以和谈……”

“哼!”

明月天只是哼了一声,掌势怒起,那人亡魂大冒,他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勉强招架了两下,便被明月天扣住了他左手手腕。

发足力一扭,咔擦一记闷响,这条手臂便被扭曲得不成样子,简直如麻花一般,却是已经断了。

剧痛袭心,那人发出惨叫,

几乎同时,明月天另一手又化掌刀劈下,斩在手肘处,脆响一声,那条胳膊逆向弯曲,彻底报废。

明月天随手一推,松开了那胳膊,那人踉跄退开几步,撑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弓起腰,额头点地,右手抱着左臂,胳膊无力地垂荡,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浑身肌肉绷得死死,喉咙也被卡死,叫声哽在喉咙,却怎么也出不来,只能发出一阵阵仿佛用尽全力的喉咙震动般的低咽。

局势已定,幽星夜上前。

“啧啧,真惨。”

“你那叫赵大的手下都说了,你谨小慎微,平时绝不做没把握的事,最是小心不过,你说,你今日怎么就敢冒险来偷袭呢?”

“谁给你的勇气?”

幽星夜满满冷嘲热讽的味道。

毫无防备,忽然被那狗屁的霹雳雷火弹给炸了一下,她当然还有怨气,方才是顾着留住敌人,现在人已成砧板鱼肉,却是大把时间,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然而此时对方意识浑沌不堪,已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也回不了话。

幽星夜踢了踢他,没有任何抵抗,直接摔倒,但仍卷缩着,身体微颤。

幽星夜伸过去剑鞘,将他脑袋挑起,仰面朝上,脸上虽有一些血迹,却点滴为主,不连成片,不算多,还能见出真容,看了看,说道:“容貌寻常,身材干瘦,轻功较高,武功的话,从方才交手来看,也还算可以,更重要的是,无缘无故来攻击咱们,基本是符合条件了,看来这人的确就是那个赵构了。”

明月天抱着手,一手轻抵着下巴,定定盯着那人,若有所思。

幽星夜回头:“姐姐你想什么呢?”

明月天道:“在想如何处置他。”

幽星夜笑道:“那想好了没有?”

明月天道:“在想他的运气怎么样!”

这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幽星夜纳闷道:“什么意思?”

明月天道:“他身上这衣服,挨了你的剑气也没被毁坏,我的掌力指力也都没能突破进去,是一件宝衣。”

幽星夜低头看了看,身上遮遮掩掩几乎碎成布条的外衣之下,是一件还完好无损、明晃晃的黄衣,只有上衣,略相似后世的马夹,只是宽大,没那么贴身紧致。

“然后呢?”

明月天道:“拿碧落刺,刺得下去,算他运气不好,若刺不下去,便算他运气好。”

若这是连碧落也刺不穿斩不破的宝衣,那她便愿意忍下曾被人穿戴过的不爽,将宝衣带回去,最多……先洗两年再穿。

幽星夜眯起眼道:“试验坚不可摧的盾更坚硬,还是无坚不摧的矛更锋利吗?这可就有些意思了……”

又望着明月天,道:“不过,不用先拷问一遍,多打听一些赵家的消息吗?万一他运气不好,被一下刺死了,可就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明月天喃喃道:“赵家的消息吗?”

若说北周赵家还有什么事值得她上心,那顶多就只有一件,即赵家是否还藏有对她们有威胁的高手,赵大只是一个下人,对此并不清楚,但赵构应该会知道。

当然,对此也只是稍微上心而已,还谈不上多重视。

她道:“打听不到便打听不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随便了。”幽星夜耸耸肩,然后递出碧落,道:“不过我手还有些疼,还是姐姐你来。”

明月天本想说也许从他身上能得到百花谷的三十六势神拳术缺失了最后四势,若这宝衣不争气,这一剑下去直接死了人,还是需要她来杀才行,可转念一想,就算宝衣挨不住碧落,一剑下去也不至于直接死人,总归还会有一口气,再让幽星夜及时下杀手便是。

拔出碧落,压住剑气,上前两步,走近其侧,手一扬,碧落一转,正握变倒提,一剑刺向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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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杀

“啊……”

血光迸射。

事实证明,这宝衣还不够宝,没能抵住碧落的锋芒,碧落,还是如此的无坚不摧。

痛晕过去的人又被生生痛醒,面目扭曲,青筋毕露,发出哀嚎,凄厉慑人。

明月天迅速拔回碧落,递向亦到身侧的幽星夜,道:“杀了他,取书。”

“好吧。”

幽星夜叹了口气,点点头,一甩将剑鞘插入地面,左手接过剑。

被捅了一剑,赵构还没咽气,而剑光冷慑之下,仿佛也察觉到了逼人杀气与死关危劫,一下回光返照了一般,意识恢复,连痛楚都被压下,急声开口,口齿虽有些模糊,但条理还算清晰,道:“别,别杀我……我是,赵家嫡子,以我为质,可以与赵家谈条件……”

幽星夜歪着头:“不杀你也行啊,你先说说,我可以拿你和赵家谈什么条件?”

赵构露出喜色,咧嘴强笑,道:“能换……额……”

话未说完,剑光蓦地一闪,声音戛然而止。

脖子上迸起的血液溅落了一地。

赵家第九子,当代武学奇才,就此不复存在。

赵构瞪大了双眼,犹不肯信,自己已身死此刻。

幽星夜叹气:“唉,这样骗一骗你,毫无反应之下,死的应该就不算太痛苦吧?我真是太仁慈了!”

将碧落送还鞘中,蹲下将赵构不曾瞑目的双眼合上,又道:“看在我这么仁慈的份上,如果你死后怨气不散,就别来找我了,不过,假如你非要找人报仇的话……”微微抬起头瞟了瞟明月天,低声道:“就找她吧,是她逼我杀你的。”

明月天哼道:“你废话太多了。”

幽星夜撇撇嘴。

“啊,杀人了……”

远处,有一些寨民躲躲藏藏在四周围观,见到了逞凶杀人的一幕,终于恐惧压过好奇,有以汉话喊,也有以俚语叫,纷纷惊呼着奔散,逃离的逃离,回屋关门的回屋关门,不敢再留,本就不多的人登时一个不剩……应该说,还剩下一个,一个衣裳褴褛的小男孩。

幽星夜道:“你看吧,这下咱们被当成杀人犯了。”

明月天等她:“你还啰嗦?”

幽星夜一缩脖子,转过身,走向那小男孩。

蹲在小男孩旁边,笑眯眯问道:“小朋友,你在看什么?”

小男孩初时有些畏缩,目光躲闪,但片刻后,鼓起勇气,看着她:“我,我在看姐姐!”

昔日奉室强势,奉天帝一扫八荒,定九方神州后,曾下“朝奉令”,命这神州九方之内,无论是何族类,在保留原有语言、习俗等文化的基础上,必须学习中原官话,为此不惜重典,明拒硬抗者,阳奉阴违者,一经查实,必得重罚,令喻初下时,屠人灭寨之事都没少发生,

数百年下来,汉外各族虽未断绝,可汉人文化、汉人语言早已天下皆通,到如今,像此类异族小孩也好,深山野民也罢,识不识字不好说,可往往都能说汉语与人正常对话,世人行走天下,鲜少有语言不通而致误会的尴尬事,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幽星夜道:“看姐姐?为什么要看姐姐?姐姐刚刚可是杀了人,你不怕吗?”

小男孩道:“怕……但是我想学武功。”

幽星夜:“哦?为什么想学武功?”

小男孩道:“学好武功,就可以帮大家打土匪了。”

幽星夜问:“土匪?这附近有土匪吗?你知道土匪在哪里吗?”

小男孩点头道:“有土匪,他们每年都会来寨子里抢东西……还会抓人。”接着失落道:“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幽星夜又问道:“你爹娘呢?”

小男孩摇头道:“我没有见过我爹娘,听寨子里的叔叔伯伯说,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被土匪打死了。”

幽星夜:“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小男孩还是摇头:“没有了!”

幽星夜道:“哦,那你现在住哪里?在哪里吃饭的?”

小男孩道:“我住在爹娘留下的屋子里,每天到各位叔叔伯伯家里去吃饭。”

百家饭吗?幽星夜:“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我叫阿明。”

幽星夜道:“阿明吗?你看天差不多黑了,你该走了,去你哪位叔叔伯伯家里吃饭吧。”

小男孩道:“姐姐,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幽星夜道:“不能!”

小男孩抿紧嘴:“为什么?”

幽星夜:“因为练武很辛苦,还很危险,而且,我现在不想收徒弟,不过……我虽然不能教你武功,却可以帮你去把土匪都给赶走,让他们再也不敢来寨子里抢东西。”

只留下小男孩不甘心地望着她的背影。

幽星夜回到赵构的尸体旁,摸出了一本《神拳术残谱》,翻了前面几页,与所习过的确实无异,就不知道这残,是残在其中的那些,但现在非考究这些的时候,星月二人去找到托付白黑的那户人家,对主人道:“老乡,那恶贼已被我们杀了,无需再去追他,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希望能在此借宿一晚。”

年纪不小的夫妇俩恐惧刚刚才手沾血腥的人,有心相拒,却是有口不敢开,只得唯唯诺诺点头答应。

幽星夜又道:“如此多谢了。我给你们些银子,请两位找人帮忙将尸体找个地方暂放,明日挑地方埋了吧。”

主人家战战兢兢不敢受这钱财,但推辞不过,才收了钱慌忙去处理了。

幽星夜又研究起得自赵构的那部残拳。

这残拳只有二十四势,相较百花谷所藏版本,还有一些地方改动不小,改善改差的都有,不过大体上,是改善的少,改差的多,也不知道是修改者目光局限,还是有意如此。

没一会儿,看完了残谱,异书便自行化光而散,只将内容,铭刻在记忆之中。

又在屋中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回,料想是这乡民还有恐惧,见她们在,不敢回家,也或许是跑去报官了,对此也不在意,适逢锅中有饭,桌上有菜,还未动过,看来是做好后碰上她们这一档子事没来得及吃,这会儿虽难免有些凉了,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便不客气享用了。

说是暂宿,可主人家也未准备客房,主卧的话,焉知现在不回的主人家半夜不回?何况人已躺过的床铺,明月天不大肯屈就,便没去住主卧,从大柜子里找了块干净的布,铺在地上,老规矩靠着打坐吐纳,对付了一宿。

这一整晚,主人家都没有回来,不知是哪处邻居家借住了。

第二天。

清晨,

东日已起。

第一缕晨光照进窗户。

星月二人如期醒来。

幽星夜望向某个方向,尽管隔着墙,不可能看到什么,但耳听与神感,仍能察觉到该有的东西,不禁叹道:“果然还在,年纪轻轻,耐心十足!”

443.授意

躲在屋外的,是昨日那小男孩阿明。

幽星夜虽拒绝教授他武艺,可他从杀赵构处便一直偷摸着跟随二人到了这里,只是中间未靠近,后来也并未进来打扰,只躲在外面。

而这一躲,便是一整个晚上,直到现在。

幽星夜一直分出着一份心思关注着外面情况,能确定,这中间他绝无离开过,不存在待到半夜时,先回家舒舒服服睡一觉,天亮前再回来猫着的作假可能。

旁边,明月天问道:“那你是决定教他武功了?”

她当然也知道外面有这人。

实际上若非幽星夜相阻,昨日才跟随时,明月天便想去喝退他了,至于后来,也是幽星夜说想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才听之任之,由得他躲在屋外。

幽星夜眯起眼笑道:“也看他运气喽。”

此时三月上旬,天气已回暖,但这时节的夜晚,尤其是屋外、露天席地的夜晚,也绝不会让人觉得丝毫温暖,能在外面挨足一晚,这小孩根骨悟性如何姑且不说,就这坚毅的性格也能算是块好料子了,所以,她也乐意给一个机会。

当然了,留一本两本秘籍让他自学,或者带在身边教导,皆非所愿,她另有想法。

随后打了水简单洗漱过,二人带上行李与还躲在角落里睡懒觉的白黑出门,找到蜷缩在墙角下瑟瑟发抖的阿明,幽星夜蹲在前面,轻轻拍着他脸蛋,叫他起“床”:“阿明,阿明,醒醒,天亮了,快醒醒。”

“啊,姐姐……”

小男孩悠悠醒来,见是二人,一骨碌爬了起来,低下头双手捻着衣角,略显局促。

幽星夜佯装是才发现的他,神色惊讶,问道:“阿明,你怎么在这里?”

小男孩还是低着头,不吱声。

幽星夜又问:“你昨晚一整晚都在这里吗?”

小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略略点头。

幽星夜道:“还是想要我教你武功吗?”

小男孩才抬起头说话,点头道:“嗯。”

幽星夜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想练武?”

阿明哀求道:“对,我想练武,姐姐,我真的想学武功,求你教我吧。”

幽星夜道:“好。”她起了身,说道:“我会考虑的,不过现在,你先帮我一个忙。”

阿明大喜,连忙道谢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姐。”才问道:“姐姐想要阿明帮什么忙?”

幽星夜指了指才走出来屋子,问道:“这屋子主人是谁你应该认识吧?”

阿明点点头:“是阿喀伯伯和阿曲婶婶。”

幽星夜道:“他们昨晚没回来,不知是睡在哪户人家了,你带我们去找他们。”

阿明道:“好。”

小男孩自小在这寨子里长大,对这户夫妇与寨子里哪家哪户关系比较要好十分清楚,也就能猜到昨夜他们可能会借宿在哪家,带着二人去寻,找到第二户时,便找到了人。

询问后,得知赵构的尸身还安置在寨子外的一座破草堂,幽星夜问道:“可有木板?”

一块木板很快找来。

幽星夜以指为剑,以剑为笔,刻文字于板上:移天星月杀木昭于……落款自还是凌珊留字。

木昭,是赵构曾在大理国时化名,也是幽星夜给赵构的身份。

若是真名相录,有朝一日赵家有人寻至此,说不定会迁怒寨子,也算未雨绸缪吧。

将板子交出,幽星夜提醒道:“等将人埋好,便劳诸位顺便将这牌子也放在墓前吧,或者,干脆以此为墓碑,亦无不可,随你们喜欢。”

又取了几块散碎银子,充当辛苦费。

随后向人打听阿明所说的土匪情况。

附近的土匪称凉山盗,是盘踞在大凉山一带的一伙恶匪,近些年才出现,贼窝确切位置,就在往北四五十里外的一座阿寒山上。

凉山盗每年都要向各村各寨强收“岁银”,对违逆者或是数额不到量的村寨,也不杀人,就是或重或轻打伤几个青壮,再抢几名村寨之中的年轻男女上山去,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八载,则大多能给放下山来,而这些被抓上山之人的作用,男子是为奴为苦役,女子自是陪寝暖床。

据说当地官府也与之沆瀣一气,每每报官,多是不了了之,加上这伙盗贼基本不杀人,时间久了,百姓也就认命,鲜少再反抗了。

确认了情况后,幽星夜又让阿明带她们找一块大石头。

阿明带她们去了附近的一条山涧。

山涧由寨子后的连绵大山一路流淌来,河道也随着山势的高低而起伏极大,其间巨石林立,奇岩突出,反而泉水稀少,耳中固然水声不绝,但目光所及,只在那些巨石之间,偶尔才露一角清冽。

幽星夜站在岸上看了看,挑中一块两三人高的巨石,来到旁边对立的一块石上,呼了口气,碧落一横,意气相生,怦然作响,石灰碎块簌簌而落,顷刻间,在对面石上,留下纵横交错的十字剑痕,其长一丈余,其宽三四寸,而其深过一尺,纵横两道剑痕皆相差仿佛,赫现于巨石之璧,十分醒目。

这剑痕之中,便是剑意相守。

她将当初在玉女峰上所得的天剑剑意,留了一份于此。

只是她如今不过意境小成,留此两剑已是极限,亦无法久持……当然,这个无法久持的久,是相对而言,若说几十年自然毫无希望,十年八年也不敢说,可三年五年之内,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一二年内,则更是完全无惧风吹雨打与岁月的消磨,无惧维持不住而消散。

出剑,收剑……一气呵成。

看着付出不少精力的杰作,幽星夜喘了几口气,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岸上,说道:“世间武学,皆以武道意境为尊,这两道剑痕里面,便留有我所修炼的剑意,最多可在这石壁之中保存三四年,你此后可时常来此感悟,如果在这三五年之内,在石壁剑意散去之前,你能从中悟出剑法真意,便证明你有足够天赋,到时可去华山找我,若不然,便是你没有练武学剑的资质,我劝你还是放弃练武的想法,另谋出路吧。”

阿明不觉得幽星夜是在欺骗敷衍,可毕竟与期待的有所区别,难免有些失落,可也不敢再提什么要求,唯恐连这点希望也没了,低下头,鞠躬道谢:“谢谢姐姐!”

“你自己好生参悟吧。”

幽星夜留下一句话,二人离开。

小男孩抬起头时,她们已走远了,只余下一个背影,以及圆滚滚的白黑扭着屁股飞快追上去的身影。

就算是这异兽的速度,也是他所望尘莫及的。

小男孩急忙追上前几步,喊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幽星夜的声音远远传来:“若真有上华山的那日,你报上移天星月的名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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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屠山

说是看运气,确有部分,但还是一些悟性的作用,若阿明悟性出众,能从这剑痕中参悟出内蕴的剑意,未来则不可期,无论是去加入哪个门派,皆能飞快崛起,前途必大放光明。

只是,若他练过武修习过剑法,倒是还有一两分可能,偏偏却非如此,那这概率便极低,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了,到底能否成,天知人不知。

幽星夜传下剑意,二人一兽也没回寨子,径自离开了此地,前往那阿寒山。

阿寒山与此相距数十里,今无坐骑代步,只得步行而去,可有白黑拖累着速度,这家伙几个月间长大了不少,如今幽星夜已不大情愿再抱着它走了,星月二人的速度便也跟着慢了许多,一路打听,一路行走,到了下午才到。

阿寒山上有一座阿寒宫。

说是宫,只是占个名字,并非真的琼楼玉宇,这是一座石楼,外表平平无奇,但占地略广,而内里则是富丽堂皇,另具气象。

如今。

从半山腰哨子楼前开始,到山顶,阿寒宫内外,又是一番血流成河的修罗战场气象。

满山的空气中,都在传播着异常惨烈的血腥味道,经久不散。

但是……

人……

不是幽星夜杀的。

也不是明月天杀的。

当然,更不是那头只知吃喝玩的憨兽拿爪子撕、牙齿咬的。

她们来此之前,山上,便是这派光景了。

满山搜遍,无一活口,带刀的匪类,锦衣的贵公子,麻木的仆役,惊恐的侍女,甚至,栏子里蓄养的畜生,各色人样,躺在那一处处血泊中,是真正的人畜不留。

幽星夜脸色有些凝重。

她们本就剿匪而来,那些匪类,死则死矣,还省了他们辛苦动手的麻烦,可那些被掳上山来的男女,并不该死,至少,并不该全死。

因为,他们之中,或许会有为虎作伥,与群寇同流合污,欺压旁人的,可绝不可能全部如此,终究会有相当一部分是被欺压的,而这部分人,并不该死。

此外,动手行凶者乃是高手,而且绝非一般的高手。

搜寻时,她们自然见过各处争斗时留下的痕迹,有些地方所留的残痕,不是一般高手能办到的。

比如,那阿寒宫中,有一面墙上布满了裂痕,波及范围极广,而蛛网一般的裂痕中央位置,有一个边缘不规则足有脸盆大的洞口,洞口的正下方靠着一具尸体,尸体胸口也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显然是这人被一拳打穿了胸口后,行凶者的拳头继续打在墙上所造成的。

功力不到相当高的程度,是做不到如此的。

幽星夜亲自试过,这石墙很厚,石头质地亦十分坚硬,一流高手如果不是手持神兵利器,想直接一两拳打穿,根本不可能。就算换成去铸剑城之前的她来施展神拳术,一拳下去,估计也就将这墙打出几道裂缝,而在打穿人体之后,还将墙体损毁至此,却绝无可能……换成今时今日,倒是有可能做到。

她们不是勘察的专业人士,搜寻半天,也没见什么头绪,便直接放弃。

然而下山才片刻,还没走出几步,便与一队奔驰的人马迎面碰上,不期而遇。

是官府兵马,约在二三百人上下。

平白无故怎么会碰上官府大队人马?哪有这么巧的事?转念一想,便猜出缘由,看来,是先她们之前,已有人来过,并将消息上报官府了。

领头的一个校尉举手呼停兵马,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从阿寒山下来?”

幽星夜还没答话,校尉身后,一个身着大红官服头顶乌纱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便红着眼睛道:“还废话什么?此时能从山上下来的,不是那凶手也是凶手同伙,动手,给我拿下她们。”

那校慰道:“胡大人请三思,容我先盘问,免伤无辜!”

那男子:“你给我闭嘴!本官决议,需你置喙吗?别忘了来前,李将军让你一切听从本官吩咐。”

回头冲群卒咆哮:“我说拿下她们,耳朵都聋了吗?”

他身旁的士卒犹豫了一下,持械逼迫上前来。

幽星夜皱着眉头,这当官的有些不正常,官场中人,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哪有这么冲动失态的?

又忽然想到山上死者中,还有几个贵公子打扮的,这种富贵公子哥如非有意隐瞒身份而乔装,其衣着打扮与寻常百姓、仆役丫鬟、强盗匪类等是截然不同的,一眼便能看出来,联系眼下此人如此失态,或许,是那死者中有其亲族……

不过,无论如何,幽星夜还不愿与官府冲突,对明月天道:“姐姐先护一下白黑这蠢货,我来解决。”

明月天道:“快点。”

幽星夜纵身掠去,如入无人之境,直接穿过十余名士兵封锁。

那校尉有些眼力,第一时间抽出佩刀,喝道:“保护大人。”

然而已晚,他才喝出,幽星夜已至,一把拉住那胡大人,在他惊呼中,将人拖下马扔在地上,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碧落已将架在脖子上。

冷锋透出寒气,从脖子传遍全身,那胡大人落在地上,全靠一只手肘撑着,浑身僵住,丝毫不敢异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身后大队人马本能地逼上前,那校尉一抬手,高呼道:“止步,所有人听我号令,不许妄动。”

前前后后的人马立时皆停下,但也纷纷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那校尉紧跟着下了马,上前几步,抱拳道:“这位乃是凉山府尊胡大人,请姑娘手下留情,切勿伤到了胡大人。”

幽星夜道:“放心,不会伤他,只是让他冷静一下!”

校尉道:“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是我等不对,但胡大人也是痛失爱子,一时失态,属情有可原,林某在此代为道歉,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先放了胡大人。”

原来死的人里,果然有这官老爷的子嗣。

“别急。”

幽星夜道。

一边仍持剑指着那胡大人,一边蹲下将包袱扔在地上,将剑鞘放下,解开包袱,露出红木匣,打开木匣,从里面杂七杂八的小物件中挑拣出护国山庄的武使令牌,扔给这胡大人,道:“看仔细了,这是什么东西。”

胡大人接过一看,神色迟疑:“这莫非是……”

见他能认出来,幽星夜也松了口气,代他说完:“这个是护国山庄的武使令牌,我乃是护国山庄所供奉的武使,华山剑派凌珊。”

顿了顿,说道:“你若觉得我与杀你儿子的凶手有关,大可去护国山庄告我一状,但现在,最好收敛一下,否则,便不只是警告了,你应该听说过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我不敢说有你本事,可今日若要杀你,仅凭此处的一二百人,还挡不住我。”

胡大人唯唯诺诺:“是,是……”

幽星夜打开匣子盖,道:“放回去。”

胡大人战战兢兢将令牌放进去。

幽星夜盖下盖子,重新包好提起,脚一踏,地上剑鞘被震起,又碧落一刺,精准无误还剑入鞘,对胡大人道:“这回放你一马,可不要自误。”

胡大人点头道:“是,是……”

幽星夜擒下人时,明月天已走来,这时已到旁边。

幽星夜道:“姐姐,咱们走!”

二人一兽,便从大队人马一侧穿过。

孙校尉上前道:“大人无事吧?”

胡大人:“哼,废物。”

孙校尉脸上涌出一丝怒色,但立即低下头:“是,大人教训得是,是属下无能,害大人涉险了!”

更低声问道:“不过这二人公然袭击朝廷命官,已犯重罪,大人可还要属下拿下她们?”

胡大人怒道:“你拿什么去拿她们?再动起手,你护得住本官吗?”

随后看向二人远去背影,脸色十分阴沉。

【话说中午的几个打赏是不是哪位大佬的小号啊,都是一个点打赏的,间隔只有几分钟,而且我映像里好像以前也出现过这情况,也是这几个id……】

445.连环

那胡大人会不会事后搞什么小动作,幽星夜并不关心,反正肯定是奈何不得自己的。

她们离开凉山府境内,又一路向北,且行且观,路遇不平,也不吝出手,半旬时间,行程七八百里,这日便到了峨眉山附近。

上回未到峨眉,这趟回程,倒是经过了,也算是缘分,幽星夜兴之所至,便上山去做客,蹭些吃喝。

她如今是华山剑派传人,江湖同道来访,峨眉派自是欢迎之至。

被迎上山,寒暄过后,幽星夜问起独孤鸣鹤:“这峨眉附近,有个乐水帮,独孤前辈可知道?”

独孤鸣鹤道:“乐水帮?知道,乐水帮帮主李乐水本是本派一位已故长老的表侄,不知从哪学了些本事,在附近立下门户,靠着乐山府境内的几条大河吃饭,平日对峨眉还算尊敬,老夫也与他打过一两回交道,怎么凌姑娘突然提起这个来?”

幽星夜道:“当初我和姐姐从唐门出来,前往南疆时,便受到过这乐水帮的伏击,我抓到一个活口,他自称是有人花重金,要买我们性命,只是当时我心急姐姐身上毒患,便没有去搭理他们,如今已无后患,便打算要去弄明白,不过想到乐水帮与峨眉派是邻居,当初那人还提过,他们帮主与峨眉派关系极好,我若直接去将乐水帮挑了,便是不给峨眉派的面子,正逢经过峨眉山,便上山来,想请独孤前辈做主,为我们姐妹讨个公道。”

独孤鸣鹤严肃道:“竟有此事?凌姑娘放心,那李乐水若是如此胆大妄为,老夫决不会袖手旁观。”

又传令下去,让门下几个精英弟子下山去调查此事,并要将李乐水请到山上来详述。

星月二人也在峨眉山暂且住下。

第二天傍晚,几个弟子便回山,却没有带回人。

原来,他们昨日找到李乐水,道明来意后,那李乐水找了个借口,直接溜了,他们在附近搜寻半天,始终未得踪迹,只得悻悻回山复命。

这李乐水此举,自然算是“畏罪潜逃”了。

得此结果,独孤鸣鹤大为光火,呵斥了办事不利的弟子一顿,又向星月二人致歉,一定会给出一个交待云云。

打小报告只是临时起意,并不一定要有结果,幽星夜自然大度不去深究。

接下来又在峨眉山住了几日。

当然过程中也免不了江湖同道之间免不了的同台较技,切磋武艺。

主要是与年轻一辈峨眉弟子的较量,独孤鸣鹤对星月二人的武功、品行赞不绝口,有几个弟子大概心底不大服气,加上刚刚才因她们之事而被呵斥,心有不忿,便以指教的名义挑战。

其实峨眉派也还有几个高手在,掌门兼真玄观住持独孤鸣鹤,长老公孙大鹿,妙玄观住持绝情师太皆是地榜高手,还有一个从龙木岛归来,不知深浅的公孙小龙,若是与他们比试,幽星夜还能认真一些乃至全力以赴,可惜,公孙小龙未露面,询问时,道是下山游历去了,几个掌门长老也自持身份,轻易不会与小辈动手,幽星夜也不是上门来挑战砸场的,便未主动相邀,自然无此机会。

可若与其他弟子辈的人打嘛……便是玩闹一般了,什么一流二流,自然全是不入流一般毫无威胁,只是给这峨眉两个字的面子,基本没让人数的太难看而已。

此外还偶然谈及,明周两国果然打仗了,才开春,大明便起兵三十万北伐,攻打大周,这算是今年天底下最大的大事了。

两国边境,小股作战乃至中型交锋战役时有发生,频繁时一年内都能上演好几出,而少时,也至多三五年必行一次,但用兵规模如此之大的战争,还是三十年来头一遭,上一回,还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看来当今承德皇帝老是老了,可灭周之志雄心未泯。

数月来,捷报频传,已攻下了大周边境数座重城,看来还真有望一举灭周。

对此幽星夜是乐见的,战争固然要死人,死无数人,使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可这也是想要天下太平必经的伤痛之路……当然,这些属于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其实她也还有一份心思,两国纷争再起,无论最终哪方胜哪方败,至少短期内,那姓赵的一家是腾不出手来烦她们了。

当然,远天的战火,烧不到天府之国,这些也就是偶尔谈资而已。

峨眉山清水秀,风光秀丽,住了这几日,心情也被舒适环境熏染得不错,幽星夜便告辞而去。

独孤鸣鹤挽留不得,也只好随她们,只是念念不忘相告,一定会找到那李乐水,给她们一个满意交待。

下了峨眉山,过两日到天都成,自然还是老规矩去了食神居,请掌柜的帮忙调查阿寒山人畜不留的屠山凶手,她对那杀害无辜的凶手十分看不惯,如有可能,并不介意找他练练。

至于那个李乐水,只是跳梁小丑,鼠辈一个,并不放在眼里,何况峨眉已经说要找他,让他们忙活就是,没必要辛苦自己,亲自去动手。

而当向老掌柜提了此事,老掌柜的回复,让幽星夜吃了一惊。

阿寒山的案子,食神居也已经接到消息,早些天便派了多名探子去勘察现场了。

不仅护国山庄食神居这边,六扇门那边更是倾巢而出,连当今地榜第二的六扇门总捕头诸葛正法都亲自来川蜀坐镇了。

原来年后至今的三个月,发生在蜀地类似的灭门案,已足有六起。

这每一桩都特点相同:即每一桩皆是满门灭绝,鸡犬不留,而被灭的则都是小门小派,正邪皆有,总计死亡人数已有五百余人,而加上阿寒山这一起,便是第七起了,乃是连环灭门大案,而凶手,据护国山庄与六扇门联查,乃是同一人……只有一人,这人就算不是绝顶高手,也已差不多了。

只是未免引发恐慌,这些消息都被官府压下,知情者也都下了封口令,故而还未传开,但可以预见,这么多人的死亡,而且还越来越多,是压不了多久了的。

知悉之后,幽星夜思忖片刻,喃喃道:“六扇门的那位铁面侯既然都亲自来调查了,怎么都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来找我了解情况?”

阿寒山被屠山已二十多天了,她们曾在阿寒山出现过的消息食神居这边都已接到,诸葛正法不可能不清楚,而且他也早该查到她们这段时间的行踪,就算走个过场也该派个人来询问一番,却始终不见人来寻,倒是奇怪。

她话音方落,食神居外,便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没来寻你了解情况,是因为我很清楚,你与凶手无关……另外,本侯御封铁心侯,不是铁面侯。”

接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是一个老者与四个中年男子。

而那老者,被其中一人搀扶着,说话的,也正是他。

幽星夜一眼便看出,这老者受伤不轻,而他旁的四人,也都有些气息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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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邀拳

“哈哈,铁面无私,与铁心无私不是差不多意思吗?”

幽星夜回头看去,打了个哈哈,人家都自承身份了,她当然听得出来:“老先生就是六扇门的诸葛正法前辈?”

诸葛正法道:“正是老夫。”

幽星夜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四人:“原来是侯爷当面,失敬了!那这四位,想必就是六扇门四大神捕了?”

“白天。”

“伏地虎。”

“玄风。”

“黄金子。”

四个人抱拳,各自报上姓名。

幽星夜看了看,抱歉还礼,却道:“哈,天地玄黄四大神捕,久仰大名了……不过看你们的样子,是很清楚我是谁了,那我就不赘述了。”

又问道:“诸葛前辈先前说,清楚我与凶手无关?”

诸葛正法将起因始末简单解释了一番,道:“当初最先赶到阿寒山的是老夫与白天他们,可惜也晚了一步,只救下一个小厮,正是我们通知了当地官府,他们才会碰上两位姑娘下山,当时所救下那小厮是凉山知府胡道宗府上的仆人,他亲眼看到胡道宗之子死在山上,胡道宗逢丧子之痛,又见两位从山上下来,才会失去理智,与你们发生冲突。”

幽星夜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接着好奇道:“当初我与姐姐去阿寒山时,事发最多一两日,能在我们之前去过,还勘察完毕,并救了人,看来六扇门是紧随凶手之后赶到现场的,莫非,前辈掌已握了凶手的行踪?”

诸葛正法点头道:“不错,经过这几个月排查,我们发现,每个现场其实都留有凶手故意留下的线索,虽不明显,可只要仔细勘察,还是能看出来的。”

幽星夜问道:“什么线索?”

立觉问得未免唐突,干笑了一声,道:“当然了,如果需要保密,前辈大可不必说。”

诸葛正法道:“保密也分人,老夫也有事需要请你们相助,这点与你可以分享。每处现场所留的线索,就是凶手的下一个加害的目标!”

幽星夜瞪起眼睛:“好大的胆子,这是对六扇门的挑衅了吧?”

诸葛正法身旁,伏地虎道:“不错,就是挑衅,那凶手仗着武功奇高,根本无惧朝廷与六扇门的追捕。”

幽星夜看了看他们,道:“看几位都有几分气息不稳,状态不佳,莫非是已经遭遇过那凶手,经历了苦战?”

诸葛正法点头:“不错,交过手了,可惜……老夫不是他对手。”

白天接着详细解释道:“我们从阿寒山得知了凶手下一个目标便是玄虚观,便立即动身赶去青城山等他上门,一直到前天夜里,那凶手果然再现,可惜一番苦战,护国山庄、六扇门与玄虚观联手亦未能挡下那人,不仅死了十余名六扇门的高手与护国山庄的探子,玄虚观也没能保住,从住持玄虚道长到普通弟子,满门七十三人,无一幸免,若非玄虚道长拼死阻拦,加上那人目标在玄虚观弟子身上,对我等杀心不重,我们几人恐怕也未……。”

幽星夜打断道:“等一下,我没听错的,白兄说的是玄虚观?武当派在蜀地立的玄虚观?”

白天点头,“不错。”

幽星夜:“玄虚观已被灭了?”

白天道:“是,被灭了,我们下了青城山后,便立即赶来天都城,这会儿相信食神居也差不多能接到消息了。”

幽星夜道:“对方……只有一个人?”

白天道:“只有一个。”

幽星夜皱眉道:“玄虚观实力不凡,居然被一个人灭了?而且……这人哪来的底气,敢这么挑衅武当山?他当自己是阴阳神教的东帝吗?”

论实力,玄虚观在川蜀之地算一流,但还不是最顶尖的,峨眉肯定在其之上,唐门底细不明,但应该也要强上一些,与玄虚观实力相近的也有几个,比如剑门阁,但玄虚观绝对是蜀地各派最有底气的一家。

因为玄虚观乃是武当分支,玄虚道人亦位列武当五虚之一。

朝廷不可能派出所有高手去对付一个人,六扇门的实力,也比不上武当,杀玄虚道人,灭玄虚观满门,这可比挑衅六扇门要严重多了,这人是要与武当不死不休啊。

但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先天不出罕逢敌手的东帝,能光明正大杀武当弟子,还能让武当忍下损伤,轻易不愿妄动的。

白天无奈道:“谁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可他就是这么做了。另外他的武功比不比得上东帝不清楚,但绝对也是绝顶高手。”

幽星夜叹道:“怎么又蹦出个绝顶高手……这人是什么身份可知道了?”

白天道:“他整个人都包的严实,而且从始至终都未说过话,根本无法辨认,但家师与玄虚道长联手,也曾伤到了他,他所流之血,蕴藏剧毒,所以我们怀疑他是西门断绝。”

幽星夜皱眉:“西门断绝?我记得腊八前后,西门断绝在唐门身受重伤,没一年半载应该好不了,这人灭门却在年后便开始了,时间上不大对。”

白天点头道:“所以我们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其实他除了这点,其他各方面都与西门断绝不大符合,比如他横练功夫已登峰造极的地步,体若金石,坚固无比,以玄虚道长的功力剑法,尚且连刺了十多剑,才能破开他防御,从未听闻西门断绝除了毒功,还有这么厉害的横练功夫的。”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问道:“对了,玄虚观被灭……几位可知道冰火双剑夫妇与其子白石如何了?可在此次伤亡之列?”

她与玄虚观其他人不认识,但与这一家三口关系还行,当然要问一问。

白天道:“他们一家并不在青城山上,据说白石练功除了岔子,早前便去武当山求助了。”

幽星夜松了口气,叹道:“还好,总算他玄虚观香火没有断绝。”

问道:“方才诸葛前辈说有事请我帮忙,不知道是什么事?”

诸葛正法道:“那人武功太高,凭我们几个拿不下他,正巧两位如今就在川蜀,而且凌姑娘手中神剑之利,应能破开那人的金刚之躯,我希望能请你们出手相助。”

邀拳吗……幽星夜没直接决定,问道:“我看诸葛前辈也受了内伤,不知道前辈如今还能发挥几分功力?”

