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宠令 - xp1024.com
《华宠令》


楔子

大齐盛元五年,登基仅五年的皇帝突发恶疾,骤然驾崩。

盛元帝膝下无子,仅有一幼女,他骤然驾崩,下一任皇帝谁来做?

朝中为此引发了激烈的斗争,最终爆发了“五王之乱!”。

五王之乱长达七年,诸位王爷割据番地,你争我夺,朝政一片混乱。

大齐北方的瓦剌趁机南下,一举攻陷了大齐北方十坐城池。

最终献王世子萧祁康在一众公侯的扶持下登基为帝,改元永嘉,称为永嘉帝。

延安侯徐良率军背上,对抗瓦剌,一举收复了西北六座城池。

捷报传来时,永嘉帝下旨,迎娶延安侯独女徐明月为后。

徐明月为延安侯独女,自幼习武,跟着父亲征战沙场,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帝后大婚当日,载着皇后的步撵走到宫门口时,突然狂风大作,刹那间黄沙满天,天雷滚滚。

步撵上的大红帷帘猛然被风掀起,吹到了高高的午门上,恰好覆盖在了午门二字上。

随行的迎亲人员个个被刮的东倒西歪。

内侍们簇拥着宫门口站着的永嘉帝往宫里躲。

钦天监监正用袖子遮挡大风,大喊:“陛下,旱天滚雷,大凶之兆啊!”

长长的天街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仓惶的喊声:“报,瓦剌五万大军突袭西北三座城池,延安侯夫妇力抗瓦剌,双双阵亡!”

轿撵中的徐明月如遭雷击,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跳出了轿撵。

外面黄沙满天,徐明月眯着眼凭感觉抢过斥候的马,飞身上马,大红嫁衣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向着城门口狂奔而去。

父亲,母亲!

半个月前,瓦剌就有异动,父母有所察觉,所以才没回京为她送嫁。

有所防备的父母怎么会被偷袭?

满心焦急的徐明月转眼就跑出了天街。

城门就在眼前,一支冷箭却从前方破空而来。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没入胸前的长箭,抬眼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黄沙迷眼,她什么也没看到,胸前一阵剧痛,她从马上直直倒了下去。

是谁暗算她!

第1章 世子妃回娘家了

永嘉十六年,过了三月三,京城的天气便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

出了皇城,沿着城墙往东走,至正阳门外,便进入仁寿坊。

过了坊门口高高的牌楼,第一座碧瓦朱檐的宅邸便是昭王府。

时至黄昏,夕阳的余光洒在门前的石狮上,氤氲着最后一抹余韵。

萧祁湛挺拔的身影甫一踏进昭王府,大总管忠叔便迎了上来。

“世子回来了,这次换防前前后后差不多用了两个月,可是有什么事?”忠叔接过萧祁湛的披风,面带忧色。

看到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萧祁湛冷凝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些,“没有,多演练了一些阵法。”

说罢,颀长的身影已经迈进了花厅,背影看起来带着明显的端凝。

严忠皱了皱眉头,一把拉住旁边跟着进门的儿子严冲。

“世子爷还在生气啊?”

事情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怎么感觉世子心情更糟糕了呢?

严忠觉得刚才自家世子的背影都透着一股萧瑟冷漠的味道。

不应该啊,不就是成亲吗?哪个男人还不成亲啊?

严冲龇牙咧嘴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长叹一声:“岂止是生气啊,这回世子可是气大发了。”

以前世子去卫所哪里会真的管排兵布阵的事?

这次在卫所逗留了近两个月,横山卫,鹰扬卫,江阴卫,兴武卫四个卫所分别待了小半个月。

这在以往是完全没有的事儿。

不仅如此,世子竟然还亲自过问了四个卫所平日里练兵的情形,并盯着他们亲自操练。

两个月下来,四个卫所的士兵被操练的都掉了一层皮,卫所的将领看到世子都躲着走。

严冲揉了揉几乎抬不起来的胳膊,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也被世子丢进卫所练了两个月,练到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忠叔见儿子苦着一张脸在哪儿挤眉弄眼,不由抬脚踢了过去。

“混账,你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怎么也不知道劝劝世子啊?”

严冲冷不防被亲爹一脚踢在了小腿上,顿时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上。

“您可真是我亲爹啊!

他龇牙咧嘴的往后退了下,避免被亲爹再踢一脚,“世子主意正着呢,我哪里劝得动的。”

“再说,我自己心里也过不了这个坎呢,怎么去劝世子?”严冲揉着腿嘀咕。

忠叔被气乐了,脚忍不住又踢了出来,“臭小子,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过什么坎?”

严冲梗直了脖子撇嘴,“如果你强押着我成亲,我肯定也会很不爽的!”

更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子爷!

世子能保证看到世子妃的时候,不打残她就不错了!

忠叔凉凉的横了儿子一眼,“你爹我倒是想押着你成亲,可也有姑娘看得上你啊?”

“你是有世子的英俊洒脱,还是有世子的卓尔不凡?”

“若是有哪个姑娘看得上你,别说押着你成亲,打着你,也得给老子成亲。”

这话可真扎心,他也就是亲儿子,不是的话,严冲肯定一拳打出去了!

不是亲儿子,谁能忍受得了被这么损?

好歹他也是昭王府最受欢迎的侍卫之一嘛。

“问题在于世子妃好像也不是看上世子了吧?”

“若是看上世子了,新婚夜能那么对世子?”

“对于世子来说,成亲被逼迫而非自愿本身就是一种屈辱,新婚夜还过得一肚子气,您老觉得世子不该生气?”

忠叔哑口无言!

萧祁湛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身为昭王世子,在西北的昭王府里从小就是养尊处优,性子极为骄傲。

等到八岁那年,皇帝下旨让亲王,郡王世子们都回京接受教育,进宫伴读,世子才离开西北,回了京城的昭王府。

世子到了京城后,皇帝夫妇对这个小堂弟也是十分挺纵容宠爱。

所以世子从小到大,过得一直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再加上皇族骨子里的骄傲,他的妻子不是自己选的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被押着拜堂,自然不能忍受?

忠叔叹气,当时那种情况不是没办法嘛?

话又说回来了,世子妃在这件事里也是无辜的啊。

强押着世子成亲的是王爷,又不是世子妃的娘家人。

若非有圣旨赐婚,信国公府绝对不会让世子妃嫁进昭王府的。

而且不管怎么样,反正已经成亲了,世子总和世子妃这么僵持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世子啊?

一想到这儿,忠叔就觉得无比惆怅。

将手里的披风丢给儿子,他进了花厅。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劝劝世子。

花厅里,萧祁湛正端坐着喝茶,俊美的五官一片冷凝。

忠叔呼吸不由下意识的轻了些。

因为对于亲事的不满,世子成亲第二日就跑去了卫所。

这一去就是两个月。

刚才甫一见面,他只是觉得世子还在生气,现在看来,世子好像不止生气这么简单。

就像现在,世子只是坐在那里,整个人却透露着一股冷漠端凝的气息。

以前的世子,性情开朗疏阔,骄傲自信,整个人如阳光般明亮。

一场不情愿的亲事,难道会让世子心结这么深?

严忠心里有些难受,到了嘴边的话犹豫了下,问道:“世子还没用饭吧?厨房已经在准备了,饭菜一会儿就好。”

萧祁湛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拧了拧,“忠叔,她呢?”

她?谁啊?严忠一脸茫然的抬头。

萧祁湛顿了顿,紧紧抿了下嘴唇,“薛嗯,世子妃呢?”

世子妃?

严忠双眸蓦然放大,惊讶的望向萧祁湛。

萧祁湛如黑曜石般耀眼的黑瞳眯了起来,似乎里面还有一丝不自在。

不自在?这种情绪会出现在世子身上?忠叔懵圈。

“怎么了?她不在府中?”大约是半晌没等到回答,萧祁湛挑起了眉头。

忠叔回过神来,“呃,不,她哦,世子妃她她在”

“她在府里?”萧祁湛有些惊讶,“那请她过来一起用饭。”

严忠错愕。

今儿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呀?

世子竟然会问起世子妃来,要知道成亲前,世子反抗的可是最激烈的,为了抗议这门亲事,他差点逃婚了。

成亲是王爷亲自押着拜堂的。

洞房花烛夜嘛,更是过的一肚子气!

第2章 薛家小六

成亲第二日就怒气冲冲离家出走的世子,竟然在两个月后一回府就找世子妃,忠叔着实有些懵圈!

更让他吃惊的是世子竟然承认了薛六姑娘是世子妃这件事。

之前世子提起世子妃的时候,可都是喊的薛小六,今日竟然用了世子妃这个称呼。

难道世子心里已经承认了这桩婚事?

忠叔心里嗖一声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忠叔?”看严忠站在原地云游不动,萧祁湛眉头略皱了下。

忠叔回神,神情颓丧:“那个世子妃她回娘家了。”

说到此处,忠心耿耿的严忠险些泪奔。

世子爷这桩亲事结的,两个当事人都不怎么走心。

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可他瞧着世子妃好似也不像很在意。

他家世子在成亲第二日就跑了,三朝回门都是世子妃自己回的信国公府。

可他看着世子妃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依旧每日笑眯眯的在府里逛着玩。

大概花了四五日功夫,世子妃将昭王府逛够了,便开始回娘家了。

世子不在家,府里就世子妃一个正经主子,她索性三两天才回一次昭王府。

诺,这次回娘家就已经差不多快十日了。

这亲结的,跟没出嫁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不过平日里也就算了,今日世子爷回来了,世子妃怎么能不在呢?

忠叔一拍手,“属下这就叫人去信国公府叫世子妃回来。”

说罢,不待萧祁湛反应,严忠略有些胖的身影已经非常流畅的消失在了花厅外。

开玩笑,世子好不容易想通了,不抓住这次机会,他是傻子!

萧祁湛望着瞬间空无一人的花厅,垂下了眼眸,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忠叔口中回娘家的世子妃薛沐洵此刻正在崇文门外的一家茶楼内喝茶。

崇文门内是南薰坊,坊内是六部,钦天监,都察院,詹事府等衙门的办公地方。

官员们平日里得了闲,便会出来坐坐,因此崇文门外最多的就是茶馆。

薛沐洵所在的是街角一处拐弯的茶楼,因为地角的原因,茶楼内此刻客人不多,十分幽静。

她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窄袖锦袍,眉眼处略做修饰,看起来就像是勋贵人家出来闲逛的小公子一般。

雅间的门从外面推开,红尘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姑娘,看清楚了,确实是郑文昌回京述职,他去都察院交了印出来,目前安顿在了玉河桥那边的驿馆。”

红尘眉眼冷清,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清冷低沉。

薛沐洵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盏,弯弯的眉头挑了挑。

郑文昌啊,她低低的念了一声,神情有些复杂。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不知道这个郑文昌会不会是个突破点呢?

当年延安候府里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薛沐洵放下了茶盏,吩咐红尘:“叫人盯着这个郑文昌,看他平日里都跟什么人接触。”

红尘点头,“郑文昌是回京述职,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必将返回甘州,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薛沐洵托着腮想了想,“不着急,等傅青回来再说。”

红尘没再说话。

自家姑娘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们这些从小就伺候在身边的人十分清楚,姑娘的性格绝对和外表看起来的软萌可爱没什么关系。

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提起薛家小六,那绝对是个神秘的存在。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薛沐洵是整个信国公府的宝贝疙瘩!

可问题是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个宝贝疙瘩!

十六年前,大齐盛元帝骤然驾崩,未留下任何关于帝位传承的遗旨。

盛元帝的父亲高祖皇帝有七子,盛元帝是高祖皇后所出的皇五子。

他一驾崩,下一任帝王谁来做?

朝中各方势力互相争斗,朝政顿时分崩离析。

有的朝臣坚持从高祖皇帝仍存在世的六位亲王中择一贤者登基,有的大臣则主张从亲王膝下未成年的孩子中过继一人到盛元帝名下,并选辅政大臣主持朝政。

各方势力相争不下,最终爆发了五王之乱!

五王之乱,时为永平侯的薛洪与延安侯徐良一起帮助永嘉帝外击瓦剌,内平诸王,立下了汗马功劳!

永嘉帝登基后,改封薛洪为信国公。

也就是那年,薛洪已经四十二岁的妻子老蚌生珠,竟然给薛洪诞下一个粉妆玉琢的小闺女。

事实上,薛洪夫妇并不是没有女儿。

相反,夫妇二人已经有了五个子女,且前三胎都是女儿。

薛夫人吴氏在生下长女,次女,三女后,肚子多年都没有消息,看了不少大夫,说是生三女儿伤了身子,难再有孕。

薛洪对夫人情深意重,不愿意纳妾,且看妻子多年没有身孕,便将心思都放在了三个女儿的教养上。

薛家世代将门出身,家中不论男女老幼,都要习武健身。

薛洪将女儿视为接班人,三个女儿都是放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

一直到长女已经成了英姿飒爽的女将,三女儿薛沐清也已经十一岁时,薛夫人才再次有了身孕,且还三年抱俩,生下了薛家的四公子,五公子。

有了儿子,薛洪夫妇便觉得自己过往对于女儿的教养太过于狠厉了些。

有心想将女儿往千金闺秀的方向上培养,奈何大姑娘当时已经十五岁,二姑娘十三岁,三姑娘十一岁,性子已经养成了,再掰也回不来了。

于是,薛家三位姑娘都妥妥的成长为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薛沐洵出生时,薛洪已经四十有五。

这个年纪有了个小闺女,且小闺女一生下来就与她的兄姐明显不同,长的眉目如画,粉雕玉琢。

这可把薛家上下稀罕坏了!

毕竟家里都是强悍凌厉的将军,看久了眼睛也会受不了的。

薛家上下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形成了一个共识:一定要将小闺女(小妹妹)娇养着长大。

绝对不能像她三个姐姐般,出去都被人看做男人婆!

一想到以后有个软萌可爱的小女儿(小妹妹)围着自己撒娇,全家人心都醉了!

薛沐洵从小在薛家老两口和三个姐姐,两个哥哥无条件的宠爱下长大,那真的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啊!

薛家所有人的目标高度一致:将薛沐洵培养成软萌可爱的娇妹子!

第3章 世子叫你回家吃饭

梦想很美好,现实天知道!

薛夫人是高龄产女,薛沐洵身子从小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有好几次甚至差点救不过来。

这点让薛家上下更是对薛沐洵心疼至极。

后来一个得道的高僧说江南温暖的气候更适合薛沐洵调养身体,建议将薛沐洵送往江南寄养,并让她练武强身。

薛洪夫妇再不舍得,为了小女儿的身体健康,也只能将女儿送到了薛家在杭州九华山的别院。

九华山人杰地灵,又有一位避世的高人隐居于此。

薛沐洵便拜在了那位高人门下,做了他的关门弟子。

薛家人轮流到江南别院陪薛沐洵住着,生怕她在九华山会觉得孤单。

这一住就一直住到去年薛沐洵及笄才回京城。

薛家有女初长成,可惜养在江南无人识!

所以京城的勋贵们都知道薛家小六是个宝贝疙瘩,却很少有人见过这个宝贝疙瘩!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薛沐洵回过神来。

红尘去开了门,薛沐洵的另一个贴身丫鬟紫陌匆匆走了进来。

“姑娘,萧世子派人去了国公府,说是叫您回家吃饭。”

叫她回家吃饭?薛沐洵一口茶喷了出来!

“萧祁湛什么时候回来的?”薛沐洵放下茶盏,蹙眉看着身上雨过天青色的锦绣长袍。

唔,看来还得再去五哥哪儿顺件男装。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萧祁湛找她做什么?

薛沐洵明亮的杏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依照他们惨烈的新婚夜状况,她以为萧祁湛这次出走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的。

这才不过两个月,怎么就回来了?

“一个时辰前回的昭王府。”紫陌低声答道,“来国公府接姑娘的是忠叔派的人。”

忠叔啊,想起那个胖乎乎,笑眯眯的老管家,薛沐洵觉得应该是萧祁湛回来了,老管家急着撮合他们俩,所以暗中派人来接她。

“姑娘要回去吗?”紫陌看她端坐不动,眨眼问道。

薛沐洵撇了她一眼,“估计我想回也回不去吧?”

红尘面无表情的点头,紫陌咧嘴一笑,“姑娘英明!”

昭王世子新婚第二日就跑了,丢下她们姑娘一人独守空房,薛家上下都气坏了!

尤其是他们家五公子,估计撕了昭王世子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会让姑娘回去!

主仆三人出了茶楼,走小道进了信国公府的后门。

一进门,就被人挡住了。

“今儿又去哪儿玩了?”一道温润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明显的温暖和宠溺。

薛沐洵抬头,笑眯眯的上前挽住了来人的胳膊,“四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薛沐海今年二十有三,面容俊美,长身玉立,性格是薛家姐弟中最沉稳的。

不沉稳没办法啊,一家人性格都是直爽豪迈的,总得有个镇得住的吧?

薛沐海睨了小妹一眼,宠溺的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都已经嫁人了,还这么爱跟哥哥撒娇!”

话虽这么说,但看他腰背挺的笔直,显然很享受自家小妹的撒娇。

薛沐洵给了他一个接着装的眼神,内心却惆怅了一瞬间。

全家人都这么能装,怎么办?

明明就喜欢她跟他们撒娇,偏偏还装成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

天知道让她一个不会撒娇的人学会撒娇,她走了多久的心理路程!

她是薛家最宠爱的薛小六,可她也是延安侯的独女徐明月。

十六年前延安候夫妇战死沙场,她急着赶回西北,却连京城都没出去,被人一箭射死。

再一睁开眼,她就成了信国公府刚出生的六姑娘薛沐洵。

薛沐洵的生长环境与徐明月的完全不同。

延安侯徐良常年戍守西北,膝下只有徐明月一女。

徐明月从小跟着父母在西北长大,自幼在军营里进出,看到的都是铁血硬汉,所以她的性子如同男儿一般开阔舒朗,坚强豪爽。

她跟着父母征战沙场,内心和外表都是一条英姿飒爽的女汉子。

她其实觉得自己早已习惯了军营里的生活。

可一只飞来的箭结束了她身为徐明月的生活。

薛沐洵则不同,她出生时,五王之乱已经结束,京城开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秩序。

薛洪夫妇也好,薛家五姐弟也好,对粉妆玉琢的小沐洵简直宠到了骨子里。

薛家虽然也在军营,可薛沐洵没去过,她自幼生活在锦绣富贵的杭州,自然与边关自由的生活不同。

偏偏薛沐洵又长了一副与徐明月完全不同的相貌。

徐明月是沙场上锤炼出来的女英雄,光风霁月,胸怀磊落,眉宇间永远是英气逼人,自信爽朗。

薛沐洵却相反,她杏眼柳眉,娇小玲珑,略有些圆圆的脸颊看起来十分可爱,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捏两把。

每次照镜子,薛沐洵都觉得无比惆怅,她这幅模样,就是做出徐明月般豪迈的动作,估计也会让人看起来不伦不类。

尤其她的五个姐姐和兄长,都有志一同的将她往软萌的方向培养。

若非她体内有着徐明月已经成人的意志,薛沐洵发誓,她绝对会成长为又娇又软的萌妹子!

她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们最喜欢的就是逗她,享受她撒娇和软语相求。

这让内心无比汉子的她常常十分纠结就,觉得撒娇这种事她实在做不出来。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没有兄弟姐妹,这辈子倒是有了五个宠爱她的哥哥姐姐们。

薛沐洵觉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也很让人陶醉,时间久了,她渐渐融入了这个家庭,心里真正将薛家人当做了血肉至亲。

偶尔和兄姐们撒撒娇,她发现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所以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存在!

十五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薛沐洵的生活,常常会觉得她作为徐明月那些年的生活就像梦一样。

薛沐海低头看见自家小妹无比惆怅的眼神,又瞅了瞅她身上的衣衫。

“这是老五的衣裳吧?快去换了,下次老五再敢给你男装穿,我就让他去营里操练两个月再回来。”薛沐海嫌弃的盯着薛沐洵身上的衣裳。

在他的心里,自家小妹就应该穿着女孩子的绫罗绸缎,看起来娇娇俏俏的,无比可爱。

迈步过来的薛家老五薛沐涛脚步一顿,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看了薛沐洵一眼。

第4章 全家都爱装

薛家掌管着五军营,身为信国公世子的薛沐海是五军营的副统领,要将他丢进营里去训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四哥明知道小妹调皮,总爱拿他的旧衣裳出去穿,而他根本无力拒绝小妹的任何要求,还每次都挑着他罚。

罚就罚吧,薛沐涛无所谓的耸肩,自家小妹高兴就好。

薛沐洵笑嘻嘻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四哥,你比爹管的都宽,再这么下去,小心你未老先衰!”

薛沐海啼笑皆非的瞪了她一眼,正了神色,“那个萧祁湛怎么回事儿?”

薛沐涛也阴沉着脸看过来,“成亲第二日就跑了,一跑两个月,回来不亲自上门来接你就算了,竟然派个下人叫你回去,不许回去!”

想起萧祁湛,薛沐涛就一阵火大。

当初薛沐洵和萧祁湛的婚事,除了薛沐洵自己,全家就没有一个同意的。

若非薛沐洵自己同意,又有赐婚圣旨押着,薛沐涛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薛沐洵嫁过去的。

饶是如此,成亲前夕,薛沐涛还是跑到昭王府,扯着萧祁湛打了一架,警告他对自己妹妹好一点。

可那家伙倒好,竟然梗着脖子喊不愿意娶小六。

想起那天的情形,薛沐涛就气得肝疼。

他们薛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小妹,嫁给萧祁湛那小子,是他烧了八辈子高香了。

他竟然还不知道珍惜,随便派个下人就敢来信国公府。

打量他们信国公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呢?

薛沐涛紧紧的盯着薛沐洵,一副你敢回去我就敢和你急的模样。

薛沐洵乖巧的点头,“好啊,我听五哥的。”

她也不太在意这个,只是有些好奇萧祁湛怎么会突然找她。

以她洞房花烛夜那日对待萧祁湛的情形来看,她可不认为萧祁湛会愿意和他同桌共食。

如果哥哥们不反对,她其实是想回去看看的。

不过,两个哥哥这么反对,薛沐洵想想也就算了。

在她心里,薛家人非常重要。

她是带着记忆重生的,可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辈子她就是薛沐洵,薛家人是她的血肉至亲。

薛沐洵如此乖巧,薛沐涛不由笑眯了眼,揉了揉她的发顶,“乖,一会儿五哥上街给你买好吃的。”

“别揉我头发!”薛沐洵抗议着往旁边一跳。

全家人都爱揉搓她的头发!

薛沐涛长臂一捞,准确无误的揉中了薛沐洵的头发,然后看着自家小妹懊恼的眼神,哈哈大笑。

薛沐海习以为常的看着他们俩闹够了,才哼了下,“好了,别总是逗小六!”

全家都爱装,最能装的就是老四,薛沐涛撇了下嘴。

老四最阴险,每次都会在小妹面前装好哥哥!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好哥哥呢!

“四哥,昭王府来的人呢?”发髻已经乱了,薛沐洵索性将头发散了下来,反正一会儿得回去换衣服重新梳妆。

“你四嫂早就打发走了。”薛沐海挥了挥手,无比霸气。

开玩笑,他家小六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见的?

意料之中!薛沐洵耸耸肩,并不觉得惊讶。

“这两日爹娘可有信传回来?”薛沐洵往前走两步,又转头问道。

薛沐海摇头,“没有,怎么?想爹娘了?”

薛沐洵点头,心里头有些难受。

当年永嘉帝登基后,曾有意让徐,薛两家各送一位女儿入宫的。

信国公曾当众表示,薛家不嫁女入皇室!

永嘉帝虽然被拒绝了,可也没有勉强薛家,最后定了徐明月为皇后。

就算是她和萧祁湛出了事,爹娘也并没想把她嫁给萧祁湛。

事实上,薛家所有人都不乐意她嫁给萧祁湛。

不仅仅因为薛洪曾经的承诺,而是因为在父兄的心里,没有几个臭小子能配得上她。

她心里是清楚这些的,所以之前也并没有考量嫁给萧祁湛。

可后来昭王回京,请了皇帝赐婚,事情就有些失控了。

父亲十分生气,甚至不顾多年的情意,对昭王动了手。

薛家上下甚至想以多年的军功向皇帝请求收回圣旨。

她不想让父兄为她抗旨,另外她也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她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终究还是让父母有些伤怀。

她成亲第二日,萧祁湛就跑了。

三朝回门她一个人回来的,父亲气的立时就要杀到卫所去将萧祁湛绑回来。

她阻止了父亲。

父亲为此发了大火,索性以旧伤复发,向皇帝请了假,带着母亲去江南散心养病。

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见小妹神情郁郁,薛沐海揉揉他的发丝,安慰她:“放心吧,爹娘带的人都是身手好的,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薛沐涛也附和,“半月前不是来信说已经到了湖广一带,准备去登武当山呢。”

薛沐海细心,知道薛沐洵的心结,“爹娘不会真生你气的,不过是京城形势复杂,爹借机出去避一避罢了。”

薛沐洵眨了眨眼,摆摆手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明白薛沐海的意思。

当今皇帝膝下五子,已经长成的有太子与睿王,太子是崔皇后所生,睿王却是魏贵妃所生。

太子软糯,睿王冷厉沉稳,在朝中颇得人心。

朝中隐隐分成了以太子和睿王为首的两党。

薛家掌握着五军营五万兵马,负责京城防卫,无疑是两党争相拉拢的对象。

联姻,无疑是最好的一种拉拢方式。

但因为之前有薛洪的承诺在,不与皇室联姻,所以薛家一直在中立的角度。

现在她已经嫁给了昭王世子,萧祁湛虽然只是皇帝的堂弟,但也是皇室中人,这无异于打破了薛洪的承诺。

承诺一旦被打破,后面定然会有人闻风而上。

父母假装生气,这个时候避出去也是好事。

“她没回来?”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昭王府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慢慢变凉。

萧祁湛拿起筷子,缓缓吃了起来。

旁边忠叔一脸的纠结,内心却十分焦急。

信国公府的人也太难缠了些,他派的好歹也是昭王府的二管家。

昭王府可是亲王府,王府的大,二管家都是有品级在身的,比起七八品的小官,地位都还高些。

可到了信国公府,竟然连世子妃的面都没见着。

薛家人架子摆的也太高了些,他们难道就不为世子妃想想吗?

不管这桩亲事到底怎么来的,世子妃都已经嫁给世子了。

他们和和美美的,不比天天打闹好。

第5章 去哄女人

看着沉默不语,慢条斯理用饭的萧祁湛,忠叔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他这颗老心脏啊,真是禁不住折腾啊!

好不容易盼着世子回来了,世子妃竟然不肯回来。

不过世子这次回来,变化挺大的。

从傍晚回来到现在,一个多时辰了,世子几乎没怎么说话。

以前的世子可没有这么沉默寡言。

忠叔抬眼觑了下萧祁湛面无表情的神色,发现他竟然看不出世子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

听到世子妃没回来,他是生气,愤怒,还是不在乎呢?

忠叔仔细看了看,萧祁湛用饭的速度,端坐的姿势都无可挑剔,他失望的发现自己实在解读不出来自家世子目前到底是何种心情。

世子这两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晚上还是得好好盘问一下严冲那小子。

正在自己房里翘着二郎腿休息的严冲莫名觉得后背一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爹惦记上了。

忠叔决定还是先劝劝世子吧,别让他以为世子妃故意拿乔不回府,心里又生了怒气,俩人就更不可能和好了。

他试探着开口:“满京城都知道,世子妃是信国公府的宝贝姑娘,不说信国公夫妇,就是薛家三位姑娘,两位公子,对世子妃那也是京城头一份儿。”

“世子甫一成亲,就离京去了卫所,虽说有公务在身,可毕竟也是新婚燕尔,抛下世子妃在府里独守空房,实在有些不妥。”

新婚是当然,燕尔嘛还真不是!萧祁湛筷子稳稳的夹了一块豆腐继续吃,筷子连顿都没有顿一下。

忠叔肩膀耷拉下来,心情有些沮丧,“信国公府的人想必也是难以释怀这一点,才会没有让世子妃回来。”

“女孩子嘛,总是要娇贵一点,更何况是世子妃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

萧祁湛手中的筷子停在了一块色泽鲜亮的红烧肉上顿了顿,才缓缓夹了一块肉,慢条斯理的咀嚼起来。

忠叔没有发现,还在思索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其实夫妻之间,男人偶尔低下头哄哄自己的女人,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儿。”

“你看你忠婶儿,在我面前不也总是拿乔嘛。”

“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严忠绞尽脑汁的将自己那点关于男女相处的经验倾囊贡献出来。

萧祁湛伸向红烧肉的筷子停顿的时间长了些。

片刻,筷子被丢在了桌子上。

严忠抬头,发现面前的桌子上已经空无一人。

一回头,萧祁湛挺拔颀长的身影已经迈出门去。

“世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严忠反应过来,忙迈腿跟上。

“去哄女人!”萧祁湛声音清冷,丢下一句话,走了。

可怜的严忠,刚迈出门槛的一只脚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门外。

哄哄女人?

忠叔目瞪口呆的望着萧祁湛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世子要去哄那个女人啊?

茫然的趴了片刻,忠叔忽然利索的爬了起来,快步向外跑去。

不行,赶紧去找严冲那个小子去问一下,世子到底怎么了?

信国公府同在仁寿坊,与昭王府不过是隔了一条街。

萧祁湛的身影出现在信国公府门前时,眼尖的门房早已小跑着将消息传回了内宅。

“你说萧祁湛亲自上门了?”得到消息的薛沐洵再一次喷了茶,悲催的看着被水浸湿的衣裳,眉头皱了起来。

这都是今天第二件了

萧祁湛今天真的是太不对劲了!

贴身伺候的两个大丫鬟红尘和紫陌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前厅了。”红尘淡定的叙述着萧祁湛的行踪。

紫陌去收拾给薛沐洵要换的衣裳,闻言转头过来,“姑娘要去前厅看看吗?”

薛沐洵笑眯眯的摇头,“四哥,五哥会处理的。”

她去了反而不好。

萧祁湛成亲第二天就跑了,四哥,五哥不知道心里憋了多大的气呢。

他这次上门,估计在四哥,五哥手里讨不到什么好。

薛沐洵心情美妙的去换衣裳,顺便撇了红尘一眼,“你去前厅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们主仆三人中,红尘的轻功最好,偷听这种事交给她最合适。

紫陌笑嘻嘻的推着红尘,“快去听听,回来也好讲给姑娘听。”

是你自己想听吧?红尘面无表情撇了紫陌一眼,站直身子走了。

紫陌吐吐舌头,“认识红尘这么些年了,奴婢真想知道有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换副表情的。”

薛沐洵歪了歪头,半晌方才道:“希望有吧。”

红尘自幼的经历,让她的性子十分清冷,无法像紫陌一般活泼开朗。

两人明明是同龄人,却一个冷清如雪中红梅,一个开朗如春日暖阳。

薛沐洵笑眯眯的道:“若都如你这般的性子,我身边岂不太吵了。”

“所以说,我们俩是姑娘身边的绝配丫鬟。”紫陌笑嘻嘻的抱着薛沐洵换下来的衣裳走了。

相比较内宅的和乐融融,前厅的气氛就不怎么美妙了。

萧祁湛一进门,就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呦,今儿是吹的什么风啊?竟然把尊贵的昭王世子给吹进门了。”

“这风也太邪乎了吧?莫非是龙卷风?”

薛沐涛斜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凉凉的看着萧祁湛。

相比较起来,信国公世子薛沐海就沉稳多了。

他四平八稳的端坐在上首,神情平和,看不出来是否生气,看到萧祁湛进来,他甚至站了起来,拱了拱手,“昭王世子来了。”

同样是世子,萧祁湛这个昭王世子的品级自然比他这个信国公世子要高一级。

如此客套有礼的寒暄,摆明了只是将萧祁湛将昭王世子看,而不是信国公府的女婿。

萧祁湛不是第一天认识薛沐海与薛沐涛两兄弟。

大家同在一个坊里住着,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然不陌生。

不过是薛沐海与薛沐涛两兄弟年岁差了不少,薛沐涛还比萧祁湛大了三岁呢,所以平日里不在一个圈子里玩就是了。

但大家都在勋贵圈子里,彼此什么性情自然也都是知道的。

第6章 接世子妃回家睡觉

没和薛沐洵成亲之前,信国公府两兄弟见了萧祁湛都是称呼一声阿湛。

自从和薛沐洵成了亲,这两兄弟便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萧祁湛扫了下屋内的情形,没有看到薛沐洵的身影,眼眸略略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四哥,五哥。”他微微拱手。

薛沐海斯文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薛沐涛则惊讶的瞪大了眼。

以前萧祁湛见到他们,会称呼他们薛四哥,薛五哥。

年前出了他和小六的事后,为了不和薛沐洵成亲,他们几乎闹翻了脸。

尤其是在他揪着萧祁湛打了一架后,萧祁湛更是对他们没有了任何好脸色。

今日上门来竟然称呼一声四哥,五哥,也难怪他们惊讶了。

薛沐涛准备反嘴讥讽回去,却在薛沐海稍安勿躁的眼神下,不耐烦的动了动腿,撇撇嘴没有说话。

反正看这家伙就是各种不爽!

薛沐海扯了扯嘴角,笑容更加的温和有礼,“世子坐吧。”

世子和昭王世子比起来,好似亲近了两分。

萧祁湛在薛沐海下首坐了。

薛沐涛按耐不住,瞪了他一眼,“萧祁湛,有话就说,天色已晚,我们信国公府庙小,可没有您昭王世子歇息的地方。”

萧祁湛抬头看向薛沐涛,眼神深邃幽深。

薛沐涛愣了下,他莫名奇妙的竟然从萧祁湛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暖意,似乎还有一丝极浅的怀念。

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眼睛抽筋了!

对面的萧祁湛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声音低沉而缓慢:“我来接我的世子妃回家睡觉。”

倒趴在后檐下的红尘脚一滑,手往旁边扶了下,才重新倒挂回去,避免了摔在地上的命运。

接世子妃回家睡觉。

这句话听起来……呃……她怎么觉得有些异样?

红尘敢打赌,她家姑娘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暴走!

屋内的三人都是练武的行家,红尘那一下轻轻的滑动,动作虽然十分微小,但萧祁湛和薛沐海却听的明白。

萧祁湛耳朵动了动,面上看起来却没什么变化。

薛沐海嘴角抽了抽,小六定然是派了红尘来偷听了,这小妮子

唯有沉浸在气愤中的薛沐涛没有注意。

萧祁湛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气的他直接跳了起来,满怀愤怒的盯着萧祁湛。

“萧祁湛,你特么什么意思?”

“我家小六可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婢,她是我们信国公府的宝贝。”

“你说跑就跑,回来了就想让我们小六回去伺候你,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不,不仅门没有,窗户缝都没有!”

“这儿才是我们小六的家,告诉你,想接小六回去,先过我这关!”

薛沐涛捋起了袖子,挥了挥拳头,一副随时开揍的神情。

萧祁湛身子微微前倾,淡定的看着薛沐涛跳完脚,才开口道:“沐洵是昭王府世子妃,我来接她回府,有什么不对吗?”

“我父王,母妃远在西北,她是京城昭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有哪家的女主人会动不动回娘家一住这么多日?”

萧祁湛神情淡漠,声音清淡。

薛沐海眼神微妙的闪了闪。

萧祁湛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呢,今天晚上的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哪儿,周身却浮动着一股深沉凛然的气息。

伴随着那种凛然的气息,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压力感扑面而来。

那种感觉就像一种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成为人上之人的那种感觉。

薛沐海皱眉,这种感觉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十八岁的萧祁湛身上。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萧祁湛,不过是两个月不见,怎么一个人的身上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薛沐海深深的打量起萧祁湛。

萧祁湛身子往后靠了靠,姿态闲适而自在,仿佛刚才那一瞬间不过是薛沐海的错觉一般。

薛沐海掸了掸身上的袍子,端起桌上的茶盏,“世子说得不无道理,不过也没见过哪家的男主人在新婚第二天就跑的不见人影的!”

“你和我家小六因为什么而成亲,世子比谁都清楚。”

“成亲当日世子是什么表现,这点不用我提醒,你想必也记得清楚。”

“我很纳闷,世子不过是出去了两个月,回来却跟之前表现的完全不同,这又是为何?”

薛沐海抿了一口茶,目光却直直的对上了萧祁湛。

萧祁湛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幽沉深邃。

薛沐海竟然看不出他的心思。

萧祁湛眼眸垂了垂,“没什么,不过是想通了,想好好和世子妃过日子了。”

信你才有鬼!不,鬼都不信你!

薛沐海给了他一个鬼都不信你的眼神,放下茶盏,轻描淡写的道:“是么?我还真没看出世子的诚意!”

“世子既然有心,想必也不急于在这一时,等什么时候薛家看到了世子的诚心,什么时候就让小六回去。”

光凭着一张嘴就想让小六回昭王府,呵呵……

萧祁湛垂眸想了想,颔首道:“也好,来日方长,明日阿湛再来。”

薛沐海不置可否。

明日来依然见不上小六,信国公府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早已经不耐烦的薛沐涛将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见两人都不说话了,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天色已晚,我送送昭王世子!”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啊!”

……

红尘回去的时候,薛沐洵已经躺在了床上,正握着一本杂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又是她与徐明月不同的一个地方。

徐明月只看兵法谋略,而薛沐洵小时候,父母兄姐看得严,一心想把她宠成养尊处优的可爱妹子,不愿意她接触军营里的一切。

所以她只能捡各类杂书去看,看习惯了,慢慢也就看进去了,觉得挺有意思。

成了薛沐洵,她才发现人生原来也可以不用一直在那么多条条框框里!

“怎么回来这么晚?”看到红尘进来,她挑了下眉头,放下了手中的书。

红尘面色四平八稳:“五公子出去送昭王世子,奴婢跟着出去了一趟。”

薛沐洵眼前一亮。

第7章 世子妃的疑惑

旁边的紫陌一脸兴奋的凑了过来,“五公子又揍昭王世子了?”

红尘面无表情的点头。

薛沐洵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的问:“这次谁赢了?”

当初萧祁湛和她出事的时候,四哥和五哥联手把萧祁湛痛揍了一顿。

那是单方面的痛扁。

萧祁湛虽然武功不错,但她四哥和五哥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联手,萧祁湛自然不是对手。

萧祁湛被打的浑身是伤,后来还是皇帝来了,四哥和五哥才停了手。

“五公子赢了!”红尘道。

薛沐洵愕然,“怎么会?”

她和萧祁湛的事闹的满城皆知,信国公府又摆明了不会放过萧祁湛,昭王夫妇接到消息,当即从西北赶回了京城。

昭王夫妇诚恳的道歉,又请了皇帝下旨赐婚,信国公府上下其实并不满意。

薛家因为薛洪曾承诺不嫁女入皇室是其一,另外一方面,也是父母不觉得萧祁湛会是她的良配!

薛沐洵喟叹,大概在她父母,姐姐和哥哥们的心里,只要是想娶她的男子,都算得上薛家的敌人!

定了婚期的第二日,五哥又跑去和萧祁湛打了一架。

没有了四哥帮忙,五哥和萧祁湛堪堪打了个平手,双方都负了伤。

这么看来五哥和萧祁湛应该算得上身手相当啊。

红尘眉头蹙了下,神情似乎有些困惑,“昭王世子只守不攻,受了五公子几拳。”

“只守不攻?”薛沐洵眨眼,有些不明白萧祁湛为何如此做。

红尘细细想了想刚才的情形,肯定的点头。

“奴婢觉得昭王世子的功夫应该在五公子之上,他若是肯还手,五公子应该不是对手。”

薛沐洵有些诧异。

红尘和紫陌的功力都在她之上,尤其是红尘,是她们三人中功力最高的。

这方面红尘不会看走眼。

萧祁湛竟然会有那么高的功力?

那以前他是在故意掩饰自己的实力?

薛沐洵摇摇头,直觉应该不是这样。

“萧世子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呀?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回京了?”紫陌嘟嘴抱怨。

萧祁湛一回京,她家姑娘的很多计划估计就要改了。

薛沐洵笑了笑,“无妨!”

当初她和萧祁湛出事是意外,但答应嫁给萧祁湛,却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以她现在的身份,早晚都得嫁人。

既然如此,不如选一个符合自己条件的。

萧祁湛最让她满意的优势就是昭王府的根基都在西北。

西北,那是她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徐明月死的蹊跷,她不得不查,而一年前她意外得到的线索,让她觉得父母的死因也许并不简单!

她想去甘州看看,如果十六年前父母的死真的有蹊跷,那么最应该从甘州开始查起。

无奈她如今作为薛沐洵,薛家的根基都在京城,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去甘州。

就算她已经让傅青先去了甘州,但很多事还是不如自己亲自去看,更有效果。

和萧祁湛成了亲,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西北了。

而且西北是徐明月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内心深处对那个地方总是念念不忘。

所以说萧祁湛回来了也不是坏事,她不能总和萧祁湛僵持着。

当初故意让他离京本就是为了自己活动方便!

他在京城,她也不好天天往外跑不是?

不过,眼下她手上的事还没处理完,倒也不着急回昭王府。

呃,当然,就算她想回去,她的父母兄姐也不会同意她回去。

薛沐涛甩着有些发酸的胳膊回了信国公府。

“这回心里舒服了?”薛沐海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含笑看着他。

薛沐涛哼哼了一声,“你揍他一顿,你能舒服吗?”

薛沐海:“……”

这话反问的可真扎心!

被弟弟如此直白的反驳回来,薛沐海默了默!

自幼捧在手心娇宠长大的妹妹被萧祁湛娶走了,揍他几回心里也不能舒坦啊。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明知道弟弟有揍萧祁湛的心思,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回不错啊,竟然没有光荣负伤?”薛沐海打量了一下薛沐涛的脸,笑着道。

薛沐涛正在揉手腕的手一顿,眉头蹙了蹙,半晌方悻悻的开口:“那小子今晚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只守不攻。”

“那小子真阴险,他这样害得我也不能痛快的发挥!”

对方不还手,害得他想痛快的揍人都不行!

萧祁湛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打了一场架,薛沐涛却觉得心里更加郁闷了。

说的好像人家不还手,你就能痛快揍一样!薛沐海轻轻的撇了弟弟一眼,非常友爱的将心里话咽了回去!

……

萧祁湛回到昭王府的时候,王府廊下的灯已经全都掌上了,照的庭院如同白昼一般。

忠叔迎上来,看到萧祁湛破了的嘴角,上面甚至还有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他惊呼一声,“世子这是怎么了又和薛五公子打架了?”

“这薛家人也真是的,再不愿意薛六姑娘也已经是咱们府上的世子妃了。”

“至于得这么见一次打”一次嘛,触及到萧祁湛有些冷寒的眼神,忠叔呵呵一笑,自觉的把已经到了嘴边字咽了回去。

呃,世子的眼神好可怕。

他刚才一定是看错了,他从小看大的世子向来温润如玉,爽朗如风,对,爽朗如风!

“属下去给世子拿些药抹抹,这要不抹一下,明天该肿起来了。”严忠嘀咕着走了。

不大一会儿,便拿了些御赐的药膏进来。

“忠叔,放在桌子上吧,我一会儿自己涂。”萧祁湛已经换上了家常的袍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一身蟹青色的长袍越发衬的他身量袖长,面如冠玉!

这才是他家世子正常的状态嘛,忠叔一脸欣慰的点头,放下药膏,又沏了一壶茶,才退了出去。

萧祁湛漠然的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热茶,浅浅酌了一口,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

他轻轻嘶了一声,不用看也知道,嘴角破的地方不小。

薛沐涛这家伙,没想到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如此的狠劲!

揍他的时候,绝对是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了!

萧祁湛将茶盏放了回去,转头打量起了房间的摆设。

第8章 不用谢我

这是他在京城住了十年的房间,无比熟悉。

但眼下却又感觉有些陌生。

熟悉的是摆设,陌生的是心境!

萧祁湛的眼神变得幽深复杂。

因为成亲,房间的帘笼纱帐都还是大红色,处处透着喜庆之色。

靠着床的地方多了一架梳妆台,他知道,那是薛沐洵的嫁妆。

梳妆台的桌子角缺了一个小角,在明亮的烛火下泛着盈盈的光彩。

薛家人真是恨不得将最好的都给了薛沐洵!

上好的黄花梨木,即便是缺了一角,也依然好看!

那是洞房花烛夜那日,薛沐洵用匕首划掉的。

萧祁湛嘴角抽了下,想起两人成亲那日的情形。

他是被昭王硬押着拜的堂。

拜完堂,昭王押着他敬了一圈的酒,亲自将他踢进了新房。

新房里,薛沐洵刚好自己掀开盖头,与他四目相对。

萧祁湛哼了一声,扭头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薛沐洵眨了眨眼,随意的将盖头丢给了旁边伺候的丫鬟,吩咐她们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萧祁湛被押着成亲,感觉自己在一众好友面前失了面子,正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自然看都不肯看薛沐洵一眼。

薛沐洵也不理会他。

自己走到屏风后换下一身繁琐的嫁衣,拿了把匕首就走了出来。

“你做什么?”萧祁湛余光瞄见寒芒一闪,转头看到薛沐洵手握匕首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立刻绷紧了身子,黑着脸问。

洞房花烛夜,新娘子竟然还带着匕首,这事也就薛小六能干的出来。

薛沐洵撇了他一眼,晃着手中的匕首弯了弯嘴角,然后一把掀开床上的大红百子千孙被。

被子下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帕子。

薛沐洵盯着自己白皙的手指看了会儿,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划开了中指,然后挤了几滴血,滴在了白帕子上。

萧祁湛瞬间秒懂薛沐洵的用意。

“薛沐洵,你什么意思?”他脸色铁青的跳到床前,扯住了薛沐洵的胳膊。

薛沐洵慢条斯理的收回匕首,又卷起白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将白帕子塞到了他手上。

“诺,就是这个意思,你明天可以交差了,不用谢我!”她笑眯眯的眨眨眼。

萧祁湛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他寒着脸眯眼靠近薛沐洵,觉得胸腔的怒气一触即发,“我还要谢你?哼,你这是在怀疑我不行吗?”

“这可是御赐的元帕,明天早上要交到宫里的。”

“我自认为身体好的很,这种事情上,还不需要别人帮助!”

他是尊贵的昭王世子,生活在皇室子弟与勋贵圈子里。

圈子里有风流子弟,也有已经成了亲的男子,平日里大家说话难免有些露骨。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不知道猪跑吗?

对于男女之事,他虽然缺乏经验,但该知道的,他知道的一点也不少。

薛沐洵的行为,难道是在污蔑他不行吗?

血气方刚的昭王世子觉得自己不能忍受!

薛沐洵往后仰了仰身子,无辜的眨了眨眼,不理解为什么萧祁湛那么生气。

“呃,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们都清楚,你很不情愿这门亲事,所以我认为你应该也不是很愿意,呃,和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薛沐洵给了萧祁湛一个你懂得的神情。

萧祁湛眯了眯眼,哼了一声,身子又往前欺了些,“谁说的我不愿意?”

事实上他确实不愿意,这门亲事是被迫的,他甚至赌气想着成亲就成亲,大不了他就让薛沐洵独守空房一辈子。

可他这么想是一回事,薛沐洵说出来他就觉得无比别扭。

萧祁湛冷笑一声,松开薛沐洵的手,一把搂过她纤细的腰肢,“告诉你,本世子现在就要……入洞房!”

薛沐洵愣了下,人已经被搂入进少年宽阔的胸膛。

薛沐洵无声叹了口气。

这又是她和徐明月不同的地方。

徐明月身材十分高挑,便是站在男子中间,也并不显得她矮小。

加之她在军营常年着戎装锻炼,她的身材可谓十分健美。

薛家人个个身材高挑,偏偏到了她这儿,出了差错!

薛沐洵却是意外的娇小玲珑,站在萧祁湛身边,颇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

薛沐洵每次想到自己的身高都无比惆怅。

当然,她也只是惆怅了一秒钟就回过神来,因为某人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腰间!

她用手隔开了萧祁湛的胸膛,借力退出去两步。

“你想洞房啊?”她蹙了下眉头,十分意外他的决定。

萧祁湛上前一步,嘴角有些邪魅的上挑:“当然,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

薛沐洵撇嘴,“不好意思,我不想。”

“只怕由不得你!”被新婚妻子拒绝,萧祁湛觉得很没面子,脸色一冷,伸手去抓她。

薛沐洵往旁边跳开。

两个人转眼便战到了一处。

论身手,薛沐洵自然不是萧祁湛的对手,但她身子灵活,在房间内四处跳跃,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

萧祁湛竟然一时半刻也没抓住她。

当然,也只是一时半刻,半刻钟后,萧祁湛便在梳妆台前抓住了薛沐洵。

薛沐洵一双杏眼瞪的圆圆的,“放开我!”

萧祁湛磨着牙沉声道:“不放!”

他身子往下一压,薛沐洵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梳妆台上。

薛沐洵挣扎着,手上的匕首一用力,竟然一下划掉了梳妆台一角。

萧祁湛惊讶的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匕首,也就是惊讶愣神的一瞬间,让薛沐洵踢了他一脚跑开了。

等他反应过来,再要去抓薛沐洵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薛沐洵,你对我做了什么?”他黑着脸怒吼。

薛沐洵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

她笑眯眯的屈膝坐在了床上,托着腮笑眯眯的望着他。

“没什么,一点点小药粉而已,”她无比真诚的比划了一下,“真的只是一点点,我看你太激动了,想帮你冷静下,不用谢我啊。”

萧祁湛拧眉,想运气,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根本提不起劲来。

“你对我下了迷药?”他怒瞪着薛沐洵。

薛沐洵笑嘻嘻的摆摆手,“冷静,冷静!这药没有任何副作用,明天早上药力就会自然散尽!”

明天早上?萧祁湛脸顿时更黑了。

他要站一夜!

他刚才甚至没看到薛沐洵是如何对他下药的。

萧祁湛使劲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愤怒,奈何薛沐洵视而不见,还夸张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折腾了一天,好累啊,我先睡了,晚安喽!”

晚安个屁!

第9章 见鬼的意外

萧祁湛有种暴走的冲动。

薛沐洵却已经倒在了床上,片刻后,竟然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萧祁湛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的睡颜,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这么睁眼站到了天亮。

第二日天一亮,他眼睁睁的看着薛沐洵脸色红润,毫无愧疚之心的拿着那方沾了血的白帕子出门交差去了。

萧祁湛看得又惊又气。

这个薛沐洵,她怎么连点害羞之意都没有?

这种事哪里有女子自己去交白帕子的?

等到他身上药性散尽,整个人却以一种积极狼狈的姿势虚脱般摔倒在地!

萧祁湛觉得整个人出离愤怒了,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这一刻这么愤怒过!

可恨的是等他恢复力气,追过去的时候,薛沐洵已经从父母院子里请安回来了。

那方白帕自然已经交了上去!

至于他没在请安时候出现的原因,薛沐洵的解释是昨夜太过劳累,没能爬得起来。

太过劳累……

父母和贴身护卫用十分暧昧又同情的眼神扫视他全身至少十遍。

父王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嘛,还是要多锻炼身体!”

母妃笑眯眯的安排下人去给他炖牛尾虎鞭!

整个王府的下人都知道他家世子爷在新婚夜太过劳累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他一出门就遇到一堆诡异带着同情的眼神……

萧祁湛羞愤不已,却又不能抓着和人辩解,气的他只能出了府。

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萧祁湛的眼神自缺了角的梳妆台上收了回来。

看得出来,薛沐洵对他房间的摆设并没怎么动过。

这也说明她在这间房子里几乎没怎么住过。

萧祁湛抿了抿嘴唇,摸了下嘴角的伤,拿起了桌上的药膏。

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子里,放着翠绿的药膏。

萧祁湛拔开瓶塞,犹豫了一瞬,又将瓶塞盖了回去,眼神变的幽冷而深邃。

他摩挲着手上的瓶子,半晌,冷笑一声,将瓶子丢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然后他直接上床熄灯睡下。

第二日一早起来,天气比前一日还暖和些。

院子里的白木兰甚至冒出了花骨朵。

萧祁湛用了早饭,在忠叔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出了门。

出了仁寿坊,过了崇文门大街,便是皇城。

萧祁湛进宫请安。

永嘉帝刚下了早朝,正留太子萧弘文在说话。

萧祁湛进去的时候,父子俩正好说到皇太后的寿诞。

萧祁湛行了礼,太子萧弘文拱了拱手,叫道:“九叔。”

萧祁湛与永嘉帝萧祁康同辈,在皇室子弟中排行第九,所以太子称他一声九叔。

年近四十的永嘉帝身材保持的十分好,留了短须,看起来气度雍容。

他的目光在触及萧祁湛嘴角的红肿,眉头拧了起来,“你这嘴角怎么回事?又和谁打架了?”

永嘉帝语气有些无奈,看起来像面对一个闯了祸的弟弟一般。

萧祁湛摸了摸嘴角的伤,低垂了眼睑,语气有些不愉,“昨天晚上去信国公府接薛沐洵,薛老五打的。”

太子嘴角崩了崩,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来。

萧祁湛撇了他一眼。

太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站直了身子。

永嘉帝眉头皱了起来,哼了一声,“薛家老五也太过分了些,你怎么又和他杠上了?”

“我没有和他杠上,我昨天去信国公接薛沐洵回来,他硬是拦着不让我见,所以才打了一架。”萧祁湛神情气愤。

永嘉帝的神情微顿,然后惊讶的看过去,“你去薛家接薛沐洵了?”

萧祁湛十分不情愿的点头。

永嘉帝惊讶,“你这是出去玩了两个多月,心气顺了?想明白了?”

他语气平和,笑容和缓,言语间透露着亲昵和随意,就像一个包容弟弟胡闹的长兄一般。

萧祁湛抿了抿嘴,半晌才道:“我母妃写信催我给她抱孙子,说我再不回京,她下个月就派嬷嬷回来盯着我。”

永嘉帝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朕还以为你想明白了,愿意和薛家六丫头好好过日子了呢?”

萧祁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永嘉帝劝他,“这门亲事,朕知道你心里不情愿,可谁让你当初和薛家六丫头意外有了肌肤之亲呢。”

“有了肌肤之亲也就算了,还偏偏被人抓个正着,朕就是想帮你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薛家军功累累,薛洪脾气又火爆,朕不能不顾忌薛家,不能寒了薛家的心,是不是?”

萧祁湛脸色更加难看,“我们那也算肌肤之亲?”

“我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和那丫头滚进了一个陷阱里。”

“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丫头衣衫不整的躺在我旁边,我还觉得冤枉呢?”

提起当初他和薛沐洵出的事,萧祁湛似乎更加气愤。

去年秋天,永嘉帝带着皇室子弟,勋贵重臣前往西山秋猎。

西山向来是皇家狩猎之地,去年的秋猎,永嘉帝更是特旨允许带女眷随行。

薛沐洵刚好回京居住,自然也跟着薛家人去了。

秋猎最后一日的时候,他追着一只小鹿进了深山,却误掉进去一处陷阱。

他摔进了陷阱,碰到了头,昏了过去。

再醒来,却发现薛沐洵衣衫不整的躺在自己身边。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再后面的事就比较混乱了。

薛家人认为他欺辱了薛沐洵,不肯罢休。

薛洪拔剑就砍他。

薛老四和薛老五直接拎着他打了起来。

永嘉帝自然不能让薛家人将他揍死,表示可以给个说法。

少年男女之间有了肌肤之亲,最好的说法就是成亲。

可薛家人却不同意这门亲事。

永嘉帝无奈,只得从西北将昭王夫妇叫了回来。

昭王夫妇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请永嘉帝赐婚,薛家都不肯松口。

最后是薛沐洵自己同意了,薛家人才勉强松了口。

于是有了萧祁湛被人押着拜堂的一幕。

永嘉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夜,又衣衫不整的,谁见了不会多想?”

萧祁湛闷闷的闭嘴不言。

第10章 不纳妾室

永嘉帝便缓和了语气,“当然,薛家也过分了些。”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成了薛家的女婿,你是尊贵的昭王世子,做他薛家的女婿,薛家不吃亏!”

“回头朕找机会和薛家说说,让薛家六丫头尽快回去,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萧祁湛神情略有些烦躁的点头,嘀咕道:“回不回来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去接过她了,是她自己矫情不回来的。”

永嘉帝见他一副我可以对母妃交差的样子,不由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朕知道薛六丫头有些脾气,你确实委屈了些!”

“这样吧,回头让你皇后嫂嫂挑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到你府上服侍你。”

萧祁湛眉头皱了皱,拒绝了,“别,皇兄,你知道,我父王母妃不允许我身边有妾室。”

永嘉帝嗤笑一声,“得了,算我多事,他们两口子为了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倒拘着你们兄弟了。”

萧祁湛没说话。

永嘉帝摆摆手,也不勉强他,换了话题,“听说你这次在卫所折腾的动静不小,成效如何?”

萧祁湛愣了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不过是有气没处撒,折腾的狠了些,臣将袁昊留在了哪里,等有成效了禀报给您听。”

袁昊是昭王府的护卫统领,也是萧祁湛的贴身护卫。

永嘉帝点点头,话题就此打住了。

萧祁湛便告辞退了出来。

太子跟着一同从殿内走出来,与他并肩而行。

“刚才陛下在说皇太后寿诞的事?”萧祁湛顺口问道。

太子点头,“太后娘娘寿诞还有两个多月,父皇今日下旨让筹办起来。”

如今宫中的皇太后并不是永嘉帝的母亲,而是先帝盛元帝的皇后。

盛元帝壮年驾崩,膝下只有一女,没有合法的继承人,所以才有了五王之乱。

永嘉帝出身献王府,献王是高祖皇帝的长子,是盛元帝的长兄,昭王与献王则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五王之乱中,献王府得到了昭王,延安候徐良,信国公薛洪的帮助,才在五王之乱中占了优势。

时为献王世子的永嘉帝被推上了皇位,便奉了盛元帝的皇后为太后。

这一举动也得到了许多忠心于盛元帝的老臣们的大力支持,为永嘉帝顺利坐稳皇位赢得了基础。

论辈分,这位皇太后,萧祁湛得叫一声皇伯母。

“父皇说太后今年是五十整寿,应该大办,所以有意招藩王回京,为太后贺寿。”

萧祁湛了然的点头。

太子笑嘻嘻的捣了萧祁湛一下,挤了挤眼,“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候昭王叔祖父和王妃叔祖母一定会回来的。”

他说着站直了身子,颇有些同情的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所以,九叔,你还是想办法尽快把薛沐洵接回来吧。”

萧祁湛眉头皱了起来,瞪他一眼,“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子没什么同情心的嘿嘿一笑,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西北巡察使郑文昌回京述职,你要不要见见他?”

巡察使代天子巡守各地,每年回京述职一次。

郑文昌是西北巡察使,奉命巡查甘州一带,自然经常见到昭王夫妇。

萧祁湛撇撇嘴,“不见。”

说罢,见太子颇有些讶异的看着他,萧祁湛没好气的道:“你都说了,最多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能回京,我为何还要见郑文昌?”

也是,太子想了想,自行走了。

萧祁湛慢悠悠的出了宫门。

春日明媚的阳光洒在宫门前,带走了宫门口的阴寒。

萧祁湛在宫门口驻足片刻,他的神色不复刚才在宫里的烦闷,眸底泛着冷漠。

看了看日头,萧祁湛负手回了仁寿坊。

他没有回昭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信国公府。

宫里的永嘉帝听到萧祁湛又去了信国公府的事情,正在批改奏折的手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将手上的折子批完。

“你怎么看这件事?”他头也不抬的低声问身边的人。

旁边站着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汪直,也是永嘉帝的心腹。

汪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琢磨片刻,道:“多半是心中还有气,又不想屈服,大约是想做做样子罢了。”

永嘉帝不置可否的放下了笔,身子放松,整个人倚在了龙椅上。

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你多盯着点这件事。”

汪直躬身应下。

永嘉帝闭上了眼睛,半晌,声音冷然的问道:“那件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窗外透进来的日光照进大殿内,明媚的光线却遮不住永嘉帝脸上的阴冷。

站在阴影里的汪直声音无比阴柔,“郑文昌那边已经在准备了,只是证据不多,要重新组织,需要费些时日。”

永嘉帝皱了皱眉头,“无妨,太后寿诞之前准备好就是,重要的是其他方面的安排。”

“这个请陛下放心,臣亲自盯着呢。”

永嘉帝没说话,合上眼休息了片刻,突然叹了口气。

“这件事原本不需要这么着急,徐徐图之也可。”

“若非秋猎的时候,萧祁湛意外和薛家攀上了关系,朕也不会如此着急。”

说到这里,他略有些烦躁的睁开了眼,眼底一片阴鹫。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怎么锦衣卫那边还没查出什么眉目?”

“好好的,薛家六丫头怎么会跑到那深山里去的?”

“还莫名其妙和萧祁湛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这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背后操纵?”

汪直低了低头,没有接话。

永嘉帝冷哼,“马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越干是越回去了!”

“这么点事情,半年了还没查明白吗?”

汪直没有为马尚辩解。

锦衣卫是盯着朝中很多人家,关键薛家小六几乎没在京城露过面,估计锦衣卫也没把她当回事,就没派人盯着。

出了漏子再去补查,事情自然不会那么容易。

…………

萧祁湛再一次进入信国公府,还是引起了一些惊动。

薛沐涛双手环胸,抬了抬下巴,语气颇为不耐:“萧祁湛,你怎么又来了?”

萧祁湛抬头,微微抿嘴,“自然是来接我妻子回府。”

薛沐涛跳了起来,“我看你是昨晚挨揍挨得还不够。”

第11章 太不正常

萧祁湛往后弯了弯腰,躲过薛沐涛的一脚。

负手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薛沐海眉头皱了起来。

不仔细看的话,萧祁湛的身手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但细细研究其招数,却自带着一股凌厉之气,这是他以前没有的。

这至少说明萧祁湛功力比以前高了许多!

萧祁湛陪着薛沐涛过了几招,一个反手,治住了薛沐涛。

薛沐涛惊讶的有些不能接受。

他认为萧祁湛应该是和他身手差不多的。

可刚才他那一下,出手十分利落,快,狠,准,反而像身经百战的人一样。

可萧祁湛并未上过战场啊?!

萧祁湛一只手摁着薛沐涛,转头看向薛沐海,眉眼郑重而平静。

“四哥,我们谈谈?”

薛沐海微微一愣,片刻,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萧祁湛松开薛沐海,挺拔的身子跟在薛沐海身后走了进去。

两人去了薛沐海的书房。

被丢下的薛沐涛气的跺脚,磨了磨牙,“哥,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

大约有两盏茶的时间,萧祁湛和薛沐海一前一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萧祁湛脸色有些冷沉。

斜倚在院子里梧桐树下的薛沐海见状嗤笑一声,神情得意的站直了身子,“别以为我们信国公府的人好欺负。”

“想接我家小六回府,先过了我们哥俩这关再说,哼哼。”

萧祁湛冷冷的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薛沐涛神清气爽的站直了身子,笑眯眯的走过来。

看他俩的神情,就知道四哥绝对不会同意小六回去的!

果然,薛沐海客气的拱手,“我还是那句话,我家小六虽然嫁给了你,但也还是我们国公府的宝贝。”

“你抛下新婚的她,一走两个月,让小六在京城成为笑柄。”

“你现在既然有心想让她回去,那便表现出你的诚意来,什么时候小六消气了,想回去了,我做哥哥的亲自送她回去。”

萧祁湛顿了顿,脸色冷然的转身离去。

薛沐洵半下晌才回了信国公府。

穿过练武场的时候,看到薛沐涛的妻子顾氏正盯着她的两个小侄子练拳法。

六岁的宣哥儿和四岁的允哥儿已经满头大汗,看到她两眼一亮,纷纷开口,“小姑姑,小姑姑!”

薛家是武将出身,孩子们自然都是自幼习武。

宣哥儿和允哥儿都是四哥薛沐海的儿子,五哥成婚一年多,还没有子嗣。

平日里薛沐海对两兄弟要求很是严格。

两个小家伙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薛沐洵这个小姑姑。

小姑姑不像大姑姑那么严肃,二姑姑那么泼辣,三姑姑那么英武,更不像他们的父母那般动不动就打他们屁股。

小姑姑看起来美丽娇小,总是笑眯眯的,还会悄悄的带他们俩上街,给他们买好吃的。

薛沐洵将在街上买的糖葫芦塞给两个人。

两个小家伙拿着糖葫芦高兴的找地方吃去了。

顾氏摇头,“就你惯着他们俩。”

薛沐洵笑眯眯的挽着顾氏的胳膊,“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四嫂呢?”

平日里这个时辰都是四嫂盯着孩子们练武的。

“二姐,三姐她们回来了,在厅里说话呢。”顾氏指了指正厅,低声道:“晌午的时候,萧祁湛又来了,你五哥气坏了呢。”

听说萧祁湛又来了,薛沐洵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家伙可真不正常!”

觉得萧祁湛不正常的并不止薛沐洵一人。

他两日之内连着登门两次,自然信国公府的人都惊动了。

薛家二姐,三姐就是得到消息后赶来的。

薛家老三薛沐滢抚摸着七个月大的肚子撇嘴,“算萧祁湛那小子运气好,爹娘不在府中,不然以爹的脾气,看到萧祁湛,肯定直接抡拳头揍他。”

薛沐洵噗嗤笑了。

以她老爹火爆的脾气,确实会如此。

旁边的谭修然扯了扯薛沐滢,一脸无奈的提醒妻子,“注意胎教,胎教啊!”

薛沐滢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

薛家三姐妹成亲都晚,自然生孩子也晚。

薛沐滢头胎生了个儿子,取名谭昊,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她才又怀上这一胎。

谭家四代单传,就盼着她这一胎能再生个儿子。

薛家老二薛沐清则踢了踢薛沐海,“老四,那小子都和你说什么了?”

薛沐海默默的往回收了下腿。

他在外面是温润如玉,行事稳妥的信国公世子。

可在家里,他却有三个年长他许多的姐姐,且姐姐们个个聪明强势,他明明是家中的顶梁柱,可却总是被指挥的那一个。

幸好小妹妹不是姐姐这种性格。

薛沐海心里哀叹一句,摩挲着下巴,道:“他说大姐和大姐夫估计过段时间就能回来了。”

什么?大姐要回来了!

薛家姐弟都满脸惊喜的看过来。

眼睛最亮,最高兴的就是薛沐洵。

她从小在江南别院住着,薛沐湖陪她住的时间最长。

薛沐湖嫁给了武毅侯李进,李进不是世家出身,五王之乱前只是薛洪麾下一员武将。

五王之乱时,代王和湘王雄踞江南和川蜀两地,是李进带兵平了巴蜀,又兵不血刃的收了江南,劝服了代王投降。

永嘉帝登基后,李进因为这两大军功,封了他武毅侯。

李进却当众下跪求皇帝赐婚,他想求娶信国公府大姑娘薛沐湖。

那个时候薛沐湖已经年近二十,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之前因为要撑起薛家的门庭,薛沐湖一直跟着薛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从未想过嫁人。

及至后来有了薛沐海和薛沐涛,薛沐湖的年龄却已经拖过了最好的青春年华。

加上她长年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女将军般的气势,谁会愿意娶个这样的妻子。

薛沐湖自己也并没有太强烈的嫁人之心。

李进的求亲震惊了一帮人,就是薛沐湖自己都吓到了。

李进比她还大两岁,因为家境不好,父母又早逝,没有人操持他的亲事,所以一直没有成亲。

薛沐湖和李进并不陌生,大家同在一军营,彼此自然熟悉。

可她并不知道李进对她有爱慕之心。

李进军功在身,李家寒门出身,并没有过多的背景,永嘉帝也愿意成全这门亲事。

薛洪考虑到长女年岁已经不小了,李进又是他带出来的兵,人品自然信得过,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薛沐湖就这样成了武毅侯夫人!

第12章 想做什么

婚后李进被派去镇守东南沿海,薛沐湖随夫去了东南,东南离杭州最近,所以薛沐湖陪她住的时间最长。

五个姐姐和哥哥中,薛沐洵心里最亲的就是薛沐湖。

薛沐湖和徐明月的性格最像,都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女将军,坚强独立。

唯一不同的是薛沐湖对弟弟妹妹及其爱护,而徐明月没有兄弟姐妹。

此刻听到薛沐海说薛沐湖要回来了,薛沐洵自然十分高兴。

惊喜过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二姐薛沐清的夫婿,靖海侯世子陆子鸣。

“好好的怎么会回京城?是暂回还是?”

薛家五姐弟也反应过来,纷纷盯着薛沐海。

薛沐海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片刻,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久居!”

屋子里的人脸色微变。

李进是镇守浙江都司的武毅候,按理无诏不得回京。

就算是回京,也是定期觐见和上报军情奏报,一般一个月左右就会返回浙江。

而萧祁湛却说李进夫妇会回京久居。

久居也就意味着皇帝要调李进回京,不再管东南沿海的水军。

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是要动所有勋贵手上的兵权,还是只针对浙江一带?

是只针对李进,还是针对薛家,亦或所有勋贵?

一瞬间厅里的人心思都浮动起来。

“近日并没有听我父亲说起陛下有整顿军务的打算啊?”谭修然道。

谭修然的父亲是兵部左侍郎。

皇帝如果是要整顿军务,此等大事必然是要经过兵部的。

既然兵部没有收到消息,那么说明皇帝并没有大肆整顿军务的打算。

那么此举就只是针对李进亦或是薛家。

薛沐海脸色沉沉,低声道:“萧祁湛言语间暗示我,陛下此举意在薛家。”

厅里所有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靖海候世子陆子鸣在屋里踱起了步子。

薛家手上掌着五军营,靖海侯陆家手上掌着三千营。

如果皇帝要针对薛家,陆家作为姻亲,自然不能避免。

靖海侯府虽然比不上薛家,可也是大齐叫得上号的勋贵了!

“你觉得萧祁湛的话可信吗?”半晌,他转身问薛沐海。

薛沐海没有说话。

他想起下午在书房里时看到的萧祁湛。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萧祁湛。

他认识萧祁湛八年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祁湛。

淡然,冷凝,浑身散发着一种凛然,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

说话不疾不徐中却自带了一股威压之气,就像是久居上位的人自然而然散发的那种气场一般。

这些如果是出现在皇帝身上,亦或是他的父亲信国公身上,他都觉得正常。

可偏偏出现在了十八岁的昭王世子萧祁湛身上。

这让他觉得违和。

可他说出的话,薛沐海却生不出怀疑的心思。

那是一种由心而生的莫名其妙的信任。

但这种感觉他却没办法对其他人描述,毕竟他们都没有见过那样的萧祁湛。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我觉得他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萧祁湛说的是李进会被招进京,如果不是真的,过段时间自然会见分晓。

这件事确实没有骗他们的必要。

陆子鸣收回目光,眉头皱了起来。

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父亲最担心的事情难道要发生了?”薛沐海喃喃。

屋子里的人微微变色。

在座的除了薛沐洵外,其他都是上过战场或是军中历练过的,谁也不是单纯不知世事之人。

薛家军功卓著,算得上大齐手握重兵的勋贵。

薛家老大薛沐湖嫁给了武毅侯李进,李进掌着东南沿海的水军。

老二薛沐清嫁给了靖海侯世子陆子鸣,陆家掌着三千营。

老三薛沐滢嫁给了兵部左侍郎的儿子。

三家姻亲都是朝中勋贵或重臣,难免引起别人忌惮。

所以两个儿子的婚事上,薛洪很慎重,薛沐海与薛沐涛的妻子都是选的门第稍低些的武将之家。

对于小闺女薛沐洵,薛洪却有诸多犹豫。

薛家门楣已经够高了,门第太高的怕引起皇帝忌惮,门第低些的又怕委屈了宝贝闺女。

结果还没等他有所决断,就出了萧祁湛与薛沐洵的事儿。

薛沐洵做了昭王世子妃,昭王镇守西北多年,西北二十万军马都在昭王手上。

这下将薛家的门楣又往上抬了些。

皇帝这些年随着年龄一块增长的疑心也越来越重,薛洪怕引起忌惮,所以才借机避开,没想到还是……

“萧祁湛是因为这个,所以要接小六回去?”薛沐滢皱眉。

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薛沐洵眼底闪过一道沉思。

萧祁湛这两日的行为确实有些诡异。

接连两日上门,说是要接她回去,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诚意。

更像是做样子一般来接她。

相反,在与五哥打架的时候,他却又只守不攻。

以他之前对这门亲事的反抗,他不应该对薛沐涛这般忍让才对。

今日又莫名其妙的透露出这番话。

萧祁湛到底想做什么?

薛沐洵觉得萧祁湛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或许她应该回昭王府看看才对。

她有一瞬间的动摇。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毕竟她的姐姐和哥哥都在这儿坐着呢。

哥哥们正逼着萧祁湛表现诚意呢,她若提出自己回去,这不是打哥哥们的脸么?

这种没智商的事情她才不做。

薛沐洵恍了下神,就听到其他人已经商量着要先暗中打探下消息。

若消息真如萧祁湛所说,应该先写封信给薛沐湖,好让他们有心理准备才好。

晚上睡觉前,薛沐洵吩咐红尘,“你去传信给秋心姐,让楼里的人最近重点打听一下,看朝廷最近是否有对浙江一带调整的风头?”

如果朝廷真的有心思,以明月楼的实力,不可能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毕竟如果要调李进入京,就必须得有合理的理由。

否则毫无理由的调李进入京,只会寒了一众勋贵的心。

毕竟现在留存下来的勋贵基本上都是十五年前推举永嘉帝上位的人家。

再就是如果留李进在京,浙江一带的沿海军必然要派人去接手。

李进在浙江多年,一手带出来的沿海军并不是谁都能接手的。

派过去的人必然得是一把治军的好手或者能镇得住场的老将。

这样以来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红尘站起来,“奴婢这就去传信。”

第13章 骚包师兄

薛沐洵想了想,喊住了红尘:“顺便让大师兄来躺京城。”

红尘不解的看过来,“苏先生行踪不定,这会子还不一定在哪儿呢。”

薛沐洵莞尔一笑,“放心吧,秋心姐能找到她。”

如果朝廷真的要针对薛家的话,后面肯定会有些动荡的,三姐毕竟已经快三十五岁了,万一临盆的时候受了惊吓

大师兄的医术天下无双,有他在,薛沐洵觉得安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帝好好的为何要针对薛家呢?

这么隐秘的消息,萧祁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薛沐洵又心神恍惚起来。

紫陌拿着张纸条走了进来,“姑娘,陆四爷还有两三日就回来了。”

薛沐洵惊喜的坐了起来,“四师兄要回来了?傅青没回来,他先来了也是一样的。”

“你去安排一下,等他回来了,我们还在老地方见面。”

陆子畅回来了,那件事可以先着手安排了,薛沐洵敲着桌子盘算起来,将刚才的心神恍惚丢到了脑后。

萧祁湛这两日再没有登信国公府的门,仿佛那两日的事不存在一般。

薛沐涛寒着脸嘀咕,“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这才不过两三日,就不肯来了。

“看看吧,哥哥们不让你回去是对的吧?”他揪着薛沐洵嘀咕。

薛沐洵无语,并不太在意萧祁湛是否登门。

今日陆子畅回京,他们约了在南薰坊里那家僻静的茶楼见面。

这家茶楼是属于明月楼的。

明月楼是她师傅天心老人一手创办的,名下既有医馆,酒楼饭庄,也有客栈青楼。

不过师傅不爱招惹红尘是非,所以不许明月楼在外面大张旗鼓的惹事,所以明月楼在江湖上名声并不显赫。

但身为明月楼新一任宗主的她却是非常清楚明月楼的实力的。

陆子畅一身水蓝锦绣袍子,晃悠着一把折扇,骚包的进了门,看到一身男装的薛沐洵,双眼一亮,吹了声口哨。

“呦,几个月不见,小洵儿又漂亮了啊。”

薛沐洵撇了他一眼,“几个月不见,你还是骚包一如往常。”

“说话总扎哥哥的心,这样不太好吧?!”陆子畅合起折扇,轻轻的敲了敲薛沐洵的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满的看着她。

“这哪是骚包,哥哥这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懂吗?”

“不懂,如果你是公子世无双,大师兄和三师兄算什么?”

薛沐洵抬腿踢了过去,陆子畅灵活的躲到了旁边。

“别提他们俩,我们还能做兄妹!”

陆子畅一脸愤恨的看过来。

薛沐洵翘着脚笑眯了眼。

师傅一生只收了四个五个徒弟,除了二师姐孟秋心外,其他三个师兄各有千秋。

大师兄苏离昧长相阴柔俊美,三师兄傅青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四师兄陆子畅则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啧啧,没良心的小丫头,哥哥天天在外面帮你打理生意,你倒好,见了面对我就这态度啊。”

陆子畅以手支额,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接着演。”薛沐洵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陆子畅哼了一声,“你啊,也只有在你的姐姐哥哥面前乖的像只猫一样,在外面光露出锋利的爪子。”

“要是让外人知道咱们明月楼神秘的宗主,竟然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只怕要笑死了。”

薛沐洵听得无比惆怅。

不是她乖巧,是她老爹老娘,姐姐哥哥们非得把她往哪个方向培养。

用老爹的话说就是,“全家都是汉子,就缺温柔乖巧的宝贝。”

若非她从小身子不好,需要去江南别院调养身体,只怕她连入明月楼学艺的机会都没有。

唉,说多了都是泪。

薛沐洵瞪了陆子畅一眼,“说正事!”

陆子畅神色微敛。

身为明月楼的四大护法之一,陆子畅主要负责打理明月楼下所有的生意。

陆子畅出身靖海侯府,是她二姐夫陆子鸣的小堂弟。

靖海侯府的生意一直是陆子鸣的叔父,也就是陆子畅的亲爹在打理。

陆子畅对仕途不感兴趣,偏偏愿意经商,便接手了靖海侯府的庶务。

明月楼名下的布庄,酒楼,茶楼等生意也都是他暗中在打理。

别看他长得风流倜傥,仪表堂堂,肚子里的算计多着呢。

明月楼四大护法中,就属陆子畅最阴险。

“你打算怎么做?”他漫不经心的斜倚在身后的窗前。

薛沐洵托着腮,道:“想办法让他绝了仕途之心,再来审他,估计能问出东西来。”

陆子畅回头看她,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郑文昌是朝廷的巡查御史,除非是犯了大错,否则要绝他仕途并不简单。”

“可这个郑文昌行事特别谨慎,我们查了他一年多了,也没查到他有任何把柄。”

“若非这次他匆匆回京,我们也不会打算在这个时候动手。”

薛沐洵眨眨眼,“别说你没有办法,你那一肚子坏水……”

陆子畅斜睨了她一眼,打断她对自己接下来的攻击,“除非让郑文昌消失,活下来的是郑奇。”

郑文昌原名叫郑奇,十六年前是延安侯徐良账下的一名谋士。

十六年前,瓦剌大军压境,徐良夫妇率兵抗敌。

战事激烈,延安侯发动了几乎徐家所有的人去抗击敌人,她的父母延安侯夫妇皆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后来还是昭王带兵赶到甘州,击退了瓦剌,收回了瓦剌占去的城池。

薛沐洵也是两年年前接手了明月楼之后,无意之间发现了郑奇还活着,才开始让傅青去查当年那场战事。

她本来以为徐家除了她和秋心姐以外,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生还了。

那场战事让名扬西北的延安侯徐家彻底消失了。

郑奇在甘州一战后消失了几年,直到永嘉五年,才以郑文昌之名出任了川蜀巡查御史。

三年前,他从川蜀调任西北,做了西北道巡查御史。

若非他去西北,傅青也不会发现他。

薛沐洵竖起大拇指,“果然,还是你最阴险。”

郑文昌是巡查御史,郑奇可不是。

郑奇只是个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

或许被逼到绝地,才能从郑奇嘴里问出一些消息来。

“我姑且算这是你对我的夸奖!”陆子畅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窗外,却愣了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这件事我来安排吧,你等我的好消息吧。”他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走吧,好久没有回京城了,带你出去逛逛。”

第14章 世子撩妻

薛沐洵撇嘴,“京城我又不是不熟,还用你带?”

她虽然回京的时间不长,可哥哥姐姐们心疼她,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带她去玩过。

“我可以跟着保护你啊。”陆子畅笑嘻嘻的接口。

“拉倒吧,我倒觉得跟着你,危险更大。”

两个人笑闹着出了雅间的门,准备下楼,却在楼梯处迎面撞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

对面的男子眯了眯眼,眸底陡然泛出凛然的光芒。

“薛沐洵!”他低声叫道。

薛沐洵眨了眨眼,笑嘻嘻的招手,“是我啊,呵呵,好巧!”

萧祁湛冷呦呦的目光停留在了薛沐洵脸上,又慢腾腾的移到了她一身男装上。

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陆子畅身上,他略略眯了眯眼。

陆子畅哗啦一声打开折扇,轻轻的摇着,点头打招呼,“好巧啊,萧世子!”

巧个屁啊,薛沐洵暗暗踩了陆子畅一脚。

陆子畅脸上的笑容顿时挤在了一处。

俩人之间的互动自然没有漏过萧祁湛的眼,他眸底一片深沉,看不出喜怒来。

薛沐洵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下身子,心理暗自嘀咕。

奇怪,萧祁湛怎么感觉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啊。

她看了看萧祁湛旁边狭窄的缝隙,确定自己不能从他旁边过去,有些颓然。

萧祁湛却一把牵住她的手,往前走去,“既然碰上了,陪我一起去喝杯茶。”

说罢,眼风都没给陆子畅一个,拉着薛沐洵走了。

陆子畅:“……”

我去!这么拽也是没谁了!

薛沐洵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萧祁湛拉着进了一间雅间。

“萧祁湛,你做什么呀,放开我!”薛沐洵使劲挣了下,却发现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刚劲有力,竟然没挣脱分毫。

她眼珠子转了转,正要摸出怀里的药,手上的力道却松了开来。

薛沐洵愣了下,雅间的门已经从外面关上,她只来得及给红尘和紫陌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以后不许再给我下药!”低沉略带些冷然的声音响起。

被识破了,薛沐洵神情讪讪的收回手,抬头对上了萧祁湛。

萧祁湛姿态闲适的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目光专注而深沉。

薛沐洵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对了。

萧祁湛的眼神不对。

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成亲那日,萧祁湛看他的眼神是明亮而又气愤的。

那才是少年应该有的眼神,对不喜欢的人或事流露出不快的神情,肆意而张扬。

而现在萧祁湛的眼神黝黑深沉,就跟一汪不见底的深潭一般。

薛沐洵竟然看不透里面有什么。

有什么事能让人在两个月时间骤然像换了个人般?

“和陆子畅很熟?”萧祁湛随意的找了个话题。

薛沐洵撇撇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意而放松。

“说得跟你不认识陆子畅似的?”

“他是我二姐夫的弟弟,我们不熟才不正常吧?”

“是这样吗?”萧祁湛不置可否。

他与陆子畅自然认识,可并不熟。

陆子畅大部分时候都在外打理生意,在京城的时候并不多。

而他之前活动的圈子一直在京城。

薛沐洵笑眯眯的点头,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

萧祁湛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的眼神停留在薛沐洵身上那袭绣青青竹叶的白袍上。

薛沐洵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抬起头瞪了回去。

“这是谁的衣裳?”萧祁湛开口,声音低沉醇厚。

薛沐洵觉得诡异,明明新婚夜那天晚上,两人还跟斗鸡似的打了大半夜,不过两个多月没见,两个人竟然能和朋友般坐下聊天了?

他不记得新婚夜那天晚上自己暗算他的事了?

亦或他对于这桩亲事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不管哪一种,薛沐洵觉得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嫁给萧祁湛,是为了能够明正言顺去西北。

总和萧祁湛僵持着,他定然不肯带她回西北。

薛沐洵对他的改变乐见其成。

只不过是萧祁湛之前太过于排斥这门亲事,对她态度也很差。

她自然也不是吃亏的主儿,所以才会在新婚夜那日打了起来。

眼下萧祁湛态度平和,她自然也笑脸相对。

“这是我五哥的旧衣!”

“不好看,以后不许再穿了!”萧祁湛薄唇轻启,突然道。

什么?

薛沐洵眼睛瞪的滴溜圆,气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你穿着才不好看,你全家都不好看!

她故作挑剔的打量了下萧祁湛。

萧祁湛今天穿了一件玄色束腰宽袖长袍,赤红色的腰封紧紧束在腰间,越发衬的他面容俊美,威武挺拔。

薛沐洵哼了一声,有些违心的道:“你今天穿这一身也不好看。”

却不知道她微微嘟着嘴小声嘀咕的模样,落在萧祁湛眼里,却觉得她自有一番可爱。

萧祁湛的眸色不自觉的加深了。

“是吗?那你说我穿什么样的衣衫好看?”萧祁湛递了一杯茶过来,隔着长长的桌案,他身子微微前倾,专注的看着对面的少女。

“不如以后我穿的衣裳都有你来为我挑选,你挑什么,我就穿什么。”

他的声音低缓而又磁性,带着一丝丝的诱惑。

男子凛然的气息铺面而来,干净而又清新。

薛沐洵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下,身子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她才清了清嗓子,“我才不要!”

说得他们好像是真夫妻似的,还每天帮他挑衣裳,哼!

萧祁湛眼底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看来他的小世子妃还挺精明的。

嗯,不光狡猾,还精明。

萧祁湛莫名觉得未来的日子不会孤寂了。

薛沐洵觉得话题歪的有些远。

她虽然有些好奇萧祁湛改变的原因,却不愿意去探究。

目前这样挺好。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顿住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萧祁湛嘴角微微弯了下,“你先说。”

薛沐洵摸索着手上的茶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姐夫要……”

她准备问他李进调动的事情。

外面却响起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阿湛怎么还没来?”

“莫不是第一次挑这么个僻静的茶楼,他没找到?”

“你们就不如我反应快,我刚才问过楼下的小二了,他说阿湛早来了,进了这间雅间。”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

来找萧祁湛的?薛沐洵一愣,对面的男子却已经快速移了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她整个人斜倚在椅子上,脑袋却被人摁在了怀里。

“你做……”薛沐洵抬头,话未说完,嘴却被男人清凉的唇堵住了。

薛沐洵双眼蓦然睁圆了。

第15章 感觉不错

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男子爽朗的声音传来,“阿湛,你是不是走错雅间了?咱们定的……”

声音在看到屋子里的情景时戛然而止。

“我的天啊!”

“阿湛,你……你怎么……”尹航瞠目结舌的看着屋里的情景,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看错的话,阿湛抱着的应该是个……男的吧?

“怎么了?阿航你怎么不进去?”

后面跟着的崔明昊看到尹航整个人傻了似的堵在门口,不由推了尹航一把。

等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崔明昊不由惊呼一声,“阿湛!”

“滚出去!”屋里传来萧祁湛冷厉的声音。

尹航啊一声,脸颊通红的退了出去。

崔明昊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两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片刻,才飘回了他们定好的雅间。

“我没看错吧?那……那是个少年吧?”崔明昊心神恍惚的喃喃。

尹航的脸又红又白,听到崔明昊的话,更是白了两分。

“一定是我们看错了,对不对?一定是,阿湛怎么可能……怎么会……”

阿湛怎么可能会有断袖之癖?

尹航寻求支持般的看向崔明昊。

崔明昊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尹航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是我们看错了!”

……

随着门被怦然一声关上。

薛沐洵的嘴获得了自由,她下意识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刚才她竟然忘记了呼吸。

一定是被吓的!

她抬头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一时间有些失神。

见薛沐洵瞪着一双圆呦呦的澄澈眸子,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萧祁湛不由下意识的抿了下嘴唇,回忆起刚才的感觉,她的嘴唇又软又甜,还带着一抹茶的清香。

那是她刚喝过的雨前龙井。

萧祁湛不由眸色更深。

薛沐洵手指轻抚唇边,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笑意,小声咕哝道:“原来这就是接吻啊,唔,感觉不错,怪不得………”

怪不得以前军营里那些汉子碰到自己婆娘的时候,都愿意抱着亲呢。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常年在军营。

军营里大都是男人,说话百无禁忌。

她这个少将军在场的时候,大家顾忌她还好,她不在的时候,男人们说话可是荤素不忌的。

自然她也有听到的时候,也有不小心见到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是有好奇心的,薛沐洵必须得承认。

她更得承认刚才双唇相接的感觉,似乎不错,并没有自己以前想象的那么让人反感。

她咯咯的笑起来。

萧祁湛有些愕然。

他冒然亲了上去,固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但他也做好了薛沐洵随时跳起来打他的准备。

他可没忘记,新婚夜那天晚上,他想碰薛沐洵,却被薛沐洵下药的事儿。

萧祁湛怎么也没料到薛沐洵竟然会是这个反应。

等到听清楚她那句话,萧祁湛眼底浮现一抹笑意。

“感觉还不错?那再来一次?嗯?”

薛沐洵抬头,看到他眼底的浅浅笑意,微囧。

随即眼珠转了转,身子往前倾了下,更加贴近了萧祁湛。

“想再来一次啊?”

她忽闪忽闪的大眼萌萌的,整个人贴得很近,近到萧祁湛一伸手,就能将她再次揽入怀中。

事实上,他也确实伸出手了。

就在他即将碰到薛沐洵的时候,她却往后一撤,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下来。

“想再来一次,美的你!”她撇嘴做了个鬼脸。

“刚才那一次你占本姑娘便宜,就算了,毕竟我也享受到了,再来一次,当我傻啊?”

她哼了一声,睨了萧祁湛一眼,摆摆手,推开门走了。

“走了,再见!”

萧祁湛:“……”

原来他的世子妃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

……

第二日,萧祁湛进宫上朝。

从卫所回来,休息两日,该正常上朝了。

虽然皇帝从来不管他是否上朝,可他在五军都督府是正式挂着职的。

散了朝之后,皇帝将他留了下来。

“昨日在桐音馆里是怎么回事儿?”

南薰坊的那间茶楼名叫桐音馆。

萧祁湛不解的抬头,“什么怎么回事?”

“昨天和阿航,明昊约了在桐音馆吃茶,下棋啊。”

“后日就是春闱了,我们想给明昊放松一下!”

尹航是德柔大长公主的长孙,崔明昊是崔首辅的长孙。

萧祁湛和尹航,崔明昊,太子一起在上书房读书,一起长大,熟悉得很。

皇帝拧着眉头瞪他,“还给朕装傻?昨儿下午,有人看到你在桐音馆里搂着一个少年……”

萧祁湛眉眼低垂,没有说话。

“你说让朕怎么说你好,前几日还说要去薛家把薛小六接回去,好好过日子呢。”

“怎么转眼就闹出了这样的事儿?”

永嘉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平日里你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还……还好上了这口?”

“朕告诉你,这种事情可沾不得啊!”

“你倒是胆子大,也不怕昭王叔知道了,回京揍你!”

“我没有!”萧祁湛声音淡淡,却透着一点点的烦躁。

“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永嘉帝被气笑了。

“桐音馆又不是什么秘密的地方,你敢做,自然就有人看到。”

茶楼地角虽然僻静,但它在南薰坊外。

南薰坊里就是六部和各衙门的办公地方。

大人们累了都会出来在外面喝口茶,谈谈人生。

桐音馆位置虽偏僻,里面却又不少好棋,爱好下棋的大人们常去哪里对奕几局。

所以平日里去的人也不算少。

萧祁湛沉默不语。

“朕不管那个少年是怎么回事,从今儿起,都给朕断了。”

“别等昭王叔回京了,怨朕没管教好你!”永嘉帝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萧祁湛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皇兄要招我父王回京了?”

永嘉帝神情顿了顿,才道:“朕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就听到这一句?”

“朕刚才说让你以后不能有乱七八糟的心思,你知不知道?”

萧祁湛随意的点头,“知道了,我父王什么时候回京?”

永嘉帝撇了他一眼,“怎么?想你父王了?还是害怕了?”

萧祁湛抿了抿嘴唇,有些无奈,反问道:“您说呢?”

永嘉帝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

“活该!”

第16章 凡事多疑

萧祁湛神情闷闷的。

“朕已经让人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你啊,尽快去薛家陪个罪,把薛小六接回家吧。”

“以后对薛小六好一点,过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人议论这事了。”

萧祁湛点点头,冷着一张脸退了出去。

转头就碰上了进宫的太子。

太子看他脸色冷然,挤了挤眉眼,“九叔被父皇训了?”

萧祁湛掀了掀眼皮,没有说话。

太子嗤笑一声,靠近他低语:“多大点事儿啊,不至于烦成这样。”

“男人嘛,玩的疯狂些怕什么?”

说着,他理了理干净的袖口,“只要家里的女人不闹,咱们自己小心点,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没有你想的那种癖好。”萧祁湛冷淡的嗤笑。

太子虽然和他同龄,不过,后院却已经有了太子妃,侧妃以及几个姬妾。

太子私底下也有些难以言说的癖好。

太子默默的瞪了他一眼,摆摆手。

“算了,算我多嘴,当务之急,九叔你还是尽快去薛家赔罪吧。”

萧祁湛皱眉,“薛家已经知道了?”

太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九叔自求多福吧。”

说罢,摇晃着进了宫。

萧祁湛转头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眼眸深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世子!”

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萧祁湛回头,看到锦衣卫指挥使马尚手扶绣春刀,眉眼平静的望着他。

“马指挥使!”他微微颔首。

马尚三十出头,身形高大,因为常年习武,身材健硕有形。

或许是因为掌管锦衣卫诏狱的缘故,他的眼神总是有些阴沉。

便如此刻他望着萧祁湛的时候,眼神也并没有收敛多少。

萧祁湛冷淡的颔首,负手出了宫。

马尚盯着萧祁湛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片刻,他握着绣春刀的手紧了紧,转身向宫里走去。

永嘉帝在御书房等着他。

见到马尚,便问道:“昨日的抄报呢?”

马尚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了过去。

锦衣卫遍布市井之间,每日收集到的消息会有人专门整理成抄报供锦衣卫指挥使看。

重大的发现再由锦衣卫指挥使呈报给皇帝。

纸上内容很少,永嘉帝很快看完了。

“查出那个少年什么来历没有?”他皱着眉头看向马尚。

马尚脸色更加阴沉,“那个桐音馆有些古怪。”

“臣派人盯了一夜,也没见有崔公子描述的少年出来。”

永嘉帝眉头皱的更紧了。

“锦衣卫最近差事办的不怎么样啊。”

马尚跪下请罪,“臣会派人继续盯着的。”

永嘉帝想了想,摆手,“这件事交给下面的人盯着,查出那个少年什么来历就好。”

若萧祁湛真有那种癖好,也不见得是坏事!

“秋猎那件事,你必须尽快给朕查出结果来。”

马尚顿了顿,低声问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近半年,且当时并没有太多的踪迹可查,臣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坚信这件事不是意外?”

萧祁湛是追着一只梅花鹿,不知不觉追入了深山。

当时曾有人看到,这件事不可能有假。

薛家六姑娘出现在哪里虽然有些古怪,但她当时的说法是她迷路了。

“臣暗中让人确认过,薛家六姑娘确实是个路痴!”

“薛六出门的时候,身边总有人,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只有薛家的人知道!”

“所以这就是你锦衣卫指挥使的结论?这件事是个巧合?”永嘉帝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有些不悦。

马尚没敢接话。

“你还记得朕将锦衣卫交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马尚头低了低,“凡事多疑而不轻信,臣一直记得陛下这句话。”

永嘉帝神色缓和了不少。

“陛下是怀疑有人动薛家的心思”马尚推测,“您是说昭王府?”

永嘉帝不置可否。

他在屋里徘徊片刻,转身道:“所以这件事才要彻查,朕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件事绝非巧合,也非意外,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

皇帝都这么说了,马尚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会逆着他的意思。

“臣会亲自去查这件事。”

“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没有结果的话,你这个指挥使就回家歇息吧。”永嘉帝哼了一声。

马尚神情一凛,连声应是。

永嘉帝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汪直弓着身子进来,轻手轻脚的换了热茶。

永嘉帝抿了口茶,叹息一声,“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

汪直嘿嘿一笑,走到永嘉帝身后,不轻不重的为他揉捏着肩膀。

永嘉帝舒服的半闭着眼,道:“以后端茶这样的小事儿让底下人做就行了。”

“他们哪里懂得陛下的喜好,一时半刻的,哪儿上得了手啊。”汪直低声道。

永嘉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汪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许久,永嘉帝忽然开口道:“刚才马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汪直低低的嗯了一声。

永嘉帝嘴角翘了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太过于多疑了”

汪直手上动作连丝毫的凝滞都没有,“陛下身负江山与百姓之责,凡事多想总是好的。”

永嘉帝眉头舒展开来,“还是你这个老家伙会说话啊。”

汪直低低一笑,“老奴不过是说心里话而已。”

永嘉帝笑了,“是啊,不管朕多么不愿意,昭王府和薛家都已经成了姻亲,薛洪,哼,当年的信誓旦旦,如今也不过成了儿戏。”

汪直道:“听闻信国公最疼爱的就是这位薛六姑娘,如今看来,倒也不假。”

“可不是嘛,疼爱到为她都能推翻自己十六年前说的话。”永嘉帝冷哼。

他的神情有些不悦,手指轻轻的扣着龙椅的扶手。

“等过两个月事了后,朕打算到时候将萧祁湛手上的四个卫所交给你节制,如何?”

汪直的手蓦然顿住了。

感觉到肩膀上的动作停下来,永嘉帝扭头看了过去,“嗯?”

汪直回神,又重新不轻不重的揉起来,神情却与刚才有些不同。

“奴才不过是个内侍,怎么能节制卫所?”

永嘉帝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朕说你能,你自然就能。”

汪直神情有些变了。

永嘉帝摆摆手,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前方挂着的舆图旁。

汪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第17章 舅兄难缠

西北甘州,那是昭王萧震风镇守的地方。

二十万西北军,皆在萧震风手里,而京城,昭王世子萧祁湛在去年入了五军都督府,手上节制了横山卫,鹰扬卫,江阴卫,兴武卫四个卫所。

陛下说将这四个卫所给他节制!

汪直觉得心头跳的厉害。

他虽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但到底只有权,手上却没有人。

就是对上马尚,他都得礼让几分。

若他手上也有了兵,那局面可就又不一样了。

汪直的嘴角翘了翘,“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老奴一定会安排妥当。”

永嘉帝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了汪直的身上。

汪直的腰往下弯了弯,神情更加的恭敬。

他嘴角翘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那四个卫所收回来后,朕打算成立一个缉事厂,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东厂,到时候你来做提督。”

汪直不解,“东厂?”

永嘉帝点头,“嗯,马尚那边做事最近颇不顺利,且锦衣卫在宫外,朕用起来不顺手。”

汪直的心头跳的厉害,明白了永嘉帝的意思,“奴才多谢陛下垂爱,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萧祁湛从宫里出来,径直去了信国公府。

甫一踏进信国公府,一把长刀破空而来。

他身子一转,躲过长刀的攻击,一把长剑又辟了过来。

“萧祁湛,你还有胆子来啊。”薛沐涛手持长剑,凌厉的攻击过来。

“既然敢来,今天就叫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萧祁湛一边躲过他的攻击,一边喊道:“五哥,你听我解释。”

“我呸,有什么好解释的!”薛沐涛一剑直直的指向萧祁湛的喉咙。

“街上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还亲自去问过了。”

“你娶了我妹妹还不够,竟然还敢在外面胡来!”

“今天我要不砍了你,我就不叫薛沐涛!”

薛沐涛越说越生气,手上的招式也越来越凌厉,见萧祁湛只守不攻,不由更加的愤怒。

“你别给老子装神弄鬼的,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使出来。”

萧祁湛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极浅的光亮,“这是你说的,输了可别找地方哭!”

薛沐涛鼻子都气歪了,“谁会找地方哭还不一定呢。”

萧祁湛呵呵一笑,眼底的神情却陡然变的凌厉肃然。

薛沐涛神情一凛,萧祁湛凌厉的攻势已经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萧祁湛一个回旋踢,薛沐涛手里的剑便飞了,直直的插入他身后的祥云亭上,入木三分。

“这这不可能吧?”薛沐涛傻傻的站着原地,喃喃自语道。

萧祁湛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

上次是他疏忽了,这次他可是专门防备了的。

他刚才用的什么招术,自己都还没有看清呢?

萧祁湛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五哥,这回我可以进去了吧?”

薛沐涛慢吞吞的从打击中抬起头来,盯着他,忽然诡异的一笑,“谁说打败我,就可以进去的?”

萧祁湛微愣。

薛沐涛抱着胸冷哼,“就你做的事,还想登我家的门儿?兄弟们,给我将他丢出去!”

话音一落,他的身后呼啦啦闪出一排薛家的护卫,个个手持长剑,对准了萧祁湛。

萧祁湛:“……”

舅兄这么难缠,怎么办?

他眯了眯眼:“你耍我?”

薛沐涛抱胸冷笑,“耍你?不,我想做的是往死里揍你!”

薛沐洵回到家的时候,混战已经结束。

“家里这是遭贼了吗?”一路走进来,到处都是被折断的树枝,被踩烂的花,薛沐洵看得满头雾水。

“不是,是下午的时候,昭王世子来过了。”红尘一脸冷酷的回禀。

她下午没跟着薛沐洵出去,自然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薛沐洵满头黑线。

等进了屋,看到自家五哥正一脸兴奋的连说带比划,嘴角破了一块,左脸也肿了,丝毫没影响他的兴奋之情。

“这回那小子估计短时间内再也不敢来骚扰小六了。”他得意洋洋的下了结论。

薛沐海嘴角微抽,“所以你是带了十五个护卫,才打赢了萧祁湛?”

薛沐涛:“……”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啊。

四哥好像听的重点不对吧?

重点不应该是他打败了萧祁湛,将他赶出了信国公府吗?

薛沐涛挠头。

薛沐海无语,他只是暗示了弟弟一下,没想到弟弟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也是醉了!

“四哥,五哥!”薛沐洵进来打招呼,然后眼神盯着薛沐涛的脸看了半晌,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

“上好的伤药,五哥记得抹上。”

薛沐涛眉开眼笑的接了过来。

全家人都知道小六身上的药最好。

小六她大师兄可是江湖神医,可惜就是脾气怪异了些。

“小六,今天五哥替你出气了,好好的揍了萧祁湛那家伙一顿。”薛沐涛挺直了胸膛,面带笑容的向妹妹邀功。

薛沐洵眨眨眼,“出气?出什么气了?”

“就是街上都在传,传萧祁湛那小子有有”薛沐涛一个大男人,到了最宠爱的小妹跟前,竟然说不出断袖之癖四个字了。

“断袖之癖!”薛沐海则一边接口,一边谨慎的观察着自家小妹的反应。

当初他们全家人都不同意这门亲事,无奈小六自己坚持答应,家里人这才屈服下来。

他当时认为小六对萧祁湛应该是动了心的。

小六正值青春妙龄,方慕少艾,萧祁湛又长的俊美不凡,一表人才,小六对他动心,也是正常的吧。

可成了亲,萧祁湛就跑了,回门都是小六一个人回来的。

全家人为此都气愤不已,小六却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完全和以前一样。

他实在没看出这门亲事对小六造成了什么影响。

就像刚才,他说出萧祁湛有断袖之癖时,小六脸上的神情也只是震惊,并没有丝毫的伤心。

薛沐海心里隐约意识到自家小妹大概是还没开窍,所以对男女之情并没有什么概念。

可既便如此,他也不允许萧祁湛有一丝一毫的对不住小六的地方。

不管小六对他是什么心思,他既然娶了小六,就必须得对小六忠心。

不然,万一小六以后开窍了,多伤心啊。

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得看紧了萧祁湛,好好磨练磨练他。

免得将来小六吃亏!

第18章 我不生气

薛沐洵确实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断袖之癖?”她怎么不知道萧祁湛还有这爱好啊?

“这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啊?”

薛沐涛气愤的捶了捶桌子,“就昨日,有人亲眼在桐音馆里看到他搂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行为不端,哼!”

桐音馆?薛沐洵眨了眨眼,蓦然想起昨日,她和萧祁湛之间那个浅浅的吻来。

她噗嗤笑了出来。

薛沐涛不解的看了过来。

完了,小六一定是被气到了!

“小六,你别生气啊,五哥都已经替你出气了。”

“对啊,你五哥今天可是将萧祁湛狠狠的揍了一顿呢。”薛沐海附和。

薛沐洵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摆摆手,“四哥,五哥,我不生气。”

薛沐涛揉揉她的头发,“生气就生气,别忍着,要是不解气,明天哥还去揍他!”

她好半晌才止住笑,嘴角却仍是翘着的,“我不生气啊,桐音馆里那个少年就是我。”

“就算那个少年是你,萧祁湛也不能”薛沐涛的安慰一下子顿住了,随即怒吼声响了起来。

“什么?你说桐音馆里那个少年是你?”

薛沐海的脸也倏然阴沉了下来,“你说萧祁湛他亲了你?”

呃?哥哥们的脸色好可怕!

薛沐洵咽了咽口水,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砰!”

“砰!”

屋子里两把椅子先后被带翻在地上。

“四哥,五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我要去砍了那小子,竟然敢轻薄你!”薛沐涛觉得自己刚才叫十五个护卫真的是太少了。

薛沐海就相对冷静多了,他握着咔嚓咔嚓响的拳头,“哥要去找萧祁湛谈谈人生!”

薛沐洵:“”

您这样去谈谈如何毁灭人生还差不多。

“红尘,紫陌,快去叫四嫂,五嫂过来啊!”

……

有了四嫂和五嫂的安抚,总算是制止了四哥和五哥的冲动。

薛沐洵好笑的看着五哥被五嫂拧着耳朵拎回去了。

五哥脾气虽然暴烈,但她家五嫂最擅长的就是以暴制暴。

至于四哥,四嫂向来善于以理服人。

你听听!

“为什么又要去揍昭王世子?”四嫂的声音十分温柔。

四哥的声音理直气壮,“他亲了小六,占小六便宜!”

“这样啊!”四嫂点头,声音依旧温柔如水,“那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你也别再亲我一下了!”

耶?四哥不淡定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怕我娘家哥哥们来揍你!”四嫂笑吟吟的看着四哥。

“呃……”四哥抗议,“这怎么能一样呢?”

四嫂两眼微眯,“怎么不一样?”

“小六和萧祁湛没拜堂?”

四哥撇嘴,“拜了,可他们……”

“可什么可?拜堂了不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能有亲近动作?”四嫂定定的看着四哥。

四哥不敢那么快的回答了。

“可小六的事不一样。”

四嫂就更加淡定了,“我哥哥们也觉得我的事不一样。”

四哥怂了,“来,来,娘子,我们回房谈谈!”

看着四哥被四嫂牵走,薛沐洵笑的肚子都疼了。

笑够了,她的思维又飘到了萧祁湛身上。

现在她可以肯定,萧祁湛昨天是故意抱着她演了一出戏,故意让人误会他有断袖之癖。

只是他为何要如此做呢?

萧祁湛,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薛沐洵有些想不明白,让世人误解他有断袖之癖,对萧祁湛又有什么好处?

大齐到了永嘉帝这一代,十几年下来,战事稀少,百姓生活安定,勋贵圈子里的生活开始向奢靡发展。

萧祁湛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风声,在外人看来,无非就是说他风流纨绔,不知上进。

除此之外,于他并没有什么坏处,他仍旧是那个尊贵的昭王世子。

可他为什么非要给人留下一个这样的印象呢?

或者他只是想给固定的某些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薛沐洵一怔,隐隐有种奇怪的猜测。

萧祁湛似乎在伪装或者躲避什么。

她隐隐感觉到萧祁湛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的萧祁湛有些让人看不透。

薛沐洵想了许久没有答案,索性先将此事丢开了。

反正她也不担心有人能在桐音馆查出她的身份,有明月楼的掩护,有陆子畅在,不会有任何人查到她这儿来。

至于她四哥,五哥,更加不会让这件事往外传。

薛沐洵叫了紫陌进来,“你去通知四师兄,以后我们见面的地方改在玉河桥那边的居贤楼。”

让萧祁湛这么一闹,只怕桐音馆哪里是不能去了。

玉河桥跨两坊,桥北为明照坊,大多是一些低等官员之家或者家境殷实的人家,桥南是南薰坊。

回京述职的官员很多都会选择住在玉河桥北的明照坊,穿过玉河桥,便可进入有各处衙门的南薰坊,办公方便。

居贤楼是明照坊有名的酒楼,自然,也是明月楼下的。

“让四师兄安排一下,周围的保护措施做的隐秘些。”

桐音馆那里暂时不去了,居贤楼哪里就得安排妥当一些。

薛沐洵在琢磨萧祁湛的时候,萧祁湛正坐在家中上药呢。

给他上药的是严冲,忠叔在旁边看着不停的念叨,“薛五公子也太过分了,总是姻亲,怎么能带那么多护卫打您呢?”

萧祁湛嘴角抽了下,“忠叔,不过是皮外伤,没事的。”

忠叔看了看他胳膊上的擦伤,以及脸上的青紫,点头嘀咕,“算那些护卫有眼力架,没敢下死手。”

萧祁湛眼眸垂了下来,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

不是那些护卫没敢下死手,而是他变了。

经历过那些刀山火海,浴血奋战的日子,他的功力自然不是薛沐涛以及信国公府那些护卫能比得上的。

萧祁湛盯着自己年轻白皙的大手,眸底一片深沉。

这双手现在还没有沾染那么多的鲜血。

这一次,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他绝不会让前世的事重演!

“世子,世子?”忠叔念叨半天,见自家世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在哪儿发呆,不由提高了声音。

萧祁湛回神,“怎么了?忠叔。”

第19章 到底是谁

忠叔心里有些难受,以为自家世子爷被信国公府难为的都魂不守舍了,劝道:“世子这几日就不要去信国公府了。”

萧祁湛挑眉看向他。

忠叔挤了挤眼,“再过些日子就是德柔大长公主的寿辰,到时候您去求求陛下,让陛下直接下旨让世子妃回来不就好了,就不信他薛家还敢抗旨吗?”

德柔大长公主可是皇帝和萧祁湛的姑祖母,也是高祖皇帝留下的还活着的唯一的子嗣。

当年也是德柔大长公主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永嘉帝的。

也因为这个,永嘉帝一直很尊重德柔大长公主,还钦点了她的嫡长孙尹航入宫做了太子伴读。

德柔大长公主上了年纪,最喜欢小辈们成双成对的去看望他。

萧祁湛以此向皇帝提出要求,皇上必然会让世子妃回府的。

薛家人还真就敢抗旨,这个问题让萧祁湛的眼眸蓦然一深。

“忠叔,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别管了。”他叮嘱道。

忠叔摇头叹气的退了下去。

萧祁湛问一直没说话的严冲,“我这两日让你盯着的人,怎么样了?”

严冲放下手中的药膏,回道:“郑大人交了巡查御史的印信后,就住在了玉河桥北边的宅子里。”

“他可曾带了家眷这两日有没有人上门拜访过他?”萧祁湛问道。

严冲摇头,“他只带了一个随从进京,并无家眷,自打交了印信后,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也没有见人拜访过他。”

顿了顿,严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前日傍晚的时候,他曾出去一回,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居贤楼吃了顿饭,倒不曾见他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萧祁湛眉头蹙了起来。

这个郑文昌,倒真的是沉得住气。

“找人暗中盯紧了郑文昌,还有那个居贤楼,也派人去摸摸底细,看都是什么人经常去。”萧祁湛往后靠了靠,阖眼掩住眼底的冷然。

严冲顿了顿,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点头出去了。

萧祁湛知道他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让一直盯着郑文昌不放,却并没有多做解释。

也没办法解释。

他半阖着眼,轻轻的捻动了下手指,低低的吐出三个字:“郑文昌!”

一切都是从这个郑文昌开始!

今生他倒要看看这个郑文昌在整件事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

居贤楼在明照坊小有名气,生意一直很红火。

薛沐洵与陆子畅也在讨论着郑文昌的事情。

“我打听过了,郑文昌此次进京述职,只带了一个随从,家眷并没有随行。”

陆子畅丢了颗花生米进了嘴里。

薛沐洵有些诧异,“他没有家眷随行?”

陆子畅点头,“你也觉得奇怪吧?”

按常理推测,进京述职后,新的职务未必会在原地,所以一般官员进京述职都会带着家眷同来。

若是更换了任地,也可以带着家眷一同前往。

“我查过了,郑文昌有一子一女,但奇怪的是,他的妻子儿女并不是留在了甘州,而是送回了商州。”

“商州?原来他是商州人。”薛沐洵喃喃自语,觉得有什么好像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偏偏她却一时没有抓住。

“从甘州到商州,可比到京城远多了。”陆子畅斜倚在桌案前,意味深长的敲了下桌子。

甘州到京城,路程是从甘州到商州的一半。

郑文昌为何要多走一半的路将家眷送回商州呢?

“他进京是述职,如果没有意外,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返回原任或者调任外地,这两种情况对他带不带家眷都没什么影响。”

“除非是他对进京有什么顾忌!”薛沐洵推测。

陆子畅点头,“看来这个姓郑的果真有猫腻!”

薛沐洵没有说话。

她对于十六年前的事儿有怀疑,但却没有任何证据。

十六年前的事儿太干净了,干净到不容别人怀疑任何事儿。

五万瓦剌大军全线压境,围困了甘州城。

父母被困甘州七日,左右相连的肃州与永昌,也都先后被围城,父母在被敌军围困多日的情况下,率军突围,双双战死。

两日后,昭王率军赶到甘州,收复了甘州,肃州以及永昌等地,永嘉帝也因此加封昭王为亲王,镇守西北一带。

父母在甘州之战中双双战死,永嘉帝也下旨褒奖,封了父亲徐良为一品安国公,母亲为一品郡夫人。

死后双双哀荣,事情到这儿,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可她却没办法解释徐明月的死因。

徐明月当时是在进宫的过程中得知了父母的死讯,当时的她悲愤交加,一心只想快马赶回甘州。

可她连城门都没出,就被人当胸一剑射死在了城门口。

事后,朝廷调查给出的结论是有瓦剌奸细潜入了京城,暗害了徐明月。

永嘉帝下旨册封了徐明月为明月郡主。

薛沐洵对于这个结论一直持怀疑态度。

先不说当时瓦剌与大齐正在交战,两国交通要道和关口都被严查,瓦剌奸细很难潜入大齐。

永嘉帝当时刚刚登基为帝,根基未稳,对于京师的安危更是十分重视,特意调了薛洪带兵回来拱卫京师。

薛沐洵曾经试探过薛洪很多次,薛洪都拍胸脯说他当年守卫下的京师,绝对不会有瓦剌人潜入。

那么杀了她的到底是谁?

被朝廷抓住处死的那些号称是害死她的凶手的瓦剌人,又是谁?

不论怎么看,徐明月的死都透着蹊跷。

她从自己的死再反过来推测父母的死,甚至甘州之战,薛沐洵都觉得有蹊跷。

尤其是在她得知甘州之战中竟然还有个郑文昌活了下来的时候,她更是坚信了这个念头。

“也许他这次进京不但但是为了述职这么简单,或许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目的。”薛沐洵猜测。

陆子畅想起一件事来,“昨日傍晚郑文昌曾来聚贤楼吃过饭,他一个人要了一间雅间。”

薛沐洵蹙眉,“他没见过什么人?”

一个人定个雅间,太奇怪了。

陆子畅摇头,“我让掌柜的特意盯着他呢,他要的那个雅间还是临时空出来的,之前有宫里出来办事的内侍在里面吃饭。”

第20章 有我们在

宫里出来的内侍?

薛沐洵蹙了下眉头,“他们没有碰面?”

陆子畅摇头,“所以才说他有古怪,一个人吃饭还要个雅间。”

薛沐洵也觉得古怪,却没有什么头绪,“我们还是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陆子畅没有异议,“那就明天晚上吧。”

“到时候你提前去我们安排好的宅子里等着,我这边一旦得手,立刻就将姓郑的带过去。”

薛沐洵点头。

正事谈完了,陆子畅端起一杯酒,一仰而尽,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薛沐洵。

“我说小洵儿,那日萧祁湛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薛沐洵想起与萧祁湛之间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恍了下神,然后眯起了眼,“那日你是故意的?”

她就觉得那天陆子畅这家伙有些反常,突然之间说话奇怪还拉着她打闹,他定然是早就看到了萧祁湛,故意引得萧祁湛发现他们。

陆子畅无辜的眨眼,“你说什么呢?”

薛沐洵翻了个白眼,“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这个样子,再装就假了啊。”

她认识陆子畅快十年了,加上两个人年龄相仿,明月楼里,就属他们俩感情最好,也最能打闹。

陆子畅这个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没有正形,内心却十分柔软。

“你这丫头,明明有个软萌可爱的外表,偏偏有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内心。”陆子畅故作无奈的叹息。

薛沐洵撇撇嘴。

陆子畅收起了笑容,“我是觉得你反正都已经嫁了,萧祁湛那家伙看起来还不错,你就没想过和他好好过日子吗?”

薛沐洵一愣,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逐渐消失。

她和萧祁湛的婚姻开始于一场意外,也起源于她的临时起意。

如果不是她坚持,薛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同意她嫁给萧祁湛。

不是因为萧祁湛不好,而是因为父亲薛洪曾经对永嘉帝表过态,薛家不与皇室联姻。

不与皇室联姻,便意味着拥有军权的薛家不参合皇室的夺嫡之争,只做皇帝的忠臣。

所以,她和萧祁湛荒郊野外,共处一“井”一夜,薛家人也只是往死里揍萧祁湛,并没有想要她嫁给萧祁湛。

至于她的闺誉什么的,用薛洪的话说,“我的小六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倾心相待,若是因为闺誉嫌弃,那就是他瞎了狗眼。”

薛家四公子与五公子更是对此不以为然。

“小六这一辈子只需要活的开心快乐就行,她愿意嫁人,那就嫁,不嫁,哥哥们养她一辈子。”

至于大姐,二姐,三姐三人,对于她坚持嫁给萧祁湛,除了叹息之外,只说了一句话。

“萧祁湛若是欺负你,尽管给我打回去,有姐姐们在呢,任何时候都别委屈着自己!”

不得不说,薛家大姐到三姐,个个都是威武霸气的主儿。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建议她应该好好考虑和萧祁湛一起过日子呢。

“我知道你满心满眼里都是查清楚徐家的真相,但查清楚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陆子畅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望着薛沐洵。

“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薛沐洵愣了下。

这个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满心里想的都是排兵布阵,沙场点兵。

但徐明月莫名其妙的死了,她成了薛沐洵。

刚成为薛沐洵的那几年,她身子弱,人又小,除了坚持练武这件事与徐明月相同,其他时间她过的都是完全不同于徐明月的生活。

爹娘疼宠,兄姐溺爱的大家小姐生活。

她有时候觉得这样下去挺好,至少这辈子她过得很幸福。

直到师父去世,她接手明月楼成了新宗主。

她察觉到父母的死因并不简单,她才开始真正思考去做一件事。

但做完这件事之后,要做什么,薛沐洵还真的没有想过!

“你既然成了亲,就得对人家负责吧?”陆子畅笑眯眯的吹了声口哨,“小洵儿,你可不能做个始乱终弃的人啊。”

薛沐洵哼了一声,“瞎用什么成语呢!”

她的心里,并不觉得爱情是她这一生的必须品。

换句话说,她觉得一生要做的事情很多,成亲并不是其中非做不可的事了。

但现在既然做了,她确实应该考虑一下以后该和萧祁湛相处。

毕竟早晚是要面对的。

“我会好好考虑的。”薛沐洵慢腾腾的道。

陆子畅隔着桌案,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薛沐洵瞪他,“我的头发都乱了。”

陆子畅哈哈一笑。

薛沐洵无语,她在薛家,除了两个侄儿,就属她最小,哥哥姐姐们就爱揉她的头发。

在明月楼,她虽然是宗主,却也是师父最小的徒弟,师兄师姐们也总是爱揉她的头发。

他们就爱揉乱她的头发,然后看她跳脚的模样。

陆子畅乐不可支的笑眯了眼。

他就爱看这丫头明知道反抗无效,还每次都一副再揉我头发,跟你急的表情。

等笑够了,他才收起笑容,严肃的看着薛沐洵,“小洵儿,你记住,你想做什么,师兄师姐们都会帮你去做,但幸福,却是要你去把握。”

“若是萧祁湛那小子欺负你,别怕,有我们在呢!”

“不论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身后有我们为你撑着呢!”

薛沐洵慢慢收回正在理头发的手,眼眶微湿。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拥有宠爱她的家人,以及师兄师姐。

这是老天爷对她的厚爱,或者是补偿吗?

她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做了个鬼脸,“知道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多感慨?差点把我感动哭了。”

薛沐洵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小矫情的,这是个在徐明月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词汇。

每想到这儿,她都有些惆怅,觉得徐明月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陆子畅自嘲的撇撇嘴,“或许是春天来了,我的心也骚动起来了。”

薛沐洵嗤笑,“您那个骚动的心就没停下过,好吗?”

陆子畅眯了眯眼,“小洵儿,这么说师兄我,就不厚道了啊。”

“师兄我是风流倜傥,不是花心下流,好吗?”

“你看我什么时候对姑娘家不是温柔体贴的?但你看我这么多年,有没有招惹过乱七八糟的风流债?”

第21章 恭喜师兄

薛沐洵诚恳的点头,“是,是,明月楼里谁不知道啊,三师兄您一直在为您那个没有音信的未婚妻守身如玉呢!”

这话听着可真刺耳!

陆子畅神色微抿。

薛沐洵惊讶的挑眉,黝黑的眼眸微瞪,“不是吧?莫非你没守住?”