诸葛正法道:“五六成吧,但那人也不会现在便动手,等他下次动手,至少也会在十天半月之后,那时我至少能恢复八九成。此外,得知凶手目标在玄虚观时,我们便派人传信武当派,已过去大半月,相信武当高手近日也会赶来,届时我方实力势将大增,应能减轻两位的顾虑。”

幽星夜道:“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诸葛正法道:“峨眉!”

447.来攻

峨眉山。

独孤鸣鹤接到值守山门的弟子来报,叫上师兄公孙大鹿,匆匆下山迎接。

来到牌坊处。

独孤鸣鹤抱拳道:“没想到诸葛先生大驾光临,峨眉上下蓬荜生辉啊!”

诸葛正法道:“独孤掌门,公孙长老,久违了!冒昧来访,叨扰之处,万请恕罪。”

虽一方身居庙堂,一方是江湖名宿,不过都不是刚下山的毛头小子,年纪已大把了,常年在江湖走动,见识结交的人自然便多了,许多年之前双方便已相识了。

独孤鸣鹤笑道:“诸葛先生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转头道:“凌姑娘,明姑娘,才分隔几日,没想到两位这么快便又回来了,可惜李乐水那厮的踪迹还未找到,两位见谅。”

幽星夜道:“哈哈,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上峨眉山了,不过这回,我们主要是陪六扇门的诸位走这一趟,诸葛前辈才是主角。”

她那日与明月天商量过,还是答应了诸葛正法的请求,来峨眉山助拳。当然,这回没有带上白黑那吃货,就只她们、诸葛正法与两名神捕轻装快马而来。

还有两个神捕留在天都城等武当派来人,等去过玄虚观,便会带人来峨眉。

独孤鸣鹤道:“诸葛先生大架亲临,看来是有要事,来,咱们上山,去大厅相谈!”

来到峨眉派会客大厅,诸葛正法道:“近来在蜀地发生的连环灭门案,想必峨眉派的众位也有耳闻,我们今日正是为此而来!”

独孤鸣鹤皱眉道:“这是何说法?此事与峨眉有何关系?”

诸葛正法接着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峨眉众人登时大惊失色。

以往被灭的都是小门小派,没什么高手,他们对那凶手还未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竟然连玄虚观都给灭了,诸葛正法与玄虚老道联手尚且被击败,可见那凶手武功实在不可思议。

独孤鸣鹤阴沉着脸:“诸葛先生方才说,那凶手每灭一派,皆留线索指明下一个目标,可现在诸位齐上峨眉,这么说来,峨眉派就是那凶手下一个目标了?”

在座的峨眉二老反应过来,公孙大鹿道:“诸葛先生,可是如此?”

诸葛正法严肃地点点头:“不错,老夫当时躲在山下休养了一夜,第二天回玄虚观察看过情况,结果发现那人留下的线索,指向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贵派。”

绝情师太脾气暴躁,一拍桌子,怒道:“邪魔败类,滥杀无辜,他若真敢来峨眉,我们师兄妹必让他来得去不得。”

独孤鸣鹤道:“师妹所言在理,若他真上峨眉,本派誓死与那邪魔周旋到底。”

诸葛正法道:“独孤掌门不必悲观,如今有贵派有你与公孙长老、绝情师太三位高手在,武当亦有七侠之二近日便能过来,加上老夫与华山的星月两位姑娘,如此多高手齐聚峨眉,只要同心协力,相信此回一定能将那凶手留下,以防他继续为祸。”

独孤鸣鹤起身作揖:“那老夫在此先谢过诸位援手。”

峨眉二老亦道谢。

一个绝顶高手,就算不能灭了峨眉,也能让峨眉派损伤惨重,从此一蹶不振,他们三人身为峨眉派如今的掌舵人,对此十分清楚,生死存亡之秋,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去拒绝援助。

诸葛正法道:“老夫知道贵派公孙小龙已自龙木岛归来,若能将他找回,把握便更大了。先前得知凶手目标在峨眉时,我便已派人去寻,不过想有结果还得些日子,独孤掌门可有他下落?若是有,便可省了许多时间。”

独孤鸣鹤摇头道:“他这人喜爱云游,在一个地方呆不久,开春下山后,本派便再无他的消息了。”

诸葛正法叹道:“那便可惜了。”

过了几日,六扇门剩下的两位神捕带着武当派高手上峨眉山。

除了七侠之中的殷利亭与莫声谷,还有冰火双剑夫妇二人,他们得知师门被那凶手盯上,亦急着赶回救援,可惜隔着两千里地,消息传过去,已花了许多时间,再到他们动身赶至,又是不少时间,最终还是晚了,玄虚观已被灭门。

而白石没来,他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练的,体内阴阳失衡,混元无极破功,身负重伤,如今还在武当山疗伤。

朝堂与江湖,四方人马,十名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就在峨眉山等那凶手再度逞凶。

时间过得飞快。

四月二十号。

黄昏。

吃过晚饭,幽星夜便如往常一般匆匆拉着明月天回房间。

她有感觉,自己突破就在这一两日间了。

她处于五重天状态已有一年多了,最近有气满将溢,濒临突破的感觉,故在峨眉的这段时间,一直深居简出,如无必要便躲在房中练功,

明月天与她类似。

她们经常会将真气都化作造化真气,互通内力,配合练功,这种方法能加速他们修炼真气的进度。

不能说她们功力始终能如此接近,没有这样互通内功的作用。

只是这方法也有弊端,毕竟是有日月之别,虽通的是造化真气,可在本质上,都隐隐有向日月之力分别靠拢的趋势性,故有隔阂在,彼此既吸引,又排斥,十分矛盾,无法完全连贯如一体,而且运功时需全神贯注,不能丝毫分心,否则若稍有疏忽,二人体内便会在某种奇妙作用下,自生太阴与太阳,爆发冲突,除非是相当安全的环境,否则不宜每日都用此方法练功。

房内。

二人面向彼此,四掌相合,互通气机,一遍遍运转日月造化功,寻求突破。

偶尔气机遗漏出所形成的的微风,徘徊在房中。

夜渐深。

“恶贼,受死!”

忽然,山下响起怒啸,怒啸夜空,隆隆如忽兀炸响之惊雷,传遍半座峨眉山。

房中,受此影响,星月二人气机一顿,当机立断,各将通气之态断开,过了一会,抚平体内真气躁动,彼此完好未损。

也幸好这声长啸与这里相距甚远,若是在屋里门外响起,她们不吐上几口血也难。

而此时,山下还有激斗声隐隐传来。

幽星夜睁开眼,道:“看来是那人来了……半个多月了,总算来了。”

当即起身下床,拿上碧落,道:“姐姐,我们也去。”

448.群起攻之

出门时,星月二人不约而同,气息一变。

一者太阴幽幽,一者太阳腾腾。

若只一人,幽星夜最大的本事还是在剑法,尤其是修习紫气玄功之后,更是如此,以紫气玄功内力结合东来剑术,威力能比过去更强三成。

可若与明月天在一起,便是太阳真气了。

紫气玄功对东来剑法增幅再强,也不及一招“日月不容”。

对敌时,体内时时积蓄太阳真气,以策万全,免得需用到时,临机转化耗时,措手不及。

出门,循山下动静而去。

路上,见到不少持火把灯笼与兵刃的峨眉弟子。

这些人亦是被那激斗声惊动,纷纷往声源处疾驰飞奔。

峨眉弟子的身法自然是远不及星月二人的,故而因她们调和气机耽误了片刻,出门下山早于她们的人不少,可最终还是她们一一赶超。

战场是在峨眉派山门处。

还未赶到,远远便听到殷利亭的一声“诸葛先生、独孤掌门,我兄弟来助你们”,随即便是更加剧烈的激斗。

看来,是其他人已先到一步。

今夜,

依稀残月挂云霄。

黑夜之中,光华蒙昧,但无法遮蔽脱胎之人的眼力,星月二人将附近看了分明。

地上坑洼无数,四周草木一空,一旁还躺了好几人,声息俱无,那是守山的峨眉弟子。

不远处,独孤鸣鹤、诸葛正法、殷利亭、莫声谷与一名陌生的威猛老者,正围攻一个浑身罩在黑袍斗篷下,还带着面具的的人。

另外,峨眉二老公孙大鹿与绝情师太,冰火双剑白冰与温红霞他们比星月二人来的更早一些,远远就见他们几乎是同时抵达。

他们四人一来便默契围在圈外,虎视眈眈,一防敌人脱逃,而则寻隙出手。

敌人上山时,该如何对付,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商量过的。

早已决定,由诸葛正法、独孤鸣鹤、幽星夜与明月天一线围攻,峨眉二老、冰火双剑、武当双侠六人截后路,伺机出手,其他峨眉弟子、六扇门四大神捕等在更外围因应。

本来是想要明月天在外的,不过幽星夜因为神剑锋芒之故,需在围攻第一线,以破除黑袍人的金刚之躯,明月天便不肯在外,要与她进退与共,才决定四人直接围攻的。

眼下只是武当双侠提前一步到来,替了星月二人的位置,另外还多出一个陌生老者而已。

既然已替上,星月二人未急着掺入,并肩而立,站定在战局之外严阵以待。

观战片刻,局势已大抵握定。

陌生老者一人便独担了来自黑袍人至少五成的压力,正面鏖斗,死战不退。

他也是一个绝顶高手。

使拳,拳势威猛无俦,随手一拳便能生层层气爆,威力比之幽星夜的神拳术恐怕也不遑多让。

此外他同样还有极强的护身横练功夫,像独孤鸣鹤被黑袍人一拳砸在剑上撞到胸前,便吐血退出数步,可这老者却能硬扛那黑袍人的攻势,挨一两拳也能分毫不退,喝一声便能还一拳,对比鲜明。

如非横练火候深,就算同为绝顶高手,也很难做到这样硬扛另一名绝顶高手的攻击。

关于这老者身份,幽星夜也大抵有了些猜测。

身为绝顶高手,在此时出现峨眉,还一同对抗那凶神恶煞,最可能的便是那个从龙木岛回来的公孙小龙了。

而面对一个绝顶高手与四大超一流高手围攻,那黑袍人固然举手抬足便具绝顶之威,实力强大,仍处处受制。

何况外围几位也不是光看着,一有机会,便会去刺上一剑,黑袍人被五大高手围攻本就疲于应付,对这些盘外的,自然更加招架不及,不过这人身体实在厉害,应付不及的攻势也会被他强行扛住,伤害有限。

旁观战局,忽见良机,幽星夜再无犹豫,瞬息将碧落出鞘,惊鸿剑光划过夜空。

晨曦初露剑霎寒。

恢弘剑气如电光火石间斩至,精准斩在黑袍人右后肩,噗得一声闷响,有血花溅落,但离直接将人臂膀斩断还差十万八千里,那黑袍人踉跄向前了两步。

另外几人瞅准机会,纷纷招呼。

黑袍人先势已失,在左支右绌之间被打飞出去,跌落在地,却哼也不哼一声,立刻浑若无事蹦起,直接扬拳回敬,勇猛如旧。

幽星夜微微一惊,毫无防备受她这一剑,又连被几名高手重击,这人居然能没事一般,这所谓的金刚之体,当真让人心惊。

呼了口气,自语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身体坚固,还是我这碧落更锋利。”

扬声道:“几位前辈,我也来助你们。”

说时,便飞身杀入战局,明月天紧随其后。

碧落寒芒耀夜。

一剑斩下。

然而那人竟也敢硬接,一只肉掌,直接将碧落抓住,挡在肩头一尺之上。

好在碧落终究锋芒无双,这一刹那,他掌间血流不止,可惜,虽然破体,这一下竟也没能直接将他手掌削断。

黑袍人一拳砸向幽星夜。

旁边那老者攻势亦至,先一拳击在黑袍人肩上,诸葛正法亦剑指点落另一侧,真气勃发。

黑袍人怒拳才砸出,人便先被震开。

幽星夜紧随其后,剑锋刺入小腹一二寸,一脚踢在黑袍人身上,借力倒翻而回。

黑袍人接连受击,踉跄退了十余步,在他背后,武当双侠双剑同出,刺在他背上,虽然未能刺破躯体,真气激荡的力道却直接将他往前震回。

从他原先站处的地上,到最后停下的位置,洒落一地的毒血,直接将地面被腐蚀得嗤嗤响,坑洼无数。

诸葛正法道:“好!神剑果然能破他的横练之身,大家牵制此人行动,为凌姑娘制造机会。”

“简单!”

那老者应了一声。

语落,追了过去,硬挨了一拳,将那手臂抓住,黑袍人另一拳扬起,却又被紧随其后的诸葛正法抓住。

顷刻间,两大高手便一左一右,将敌人双臂拖住。

黑袍人剧烈挣扎,两臂甩动间,两大高手竟也有些制不住的趋势,身体不断跟着晃动。

但机会已来。

幽星夜毫不犹豫,第一时间,一剑刺下。

剑锋从胸口破体而入,贯穿而出,幽星夜一翻剑身,搅动血肉。

额啊——

黑袍人挣扎之势一顿,低低呻吟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幽星夜倏觉不对,碧落上传来一股细微,但剧烈的震动,同时还被什么东西夹住似的,搅动不起来,她想也不想,立即使劲拔剑,抽身而退,几乎同时,黑袍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巨力横空,诸葛正法与老者再也把持不住那手臂,刹那间双双被震飞。

幽星夜刚刚抽出碧落,强大力道隔空席卷,扑面而来,连忙横剑一挡,嗡嗡颤颤,碧落都险些把持不住,脱手出去,好在终究握住了。

人则借力飞退出去。

449.狭路截阻,分而相击

然而那黑袍人紧随而至。

幽星夜还未落地,他一拳又已扬起,砸落。

千钧一发之际,幽星夜堪堪再度将碧落横在身前,截住拳头,同时,一股熟悉的沛然大力从背后渡来,气息共通,滚滚真力自两掌间传出,通过碧落,反击向那拳上传来的力道。

下一刻,强横的真力碰撞,虚空一震,又是气爆,激浪掀潮。

星月二人齐而飞落出去。

首当其冲,承受主力的幽星夜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受了内伤。

黑袍人只是退了几步,便又追上来。

然而其他人不会给他逞凶的机会,这时,武当双侠一左一右,从两侧分别杀入,两口剑锋刺在黑袍人双肋,真力激荡,虽只是刺破了皮肉,未能深入,可雄浑如山的力量还是从两侧将黑袍人夹住,迫使他停下。

黑袍人双臂一弯,便握住了两口剑,往外推去。

双侠不与他较蛮劲,将剑一抖,各一脚踢在黑袍人身上,借势退开。

独孤鸣鹤同时杀至,自后方,一剑削首。

可惜亦未成,剑锋割破了些皮肉,便直接滑开,黑袍人骤然回身一拳。

“孽畜,受死!”

外围,公孙大鹿、绝情师太、冰火双剑亦齐动。

独孤鸣鹤横剑以挡,四口剑则自四方刺来。

崩然一震,长剑两断,独孤鸣鹤闷哼一声,被击飞出去。

公孙大鹿四人四剑刺落在黑袍人身上,可惜同样未能刺入,只刺破了表层,留下几道血窟窿而已。

黑袍人身体一震,劲力反激,四人飞步连退。功力较差一筹的冰火双剑真力不济,更是长剑双双崩断,站定后,各自吐血。

老者,诸葛正法,星月二人,已都站起,正要接续上。

夜空下。

忽然飘来一阵箫声。

箫声急促,如骤雨倾盆,玉珠落盘,连绵不绝。

如同是一个讯号,黑袍人一震,扭头就往山下掠去!

诸葛正法道:“别让他跑了,大家快追!”

一群人没有犹豫,纷纷追下。

只有独孤鸣鹤才迈出几步便吐了口血,又摔倒,断剑拄着地面强撑,他挨了数拳,伤的不轻,撑到现在已撑不下去了,公孙大鹿见状,急停下:“掌门,你怎样了?”

独孤鸣鹤道:“师兄,别管我,快,你也快去追,别让那人跑了。”

公孙大鹿犹豫了片刻:“这……好吧,掌门你自己也注意着点。”

正好有几名弟子在附近,公孙大鹿便吩咐道:“你们几个,快来扶掌门回去。”

随后随着众人的方向追去。

然而夜色浓厚,一行人很快便没了对方的踪影。

最后停在山脚下,无奈放弃。

绝情师太惊疑不定道:“那吹箫者是何人?为何箫声一起,那邪魔便离开?吹箫者与那邪魔是同伙,还是仇敌?”

诸葛正法呼呼喘息着,皱眉道:“开始几次不清楚,但前两回在阿寒山与玄虚观时,老夫也在现场,却并未出现过这箫声。”

幽星夜未说话,在一旁与明月天并肩而立,默默调息。

那个老者也没说话,凝视黑暗,搜寻踪迹,却忽然身体一晃,喷出一口血,直直栽倒。

公孙大鹿惊呼,“二弟,你怎么了?”

那人果然是公孙小龙。

他已晕了过去。

诸葛正法抓起他手腕,替他把脉。

片刻后,惊道:“好重的内伤。”

——

公孙小龙的伤,是被那黑袍人打的。

有他们围攻时,强扛硬撑黑袍人拳头的因素,但那是火上浇油的成分,根底是在先前。

今夜看守山门的弟子,并未全灭,还有两个活口,正是从他们口中知悉了诸葛正法、独孤鸣鹤等人赶到之前的事,包括公孙小龙被黑袍人所伤前后。

原来当时公孙小龙秉夜上山,经过山门时,发现几个守山门的弟子在打瞌睡,便停下叫醒他们教训,结果那黑袍人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偷袭。公孙小龙虽及时应变,但仓促之间哪里能蓄力引气抵挡住?当场便被震退,还吐了血,他们有两三个师兄弟就是那时被公孙小龙撞到,给活活撞死了。

而公孙小龙当时也没见什么不对,直接就与那黑袍人打起来,而且争斗间勇猛无双,完全看不出有受了重伤的迹象,两大绝顶高手打得太激烈,余波甚广,剩下几名守山弟子来不及躲远,被二人的争斗波及毙命,只有他们两躲得快,才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随后便是其他人相继赶到,围攻黑袍人的情形了。

现在想来,公孙小龙是当时便受了重伤,却强撑着坚持到最后的,这份毅力着实惊人。

先遇偷袭,又经苦战,不断被攻击,公孙小龙伤的很重,这一倒下,便昏睡数日不见醒来,让峨眉几位高手整日愁眉苦脸,不得笑颜。

相较起来,其他人里哪怕是伤得最重的独孤鸣鹤,其实也不算什么了,至少他还能保留着清醒意识。

而除了他们闷闷不乐,山上那些峨眉弟子更加忧心忡忡。

想想也不难理解,那样一群高手联手,也没能留下那逞凶的黑袍人,偏偏这人还是在暗处虎视自家的敌人,足令这锦绣峨眉,添上一层阴霾。

就在这阴霾下,时间很快过去。

转眼又是三天。

三天里,黑袍人没有卷土重来,倒是星夜二人总算完成突破,双双达到了周天六重的功力,距离绝顶,又近一步。

当然了,这事她们彼此知道便行,并未外传,提升士气也不是她们的活。

这天,星月二人继续躲在房中,巩固真气。

“孽畜。”

忽然又起怒啸。

星月二人对视一眼,破门而出。

这回是在山上。

在大白天里。

黑袍人闯上山大肆屠戮。

星月二人到时,黑袍人已逃了,她们只见到一地躺在血泊中峨眉弟子的尸体,以及黑袍人远去的背影,还有诸葛正法几人追赶的身影。

星月二人没有犹豫,跟随追下。

现今是大白天,他们追的紧,就算黑袍人是绝顶高手,身法轻功超凡脱俗,想要摆脱也不容易,毕竟不是每一个绝顶高手都是云中雀那样专精身法轻功的。

不过,他们彼此轻功不一,速度有别,自然不可能时刻齐头并进,一路追出了近百里,便逐渐分隔开,前后不见其他同伴身影。

当然,星月二人自然是在一起的。

她们正追踪间,忽然,前方窜出一条身影。

二人立即止步停下。

幽星夜惊道:“这家伙怎么会堵在这里?”苦笑道:“咱们这算是狭路相逢了吧?”

这正是那黑袍人。

他居然能摆脱了追在前面的诸葛正法、武当双侠三人,躲在此处,拦截她们。

明月天紧盯住他,道:“只有咱们俩,小心点。”

幽星夜苦着脸道:“小心归小心,可就咱们俩,有点悬啊!”

冲黑袍人喊道:“哎,那边那位前辈,要不咱们讲和吧……”

可惜,黑袍人没给她继续废话的机会了,不声不响间,飞扑而来。

迎接他的,是早已准备好的一道剑光。

450.面具下的真容,重逢的故……敌

璀璨剑光,携带着恢弘剑气。

黑袍人冲势一滞。

他身上本就破烂的衣物,又添了一道口子,溅落出黑血。

在剑光之后的,是剑鞘。

飞来剑鞘,被黑袍人一甩手便扫落。

但剑鞘之后,是明月天。

她掌间盈满苍白冰雾,惹就周遭气寒,黑袍人拍落剑鞘的瞬间,明月天跟随至他身前,一掌劈下。

但黑袍人反应太迅速。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仍凝握起拳势迎击。

连身前的剑伤也被直接无视了。

拳掌相接。

明月天直接被震退飞落。

但寒气袭人,黑袍人胸前伤口顷刻凝固,血液断流,浑身皆受冰封,身上蔓延出一层青霜。

几乎同时,幽星夜挟天剑锋芒而至。

飞剑纵横,眨眼连出十三剑。

冰封所制,黑袍人动作明显僵硬,无一剑避过,无一剑挡下,剑剑割肉,剑剑逼血。

碎衣飘荡如雪,腥血溅落如雨。

但十三剑……仅此而已了。

因为第十四剑,剑锋被铁青的手给抓住了。

幽星夜想也不想,左掌凝握太阳真气,盈溢火光,当胸拍下。

无需触碰到,真气震荡,已然先行袭至。

黑袍人身上的三分太阴残劲受太阳真气一激,爆发最后的辉煌,怒击彼此,怒浪掀天,气震方圆。

幽星夜借势抽回剑飞退。

但才退开,算得上半招日月不容的骇然力道后发先至反震而来,直接将幽星夜击飞出两丈之外,还连退了七八步,才消去势头,但也浑身气血鼓胀,左掌崩出裂口,滴血,立即化补缺真气修复。

黑袍人并不比她好受。

虽说只被勃发之力逼退了三五步,但他胸口多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创口,触目惊心。

黑袍人低头看着胸口的伤,浑身在颤,巨大喘息之间,伴随着一阵阵低吼回荡。

猛然抬头。

他身上血迹斑斑,衣服亦破破烂烂,关键是,脸上面具,也被波及而破裂,只剩下了一角还挂着,露出了大半张脸。

看了二人一眼,便又转身跑了,须臾不见踪影。

但惊鸿一瞥间,幽星夜已看清了他露出的那半张脸。

幽星夜一下睁大眼睛,道:“那是……”

明月天在旁将幽星夜的话补充上,道:“西门断绝。”

曾因毒血有过猜测,但又基本被排除的可能,居然就是真相。

这搅乱川蜀的恶凶,果然是他。

西门断绝。

方才那露出的半张脸,就是西门断绝的脸。

幽星夜喃喃道:“没想到居然会是他。”

明月天说道:“他有些不对劲!”

幽星夜道:“当然不对劲,我可不记得西门断绝的身体有这么硬。”

以前的西门断绝肯定也不怕寻常的刀剑,但那时是仗着功力深厚,可如今却未靠着真气强挡,只是凭着血肉之躯,便能让普通刀剑劈不进去,两者性质截然不同。

至于这是不是金钟罩铁布衫,硬气功这一类横练功夫,就不好说了,难以确定。

因为这类功夫根底上只是将一口真气散布在体表,其有无罩门留下另说,但有两点共性。

其一是金身因气而成,所以只要气聚便刀枪不入,气散则如常人,最多强壮一些。

其二便是只要被破了,便是完全被破了,想要恢复,就只能重新聚势凝气,关键在于那股“气”,可这点就与如今西门断绝的情况有些出入——西门断绝的情况,是你破了哪里,就只有哪里破了,其他地方如旧,仍能维持,而且是每时每刻维持,没有停歇的时候,这更像那种本身就是一块被铸成人形的钢铁,真正意义上的铜皮铁骨。

可是,这世上哪有武功能真的将血肉之体练成铜皮铁骨的?

所以不能确定他身上的是什么情况。

这点也是她们在山上时与诸葛正法等人商量时,曾百思不解的一件事。

而除此之外,还有疑点,比如这两次交手,西门断绝出手间力道雄大归雄大,却没见含毒,本身所擅长精通的毒功,一次也没见他施展过。

但是再多的疑惑,西门断绝也不可能回答。

幽星夜道:“嘿,管他对不对劲,这与咱们无关……现在他跑了,要不要去追?”

明月天:“只有我们两人,想对付他,难。”

这时,西门断绝逃离方向,忽然响起喝声:“畜生,还想往哪里跑?”

是殷利亭的声音。

然后是西门断绝一声咆哮。

幽星夜道:“哈,看来不知咱们两个,要留下他还是有些希望,也去看看。”

她将被西门断绝拍飞的剑鞘捡回,与明月天追了下去。

二人追出一段路,便发现草木摧折的激战狼藉,人已不见,但远处仍有动静。

诸葛正法:“不好,他又要跑,殷六侠,快截住他。”

莫声谷:“六师兄,小心!”

……

一路循声追下,偶有激斗的明显痕迹,但始终未见人影。

追了好一会儿,到了一处,星月二人停住。

幽星夜看了看四周:“嗯?没有动静了,也没有打斗痕迹了!”

明月天没说话,观望四周,林木叠嶂,深林幽幽。

星夜停住,皱眉道:“有点不对劲。他们是一边打斗,一边移动,速度怎么可能比我们两手空空的还快?可咱们追了这么久都追不上,现在又没有了痕迹……”

诸葛正法的声音忽然出现:“哎呀,居然被你们发现了啊!”

但话的内容,显然不对。

声音是诸葛正法的声音,但人就未必是诸葛正法了。

幽星夜警戒四周:“什么人?”

这回,是殷利亭的声音:“你猜我是什么人?”

幽星夜嘲笑道:“我猜你是个傻子。”

莫声谷的声音:“哎呀,你居然猜对了!”

绝情师太:“看来你比傻子要聪明一些。”

“这里!”

幽星夜捉住声源所在,一剑斩出。

璀璨剑光闪烁在幽林,裂地开天。

剑光过,草木催,剑痕留地。

一道人影在这方向上忽然出现,这回却是不再模仿其他人的声音了:“美女,咱们又见面了!”

他白衣飘飘,他身材挺拔,但他脸上,盖着一张面具。

熟悉的的铁面具。

幽星夜道:“原来还是个见不得人的傻子!”

铁面人语气十分惋惜,道:“唉,人长得是漂亮,可惜说话真是难听。咱们可是故人相见了,不是应该好好叙旧吗?”

她们来时的方向上,也出现动静,西门断绝一身血淋淋地现出身形,沉默无语。

幽星夜瞥了一眼,笑道:“要叙旧啊?可以啊!我记得你好像叫,叫……”

作状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啊,想到了,叫黑公子是吧?”

铁面人:“啊,真让人伤心,我明明叫红公子,你却把我喊成了黑公子,枉我这几年来对你念念不忘!”

这人正是当初在黄家商船上,想要强夺千年雪参,却被及时赶到的花如来击退的红公子。

明月天:“他是谁?”

幽星夜:“姐姐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他就是当初在江南,想抢千年雪参,结果差点被花如来花大叔打成狗的那个红公子啊。”

接着眯起眼看着她,说道:“大概,还是前几天夜里,躲在暗处吹箫引走西门先生的人吧。”

红公子夸张地喊道:“啊?你居然又猜对了,你这样岂不是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说时,手往背后一拉,就拿出了一管玉箫:“你看,我可就是用这个吹的。”

451.战局两分

红公子说这话时,就将玉箫放在嘴边,吹奏了起来。

他这面具,还是有几个孔的,

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的位置,就各留了孔子。

箫声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另一边,西门断绝身体骤动如惊鸿,掀乱狂风,吹卷草木,急冲而来。

幽星夜目光微斜,便将西门断绝的身影纳入视线。

剑气沸腾。

即将出鞘。

然而箫声倏断。

西门断绝一顿,猛地止步。

红公子大叫道:“哇啊,你们看到了吗?好神奇呀,我一吹箫他就动了,我停下,他也停下了耶。”

星月二人皱起眉头。

红公子道:“我再来试试看。”

又往嘴边架起玉箫,要吹奏起来。

明月天喝道:“够了。”

红公子笑道:“哟?美女,什么够了?”

幽星夜道:“我姐姐是让你少装疯卖傻了,说罢,刻意引我们过来,到底是想怎样?”

如果是为杀她们,红公子一开始就可以一起出手,没必要让西门断绝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更没必要佯装诸葛正法等人的声音引她们过来。

红公子叹气:“唉,我本将心对明月,怎么你非要认为我别有所图?”

明月天目光凛寒,冷冷清清望着他,暗怀腾腾杀机。

出他之口,简直玷污了明月二字。

幽星夜没理会他的耍宝,道:“你我也是熟人了,还装腔作势有何意思?何不坦诚相待呢?”

红公子一下蹦了起来,双手护在胸口,退后两步,惊恐地叫道:“什么?你居然想要扒光我的衣服和我坦诚相待?你这女人,太邪恶了!”

幽星夜道:“如果没事,那我们可就走了!”

“走?可以啊,随便走随便走……”

红公子挥了挥手。

声音一定,手持玉箫负于身后,身体都似拔高了几分,语气倏转,轻佻之意全无,只剩下稳重,与深沉:“只要你们走得了。”

幽星夜眉头一皱,望向他,眯起眼睛:“那得试试才知道。”

红公子却气质一垮,又恢复了那嬉笑语气:“试就试喽,你们走你们的,我就继续吹箫了。”

说时又吹奏起来。

箫声又起。

西门断绝身影再掠。

方才一动,他本就靠近了许多,这下,转眼奔至。

幽星夜未加犹豫,一剑斩出。

剑光起。

晨曦光寒一霎,碧落归鞘,而在这出鞘归鞘的一霎之间,已将剑气扫出,却不是劈向西门断绝,而是斩向红公子。

一剑斩出,幽星夜左手连着碧落抬起一挡,将这片刻间已与西门断绝硬拼一记而被震退的明月天抵住,帮她停下,同时右掌一抬,火光升腾,叫道:“姐姐。”

明月天未回话,但掌间已掀起一阵雪白的寒冰雾气。

二人默契配合,同时出掌,打向西门断绝。

日月不容于虚空,一瞬之间的极致冲突下,滋生了无与伦比的毁灭之力,冲向击退明月天趁胜追击扬拳轰杀而来的西门断绝。

西门断绝不闪不避,那一拳继续轰下。

神气如龙撞上,正面冲击。

一阵短暂而急促,仿佛拳头击打光滑地面或石头时的沉闷响声中,西门断绝如离弦之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将好几棵大树撞倒犹不止。

而原地,才飘飘扬扬撒下了碎片,那是西门断绝手臂上被绞碎的袖子。

——

阴阳相合,气息交感。

瞬间反噬。

星月二人纷纷咳血,连退了好几步,却不作犹豫,立即往另一个方向急掠去。

一个西门断绝她们还有信心留下斗一斗,但加上一个四年前已是超一流高手的红公子环伺,那还是先撤吧。

——

另一边。

剑气袭至,箫声立断。

红公子左掌一挡,噗的闷响,沉凝精炼的剑气如撞在钢铁墙壁之上被崩散,化作余风,仍斩裂了四周的草木。红公子则同时大叫着退出了好几步:“哎呀,好厉害,好可怕!”

这时候,正是星月二人联手日月一击,忍伤退离之际。

“咦?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红公子身若游光一闪,从侧杀出,双手握箫,如同握刀一般砍下。

真的生出一股沛然弧光击来。

幽星夜驭碧落一动,剑光闪出,怦然一响,两厢崩散,烟消云去,唯余风躁。

但她去势也不由停下。

幽星夜咬牙:“可恶,你这没脸的,干嘛跑这么快?”

红公子洋洋自得道:“不快一点,岂不是要被你跑了?”

幽星夜道:“你自己说了没事,又怎么不让我们走了?”

红公子道:“现在有事了啊。”

幽星夜手一抬,太阳真气逸动,火光方起,红公子立即往后蹦了出去丈余,“干嘛?又想要用那招吗?你以为我会给你打到我的机会吗?”

幽星夜一握拳,火光散去:“那就说吧,什么事?”

红公子背起手,沉声道:“不急,等你们有人被打半死的时候,我再说。”

“嗯?”

幽星夜眉头一皱。

倏然转头。

二三十丈外,西门断绝早已站起,远远冷眼望来,左臂衣物尽碎,全无遮挡,能看见那条臂上,被暗红色的鲜血染了一层。

至于脚边,更是被血中之毒侵蚀,冒着轻烟。

红公子喝道:“毒人魔,来动手。”

随语落,西门断绝便飞身掠来。

幽星夜又一道剑气斩向红公子以作阻截,喝道:“姐姐走!”

二人又转了方向,转头便走,不欲多做纠缠。

红公子手一甩,拍散了剑气,身影一晃,玉箫纵气,飞速侧击而去。

幽星夜不得已还手抵住,一剑横扫,袭来气机被斩碎,玉箫被削断,但她自己去势也不由被耽搁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耽误,西门断绝追上,举拳便砸,招式简单粗暴。

幽星夜堪堪横剑阻挡,受巨力冲击,又喷了一口血,被一拳震开。

正面受他们较之三年前威力倍增的日月不容一击,除了流血,西门断绝居然毫不见气衰体竭,这一拳力道狂猛,仍具绝顶之威。

明月天身体一晃,欲来相助。

然而红公子又行阻击,忽从旁边一拳袭来。

明月天掌一抬,迎上拳势。

一者有备而来,一者仓促接招,明月天不由自主被逼退了两步。

但片刻不停,又复冲来,要去与幽星夜汇合,并喝道:“让开。”

红公子沉声道:“一对一,这才公平。”

随后催动神力,抵挡在前,绝不肯退让。

便自然又对上。

正面抗衡。

明月天此时有日月不容反噬之患在身,使招出掌,先力薄三分,而红公子亦身如铁壁,寒冰难侵,狂力难推,明月天被死死阻挡,无论想强行突破,或从旁绕过,皆不得功,万难如愿。

另一边。

幽星夜独对毒魔,初时便趋下风。

西门断绝身上伤愈重,血流不断,他却浑无感觉一般,不痛不痒,亦不无力,出拳动掌之间,仍凶狂异常,并甩动剧毒之血飞散四溅。

幽星夜只能招架之余,时刻激发真气在四周阻隔抵挡,防备毒血溅身。

452.残阳沥血,冷月凝霜!

西门断绝攻势狂暴,步步紧逼,一拳一脚皆是沛然雄力,幽星夜欲退不及,欲挡则难支,固然使尽浑身解数招架,亦难以摆脱。

加上另一边红公子有意隔断二人,便与明月天就此被分隔开,始终不得相汇,日月不容以伤退敌之法亦不得再起。

其实,幽星夜也并非全无反击之力,激战之中,就不止一次伤到过西门断绝,只是碧落锋芒虽利,能轻易破开其体,无奈西门断绝动作实在迅速,一直难以伤及要害,对西门断绝而言,添上这些新伤,无非多留一些血而已,毫无影响,哪怕浑身上下早已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却始终无事人一般,勇猛依旧。

这已绝非是正常人了。

完全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

以这种打法,弱者尚能与强者周旋抗衡,何况眼下西门断绝功力远胜幽星夜,还如何能挡?

其实幽星夜也是这种打法。

别说她有补缺真气,就算不会,她也必须这么打,因为不这么拼命,她根本无法有效还击,只靠防守招架,只能等死,伤都伤不得对方。

只能靠拖,谁能拖到最后,就是谁赢。

西门断绝内里怎样不知道,但幽星夜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

虽有补缺真气不断修复伤势,但一来补缺真气治伤也不是说好就能好的,尤其是内伤,需花时间,哪怕这时间再短,也是时间,再来则是还要抵挡西门断绝,无法全力转化补缺真气治疗,此消彼长,疗伤速度根本跟不上受伤的速度。

本就是伤愈重,疗伤耗时愈久,而现在,更是时间愈久,伤越多,伤势也愈重,如此便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幽星夜没有能坚持太久。

某一刻,西门断绝一拳击出,幽星夜以碧落去挡。

怦然震响。

西门断绝狂力依旧,幽星夜却已气息衰竭许多,碧落竟然再也把持不住,脱手而出。

又一拳临。

幽星夜急运移天掌化劲,勉强招架,然而力道太强,根本无法尽数化之,直接被余力击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大树嘎吱嘎吱着倒下。

西门断绝再度袭来。

幽星夜咬牙撑起。

日之曜没有特定的招数,拳掌刀剑皆可,胜在太阳真气的破坏力与对敌人伤害的持久性,神拳术则强在冲击力与爆发力,此时碧落脱手,应敌首选神拳术。幽星夜手握神拳,拳势笼罩,拳罡如龙,却还是架不住拳势被击散,人被击退。

西门断绝不断追击。

幽星夜不断以移天掌法化劲,或以神拳招架,却根本抵挡不住,每一次都以被击退为结果,每一击后,都势必让体内伤势加重一分。

白衣早已被血染红,气衰体虚,浑身痛楚,骨头都仿佛被打断,双臂尤以为剧。

而与明月天的距离,更是越来越远。

林间,二人所过之处,如地龙翻过,泥石烂碎,草木俱折,若是立足云端,便能看见这里被开垦出了一条明显的“过道”,而过道上,满是狼藉。

——

红公子很强。

加上明月天旧患在身,他始终占据上风。

但红公子的武功绝对不如西门断绝。

明月天固然奈何不了他,但他同样奈何不了明月天,一时上风,只是让他能更牢靠地将明月天牵制住,令她无法应援。

而这恰恰是明月天无法忍受的。

幽星夜的情况她一直分着一丝心神在注意着,早已痛心不已,无奈处处受阻,愤怒欲狂,浑无所觉,浑身气势,已愈发凝练,太阴寒气所化的冰雾,一点点凝实,阴寒之威,逐渐加深。

身遭三尺,浑成一方太阴天地。

她自己毫无感觉,红公子却感触明显,一道道太阴掌力击中,原本水火不浸刀枪不入,万劫加身亦不朽不坏的大金刚身,竟也逐渐生出一丝丝冰冷之感。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一拳逼退明月天,红公子道:“你是过不去的,还是放弃吧。”

明月天不作言语,攻势猛烈。

红公子一边接招应对,一边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杀死你们,只要答应交出你百花谷的‘移天换地’掌法秘籍,我可以放过你师妹。”

回复他的,只有明月天连绵不绝的攻击与愈发深沉的寒气。

她们已是绝对下风,她绝不信占尽优势对方还会大发慈悲,与其交出秘籍让他得偿所愿后被杀,不如现在,轰轰烈烈,辉煌一搏,血战而死。

信念的坚定,宁死也要仇敌殉葬的决心,仿佛一剂作料,催化了真气的更深层变化。

某一时刻。

明月天整个人仿佛都生出了光。

月光。

月光如刀。

一道月光一飞刀。

月光寸寸冷,刀光寸寸寒。

月光刀影过处,大地山林,冰冻三尺

同出造化,日曜之变,有太阳金焱无物不焚,烧尽万物。月曦之变,又何曾差了?

月光之刃,太阴封寒。

“什么?”

——

又是一记凶猛拳力。

幽星夜被击飞出去,撞倒一棵大树,落在地上,踉跄了一下,双腿一软,跪伏在地,挣扎着微微抬头,眼前,西门断绝的拳头已经扬起,罡风已经扑到脸上。

而她,真的已经再也提不起一份力气,已经无力再抵挡了。

这一拳打下,恐怕整个脑袋都要被打穿吧?就连《余晖》,也救不了,好丑的死法……

这一刹那。

无尽的阴影笼罩在心头。

幽星夜闭上了眼睛。

那是……

绝望的味道。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绝望,如此真实的绝望。

绝望到,她几乎不想再作反抗,就此永埋永恒黑暗。

但是……

为何会有此生?两世为人的原因还未弄明白,怎能甘心就此赴死?

今生还有大好年华,还未领略武道之巅的风光,还未替授艺传功的恩师报那至死难忘的血仇,怎能甘心喋血于此?

今日己身若死,师姐又何存生机?那一个自幼被囚居天门之内不见天日的姑娘又何存生机?怎能忍心,让她们同赴黄泉?

不甘。

心里终究还有一份那一份不甘。

绝望之下的一丝不甘,就如绝望的黑夜里,骤现希望的曙光。

闭眼的刹那。

不甘萦绕心头。

闭眼的刹那。

涌现的不甘,便令她再度睁眼。

而睁眼的刹那。

幽星夜精气神浑如一体,无分彼此,化作一股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末日剑意,冲霄而起。

若悬天之日有灵,当它照遍天地山河,西坠之时,是否也有无奈与不甘?

想是有的。

金乌看了这世间最后一眼,那个刹那。

漫天余晖。

便是它的不甘。

就似此刻绝境之下的人,心中的绝望与不甘。

终将奋起余勇,迸发斜阳下最后那一道璀璨的光芒,是余晖,更是……

第三剑。

末日残照,刹那芳华!

在绝望之中,得以升华的道初第三剑。

意起。

气动。

剑出。

恍惚间,吹起了一阵风。

恍惚间,响起铮铮剑鸣。

西门断绝的拳头,也停下了。

453.末日残照绝望之剑,一代毒魔身死魂消

传说中,剑意诛神,剑气毁物。

但是……

当强大到一定程度,其实剑意也可毁物,剑气也可能诛神。

无情的剑意,一道,两道……十道,百道……不知多少道,悉数穿透了眼前的躯体。

毒魔体内,最后一丝生机在这一刻被这一道道剑意彻底斩断。

这一个刹那。

幽星夜没有动。

西门断绝也没有动。

但是下一个刹那。

西门断绝浑身一震,连退了三四步,身前身后,皆炸开一道道血花,无数血花几乎同时迸溅,聚成蓬蓬血雾,犹如飞雨,在半空中萦绕、下沉、消散。

西门断绝颤颤巍巍,强自支撑着,站定在那处。

穿透稀薄的血雾,看向幽星夜的目光中,却出现一抹难明的神采,这一刻,在长久时间里遮蔽心灵的迷雾,随着眼前血雾的消散而被拨开。

蒙昧的意识,复现了久违的清明。

人都说,人死前的一瞬,会将自己这一生回顾。

原来是真的……

过往一幕幕,犹如画卷,在眼前展开。

“大哥,嫣儿姐姐,等等我,我追不上了。”

“千煅,大哥马上要和嫣儿成亲了,以后你该叫嫣儿大嫂了。”

“嫣儿姐姐,你怎么又一个人来这儿了?是不是大哥又整天忙着铸剑,不理你了?”

“嫣儿,跟我走吧。我们离开铸剑城。”

“你,你们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你们走吧,以后,铸剑城再也没有欧千煅与南宫嫣这两个人。”

“千煅,我,我不行了,以后,你,你要好好,照顾贺之跟庆之。”

“嫣儿,这个地方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将你葬在这里,以后,你每天都能看见铸剑城。”

……

“哈哈哈,真是运气,这次他被人伤成这样,平白让咱们捡了这个大便宜。”

“这就是炼毒池了,师父,你可要争气一点,早点成为弟子的毒人,那样咱们就能早点称霸武林了。”

“哦?这么快就成功了吗?”

“好,成功了更好,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毒魔西门断绝,只有天底下第五个毒人,我的毒人魔。”

眼前的画面有欢笑,有背叛,有愤怒,有怨恨……到最后,定格在眼前这一片血色雾气,与血雾对面的人影之中。

西门断绝嘴唇微动,艰难无比发出一道轻微的声音:“多……谢……”

这声谢,是谢她,结束了人生最后这段人不人鬼不鬼的痛苦生命历程。

一代毒魔,就此烟消云散。

——

幽星夜喉头一甜,低下头又吐了口血,大口喘息。

还跪伏在那。

好半晌。

她猛地抬头,望向明月天那个方向。

咬着牙,颤抖着站起来。

此时,她浑身是血,气息虚弱,但骨子里有一股锋芒,是如何也无法掩盖的。

东来剑道九重意剑,分道初三剑,大衍三剑,终焉三剑。

道初三剑,分别指晨曦初露一霎寒、盛世映骄阳以及末日残照,代表着九天金乌的一日变化。

晨曦初露,是破晓晨光,一剑,切开黑暗。

盛世骄阳,是日登中天,鼎盛于人世间,一剑,睥睨天下。

而末日残照,是赤日西沉,燃尽余晖,让刹那的芳华,比最璀璨的烈日更加辉煌,一剑,绝地反杀。

是绝望中来的困兽之斗。

末日剑意,是绝望的剑意,只有从绝望中升华而来,与盛世映骄阳一样,同样讲究发招时的意境契合。

绝境被化解。

绝望不再。

但末日下的绝望剑意,在自我瓦解之前,已经成为了另一股时时在握的天剑的资粮。

天剑剑意,反倒茁壮成长了。

她踉跄着走出两步,便又脱力栽倒,心不甘,心不忿,一只手还撑在地上,但另一只手却颤抖着抬起,摊开……。

剑意一动,万剑相随。

早已脱手的碧落,这一刻自行飞来。

没有沾手。

剑指轻轻一点。

碧落随着指点而去。

一剑如惊虹。

弹指百丈远。

——

近乎百丈之外。

千百轮月光卷动,随着明月天怒然一掌拍出,如刀光一般形成一股骇人风暴,席卷而出,所过之处,如大军压境,如蝗虫过境,万物尽被冰封,尽被摧折殆尽。

红公子掌起,掌落。

“什么?”

手掌与第一道刀光接触,刀光碎,红公子也飞退出去,但手掌上,一股久违的痛楚传来,仓促之间看了一眼,居然有一道血痕,红公子心中骇然,刀光风暴,席卷而至。

不作他想,立即鼓起浑身神力,左右开阖,奋力捣出,一霎间,拳影无数,迎上刀光风暴。

每一拳的巨大力量,撕裂空气,击破了空间,更将一道道刀光捣碎,但更多的刀光斩在在身上。

月光洪流,刀光风暴持续不过须臾。

四野一空,万物摧折。

大地冰寒三尺。

明月天呼呼喘息,消耗巨大。

而前方。

红公子躺在冰层上,四周全是血液,同样被冰封的血液,殷红一片。

“幽星……”

目光没有在红公子身上多停留哪怕片刻,明月天喃喃着,看向另一边。

远处。

激战的动静已消弭。

没有西门断绝的身影,但她看到了幽星夜跪伏在地的身影。

没有犹豫,飞奔过去。

然而,当下一刻,她踏至红公子身旁时,

变生肘腋。

红公子猛地跳起,一拳袭来。

还不至于完全反应不及,明月天运起一掌,反击向红公子,但仓促间,难免力有不逮。

与一股刚强神力碰撞,真气几乎被震散,明月天被撞飞出数丈,落在地上,本就白皙的脸色愈发苍白,吐了口血。

红公子站在那里。

呼呼喘息时,抬起双臂,低下头看,两条胳膊上,都是伤痕,大大小小无数创口,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可真是凄惨啊。”

他衣服破破烂***乞丐还要破烂,许多地方都已经不蔽体,但无论是剩下的衣服碎片,还是露在外的身体,都是血,血染一身。

覆盖在体表的一层青霜,在暴起偷袭时,已震落九成,剩下的,这时才簌簌掉落。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明月天。

他脸上的面具也不在了,同样满脸血污,与伤口,只是相较身体其他部位而言,脸上的伤口就少了许多,但脸上那几道老疤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仍然醒目。

他一步步走上前,边走边说道:“差点就阴沟翻船了,我真是低估了你,可惜啊,终究还是差……”

噗……

无声息间,飞剑至,从后面贯穿了胸口,在身前身后,再次溅起血花。

但余力不减,拖着红公子继续向前,最终,连同红公子整个人一起,钉在三丈前方的一棵树上,只余嗡嗡几许尾鸣。

咳咳……

红公子面朝大树,被钉在上面,两条腿微微曲着,垂在地面,跪不成跪,站亦不成站,一只手动了动,想要抬起,终究无法办到,落了回去。

454.最后的结果

竭尽全力,以意驭剑,

刹那生惊鸿。

本该旺盛的新生剑意于此刹那间几乎损耗一空,幽星夜感觉更累,更痛苦了。

但她必须忍着,不断转化补缺真气,去修复伤体。

再次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艰难地走过去。

西门断绝的尸体才隔一丈左右,却仿佛千万里一般的漫长,走到尸体旁,就已经几乎耗尽力气,头晕目眩了。

低头看了一眼,此时,尸体千疮百孔,整个身体简直像个筛子一样。

谁能想到,一代毒魔,下场凄惨如厮?

没多在意,继续往前走,但才几步,便又支持不住,再次摔倒,这下,是真的没力气再起来了。

——

明月天撑着坐起,捂着胸口,喘息着看向红公子。

有些突然,有些惊诧。

但接着,冷笑了一声,不再关注,须臾间,缓过气,站了起来,飞身掠向幽星夜那边。

转眼即至。

抱起幽星夜上半身在怀,焦急道:“幽星,幽星,你怎么样?”

幽星夜靠在她的臂弯里,一点力气都没了,浑身上下更到处是痛楚,轻轻呢喃:“姐,姐,我,好累,这次,我恐怕,是真的要死了……”

明月天怒道:“我没答应,你敢死一个试试!”

幽星夜勉强扬了扬嘴角:“那,那我就,不死,好了!”

明月天看着她,也笑了,一下紧紧抱住她,脸贴着她的额头,“对,不许死!”

咳咳……

幽星夜感觉有些气闷,咳了两声,明月天急忙松开她。

幽星夜虚弱道:“小,小月月,你这,笨,笨蛋,不许,我死,就快点,带我去,找大夫啊!”

“对,对,找大夫……”

明月天如梦初醒,立即打横抱起她,就往来时方向折返。

没一会儿,幽星夜道:“等,等一下。”

明月天停下,低下头问:“怎么了?”

幽星夜颤巍巍抬起手往旁边指了指,“我,我的……”

明月天转头看去,是红公子被钉在树上的身影,此时他歪着头,毫无声息。

“碧落……”

幽星夜有气无力的碧落二字,才算吐出。

明月天道:“我这就给你取来!”

抱着幽星夜过去,托在幽星夜脖子下的右手往前探了探,抓住碧落,一股剑气传来,直接被她早有准备地弹压住反噬,紧握剑柄,往后退开,碧落便被缓缓拔出。

当卡在树干上的部分完全脱离,红公子扑通一下往下坠落,碧落还被明月天握着,这下自然而然脱离出来,随后红公子双膝跪地,沿着树干,往旁边倒下。

明月天抱着人、握着剑,直接飞身离开。

不化坚冰不断透发着寒气,山风吹拂,林间响着沙沙的轻响,。

过了小半天。

树下。

久伏不动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手指。

红公子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他抽着冷气,揉了揉胸口,还萦绕着钻心的痛,低声呻吟:“咝……啊……”

片刻后,他又挣扎着站起来,看了看两臂、胸腹、腿脚,身上大部分伤口,居然都已愈合,剩下的,也多在结疤凝固。

红公子摇摇晃晃,艰难站着,却咧嘴笑开:

“哈,哈哈,回天,回天……哈哈哈,大回天术,无痕无缺,回天有术,哈哈哈,又救了我一次……极道十二诀,每一门皆化腐朽为神奇,大挪移掌,我更期待了,我一定要得到……”

“移天星月……下一回见面,我可就不会这么大意了。”

他扭过头,四下扫视,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那里,正是西门断绝尸体所在的方向。

红公子忍痛,拖着艰难步伐,快步走到尸体旁,检查了一下尸体,确定生机已绝,喃喃道:“毒人已经损坏,唯一一个活炼毒人,还是失败了,希望阿蓝不会怪我……”

——

明月天抱着幽星夜,在林间一路疾驰,还没有出林子,就遇到了冰火双剑。

他们是追到外面时,看见先前打斗的痕迹,才转进来的。

哪知便见到满身是血的星月二人,大吃一惊,明月天本就寡言,这时候更加没心情与人详细解释,只是问道:“哪里有大夫?”

双剑不知她们伤的如何,但看二人模样便知道轻不了,当下取出随身携带武当的保命灵丹让她们先服下,便不作耽搁,急忙引路,带她们去了附近的镇子。

白冰夫妇常年在蜀地行走,峨眉附近的情况也比较清楚的。

到小镇时,幽星夜早就晕过去了。

她身上看着血流了不少,其实是些外伤,根本不碍事。

但外伤不碍事,内伤却很碍事,她的内伤很严重,气海遭创,腑脏出血,不少地方骨折等等,情况十分危急,哪怕补缺真气时刻滋补伤体,也成效不大,还需要药物滋补外力刺激,这自然要着落在大夫身上。

不过小镇的大夫医术不够高明,见伤之重已垂死边缘,不敢治,只能开些固本培元,补气壮血的药物,暂时抑制伤情加重。

还好诸葛正法、绝情师太两人对医术还算精通,他们过来后,妙手相医,总算使幽星夜脱离险情。

诸葛正法与绝情师太忙着给幽星夜治疗时,冰火双剑等人循空向明月天打听了当时大致情况,冰火双剑、武当双侠和公孙大鹿五个人便结伙匆匆赶过去察看。

但回来后,他们却告诉了明月天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晚上。

幽星夜还在昏迷。

明月天就在旁边,寸步不离,贴身照料,同时也自己运功疗伤。

温红霞独自过来敲门。

明月天:“什么事?”

温红霞脸色严肃道:“先前听月姑娘说已杀了西门断绝与那个红公子,但我们刚刚去了那地方,找遍了四周,却都没有见到尸体。”

他们在那里,只见到了满地狼藉与血迹斑斑,唯独不见明月天所言尸体。

明月天一怔:“没有尸体?”

温红霞道:“对,没有尸体,我们开始以为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但四周也没有拖行的痕迹,我们商量过后,怀疑那两人可能还没有死,也或者,后面又出现过什么人将尸体给收走了。”

明月天眉头拧起,沉默凝思。

半晌。

声音冰冷道:“没死更好,下一回见到,就让他们后悔今日没有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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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论怎么才能水够两千字的日常

五月中旬。

乐山府。

峨眉派名下一家客栈。

客房中。

幽星夜躺在床上,浑身裹着一层石膏,绑的跟粽子一样。

眯着眼睛,有滋有味地咀嚼。

明月天坐在床边,脚边立着一张小桌子,摆着许多瓜果点心,还有个盆子,里面浸着一堆荔枝,明月天正拿着一颗新鲜荔枝剥皮。

须臾。

幽星夜将果肉吃尽,留下核子,吸气,重重吐出。

小小果核,就似离弦之箭,射在离床一丈五之上客房里外间之间位置,一块一人多高上刻已经模糊的“解暑石”三字的大冰块上,噗的一声,打下一些冰屑,至于果核,掉在地上,“得得得”响了几下,便没动静了。

幽星夜对坐在床边的明月天道:“小月月,啊……”

叫了一声,就张大嘴巴。

等着被喂食。

明月天立即将已经剥好的荔枝喂进她嘴里,然后又顺手从旁边的冰水里拿起另一颗剥皮、去壳。

荔枝并非川蜀独有,但川蜀荔枝也是比较有名的,大多在川南一带,乐山恰就属川南地域,自然有荔枝。

最近荔枝成熟了,幽星夜想吃,明月天就让店家弄来一些,不过荔枝这东西,幽星夜还是觉得冻一冻比较好吃,于是就有了简单加工过的明月天牌的冰镇荔枝。

一身太阴真气的明月天,绝对是十分好用的制冰工具。

就比如旁边那大冰块,也是明月天弄出来的。

以她的功力,尤其是这次太阴真气经过蜕变后,要凭空凝出这么大一块冰,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只是要花些力气而已,而如果有水的话,就更轻松了。

这就是明月天冰封了一大缸水之后得到的。

一来是时至五月,天气由暖转热,有这块大冰镇着房子,可以消热解暑,幽星夜是不怕热的,但能凉快一点当然更好。

再来,幽星夜整日躺在床上,闲来无事,就以此为靶,有果核时吐果核,没吃东西时,就呵气成箭,既是锻炼准头与控制真气,也是打发时间。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幽星夜这次受的伤,又岂止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但半个多月下来,还是好了五六七八。

这自然是补缺真气占了主要功劳。

而且这段时间日夜不休地运转,也让她对补缺真气的运用愈发纯熟了。

幽星夜嚼着新鲜出“窖”的冰镇荔枝,埋怨道:“小月月,你这大冰块位置放得有点远,不好打。”

明月天:“那就慢慢打,打多了,自然好打了。”

事实上,前两天一开始时,这大冰块离床也没这距离,这两天一点点推过去的。

“砰”的一声,幽星夜再次将嘴里的“荔枝核钉”打中冰块,说道:“可打多了,也没意思啊。”

明月天又将剥皮的荔枝喂给她,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幽星夜阻止了明月天继续去剥:“好了好了,吃够了,不用剥了。”

“嗯。”

明月天将荔枝放回盘子。

幽星夜两口吞了荔枝肉,吐了果核,琢磨了一下,道:“你先弄个冰球出来吧。”

明月天:“冰球?”

幽星夜道:“跟拳头差不多大……不,比拳头小一点就行。”

“好。”

明月天伸出右手,肉眼可见的冰雾涌动,在掌间凝缩,须臾间,一颗比拳头小一点的冰球选在掌上三寸,透着一股森寒。

她看向幽星夜问道,“然后呢?”

幽星夜:“然后你就抛这球,我来打。”

明月天微笑道:“好啊,看看你能打中几颗。”

幽星夜道:“能打中几颗不好说,所以咱们订个彩头吧。”

明月天道:“什么彩头?”

幽星夜眯着眼笑嘻嘻道:“如果我打中了,你就让我亲一口,如果打不中,我就让你亲一口。”

明月天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不是一样?”

幽星夜皱起鼻子,晃了晃脑袋,挣脱开,振振有词:“哪里一样了?你亲我是你占便宜,我亲你是我占便宜,不一样。”

“就你有理。”

“哼哼,那是当然,我的话,怎么会没有理?现在可是星主子,月丫头。”

她们说好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这段时间,幽星是主明月是仆,主子不管有什么要求,丫鬟仆人就都要尽量满足,不能反对,不能生气,更不能秋后算账、事后报复。

主仆关系,要一直维持到病主子完全康复为止。

“还要不要用果核?”

“不要,我吐真气就行。”

“好,那我就开始了!”

“来吧。”

砰——

冰球在半空裂开,掉在地上。

幽星夜得意道:“哈哈,我赢了,来来来,让我亲一口。”

明月天坐在床边,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又来捏鼻子,人斜着身子看她,轻轻笑着说:“那你来亲啊。”

幽星夜皱起鼻子,闷声闷气道:“小月月,你又调皮了,快点乖乖听话。”

明月天道:“你自己亲不到的,可怪不得我。”

幽星夜拉着长腔,“小月月……”

“我是病人,现在起不来,你得主动贴过来。”

“呵呵。”

明月天微微一笑,不再捉弄,伏过身子贴近,道:“亲吧。”

幽星夜看着近在咫尺脸蛋,细嫩雪白的肌肤,深深吸气,细嗅芬芳,缓缓贴近,近若毫厘之时,便不继续,轻轻吹了口气,笑道:“可我不要亲脸,我想亲嘴。”

呵气引起一丝瘙痒,明月天本能地扭了一下脖子,随后改正面对着她。

似水秋眸深深凝视彼此,明亮目光中,蕴含丝丝缕缕笑意与喜意的涟漪。

明月天挂着轻轻的笑意,低声道:“这样行了吧?”

幽星夜道:“不行,再近点。”

明月天继续贴近几分:“这样呢?”

幽星夜道:“还要再近。”

直到二人已鼻尖相触,深深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与光滑肌肤,幽星夜还不知足:“你还要闭上眼睛才行。”

明月天只好闭上眼睛:“闭上了。”

幽星夜舔了舔嘴唇,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明月天一下睁开眼,幽星夜嘴巴微微一张,明月天已经先下嘴,轻轻咬住了她一瓣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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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冰山雪融去看火麒麟

本就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又有一方经常有意无意的引导,星月二人对彼此身体的每一寸都几乎了若指掌。

唇的味道,不是没有尝过,但更深层次若此的,真的还是头一回,身体似乎融在一汪春水的温柔之间,心灵仿佛遨游在漫漫长天那锦绣云海……

原来,是那么令人留恋与着迷。

……

唇分。

明月天微微抬头,挂着一抹浅笑,一只手放在幽星夜脸上抚摸,拇指还轻触唇角:“不错。”

幽星夜直挺挺着两只被石膏与竹板夹住无法弯曲的手臂,无法抱,两臂便夹住了明月天,“小月月,你这是耍赖皮,明明是我赢了,应该是我占你便宜,可现在却成了你占我便宜,你这样子可是要受惩罚的。”

明月天凝视她明亮的眼睛,温柔地说道:“那你想怎么罚我?”

幽星夜:“当然是换我咬你了!”

脑袋一抬,便张嘴咬了上去。

明月天手微微一挪,一根芊芊玉指便点在了幽星夜光洁的额头,将她压住。

可惜,虽然压住了脑袋,毕竟脸对脸,隔着很近。

幽星夜伸长舌头,在那唇上舔了一下,笑道:“不让我咬,舔也行啊!”

明月天两只手掐着她两边脸颊,说道:“那我得把你嘴巴封起来,免得你继续乱来。”

幽星夜笑道:“那你想怎么封?”

“就这么封!”

明月天说完,又映了下去。

……

再次唇分。

幽星夜道:“小月月,你现在可只是我的丫鬟小月月,而不是姐姐明月天,要是再不经过我同意,就占我便宜,我可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明月天道:“那你打算对我怎么不客气?”

幽星夜眼珠子一转,道:“我这口吐真气、呵气成箭的本事你也见过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趁你咬我嘴的时候,给你来一发。”

明月天轻声呢喃:“呵气成箭吗?”

然后看着她,眉角都带着一丝丝笑意,静静温婉地笑着说:“那时候,我肯定会喂你一嘴血。”

冰山雪化,渐渐消融。

冷月,也愈发温暖了。

“哎呀,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恶心人了?不过我也会恶心人,你信不信?”

“哦?那你说说。”

“嘿嘿嘿,你要是敢喂的话,我就敢把你的这嘴血给吃了,我可是人形饕餮,无所不吃。”

“那来试试看!”

——

时间总在欢乐的生活里渐渐流逝。

又有某天。

幽星夜道:“小月月,我看你整天游手好闲的,不如我给你找个事做吧。”

明月天问她:“什么事?”

于是幽星夜说出了打算:“你来雕刻吧!”

明月天疑惑:“雕刻?”

幽星夜道:“对,雕刻……你不是把太阴真气练成小月飞刀,威力大增了吗?不如你就用这个来雕刻吧。”

小月飞刀,是幽星夜得知明月天从太阴真气的运行中新领悟了这门武技之后,死皮赖脸非要取的。

小月二字,自然代表施展此艺的明月天这个人,飞刀更简单,寒月凝气霜杀万物,形如千刀共飞万刃齐旋,那就是飞刀了,而一组合,小月飞刀顺理成章。

不过可惜的是,就算占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的道理,这名字到底也还是被掀起太俗气,没有得到明月天的认可,而她自己取的名字,就叫做“冰魄飞刀”。

凝太阴之华,炼为精魄,化飞刀轻舞,可天地留痕,亦杀人。

幽星夜说完后,顿了一下,就朝外间已经已经换过了一次的“解暑石”冰块那边示意:“就雕在这个冰块上。”

“这个吗?”

明月天轻轻伸出右手抬起,对那冰块,隔空一抓,巨大的冰块便被吸摄过来,停在床前。

明月天问道:“你想我雕什么?”

幽星夜道:“你想刻什么都行,但这种只算是练手,我希望最后你雕刻技艺大成了,能够刻个人出来了。”

“人?”

明月天托着下巴想了片刻,“何必最后才刻人呢?一开始就可以啊。”

托着下巴的手微微一动,掌心向上,化出三口冰魄飞刀,滴溜溜在掌上三寸,交替转动,互逐戏尾,旋刀如环。

冰魄飞刀一出,尽管已经极敛其寒藏于刀身,仍然气冷十分。

明月天随手一推,飞刀划空,劈在冰块上,霎如烟消,飞刀崩散,然而刀散寒气迸,冰块外围,又不免生出了几寸厚皮。

幽星夜自己也是大外行,但无碍她指点江山:“姐姐,你这样不行啊,你应该尽量维持住飞刀不散,让它和真的刀一样,能长时间接连使用,而不是砍一刀就崩溃,应该留其锋芒,藏其冰寒,这样才能更好更轻松地刻出东西来,而且你一下弄出这么多刀子做什么?刀子越多,越容易分心,你是新手上路,要做冰雕,一刀足矣。”

驭气成刀不难,难在对此刀的掌控还要精细入微聚散随心,这点尤其考验人,就算是明月天想要做到也不轻松。

两日过去。

幽星夜看着又被糟蹋了一遍的冰块,一点也不心疼明月天浪费了不知道多少的真气。

打着哈欠,说道:“小月月,这些天好无聊,咱们出去玩吧。”

明月天最后一刀子将冰块完全劈碎,小冰块铺满一地,她也不在意,应道:“嗯,那我扶你出去。”

幽星夜道:“我不是说在门口走,这几天我伤又好了许多,咱们这次走远一点吧。”

这段时间,就这屋里屋外,幽星夜早就在走了,不过远处就没走过,

明月天问道:“那你想去哪?”

幽星夜道:“这乐山附近,除了峨眉山,还能有什么出名的地方?也就一个凌云大佛了。”

乐山凌云大佛,天下闻名,上回去南疆经过,没有好好登上去看过,如今有闲,身子也恢复了许多,她就又有了心思。

结果,直接被明月天否决,道:“不行,那佛像离此虽然不远,但想去那里,又是涉水,又是爬山,你的身体不合适。”

幽星夜连忙道:“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哪有那么柔弱啊?我这伤离痊愈虽然是还需要一段时间,可现在这身子骨,别说区区涉水爬山,就算再去找高手打一架也不成问题,根本不碍事了。”

明月天仍然摇头:“还是不行。”

淡淡看着她,说道:“在伤没有痊愈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幽星夜道:“别啊,姐姐,好姐姐,我不叫你小月月了,我叫回你姐姐了还不行吗?咱们就去玩玩呗。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整天闷在这一亩三分地,会把我活活闷死的。”

明月天叹道:“只是一个石头做成的秃子,能有什么好看的?”

幽星夜笑嘻嘻道:“也许那里有个凌云窟,我想去看看火麒麟长什么样子。”

457.红公子1

凌云窟的确有,但只是个小洞,没多深,而火麒麟肯定是没有的。走了一趟凌云山,看够山水奔啸,壮阔大佛,也心情舒畅了一些。

随时间流逝。

伤势总有逐渐好转的时候,悠闲度日也不会是永远。

正事,终究要办。

旧恨新仇,亦要偿还。

六月中旬。

气暖天热。

天都城。

大马车缓缓驰来,最终停在食神居外。

车前开道的,是独自骑马的凌不乱,而车厢里,宁为玉以及星月二人共坐。

夫妇两是前段时间赶来的。

峨眉山的事,早已传开,顺带着古道热肠的移天星月联合了诸葛正法等人帮着峨眉派对付丧心病狂的毒魔,怎奈力有不逮身负重伤,濒临死境即将客死异乡的消息也跟着传了开。

这消息最开始肯定是从峨眉派传开的,这点毋庸置疑,至于中间又传了多少层,就不可能知道了。

而幽星夜对这中间一层层的传播,是十分不满意的。

本女侠重伤归重伤,垂死,甚至即将客死异乡这种就说的太过了吧?何况重伤也是我一个,还有个明月天伤势不重呢,这么传播,简直有辱移天星月的威风。

可惜,以讹传讹是难免的,再不满意,它到底还是传成了这德行,没办法。

而既然消息传开了,华山上的凌不乱夫妇自然就知晓了。

当然了,因为中间路途遥远,传到华山时,已经过了二十来天,等夫妇两快马加鞭动身赶来,又是半个多月,故而,相逢其实也未多久。

“到了。”

马车停下时,凌不乱在前头提醒。

星月宁为玉三人随后下车。

距离受伤已将近两个月,最近这十天还有凌不乱每日至少花一个时辰不计损耗以补缺真气相助,幽星夜如今伤势虽还算不上痊愈,但已基本无碍,预计最多再有个十天半月,也就能痊愈了,而一身武功,也完全可以挥出来,不再受什么影响。

不得不说,补缺真气的确是神奇,纵然比不上余晖,已是当世罕见,何况,还无余晖的后患,两相对比,无疑这补缺真气更令人喜欢。

将马匹马车交给店伙计去处理,再让伙计带凌不乱夫妇二人先去休息,幽星夜与明月天向食神居掌柜的打听起西门断绝与红公子的情况,幽星夜自从得知这两人可能未死后,便一直思考着要报复回来了,如今伤好得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这段时间,功力虽未进,但真打起来,武功比起上次,她们可是进步了一大截,自信再对上那二人,结果绝不会像上次那般惨烈,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而二人问过食神居掌柜后,接着又出了食神居,走向另一边的百解楼。

从掌柜的口中所得不尽人意,她们打算再跟百解楼打听一番,再综合处置。

同为情报组织,却没有朝廷支撑,只能靠贩卖消息的百解楼与护国山庄理所当然地杠上,在天底下归属于护国山庄的所有食神居对门或旁边,开设百解楼分楼,蜀地自然不会例外。

百解楼门面是比不上食神居阔气,但同样是金字招牌,每日楼里楼外,总会有一些人来购买消息,或者是纯粹凑热闹,看是否能从购买消息的人嘴里,听一耳朵,打听些东西出来,指不定还能转手卖个好价钱,对前者,百解楼欢迎之至,对后者,百解楼也不驱赶,时间久了,渐渐地就多出了门给人添茶倒水的营生,也算多笔利润。

今日百解楼里,就坐着几个茶水客,星月二人也不理会,径自走向一个伙计,问道:“我们想向百解楼买个消息,该怎么做?”

伙计问道:“两位姑娘具体是谁要买消息?”

幽星夜道:“我们一起来的,自然是要一起买。”

伙计拱手道:“实在抱歉,小号有规矩,百解生一次只见一人,还是请两位姑娘先择定具体由谁来买吧。”

幽星夜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伙计摇头道:“小的不管姑娘是谁,小的只知道这是规矩。”

幽星夜笑道:“那你可知道,规矩是可以破的,而我,相信有足够让百解生破例的资格……所以,现在我不硬闯,你可以先去问一下百解生,今日移天星月要一起见他,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伙计迟疑:“这……”

幽星夜步步紧逼:“你总不希望,我现在就动手吧?那样的话,事后追究责任,你可就跑不了了。”

“好。两位姑娘稍等。”

伙计转身入内,快步往内院走去。

幽星夜也转过身,朗声道:“诸位,今日百解楼谢客了,若有事,改日请早。若有哪位朋友非要留下的……”

她扫视一圈,一掌轻轻拍下,离身半丈处,一张桌子崩然解体于刹那,残木纷纷落地:“谁自信能安然接下这一掌,去留随意。”

堂内伺候的剩下一个伙计不得不过来了:“姑娘,这里是百解楼,请不要……”

后面的“闹事”二字没说完,幽星夜屈指隔空一点,声音戛然而止,人亦丝毫不动,如同僵住冰封住。

他只是被点了穴道,就算幽星夜不去解,也最多维持一两个时辰而已。

幽星夜目光重新转向其他人,继续道:“我只数三个数,若不听劝,后果可要自负。”

“三。”

“二。”

一还没念出,四五个茶客已经一哄而散。

幽星夜才屈指一弹,解了那个伙计身上的禁锢。

那伙计有些惊惧:“你,你……”

幽星夜道:“别你了,太吵的话,我说不定还点你穴道。”

又过须臾。

那入内通报的伙计匆匆回来:“百解生请二位入内一谈。”

幽星夜道:“带路吧。”

那伙计带着她们入内,七拐八弯,最后在一间屋前停下,伙计说道:“百解生就在里面,两位姑娘请。”

推门而入。

房间构造和当铺、钱庄差不多,隔着一堵木栅栏墙,百解生在里面,客人在外面。

隔着一堵墙,百解生老套地开场,客气道:“久闻移天星月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幽星夜道:“可惜,名虽大,差点也进不来你这百解楼。”

百解生道:“凌姑娘谦虚了,若是早知姑娘会进百解楼,小生必早早吩咐下去,不得有任何阻挠,凌姑娘也就不必去吓唬区区一个下人了。”

还未介绍,具体谁是谁已能分辨,这百解生的确有些门道。

幽星夜淡淡道:“这算是我与百解楼第一次正式的合作了,我总得强调一下咱们之间的主次,所以就算没有那伙计阻挠,我也会另寻借口来一个下马威,好让百解楼接下来回答我们的问题时,能用心一些。”

百解生笑道:“哈哈,没想到凌姑娘如此快人快语,不过,就算没有下马威,百解楼对任何客人也都是万分用心,这点,凌姑娘完全是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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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红公子2

幽星夜淡淡道:“那你就当我是多虑了吧。”

百解生也不与她多纠缠于此,问道:“不知道姑娘想要买什么消息?

幽星夜道:“百解楼不是号称能知古今天下事吗?难道还猜不出,我想买什么消息吗?”

百解生道:“那小生就斗胆一猜了。”

“不久前两位姑娘决战毒魔和红公子两人,最终两败俱伤之事沸沸扬扬,时隔两月,姑娘看来已伤势无恙,那多半便是想买这两人相关的消息,以期报仇了。”

“而与那两人相关的消息,不外乎来历、弱点以及如今下落三者而已。两位姑娘想要打听的,自然也是这三点。”

幽星夜问道:“那百解楼能否解我这三个疑惑?”