“你胡说什么呢?”陆子畅敲了敲她的脑袋,“太小看师兄我了吧?”

薛沐洵狐疑的看着他。

陆子畅叹息,“昨日我父亲告诉我,说我那位失踪多年的未婚妻有消息了,估计再过不久,就能找到人了。”

陆子畅有位自幼订婚的未婚妻,对方是陆二老爷同窗多年的好友,却在五王之乱时,失去了联系。

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

陆二老爷是守信之人,这么多年一直坚守着这个承诺,陆二夫人无论多少次想把娘家侄女塞给陆子畅,都没有成功。

陆子畅也巴不得不娶亲,正好用这个理由搪塞。

现在忽然告诉他,他未婚妻要出现了,难怪他这幅神情。

薛沐洵不厚道的笑了,“那恭喜你啊,四师兄!”

“看来不久的将来,师兄也能娶的娇妻了。”

陆子畅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薛沐洵无所谓的笑眯了眼。

陆二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曾荒唐过,伤了陆二夫人的心,导致陆二夫人缠绵病榻而亡。

那一年陆子畅六岁,母亲去世后,他就被送去了九华山。

之后陆二老爷续弦,又生了其他的孩子,对于始终对他冷淡的长子也就不怎么上心了。

陆子畅也因为父母的事情,对成亲一事一直有心结,并不太愿意成亲。

别看陆子畅平日里一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模样,薛沐洵心里清楚,那只是表象。

正好他的未婚妻一家又失去了了联系,给了他不成亲的借口。

这回陡然知道有了未婚妻的消息,也难怪陆子畅心情不美丽了。

…………

同一时间,萧祁湛也在听严冲汇报郑文昌的事情。

“你说他一个人在居贤楼要了个雅间?”

严冲点头。

“这期间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萧祁湛蹙眉。

严冲摇头,“他要的那个雅间之前有宫里出来办事的内侍在,和郑文昌前后脚用的雅间。”

萧祁湛默然半晌,才道:“去找宫里相熟的人问问,看看昨日出来办事的都有哪些人?”

郑文昌不可能一个人要个雅间用饭,除非他和别人约好了,为了避人耳目,不方便见面,一前一后也可以传递东西。

萧祁湛目光微冷。

……

商量好了明晚的事,薛沐洵离开了居贤楼。

居贤楼是明月楼的产业,她每次来都是悄悄的从后门进入,不会有人察觉。

陆子畅则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进出的。

从居贤楼里出来,转出一条胡同,便上了玉河桥。

正值黄昏,玉河桥上行人匆匆,皆是着急归家的人。

薛沐洵慢悠悠的上了桥,紫陌难得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红尘被她派出去办事了,她算着时间,她们俩散步回去正好能和她在家门口遇上。

红尘和紫陌自幼和她一起长大,俩人总有一个人会跟在她身边。

没办法,薛沐洵是个路痴。

要说重生后有什么不满,薛沐洵觉得上天最坑她的就是这一点。

她竟然是个路痴。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方向感多强啊,带兵在密林里设埋伏一日一夜都没有迷过路。

薛沐洵就比较惨了,她永远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就是给她指路,也只能和她说前后左右,说东南西北,指了和没指没有任何分别。

除了在自己家里勉强能做到不迷路外,出门不过三条街,她一定迷路!

第一次发现她有这个问题,是她六岁的时候。

师傅有一次带他们师兄妹五人进山,锻炼他们在山中生存和寻找食物的能力。

她和八岁的陆子畅一组,八岁的陆子畅玩心很重,不小心就和她走散了。

她那个时候自诩体内有着成人的灵魂,就算是在山里,也不觉得惧怕。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不认得路。

这个事实严重的打击到了她!

她在山里转了大半夜也没找到出口。

后来还是师傅和师兄,师姐靠她留下来的记号,找到了她。

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弄的浑身狼狈,还受了伤。

也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她开始接受她今生是薛沐洵的事实!

她要过的是薛沐洵的人生,属于徐明月的人生,已经过去了!

也是因为那晚的事,陆子畅特别愧疚,总是变着法儿的对她好。

那件事以后,她再也没有单独一个人出去过。

唯一的那次,就是秋猎的时候。

那天晚上红尘和紫陌恰好都不在她身边。

西山是秋猎的场所,也是距离皇陵最近的地方。

永嘉帝登基后就开始修建皇陵。

后来,延安侯夫妇战死,永嘉帝下旨封了父亲国公的爵位,徐明月也封了郡主。

皇帝感念徐家功劳,特意下旨让延安侯夫妇及徐明月葬在了皇陵附近,与皇陵成拱卫之势,平日里有专人洒扫奉祀。

穿过西山,就能到哪里。

薛沐洵第一次到西山,实在按耐不住心里的情绪,所以才决定去看看。

重生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去过父母墓前祭拜过。

谁知道转来转去,没出去西山,却迷了路,撞上了萧祁湛。

薛沐洵有些恍神。

这时,桥对面纷纷扰扰的来了许多人,都是身穿青衣的学子,个个群情激奋,吵吵嚷嚷的往桥上走。

薛沐洵眉头蹙了下,往桥边靠了靠。

她想起来前几日春闱刚过,这些人应该就是今年参加春闱的学子。

没记错的话,今天上午应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吧?

这些学子们个个神情亢奋,想来是急着去看榜。

桥上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

薛沐洵已经上了桥走到一半,只能侧身站在桥边,准备等学子们过去后再下桥。

偏偏在这个时候生了变故!

一位身穿蓝衣的青年书生不慎被挤到了桥边上,玉河桥本就不宽,众人一拥上桥更显拥挤。

不知道旁边谁推了一把,青年书生一个趔趄,整个人往桥下掉去。

“啊!”他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扯住了旁边的人。

“啊,公子!”身后响起紫陌惊恐的叫声,薛沐洵的身影已经坠了下去。

紫陌扑上去,只来得及拽住薛沐洵一只手。

第22章 无妄之灾

薛沐洵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无妄之灾。

她本来就靠在桥边,准备待这些学子们过去后再慢慢下桥的。

却不料被个倒霉书生扯下了桥。

好在紫陌抓住了她一只手。

只是……

她无奈的看着紧紧扯着她右边胳膊的人,“喂,别扯那么紧,行吗?”

崔明昊也在心里哀叹自己今日倒霉呢。

等待放榜这几日,父亲让他来明照坊找那些一同参加科举的学子们。

他明白父亲的意思,让他从现在就结交这些学子,为崔家暗中培养新的朝廷势力。

他日日来,也来和学子们相谈甚欢,今日更是约好了一起去看榜。

虽然这种事崔家自会打发下人去看,但崔明昊对自己有信心。

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亲眼看到更好!

他和学子们尚未出门,却忽然听到消息说今年的春闱录取结果有别于以往。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坐不住了!

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苦读过来的,就等着今科得中,一举成名天下知。

一群人纷纷攘攘的出了门,急切的准备去看榜!

也不知道是谁,竟把他推下了桥。

好在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

听到上面传来的清脆声音,崔明昊睁开了双眼,迎上一双灵动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正眉头紧皱的看着他。

崔明昊这才注意到他抓的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

小公子显然是会些功夫的,此刻他一手紧紧的抓着上面的人,一只手还挂着他。

“公子,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紫陌一个人负担两个人的重量,额头已经有细细的汗冒了出来。

她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桥外,用力往上拉薛沐洵。

薛沐洵却根本上不去,她有些嫌弃的低下头去,看着紧紧抓着自己的人。

“喂,我说你能不能别抓那么紧?”

薛沐洵无奈的瞪着紧紧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

再这么抓下去,她手臂就要脱臼了。

关键是他这么使劲的拖着她,她使不上劲,根本没办法跳上去啊。

崔明昊往下望了眼,看到脚下河面平静,流水潺潺。

他陡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抓的更紧了。

他小时候掉进河里被淹过,看到水就头发晕!

薛沐洵:“……”

好想踢他一脚,怎么办?

“这位公子,在下不会游泳,若是能救在下一命,我崔家必当重谢!”崔明昊紧紧抓住薛沐洵的手,一脸诚恳的求救。

“那你别抓那么紧啊!”薛沐洵瞪他。

崔明昊猛摇头,抓的松了,他就掉下去了。

“公子,你看起来就一脸慈善相,可不能见死不救!”他满是戒备的望着薛沐洵。

肩膀传来的痛感让薛沐洵忍无可忍的吼道:“你抓这么紧,我怎么使劲把你丢上去啊?”

“再不松开点,我就把你踹进河里了!”

原来他让自己松开一点是为了救自己啊,不是为了摆脱自己,崔明昊脸涨的通红,一脸尴尬的松开了一只手。

半挂在空中,本就不好使劲,何况身上还挂了一个大活人。

“没想到你看起来清瘦,重量却不轻啊。”

薛沐洵咬着牙,一使劲,将崔明昊甩了出去,于此同时,她借着紫陌的力往空中一跳,抓住了崔明昊。

两个人稳稳落在了桥上。

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自己,崔明昊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桥上,不由长出一口气。

手中的柔软却已经抽走,崔明昊望过去,一脸感激的施礼,“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贵姓,府中何处,崔家定当厚谢!”

崔家?正在揉胳膊的薛沐洵惊讶的抬起头。

崔明昊下意识的挺直了身子,他刚才说起崔家的时候,虽然口气看起来淡然,却难掩其中的骄傲。

薛沐洵了然。

她虽然才回京城不久,却也知道在京城,能够以如此自豪傲然的口气说出崔家的,那就只有一家。

内阁守辅崔家!

如果没猜错的话,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内阁首辅崔本实的长孙,当今皇后崔氏的嫡亲侄儿崔明昊。

“不用了,若不是你拉住了我,未必会救你!”薛沐洵揉了揉胳膊,眉头蹙了起来。

刚才用力有些过度,胳膊有些脱力了。

崔明昊脸一僵,神情有些尴尬。

他确信刚才的少年绝对听懂了他的话,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为之所动?

要知道救了他一个崔家长孙不要紧,他背后的崔家才是让人心动的所在。

他的祖父是内阁首辅,父亲是礼部侍郎。

崔家的门生更是数不胜数!

这么好攀上崔家的机会,竟然有人不用?

是故作淡然,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在乎?

崔明昊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才发现救了自己的少年似乎过于白净了些。

他杏眼粉唇,皮肤白皙,尤其一双黑眸神采奕奕,灵动逼人。

唯一让人感叹的是他身材瘦小,与他站在一处,才只到他的肩膀处。

崔明昊心底惋惜,这副样貌若是生在女儿身上,定然是娇小玲珑。

可长在这位少年郎身上,就有些遗憾了!

薛沐洵见崔明昊望着她发起呆来,撇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唉,这位公子!别走啊,崔某还没……”崔明昊见人抬腿就走,连忙喊道。

薛沐洵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

“大公子,老爷让你赶紧回去!”身后传来小厮气喘吁吁的声音。

“大公子中了头名!恭喜大公子”

“老爷让你回去呢,说道贺的人很快就要登门了”

崔明昊大喜过旺。

虽然他对自己的文采有信心,但听到真的中了头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走,立刻回去!”他激动的挥挥手。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转身望着已经消失在人群里的薛沐洵,皱了下眉头。

他恍惚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算了,眼前的事情更加重要!

薛沐洵回到家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晚饭时辰。

“我发现你自从回了京,一天比一天忙,”薛沐海皱着眉头瞪她,“晚饭不回来吃,也不着人说一声。”

薛沐洵笑眯眯的靠上来,“四哥今晚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

第23章 不止一波

薛家有个规矩,没什么事的话,晚饭都要聚在一起吃的。

“什么也没给你留!”薛沐海冷哼,却在触及薛沐洵揉着的胳膊时,眉头倏然紧了。

“胳膊怎么了?受伤了?”

薛沐洵笑着摇头,“没事,今天顺手救了个人,有些脱力了。”

“要紧吗?”薛沐海满脸关切的盯着她的手臂,“一会儿让你四嫂给你热敷一下。”

顿了顿,又忍不住训她,“救人也得分场合,前提是不能让自己受伤,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薛沐洵无奈的应道。

她若不答应,她四哥绝对能念叨到她答应。

“不用麻烦四嫂了,一会儿我让红尘,紫陌给我推推就行了。”

她现在的身体不同于徐明月,她是徐明月的时候,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哪有不受伤的时候。

小伤小痛的,她早已习惯,恢复的也快。

可现在不一样,她的皮肤白皙细腻,稍稍用力就会青紫一片,让人十分头痛。

薛沐海眉头一皱,正要反驳,薛沐洵怕他念叨,先一步道:“对了,四哥,你猜我救的人是谁?”

薛沐海岂会不知她心思,故意逗她,“不管他是谁,被我妹妹救了,都是他上辈子积德行善的结果。”

薛沐洵:“”

算了,她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

“我救了崔首辅的长孙,街上现在正热闹呢,”

薛沐洵在和薛沐盖嘀咕这件事的时候,学子们已经将贡院围的水泄不通。

高高的皇榜贴满了整整一堵墙。

面前挤满了黑压压的脑袋!

有的人在狂欢,有的人在奔走相庆,有的人则嚎啕大哭!

人群里挤出一个身形瘦削,身穿青衣的男子,面容有些呆滞,仔细看得话,发现他走路还有些彼脚。

“不可能,不可能!”他神色呆滞,喃喃自语!

过了片刻,他似乎又有些不死心,再次挤了进去。

等到他满身狼狈的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腿彼的似乎更加厉害了。

他怔怔的在原地站了半晌,整个人似乎抽离了灵魂一般,脸色惨白,失魂落魄。

周围越来越热闹,但这些似乎都与他无关,男子惨笑一声,彼着脚走了。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大脚。

男子魂不守舍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暖的笑脸。

“你是……”他迟疑着抿了下干裂的嘴唇。

“我家公子想请先生去坐坐!”来人客气的拱手。

男子皱眉,语气有些恶劣,“我不认识你家公子。”

来人并不因为他的态度生怒,依旧端着一张笑脸,“我家公子说先生有大才,所以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

大才?男子嗤笑一声,眼中却浮现一抹愤怒。

“那你家公子眼光可不怎么好。”

他指了指身后的皇榜,“我要是有大才的话,那上面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

来人蹙了下眉头,温言道:“我只相信我家公子的眼光。”

“先生只是暂时落第而已,下次说不定就中了。”

这本是一句安慰人的话,可男子听了却更加愤怒,嘴角冷笑连连,“下次?不会有下次了,不会了!”

“你知道今年是我第几次参加考试了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中不了吗?”

男子越说越激动,神情有些混乱,他使劲的捶打着自己的左腿,“就因为这条腿,就因为我是个瘸子,就因为我不肯……。”

“所以不会有下次了,永远不会有了!”

男子推开站在面前的人,踉踉跄跄的走了。

来人见他神情癫狂,踌躇片刻,跟了上去。

……

科举的事与薛沐洵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当然,她也不太关心,只在紫陌说起来时,知道崔首辅的长孙崔明昊中了头名会元。

“坊间现在好多人下注呢,说崔大公子肯定能在殿试中夺魁,得中状元呢。”

紫陌一脸兴奋的说着街上的八卦。

“你也拿些散碎银子去下注吧。”薛沐洵听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思索晚上的事情,鉴于她武功还不如红尘,紫陌,所以今天晚上的行动她就不参加了,免得到时候还得让她们分神照顾自己。

她只需要等着见到郑文昌就行了。

到了晚上,她如往常般和全家人用了晚饭后便回房休息了,红尘和紫陌则出了门。

薛家人知道她经常让这俩丫头上街,也并未关注她们的去向。

晚上的玉河桥一带十分热闹,各种卖小吃的,出来杂耍的,人来人往,十分喧嚣。

但过了子时后,便彻底安静下来,坊间的大门也关了起来。

今夜无月,正好方便行事。

陆子畅和红尘两人全部夜行的装扮,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郑文昌的住所。

这所小两进的院子只有郑文昌主仆住,陆子畅先找到了郑文昌的仆从,点了他的睡穴,然后进了后院。

后院一间厢房里的灯仍然亮着,窗户上映出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陆子畅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郑文昌竟然还没睡?

两人对视一眼,红尘飞身翻上了屋顶放哨。

陆子畅悄然靠进了房间,捅破糊窗的纸,向里望去。

烛火摇曳,郑文昌正聚精会神的伏案疾书。

陆子畅眉头微蹙,正要仔细看时,头顶上响起红尘清冷的低呼,“谁?出来?”

“阁下是谁?三更半夜的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屋顶上随后响起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

陆子畅翻身而上,双脚轻盈的落在了屋顶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屋顶上,红尘正与同样一身黑衣的男人对峙着。

黑衣人国字脸,面容普通,没什么特点,但一双眼神却格外的阴沉。

耶?

陆子畅愕然,深更半夜出来溜达的人不止他们一波啊?

这些人是保护郑文昌的?还是和他们一样来找郑文昌麻烦的?

………

夜已经很深,正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

窗外轻微的脚步声还是让萧祁湛警醒的睁开了眼。

前世那些无数的暗杀,残酷的现场厮杀早就让他养成了随时警戒的状态。

即便是夜里,他也无法熟睡!

“世子,郑文昌那边有异常动静。”严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萧祁湛眼眸一闪,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出他眼中的寒芒。

……

屋顶上的人对峙的时间并不长。

毕竟都是夜里行事的。

“阁下是做什么的?先说好,先来后到,里面的钱财我们拿大头。”陆子畅试探对方。

对方没说话,紧紧盯着他们,“你们鬼鬼祟祟的,是来打劫的?”

第24章 又来一波

陆子畅对鬼鬼祟祟这个词有些不能苟同。

他撇撇嘴,意味深长的睨了眼对方身上与自己一样的装扮,“说得好像你是正大光明一般。”

大家都是深更半夜出来活动的,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

黑衣人听的额头直抽抽,他最起码没有蒙面,好吗?

“简单一句话,杀了里面的人,钱财我们六,你四,如何?兄弟?”陆子畅笑嘻嘻的比了个手势,故意装成杀人越货的强盗。

对方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有些阴鸷,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垂在了腰间。

陆子畅耸耸肩,“我们这一行呢,有规矩的,不能走空,既然进来了,总得拿走点东西,当然,拿走的越多越好嘛。”

对方低低一笑,“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说罢,欺身而上,凌厉的掌法已经辟了过来,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摸出一样东西。

“哎呦,还想找帮手啊!”陆子畅鄙视的看了对方一眼,精准的跳过去,摁住了对方准备扔出去的信号弹,然后给了红尘一个迎战的眼神。

红尘:“”

对方武功深浅不知,四爷您不应该先上吗?

陆子畅却摆摆手,翻身下去,大大方方的推门进去了。

事情有变,他实在没有料到竟然还有其他人盯着郑文昌。

既然已经惊动了对方,那么今晚无论如何,他必须得带走郑文昌。

陡然从窗外翻进个人来,郑文昌吓的手一哆嗦,笔掉在了纸上,纸上顿时一片黑墨。

他有些惊恐的瞪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黑衣人,“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

陆子畅低低一笑,“要你命的人!”

说罢,一个跳跃,上前辟昏了郑文昌,将他利落的扛在了肩上,刚要走,撇见桌子上的东西,他不由的愣了下。

顺手将桌上的纸一划拉,塞进胸前,陆子畅才准备出门。

迎面却有一道凌厉的掌风辟了过来。

不是吧?又来一波?陆子畅愕然。

这波跟屋顶上的那个是不是同一波啊?

这个郑文昌身上到底有何秘密啊?

真是小看他了,深更半夜的,竟然被这么多人盯着?

陆子畅肩上扛着郑文昌,行动不便,堪堪躲过那道掌风,还未站稳,来人又劈了过来。

看来今晚有一场硬战了,陆子畅怒了,将郑文昌丢在地上,同来人战在了一处。

后闯进来的人身法利落,掌风凌厉,比起先前屋顶上那个要高明许多。

陆子畅不得不专注心神应战。

两个人你来我往,转眼便已经战了几十个回合。

随着对方的进攻越来越迅猛,陆子畅渐渐有些落了下风。

这么下去可不行。

陆子畅身子往后急剧一撤,紧紧抓起了被他扔在地上的郑文昌。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他捏着嗓子,虚张声势。

对方站住了脚,随即又冷嗤一声,“你随意!”

耶?竟然不受威胁,陆子畅错愕,难道他不是来保护郑文昌的。

今晚遇到的可都是些怪异的人,屋顶上的哪个看起来也不像是保护郑文昌的。

他仔细打量起对面的人来。

同样的一身夜行衣,穿在对方身上,衬托的他身形高大修长,看的陆子畅心里直犯嘀咕。

露在黑巾外面的一双黑眸如暗夜中的匕首般,散着冷幽的寒芒。

“废话不多说,我今晚非得要带走他!”陆子畅踢了踢他身边的昏迷不醒的郑文昌。

红尘还在屋顶上被另外一个人缠着呢。

他不能恋战,万一等下还有人来呢?

今晚真是邪门了。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情,结果竟然如此让人意外。

对面的黑衣人负手而立,打量他片刻,问道:“告诉我他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没有问他带走郑文昌要做什么,陆子畅耸耸肩,爽快的答道:“不知道,或许死,也或许会生不如死的活着吧。”

“但不论哪一种,他都不会有出现在人前的机会了。”

十六年前那场战争,延安候府阖府灭绝,只有这个郑文昌活了下来。

要说他身上一点猫腻都没有,陆子畅一个字都不会信。

尤其今晚这么多人盯着郑文昌,陆子畅更加肯定他身上绝对有秘密了。

不管这个秘密是什么,陆子畅觉得今夜过后,世上再没有郑文昌这个人了。

就算是活着,他以后也只能是郑奇。

当然,这话就不用告诉对方了。

黑衣人轻轻颔首,盯着陆子畅看了半晌。

陆子畅被他看得浑身发凉,“喂,你看什么?”

黑衣人下巴微抬,“把你刚才装进胸前的东西留下,你可以带他走了。”

耶?陆子畅惊讶的险些掉了下巴。

这波不是冲着郑文昌的?是冲着他手上的东西?

“那你刚才拼命的阻拦我干什么?”他反应过来,瞪了过去。

黑衣人不理他,只指了指他的胸前。

陆子畅将刚才塞进胸前的纸拿出来,不情愿的递了过去。

原来对方是要这些东西啊。

黑衣人却没接,示意他丢在桌子上。

怪人!陆子畅撇撇嘴,扛起郑文昌准备走。

“等等,阁下不会这么就走了吧?”黑衣人开口,“绑架朝廷命官,难道阁下一点善后措施都没有?”

小看谁呢?

陆子畅横了他一眼,指了指屋顶,“上面也是你的人?叫他们别打了”

陆子畅话音未落,屋顶上噗通掉下一个人来,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红尘利落的跳了下来,拍拍手上的土,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淡定:“解决了!”

陆子畅:“”

真心替那位被丢下来的仁兄心疼一瞬间!

他无比惆怅的瞅了红尘一眼,他这边刚和平谈判完,你这边就把人家下属解决了,他们还走得了吗?

红尘皱眉,不理解陆子畅的眼神。

对方虽然难缠,可她还是解决了啊?

四爷难道不应该用赞赏的眼神看他?

陆子畅看了眼站着的黑衣人,见他只是冷冷的撇了眼地上已经气绝的黑衣人,随即又转过头来。

他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一伙的,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他给红尘使了个眼神。

红尘意会,跑到院墙外,低低的学了几声猫叫。

陆子畅:“”

第25章 有一封信

一向清冷的红尘学起猫叫,画风还不是一般的诡异。

墙外很快有了回应,紫陌跳了进来。

红尘看她双手空空,不由眉头一皱,低声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紫陌尴尬的往后指了指。

墙头上又跳下一个黑衣人,身后背了个大大的麻袋。

红尘:“”

陆子畅就更凌乱了,今晚这个小院子是黑衣人大集会吗?

京城开始流行黑衣人晚上集会了吗?

幸亏这里不显眼,否则还不早就被人发现了。

紫陌上前一步,低声对陆子畅解释,“我没想到会被人盯上,就”

扛着麻袋的黑衣人径直走了过来,向负手而立的黑衣人弯了弯腰,“爷!”

陆子畅差点就想骂出他大爷的四个字了。

今晚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他还从来没有栽过这样的跟头。

“诺,这就是我准备的退路,送给你们了,你们随便用,后会有期!”陆子畅虽然心气不顺,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向红尘,紫陌使了个眼神,庆幸今晚没带着薛沐洵出来,就那丫头的身手,今晚她估计得落人家手里。

三个人转眼消失在墙头上。

院子里一片静默,如同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

领头的黑衣人摆手,“去,跟上他们。”

后面扛着麻袋进来的黑衣人立刻跟了出去。

领头的黑衣人走到桌前,将桌上的东西翻了翻,眼底一片冰寒。

片刻,他推倒了桌上燃烧的蜡烛。

蜡油带着火苗瞬间就将桌上的纸张点燃。

他退后一步,将麻袋放在了桌案前。

暗夜的风吹了进来,火苗遇风迅速烧了起来,桌子也被点燃了

黑衣人退到院子里,负手看着屋子里的火越少越大。

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时,他又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一跃而出,消失在暗夜里。

薛沐洵第二日早上起来,去练武场活动的时候,碰到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刚练完武,站在哪儿说话。

“这一大早的,讨论什么呢?”她竖直了耳朵走过去。

薛沐涛道:“明照坊那边昨夜烧起了大火,听说是西北巡查使住的地方着火了。”

薛沐洵眨了眨眼,看来陆子畅一切顺利。

“有没有人员伤亡?”她问道。

薛沐涛有些唏嘘,“郑御史被烧死在了屋子里,火是从后院烧起来的,他的仆从倒没事。”

薛沐海叉着腰摇头,“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四只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薛沐海眉头皱了皱,“消息已经传到了宫里,皇上震怒,责令督察院两日内必须查明着火原因。”

回京述职的巡查御史莫名被烧死在宅子里,皇帝震怒也是理所当然。

薛沐洵点头。

“皇上觉得这件事并非意外,让锦衣卫协同督察院调查。”

薛沐海说到这里,叮嘱薛沐洵,“明照坊哪里已经被五城兵马司封了,你没事别去那边。”

薛沐涛也不放心,“若真的不是意外,说明最近不太平,小六,你哪里也别去了,就在家待着。”

薛沐洵:“……”

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你五哥说的有道理,五军营最近也会加强戒备,我和你五哥近日会很忙,你就在家陪你嫂子吧。”薛沐海完全赞同弟弟的提议。

薛家掌管着五军营,五军营负责京师外城安全,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五军营里自然也会忙碌起来。

薛沐洵早已经无力反抗哥哥们对于她深入骨髓的关爱。

“我去找陆子畅总行吧?”

薛沐海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陆子畅是她四师兄,薛家人都知道。

薛沐洵摆摆手,自行去练武了。

反正她也不急着审郑文昌,先让他担惊受怕几日吧。

吃了饭,薛沐洵就去了靖海侯府。

先去她二姐哪儿报了个道,蹭几口吃的,才跑去见陆子畅。

她到的时候,陆子畅才刚刚醒来,脸色阴郁。

他一向总是笑眯眯的,这般阴郁的表情十分少见,薛沐洵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挺顺利的吗?”

提起昨天晚上,陆子畅脸色就更臭了。

“红尘和紫陌就没告诉你昨天晚上得情形?”

薛沐洵眨眼,“没有啊。”

红尘和紫陌凌晨才回去,那个时候她还在睡觉,两个人便去歇下了。

等她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睡的正香,薛沐洵也没叫她们。

今日出门,她都是叫了院子里一个叫白菱的丫头跟着来的。

陆子畅保持着吃了某种恶心的东西一般的神情,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昨夜波折虽多,但幸好结果与当初设想一致。”

“不过哥哥我可从来没栽过这种跟头,不要被我查出来是谁,否则……”陆子畅将手握的咔嚓咔嚓响。

薛沐洵十分诧异。

她也没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同时盯着郑文昌。

看来这个人身上确实有秘密啊,而且秘密还不小。

“你确定第一波人是锦衣卫?”

陆子畅撇撇嘴,“深更半夜入官员宅邸,连面巾都不带,那说明他没有其他企图,这样的人要么监视,要么保护。”

“而且他身上有锦衣卫专用的紫色信号弹。”陆子畅咂摸了下嘴,“可惜为了遮人耳目,我将信号弹又塞在了那锦衣卫身上。”

薛沐洵想了片刻,“那你觉得锦衣卫是在监视郑文昌,还是在保护他?”

陆子畅摇摇头,“这个还真不好说。”

锦衣卫无孔不入,朝中但凡居要职的官员只怕都在锦衣卫监视之下。

可要直接定义为监视郑文昌,也有些蹊跷。

郑文昌不过一个七品的巡查御史,又是回京述职,有什么需要锦衣卫派人日夜监视的?

陆子畅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他看到郑文昌写的东西来。

“对了,我打昏郑文昌的时候,看到他写的东西,”陆子畅说到此处,神情有些古怪。

“他在写一封信,写给瓦剌王廷的信。”

薛沐洵神情微变,“他通敌?”

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他没有消息可用来通敌吧?”

郑文昌任西北巡查御史,主要监视官员风纪,权力不小但品级不大,应该接触不到军队的核心机密。

陆子畅摇头,“怪就怪在这里,他不用用自己的名义写的,他是用的昭王的名义。”

昭王?薛沐洵懵圈了。

第26章 各方猜测

昭王府里,萧祁湛捻着薄薄的几张纸,眼底寒气逼人。

他相信这样的信郑文昌写了绝对不止一封,昨夜他只留下了这一封信,其余的都在那场火里化为了灰烬。

信上的字迹丰筋多力,看上去与昭王的字迹简直如出一辙,萧祁湛看了都觉得惊讶。

看来郑文昌这两年在甘州也没闲着,至少模仿父王的笔迹这一点就做的天衣无缝。

这样的字迹没有长时间的模仿,是达不到如此相像的水平的。

这至少说明两年前,郑文昌调任西北巡查御史,就是有目的性的。

或者那个时候,皇帝已经开始有所计划了,所以才调了郑文昌去西北?

为什么会选郑文昌呢?

又或者调郑文昌去西北是偶然,郑文昌去了西北以后才接了皇帝的密旨?

萧祁湛捻着纸思索。

不管怎么样,郑文昌手中的东西焚之一俱,眼下最着急的倒不是他了。

………

“所以,他是模仿的昭王笔迹?”薛沐洵懵圈过后,很快反应过来。

郑文昌是监察御史,隶属督察院,监察百官风纪,和昭王实在搭不上任何的关系。

如果硬要说有关系,郑文昌有弹劾昭王的权力。

所以昭王绝对不会委托郑文昌写什么信。

那么郑文昌用昭王的名义写的这封信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的前提就是他会模仿昭王的字迹。

陆子畅迟疑了下,“应该是吧。”

他又没见过昭王的笔迹。

“可惜那信被后来去的黑衣人留下来了,不然也能给你看看。”

薛沐洵:“……”

她也没见过昭王的笔迹好吗?

“所以后来去的黑衣人的目的是要那封信?或者郑文昌的其他东西?”

陆子畅点头,“他根本不在意郑文昌的死活,不,应该说是他也希望郑文昌死才对。”

要不然为什么他说郑文昌以后不会活着出现,那黑衣人就同意他走了呢?

薛沐洵眯了眯眼,“你都不知道他目的何在?就这么把东西给了他?”

先不说郑文昌为何要如此做?万一那人拿了那封别有目的的信,威胁或者陷害昭王府呢?

陆子畅神情一窒,摸了下鼻子,“我不是打不过他嘛。”

那个黑衣人的功力明显在他之上。

“再说,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来人?当然是先把姓郑的带走重要啊。”

陆子畅得意的翘了翘下巴,“再说了,我又不傻,出去了就和红尘紫陌分开了,绕了一圈又返回去,亲眼看着那人放火烧院子我才走的。”

薛沐洵放下心来,脑子里的谜团却越来越多。

没想到一个郑文昌竟然牵扯出那么多事来。

她对后面的黑衣人十分好奇,放火烧了郑文昌手上的东西,至少说明那人对昭王府没有恶意。

“看来郑文昌身上的秘密不少,先关他几天,等风声过了,再去见他。”

薛沐洵想了想,“督察院应该查不出什么吧?”

陆子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除了出现这么多黑衣人,出乎我意料,其他的都在我安排之中。”

薛沐洵没再问。

认识这么多年,陆子畅做事,她自然是放心的。

陆子畅说的没错,督察院那边查了两日,确实没有什么建设性的结果。

永嘉帝将督察院左,右都御史联合呈上去的奏折砸在了左都御史的头上。

“意外引起的火灾?”

“这就是你们查了两日得出的结论?”

“你们是说郑文昌深更半夜没事自己在家放火烧死了自己?”

左都御史抹了把额头低下来的汗,瞅了右都御史一眼,示意他开口。

右都御史眼眉低垂,装作没看见他的暗示。

左都御史心里暗暗骂了声娘,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臣特地还请了大理寺有多年复审经验的寺直,以及仵作去看过了。”

“现场确实找不到任何人为纵火的痕迹。”

“郑大人的仆从也说了,那晚郑大人确实喝了酒,所以很大可能是他酒后看书迷糊睡过去,不慎打翻了烛台引发了大火。”

永嘉帝冷哼,“那死了的那名锦衣卫怎么解释?谁杀了他?”

“难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郑文昌吗?”

左都御史神情一窒,不敢接话了。

他们对于无孔不入监视着他们的锦衣卫十分反感,想也知道那名锦衣卫出现在哪里的原因,定然是奉命监视郑文昌的。

左都御史心里膈应的不行。

一个回京述职的七品御史,锦衣卫也不肯放过。

死了倒干净!

不知道是谁这么乐于助人,杀了监视郑文昌的锦衣卫。

要是有人也把监视他们的锦衣卫也杀了,那该是多么令人痛快的事!

左都御史闭嘴不言,永嘉帝眼神撇向右都御史。

右都御史不敢不说话了,“死了的锦衣卫身上并没有外伤,致命的伤痕是从高处坠落摔到了头,所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他自己摔死了自己?”永嘉帝冷笑。

“一个烧死自己的御史,一个摔死自己的锦衣卫,难道朕的百官都是善于自残的吗?”

右都御史缩了缩脖子,看向左都御史。

这回轮到左都御史装瞎子了。

永嘉帝脸色铁青,气的直拍桌子,“都察院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成?”

“查不出来就滚吧!这件事从今日起由锦衣卫接手。”

“你们两个,罚俸半年,再上道请罪的折子。”

左,右都御史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解脱。

罚俸好啊,破财免灾嘛!

总比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般的去查案好,这两日跟着锦衣卫指挥使马尚一同查案,他们总觉得头上的脑袋好似随时会换个地方般,太不舒坦了。

还是罚俸好。

左,右都御史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永嘉帝看向殿内阴影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尚。

“王义绝对不是自己摔死的!定然是在打斗中不敌对手,被摔下去的,他的身上除了摔伤,还有跟人打斗的痕迹。”马尚开口。

总算是听到一句靠谱点的话,永嘉帝神色缓和了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马尚抿了抿嘴,踌躇片刻道:“奇怪的是王义身上的信号弹却还在。”

第27章 从长计议

每个锦衣卫身上都有一枚特制的信号弹,方便他们在遇到危险或者需要援助时发出信号。

如果是有人潜入了郑宅,王义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发出信号?

“臣猜测可能是事发突然,王义还没来得及发出信号,就被人灭了口,然后再杀了郑文昌,放火烧了宅子掩盖痕迹。”

这个结论还靠谱些。

“确定郑文昌在着火前就已经死了吗?有证据吗?”永嘉帝神色更加缓和了。

马尚神情略有些迟疑的摇摇头,“尸体都被烧的只剩下骨头,很难发现什么。”

“不过臣已经派人将骨头都捡了回来,会让人进一步查验的。”

“会推断郑大人在死后被烧,是因为这把火烧的蹊跷,或许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

比如郑文昌死亡的真相。

永嘉帝眼神微闪,没有说话,在殿内徘徊了片刻,陡然转身,双目炯炯的看向马尚,“既然烧的只剩下骨头了,怎么断定死的是郑文昌呢?”

马尚惊讶的抬起头来,神情变了。

宅子里只住了郑文昌和他的仆从,又是死在了郑文昌的书房里,大家都直觉的认为死的是郑文昌。

“陛下是怀疑郑文昌还活着?他被人劫走了?或者”

或者他自己逃走了,马尚迟疑了下,觉得这个推测有些荒谬,便没说出来。

可若是被人劫走了,有谁会劫一个七品的巡查御史呢?

莫非是郑文昌有什么仇家?

马尚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而且陛下似乎十分坚定的认为郑文昌的死不是意外。

他为何如此笃定呢?

马尚心里有些疑惑,却也知道不能把这些疑惑说出口。

永嘉帝顿住脚步,深深的看了马尚一眼,“这件事绝不简单,你给朕好好的查,绝对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马尚领旨退了出去。

永嘉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略显疲惫的坐在了龙椅上。

汪直端着茶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永嘉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唇,到底不甘的拍了拍桌子,“筹划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功亏一篑!”

“早知道就把那些东西先带进宫,放在你身边也好!”

现在好了,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汪直递上热度正合适的茶水,拢着袖子站在桌案前,轻声安慰永嘉帝,“陛下切勿着急上火,没了郑文昌,还会有其他人,或者这条路行不通,必然会有其他路。”

他们计划了近一年,郑文昌虽是计划的关键人物,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麻烦的是郑文昌手上的东西全都被烧了,这才是让永嘉帝真正上火的原因。

那些东西真正收集制作起来,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

永嘉帝摩挲着茶盏,连喝茶的心情也没有了。

“眼下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说道此处,他顿了顿,忽然抬头,“你说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西北那边?”

汪直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

“西北那边一直很平静,况且这个计划中,咱们参与的人很少,知道内情的就更少了。”

“算来算去,知道内情的不会超过五个人,应该不是走漏风声出去的。”

“咱们留在昭王府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也说昭王最近一切正常,已经开始准备回京的行装了。”

永嘉帝烦躁稍减,慢慢喝了一口茶水,吩咐汪直:“朕会让马尚那边去查这件事,郑文昌这条线不能用的话,你重新计划一下。”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冷酷。

顿了顿,他又吩咐,“计划有变,你先在内十二监里挑些人,把东厂先成立起来。”

“东厂只听命令于朕,朕会赋予你便宜行事的权力,发现有异,立刻抓捕审理,不用请示。”

“等到朕会让萧祁湛手下的四个卫所直接并入东厂。”

汪直脸上的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双膝扑通跪地,声音颤抖:“老奴绝不负陛下厚望!”

便宜行事之权,随时抓捕审理之权这是锦衣卫都没办法完全拥有的权力啊。

汪直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从此以后他可以挺直了腰杆看马尚了。

严冲回府的时候,萧祁湛已经将信收拾起来。

看严冲神情沮丧,萧祁湛挑了挑眉头,“跟丢了人?”

严冲有些愤恨,“那几个人太狡猾,出了门就分成了两波,属下跟着带着郑大人那波,谁知道那两人三绕两绕,竟然又分成了两波。”

“属下最后跟踪到保大坊附近,带着郑文昌的那人就消失了,所以可以断定,郑文昌必然藏在保大坊附近。”

保大坊?萧祁湛脑海里将保大坊的格局过了一遍,“保大坊里胡同最多,七纵八横的,住的人员也混乱,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可不是嘛,属下在那边转悠了一上午,也没什么收获。”严冲沮丧的挠头。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必然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抓到踪迹。”萧祁湛道。

对他来说,郑云昌消失,或者死了,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所以他倒不是非得找到郑文昌不可。

萧祁湛好奇的是昨夜那几个黑衣人的来头和目的。

郑文昌既然接受了皇帝的密令,他的宅院里有个把锦衣卫盯着倒符合常理。

毕竟以皇帝的多疑阴冷的个性来说,他还真的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

“昨夜那三个黑衣人里有两个是女子,”萧祁湛道,“你可以朝这个方向去查查看。”

虽然那两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可他还是能断定有两个是女子。

京城里武功高强的女子并不多。

至于另外一个嘛?萧祁湛合上眼,试着在脑海里搜索相似的记忆,他总觉得那双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没有什么头绪。

半晌,他睁开眼,看向严冲,“查访这件事,你自己悄悄的做就是了。”

他也不是非得知道那些人不可,不过查清楚,总是有备无患。

“保大坊那边,找信得过的人悄悄盯着。”

顿了顿,萧祁湛看向严冲的神色肃然起来,“我知道你和袁昊心里最近想来都有疑惑吧?”

严冲咧着嘴点点头,小心的觑了一眼萧祁湛的神色,道:“世子最近变了好多,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28章 救命恩人

萧祁湛冷嘲,经历过前世那些年的流浪与战火,孤独与寂寞,人怎么可能不变。

就是这种神情,严冲眨眼,以前他家世子身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孤寂到荒凉的神情。

这种神情让他看得都心里发酸。

萧祁湛敛容,前世他身边的这些人,为了保护他都陆陆续续的死了,尤其是严冲,助他冲出城的时候,为他挡了一刀,连城门都没出去。

今生他一定会保护好身边所有的亲人。

“我会改变,是因为发现了一些秘密,”萧祁湛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对身边人有些交代。

“你知道我在郑文昌那里发现了什么吗?”

严冲摇头。

萧祁湛眼神冷然,“他模仿父王的笔迹,与瓦剌通信!”

什么?严冲神色大变,“这个郑文昌好大的狗胆,竟然敢陷害王爷。”

萧祁湛冷哂:“你觉得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哪来的胆量敢构陷父王?”

什么意思?严冲愣了下,细细思索萧祁湛的话,不由一阵胆寒。

怪不得世子最近变化这么大。

“有些事你和袁昊心里要清楚,告诉你这些,是让你们知道,我们以后面临的境遇与危险。”

萧祁湛静静的看着严冲。

严冲神色一敛,郑重跪了下来,“世子放心,严冲明白怎么做。”

没有一味的表忠心,萧祁湛也不需要他表忠心。

重活一世,他要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自然也知道自己身边那些人是可以信任和托付的。

萧祁湛示意他起来,“我身边现在能用的人不多,这次把袁昊留在卫所,也是为了培养心腹。”

“王府这边,你也要尽快安排,把身边的人培养起来,务必要做到王府是铁板一块,我不希望昭王府的事情能让别人随意窥探。”

严冲神色郑重的应下。

有严冲安排,萧祁湛放心不少。

他不自觉的又想起昨夜那双眼睛。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

靖海候府在时雍坊,与信国公府所在的仁寿坊隔了个安定门与保大坊。

薛沐洵在陆家用了午饭,才慢悠悠的出了陆家。

过了安定门,迎面走来一群说说笑笑的年轻人,看模样,应该是今年新科的举子。

会试的成绩已经公布,榜上有名的学子们虽然要专心准备殿试,可也会随时隔三差五的约着出来逛逛。

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要在朝中为官的人,他们又是同科,提前处好关系,将来才有人情在。

薛沐洵扫了一眼,收回了目光,与他们擦肩而过。

“是你!”旁边忽然传来惊讶的声音。

薛沐洵回头。

身穿湛蓝长袍的崔明昊在人群里甚为显眼,正满脸惊喜的望着她。

薛沐洵冷淡的点头致意,准备转身就走。

“稍等!”崔明昊喊道,随后朝身边的举子们拱手,“碰到个熟人,你们先去陶然居等着我,今天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崔明昊是今科的会元,是热门的状元人选,还是崔首辅的孙子,所以一群人多多少少都有捧着他的意思。

听到他说请客,一群人收回打量薛沐洵的目光,起哄着走了。

薛沐洵站在原地看到崔明昊走过来,不觉得她和崔明昊有什么话说。

“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子。”崔明昊拱手。

那日太过于匆忙,今日仔细打量,才发现他的这位救命恩人长的十分清秀。

不过就是个子有些矮,大概是年龄小的原因吧。

“还不知道小公子贵姓,那日真是太感谢你了。”崔明昊客气的道谢。

薛沐洵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我姓薛。”

她并不担心崔明昊会认出她,她很少在京城出现,和萧祁湛成亲的时候,她又带着红盖头。

京城的富贵公子,认识她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姓薛?崔明昊眼神一闪,“不知公子和信国公薛家……”

薛沐洵蹙眉撇了他一眼,反问道:“我姓薛就一定和信国公府有关系?”

看来自己的这位小救命恩人脾气不太好啊!

崔明昊面容讪讪的一笑,“今日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请小公子一起去喝杯茶?”

薛沐洵拒绝了,“……我还有事,以后遇到再说吧。”

说罢,迈步往前走,崔明昊伸手拦住了她。

“喂?你拦着我家公子做什么?”白菱气愤的上前推了崔明昊一把。

薛家的丫鬟不会武功的少,白菱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平日里重活干的多,有一把子力气。

她觉得自己没怎么使劲呢,崔明昊却往后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了脚。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觉得救命恩人的丫鬟太过于无礼。

“你……”他张嘴想怒斥白菱,却在触及薛沐洵平静如水的眼神时,声音戛然而止。

薛小公子到底是他的救命恩人,算了,忍忍吧。

薛沐洵并不觉得白菱的动作又何不妥,她轻轻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带着白菱走了。

崔明昊站在原地,盯着薛沐洵的背影,神色怔忡。

看来,救命恩人脾气也不太好啊。

……

明照坊火灾的事让京城的防卫紧张了几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秩序。

只剩下留在暗处的锦衣卫四处活动,查探,引得朝臣们心生厌烦。

薛沐洵这才去见了郑文昌。

明月楼在保大坊有两处宅子,一处在翠花胡同,一处在猫儿胡同。

妙的是两处宅子正门虽然在不同的胡同,后院却是背靠背连在一处的。

郑文昌便被关押在猫儿胡同那处宅子里。

薛沐洵从翠花胡同的宅子进去,通过后院到了对面的宅子,见到了郑文昌。

被关在屋子里多日的郑文昌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的神态。

他一醒来就发现被人绑到了此处,整日里给他蒙着眼,他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对于自己为什么被绑,他更是一头雾水。

本来以为绑了自己的人会很快过来盘问他,可谁知几天过去了,除了照料他吃喝的一个老汉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听到外面传来的纷踏的脚步声,郑文昌疲惫不堪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吹进些微凉风,郑文昌的身子下意识的往里瑟缩了一下。

“郑大人!”屋子里响起一道女子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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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突审郑奇

郑文昌寻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可惜他的双眼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到。

他甚至感觉不出来屋里到底有几个人。

“你是谁?为什么把本官羁押在此?”

“你可知无故羁押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或许因为听到的是女子的声音,郑文昌心里的恐惧少了许多,他故作淡定的道。

薛沐洵嗤笑一声,在郑文昌对面坐了下来,仔细的打量起这位她父亲曾经的旧部。

昔日父亲身为西北统帅,身边自然有多位谋士,帮着分析战场情形,对敌策略。

郑奇只是其中的一位,也并不是父亲最信任的一位。

当年父母身边所有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战事里,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或许我不应该叫你郑文昌,”薛沐洵冷笑一声,“我应该叫你一声郑奇才对。”

郑文昌嘴边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抖动起来。

“你说什么郑奇?郑奇是谁?”沉默一瞬间,郑文昌反驳的声音十分淡定。

“姑娘想必是找错人了吧?我是西北巡查御史郑文昌,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郑奇。”

“是吗?”薛沐洵声音有些冷。

郑文昌点头,“姑娘不信,可以去查查本官的履历,我是永嘉十年的进士,先前在蜀地做了两年的巡查御史,之后调任西北到现在。”

薛沐洵没说话,目光冷冷的盯着他。

屋子里陡然变的十分安静,静的郑文昌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被绑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缩紧了。

“姑娘你真的抓错人了,请立刻放我回去吧。”

“我是回京述职的,突然失踪,想必已经引起了朝廷震动。”

“姑娘尽快送我回去,免得惹了麻烦上身。”

最后一句话隐隐有威胁之意透露出来。

薛沐洵低低的笑了。

“郑大人还真是多虑了,你失踪不过是朝廷丢了个七品的巡查御史而已,朝廷震动还真谈不上。”

“不知道郑大人说这句话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还是确实有依靠在身?”

郑文昌脸色微微一变,抿紧了嘴唇,没有接话。

薛沐洵接着道:“至于送你回去嘛?不好意思,恐怕你以后是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郑文昌脱口而出。

“五日前,玉河桥郑大人的宅子半夜不慎失火,大火烧了半夜,等人发现的时候,郑文昌大人的书房已经被烧的干干净净。”

“至于郑大人嘛,也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焦骨!”

“皇帝下旨让督察院限期破案,督察院查探后上奏陛下,郑大人酒后不慎碰到了火烛,引发了大火,烧死了自己!”

薛沐洵轻轻一笑,“所以这世上现在已经没有了郑文昌大人!”

“混账!”郑文昌脱口大骂,脸上的淡定终于消失。

薛沐洵脸一沉,“废话不用多说,我叫你郑奇,自然是有证据的。”

“你以为你一味的狡辩,我就会信了吗?”

“你的右肩上有一处箭伤,那是十七年前七王之乱时,乱军围城,你在掩护主帅撤退的时候,被射伤的。”

“十六年前的一月,你跟随延安侯北上,在收复甘州一战中献策有功,帮助延安侯成功收复甘州。”

“随后,你随军进攻肃州,因为错误低估敌军形式,你险些将大军带入死路。”

“后来是延安侯的女儿徐明月带兵增援,才保住肃州,将敌人赶出嘉峪关。”

“也是在那一战中,你右腿中了一箭,险些丧命,延安侯见你重伤在身,没有过多训斥你,只让你功过相抵。”

…………

薛沐洵刻意压低的声音低沉缓慢,娓娓道来,随着她的叙述,郑文昌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故作茫然,慢慢的变的惨白。

“你在说什么?”郑文昌强忍住身子的颤抖,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靠在墙上,嘶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反应这么激烈?看来确实是有秘密了。

薛沐洵眼中闪过一道冷意,“不知道不要紧,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回忆。”

前世她是西北军中的女将,西北军都会称她一声少将军,所以徐明月自然是认识郑奇的。

不仅认识,还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有过许多接触。

所以郑奇的过往,她自然知道的非常多。

“肃州之战后,你主要负责战时文书来往,我说的对吧?”

郑文昌,哦,或者说是郑奇身子瑟缩了下,没有说话。

“那么负责战时文书来往的你,又是怎么在甘州之战中毫发无损的活下来的呢?”

“据我所知,甘州之战中整个延安候府上下全都上了城头抵抗,延安候及身边军士,谋士全都以身殉国,你当时去了哪里呢?”

薛沐洵说到此处时,眼中泪意盈然,她紧紧握着拳头,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哽咽。

身后的红尘也不再是一脸清冷,她神色悲伤,看着郑奇的眼光无比的冷厉。

红尘不同于紫陌,她和三师兄傅青都是师父从西北战场救回来的孤儿。

红尘亲眼看到父母被瓦剌人杀死在自己眼前,她被母亲死死压在身下才逃过一劫。

郑文昌身子抖了抖,嘴边的肌肉颤抖的更加厉害,片刻,才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郑奇,你认错人了。”

竟然嘴这么硬?

薛沐洵冷笑,“那你余生就在这里慢慢回忆吧,等你回忆起来以后,再和我慢慢说。”

说罢,起身出了门。

她今日过来,本来只是想诈诈郑奇,但他的反应却说明了甘州之战绝对有蹊跷。

郑奇一定就是这个蹊跷中的一环,或者说是一子。

他的背后一定还会有人,所以才会让他这么有恃无恐,不仅不认,而且还在祈盼别人来救他。

门怦然关上的声音,让郑奇整个身子颓然的倒了下来。

他的后背已经渗出了汗。

听刚才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子,她怎么会那么清楚十几年前的事情?

当年的事,知道并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人了。

就是他自己,也只是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所以才得以活了下来。

这个女子又是如何清楚的呢?

薛沐洵出了门,斜倚在门口的陆子畅吐掉口中衔着的一根草,迎了上来。

第30章 再次遇上

看到薛沐洵红红的眼眶,陆子畅蹙了下眉头,“哎呦,这怎么审个人还审哭了呢?”

“你这幅样子回去,你四哥,五哥还不得往死里揍我啊?”他夸张的比了个动作。

薛沐洵乐了,“我保证在他们揍你的时候给你求情。”

“我谢谢你啊!”陆子畅给了她一个没好气的眼神,头向屋子里斜了斜,“怎么样?不肯招?”

薛沐洵点头,“嗯,不过他的心理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等找到他的弱点,他会招的。”

陆子畅扼腕,“没想到嘴还挺硬!”

“看来得使点手段了,早点了了这桩事,也好对得起师父的交代。”

想起师父天心老人,薛沐洵有些怔忡。

她的师父天心老人,真的是一位奇人,也是一位高人。

天心老人与她的母亲师出同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母亲性格爽朗,向往外面热闹的红尘,快意江湖的生活,师父却性格沉闷,寡言少语,更喜欢山里清静自在的日子。

后来母亲下山游历江湖,师父便创立了明月楼。

创立明月楼的初衷,只是希望给予闯荡江湖的母亲更多的保护,师父怕母亲会被人欺负。

所以他在母亲长去的地方都或买茶楼,或建客栈,或开赌坊等等,总之三教九流都有涉及,就是希望母亲有急事的时候,能有人帮助。

后来母亲遇到了父亲徐良,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没想到却真心相爱,走到了一起。

薛沐洵常想,师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吧。

所以才再无心打理明月楼的任何生意,也很少再踏出九华山,过着避世隐居,不问红尘的生活。

十六年前,甘州被围的消息传来后,师父连夜赶赴甘州,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赶到甘州的时候,父母已经双双殉难,师父只带回了红尘与傅青。

红尘是延安候府下人的孩子,傅青的来历,师父却一直没提过。

最先发现薛沐洵就是徐明月的人,就是师父。

那个时候,薛沐洵刚入九华山,有的时候练武晚了,她就不回薛家的别院,住在师父哪里。

有一次生病,发烧烧糊涂了,大抵说了不少梦话。

师父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将她的话全部听了去。

对于她从徐明月重生为薛沐洵,师父虽然惊奇,却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摸着她的头良久感慨道:“或许是你母亲在天保佑你。”

从那以后,师父教导她更加的用心。

这也是师父为什么最后选了她做明月楼宗主的原因。

“本就是为你母亲所创的,如今交到你手上,便是到了泉下,我也能和你母亲有交代了。”

后来无意间,三师兄傅青发现郑奇还活在世上,师父便知道她对甘州之战势在必查。

为了让她师出有名,师父临终前将他们师兄妹五人叫到跟前,将他与母亲的过往交代一番,并留下遗命,说甘州之战必有蹊跷,请他们师兄妹务必查清楚,将来到他的墓前告诉他一声。

他到了地下,也能有脸见师妹了。

所以,几个师兄师姐一直认为薛沐洵会这么执着的追查甘州之战,是因为她是遵守师父遗命。

薛沐洵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毕竟重生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算了,先送你回去吧,这边等我晚上再过来审审。”

陆子畅边说边陪着她往外走,“我已经派人去了商州那边,看看郑奇的妻子儿女都在哪里。”

薛沐洵脚步顿了下,“嗯,他嘴这么硬,或许也是因为有别的考虑,去查查也好。”

两个人说着话从翠花胡同里便出来了。

转过翠花胡同,便是一条跨阔的街道。

“行了,我自己回去”薛沐洵话还没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薛沐洵!”

她转身回头,看到两三步远的地方,萧祁湛正负手而立,略带惊讶的看着她。



薛沐洵头皮有些紧,怎么又遇上了他?

萧祁湛的眼神在她和旁边的陆子畅身上来回转了转,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陆子畅身上。

陆子畅晃了下手上的折扇,笑眯眯的靠近薛沐洵,同萧祁湛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啊,萧世子也来逛街?”

“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萧祁湛缓缓收回打量的眼神,莫名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有些刺眼。

他大步走过来,低头看着薛沐洵,“有什么需要买的?怎么没在仁寿坊那边?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仁寿坊里卖东西的也不少。

薛沐洵抬起头,发觉两人站的有些近了,她这么仰望他,觉得脖子有些酸。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笑眯眯的道:“听说保大坊新开了家酒楼,我和陆四哥过来尝尝鲜。”

萧祁湛眯了眯眼,将她后退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又看了看她和陆子畅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的又往前站了一步。

薛沐洵:“”

她再往后就要踩到陆子畅的脚了。

萧祁湛望着她泛红的眼圈,眼神沉了沉,又往前一步,指尖摁在了她的眼尾处,轻轻的揉了揉。

温热的触感陡然覆在眼周处,薛沐洵身子一僵,忘了要后退一步。

“你哭过了?”

薛沐洵回神,不自在的转了下头,让他的手落了空,“没有啊,刚才揉眼睛揉的。”

萧祁湛这家伙,怎么一见到她,就爱对她动手动脚的。

真不习惯。

她还是比较习惯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可以打一架的萧祁湛。

萧祁湛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薛沐洵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来保大坊这边做什么?”

“我去五军都督府那边处理了些事务。”萧祁湛解释。

萧祁湛在五军都督府挂着职,五军都督府在时雍坊,回去正好经过保大坊。

“哦”薛沐洵干巴巴的应了一句。

没办法,她和萧祁湛虽然成了亲,但实在算不上熟,她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正好到了晌午了,走吧,一起去尝尝鲜,我请客,陆四爷给我们夫妻个面子?”

萧世子毫不客气的反客为主,十分真诚的望着陆子畅。

薛沐洵连连使眼色示意陆子畅拒绝,好让她也有借口一起开溜。

陆子畅啪的一下将扇子合了起来,笑眯眯的道:“好啊。”

薛沐洵:“”

第31章 踢来踢去

薛沐洵恨不得踩陆子畅一脚!

陆子畅毫无愧疚感的撇了她一眼。

薛沐洵闷闷的回瞪他。

看到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萧祁湛眼神沉了沉,上前一把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了。

薛沐洵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对上萧祁湛深邃的眼神,她尴尬的笑道:“那个我现在穿着男装呢”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的走在街上,像什么样子?

萧祁湛蹙眉,盯着她身上碍眼的男装,顿了顿,和她并肩一起往前走。

“走吧,你在前头带路。”

薛沐洵无奈,抬脚往前走,萧祁湛紧紧的跟在了她身边,两人并肩而行。

身后的陆子畅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的背影。

萧祁湛高大挺拔,薛沐洵娇俏玲珑,看起来无比的般配。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失落,放在手心里疼的小师妹啊,以后就是别人的了。

师父若在世,看到萧祁湛,应该也会觉得是小洵儿的良配吧?

师父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小洵儿。

他晃晃悠悠的踱着步跟了上去。

保大坊确实新开了家酒楼,叫悠然小筑,是陆子畅前些日子才折腾起来的。

薛沐洵身为明月楼的宗主,对于自己家名下的产业当然是信口拈来。

三人进了悠然小筑,陆子畅打了个手势,原本出来要打招呼的掌柜的立刻改了笑脸,热情的招呼道:“三位客官,楼上请。”

进了楼上靠着街面的雅间,店小二热情的进来倒茶,“客官们吃点什么?”

萧祁湛看向薛沐洵,语气温和,“想吃什么?”

薛沐洵对于吃的,一向不挑剔,“随便。”

萧祁湛看向陆子畅,“陆四公子点几个菜?”

陆子畅合起折扇,轻轻点了点桌子,“西湖醋鱼,黄焖牛肉吧。”

萧祁湛想了想,加了两道菜:“碧螺虾仁,莲蓬豆腐,再加一个西湖莼菜汤。”

陆子畅摇头,“小洵儿吃虾会过敏!”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萧祁湛抬眼望向陆子畅,眼底一片打量的神情。

陆子畅斜倚在椅子上回望,眼神坦然,“小洵儿吃虾身上会起疹子。”

萧祁湛缓缓收回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味道,连店小二看他们的眼神都变的诡异起来。

薛沐洵撑了下额头,“没关系,我不吃虾就行了,你们俩吃,你们俩吃。”

陆子畅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她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她对虾确实过敏,可也没有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让萧祁湛难堪吧。

到时候菜上了桌,她不吃就是了。

陆子畅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给她,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小洵儿,你踩我脚干什么?”

薛沐洵:“”

我不仅想踩你脚,我还想狂扁你。

默默的给了陆子畅一个你接着作的眼神,薛沐洵转过头去,再不想看那个货一眼。

萧祁湛吩咐店小二,“将油爆虾仁换成八宝鸭。”

薛沐洵张了张嘴,本想阻止,想了想还是算了。

等着上菜的空闲里,薛沐洵低头端着茶慢慢的酌饮。

对于陆子畅,她不想让他在作死的道路上一直奔跑,所以不想理他。

对萧祁湛,她则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怕萧祁湛开口让她回昭王府,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拍桌子假装生气,怒气冲冲一走了之,还是义正言辞的数落他不该将她扔在昭王府里?