百解生反问:“那移天星月可否付得起价钱?”

幽星夜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银票,递了过去,道:“这里是三千两银票,我也只要红公子的消息,可够了?”

百解生唤道:“阿三。”

一名在他身旁伺候的侍者上前取过银票,迅速检查真伪,并清点了一遍,道:“四海钱庄,三千两整。”

百解生对幽星夜说道:“三千两,买不了全部。”

幽星夜道:“那就先把能够买到的这部分消息说出来,”

“好,那我就先说说这红公子的来历。”

百解生挥了挥手,那阿三便将银票收下。

百解生问道:“两位可知道,当今关外第一高手是何人?”

幽星夜道:“福东临。”

福东临是关外女真人所建紫金王庭的护国剑神,紫金剑宗掌门人,号称剑尊,六十年前,便与大周道尊宁道缺,辽国武尊萧玄图并列为天下三尊,如今已是百岁开外,数十年未与人动手,如今武功究竟到了何等程度,没人知道,而百解楼给的推断,是天门已开,近武道之人,名列天榜第七。

百解生道:“不错,就是这福东临,但你们可知道,福东临前半生,曾与一人有过四次刀剑争锋而未取胜?”

幽星夜顺他的话头接下:“哦?是谁?”

百解生道:“此人姓沈,名白翼,绰号刀魔,因其只在白山黑水与高句丽之间行走,一生从未踏足神州一步,故在神州武林名声不显,但其武功,却是出神入化,乃是一代刀法巨匠。”

幽星夜道:“很显然,他输给了福东临。”

百解生道:“沈白翼与福东临屡次相争,皆不分上下,就如今日神州武林的人邪与刀尊,可谓一生之敌,然而在第五次决战时,沈白翼还是不敌落败,就此沉寂,隐居世外,苦研刀法,图求一雪前耻。”

幽星夜面无表情,一语双关,道:“我猜,他还是失败了,然后生了儿子,儿子又生了孙子,而这孙子就是我要找的红公子?”

百解生苦笑道:“凌姑娘何必这么急躁,听小生慢慢道来就是。”

幽星夜道:“那你就挑重要的说。”

百解生道:“唉,既然凌姑娘是急性子,那小生就不卖关子了。”

他继续说道:“凌姑娘猜的不错,红公子的确就是刀魔沈白翼的后人,不过,不是孙子,而是重孙子,他本名叫做沈红羽,早年沈白翼病故,他便随父离开关外,来到九方神州,机缘巧合下加入了青龙门,后来又曾潜入一个地方盗取秘籍失败,被人毁去容貌,废了武功,就此不见踪迹,直到四年前才重出江湖,但那时,却不仅已经武功尽复,还更上数层楼,已有大周天圆满的功力,更身怀金刚不坏之体,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说到这里,百解生停了下来,淡笑着看着星月二人。

听到青龙门时,星月二人不约而同眉头一跳,但还是立即压着了异状,表现默契。

幽星夜不动声色道:“然后呢?”

百解生道:“三千两银子,能买到的消息只有这些。其他消息,诸如沈红羽盗取秘籍的地方是在何处,他是如何在四肢百脉俱废的情况下恢复武功,那金刚不坏之体有何底细,他为何会与毒魔联手屠杀各门各派,还有最重要的为何在屠杀各派时不见踪迹,反而在袭杀移天星月时会主动现身,以及他如今的下落,若想要知晓,还需另付酬金。”

“这些消息你全都知道?”

“大体还是知道的。”

幽星夜不满道:“可是你分明知道这么多,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你却只告诉了我这里面最无用处的一个消息。”

百解生道:“凌姑娘此言差矣,这三千两里面,头一千两,小生给的是那红公子的真实姓名,又一千两,小生告知了姑娘红公子的家世,而最后一千两,小生则坦明了此人与青龙门的关系,如此三千两,三个消息,对凌姑娘而言,绝对物有所值。”

幽星夜冷哼了一声,也不纠缠于此,又取出一沓银票递过去,道:“这里是另外三千两,将剩下的消息都说出来。”

百解生再次唤过那个阿三检查清点了银票,放回去之后,百解生才道:“小生后面所提到的那些,皆是重要消息,价钱也更贵,三千两,最多能再买两个消息,凌姑娘确定要继续交易吗?”

幽星夜道:“自然要继续交易,就说他袭杀我们时现身的原因,以及如今下落。”

百解生道:“这两个消息是最重要的,若是凌姑娘想买这个,需两千两一份。”

幽星夜隔着栅栏打量他:“你这么漫天要价,是吃定了我不会跟你翻脸吗?”

百解生道:“物有所值,小生才敢漫天要价,只要买了,相信凌姑娘不会后悔,否则,小生愿十倍还之。”

幽星夜淡淡道:“希望你这消息,是真的物有所值……两千两,就买他眼下的行踪。”

百解生道:“红公子具体下落,小生不敢肯定,但有一个猜测。”

幽星夜抬起右手,五指攒动,深深凝视百解生,笑意吟吟道:“我想,我需要先提醒你一声,你这猜测如果是青龙门,那我今日便拆了你这座百解楼,还要砸了你无所不知的招牌。”

百解生还是一派镇定,摇头道:“自然不是青龙门。”

“那是哪里?”

“是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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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红公子3

“唐门?”

幽星夜呢喃了一句,问道:“原因呢?几分把握?”

百解生道:“把握有五分,至于原因嘛……”他动了动手指,道:“凌姑娘懂得,需要另付酬金购买。”

幽星夜道:“不是还有一千两吗?就拿那买。”

“这消息需要一千五百两。”

“我就住在对门食神居,回头我便去取来给你。”

“实在抱歉,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幽星夜转头对明月天道:“姐姐,我记得咱们包裹里,还有五千两整钱,你就去都给取来吧。”

“等着。”

明月天点点头。

她们分工默契,与人打交道的事,基本交由幽星夜办,如无必要,她就在旁边看个热闹就行。

明月天行动迅速,片刻后,便取来了钱。

幽星夜点了一沓扔过去,道:“这是两千五百两,加上刚刚还剩下的一千两,买你作这个推测的理由,以及红公子现身截杀我们的原因。”

侍者将钱清点收好后,百解生道:“先说小生猜测红公子如今在唐门的原因吧。”

“十四年前,红公子潜入唐门,意图盗取毒王经,期间与唐门大小姐唐兰心结识,并互生情愫,私定终身,之后唐兰心为助情人,不惜背叛家族,帮红公子取得数册毒王经,只可惜最终还是行迹败露,二人被唐门追杀,结果便是红公子武功容貌皆毁,唐兰心被驱逐出唐家,其后二人不知所踪。而如今,唐兰心已藉毒魔之难重回唐门,那红公子也在唐门的可能,并不低。”

“呵,原来是这样……”

幽星夜恍然。

这么说来,与这红公子还真是新仇之外,尚有旧恨了。

十多年前的西原之行,她们得张三丰之助,摆脱了缥缈天姥的追杀,得空闲后,师父玉凌就曾对二人提起过与唐门交易的详细经过。

当年,就是因玉凌出手相助,红公子唐兰心二人才会落到唐门手中,他们那些同伙也死的死伤的伤,损失不轻。

只不过那时候,星月二人还不知道,师父说到时还表现得云淡风轻的“那几人是青龙门高手”,竟是她至死仍希望杀死的血仇罢了。

百解生说道:“接下来说出沈红羽想要对付两位姑娘之前,不知道凌姑娘是否还想要知道,沈红羽与唐兰心离开唐门之后发生了何事?”

幽星夜道:“先说现真身对付我们的原因。”

百解生笑笑:“无他,武功耳。”

“什么武功?”

“在两位眼里,是移天换地掌法,而在沈红羽眼里,是易天换地大挪移掌。”

“哦?移天掌法,还有这名字?”

幽星夜眯起眼睛,明月天提过,当日红公子的确曾以她性命要挟交换移天掌法,与眼下百解生所言,倒是对得上了。

百解生道:“移天掌法这个名字,其实是贵派祖师得到掌法之后,加以修改而来的,易天换地大挪移掌,方是这门掌法的真正名字。”

幽星夜淡淡道:“你是说,移天换地,并非本派祖师所创?这话可不能乱说。”

百解生道:“岂敢乱语?实乃百解楼钻研古今典籍,在一些古书中,确实发现过相关记载。”

移天换地是琼天祖师自创还是从旁所得,在幽星夜看来其实并不重要,她只要知道,如今这是自家移天宫镇派绝学之一就行了。

又问道:“那移天掌法还有什么隐秘不成?红公子为何非要得到它?”

百解生道:“小生只能说,这门掌法对沈红羽而言,十分重要,至于原因,涉及到大挪移掌的真正来历,所以……”

他抹了抹两根手指,意思明显,要钱。这属于另一个消息,所以酬金需另付。

幽星夜二话不说,将手上剩下的两千五百两都交了出去。

片刻后,侍者清点完。

百解生道:“当初沈红羽被废武功,与唐兰心流落江湖,辗转各地,试图寻找恢复武功的方法,而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日真的被他们碰上一名奇人,得授两篇不世奇功,其一名为无痕无缺大回天术,此功令沈红羽断脉重续,气海复生,且此后生命力格外顽强,多重的伤,都能在极短时间恢复,其二为不朽不坏大金刚身,此功则令他练成了坚不可摧的金刚体魄与拔山倒岳的龙象神力。”

百解生继续道:“而这两门武功,恰好与贵派移天换地大挪移掌同为另一门绝世武功的分支武道。”

幽星夜皱眉问:“是什么?”

百解生缓缓说道:“极道武典。”

幽星夜眉头一跳:“哦?传说中的神州四大奇功之一?”

百解生道:“不错,就是这四大奇功之一的极道武典。此功只在六百年前奉天帝时期昙花一现,掌握此功之人有武神之称,而武神武功之高,传说还能够力压当初已号称天下第一的奉天帝一头,此事真伪不知,但武神这个称号,以及极道武典能与奉天帝的天帝八神图并列为四大奇功之一,也足以说明一些情况了。”

“不过,世上大多数人对此了解粗陋,基本只是知道有极道武典这门神功,知道其位列古今四功之一而已,但其具体如何,有何特征却多是毫无所知,而百解楼不同,我们恰好就知道极道武典的一些底细。”

“简单说,这极道武典乃是许多门分支武道的总称,据说总共有十二门,只要有人能集齐四门以上分支武道,并融会贯通,练至大成,一个先天是断然跑不了的,而目前已得百解楼确定名字以及所在的,则有六门分支武道,沈红羽手上的不朽不坏大金刚身、无痕无缺大回天术与贵派的易天换地大挪移掌便在其三,沈红羽会现身袭击两位姑娘,其志亦是在此。”

“哦?那还有三门呢?是什么?”

百解生摇头道:“沈红羽与唐门的关系,沈红羽所习武学与极道武典的关系,两千五百两银子只够买到这两个消息。”

幽星夜问道:“要多少?”

百解生道:“一门分支武道的名字与如今所在,价值一千五百两银子。”

幽星夜道:“我最后的钱,也已经在你手上了。”

百解生道:“凌姑娘可以回去筹集银两,等哪日凑够钱了,再来询问不迟。”

幽星夜面无表情道:“我希望先欠着。”

百解生抱拳道:“实在抱歉,小生先前一说过了,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幽星夜道:“今日这短短功夫,你已经从我手上拿到了一万一千两银子,有些地方,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吗?”

百解生道:“规矩在此,小生实在不敢逾越,请凌姑娘海涵。”

“嗯……”

幽星夜闭上了眼睛,长长吐气。

沉吟。

半晌,幽星夜睁起双眼,道:“刚刚你说过,你的消息必定物有所值,否则,便十倍奉还。”8)

460.百解楼之疑

百解生默然片刻,道:“小生的确说过这话,但请问凌姑娘是对哪条消息不满意?”

幽星夜道:“沈红羽如今身在唐门的推断。”

百解生问道:“那这条消息有何问题?”

幽星夜道:“你只要先说出了沈红羽与唐兰心的关系,这条消息,便一文不值。”

百解生反驳道:“可那是凌姑娘自己先问这个问题的。”

幽星夜道:“我是不知道其中关键,才先问这个,而你是明知道,却没有任何提醒,反而故作不知,有宰客的嫌疑。”

百解生苦笑道:“姑娘这是强词夺理。”

幽星夜摇头道:“无论这道理在谁,我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应该能看得出,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讲道理或者争论谁对谁错,我只是在给你找一个台阶,也是给自己找一个动手的理由。”

百解生脸色微变:“凌姑娘,你可是堂……”

话还未讲完,幽星夜一掌抓下,往回一拉,隔在中间的栅栏顷刻尽碎一地,纷纷落木间,坐在太师椅上,离栅栏有五尺之远的百解生被一股蛮横力道吸扯了过来。

百解楼百解生,皆有武艺傍身,但里面,能抵一流的便寥寥无几,而与超一流高手比起来,便更如玩笑一般,在幽星夜手下,他自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束手待毙,任她鱼肉。

被掐住了脖子。

“啊——”

原本在百解生身边的侍者胆寒,刚刚从幽星夜手里得到的银票撒了一地,拔腿就想要往外跑。

幽星夜脚一踏,内劲透地,地表被震裂,触目裂痕眨眼蔓延到那人前方,截住去路。

侍者一个踉跄栽倒。

幽星夜道:“乖乖站着,否则后果自负。”

然后便将目光放在被掐着的脖子的百解生,平静道:“那么,欠我的两万两银子,你是打算还钱,还是接下来继续和我交换消息?”

百解生有些喘不过去,想要去掰开她的手,但无形气势压迫下,浑身都如被一座大山压住,手脚居然都动弹不得了,艰难道:“咳咳,凌,凌姑娘……”

幽星夜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道:“我不希望太多废话,立即决定。”

百解生涨红了脸,勉强吐出了一个字:“换……”

幽星夜轻轻一推,松开手,放他下去,百解生踉跄着退后,弓着腰不住咳嗽。

幽星夜道:“说罢。”

百解生喘息说道:“那三门,极道武典分支,一门是少林寺的金刚伏魔吼,也就是大雷音功。”

又顿了顿,声音逐渐顺畅:“第二门,是龙木岛的根本心法,太玄太上大元神道,最后一门,是在不死帝宫武库之内的通天彻地大纵横道……”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沈红羽身上的大金刚身与大回天术,在不死帝宫也有珍藏,所以我们怀疑,当初传授沈红羽这两门武功的,是不死帝宫的高手,甚至,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帝主。”

幽星夜笑道:“这样才对嘛,好说好话,咱们无冤无仇,何必为了一点阿堵物伤了和气?阁下既然这么合作,那我就将剩下那一万五千五百两的零头抹了,还剩下一万五千两,现在也不用还我,就当是下次我来买消息的订金吧。”

百解生强笑道:“凌,凌姑娘,这不合规矩……”

幽星夜打断道:“好了,不用再说,就这么决定了,我有些累,回去休息了,后会有期。”

转过身,往外走去:“姐姐,咱们走吧。”

二人走后。

百解生眯着眼睛揉起脖子,轻转脑袋舒缓,脖子上残余痛感,那种几令人窒息的心悸,对他而言,是注定无法忘却了。

“说动手就动手,真是一个疯女人,可怕可怕,沈红羽以后该有的头疼了。”

——

出了百解楼。

明月天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去的地方,自然是唐门。

幽星夜道:“唐门有可能会死保唐兰心,就咱们俩和我爹娘,实力还有些不够,等过几天吧,我先让食神居的人去峨眉山和青城山通知其他人,到时咱们一起去唐门。”

等了两个月,没有再次出现灭门案件,诸葛正法等一干公门之人大多已经回六扇门,只是发下了通缉令,并留下了两个神捕继续追查。而武当派的几人,也去了青城山,处理玄虚观的重建事宜。

走进食神居。

请掌柜的即刻派人以查到红公子等人行踪为由,通知独孤鸣鹤、武当双侠等人来聚,又去找到久不见的白黑玩闹了一阵,幽星夜才去了客房。

躺在床上,手枕着脑袋,怔怔出神。

明月天坐到床边,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幽星夜道:“我在想,独孤鸣鹤他们先前去百解楼询问红公子下落时,百解楼没给出答案,今天咱们俩去了,百解生却一五一十都交待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段时间,诸葛正法、独孤鸣鹤等人查不到红公子与西门断绝的下落,曾数次到百解楼询问,但每次百解楼给的回复,都是正在查访,连红公子与唐兰心的关系也未吐露,否则,那群人早便上唐门去找麻烦了。

可是今日她俩到了百解楼,询问的是相同的事,又缘何破例?

幽星夜本来只是试试看的,却没想到真的有了收获,还是大收获,若说这是百解楼最近刚好查到的线索,那幽星夜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明月天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问?”

幽星夜道:“既然这么做了,我不觉得他会回答,或者,他就算回答,也肯定是拿刚好查到了这些东西来搪塞。要是这样,我总不至于真的就杀了他。”

明月天道:“那是你还没有真的吓到他。”

幽星夜毫不心虚地笑道:“我希望能当靠脑子办事的斯文人,能不动武,就尽量不动武。”

接着又道:“而且除了这个,我另外还在想,为什么百解楼那么清楚的事,食神居却一无所知?究竟是食神居真的差了百解楼了那么多,还是食神居这边没和我说实话。”

明月天道:“你怀疑护国山庄吗?”

幽星夜道:“是有些疑惑……六扇门查不到线索,食神居就算比六扇门强,也强的有限,没得到什么消息不奇怪,何况,只是食神居不知道,未必护国山庄也不知情。”

食神居毕竟只是一个地方的消息归纳、中转之地,不是护国山庄本身,所知之事,肯定比不上护国山庄。

说着,幽星夜叹道:“但我总觉得有根刺一样……护国山庄也好,六扇门也罢,论情报能力,不应该差了百解楼那么多才对,究竟是什么,会导致百解楼如此清楚的事,这两家却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明月天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道:“除非……这本就是百解楼内部的事,所以百解楼这边十分清楚,而护国山与六扇门却都毫无所知。”8)

461.唐门烽烟1

六月二十四。

正值盛夏,蝉鸣声声,烈日炎炎。

唐门山外,群骑齐来。

华山凌不乱夫妇、武当双侠、峨眉独孤鸣鹤、绝情师太、六扇门地黄二捕,一共八人,轻装快马卷烟尘。

山外有唐门弟子轮守,众人齐至,报上家门,即刻回报。

唐门之中。

唐兰心正听弟子回报。

去年腊八与西门断绝相斗,唐啸天身中奇毒,虽最后被救回一命,人却瘫痪,生活尚且不能自理,何谈其他?

而唐工垂垂老矣,出过一趟远门回来后,便搬到宅区之外,自享清静。

少门主唐铁心名不符实,其为人优柔寡断,贪图享乐,才能低下,虽在年后已悄然上位,却未能服众,掌理唐门不到一月,便撒手放权,整日沉迷酒色,不理俗务。

唐奕天虽回归,可一来只是与少数几个至亲知会过,始终未公开露面,知者甚少,再来则是醉心武学,对其余事务一概不理,到底是不合适。

而如此一来,唐门嫡脉便只剩下了去年助唐门击退强敌,解除自身毒患后继任了唐啸天毒脉长老位置的唐兰心,除此之外,便是些旁支弟子甚至赐姓弟子了。

这一来二去,管理唐门事务之责自然便着落在唐兰心身上,这段时间唐门上下事宜,皆由她主持。

听弟子禀报完,唐兰心神情平静,问道:“可通知唐工长老和门主了?”

弟子回答:“已经另有弟子前去通知了。”

唐兰心说:“我还有些要事需待处理,你立即去知会唐工长老和少门主,请他们先出去迎接各方贵客就可,不必等我,待我忙完手头之事,便会过去……另外,吩咐厨房,摆宴招待。”

“是。”

通报弟子走后,唐兰心在房中又待了好一会儿,才出门去。

而唐门新任门主唐铁心与工脉之长唐工得到通知,便匆匆离开住所,互相碰头,齐率领一些弟子外出迎接。

凌不乱众人在山外并未等多久,便与他们相见。

自是一番寒暄客套。

——

唐门内。

厨房。

还未到饭点,但毕竟管着几百号人的吃喝,十名大厨帮厨杂工早早便已在忙活准备着。

忽然弟子来报:“今日有武当、峨眉、华山还有六扇门的贵客来访,大小姐命你们速速准备好宴席,要款待各位贵客。”

虽唐兰心如今是毒脉长老,以及掌门实际掌事人,可唐门弟子,还是以大小姐称之。

那弟子通报过后,便又匆匆走了。

伙房中一干厨子又着急忙慌筹备宴席。

而在厨房边上一栋屋子里。

天窗下。

简陋的小阁楼中。

铺竹席,拉绸布,放小案,几样同样简陋的摆设。

幽星夜正饮着偷来的一壶酒,吃着偷来的几盘菜,虽是如此,仍时刻保持敏锐耳力,自然听见厨房那边的动静,自语道:“呵,总算来了。”

这里旁人罕至,实属隐秘。

近日却成了星月二人的栖身之所。

那日在百解楼得知红公子消息,幽星夜就致信各方,简要说明,打算让独孤鸣鹤等人到天都城汇合,再齐上唐门。

但后来分析,觉得百解楼能知晓红公子各种隐秘事,他与红公子、甚至与青龙门的关系未必单纯,认为百解生虽不知为何对她们坦言相告,却也还可能知会红公子,令他提前躲过。

为防万一,便将后面猜测之外的始末告知凌不乱夫妇,好不容易请他们留在天都城等待各派高手到来,而她们自己则连夜赶来潜入唐门,暗中盯梢,直到今日。

这小阁楼就是幽星夜选的一处观测地,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在这里吃喝方便,她每日也会找机会下去,到唐兰心房间附近盯着。

至于明月天,她白天却不在这小小阁楼里,而是在后面的山上,那里有位置视野上佳,能遍览全堡,晚上才会回到这里。

来已数日,二人还没有什么大发现。

幽星夜通过天窗看了看附近,狠狠喝干了壶中酒,舔了舔嘴唇,暗暗道:“该去盯着唐兰心了。”

唐兰心若有鬼,听闻这些苦者上门,有可能避而不见,可能去寻找红公子,甚至直接离开唐门,这时候就需要她们掌握行踪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唐兰心未必有鬼,而且她为人机敏,腹有谋略与胆识,真的有鬼也未必不敢去见面。

幽星夜带上碧落,悄然离开厨房,先去了唐兰心房间附近察看,发现里面还有呼吸声,她不认为这个时候,会有其他人躲在唐兰心的房中,八成是其本人,便耐下性子藏好等待。

过了一会儿,果然是唐兰心开门出来,却非出堡,亦非去迎客堂,而是沿着唐家堡外的溪流而上,入山而去。

这山不是后山,而是唐家堡侧面的山。

幽星夜躲开其他人,一路跟在后面。

溪水上游,有一处山清水秀之所,一间草庐,在此依山傍水。

唐兰心来此后,停在门外,低头拱手,说道:“侄女兰心有要事求见,请大伯现身一见。”

这草庐,正是唐奕天在唐门中的潜修隐居之所。

唐兰心话落,门还未启,庐中幽幽响起回声:“何事?”

唐兰心说道:“方才有弟子来报,华山掌门凌不乱夫妇,峨眉掌门独孤鸣鹤、妙玄观住持绝情师太,武当殷利亭、张松溪二侠,以及六扇门的地黄两名神捕前来拜山,眼下本门高手武功都差些火候,只有唐工叔祖一人,恐怕力有未逮,镇不住场,因此侄女欲请大伯出面,若有变故,也可从中斡旋。”

唐奕天问道:“这些人与唐门素无恩怨,为何你会认为他们今日是来者不善?”

唐兰心说:“开春以来,有毒魔西门断绝在各地大肆杀戮,灭绝各派,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今日来的这几方,不是苦主便是追查此事的公门捕快,齐上唐门,除了此事,我想不通还能为了什么。”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偏偏近日我听闻江湖上有风声,说毒魔的帮凶红公子便是红郎,虽还未查出是何人陷害,但若这些人信以为真,难免与本门生出波折。”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便来。”

“是!那侄女先告退!”

唐兰心走后。

草庐门开。

唐奕天背刀踏出,站在庐外,望向一处,负手而立,开口道:“人已走了,出来吧。”

幽星夜从一簇树丛后走出,抱了抱拳,道:“久闻唐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先前她尾随唐兰心至此,才一靠近,便被庐中之人发现,受一股气机遥遥锁定,她见对方没有直接发作,这时候想走却是来不及的,坚持如此,只会将动静闹大,也就乐得先继续藏着,等着看他事后如何打算。

462.唐门烽烟2

唐奕天淡淡看着她,问道:“你是何人?鬼祟跟在兰心后面做什么?”

幽星夜道:“晚辈华山剑派凌珊,跟着唐大小姐,只为确定她与红公子究竟是不是有关系。”

唐奕天道:“原来是你……”

随即目光逼人,道:“你并非和其他人一起来的,而是暗中潜入唐门的!”

幽星夜道:“前辈何出此言?”

唐奕天说:“方才兰心说到来客时,并没有提到你,而且,听她语气,显然是一听弟子通报便来我这里了,还未见过其他人,你若非事前便已蛰伏在唐门之中监视她,不可能跟着她来到这里。”

幽星夜叹道:“前辈洞察秋毫,晚辈佩服……不错,我的确并非与其他人一同来的。不请自来,擅闯唐门,的确无理,晚辈不敢推脱,但事关生死仇敌,纵使无理,也顾不得了,若前辈怪罪,待此间事了,晚辈自当负荆请罪。”

唐奕天道:“此事押后再说。你说是为兰心而来,那我问你,现在你可确认了她与你那仇敌是否有关系?”

幽星夜道:“没有……但也未确认他们没有关系。”

唐奕天说:“既然如此,今日你师长与各派高手皆已来唐门,就去看看兰心能否洗清嫌疑吧。”

幽星夜道:“前辈做主就是。”

“那就走吧。”

二人离开草庐,还未下山,前方忽有动静。

骤然提速,片刻间,溪流边上,见明月天的身影。

而除了她,还有唐兰心。

冰舞飞刃,遍地霜寒。

唐奕天与幽星夜所见,刚好是明月天在飞舞的冰刃之中,点住了唐兰心的一幕。

唐奕天喃喃道:“移天星月,形影不离。”

看了幽星夜一眼:“你是凌珊,也就是幽星夜,那么……”

又看向明月天:“你就是明月天了?”

明月天看着他暗暗戒备,却没有说话,她在后山匿处发现了唐兰心出门往这边来,幽星夜还跟在后面,虽不清楚凌不乱等人已至,仍直接追了过来,途中又恰逢唐兰心回程,便直接动了手将人制住。

而她没有说话,幽星夜则几步蹦跶过去,扶着明月天肩膀,对唐奕天说:“前辈猜的不错,她就是我师姐了。”

唐奕天道:“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幽星夜说:“前辈请放心,这只是以防万一。若是唐大小姐方才所言的那位红郎,真的就是红公子,那为免她伺机逃脱,还是有必要先制住她。”

未加确认,百解楼的话固然不能全信,但八九成应该不假,若唐兰心那个不知道已成婚与否的红郎的确是红公子,那事先制住唐兰心,一来可以防备她伺机走脱,二来也能牵制红公子,也算是未雨绸缪,这本就是在她们计划中,只是她们事先也没料到唐兰心会第一时间而且还亲自来通知唐奕天而已。

而若这件事其实是误会或是百解生在造谣,到时候赔罪道歉就是,至于接受与否,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唐奕天面无表情道:“这里是唐门,她现在是唐门毒脉之主,在结论未出之前,谁也都不能胁迫她。”

“事关唐门颜面,倒是我有欠考虑了。”

幽星夜又转头对明月天道:“姐姐,不必将整个人都制住,让唐大小姐无法运功就行了,举止言行就不必禁锢了。”

“嗯。”

明月天点了点头,又在唐兰心身上点了几下,解去她身上禁封。

对她们而言,那门大傀儡手平时与人争斗作用不大,但用在这种地方,却是恰好合适。

唐兰心身体一松,重重吐了口气,闭眼试图调息,片刻后便又睁开眼睛,道:“好奇特的手法,比化功散之类的药物效果更佳,我居然完全感受不到内力的存在了。”

幽星夜道:“出来行走江湖,总需要几手看家本事。”

唐奕天道:“解得还不够。这禁锢,也不能留。”

幽星夜眼珠子一转,道:“前辈自海外归来,武功超凡脱俗不谈,想必见识同样广博,不如咱们就打个赌,只要前辈能解开唐大小姐的禁锢,我们就不再多下暗手,否则,便暂时委屈唐大小姐一段时间了。”

唐奕天眉头微皱。

他见幽星夜敢立下赌约,自然对此十足自信,可他一身所学,皆在武功刀法,对这奇门之道,并不擅长,故虽自认武功还要胜过二人,却没把握解开。

唐兰心道:“大伯,两位妹妹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便如此吧,我清者自清,无所畏惧,也能让她们更加安心。”

唐奕天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好,那接下来,你便跟在我身边。”

“嗯。”

唐兰心点点头。

看了看幽星夜,摇头叹了口气,说:“其实两位妹妹与那红公子的恩怨,我前些日子也听到过风声,但你们是真的找错人了,说我与红公子有关,说我丈夫就是红公子,这种话纯属无稽之谈,两位妹妹可千万不要误信谗言,害了无辜,反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

幽星夜道:“是真是假,只需要让唐大小姐的红郎出面,让我们亲自验证一番就知道了。”

潜伏唐门的这些天,她们一直没见到她那个红郎的人影。

——

唐兰心失了内力,速度有些拖累,但也没花多长时间,四人来到会客大厅。

凌不乱等人已被迎到此处,彼时厅中已在谈论红公子之事。

正听到独孤鸣鹤说:“此事本由凌掌门千金在百解楼打听到,而我们几人赶到天都城后,也都亲自去找百解生验证过。”

接着是唐工的反驳:“百解楼妄定榜单,这几年引诱了多少江湖同道为争名夺第而自相残杀?百解生的话,不能轻信。”

独孤鸣鹤道:“但我不觉得百解生会以百解楼这几年攒下来的信誉开玩笑,去信口雌黄,诬陷旁人。”

凌不乱道:“事实如何,我们在此争论毫无用处,还是请唐工长老将唐大小姐的夫婿请出来,我们细问过后,才能判断。”

这时,幽星夜等人亦到门口,门未关上,唐兰心直接进去。

463.唐门烽烟3

唐兰心边进门,边说:“凌掌门说的不错,多谈无益,叔公,就让红郎出来与大家对质,自能证明清白。”

她功力尽失,来时动静早被厅中人察觉,只是原本以为是侍女,没想到会是她。

唐工道:“兰心,你来了。”看见紧随在后进来的唐奕天,惊讶道:“奕天,还把你也叫来了?”

唐铁心:“姐!大伯!”

“嗯。”

唐奕天点点头,应了一声,便继续沉默。

唐兰心道:“叔公,可派人去叫红郎了?”

唐工摇头:“还没有。”

幽星夜跟在后面进来,接口道:“那便请唐门将人请出来吧!那红公子的真面目,我姐姐曾见过,是否与唐大小姐夫婿为同一人,一见便知。”

唐工摸了摸胡子:“哦?凌姑娘、月姑娘怎么会与兰心在一起?”

幽星夜道:“我先前与姐姐想要试一试不吃避障丹能不能穿过唐门外毒瘴林,就没有和各派前辈一起过来,结果进来时正好看到唐大小姐去找她大伯,便一起过来了。”

这些日子潜伏在唐门之事,虽说不难猜出,但面上,还是不肯承认的。

唐兰心道:“叔公,就劳您亲自走一趟,去叫红郎来吧。”

唐工应道:“好,我就去一趟。”环视一圈,抱拳告罪道:“诸位稍待,老夫去去就回。”

说罢,就匆匆出去了。

这时,独孤鸣鹤起身离座,打量了唐奕天一眼,抱拳道:“早听小龙师弟提起,奕天兄也已经从龙木岛归来,却一直没机会来拜访,今日总算再会,多年不见,奕天兄风采依旧。”

凌不乱没见过唐奕天,但名字也听说过,起身拱手道:“唐兄,久仰大名!”

其他几人也纷纷见礼。

唐奕天问道:“公孙兄现在如何了?可无恙?”

这公孙兄自然指公孙小龙,毕竟二人同出龙木岛,自是熟识。

独孤鸣鹤叹了口气道:“其他伤也倒不碍事,只是当日一战,还伤及了头颅,小龙师弟这段时间有些神智不清,偶尔会认不出人。”

幽星夜问道:“还不知道,唐大小姐的夫婿具体该如何称呼?”

唐兰心一脸坦荡荡:“拙夫沈红羽。”

幽星夜道:“沈红羽嘛……据百解生所言,那位红公子,真名就是叫沈红羽。”

唐兰心反驳道:“不过是百解生不知从何处得知拙夫名谓,又恰好都带了个‘红’字,就将脏水往他身上泼而已。”

幽星夜道:“但百解楼不涉江湖纷争,为何要陷害你们?”

唐兰心道:“这点,妹妹却是问错人了,你该去问百解楼的人才对。”

幽星夜眯着眼道:“那恐怕得先证明沈先生的清白。”

唐兰心道:“那就坐等结果。”

——

唐工离开会客大厅,便匆匆至堡中的乾坤阁。

这是历代唐家家主的书房,唐门数百人,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家主与毒工两脉之主。

乾坤阁中,有密道,通往地下。

通过密道,唐工很快来到整个唐门最机密之处。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中间,有一口大池子,幽暗烛火下,照耀出的,不是水,而是血。

一座血池。

汩汩冒着一个个血色的气泡,仿佛血色之下,蛰伏着某种存在,正在往上吹气。

池子里血液并未积满池子,离地面约还有半人高,说是池子,其实更像一口大井,池子上方,即井口位置,被一个铁栅栏挡着,那是神铁所铸的栅栏,坚不可摧,隔开了血池上下。

而血池四周,立有八座石台,各有一条槽道,通向血池。

石台上,锁着八个人瘦弱的人影,正在被放血,血水顺着槽道,一点点被注入血池。

每个石台旁,都还站着一个唐门弟子服饰的人,不知在等什么。

而在其他角落,也分别还有数名弟子在戍卫。

其中,沈红羽抱胸而立,似在监督。

他此时仍带着纱笠,但黑纱已被撩起,露出一张狰狞的刀疤面容。

整个洞窟,都萦绕着一股瘆人的血腥味。

唐工来到。

沈红羽面无表情问:“叔公忽然来此,可有要事?”

唐工道:“百解楼传出消息,开春以来与西门断绝联手在各地大造杀业的红公子,便是你,如今武当、峨眉、华山还有六扇门的高手来我唐门兴师问罪,要我们将你交出去。”

沈红羽道:“叔公应该清楚,我这半年,皆在此地,未离开一步,那人不是我。”

唐工道:“所以,你和兰心还能安安稳稳呆在唐门。”

他走到血池边,看着血池气泡,说道:“但是我清楚没用,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在包庇你,眼下还要你亲自去和他们对质,为自己洗脱嫌疑。”

沈红羽道:“可是我这里还脱不开身。”

“暂时由我来照看就行了。”

“好,那我便去看看……这是钥匙。”沈红羽取出一串钥匙,交给唐工。

临去前。

唐工提醒道:“你应该清楚,这里的东西,是见不得光的,你说话时,不要暴露了这里。”

“叔公放心。”

沈红羽点头离去。

唐工站在池边,盯着血池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石台上,正在被放血的人,看了几个,几个无一不是面黄肌瘦,两唇发白,满头冷汗。

唐工问道:“血放多久了?到一刻钟了吗?”

旁边弟子答:“差不多了。”

唐工道:“那就把血奴都送回去。”

“是。”

石台旁的唐门弟子立即动手,迅速将八个血奴的血止住,伤口包扎好,解了锁,将人带下去。

同时,又有数名弟子进来,每人都提着大水桶,桶中是各种药材、毒物炼成的药液,一股浓烈的药味,将四周血液的腥臭也压制下去。

唐工到一边的墙下,以沈红雪留下的钥匙打开了三把锁三重门,从密室里面的瓶瓶罐罐挑出了一个,分别往那些大水桶中滴入一滴药水,命弟子搅匀,随后,将一桶桶药液倒入血池。

唐工转回到血池边,望着血池,过了一会儿,吩咐道:“再去找八名血奴来。”

464.唐门烽烟4

唐工命人再找血奴来时,一个貌似头领的弟子闻言,脸色微变,问道:“长老,血药才刚刚喂下,为何还去找血奴来?”

唐工说:“我要看看池子底下,有没有其他东西……再叫八名血奴,是到时用作安抚。”

“啊?”

那弟子吃了一惊,连忙劝说道:“长老不可啊,上次唤醒的那个,至今还未完全安抚住,若今日再召唤一次,想要安抚住便更难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极可能失控啊。”

唐工道:“不用多说,照办就是,老夫自有计较。”

“是!”