貌似这两种她都不太擅长。

薛沐洵满心纠结的抱着茶盏,丝毫不在意屋子里流动的诡异气氛。

两个男人各自互相审视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

半晌,陆子畅有些兜不住了,轻轻的踢了薛沐洵一脚。

萧祁湛这厮的眼神实在太有气场了。

他只是看似闲适的坐在哪里,可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面前坐了座山似的,让人压迫的有些想窒息。

萧祁湛薄唇轻启,似笑非笑的开口:“陆四公子踢我做什么?”

陆子畅:“”

他想踢的是小洵儿啊,他嗖一下坐直了身子,满眼控诉的看向薛沐洵。

小洵儿太不地道了,竟然收回了脚。

我怎么知道你要踢我?薛沐洵被两人的互动笑得一口水呛到了喉咙里,“咳咳咳咳咳”

刚才还在对视的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伸手去拍薛沐洵。

萧祁湛的动作显然更快一步,他轻柔的拍着薛沐洵的后背,轻声责备:“喝个水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薛沐洵无语,要不是你俩这么搞笑,她至于呛到吗?

感觉到后背一双大手炙热有力,薛沐洵险些跳了起来,“咳呃我好了,没事了。”

你的手可以拿开了!

萧祁湛的手在她后背停顿了一瞬,才缓缓拿开。

薛沐洵长舒了一口气。

店小儿端了菜进来,薛沐洵高兴起来,终于可以吃饭了,吃完赶紧散吧,各回各家。

萧祁湛夹了块牛肉,放到她的碗里,“多吃点牛肉,你太瘦了。”

薛沐洵吓到了,抬眼触及到萧祁湛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又怒了。

这厮哪里是在说她太瘦了,分明是暗示她太矮了。

这简直是薛沐洵的心头伤。

矮小怎么了?她还省布料了呢,薛沐洵撇撇嘴,恨恨的咬了口牛肉。

再说她才十六,个子还能长呢!

萧祁湛看着她咬牙切齿咀嚼牛肉的模样,眼眸越发的深邃。

陆子畅则挑好了鱼刺,将肉放进薛沐洵的碗里,“诺,小洵儿,你最爱吃的鱼肉。”

薛沐洵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多谢陆四哥。”

她从小到大都不太会吃鱼,以前是徐明月的时候就是如此,没想到成了薛沐洵,依然不会吃鱼。

她身边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和她一起吃饭,都会习惯的将鱼刺给她挑好。

她咽下牛肉,正准备进攻鱼肉,碗里突然多了一双筷子,将鱼肉直接夹走了。

薛沐洵眼睁睁的看着她碗里的鱼肉被丢进了放鱼刺的盘子里。

“刚才那块肉不干净,沾上了东西。”萧祁湛一脸淡定的解释,随后放了块入肉在她碗里,“吃这块吧,我刚挑好的。”

薛沐洵:“”

她怎么没看到那块鱼肉沾上东西了?

陆子畅:“”

他挑的鱼肉哪里不干净了?

第32章 我不喜欢

一顿饭在看似轻松又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薛沐洵长长松了口气,萧祁湛今天太不正常了。

只要是陆子畅夹给她的菜,不是半路被他劫走了,就是以不干净的名义被他丢掉了。

真不知道他是针对陆子畅还是针对她?

这样的萧祁湛,让她觉得好幼稚。

陆子畅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而笑眯眯的喝起了茶,这顿饭吃得最开心得大概就是他了。

薛沐洵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开心的点在哪里。

外面街道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些呼喊及啼哭声。

薛沐洵站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去。

街上有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挨家挨户的盘查。

“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入户搜查,锦衣卫行事越来越嚣张了。”她低声道。

“西北巡查御史郑文昌大人遇害,陛下现在让锦衣卫全权负责调查,有陛下谕旨,他们自然有恃无恐。”

萧祁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面无表情的盯着街上的锦衣卫。

薛沐洵眨了眨眼,觉得有莫名的寒气从他身上泛出。

陆子畅做出一副诧异的神情,“这件事不是说督察院已经有了定论吗?锦衣卫还查什么?”

萧祁湛转头打量陆子畅。

陆子畅一副十足的诧异神情。

萧祁湛眼神转向窗外,缓缓道:“听说是陛下不信督察院的调查,派锦衣卫重新调查。”

“陛下怀疑烧死在火中的根本不是郑文昌,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陆子畅和薛沐洵都满脸诧异的望过来。

“陛下怎么会有这种怀疑?”陆子畅挑了挑眉头,“一个七品的巡查御史而已,陛下怎么会如此关心?”

“圣心难测!”萧祁湛默然半晌,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薛沐洵和陆子畅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街道上骤然响起孩童凄厉的啼哭声,薛沐洵转过头去,见有户人家的孩子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凶狠的锦衣卫,吓的嗷嗷直哭。

她有些烦闷的合上了窗户。

陆子畅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今日多谢萧世子的盛情了,我下午还要去家里的米铺查账,先走一步了。”

萧祁湛颔首。

薛沐洵眼巴巴的看向陆子畅。

陆子畅犹豫了下,决定开口顺便带走薛沐洵,不然小师妹估计会拿刀砍他。

萧祁湛开了口,“陆四公子先走吧,我等一下送她回去。”

呃,陆子畅给了薛沐洵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起身走了。

“等一下!”陆子畅走到门口,萧祁湛突然开口。

陆子畅转身看过来。

萧祁湛轻轻上前一步,“以后还请陆四公子叫内子一声世子妃,或者妹妹,小洵儿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

薛沐洵有些发愣。

陆子畅显然也没想到萧祁湛特意叫住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嘴角邪邪一笑,倚在了门框上,略带着挑衅的望着萧祁湛,“以我和她的关系,我叫她一声小洵儿,为什么不行?”

萧祁湛迎上他的眼神,嘴角轻轻勾了勾,“因为我不喜欢!”



陆子畅身子晃了晃,怎么也没料到萧祁湛会蹦出这么一句。

“我好像没有必要关照萧世子的心情吧?”

萧祁湛望了眼错愕的薛沐洵,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抬头望向陆子畅。

“你没有必要,但我有权这么要求你。”

“论起亲近来,我是她丈夫,这世上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陆四公子当着我得面,这么亲昵的叫我的妻子,就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以后陆四公子还是换个称呼吧。”

“若是我执意不换呢?”陆子畅和他杠上了。

萧祁湛勾了勾唇角,“不换自然有不换的后果,我想,陆四公子大概不太会喜欢这个后果。”

“那下次试试喽!”陆子畅耸耸肩,推门出去了。

“可以松开了我了吧?”薛沐洵瞪了眼萧祁湛。

萧祁湛深深望了她一眼,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不松。”

耶?薛沐洵错愕,伸手去拍他的胳膊。

萧祁湛却胳膊一紧,直接将她揽在身上,他则顺势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薛沐洵坐在了她的大腿上。

活了两辈子,薛沐洵还是第一次坐在男人的腿上。

这种姿势她可从来不认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喂,萧祁湛,你做什么”

薛沐洵剩余的话都被萧祁湛吞了进去。

不会吧?又来?薛沐洵惊吓的再次瞪圆了眼睛。

很快她又发现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萧祁湛不再是轻轻的覆盖在她的唇边,而是直接强势的撬开了她的嘴唇,将自己的舌头送了进去,紧紧的缠绕着她。

他的舌尖强势的纠缠着她的小舌,嘴唇则轻轻的厮咬着她的薄唇。

还有这种操作?薛沐洵整个人被她押在怀里,头脑昏昏沉沉的想。

半晌,萧祁湛才放开了怀中的人。

感受到薛沐洵纤瘦娇小的身子,在他的怀里无比的契合,他的胸膛一阵滚热,那些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孤寂似乎正被一点一点的侵蚀。

薛沐洵下意识的深呼吸一口气,双眼迷蒙的看向萧祁湛。

萧祁湛深吸一口气,才没让自己再次压下去。

“这才是接吻的感觉!”他低低一笑,轻声道。

薛沐洵回过神来,有片刻的茫然,随即想起上次他们在桐音馆的事情。

萧祁湛定然是听到她小声的嘀咕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这不是没经验嘛。”

头顶响起萧祁湛低沉的笑声。

薛沐洵瞪了他一眼,“你够了啊,不要嘲笑我,我要是在这种事上有经验,你就绿了。”

不管她们出于什么原因成的亲,她都已经是萧祁湛的妻子了。

他们还没圆房,她若是对男女之事那么精通,萧祁湛估计会哭!

萧祁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绿了是什么意思,脸色一沉,“不许胡说。”

薛沐洵撇撇嘴,趁机从他腿上跳了下来,轻了轻喉咙,才道:“那个虽然这种事感觉还不错,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突然袭击。”

“下次别这样了,不然我可不会客气的。”

她小小的警告了萧祁湛一下。

虽然她觉得刚才的感觉还不错,但不代表萧祁湛可以随意乱来,“我想你不会再想尝试一下洞房那晚的感觉吧?”

第33章 好好研究

萧祁湛嘴角勾了勾,“如果能再给我下一次药,算你有本事。”

这么大口气

薛沐洵嗤笑一声,“话别说的太早,别到时候打脸啊。”

萧祁湛微笑不语。

薛沐洵想起件奇怪的事情来,她这一顿饭一直担心萧祁湛提出让她回昭王府,可到现在萧祁湛也没说。

那他前一段时间天天往昭王府跑去挨揍做什么?

装样子给别人看?

装给谁看?

薛沐洵觑了眼萧祁湛,缓缓道:“你这几日还是别去信国公府了,等我哥哥不生气了,我会自己回去的。”

萧祁湛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薛沐洵搞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也不想去深究,她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嫂嫂们该担心了。

“走吧。”

萧祁湛和薛沐洵一起回到信国公府的时候,正好碰上薛沐涛从五军营那边回来。

因为郑文昌出事,最近京师各个屯营都在加紧防卫,所以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看到他们俩人一起进门,正准备出门的薛沐涛站住了脚,满身警惕的瞪着萧祁湛,“你们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说罢,扭头看向薛沐洵,“你五嫂说你去找陆家小六,你的嘴怎么了?”

薛沐洵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

经过萧祁湛的厮磨,她的嘴唇娇艳欲滴,还微微红肿,虽然一路走来,红的不那么明显了,可肿还是看得出来的。

“没有啊,就不小心自己咬了一下。”她嘿嘿一笑,又往后退了一步。

薛沐涛是成了亲的过来人,所以亲妹妹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沉着脸看向萧祁湛,一双手握的咔嚓咔嚓响,“萧祁湛,是你对不对?”

萧祁湛轻轻点头,还没等张口,薛沐涛的拳头已经打了上来。

“你这个禽兽,我打死你!”

萧祁湛蹙了下眉头,毫不犹豫的接住了薛沐涛一拳,两人你来我往过起了拳脚。

这一次,萧祁湛没有太过让他。

至少还没等薛沐涛的妻子顾氏赶过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薛沐涛为别的打他,他都可以不还手,但为这个,他不能不还。

他还不能亲自己的妻子了?

顾氏到达战场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的丈夫被萧祁湛一拳逼退,踉跄的站直了身子。

顾氏:“”

薛沐涛再一次被萧祁湛打击到了,下定决心回军营一定要加紧训练。

他已经退步到打不过萧祁湛的地步了!

这件事太严重了!

以后小六要是受欺负了,他怎么保护小六啊。

薛沐涛握着拳头在心里嘀咕,准备比个手势,让信国公府的护卫们轮番上。

管他以多胜少好不好看,总之欺负小六,就得要他好看。

顾氏轻轻咳嗽一声,薛沐涛比出的手势就僵在了半空中。

上次他揍萧祁湛,被自家媳妇儿好一顿收拾,三天都没让他进过一次房。

这一次

算了,还是别当着媳妇的面揍萧祁湛了。

薛沐涛恨恨的放下手,瞪了萧祁湛一眼。

顾氏笑盈盈的向萧祁湛行了个礼,“多谢世子送小六回来,外子要出府办事,府中没有男主人,就不留世子了。”

萧祁湛这才发现他和薛沐涛动手的时候,薛沐洵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不由有些气闷。

对上顾氏笑盈盈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身走了。

薛沐涛痛快的长出一口气,向自家媳妇比了个大拇指。

不过,他还是觉得能痛揍他一顿最好。

薛沐洵在萧祁湛迎上薛沐涛的一瞬间,就拉着红尘溜了,走之前顺便让下人赶紧请五嫂过来。

开玩笑,这种事情被哥哥撞上,本来就有些难为情。

以五哥的炮仗脾气,只怕揍完萧祁湛,回头就得来念叨她。

她当然要赶紧跑了。

回到房里,她挥挥手让红尘,紫陌出去守着,她则翻箱倒柜的找起了东西。

折腾了一大会儿,她终于在床头柜子里的最底下找出一本小册子来。

那是她出嫁前,母亲给她的压箱底,交代她一定要看的。

母亲一走,她就随手丢在了柜子里,根本没放进陪嫁的箱笼里。

今天的事提醒了她,她不能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啊,不然总是被萧祁湛嘲笑,也怪没面子的。

薛沐洵翻开小册子,抱着好好学习的态度,细细研究起来。

这一夜,薛六姑娘房里的灯亮了大半夜,导致第二日起晚了。

等她惯例去哥嫂院子里溜达的时候,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都已经去了五军营。

薛沐洵心里暗自庆幸错过了。

四嫂沈氏看她双眼发青,关心的问,“昨夜没睡好?”

薛沐洵随口道:“看书看得有些晚。”

五嫂点点她的额头,“看什么书啊,这么用功,竟然还熬起夜来。”

薛沐洵:“”

她能说她研究压箱底研究了大半夜么?

起初看觉得好奇,越看越觉得挺有意思。

不得不说,母亲给她的这本避火图不仅清晰全面,里面甚至还有每个姿势的要点以及感受。

她不知不觉看完了就已经到了深夜。

“就一些有意思的杂书。”薛沐洵避重就轻的道。

四嫂,五嫂也没太放在心上,她们有丈夫交代的更重要的任务。

“小六,你老实告诉四嫂,”四嫂沈氏拉着薛沐洵的手,满脸关切,“昨天萧祁湛都对你做了什么?”

薛沐洵愣了下,“没做什么呀?”

沈氏明显不信。

五嫂顾氏横了她一眼,“没做什么?你昨天回来的时候,怎么嘴都肿了?”

“你说,他除了亲你之外,还有没有对你做其他的?”

薛沐洵反应过来,内心顿时无比惆怅。

她还以为她错过了哥哥们的念叨,没想到他们已经交代给了嫂嫂们。

沈氏,顾氏看她惆怅不语,顿时急了。

“小六,你可别犯傻,这男人啊,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顾氏快言快语。

“咳咳”沈氏咳嗽两声,打断了顾氏的话。

老五家的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六,你听四嫂说,”沈氏语重心长的叮嘱薛沐洵,“你虽然嫁给了萧祁湛,但他怎么对你的,咱们可都看在眼里呢。”

“在他没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之前,你可不能让他胡来。”

第34章 夫妻之间

薛沐洵想了想,昨日萧祁湛的举动显然已经哥哥们拉起了高级警报,所以今日才让嫂嫂们轮流开导她。

“我知道,你们放心吧,以后没有你们允许,我都不会和他见面的。”

为了避免被唠叨,薛沐洵表现的无比乖巧。

沈氏,顾氏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丈夫的交代了。

昨夜两人快被自己的丈夫烦死了,念叨了一晚上,生怕萧祁湛给小六洗了脑,把他们家小六骗走了。

……

萧祁湛离开信国公府,直接回了昭王府。

恰好遇到严冲兴匆匆的回来,他问道:“可查到什么了?”

他今日去保大坊便是和严冲一起去的,严冲说他跟踪黑衣人到了保大坊便没有了踪影,萧祁湛觉得保大坊里肯定有秘密。

保大坊胡同众多,又人员混杂,是极好的藏身之处。

严冲摇摇头,“属下暗中观察了两日,排除了几条胡同,却并没有什么可疑发现。”

“倒是锦衣卫,今天弄的动静挺大,将保大坊里搜了个遍,听说也没有什么收获。”

意料之中,萧祁湛冷哂。

他们针对性的盯着保大坊那边,尚没有什么收获,更何况锦衣卫这般广撒网式的搜索。

“不过,今日保大坊里倒是热闹,除了锦衣卫,属下还发现汪公公也在保大坊。”严冲兴致匆匆的道。

汪直?萧祁湛颇有些惊讶的抬头。

汪直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没有什么重要的差事,他是不需要出宫的。

保大坊那边只有将作监,以及宫里御用的一些铺子,并没有什么品级高的官员家宅,需要汪直去拜访。

萧祁湛默默想了想前世汪直的事情,心里大概了然。

他带着四个卫所反出京城后,皇帝成立了东缉事厂,汪直任东厂大提督。

东厂比起锦衣卫来更加疯狂,日夜监视朝中官员,就连官员们晚上宿在哪个小妾的床上,晚饭用了多少道菜,说了什么话,都记录的一清二楚的报给皇帝。

朝中官员一时间人心惶惶。

薛家就是毁在了东厂手里

萧祁湛冷冷的勾了下唇角,原来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开始在筹备东厂了。

看来有些事早晚都得摆到明面上来了。

“你派人查查陆子畅,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萧祁湛收回心神,吩咐严冲。

他总觉得今天陆子畅和薛沐洵出现在保大坊里,有些怪异。

尤其是陆子畅,他吃饭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他许久。

虽然眼神什么的看不太出来,但就身形而言,他觉得陆子畅与那夜与她交手的黑衣人身形有些相似。

若是陆子畅是那夜的黑衣人,那么薛沐洵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想起薛沐洵,萧祁湛心中一动,看向严冲,“你和其中一个女子交过手,你觉得她们像不像世子妃身边的丫鬟?”

世子妃身边的丫鬟?

严冲惊讶的合不拢嘴,挠头想了半日,“世子不说,我还没察觉到,世子一说,我倒觉得好像隐约有点像。”

萧祁湛眼中闪过一道兴味。

如果真的是,他这个小世子妃就不简单了。

“派人盯着保大坊哪里,如果陆子畅再出现在哪里,一定要重点盯着他。”

严冲领命而去。

萧祁湛闲适的靠在了椅子上,想起薛沐洵,不由想起中午那个缠绵的热吻。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丝甜味。

萧祁湛无意识的扬了扬嘴角。

和他的世子妃亲热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可惜眼下他还不能接她回昭王府。

至少在他不能确保王府安全,以及解决那件事之前,他不能接她回府。

不过偶尔见个面,亲热一下,还是可以的。

呃,他还有两个烦人的大舅子需要解决,总不能和妻子亲热一回,就要和大舅子们打一架吧?

“薛沐洵!”萧祁湛喃喃的念道,想起她笑眯眯的说自己没经验的时候,想起她亮晶晶的双眼,不由眼中盈满了笑意。

她似乎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般害羞。

薛沐洵暂时没再去保大坊。

她虽然有些着急的想让郑奇招供,却也知道已经过去十六年了,想要完全挖掘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还是等陆子畅派去商州的人回来吧。

她这两日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里也没去。

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下了令,不许她到处乱跑。

她因为那日被萧祁湛亲的事,被哥嫂念叨的满头包,不仅他们,兄弟俩还发动了二姐,三姐。

两位嫂嫂不好给她讲的太过深入,薛二姐,薛三姐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所以,拜萧祁湛所赐,薛六姑娘这两日被两个姐姐深深恶补了一下闺房知识。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啊。

薛六姑娘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那是徐明月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世界。

她听的惊愕,同时也震惊于她两个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姐姐们,竟然在这方面有着出人意料的见解。

“这有什么?”薛二姐撇嘴,“夫妻之间嘛,也要有些乐趣才是,你不勾住他,他就要出去被别人勾住了。”

薛三姐更是直接,“咱们女人也有享受的权利啊,我跟你说,一个男人如果在床上都伺候不好自己的女人,那被嫌弃是理所当然的。”

薛沐洵默然许久,幽幽的问:“所以你经常嫌弃三姐夫,是因为三姐夫在床上没伺候好你?”

“瞎说什么呢?”薛三姐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我们那是情趣,情趣知道吗?”

薛二姐将歪了八条街的话题给拉了回来,“我们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懂得,无知是会受到伤害的。”

“别傻啦吧唧的让萧祁湛占了便宜去。”

薛三姐附和,又特意强调了一句,“……当然,你占萧祁湛的便宜那就另当别论了。”

薛沐洵:“……”

听了半日,她算是明白了,姐姐们反对萧祁湛占她便宜,但不反对她占萧祁占的便宜。

唔,那她接下来的重点是不是该换成研究如何占别人便宜,同时还不能被别人占便宜?

第35章 有点意思

薛沐洵在家被洗脑了几日,殿试的日子就过去了。

殿试过后,备受瞩目的崔明昊果然得了状元。

当朝首辅的嫡长孙中了状元,自然前去崔家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崔家让人放了三日的赏钱,据说每日去崔家门口领赏的队都快排到城门口了。

年轻英俊的状元郎尚未婚配,顿时成了贵夫人们眼中的佳婿人选。

据说状元郎跨马游街的时候,街道两旁的酒楼雅间早早被抢定一空,都睁着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这件事的热度顿时盖过了郑文昌被火烧死的事情。

又过了几日,皇帝颁下圣旨,五月底皇太后六十寿诞,允藩王及镇守四方的诸侯同时进京为太后贺寿。

薛家自然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用了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事情。

“镇守西北的昭王,守辽东的武安侯,守西南的云南侯,巴蜀的代王都要进京,不止大姐夫一家。”薛沐涛道。

薛沐海摸了摸下巴,“没想到萧祁湛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萧祁湛应该是早早就得知皇帝要给太后做寿,皇帝要镇守一方的王侯们回京为太后贺寿的事儿。

他会提前告诉他们,显然皇帝的用意不仅仅是让这些人进京为太后贺寿这么简单。

“虽说太后是六十大寿,可也没必要让镇守各地的王爷将帅们都回京吧?”薛二姐蹙眉。

薛沐海轻轻敲了下桌子,沉吟片刻,轻叹一声:“只怕要起波澜了。”

在巴蜀的代王还好,代王只是闲王,在封地并不也怎么管事,进京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其他人都是镇守边关的主将,主将回京,边关无帅,万一敌人趁机叩关……

皇帝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的。

“所以萧祁湛暗示的不会是空穴来风,陛下应该是要借此机会整顿军务了。”薛沐海的脸色有些沉。

显然整顿的重点应该在薛家。

薛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如今掌了五军营不说,薛家同昭王府,靖海侯府,兵部左侍郎都是姻亲。

薛家如今在军中已经足够显眼,想起当今皇帝的性子,薛沐海有些担忧。

薛沐洵一直坐在下首听着兄姐的猜测,想起那天陆子畅说的在郑文昌那里看到的书信。

一种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她不由脱口而出,“或许陛下这次并不是真的要针对薛家。”

屋子里的人都向她看过来。

薛三姐嗤笑,“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出去玩吧。”

薛沐洵:“……”

这就是兄弟姐妹差太多的坏处了。

大姐薛沐湖比她年龄正好大了一倍,更不用说二姐,三姐了,所以姐弟几个平日里看她总是跟看孩子似的。

薛沐洵幽幽的看了她家三姐一样,“你昨天给我讲的事,好像也不是我这个小孩子家家该知道的吧?”

薛沐滢:“……”

她昨天拉着小六科普了一天的闺房知识。

薛沐滢睨了自家小妹一眼,拍拍她的头,“看把你能的,还知道将我的军了。”

“小六,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薛沐海问道。

屋子里此刻只有他们姐弟五人,薛沐洵想了想,便将陆子畅的发现说了出来。

当然,陆子畅那夜为什么会出现在郑文昌家里,她也做了一番解释。

“……那个郑文昌真名叫郑奇,是以前延安侯麾下的一名军师。”

“你们知道的,我师父跟延安侯夫人有旧,临终前也留下遗言,希望我们查明当年甘州之战是否有隐情。”

“我们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这个郑文昌,四师兄夜探郑家,就发现了郑文昌竟然用昭王的名义在和瓦剌通信。”

屋子里一片寂静。

薛沐洵的话太让他们吃惊了。

陆子畅和她都拜在天心老人门下,陆子畅是她的四师兄,他们自然知道。

他们暗中还经营了个明月楼,他们也是知道的。

明月楼在江湖上经营了不少生意,他们大概也了解。

“所以那个郑文昌没死?”薛沐海敏感的察觉到什么,双眼一眯,紧紧的盯住了薛沐洵。

薛沐洵:“……”

所以她刚才说了这么多,四哥的关注点在这儿?

她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薛家姐弟顿时猜到了怎么回事。

既然陆子畅察觉到郑文昌可能与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有关系,自然不会让郑文昌死去。

所以郑文昌非常可能就是在明月楼。

“你啊,人年龄小小的,事儿倒不少折腾,不管怎么折腾,只一点,不许自己受伤。”薛二姐点了点她额头。

薛沐海也附和,“需要哥哥们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只要你不受伤,别的都好说。”

薛沐洵笑眯眯的点头。这就是她的哥哥姐姐,疼爱却不约束她,纵容却不强迫她。

他们永远都是以她的健康安全作为第一考量。

于是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你怀疑郑文昌受命于人,陷害昭王?”薛沐涛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薛沐洵点头。

郑文昌以昭王的名义与瓦剌通信,无非有两种目的。

一种是真的受命于昭王,向瓦剌传递消息。

另外一种自然就是受命于别人,嫁祸昭王。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郑文昌不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在京城通信。

所以便是第二种可能。

那么谁又敢指示一个巡查御史去陷害朝廷超一品的亲王呢?

这答案细细思索起来便让人有些胆寒。

但这么一想却似乎又合乎常理。

“这件事太大了,还是尽快请父亲回来商议吧。”屋子里静了半晌,薛沐海沉声道。

先不说昭王府与薛家已经是姻亲了,就凭着昭王与薛洪多年的交情,皇帝如果要出手对付昭王府,薛洪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

薛沐洵却在思索另外一件事。

她在想那天晚上让陆子畅吃瘪的黑衣人会不会与萧祁湛有关系?

那两个黑衣人显然并不在乎郑文昌,或者甚至希望郑文昌死。

从这一点看来,他们肯定是站在昭王府这边的。

甚至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经知道了皇帝有对付昭王府的迹象。

皇帝要对付昭王府,首当其冲要防备的就是薛家。

所以薛家或者大姐夫都会受到牵连。

而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的正是萧祁湛。

也就是说至少萧祁湛已经意识到了皇帝要对付昭王府了。

有点意思!

薛沐洵摸了摸下巴,觉得萧祁湛勾起了她的兴趣。

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第36章 再试一次

萧祁湛下了令,严冲也确实有些手段,没过两日,便将陆子畅的消息摆在了萧祁湛的案头。

“师兄妹?”萧祁湛的眼神盯在了其中一页纸上。

“原来他们俩竟然是师兄妹!”他喃喃自语,“怪不得……”

萧祁湛是真的有些意外。

原来陆子畅与薛沐洵竟然是师兄妹。

“天心老人?”萧祁湛蹙眉想了想,确定他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后,才接着往下看。

这是他第一次了解薛沐洵过去的经历。

前世曾经那些年的浴血奋战中,他和薛沐涛也不是没聊过薛沐洵,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对无言。

因为任何一种回忆,对于薛沐涛来说,都过于沉重。

以往只知道薛家小六在杭州的九华山养病,并不知道她竟然还拜师学了艺。

她和陆子畅一起长大,也算的上青梅竹马了吧?

萧祁湛想到青梅竹马四个字,莫名其妙觉得心里有些发涩。

怪不得两个人那么熟稔呢……

萧祁湛再往下看,发现查到的都是关于陆家以及陆子畅生意上的事,他有些失望的放下了纸。

“属下在调查中发现,陆家四公子除了打理陆家的生意外,好像还和一个叫明月楼的组织有关。”严冲道。

“明月楼?”萧祁湛眉头动了动,惊讶的看向严冲。

严冲挠挠头,“世子听说过明月楼?”

何止是听说过,萧祁湛一时有些怔忡。

前世他在几次经历生死难关的时候,都是明月楼的人救了他。

可惜这个明月楼是个非常神秘的组织,就是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明月楼背后的当家人。

他几次要求和明月楼的宗主见面,都没有得到回复。

明月楼是个神秘的江湖组织,他自认和明月楼并没有什么关联,也不明白明月楼为什么会救他。

没想到,陆子畅竟然和明月楼有关系!

难道他就是前世那个神秘的明月楼宗主?

如果是这样,倒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陆子畅救了他,却不愿意见他的原因了。

“你多打听打听明月楼,同时盯着点陆子畅。”萧祁湛吩咐。

如果陆子畅与明月楼有关系,那么薛沐洵呢?她与明月楼是否有关系呢?

再者,如果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陆子畅,那么明月楼又是为了什么在盯着郑文昌的呢?

或者说郑文昌与明月楼又有什么仇恨呢?

萧祁湛一时间觉得百头千絮,转头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一张帖子。

他拧了拧眉头,拿起一张帖子出了门。

……

薛沐洵并不知道她开始对萧祁湛感兴趣的时候,萧祁湛同样对她也起了好奇心。

明月楼的杭州分号送来了大师兄苏离昧的信,信中言明到她三姐产期临近的时候,他自会到京城来。

薛沐洵放下心来,对于苏离昧一贯的不交代行踪,她也已经习以为常。

大师兄向来性子古怪,常常几日不发一语,这世上能引起他兴趣的大概只有药草与疑难杂症。

所以才被江湖人送了个“怪医”的外号。

将信收拾妥当,她准备去趟陆家,问问陆子畅关于郑奇的审问情况。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在议论崔明昊中状元的事,郑奇的事已经渐渐被人遗忘。

转头却看到四嫂沈氏拿着一张精美的帖子走了进来。

“五日后是德柔大长公主的六十寿诞,公主府送了帖子来,你要不要去?”沈氏扬了扬手中的帖子。

薛沐洵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有我的帖子?”

她已经嫁给了萧祁湛,公主府应该会将她和萧祁湛写到一张帖子上,不会给她单独下帖子啊?

沈氏笑了,“这是萧世子送过来的,他在前厅,你要不要见她?”

薛沐洵眨眨眼,接过帖子来一看,果然上面写着她和萧祁湛两个人的名字。

她想了想,晃了晃手中的帖子,“我去见见他。”

沈氏笑眯眯的拍了拍她,“你四哥还有半个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

丈夫在家,萧祁湛估计连门都进不了。

“用不用我陪着你?”沈氏担忧的问了一句。

薛沐洵摆摆手,“不用。”

她和萧祁湛说不了几句话。

“那我在厅外等着你,若是萧祁湛敢有什么不轨,你喊一声,四嫂进去揍他。”沈氏比了比拳头。

薛沐洵噗嗤笑了,“好吧。”

姑嫂两人相携去了前厅。

薛沐洵进去的时候,萧祁湛正负手站在厅中,全神贯注的看着厅内挂着的一副画。

那是一副万马奔腾图。

父亲总说薛家是武将世家,就应该有武将世家的气势。

那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的画,看起来软绵绵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还是这幅万马奔腾图看起来恢宏壮观,符合他们家的气势,让人随时有奔赴战场的警醒,于是这幅图就被一直挂在了前厅里。

薛沐洵不觉停住了脚步。

萧祁湛的身影宽阔修长,但从背后看,却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孤寂萧瑟之感。

她奇怪的撇了眼墙上挂着的万马奔腾图。

不过是一副图,怎么能看出萧瑟之感?

萧祁湛回头,看到站在花厅门口的薛沐洵,眼神眯了下,那种萧瑟的感觉顿时消散而去。。

薛沐洵依旧一身男装,看起来如同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她是真的爱穿男装啊!

萧祁湛皱眉,“要出门?”

薛沐洵点头,“去看看我三姐。”

萧祁湛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下巴微点,示意薛沐洵坐他旁边。

薛沐洵:“……”

这是她家,好吗?

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萧祁湛低低的笑了,视线停留在了她嫣红粉嫩的唇瓣上。

他的视线太过强势,薛沐洵自然注意到了,也想到了两人几日前的那个吻。

味道确实不错,薛沐洵心神恍惚了下。

萧祁湛已经拉住了她,一使劲,恍神的薛沐洵再次坐到了他腿上。

“要不要再试一次?”他低声在薛沐洵耳边道。

温热的气息使的薛沐洵脖子无意识的瑟缩了下,她眼珠转了下,笑眯眯的抬眼:“好啊!”

萧祁湛微愣。

他刚才不过是逗弄下薛沐洵,因为她发呆恍神的样子十分可爱。

没想到薛沐洵这么直接?

不抓住这样的机会是傻子!

第37章 换个玩法

萧祁湛黑亮的眼神盯住薛沐洵的红唇,整个头颅压了下来。

“慢着!”薛沐洵伸手拦住了他。

“我们换个玩法,如何?”她笑眯眯的揽住了萧祁湛的脖子。

萧祁湛有些错愕。

怀中的少女浅笑嫣然,双臂轻轻的环着他的脖颈,自然的清香萦绕在鼻翼间。

因为离的近,他能清晰的看到薛沐洵浓密的睫毛颤动。

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到萧祁湛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个玩法?”他鬼使神差的张口。

薛沐洵清澈的杏眼眨了眨,“很简单,你坐好别动,看我的。”

萧祁湛惊愕的挑了挑眉毛,放松了身子倚在了后面的靠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薛沐洵。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因为一双白嫩柔软的手轻轻的挑开了他的衣襟,拨开他的亵衣,伸了进去。

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身子一崩,越发感觉少女柔软的指尖轻轻的从他的胸前滑过,甚至调皮的在他胸前的凸起处拨弄了一下。

“你……”萧祁湛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嘶哑起来。

“嘘!”薛沐洵轻轻的摇头,轻轻的附在他耳旁,“我四嫂在外面哦。”

萧祁湛身子彻底僵住了。

耳垂旁温暖的香味以及气息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热起来。

他刚想扭头,耳垂蓦然被人轻轻的含住了,感觉到细细小小的牙齿轻轻的咬了下。

萧祁湛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下。

纤细的指尖轻轻拨弄了几下已经坚硬的凸起,然后轻轻的向下滑去。

温暖的指腹带着轻薄的茧子,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滑过,所有滑过的地方都滚烫起来。

萧祁湛觉得他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一处!

这个小妖精!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连怎么接吻都不知道,不过几日的功夫,她怎么突然会了这么多东西?

她从哪里学来的?

萧祁湛气息不稳的想着。

怀中的人却已经松开了他的耳垂,转过头来,轻轻的在他嘴角处印了个蜻蜓点水的吻。

萧祁湛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彻底跨了,他大手一把摁住在自己衣服里作怪的手,另外一只手扒拉过薛沐洵的脑袋,低头就扑了下去。

可他扑了个空!

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薛沐洵身子一缩,从他怀中轻巧的钻了出来。

她退到了厅门口,咯咯笑着。

“过来!”萧祁湛双目如火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低吼。

“不去!”薛沐洵笑眯眯的摇头。

啧啧,二姐说的没错,男人在这个时候警戒性果然很低。

否则以她的身手,哪里逃得出来。

三姐说的也不错,她果然可以占到萧祁湛的便宜,而没被萧祁湛占到便宜。

看来这几日的功夫没白下。

自觉学有所成的薛六姑娘高兴的从怀里摸出请帖来,晃了晃,“今天本姑娘高兴,这个帖子我接了,大长公主寿宴那日,我会去的。”

“不过,我从国公府这边走,到时候直接入公主府后院,咱们就不用同路了!”

说罢,晃悠着身子走了。

留下萧祁湛在椅子上气的直瞪眼。

有心想追出去,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又尴尬的扯了扯衣服,坐在原地平息一下自己的火气。

这个薛小六,这个小妖精……

薛沐洵出了花厅,沈氏就迎了上来。

“说什么呢?这么久,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他没欺负你吧?”沈氏关心的上下打量她。

薛沐洵眨了眨眼,很久吗?她才只摸了胸膛而已啊……

男人的身体与女人的身体摸起来真是差别太大了。

虽然她以前是徐明月的时候,在军营里没少看到过男人的胸膛,但真实的摸到,还是第一次。

“没事,我就是告诉他,我到时候跟着嫂子们一起去德柔大长公主府。”

沈氏放下心来,也没有劝说薛沐洵的意思。

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们小夫妻不和,倒也不用刻意掩饰。

真要委屈薛沐洵回昭王府,和萧祁湛一起出席,他们薛家还不愿意呢。

“你们俩怎么站这儿说话?干嘛不进屋里?”

薛沐海与薛沐涛两兄弟回来,看到姑嫂俩站在院子里,不由诧异的问道。

“呃……”沈氏犹豫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萧祁湛来的事。

薛沐洵毫无心理负担的努了下嘴,“萧祁湛来了,在厅里呢,问我要不要去给德柔大长公主贺寿。”

薛沐海点了点头。

德柔大长公主是如今皇室宗亲中辈分最高的,她是高祖皇帝的女儿,永嘉帝和萧祁湛的姑祖母。

德柔大长公主年轻时,得高祖皇帝亲选驸马,嫁到了尹家。

尹家世代书香门第,清高骄傲,德柔大长公主的公公还曾入了内阁。

可惜五王之乱时,德柔大长公主的儿子儿媳都死在了战乱中。

后来永嘉帝登基,德柔大长公主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的宗亲。

德柔大长公主支持,便是尹家支持。

尹家在文臣中的地位向来是翘楚,有了尹家的支持,永嘉帝很快便理清了朝政。

也正因为如此,永嘉帝十分尊重这位大长公主。

德柔大长公主为人和蔼慈祥,对小辈们更是和气,很受小辈们的爱戴,尤其爱看晚辈们成双成对的出现。

她的寿诞,薛家也是要去的。

薛沐洵已经嫁给了萧祁湛,自然两个人的帖子会在一起。

因此薛沐海对于萧祁湛上门来找自家妹妹商量,并不觉得奇怪。

不过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到时候跟着你嫂嫂们一起去,不许回昭王府。”

薛沐洵笑眯眯的点头,“我也是这么告诉萧祁湛。”

两兄弟十分满意,赞许的看了她两眼。

薛沐涛却嘀咕道:“这家伙最近来得也太勤了些。”

说罢,撸了下袖子,抬脚迈向了厅内。

薛沐洵眨了眨眼,晃了下手中的帖子,“四哥,四嫂,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快步向门口溜去。

还没到门口,厅里就想起了薛沐涛的咆哮声,“该死的,萧祁湛,你是不是又占我妹妹便宜了?”

薛沐洵脚步一顿,跑的更急了!

第38章 不用练兵

萧祁湛从信国公府出去的时候,被薛沐洵撩起满身的火气总算散去了不少。

都散在了薛沐涛身上!

薛沐洵留在他嘴角的唇印,让薛沐涛以为他又占了薛沐洵的便宜,直接动了手。

他正满腹火气无处泄呢,薛沐涛送上门,这一次他没有客气。

就当陪薛沐涛练身手了!

萧祁湛揉着胳膊回了昭王府,想起今日本来是想套薛沐洵的话,才去的信国公府。

结果,话没套到,还被撩起了一身火气。

薛沐洵这个小妖精,她到底和明月楼有没有关系呢?

萧祁湛抬手摸了摸耳垂,嘴角轻轻的扬了扬。

下次见面,他定要好好收拾她。

因为萧祁湛的耽误,薛沐洵下午才去了陆家。

“小洵儿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遇到什么好事了?”陆子畅打着扇子,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她。

“有吗?”薛沐洵眨眼。

陆子畅刷一下合起了扇子,围着她转了一圈。

“有,绝对有,一定有!”他无比的肯定。

“你这副样子,就像只偷了腥的小猫一般,说吧,告诉哥哥,做什么坏事了?说出来,我们一起开心一下。”陆子畅笑眯眯的盯着她。

薛沐洵凉凉的睨了他一眼,“我就是偷了腥也是自己高兴,干嘛要和你一起开心?”

陆子畅撇嘴,“你这样就太不友爱了啊。”

“友爱那也是分人的。”薛沐洵闲闲的坐了下来,同他斗嘴。

师兄妹俩互怼习惯了,怼完一波才开始谈正事。

“咱们派去商州的人传了消息回来,”陆子畅即使说起正事来,也不忘风度翩翩的摇着自己的扇子,“郑奇的妻子儿女确实被人看管了起来。”

薛沐洵神色一凝,“确定吗?是什么人?”

陆子畅轻轻颔首,“表面看起来,郑家人与平时生活无异,但咱们的人要接近郑家打听消息,却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进不了郑家?”

陆子畅摇头,“哪倒不是,而是他们家里就有人在盯着,向郑奇的妻子打听事的时候,感觉她说话十分谨慎,而且神情紧绷的厉害。”

薛沐洵琢磨了片刻,才道:“怪不得郑奇不肯开口。”

起初她以为郑奇是有所依仗才不肯开口,等着背后的人救他。

现在看来,有所依仗是其一,另外一层原因应该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儿女。

这么以来倒有些棘手了。

她蹙着眉头,心情有些烦躁的站起来,在凉亭里踱步。

“商州那边我暂时吩咐人按兵不动了,”陆子畅道,“看来只能从其他方面突破郑奇了。”

薛沐洵没有反对。

从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郑奇背后的人地位绝对不低,才会有这样的实力来操纵郑奇行事。

如果他们在商州一旦有所动静,打草惊蛇,反而会暴露他们。

“郑奇是有野心的人,”她想了想,“先再关他一段时间,让他慢慢的失望,甚至绝望的时候,估计他才说实话。”

她顿了顿,又道:“三师兄在甘州并没有什么收获,准备回来了,你写信给他,让他查查郑奇在甘州的事。”

郑奇在甘州做了两年的巡查御史,从这方面着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陆子畅合起扇子,撇嘴:“也好,冰块最擅长做这个。”

三师兄傅青轻功绝佳,善查探和隐藏,但他性情冰冷,为人淡漠,又寡言少语,陆子畅向来喜欢称呼他冰块。

散了早朝,萧祁湛被永嘉帝留了下来说话。

“还没接回薛小六?”永嘉帝关心的问。

萧祁湛略有些烦躁的摇头。

永嘉帝神情有些不悦,“薛家人的气性也太大了些,你几次三番的上门请罪,他们还想怎么样?”

“薛洪不在家,薛家两兄弟有些嚣张了。”

“要不要朕明日下道圣旨,命令薛小六跟你回王府?”

萧祁湛摆手,“多谢皇兄,暂时无需如此,薛小六已经答应了我,同我一同去为德柔大长公主祝寿。”

“暂时先这样就行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在父王,母妃回京之前,把薛小六接回去的。”

“我可不想现在就让她回昭王府管东管西的!”

永嘉帝笑骂他:“所以你之前跑薛家那么勤,是做样子呢?”

萧祁湛笑而不语。

永嘉帝无奈的摇头,“皇太后寿诞,各地藩王都会回京,昭王叔最迟四月中旬就会回来,你可悠着点啊,别到时候回来挨揍,朕可帮不了你!”

“放心吧,臣心中有数。”萧祁湛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永嘉帝摇着头,将手上的折子甩给他,“朕现在也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既是要做样子,那就做的像一点,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京去卫所了。”

“你和太子一道负责太后的寿诞吧,歌舞表演的节目,你来负责统筹。”

萧祁湛捡起折子,眉头皱了皱,“这些事臣可做不来!”

永嘉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做不来就学着点做,别总是无所事事的往卫所跑。”

萧祁湛据理力争,“臣可不是无所事事,我那是去练兵的。”

永嘉帝不耐烦的摆手,“行了,知道了,知道了。”

“你这两个月就不用去练兵了,好好筹备歌舞吧。”

萧祁湛无奈的捏着折子出了宫,自去寻太子萧弘文不提。

转眼就到了德柔大长公主的寿诞。

德柔大长公主因着慈祥和蔼的性子,在宗室里或者勋贵圈子里,颇有人缘。

又因为尹家对皇帝的支持,皇帝对于德柔大长公主也格外的礼遇,太子启蒙时,还特地点了德柔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尹航进宫做了太子伴读。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太子登基,尹航定然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因此德柔大长公主的寿诞,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薛沐洵难得盛装打扮,跟着四嫂,五嫂一起进了公主府。

这种场合她很少参加,长到十六岁,她参加的宴会真是屈指可数。

以前是因为长在江南,很少回京,没有机会参加。

去年她回京后,则是因为不愿意参加,所以一直很少在勋贵圈子里露面。

可德柔大长公主的寿诞她却不能不来。

薛沐洵和公主府并没有什么牵扯。

可徐明月却有。

第39章 去逛逛吧

前世徐明月被射死在街头,又因为当时天象异常,一时并没有人为她收尸。

是德柔大长公主命人为她收了尸,装敛好寄放在禅寺里,等到她父母的灵柩运回京,一起安葬。

这份恩情她一直铭记在心,所以想亲自来为德柔大长公主贺寿。

今日的她规规矩矩的穿了一身绯红色的裙裳,看起来青春娇俏,甜美可人。

德柔大长公主见了她,十分稀罕,直拉着她的手夸她。

“你这孩子生的这般好看,怎么不爱出来走动?”

“我一见到你这般可爱的姑娘,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

德柔大长公主笑眯眯的拍了拍薛沐洵的手,“还是我们小九有福气,竟早早把你娶回家。”

萧祁湛恰好此时走了进来。

德柔大长公主笑着拍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来,小九快过来,你媳妇儿在这儿呢。”

萧祁湛的眼神透过满屋子的人,径直落在了薛沐洵的身上。

薛沐洵一身绯红衣裙,衬的她身材玲珑,皮肤白皙,整个人如同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

果然还是穿女装好看,萧祁湛默默的想。

他缓步走到德柔大长公主跟前行礼,“姑祖母,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啊,好!”德柔大长公主笑眯了眼,拉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薛沐洵的手上。

人老了,就喜欢看着小辈们成双成对,欢欢喜喜的。

大手猛然覆上的温热感让薛沐洵手轻轻一颤,下意识的想缩回去,却被萧祁湛紧紧的抓住。

他的手指甚至还轻轻的抠了抠她的手心。

薛沐洵惊的差点跳起来,抬头对上萧祁湛幽深的眼眸,眼底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瞬间反应过来,萧祁湛是故意的!

这是故意报复她昨日调戏他吗?

薛沐洵撇撇嘴,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往上一挑,毫不留情的掐住了萧祁湛手掌上的一块肉。

萧祁湛眉头挑了下,不以为意的看了她一眼。

竟然不疼?薛沐洵有些郁闷的放下手来。

德柔大长公主自然不知道两人的这些眉眼官司,她左看看,右看看,萧祁湛高大英俊,薛沐洵娇俏玲珑,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好了,你们两个也不用一直陪着老婆子了,公主府的花园景致不错,你们去逛逛吧。”

德柔大长公主看够了,笑眯眯的挥挥手。

屋子里的人都见怪不怪。

德柔大长公主有一全城皆知的爱好:喜爱做媒!

每年公主府有筵席,她看中的少年少女们,她都会打发他们到园子里去赏景聊天。

所以公主府的花园景致越建越好,越建越大。

好在大齐男女大防并不是太严,少年男女们凑在一起,说话玩闹,只要不太出格,也没有人会刻意管教。

只是今日她太过高兴,忽略了她面前站着萧祁湛与薛沐洵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了。

不过也没有人在这喜庆欢闹的时刻刻意提醒她。

萧祁湛拉着薛沐洵行礼告退了。

两人手拉手出了门,一进园子,薛沐洵就甩开了萧祁湛的手。

“昨日还这么热情,怎么今日洵儿一见了我,就这般无情?”萧祁湛负手跟在她旁边,低低的笑。

薛沐洵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

“别叫我洵儿,太太肉麻了。”

萧祁湛扭头深深的看她一眼,“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薛沐洵想了想,“你也可以加我小六。”

她的哥哥姐姐都叫她小六。

萧祁湛无语。

有哪个男人会叫自己的妻子排行的?

“你没有乳名?”

薛沐洵笑,“有啊,谁还没有个乳名啊。”

“那我叫你乳名好了,乳名叫什么?”萧祁湛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样子。

“小六啊!我生下来,父母兄姐就一直这么叫的我!”

萧祁湛:“……”

盯着面前乐不可支的少女,萧祁湛往前迈了一步,上半身倾斜,靠近薛沐洵。

“耍我很好玩?嗯?”

那句轻轻的嗯拖着磁性的尾音,薛沐洵听得耳朵一颤,往后退了一步,警戒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愿意让萧祁湛占便宜是一回事,可她没有在大厅广众之下让人参观的癖好。

“听说公主府园子里景致最好,我先去逛逛了,你随意。”她摆摆手,转身快步走了。

萧祁湛站直身子,看着前方迈步疾走的娇俏身影,嘴角勾了勾,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薛沐洵没走几步就发现了萧祁湛跟在后面,她也不理会,自行慢慢悠悠的逛起了园子。

反正红尘会一直跟着她,不用担心会迷路,找不到地方。

萧祁湛也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一直和她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节奏。

薛沐洵有些不明白萧祁湛的意思。

他之前虽然一直登门摆出想请她回府的样子,但却并没有太多的诚意。

她一直有种感觉,萧祁湛并不希望她现在回昭王府。

可私底下无人的时候,萧祁湛对她的态度又分明不讨厌她,甚至还有意无意的诱惑她。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逛园子的薛六姑娘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已经慢慢转移到了身后的男人身上。

公主府的园子里景致确实十分别致,用一步一景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园子中心甚至还有一面湖,湖边垂柳依依,微风徐来,湖面涟漪阵阵,端的是一派春光正好的景致。

湖边一群年轻的少年少女正叽叽喳喳的闹着准备去湖上泛舟。

“你们去吧,我在湖边等你们!”人群中传出清朗的男声。

周围的人不同意。

“别啊,泛舟湖上,吟诗作对,别有一番滋味啊!”

“是啊,我们还等着见识状元郎的风采呢。”

少年少女们纷纷起哄。

薛沐洵听到状元郎三个字时,脚步顿了下,正准备原路返回时,听到人群里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阿湛,你也来一起泛舟吧!”

岸边的少年少女们纷纷转过头来。

一眼便看到了湖边小路上一前一后站着的薛沐洵与萧祁湛。

少年少女们纷纷眼前一亮。

湖边立着的一对璧人,少女杏眼桃腮,玲珑娇俏,少年剑眉星目,高大英俊。

萧祁湛他们认识,只是眼前的少女是谁?

勋贵圈子里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位漂亮的姑娘?

一众少年郎们一时间心思浮动。

第40章 原来是你

崔明昊盯着薛沐洵看了半晌,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干脆自人群里挤了出来。

“你……”他瞠目结舌的指着薛沐洵,“你,你怎么……啊,原来你是……”

眼前的少女眉眼清澈,分明与他救命恩人的模样有八分相像。

崔明昊心中一动,这哪是相像啊?分明就是嘛!

原来他的救命恩人竟然是位姑娘家,他就说嘛,作为男孩子,她未免长的太过清秀了些。

崔明昊眼神晶亮的盯着薛沐洵,只觉得又惊奇又兴奋。

薛沐洵笑了笑,轻轻点头,“是啊。”

众人被他们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

“明昊,你认识这位姑娘?”尹航好奇的问道。

他是德柔大长公主的嫡长孙,与崔明昊,萧祁湛,太子萧弘文一起长大,一起在宫里读书。

“状元郎还不快介绍一下?”其他人纷纷开口喊道。

崔明昊目不转睛的盯着薛沐洵,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一颗心莫名其妙的有些雀跃。

他才不会向他们介绍呢?

这种和救命恩人之间有秘密的感觉真好啊!

萧祁湛眉头皱了起来,不动声色的上前迈了一步,站到了薛沐洵的跟前,挡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

崔明昊皱眉,刚想说萧祁湛挡住他视线了,抬头看到萧祁湛的眼神,莫名竟然打了个寒战。

呃,阿湛的眼神怎么突然这么冷?

岸边站着的太子萧弘文注意到了萧祁湛的动作,想了想,眼神一亮,大概猜到了薛沐洵的身份。

少女中有人站出来向萧祁湛挥手,“阿湛哥哥,我们要去泛舟,你和我们一起吧。”

说话的少女是尹航的妹妹尹珍珍,刚及笄的少女身材高挑,气质如兰,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

萧祁湛摇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尹珍珍眼神一黯,嘴角的弧度弯了下来,委委屈屈的看向萧祁湛身边的薛沐洵。

“你以前不是最爱在湖上泛舟的吗?”

她含情脉脉的看向萧祁湛,一定是因为这个姑娘,阿湛哥哥才不陪她的。

薛沐洵被她如此转变自如的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萧祁湛一把握住了手。

萧祁湛轻轻勾了下唇角,晃了晃和薛沐洵牵着的手,“你们玩吧,我陪着内子在园子里转转。”

内子?

尹珍珍嘴边的笑容倏然僵住了!

崔明昊脸色顿时变了。

太子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岸边的少年男女则发出一声声惊叹。

“不是吧?这是薛小六?”

“原来薛家六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啊!”

“真是跟她哥哥姐姐们截然不同啊!”

太子身后站着的是睿王萧鸿毅,他在听了萧祁湛的话后,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复杂的从薛沐洵身上扫过。

薛沐洵则十分无语。

没想到她第一次在勋贵圈子里亮相竟然是这样……

她撇了萧祁湛一眼,抽出自己的手,转头走了。

她才没有站在这里让别人评头论足的爱好。

她又不认识这些人。

萧祁湛跟众人微一颔首,掉头跟了上去。

众人:“……”

崔明昊犹豫了一瞬间,抬脚跟了上去。

“等等!”

薛沐洵回头,“你在叫我吗?”

崔明昊站住脚,微微平复了下情绪,才道:“薛……薛姑娘,你为什么骗我?”

薛沐洵不解,眉头蹙了下。

崔明昊咬了下嘴唇,“就是那天我问你和薛家有没有关系,你不是说没有关系吗?”

薛沐洵双手一摊,十分无辜,“我说没有关系了吗?”

耶?

崔明昊愣了下,细细想了想那日薛沐洵的话。

她说:“难道姓薛的就一定和信国公府有关系吗?”

这句话难道不是否认吗?

“不承认就一定是否认吗?”薛沐洵神情淡淡。

呃……

原来还可以这么认为?不承认也不一定是否认啊,是他自己先入为主了。

崔明昊默然半晌,方才说了一句,“你姑娘还是穿女装好看。”

萧祁湛嗤笑一声,走上前来,眼中的不悦之意十分明显,“阿昊,你这么和我的妻子说话,不太妥当吧?”

崔明昊神情讪讪,退后了一步。

萧祁湛上前拉着薛沐洵的手走了。

望着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崔明昊神情怔忡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转身慢慢踱步走向湖边。

一走出众人的视线,萧祁湛后槽牙有些发痒的睨着薛沐洵,“没想到你回京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人倒不少啊。”

薛沐洵呵呵一笑,“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薛沐洵好奇的问他:“你和崔明昊不是好朋友吗?干嘛刚才对人家说话这么不客气?”

“他当着我的面调戏我的妻子,你觉得我应该对他好言好语?”萧祁湛眼神冷冷撇了她一眼。

薛沐洵:“”

崔明昊那样也算是调戏?

那她对萧祁湛做的那些算什么?

萧祁湛这家伙不会都记在小账本上了吧?就等着以后找机会报仇?

虽然觉得他摸起来的手感非常不错,但也不能因此而让这家伙惦记上啊?

薛沐洵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已经陪你在大长公主面前转了一圈了,我去找我嫂子们了。”

说罢,也不管萧祁湛的反应,转身走了。

这一次,萧祁湛站在原地,一直到薛沐洵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才缓缓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第二日早朝过后,永嘉帝留下了太子与萧祁湛说话,简单问了他们关于皇太后寿诞准备的情形。

宫里皇帝,太后,皇后寿诞都是有旧例可循的,他们无非就是盯着点下面的人,督促到位而已。

说完太后的寿诞,永嘉帝笑着问萧祁湛,“昨日听说薛小六也去了大长公主哪儿?怎么样?有没有将人哄回去?”

萧祁湛摇摇头,“那丫头根本就不是好说话的主,我好话说了不少,还陪着她逛了半上午的园子,就是不肯松口。”

“不回就不回吧,反正我也不稀罕。”

永嘉帝笑骂他,“胡说什么呢?你不怕你父王母妃回来揍你?这可是你父王费心给你求的媳妇儿。”

第41章 三个选择

说到费心两个字,永嘉帝语气有些微妙。

萧祁湛抿嘴不语。

太子萧弘文怕永嘉帝责备他,笑着说起今日公主寿宴的情形,说到薛沐洵和萧祁湛联袂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乐了。

“父皇,不瞒您说,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薛小六的真容,整个人都吃了一惊呢。”

他其实算是第二次见薛沐洵,第一次是她和萧祁湛从陷阱里被拉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的薛沐洵满身狼狈,一上来就被薛家人抱着走了,接着就是薛家兄弟揪着萧祁湛痛揍的场景。

谁还有心情去关注薛沐洵的相貌。

萧祁湛与薛沐洵成亲第二日,萧祁湛就跑了,自然薛沐洵也没有进宫谢恩。

太子等人自然也没见过薛沐洵。

“不止是我,很多人当时都问起来了,很是热闹了一番。”

“只是没想到明昊竟然认识薛小六,看到薛小六出现,他惊讶的嘴都合不起来了。”

永嘉帝颇为惊讶的挑眉,“明昊怎么会认识薛小六?”

太子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问明昊,那小子神神秘秘的,也不肯说,只说以前见过薛小六两次,她都穿着男装,他还以为薛小六是男人呢。”

太子说到此处,哈哈大笑。

“薛小六那丫头长的娇小玲珑,眉目如画的,也不知道明昊是怎么看得,竟然没认出她是个女子”

萧祁湛寒眸睨了他一眼,皱眉打断他的话:“别薛小六薛小六的叫,她是你九婶。”

太子:“”

他这是在上赶着给谁解围呢?

永嘉帝深深看了萧祁湛一眼,“看来薛小六这丫头也是个顽皮的,估计经常女扮男装出去玩,遇到过明昊。”

“以前也就算了,她现在可是堂堂的昭王世子妃,不能再这么没规矩了。”

“等回头你记得要说说她,阿湛,咱们萧家的媳妇可不能这样。”

萧祁湛不置可否的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冰冷。

他的妻子,想如何就如何,不需要别人拿任何标准衡量。

从宫里出来,萧祁湛径直回了昭王府。

皇帝下了令,近日都不许他去卫所,只让他负责太后寿诞的事,所以他也不能出京。

但京外的消息却是可以收到的。

严冲拿了袁昊派人送来的书信,信里说了近日练兵的一些情况。

萧祁湛看了很满意。

他手下现在掌了四个卫所,一共是八千人,这些人训练得好,将会是一支精兵强将,一把他手里的利刃。

重要的是他让袁昊在暗中帮他训练一支暗卫。

他手上可用的人太少了,而眼前又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要准备。

袁昊说暗卫已经进入到最严格的训练阶段。

“世子,那位顾先生说想见您。”严冲见他看完信,眉眼平静的烧掉了,遂开口道。

萧祁湛挑了下眉头,“看来他终于想通了。”

他想了想,吩咐严冲:“你找家偏僻的茶楼,我去哪里见他。”

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和顾方有接触。

严冲很快便在城南找了家茶楼。

萧祁湛换了身衣裳出了门,坐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雅间的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长形脸,身材瘦削,左脚微彼,正是当日落榜的那位书生。

“顾先生请坐。”萧祁湛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顾方盯着萧祁湛打量半晌,才在对面坐了下来,不卑不亢的问道:“公子为什么帮我?”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顾方一眼,这位前世追随他许久的顾先生,此刻还只是一位科举屡试不第,满腹不满的穷苦书生。

但哪怕是此刻如此困顿的情境,他仍然保留着自己所欣赏的冷静与睿智。

没有一见面就问他的身份,是知道双方身份有明显差异,问了不见得能得到明确答案,所以索性不问。

“或许是我与先生有缘吧!”萧祁湛往后放松了身子,慢慢的酌饮。

顾方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抬眼觑了眼对面坐着的萧祁湛,嘴唇抿了抿,默然不语。

对面坐着的少年一身白色锦绣长衫,腰间碧青色腰封下挂着一块泛着冷色的玉,面如冠玉,英俊冷然。

他只是闲适的坐在哪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让人心悸。

这样的人,出身必定尊贵,顾方实在想不明白他有何帮助自己的理由。

“公子想让我做什么?”沉默许久,顾方终于开口。

萧祁湛放下茶盏,“我不想让先生做什么,端看先生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顾方茫然的盯着自己的左脚看了片刻,嘴角泛起一抹冷嘲。

他这个样子能做什么?

“顾某一介书生,这么多年除了读书,什么也做不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读书科举,出仕辅佐明主,建功立业,这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

如今梦想破碎,他还能做什么?