那弟子迟疑片刻,终究是无奈答应,叫了几个人转身出去。

很快又带来了八个人。

在唐工吩咐下,被一一锁在石台上。

而这时间里,唐工已经又去藏药室取出了一只短笛。

待一切准备完毕,他便吹响了笛子。

“呼——呼——”

仿佛是在回应,笛声一起,血池下,跟着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仿佛某种巨兽沉睡中的鼾声,仿佛粗重的喘息。

而这声音中,还伴随着一阵阵铁链的撞击声。

血水中冒出的气泡快速加剧,顷刻间,变得如同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水烧开了,还一直烧下去,是会蒸发的。

这池子的血药,不知道是否也是蒸发化汽,但液面,的确在快速下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眨眼间。

高达一丈以上池子里,五道血淋淋的人影,在褪去的血色下,逐一现形。

其中四道人影立着,但被粗大的铁链锁在池子四壁,还有一个,则躺着,躺在池底的一张石台上,也同样被铁链锁住。

——

沈红雪离开地下秘窟。

回唐门堡垒。

行经乾坤阁时,他却停了下来。

书房中有一面铜镜。

沈红雪就停在了这面铜镜前。

撩开黑纱,看着镜中人影,看着人影面上的疤痕,摸了摸那些疤痕,淡淡一笑,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一边看着镜子,一边将匕首往脸上轻轻抵触。

骤然间,划了一下。

皮开肉绽,血色弥漫,铜镜上也溅落了几滴妖艳的红。

脸上的疤痕,

更狰狞,更骇人了。

——

会客大堂。

沈红雪独自前来。

唐兰心牵起笑意,起身迎去:“红郎,你来了!”

“今日门中来了诸位贵客,来,我为你介绍。”

说时,唐兰心引着沈红雪介绍凌不乱夫妇、武当双侠、六扇门地黄双捕以及峨眉的绝情师太,哪怕他们今日是兴师问罪而来,仍毫无避忌疏离。

至于星月二人与独孤鸣鹤,却是上回唐凌天葬礼上就见过,寥寥一句带过。

幽星夜望了望外面,问道:“怎么只沈先生一人,不见唐工长老?”

沈红雪道:“我本有看守唐门秘库的要务在身,但此处亦需我出面,便由叔公在那里暂时代替我守卫。”

“原来如此。”

幽星夜笑了笑,不管他人是不是红公子,但这声音的确是不一样的,仔细回忆,身形上也要瘦弱些许。

再看他笠上垂下乌纱遮住脑袋面容,说道:“我们今日来意,想必唐工长老通知时,也一并向你说明了,沈先生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沈红雪沉声道:“沈某相貌粗陋,唯恐吓到旁人,不敢轻启相示。”

幽星夜道:“在场的各派前辈高人,哪个不是见多识广?就算是真的妖魔鬼怪也别想吓到他们,沈先生如此说,这就太小看大家了。”

“何况,我们今日是为你而来,这以真面目相示可是基础。”

沈红雪道:“那沈某自当从命。”

随后,掀开纱罩,露出面容。

却是一张疤面。

两边脸都有刀疤交错,显然曾经不止被人划过一刀两刀,显得格外狰狞。

唯独一双眼,深沉,平静,亦有神。

一旁,绝情师太直言不讳问道:“凌姑娘,月姑娘,这可就是那红公子?”

幽星夜狐疑地看了看沈红羽,转头问道:“姐姐,你怎么看?”

当日,她也没细看红公子的长相,不知现在这竟然没有一点犹豫,真的就坦坦荡荡露出真容的沈红羽,和红公子的模样是否一样,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红公子脸上的确有几道比较明显的疤,她听明月天提起过。

明月天皱眉道:“疤痕不大一样……脸的话,当时没有看清,不能确定。”

她那时看到的,是遍布细密伤口,还被血污遮住的脸,那几乎是真正的血肉模糊,与今日天壤之别,凭脸上的几道疤痕,并不能确定是否一人。

幽星夜摸了摸下巴,道:“那就可惜了。”

沈红羽:“若看完了,那沈某便放下来了。”

他说着,没等答应,就又将纱罩放下,盖住面容。

绝情师太道:“其他方面呢?身形、声音等等,可能看出来?”

明月天淡淡道:“不能。”

独孤鸣鹤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恐怕就不是了。”

唐兰心淡淡笑道:“看来红郎与那红公子的特征不大一样,也幸好如此,否则,我们夫妻二人,跳进苍南江恐怕也洗不清了。”

幽星夜却摇头道:“江湖上,奇能异术无数,能改变体型、声音的方法并非没有,这说明不了什么。”

唐兰心:“那凌姑娘还想如何?”

幽星夜道:“武功总也得试一试。”

沈红羽道:“你想怎么试?”

幽星夜道:“很简单,先接我师姐几招再说。”

这次正面和红公子交手的是明月天,至于她自己,已经隔了好几年,何况当时也没死磕,对红公子武功的了解有限,要试探武功,还是明月天较合适。

沈红羽:“兰心,你先退开一些。”

隔着黑纱布望向明月天,沉声道:“来吧。”

幽星夜也看向明月天:“姐姐,你试试手!”

明月天点点头,起掌一劈,冰雾涌动,卷向沈红羽。

沈红羽以掌为刀,自上往下劈落,一道刀罡划过,竟切开了冰雾。

但就如抽刀断水水不断,眨眼即合,冲势不止。

沈红羽急忙一掌迎下,化作一股蓬勃掌力强袭寒雾,虽震散了冰寒之雾,人也被连退了三步。

但在寒雾消弭的刹那,明月天紧随其后的身影显露出来。

465.唐门烽烟5

七招过后。

桌椅毁了数件,地面覆盖双层,亦有龟裂,会客大堂一片狼藉。

明月天不再追击,收手回到幽星夜身旁。

沈红羽颤着手,抱了抱拳:“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唐兰心道:“武功也已试过了,如何?”

明月天摇头道:“武功不同,没有旧伤。”

几招下来,眼前这沈红羽的功力深浅,真气性质,出招路数,都与当日交手的红公子相差甚远,全无一丝相通。

此外,并未发现他有旧伤在身。

当初红公子先被她蜕变的太阴真气重创,又遭幽星夜碧落一剑贯胸,残留入体的太阴气与碧落剑气皆非容易祛除的,如无特殊手段亦或绝顶高手倾力相助,两个月时间很难拔除,而如未拔除,就算被压制住了,一番交手,在太阴气侵袭下,也可能引起旧伤复发。眼下看来,要么他已经拔除了异气,要么沈红羽的确不是红公子。

幽星夜道:“武功可以隐藏,伤势可以恢复,但伤痕未必。”

她扬了扬碧落:“此剑乃是天外异铁打造,我自认其威力不下那轩辕等神剑,当初,那红公子被我这口神剑伤及,伤就算能痊愈,但伤口想要恢复如初就难上加难,我希望能再看看沈先生身上,有没有伤疤。”

唐兰心轻声笑道:“凌姑娘尚未出阁,却想要看男子身体,是否有些唐突?”

幽星夜一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还没出口,原本静待发展的凌不乱先说道:“那就让凌某来检查吧。”

唐兰心道:“这倒是个主意。不过除了凌掌门,不如再请独孤伯伯、殷六侠、莫七侠还有六扇门的两位神捕一同来检查吧。”

“也好。”

几人没有推辞,皆上前来。

凌不乱问道:“珊儿,你当初伤到那恶贼哪个位置?”

幽星夜道:“从背后,一剑刺穿了身体。”

凌不乱点点头:“那胸前背后,应该都有伤疤……你们退开一些。”

幽星夜拉着明月天退到了宁为玉旁的位置。

凌不乱转对沈红羽道:“沈公子,请解开上衣,让我们看看吧。”

“好。”

沈红羽没有二话,直接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膀子。

身上却白白净净,没有任何伤痕。

几人检查过,都没有发现有何不对。

让他穿回衣服,几人回到位置,凌不乱道:“没有伤痕。”

“六双眼睛都未发现伤痕,那自然是没有伤痕了。”幽星夜笑道:“看来,沈先生可能真的并非那红公子。”

唐兰心笑道:“那是自然,红郎怎么会是那穷凶极恶的红公子?必然是百解楼诬陷。”

幽星夜道:“所以,咱们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唐兰心问道:“还有?何事?”

幽星夜说:“此事因百解生之言而起,自然该由百解生而终,沈先生还需见一见百解生。”

唐兰心:“对质吗?也好……我看今日百解生未与你们同行,那我与红郎便随诸位前往百解楼吧,当面对质过后,究竟谁在撒谎,到时自知。

“那便走吧。”

“妹妹何必急于一时?我看天色不早,现在出发,今晚恐怕得露宿荒郊野外,不妨先在唐门住下,明日起早过去,我早已让下人备膳,再过片刻想来便能准备妥当,诸位可先用膳。”

这时,已快到酉时【五点到七点】,盛日已逝,但燥热犹在,太阳正在西去,却还未来得及下山,但想在入夜前赶到天都城,除非不顾马的死活,快马加鞭,全速赶路,或者不顾真气损耗,以身法全力奔袭,否则便是万难,而现在,没有必要如此。

——

地下秘窟之中。

随着一曲笛歌,血池干涸。

逐渐显露池底下一卧四立着的五道身影。

被铁链束缚在池壁上的四道身影,有三道都在轻轻摇摆扭动,仿佛意识蒙昧中的失智之人,本能地歪歪扭扭着身体,引得绑在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嗯?这个怎么没反应?”

唐工眉头皱起,看着下方贴壁受缚的四道血色身影中,剩下那个没有动静的,喃喃道。

忽然,旁边一阵恶风袭来。

唐工想也不想,迅速侧身一避,并一掌派出,正中来人,直接将人震飞出去。

落在地上,却是那个先前劝阻唐工的弟子。

旁边其他弟子立即分作两拨,一拨护在身前,另一拨上前将人拿住。

唐工惊怒交加,质问道:“唐一,你竟敢背叛唐门?”

唐一两臂被两名弟子擒住,咳了口血,喘息道:“狗,狗屁,我只是,背叛了你们这些,老顽固,我从来没有背叛唐门。”

唐工道:“你什么意思?”

唐一道:“本门历代先人,耗费数百年时间,才,才彻底练成了五大毒人,本该是,从此之后,唐门,独霸武林的局面,可在你们这些人手里呢?足足,足足封存了十年,好不容易决定解开禁锢了,却只是,去灭五毒教这种小打小闹,然后,然后还打算继续封起,如此,如此暴殄天物,你让历代,为了练成毒人而耗尽心血,甚至付出生命的唐门先辈,情何以堪……”

唐工怒道:“自以为是。天下之大,有多少能人异士你可知道?那些武道强者的威能,是你能揣测的吗?凭毒人目前的实力,就妄想独霸武林,你想令唐门被人颠覆,从此烟消云散吗?究竟是谁给你灌输了这些想法?是不是沈红雪?”

唐一惨然道:“何,何须别人灌输?这本就是我的想法,只是,姑爷让我的想法,有了实现的可能而已。”

唐工道:“果然是他。”

接着逼问道:“看来,这半年来,接连在各处逞凶的人的确也是他,那所谓的西门断绝,其实就是毒人吧?我只教了他们毒王炼人术,却从未教过驭毒术,他们是如何驱使毒人的?还有,你们做了什么?为何毒人海不受我驱使?”

唐一道:“小姐和姑爷,乃是天纵之资,既然,习会了炼人术,自然能,推演出驭毒术!”

唐工:“哼,荒唐,唐门多少先辈苦心钻研,才有了如今的驭毒术,岂是他们两人区区几月便能推演出来的?你想要欺瞒,也编一个靠谱的理由。”

“罢了,待我检查完毒人海,再找你算账,先将唐一押下去,严加看管。”

吩咐完,唐工转身,走向血池。

“就算是毒脉长老,也休想看出什么,你以为凭你能看出来吗?小姐的手段,不是你们这些老顽固能想象的。”

唐一叫道。

而在叫时,他却打了一个眼色。

原本拱卫在唐工身旁的四个人,猛然有两人举掌击中背对他们的唐工。

唐工躲闪不及,猛吐了一口血,被直接打飞出去,半边身子落在血池上方的铁栅栏上。

466.唐门烽烟6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迅速追上前,一左一右,扣住唐工双肩与手臂,将他拉起,并往后甩去,而先出手的那两人中,一人抓住唐工背后,生生将他拉了下来,唐工落在地上,还未缓过气,四个人已将他手脚四肢尽数按住,动弹不得。

这四个人默契配合。

转眼间,唐工已被擒下。

唐工咳着血,身上火线胡的火线,彻底被打乱,被血色沾染,他惊怒道:“你,你们……”

唐一肩一抖,身后拿住他的两人立即松了手,唐一站了起来,走过去将唐工掉落的短笛与钥匙捡起来,随后走到唐工旁边,得意洋洋道:“大长老,怎么样?没想到吧?他们全都是我的人。”

唐工难以置信道:“怎,怎么可能?”

唐一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谁都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吗?又不是背叛唐门,只是归顺姑爷和小姐,就能脱离这里,大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乐意?”

唐工道:“秘窟之中,除了你们几个,还有二十二名弟子,等,等其他人发现了你们以下犯上,你们几个休想逃出去……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做主,绝不杀你们。”

唐一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大长老你这么大的年纪,却还如此天真。我们几个既然敢动手,其他弟子,自然也都是我们的人。”

唐工脸色一变,喃喃道:“不,不可能,我不信,三十个弟子,绝不可能全都选择背叛。”

唐一道:“不肯听话的的确有,不过那几个,早已经被扔下血池喂毒人了,大长老还是放弃这种想法吧。”

唐工道:“你现在,想怎么样?”

唐一道:“放心,你还是唐门大长老,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敢杀你,等姑爷回来,要如何处置你,自有姑爷定夺。”

唐工冷笑道:“那老夫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

唐一说道:“感谢就不必了,大长老在心里记住小的就行了。”

又扭头看向身旁原本佯装制伏自己的两名弟子,道:“你们俩个,过来将大长老身上的机关暗器都搜出来,再请他下去休息吧。”

两人应是,走近蹲下,正待搜身。

“你们真以为吃定老夫了吗?”

唐工忽然暴喝,浑身一震,一股极强真气冲起,抓他四肢的四人立即手麻体震,本能地松手,唐工以背为支点,双腿如旋风扫了一圈,六人则如落叶飞散出去,紧跟着唐工一下跳起,毫不犹豫,又手一劈,落在来不及防备的唐一身上,将他击飞,短笛与钥匙分别离手,又一一被唐工接住。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已经易转,形势被颠覆。

唐工环顾一圈,双手连打,暗器激射,四周弟子登时纷纷悲鸣,没了意识,却是念及本门后进,手下留情,只打晕过去,暂没伤及性命,只余下唐一还未处理。

唐一面无血色,嘴上却不要钱地吐着血,一手撑在地面,一手捂着胸口,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压着呕意,难以置信地看向唐工:“你,你怎么能……”

唐工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硬挨了两掌,受了重伤的情形下,还能有余力挣脱他们四个的束缚?”

唐一道:“为,为什么?”

唐工道:“老夫四十年前,便已经是一流高手了,几十年过去,就不能再进一步吗?”

“你,你已经到这一步了,没有那么容易被偷袭,刚,刚才,你,你是假装的?”

“不错。”

“为什么?”

“我已经决定唤毒人察看,下面的事,注定要被发现,如果不是还有同伙在窥伺,我不信你敢动手偷袭,我让你去再带一批血奴过来的时候,你就该想办法逃出去才对,偏偏你没有那么做……所以,老夫就顺水推舟,佯装被你们偷袭得手,我要瞧瞧,这个秘窟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已经背叛了唐门。而现在,知道了结果,我很失望。”

唐一面如死灰,眼见将要事发而一番算计,却没料到终究不如对方人老成精,苦涩道:“你,你现在想怎样?”

这原本是唐工问他的话,转眼间,却成了他问的话,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了。

唐工道:“怎么处理?哼。”

过去抓起唐一,回到血池旁,指着下面的一个毒人问:“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说清楚,毒人海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受驱使?若是老实交代,我便以毒脉长老的名义保证,不会杀你,否则……”

一个声音传来:“否则怎样?”

“嗯?”

唐工脸色一变,转头看去。

竟是沈红羽的身影出现在幽道与秘窟相连处。

掀开头上的黑纱,露出了狰狞的面貌,正慵懒倚靠在墙上,望着这边。

唐工面色严峻:“既然回来,上面的事,你已经解决了?”

沈红羽摇头道:“那些人,哪有那么容易打发?明日,我还需要跟着去天都城找百解生当面对质。”

唐工冷笑道:“当面对质?就不怕见到百解生后,原形毕露吗?”

沈红羽笑道:“叔公多虑了,既然敢去,自然是有把握的。倒是叔公你……”

他看了看唐工,饶有兴趣道:“刚刚结束了无趣的宴席,我便立即赶来,没想到叔公就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我若不给你准备这份大礼,恐怕唐门这点基业被你们败光了还不知道。”

唐工哼了一声,质问道:“如今唐门已经由兰心当家,家族权柄皆有你二人执掌,甚至连毒人的机密也逐渐传与你们,可你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何还要给唐门招祸?”

沈红羽叹气道:“说实话,区区唐门,我们是真的看不上,对我们而言,唐门和五毒教一样,只能算消遣,可有可无而已……只是,唐家先祖传下来的毒王炼人术,和那五具已经练成的毒人,我们却着实向往已久。”

唐工惊怒道:“五毒教……你们还和五毒教有关?”

沈红羽笑道:“叔公带着毒人去灭五毒教时,应该没有见到他们的教主和护法吧?你就不好奇,不觉得奇怪吗?那是因为,五毒教的教主蓝姑,其实就是兰心啊……她一直在唐门之中,你又如何能在五毒教内见到呢?”

467.唐门烽烟7

“当年兰心被岳父大人逐出唐门后,在青龙门的安排下,加入了五毒教,经营了几年,羽翼渐丰,于是杀了教主,成了新教主。”

沈红羽追忆往昔,虽寥寥几语说得简单,但几年时间,便能在五毒教主眼皮底下发展出足够势力,并杀其人取而代之,唐兰心的能力毋庸置疑。

“而我,也因为在寻医途中碰见了一名武林奇人,不仅医好了经脉丹田,还武功大进,一举夺下了青龙门的征楼副楼主之位。”

唐工震惊道:“兰心就是蓝姑?”

接着他握紧了拳头,略有些颤抖道:“那,那这些年,五毒教处处针对唐门,就是你们的报复?”

沈红羽淡淡道:“算是吧。”

他摸了摸脸道:“毕竟我这张脸,就是被岳父大人毁的,兰心也是被岳父大人驱逐出唐门,心里总归有一口气在,哪里能那么轻易放下?”

唐工怒道:“若非你先潜入唐门盗取秘籍,又怎么会有这些事?”

沈红羽道:“的确是我们咎由自取,不过,起因如何,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们付出了代价,所以想要报复。”

唐工道:“西门断绝毒杀唐门高手,也是你们指使的?”

沈红羽道:“离开唐门后,兰心曾拜西门断绝为师,所以说指使就过了,哪有弟子指使师父的?只不过是请他出手而已,而且也不是白请,利益交换,付出了代价的。”

唐工喃喃道:“这么说,这段时间搅风搅雨的,真的是西门断绝本人,而不是你驱使毒人所为?但为何传闻中,西门断绝的特征,和毒人相似?”

抬起头问:“既然你们实力如此雄厚,又背靠青龙门,为什么要回唐门,还任我去灭了五毒教?”

沈红羽说:“我先前说过了,唐门坐拥毒王炼人术与五大毒人,我与兰心十分向往,而且不仅我们,青龙门更是垂涎已久,五毒教与西门断绝的种种举措,都只是为了削弱唐门的实力,令唐门出现巨大危机的工具而已,因为只有这样,兰心才不被怀疑地重归唐门,继而找机会取得秘籍与毒人,而计划成功后,他们也就没必要存在了,叔公你们也正好决定唤醒毒人来对付五毒教,我们就顺水推舟,看看这毒人的威力究竟如何。”

“可惜,兰心始终对岳父大人还有一份感情在,迟迟不肯真的动手,还是青龙门数番逼迫,顶不住压力了才决定实行计划,只是没想到,计划才开始,岳父大人就先过世了,不过如此更好,也让兰心不必承担迫害父亲的压力了。”

唐工脸色苍难看至极,压着满腹怒气,问道:“凌天,真的不是你们害死的?”

沈红羽道:“岳父大人过世,的确是意外,我们也没想要杀岳父大人,三叔现在的样子,才是最初兰心为他准备的结局。”

“那啸天呢?你们也是故意不救他的?”

沈红羽道:“三叔贵为毒脉之主,岳父大人过世之后,唐门大权更说落在他手上,若是他安然无恙,这地下秘窟哪里还有我与兰心的事?现在这样,已经是兰心顾念叔侄情分的结果了。”

唐工气得胡子打颤,“毒人,毒人呢……你们究竟对毒人海做了什么?”

沈红羽道:“毒人海?呵呵,这里可没有什么毒人海,只有毒人魔。”

唐工道:“你什么意思?”

沈红羽道:“下面不是有一个不听使唤的吗?那不是毒人海,而是兰心炼成的毒人魔,也就是西门断绝,叔公方才不是还在奇怪四处为祸的西门断绝在传闻中怎么有着与毒人相似的特性吗?原因就是如此了。”

“什么?”

唐工心神巨震,本能地想要转过头去看,但立即反应过来大敌当前,连忙止住,继续全意戒备着沈红羽,“这,这怎么可能?唐门练成五个毒人,花了百余年,她,她怎么可能一个月就练出来?”

去年腊月,西门断绝还是威逼唐门的活人,而年关过后不久,就成了毒人,开始四处行凶灭门,这中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且那时候,唐门可是还没将炼人术传授给她的,他实在无法现象,唐兰心是如何炼成一个毒人。

沈红羽道:“毒人并非唐门独有,只是唐门的比较领先完善而已,在此前,兰心已经从其他地方学过毒人炼制,且已经有相当造诣了,只是毒王之毒一直没有研制成功,也没有可以替代的东西,缺少这关键一环,才无法真的炼出毒人,后来在这里,有了唐门现成的毒王之毒,加上西门断绝一身奇毒,几乎就可以算是一个活着的毒人了,是炼制毒人最好的材料,以他炼制,事半功倍,自然很快就完成了。”

末了,微笑问道:“现在,叔公还有什么问题吗?”

唐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对毒人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能驱使唐门五个毒人了吗?”

沈红羽道:“除了毒人王比较棘手,其他几个,想是不成问题的。”

唐工道:“下面的是西门断绝,那毒人海呢?你们将毒人海弄去哪里了?”

沈红羽道:“自然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唐工道:“你们如今已经掌控了唐门大权,取得了唐门毒人和毒王炼人术,连驭毒术也掌握了,我和奕天、铁心三人没了利用价值,反而对你们执掌唐门有了威胁,就算今日我没有发现这里不对,接下来,你们想必也要对付我们了吧?”

“你们是打算,直截了当地让我们下去陪凌天,还是和啸天一样,成为废人?”

沈红羽摇头叹道:“叔公太小看我和兰心的气量了,如果你没有发现这里的情况,我们肯定是打算像真正的亲人一般,给你们养老送终的,而现在,只能请叔公以后就在此地好好休息了。”

唐工自嘲道:“看来,还是我太多事了。”

接着气势一凛,道:“我知道你武功不差,那就看看,是你年轻气盛,还是我这把老骨头更老而弥坚。”

——

当沈红羽离开地下秘窟,事情已经解决。

唐工虽不知何时已至周天圆满,但终究年老体衰,比不上他年轻气盛,何况,他也不只是年轻气盛,若放手施展,他自信能与绝顶高手一较高低,何况只是一个唐工。

但他也没有杀唐工,只是击败他后,囚禁起来了而已。

唐工毕竟是唐兰心在世上最后的几个亲人,要如何处置,他还是希望由爱妻决定。

从乾坤阁出来,天色早已暗下。

前面,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沈先生这是去了哪里?”

天井对面的屋顶上,幽星夜独自一人悠闲地靠在瓦背上,手上,还提着一壶酒。

468.唐门烽烟8一颗人头

“什么人?”

书房四周,有唐门弟子看守,幽星夜一说话,这些人才发现,惊疑之下,急急戒备。

沈红羽摆了摆手,“是客人,不必大动干戈,都退下吧。”

他屏退弟子后,幽星夜笑嘻嘻道:“沈先生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这是去了哪里?”

沈红羽面不改色:“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我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在书房。”

幽星夜道:“可我却没发现你在屋里。”

沈红羽道:“隔着门窗与墙壁,姑娘能看见我在里面才是怪事。”

幽星夜道:“看不见,可以听的嘛!我对耳朵还是十分自信的,十丈之内,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耳朵,我这位置,离这书房还不到十丈吧?偏偏我却一点也没听出屋子里有人的动静,这可就奇怪了,莫非沈先生的功力,其实比我还高,所以才能让我察觉不到?可也不对啊,就算你功力胜过我,在自家书房,何必运功藏匿气息?古怪,古怪啊。”

沈红羽道:“这就不劳姑娘挂心了。倒是姑娘,大晚上不去休息,在这唐门重地做什么?”

幽星夜一点也不避讳自己是在监视对方,叹气道:“这不是见明日就要去百解楼了吗?我担心沈先生会心虚一走了之,就想着应该注意着点两位的动静,没想到你一吃完饭就直接跑来这里,我还道沈先生是喜欢看书呢,结果上了屋顶喝酒看星星,忽然就发现里面没了先生的气息,若非耐性足,觉得应该多等一会儿看看情况,我恐怕就认为你是暴毙了闯进去察看了。”

沈红羽道:“沈某堂堂正正,能有什么心虚的?姑娘多虑了!只是这里乃是唐门重地,连本门弟子都不能擅进,幸好姑娘耐性足,只是在外面逗留,否则,恐怕就要引起误会了。”

幽星夜笑道:“所以说,我这是先见之明啊!”

又道:“不过,沈先生说的也对,看来我的确多虑了,那我还是回去休息吧,就不打扰了。”

也不待沈红雪说话,直接翻过了屋脊,从另一边走了。

回到暂居的客房,明月天盘膝坐在床上,见她回来,问道“有什么收获?”

幽星夜道:“那书房有古怪,应该是有密道,不知通向哪里,但这些天之所以不见沈红雪,他应该就是躲在密道的另一头,那地方,也可能就是所谓的唐门秘库了。”

她是跟着沈红羽到了乾坤阁,只是的确没有进去。

“可惜,先前没发现,不然早就找机会下去一探究竟了,不过,明天就要去找百解生对质,我今晚就没急着去探明,免得被发现,又和唐家冲突上,耽误事。”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再次出发,策马赶往天都城。

下午。

天都城,百解楼外。

一行人策马来到。

他们抵达天都城后,并没有旁顾其他,直接便来此。天气燥热,街上也无人逗留,无需担心冲撞,也就未下马,一路乘骑而来。

百解楼大门紧闭。

上贴一张红纸告示。

凌不乱奇道:“怎么才隔了一日,百解楼便关上门了?”

百解楼向来是日出则开,日落则闭,全年无休,眼下离太阳下山还有段时间,百解楼却已关着门,令人奇怪。

幽星夜下马走近一观,念道:“本楼因故休业,择日重开。”哼了一声:“不知道这百解楼搞什么鬼。”

其他人也都下了马,独孤鸣鹤皱眉,道:“这说的是因故休业,想必是有要事,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事,竟能让这百解楼都选择关门谢客。”

凌不乱道:“可先去对面食神居询问一下,或许有答案。”

幽星夜却不理会,说道:“不用,里面有人,直接问他们自己就行了。”

说着,野蛮地拍起门,叫道:“百解生,有贵客来访,还不快出来迎接?”

宁为玉道:“珊儿,不要这么莽撞。”

幽星夜不在意道:“彬彬有礼,人家反而不拿你当回事,莽撞点才好办事。”

夫妇两听得脸皮跳,当众也不想真的训斥她,让人看了笑话,也就听之任之。

“就你歪理多。”

凌不乱道。

其他人也莞尔一笑。

片刻后,门户开启。

门一开,开门的侍者就恭敬退到一旁。

显露出来一个坐着木轮椅,手持蒲扇的红衣老者,一名年轻人推着轮椅,身后还随着几名侍从。

老者抱拳环顾一周,说道:“贵客临门,自当恭迎,老夫行动不便,怠慢了一步,还望诸位见谅。”

幽星夜问道:“老先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百解楼?”

老者道:“百解公伯生,老夫忝列公位,姑娘说,我为何会在百解楼?”

独孤鸣鹤抱拳还礼道:“原来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百知公,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庐山真面目,我等幸事。”

凌不乱等人也都还礼。

百知公道:“客气了……众位来意,老夫已知晓,先请屋里坐吧,百解楼自有交待。”

众人将马匹交给了百解楼侍从去处置,进了百解楼,在厅中就坐,有侍从关上大门,另有侍从奉上茶水点心。

独孤鸣鹤开门见山问道:“百知公方才说百解楼自有交待,不知是什么交待?”

百知公叹了口气:“在说之前,请诸位先看一样东西!”

他拍了拍手,很快有侍从手持红木匣子过来,到了独孤鸣鹤前面,才打开木匣,

“嗯?这是……”

一见匣中之物,独孤鸣鹤一下睁大眼睛,脸色微变。

侍从又绕了一圈,请众人一一看过。

“居然是他……”

幽星夜看见后,也吃了一惊,因为那匣子里所放的,赫然是一颗人头。

是百解生的人头。

当日就在这座楼里,卖她们消息,反被幽星夜狠狠逼迫了一番的那个百解生。

待那侍从收起木匣退走,绝情师太才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人?”

在此之前,独孤鸣鹤等人已经来过百解楼打听消息,有一起来的,也有自己来的,但因为百解楼那一次见一人的规矩,有人进去自然有人在外面等消息,不是每个人都见过百解生的,绝情师太就没有见过。

包括后来,独孤鸣鹤、武当双侠等人又接幽星夜传讯过来后,再上百解楼亲自询问一遍的时候,也是一样道理,虽那时还恼火为何先前他们来打听时百解楼不说,要百解楼给个交待,但始终还是压着冲动,没有强闯,也就不是所有人见过这座百解楼的百解生。

当然,这兴师问罪的事,当时肯定是被应付过去了。

听见绝情师太的询问,独孤鸣鹤正色道:“是百解生!”

接着转头看向百知公,问道:“为何盒子里会是百解生的头颅?百知公这是何意?”

469.唐门烽烟9两个交待

百知公闻言叹道:“做了错事,自然就要受罚,而若这错事实在太错,那受的惩罚,就是性命了。另外,他被老夫剥夺了百解生的身份,已经不是百解生了,诸位就以他原名路人甲称呼吧。”

“好名字。”

幽星夜听了暗暗好笑。

凌不乱接话道:“如此说来,这百……”他顿了一下,改口道:“这路人甲是做了什么大错事,才会得此下场,可既然眼下百知公将此事告知我们,想必他做的这错事还与我们有关了。”

百知公点头:“不错,此事的确与诸位有关。”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瓜,听百知公这么说,其实基本都已经有些猜测了,这个原名路人甲的百解生与他们这些人相关的事,除了红公子之事,还有什么?不禁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沈红雪、唐兰心夫妇二人,但也都没出声,静待下文。

只有凌不乱继续道:“愿闻其详。”

百知公看了看幽星夜,又看了看唐兰心,道:“路人甲曾对凌姑娘谈及,近来与西门断绝一同大肆逞凶的红公子,便是唐门唐大小姐的丈夫沈先生,以致凌姑娘邀来了独孤掌门、殷六侠等人齐上唐门,欲讨公道,今日诸位来此,想必就是对此事各有说法、相执不下,希望让沈红雪先生与百解生当面对质的吧?”

幽星夜道:“确实如此。”

百知公叹了口气:“但老夫想要告诉各位,此事完全是路人甲因私人恩怨而编撰出来的,百解楼从未得到过红公子与沈先生为同一人的消息,也未做出过此类推断。”

众人眉头皱起。

只唐兰心微笑道:“没想到这对质还没开始,我们倒先洗脱嫌疑了,看来这一趟,是白走了。”

幽星夜淡淡道:“若是如此,那百解楼的确需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百知公道:“信誉是百解楼立世根基,路人甲因一己私怨而毁了百解楼的信誉,罪无可恕,所以,老夫得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过来处理,抵达天都城的第一件事,也是执行家法,取其性命,他的项上人头,就是百解楼给诸位的第一个交待。只是苦了那几名为了及时将老夫这废人送过来,在短短几日便连跑了两千里路而几乎累垮的轻功高手……唉!”

没有理会他的卖惨行径,幽星夜道:“听老先生的意思,是还有第二个乃至第三个交待了?”

百知公:“不错,还有第二个交待。”

他微微转头,吩咐道:“呈上来吧。”

立即有一名侍从手捧玉盘从后堂出来,走向幽星夜等人,旁边另一名侍从则取玉盘上的青玉令牌,分别交由殷利亭、凌不乱、独孤鸣鹤、唐兰心以及伏地虎五人。

百知公道:“此番受路人甲杜撰消息散布谣言影响到的,有武当、华山、峨眉、唐门以及六扇门五家,作为补偿,百解楼决定每一家都赠送一枚百解令,就是现在交给诸位的玉牌。”

“此令乃是本楼以青灵玉特制而成,冬暖夏凉,常年佩戴,可镇定心神,此外,持此令牌,十年之内,每家每年可免费向百解楼打听三件事,但凡百解楼知晓的,绝无隐瞒,就算不知,也必倾力去调查,这便是第二个交待。”

“百解楼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也就是对江湖上的大小事情还算消息灵通,能送的出手的也只有这个了,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独孤鸣鹤道:“百解楼的消息,每个都价值千金,如今却免费送我们每家三十个消息,百知公如此可是大手笔了,我们哪里还能嫌弃?”

百知公叹道:“唉,百解楼识人不明,有错在先,只能尽量想办法补偿了。”

幽星夜从凌不乱手中接过百解令观看把玩,一点也不嫌多,问道:“那可还有第三个交待?”

百知公道:“惭愧,只有如此了。”

幽星夜道:“这三六九嘛,听着也不叫舒服,两个交待哪有三个交待让人痛快?”

百知公苦笑道:“百解楼可实在给不起了。”

凌不乱咳了一声,道:“珊儿,不得胡闹。”

幽星夜满不在乎道:“好嘛好嘛,那就不胡闹了呗。”

她其实还有师姐不是华山弟子,应属第六家,应再送一块令牌的话没说呢,不过既然老爹发话了,那便暂且见好就好吧。

旁边,唐兰心怕了一下手站起,道:“好了,如此我们洗脱了嫌疑,大家也得到了补偿,百解楼的信誉也算是保住,称得上皆大欢喜了,值得庆贺,不过……”

她说着拐了个弯,眯着眼看着百知公,说道:“不过我们夫妇自问与这路人甲素昧平生,无冤无仇,老先生是否也该说明一下,他为何要污蔑我丈夫?”

百知公叹气道:“两位的确与路人甲无冤无仇,但唐门中却有人与他有怨。”

唐兰心问道:“是谁?”

“唐元天。”

百知公答道。

唐兰心皱眉道:“我堂叔?”

他堂叔唐元天,就是去年死在西门断绝手中的唐门高手之一。

百知公点了点头,说:“不错,便是唐大小姐的堂叔。”

他解释道:“路人甲加入百解楼之前,曾是龙泉山庄的一名弟子,他与师妹,也就是龙泉山庄庄主之女自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但十多年前,那龙泉山庄的庄主为攀附唐门,硬将女儿许配给了唐元天,路人甲为阻止这桩婚事,与唐元天发生冲突,并被打伤,因此结怨,等伤好后,他便离开了龙泉山庄,机缘巧合下,加入了百解楼,并成为百解生之一……前些年,他得知师妹因唐元天冷落忧郁而终,因此将整个唐门都给恨上,只是自知无法抗衡唐门而始终隐忍,直到最近红公子四处逞凶,而他又正好知道沈先生的事,便寻机会,编撰一通,将两人联系到一起,以此栽赃唐门,试图令唐门成为众矢之的。”

幽星夜插话道:“如老先生所言,这种谎言可谓一戳就破,当面对质这一关,他就过不了,为何还会如此设计?能成为百解楼的百解生之一,他应不至于如此愚蠢才对。”

百知公叹道:“原因有两个,一来,是仇恨使人失去理智,路人甲就是如此。其次,他也是在赌,百解楼重信誉,而他百解生的身份,足以代表百解楼,他的态度,在大多数时候,自然也能代表百解楼的态度,他就是以此赌百解楼会因顾及信誉而帮他遮掩此事,将他的谎言定论为事实,哪怕事后受罚,也在所不惜。岂不知,正是太重信誉,百解楼绝不容一丝污垢存在……可惜他原本还有大好前途,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百知公说着,神情伤感。

470.那边闻灾,这边临劫

470.那边闻灾,这边临劫

与百知公一番交谈后,这件事算是就此真相大白了。

出身天都城外龙泉山庄,本名路人甲的百解生,因与唐元天个人恩怨,迁怒唐门,仗其百解生的身份,杜撰出一个弥天大谎,欲借幽星夜等人之手,除绝唐门,乃是借刀杀人之计,死不足惜。

如今百解生已被百知公亲自执行家法,百解楼亦对被欺骗的被陷害的各家予以补偿,幽星夜等人也就此事向沈红雪夫妇道过歉,如此,这件事算是就此告一段落。

六扇门的地黄二捕要继续追查红公子的下落,而且还有其他案件也待他们侦办,出了百解楼便告辞离去。

其他人就在城中休息了一晚,等翌日清晨,剩下人也皆辞行。

独孤鸣鹤绝情师太南下归峨眉,武当双侠北上返青城,沈红雪夫妇亦东进还唐门,只有星月四人还留在天都城。

他们四人为几派高手送行,一直送到城外,看独孤鸣鹤等六人分三路远去。

随后。

凌不乱道:“珊儿,咱们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回华山了?”

幽星夜摇头道:“别啊,百知公已经答应会全力帮咱们寻找红公子与西门断绝的下落了,就再等上几日,看看有没有消息,我当初可是差点被打死,如今大仇未报,就这么回去实在不甘心,如果过个三五天还是没有消息,咱们再回去。”

凌不乱道:“也罢,那就听你的吧。”

幽星夜笑道:“那爹娘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和姐姐在附近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好玩好吃的。”

凌不乱提醒了一声:“别玩得太疯。”

“知道了知道了。”

幽星夜随口应了声,拉着明月天径自离开,往东南而去。

“这丫头……”

凌不乱摇头笑了笑。

宁为玉担心道:“那红公子与西门断绝武功高强,珊儿却一心要找他们报仇,我还是担心。”

凌不乱安慰道:“珊儿不是说了吗?上次这两人就差点被她们师姐妹俩收拾了,如今已巩固了当初的领悟,更不话下,你也不用担心,何况,实在不行,现在这不是还有你我在旁边帮衬吗?走吧,先回城了。”

——

独孤鸣鹤与绝情师太二人二骑,据官道快马南下。

片刻后,行出约十来里,忽然见前方一骑奔来,但还隔着一段距离,那马上的人忽然落地,翻了几下,溅起一阵灰尘。

“嗯?快去看看。”

独孤鸣鹤道。

说着,身体一跃,离马而去,运身法掠去,还要快马三分。

“啊?少雄!”独孤鸣鹤顷刻便至那人落马之处,一甩袖子,掀起一阵掌风,直接将风尘吹去,而一看那人,竟是峨眉弟子,而且正好是他门下的白少雄,不由大惊,急忙抱起弟子呼唤:“少雄,少雄你怎么了?”

呼唤时,还抓起他手腕探脉。

绝情师太也随后跟至,惊道:“怎么是少雄?他怎么样了?”

独孤鸣鹤道:“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加上劳累过度,昏阙过去了。”

“身受重伤?劳累过度?怎么会这样?”

绝情师太喃喃道。

“师妹你帮我护法,我先运功为他疗伤。”

独孤鸣鹤说了一句,急取出一颗保命丹药给他服下,接着运功救人。

“好。”

绝情师太点头应道。

半晌。

那白少雄得强横真气与药力滋润肺腑经脉,如枯木逢春,恢复了一分生气,缓缓醒转。

绝情师太站在旁边,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立即发现,松了口气,蹲到前面,道:“少雄,你可算醒了。”

白少雄一见绝情师太,身体一颤,低咽着叫了一声:“师姑!”

心情激荡之下,猛吐了一口血。

独孤鸣在他身上点了数下,助他平复气血,跟着收功,问道:“少雄,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回来这儿?还这副模样?”

“师父!”

白少雄回头一看是师父,顿时爬起转身,整个人跪伏在独孤鸣鹤身前,嚎啕大哭:“师父,峨眉,峨眉没有了……”

“啊?”

绝情师太惊叫了一声。

独孤鸣鹤一下瞪大了眼睛,慑人的眼神盯着身前的弟子,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提起,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白少雄哭诉道:“师父,师父你们离开峨眉第二天,那西门断绝与红公子就再次上山,大肆屠杀,众多师兄弟都,都死了……”

绝情师太颤声问道:“那,那你大师伯和五师叔呢?”

白少雄道:“公孙师伯,公孙师伯被那恶贼一掌打死,公孙师叔,公孙师叔及时恢复神智,留下断后,才让弟子与孙师弟几人得以逃出来报信,如今生死不明,孙师弟几人,也在途中与弟子走散,如今不知下落。”

“啊——”

独孤鸣鹤悲愤欲狂,仰天长吼,浑身气机怒发,周遭炸裂,激荡了烟尘四起。

绝情师太急忙运功一挡,直接后退了数步,总算卸去气劲,而白少雄却躲不过挡不住,直接被震飞出去,伤上加伤,吐了口血,再次晕了过去,声息渐弱。

同时,独孤鸣鹤身影迅疾,往飞掠出去,顷刻就没了踪影。

“掌门师兄!”

绝情师太叫了一声,却是未得回应。

欲追上去,却望见一旁昏昧过去的白少雄,只得停下,抓起师侄上马,放在前面,策马返回天都城,她需要先将这弟子安顿下来。

——

沈红雪与唐兰心一路快马奔驰,欲尽快赶回唐门,要处理唐工之事——此事沈红雪早已经找机会告知了唐兰心。

他们一口气奔出了数十里,再过十一二里便是龙泉山,正想暂歇,忽然惊觉路旁山壁之上,林木之间,一道白影惊鸿一闪,从后方急窜向前,紧接着咔擦剧响,前方一颗老树倒下,枝桠砸地,绿叶滚地,截断了道路。

“吁——”

二人反应迅速,立即紧拉马缰,二马前蹄高扬,但总算及时停住,未曾伤及人马。

唐兰心环顾一圈,喝道:“何方宵小?给我出来。”

那落树之处,又白影晃动,从数丈之上岩壁的树丛遮掩中跳出,几个起跃,落在路上。

却是幽星夜。

一脸笑嘻嘻的神态,手持碧落,抱了抱拳道:“两位,有一会儿没见了。”

她们先前在天都城外,确如游玩之态,且行且看,但只是故布疑阵,稍离天都城,确定不会让城中人发现身影,就立即改道,避着路上行人往这边追来。

以她们的轻功,远胜奔行快马,加上沈红雪二人并未早走多久,其实一早就见了沈红雪与唐兰心的身影,只是还未远离天都城,故而只远远吊在后头,直到此时,远离天都城,亦远村镇人烟,这才现身。

见是幽星夜,唐兰心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凌姑娘,我还以为是哪些不长眼的盗匪,竟敢在此地拦路打劫呢……不过,凌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幽星夜笑道:“唐姐姐不是已经说了吗?拦路打劫啊!我就是在这里劫道的!”

唐兰心道:“凌姑娘真爱开玩笑……怎么只有你一人?月姑娘没有与你一起吗?”

幽星夜指了指他们后面,道:“谁说的?你看那不就是了?”

唐兰心回头一看,明月天果然一袭白衣,就立在五六丈之外,且在一步步走近。

扫了一眼,唐兰心便回过头,道:“这才刚分开,凌姑娘就又追上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想与我们说?”

幽星夜笑容一收,叹了口气,道:“唉,的确有一件要事,我想请教一下两位,去青龙门的路,应该怎么走?”

471.风水轮流转1【三更,补5.29第一更】

不管百解楼给的答复是真是假,也不管那个红公子是否真的就是沈红雪,有一点,幽星夜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

沈红雪与唐兰心这对夫妻,与青龙门有关,而且关系匪浅。

十多年前,玉凌与唐门联手前去东河镇捉拿沈红雪与唐兰心,结果发现他们的同伙其实是青龙门高手的事,在避过缥缈天姥的追杀后,玉凌是对星月二人提过的。

所以,她们自然也就知道这两人与青龙门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上次唐凌天葬礼,来唐门遇见时,之所以不出手,是因为那时身处唐门,还正值各派精英齐聚唐门之际,无论怎样也得顾忌唐门的脸面,何况若是动手,极可能遭到唐门与各派高手的阻挠,如此横生枝节,可能无法如愿拿住人不说,还会引起二人的警觉,得不偿失,这才没有动手,打算过一阵子风头稍过,再乔装对付。

而在那之前,则是以对付赵家杀手为先。

所以,这次从苗疆回来,就算没有红公子这档子事,星月二人也是有心潜入唐门,对付他们两人的,只能说,恰逢其会。

而从百解楼得到的消息,则是给了幽星夜机会,让她能借助武当峨眉等各方之手,牵制唐门,或者说,主要是牵制住唐奕天,让她们能更轻易地对付沈红雪。

而昨日在唐门时,没有逼迫太过,一口咬定百解生所言是事实,还给了沈红雪来百解楼与百解生当面对质的机会,除了不想引人怀疑别有目的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们有些怀疑百解楼的来历。

就像当日明月天所得出的结论:

除非那根本就是百解楼内部的事,所以百解楼这边十分清楚,而护国山与六扇门却都毫无所知。

既然她们已确定沈红雪跟青龙门有关,而化身红公子的沈红雪的事又是百解楼内部的事,岂不是说,百解楼,就是青龙门?或者说,百解楼,就是青龙门的一部分,就如青泥黄土之于移天宫,就如青城玄虚观之于武当派的关系。

至于同为青龙门一份子,为何百解楼的人会出卖红公子,并不缺原因,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能够真正做到万众一心,绝无矛盾的程度,派系之争在任何组织势力都在所难免,越是势力强大门人多便越是如此,而青龙门作为行事乖张不择手段的邪派,这种情况尤其突出。

红公子、百解楼,说不定就是分属青龙门内部的两股势力。

故而幽星夜也是有意给两方这个见面的机会,看看能否有机会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最后百解楼会是给出这样的一个结果。

但这也无妨,因为唐奕天这一回并没有跟来,而没有唐奕天,就算没有峨眉武当高手之助,也无关紧要了。

经过两月前那生死一战,加上此后这段时间的练习巩固,幽星夜与明月天功力虽未突破,但对意境掌握、武学应用却已经是脱胎换骨一般大有进步,再对上红公子加西门断绝的组合,不敢说能够直接斩杀对方,但至少也能匹敌,绝不惧他们,何况如今的情况,最多就是红公子加唐兰心,威胁更少。

……

听见幽星夜提及青龙门几字,唐兰心一怔,但随即道:“凌姑娘这就问错人,我们哪里知道青龙门该怎么走?”

幽星夜笑眯眯道:“我有的是时间,可以让两位好好回忆,也许就想到了。”

唐兰心摇头苦笑道:“凌姑娘这就实在强人所……”

最后的“难”还未说出口。

幽星夜已经动手。

凝剑指,纵身掠来。

指尖萦绕着一抹璀璨的剑芒,点下。

此时,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丈余,对高手而言,这根本不算是距离。

下一个瞬间,这点距离已被跨越。

但沈红雪先一步跃离马背而起,一脚踢在马身,借力弹出,抱住一边的唐兰心脱离马背,落到地上。

幽星夜指尖意气顿消,改点为抚,身子如游龙,缠着马身一转,下一刻,已然立于马背之上,高高在上,望着二人。

唐兰心脸色苍白,且难看,气势却足,毫不示弱,道:“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一言不合便动手,真以为我唐门好欺负吗?”

幽星夜不以为意道:“唐门好不好欺负我不知道,但唐姐姐的确是挺好欺负的。”

说时,右手一抓,火元凝聚,化作一道烈焰火龙,横空击去。

沈红雪踏前两步,挡在唐兰心身前,右手紧握,迎向火龙,一拳击下。

极力冲撞,崩然怒响,火龙崩散,空中火气尽消,而沈红雪亦被震退了两步。

幽星夜眼神一眯:“这种力道……不是真气,是纯粹的身体力量……”

而会这种武学的,迄今为止,她只知道一个红公子。

“沈红雪、红公子……哈哈,果然是同一人,百解楼真是给我们演了一出好戏!”

明月天轻飘飘走到旁边,道:“哦?到头来,还是同一个人吗?”

幽星夜道:“不知红公子可知道百解楼演这么一出戏,是什么意思?就为了耍我们这群人玩吗?”

“唉……”

纱罩之下,沈红雪叹了一声,将斗笠取下,随手扔到了一边,说道:“说实话,我也想知道,百知公那个傻老头演这么恶心的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刻,他不再是沈红雪那稳重低沉的声音,而是红公子的声音,只是语气有些正经,没有那般轻佻与戏谑。

只是这正形只是维持了一瞬,就崩塌,,他歪着脑袋,道:“要不,你先让我回去问问,等我问明白了再回来告诉你?”

幽星夜笑道:“哈哈,还是这个声音听着亲切,不过,放你回去可不行,我还一直指望着再刺你几剑,看看到底需要几剑才能真的杀死你呢。”

沈红雪连忙摆手道:“啊……别啊,我很脆的,随便一打就散架了,哪里经得住刀砍剑刺的?还是算了,您老人家就行行好,放弃这想法吧。”

相比丈夫的胡闹戏言,唐兰心就正经多了,道:“废话也不用多说了,今日被你们堵住,我们认栽了,就直说吧,要怎么才能放过我们?”

幽星夜道:“很简单,告诉我们青龙门在什么位置?”

红公子道:“青龙门啊?我想想啊!”

抱起手摸着下吧,煞有其事地沉思,片刻就道:“我想起来了,青龙门的位置就在嵩山,嗯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嵩山剑派的嵩山,其实青龙门和少林寺神剑山庄还是邻居呢,一方是江湖正道的泰山北斗,一方是邪派魁首,却是邻居,你说巧不巧,有不有趣?哈哈哈……两位如果想找青龙门的麻烦,就赶快去嵩山吧。”

幽星夜叹了口气道:“看来,沈先生是不肯合作了,那么……”

转头看向明月天,道:“姐姐,要不你就先赏他一两刀子?”

明月天没有答话,但身前,一口冰魄飞刀悬空浮现,周遭慑人寒气骤临。

红公子大声道:“别别别,别啊,我说的是真的,青龙门真的就在嵩山,你们怎么能动不动就威胁人呢?太吓人太欺负人了。”

明月天一甩手。

飞刀一闪。

惊寒如潮。

红公子扬起一拳,一下震碎了飞刀。

但在冰刀碎裂化消的同时,一股寒气通过红公子的拳头蔓延而上,所过处,冰霜覆体,转眼遍及全身,红公子变成了一个蓝面人。

472.风水轮流转2

一声喝起一只拳头。

饱含太阴真气的冰刀,瞬间冰封了敢于直面撄锋的沈红雪。

但下一刻,微风吹过,红公子身体一震,冰封碎落。

而他抱着胸缩着身子,打着颤跺着脚转着圈,哆哆嗦嗦道:“啊……好冷好冷,冻死我了,冷啊……”

明月天面色一寒,手一摊,真气凝化,三口冰刀浮现。

身旁连接生气寒,幽星夜足下健马躁动不安,马蹄声动,开始打转,幽星夜不再驻留,跳下了马背,同时,明月天没作犹豫,惊鸿划过。

冰刀呈品字形飞射过去。

“啊……杀人啦……”

沈红雪跳脚大叫,这回没有硬扛,身子一转,抱起唐兰心就挪移开,三口冰刀直接落在后方的岩壁上,立即结霜覆冰。

幽星夜身影一闪,将其退路挡住。

沈红雪则急忙带着唐兰心退开一段距离。

幽星夜眯着眼睛:“看你耍猴戏也挺有意思的,我决定了,就把你抓回去,让你天天表演猴戏好了!”

沈红雪将唐兰心护在身后,道:“那可不行,要是跟你们跑了,丢下我家夫人一个人,那她岂不是要伤心死了?要不,就你们跟我走吧?”

幽星夜笑眯眯道:“你可以带上你夫人一起跟我们走啊,我并不介意多一个人。”

唐兰心道:“哼,你真以为吃定我们了吗?”

幽星夜歪过头道:“我还真不能确定,所以……我得试试看,是不是能吃定你们。”

说罢挥起一剑,再生剑势:晨曦初露一霎寒。

剑光倏起。

比明月天的飞刀更加迅速三分。

沈红雪再次一动,挡在唐兰心前面,双臂交叉护在胸前,以血肉之躯,抵御剑气锋芒。

晨曦初露,可称之为极速之剑,可见剑出的速度之绝,就算沈红雪同为大周天圆满的高手,就算反应得过来,身体速度也跟不上,眼下他这是精气神高度凝聚之下的武感预判,幽星夜手一动他便预判到她要出剑,提前一步动作,所以,能及时拦下这道剑气。

而剑气自然毫无留情地落在了他身上,或者说左臂上。

双臂交叉,他的左臂挡在外层。

噗的一声。

袖子裂开,还连着一部分,没有掉落,但下一刻上面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到,遮遮掩掩袖子下的手臂,出现一道的血痕。

但也仅是伤了皮肉,筋骨都未伤到,直接断臂更是不可能了。

这一剑固然不是幽星夜的巅峰,但不过一丈多点的距离,也只是破开了他的一点皮肉,这金刚体魄,着实惊人。

而就在幽星夜挥剑,沈红雪挡剑的同时,明月天的冰刀,再次袭来。

唐兰心一直注意她的动作,手腕一抖,弹出三枚钢针。

唐门以暗器与毒药闻名,她的暗器天赋虽不如用毒,但在唐门之中也是佼佼者,放眼江湖,也少有能相提并论的,虽后发,却能先至,并准确无误,撞上冰刀。

明月天的冰魄飞刀由寒气凝成,如非有意控制,有触物则散,重化寒气冰封一切的特性,相触时越是重击,越是散化快速,此刻与钢针猛烈碰撞,瞬间化散,钢针亦被弹飞。

但冰刀虽散,寒流不息。

每一道被击散的冰刀都化作一道疾奔的怒寒之气,冰雾之潮,散开之后,当即又汇成一处,犹如川流怒潮滚滚而来,眼看要撞上唐兰心。

而于千钧一发之际,硬是接下幽星夜一剑的沈红雪再度应变,移形换位之际,亦将唐兰心推向了一旁,自己则双手横推,掀起沛然雄风,迎向冰雾。

冰雾一阵涌动,的确被震散三分,但下一刻继续压来,撞上沈红雪。

沈红雪连退七八步。

幽星夜顺势挺剑一刺,从背后,一剑贯体。

血光迸溅。

“啊……”

沈红雪低吟一声,动作却不停,手肘往后,迅速而猛烈,直击幽星夜面门而来。

幽星夜举臂一挡,被撞退了两步,而沈红雪亦同时借力往前一挣,前后齐力,顿时碧落离体。沈红雪摆脱了剑锋,踉踉跄跄跑出数步,两腿一软,半跪在地,浑身都在冒着寒气。

“红郎……”

唐兰心被沈红雪一下推开两丈余,才稳住便看见这一幕,脸色一变,惊呼一声,两手快到极致,迅速一动,下一刻双手就各出现了两只小小的瓷瓶,分别掷向星月二人。

幽星夜碧落一扫,两只瓷瓶立即成了碎末,里面红蓝两色的毒液伴着碎片四溅。

动念之间,护体气罩化现,隔绝毒液。

而这些毒液一触碰到护体气罩,便立刻被反弹开,在弹开的刹那,已经开始雾化,落在地上,继续嗤嗤冒出红蓝浓烟,而在这中间,气罩也在被侵蚀与消融,一种淡淡清新的青草味道涌入鼻子里。

幽星夜眉头一皱,飞身后退,并急运太阳真气,焚化毒气。

另一边,明月天并未打碎瓷瓶,只是手一抬,袖子一扫,移天掌法已将两只瓷瓶原路送回。

唐兰心已经再次甩出两只瓷瓶,与被击返的两只相撞,瓷瓶破碎,同样溅起一片毒液,交融、落地,却是快速雾化,生出白黄紫黑四色轻烟。

包括幽星夜那边的,皆是毒烟,瓶碎则散,见风即涨,由浓转薄,顷刻间,在这四周扩散出大团大团更淡的毒烟。

唐兰心趁机冲向沈红雪。

毒烟之中。

沈红雪迅速取出一粒丹药服下,这是唐兰心精心研制成的抑毒丹,能缓解世上大部分毒药,同时,散去大金刚身,运大回天术,迅速恢复一身伤势。

唐兰心接近时,沈红雪头一抬,手一挥,卷起一阵大风,将她掀了出去:“走。”

唐兰心直接落到了六七丈外,一咬牙,转头跑入路边的林子。

“想跑?”

幽星夜发现逃跑的身影,欲追,才几步,毒烟涌动之中,沈红雪已经重化大金刚身,挟裹强横狂力,一拳袭来。

幽星夜横剑一挡,被震开,双脚在地面滑出两道拖痕。

而在后退之间,数剑挥出。

沈红雪飞退侧身,避开剑气。

明月天的声音响起:“你去追她。”

三口冰魄飞刀,卷起横空雪龙,拖着一地冰霜,弹射出去,每口飞刀都在涌动着冰雾,携带起怒风,压向毒烟,亦压向……沈红雪。

沈红雪高喝一声,急忙回身一拳击出。

纯粹的力量,与空气摩擦,掀起刺耳的噪音,亦激起狂风大作,迎向飞刀。

劲力碰撞,地面炸开,风气激荡,震动隆隆,烟尘与毒烟共漫急涌。

沈红雪直往后退。

幽星夜运足真气,持剑一挥,化生一道沛然剑气撞入毒烟之中,直接斩在沈红雪背上,血光迸溅,沈红雪退势一定,还又往前踉跄了数步。

幽星夜这才道:“他就交给你了。”

说着,便纵身一掠,往唐兰心的方向追去。

沈红雪怒道:“休想过去。”

往前冲去,然而才迈出数步,破空急响,近在咫尺。

明月天的声音亦响起:“先顾好你自己吧。”

沈红雪不得不先应付迫身危机,转身数拳连动,将几口冰刀一一击碎,然后换来阵阵寒气扑身。

同时,一股更加深沉的惊天寒意,在另一边生起。

明月天闭上眼睛,双臂展开,寒气涌动。

脚下大地都被冻结,冰层飞快扩散,而她周围,一口口宛如弧月一般的冰刀,悬浮旋转,千百同空。

473.风水轮流转3

【上一章大修,结果一样过程全变,昨晚十一点之前看那一章的同学可以回去重看一遍,再看这章】

唐兰心终究功力有限,也没学过什么超凡脱俗的身法,在幽星夜全力追赶下,没有多久,便被追上。

草木飘摇,飞身而过。

幽星夜直接越过唐兰心,把臂一横,阻挡在前,道:“此路不通了。”

唐兰心身形一顿,暴退丈余,才笑道:“既然此路不通,不走就是了。”

幽星夜道:“那就原路返回吧。”

唐兰心:“那可不行,你那姐姐太凶,原路返回,我会被她吓到的。”

幽星夜叹气道:“那我只好请你回去了。”

右手抬起成爪,上面,火光闪耀,赤流升腾。

唐兰心退了一步,还在劝说道:“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非要动手伤了和气呢?”

但嘴上在说,手上也没闲着。

手腕一抖,疾影穿梭,弹出了三枚钢针。

唐门以暗器与毒药闻名,她的暗器天赋虽不如用毒,但在唐门之中也是佼佼者,放眼江湖,也少有能相提并论的。

护体气罩化现。

阻绝外物袭击,三枚钢针悬浮在幽星夜身前。

幽星夜手掌一按,钢针落地。

笑着道:“看来唐大小姐这说一套做一套的本事,可比我还利索啊。”

“开个玩笑而已,凌妹妹可别当真。”

唐兰心勉强笑了笑。

幽星夜道:“那我也跟唐姐姐开个玩笑吧。”

纵身一掠,手缠火光,抓向唐兰心。

唐兰心脸色一变,两手疾动,快到极致,下一刻,破空劲响,四五只小瓷瓶被掷向幽星夜,随后扭头便跑。

幽星夜随手一掸,横劲爆发,瓷瓶炸开,碎片朝四周激射。

原装在瓶中的红蓝紫白各色液体掺杂混合,也与那瓷瓶碎片一般,四溅。

幽星夜步子一停手一挥,真气涌动将毒液震开。

但这些毒液性质特殊,接触空气便化烟,遇风则涨,在脱离瓷瓶束缚的刹那,已经开始雾化,被震开后,更加速了雾化成烟的过程,落在地上,在嗤嗤腐蚀地表之际,也冒出丝丝缕缕红蓝浓烟,转眼间前面毒烟大盛。

幽星夜眉头一皱,动心起念之间,身体一尺之外,火红色的怒流化现,急涌向四周,掀起飞扬的怒风,冲荡四面八方,在这同时,惊鸿掠过。

只是刹那间的掠动,

惊起草木劲摇,赤色真气洪流与毒气在这一刻短兵相接,然后,毒气被洪流急剧焚化冲刷开,在空气中嗤嗤作响,所过之处,虽未起火,却一片焦痕。

转眼间。

幽星夜已跨过毒气范围,并追上了唐兰心,收起了周围太阳真气化成的赤色气流,再度拦截其去路,唐兰心一掌击下,随手迎击,幽星夜随手一扫,将她击退,叹道:“唐大小姐何必挣扎呢?”

“不挣扎一下,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唐兰心软软一笑,又以暗器手法迅速投出两只瓶子。

有了前车之鉴,幽星夜这回不再暴力相对,起手一拨,移天掌法将瓷瓶往旁边送出近两丈,撞在一株树上,碎了干脆,再次冒起剧毒轻烟。

幽星夜步子一动,又一次拦在唐兰心前面,道:“你身上,这毒瓶子有点多啊,不愧是唐门出来的人。”

唐兰心轻轻笑道:“姐姐一个弱小女子要行走江湖,总得准备点防身的东西。”

幽星夜也跟着笑道:“那还有没有?还有的话,就一块扔出来吧,免得浪费时间了,我还想早点回去吃饭呢。”

“唉,没了,最后两瓶都扔给你了。”唐兰心叹道:“不过,其他东西倒是还有一些。”

手一甩,就又打出三四枚飞针。

幽星夜信手拨开飞针,唐兰心已经转头跑出两丈。

微微一笑,不打算再戏耍了,化造化真气,运万物之纳,隔空一抓,强大吸摄之力下,风声赫赫,草木扶摇,飞沙走石,疾奔间的唐兰心惊呼一声,飞身倾退。

幽星夜手一拨,唐兰心身体悬空转了一圈,被抓住一边胳膊,真气逼入,全身被制住,动弹不得。

但这禁锢前提是真气不断,只要抽手,片刻便会恢复,幽星夜就又松开唐兰心,屈指在她身上点了数下,这回是彻底禁住。

又忽觉不对,手上略麻,还有头脑出现昏沉的状况,她抬手一看,手心发黑。

幽星夜惊讶道:“什么时候?”

抬头看了一眼唐兰心,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有眼睛快速眨了眨。

幽星夜问道:“你想说话?”

唐兰心再次眨了眨眼睛。

“那简单……”幽星夜笑了笑,“但我偏不让你说。”

低下头看着手掌,真气一动,焚化诡毒,掌上一阵赤色气流升腾涌动,黑映立即淡了三分。

吐了口气,看向唐兰心,“该回去了。”

揽住她腰肢,扛到肩上,身影急动,踏风飞纵而去。

——

相似的一幕。

时隔两月,再次上演。

但这回,气更寒,刀更利。

闭眼,睁眼,只是须臾,明月天化生千百冰刀飞绕,气寒万物。

冰霜层在咔擦咔擦的轻响中冻结一切,眨眼已经蔓延到脚下,入骨的寒气从脚底涌上来,沈红雪低头看了一眼,狠狠吐了口气。

“呵……”

嘴角扯开微微一笑,扭头飞纵出去。

几乎同时,明月天右掌往前轻轻一推。

千百口冰魄飞刀齐动,卷起横空雪龙,拖着满地冰霜,弹射出去,每口飞刀都在涌动着冰雾,携带起怒风,压向……沈红雪。

沈红雪身体才动,森寒已直抵后背。

沈红雪一咬牙,高喝一声,回身一拳击出。

宏大而纯粹的力量,与空气摩擦,刮起刺耳的噪音,亦激起狂风大作,迎向飞刀。

但一拳掀起的洪流气浪,这拳风,直接被搅碎。

沈红雪被冰刀与飞霜淹没。

被这冰雪龙卷挟裹着飞出三丈之外,才算落地。

伤痕累累,一身血色冰晶。

趴在地上。

明月天踩着冰霜之道过去,到边上淡淡扫了一眼,沈红雪气息微弱,但终究还在残喘。

既然没直接被杀死,那暂时便不必死了,留着问话。

明月天便轻轻一抓,虚空引导,将太阴寒气收回。

阵阵森寒气流被摄上来。

而地上。

冰消雪化。

最终,恢复如常,只有未曾愈合的伤口,没了冰封的凝固阻挡,开始流血。

明月天嫌弃地看了一眼,脚轻轻一震,气劲横发,沈红雪身体被震起,手一甩,震起挟裹,将人送到了旁边的石壁下靠坐,隔空虚点,封禁住了经脉穴位。

明月天坐到一边,等待幽星夜回来。

然而过了片刻,幽星夜还没回来,一阵轻微急促的哨声响起。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前方的山壁上跳下,并一刻不停,往这边飞速掠来。

474.诡异妖人

那道黑影,自然是一个人。

但速度太快,无法看清,只依稀看见,全无人样。

是一个形貌恐怖的人。

挟奔腾冲天之势飞纵而来。

声势滚滚。

明月天目光一扫,随手挥出一道冰魄飞刀。

那人不闪不避,随手一扫,打散了冰刀,一只胳膊染了霜意,却不管不顾,片刻未停,继续奔来。

转眼即至。

一拳挥下。

明月天起掌接拳。

不是真气内力,而是纯粹的力气,与沈红雪以及数月前在峨眉山上的西门断绝一般无二的招数,不同的在于,这一拳的力道,远比沈红雪的更加凶猛狂暴。

明月天一下被震飞出去,直接落到数丈之外。

尚有移天之力层层化劲,总算未受损伤。

但那人恶啸一声,飞身,再度袭来,明月天轻哼一声,已有准备自不会再像方才那样硬接,就如先前对付沈红雪一般,退让之间,卸力消劲,直至气竭,骤然回震反扑。

直接击飞了那人。

而在这时,这恶人来处方向,另起一道细小身影,飞速窜过,却不是冲明月天而来,而是到了沈红雪那边,抓起人便走,毫不停留。

显然是同伙。

明月天击飞先前那人,正好见这一幕,怒哼一声,正待追出,然而才动,忽然一阵头晕,抬起右手一看,整只手都染了一层绿意。

中毒了。

太阴急运周身,浑身散发实质的寒气,压制毒性,延缓毒发。

被击飞的人落地,退势一止,便又冲来,仿佛那一下,丝毫不受影响一般。

“该死。”

明月天握紧拳头,难得咒骂了一声,动心起念间,一身太阴涌动,顷刻冰魄飞刀漫天飞旋。

左手一推。

又见寒刀卷霜雪。

源源不绝。

——

玄冰铺地。

草木,沙石,土地,落叶,一切都被冰封。

在这酷夏的时节,升腾着阵阵白雾,散发出与当下季节格格不入的严寒。

这是山林山路间,一片晶莹的冰封世界!

有一座人形冰雕,就矗立在这冰封世界之中,矗立在璀璨阳光之下。

而在冰雕七尺之外,明月天轻闭两眸,静若处子,恬淡如水,默默无言立足于此。

山风吹过,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寒风。

凛冽的寒风,吹动了平静的衣角。

幽星夜扛着唐兰心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姐姐,怎么弄得这么夸张?”

幽星夜吃了一惊,将唐兰心放在旁边,压制着体内蠢蠢欲动的太阳真气,踏上这块太阴冰封界域,灵巧地凑到了明月天身旁。

“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而当靠近,她才发现,明月天的脸色,白的吓人。不是平常时那种洁白、雪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惨白。

“中了……”

明月天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唇,才说了两个字,忽然,咔擦一声。

旁边的冰封,生出了一道裂痕。

明月天语声自然戛然而止,望向冰封目光一凝,伸手一拉,将幽星夜拉到后面,随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但以足为始,风雪清扬,地上就有一股雪白肉眼可见的寒气之潮席卷而过,冰封裂痕转眼被填补。

“退远一点。”

她说道。

幽星夜急忙往更后边退。

明月天闭上眼睛。

地面上,但凡冰层所在,出现了一种流动感。

仿佛那并不是静固的冰霜覆盖,而是一条正在运动的江河溪流。

寒气在倒流,冰封在消退。

而一切起点,皆在明月天脚下。

仅十余个呼吸,四周冰封尽消,明月天脸色跟着好看了一些,人也高了许多,因为她的脚下,无数玄冰寒流汇聚,积攒出了一个冰台,自然就托着她站高了。

而在她前方,那冰雕犹在,冰雕与冰台之间,也还有一条冰道相连,这也就是眼下寒冰尽去的世界仅剩的余冰了。

“幽星。”

缓缓吐了口气,明月天这才叫了一声。

“我在我在。”

幽星夜急忙跑过来。

明月天盯着前面的冰雕,缓缓说道:“你过去,稍后,我收了冰封,那就杀了他……小心一点,尽量不要触碰到,有剧毒。”

幽星夜点了点头,走过去,靠近后,看了看,虽然隔着一层冰,模糊不清,但冰中人影看着,块头格外,是臃肿型的,根本不像是沈红雪。

“准备好。”

明月天提醒道。

幽星夜点了点头,手按在剑柄。

冰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寒流倒走,往明月天那边回流。

冰薄三分,生咔擦声响,寒冰开裂,显然冰中的人在抵抗。

不等玄冰化尽,下一刻,咔擦声连续响起,裂痕激生,轰然爆开,大大小小,冰块四溅。

几乎同时,幽星夜呼了口气,剑光一闪,碧落出鞘。

纷纷碎冰倒卷,剑气横空,没能直接穿透斩断,带着人影倒飞,徒留下溅起的一道惨血花横空。

假如……那是血的话。

幽星夜移形换影,避开了那绿花的溅射,任其溅落,地面上还未来得及消退的冰,直接被腐蚀掉,嗤嗤冒烟。

空气中,散发出说不出来的惨烈腥臭。

再看对面。

剑气消逝,那人影落地,余力仍带着他滑行出一段路,在地面留下一道浓稠绿液形成的醒目“绿痕”,这才停下,但甫一停,那人影就立即爬起,弯着腰,仿佛野兽一般的喘息着,往这边看来。

他整张脸肿胀着,像是死人泡在水里形成的浮肿,但看着很硬,像是铸上了一块块坚硬的疙瘩,不复人形,臃肿挤压下的一双绿眼眸,冷漠无情,披头散发,人如鬼怪。

而胸前,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血肉外翻,却不见正常的血色,只有一层恶心人的绿液,惨绿色,浓稠的“妖血”,粘粘着伤口,往外渗透、滴落。

脖子僵硬地扭动,脑袋慢慢转起,像是在习惯重获的自由,而对胸前的伤口,一点也不在意,仿佛那里并不存在什么伤。

这绝非人。

或者说,绝非正常人。

更不可能是沈红雪。

而是妖邪,是妖人。

幽星夜皱起眉头,忍着反感与反胃,纵身掠去,碧落劈下。

这回,不仅是剑气斩身,而且直接剑锋劈身。

以碧落锋芒之利与剑气之盛,她如此一剑斩下,碗口粗的百炼精钢也能直接斩断,但眼下,仿佛这剑只是是普通的菜刀,这身体也只是普通的猪肉,和普通人菜刀砍肉的感觉一样。

除了感觉一样,结果也一样,这一剑,同样没能直接将这妖人劈成两半。

这妖人只是被击退丈余,双脚在地面留下两道染着绿色的拖痕,胸前多了一道更深的伤口,与原先那条形成交叉。

豁然抬头,怒吼一声冲来。

人未至,一股妖风先到。

身后。

破空急响。

但幽星夜没有动弹。

因为放开武感告诉她,身后的东西,不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

下一刻,两口冰魄飞刀从幽星夜身旁飞过,眨眼落在那妖人身上,寒气结霜,登时他全身覆盖了一层冰霜,冲势为之一顿。

幽星夜碧落剑锋一动。

如惊鸿,划过半空,斩在妖人脖子上。

它的身体,坚如精钢,碧落都难以劈进去,但脖子总比不上身体。

一剑斩过。

再次绿血四溅。

那妖人也在这一剑带起的力量下,整个身体都被甩了出去。

但是,头颅未断。

它的脖子,比钢铁还要坚硬。

这倾力一剑斩下,也只是斩破了皮肉,却未斩断骨头,伤害恐怕连胸前那两剑都未必能及。

475.毒王霾

碧落破开妖人皮肉,砍到骨头时,那一刹那剑端上传来的反震,让幽星夜手掌都有些发麻。

一剑削首的期望没能达成。

吐了口气,看向被甩出去的妖人。

滑出去一段距离后,它却再次站起来,只是脖子左侧,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深入见骨,往外冒着绿液,脑袋往右边歪着,立不起来,将另一边那裂口拉扯得更大,像是仅剩下一点皮肉相连不致头颅落地。

这幅尊荣,直教人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往上窜,如果是在夜晚,活生生吓死个人也不意外。

但就算如此,它还是没有死,还是能站起来。

当然,影响应该也是有的,而且不小。

因为站起来后,它虽然继续往这边来,但并没有直接冲来,而是一步一步走过来,而且行动迟缓,走的似乎颇为吃力。

幽星夜抖了抖碧落,真气冲刷而过,将黏在剑上教人反胃的浓稠“绿血”震落,叹道:“好硬的骨头,好顽强的生命力。”

简直是僵尸的筋骨,丧尸的生命力。

唰唰。

又是两口冰魄飞刀闪过。

刀化寒潮,冰霜覆身,将那妖人的动作僵住。

明月天过来,冷冷道:“别愣着,继续动手,将它脑袋砍下来。”

“嗯。”

幽星夜点了点头,纵身过去,持碧落如惊鸿,再次劈在脖子上那裂口处。

砰然一声。

妖人又被砸出去。

明明是在砍人,却偏偏跟在砸人似的。

妖人的脖子还是没断,头颅还是没掉,身体落地滚了几圈后,耷拉着脑袋,双臂撑着地,继续开始爬起来。

幽星夜抖净剑上残血,还将剑锋刺入地面,通过土层摩挲擦拭了一遍,然后,将碧落放回剑鞘,轻轻吐息,缓缓走向妖人,一边调整着气机。

她不打算继续这么简单直接地劈砍了,震得手疼。而且,论一刹那的爆发力,还是那招晨曦初露剑霎寒比较强。

妖人还在爬起,没有完全站起来。

但剑光闪过。

还是斩在受伤的那一面。

伴着地面的一道醒目剑痕。

尘土飞扬,绿血四溅。

人头飞起。

这是,第三剑的战果。

终究没再让人失望。

剩下残躯,倏地一顿,下一刻,摔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彻底没有了动静。

只有绿血,在汩汩流落。

“总算死了。”

幽星夜喃喃道。

看了看沾染着几点绿血的碧落,再次抖搂干净,又四下看了看,走到旁边山壁,在山壁上一划,比砍瓜切菜难不上几分,碎屑纷飞,一道深深的剑痕出现。

幽星夜吐了口气。

看了看碧落,将剑收回。

这剑终归还是好剑,

只是那妖人骨头实在太硬了,硬到让人怀疑手上的碧落,不是神剑,而是棒槌,只能用来砸人,而不是劈人砍人。

碧落归鞘,她回过头,看向明月天,明月天正走过来。

幽星夜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怪物?哪里来的?沈红雪呢?”