“眼前做不了,不代表将来做不了,先生心胸宽广,不应该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人。”萧祁湛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顾方胸膛不由剧烈起伏了一瞬,似乎有汹涌的情绪在心中翻滚,但片刻,他又强自压了下去。

“公子不是我,又怎知我心胸宽广。”

萧祁湛幽深的眼眸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眼中似乎有暖色一闪而过。

顾方愣了下,眉头蹙了起来。

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贵公子。

可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萧祁湛闲适的靠在桌前,从怀中掏出三张纸来放在了桌子上。

“先生是有大才之人,不应该为眼前事困住眼前的脚步,这里有三个选择,先生如果不知道要做什么,不妨先看看。”

“何去何从,一切由先生自己决定。”

说罢,他站起来,向外走去,迈出门时,想了想,说道:“希望先生慎重考虑。”

顾方愣了下,萧祁湛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顾方神色复杂的垂下眼眸。

科举张榜那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公子派人请他,他心神愤怒之下,拒绝了。

之后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他却始终派人跟在自己身边。

派来的人也不和他搭话,只沉默的安排好他的衣食起居。

一直到他认命的接受眼前的现实,跟着自己的人才将他安顿在一处安静的宅子中。

第42章 回来也好

萍水相逢,顾方不认为人家有帮助自己的理由,所以他定然是有所图谋。

可他一介书生,有什么是人家可图谋的呢?

思来想去,他知道的无非是这次科举的一些事情。

来见面之前,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准备来做别人的一枚棋子。

却没料到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这位公子对他没有存利用之心,倒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他犹豫片刻,眼神落在了桌案上放着的三页纸上,默然半晌,才伸手拿了起来。

三页纸,每页纸上都简单的写了几个字。

顾方的目光在三页纸上徘徊许久,神色复杂难辩。

回府的路上,严冲一直欲言又止的看着萧祁湛。

一直到昭王府,萧祁湛才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严冲立刻笑嘻嘻的摆出了一副求教的神情,“属下不明白,世子为何对这么一个瘸腿书生如此关照?”

那个叫顾方的书生看起来十分落魄,又因为落榜,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严冲不明白自家世子看上他哪里了。

萧祁湛默了默,道:“他虽然落榜,却不代表他没有能力,顾方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严冲挠头,怀疑的撇了自家世子一眼。

他也见过顾方,神情颓然,整日里饮酒买醉,放纵高歌,实在没看出真才实学在哪里。

萧祁湛默然无语,如果不是有前世的经历,此刻的他也不会将顾方看在眼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落魄的书生,因为曾被他救过一命,一直尽心尽力的辅佐他。

哪怕是他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他。

等到后来他终于杀进京城,坐上那个位置时,新朝初建,又是他呕心沥血,建规立度,辅佐他治理天下。

“世子对他没有安排么?就这么任他自生呃,我是说自由放纵?”严冲顿了顿,终究没说出自生自灭四个字。

他是真的看不懂世子对顾方的态度。

如果真的欣赏他才华,为何又不笼络入昭王府呢?

“世子给他的三张纸上,都写了什么啊?”

“三种不同的人生。”萧祁湛想了想,给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答案。

啊?人生还能写在纸上?严冲惊讶的张大了嘴。

萧祁湛嘴角轻轻勾了勾。

他给顾方的纸上,第一张上面写的是川南县县丞,第二张上面写的是行万里路,至于第三张纸,则写的是一个人名与一个地址。

“世子,你你把汪公公和东厂的办公地给了他?”严冲愕然的看着萧祁湛,半晌下巴都没合起来。

萧祁湛颔首,神情复杂。

以顾方的聪慧,三张纸上的字,他只要稍加思索,自然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第一张纸的意思是如果顾方愿意出仕,他可以帮他外放为一县的县丞。

顾方虽然没有中进士,但却是正经的举子,做一县的父母官不够,但安排他做个县丞却还是可以的。

第二张纸的行万里路意在鼓励顾方出门游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顾方被眼下的事情所困,若能出门游历一番,心胸与见识自又不同。

至于第三张纸,将东厂的办公地给了他,是希望他做事不要冲动,如果真的要纾解心中的不甘,也要找对了人,不可冲动鲁莽。

“世子,您觉得顾方会选那一条路?”严冲好奇的问道。

萧祁湛摇摇头。

他也很想知道,顾方究竟会选那一条。

能做的他已经做了,自己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选。

只是希望这一世,顾方能够少吃些苦头。

“让袁昊找些面生的人,暗中保护顾先生的安全。”

严冲点头应下,“世子,可属下还是不明白您是怎么认识这个顾方的?”

“你怎么有那么多不明白啊?”忠叔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斜睨了自己儿子一眼,“有什么事自己多动动脑子,别见天的让世子为你答疑解惑。”

严冲默默的被亲爹挤到了旁边,苦着脸看向忠叔,“这都要怪您,您老人家要是脑沟深点,儿子我也不至于这么笨呢?”

忠叔被气乐了,一脚踢了过去,“混小子,连老爹我都敢骂,我脑沟要不深,你就该是笨蛋了。”

严冲撇着嘴往旁边挪了挪。

忠叔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信递给萧祁湛,“世子,王爷的信。”

昭王的信写的很简单,交代全家人正在打点行装,即日就将启程返京。

萧祁湛眉头皱了下,捏着信纸,眼中渐渐有冷意泛了上来,“我写封信,麻烦忠叔飞鸽传书给父王。”

他不能让全家人都跟着进京。

萧祁湛提笔写信,忠叔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世子,王爷和王妃若是启程的话,不过半个月就能回京,世子什么时候请世子妃回来啊?”

“要属下说,德柔大长公主寿宴那日,多好的机会啊,您怎么就没将世子妃请回来啊?”

“世子妃年龄小,你多哄哄她不就行了。”

提起薛沐洵,萧祁湛握着笔的手一顿,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有些犹豫该如何对待薛沐洵。

因为前世的事,他是想真的对她好!

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那丫头年龄虽然小,心眼却一点都不少。

似乎回来这段时间,只要和她在一起,时间都过的很快。

那些曾经萦绕在他内心深处的孤寂和沧桑也似乎淡了些,他心里竟然也莫名有些期待让她回来。

毕竟他跟她还有一笔帐没算呢,想起那日她在自己胸前肆意划过的手指,萧祁湛觉得胸前的肌肤都涨了起来。

之前不想让她回来,是怕她陷入危险之地,他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保护她。

不过以眼下的形势来看,似乎不回来不行了。

父王母妃一旦回来,信国公夫妇回京,必然会让他接回薛沐洵。

这是早晚的事,回来也好。

如果要接她回来,那他就得早做一些准备了。

“等信国公回京,我再去请罪,接世子妃回府。”他将信折好,递给忠叔。

催促了那么多次,陡然得了一个靠谱的答案,忠叔狐疑得打量萧祁湛许久,才高高兴兴的拿着信走了。

萧祁湛这才看向严冲,“保大坊那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第43章 师兄郁闷

薛沐洵在家休息了两日,便又去寻了陆子畅,询问郑奇是否开了口。

陆子畅烦闷的摇头,“没想到他倒是块硬骨头,始终不肯开口。”

薛沐洵眉头蹙了蹙,“他越是不肯招供,就说明背后的秘密定然不小。”

“他心里很清楚,不招供,他和家人都还有活路,一旦开了口,估计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能将他威胁至此,想来他背后的势力不小。”

陆子畅颔首,“我甚至让人假传过他妻儿的死讯,结果还是没有用。”

郑奇听到之后,先是脸色惨白,神情惊惶,可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平静,一言不发。

薛沐洵又暗中去看了郑奇一回。

多日不见天日的郑奇看起来精神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颓废。

他整个人懒懒的靠在墙上,神情平静。

这样的人要么心志坚定如磐石,不会轻易动摇,要么就是心里有所依仗,所以不慌不忙。

薛沐洵觉得郑奇应该是后者。

当初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郑奇的嘴会这么硬。

“甘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陆子畅问道。

薛沐洵摇头,“三师兄才到甘州不过两日,哪里能这么快就有消息。”

郑奇这边迟迟不肯招供,陆子畅也有些烦闷,“希望冰块能查到点有用的消息。”

从翠花胡同出来,薛沐洵与陆子畅一同进了悠然小筑吃饭。

二楼有掌柜为他们专门留的雅间,薛沐洵刚迈上二楼,便听到旁边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

“你你是昭王世子妃?”

薛沐洵转头,见旁边立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正眨着眼温柔的盯着她,随后又迟疑的扫了她身后的陆子畅一眼,眉头皱了皱。

薛沐洵眨了眨眼,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是谁。

尹珍珍,德柔大长公主的孙女,那日为德柔大长公主贺寿时见过她温柔娇怯的叫萧祁湛一起去划船。

不过,薛沐洵会记住她,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的神情。

尹珍珍的身材高挑,虽然比不上徐明月的身高,但在女子中间也算得上高个子了。

最起码是现在的薛沐洵羡慕的身高。

偏偏这样高挑的少女有着一副温柔娇怯的性格,这实在与她的身高有些违和。

就如同薛沐洵一般,身材较小的她偏偏有着徐明月强韧独立的灵魂。

薛沐洵暗暗羡慕了一把人家的身高的,所以虽然只是一撇,但也记住了尹珍珍的面容。

“见过郡主。”薛沐洵拱了拱手。

尹珍珍是皇帝亲口封的清平郡主。

她穿着男装,也就像男子般拱手行了礼,但看起来却是自然潇洒,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流畅感,仿佛她经常如此一般。

尹珍珍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眨眨眼,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昭王世子妃来这里用饭啊,好巧。”

薛沐洵礼貌性的颔首,“不打扰郡主用饭了。”

说罢,拱拱手,转身和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陆子畅进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

尹珍珍盯着两人的背影幽幽的看了半晌,方才转身进了右手边一间雅间。

迎面碰上兄长尹航担忧的面容,“怎么去了那么久?没什么事吧?”

尹珍珍温柔的摇摇头,“在门外碰上了昭王世子妃,说了两句话。”

旁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崔明昊猛然抬头看了过来,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喜悦的暗芒。

“你说看到了薛六姑娘?她在哪里?”

尹珍珍点头,贝齿轻咬嘴唇,片刻,又略带些迟疑的道:“她她穿着男装,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进了最里面的雅间。”

崔明昊和尹航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崔明昊的声音有些明显的不悦。

尹航也轻声斥责妹妹,“珍珍,这话出了门可不能乱说。”

虽说大齐男女大防不严,可嫁了人的姑娘与别的男子单独上街用饭,说出去总归不太好。

“或许那人是薛家的亲戚,也或许雅间里还有其他人”尹航轻声说道。

尹珍珍有些委屈的咬了咬嘴唇,“可是我亲眼看到的啊,而且若是雅间里没有其他人呢?”

“孤男寡女单独用饭,她她怎么能如此对阿湛哥哥?”

崔明昊抿了抿嘴,“或许阿湛知道呢?”

尹珍珍撇嘴,有些不高兴,“你们不是说阿湛哥哥近日忙着准备太后寿宴的事情,都好几日没有回府了吗?”

他不回府,又怎么知道这件事?

崔明昊与尹航对视一眼,片刻,尹航嘟囔道:“阿湛最近真的是挺忙的,咱们三个已经有日子没聚在一起了,每次叫他,他都有事在忙。”

崔明昊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眸,默然不语。

尹珍珍看看兄长,又瞅了瞅崔明昊,眼里有泪意盈然。

她以为这次阿湛哥哥能来才答应跟着一起来保大坊这里用饭的。

听说这家新开的酒楼饭菜味道独特,她以为阿湛哥哥会感兴趣呢。

谁知道他还是没来。

若是他来了,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有说有笑的进来了,他会不会生气?

或许她可以

尹珍珍心里不由自主的浮起一抹期待。

她下意识的撇了眼对面的崔明昊。

她知道家里最近在为她议亲,希望她能嫁给崔明昊。

崔家是名门大户,崔明昊是崔首辅的长孙,皇后的亲侄子,又是新科状元。

她和崔明昊也是自幼相识的。

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她确实没什么可挑剔崔明昊的。

而且崔明昊也是玉树临风般的少年,尹珍珍不由咬了咬嘴唇,可她还是喜欢阿湛哥哥那般英武的男子。

薛沐洵与陆子畅也在说起刚才遇见尹珍珍的事。

“现在悠然小筑生意越来越好,掌柜的说近日来有不少公子哥来这里用饭。”陆子畅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闷闷的。

这实在有违他开这家悠然小筑的初衷。

开这家悠然小筑,只是因为想在保大坊里有个收集消息的据点。

保大坊里鱼龙混杂,开家酒楼收集消息最合适。

可谁想到竟然附近坊里的公子哥儿都纷纷慕名跑来用饭。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替悠然小筑扬名了?

薛沐洵放下手中的筷子,“以后我们尽量少来这里吧。”

陆子畅想起刚才遇到的尹珍珍。

第44章 说件秘事

尹珍珍虽然不认识他,但他却是认识尹珍珍的。

作为打理陆家生意和明月楼生意的人,陆子畅自然对京城中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有一定了解。

他眉头挑了挑,打趣薛沐洵:“怎么?怕给萧祁湛带来麻烦啊?”

薛沐洵笑眯眯的眨眼,“当然了。”

陆子畅愕然,没想到薛沐洵会如此直接的承认。

明明前一段时间他建议薛沐洵与萧祁湛好好过下去的时候,她还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呢。

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忽然又想通了?

薛沐洵心情愉悦的夹了口自己爱吃的豆腐入了口,也不去管陆子畅。

如果皇帝真如她猜测要对付昭王府的话,那么任何与昭王府有关的人或者事都会成为他的突破口。

她不是单纯到一无所知的小姑娘,相反,她体内有着徐明月的灵魂。

虽然徐明月的阅历也不过十八年,但经历过战场厮杀与沙场历练的她,深知现实有时候是多么的残酷。

面对现实,理智的面对并想办法解决才是正道。

她已经嫁给了萧祁湛,这是事实。

薛家与昭王府早就已经是连在一起的,这也是现实。

如果她的猜测属实的话,她能做的就是尽力避免给昭王府带来任何麻烦,然后尽最大努力保全两家。

至于她和萧祁湛之间,唔,那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最起码摸起来挺舒服的。

……

尹珍珍,崔明昊,尹航三人用了饭,从雅间里出来的时候,尹珍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最里面的雅间。

雅间的门大敞着,显然里面已经没有了人。

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失落。

或许应该让下人打听一下那个男的是什么人?

她向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悄然点头下了楼。

一行三人出了门,却在街上碰到了熟人。

“哎呦,见过尹大人,状元郎,清平郡主。”汪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柔。

崔明昊还礼,“尚未恭喜汪公公高升呢。”

前几日,皇帝正式下旨成立了东缉事厂,由汪直任缉事厂大都督。

东缉事厂有监察百官之权,遇事可直接行抓捕审问,皇帝授予了汪直便宜行事之权。

汪直近日都到哪里,都有不少人恭贺他,颇有一种苦尽甘来,春风得意之感。

不过他为人向来谨慎,即便内心再如何高兴,面上仍然是平静如常。

“蒙陛下不弃,都是为陛下尽忠效力。”汪直笑眯眯的回应。

“那就不打扰您公干了。”尹航拱手。

汪直点点头,目送三人远走,才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悠然小筑的牌匾,眉头蹙了下,转身走了。

拐过一条胡同,便是东厂所在的井儿胡同。

东厂初建,他费了许多思量才将地点选在了保大坊这里。

保大坊离皇宫只隔了个仁寿坊,距离近不说,更重要的是保大坊距离朝中重臣们所在的仁寿坊,时雍坊,明照坊都很近,方便东厂就近监察且进宫汇报。

汪直挺着腰杆,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迈进了东厂衙门。

“汪都督!请留步!”

汪直身子顿了下,已经迈进门槛的那只脚缓缓收了回来。

虽说是升任了东厂大都督,但还是第一次听人喊他汪都督,认识的人还是习惯性的叫他一声汪公公。

别说,汪都督这三个字听起来似乎也十分顺耳。

汪直斜着眼睛转过身来,心情愉悦的看了过去。

身后快步走来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身形瘦削,因为走的急,显得彼得很厉害。

汪直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确定他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彼脚男子走到近前,躬身行礼,“举人顾方见过汪都督。”

听到眼前的男子身上有举人的功名,汪直的神色缓和了些,“你找本都督有事?”

顾方微笑点头,“在下有一件秘事想说与都督大人听。”

汪直阴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下顾方两眼,慢条斯理的理了下自己平整的袖口,才缓缓开口道:“有秘事怎么不找锦衣卫啊?来我东厂这里做什么?”

顾方袖着手,神态不卑不亢地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在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汪都督您敢接这样的事。”

汪直闻言掀了掀眼皮,却并不接话。

“锦衣卫那里每天接到的秘事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在下恐锦衣卫的大人们不放在心上。”顾方拱了拱手道。

汪直理着袖子的手一顿,眼底有一缕冷芒闪过。

东厂成立半个月了,他尚未在陛下面前立过寸功,这实在有违陛下建立东厂的初衷。

“在下本想着汪都督您就不一样了,不过,眼下看来,都督大人您这儿也不缺秘事啊。”顾方似乎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转身走了。

“站住!”汪直哼了一声。

顾方脚步顿了顿。

“我东厂的门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汪直冷笑一声,“如果你说的事有价值还罢,没有价值的话,本都督可不管你身上有没有举人的功名。”

顾方转过身来,轻轻一笑,“定不会让都督大人失望。”

顾方进了东厂的事,萧祁湛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没想到他竟然选了第三条路。”他神色怔忡了半晌,喃喃自语道。

严冲挠头,“世子不希望他选第三条吗?”

萧祁湛不置可否,想了想,心里却又释然。

这个时候的顾方,还只是一个遭受了不公平待遇,满心愤懑的书生。

心里的不甘之气尚未纾解,他也还没有前世的那些历经沧桑后的睿智。

罢了,总归有他的提点,他已经不会走上前世那条让他饱经沧桑的路,不会再承受那么多苦,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世子怎么知道汪公公一定会管这件事?”严冲好奇的问。

萧祁湛冷哂,“东厂刚成立,寸功未立,汪直心里急着呢。”

严冲恍然,嘀咕道:“锦衣卫已经够让人烦的了,再加个东厂,只怕以后文武百官晚上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了。”

萧祁湛默然,东厂的疯狂和狠毒远比锦衣卫更甚。

“继续让人暗中保护他,同时盯着点东厂的动静。”他叮嘱严冲。

“那保大坊那边?”严冲问道。

他一直没放弃在保大坊搜索郑文昌的下落。

第45章 买卖名次

萧祁湛想了想,摆摆手,“锦衣卫最近几乎不在保大坊活动,你重点盯着东厂那边吧。”

“至于你之前锁定的有嫌疑的胡同,交给我,我亲自去探探。”

……

四月中旬的天气,不冷不热,尤其是晚饭后,最是凉爽。

汪直脚步匆忙的进了宫,因为走的急,鼻尖上甚至有一层薄汗。

进了宫便直奔御书房,他在永嘉帝身边多年,深知永嘉帝的习惯,这个时候,他一般在书房批阅奏折至巳时,然后才回内宫休息。

到了御书房门口,他缓了下脚步,伸手接过旁边小太监端过来的茶,轻手轻脚的开门走了进去。

永嘉帝批阅完一本奏折,随手端起旁边的茶水,一入口,眉头挑了挑,看到旁边拢着手站在下首的望直,笑道:“朕就说这杯茶怎么冷热适中,原来是你回来了。”

汪直弓了弓身子,“底下奴才们没有侍奉好陛下,是老奴没有教好。”

永嘉帝放下茶盏,问道:“东厂成立也有半个多月了,让你准备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陛下放心,那件事已经在按部就班的准备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汪直答道。

永嘉帝嗯了一声,揉了揉额头,“说到底还是锦衣卫没用,若是保护好郑文昌,也不用你如今这般费尽心思。”

“为陛下分忧,是老奴的福气。”汪直身子更弯了些,“说到郑文昌,锦衣卫查了也有些日子了,还是没有郑大人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否还活着?”

不动声色的给锦衣卫上了个眼药。

果然,永嘉帝冷哼一声,“若是查到什么,马尚早就进宫向朕禀报了。”

“锦衣卫最近做事越来越不得力了。”

汪直没有接话,等到永嘉帝发了一通脾气,才小心翼翼的上前,为他捶起了肩膀。

过了片刻,见永嘉帝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才试探着开口道:“东厂那边近日除了准备那件事之外,还无意间发现另外一桩事。”

永嘉帝半阖的眼微微一睁,斜睨了汪直一眼,“哦?说来听听。”

汪直手上动作不停,斟酌道:“是今年科举的事儿,也是老奴手下的厂公们无意间听到的,具体真相老奴还在查探中。”

“空穴不会来风,你能将道听途说的消息加以搜集,并去查证,可见是用了心的。”永嘉帝赞许他。

汪直才开口道:“有传言说今年的会试与地方的乡试都存在舞弊,主考官与考官们收受贿赂,调换考生考卷,甚至甚至明码标价一个名次多少银两。”

永嘉帝倏然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

汪直收回手,拢着手恭敬的弯下了身子。

“这件事你从哪里听说的?”永嘉帝的神色有些难看。

汪直顿了顿,才轻声道:“厂公们在酒楼茶肆里用饭的时候,无意间听人议论的。”

“陛下,这件事臣还在查证,您不要动怒。”

永嘉帝摆摆手,在屋里徘徊了许久,脸色阴沉不定,最后才道:“这件事查是要查,但不要声张,也不要闹大。”

汪直不解的看过来。

永嘉帝沉声道:“一切等太后寿诞过后再说。”

太后寿诞过后

汪直反应过来,“陛下放心,臣会暗中行事的。”

永嘉帝冷凝着脸坐下来,喃喃道:“礼部的官员们……哼!……朕的科举,朕的人才,倒肥了他们的腰包!”

“等朕腾出手来,再挨个收拾他们,你且暗中先把证据给朕收集齐整。”

事情的发展却偏偏没有如永嘉帝的愿!

第二日传来消息,江南落弟的学子联名进京,跑到了督察院门口静坐,状告杭州巡抚贪污受贿,在地方乡试中泄题,调换试卷,并与京城主考官相互勾连,大肆买卖考试名次。

事情一出,朝野震惊。

督察院的官员们再三请静坐的学子们进院内详说情形,但学子们群情激愤,纷纷要求朝廷立刻给个说法。

学子们堵着督察院的门,督察院的官员们连门都出不了。

汪直率东厂的人赶到,下令抓捕学子,立案审讯的时候,学子们奋起反抗。

带头进京的一名学子举臂高喊:“天理何在,公平何在?天下读书人何在?”

愤怒的呐喊过后,一头撞在了督察院门口的石狮子上,当场头破血流而亡。

出了人命,事情便再也遮掩不住,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流言四起。

负责此刻考试的官员们纷纷上奏折自辩,御史们更是趁机上奏折弹劾,朝堂上吵的跟菜市场似的。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萧祁湛正在与尹航,崔明昊一起在悠然小筑用饭。

他怔忡半晌,放下了筷子。

前世正是顾方带人去督察院闹事,被人暗中报复打折了一条腿,丢在了城外自生自灭,恰好被路过的他救了。

今生他劝顾方改了方法与策略,没想到竟然还是有人去了督察院闹事。

这是天意还是背后有人在操纵?

来禀报消息的是公主府的下人,尹家向来是文官中的中流砥柱,虽尹航的祖父与父亲皆逝,但尹家族人不少,也不乏有才学之人。

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下三人的脸色,道:“现在外面议论最多的是此次考试,礼部主考官泄题给了某些贵公子,意图在于讨好上峰,换取前途。”

崔明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此次考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陈文生,他是崔首辅的门生,这句话映射的实在太过明显,几乎直指崔家与崔明昊。

尹航担忧的看了一眼,安慰道:“阿昊,我们都清楚你的才华,也知道你这个状元是实至名归,不用在意旁人怎么议论,阿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萧祁湛轻启嘴唇,深深看了崔明昊一眼,“清者自清,你无需在意。”

崔明昊不知想到了什么,紧紧握了握拳头,神色复杂的垂下了眼眸,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砰,砰!”接二连三的清脆响声,让立在廊下的小太监们纷纷缩起了肩膀。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套茶具了。

汪直轻手轻脚的上前亲自将摔碎的茶盏收了,丢给小太监,示意他拿出去丢了。

然后才拢着袖子轻声道:“陛下息怒,这件事您本来不是就打算查了吗?”

第46章 薛洪归来

宫外的流言与朝堂上文官们的你攻我辩,让永嘉帝焦头烂额,闻言更是冷哼了一声。

“科举考试,要说里面没有猫腻,朕自然是不信的,可朕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胆大妄为。”

“公然买卖名次!哼,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朕的进士,朕的人才,名次自然由朕说了算,岂能由他们所左右?”

“今天敢公然买卖科举名次,明天是不是就敢买卖朕的江山了?”

汪直弓着腰不敢搭话。

永嘉帝发泄了一番,胸中怒气稍纾,皱着眉头看向汪直,“朕不是说这件事暗中调查吗?到底是怎么泄出来的?”

汪直身子一凛,脸色顿时变了。

“这件事东厂知道的人,包括老奴,不会超过四人,老奴可以保证,不是东厂这边的人泄露出去的。”汪直跪在地上保证。

永嘉帝斜睨着眼打量了他片刻,才道:“起来说话吧,不要动不动就跪着。”

汪直长嘘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站了起来。

永嘉帝神色冷沉的坐了下来,“这件事你去给朕好好查查,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科举舞弊固然令人可恨,但以此种形式掀开这件事的人背后居心也不可小觑。

汪直弓着腰退了出去,脸色也有些难看。

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是他最初知道的,他也已经盘算好了,要借此机会为东厂在陛下面前立个大功。

科举舞弊啊,他不用想都知道这其中牵扯的官员必定不少,而且品级不低。

陛下虽然生气,却也不想将这件事闹大。

若他暗中查清此事,如何决断,如何处理这些官员,自然由圣心独裁。

但现在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民意沸然,陛下处理起来就会受到掣肘。

也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做了手脚?

他明明已经让人暗中将顾方监视了起来,也确定他没有出去和外人接触过。

难道这件事还有其他的知情人?

汪直阴沉着脸出宫,迎面碰上了锦衣卫指挥使马尚。

“哎呦,汪公公脚步匆忙,看来有急务在身啊?”马尚似笑非笑的站住了脚。

汪直抬头,眯了眯眼睛,逆着光线站在他面前的马尚,眼中似乎有着明显的讥讽。

汪直嘴角微抿,腰下意识的挺直了,皮笑肉不笑道:“蒙陛下厚爱,又吩咐了些事下来,唉,我这人啊,天生的劳碌命,比不得马指挥使最近清闲!”

马尚握着绣春刀的手紧了紧,自从东厂成立后,陛下就对锦衣卫这边不冷不热的。

最近锦衣卫确实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刚才路过督察院,看到又有些江南的学子在闹事了,汪公公能力卓然,处理起来这种事定然是手到擒来。”

汪直的脸沉了沉,“马指挥使想来是进宫汇报郑大人下落的吧?我就不耽误马指挥使了。”

马尚嘴角倏然绷紧了。

汪直嗤笑一声,与他擦肩而过。

马尚握着绣春刀的手青筋直露。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萧祁湛与薛沐洵那件事,他查来查去,始终没发现任何线索。

接着是郑文昌的事,京城附近几乎都被搜剿一遍,也没发现郑文昌还活着的痕迹。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是错的。

马尚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宫,看来今日面圣又少不了一顿责骂。

……

崔明昊从悠然小筑回了家,径直去了书房。

家里的小厮伸手拦住他,“大公子,首辅大人跟老爷在房内议事。”

崔明昊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崔明昊上前一步,却在看清出来的人后,脚步又顿住了。

率先出来的是他的父亲工部右侍郎崔元庭,后面出来的人赫然是礼部右侍郎朱超。

崔明昊眉头蹙了起来。

“朱大人慢走!”崔元庭拱手。

朱超摆手,神色十分客套,“崔大人留步。”

两人转身,看到外面站着的崔明昊。

朱超神色顿了下,轻轻颔首迈步走了。

崔元庭觑了长子一眼,示意他进来。

崔明昊深呼一口气,跟在父亲身后迈进了书房。

“父亲,”他急切的开口,“会试之前,您给我的那几道策论……”

“明昊!”一道严厉的喝声打断了他的话。

崔明昊转头,看到他的祖父,内阁首辅大人正从案几后站起身来,目光如炬的瞪着他。

“你想说什么?”崔首辅背着手大步走过来,看着他最喜爱的长孙,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崔明昊攥了攥手,犹豫片刻,才低声道:“孙儿想问会试之前,父亲给的那几道策论……”

说到此处,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轻轻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看向崔首辅,“那几道策论真的是祖父和父亲参照往年考题所押中的吗?”

……

京城因为科举舞弊案闹的沸沸扬扬的时候,信国公薛洪夫妇在外游历三个月,终于回来了。

薛洪一进府,看到站在门前迎接的儿子,儿媳,满意的点点头,眼神落在了小女儿薛沐洵头上,立刻笑出了一脸褶子。

“乖乖小六啊,爹爹回来了,让老爹看看是不是瘦了?”

“在家里你哥哥有没有欺负你啊?”

“乖宝有没有想老爹啊?”

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无语望天。

他们什么时候欺负过小六啊?

沈氏,顾氏见怪不怪的掩嘴而笑。

薛沐洵笑眯眯的左手挽着亲娘吴氏,右手挽着亲爹薛洪,“想啊,小六当然想你们了。”

“老爹,你们这次一出去就玩的乐不思蜀,看来不太想小六。”

薛洪被小闺女挽着,笑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谁说老爹不想你,老爹在外头最想的就是我的乖宝了。”

“来看看老爹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来人啊,把那个红色的箱子抬进来。”

薛沐洵乐呵呵的陪着二老去看两人带回来的礼物。

一大箱子贵重的东西,都是女孩子家的小玩意儿,全都是两老在外面逛时看到的稀罕物件。

“你爹啊,老糊涂了,看到这个说你没玩过,要买给你,看到那个,说你没见过,要带回来。”

“要不是我拦着,你爹估计都要把外面的小吃带回来给你。”吴氏拉着薛沐洵吐槽薛洪。

第47章 是巧合吗

薛沐洵靠在吴氏怀里,笑盈盈的看着薛洪一样一样的跟自己显摆带回来的东西。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母亲是性情利落的江湖女子,父亲是久经沙场的铁血汉子,她与父母之间虽然亲近,但却不亲昵。

大概是因为性情不同,薛洪虽然也是历经沙场的汉子,但在女儿面前,却从来不吝表现出自己对于女儿的疼爱。

终于,薛洪显摆完了,大马金刀的往上首一坐,临幸了儿子一眼,“去,把萧祁湛那个小混蛋给我找来!”

薛沐洵:“……”

得,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

薛洪说话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唯一敢反对他也能反对得了他决定的就是薛沐洵。

薛沐洵笑眯眯的抱着薛洪的胳膊,“老爹,你和娘一路舟车劳顿,肯定累坏了,小六陪你们去用点饭,休息休息。”

“萧祁湛又跑不了,什么时候见他不行啊?”

照老爹这样子,萧祁湛来了,还不得被打残啊!

薛洪哼了一声,拉着闺女站起身来,“好啊,有乖宝陪着,老爹今天肯定能多吃一碗饭。”

薛沐洵松了一口气。

扶着两老走到门口,薛洪转头睨了小儿子薛沐涛一眼,“等我午睡起来,我要看到萧祁湛。”

薛沐洵一个踉跄,险些左脚踩到了右脚。

“乖宝,没事吧?”薛洪一把扯住小闺女,“你说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能绊倒自己!”

薛沐洵:“……”

老爹,不带这么坑闺女的啊!

……

不同于薛家的欢声笑语,崔家书房的谈话氛围却凝重无比。

“你这是不信任祖父的能力?还是在质疑自己的才华和运气?”崔首辅皱眉看着长孙,声音有些不悦。

崔明昊摇摇头,“我不是怀疑祖父,只是……”

只是怎么那么巧,偏偏在会试前几日,父亲给他的几道策论题,说是他和祖父参照前些年的考题所推测的命题方向。

祖父身在内阁多年,也曾主持过会试,父亲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他们对于会试出题的思路自然都是熟悉的。

他将几道策论认真做了,并请祖父一一指点,祖父也将他文中的不妥之处一一指正出来,让他修改。

等进了贡院,他拿到策论的试题后,发现竟然是自己前几日才做过的一道题目,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当时只道是运气好,祖父押中了一道题。

崔明昊眼神闪了闪,现在看来,意外的惊喜只怕未必,计划内的惊喜倒是有可能。

“只是什么?”崔元庭皱眉,叹了口气,拍了拍长子的肩膀,“明昊,当初你祖父推测题目的时候,只是一心想指点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谁知道偏偏就中了一道,实在是太巧合了,也合该是咱们崔家该出个状元。”

真的是这样吗?

崔明昊疑惑的看向祖父。

崔首辅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若说祖父没有私心是假的,明昊,你知道祖父向来最看重你,也将你视为崔家未来的希望。”

这话祖父说过不止一次,崔明昊眼神晦涩。

父亲崔元庭虽也是进士出身,但祖父常说父亲性格优柔寡断,难以进中枢。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么些年,虽然有祖父庇佑,可父亲也只是做到了工部侍郎这个位置。

以父亲的性格,想入内阁没有半分希望。

“崔家中兴的希望都在你手上,祖父自然希望你的起点要比别人高,趁着祖父还在朝中,尚能为你铺好道路。”

崔明昊抿了抿嘴唇,这些道理他都懂。

他是崔首辅的长孙,皇后的侄子,又是状元郎,起点自然比其他学子高出许多。

有祖父为他护航,他在翰林院历练几年,再外放三年,回来便可以入六部。

差不多十年的光景,他就可以入阁了。

这些道理,这些看得见的未来前景,他在心里不止梳理了一次。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这个状元得来的堂堂正正,是靠他自己的真才实学得到的。

“祖父身为内阁首辅,礼部会试的考题在封存之前难道不应该经内阁呈给陛下阅览吗?”他抬起头来,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胡闹!”崔元庭皱眉斥责,“你这是在质疑你的祖父故意泄题给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祖父是堂堂当朝首辅,怎么会为了一己之私做这样的事?”

“难道不是吗?”崔明昊耿着脖子看向崔首辅。

崔首辅叹了口气,一瞬间觉得面容有两分苍老。

“明昊,祖父在内阁多年,辅佐陛下处理朝政,孰轻孰重,这一点难道祖父还分不清吗?”

“你还年轻,听到风声质疑祖父,祖父不怪你。”

“你能想到会试考题的呈揽,足见你是用心思考过的。”

“要说祖父没有私心,不希望你中状元自然是假的,正是因为祖父有这种私心,所以祖父才会在考前为你押题。”

“可也为了避嫌,这次的会试命题,呈揽全都是内阁李阁老经手的,祖父半点没插手。”

“你若不信,可以当面去问李阁老。”

崔明昊瞪大了眼睛,与崔首辅对视半晌,终于在崔首辅欣慰又悲伤的眼神中垂下了肩膀。

“那……那礼部朱大人刚才过来是……”他讷讷的问道。

“是你祖父叫他过来的,”崔元庭没好气的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祖父自然要分别叫礼部的官员们过来问话,了解情况。”

“你啊,不要听风就是雨,在外面听到些风声,连你的祖父都敢来质问!你的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明昊脸涨的通红,羞惭的看向崔首辅。

崔首辅摆摆手,“祖父知道你的心思,不怪你,本来你过些日子就要去翰林院了,不过……”

崔首辅捋着胡须顿了顿,才道:“眼下情形只怕有变,你近日在家闭门读书吧,别出去了。”

崔明昊默了默,点头退了出去。

崔元庭长舒一口气,“父亲……”

崔首辅摇摇头,“明昊这孩子向来心高气傲,这件事只怕会在他心中留下心结。”

他顿了顿,道:“让他母亲尽快为他定下亲事,等成了亲,身边有人劝着些,他性子也会收一收。”

第48章 出大招了

薛洪下了令,薛沐涛自然不敢违背,出了门就奔五军都督府,将正在当值的萧祁湛扯了出来。

听说老丈人回来了,萧祁湛默然片刻,毅然决然的跟着薛沐涛去了薛家。

薛洪午睡还没起来。

萧祁湛在薛家,尤其是两个舅兄面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于是,堂堂的昭王世子就这么被人晾在了院子里侯着。

薛沐洵偷偷摸摸的端了杯茶,拿了些点心给他。

萧祁湛眼眸晶亮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低笑道:“这是心疼我吗?”

薛沐洵笑了笑,颇有些同情的望着他,“吃点吧,别等会后悔!”

等会后悔?

萧祁湛不解的挑了挑眉头。

他想过了,老丈人叫他来,无非是想教训他新婚第二日就丢下薛沐洵,独自跑出京的事儿。

既然他已经准备接薛沐洵回府,那么他态度就得摆得端正一些,诚心诚意的道歉悔过。

老岳父看在他这么诚心悔过的样子,应该不会太过生气吧?

顶过就是揍他一顿。

他有自信,无论是薛沐海,还是薛沐涛两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

顶多就是老岳父叫府里的护卫们一起上。

群攻的话,以他的身手,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多少会吃点亏。

萧世子撇了眼旁边笑靥如花的小妻子,暗暗盘算了下若是受伤了,不知道可不可以用苦肉计换来老丈人的原谅,或者妻子的心疼?

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老丈人亲自上阵,那他会吃点亏,老丈人是长辈,他不能还手,更不能躲,只能被揍。

反正被揍了就使苦肉计!

打定主意的萧世子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薛沐洵给他送吃的用意。

这才刚过了午时,总不能一直教训他到晚上,也不给饭吃吧?

“良心建议,你还是吃了吧。”薛沐洵背着手,垫着脚尖望着他笑。

午后的阳光洒在透过树叶洒在她的眉间,光斑仿佛在她白皙的脸上舞动,让她整个人眉眼都灵动起来。

萧祁湛不觉看呆了眼。

“咳……咳……”房里忽然传来两道清嗓子的声音。

薛沐洵笑容一敛,快速的拿起他手上尚未来得及吃的点心,“来不及了,我先撤了啊。”

说罢,腰身一扭,已消失在院子外面。

萧祁湛:“……”

好吧,看来他的世子妃身手也不错。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薛洪大步从里面迈了出来。

萧祁湛收敛心神,恭敬的上前一步,“岳父……”

薛洪眯着眼打量了下萧祁湛,随即笑呵呵的上前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女婿来了啊。”

已经做好了承受迎面一掌的萧祁湛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画风不对啊?

老岳父不是应该看到他就吹胡子瞪眼,出拳抡剑的吗?

这笑眯眯的样子是在憋大招吗?

面对老岳父无比慈祥的笑容,饶是自认为内心已经如此强悍的萧祁湛也忍不住后背一凉。

“岳父,我”他先摆出惭愧的面容,准备开口道歉。

薛洪却一把拉住他,勾着他的肩膀,笑呵呵的道:“女婿,咱们翁婿俩可是有日子没见了,走,走,咱们好好聊聊。”

说着,拉着萧祁湛的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肩搭背的拖着萧祁湛往院子外面走去。

萧祁湛没办法,只得跟着往外走,关键是他也不敢反抗。

刚出了院门,薛洪眼一瞪,向院外的护卫们吼了一嗓子,“去看看世子和老五在哪里?”

“怎么女婿过来了,也不知道招待一下,我们薛家的礼教哪儿去了?”

萧祁湛忙接过话头,“岳父,不用找两位舅兄过来,我今日来”

薛洪大手一挥,“我知道,我知道,你今日不是来看望岳父我的吗?”

他虎眼一瞪,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萧祁湛,大有一副你若不是来看我的,老子立刻踹你出去的模样。

萧祁湛犹豫了一瞬间,点点头,“是,我是来看望岳父的。”

说是来看望岳父的也对吧。

薛洪眼一眯,立刻笑了,“那不就是了,来,来,多日不见,让岳父看看你身手是否长进了?”

果然说到重点上了,萧祁湛一直悬着的心反倒放了下来。

说是看看他身手是否长进了,其实就是变相揍他的代名词。

岳父好歹比薛家两兄弟要些面子,薛家两兄弟可是从来不会用语言艺术,揍你就是揍你。

萧祁湛揣着放回肚子里的心跟着薛洪去了练武场。

薛家是武将世家,自然练武场就比别人家的要大一倍。

偌大的练武场上,摆放了刀枪剑戟等各种兵器,收拾的干净而整齐。

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已经一身劲装,站在了练武场上等他。

场地上摆了两把太师椅,中间的小几上还摆了各种点心与水果。

这阵仗摆的,倒真有几分考校他武艺的架势,当然,如果忽略薛沐海与薛沐涛两兄弟脸上兴奋而诡异的笑容。

薛洪大马金刀的往太师椅上一坐,挥挥手,“去把小六叫来。”

薛沐涛犹豫了一瞬,“爹,不好吧。”

万一他们不小心将萧祁湛打成了猪头,小妹生气怎么办?

毕竟当初可是小六先同意嫁给萧祁湛的。

薛沐海心思缜密,可也没猜透自家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老爷子说让叫,也不能不叫啊。

遂吩咐旁边的人:“去请六姑娘来。”

薛沐洵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四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她觑了萧祁湛一眼,见他面色沉稳,胸有成竹的模样,遂收回了目光。

薛洪冷哼了一声,有些不满意自己的宝贝闺女竟然先看萧祁湛,他暗暗的睃了萧祁湛一眼,哼,小子,一会儿有你哭的。

“老爹!”薛沐洵走到薛洪身边,笑眯眯的喊了一声。

“乖宝,来,来,坐老爹旁边。”薛洪看到女儿,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乖宝?”萧祁湛低笑一声,深深的看了薛沐洵一眼,“这是岳父给你起的小名?”

薛沐洵不由想起上次他问自己小名的事,遂心虚的嘿嘿一笑。

薛洪眼一瞪,颇有些得意的看过来,“当然是我起的小名,好听吧?”

萧祁湛嘴角微勾,如潭水般深幽的目光落在薛沐洵身上,缓缓开口道:“乖宝,乖宝,确实好听。”

第49章 专坑女婿

萧祁湛故意将两个字分开念,重音落在了乖字上,宝字则由唇边呢喃而出,又托着一点点尾音。

薛沐洵听的不由抖了一抖。

老实说,对于老爹坚持给自己起的小名乖宝,薛沐洵也很不习惯。

还不如叫她小六呢!

但奈何老爹自己喜欢得不得了,死活不肯改,薛沐洵抗争无效之后便听之任之了。

今日让萧祁湛这么一叫,薛沐洵觉得后背都麻了,暗搓搓的撇了他一眼。

哼,不就是说她不乖嘛!

她本就不是个乖宝宝,又如何?

薛洪拉着薛沐洵在太师椅上坐定后,清了清嗓子,“老子出去游历了三个多月,也不知道你们在家有没有勤练武功,来,让老子看看你们的身手有没有退步?”

薛沐洵诧异的转头看了自己老爹一眼。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爹都会玩语言艺术了?

不就是找借口揍萧祁湛吗?还整得这么文艺。

“我记得女婿身手不错,老五,你先上去试试你妹夫。”薛洪斜睨了薛沐涛一眼。

薛沐涛收到自己老爹的暗示,兴奋的握了握拳头。

“先比拳脚,再上兵器,都给老子拿出真功夫来啊。”薛洪扯着嗓子喊道。

薛沐涛使劲的点头,“老爹,您就擎好吧。”

前头他连着两次都被萧祁湛打败,正憋着一肚子劲准备好好算账呢。

他这些天日日在五军营里苦练,势必要今日找回场子。

薛沐涛跃跃欲试的上前,抬脚就攻了上去。

萧祁湛不慌不忙的迎战,对付薛沐涛,他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今日是来道歉悔过的,可不能让舅兄输的太过难看。

萧祁湛盘算着怎么不留痕迹的赢了薛沐涛。

薛沐洵则看得津津有味,两个人身手都不错,拳打脚踢,你来我往,各有千秋。

一旁的薛洪则只在刚开始的时候看了会儿,随即都专心的放在伺候闺女上了。

“乖宝,来,吃根香蕉!”

“乖宝,吃口茶点!”

“乖宝,喝口水!”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薛沐涛渐渐有些显露颓势,薛洪掀了掀眼皮,“上兵器。”

两把长剑被护卫们直接扔入了场中,两人直接跳起,在空中接住长剑,一个漂亮的回旋,又战到了一处。

薛沐洵知道五哥不是萧祁湛的对手,毕竟之前两次,五哥都败在了萧祁湛手上。

她心里暗笑,萧祁湛这家伙,承让得还挺有水平,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后悔。

以她对自己老爹的了解,这据对只是开始,后面的坑多着呢。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祁湛抬脚踢飞了薛沐涛的长剑,完胜!

他丢下长剑,微笑着向薛沐海拱手:“多谢五哥承让!”

薛沐海脸色沉了一瞬间,随即又无比诡异的笑了。

萧祁湛被他笑得满头雾水,心道坏了,没给岳父大人揍自己的机会啊?

要不,等会故意输给四哥吧?

萧祁湛犹豫的瞬间,薛洪胡子翘了翘,“老四,你上!”

萧祁湛:“”

他这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呢,老丈人也太狠了,连口歇气的功夫都没有啊。

薛沐海可不管萧祁湛的腹诽,自己老爹一声令下,他手持长枪就攻了上来。

萧祁湛:“”

不是说好的先比拳脚,再比兵器吗?

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薛沐洵无比同情的看了萧祁湛一眼,他老爹话都敢信,傻不傻啊?

萧祁湛莫名的读懂了她眼中的同情,不由收敛起心神,找到机会,捡起地上的长剑,应对起薛沐海的攻击来。

薛沐海是信国公世子,薛洪对于他的教导,要比薛沐涛严格得多。

他的功力自然也高出薛沐涛许多。

萧祁湛刚刚和薛沐涛战了一轮,消耗了部分体力,此刻虽打定主意要输,但也不能完全被动挨打。

薛洪在旁边一直小心翼翼的觑着宝贝闺女的神色,见她全副精力都在场中比武的人身上,并没有半分不悦之色,不由松了一口气,转眼认真看起了比武。

这一看,薛洪不由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

几个月不见,萧祁湛这小子功力进步不小啊,竟然连老四都不是他的对手。

薛洪眼毒着呢,虽然萧祁湛看起来应对的有些吃力,可他看得出来,这小子功力绝对在老四之上。

还是我的乖宝有眼光,就这功力,也就勉强配得上我的乖宝,薛洪满腹心酸的撇嘴。

这边萧祁湛打定主意要输,薛沐海察觉到他意图,看着他诡异一笑,以一种异常凌厉的攻势直刺向他双腿间。

萧祁湛傻眼,还能这么攻击?他几乎是本能的一闪,脚一挑,抢过薛沐海的长枪。

萧祁湛左手长枪,右手长剑的站稳脚时,便看到薛沐海笑的无比诡异。

他更加毛骨悚然,薛沐海这是故意输给了他?

这回他留了个心眼,没敢将兵器率先放下,免得待会来不及抢兵器。

薛洪哼哼笑了两声,眯着眼拍了拍手,“还是我的乖宝眼光好啊,随便选个女婿,功力竟然如此不俗。”

萧祁湛一口气出到半截,险些呛到!

他是随便选的女婿啊?

萧祁湛有些委屈,态度却还是要谦虚:“是四哥,五哥承让了!”

薛洪哼了一声,扭头看向薛沐洵,“乖宝,你上!”

萧祁湛手一哆嗦,长枪和长剑都掉在了地上。

岳父大人,不带这样玩的啊?

薛沐洵也傻眼了,指着自己的鼻梁,“老爹,你说让我上?”

四哥,五哥都不是萧祁湛的对手,她上去做什么?找打吗?

薛洪笑呵呵的点头,“乖宝,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功夫可是你师父手把手教的,一点也不比女婿差,对不对啊?女婿?”

萧祁湛摸了摸鼻子,他能说不对吗?

算了,岳父大人最大,他说什么都对!

“您说的对!”

薛洪满意了,笑眯眯的拍了拍薛沐洵的手,“乖宝,上,让爹看看你的威风!”

薛沐洵嘴角抽了抽,十分无奈的看了眼自家幼稚的老爹,又无比同情的撇了眼萧祁湛。

“我们比拳脚吧!”她向萧祁湛使了个眼神。

萧祁湛无所谓,反正比什么他也不会伤着薛沐洵,“你想比什么就比什么。”

薛洪不同意的翘着胡子,“比什么拳脚啊?要比就比兵器,看着才过瘾。”

萧祁湛额头青筋跳了跳,认命的点了点头。

反正今日岳父大人是专坑女婿,他不跳这个坑,也会有别的坑,而眼前这个坑,他跳的心甘情愿!

第50章 岳父套路深

薛沐洵挑来挑去,挑了木棍这种兵器。

没办法,别的兵器她怕自己失手,伤了萧祁湛。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

萧祁湛两手空空,“我就不挑兵器了,我一个男子,对战女子,还用兵器,传出去让人笑话。”

薛洪满意的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相。

薛沐洵给了萧祁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提棍攻了上去。

她看似棍舞的虎虎生风,却并没有用全力,她料定了萧祁湛不敢躲,所以打在萧祁湛身上并不十分疼痛。

可比武切磋嘛,萧祁湛也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动,让薛沐洵打,所以两人难免会有肢体上的碰触。

场边顿时响起了薛洪的吼叫声。

“臭小子,你的手刚才碰到哪儿了?”

“小混蛋,别碰我乖宝的头发!”

“混小子,再碰我乖宝一下,我就上去揍你!”

萧祁湛挨打挨的都累得慌。

原地站着不动,让薛沐洵打吧,岳父大人吼叫:“小子,你为什么不动?看不起我的乖宝么?”

装模作样的闪躲吧,又不小心碰到薛沐洵的身体,惹来岳父大人更高分贝的怒吼。

“老四,给老子废他一只手!那只手老是碰你妹妹!”

“老五,废掉他一只脚,别让他踢到你妹妹了!”

于是,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又名正言顺的上了场。

场上三人联手,就算薛沐洵什么劲也没使,奈何萧祁湛已经消耗了不好体力,又是两兄弟联手,难免身上挨了不少拳脚。

比武场上瞬间乱成了一团。

薛沐洵借机退出了战场,反正老爹也只是找借口教训萧祁湛而已。

她在场上,萧祁湛还得顾忌她,顾此失彼,难免要多挨些揍。

薛洪见她退出战场,讨好的看着女儿笑,并不说话。

薛沐洵无奈的坐下来观战。

场上的情形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痛殴。

好在萧祁湛功底深厚,虽然挨了不少拳脚,可都不算重,而且他还在努力的调整自己,借机平复自己,恢复体力。

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体力耗得差不多的时候,萧祁湛几乎都快站立不住了。

看着明明身子已经开始摇晃,却仍然咬牙坚持站着的萧祁湛,薛沐洵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

没想到萧祁湛竟然如此坚强,一个长在京城花团锦簇中的亲王世子,竟然有如此坚韧的性格,着实难得。

她看向萧祁湛的眼光一时有些专注。

薛洪背着手站了起来,走到了场中,看向萧祁湛的眼光中也忍不住带了一抹欣赏与可惜。

可惜这小子不是他手下的兵啊。

他看人的眼光向来毒,如果这小子放到战场上,绝对是个所向披靡的将才!

“小子,身手不错啊!”他给了萧祁湛一个赞许的眼神。

萧祁湛直起身子,苦笑,这下总能有他说话的余地了吧?

岳父以切磋武艺为借口揍他,不就是不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吗?

现在揍也揍完了,总可以让他认错了吧?

“岳父,之前是我不对,不该刚成亲就”

“确实是你不对,有如此好的身手,竟然隐瞒老子,来,来,老子和你切磋两下。”薛洪兴奋的撸起袖子,打断了萧祁湛的话。

萧祁湛:“”

不是吧?还来?专业坑女婿啊?

他算是明白了,他这个老丈人,这套儿是一个接一个儿的来,跳完了这个坑,还有下个坑,根本不容他选择。

萧祁湛满心悲催,不怕岳父功夫横,就怕岳父套路深啊!

薛沐洵也傻眼了,看着萧祁湛疲累的身影,忍不住脱口喊道:“老爹!”

薛洪委屈的转过头来,“乖宝,你不会不同意吧?”

“老爹难得遇到一个好苗子,手痒了,想切磋两下也不行么?”

薛沐海与薛沐涛搂着肩膀,笑的肚子疼。

薛沐洵无奈的翻个白眼,您老人家哪里是切磋,摆明了就是用车轮战教训萧祁湛呢。

萧祁湛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月牙已经挂上了柳树梢头。

怪不得薛沐洵先前端点心出来让他吃呢,这是算准了老丈人要消耗他的体力啊。

他现在可真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真是后悔啊,早知道就把那些点心全塞肚子里,至少现在还能拿出两分力气。

薛洪眼巴巴的望着闺女,“乖宝,你一定不舍得拒绝老爹的,对不对?”

薛沐洵抖了抖身子,最终无奈的叹气,“老爹,您悠着点儿,他”

本想说萧祁湛已经体力耗尽了,话到了嘴边,想起自家老爹的性格,薛沐洵顿了顿,改口道:“您这一天够劳累的了,别累坏了。”

果然,得了女儿关怀的薛洪立刻眼都眯成了一条直线,“放心,放心,老爹心里有数,再说我年老体迈的,女婿心里也有数,不会伤着我的,对不对啊?”

萧祁湛磨了磨牙,点头,“是!”

他哪里敢伤着老岳父啊!

于是,最后一场切磋简直就是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痛殴,萧祁湛靠着一口心气勉强撑了下来。

等到老爷子感觉心头一口恶气终于出了,身心舒畅了,才双手叉着腰站直了身子。

萧祁湛就有些惨不忍睹了,身上的白色锦绣长袍布满了脚印不说,脸上也一片青紫,就连嘴角都青了一块。。

“你还好吧?”薛沐洵担忧的上前扶住他。

萧祁湛勾了勾唇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头栽在了她身上。

“哎,你这个小混蛋,别趁机占我乖宝的便宜!”薛洪噌一下跳了起来,黑沉着脸喊道。

“老四,老五,把这个臭小子给我丢出去!”

……

萧祁湛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掌上了灯。

他眨了眨眼,看到床顶上方挂的天青色的帐子。

这不是昭王府!

他缓缓坐起了身子,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

斜对面的墙上挂了一柄长剑,对面靠窗的小榻上随意的摆了本书,旁边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萧祁湛几乎立刻确定了这是薛沐洵的房间,简单利落而又干净。

他站起身来,扯动了身上的伤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丈人及薛家两兄弟下手可够狠的,专挑看不见的软肉处下手,打的疼,却又不容易见伤痕。

他现在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拆过一遍似的。

第51章 我的手酸

最让萧祁湛郁闷的是他挨了这么多揍,最后也没有开口解释和道歉,因为老丈人根本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整个薛家人没有一人提起他和薛沐洵之间的事儿,仿佛他和薛沐洵之间一直很和谐,他们也一直将他当做好女婿一般。

他连上赶着解释认错都找不到机会。

有个善于挖坑的老丈人,还有一对善于揍人的舅兄,看来他以后的路有些艰难。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了开来,薛沐洵灵动的双眸出现在门后。

对上萧祁湛黝亮的眸子,薛沐洵眼睛一弯,“你醒了啊,饿坏了吧,来,先吃饭,然后再抹点药。”

这算是挨打之后的福利么?

萧祁湛低笑,“岳父怎么会让我留下来,又舍得让你来给我送饭?”

重点是怎么舍得让他躺在薛沐洵的房间中。

薛沐洵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示意他过来用饭。

“他不知道呗,你啊,趁热快点吃吧,搞不好一会儿他知道了就能把你丢出去。”她笑盈盈的道。

事实是他昏过去后,老爹确实下令让四哥,五哥将他送回昭王府的。

薛沐洵难得的沉了脸色,道:“好啊,你送他回去,我就一块儿回去。”

薛洪傻了眼,委委屈屈的撇着嘴,叉着腰走了。

萧祁湛这才得以留在了信国公府。

萧祁湛慢腾腾的挪动到了桌前坐了下来,却并不动筷子,而是眼巴巴的看着薛沐洵,“乖宝,我的手酸,拿不动筷子!”

薛沐洵跟被针扎了似的,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满脸通红,“你,你别叫我乖宝!”

她爹这么叫也就算了,萧祁湛这么一叫,她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许叫我这个,你可以叫我小六!”她瞪圆了眼睛,严肃抗议。

萧祁湛深幽的眼眸定定的落在薛沐洵泛着红霞的脸颊上,许久,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几乎靠在了薛沐洵身上,“这不公平,为什么岳父可以叫,我就不可以叫,嗯?乖宝?”

他离的如此近,近到薛沐洵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看到他高挺鼻梁下轻轻开启的薄唇。

她有一瞬间的心猿意马。

“嗯?乖宝?”萧祁湛的声音里还有着明显的一丝委屈,似乎不让他叫这个称呼,真的不公平。

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天然的磁性,薛沐洵的耳根有一瞬间的发热。

她往后撤了撤身子,瞪向萧祁湛,“说了不许叫就是不许叫。”

老爹叫她乖宝也就算了,再多个萧祁湛叫她如此黏黏糊糊的称呼,想想她都恶寒。

“这样啊,”萧祁湛坐直了身子,眼眸低垂,看起来有些落寞。

薛沐洵瞬间觉得好像看到了前世自己养在营里的军犬一样,她的军犬受了委屈就是这般模样,眼眸低垂,偶尔抬起头瞅你一眼,可怜巴巴。

她为自己这一瞬间的联想笑了起来。

萧祁湛不明白她的笑点在哪里,眼巴巴的看着她,“那我叫你什么?宝宝?宝贝?洵宝?”

这是跟宝杠上了?薛沐洵无语,“叫我小六不是很好吗?”

小六,小六,多好听,简单又好记。

萧祁湛固执的摇头,“我才不要和其他人一样。”

薛沐洵无奈,“随你便吧。”

想了想,又瞪圆了眼睛,“只一点,千万别叫我宝贝。”

萧祁湛目光灼灼的看了她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低一笑,“好,那我叫你洵宝。”

薛沐洵翻了个白眼,“你家是有多缺钱财?还寻宝?叫挖宝好了。”

洵宝?寻宝?呃,听起来确实像挖宝藏一般。

萧祁湛也乐了,乐完以后一本正经的点头,“嗯,就是这个了,洵宝,洵宝,叫得久了说不定就真的寻到宝,咱们家就真的发财了。”

薛沐洵盯着他上扬的嘴角看了半晌,默默的转过头去。

有那么好笑吗?

还别说,见了萧祁湛那么多次,第一次见他笑的如此开心,那双如宝石般黝黑的眸子里笑意盈然,看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这家伙以后还是不要靠太近的好。

正想着,听到萧祁湛委屈的叫她,“洵宝,我的手酸疼无力,没办法用饭。”

薛沐洵狐疑的看过去,“你手上又没有伤。”

他昏过去的时候,薛沐洵让人给他检查过,他的伤都是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好了,根本不碍事。

萧祁湛叹气,“岳父揍我可都是揍在了软肉上,我是真的胳膊酸,筷子都拿不住了。”

“那就不用筷子呗。”薛沐洵接的十分顺畅。

萧祁湛专注的看了她片刻,也不说话,只幽幽的看着她。

薛沐洵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站起身来,“好了,我让下人来喂你。”

萧祁湛扯住她的手,“不要,我要你喂。”

“得寸进尺了啊!”薛沐洵哼哼了一声,斜睨着他。

萧祁湛无辜的看着她,“我是为谁挨的揍啊?若不是为了接你回府,我也不会让岳父揍成这样。”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让着他们了。”他小声嘀咕。

薛沐洵呵呵,“不作死就不会死!”

萧祁湛抬头,眼巴巴的望着薛沐洵。

薛沐洵瞬间又想到了自己的军犬,心里一软,坐了下来,“快一点吧,等会我老爹反应过来,说不定就把你赶出去了。”

萧祁湛眼中骤然蹦出一抹明亮的光芒,看着薛沐洵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嘴边,不由翘起了嘴角。

嗯,这顿揍总算没白挨啊。

俩人一个喂,一个吃,萧祁湛吃饭快,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用完了饭。

轻轻咂摸了一下嘴,萧世子第一次觉得用饭快也是一项缺点。

“洵宝,你听说过明月楼吗?”看着收拾碗筷的薛沐洵,他突如其来的丢出一句。

薛沐洵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将碗筷放进食盒中,“明月楼,听说过啊。”

萧祁湛眼底闪过一道幽芒,“那和我说说明月楼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呗?”

薛沐洵收拾好食盒,倒了杯茶给他。

萧祁湛却不接,示意他手酸,薛沐洵抿了抿嘴,喂他喝了几口,看着萧大世子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才坐了下来。

“明月楼啊,是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的组织,”她端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喝着,“我自幼在江南长大,自然听说过啊。”

第52章 世子试妻

薛沐洵自幼在江南长大,所以她说话时,虽然是京腔,但却带着一丝江南女子的软甜,此刻娓娓道来的声音,听的人颇为享受。

萧祁湛不自觉的往前倾了下身子,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明月楼名下有许多生意,酒楼客栈,布庄粮行,青楼赌场,生意涉猎极为广泛。”

“不过,这个明月楼也挺神秘的,我在江南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谁见过她背后的当家。”

薛沐洵说着,眨了眨眼,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看过来,“就是四师兄,和明月楼经常有生意往来,可也没听他提起过明月楼的宗主。”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明月楼,你见过明月楼的宗主么?”

萧祁湛眸光深邃,静静地打量薛沐洵。

薛沐洵神色平静坦然,还带着一丝好奇,看不出她有丝毫心虚或者躲避。

萧祁湛缓缓收回了视线,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陆子畅和明月楼有很多生意上的合作?”

薛沐洵点头,“是啊,主要是……”

“混蛋萧祁湛,你给老子滚出来,跑我家乖宝房里去做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薛洪响亮的怒吼。

薛沐洵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我老爹来了,你自求多福吧。”

萧祁湛:“……”

看来媳妇的心全都偏在老丈人这边了,他前途堪忧啊!

只是老丈人啊,您老人家就不能等他把想聊的话题聊完再过来么?

他还没找到机会让洵宝给他上药呢?

薛沐洵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老爹!”

“岳父!”

薛洪哼了一声,斜睨了萧祁湛一眼,然后笑眯眯的看向薛沐洵,“乖宝啊,下次别用这招了,你两个哥哥不是我对手!”

薛沐洵:“……”

她担心老爹和两个哥哥将昏倒的萧祁湛丢出去,所以在晚饭的时候,故意挑衅两个哥哥,让他们与老爹拼酒,希望能借机灌醉老爹。

现在想想在对付萧祁湛这一点上,她爹和两个哥哥立场向来一致,怎么可能会真的灌醉老爹。

不过是纵着她玩罢了。

“不过,乖宝啊,你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老爹好伤心。”薛洪做出捧心的模样,好不伤心。

薛沐洵额头蹦出三条黑线。

老爹,咱能不幼稚吗?

萧祁湛虽然不懂他们父女俩打什么哑谜,可也看得嘴角都直抽。

坊间传言向来暴烈如火,耿直勇猛的信国公,在小女儿面前做出这般委屈的姿态,那画面真不是一般的诡异。

见他这副忍俊不禁的模样,薛洪哼了一声,叉腰斜睨着他,“混小子,既然醒了,还不快走?我家可没有房间给你住。”

萧祁湛本想说他住自己媳妇的房间就好了,掂量掂量了目前的形势,想想浑身酸痛的肌肉,于是作罢。

“……那小婿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薛洪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快走!”

在这儿就让他想到他的乖宝胳膊肘开始拐向这小子了,这真是一件让人心酸的事儿。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一眼薛沐洵。

薛沐洵将手里的药塞过来,“呐,回去记得上点药。”

萧祁湛双眼一亮,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点点头转身走了。

薛洪虽然对闺女塞药给萧祁湛有些吃味,可看了看闺女的眼神,终究忍住了把药抢回来的冲动。

萧祁湛迈出院子时,还听到薛洪笑呵呵的大嗓门。

“乖宝啊,老爹吃多了,走,陪老爹去散步消食去。”

萧祁湛默然的抬头望天,月色怡人,繁星点点,凉风习习,真是散步的好时机。

他默默望了会天,攥紧了手里的药,抬脚走了。

回到府里,已经过了戌时,忠叔见他脚步凝滞,面带青紫的回来了,大吃一惊。

“世子这是怎么了?碰上歹人了吗?”

转眼看自己儿子严冲全须全影的跟在后头进来了,不由一脚踢了过去。

“你小子是怎么保护世子的啊?”

严冲跳着躲过了亲爹的一脚,忙辩解道:“不关我的事儿,是世子非要去讨好岳父大人……”

忠叔收住脚,惊讶的看过来,“信国公回来了?”

萧祁湛点头。

忠叔默了默,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虽说是自家世子不对,可看到世子脸上的青紫,终究还是没忍住。

“国公爷就算是有气也不能这么打你啊?这下手得有多重啊?您可是他亲女婿啊,怎么能这么揍?”

严冲忍不住嘀咕,“您还是我亲爹呢,揍我的时候也没见您手软!”

忠叔凉凉的撇了儿子一眼,又瞅了瞅萧祁湛身上的伤,还是心疼。

“我去给世子找药。”

萧祁湛喊住他,晃了晃手中的药,“不用了,忠叔,这儿有药。”

他媳妇儿亲自准备的药。

……

第二日一早,萧祁湛照例起来上朝。

朝中因为今年的科举舞弊案闹的沸沸扬扬。

萧祁湛冷眼看着督察院的御史们和礼部的官员们言辞激烈的互相辩驳,心情有些复杂。

他虽然改变了顾方的命运,可却仍有人将这件事闹大了。

命运在这一时刻与前世有了惊人的重合。

可细想起来,却又有丝丝缕缕的不同。

大概从他重生那一刻,改变对薛沐洵态度时开始,许多事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一世,他可以清醒的看着许多事的发生,也可以冷静的准备着,应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永嘉帝被朝臣们吵的头疼,正式下旨让东厂负责调查此事,针对嫌疑人,可不经奏报,直接抓捕审讯。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给东厂如此大的权力。

不经奏报,直接抓捕审讯,这是刑部和大理寺都没有的权力啊?

就是锦衣卫,也只有非常时期有直接抓捕权,大部分时间只有监视权。

更何况东厂要抓要审的可是牵扯到科举舞弊案中的官员,也就是此刻朝堂上站着的人!

若是让东厂有了这个权力,他们以后睡觉是不是连另外一只眼都不敢闭上了?

官员们一时有些心塞,所有人都抬眼看向站在最前头的崔首辅。

崔首辅弯了弯腰,神色恭敬的上前一步道:“陛下,东厂毕竟刚成立,办案经验不足,臣举荐由刑部侍郎来协办此案。”

永嘉帝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崔爱卿应该知道,现在满京城闹的沸沸扬扬,你的长孙也牵扯其中吧?爱卿此刻发言,不怕别人误以为你有私心吗?”

第53章 疗伤圣药

崔首辅神色肃然的回应:“科举舞弊,关系重大,臣作为内阁首辅,协助陛下查清此案,保障朝廷人才出身清正,臣责无旁贷!”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才接着道:“至于臣的长孙牵扯其中,明昊自幼由臣教导,他的才学臣十分有信心,臣心坦荡,无惧流言蜚语。”

他神情自若,语气坦荡,说话时腰身下意识挺了下,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引的朝中官员一片赞叹。

永嘉帝眯着眼打量他片刻,轻轻一笑,“既如此,就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协助东厂吧。”

“关于这件事,其他爱卿还有什么看法?”

内阁徐阁老站出来,“陛下,臣认为此事的起因本是江南学子上京闹事,臣让人调查过,此次上京的学子中以杭州一带居多。”

“他们本意是反映杭州一众官员收受贿赂,恶意篡改买卖考试名次。”

“臣调查过,他们所举证的一部分靠行贿得来的举人此次在会试中也中了。”

“这就说明那些人和京城,甚至此次主考的官员也有一定的联系。”

崔首辅眼眸微转,看向旁边侃侃而谈的徐阁老的眼神带了一抹深意。

徐阁老这是有备而来啊!

“所以臣认为这是一起案子,却应该分开来查,除了京城这边,还应该派遣钦差前往杭州,重点查探此案!”

永嘉帝听了两日朝堂上的争论,总算听到了几句靠谱的结论。

“徐爱卿言之有理,朕会另外安排前往杭州的人选!”

听到杭州,萧祁湛挑了挑眉头,有些心动。

杭州的事情他心里门儿清,可惜眼下他出不了京。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圈,便听到有人开始举荐去杭州的钦差了。

举荐的人选不一,这一次,崔首辅与徐阁老皆未发言。

永嘉帝也一直没有发话,只说这件事容后再议。

下了朝,永嘉帝留下他与太子,问起太后寿诞准备的事情。

“听说这次还请了杂耍班子进宫表演,太后最喜欢这个,你们多用心。”永嘉帝特地交代。

“阿湛,你在宫外时间多,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

萧祁湛点头应下。

“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说完了正事,永嘉帝指着他脸上的淤青问。

萧祁湛眉头皱了皱,神情有些闷闷的,“没事儿,昨日和人切磋武艺,不小心受了些皮肉伤。”

“哦,”永嘉帝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头,“和人切磋武艺?和薛家兄弟和老岳父切磋的?”

太子十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非常不友爱的笑出了声。

萧祁湛觑了永嘉帝一眼,嘀咕道:“你知道了还明知故问!”

永嘉帝笑够了才指着他道:“活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先前朕就说过你,让你早早把薛小六接回来,你非得拧着不说,还闹出什么断袖之癖的流言来。”

“你今日还能来上朝,朕看信国公已经手下留情了。”

萧祁湛摸了默嘴角的淤青,默然垂下了眼眸。

其实他身上的皮肉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至于脸上的淤青,不过是他故意没有涂药而已。

薛沐洵给的药实在是治跌打损伤的良药。

萧祁湛心神恍惚了一下。

昨天薛沐洵拿给他的药,他一打开,就认出了那是怪医苏先生的药。

怪医苏先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苏,也没有人知道他家乡何处,住在哪里,只知道他居无定所。

相传他医术出神入化,能死骨更肉,妙手回春,但他性子古怪,很难答应开口救人,所以被人送了个怪医的称号。

他之所以能认识怪医的药,也是因为前世那些年浴血沙场,没少受伤,有几次甚至差点挺不过来。

后来薛沐涛给了他一些疗伤圣药,那些药在战场上用来止血疗伤,效果奇佳。

他当时曾问起薛沐涛药从哪里买来的,想多买些作为军队配备。

薛沐涛撇了他两眼,呵呵一声,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药是怪医亲手配的药,从不外售,所以有钱也买不到。

薛沐涛的药是明月楼送到他手上的。

他当时想明月楼应该和怪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才能拿到怪医亲手配的药。

现在薛沐洵手上竟然有怪医的疗伤圣药,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薛沐洵认识怪医?亦或陆子畅从明月楼得到了这种药,然后又转赠给了薛沐洵?

又或者薛沐洵自己从明月楼拿到的这种药?

萧祁湛不由想起薛沐洵说起明月楼时的神情,她神情自若,看起来并不像撒谎。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萧祁湛蹙了下眉头,忽然感觉到旁边的太子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抬眼便看到永嘉帝紧紧皱着双眉,不赞同的看着他。

“在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朕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有?”

萧祁湛神情怏怏的点头,“知道了,我会尽快把薛小六接回来。”

永嘉帝听了露出满意的神色,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宫,太子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有个武力值这么高的老丈人也未必是件好事。”

这话有些扎心了,萧祁湛白了太子一眼。

太子呵呵一笑,“没办法,九叔,自己选的媳妇,跪着也要请回来啊。”

萧祁湛不想理他,抬腿准备走了。

太子喊住他,“今晚来东宫小酌一番吧,明昊这两日心情烦闷,叫他来开导开导。”

萧祁湛想了想,便明白崔明昊到底为何心情烦闷了。

他盯着地上泛着光的青石板,片刻点了点头,“我下午还要去薛家,可能会晚一点。”

早宸起来,薛沐洵想起昨夜萧祁湛问她的事情,觉得还是有必要给陆子畅提个醒。

明月楼中,在外行走最多的就是四师兄了。

她不知道萧祁湛怎么会无端问起明月楼,但既然问起,显然他之前是做了功课的。

趁着陆子畅来府里找她,薛沐洵便将此事说了一遍。

“萧祁湛无端怎么会查明月楼?是不是你最近做过什么?”

陆子畅被她问的莫名其妙,“我最近一直在忙郑文昌的事情,要不就是跑着四处查账,什么也没做啊?”

第54章 谁是洵宝?

陆子畅认真想了一圈,确定自己最近在京城没有用明月楼的名义做过什么事情。

他凉凉的撇了薛沐洵一眼,“别光说我,说不定是你露了什么马脚,你们俩最近接触那么频繁。”

薛沐洵闻言蹙眉想了半晌,陆子畅说的对,她最近确实接触萧祁湛挺多的,“我会注意的。”

陆子畅咂摸着下巴,良久感叹了一句,“萧祁湛这家伙够敏锐的啊,竟然都查到明月楼这里来了,不过,他查明月楼,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薛沐洵也没什么头绪,索性丢开不想了。

刚和陆子畅说了没有几句话,外头下人便禀报说六姑爷来了。

陆子畅挑眉取笑,“哎呦,这跑的够勤的啊。”

薛沐洵并不意外,萧祁湛昨夜走的时候说过今日还会来的。

下人又接着禀报:“六姑爷已经被国公爷拉去了练武场。”

陆子畅噗一口茶喷的老远。

薛沐洵默默抬头,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她略微闭了下眼睛。

希望萧祁湛今日是用了午饭才来的!

有了昨日的惨痛经验,萧祁湛今日午饭特地多吃了一碗饭。

所以今日的练武场,他有了充足的精力与老丈人和薛家兄弟较量。

今日薛洪没有叫薛沐洵出来,只领着薛家两兄弟,父子三人轮流教训他,美其名曰考校他的武艺。

对于老丈人的语言艺术,萧祁湛也是十分无语。

有谁在考校别人武艺的时候,是用威胁别人的方式?

大概除了他老,也是没谁了?

“哎呦,你可别打我胳膊,这只胳膊还陪给我的乖宝练武呢!”

“我可告诉你啊,别动我的腿啊,我每天还要陪着乖宝散步呢!”

“咳,咳,别碰我手哈,这手还要给我的乖宝采花呢!”

连采花这样的借口都能拿出来说了,萧祁湛额头青筋直露的撇了老丈人一眼,真心无语。

不就是想正大光明的单方面痛殴他吗?

被揍,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被揍完了以后,薛老国公挥挥手,示意萧祁湛可以走的时候,他有些傻眼。

他还想见薛沐洵呢,这一身的伤痛,没见到自己媳妇儿,不是白挨了?

“怎么今日没看到我的世子妃?”他问薛沐涛。

薛沐海人精一个,还是薛沐涛比较好问话。

可回答他的是薛洪,“呵呵,想见我的乖宝,除非等我气消了!”

哎,一想到昨夜小闺女还亲自给眼前的臭小子送了饭,就真心忧伤!

闺女胳膊肘有想往外拐的倾向,必须得赶紧纠正啊。

萧祁湛:“”

合着今天的揍真的是白挨了?

看他一脸的憋闷,揍的十分痛快,自觉身心舒畅的薛老国公笑眯眯的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

“混小子,体力不错,才一晚上的功夫,竟然跟没事人似的。”

萧祁湛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是洵宝给的伤药效果好。”

练武场上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薛洪神情困惑的皱眉,“洵宝是谁?”

薛沐海则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萧祁湛。

薛沐涛的反应最直接,“小六给你伤药了?怪不得”

薛洪骤然跳起来怒吼,“你竟然叫我的乖宝为洵宝?你占我乖宝便宜?不,不对,你说乖宝给你伤药了?”

呜,呜,乖宝的心果然往外拐了啊!

被气的凌乱的薛洪已经抓不住重点了,只想一巴掌打掉眼前萧祁湛略带得意的眉眼。

因为这个意外,又被老丈人抓着练了一圈的萧祁湛迈进东宫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快点,快点,就等你哎呦,你这伤怎么比晌午还严重?”太子看到他的身影,着急的摆手,等看到他嘴角的青紫时,不由吓了一跳。

“薛老国公这气性够大的啊!当然,他老人家身体保养的也不错!”他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

还好他没有个武力值爆表的老丈人!

萧祁湛:“”

他老丈人哪是身体保养的好,能揍到他纯靠耍赖好吗?

“阿湛哥哥,你你受伤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惊呼声。

萧祁湛抬眼望去,发现殿中除了尹航和崔明昊外,尹珍珍竟然还也在内。

他暗暗蹙了下眉头。

太子低声解释道:“珍珍今日正好进宫向母后请安,所以我就一起叫了过来。”

萧祁湛没有说话,尹珍珍已经站起来,一脸担忧的走了过来。

“薛家也太过分了些,怎么能下手这么重呢?太子妃嫂嫂,能不能麻烦你派人拿些伤药过来,我帮阿湛哥哥上药。”

萧祁湛扬手拒绝了,“不用了,不过是皮外伤,无需上药。”

他都这么说了,太子妃自然不会再派人去拿药。

尹珍珍轻轻咬了下嘴唇,有些委屈和伤心的看着萧祁湛。

萧祁湛视而不见,在崔明昊身边坐了下来。

崔明昊正闷闷不乐的喝着闷酒,看到萧祁湛坐下来,眼神在他脸上的青紫上扫了一圈,又落回了手中的酒杯上,“薛家这次大概是气大了,你”

萧祁湛抬眼看过来,他剩下的话却戛然而止。

萧祁湛挑了下眉头,“你想说什么?”

崔明昊一口将杯中的酒饮酒,闷闷的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薛家确实下手重了些,你回去记得擦药。”

旁边的尹航也颇为不赞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就算你之前做错了,薛六姑娘也已经嫁过来了,薛家这样,难道不怕你将来对薛六姑娘不好吗?”

“还有薛六姑娘,他父兄如此行事,难道不能劝着些吗?”

尹航觉得有些不能理解薛家的思路。

萧祁湛眼眸低垂,给自己倒了杯酒,默默的喝了。

崔明昊向他举了举酒杯,忍不住反驳尹航的话,“其实薛六姑娘为人坦诚直率,她不是那样委曲求全的人。”

说到此处,注意到萧祁湛看过来的深幽目光,崔明昊顿了顿,才道:“有薛家那样的家世,她也不需要委曲求全!”

萧祁湛默然无语的收回了目光。

尹珍珍小心的觑了眼萧祁湛的神色,一反刚才委委屈屈的神色,笑盈盈的叫道:“明昊哥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薛家六姑娘的呗?”

屋子里众人的目光都纷纷看向崔明昊。

第55章 我心悦你

崔明昊倒了杯酒,轻轻的晃着酒杯,眼中不由流露出两分怀念,随后又轻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在街上偶然遇到的。”

没有得到答案,尹珍珍有些不高兴,还想再说,尹航却已经岔开了话题。

“好了,不要总说这个了,换回咱们之前的话题,”他说着,转向萧祁湛,“阿湛,你没来之时,我们在讨论过两日想去天目山游玩几日。”

“地方我都定好了,我们去登山,晚上就在山里的别庄住一夜,我家在哪里有个别庄。”

“近来朝中事情太多了,令人头疼,我们去哪里散心游玩两三日,怎么样?”

萧祁湛抬眼看向太子与崔明昊。

太子耸肩,“我无所谓,提前和父皇说好就行了,不过,最多只能去三日,我们还在准备太后的寿宴呢。”

崔明昊也没有异议,他正心情烦闷着呢,出去走走也好。

他问萧祁湛,“不如你去问问薛六姑娘,看她是否同去?”

萧祁湛不置可否,自嘲的勾了下唇角,“我现在都见不到她人,怎么问她?”

崔明昊紧了紧手中的酒杯,垂下了眼眸。

殿中安静了一瞬间,尹珍珍眼眸转了转,掩嘴而笑,“要是阿湛哥哥不方便见到薛六姑娘,我可以去信国公府拜访,替你去问问她的意思。”

萧祁湛皱眉,正要拒绝,太子抚掌而笑,“这个主意不错,也无需珍珍去问,就太子妃招薛小呃,”

他顿了顿,在萧祁湛略有些冰寒的眼光下,毫不犹豫的换了称呼,“让太子妃召九婶来东宫叙话,你不就能见到她了,到时候你亲口问他。”

萧祁湛眼底闪过一道幽芒,没有出言反对。

太子见状,便吩咐太子妃,“你明日就派人去请九婶过来说话。”

太子妃出身文国公府方家,据说祖上曾经是太祖皇帝最信任的军师,在写的一手好檄文,口才锋利,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也是立下了不少军功。

太祖皇帝登基后,感念方家功劳,所以封了文国公的爵位,成为第一个文臣因军功封爵位的勋贵。

不过,方家没有人在军中当差,方家族人大多是文臣,太子妃的父亲文国公担着户部尚书。

由太子妃下帖子请薛沐洵,薛家自然不会推辞。

太子妃笑着点头应下,“臣妾明日就下帖子请九婶过来问。”

说起来,同在勋贵世家,她对于薛沐洵,还真的谈不上熟悉,想了想,便看向尹珍珍,“珍珍到时候也一起过来。”

尹珍珍抿嘴而笑,“好,我想薛六姑娘一定会答应去的,她现在也没什么事,前儿我还碰到她同陆家四公子一起上街用饭呢”

说到此处,她似乎才发觉自己失言,略带歉意的掩了嘴,看着对面的萧祁湛。

萧祁湛似乎没听到她这番话一般,垂眸盯着桌上的菜肴,自顾自的吃了一口红烧肉,慢条斯理的嚼着。

尹航有些不赞同的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崔明昊嘴角略带了些嘲讽的看了一眼尹珍珍,自顾饮酒。

太子挥挥手,示意太子妃和尹珍珍去偏殿,“来,来,我们四个人今日不醉不归。”

四人一直喝到月移中天,才散了酒席,崔明昊与尹航喝的有些多,勾肩搭背的走着,嘴里喃喃不语的念叨着。

萧祁湛步伐沉稳的跟在最后。

崔明昊今晚喝得最多,他这几日烦闷不堪,尹航只道他是因为被科举舞弊一事闹的心烦,只有萧祁湛知道他并不是。

崔明昊自恃才高,现在突然发现状元不是靠他的清高和才华而得到的,而是因为他比别人起点高,他比别人事先获得了内部的消息,他比别人事先准备的充分

这种打击对他而言无疑是沉重的。

可偏偏这种隐秘的沉痛又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他无法向别人坦诚,说他的祖父与父亲帮助他作弊,即使是他的至交好友,这番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借酒浇愁。

萧祁湛叫来内侍,吩咐内侍送两人回府,他才踏着月光出宫。

好在还未到宫门落钥的时候,明月当空照,微风拂面来,萧祁湛负手缓行,心思不由飘到了薛沐洵身上。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最近他的心思似乎总在薛沐洵身上。

若真能带着薛沐洵在山里玩两天,这个决定似乎十分吸引人,但

想想还在冒火的老丈人,以及固执的薛家兄弟,萧祁湛有些颓然。

“阿湛哥哥!”身后传来一道娇柔的呼喊。

萧祁湛脚步微顿,转过身来。

尹珍珍亭亭玉立的站在月光下,双眸晶亮的看着他。

萧祁湛默了默,神情淡淡,“郡主怎么还没回去?”

尹珍珍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英武的男子,眸光泛柔,脚步不由往前迈了一步。

“阿湛哥哥,这些伤,很疼吧?”

萧祁湛摇摇头,“还好,都是一些皮外伤。”

尹珍珍两三步走到萧祁湛跟前,一双温柔的眸子更加的专注,伸出手来,手心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玉瓶。

“这是我刚才给太子妃讨的伤药,阿湛哥哥回去一定要涂上,这是太医院最好的伤药,涂上很快就可以消肿止痛的。”

萧祁湛负手而立,并没有伸手去接,“多谢郡主好意,我府里有药。”

太医院的药哪里比得上洵宝给他的药!何况那可是他媳妇儿亲手给的药。

尹珍珍脸色哀戚,委屈的咬了咬嘴唇,眸光含泪的看着萧祁湛,“阿湛哥哥,你你一定要这样拒绝我的心意吗?”

“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你以前都是和哥哥一样叫我珍珍的,为什么现在对我反而这么疏远?”

“你明知道我我心悦你阿湛哥哥”

“郡主!”萧祁湛扬声打断她的话,“在我心里,你只是清平郡主,尹航的妹妹!以后这些话,还请郡主不要乱说!”

“我是已经成了亲的人,你不在乎名声,我还在乎呢!”

萧祁湛寒声说完,转头便走。

尹珍珍身子颤了颤,脸色更加的悲戚,看着萧祁湛转眼便走出去老远,不由上前一步,恨恨的喊道:“就是因为那个薛沐洵吗?”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为她?”

“她也同样在乎你吗?她若在乎你,为何青天白日的,还独自和别的男子说说笑笑的上街”

第56章 薛洪请辞

萧祁湛陡然转过身来,月光下,他的眸光泛寒,冷冷的盯着尹珍珍。

尹珍珍吓的戛然而止,紧紧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又温柔娇怯的喊道:“阿湛哥哥,我是真的”

“刚才的话我只说一遍,我的妻子如何,我心里明白,还轮不到别人来评头论足!”

“郡主那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别让我听到第二次!”

“你若是传出任何关于我妻子的流言,别怪我不顾念和你哥哥的情分!”

他的目光冰冷,声音更冷,尹珍珍感觉到周身被一股寒意侵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掩面而泣。

萧祁湛淡淡的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尹珍珍不知道哭了多久,才站起身来,准备走了,身后却传来一道阴柔的关怀声。

“哎呦,这是谁啊,这么大胆,竟然欺负了郡主?”

尹珍珍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树影婆娑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正笑吟吟的望着她。

她抹了把眼泪,借着月光才看清了来人。

“原来是汪公公!”

汪直颔首,从阴影里走出来,面带关心的道:“宫门快落钥了,郡主快些出宫吧。”

尹珍珍鼻子有些发酸,宫里的内侍对她都如此温和,想起萧祁湛刚才的冷言冷语,不觉又掉下来泪来。

“哎呦,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起来?”汪直眉头皱了下,神情却更加温和。

“郡主向来性子温柔,体贴,谁这么不开眼,惹郡主生气啊?”

他故作生气的逗着尹珍珍。

尹珍珍抹了把眼睛,小声嘀咕道:“就有人偏偏不喜欢温柔体贴的,偏偏爱那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

汪直眸子中微光一闪而逝,抬眸往萧祁湛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刚才过去的好像是萧世子吧?”

尹珍珍轻轻嗯了一声,恨恨的揉着手上的帕子。

汪直笑了笑,“可见是萧世子刚才说话惹郡主生气了,瞧瞧,郡主都气糊涂了。”

“围绕在郡主和世子身边的都是家世良好的女子,哪里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子?”

尹珍珍蓦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情绪有些激动的抬起头来,“公公你也不信我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薛小六与陆家四公子一起去悠然小筑用饭的。”

悠然小筑?汪直想起前几日还曾在那里遇到过崔明昊,尹航与尹珍珍三人。

莫非就是那日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尹珍珍,“陆家和薛家是姻亲,走的近了些也难免。”

尹珍珍情绪有些激动的摇头。

她明明亲眼看到薛沐洵和陆子畅单独在一起,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呢?

哥哥如此说,崔明昊如此说,萧祁湛更是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走了。

他们就那么信任薛小六吗?薛小六有哪一点比她好?

若是没有薛小六,昭王世子妃就一定会是她。

尹珍珍恨从心起,有些口不择言,“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他们俩人说说笑笑的,一看就是关系斐然。”

“我找人打听过了,那个陆四还在保大坊里有栋宅子,好像就在翠花胡同,说不定他们俩人早就在那里暗中幽会了。”

话一说完,想起刚才萧祁湛警告她的话,尹珍珍心慌了下,随即又恨恨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汪直在听到翠花胡同时,眼底有道异样一闪而过。

“郡主这话和咱家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和别人乱说,捕风捉影的事儿,说出去不是明智之选。”

汪直一副体贴的样子叮嘱一番,“咱家派人送郡主出宫,天黑了,郡主小心。”

……

第二天一早,太子妃便给薛沐洵下了帖子,说是东宫的芍药开的特别好,邀她明日前去赏花。

薛沐洵有些诧异,她和太子妃并不熟,不解太子妃为何会下帖子给她。

赏花当然只是借口,她好奇的是太子妃请她的真正目的。

薛洪便有些不愿意她去,嘀咕道:“这种帖子一看就没有好事,要不,老爹给你找个借口推了?”

薛沐洵迟疑了一瞬。

薛沐海轻轻敲了敲桌案,猜测道:“会不会是萧祁湛那小子拜托太子妃请你的?他想见你,并说服你和他回去!”

薛洪立刻瞪眼急了,“那就更不能去了,哼,若只是萧祁湛那混小子的主意,今日给我使劲揍,不必手下留情,哼!跟老子玩心眼!”

薛沐涛点头附和:“老爹说的对,绝对不能让那小子得逞。”

薛沐洵哭笑不得,“说不定太子妃找我有其他事呢?”

薛洪吹胡子瞪眼睛,“有没有其他事儿,我等下去问问太子,不就知道了。”

他回来也有两日了,是该去上朝了,正好上朝也有件事要做。

薛洪说到做到,今日早朝的时候,他上了奏表,请求将信国公的爵位交由世子薛沐海继承,他卸去身上中军都督府都督的职务,一时震惊了朝堂。

文官们还好,武将们则有些着急了。

薛洪身上的功勋都是靠切切实实的功勋拼杀出来的,如今营中很多将领都是他带过或者一手提拔上来的。

如今薛洪要退下来,武将们就像少了定心丸一般,纷纷低声劝说薛洪。

薛洪笑呵呵的道:“出去游玩了几个月,发觉身子越发老迈不堪了,是时候该退下颐养天年了。”

武将们劝说不动,眼巴巴的看着永嘉帝,寄希望于皇帝不要批准薛洪的请求。

萧祁湛虽然有些惊讶薛洪会上请辞表,垂眸想了想,也就有些明白薛洪的用意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的望着薛洪的背影,眼底有一丝动容。

是因为他对待薛沐洵的态度改了么?

所以薛洪虽然嘴上与行动上一致嫌弃他,却还是在为他和薛沐洵做打算。

他垂下眸去,地上明晃晃的大理石,在满殿烛火的映照下反射着明晃晃的冷光,映出他眼底的冰冷。

可惜老丈人错估了上面他一位的阴暗与狠辣,他不会批准的。

果然,永嘉帝拿着奏表垂眸片刻,才笑着看向薛洪,“怎么?出去玩几个月,就想偷懒,不再为朕效力了?”

第57章 严防死守

殿内空气顿时变的有些安静下来。

薛沐海有些沉不住气,抬脚想往前一步,被薛洪以眼神制止了他。

薛洪笑眯眯的弯腰拱手,“可不是嘛,臣就是想偷个懒,还被陛下直接指了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臣自中年跟着陛下,到如今已经有近三十年,臣不会说那些什么华丽堂皇的话,总之一句话,只要陛下还需要臣,臣就随时可以披甲上阵,为陛下效力。”

“只是如今天下太平,陛下文治武功,百姓安居,四海升平,臣一介武夫,确实没有了用武之地,还请陛下怜惜臣,让臣偷偷懒,至于练兵什么的,让他们年轻人来吧。”

永嘉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合着朕不放你,便是不怜惜你了?”

“那朕还说你丢下一应军务便要请辞,你这是对朕不尽心呢?”

永嘉帝说着,将奏折丢在了桌子上,挥挥手道:“这件事再议,今日早朝先到这儿,散朝吧。”

薛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请辞这件事当然不会一蹴而就,遂弯腰行礼,与众臣一道退出大殿。

出了殿,薛洪便拉住了太子,笑眯眯的问:“听说东宫的芍药开的甚是美丽,不知老臣可有幸一观啊?”

太子顿了顿,对上薛洪那双笑眯眯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睛,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嗯,这几日正值芍药花开,东宫里种了一大片芍药,开的还算能入眼,国公若是不嫌,不如今日一起去东宫转转?”太子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

薛洪一口应下,哈哈大笑:“太子如此盛情,老臣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今日老臣还有事,改明日吧,明日太子妃不是约了我家小六吗?正好我陪着小六一起去赏花。”

果然!太子心里了然!

他心里默默为萧祁湛掬了一把辛酸泪!

有个如此严防死守的老丈人,九叔未来的路不好走啊!

第二日,薛洪果然陪着薛沐洵去了东宫。

萧祁湛在东宫里看到薛洪时,一口茶直接呛到了喉咙里。

赏花啊,多么风雅的事儿,您说您老人家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薛洪得意洋洋的睨了萧祁湛一眼,两手叉着腰哈哈一笑:“不是赏花吗?花在哪里?走吧!”

于是,赏花宴名副其实,变成了真正的赏花。

太子妃与薛沐洵,尹珍珍在后,信国公薛洪叉着腰,与太子,萧祁湛一起并肩在东宫花园里绕了一圈。

“这牡丹开的果然好,好,好啊!”薛洪仰着头笑。

太子:“……”

萧祁湛:“……”

薛沐洵捂了一把脸,“老爹,这是芍药,不是牡丹!”

薛洪立刻低下头从善如流,“闺女说是芍药就是芍药!”

管它是牡丹,还是芍药,这些都不重要!

薛沐洵默默同情了一把芍药!

萧祁湛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悄悄点头,暗中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便有东宫的小内侍过来禀报:“原来国公爷在这里啊,文国公世子找您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薛洪瞪眼:“我都是递了请辞表的人了,有事让他去找别人。”

小内侍有些为难,“世子说了,说这事儿就您能说了算!”

薛洪眯着眼打量了小内侍片刻,嘀咕道:“什么事啊?还非得找老夫。”

太子捻了一朵芍药花在手上把玩,面露可惜,“国公要不去看看吧,本来想留您在东宫用饭的,现在看来今日只怕……”

薛洪转了转眼珠,摆摆手道:“算了,改日有机会再来打扰太子。”

说罢,挥手让小内侍带路往外走去。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已经走到门口的薛洪转过身来,呵呵一笑:“女婿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和你说,咱们一道走吧!”

众人松出来的一口气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萧祁湛:“……”

老丈人这心眼转的也太快了吧?严防死守,一点机会不给他。

薛洪翘着胡子把萧祁湛拉走了,哼,一群小崽子,还想跟他斗心眼!

薛沐洵乐不可支的看着萧祁湛一脸憋屈的被老爹拉走。

萧祁湛都走了,太子也没兴致陪着三个女子逛,怏怏的去处理公务去了。

太子妃让人摆了茶在凉亭里,三人移步到亭子里喝茶。

太子妃年龄比她大两岁,性子温婉贤淑,说话不紧不慢,笑盈盈的和薛沐洵说着话,气氛倒也算融洽。

尹珍珍则默默地端着茶盏,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聊了两句,话题自然切换到出游的事上,太子妃掩嘴而笑:“太子和九叔,阿航,明昊商议了要去天目山住两日,散散心,今日请九婶过来,就是九叔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一同去。”

薛沐洵有些诧异。

天目山她自然去过,刚回京的时候,四哥,五哥陪她去的。

此时已入夏,天气开始闷热,去山中住两日,倒也不错。

只是若有萧祁湛同去,老爹定然是不同意的。

萧祁湛这是想先征求她的同意,再去求老爹,还是想让它自己去和老爹说?

“天目山风景如画,确实是个好去处,不过,我爹娘近日刚回来,近日我要多陪陪他们,怕是没有时间出去玩了。”薛沐洵坦言。

太子妃眉头轻轻拧了下,想到薛洪刚才的严防死守,心里了然。

看来九叔想带着佳人同游,只怕要颇费周折了。

一直沉默的尹珍珍放下茶盏,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薛沐洵,声音略有些尖锐:“那日看薛六姑娘还有闲暇陪陆四公子上街用饭,怎么却没有时间陪自己的夫婿出门?”

“呵呵,莫非在你心里,我阿湛哥哥还不如陆四公子重要?”

她言辞尖利,面带嘲讽的看着薛沐洵。

太子妃蹙眉看了尹珍珍一眼,默默地端了茶酌饮。

微风吹的凉亭四周挂着的竹帘轻轻晃动。

凉亭里骤然安静下来。

薛沐洵抬头轻笑:“敢问郡主与萧祁湛有什么关系?与我又是什么关系?”

尹珍珍神情一滞,她有心想说萧祁湛是她心仪之人,薛沐洵与她则毫无关系,却又没有胆量将这种话诉之与口。

她十分不悦的拧眉,“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第58章 一张纸条

薛沐洵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是萧祁湛的父母,还是他的师长?”

尹珍珍脸色发白,轻轻的咬了咬嘴唇。

薛沐洵往后稍稍往后靠了下,闲适的靠在了椅背上。

“你既不是他的父母,也不是他的师长,有什么资格过问我们夫妻间的事儿?”

她轻轻的把玩着手上的茶盏,似笑非笑的撇了尹珍珍一眼,“至于我,印象中好像和郡主也没有很熟吧?”

“所以,我有没有时间陪自己的夫婿,有时间陪谁上街,好像也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吧?”

尹珍珍没想到薛沐洵会毫不留情的抢白她,她自幼娇生惯养,身边的人从来没有如此毫不留情的说过她,一时间气的胸脯直颤。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我不过是问一句,你怎么能如此无理,这就是你信国公府的教养吗?”

她哆嗦着手指向薛沐洵。

“啪!”薛沐洵反手直接将手上的茶杯扣在了桌子上,震的桌上的茶壶摇摇欲坠。

“我信国公府的教养,向来都是谁的拳头硬,谁来说话,郡主要不要试试?”

尹珍珍吓的身子轻轻一抖。

对面的薛沐洵明明眉眼含笑,说话也轻声细语,她却觉得薛沐洵扣在杯子上的手随时会一拳打在自己身上。

太子妃有些不虞的撇了尹珍珍一眼,心里暗暗责怪尹珍珍挑事,明明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今日说话这般挑衅。

她自然不知此时的尹珍珍正满心酸楚与不甘。

“珍珍今日精神不好,说话也欠妥当,九婶你别往心里去。”太子妃笑着打圆场。

薛沐洵漫不经心的扶起杯子,轻轻一笑。

尹珍珍则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到底没敢反驳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心里微微一松,“代九叔问的话,我也问了,会如实告诉九叔的,时间不早了,九婶用了饭再回去吧。”

薛沐洵婉拒了太子妃的留饭,离开了东宫。

她今日对尹珍珍说话算是客气了,换做徐明月以前的脾气,会直接撇她一眼,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薛沐洵走后,太子妃有些责备的看着尹珍珍,“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

尹珍珍一直憋着的眼泪簌簌而下,“表姐,我……我就是不甘心,你今天也看到了,她口舌锋利,又不把阿湛哥哥放在心上,哪里是阿湛哥哥的良配?”

尹珍珍早逝的母亲出自文国公府,是文国公的堂妹,所以私下无人的时候,尹珍珍会唤太子妃表姐。

太子妃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就这么轴呢,萧祁湛与那薛小六是陛下赐婚,除非是薛小六做了大逆不道或者有辱宗室的事情,萧祁湛才能上表休妻,否则,她和萧祁湛的婚姻谁也不能破坏。”

尹珍珍低下头,攥着手中的帕子,眼中却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大逆不道,有辱宗室?

若薛小六真的做了呢?是不是陛下就可以恩准阿湛哥哥休妻了呢?

科举舞弊一案因为徐阁老的建议,永嘉帝第二日便下旨派了督察院右都御史前往杭州,查察杭州乡试一案。

京城这里,限期一个月,命东厂,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查清来龙去脉。

东厂的厂卫们每日里穿街走巷,但凡听到任何与科举有关的言语,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抓人。

街头巷尾,一时间谈东厂色变。

礼部所有参与主持考试的官员,甚至连内阁的阁老们都被东厂一一传去问话。

大臣们一时对东厂也是敢怒不敢言!

萧祁湛得到消息后,默然半晌,暗中吩咐袁昊派人过去一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盯着都有那些人曾出现在杭州。

杭州的事情他虽然清楚,但眼下与前世的情形已有所不同,他必须要掌控全局,才能创造对昭王府最有利的局面。

接下来几日,萧祁湛都老老实实的上门,让老丈人“考校”武艺。

那日太子妃设宴一事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老丈人对他采取了高度警戒措施。

他现在想见薛沐洵一面都难,想带薛沐洵出门,更是难上加难!

必须得想别的办法了!

薛洪下了令,不许薛沐洵去前院,杜绝一切薛沐洵见到萧祁湛的可能。

薛沐洵便也在家中老老实实做了几日乖女儿,每日陪着信国公夫人吴氏吃吃斋饭,陪着侄子们练会武,陪着老爹散散步。

这日下晌,刚午睡起来,紫陌从外面进来,神色怪异。

“这是怎么了?脸跟扭筋似的?”一向清冷的红尘难得开了句玩笑话。

“你脸才扭筋了呢。”紫陌拧了她一眼,递上一张纸条,“姑娘,门外有人送来了这个。”

薛沐洵接过来,四四方方的一张纸上,写了一句话,“翠花胡同有异动,速前往!”

薛沐洵嗤笑一声,捻着纸条问紫陌,“什么人送来的?”

紫陌摇头,“门房的人说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送过来的,把纸条给了门房,就走了。”

红尘双手环胸冷笑,“姑娘,让奴婢出去查查看,是什么人在捣鬼。”

薛沐洵捻着纸条若有所思,“能查到翠花胡同,可见是用了心的。”

她统共去过两次翠花胡同,到底是引起了什么人注意呢?

这张纸条是单纯的想引她出去?还是有其他目的?

“姑娘打算怎么办?”紫陌摩拳擦掌的撸起袖子,“这么幼稚的手段,也敢拿来算计到姑娘头上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薛沐洵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中的纸条,“既然是算计我,定然是有所谋,咱们且看看他有什么目的。”

红尘,紫陌两个人眼睛都亮了。

说实话,最近的日子是过得无聊了点!

薛沐洵带着两人从侧门出了府。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陪练完的萧祁湛揉着发酸的胳膊出了信国公府。

严冲凑上来,“世子,属下刚才看到世子妃带着两个婢女出去了。”

萧祁湛揉着胳膊的手一顿,撇了严冲一眼。

严冲立刻笑嘻嘻的往前一指,“属下刚才看过了,世子妃往保大坊那边去了。”

保大坊?萧祁湛蹙了下眉头,眼眸却亮了起来。

第59章 计策拙劣

薛沐洵没有直接去翠花胡同,而是漫无目的的在保大坊里晃了两圈。

她一出门,身后就跟了一道影子,影子不远不近,倒也有两分模样。

她轻轻一笑,进了悠然小筑,喝了一盏茶的功夫,紫陌就来回话了。

“四爷此刻在翠花胡同呢。”

薛沐洵放下茶盏,看来设局的人针对的是她和陆子畅。

她心里清楚,陆子畅此刻必定在翠花胡同背对着的猫儿胡同的宅子里,那里关着郑文昌呢。

到底是什么人针对她和陆子畅呢?

设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发现了郑文昌一案与她和陆子畅有关系,还是另有目的?

薛沐洵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敲,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想。

保大坊这里,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已经暗中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也就渐渐撤出了眼线。

近来保大坊里安全的很,所以设局之人的目的应该不是针对郑文昌而来。

“要不要奴婢去通知一下四爷?”紫陌神色有些担忧。

薛沐洵摇头,“不用,若有人靠近猫儿胡同,四师兄会知道的。”

关押郑文昌的宅子周围,散布了明月楼的护卫,一旦有人靠近,他们就会通知四师兄。

“我们等等红尘的消息。”她捻了口茶点,缓缓吃着,一块茶点吃完了,红尘就回来了。

“奴婢查到了,刚才跟着我们的影子见我们进了悠然小筑,便打发人去回了话,听她回话的尹家的下人。”

薛沐洵惊讶,尹家的下人?她与尹家的人并无任何恩怨,也算不上熟悉。

硬要说有什么瓜葛的话,就是前几日她在东宫怼过尹珍珍。

尹珍珍说话冷嘲热讽,她自然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难道尹珍珍因此怀恨在心?还用这么拙劣的计策引她出来?

“姑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紫陌和红尘纷纷看向薛沐洵。

薛沐洵摊开手,“别人都欺负到门上来了,自然是打回去喽。”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自小在军营长大,军营里的法则是拳头硬的说话。

而她现在是薛沐洵,那更是从小到大没有人给过她委屈受。

“你先去找一下四师兄”薛沐洵低声吩咐紫陌。

萧祁湛一路往保大坊这边来,刚入坊,便听到一声笑盈盈的叫声:“阿湛哥哥!”

他转头看到尹航与尹珍珍兄妹俩正含笑站在一家铺子门口。

“阿湛,好巧啊,你怎么也来保大坊这边逛了?”

看到好友,尹航高兴的走上前来,打量了萧祁湛的脸色,遂笑道:“一看你就是刚从信国公府出来吧?”

萧祁湛默然点头。

“心诚则灵,薛老国公不会一直生你气的。”尹航温言安慰好友,随即又感叹:“你说同样在一起饮酒,你的酒量怎么会这么好呢?阿昊这几日都神情蔫蔫的,我到现在都还在头疼呢。”

他苦笑着揉揉太阳穴。

尹珍珍也走上前来,温柔含笑的看着萧祁湛,仿佛前几日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仿佛也从来不记得萧祁湛对她的冷言相向。

“阿湛哥哥,我今日想陪哥哥来选一把利器防身的,你知道,最近有些不太平呢,哥哥又不会功夫,出门在外不安全,我想送哥哥一把防身的匕首。”

尹航感动的看着妹妹,“我说你这丫头怎么非得今日上街呢。”

尹珍珍双颊微红,羞怯的看着萧祁湛,“只是这刀剑利器,我和哥哥都不太懂,能不能麻烦阿湛哥哥帮我们选一选?”

萧祁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今日还有事,你想要利器防身,去军器局选就是了,这街面的铺子卖的利器那里有军器局做的锋利?”

尹航犹豫了下,“军器局是为朝廷军队打造兵器的地方,我不过就是防身用,去军器局有点小题大做了,就在这街上的铺子随便买一把就是了。”

尹珍珍点头附和,“就是,阿湛哥哥既然来了保大坊,就说明也有事在保大坊里办,不如先陪我们选了兵器,让哥哥再陪你去办事,也是一样的。”

萧祁湛皱了皱眉,看向尹珍珍的眼神多了一丝思量。

尹珍珍努力掩饰着眼底的兴奋,一双手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萧祁湛缓缓收回了目光,双眸微垂,似乎犹豫了下,“既然如此,那好吧。”

成了!尹珍珍激动的差点扯烂手中的帕子。

保大坊的井儿胡同一条街上大都是五金,铁器铺子,买兵器,利器自然要去井儿胡同。

井儿胡同在弓弦胡同与翠花胡同中间,三人穿过弓弦胡同,进了井儿胡同。

东厂衙门就在弓弦胡同里,看着三人从门口路过,门口当值的厂卫转身进去了。

屋里汪直正细心的擦拭着自己手上的玛瑙绿玉扳指,这是永嘉帝御赐的,他平时总舍不得带,一直到成立东厂,他任了东厂大都督后,才拿出来带在了大拇指上。

听完属下的汇报,他眯着眼对着光将玉扳指照了又照,确定没有半点瑕疵,才满意的带在了大拇指上,吩咐道:“去点齐人手,听本都督号令!”

萧祁湛,尹航,尹珍珍三人将井儿胡同的铺子逛了一遍,尹珍珍也没有中意的。

尹航有些无奈,“我又不会武功,选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做什么这么挑剔?”

尹珍珍撅着嘴反驳:“正是因为哥哥不会武功,才更要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给哥哥防身用。”

说罢,转头问萧祁湛,“阿湛哥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萧祁湛神情淡淡,“真正削贴如泥的匕首都在军器局。”

尹珍珍神情有些讪然。

尹航蹙眉看向妹妹,“珍珍,你今日是不是有其他事儿?”

尹珍珍神情微顿,随即又笑眯眯的摇头,“没有啊,我哪里有什么事啊?”

说罢,拎起裙子率先往外走去,“走了,走了,还有最后一家铺子,我们去看看,没有好的咱们就去军器局选,好不好?”

尹航无奈的摇头,看向萧祁湛,“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萧祁湛摇头:“无妨!”

三人出了门,便转到了翠花胡同里,最后一家兵器铺开在翠花胡同的街头。

“哎呀,那不是薛六姑娘吗?”尹珍珍忽然惊讶的指着前方的一道人影。

第60章 要搜就搜

萧祁湛抬头,看到前方一道火红的身影,正是薛沐洵,他不由瞥眼看了一眼尹珍珍,眼底的幽芒一闪而过。

“呀,这里也有薛家的宅子吗?薛六姑娘进去那栋宅子了。”尹珍珍故作惊讶的掩嘴。

前方,薛沐洵正推开一栋宅子的门,迈步进去了。

“咦,真的是薛六姑娘!”尹航眯着眼细细看了片刻,转头问萧祁湛,“薛家在这儿也有宅子?”

萧祁湛垂眸:“我不太清楚。”

尹珍珍笑盈盈的道:“既然在此处碰到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萧祁湛默然不语。

尹航有些犹豫的看向萧祁湛,“这不太好吧?”

毕竟他们和薛六姑娘并不熟。

尹珍珍撅着嘴,“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一直想认识薛姐姐呢,她是阿湛哥哥的妻子,也是我们的朋友啊,朋友见了,上前打个招呼,不是正常的吗?”

这么一说,好像也对,尹航问萧祁湛:“阿湛,你的意思呢?”

萧祁湛轻轻颔首,“既然遇上了,便过去打个招呼。”

尹珍珍眼底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她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帕子,勉强压住心底的喜悦,脚下却忍不住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萧祁湛不动声色的缓步跟了上去。

三人走到门前,尹珍珍提着裙子上了台阶,笃笃敲响了门。

“谁呀?”门内响起了女子清脆的应声,随即门开了,露出一张讨喜的俏脸。

萧祁湛认出那是薛沐洵身边的丫鬟,好像叫紫陌。

“呀,世子怎么过来了?”紫陌看到萧祁湛,惊讶的张嘴,神色似乎有些惊慌。

尹珍珍见状,心内一喜,有些迫不及待的推开紫陌,“我们刚才看到薛姐姐好像进来了,来和薛姐姐打个招呼。”

说罢,提着裙子便冲进了院子。

“哎,你是谁啊?”紫陌伸着胳膊上前去拦尹珍珍,“你这人好没礼貌,怎么能随便进人家的院子?”

尹珍珍双眼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一想到即将要看到的画面,内心的激动让她有了无尽的力量,一下挣脱了紫陌的拉扯,往后院走去。

“薛姐姐,薛姐姐,你在吗?我刚才看到你了。”

翠花胡同这边的宅子都不大,不过小两进,过了小巧的穿堂,便是后院了。

尹珍珍拎着裙子径直走向后院中最大的房间。

“薛姐姐,薛”她尚未喊出第三声,房门从里面开了,薛沐洵似笑非笑的走了出来。

“这么巧啊,郡主!”她关上身后的房门,才笑盈盈的向尹珍珍打招呼。

看到随后而来的萧祁湛和尹航,她眼睛微微眯了下,似笑非笑的招了招手,“尹公子和世子也过来了。”

萧祁湛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薛沐洵身上。

今日的薛沐洵一身火红的衣裙,火红衣裙如霞似雾,衬托的她皮肤白皙如玉,红衣乌发,巧笑嫣然,瞬间就让满院子的青翠失了颜色。

萧祁湛是第一次见她穿如此热烈的颜色,大红的裙衫穿在她身上,却觉得正好相配,让人眼睛都挪不开了。

就是尹航,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尹珍珍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焦急的看了一眼被薛沐洵关起来的房门,虽然着急,脸上却还是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已经进了院子,人就跑不掉,她无需着急。

“薛姐姐怎么一人跑这么偏僻的院子里来了?”她故作好奇的问道。

薛沐洵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跑这里来,郡主不知道么?”

尹珍珍无辜的眨眼,“姐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我怎么会知道薛姐姐为何往这里来呢?”

薛沐洵觉得有些腻歪了。

尹珍珍高挑的身材,偏偏摆出这样一副娇怯委屈的神色,第一次看,薛沐洵觉得新鲜,现在再看,就觉得有些堵心了。

“我没有妹妹,也不习惯被人叫姐姐,郡主还是叫我一声薛六姑娘吧,当然,郡主愿意,也可以叫我一声世子妃。”她神色淡淡的迈下台阶,走到了萧祁湛跟前。

尹珍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角,她没有想到薛沐洵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她委屈的抬眼看向萧祁湛,却看到萧祁湛正低头拉了薛沐洵说话。

“你今日若不出来,我就有五日不曾见你了,岳父大人防的还真是紧。”萧祁湛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委屈。

薛沐洵好笑的撇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见我?”

“当然!”萧世子气定神闲的回答。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尹航站在旁边颇觉尴尬。

他忽然觉得自己站的地方好像不太对。

“珍珍,既然阿湛与薛六姑娘有话说,咱们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来买防身利器。”他同尹珍珍招了招手。

尹珍珍暗暗咬了咬牙,恨不得立时推开面前的房门,看看陆子畅是不是在里面。

明明今天早上她收到下人回报,陆子畅一早就进了这宅子,再也没出来。

现在薛沐洵也进来了,她不信陆子畅不在这里。

若是让阿湛哥哥亲眼看到薛沐洵与别的男子在此处幽会,他一定会生气,会休了薛沐洵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能慌,不能慌,这件事不能由她来捅破。

尹珍珍笑盈盈的提着裙子下了台阶,“好吧,哥哥,我们改日再约阿湛哥哥吧。”

她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纷沓的脚步声以及紫陌的尖叫声。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乱闯民宅?”

“站住!”

紫陌的声音刚落,一群身穿褐色直身,圆帽皂靴的人纷纷涌入后院。

院子本就不大,这么些人涌进来,顿时更显拥挤了。

“呦,今儿挺热闹的。”薛沐洵抬眼看了看院子里的人,笑呵呵的道。

原来是东厂的人!

萧祁湛撇了东厂的人一眼,低头继续把玩着薛沐洵的手。

“我们收到线报,说这里窝藏有朝廷追捕的歹徒,来人啊,给我搜!”带头的人一挥手,站出来道。

一群人顿时站出来纷纷涌向各个房间。

“且慢!”薛沐洵站了出来,“敢问各位大人,你们说这宅子里有逃犯,要搜就搜,我不敢反驳,但若是没搜到逃犯呢?”

第61章 霸气护妻

带头的人皱眉看向薛沐洵,摸出东厂的腰牌来,“东厂奉陛下圣名成立,访谋逆妖言,除大奸恶,办案勿枉勿纵,只要有消息或线报,便可上门抓人,你有疑问,只管去问陛下。”

“没搜到自然就是歹徒潜逃了,你如此阻挠搜查,便等同于窝藏歹徒。”

薛沐洵嗤笑一声,尚未说话,萧祁湛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抬脚迈了出去。

薛沐洵只觉得眼前一闪,尚未看清楚动作,只听到“啪”的一声响,萧祁湛已经回到了她身边。

“不会说人话,本世子就教教你如何说人话!”

“说谁窝藏歹徒呢?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那是本世子的世子妃,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了,以后看到世子妃绕着走。”

萧祁湛负手而立,一双寒眸如利箭般射向带头的东厂千户。

本来抬头挺胸,气焰嚣张的东厂千户陡然被人打了一巴掌,左边瞬间红肿一片不说,右脸也被气的铁青。

“你!”

萧祁湛双眼一眯,“我怎么了?怎么?东厂了不起?陛下成立东厂的目的是肃清朝政,不是让你们横行妄为的借口。”

“行事如此嚣张,对世子妃如此无礼,你们东厂就是如此教导属下不分尊卑的?”

东厂千户紧紧攥了攥手,纵使脸色气的铁青,却也不敢随意发作。

薛沐洵他可以装作不认识,可眼前的昭王世子,他想装作不认识都难。

“世子见谅,下官办案心切,对世子妃多有得罪,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下官计较。”

他忍气吞声的道歉,萧祁湛却冷笑一声,“你也说了,得罪的是我的世子妃,自然不该对我道歉!”

真是欺人太甚!东厂千户狠狠的咬咬牙,又转向薛沐洵,“还请世子妃见谅,下官不懂规矩,办案心切,所以多有得罪!”

撇了一眼萧祁湛,薛沐洵笑眯眯的背着手看了过来,“见谅不见谅的先不说,你要搜这房子,我没有意见,但如果没搜到歹徒,怎么办?”

锦衣卫千户自然不敢再将刚才那番论断拿出来说话,咬咬牙,“若是没搜到,下官再向世子妃致歉。”

“你的致歉,我还真不稀罕。”薛沐洵嗤笑,又笑盈盈的撇了萧祁湛一眼,这种背后有靠山的感觉还不是一般的爽!

萧祁湛冷哼,“搜不到人,就让汪直亲自来见本世子!”

东厂千户的后背瞬间挺直了,想想来时厂公的交代,咬咬牙应了下来,一挥手,吼道:“给我搜!”

一群厂卫如猛虎出笼般,瞬间扑向所有房间。

尹珍珍激动的手都抖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前方的房间。

小院总共不过七八间房子,片刻就搜完了,只剩下最大的一间房没搜,也就是薛沐洵刚才出来的那间房。

东厂千户抬步走了上去。

“站住,这间房里有其他人,你还是别进去了。”薛沐洵道。

东厂千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脚。

他神色诡异的看向薛沐洵,昭王世子妃脑子没有毛病吧?他找的就是人,怎么可能不进去?

见他伸手去推门,薛沐洵再次提醒:“我的意思是里面的人与你要找的人毫无关系,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尹航面带不解的看向薛沐洵,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萧祁湛好整以暇的双手环胸,目露期待。

尹珍珍忍不住上前一步,面带担忧的看着薛沐洵,“薛六姑娘,还是让他进去看看吧,也好证明你的清白!”

她故意重重的咬了咬清白二字,一双眸子里泛着异样的神采。

薛沐洵转过头来,嘴角含笑,“哦,郡主也认为这间房子该搜?”

尹珍珍使劲点头:“该搜,该搜,没有逃犯,薛六姑娘不就是清白的吗?”

快搜吧,快搜吧,一会儿薛沐洵你是不是清白的,只怕你自己都要说不清楚了。

尹珍珍激动地绞着帕子,两眼放光的盯着东厂千户。

薛沐洵收回目光,摆摆手,“既然郡主说搜,你就随便搜吧。”

东厂千户早就不耐烦了,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不过片刻,屋内便响起他沉声的喝问:“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做什么?”

屋子里竟然还真有人?尹航惊讶的合不拢嘴。

尹珍珍松了一口气,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率先提着裙子跑了进去。

屋子里地上坐着两个手脚捆绑在一起的人。

东厂千户轻轻一踢,两个人便纷纷摔倒在地上,跌坐一团,“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还请世子妃解释一下。”

尹航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两个人。

萧祁湛看向薛沐洵的眼中也带了一抹惊讶,更多的是沉思。

唯有尹珍珍,在看到两个人时,整个人都傻了,脸色惨白,脚步也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你们需要我解释吗?”薛沐洵笑眯眯的看向地上躺着的两个人,。

地上躺着的一男一女,男的尖长脸,三角眼,一看便知道是个街头无赖。

女的却是穿着细棉的衣裙,看起来像是好人家的姑娘。

两人听到薛沐洵的话,身子哆嗦了一下,纷纷摇头,“不用,不用。”

被绑的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乱发下啼泪纵横的脸庞,“姑娘,姑娘,求你救救奴婢!”

尹珍珍吓的一下子跌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惊惧的叫声。

尹航双眼蓦然睁大,“夏草?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认得眼前的女子正是妹妹院子里伺候的一个粗使丫鬟,近日才提了二等的。

夏草闻言眼泪流的更加凶了,“公子,公子救救奴婢!”

尹航看看薛沐洵,再看看脸色惨白倚着门框的妹妹,想想妹妹今日的反常,再笨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这位大人,这院子你也搜了一遍,既然没有看到逃犯,还请大人先离去,如何?”尹航客气的看向东厂千户。

东厂千户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面对尹航客气的招呼,心想他已经做到了厂公对他的交代,遂点头退了出去。

“慢着!”萧祁湛的声音冷如寒冰,“怎么?没搜到人便挥挥手,想走就走?”

“本世子刚才的话你忘了吗?”

“世子妃好说话,本世子可不好说话。”

第62章 我相信她

东厂千户身子僵硬的转过身来,身后萧祁湛单手背在身后,看着他的眸子泛着冰寒。

他咬咬牙,弓身向薛沐洵再次致歉,“世子妃得罪了,下官行事鲁莽,还请世子妃责罚。”

薛沐洵看向萧祁湛,她才不要出面责罚。

萧祁湛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尹航眼中闪过一抹难堪,面带祈求的看向萧祁湛,“阿湛,能不能”

能不能先让东厂的人退出去?

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他妹妹的名声就完了。

尹航艰难的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嗓子里冒着火,难受的厉害,这些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毕竟她妹妹要对付的是萧祁湛的妻子,他要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萧祁湛眼眸垂了垂,“我知道你们东厂有东厂的规矩,不分尊卑,自回东厂领罚吧,再带句话给汪公公,就说我请他喝茶。”

东厂千户微松了口气,一挥手,东厂的人鱼贯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尹航松了口气,才转身一脚踢开了夏草跟前的无赖男子,厉声喝问道:“夏草,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草哆嗦着身子,伏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敢说话,今日的事情,无论说与不说,她都没有活路了。

尹航气的胸脯直颤,恨不得将眼前的奴婢一脚踢死,却碍于萧祁湛与薛沐洵在,到底忍住了脾气,转身瞪向尹珍珍,“说,你今日到底想做什么?”