明月天摇头道:“不知道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与我交手时,又出现另外一人救走了沈红雪。”

顿了一下,她说道:“那人看着……像五毒魔童。”

当时那人,虽未看清面貌,但个头小如孩童,身法奇高,着红衣,与那已经被她们杀了好几个的五毒魔童,的确很像。

幽星夜道:“看着像,那肯定就是了……沈红雪就是红公子,那当初葬礼上的事,肯定就是他们这些人自导自演的戏而已,他们与西门断绝、还有五毒教那伙人,压根就是一伙的。”

明月天不想纠结这个,轻声道:“去看看有没有秘籍。”

“嗯。”幽星夜点点头过去,拿碧落剑鞘在衣服破破烂烂的尸体上戳戳点点,完了还将尸体掀翻寻了一遍,却是都无所获。

“没有。”

她说道。

按照以往经验,凡是她杀的人,在尸体上随便搜罗,都能见到秘籍宝书,搜寻不得的结果,只有两个可能。

没死。

或者,不是她杀的。

但眼下情形,这两种可能好像都不适用。

都断头了,自然不可能没死!

这头颅,也分明是她亲手斩下,又怎么可能不是她所杀?

可偏偏就是没有寻到秘籍。

明月天喃喃道:“没有……”

看着无头尸身,猜测道:“或许,这本就是个死人。”

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了。

但正猜测,明月天忽然目光一凝,眉头大皱,拉过幽星夜手臂道:“这是……”

这妖人尸身上,忽然冒出几缕绿霾。

幽星夜同时也看见了这情况,叫道:“有毒气。”

起掌一劈,掀起怒风,便将尸体震飞,落到了路旁的林子里,旁边,断落的头颅亦如此。

但那几缕绿霾,却没能吹走,随着掌风真气一阵逸动,便继续飘扬,只是看上去,也淡了许多。

没顾这个,幽星夜继续跑到尸体那边一看,尸身还在溢出绿霾,已经聚了一小片。

旁边的草木树枝一沾上,便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打蔫、发黄、丧失生命力,被这毒气侵蚀,这些草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幽星夜脸色一变,“好厉害的毒!”

回头看向另一边的唐兰心,迅速过去,解了口禁,道:“唐大小姐,那怪物是什么东西,你应该知道吧?”

唐兰心虽不能动弹,但也看完了始末,

喘了口气,直接解释道:“那是唐门的毒人,浑身上下,剧毒无比,被杀死后,体内毒气爆发,剧毒成霾,称之为毒王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现在只是刚开始,毒王霾的蔓延速度还很慢,但再过一会儿,便会加快,时间越久,越是迅速,我劝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就算绝顶高手,也撑不过一时三刻。”

幽星夜皱眉问道:“这毒王霾,最后能笼罩多大的范围?”

唐兰心道:“具体多大范围,我也不知道,但至少能遍布方圆五里。”

幽星夜道:“有什么办法能阻止?”

唐兰心道:“除非,再出现另一个毒人,将这些毒王霾吸食,否则,只需三日,五里之内,生机断绝,必成鬼域。”

明月天问道:“我先前在交手时,中了那毒人的毒,你能不能解?”

幽星夜惊道:“啊,姐姐,你中毒了?现在怎么样?”

明月天道:“月之曦能延缓毒性发作,暂时没事。”

唐兰心笑道:“我是唐门传人,毒人的毒,自然能解。”

明月天点头道:“很好。”

一抓她胳膊,纵身一掠,到了毒人残尸旁边。

唐兰心道:“你做什么?”

明月天看向前面的绿霾,沉声道:“你马上知道。”

唐兰心忽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叫道:“不要……”

明月天手轻轻一推,便将唐兰心送入绿霾笼罩之处。

“快,快拉我出来!”

唐兰心无法动弹,只能满脸惊惶地哀求。

但明月天不为所动。

片刻间,她脸上、手上的皮肤便沾上了一块块浅浅的绿斑。

476.截杀

五毒魔童夹着沈红雪不断穿山趟河,尽展轻功,一口气跑出十余里,到了云顶山之下,找到一处隐蔽的山坳才暂歇。

一把将沈红雪放在树荫下,五毒魔童将手放在嘴边呵气,连甩了好几下,又大喘气着掏出一粒红色丹丸服下,叫道:“冻死老子了。”

先前明月天虽已收回了未消散的大部分太阴气,但终究不是全部,沈红雪身上就余寒未尽,以致整个人都仿佛是一个大冰块,虽然比不上直面太阴那种彻骨之寒,可五毒魔童贴身带着对方一路奔来,同样绝不好受,这已是在这短短十余里间,他服下的第三粒火心毒丹了,只为驱寒。

五毒魔童有兄弟五人,其中两个童子模样的,一个侏儒老者模样的五毒魔童,都已死在星月二人手上,眼下这是第四个,也是当初在唐门山中出现过身上缠着大蛇的青年侏儒,只是那条大蛇如今不知放在何处,并未带在身边。

服下毒丹,运气调息过后,五毒魔童才将注意放到一边的沈红雪身上。

这会儿,沈红雪靠在树干上,一身血迹,歪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眯着眼睛,呼呼喘气,一眼就是气息虚浮,萎靡不振八个字。

五毒魔童道:“红公子,你如何了?可有大碍?”

没有反应。

五毒魔童皱了皱眉头,但看他声息尚在,肯定没死,索性不去理会,自顾坐到一边休息回气。

这一路不算长,但他可是豁出去不计损耗拼了命地跑,真气消耗并不算轻。

过了一刻钟左右。

沈红雪发出一声闷哼。

双掌握拳一震,尘土飞扬。

持续萎靡的身体,在这一刻倏地振作了,整个人变得龙精虎猛,神气十足。

双拳还在紧握,身体紧绷着,闭着眼睛,胸口起伏,呼呼大口喘息。

五毒魔童睁开眼,“红公子,你怎么样了?”

“没事。”

沈红雪回了一声,扭了扭脖子,然后低下头呆呆看着双手,一下松一下握,活动气血,暗道:【好诡异的禁锢手法,幸好,大金刚身还能克制住。】

五毒魔童道:“那女人武功太高了,幸好有毒人海挡住她,否则,我今天也救不了你!”

沈红雪才抬起头,神情莫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巧过来的?”

五毒魔童道:“我带毒人海解决了峨眉之后,本打算回唐门,中途有百解生传信,让我带着毒人海来天都城,结果路上,就碰上你们交手了。对了,教主呢?怎么没有与你在一起?”

沈红雪随口道:“当时形势危急,我让她先离开了。你那边呢?峨眉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五毒魔童嘿嘿笑道:“公孙大鹿已死,公孙小龙被打落到山崖下,没找到尸体,但就算没死,伤势肯定也轻不了,其他各辈弟子也死伤得差不多了,没有几个漏网之鱼,峨眉算是灭了。”

沈红雪点点头:“先再休息一会儿,稍后我们就回唐门。”

五毒魔童道:“毒人海还在那里缠着那女人,我们是不是要回去看看?如果不去回收,恐怕会出乱子。”

沈红雪道:“不必了,那两个女人不好对付,毒人海多半要折损在那了,在消息传开前,我们要回到唐门,将另外几个毒人取出来。”

心里则在琢磨:

【蓝姑虽先走一步,可当时没能拦下幽星夜,中间间隔太短,以蓝姑的武功,最后八成还是难以脱身,她们是为了打探青龙门所在,幽星夜当以生擒为主,肯定不会将蓝姑当场格杀,而等幽星夜回去汇合后,两人联手,毒人海肯定讨不了好,她们手上有那口神剑,还有联招的路数,说不定毒人海还会被摧毁。不过,毒人海是已炼成了的毒人,身上毒性不像毒人魔那样内敛,她们和毒人海交手,必然也要中毒王毒,想要解毒,唯有依靠蓝姑,那么短时间内,蓝姑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么眼下当务之急,我还是要尽快疗好伤,再去带出另外几个毒人去救人,百解楼那边,倒是可以等这件事过后再去讨要说法……不对,如果毒人海被摧毁,释放出了毒王霾,她们必会逼问蓝姑其中底细,蓝姑也多半会说明部分情况,她们说不定就会找唐门求助,不管是找人传信还是亲自过去,毒人窟那边的情况都很难再隐瞒住……。】

念头转罢,沈红雪长呼了口气,盘膝坐好,散去大金刚身,改运回天之术,霎时,身上的累累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

他们在这隐蔽处没有休息多久。

大约一刻钟后,就启程继续上路,挑着山间小路,往唐门赶去。

而在路上。

忽然。

风摇百草,杀意高张。

“沈红雪……”

一声低沉的怒鸣,充彻杀机。

远处,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林子走出来,剑光凛冽,锋寒耀青林。

“是他!”

二人身形倏止,沈红雪喃喃了一声,转头望向旁边的小不点,低声道:“看来他接到消息了,等一下,你缠住他。”

五毒魔童严肃道:“我功力还差些火候,就算有毒功和轻功,恐怕也缠不了多久。”

沈红雪道:“能缠多久便是多久。”

“好吧。”五毒魔童点了点头。

沈红雪满脸笑意迎向前去:“哟,这不是独孤掌门吗?您不是回峨眉了吗?怎么来这儿了?”

只见那满怀杀机之人,赫然是身为峨眉派掌门之尊的独孤鸣鹤。

独孤鸣鹤一步步走近,脸色狰狞,满腔怒火:“你竟然敢真的灭了峨眉!”

沈红雪委屈兮兮道:“独孤掌门,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明明是你自己让我带着毒人上一趟峨眉的,现在却翻脸不认人,反而来怪罪我了?真是好人难做,早知如此,我就不答应你了。”

独孤鸣鹤怒道:“还敢狡辩,你给我去死吧!”

不再二话,持剑杀来。

“你的对手,可不是本公子……”沈红雪往后一退,叫了声:“老二。”

“嘿嘿,独孤掌门,想要对红公子动手,你还得先过我这一关。”

五毒魔童直接迎了上去。

沈红雪也打算从旁边绕过离开。

477.始末1

【上一章做了一点修改,灭峨眉多了一个人,放在红公子和五毒魔童的对话中引出】

然而就在沈红雪打算离开时。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你红公子才是他的对手,旁人可代劳不了。”

同时,有鬼魅般的黑袍身影从中间闪出。

那人来之突兀,来之迅速,身法诡异惊人至极,直接截住了五毒魔童。

而独孤鸣鹤趁此纠缠,一刻不停,杀向沈红雪。

沈红雪不闪不避硬扛独孤鸣鹤一剑,一拳回击,独孤鸣鹤亦起掌相接,各自震退。

五毒魔童与那黑袍人才交上手,便分开,退到了沈红雪身旁:“红公子,这些人有备而来啊。”

沈红雪看了看那多出的人,笑了笑,说:“呵呵,幻影鬼卫。”

接着环顾一周,朗声道:“百知公,既然都来了,就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昨日没有机会与你好好叙旧,不如咱们就今天补上。”

这人正是昨日跟在百知公身后的四人之一,为青龙门的幻影鬼卫,以身法轻功见长。

“你派人铸下了峨眉血案,自需承受独孤楼主的怒火,待他怒消,了此恩怨,你我再叙旧不迟。”

一旁,方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同时。

另有两个着相同黑衣的鬼卫一前一后抬着一架滑竿座辇出现,座辇上,自然是百知公头顶华盖,悠然倚靠。

还有昨日推轮椅的年轻人与另一名幻影鬼卫一左一右在侧。

派头十足。

定在旁边看戏。

沈红雪道:“百知公此言差矣,本公子灭峨眉,全是受独孤掌门本人之邀,如今,峨眉灭了,却又要怪罪到本公子头上,这是哪门子道理?”

百知公道:“皆是明白人,你也休作诡辩,今日若不能让独孤楼主满意,恐怕征楼就要换一个副楼主了。”

沈红雪笑道:“哈哈哈,既然话说到这份上,看来本公子不应也得应了,灵刀九斩,霸剑七重,独孤掌门的刀剑双杀,本公子早想讨教,不过,动手之前,有一件事本公子还需要与独孤掌门说明。”

独孤鸣鹤声音低沉道:“说。”

沈红雪道:“就是老二老北在灭峨眉派时,不小心漏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对了,老二,老北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五毒魔童怪笑道:“嘿嘿嘿,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公孙老爷子在死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灭峨眉,老北就在旁边随口回了一句,说是某个人对他们兄弟不放心,请我们出手解决的,只是毒人收不住手,就顺便将其他普通弟子也给收拾了。我记得当时,附近还有好几个活着的人,那位小公孙老爷子好像也刚好出来,想来是听见了的,他被毒人海打落悬崖前,还吼了一声独孤奸贼呢,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红雪补充道:“还有,事后老二去悬崖下找过,并没有找到小公孙老爷子的尸体,可见他还是活着的,不过伤势肯定也不会轻,如果谁对他有什么想法,本公子觉得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

独孤鸣鹤本就脸色铁青,越听越难看,“沈红雪,你敢陷害我?”

沈红雪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信誓旦旦地纠正道:“是说漏嘴了,我相信老北,他绝不是故意的。”

又道:“当然了,如果独孤掌门非要现在与我纠缠,那我为求自保也只好全力抵抗。本公子自认武功还算能入眼,独孤掌门固然能胜过我,可怎么也还是要损耗不少元气的,到时再遇到什么对你有意见的人,就算那人是重伤了,独孤掌门也未必能应付过来。”

“又或者,在这里耽误了太久,让某位师太先见到了小公孙老爷子,再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消息,就又是一桩麻烦。”

“你……哼!”

独孤鸣鹤怒极,心头终究是有忌惮,挥剑一斩,也不看结果,收件归鞘,扭头就走。

那道剑气裂地而来,转眼临近,沈红雪一脚踩下,飞灰湮灭。

挥起手高声道:“独孤掌门慢走啊。”

百知公称赞道:“没想到如此气急的独孤鸣鹤,也会被你一张嘴巴说退,好本事。”

“这可不是我好本事,是独孤掌门深明大义,心系峨眉。”

沈红雪笑道。

脸上的疤痕随着一笑就显得更加狰狞吓人。

峨眉派看着是灭门了,可终究还有点香火没烧干净,独孤鸣鹤毕竟,不单单是峨眉掌门一个身份,想那香火安安稳稳传下,就得先想办法解决了那颗眼中钉,免得后院起火,与此相比,他这里反倒次要了。

百知公道:“当初只是让你以攻打峨眉为掩饰,行暗杀公孙小龙之实,可没让你连峨眉一并屠灭,结果,让你做的你没完成,不让你完成的,你倒是做了,搅乱了本门多年的计划,此事,你作何解释?”

沈红雪歪着头道:“解释?百知公一向洞察秋毫,我与蓝姑这点小算盘,您应该能看出来才对……我这是在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啊!”

“试问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西门断绝与红公子再度现身,灭绝一派的消息更能助我洗脱嫌疑?万一在和百解生对质后,那一伙人还是不信我不是红公子,我总不能束手待擒等着被杀吧?而这个消息,不就是证明我并非红公子的最好证据了吗?”

“您说是吧?”

————————————————————————

七日前。

下午,未时。

唐兰心正在一间毒室调配毒药。

忽然,敲门声响起:“大小姐,点心好了。”

唐兰心皱了皱眉头,道:“拿进来吧。”

一名下人推门进来,将点心放在案上。

唐兰心:“唐七,有什么事?”

她从没叫过点心。

唐七道:“方才,百知公手下的幻影鬼卫送来一封信,命小的立即转交给大小姐。”

“幻影鬼卫?信?递过来。”

“你先退下吧。”

唐七取出信件递上,谭兰心接过信便挥手屏退了他,打开信件细阅后,目光变得冰冷,冷哼道:“哼,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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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始末2

阅过信后,唐兰心当即离开毒室,来到地底秘窟,找到沈红雪,将信给他。

“红郎,百知公命人送来这封信,你看看。”

“百知公?我看看!”

沈红羽接过信细阅:

“红公子即沈红雪一事,已告移天星月知晓,二人已在来唐门的路上,预计入夜前可到,并在来前,已请人分别向峨眉派、玄虚观与六扇门致信一封,料信上所言亦是此事,各派高手,不日便会齐聚唐门,可以对质为名来百解楼,会助你洗脱嫌疑。此番为警告,望谨记于心,往后恪守本分,勿再阳奉阴违,否则,再引仇家上门,便无提醒,更无所助,若有必要,总坛高手,亦亲自惩戒。

明楼!”

读过信,沈红雪轻笑道:“有意思!”

唐兰心道:“红郎,你打算如何处理?”

沈红雪将信放在蜡烛上点燃,看着信纸燃烧成的灼灼火花,淡淡道:“百知公不是已经给出方法了吗?等人上门时,找个机会提出来去百解楼对质就行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唐门,移天宫那两女人也不是只会蛮干的傻瓜,这次不等其他人到齐就急着过来,未必会明着登门、直接兴师问罪,说不定是想潜伏在暗中窥探,收集证据再发难,所以接下来,如果不是有什么危险,你就先不要下来了,免得被她们发现,这个地方,暂时还需要尽量瞒着。”

“对了,来而不往非礼也,百知公给咱们准备了这份大礼,咱们也不能无动于衷,正好老北最近也过来了,毒人魔又要重练,需要节省血池资源,就叫老北做一回红公子,和老二带上毒人海去灭了峨眉派吧。”

——

百知公对沈红雪的解释显然不甚满意,哼了一声,“希望往后你还能一直这般未雨绸缪,策定完全,对有些事,不要想着去冒险……有些事,是不能赌的。”

随后又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已经足够重视你了,可现在我发现,还是小瞧了你的胆大。”

“此事,代皇这边,老夫会去说项,不会再追究,但独孤楼主那边,还需要一个交待,你自己掂量。”

沈红雪道:“我明白,独孤楼主那边,自然会有交待。”

百知公道:“最后一件事,也是最紧要的……代皇的耐心有限度的,毒王之毒配制之法,毒人炼制与控制之法,不要再找借口拖延,尽快呈上。”

“我回去后,便会整理出来。”

“小白,走吧。”

百知公吩咐一声,鬼卫起轿。

沈红雪却又叫住道:“且慢。我还有一件事比较好奇,想请百知公指教。”

百知公道:“什么事?”

沈红雪道:“百花谷的两名女子,对本门敌意明显,何不趁早除去,反而一直放任?她们进展神速,如今已经能与一些绝顶高手匹敌,再过几年,门中除了代皇,恐怕没人是敌手了。”

百知公道:“她们与当年那个帮助唐门擒住你的白衣女子有关,应该就是当初在她身边的两个小孩,而那女子,又与督楼有所牵涉,早先就多次刺杀过本门高手,却都被凌督主压下,不许其余各楼插手。”

虽然当初交手时,星月二人没有跟在玉凌身边,但这前后同行之事,早已被青龙门摸到。

顿了一下,百知公又道:“此外,她们曾受张三丰亲自出手相救,不知是何缘由,还有近年新现身的那名先天人也与她们有关,在弄清这些关系前,或者在代皇武道大成之前,本门不宜对付她们,以免节外生枝。”

沈红雪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背靠两大先天,那两个女人,想必是有的蹦跶了,……”

“对了,路人甲,真的死了吗?”

百知公道:“路人甲死了,百解生还在。”

沈红雪直接笑着拆台他的装腔作势:“哈哈哈,我就说嘛,每一名百解生都来之不易,不会为这种小事折损。只是竟在那一群老江湖眼皮子底下作假,我看百知公才是真的胆大。”

百知公不再理他,道:“走吧。”

鬼卫抬轿,一行人隐没丛林而去。

“恭送百知公!”

沈红雪在后面抱拳。

“立即回唐门。”

……

毒王霾沾身,唐兰心身染绿毒,虽肌体受制不能动弹,但紧咬牙关已不说话,只有从喉间吐出的低吟轻荡,面目近乎扭曲,显然正极力忍受,身体亦在颤抖,这是出于痛苦的本能,并非外力能完全压制。

大约过了十余个呼吸,毒霾又往外扩散了一些,唐兰心身上绿斑所在,皮肤出现开始褶皱,仿佛肌体老化的皱纹,虽不明显,却在星月二人眼里足可见到,明月天手一挥,掀起一阵掌风,草木摇曳,眼前毒霾随之一阵逸散,正待过去,打算将人扯出,却被幽星夜拉住:“姐姐,这毒气厉害,我不怕毒,还是我来吧,你要是再被染到,体内毒性又加重了。”

明月天点点头。

这毒霾看着诡异厉害,幽星夜也不大想直接接触,为防万一,又以掌力虚化掀起数阵怒风,拂动绿霾,倏然纵身化惊鸿闯入,一把拉住了唐兰心,身形暴退。

才出来,放下唐兰心,内力稍息,幽星夜就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虽未闻到什么异味,却也心知这一瞬间还是沾了些毒气,急忙在一旁盘坐下,化太阳气运功周身,焚烧毒气,而在焚化过程之中,腑脏还生出阵阵绞痛,可见此毒毒性之烈。

明月天屈指隔空打穴,解了唐兰心的禁锢,恢复其言行之力,只禁内功。

虽离毒霾,痛苦还在,唐兰心立即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摸着肚子,人几乎卷缩起来,满头大汗。

过了一会儿,唐兰心才哆哆嗦嗦从身上摸出一只瓶子,却见明月天手一抓,便将药瓶摄来入手。

唐兰心:“你,你……”

明月天没理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不少丹丸,问道:“怎么服?一次几粒?”

唐兰心咬了咬牙,痛苦道:“直接,服用,即可,一次,三粒。”

明月天倒出三颗,屈指一弹,唐兰心嘴便张开,被喂下三颗丹药,又一弹,嘴巴闭上,喉间滚动,已吞咽下去,随后紧盯住她,静待结果。

半晌。

幽星夜运功完起身。

明月天问道:“没事吧?”

幽星夜摇头:“没事。”

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绿霾已经升到近乎一丈高,四面范围自然更广,皱了皱眉头。飞身过去,跑入林中二三十丈远,运足真气,奋力接连击地,片刻后炸出一个一人多深大坑,又到绿霾之外,隔着丈余,狠狠呼气,鼓足功力起掌,顿时狂风四溢,飞沙走石,远远将那毒人残尸与断头托起,一直送入大坑,又将四周泥土推回掩埋上,并另摄来厚土盖上砸实,还将附近树木斩断,尽数堆积在此,成一座高高树山。

不敢说如此能杜绝毒气扩散,但想必多少能暂缓一时,节省出通知唐门的时间。

480.败露1

收拾了毒人残尸,幽星夜又在往前往后五十丈内的路段附近,砍断不少树木,劈出山壁乱石,将道路也给堵上,阻止车马穿行,至少有人经过的话,能拖延一些时间。

才到了明月天身边,说道:“姐姐,这毒王霾太危险,如果放任不管,真的蔓延开,恐怕是要死不少人,我打算去一趟唐门,让他们来处理,你先带唐兰心走吧。”

明月天摇头道:“唐门态度不明,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沈红雪就是红公子一事,唐门不知道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如果知情,则说明唐门与青龙门已经沆瀣一气,这时候幽星夜却上门去,无异自投罗网,确实危险。

幽星夜满不在乎道:“放心吧,我又不和他们死磕,我不进唐门,就在外面吼一嗓子,报个信就撤,他们还能追上我不成?”

明月天还是摇头道:“唐奕天深浅不知,不能小觑,如果是敌人,你未必能应付,我与你一起去。”

幽星夜指向一旁的唐兰心:“你如果也去了,那她怎么办?总不能一并带过去吧?”

唐兰心服下三颗丹药,又经过了这一阵休息,已有些缓过气,身上的毒斑虽说还在,可不再扩散,痛苦看样子也被压制,已经在地上坐起来,当然还是一副虚不受力的模样,额头汗珠未散,大口喘息。

明月天道:“找个地方,先藏着。”

她身上的毒,青龙门的消息,都还指望着唐兰心,所以不到逼不得已,杀是不能杀的。可这里和天都城距离数十里,也得跑上好一会儿才能到,眼下毒王霾之患在即,先跑一趟天都城有些浪费时间,而且,天都城还有一个百解楼在,百解楼与青龙门不清不楚,可能根本是一家,也是一个隐忧,倒不如就近处理。

“她还中着毒,可别直接藏死了。”幽星夜嘀咕了一句,看向唐兰心问道:“唐大小姐,你也听到了,我们要去唐门,来回恐怕需要半天时间,这期间我会像先前那样将你完全禁锢,藏在这附近,我问你,在我们回来前,刚才那三颗药丸,能不能压得住你身上的毒性?”

唐兰心眼下怒火冲心,是恨极了明月天,最想的是打骂,但打是打不了的了,骂的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着实不明智,只能压住满腹火气怨恨,若说不想被藏在这附近某个鬼地方的希望带上自己,也不现实,她可左右不了眼前两人的想法。

略作沉默,便说:“三颗解毒丹,能压制毒性一天,只要不是豺狼虎豹,山贼土匪过来,我应该能撑到你们回来。”

“那就希望唐大小姐运气足够好,能够一直不被那些个豺狼虎豹、山贼土匪给盯上。”

幽星夜笑眯眯道。

说完,就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又施傀儡手禁锢其全身。

起身环顾四周一遍,跃上道路一侧的山壁,至高八九丈一林木密集处,纵碧落连横,清平细木杂草,清出一块软地,才回去将唐兰心提来放置。

随后二人不作耽搁,直接上路,纵身往唐门方向而去,途中少见休息,奔程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唐门。

——

一天前。

沈红雪、唐兰心夫妇随着幽星夜等人前往天都城,不久之后,唐奕天也出了草庐。

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地下看看。

唐工毕竟擅长的是暗器的制作与使用,对毒脉,只能说了解,远谈不上精通,当初掌理毒人事宜的唐啸天瘫痪,唐工在下面代管了一段时间,终究觉得力不从心,劳心累力还办得含糊,加上还要驱使毒人出门,这才不得已选择将下面的事交给考察初过的唐兰心,之后才有唐兰心力主平时让沈红雪在下面坐镇,她自己只在三日一祭十日一换毒的关键时间下去处理的事。

眼下,小夫妻两都离开唐门去了天都城,又留唐工一人在下面,他不大放心,打算下去看着,若是毒人出现暴动,他也能直接镇压处理。

那些毒人说是练成了,其实还是有缺陷。

比如半年前,唐工驱使毒人南下灭了五毒教,出动的毒人海见过了纯血之后,便一直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虽有驭毒术与血奴之血、毒王之毒,也都没完全安抚住,为防万一,仍需唐奕天时刻坐镇唐门,以免安抚、控制不住,毒人狂性大发时,门内无人可制,毁了唐门。

这段时间,哪怕明知在龙木岛时还算交好的公孙小龙被人袭击受了重伤,峨眉经此一役门人弟子也损伤不轻,唐奕天都没有打算去看望故友,今日未跟去天都城,都是为此。

也是因为这个,原本唯有门主与毒脉长老能出入的乾坤阁书房,特许他也能随意进出。

至于那些在下面看顾的弟子与血奴,有进无出,只要下去了,除死之外,不能上来,永不见天日……这也是那些弟子选择归顺沈红雪二人的原因,因为他们许诺,能让他们重见天日。

来到地下秘窟后,并未见到唐工在血池处指挥坐镇。

“大长老呢?”

唐一镇静地回答道:“回大爷的话,今早投放血药时,有毒人传出一道劲力,大长老躲闪不及被伤到,正在房中疗伤。”

这是为防唐奕天下来,事先就准备好的说辞。

而大爷,是唐门之中知晓唐奕天存在的普通弟子对他的称呼,毕竟他在门中不履职务,又是前门主长兄,一时也没什么合适的称呼,干脆就叫上大爷了。

唐奕天看了他一眼,问道:“大长老伤情如何?”

唐一说:“不碍事,休养四五天想必就能痊愈。”

“那就好。”唐奕天道:“你要好生照料。”

“弟子明白。”

“除了这个,毒人还有暴动吗?”

“不曾。”

“嗯。”

唐奕天绕着血池走了一圈,观察四周,忽然指向入口旁边的洞壁问道:“那是什么?”

唐一顺着他手指看去,离地接近七尺处的壁上,嵌着烛台,灯火摇曳,疑惑道:“那不是灯台吗?”

唐奕天道:“你过去,凑近看。”

唐一走近一看,顿时后背一凉,冷汗落下。

480.败露2

灯台处,所见之物,令唐一后背凉透。

因为那赫然是一根黑针,就在灯台下二三寸处的阴影里。

毫无疑问,这是昨天唐工不知在什么时候留下的——或许是与他们这些杂兵动手时所留,也或许是和沈红雪那幕后主使交手时所留。

针体本身就是灰黑色,加上灯下黑,若不细看,的确很难被发现。

他们先前已经处理过痕迹了,没想到还是遗漏下了这个,更关键的是,还被唐奕天发现了。

唐一也是机敏之人,心知正是紧要关头,不敢露出马脚,当机立断,取下黑针,面不改色道:“这个啊,应该是大长老试验暗器的时候,留下的吧。”

说着,过来将黑针递给唐奕天。

“是吗?”

唐奕天结果黑针看了一眼,淡淡道。

“那你心跳为何突然变快?”

唐一道:“啊!?弟子不明白大爷的意思。”

“你看,现在更快了,还有方才,我刚开始问你大长老的情况时,也是如此……说说看,你这是在心虚还是在害怕?你又心虚什么?害怕什么?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唐一强笑道:“大爷,说说笑了,弟子哪有什么东西瞒着您的?”

唐奕天叹了口气:“带我去见大长老。”

唐一道:“大,大长老正在疗伤……”

唐奕天眼神一凛,气度高凌,不容忤逆,道:“我说,带我去见大长老。”

绝顶高手的气场,本就凌人,心虚之人,更为此震魂慑魄,唐一心防崩溃,面色刷白,一下瘫倒在地。

——

沈红雪比星月二人更早一些到的唐门,但没有现身。

尽管离去前已经做好了在此期间唐奕天会下地窟的心里准备,但并不是万无一失,所以眼下最坏的可能,是唐奕天已经发现了唐工之事。

若是如此,唐奕天现在肯定就等着他回来,他只要一现身,必然会被得知。

或许事态远未至如此,但眼下还是谨慎一点好,他不想在这里赌。

所以他打算通过密道潜入炼制毒人的地下秘窟。

通向秘窟的通道当然不止乾坤阁一条。

唐门地牢之中就有一条,这通道不是人行,而是用于送物,每日都要上下酒水饭菜。

毕竟那几十号人都要吃喝,而地下那环境,显然不适合生火做饭,偶尔还行,日日如此,那是找不自在,至于拉撒问题,反倒不大,那里有一条地下暗河,都给顺河解决了。

此外在唐门后山上也还有一条。

当然,这是唐门高层知晓的通道,看似是荒僻所在,人迹罕至,也无人看守,可其实一直在唐门高层的掌握之中,里面还设有机关,以防有人误入。

眼下沈红雪也是打算从这里下去,不需走唐家堡,能更直接从山上绕到这里来。

但在下去前,还需要做另一个准备,以防万一。

隐入山林前,他对五毒魔童道:“等会儿我会先下去看看,如果一切没问题,我会直接带着毒人从后山密道出来,而假如出现意外,比如唐奕天在下面,我会想办法先将他引出来,到时你从咱们发现的那条密道进去,控制毒人离开唐门,去龙泉山庄等我,现在你先躲到后山观察,具体时机,你自己把握好。”

五毒魔童点头道:“我明白。”

去往地下秘窟,除了那几条已在唐门掌握下的通道,其实还有第四条,也是唐门高层所不知道的路,早先被沈红雪意外探知,那是自然形成而非人力挖掘的密道,入口也在唐门山的瘴气林中,就是当初星月二人诛杀五毒魔童那片阴暗密林的附近,当初另外几个五毒魔童,就是躲在那里面查探地底下的情况,才没遭遇上的。

那入口看着只是一个普通的裂口,不大,十来岁少年的体型就无法挤进去,当然,精通缩骨奇术的或者七八岁的小孩能例外,七八岁小孩体型的五毒魔童,也例外。

而进入其中,其实中间还有一段是相当开阔的起伏地势,到了末端,才又变得狭窄,那里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密道,让五毒魔童走这路正合适。

……

定好计划,两人分开行动,沈红雪来到后山密道,打开里面机关下到秘窟去。

然而才到,他就发现了不对。

这里一扇石门隔着,需开启机关拉上才能出入,当石门隆隆上升之后,对面有两个人,正盯着这边。

这通道地上入口只设机关,但地下出口,是有人把守的,此刻当然不会没人。

但是这人有问题。

原本留守地底的三十名弟子,除了不肯归顺被干掉的那两个,其他每一人,甚至那些被囚禁于此用以供血的血奴,沈红雪都认识,至少都知道长相,但现在……

把守出口的两人,却是生面孔。

一见这两人,沈红雪立即猜到唐工的事已经败露。

只有事情败露,唐一等人被处理了——或是被杀或是被囚禁,而这里又需要人手,才会从地上重新调遣弟子下来。

石门开启,各见彼此。

守卫中的一人喝问:“你是什……”

沈红雪眼下并没有遮盖住面容,而除了地底下这些弟子,唐门之中见过他真容的没几人,从上面调下来的人自然不认识他。

但此刻沈红雪肯定不想这里闹出太大动静,当机立断,立即出手,纵身一掠,要直接行凶,阻止对方出声。

然而一道刀光骤然间从对面劈出,经过这二人中间斩向沈红雪,沈红雪临阵换招,一拳击下,崩然一响,刀光粉碎,而沈红雪亦连退数步,行凶之行,不可再行。

这时,那守卫剩下的“么人”两字才落下。

而刀光所过,地面已被剖开,出现看了一道漫长刀痕。

唐奕天握刀,从石室另一侧门外出现。

沈红雪眯起眼道:“没想到大伯竟也在这里。”

唐奕天没有多作废话的打算,道:“你是打算束手待擒,还是等我废了你,再行擒捉?”

昨日,他心血来潮下地底一行,已经将这里的情况探明,唐工也已被他救出,如今正在休养,他堵在这里,就是守株待兔。

他与唐工商议,猜测沈红雪、唐兰心二人,无论此去天都城对质的结果如何,只要未死,可能不会在唐门出现,但肯定要回到这里来一趟,毒王毒、毒人都藏在这地下,就不信,他们能舍得放弃。

而连此的三条通道,地下出口都在这里相邻的几个石室,有人想下来,必经其一。

他只需守在外面等动静就行。

沈红雪装傻道:“大伯这是什么意思?”