尹珍珍身子抖了抖,险些跌在地上。

哥哥的眼神好可怕,尹珍珍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尹航如此大发雷霆的情景。

他们兄妹父母早逝,自幼跟着祖母德柔大长公主长大。

德柔大长公主只有他们父亲一个儿子,没了儿子,对这一对孙子孙女难免溺爱得很。

尹航比妹妹大了四岁,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也懂事了些,平日里对唯一的妹妹也十分疼爱。

加之尹珍珍平日里乖巧懂事,温柔体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糊涂事,所以对她也就更加的宠爱些。

这是第一次,尹航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对于妹妹有些放纵了。

尹珍珍看着哥哥铁青的面孔,有些害怕了,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哥哥,不是我,不是我”

薛沐洵轻叹一声,“郡主,我给过你机会的。”

尹珍珍茫然的看向她。

薛沐洵悠然自得的在屋子里坐了下来,提醒她:“我提醒过你,最好不要让东厂的人搜这间屋子,是郡主坚持要搜这间屋子。”

意思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尹珍珍咬牙站起了身子,愤愤不平的看向薛沐洵,“我不要你的假好心。”

“陆家四公子呢?我明明见陆家四公子先进了这宅子的,一定是你将他藏了起来。”

“这里分明就是你和陆四平日里偷偷幽会的地方,哼,你这个不守妇道”

“珍珍!”尹航怒吼。

薛沐洵站起身来,抬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响,薛沐洵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而尹珍珍的脸瞬间浮起五个手指印,红肿一片。

“这一巴掌是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若不然,就不是一个巴掌了。”薛沐洵冷着眉眼看了过来,声音冷凝。

尹珍珍在经过片刻的震惊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扇了巴掌,整个人怒的身子都哆嗦了。

“阿湛哥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妻子!嚣张跋扈,行事孟狼”

薛沐洵抬起手来又扇了过去。

尹航急的上前一步,去抓薛沐洵的手臂。

萧祁湛大掌一伸,一把抓住了尹航的胳膊。

薛沐洵毫无阻碍的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尹珍珍的脸上。

“这是第二巴掌!你再说一次,我就打一次。”

尹珍珍两边脸都肿了起来,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了身子,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薛沐洵,整个人都要疯了。

“阿湛,你”这边尹航也怔怔的看着拦住他的萧祁湛。

萧祁湛眼眸冰冷,“女孩子的事情,让女孩子解决。”

尹航抿了抿嘴,有些心疼的看了尹珍珍一眼,又生气她做的事情,最终长叹一声,“阿湛,你就这么信她吗?”

尹珍珍说的话,作为一个男人,难道他一点质疑都没有吗?

没有几个男人能容忍得了自己的妻子被人说和别人幽会吧?

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呢?

萧祁湛眼底闪过一道幽芒,半晌,才轻轻的吐出三个字,“我相信她!”

薛沐洵有些诧异的撇了萧祁湛一眼。

尹珍珍则是被这句话彻底打击到了,整个人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薛沐洵晃了晃手中的纸条,“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我教郡主一个经验,以后做事,不要用这种太过小儿科的手段。”

“你以为找个人给我传张字条,我就一定会来这里吗?”

“你能知道这里,想来也是派人跟踪过我的,那么为什么不查清楚一些呢?”

“比如这栋宅子到底是谁的?陆四公子为什么想来看这栋宅子?我为什么又想来看这栋宅子呢?”

这栋宅子是明月楼的,挂在悠然小筑的掌柜名下,他们不论谁过来,都可以打着相看宅子,想买宅子的名义。

“有些事,追根究底要比臆想猜测要有用的多。”

薛沐洵说完,将纸条塞在了尹珍珍的手上,“希望不会有下次,下次我可就不是只扇巴掌了。”

她说完,有些意兴阑珊的站直了身子,横了萧祁湛一眼。

今日的事情,稍稍一想,便知道是萧祁湛引起的,尹珍珍心仪萧祁湛,所以才会出手算计她。

可惜她的手段太过小儿科。

薛沐洵也向来不耐烦这种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觉得实在太过无趣。

女人一旦将自己局限在内宅间,眼光只盯着男人,每日所想所盼的只是男人的那点宠爱,实在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萧祁湛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发毛,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无辜。

尹航虽然有些生气薛沐洵出手太重,但想想又觉得自家妹妹行事太过上不了台面,遂闷闷的拉起了尹珍珍。

“阿湛和世子妃没有意见的话,这两个人由我带回去处理,如何?”

“今日的事情,是舍妹行事不端,改日再登门谢罪。”

尹航沉着脸拉着尹珍珍走了!

尹家的人一走,院子里顿时清静下来。

萧祁湛在薛沐洵跟前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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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同时来搜(求首订)

“原来你这么相信我啊!”薛沐洵笑嘻嘻的往前倾了倾身子,明亮的眸子里盈满的笑意。

萧祁湛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总不能说他早就知道陆子畅和薛沐洵是师兄妹的关系吧?

前世他那般冷落薛沐洵,薛沐洵也没和她这位四师兄有什么不轨,今生就更加不会了。

薛沐洵觉得萧祁湛对她的信任来的莫名其妙,却也没有深究,只当萧祁湛说的场面话而已。

“我大师兄要进京了,他不习惯住在国公府,听说这栋宅子要卖,我过来看看。”薛沐洵觉得有必要向萧祁湛解释一下自己出现在这栋宅子里的原因。

“之前和四师兄一起来看过,想来便是那日正好让清平郡主看到了,所以今日才写了纸条引我过来。”

萧祁湛点头,趁机转移了话题,“你大师兄要进京了?到时候介绍给我认识,我请他吃饭。”

“好啊!”见萧祁湛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薛沐洵松了口气,笑眯眯的应下。

“今日东厂的人来的挺巧合的。”萧祁湛想起刚才东厂的行事,脸色沉了沉。

薛沐洵诧异:“难道不是清平郡主故意派人告密的?”

她以为是尹珍珍派人故意告密,说这栋宅子里窝藏有歹徒,目的便是借东厂的人来行搜查之事。

萧祁湛摇头:“尹珍珍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不会安排的这么妥善。”

尹家虽然是大族,但德柔大长公主只有尹航父亲一个儿子,所以尹航兄妹一直跟着德柔大长公主生活在公主府里。

偌大的公主府只有他们三个主子,平日里生活环境相对单纯。

尹珍珍的性子单纯,今日行事虽然可恨,但却手段拙劣,以她的智商,若能想到借东厂的手来捉奸,后面的事她会策划的更加完美。

薛沐洵愣住了,如果不是尹珍珍引来了东厂,那么是谁引来的东厂?

红尘自门外脚步生风的迈了进来,“姑娘!”

一进门,看到萧祁湛也在,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只定定的看着薛沐洵。

萧祁湛眼神垂了垂,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没事儿也早点回家。”

薛沐洵张了张嘴,想叫住萧祁湛,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看着萧祁湛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红尘这才急切的上前低声道:“姑娘,东厂厂公汪直带人将四爷堵在了对面的猫儿胡同。”

薛沐洵倏然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东厂的人先前不是搜过那间宅子了吗?怎么汪直又派人来了?”

“四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红尘道:“四爷现在正想办法拖着汪直呢,咱们的人要立刻将郑奇转到这边来,奴婢先过来看看。”

“幸好世子走了,否则”

薛沐洵摆摆手,“让紫陌去外面放风,这里也不安全,你去安排,一旦郑奇转移过来,今晚必须将他送出去。”

看来刚才萧祁湛说的没错,东厂绝对不是尹珍珍引来的。

不可能这边带人来搜翠花胡同,那边汪直就带人包围了猫儿胡同。

这两栋宅子绝对隐秘,锦衣卫与东厂之前都来搜过多遍,明明已经放弃了这一带,为何今日又突然上门袭击?

红尘领命,脚下生风的又跑了出去。

薛穆洵心神不宁的在宅子里等消息,同时盯着明月楼的人将郑奇转移到这边来。

两栋宅子中间的暗道做得极为隐秘,但既然汪直带人盯住了那边,显然那边已经不安全了。

郑奇暂时只能在这边待半日了。

萧祁湛离开了翠花胡同,立刻去了最近的悠然小筑,要了文房四宝,刷刷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了严冲。

“你去趟锦衣卫北镇抚司,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马尚面前,记住不要露面。”

严冲对这趟任务有些摸不着头脑,“世子什么时候和马尚有交情了?”

“速去速回!”

严冲点头,一溜烟的跑了。

萧祁湛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翠花胡同的方向,半晌,才起身离开了悠然小筑。

猫儿胡同那里一阵鸡飞狗跳。

东厂派人从胡同口第一家开始,挨个闯进门去搜,搜查的重点还直接放在了屋内所有的摆设上,这里扣扣,哪里按按,想看看有没有密室。

一家家搜过,闹得人仰马翻,惊叫啼哭声不绝于耳。

汪直拢着袖子站在胡同中间,神情淡漠的看着一切。

转眼便搜到了陆子畅所在的宅子里,汪直挥了挥手,东厂的一名厂卫上前敲门。

“开门,东厂公干!”

门从里面打开了,陆子畅笑眯眯的走了出来,皱眉道:“前几日不是已经搜过了吗?怎么今日又来搜,你们这样日日搜,让我们怎么安心生活?”

厂卫不耐烦的撇了一眼,“奉厂公之名搜查,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让开!”

陆子畅原本含笑的脸色一沉,喝道:“放肆,你跟谁说话呢?”

厂卫愣了下,显然没想到竟然碰上一个敢拦着东厂厂卫的人。

这栋宅子他们先前也来搜过,一直是个耳背的老头来开得门,并没有什么人。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拦东厂”

陆子畅抬脚就踹了过去,“你才好大的狗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靖海侯陆家的宅子,岂是你随便想搜就搜的?”

翠花胡同那栋宅子放在了悠然小筑名下,这栋宅子则是放在了陆子畅名下。

所以,他说是靖海侯陆家的宅子,也不为过。

厂卫被陆子畅一脚踢到了街上,扶着腰咬牙站起来,再看看陆子畅黑沉的脸色,却再不敢像方才那般大放厥词了。

汪直慢悠悠的晃了过来,抬眼看向陆子畅,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轻轻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陆四公子啊,我说怎么靖海侯陆家还能看上这种偏僻狭小的院子呢。”

陆子畅倚着门,姿态有些狂放不羁,“原来是汪公公啊,我还真是看走眼了,刚才看见那么不长眼的下属,我还纳闷,汪公公向来与人为善,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嚣张跋扈的下属?”

汪直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让陆四公子笑话了。”

“今日咱家有公务在身,东厂收到线报,之前杀害郑文昌大人的歹徒就在这猫儿胡同里藏着呢,所以今日这胡同里的每一所宅子,东厂都要搜,还请陆四公子行个方便。”

第64章 谁抢谁的(求首订)

他言辞温和,陆子畅便慢慢站直了身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做了个请的动作,“汪公公都如此说了,那就请吧。”

汪直嘴角勾了勾,手一挥,东厂的人便抬脚准备上前。

“且慢!”胡同口传来一道阴沉的喝声。

汪直和陆子畅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胡同口走来一人,身材高大,身穿飞鱼服,手握绣春刀,正沉稳有力的往这边走来。

身后跟着十来个手握绣春刀的人,整齐划一的走在他身后,整齐的脚步声敲在胡同里青石板路面上,听的人头皮一紧。

汪直的脸唰一下沉了下来,“马指挥使怎么也过来了?”

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马尚,他大步走到汪直跟前,拱了拱手,视线从陆子畅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汪直身上。

“锦衣卫也收到线报,当日入郑大人家抢劫放火的匪徒有可能潜藏在这一带,所以紧急带人赶了过来。”

“看来汪公公的消息比马某要快的多啊,马尚真是佩服。”

汪直哼了一声,“都是为陛下效力嘛。”

马尚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一向阴鸷的眸子此刻看起来更加的阴鸷,“不过既然马某已经到了,那此处便由我们锦衣卫接手,如何?”

汪直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了,他眯着眼打量了马尚片刻,才尖着嗓子道:“马指挥使这是何意?想独占功劳吗?”

马尚冷笑:“谈不上独占功劳,只是郑大人一案,陛下谕旨,本就是由锦衣卫负责此案,汪公公不觉得手伸得太长了吗?”

汪直慢条斯理的转着玉扳指,“你我同为陛下效力,查案除奸佞,人人皆可为之,谈什么手长手短?”

马尚不为所动,神色冷然,“我们锦衣卫可比不得东厂,汪公公近来在陛下面前颇有功劳,我们锦衣卫却是受了不少冷眼,迫切需要在陛下面前再立新功呢,汪公公何必非得和锦衣卫抢呢?”

汪直陡然沉了脸,“什么叫和你们抢,马尚,你要搞清楚,先得到线报的是我们东厂,不是锦衣卫。”

“同在陛下面前效力,东厂得到线报,没有行动,便等同于视奸佞而不管,这是对陛下的不忠。”

马尚冷笑:“我不和你说这么多大道理,今日这猫儿胡同,我们锦衣卫必须搜。”

汪直挥了挥手,“既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唰,唰!”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人纷纷亮出了兵器,双方纷纷怒目相视。

汪直见状大怒:“马尚,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抢吗?”

“贼喊捉贼,谁抢谁的,你心里清楚。”马尚立在他对面,神色冷峻,毫不相让。

陆子畅无聊的靠在门上,轻轻打了个响指,“我说两位大人,你们还要不要搜了?要搜快一点啊,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汪直和马尚同时转头怒视过来,眼神阴冷。

陆子畅撇撇嘴,又倚回门上,做了个你们随意的动作。

马尚一扬手,身后的锦衣卫整齐的上前,靠近了门前。

汪直脸色一沉,从腰间摸出他贴身带着的腰牌,举到了头顶处喝道:“陛下钦赐东厂厂公腰牌在此,马尚速速退下!”

汪直手上的腰牌是块纯金打造的手掌般大小的虎头形状,永嘉帝赐予东厂可以随意抓捕审问的权力,见此腰牌仍反抗者,可以直接处死。

马尚双眼微眯,阴冷的盯着汪直手上的腰牌看了半晌,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大步走了。

他带来的锦衣卫纷纷收回绣春刀,整齐的踏着铺子跑出了猫儿胡同。

锦衣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陆子畅侧着身子往旁边晃了晃,汪直冷哼了一声,率先进了院子。

东厂一众厂卫纷纷进了门,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踹开了各个房门。

汪直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眯着眼看着厂卫们进进出出。

陆子畅默不作声的站在旁边。

汪直撇了一眼,道:“陆四公子怎么会在这地方买了一栋小宅子?不会是为了密会什么人吧?”

陆子畅挤了挤眼,笑眯眯的道:“公公怎么知道我的目的啊?”

汪直抬眼看向他。

陆子畅叹气,“没办法啊,公公也知道,我打理着靖海侯府的庶务,家里庄子上或者外地的铺子过来交账,汇报什么的,总得给人找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住在府里吧,侯府规矩大,太过约束,有些人又不曾来过京城,就想见识见识这京城的繁华热闹。”

说到此处,他挤眉弄眼的看着汪直,“公公知道的,就是那种热闹嘛,所以住在侯府自然不方便。”

汪直木着脸垂下了眼眸,他知道个屁,他是个太监,好吗?

陆子畅一摊手,“我盘算来,盘算去,保大坊这里正合适,他们回来多晚,闹得多吵,都没有人管。”

“这不,过两日又有人来这里住,所以我先过来看看这里收拾的是否干净。”

“是这样吗?”汪直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陆子畅撇嘴,故作惊诧,“公公不会不知道吧?现在勋贵们很多人在保大坊看宅子呢。”

他指了指西北的方向,“就翠花胡同和井儿胡同那边,都有人来问,前几日我还受薛家的请托,去翠花胡同那边看过宅子呢。”

说到翠花胡同,汪直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东厂的厂卫们陆陆续续的跑了过来汇报,没有任何发现。

汪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从尹珍珍嘴里知道陆子畅经常出现在这一带后,他派人盯了好几日。

陆子畅虽然进出过几次翠花胡同的宅子,但猫儿胡同这栋宅子却是直接在他名下的。

虽然没发现什么蹊跷,但汪直直觉这宅子有猫腻,他才敢带人来搜查。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正好今日尹珍珍还安排了一出捉奸的好戏,他借机扩大搜查,也算是师出有名。

一方面派厂卫们去搜翠花胡同的宅子,另一方面他亲自带人搜查猫儿胡同这边。

若这两栋宅子真的有猫腻,同时开搜,里面隐藏的秘密必然会暴露。

就算他直觉出了差错,抓不到猫腻,借尹珍珍的手散出昭王世子妃与陆家四公子有奸情的消息,也足够陛下高兴几日了。

汪直撩起袍子,进了上房,将里面的摆设一一细细的看过。

所有凸起或者凹陷的地方他都没放过,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博华古架上。

架子上错落有致的摆着一些瓷器花瓶。

汪直停在了博古架上,一一看过去,“陆四公子眼光不错,这孔雀绿釉的美人瓶看来有些年头了。”

第65章 连环大戏(求首订)

陆子畅斜倚在博古架一侧,姿态闲适,闻言瞅了一眼汪直手上的美人瓶,道:“都是外面铺子上的人送的,我不太懂这个。”

“不过公公说它有些年头了,想必是个好的。”

汪直的手在美人瓶上轻轻摩挲半晌,又转向旁边的一个葫芦样的白底青釉的摆件,“这个倒挺别致。”

说罢,他的手径直摸了上去,随意转了转似乎想看清楚上面的花纹。

身后却传来一阵阵吱呀的声音,汪直回头,看到身后一排书架竟然从中间分开了,里面露出一间小小的密室。

“这是……?”汪直惊讶的眉头上挑,眼底涌起浅浅的亮光。

陆子畅站直了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这里面是个狭小的暗格,平日里我用来放账册什么的,公公进去看看?”

汪直侧头打量陆子畅,半晌,方才点头,抬脚迈了进去。

室内早有厂卫进来点了灯,一丈多宽的暗室内,在烛火的照耀下,连角落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靠墙的架子上摆放整齐的放着的一摞摞账册,再没有其他东西,汪直脸色有些晦涩不明。

陆子畅沉默不语的跟在他身后,也不出言打扰他。

确定没有任何收获,汪直才迈出了门,在院子里四处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处围墙处。

“这墙外是什么地方?”他指着围墙外问道。

陆子畅走了过来,“墙外是条夹道,大多被各家宅子用来往外扩了扩,做了仓库,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汪直垂眸想了想,招手叫了个厂卫过来,“你跳过去看看。”

陆子畅的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被点名叫到的厂卫身手利落,一个跳跃,翻墙而过。

汪直负手站在围墙下,四处打量着。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厂卫翻了回来,禀报道:“确实是条夹道,修了些不整齐的仓库,放了些工具和家用摆设。”

汪直见他身上挂了不少蜘蛛网,灰尘,猜想后面应该很少有人过去,才会遍布灰尘。

他又朝墙上看了几眼,脸色有些不虞。

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这栋宅子,却没想到一无所获,汪直的心情有些烦躁。

站在门口处回望,汪直皱眉,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到底遗漏了什么?都怪马尚前来搅局,弄得他烦乱不已,思路都乱了。

他皱着眉头盯着墙发呆,外面一名厂卫从胡同外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禀报道:“禀厂公,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马指挥使进宫了,说是有江南学子闹事一案的新发现。”

汪直眉心跳了跳,江南学子案是东厂在负责,他这边还没什么发现,马尚难道要抢先?

顾不得自己刚才的思路了,汪直咬牙切齿的挥手吩咐人牵自己的马来。

“该死的马尚,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说罢,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马儿扬起前蹄,转眼便飞奔出胡同。

汪直一走,东厂的人对视一眼,纷纷收工,转往下一家搜查去了。

陆子畅长舒一口气,仔细的关上了大门,确认没有任何人后,才走到靠近墙边的一间小耳房里。

房内陈设着干净的被褥,他轻手轻脚的掀开床上的被褥,在其中一块木板上轻轻摁了下,床下便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小心的将被褥重新铺好,他利落的钻入了床底下。

床下赫然已经露出个一人多宽的地道,他跳了进去,地道的入口便自动关闭了。

穿过悠长狭窄的地道,便到了翠花胡同这边的宅子。

陆子畅得意的轻笑出声,当初他先买的翠花胡同这边的宅子,放在了明月楼名下。

后来无意间发现了这处废弃多年的暗道,他发现时,暗道几乎被人堵死了,他亲自动手,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暗道收拾出来。

通过暗道,发现竟然可以通到与猫儿胡同中间的夹道里。

想来是房子以前的主人为了避难用的。

陆子畅索性便费了一番功夫,将猫儿胡同的宅子也买了下来,并在两栋宅子之间的夹道处加盖了仓库,将仓库底下的地道延伸挖到了猫儿胡同的宅子里。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否则今日之围定然无法解了。

刚才东厂的厂卫进夹道的时候,他还真是提了口气,生怕进去的厂卫发现仓库底下有地道。

也不知道是那个王八羔子告的密,东厂的人竟然同时搜查了两条胡同,害他差点来不及转移郑文昌,只得将他打昏丢在了暗道里。

暗道里空气稀薄,待的时间久了,郑奇不死也去半条命。

幸好翠花胡同那边,东厂的人撤得快,这才让他的人有时间转移郑文昌。

陆子畅得意的将暗道的门关好,轻车熟路的进了上房,没看到一旁紫陌朝他挤眉弄眼的神情,推开门就喊道:“今日真是凶险”

后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惊愕的看着屋里坐着的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吞了下口水,对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萧祁湛,以及拼命向他挤眼的薛沐洵。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谅他一时脑沟太浅,竟然看不明白了。

今日这一出出的,简直不能太过惊吓。

先是东厂的人突然袭击,害他差点不能转移郑奇。

好不容易东厂的人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祁湛,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今日这是唱连环大戏吗?

屋内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陆子畅在经历过最初的惊吓过来,呵呵一笑,若无其事的走到了薛沐洵旁边坐下,拍了拍胸脯道:“今日真是太过凶险了,东厂的人跟豺狼似的,吓的我这个小心脏啊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呢。”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陆子畅神色正常的决定先把刚才的话圆过来。

薛沐洵捂脸,低声道:“别装了,已经露馅了。”

露馅了?哪里露了?陆子畅不解的看着薛沐洵。

明明他都计划好了的呀,唯独失算的是萧祁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沐洵嘴角抽了抽,她要是知道怎么露馅的就好了。

第66章 你露陷了(求月票)

她看着明月楼的护卫将郑奇转移到密室里,一转身,便看到萧祁湛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她背后。

薛沐洵当时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甚至不知道萧祁湛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

这家伙的功力已经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了吗?她和明月楼的护卫甚至没听到半点动静?

薛沐洵内心着实沮丧了一把,因为不确定萧祁湛看到了多少,所以她也是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这儿跟他大眼瞪小眼呢。

谁知道这个时候,偏偏陆子畅送上了门。

三人诡异的坐在屋内,薛沐洵与陆子畅眼神交流,谁也不肯看向萧祁湛。

薛沐洵示意陆子畅先开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萧祁湛应该是不该看到的全看到了。

还是让四师兄先开口吧。

陆子畅非常光棍的摇头,开玩笑,他才不要先开口。

薛沐洵瞪眼,陆子畅端起眼前的杯子假装喝水,不肯看她。

终于受不了两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的萧祁湛率先开了口:“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并不安全。”

薛沐洵与陆子畅几乎是跳了起来,两人动作一致的猛点头。

换个地方好,换个地方,最起码气氛没有这么诡异了。

萧祁湛歪了下头,指向刚才曾打开过的密室方向,“密室里的那个,也换个地方。”

薛沐洵与陆子畅同时颓然的垂下头,谁也不说话。

陆子畅又拿起杯子猛喝茶。

“洵宝?嗯?”萧祁湛的声音轻柔而带着丝丝的磁性,令薛沐洵的后背一麻。

“噗!”陆子畅没忍住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薛沐洵与萧祁湛同时嫌弃的看向他。

陆子畅无辜的拍着胸脯,嘴角直颤抖的指着薛沐洵,“洵洵宝?呃寻宝发财么?哈哈你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哈哈”

萧祁湛叉着腰冷笑,“陆四公子还可以再大声一点,我不介意你将东厂的人再引来。”

陆子畅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薛沐洵有些泄气的瞪了他一眼。

“怎么?我叫她什么,陆四公子有意见?”萧祁湛的声音更冷了。

唔,形势没人强,陆子畅果断的摇头,不敢有意见!

“既然没意见,那就这么决定吧,里面的人,这次由我负责转移,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在城南的一品轩见面。”萧祁湛霸气的一挥手。

陆子畅:“”

薛沐洵:“”

这是两码事好吗?他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名字的事情吗?

能不能按套路出牌了?

汪直快马加鞭一路赶回了皇宫,刚进入殿中,便听到永嘉帝有些冷凝的声音。

“朕就说那么多江南学子,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进了京,原来真的有人在背后生事!”

汪直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永嘉帝回头,看到汪直,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马尚这里查到一些消息,你也听听。”

“原本是你们东厂的事,没想到倒让马尚反而先察觉出蛛丝马迹,领了先。”

汪直眼底闪过一道冷芒,木着脸站到了下首。

马尚笑着弯腰:“臣也是偶然的机会得到消息,怕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事先通知汪公公,还请汪公公不要怪臣抢了他的功劳。”

说罢,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汪直,“都是为陛下效力,想来汪公公定然能理解的。”

这话半个多时辰眼前,汪直才这么对马尚说过,没想到马尚这么快就把这句话还给了他。

汪直觉得后槽牙都肿胀起来,他磨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马指挥使说的有道理,都是为陛下分忧,臣还要感激马指挥使能提供信息给臣呢。”

永嘉帝挥手示意马尚继续,“你接着说。”

马尚弯腰道:“三个月前,大理寺卿钱绍辉便暗中派人去了杭州,暗中调查杭州乡试的事情,应该是他之前从某些渠道已经获得了一些乡试舞弊的线索。”

“后来钱绍辉就派人将那些未中举的学子分批悄悄护送进了京城,因当时各地学子都进京参加会试,这些学子混在其中,所以并未被人发现。”

“等到会试结束后,这些学子便纷纷出现在了督察院门口闹事。”

“至于会试的事情,钱绍辉是否已经掌握了会试中舞弊的证据,以及他又是如何联系的,臣还暂时未查到,就要有劳汪公公及东厂这边了。”

不是未查到,而是不想说吧?汪直有些泛寒的眸子抬眼看向马尚。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马尚刚才一定未完全说出实话,他查到的远远不止于此。

他到底是如何查到的?

明明半个多时辰前,他还带人去猫儿胡同和自己争抢呢,怕自己截了他的胡。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查到了科举舞弊的这么多线索?

还是说他其实之前就已经查到了,刚才不过是故意去给自己难堪,并为此刻他做的事情做铺垫,让自己毫无反驳之力?

钱绍辉的背后一定有人,而这个人马尚也一定知道,汪直的心瞬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便听到永嘉帝震怒的拍了桌子,“钱绍辉,他好大的狗胆,谁给他的胆子让他知情不报?这是想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敢冒如此风险,所图必然也不小。

汪直与马尚同时木然的垂下了脸。

永嘉帝愤怒的拍完桌子后,才看向马尚,“一个钱绍辉没有那么大胆量,他的背后一定有人,查到他是谁了没?”

马尚摇头:“这个可能就得等汪公公查清具体的科举舞弊一案才能知道。”

科举舞弊案确实是交由东厂在主理审核。

永嘉帝看向汪直,“你要尽快了,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看看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这才不过几日,就查到了这么多有用的线索。”

汪直整个后槽牙都快咬崩了,现在已经四月下旬了,五月底就是皇太后的寿宴,他手上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要五月底必须办完,难道永嘉帝忘了吗?

再多的暗恨,汪直也不敢宣之于口,只得咬牙坚持的低下头去:“臣领命。”

第67章 为何心虚(求月票)

出了皇宫,汪直看向马尚的眼神,简直像啐了毒的利箭一般。

“马指挥使真是好手段,这么短的时间,既奔波于保大坊,又有时间查科举舞弊,真是辛苦了。”

马尚扶着绣春刀轻笑:“为君分忧,谈什么辛苦不辛苦?”

“公公今日不也辛苦劳累了大半晌吗?”

可惜是白辛苦啊!

死死盯着马尚嘴角的嘲讽,汪直恨不得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

这个黑心贼,装什么云淡风轻!

今日他分明就是挖了个坑给他。

装作急切的去猫儿胡同搜查,分散他注意力,只怕同时已经派人去取证科举舞弊案的事了。

真是小看这个黑心贼了!

“哦,还未请教公公,今日搜查猫儿胡同可有什么收获?”马尚做出恍然记起的模样,关心的问道。

汪直气的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若不是你故意拖延我时间,说不定我就能有所收获!”

马尚轻轻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看公公这模样,定然是知道猫儿胡同有什么猫腻了?敢问公公今日到底是想抓谁?还是说公公笃定那里一定窝藏了什么人?”

汪直嘴边的肌肉抖了抖,没有说话。

他想抓到谁?

他从尹珍珍处得到陆子畅与薛沐洵行踪过密的消息,最初布局是想抓到薛沐洵与陆子畅有染的证据。

这件事绝对能同时打击到昭王府与信国公府。

他派人盯了几日,发现陆子畅行为确实有些异常,隐隐猜到或许那宅子里可能藏了什么人,这才有了今日的行动。

碍于靖海侯府与信国公府,他带人以搜整个胡同的名义开始的行动。

他就应该带人直接扑入那间宅子,说不定能打个措手不及,汪直心里暗悔。

现在劳而无功,说什么都晚了。

马尚看着汪直阴晴不定的脸色,只觉得近一个月以来积压在心底的闷气一扫而空,无比畅快!

汪直看着马尚嘴角的笑容,冷哼了一声,忽然尖着嗓子笑了:“说来咱家还是得感谢马指挥使。”

马尚不解的看过来。

汪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轻笑:“多亏马指挥使帮忙,这科举舞弊案,咱家现在总算是有了头绪,接下来再查可就顺畅多了!”

马尚脸上的笑容倏然顿住了。

他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明明是他先得到的线索,陛下竟然没有让锦衣卫接手这件案子,最后还是由东厂负责。

实在是让人郁闷!

汪直故作悲伤的叹息:“可惜了咱家能力有限,帮不了马指挥使,郑大人的案子,只能马指挥使自己费劲了!”

马尚脸色顿时黑了,阴鸷的眼神定定的盯着汪直看了半晌,抬腿走了。

汪直嗤笑一声,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背着手也出了宫。

……

城南的一品轩里,薛沐洵磨磨蹭蹭的跟在萧祁湛身后进了雅间的门。

陆子畅随后也到了。

敌不动我不动,薛沐洵端着桌上的杯子猛喝茶,顺便打量着雅间的摆设。

萧祁湛既然让他们来这里,定然是这里很安全。

没想到萧祁湛也有自己的秘密据点!

她悄悄的觑了萧祁湛一眼,正好对上萧祁湛深沉的眼眸。

薛沐洵嗖一下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喝茶,所以并没有看到萧祁湛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陆子畅显然也和她打着相同的主意,抱着茶盏猛喝茶。

薛沐洵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陆子畅跳起来,“呃,那个喝水喝的有些多,我去方便一下,你们俩慢慢聊。”

薛沐洵抬眼,恨不得用眼神戳穿陆子畅。

说好的师兄妹之间的友爱呢?

才两杯茶你就尿遁,你的肾是有多虚!

萧祁湛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的道:“肾虚就应该多跑几趟。”

陆子畅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他才不是肾虚!哼!

陆子畅出去了,薛沐洵放下茶盏,反而淡定了。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小题大做了。

大概猛然被萧祁湛抓个正着,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再说了,徐明月去世时是十八岁,她现在十六岁,算起来她的灵魂已经三十多岁了,做什么还怕萧祁湛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

这么一想,自认为走过的路比萧祁湛吃过的盐都多的薛沐洵一扫脸上的颓丧之气!

她抬起眼来,神情自若的问萧祁湛:“你把郑奇藏到哪儿了?”

萧祁湛眉头挑了下,将刚才薛沐洵纠结的神情看在眼底,此刻见她这么快反应过来,内心还失落了一瞬间。

说实在话,薛沐洵那副纠结又无辜的模样还是挺可爱的。

“郑文昌就是你说的郑奇?”

薛沐洵点头,既然已经开了头,事情反而容易了。

“嗯,他的本名叫郑奇,二十年前在延安侯身边做幕僚,跟着延安侯打了不少仗。”

“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中,延安侯一门上下及甘州军全部罹难,唯独这个郑奇活了下来。”

薛沐洵将自己查到的关于郑奇的一些事说了一遍,却避开了明月楼。

郑奇的事被抓个现行,不说萧祁湛也会查,明月楼的事儿关系到几个师兄师姐,她暂时不打算说。

“我师父和延安侯夫人是师兄妹,感情很深,他老人家临终前曾再三叮嘱过,让我们务必查清甘州之战的真相,以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薛沐洵的解释合情合理,萧祁湛深深的看了她半晌,方收回了眼眸。

薛沐洵的话让他十分震惊。

五王之乱开始时,他尚未出生。

五王之乱长达七年,结束于十六年前,那个时候他不过三岁,对这些事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延安侯徐良,甘州之战,他听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小时候听父王提起过。

延安侯,昭王与信国公三人是莫逆之交,所以延安侯的英年早逝,对于昭王来说,是一大至痛!

因为怀念,所以悲痛,因为悲痛,所以不常提起。

所以萧祁湛对甘州之战以及延安侯其人都所知甚少。

“你们怀疑甘州之战有问题?”默然半晌,他开口问道。

第68章 下不去嘴

薛沐洵摩挲着茶盏,神情怔忡半晌才解释道:“甘州之战惨烈至极,一万甘州军被困多日,人疲马,全部力战而亡。”

“据说延安侯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幼……皆都上了战场……”

薛沐洵低下头去,眼圈有些发涩。

她很少和人说起甘州之战,那是隐藏在心底深处最深的痛。

“郑奇是延安侯身边的军师,延安侯府仆从皆都上阵,他就更没有退却的道理。”

“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而且改名换了身份,在朝为官,实在太过蹊跷。”

“所以郑奇身上一定有秘密!”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她突如其来的失落,“那你们现在把这个秘密挖掘出来了吗?”

薛沐洵有些颓然的低头:“还没有!”

谁也没想到郑奇的嘴会这么硬!

“郑奇在商州的家人一直被人监视着,很难靠近,也没办法撬开郑奇的嘴。”

萧祁湛闻言有些诧异,想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他可以肯定监视郑文昌家人的人一定是永嘉帝派去的。

前世是郑奇在太后寿诞时,检举揭发了昭王府,说昭王府有不臣之心,还罗列出一系列所谓的证据。

那些证据中,最为有力的就是昭王私通瓦剌的信件。

昭王府全家被下旨诛杀,他的母妃,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个死在了他眼前。

是父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和薛沐洵送到了城门口。

有薛家的暗中保护,本以为可以顺利出城,薛沐洵却被射死在了城门口,只留他孤身一人……

想起前尘往事,萧祁湛不由心血翻滚,闭了闭眼,才将涌上心头的酸涩压下。

永嘉帝既然授命郑文昌做这样的事情,那么派人握着他的家人,又有什么好奇特的呢?

“审讯郑奇的事情交给我,相信我,我很快就可以突破他!”他郑重向薛沐洵承诺。

薛沐洵没有异议,反正郑奇已经交到了他手上。

想了想,她坦然问道:“你知道郑奇打算做什么?”

萧祁湛轻轻点头,眼神有些复杂,复杂中又带着一抹惊喜。

薛沐洵会如此问显然也猜到了大概。

唔,看来他的世子妃真的很聪明。

前世他的眼是有多瞎才会一直冷落她。

薛沐洵了然,看来那夜出现在郑宅的黑衣人应该就是萧祁湛。

“那你……”她张了张嘴,本来想问萧祁湛打算怎么做,顿了顿,又觉得这话有些多余。

敌人已经摆明了对付自己家人,还用问要怎么做吗?

自然是要打回去啊,不管敌人是谁!

当然,能指挥郑文昌,又能监视其家人,薛沐洵对“敌人”的身份有了隐约的猜测。

至于薛家的态度,薛沐洵觉得还是由老爹和哥哥们决定。

以她对父兄的了解,多半是要和昭王府同气连枝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改变自己对待萧祁湛的原因之一。

“洵宝,过来!”

薛沐洵抬头,看到萧祁湛拍了拍他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过去。

薛沐洵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刚才的失落情绪顿时消散了不少,直觉他让自己过去没好事儿。

她现在冷静下来了,可没忘记自己上次才刚占过萧祁湛的便宜。

虽然她愿意占便宜,但不愿意被占便宜啊。

今日的萧祁湛有些危险,她还是远点的好,占便宜也得保存自己啊!

“干什么?有话我坐在这里也能说啊!”

萧祁湛眸光湛湛的看着她,片刻,身形一动,已经坐到了薛沐洵旁边。

“没关系,换我坐你旁边也是一样的。”

萧祁湛低笑一声,整个身子倾斜过来,几乎覆盖在薛沐洵身上。

“喂,你有话坐好了说。”薛沐洵瞪眼警告他,往后缩了下,整个人几乎都倚在了椅背上。

萧祁湛一只手搭在倚背上,身子再往前倾了下,另外一只手拉着薛沐洵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薄薄的衣衫下,薛沐洵强烈的感觉到他坚硬的肌肉。

她忽然就觉得屋子里莫名其妙热了起来。

“嗯?你不想摸摸吗?”萧祁湛略带些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薛沐洵觉得耳朵一麻,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抵抗力低了许多。

确切的说自从上次二姐和三姐为她科普了夫妻之间的二三事后,她就对这些事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当她曾触摸到萧祁湛的肌肤后,那平滑坚硬的触感竟让她有留恋之感。

唔,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鬼使神差的撩开他的衣襟伸了进去,触手便摸到他强壮有力的肌肤。

唔,这手感……

“洵宝,你和陆子畅都是明月楼的人吧?”萧祁湛轻轻的凑到薛沐洵跟前,嘴角几乎要挨到薛沐洵的唇角了,轻轻的呢喃。

她和陆子畅是不是明月楼的人啊?当然……

薛沐洵猛然清醒过来,手摁住了萧祁湛的嘴,阻止了他就要落下来的嘴唇。

马上就能一亲芳泽,忽然被半路冒出来的手截了胡,萧祁湛蓦然睁大了眼睛。

可对上薛沐洵灵动鲜活的眸子,他有些扼腕,差一点他就能套出话来了……

就差一点……

薛沐洵磨了磨牙,暗搓搓的想,萧祁湛这个阴险的家伙,竟然色诱她,幸好自己定力够强!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对视许久,薛沐洵笑眯眯的道:“起来吧,你现在这模样,我还真下不去嘴!”

萧祁湛:“……”

他回去要和老丈人商量一下,揍他可以,能别揍脸吗?

“很丑吗?”他有些委屈的嘬了一口薛沐洵的手心。

每次看他这幅模样,薛沐洵就能想到自己养的军犬。

她笑眯眯的点头,“唔,确实有点丑!”

他脸上以及嘴角处都有多处淤青,再英俊的男子,满脸淤青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萧祁湛大受打击。

“你没有涂我给你的药吗?”薛沐洵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大师兄的药,不应该这么多天还有淤青啊?

萧祁湛眨眼,神情有些闷闷的,“涂了药也搁不住老丈人天天揍啊!”

呃……薛沐洵深以为然。

“你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又突然回了翠花胡同?”薛沐洵从“男色”的诱惑中清醒过来,反问萧祁湛。

萧祁湛这个回马枪杀的太是时候了。

要说是巧合,她一个字都不信!

第69章 我没问题

萧祁湛身子往后轻轻撤了下,呵呵一笑:“就是突然想起有事要和你说”

薛沐洵倏然一眯眼,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制止了他后撤的身子,“不对,你派人跟踪我?”

萧祁湛无辜的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薛沐洵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萧祁湛坦然的望着她,她轻蹙眉头,“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啊!”萧祁湛保证,“之前一直让严冲追查郑文昌的下落,他暗中盯了许久,才锁定了猫儿胡同的宅子。”

那宅子他也暗中查探过,虽然并没有见到过,却也猜到里面藏了人。

他本来并不知道两栋宅子是通着的,只是离开翠花胡同后,他越想越觉得东厂出现在翠花胡同太过诡异,做了些安排后,才又返回了翠花胡同。

薛沐洵眼珠转了转,整个人往前凑了上去,“所以,锦衣卫是你引过去的?”

若不是锦衣卫的出现,他们根本来不及转移郑奇。

萧祁湛薄唇轻启,轻叹:“也不算是引,不过是给他透露了些许他想知道的事情,以及东厂的动向而已。”

他让人告诉马尚部分科举舞弊案的线索,又暗示马尚汪直带人在搜猫儿胡同,那里有可能潜藏着杀害郑文昌的人。

以马尚目前立功心切的心态,他一定会带人前去拦截汪直。

不管他能否拦得住汪直,至少为陆子畅争取到了时间。

退一步,他没拦得住汪直,他也会尽快进宫,向永嘉帝面禀科举舞弊案的线索。

这样就算是汪直再来禀报郑文昌受害一案的消息,他也落后一步了。

“你还真是……!”薛沐洵轻叹,随即又眯着眼打量他:“即便没有今天汪直带人搜查,你恐怕也会去探查吧?”

毕竟他都已经怀疑到了猫儿胡同。

萧祁湛轻轻的抵着她的额头呵呵:“你说呢?”

薛沐洵眨眼,哼了一声觉得还是有必要找陆子畅讨论讨论明月楼的防卫措施。

虽然这种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不舒服,但萧祁湛今天确实帮他们解了围。

“总算是舒服了!”陆子畅揉着肚子大咧咧的推门进来,却在看清椅子上两人的状态后,整个人石化在了门口。

作为师兄,他是应该上前拉开萧祁湛,保护师妹,还是果断的祝福师妹呢?

陆子畅花了一丢丢的时间思考了下,最后决定遵从本心,斜靠在了门上,斜睨了萧祁湛一眼。

“起来,别当我这师兄是个摆设!”

萧祁湛坐直身子,嗤笑一声,“说的跟你能打得过我似的。”

老丈人和薛家兄弟不敢揍,陆子畅他还不敢揍么?

陆子畅受到了暴击,瞬间觉得生无可恋。

听萧祁湛的意思,定然知道了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他,所以……

陆子畅蓦然反应过来,“那天晚上和我对打的黑衣人是你?”

萧祁湛呵呵,“你以为呢?”

陆子畅摸摸鼻子,不敢再说话了,只拿眼瞟着薛沐洵。

不知道小师妹都坦白了多少?

薛沐洵对他视而不见,“让小二上些菜吧,我饿了!”

茶楼里有简单的饭菜,三人一起用了饭,陆子畅这顿饭自然是吃的心不在焉,抓心挠肺的。

他频频看向薛沐洵,偏偏薛沐洵连个眼风都不给他,老神在在的夹菜吃饭。

吃了饭,陆子畅蔫蔫的回了靖海侯府。

萧祁湛送薛沐洵回信国公府。

天色已经黑了,路上行人不多,街道两旁的酒楼客栈正是热闹的时候。

两个人并肩走在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上,四周人声吵杂,夜空月华如水。

萧祁湛不自觉的就牵住了薛沐洵的手。

薛沐洵顿了顿,也没有挣脱。

两人并肩不紧不慢的走着,萧祁湛却觉得温馨而实在,仿佛他们只是这市井百姓间普通的一对夫妻一般。

“你为什么不同意和我们一起去天目山?”拐入仁寿坊的时候,萧祁湛突然开口。

薛沐洵咯咯一笑,街道旁的大红灯笼映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眼波流转,多了丝朦胧的明艳。

“我要在家陪老爹啊,再说,我要敢跟你出去,你估计还得多被我爹揍半个月。”

萧祁湛无语,有个严防死守的老丈人,真心塞!

他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我想借去出城游玩的时间,去提审郑文昌,你不想亲自听他说吗?”

薛沐洵眼中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你都安排好了?”

萧祁湛垂眸握紧了她的手,只要薛沐洵答应,他立刻安排也来得及。

“只要你能说服我爹,我没问题啊。”薛沐洵终于松口。

萧祁湛眼一亮,目光灼灼,“好,我一定会说服岳父的。”

说话间便到了信国公府门口,萧祁湛不舍的放开手,催促她:“快进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府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薛沐洵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片刻,抬起头笑了,:“我给你的药效果很好,记得回去脸上也涂些药。”

萧祁湛想起她说的下不去嘴那番话,不由低笑:“怕自己以后下不去嘴?”

薛沐洵凉凉的撇了他一眼,坦然的点头道:“是啊,我其实还是很在意容貌的。”

“那我真庆幸自己拥有一副还不错的皮相。”萧祁湛接的很顺口。

薛沐洵咯咯笑了。

“那我进去了,你快回去吧。”她摆摆手,并没有开口让萧祁湛进府。

萧祁湛也没有进府的意思。

开玩笑,这个时候进薛家,只有两个字:找揍!

他又不是傻子!

薛沐洵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迈步上了台阶。

萧祁湛看着她一直进了府,才转身慢慢的向昭王府走去,信国公府与昭王府不过隔了一条街,一盏茶功夫就回去了。

他回去还有很多事要想呢,今天得到的消息实在太多,他需要花时间捋一捋。

回到昭王府,萧祁湛问忠叔:“父王母妃他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京城?”

忠叔掰着指头算了算,“王爷他们前日才上的路,带的东西又多,路上走的慢,估计得有七八日才能到。”

那个时候就是五月初了。

萧祁湛默默的盘算了下时间,心里有了数。

第二日,萧祁湛和太子一起将皇太后寿宴的一应安排整理成奏折,呈报给了永嘉帝。

永嘉帝打开看了看,“先放朕这儿,等朕仔细斟酌一下。”

原本也没打算今日就有回复,萧祁湛笑着道:“臣和太子想告两日假,还请陛下恩准。”

第70章 激将岳父

永嘉帝惊讶的隔了笔,抬头看了过来,“告假做什么?还你们两个同时告假?有什么活动?”

太子禀道:“儿臣约了九叔,想去城外天目山上逛逛,在山里住两日,散散心。”

永嘉帝蹙眉,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朕这里日日忙的焦头烂额的,你们两个倒挺闲的,还想告假出去游玩?”

“忙里偷闲嘛!”萧祁湛笑着接道。

太子解释道:“近日因科举舞弊一案,儿臣看阿昊被闹得整日里心神不宁,闷闷不乐的,便想着约上阿昊,还有阿航他们出去玩两日。”

提到崔明昊,永嘉帝摸着奏折的手顿了顿。

因为舞弊一案尚未查清,只得先暂停了所有新科进士的选官活动,原本定了最近要入翰林院的崔明昊自然是闲在了家中。

“去走走也好,天目山上的伽蓝寺,里面的斋菜很是不错,朕年轻的时候,曾经去哪里吃过,也不知道现在味道变了没有。”永嘉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丝怅惘。

言下之意,便是准了假期。

太子高兴的谢恩,萧祁湛笑嘻嘻的行礼,“臣还有一事想请皇兄恩准。”

永嘉帝回神,斜睨着他,“还有什么事?合着你今日是算好了的啊,一件接一件的。”

萧祁湛笑着道:“臣想带着薛沐洵一块出去,倘若信国公不许,还请陛下帮忙美言两句。”

永嘉帝拿过一本奏折,闻言放下了奏折,复望着他,神色戏谑,“还没搞定你老丈人呢?”

萧祁湛苦笑。

永嘉帝提起笔来批阅奏折,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的所请,“不管!”

“皇兄!”

永嘉帝摆手,“这是你的家务事,这么大人了,想带媳妇儿出去玩两天都搞不定老丈人,说出去朕都替你丢人!”

“自己回去想办法,能搞定老丈人就去,搞不定就拉倒。”

萧祁湛神情沮丧,“皇兄,我父王,母妃快回来了。”

永嘉帝笔微顿,继而又继续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嗤笑他,“原来是看昭王叔快回来了,着急了,活该!”

“这是你自己的事儿,朕不管你,你随便折腾,只一句话,别惹昭王叔生气就行。”

说罢,又重新拿起一本奏折,挥手让二人退下。

太子与萧祁湛一同退了出去。

“要不,我帮你去薛家说说情?”太子犹豫了下,瞄了一眼萧祁湛脸上尚未完全消去的淤青。

萧祁湛摇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罢,深吸一口气,迈步出了宫门。

进了信国公府,照例陪着老丈人练了一回身手后,陪着坐了下来。

这两日薛洪见他日日上门,态度诚恳,对他脸色便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撇去薛沐洵这层关系,薛洪是真心欣赏萧祁湛的身手,只不过一想到这是叼走他乖宝的小崽子,便看萧祁湛无论如何也顺眼不起来。

现在能勉强有他坐的地方,已经非常不错了。

“岳父,我向陛下告了两日假,陪着太子去天目山散散心,所以明日我就不过来了。”萧祁湛斟酌了下,选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开场白。

薛洪斜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坦诚,不像是为了逃避而故意找的借口,便随意的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萧祁湛顿了顿,才试探着开口,“岳父,我想带着洵宝一起去,您看”

薛洪猛然跳了起来,瞪着他:“想都别想!”

“天目山上风景如画,景色怡人,伽蓝寺的斋菜也远近闻名,洵宝一定没去过的。”萧祁湛努力争取。

薛洪寸步不让:“我也可以带着乖宝一起去。”

萧祁湛与薛洪在练武场上陪练的时候,薛沐洵便收到了消息。

心里挂着他说的带自己去审郑奇的事情,薛沐洵便直接去了练武场。

刚好听到薛洪与萧祁湛的对话。

她小跑着过去,拉着薛洪的胳膊撒娇,“老爹,我回京城这么久,还真的没去过天目山呢。”

薛洪皱眉瞪了萧祁湛一眼,又转头笑眯眯的拍了拍薛沐洵的手,“乖宝,过两日老爹就带你去玩几天,老爹要是没时间,就让你四哥,五哥带你去。”

反正就是不给萧祁湛这小子机会。

说罢,看着女儿满是祈盼的小脸,薛洪顿时觉得又伤心了,“乖宝,你不会是想跟这混小子一起去吧?”

薛沐洵眨眼:“他是我夫婿,我和他去为什么不行?”

萧祁湛听了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

夫婿两个字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顺耳呢?

他顺耳了,薛洪可就不顺了,他有些心酸的想着他的乖宝又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都怪萧祁湛这小子,好好的提什么去天目山玩。

哼,看来还是这几日揍他揍的轻了。

薛洪抬了抬胳膊,横了萧祁湛一眼,“小子,起来,我们再练练。”

萧祁湛不动,“不练了,没意思,又不能尽兴的和你打。”

薛洪不乐意了,一撸袖子,“咳,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尽兴的和我打?合着你还让着我呢?”

萧祁湛慢吞吞的抬眼:“您是我岳父,不让着你,让着谁?”

薛洪被激到了,“小子,大话不是这么放的,我薛洪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岂用你一个少年郎相让?”

“你今日且拿出你的本领来让我看看!”

萧祁湛摇头,“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我怕打败你,回头你又不让我见洵宝了,那我多吃亏啊!”

“谁说不让你见我乖宝了?哼,分明是你打不过我,还整这么多借口,有本事我们单独练练!”

萧祁湛仍然不同意:“不行,我真的不敢!”

薛洪怒了,“我都说了不阻拦你见乖宝,你还怕什么?”

“可我”

“男子汉大丈夫,我什么我,别婆婆妈妈的!”

“除非你答应我,今日我赢了,你就让我带洵宝出去玩两日。”

薛洪想也不想的一挥手,“好,我答应!”

说一出口,薛洪便愣住了,随即又反应过来,指着萧祁湛,“好啊,你这个小混蛋,你竟然敢暗算我!”

萧祁湛笑着站起来,“岳父一言九鼎啊!可不能言而无信!”

薛洪气势如虎的扑了过来,“你先打败我再说吧!”

薛沐洵好笑的退到了旁边,看着萧祁湛与薛洪两人立时战到了一处。

第71章 别矫情了

薛洪历经沙场几十年,他的功夫自然是经过沙场淬炼的,虽然招术不够华丽,但却十分实用。

反观萧祁湛,他的招术竟然也是十分实用的,如果在战场上,他的招术也可以招招都取人性命的。

薛沐洵有些诧异。

一般练武之人,若没有长期的对战,实战经验的积累,功夫大多花架子会多些,实用性会差些。

她若不是有前世徐明月战场经验的积累,薛沐洵的招式也是停留在花架子上多些。

但萧祁湛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花架子,他的招数招招实用,步步紧逼,杀招连连。

这分明就是身经百战才能历练出的身手啊,萧祁湛怎么会

薛沐洵都感受到了,薛洪这个身处战场上的人自然感受更加的敏锐。

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出手也更加的谨慎,原来萧祁湛这小子,之前竟然隐藏了这么多实力。

真是欠揍!

两个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转眼间已经拆了几十招,薛沐洵在旁边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薛洪体力渐渐不支,萧祁湛瞅准空隙,单手直接卡住了薛洪的喉咙。

薛洪震惊的合不拢嘴。

萧祁湛收了手,神色恭敬:“小婿多有得罪,还请岳父见谅!”

薛洪脸色阴晴不定的看了萧祁湛半晌,终究还是没能敌得过心中的欣赏,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你小子,很不错!”

萧祁湛双眸陡然亮了起来,“所以,岳父,我可以带洵宝出去吗?”

薛洪脸陡然拉了下来。

悔不该太过自信,更后悔刚才不应该受不住激,答应了这场比武。

萧祁湛这小子贼的很,只怕来的时候就想好给他这个老丈人挖坑了吧?

薛洪想想就觉得心疼,他无力的拉着薛沐洵的手,“哎呀,乖宝啊,老爹这心啊,咋这么疼呢?哎呦,我心疼啊!”

萧祁湛慌了一下,以为自己刚才把老丈人打伤了呢。

薛沐洵对自己老爹的性子清楚的很,好笑的上前搀扶住薛洪,笑眯眯的道:“老爹,走,我扶您进去用晚饭,一会儿用完饭,我再陪您下盘棋,怎么样?”

薛洪嘴里哼哼着让女儿搀扶着走了。

火红的晚霞映亮了天空,照在渐渐远去的薛沐洵身上,散发出美轮美奂的光彩。

薛沐洵背对着萧祁湛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挥挥手走了。

萧祁湛望着她玲珑的身影消失在晚霞边,眼眸一深,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

他的心里突然对天目山一行开始有了期待了,唔,或许他应该好好计划一下这短暂的假期。

不能只去审郑奇,带着媳妇儿去游山玩水,吃吃斋饭,同样是个不错的选择。

越想越心动,萧祁湛翘着嘴角打道回府了。

同时,崔家和尹家都收到了太子的邀请。

崔明昊开始做出门的准备不说,尹家这边却发生了些矛盾。

“哥哥,我为什么不能去?太子也给了我邀请啊!”尹珍珍委屈的看着尹航,双眸泛红。

尹航不为所动,“太子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

“这次阿湛和薛六姑娘都会去,你见到他们,不觉得尴尬吗?”

“上次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摆平,你这次就在家好好休养吧。”

尹珍珍气得扯烂了手上的帕子。

正是因为萧祁湛要去,尹珍珍才一门心思的跟着想去。

她双眼泛红,哭得梨花带雨:“哥哥,就这一次了,好吗?最后一次。”

看着哭的伤心如妹妹,尹航心里越十分不好受,他们兄妹自幼相依为命,他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妹妹。

妹妹心仪阿湛,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原本想着由祖母出面,让妹妹嫁给阿湛,是一桩极好的因缘。

偏偏还没等祖母张口,便出了萧祁湛和薛沐洵的事。

萧祁湛娶了薛沐洵,尹航便是有再多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总不能让阿湛休了薛沐洵,另行娶他的妹妹吧?

这种事他尹航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更何况薛沐洵与萧祁湛的亲事是陛下亲口赐婚!

尹航长叹一声,劝慰妹妹:“珍珍,阿湛与薛家六姑娘是圣上金口赐婚,便是合离都不能的,更何况休妻?”

“祖母已经在和崔家议亲了,阿昊也是个好男儿,人品相貌家世都是顶尖的,你你收收心吧,别再闹了好吗?”

可她根本一点也不想嫁给崔明昊,她喜欢的人只有阿湛哥哥!

尹珍珍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把这句话喊了出来,这个时候,她若还如此喊,哥哥定然会拂袖而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哥哥,上次的事情,我知道是我错了,我这次并不想去做什么,我只想远远的看阿湛哥哥一眼,就看着他就好。”

“哥哥,这是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等回来,我就收收心,不再想这件事,好吗?我求你了,哥哥!”尹珍珍哭得可怜兮兮的望着尹航。

尹航犹豫了片刻,到底狠不下心来拒绝妹妹,“先说好,真的是最后一次。”

“上次的事情,那个无赖我已经悄悄让人处理了,还有你院子里的夏草,我也送走了她,东厂哪里我也去打点过,好不容易平息了这件事,你可不许再任性了。”

尹珍珍身子僵了僵,随后又认真的点头,“哥哥放心吧,我不会再任性的。”

第二日一早,萧祁湛过来信国公府来接薛沐洵,他们定好了用了早饭就出发。

信国公从早晨起来,就哪儿都不舒坦,到了用早饭的时辰,还躺在床上哼哼叫着心疼。

薛沐洵知她心里难受,无奈的哄着他。

信国公夫人吴氏拿眼剜他,“行了,别装了,再装就太假了,闺女嫁都嫁了,还能不让她跟女婿出去玩?”

薛洪闭着眼捧着心哼哼:“别说了,越说我这心越疼。”

当初就不应该因为昭王的请求与保证,一时心软,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

唉,悔不当初啊!

下人来禀报萧祁湛进府接薛沐洵,薛洪一听,捧心的姿势更**了。

“老爹,您不会想食言吧?”薛沐洵似笑非笑地道。

薛洪噌一下坐了起来,“谁说的,老子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个丁。”

说完又委屈的撇嘴盯着薛沐洵,“乖宝,你到底是哪头的啊?你为什么要帮着萧祁湛那小子说话?”

第72章 咱们比比

吴氏推了他一把,不耐烦了,“行了,老头子,咱能别矫情了吗?你有本事当初就把闺女留在家里,别让她嫁出去!”

薛洪缩着脖子不服气,“我本来也不同意她嫁,是乖宝非要嫁!”

“嫁了吧,那混蛋小子又不珍惜!”

“好不容易乖宝回来住了,我当然得矫情点,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轻易让乖宝回昭王府!”

“萧震山那老小子来说,也不管用!”

薛洪放完了狠话,又眼巴巴的看着薛沐洵,“乖宝,你这次可要听老爹的话,老爹不同意,你不许回昭王府。”

薛沐洵忍着笑,乖巧的保证:“我听老爹的!”

薛洪这才满意了,心也不疼了,心想混小子,让你激将我,哼,我不同意,乖宝就不跟你回去!

自认为搬回一局的老丈人亲自送闺女出门,一路上不停的交代闺女。

“你单独跟那小子出去,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占你便宜,知道吗?”

薛沐洵笑眯眯的听着。

吴氏受不了的翻个白眼,自去准备女儿出门要用的东西。

等到薛沐洵站到萧祁湛跟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和我出门这么高兴?”见薛沐洵背着手,笑盈盈的过来,萧祁湛迎上去,低声笑着道。

薛沐洵乐不可支的撇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萧祁湛疑惑的眨了眨眼,再看到身后出来送行的老丈人也一脸笑容,即使看到他,也没拉下脸来。

不对劲!萧祁湛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等出了仁寿坊,他就跳下马,钻进了马车里,问薛沐洵:“你和我出门,岳父好像很高兴?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明明昨天还怒气冲冲的呢!

薛沐洵悠闲的靠在车壁上,闻言撇了他一眼,慢吞吞的道:“没什么呀,不过是答应了他一件事!”

“什么事?”萧世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虚心求教。

“唔,就是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让我回昭王府,我就什么时候回呗!”薛沐洵将胳膊支在小几上,眨着眼看萧祁湛。

萧祁湛:“……”

大意失荆州!怪不得老丈人今天早晨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得意呢!

萧祁湛磨了磨牙,委屈的瞪着薛沐洵,“洵宝,你怎么能答应这么让我伤心的条件啊?”

“和我回昭王府不好吗?”

薛沐洵托着下巴望过来,神情诧异,“你想让我回昭王府啊?看你之前的表现,我还以为你不希望我回去呢?”

萧祁湛:“……”

合着他白挨揍了这么久啊,不光老丈人气没消,媳妇儿气也在啊。

他之前是不想让薛沐洵回去,后来心态转变过来了,他表现的多积极啊。

媳妇儿怎么能假装看不到?