“哼。”

唐奕天不再多说,挥刀斩出。

“唉,大伯这平白无故对人拔刀相向,翻脸无情,真让人心寒,我还是告退了。”

沈红雪硬接下一刀,转头就跑回通道。

唐奕天没有犹豫,直接追了上去,只留下一句话:“去回报大长老,沈红雪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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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挑拨

唐门山门外。

幽星夜并未现身在唐门弟子前,而是绕了过去,唐家堡在望,正打算吼一嗓子,前面忽有动静。

便不急传声,居暗中,驻足观望。

而片刻后,便见一前一后有两人追赶着。

两人速度皆快,但还是看清,后面在追的,是唐奕天,而前面在跑的,却是沈红羽。

更后面还有一些唐门弟子攒动。

幽星夜好奇道:“哈,这两人会打上,这是身份败露了还是反目成仇了?”

一句话的功夫,沈红雪已经跑向了这边,并已接近。

明月天道:“过来了,动手。”

二人不再犹豫,直接跳出堵他。

明月天冰刀卷雪龙,席卷而去,幽星夜隐在冰雪之后。

来势突然。

沈红羽起掌接下,身形一震一退,唐奕天已紧随其后抵达,持刀一拍,刀身震背。

啪得一声脆响。

沈红羽退势受阻,还反被这刀势震得往前栽落,这一前一退,又一前,又一退,仿佛在被人踢皮球,不过,唐奕天手下留情未以斩击,又有坚不可摧的大金刚身,沈红羽自然没有受伤。

但剑光倏至。

幽星夜也出手了。

剑锋划过胸腹,血光乍现。

沈红羽这回遭创。

但在被斩中的刹那,也已后移,凌空倒转,播撒了一地血花,硬生生让自己旁落一边,未向唐奕天,得以喘息。

幽星夜垂着滴血的碧落,笑道:“哈哈,沈先生,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竟是回唐门来了。”

沈红羽单膝跪伏,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前伤口,抬起头,嘿嘿笑道:“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就是要你想不到,才要来啊。”

幽星夜看到他胸前醒目的伤口,竟在快速愈合,说句话的功夫,那创口竟然已经小了三分之一,“沈先生的伤,恢复的可真快,有此法门,让人艳羡啊。”

来路上,她已听师姐提到,先前交手时,沈红羽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内外皆重,还被大傀儡手禁锢……这禁锢如何这么快解开的且先不提,单说伤势,到这会儿才过多久?他却已经活蹦乱跳能打能杀了,完全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眼下更是亲眼目睹这伤口的愈合速度,那疗伤法门,当真是惊世骇俗了,恐怕比她的补缺真气,还要更胜一筹。

沈红羽道:“没办法,谁让我运气好,偏偏就得了这样一门秘法呢。”

“那就让我来试试,沈先生的秘法,到底有多厉害……不知道砍断了你的手脚,还能不能恢复。”

幽星夜眼神一凛,剑起一霎。

而在剑光将至刹那。

一侧,唐奕天横刀一抵,挑开剑锋。

真气激荡,幽星夜不欲强拼硬杀,抽身而退。

明月天目光森森,身旁冰刀盘旋,挥散透骨之寒。在幽星夜受阻退开刹那,飞刀惊寒,电掣而至,弥补幽星夜所退之缺。

而刀光起兮。

唐奕天一刀斩碎冰魄飞刀,冰雾化散,寒气萦绕,任凭沾身与否,皆难伤其身。

幽星夜没有趁机追击,道:“唐前辈这是何意?”

唐奕天:“这里是唐门,他还是唐门的人。”

幽星夜道:“前辈还当他是同门,只怕他未必肯认自己还是唐门中人。”

沈红羽叫道:“谁说我不认为自己是唐门中人的?大伯,您知道的,我可是一直都当自己是唐门之人的,咱们唐门的人,可不能叫外人欺负……”

唐奕天脸皮抽了抽。

沈红羽嘴巴说个不停,继续道:“还有,刚刚从天都城回来时,这两个女人在半道截杀我和兰心,我是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回到唐门的,现在兰心情况怎样了我都不知道,说不定已经被她杀了,大伯,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唐奕天望向二人,问道:“兰心现在怎样了?”

幽星夜叹气道:“你唐门的大小姐,你们自己还不了解吗?随便挥挥手就是一箩筐毒药,我根本近不了身,让她跑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她就自己回来了呢。”

她当然不肯承认唐兰心已经落入自家之手。

沈红羽指责道:“骗人,肯定是骗人,兰心武功一般,哪里能逃过她的毒手?大伯,她肯定是在说谎。”

幽星夜撇撇嘴道:“爱信不信,我懒得和你纠缠这破事。”

又对唐奕天说:“废话不多说了,前辈,沈红羽便是红公子,此事前辈是否知道?”

唐奕天道:“刚刚得知。”

幽星夜道:“那前辈打算如何处置他?又打算给我与其他众多受害者怎样的交待?”

唐奕天道:“此事经本门商议过后,自有交待。”

幽星夜道:“那就交给唐门自己处理,我暂不追究,只是希望最后唐门不会包庇凶手。”

唐奕天默然不语。

幽星夜也不在意,继续道:“我这趟过来,是……”

未说完,唐奕天忽然反手一刀斩出。

原来趁他们说话这片刻空当,沈红羽已将胸前剑伤治愈,恢复了元气,直接起身飞逃。

沈红羽头也未回,硬挨一记刀罡,飞身纵去。

这一刀,劈是劈中了,伤没伤到人就不好说,而血,也是未曾落下的。

唐奕天正待追击,这回换成了幽星夜拦他。

如今唐兰心在她们手上,沈红羽迟早会自己找上门来,本来追不追他都无所谓,但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

幽星夜道:“沈红羽之事并不着急,他的性命可暂且留下,眼下另有要事需前辈相助。”

唐奕天直接拒绝:“我没功夫。”

幽星夜则不废话,直接将情况说明,道:“方才在来唐门的路上,有沈红羽的同伙驱使唐门毒人对付我与师姐,反被我们所杀,但那尸体一直在散发毒气,若不尽快处理,让毒气蔓延开,恐怕龙泉山一带要死不少人……我知道此事只有唐门能解决,但唐门这边,管还是不管?”

唐奕天果然被吸引,脚步一顿,回头问道:“你们杀了毒人海?”

幽星夜眯着眼睛,居然一点也不加以掩饰,就这么直接地承认了唐门果然存在毒人,究竟是不在意被人知道,还是性格如此,藏不住事?

她饶有深意道:“看来唐门对沈红羽的事果然了若指掌啊,我只说毒人,前辈就知道那是什么毒人海了。”

唐奕天一点也不客气,道:“少阴阳怪气,尸体在哪个位置?”

幽星夜道:“龙泉云顶顺官道往西走十几二十里,那附近的路都已被我堵上,你们只要过去就能找到。”

唐奕天道:“我现在便去通知工叔工叔准备,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幽星夜叫住了他:“等一下。”

唐奕天道:“还有何事?”

幽星夜道:“和那毒人交手时,我们也中了毒,请问前辈,唐门可有办法帮我们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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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毒人三毒

482.毒人三毒

唐奕天看了看她们,道:“毒人之毒非同小可,你们这样子,可不像是中了毒。”

幽星夜解释道:“我们师门武学特殊,对世间大部分毒物有克制之效,所以暂时无事。”

唐奕天有些惊讶道:“连毒人之毒也能压制住,看来你们所学武功,还要超乎我原先预料。”

正说话间,原本远远被甩在后面的唐门弟子这时候才追上来。

沈红羽跑得飞快,他们是追不上了,但眼下还有几人却可以交差。

一人扬刀指着唐奕天质问:“你是什么人?”

说来也是尴尬,唐奕天贵为先唐门之主的长兄,现任唐门门主嫡亲大伯,在唐门之中却无几人认识,此刻这些闻得动静先一步赶到四周的唐门弟子虎视眈眈的目光多是停留在他身上,对他的敌意比星月二人还重。

毕竟,星月二人才在唐门住了一晚,昨天早上才离开,年前也来住过几日,不少人其实认出她们。

唐奕天没搭话,面无表情,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惭愧与生气这份尴尬。

见他被自家人逼问,自己这外人反倒没受特殊对待,幽星夜有些哑然,有些想笑。

还是主动帮他解围,说道:“唐前辈是你们门主的嫡亲大伯,若是不信,派个人去问一下你们的门主就知道了。”

“这……”

几人迟疑了一下,说话那人示意旁边一人先回去禀报,那人也有默契,直接转头离开报信。

“我与唐前辈有几句话要说,不知道几位是否能退避一段距离?你们放心好了,我们绝不会趁机逃跑,我是华山剑派的凌珊,前天还在唐门住了一宿呢,你们应该也知道的,华山剑派的信誉总还有些保障吧?”

劝退了剩下两名狐疑的唐门弟子后,幽星夜继续先前话题,道:“前辈,毒的事……唐门可有解药?”

唐奕天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毒人之毒,分为三种,第一种,为纯毒,药效类似砒霜,但毒性在砒霜十倍以上,除非主使者驱使毒人刻意收敛,否则毒人一举一动皆含此毒,第二种为毒王之毒,当毒人暴怒或受伤时,便可能催发此毒,第三种为毒王霾,是毒王之毒的变种,毒人死后尸体散发出来,后两种毒,效果相似,都是加速中毒者生机流逝,转眼白头,立催人老。”

“要想解毒,需先确认你们中的是哪一种。”

“姐姐……”

幽星夜望向明月天。

明月天摊开了右手,掌心有一块黑影,道:“我与毒人交手之初便发现中了毒,之后从未有过肢体触碰,毒王霾出现后,也未沾染到过,应是第一种。”

“若是纯毒,倒是还有救。”

唐奕天看了一眼,说道:“我不擅毒术,看不出你这是不是纯毒,但可以肯定不是毒王之毒,那是用以毒杀先天的剧毒,以你的功力,若中了此毒,就算有什么秘术,也绝撑不了一刻钟。”

幽星夜惊讶道:“毒王之毒这么危险?”

唐奕天:“否则如何敢称毒王之毒?”

幽星夜迟疑道:“听前辈的意思,若中毒王霾与毒王之毒,是不是就没救了?”

唐奕天微微点头,说道:“毒王之毒与毒王霾两者,无药可解,就算是唐门的手段,也只能做到暂时压制。”

幽星夜皱起眉头:“只能压制?”

明月天中的可能是那所谓纯毒,可她中了的肯定是那毒王霾。

虽然经太阳真气运行焚化,暂时无碍,也感受不到异常了,可毒王霾毕竟始于毒王之毒,而毒王之毒好大的名头,天知道此刻有没有残毒难以清干净,还是多了解一些比较好。

唐奕天道:“不错,只能压制,但无法彻底化解……”

他详细解释道:“唐门内有百解王散与化毒丹两种解药,前者一剂能将毒王霾毒性压制三个月,毒王之毒则是能压制半个月,但百毒王散虽也是成药,还是需要重新加水熬制才能服用,可这需要时间,说不定药没熬好已经毒发身亡,这就要用到后者,三颗化毒丹可压制毒王霾两日,或是压制毒王之毒一天,是应急所用。”

幽星夜道:“我先前处理毒人尸体时,沾染到了一些绿霾,应该是中了那毒王霾。”

随后抱拳诚恳相请,说道:“唐门若有解药,望请相赐,还有我师姐的毒,也请相助,若施援手,我们二人感激不尽。”

唐奕天道:“如今唐门毒脉高手缺失,而你们现在又压制住了毒性,外在特征不显,能看出你们究竟所中何毒的人恐怕没有,我便只以纯毒与毒王霾给你们准备一些解药,到时是否服用,你们自己决定。”

“我要去找工叔说明毒人海的事,顺便取解药,你们就先去会客厅等候吧。”

……

唐奕天撂下话后,不等幽星夜回话,也不管不远处那几个弟子后知后觉的反应,纵身而去,迅速离开,欲回地底寻唐工说事。

但到乾坤阁时,对方也正好出来,这便碰上。

唐工先前被沈红羽制伏,当时沈红羽下手并不算轻,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虽被唐奕天救出,也服过药物治疗,但时间太短,显然不可能痊愈,还需休养。

但他忧心毒人的情况,便没到地上休养,就留在了地下。

方才接到沈红羽已回唐门的汇报后,就又急忙离开休息的石室,回到地上来,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只碰上返回的唐奕天。

见他这时独自一人,唐工脸色微变:“奕天,怎么只有你一人?没抓到那两个孽障?”

“让他跑了,兰心应该没回来。我刚刚追出来时……”

唐奕天点了点头,将先前的事与毒人海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

听罢,唐工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毒人海死了就死了吧,总好过继续被他们利用去为非作歹,一直下去,到最后还是要给唐门招祸。”

这件事本就是唐门理亏,何况炼制毒人之事若传扬出去,说不定要引起正道群起而攻,除了青龙门,邪道其他各派也要窥伺,因此哪怕对毒人海的损失再心疼,他也不可能多作追究,反而还要对星月二人多加拉拢。

当然,若足够狠毒、足够实力,直接灭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目前看来,这并不大现实。

狠毒不够,实力也颇不足——若只是后者,点齐剩下毒人,加上唐奕天的武功想必能办到,可毒人越多越不好控制,说不定成功灭了口,顺便把唐门也给毁了,那未免得不偿失。

“毒王霾之事不容耽搁,我这就再去唤醒一个毒人用来解决毒王霾,你也下来吧,凌姑娘她们的解药也都藏在下面,就照你说的,两种解药都给她们准备一些,就当封口了,到时也好说话。”

483.毒人地

二人回到地底秘窟血池处,唐工取出解药装在一个包袱交给了唐奕天。

这几昧毒的解药药方对唐门至关重要,他们绝不可能将药方送出去,只能给成药,其中百解王散准备的直接是一年的量。

接着唐工提醒道:“都退开,离血池两丈之外。”

几个弟子急忙照做,唐工、唐奕天自己也如此。

也是这空间够大,才能这般容纳。

随后唐工才去打开血池铁盖,触动一处机关后,吹奏诡笛。

池子里血水沸腾,但并未下降。

而随笛声渐扬,血水之中,铁链哗哗,挣扎愈烈,不多时,池子底下,血水四溅,一个毒人破血药之水而出,跳了上来,直接往唐工这边冲来。

但冲出一丈地,便被一条铁链拖住。

这个毒人身上仍被铁链绑缚,一端还连接着池子底下,浑如一条挂着血水的长尾,在毒人不断往前的拉动下,被绷得笔直,与池壁发出刺耳的摩擦。

旁边几个新调下来的弟子从不知道这底下的机密,此刻见到,都本能地被吓了一跳。

“不用担心。”

唐工吹奏几个特殊音节,暂罢笛声,毒人也暂时消停了下来,静静站立,身上毒性也尽量内敛,不使暴露发散。

随后唐工穿上早已备好的特制全身皮套防毒,到毒人旁边靠近看了一眼,暗暗叹气,这个是唐门四大毒人之一,取名毒人地,威力巨大,能搏杀绝顶高手。

其实如有可能,任何一个毒人他都不愿唤醒,因为每一个毒人都代表着莫大的凶险,就算唐门,也不敢保证能绝对控制住毒人。

可如今,毒人海被灭,尸体释放毒王霾,必须靠其他毒人才能解决此祸,也不得不唤醒它了。

唐工很快便收拾好心情,过去将血池铁盖重新关闭锁上,又取钥匙给毒人打开锁,解开铁链,还给摆脱束缚的毒人套上一件衣裳遮羞——尽管它早已死,其实也谈不上有羞没羞的。想了想,又给戴上了一个铁头套,挡住丑陋恐怖的面容。

这些东西,在这地下也齐全。

“你们看好这里,按我昨日吩咐过的,一切如常进行就可,不要多做其他事。”

他吩咐了一声,这才重新吹响笛声,驱动毒人跟随,离开了这里。

但到了返回地面的通道口时,才进石室门,唐奕天忽一顿,眉头一皱,身形急掠,退到门外,望穿廊道两端。

唐工察觉动静,控制毒人停下,回头问道:“奕天,怎么了?”

“刚刚好像有人在窥视。”

唐奕天皱眉说。

“有人窥视?莫非是沈红羽又下来了?不对,几条通道都有人把守着,他要是下来了,怎么会没动静……罢了,还是你过去看看。”唐工喃喃猜测,可又觉得不大可能,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让唐奕天过去查看。

“嗯。”唐奕天应了一声,往一端跑去。

这门外廊道,一端通往血池所在的炼毒室,一端是地下暗河所在,相距不过七八丈,唐奕天就是往暗河那边走的。

出廊道便是暗河所在溶洞,溶洞不算很大,四周点着火把照明,能一眼看得明白,唐奕天查看一遍,并无发现,只得放弃,回去道:“没什么发现,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工叔,咱们上去吧。”

在廊道出口往下二十余丈,是暗河流随和溶洞石壁的交接处,从这里开始,暗河再次化作暗流隐没而去。

当唐奕天离开大约一刻钟时间后,五毒魔童从接口处的水中缓缓冒头,整个人还隐在水下隐在水道内,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水面,打量四周。

他先前在地上,见到唐奕天与沈红羽的追逐,便不作耽搁,立即转入唐门山瘴气林,从密道下来,结果刚到前面廊道入口就发现唐工二人带着毒人转进石室,也不顾有无被发现,直接就回来下水躲着,过了这半天功夫觉得安全了,才重新出来。

见无人,五毒魔童才开始动,却不出来,仍躲在水下,顺着暗河贴着岸往上游慢慢游去,大约到了走廊口那里才再一次冒头,观察里面的情况。

——

地上。

会客大堂。

现任门主唐铁心已经接到消息,特地从山谷东边冬天冷夏天凉的避暑口别苑赶过来招待。

唐工二人来时,他也急忙相迎:“叔公,大伯,你们来了。”

对这不争气的侄孙子,唐工没给什么好脸,道:“这里交给我和你大伯处理就行,你先回去吧。”

“那就交给叔公和大伯了,两位姑娘,我先告辞了。”

唐铁心没有反对,点点就走了。

唐奕天将装着解药的包裹交给幽星夜,并告知道:“这里面,红色丹丸是纯毒解药,每三日服用一粒,一个月便能解毒,绿色丹丸是化毒丹,若是毒王之毒发作,来不及熬药,可服这个暂时压制,应急所用,用量先前和你们说过的,一次三粒,还有粉末状的是百解王散,需加水熬制,药汤煮开了就能服用,这里面有十二包,每月熬一包即可,一年后用完,可再来唐门取。”

“多谢两位前辈赐药相助。”

幽星夜道谢。

唐工叹道:“唉,本就是唐门失察,让那两个孽畜盗走了毒人,才导致两位姑娘中毒,唐门力助你们解毒,份所应当,凌姑娘这声谢,老夫受之有愧。”

“我看唐老先生脸色不大好,应该是有伤在身,前天见到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了?”

“唉,前天老夫去通知沈红羽时,发现了他的狐狸尾巴,哪知他便直接翻脸,动手打伤了老夫,还将我囚禁起来,还是昨日他跟你们去天都城后,奕天发现不对,才救下了老夫。”

“原来如此,难怪那时唐老先生没有回来,可笑我还信以为真,真当您是顶替他看守那什么秘库呢。”

幽星夜望向旁边从一进来就不言不语,甚至没有丝毫动弹过的铁头套毒人,道:“这个就是毒人吗?”

唐工:“正是。毒人面目丑陋,为免路上吓到其他人,老夫便给他戴上了这个铁头套。”

幽星夜道:“嗯,如果是和那个毒人海长得一个德行,那的确挺吓人的,是该戴上这个。”

唐奕天道:“毒王霾之祸不容耽搁,事不宜迟,你们尽快上路。”

幽星夜道:“前辈不一起去?”

唐工帮着解释道:“有老夫去就行了,奕天还要留守唐门,以防那两个孽畜趁机杀一个回马枪。”

“可您的伤?”

“无妨。这点伤,还奈何不了老夫。”

“那便随您吧。”

幽星夜点了点头,接着提醒道:“不过,我与姐姐还有事,最多顺路带您过去,但回程肯定是不会来了的,您这有伤在身的,我建议您还是带上两个精干的弟子,也好有个照应。”

2.为她心动

“好了,所有人集合,大家都跟我来,去检测室。”

白岚一向雷厉风行,最讨厌磨蹭墨迹的人,她才出现,四周的嘈杂私语已经弱下去,大家自发开始集合,而她一开口,其实已经排好队集合完毕,她也直奔目标。

至于点名……

总共才二十来人,谁来谁没来,她一眼就能看出了,没那必要。

来到检测室,白岚启动了气血检测机,就开始了检测:“现在开始检测,第一个,白马,拿下个人终端,进检测舱。”

……

“陈洁,总气血92,高发气血2.7,气血爆发度2.93%,拳力135公斤,不合格。下一个,陈晓光。”

气血其实就是每个人身体中与生俱来的一种能量,随着年龄增长而提升,三十而盛,六十而衰,也能通过后天锻炼提升。

只不过普通人气血太低,根本感觉不出来,武者则气血较高,到一定程度后,还能实实在在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存在。

而高发气血,说穿了就是每个人对自身气血的掌控度、利用率,这代表着跟人动手时,出手最大力道的强弱,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解释为一瞬间的爆发力。

以拳力作为标准,这里有一个恒定值,即消耗一点气血可以爆发五十公斤的出拳冲击力。

当然了,换成踢力、握力、拉力等等各方面,高发数值和爆发度就又有不同,要么更大更高,要么更小更低,不一而足,范围太广,一般都是定拳力作为衡量标准。

而总气血强度和拳力两个数值,也是武者品阶评定和武科生高考气血考核成绩的标准。

仙山四中这种检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行一次,每次学员检测的前后顺序,都是按上回成绩进行排序,所以赵昊和高武两人,一向压轴。

他们两个,每次都得先看半天热闹才轮得到“表演”。

高武这会儿正笔直不动站着,其实是趁有时间在练习桩功,已经憋了好大一会儿,陈洁的成绩出来时,高武就忍不住泄气,转头瞥了赵昊一眼,小声道:“这段时间你们是不是都忙着谈情说爱荒废练功了?怎么连着三次检测,她气血都没有什么长进?”

其实也并不算低了,根据联邦政府最新的公民平均气血报告显示,非武者成年男性平均气血在七十到八十这个区间,而女性则是六十五到七十五之间,陈洁虽然还够不到武者的标准,却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赵昊双手抱胸,看着检测舱那边,说道:“她太懒散,宁肯在旁边看着我练,也懒得自己练功。”

高武道:“那就是你这个男朋友的锅了……你自己练功时,也得督促她才行啊。”

赵昊哼了声:“不用你管。”

“呵呵……”

陈洁回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高武道:“没什么,就是当了一回吕洞宾,有点糟心。”

赵昊则瞥了瞥他,揽住陈洁的肩膀,说:“别理他。”

高武有点无语。

都有些怀疑,陈洁是不是为了照顾他自尊心,故意跟他说自己喜欢她、追过她这些话?否则怎么这货有事没事就显摆这个?

还是单纯为了撒一把狗粮虐一虐单身狗?

之后很快又轮到张山山和李小石,两人的无论总气血还是拳力都比陈洁要高一些,可惜,同样没有合格。

“邢禾,总气血103,高发气血3.1,气血爆发度3.01%,拳力155公斤,合格,下一个……”

“……下一个,赵昊。”

检测有条不紊地进行,大约一个小时后,总算轮到了赵昊。

上回检测,高武小胜一局,这回就是轴中轴,所以赵昊先检测。

“明天等着提包吧。”

他对着高武说了一声,撂下狠话,过去检测。

三分钟不到,结果出来。

“赵昊,总气血210,高发气血6.56,气血爆发度3.12%,拳力328公斤,合格,下一个,高武。”

二十多个人下来,合格的才五个人,一声声不合格将人打击得不轻,就算五个合格的,也没有让人特别眼前一亮的成绩,这时随着赵昊气血成绩被公布出来,周围检测完没急着去练功,反而留下看热闹的武科生纷纷惊叹起来,喧哗一下就起来了。

没办法,这份成绩,和前面的人,实在是鲜明的对比。

前面二十几个人,高发气血的强度大部分在八九十浮动,最高的也不过120,这可几乎就是两倍的差距。

“我记得上次检测,他才刚刚到二品吧?”

“是啊,上次还是气血二百出头,拳力三百一,这才半个月,又增长了这么多,太厉害了,我这辈子怕是没指望追上他了。”

“你还想这辈子就追上他?再加两辈子吧。”

白岚不满地回过头,呵斥道:“都吵什么?安静一点。下一个,高武。”

白岚的威严不言而喻,大家一下噤若寒蝉。

这时,检测舱打开,赵昊从里面出来。

下一个就轮到自己,高武早就在旁边候着,笑着说:“还不错,进步不小,难怪这么自信和我赌。”

赵昊眉头挑了挑,取回旁边的个人终端戴回去,没理他。

高武也不在意,跟着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摘下,放在旁边,进入检测舱。

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气血消耗后,能够自行恢复,尤其是在只爆发一下两下的情况下,恢复得很快,气血在变动中,要直接测试高发气血强度比较麻烦,检测时都是通过气血总量和拳力反向推算高发气血值与气血爆发度,所以,检测舱里主要设备就是气血扫描仪和拳力测试机。

躺到扫描台上,被送进检测管道,qx光横着竖着斜着往身上招呼一遍,一分钟后扫描结束,这气血检测就算完成了,接着是拳力测试。

站在黄线前,呼气,蓄力,狠狠招呼一拳,显示屏上的数字一阵乱跳,最后定格,随便扫了一眼,还不错。

高考和武者评定时,有十分钟自由发挥时间,意思就是这时间里随便你打,最后取峰值,但现在嘛,就没那必要了,对结果还算满意,就转身打开检测舱。

外面,操作台前的白岚也公布了他的成绩:

“高武,总气血212,高发气血6.8,气血爆发度3.2%,拳力340公斤,合格。有进步,但还不够,再接再厉,不要松懈。”

白岚难得评价,鼓励了一句。

“我明白,肯定不会放松的,你放心吧,白老师。”

高武点点头。

白女侠对高武一向另眼相看,其他武科生早已经见怪不怪,但都不是蠢人,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来。

高武戴回自己的手表型终端,走到脸色有些黑的赵昊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日天,你要记得,大爷永远是大爷,明天乖乖拎包吧。”

赵昊肩膀一抖,甩开了高武的手,正要说话,旁边白岚招呼道:“好了,都少说废话,所有人,过来集合。”

片刻,就集合完毕,

白岚道:“这次检测,有人进步,也有人原地踏步,是什么原因你们自己清楚,回去后自己反思。另外就是我昨天和你们说过的,接下来一周我有事情不在学校,这段时间的练习,全看自觉,现在解散。”

白岚风里来雨里去,说完就走,说着解散,她自己是最先走的。

高武看了一眼远去的曼丽背影,便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时间不早,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回来练上两个小时。”

李小石跑来揽过他肩膀,好奇道:“高武,你说白女侠这是要去干什么?一去就是一星期不说,还走得那么急?”

高武道:“我哪里知道?”

李小石道:“你们不是很熟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陈洁和她也很熟,你问问陈洁知不知道。”

“切,装蒜,陈洁哪有你熟?”

他们去吃过饭,又回武道馆训练了两小时,普科生的晚自习也结束了,他们就各自散场回家。

刚出校门口,灯光照射,一辆贴地车漂了出来跟上。

贴地车是现代社会五花八门的悬浮飞车系列中最低级的一款,主要为刚到十五岁适驾年龄的学生群体和年老体衰行动不便的老人群体设计,最大悬浮高度只有三十公分,相当于还是贴着地面了,所以叫贴地飞车,另外最大时速一百二十公里,最高续航七十二小时,供座二到四人,可在自动驾驶和手动操作之间切换,除了不吃油不耗电,动力系统不同,没有橡胶轮胎,也不追求速度等一些方面,和几百年前的轿车倒是没有太大区别。

更重要的是,贴地车价格便宜,几千元就能买到,相比飞天车、航天车动辄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上千万的价格,简直是天壤之别,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地位大概相当于公元纪元末期的电动车、摩托车。

到了高武身边,车子停了下来,驾驶室的陈洁摇下车窗,说道:“苦行僧,怎么样?今天要不要载你一程?”

高武看她还抱着副驾驶的赵昊胳膊半个人靠在他身上,明显开的自动驾驶,叹了口气,说道:“日天,知道你为什么比不过我吗?你看看,你和女人亲亲我我的时候,我却在修炼,没我这种毅力,你……”

“混蛋,你在瞎说什么?好心没好报,老娘懒得搭理你了,你就自己慢慢跑吧。”

陈洁尖叫了一声打断他,对试图结束自己和心上人难得二人世界的高某人报以极大的不满,留下一句,直接走了。

高武家在七月小区,离校四公里,有车不算远,没车不算近。

高武有车,不过,他很少开车。

身为武者,本就应该抓紧各种能锻炼自己的机会,这是自我约束。

所以他一直是靠两条腿跑的。

对已经二品的高武而言,这区区几公里路,当然不可能有多大的锻炼效果,但能日复一日不间断,多少也算是对自我意志的一种磨砺。

与之鲜明对比的就是陈洁,她就没那耐心,尤其到十五岁适驾年龄,她家里给她买了那辆贴地车后,每天上下学,打死不走路。

所以,虽然是同一个小区同一个学校,可他们上下学一起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飞速跑完四公里回到小区,高武脸不红气不喘,没直接回家,反而去了对面单元楼。

“白岚姐,你还在吗?我是高武。”

在十三楼1314号房间外敲了一会儿门,却没有人应。

已经走了吗?

站在门外,高武怅然若失。

这里是白岚家。

他是初二时认识的白岚,当时是怀揣着成为武者的梦想,如往常一样在小区公园里练习武道部公开的基础桩法,白岚正好经过看到,就指点了一些不对的地方,那是第一次见面,也是心的第一次萌动。

后来知道她是小区的新住户,而且刚好还在自家对面,更为此兴奋不已,在家时,总爱时不时往窗外张望一眼,而每日早晚,也更加殷勤地去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练习,只为再见,哪怕只是路过时,那么偷偷地一瞥也好。

也如愿经常能碰见,白岚偶尔也会指点,只是这里面,有许多次,都是故意练错的,就为了能和她多一个说话的机会。

包括后面,介绍陈洁给她认识,也是有这方面想法,陈洁除了文化课成绩好些,武道方面却要差许多,他就是希望以后能以陈洁为幌子,多一些机会向白岚讨教。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伪装得很好,毕竟他对武道的向往也不是假的,以此伪装,相信很难被人发现,除了他自己,就算是陈洁,恐怕也没有发现过他的心思。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不是那时候白岚的出现,让心里从此有了一道身影驻足,他说不定就真的去追求陈洁了,毕竟,兔子虽说不吃窝边草,可架不住这窝边草长得鲜嫩漂亮啊,所以他始终觉得,赵日天那货欠了自己和白女侠一个大人情,否则哪有陈洁那么大个便宜让他白捡?

485.试4探

拆毁了百解楼,幽星夜回去将消息告知明月天,二人商议后,来唐兰心处,囫囵小作审问,便让她写下自救药方,连人带药方交予食神居暂寄,便奔赴峨眉而去。

快马加鞭,马倒足奔,入夜前追上了凌不乱等人,随后又日夜兼程,数日路程,一日夜便至。

峨眉山上,尸体已被收殓。

峨眉派经此一劫,损失惨重,几乎已是灭门,但数百号峨眉弟子,总有在屠杀下幸免于难的,或者当时逃下山去了的,或者是当时不在山上的,此外山上另外几座庙宇寺院的僧人,也大致保全,未受太大波及,收尸的就是这些人。

尸体虽已被收敛,斑斑血色,也在清理,但山上血腥依旧。

幽星夜等人到后,找过四周,先在此收尸的那些人,也在山上山下找过,均不见公孙小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无踪迹,也没见到应该早来一步的独孤鸣鹤。

不过他在第二天下午时,也自己现身了,据他所言,是当时乍闻噩耗而失智,本能而动,不知所去,恢复理智后才回来,故晚来了一天。

而事实上,他来的比幽星夜等人还要早,只是一直未现身,而是隐藏暗中,搜寻公孙小龙的下落罢了。

金顶之上,晨钟传响,悠扬远迈。

一日复一日。

独孤鸣鹤不断组织人手,将峨眉山上,将方圆十里悉数搜罗,势要寻到无公孙小龙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舍身岩下,草木清幽。

独孤鸣鹤又来细寻此处。

据居于万佛顶上的和尚所言,事发当晚,有激战而来动静极大的两人,其中一人被打落此处,和尚不通武艺,深夜无法看清,独孤鸣鹤等人猜测,掉崖的可能就是公孙小龙。

这里已来寻过两回,每每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皆无所得,连些血迹也未发现。

今日还是不甘心才再来一寻。

忽然。

一道剑光从一旁闪出。

独孤鸣鹤应变机敏,信手招架。

“什么人?”

自不会有回应。

但一名黑衣蒙面人纵身而出,持剑催神。

纷纷剑影,煌煌剑光,不可直视,冽冽杀机,赫赫威势,凌人逼身。

独孤鸣鹤一时竟被牢牢压制。

“你究竟是何人?”

而那人仍然不发一言,只是强攻不休,攻势愈紧。

【该死,哪里来的高手,剑法居然如此高强……早知道便多叫几人同来了。】

独孤鸣鹤左支右绌,下风愈显,心中不禁暗恨。

这人剑法看似凌乱,全然看不出门路出身,偏偏每一剑都极强,极快,极富杀机,让人难以招架,而他又心虚,以峨眉掌门之身,断不敢放开手施展全力,自非对手,继续拖延下去,势必要受伤,乃至被杀。

便寻隙,提气高喝:“来我此处。”

这自然是在呼唤附近的人过来帮忙。附近还有一些人,武功有高有低,固然对这人不成威胁,但人多了,他便能喘口气,说不得,还有机会反噬。

同时。

“受死吧。”

蒙面人沉声一喝,剑势倏变,杀机大盛。

惊鸿剑光,胜过迅雷掣电,纵横十方,锋芒唯一,不可躲,不可避,不可挡。

人与剑合。

八道剑光划过,独孤鸣鹤身上也添了八处伤痕。

连几乎通神周天武感的也无法反应预判。

最后一剑急下。

长虹经天。

锋指喉间,势绝生机。

“啊——”

性命交关,独孤鸣鹤仰天怒吼,再顾不得隐藏,峨眉清秀绝伦轻灵惊奇的剑法,倏忽一转。

青锋不改,剑势已厚重,击空一震,掀起狂风劲浪,席卷八荒六合,一重盖过一重,扰乱杀机,阻敌滞势。

左手亦化剑鞘作刀,沿着同一轨迹,连斩九刀。

每一刀皆太快,太急,所以……九斩如一,九斩合一。

斩在剑气长虹,斩在疾来剑锋。

左手之刀,竟似比右手更加运行如意。

所谓霸剑七重,是自成一方霸道无双的剑势之域,从形到神,从外到内,压迫敌人的一切,而所谓灵刀九斩,是狂刀九出,刀刀斩天裂地。

怦然交击于一瞬,已各自分退。

蒙面人垂剑而立,手腕在抖,剑锋在轻颤,而剑身之上,满布裂痕。

独孤鸣鹤呼呼喘息,冷眼杀机望来。

忽然一瞬,蒙面人甩手掷剑,扔向独孤鸣鹤,掠空中,剑身寸寸碎裂,而余劲不消,化作一帘碎铁之雨,迸射向敌。

独孤鸣鹤横剑挡御,如风点雨,当啷作响,宝剑碎片落了一地。

而蒙面人,已趁此时,转身远去。

独孤鸣鹤冷冷远望,脸色铁青,这人轻功快绝,要追上已无可能。他回忆方才几乎要杀身的剑法,心头沉思:“刚刚最后那剑法是……”

——

“飞仙剑法,名不虚传啊,上次没机会,今日总算是见到了,百解楼将你排在地榜二十九,独孤鸣鹤高你十二名,可真是瞎了眼了。”

山中某处。

幽星夜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鼓起手掌,交口称赞。

对面,原本的蒙面人已经取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的面容,正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一战之约的飞仙城主叶西门。

穿着夜行衣的叶西门虽无白衣的飘然潇洒,但仍有说不出的孤高自傲气度。

叶西门道:“独孤鸣鹤身上,的确有鬼。”

幽星夜道:“哈哈哈,谁能想到呢,鼎鼎大名的峨眉派掌门,居然是青龙门埋下的桩子。。”

来峨眉之前,幽星夜本只是在审问唐兰心时顺口一提,不曾想却得到了独孤鸣鹤一派之尊却是青龙门卧底的消息,来此之后,这几日,她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试探,结果还没动手,先发现了叶西门也至峨眉的踪迹。

于是幽星夜便将消息与来源都告诉了他,打算请他出手来试探。

叶西门与公孙小龙在龙木岛也算是同门了,交情匪浅,此番本就是为公孙小龙而来的——当然,他是为上回红公子杀上峨眉,重伤了公孙小龙而来的,没人特意告诉他,他得到消息的时间比较晚,来的自然也就晚。

这回峨眉几乎灭门一事,还没那么快传到三南之地,他也是过来后,才知晓的。

若是红公子几次杀上门,公孙小龙失踪这些事,都与独孤鸣鹤有牵连,那他绝不介意与之为敌,故也答应试探。

而结果,亦确认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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