萧世子有些委屈的瞅着薛沐洵。

薛沐洵呵呵:“没办法,这事儿我老爹说了算,你且悠着点吧。”

萧世子更加心塞了!

一行人约好了在仁寿坊外集合。

萧祁湛,薛沐洵到的时候,太子与太子妃,崔明昊已经到了。

只剩下尹航没到。

薛沐洵从车上跳下来,向太子与太子妃见了礼。

崔明昊与太子同萧祁湛寒暄完,也过来招呼。

“这次总算是在比较正常的情况下见到九婶了。”太子温言打趣。

薛沐洵莞尔:“彼此彼此,我也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见到殿下了。”

崔明昊多看了薛沐洵两眼,因为要出门,薛沐洵穿的比较利落,湖水蓝窄袖短裙,白色马靴,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又不失活泼。

“之前见面都没有好好说话的机会,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多谢薛六……呃……”

说到这里,崔明昊顿了顿,感觉到萧祁湛凌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遂又开口改了称呼,“多谢世子妃的救命之恩。”

那股凌厉的视线便收了回去。

太子诧异的问:“原来九婶救过你啊?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崔明昊笑了笑,将他和薛沐洵认识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萧祁湛默不作声的听着。

太子妃听的津津有味,听完后又问薛沐洵:“原来九婶你会功夫啊?”

薛沐洵轻轻颔首:“会一些简单防身的功夫。”

太子妃想想薛家是武将世家,薛沐洵三位姐姐都曾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也就不奇怪薛沐洵会功夫了。

说话的功夫,尹航终于姗姗来迟。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尹珍珍,萧祁湛脸色沉了沉。

尹航之前不是说了尹珍珍不去的么?

尹航有些尴尬的解释,“珍珍也想跟着去散散心……”

太子,太子妃,崔明昊三人都不知道尹珍珍之前在保大坊的行事,尹珍珍又是素日里熟悉的人,自然笑着纷纷招呼她。

太子妃和尹珍珍最熟,拉了她过来说话。

尹珍珍怯怯的看了萧祁湛一眼,又望了望薛沐洵,低声叫了一声:“阿湛哥哥……世子妃。”

萧祁湛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薛沐洵轻轻颔首,转身对萧祁湛道:“我等会和你们一起骑马吧!”

“你带马出来了?”萧祁湛诧异。

明明出薛家的时候,她是坐马车出来的。

薛沐洵扬着脖子笑,“那当然!”

说罢,打了个帅气的响指。

塔塔的马蹄声在长街上响起,红尘从仁寿坊中骑马而来,手上还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

那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步伐轻灵,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汗血宝马。

马儿跑到薛沐洵跟前,轻轻低下头,在薛沐洵身上蹭了蹭。

薛沐洵眉眼一弯,摸了摸马头,“走,逍遥,我带你去兜风!”

“它叫逍遥?”萧祁湛伸出手去,还没摸到马,马头忽然一抬,瞪向他。

他竟然被一只马瞪了?萧祁湛半天没反应过来。

薛沐洵却已经跨上马,笑眯眯的回头俯视萧祁湛,“要不要比一比?”

萧祁湛看着她豪气干云的模样,唇角一扬,道:“输了的负责今天晚上的晚饭!”

“一言为定!”

到了城外,两人果然同时一夹马腹,率先跑了出去。

太子等人瞬间被甩在了身后。

“这俩人,出了城就开始撒欢!”太子笑着摇头。

崔明昊则有些羡慕的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

后面的马车上,尹珍珍轻轻的挑开车帘,看着已经转眼只剩下小黑点的两道身影,嘴唇死死的咬在了一起。

萧祁湛的马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马,一白一红两匹马,几乎是并驾齐驱的跑在城外的官道上。

耳旁的风猎猎作响,萧祁湛转头看着始终和自己并肩的薛沐洵,眼中不由泛起一抹欣赏之意。

第73章 都听你的

薛沐洵的马术确实精湛,骑在马背上的薛沐洵,整个人神采奕奕,眼神晶亮,整个人都焕发着异样的神采。

毫无疑问,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薛沐洵,仿佛她天生就应该呆在马背上一样。

隐藏在胸腔深处的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天目山在京城以南,出了城骑马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但薛沐洵和萧祁湛俩人的马速度快,用了大半个时辰,便看到了天目山巍峨的山峰。

薛沐洵一勒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一个漂亮的回旋,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向几乎同步和她停在一起的萧祁湛,却发现他正双目灼灼的盯着自己。

“我的马术还不错吧?”她扬唇笑道,“我虽然功夫一般,但马术很好的。”

萧祁湛点头,神情专注,“确实,我甘拜下风。”

“你这技术倒像是骑了几十年的老手了。”

薛沐洵握着缰绳的手顿了下,开玩笑,她是徐明月的时候,几乎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算下来可不就是几十年了。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薛沐洵抬手搭凉棚往前方望去,“唔,前方就是天目山了,你输了,要负责今天晚上的晚饭哦。”

萧祁湛低笑,本来也没打算赢她,他深深的看着旁边神采飞扬的少女,轻声道:“想吃什么,尽管说。”

薛沐洵眸子转了转,笑眯眯的道:“进了山,当然要吃野味了。”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山里的野味了。

萧祁湛点头:“没问题,不过,你得陪我去找猎物!”

“凭什么?我赢了的。”

“你不去,我一个人万一打不到你指定的野味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放慢了脚步,马儿缓缓的走在进山的路上,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有几处庄子错落有致的出现在眼前。

住的别院是太子事先就派人来洒扫好的,薛沐洵与萧祁湛两人在院子里喝了一壶茶的时候,太子一行人才进了庄子。

“你们撒丫子倒是跑的快啊。”进门看到两个人悠闲的在花架子下坐着喝茶,太子不由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萧祁湛慢条斯理的端了茶酌饮,“太子也可以教太子妃骑马啊。”

言下之意,你媳妇儿不会骑马,与我何干。

这话听着实在扎心,太子不想再理他们,转身领着太子妃自去安顿。

尹航陪着尹珍珍去安顿,崔明昊只有他自己,将行礼丢给跟来的护卫,随即坐在了花架子下,端茶喝了起来。

“还是山里空气好啊!”薛沐洵双眼微阖,深深的吸了一口,觉得空气里流动的都是清新的味道,鸟语花香,流水潺潺,怡然自得。

流水?她睁开眼,双眸晶亮的看向萧祁湛,“这附近有小溪?”

崔明昊接话道:“嗯,庄子后面有一条小溪直通山下,溪水清澈甘甜,我们泡茶的水都是从哪里取的。”

薛沐洵抚掌笑:“那今晚我们的晚饭就在那里了。”

说罢,拿眼斜睨萧祁湛。

萧祁湛笑着点头,眼神中不自觉的带出一抹宠溺,“好啊,都听你的。”

“晚饭?现在还没吃午饭,你们已经讨论到晚饭了?饭菜庄子上都会有人准备啊?”崔明昊诧异的目光轻轻的落在了薛沐洵脸上。

暖暖的阳光透过花架子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晕,柔和而美好,崔明昊不自觉的将声音都放轻了些。

薛沐洵笑了笑,指着萧祁湛,“晚上我们就不用庄子里的饭了,我们说好的要去打野味,正好在溪边野餐。”

“野餐?”刚放完行礼走过来的太子正好听到,不由提高了声音,兴致勃勃的道:“野餐好啊,幕天席地,野味果腹,别有一番滋味,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说着话,人也懒懒的半躺在了花架子下的躺椅上。

萧祁湛暗暗瞪了他一眼,他和洵宝的赌局,一个个的都来凑什么热闹?

“想吃野味可以,自己动手去打!”

太子仰头,自己动手就动手,他如果打不到,他还有护卫呢。

一群人简单用了午饭,回房收拾了东西,换了衣裳,出来正好碰上尹航兄妹。

听说他们要进山打野味,大家都去,自然他们兄妹也没什么异议。

庄子后面的小溪名叫桃花溪,溪水如一块翠绿的翡翠般从山间流过,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芒。

尹航,崔明昊,尹珍珍,太子妃等人不会武功,自然留在了溪水边做准备工作。

看着换了一身白色利落衣裙的薛沐洵,萧祁湛的眼神亮了亮。

薛沐洵皮肤白皙如玉,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

“九婶也进去打猎?”太子妃语带羡慕的打量着薛沐洵。

薛沐洵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闻言笑道:“自己打的野味吃着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她赢了比赛,可以不去陪着萧祁湛打猎。

但她与其他人并不熟,还不如陪着萧祁湛去打猎呢。

“可惜我不会功夫,不然也能陪太子进去。”太子妃扼腕叹息。

旁边的尹珍珍掩嘴而笑,“表姐,您身份尊贵,将来还要母仪天下,何必要羡慕那会武功的粗人?”

说着撇了薛沐洵一眼,低声道:“我听说练武的女子大多都皮肤粗糙,身子粗壮如牛,难看死了,依我看,咱们女孩子还是要娇娇弱弱的,才惹人怜惜。”

她话中的讥讽之意太过明显,惹的太子与崔明昊都不由诧异的看向尹珍珍。

尹航十分恼怒,低喝:“珍珍,你给我住嘴,再这样我就立刻送你回去。”

尹珍珍嘟了嘟嘴,神情怏怏的嘀咕:“我也没说什么呀,不过是说句实话而已。”

萧祁湛面冷如水的盯着尹珍珍看了片刻,冷声道:“阿航,我说过,再有一次,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尹航又是狼狈,又是难堪,“阿湛,我”

薛沐洵轻轻一笑,拉住了萧祁湛,“想想这世界还真的是不公平,有的人天天习武,偏偏还皮肤白皙如玉,貌美如花,身材娇俏,有的人日日读书,却还是一身草莽气息,人高马大,有心想装玲珑娇俏,却犹如东施效颦一般,难看的要死。”

“噗嗤!”崔明昊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74章 我是路痴

薛沐洵的话犹如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尹珍珍脸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薛沐洵玲珑娇俏,皮肤白皙,而尹珍珍这个不练武的虽然说不上黑,但绝对没有薛沐洵白。

而且尹珍珍身材高挑,偏偏是个温柔娇怯的性子,实在是和她身高不匹配。

“你!”尹珍珍气的倏然坐直了身子,脸色涨得通红。

薛沐洵却拉着萧祁湛转身就进了身后的树林。

她才没有时间和这种人浪费时间。

萧祁湛握着她的手,两人并肩在林间穿行,想起她反击尹珍珍的话,不由低笑。

“笑什么?”薛沐洵撇他。

萧祁湛灼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眉宇间,碎金般的日光透过树梢照在她脸上,映得她得眉眼更加动人,就连下巴得弧度都格外优美。

“原来你对自己的容貌这么自信啊!”他轻声低叹。

薛沐洵扬了扬眉,眼波流转,笑盈盈的道:“那是,难道你认为我不美吗?”

她眉宇间的自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如这山间的精灵一般灵动,让人目眩。

萧祁湛眸光灼灼,情不自禁的低语:“美,当然美,你最美!”

薛沐洵不由脸一红。

她不是性格黏腻之人,也不喜欢黏黏糊糊,刚才不过是顺着萧祁湛的话,顺口问了出来。

没想到他会如此认真的回答。

对上萧祁湛灼热的目光,她轻轻扭过头去,盯着前方的树木从,忽然手一抬,惊喜的喊道:“啊,有兔子!”

说罢,轻轻往前一跳,拉弓射箭,动作流畅,只听到噌的一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中了!”薛沐洵眉开眼笑的跑过去了。

萧祁湛负手看着她身轻如燕的在山林间跳跃,眼神不自觉的变得柔和起来。

这一刻,他真有一种岁月静好,愿时光停驻的感觉。

“没想到九婶箭法不错啊!”太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萧祁湛身边,看着前方提着兔子,眉开眼笑归来的薛沐洵。

萧祁湛嘴角翘了翘,轻轻点头,“我也挺意外的。”

说着,斜眼睨了太子一眼,“不如咱们比试一番,如何?”

太子也来了兴致,一撸袖子,兴匆匆的问道:“如何比试?比谁打到的猎物多?”

想了想,又摇头:“这样太不公平,你们是两个人,我只有一个人。”

走到跟前的薛沐洵听到这话,笑了:“太子和世子比就好了,我只在旁边看着,绝不帮他,如何?”

“这样还公平些,”太子眉开眼笑,“比就比,以一个时辰为限,看谁猎到的猎物最多,不过,我们这么比试,总得有点彩头吧?”

薛沐洵转头看向萧祁湛。

萧祁湛想了想,道:“简单啊,输的人全部负责今晚的野餐,帮所有人烤野味。”

太子抚掌赞叹:“这个彩头好,这个彩头好,看来我今晚有口福了。”

薛沐洵撇嘴,“胜负尚未可知呢,别抱太多期待啊。”

太子却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输给萧祁湛和薛沐洵,看着薛沐洵转身没入树林的身影,他轻轻凑到了萧祁湛跟前。

“九叔,怎么样?我够配合你吧?你不就是想和九婶独处吗?”

太子捣了捣萧祁湛的胳膊,挤了挤眼睛,一副我懂你的模样,“好好把握这样的机会,青山绿水,景色怡人,女孩子很好哄的。”

萧祁湛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施施然抬脚走了。

太子嘿嘿一笑,往他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直到走进树林深处,薛沐洵才转头问萧祁湛:“你特意支开太子,咱们现在就要去审郑奇吗?”

她可没忘记自己这次出来最大的目的是审郑奇。

萧祁湛默然半晌,闷闷的摇头,“没有,明天中午带你去审郑奇。”

看来郑奇关押的地方离此地并不远,薛沐洵心里有数,有心想问既然明天才去,干嘛现在支开太子,抬头对上萧祁湛灼热的目光,想起刚才的情形,聪明的选择了转移话题。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猎物肯定多。”她指了指左侧的方向。

她所指的方向树木繁茂,地上的灌木亦十分浓密,看得出来很少有人活动的痕迹,这样的地方确实猎物会多。

萧祁湛有些诧异她的敏锐,“你经常上山打猎?”

他说着,走到薛沐洵前方,小心的拨开灌木从,另一只手紧紧拉住了薛沐洵,叮嘱道:“跟在我身后,小心别中了陷阱。”

天目山是京城游玩理佛的常地,官府会定期派猎户进山清理山上体型庞大的猎物,免得伤到游客。

所以山里有不少陷阱。

薛沐洵看了一眼挡在自己前方的高大身影,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萧祁湛的手指节宽大,与她十指相扣,感觉温暖有力。

她默默收回视线,才回答萧祁湛刚才的问题,“以前随师父学艺的时候,偶尔会带我们上山打猎。”

萧祁湛了然,打趣的晃了下两人相握的手,“那上次在西山围猎,你怎么还掉入陷阱了?”

薛沐洵默了默。

这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起西山围猎的事。

刚出事时,两家人闹得鸡飞狗跳的,薛家人在忙着围殴萧祁湛,昭王府在忙着说服薛家,让两人成亲。

除了皇帝曾派人问过彼此,谁也没有真正再去探究两人为何会掉入陷阱。

至于薛沐洵与萧祁湛两人,一见面就掐,更是不会谈起这个话题。

听到身后骤然安静下来,萧祁湛回头看了薛沐洵一眼。

薛沐洵无辜的望着他,“我能说其实我是个路痴吗?我迷路了。”

路痴?萧祁湛从来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答案,不由睁大了眼眸,惊讶的望着她。

薛沐洵苦笑,“没错,就是那样,我是个出门就不分东西南北的人,有时在自己家里,我都会迷路。”

要说重生有什么让薛沐洵沮丧的,大概除了身高外,就是这个了。

前世她纵横沙场,埋伏敌人,方向感奇强无比。

今生她偏偏是个出门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人。

这让曾是女将军的她怎么不沮丧?

萧祁湛蹙眉,怪不得不论何时,薛沐洵身边从来没离过人,他一直以为那是薛家人紧张她,婢女忠心她,现在看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你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了,我让严冲挑几个身手好的护卫给你。”他忍不住叮嘱。

第75章 欣赏美色

薛沐洵不置可否,却也没直言拒绝他的好意:“再说吧,红尘与紫陌身手不错。”

其实她身边暗中还有明月楼的人呢。

萧祁湛蹙了下眉,见她似乎并不太愿意要自己身边的人,眼眸微深,却也没说什么。

这一番话,倒让他忘记再思考刚才的问题。

薛沐洵却没忘记,歪着头反问他:“还没说你呢,你当时又是为何掉进那陷阱里去了?”

萧祁湛拨着地上的灌木丛,道:“当时睿王提议大家比赛,看谁狩的猎物多,我想着后山那里去的人少,猎物定然多,所以就去了那边。”

谁知却在那里碰上了迷路的薛沐洵。

或许冥冥之中,两人之间的缘分早已注定。

薛沐洵的直觉没有错,她选的地方果然猎物不少。

他们一过来,便看到了不少兔子,山鸡之类的动物。

萧祁湛选了个粗壮的树叉,将薛沐洵送了上去,摸摸她的头,“乖乖等着,看我打猎。”

薛沐洵:“……”

她又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千金!

不过,既然说了不参与,她也乐的偷懒。

薛沐洵笑眯眯的靠在树上,看着萧祁湛拉弓射箭,神情不由慢慢专注起来。

此处树木茂盛,日光透过缝隙撒下来,光线忽明忽暗。

萧祁湛神情专注,两只箭同时搭上,后肘发力,大臂上有力的肌肉将衣服蹦得紧紧的。

他身姿笔直,挺拔若松,双眼微眯,整个人沐浴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却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力量感。

薛沐洵不觉看直了眼,有种冲动想下去摸摸那几乎蹦破衣裳的肌肉。

或许是因为徐明月常年混迹军营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今生不能入军营的缺憾,薛沐洵对于健壮力量型的男子有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咳咳……对,是欣赏没错!

她这么想着,人已经轻飘飘的从树上飘了下来。

萧祁湛刚要放出箭,突然一只手抚上他的大臂,他一顿,再放出去的箭就失了准头。

“你是太子派来的吧?”他无奈的斜睨薛沐洵,垂下了肩膀。

他双臂下垂,凸起的肌肉便回到了自然状态。

薛沐洵讪讪一笑,有些遗憾的收回了手,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他的手臂。

察觉到她那一眼的惋惜,萧祁湛有些莫名奇妙的瞅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心念一动,靠近她耳前低语:“还想再摸摸?”

薛沐眸光蓦然明亮起来,她轻了轻嗓子,转过头去,摇摇头,嘴硬的道:“我刚才是看你手臂上落了个虫子,帮你打一下。”

萧祁湛低笑,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就麻烦洵宝待会好好帮我看着了,别让虫子咬了我。”

薛沐洵笑嘻嘻的点头:“交给我,你放心!”

她背着双手站在萧祁湛身后,一双眼不由自主的飘到了他的肩膀上。

萧祁湛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寻找到猎物,有心展示自己的肌肉,熟练的弯弓射箭,将弓弦拉的紧紧的,完美的将他上身的肌肉展现出来。

薛沐洵的眼眸不由自主的就盯在了他的身上。

没想到萧祁湛这家伙的身材这么有料。

她鬼使神差的又伸出了手……

纵然萧祁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隔着薄薄衣衫,那柔软的触感还是还是让他心颤了下,再次失了准头。

两次都没射中,薛沐洵瞪圆了眼睛,呵呵一笑:“要不还是我来吧?”

萧祁湛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若不是她有心打扰,他的箭法很准的,好吗?

“不用,还是我来吧。”

两人这样一个有心展示自己,一个有心……欣赏“美色”,到了约定的时辰,自然收获不丰。

看着萧祁湛扔在地上的四只兔子,三只野鸡,太子再瞅瞅自己带出来的一堆猎物,当即叉着腰得意大笑。

“九叔,你今天发挥失常啊,我还以为有九婶助阵,你们定然能胜过我呢。”

萧祁湛气定神闲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输了就是输了,今晚我伺候你们吃饭。”

太子看他虽输了比赛,却神采奕奕,遂神秘兮兮的凑近萧祁湛,挤眉弄眼道:“九叔,你该不会刚才在树林里对九婶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吧?”

想想,深山老林,孤男寡女……呃,不,少男少女……**……

太子不自觉的脑补出一系列情形来,却在触及到萧祁湛凉凉的眼神后,缩了下脖子。

“不能怪我多想,你看看你猎的东西,这哪是你平日里的水平啊?”

萧祁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自觉是自己害他输了的薛沐洵,惭愧之心冒头,主动提议:“我先去收拾猎物,今晚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说罢,提起地上的野鸡和野兔子走到了溪边。

萧祁湛默默跟在薛沐洵身后,与她一起处理野鸡和兔子。

护卫们早就在溪边搭了帐篷,又生了火。

太子妃与尹珍珍在帐篷里坐着。

尹航和崔明昊见他们回来了,纷纷上前帮忙。

俩人一走,尹珍珍才撇嘴低声道:“表姐,你看,好好的一个国公府的千金,竟然杀鸡杀兔子,满手血腥,哪里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

“她那里配做昭王世子妃了?”

太子妃的眼神落在蹲在河边的薛沐洵身上,看她利落的拔了鸡毛,放血,清洗,眼中不由浮现一抹羡慕。

其实能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真的挺好。

可惜……

太子妃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服。

她是大齐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她不能随性而为。

“你啊,少说两句吧,刚才阿航说的话你不记得了?”太子妃淡淡的撇了尹珍珍一眼。

对于这个表妹,她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没有本事,只会嘴上争锋,偏偏还争不过,又不肯认清现实,只有一个字:蠢!

见太子妃也没有赞同她的观点,尹珍珍委屈的红了眼圈,又不甘心的死死拽住了手上的帕子。

刚才哥哥已经严厉的训斥过她了,如果她再针对薛沐洵,哥哥就派人把她送回去。

她不能被送回去!

尹珍珍咬了咬嘴唇,将心底的愤懑压了下去。

太子妃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又飘到了外面有说有笑的几人身上。

第76章 致命诱惑

太子和崔明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去。

“没想到世子妃竟然会处理野味?”看着薛沐洵熟练的将一只野鸡洒了调料,穿了树枝,架在火上烤,崔明昊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光映得薛沐洵的脸庞越发红润。

她抬眼看了崔明昊一眼,笑着道:“薛家是武将世家,我哥哥姐姐们都会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是没什么奇怪的,崔明昊盯着眼前的火堆发了会呆。

只是薛沐洵看起来娇俏玲甜美,和薛家三位女将军截然不同的相貌与性格,所以此刻看她左手拿树枝,右手拿野鸡……

这画风怎么看都不对。

烤肉的香味慢慢的在夜风中散开,众人幕天席地,喝酒吃肉,谈笑风声,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吃的十分尽兴,就连太子妃,最后都放开了不少,学着他们大口吃起肉来。

唯有尹珍珍,对他们的举止似乎有些鄙夷。

大概是因为尹航之前警告过的原因,她虽然神情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不过薛沐洵也不在意尹珍珍的话。

她性子向来如此,合得来就多说两句,合不来就不要勉强。

至于要欺负到她或者踩了她的线,那更好办,毫不留情的反击回去就是。

所以尹珍珍怎么想,是不是喜欢她的行为,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今晚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到萧祁湛身上。

今晚萧祁湛似乎出奇的沉默。

他坐在薛沐洵对面,眼神盯着面前的火堆,火红的光映得他神情忽明忽暗,眼眸似乎更加的幽深。

至少薛沐洵完全看不懂他此刻的情绪。

旁边的太子已经喝的有点高,崔明昊连日来心情烦闷,酒也喝了不少。

此刻两人已经拉着尹航高谈阔论,回忆起他们幼时一起读书的情形。

“小时候明昊最要强,我记得有次太傅布置的文章没背上来,他还偷偷的哭过鼻子呢。”

“别只说我啊,还有阿航,阿航小时候最是固执,太傅罚站,让站多久,就站多久,根本不知道变通,有一次站的尿了裤子都不敢走。”崔明昊指着尹航哈哈大笑。

尹航脸红脖子粗的反驳:“我才没有尿裤子,是差点尿了,不是尿了,好吗?”

说罢,犹自不服气的指着萧祁湛:“还不是因为阿湛,若不是他带头,怂恿我们趁着太傅小憩的时候,去拔太傅的胡子,太傅能罚我们吗?”

薛沐洵抱膝坐在火堆前,忍俊不禁的看着萧祁湛,原来这家伙小时候这么调皮。

萧祁湛拿着一根粗壮的树枝拨弄着火堆,让火烧的更大了些,闻言淡淡的看了正脸红脖子粗的尹航,一本正经的淡笑:“那是你们好忽悠,我让你们去拔太傅的胡子,你们就去拔啊?”

太子举着酒杯嚷嚷:“所以心眼最多的就是九叔,明明就是你动了心思要教训太傅,偏偏还拉着我们。”

萧祁湛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是谁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不是一起陪着被太傅罚站了吗?”

崔明昊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走到萧祁湛跟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使劲拍着萧祁湛的肩膀,醉醺醺的喊道:“对,阿湛说的对,我们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说是不是?”

太子和尹航勾肩搭背的点头笑,“当然,当然!”

崔明昊转头,勾着萧祁湛的肩膀,嘿嘿一笑,“所以啊,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干一杯!”

萧祁湛眼眸低垂,燃烧木柴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竟然颇有几分惊人的动静。

他的眼中不由弥漫起一股悲喜难辨的复杂神情,轻轻的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崔明昊喝得有些大,自然没注意到萧祁湛根本没回答他的话。

薛沐洵却将一切都看在了眼底,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微微歪了下头,觉得自己心里好似有些闷闷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萧祁湛的心情。

上面那位已经摆明了要对付昭王府,当有一日,高悬的利剑劈开昭王府大门的时候,今日的朗月清风,高谈阔论全部都会成为泡影。

今日相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情是否依旧会在?

曾经的好兄弟,好朋友是否会成为对立的敌人?

彼此立场不同,如果有一天成为对立的敌人,萧祁湛心里应该会是难受的吧?

薛沐洵半眯着眼打量萧祁湛,想起他刚才根本没接崔明昊的话,心里一动。

难道他已经能提前预知到崔明昊,尹航等人的立场?

不然为何他会有这样复杂难辨的神情?

这场野味餐一直吃到了月上中天才散。

这个时候,薛沐洵才发现一个问题:她和萧祁湛要住一间房!

他们二人是夫妻,下人们自然是为他们准备一间房,若是她单独要一间房,那才会惹人耳目。

薛沐洵站在门前,考虑着要不要跑去跟红尘,紫陌两人挤一挤时,萧祁湛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推开了房门。

“发什么呆啊,快洗洗睡了。”

薛沐洵一时有些牙酸,这话说的真像老夫老妻似的,可他们分明就是还没圆过房的夫妻。

想起两人的洞房花烛夜,薛沐洵觑了萧祁湛一眼,如今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她也不好再像那晚一样对付萧祁湛了。

只是若俩人真的睡在一张床上,她又觉得别扭。

薛沐洵发呆的时候,萧祁湛已经自去洗了澡,换了一身轻薄的亵衣回来。

“你不去洗洗?”他好整以暇的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因为用力,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的紧紧的,亵衣都鼓了起来。

薛沐洵眼神不自觉的转移到他身上。

刚刚沐浴过的萧祁湛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躺在那里,几乎整个人占满了整张床,亵衣微松,露出里面坚硬强壮的胸膛,再往下,修长有力的双腿轻松的交叠在一起。

她前世在军营里看过的所有男人加起来都没有萧祁湛有吸引力。

薛沐洵忽然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小声嘀咕道:“干嘛穿这么紧的亵衣?”

这对她简直是致命诱惑!

萧祁湛扭头,眼睛黑亮,“你说什么?”

“呃我去沐浴。”薛沐洵小声吞了下口水,落荒而逃。

第77章 控制自己

看着她的身影一闪消失在后面的净房,萧祁湛眼中浮起明亮的笑意。

他发现这丫头似乎很喜欢他健壮的肌肉。

萧祁湛有些扼腕,怎么早没发现自家世子妃的这点爱好,不然,也不用过那么凄惨的洞房花烛夜了。

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是只喜欢看他的肌肉,还是多所有壮硕的肌肉都没有抵抗力,萧祁湛忽然有些忧虑起来。

薛沐洵在沐浴的时候,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好歹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前世在军营里什么样的男色没见过?

不能那么容易被萧祁湛这厮迷惑。

话说她以前好像也没有特别注意这方面啊。

军营里什么糙汉子都有,她连兵将们在河边洗澡的情形都见过,也没觉得那些人的身体有多么吸引人啊?

怎么到了萧祁湛这儿,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啊?

一定是上次二姐,三姐拉着她科普了很多夫妻之事,自己又看了几本她们私藏的秘图的原因。

一定是这样!

找到原因的薛沐洵从浴室出来,看萧祁湛已经合上眼,呼吸平稳,她悄然松了一口气。

睡了好啊,她还真怕自己待会控制不住自己,对萧祁湛做点什么。

她轻点脚尖,跳进了床上,在床内侧躺了下来。

刚闭上眼,忽然身上一沉,萧祁湛已经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一双黝黑明亮的眼里全是笑意,哪里有半点睡意。

“你装睡?”薛沐洵瞪圆了眼睛。

萧祁湛低笑:“我还没和你谈谈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的事儿,怎么能这么快就睡?”

薛沐洵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情况不妙啊!

“那你起来,咱们坐着谈!”她试着讲讲道理。

萧祁湛磨了磨牙,不但没起身,反而往下压了压,两个人紧密的贴合在了一起。

薛沐洵甚至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亵衣,他血脉喷张的肌肉,她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她猛然摇摇头,不行,不行,得清醒清醒。

她暂时不能对萧祁湛做什么。

她出来的时候可是答应过老爹,不能和萧祁湛发生什么的。

再说眼下昭王府的情形令人堪忧,这件事她还没有和老爹,哥哥们谈过。

虽说她觉得以老爹的性子,一定会选择保全昭王府。

但一旦选择了站在昭王府这边,那整个薛氏家族的未来就变得缥缈起来。

若能兵不血刃的保全昭王府还好,万一要是……

兹事体大,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牵扯到几个家族的事情。

她还是要得到老爹的亲口答案。

在这之前,她不能和萧祁湛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一旦她和萧祁湛关系落实,她就必须得对萧祁湛负责了。

她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薛沐洵心思瞬间转了十几遍,却忽然感觉到嘴上一痛,不由瞪圆了眼睛。

“你咬我干什么?”

萧祁湛哼了一声,有些不满意她的分心。

竟然在他怀里还能分神,真是不能忍。

他磨了磨牙,“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不仅有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的帐要算,还有好几笔帐要算。”

“还有什么?”

萧祁湛看着眼前瞪圆了眼睛的少女,眼神越发灼热幽深,“还有你栽赃我占你便宜,让你五哥揍我,还有一品轩的事……以及刚才在树林里,打猎害我输了……”

薛沐洵摆手,“打住,打住,男人这么小心眼,不太好吧?”

“再说了,你确实占过我便宜啊,我也不算栽赃你,而且我五哥也打不过你。”

“至于一品轩和刚才打猎的事儿,那也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

言下之意,你自己愿意的,怎么能怪我?

看着薛沐洵灵动的眸子眨了眨,一副无辜又无奈的模样,萧祁湛只觉得一颗心又软又热。

眼前的人儿是真实鲜活的,不是前世他每日看到的冰冷牌位。

真好!

“是啊,我是自己愿意的啊,所以我现在又送上门来,问你愿不愿意啊?”

萧祁湛的声音低哑柔和,刚才因为翻身,胸前的衣襟开的更大了些,露出一片光滑平坦的胸膛。

当然愿意啊,薛沐洵喉咙动了动,手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

不,不行,她要控制住自己,她是有自制力的人。

薛沐洵一把捂住了眼睛,道:“今天晚上吃野味时,你看崔明昊他们几个的神情怎么那么奇怪?”

萧祁湛默了下,颓然的倒在了榻上,半晌,才闷声道:“你可真会挑话题聊天。”

现在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薛沐洵呵呵:“多谢夸奖!”

萧祁湛抬头盯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薛沐洵忽然又觉得自己确实煞风景了,不过,既然已经挑开了这个话题,再去回避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你”她转过头去,看着萧祁湛,坦然问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是怕他们为难,还是觉得他们未必能做到今日的承诺?”

萧祁湛睫毛颤了下,也转过头来,望进薛沐洵澄澈的双眸里。

他沉默半晌,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前世,事发突然,皇帝突然发难,昭王府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被下了狱。

父王和薛家拼死将他送出了京城。

彼时的他觉得突然之间天都翻了。

曾经那样和蔼待他的皇兄,曾经他以为的皇室亲情,全部都在一夜之间颠覆。

原来在他沉浸在所谓的亲情时,人家早已经将利剑高悬在了昭王府上空。

昭王府在一夜之间从大齐的栋梁变成了意图造反忤逆,人人得而诛之的逆犯。

灭门之恨,父母弟妹的血海深仇,在他胸膛里滚滚燃烧,波涛汹涌。

当时的他只有一门心思的复仇,杀回京城。

他一出城便开始联络父王的旧部,忠心于昭王府的势力,起兵造反。

既然皇帝一心认为昭王府有谋反之心,他便真的谋给他看。

他自出城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太子,崔明昊,尹航三人。

所以根本无从知道当时他们三人是否曾为他担忧过,曾为他求过情。

其实就算是当时知道,他充满仇恨的心大抵也不会在乎。

尤其是太子在他杀出京城后不过三年就去世了。

当时的他对整个大齐皇室都充满了恨意,听闻太子的死讯后,他愣了许久,自己呆呆坐了半夜,第二日起来照旧上阵杀敌。

第78章 随时奉上

及至他带兵杀回京城时,尹航死在了保护皇宫的最后一战中,而崔明昊,他们倒是见了一面,不过却已经是相对无言。

大家立场不同,早已经没有了当年共同读书玩耍的情分。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眼下这一刻是真实的,至于将来,”薛沐洵顿了顿,“我们做事无愧于本心就好。”

萧祁湛慢慢的将这句话在心里咀嚼了一番,竟然觉得十分有理。

今生与前世已经不一样了,他提前毁了郑文昌手上的证据,皇帝要想对付昭王府,必须得从长计议,他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至少敌在明,他在暗的情况下,不会让人打个措手不及。

真正到了那一天,不管他们如何抉择,至少今晚他相信他们说的话是真心的。

经历过前世那些年的征战杀伐,他早已经不是信守那些教条教义的青葱少年。

人,从来都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世道艰难,活着不易,有时候人的一个决定,可能会牵扯出许多利益纠缠来。

所以,人的决定也从不是可以随意而下的。

于太子,崔明昊,尹航皆是如此,他们的背后都还有一个家族的利益。

于他,也是如此。

前世的他,一心杀回京城,为全家人复仇。

十多年的征战,他从一个开朗潇洒的青葱少年变成了冷酷狠戾的帝王。

十年的时间,他心里只有那一个念头,早已经忘记了如何嬉笑,如何放松。

生活于他而言就是活着,复仇!

可当他真的杀到京城,将永嘉帝一脉尽数消灭时,他得到的并不是想象中复仇的快感。

当他终于坐上高高的龙椅时,他感到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成就。

他只有无尽的悲凉与寂寞。

“没想到我的世子妃看事竟如此通透!反倒是我,今日太过于纠结了。”萧祁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深深的望着薛沐洵。

外面烛火摇曳,却比不上薛沐洵的眼眸明亮。

“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薛沐洵弯了弯眉眼,“快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萧祁湛点头,伸展了一下胳膊,长臂一搂,将薛沐洵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喂,你”薛沐洵愣了下。

“睡吧,这回不逗你了!”萧祁湛帮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原来这家伙刚才是逗她,薛沐洵撇了撇嘴。

萧祁湛抵着她的额头轻笑:“当然,你要是想摸我,我还是会随时奉上我的身体。”

“切,谁说我要摸你了。”薛沐洵嘴硬的嘀咕一句,慢慢放松自己,闭上了眼睛。

萧祁湛挥手灭了蜡烛,屋内陷入了黑暗。

他却毫无睡意,拥着怀里的妻子,只觉得曾经又冰又冷的心越来越热乎。

今生与前世不同,这一世,他只愿家人安康,岁月静好。

第二天一早,薛沐洵是在山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醒来的。

初升的日光透过窗棂,照的室内一片明亮,外面各种鸟儿欢快的鸣叫声到处都宣示着一片生机。

薛沐洵习惯性的伸个懒腰,就撞进萧祁湛含笑的黑眸中。

“早安,洵宝!”他轻轻低语,随即炙热的双唇就压了下来。

这早安礼够大的,薛沐洵仰头承受着,心里迷迷糊糊的道,唔,我喜欢。

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抚上了昨晚心心念念的胸膛。

平滑坚硬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手往下滑的更深,暗自催眠自己,就摸一下,就摸一下。

萧祁湛终于放开她的时候,看着薛沐洵依依不舍的眼神,眸光越发的灼热专注。

“还想摸?”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丝压抑。

薛沐洵呵呵一笑,斜睨他,“别臭美了。”

惹得萧祁湛哈哈仰头大笑,拍了拍她的头,附在她耳边道:“总有时间让你尽兴的,别急!”

现在不是不让她摸,是怕自己再这么下去,控制不住自己。

萧祁湛轻笑着从起床去了净房。

薛沐洵耳根一酥,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行人起来用了早饭,便去了伽蓝寺。

太子嘿嘿笑着凑近萧祁湛,上下打量一番,才低语:“九叔昨夜没有太过劳累吧?”

萧祁湛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负手抬脚率先走了。

留下太子在原地意味深长的笑。

崔明昊与尹航不明所以,问他:“你打什么哑谜呢?”

太子呵呵一摆手:“这种事儿,你们这些没成亲的人懂什么?”

尹航脸瞬间涨的通红。

崔明昊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前面萧祁湛高大的身影,他已经追上了薛沐洵,正低头与她说话。

娇俏的少女微仰着头,看着身边高大英俊的男子,清晨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他不觉瞬间有些眩晕,悄悄转了头,看到正相伴而行的太子妃与尹珍珍。

身材高挑的尹珍珍正怏怏不乐的同太子妃抱怨:“走着上伽蓝寺,得到什么时候啊?咱们坐着藤椅上去多好,偏她非要提议走着上去。”

“当谁都跟她那般粗糙似的练过武功呢?”

崔明昊默然收回目光。

家里准备跟尹家议亲他是知道的,本想着同尹航交好,同珍珍也熟悉,成亲也好。

现在他却忽然不想这么将就自己的亲事了。

他不想只是为了家人的期望,随意的成亲,他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去选一个自己想要的妻子。

太子妃觑了一眼旁边一直嘀咕抱怨的尹珍珍,心里涌起一丝不耐烦。

“人家只是说自己要走着上来,又没有说不让你坐,你走累了,就坐藤椅好了。”

尹珍珍一愣,随即委屈的红了眼眶,“表姐!”

表姐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好像错的是她一样。

明明就是薛沐洵说日光甚好,景色怡人,步行上伽蓝寺更好,大家竟然纷纷同意,才没有坐藤椅的。

她倒是想坐,可大家都不坐,独独她一人,怎么拉下脸去坐藤椅啊?

太子妃却不管她,径自抬脚往前走了。

她其实本来也不想走路去的,可想到她来的目的,还是咬咬牙选择了走路。

第79章 再审郑奇

太子妃与太子成亲两年,只育有一女,现在女儿都一岁了,她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

太医们说她产后体虚,平日里要多活动强壮筋骨,可她身为太子妃,平日里要打理东宫庶务,要处理的事太多,哪里有时间活动筋骨。

走路去伽蓝寺,正好可以活动一番筋骨。

再者,听说伽蓝寺的送子观音也特别灵验,她有心拜一拜,走路过去,也显得更加虔诚,相信送子观音一定能感受到她的祈求。

想到这里,太子妃就咬牙提着裙子加快了步伐,留下尹珍珍在原地,脸色又青又白的拽紧了裙摆。

山路崎岖,对于没有习武的人来说可能费力,对于萧祁湛和薛沐洵,却是如履平地。

很快便看到建于山顶上的伽蓝寺高高的檐角,在朝阳的映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进了寺内,我就找借口带你离开。”萧祁湛拉着薛沐洵的手,一起往前走,忽然低语。

薛沐洵的脚步顿了下,诧异的看向萧祁湛,随即了然。

看来郑奇被他转移到离伽蓝寺不远的地方。

她若无其事的点头,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

抓了郑奇这么久,一直没有收获,她有预感,今日萧祁湛一定能突破他。

到了伽蓝寺,一行人自去分散拜菩萨。

薛沐洵假装不慎崴了脚,向寺内要了一间厢房去休息。

其他人知道了,都过来问候一番,萧祁湛称她扭到筋了,需要休息半晌。

太子道:“反正本来就要在伽蓝寺用斋饭,九婶尽管休息。”

“嗯,我陪着她,听说伽蓝寺除了斋饭闻名,景色也是可圈可点,你们自去逛吧,等她好些,我们也自去逛逛。”萧祁湛道。

一行人自行出去了,崔明昊临出门之前,犹豫了下,看着薛沐洵道:“脚扭伤不是小事,听说伽蓝寺的主持方丈也懂得岐黄之术,要不,我去请他来给你看看。”

薛沐洵愣了下,笑着谢过他的好意:“……真不用,我从小练武,摔伤扭伤常见的事,随身就带着药呢。”

崔明昊眼神在薛沐洵脚踝处停留了片刻,才转身走了。

“他对你倒是挺关心的。”萧祁湛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薛沐洵笑眯眯的看着他,“关心救命恩人,说明人家懂得感恩,你有意见?”

萧祁湛双眼一眯,磨了磨牙,“我怎么觉的你好似很享受他的关怀?”

薛沐洵胳膊支在椅子上回望他:“翩翩公子温言关怀我,我不该享受?”

这话说得何其自然,萧祁湛只觉得后槽牙有些发胀。

原来她不是只对自己有欣赏之意啊,本来对自己容貌相当自信的萧世子瞬间嗅到了危机感。

“你喜欢明昊这种书生型的?你不觉得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太过柔弱吗?”萧世子循循善诱,还故意挺直了胸膛,显摆一下自己壮硕的腹肌。

薛沐洵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停留在了他的腹部,片刻又转过头去,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道:“若世间男子都习武练功,岂不是让那些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之类的词成了空名。”

竟然对崔明昊评价这么高,萧世子觉得牙更酸了。

正要举例反驳,红尘从外面进来禀报:“姑娘,可以出去了。”

薛沐洵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看向萧祁湛,双眸晶亮:“走吧。”

萧祁湛哼了一声,拉着她从后窗里跳了出去。

有红尘,紫陌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不在房内。

夫妻二人都有功夫在身,悄悄出了伽蓝寺的后门,选了下山的小道,不过小半个时辰,就下了山。

严冲早就牵着马等在山下。

两人骑马穿过昨日打猎的树林,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便进入一片山坳。

山坳里有处僻静的庄子,背靠大山,树林掩映,不是熟悉路况的人很难发现。

薛沐洵不由深深的看了萧祁湛一眼。

能把郑奇藏到这么隐秘的地方,就算是派重兵入山寻找,只怕也未必能找的到。

只是不知他怎么寻到这么隐秘的地方?

偶然还是早有准备?

萧祁湛哼了一声,斜睨着她:“文弱书生能翻山越岭,骑马带你到这种地方来吗?”

薛沐洵噗嗤就笑了。

敢情这家伙还记着她刚才的话呢,这都过去多久了,还不翻篇。

这么一打岔,到把她刚才的疑问给丢到了脑后。

庄子大概有三进院子那么大,超出了薛沐洵的预估范围。

一进门,便有人出来迎接。

来的是个刚二十出头的男子,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看到薛沐洵,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世子!世子妃!”

萧祁湛率先向里走去,“袁昊,他情绪怎么样?”

袁昊又撇了一眼薛沐洵,对于自家世子竟然带着世子妃来,又惊又惑。

他已经三个月不回京,自然不知道萧祁湛与薛沐洵的事。

暗暗投了个眼神给严冲,偏偏严冲抬头挺胸,气定神闲的望着前方,就是不看他。

装模作样!袁昊收回目光,听到萧祁湛的话,忙答道:“他自转移到这里,就有些慌乱,这两日吃饭菜也吃的少,有些沉不住气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栋厢房前,萧祁湛做了个手势,“你们带世子妃去隔壁,我自己来问。”

薛沐洵见他胸有成竹,也没有异议,径直去了隔壁。

隔壁房间却另有玄机,他们可以清楚的听到隔壁的声音。

萧祁湛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的声响,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郑奇身子瑟缩了下,头往墙边紧紧靠了靠。

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径直走到了他的跟前。

郑奇的心不由跳得快了起来,终于有人来救他了吗?

“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吗?”他颤声问道。

萧祁湛嗤笑一声,上前解开了他蒙眼的黑布。

多日蒙着眼不见天日,郑奇焦急的睁开了眼,强烈的阳光刺的眼生疼,流出泪来。

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片刻才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白光渐渐散去,慢慢的凝聚成一个人影。

“是你?怎么是你?”看到坐在对面的萧祁湛,郑奇脸色骤然大变。

“你被关了这么久,就没有想过是我?”萧祁湛冷笑。

第80章 她想知道

郑奇嘴唇颤了颤,眼底闪过一道恐慌。

他确实做过各种猜想,却唯独没有往萧祁湛身上猜测。

因为之前审问他的人一直问的是十六年前甘州之战的事情,所以他一直猜想绑架他的人可能是当年与甘州之战有关的人,甚至与延安候有关的人。

怎么也没想到绑架他的会是萧祁湛。

萧祁湛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自然的伸直交叉在一起,双手交叠在腹前,看着郑奇的眼神却无比冰冷。

“你应该知道了吧,之前你准备的东西,都随着你失踪那夜,被烧的一干二净了。”他不慌不忙的说道。

郑奇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子捆绑着,一动就响起哗啦哗啦的铁链子滑过地上的声音,清冷刺耳。

他调整了下坐姿,后背紧紧靠在墙上,仿佛靠着墙,他才能踏实些。

“你精心准备两年的东西用不上了,我又出现在这里,你觉得你对他还有任何的价值吗?”

郑奇嘴唇抖的更加厉害了,脸色一片惨白。

萧祁湛冷笑,“你之所以一直坚持到现在,不就是因为你笃定他会派人来救你吗?”

“我看到那些东西,自然也就知道了他想让你做的事情,你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生死自然与他无碍。”

萧祁湛说到此处,顿了顿,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摇摇头:“不,或许对他来说,你死了更好!”

“因为这世上有个词叫做死,无,对,证!”

萧祁湛定定的看着郑奇,一字一字的道。

郑奇脸色顿时煞白,嘴边的肌肉动着,半晌发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不!”

萧祁湛冷笑:“你信不信,即便我现在放你出去,你也活不了多久,要不要试试?”

“他要你做的事情,事实上也不是非得你来做!”

郑奇猛然抬眼,眼中迸发出明亮的火焰,对上萧祁湛清冷的双眸,眼中的亮光便一点点的暗下来,直至成为一片灰烬。

他即便能活着回去,也交代不清楚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那人只会认为他已经招了所有的事情,才会被放回去。

等待他的只有一个字:死!

当初答应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因为不做这件事,他和全家人可能都会搭上性命。

没想到兜兜转转,折腾了两年,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郑奇的脸色渐渐变得一脸灰败,靠着墙,阖上了双眼,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现在对我还有价值,聪明的话,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萧祁湛双手重新放回腹前,“我今天肯见你,也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若是肯说,那么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若是不说,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郑奇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下,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半晌方才睁开眼,声音嘶哑:“我若是说了你想知道的,你能放我走吗?”

萧祁湛嘴角勾了勾,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能!”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前世所有悲剧的开端,昭王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连同薛家上下,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郑奇固然不是始作俑者,但却是侩子手。

让他饶了这个侩子手,定然不可能。

郑奇听了这个答案却也并没有失望,反而嘴角还勾了勾,大抵知道即便萧祁湛放了他,他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过,我不会立刻让你死,还可以让你在这世上再活一段时日。”萧祁湛道。

郑奇愣了下,似乎没料到萧祁湛竟然没有马上杀他。

“另外,我可以答应你,设法保全你妻儿的性命。”

郑奇嘴唇抖动的更加厉害了,使劲闭了闭眼,方才哑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萧祁湛重新靠回了椅子上,缓声道:“说说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

隔壁房间一直在听着的薛沐洵身子下意识的绷紧了,双眼直直的盯住了郑奇。

郑奇歪着头靠在墙上,整个人似乎陷入了回忆,片刻方才道:“你想知道哪方面的?甘州之战的事情太多了,我便是说上三日三夜,也不一定能说得完。”

薛沐洵拳头下意识的攥住了,才控制住自己差点冲到隔壁去的冲动。

她想知道为什么父母明明察觉到瓦剌有异动,却还是会被围城?

她想知道父母被围城之后都经历了什么?

她想知道为什么援军会迟迟未到?

她还想知道父母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纷纷乱乱的念头涌入薛沐洵的脑海里,她使劲闭了闭眼睛,才将眼里的热意压了下去,。

听到隔壁萧祁湛说道:“那便从围城开始说起,瓦剌是何时开始围城,围城之前,可有发生什么异象?围城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萧祁湛想着薛沐洵奉她师父遗愿,想查清甘州之战的疑点,那便让郑奇从围城之时开始说吧。

郑奇斜靠在墙上,伸直了双腿,回忆起十六年的事情。

“瓦剌大概是在七月初十的夜里围的城,之前几日,延安候曾察觉到瓦剌有大规模军队调动的迹象,也曾下令让严加防范。”

“不过,当时全城都在准备为我们少将军送嫁的事,”郑奇说到此处,顿了顿,掀了掀眼皮,“你知道延安候府的少将军吧?”

萧祁湛在胸前交叠轻点的手指顿住,“你是说徐明月?那个曾经叱诧沙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徐明月?”

郑奇点头,“正是她。”

萧祁湛自然是知道徐明月的,也知道她差点就成为了永嘉帝的皇后。

“少将军在军中颇有威信,她出嫁,又是要成为皇后,军中兄弟都十分高兴,送少将军出城的那日,全军为之送嫁,多了几杯,半夜醒来却发现已经被五万瓦剌军围了城。”

这些话如同一把坚韧的匕首,径直扎进薛沐洵的心头,她眼眶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

原来在送她出嫁的那天晚上,她的父母,她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兄弟姐妹就被围困在了甘州城中。

而她却坐着皇后的轿辇赶往了京城,丝毫不知她的亲人们正在经受生死考验。

不,不对,她坐轿辇走的慢,甘州城被围,父亲一定会派兵突围,请求增援。

她可从来没听到过任何甘州军请求增援的消息。

只听屋内萧祁湛问道:“甘州被围,难道延安候没有派兵去求援吗?”

第81章 必是死战

郑奇道:“自然是派兵了,当时城外五万大军,甘州城却只有一万守军,延安候第二天就派人出城应战,企图派兵突围。”

“突围战打得十分激烈,瓦剌军拼死阻拦,延安候亲自带兵掩护,敢死队的一千人却也只冲出去了不到十人,剩余的人全部战死在了甘州城外。”

郑奇的声音木然沉闷,却犹如一把重锤,震的薛沐洵头晕耳鸣。

敢死队!

那是她和父亲亲自挑选的最好的儿郎,他们有最勇敢的灵魂,最锋利的剑法,最敏锐的触觉

他们是甘州军的精锐,是最好的前锋。

薛沐洵甚至还记得与他们一起训练的场面,那些打仗从来冲在最前面,训练从来坚持到最后的好儿郎们,却生生被瓦剌杀死在了甘州城外!

上天,你当真睁眼了吗?

萧祁湛默然许久。

他也是经历过战争厮杀的人,前世十几年的征战,他自然知道战争的残酷。

他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甘州突围战的惨烈。

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静中,郑奇在这种沉闷的空气中十分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刺耳的铁链子声打乱了空气中沉闷。

他抬眼觑了下萧祁湛的神色,似乎想从他的神色中窥探到他真正的目的。

郑奇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萧祁湛一直揪着甘州之战不放的原因。

“突围出去的人分别去了临近的肃州,武威求救,另有一人前去京城报信求援。”

“那个时候,延安候以及城内的驻军并不知道临近的肃州,武威皆被瓦剌围了城,面临着和甘州城同样的困境。”

“在被围困了第五日后,仍然不见有援兵前来的迹象,城内开始出现了骚动。”

“延安候便知道了事情大概出现了变数,他一边安抚民心,一边调整城内的部署。”

“围城到了第十日,城内的粮草越来越少,还有不断试图逃出城去的百姓们,延安候只得和众将领商议,要与瓦剌决一死战。”

薛沐洵死死咬住了嘴唇,滚烫的泪水流进嘴角,咸咸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味蕾。

这些都比不上她心里的痛苦。

这是她第一次听人直面的讲述甘州之战,这种讲述不是后来的人或夸张的赞叹,或不胜的唏嘘所能比拟的。

这是亲身经历的人亲口说讲,她仿佛能看到父亲挺直了身子,手握长矛,慷慨激昂的动员全军奋战的情景。

等待救援无望的情况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甘州城便成了一座孤城。

父亲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甘州全体驻军,向来刚直不阿,宁折不弯的父亲一定会选择与敌人决一死战。

便是当时徐明月在,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父亲。

这是一个军人的本份,军人天生就应该??沙场,马革裹尸。

父亲的选择,母亲和她都会全力支持。

这也是她是徐明月时所一直信奉的。

“所以,延安候府上下,包括一万甘州军全部死在了与瓦剌的决战中?”萧祁湛站直了身子,俯视着郑奇。

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延安候的选择。

郑奇腮边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下,半合眼点了点头。

萧祁湛的眼神落在他腮边的肌肉上,骤然冷声道:“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而我要听的是实话。”

郑奇身子抖了下,半晌,方才睁开眼,神情古怪的望着萧祁湛,“没有用的。”

萧祁湛蹙眉,“什么没有用?”

郑奇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我是说你费尽心思打听甘州之战的缘由,不就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让你利用的地方?”

萧祁湛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默然望着郑奇。

“即便我告诉了你全部的真相,对你也没有什么用,你做的这些,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郑奇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似乎有些高兴萧祁湛辛苦一场,不过是做无用功。

萧祁湛双眼微眯,“有没有用,本世子自己能判断,不过,你如此这般,倒越发显得这最后一战里有蹊跷。”

郑奇沉默不语。

“你既然已经开口,便知道说一半和不说,或者不说实话都是一样的后果。”萧祁湛提醒他。

郑奇闭眼长叹一声,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延安候府上下六十多口人命,全都上阵御敌,阵亡沙场,唯独你活了下来,让我来猜猜,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萧祁湛半俯着身子,满是讥诮的看着他,“你神勇无敌,自己杀将出来,还是你贪生怕死,偷偷躲藏了起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一喝:“亦或是你投敌叛国,获得了一线生机?”

郑奇的身子猛然一抖,下意识的喊道:“不是我,投敌叛国的不是我。”

薛沐洵的身子猛然僵直了。

萧祁湛眼中也倏然闪过一道惊讶,他眯着眼打量着郑奇,见他脸色灰白,嘴唇颤抖,一双眼却死死的瞪着他,遂轻声开口问道:“”那通敌叛国的是谁?

郑奇颓然的低下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有人通敌叛国?”

郑奇长出一口气,道:“那是大战前的最后一夜,我心里害怕,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我上了城墙,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瓦剌军帐如漫天的繁星般,密密麻麻的陈列在城外,心里就更加害怕,明日的决战,我们必死无疑!”

“可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刚刚娶妻生子,若是就这样死了,太不甘心。”

郑奇喃喃自语,整个人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似乎完全陷入了十六年前的回忆中。

“从城墙下来,我沿着长长的街道走着,想看看明日决战时,能不能找到一处妥善藏身的地方。”

“街上四处躺着的都是疲惫的兵将,他们抱着长枪都睡的很沉,只有我在不停的走,不停的走,直到我走到一处废弃的茶楼前。”

郑奇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接着道:“说是废弃,其实也不过是才关门不到一个月,似乎是在围城前半个月,那茶楼就关门歇业了。”

“我便想着看能不能进去找个妥善的藏身之处,进去后,却发现里面有人在悄悄说话。”

薛沐洵不自觉的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想听的更真切些。

萧祁湛也神情专注的看着郑奇。

或许是因为太过沉溺于当时得回忆,郑奇眼中闪过一道恐惧,“里面大概有两三个人,一个人说:“明日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第82章 手太快了

“一个人答道:“安排妥当了,属下已经拿到了瓦剌的箭簇,若那徐良确实难拿下,属下会看准时机,从背后射出一箭。””

“还有一个人低笑:“若是他也怕了,躲入城中不出,瓦剌那边早就有甘州详细的城防图,他们进城后也能找到徐良。””

“为首那人十分满意,道:“嗯,切记一点,老爷明确交代了徐良夫妇都得死,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郑奇说到此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我听了他们的话,便知道早就有人通敌叛国,意图谋害延安候夫妇死,明日一战必然是死战,我整个人都吓坏了。”

“亏你也曾是上过战场的军师,怎么能如此贪生怕死?真是枉费延安候对你的提拔之恩!小人一个!”萧祁湛恨的咬牙切齿,忍不住一脚踢到了郑奇身上。

郑奇腿一阵剧痛,哀嚎一声,贴着墙根倒在了地上。

萧祁湛揪着他的衣襟,低吼道:“你明明得知有人通敌叛国,谋夺大齐国土,却不去汇报延安候,是为不忠!”

“延安候是你的主帅,你明知有人要暗箭伤他,却不肯通知他,只一心想着躲藏起来,救自己的性命,是为不义!”

“你就是一个不忠不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隔壁的薛沐洵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她一直以为她的父母与敌人决一死战,力竭而亡。

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死于有心的算计,背后的冷箭!

父母一生为大齐南征北战,护国安民,本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父亲常说马革裹尸是每个军人的宿命与荣耀!

父亲还说只要他活着,势必要将瓦剌驱逐到漠北之地,永远不敢再侵犯大齐,让大齐的百姓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安居乐业。

母亲每次都会拍拍父亲的肩膀,笑着道:“那就让我们夫妻二人叱诧疆场,并肩驱逐瓦剌。”

母亲总是喜欢和父亲并肩作战!

可她的父母在全心全意为大齐百姓而战,奋力往前,拼命厮杀时,却有人在他们的背后暗中谋划着取他们的性命。

到底是谁?是谁杀了他们,为了什么?

薛沐洵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郑奇,她整个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拔腿就往外冲去。

“世子妃!”严冲见她整个人跳起来就往外跑,吓了一跳,慌忙去拉她,却发现她力大无比,瞬间就甩脱了自己的拉扯,已经冲到了门口。

拉开门,薛沐洵就要往外去,后颈却一阵剧痛,整个人往后倒去。

“袁昊,你”严冲脸色一变喊道。

袁昊伸手扶住薛沐洵,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世子妃情绪不对劲。”

严冲这才发现薛沐洵脸色苍白,脸上尚有残余的泪痕。

他困惑的挠头,听了刚才里面那姓郑的话,不是应该气愤吗?

最起码他和袁昊听了,都十分气愤,恨不得冲到里面把那姓郑的乱刀坎死。

大齐最骁勇善战的延安侯不是死于沙场,而是死于自己人的算计,这实在是让人觉得悲愤!

世子妃出身武将世家,想必更能感同身受,到底是女孩子,又悲又愤,才会哭吧。

自认为理解了世子妃情绪的严冲同情的撇了袁昊一眼。

袁昊被严冲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严冲咧了咧嘴,指着他:“你惨了!”

敢打晕世子妃,呵呵……

虽然世子没有过多表现,但聪明如他严冲,早就发现了他家世子对世子妃跟以前不一样了。

袁昊看了一眼薛沐洵,黑黝黝的面孔更黑了。

默然半晌,他才低声嘀咕:“不能吧?世子妃这么激动,我这不是怕她冲进去,坏了世子的计划嘛。”

“当时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手太快了,没管住啊。”

严冲乐不可支的耸了耸肩:“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袁昊眼神又转到了薛沐洵的身上,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大不了等会认真向世子认错。

隔壁萧祁湛问完了郑奇,沉默许久,才冷然道:“答应你的,我会做到的。”

郑奇倒在地上的身子抖了下,一头乱发遮住了脸,片刻,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萧祁湛大步从屋里走了出来,在门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郑奇说的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人得出一个结论: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竟然有如此多的隐情。

着实令人惊讶!

一场惨烈的异族侵略战,保家卫国努力拼杀的英雄竟然不是死于血战沙场,而是死于早有预谋的背后算计,实在让人心寒!

他深深得吐出口气,才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怎么回事?”看到昏过去的薛沐洵,萧祁湛脸色顿时一变,脸色黑沉。

“那个……刚才世子妃情绪特别不对劲……”严冲瞅了一眼袁昊,开口解释道。

……

萧祁湛蹙眉抱着薛沐洵出了庄子,走出门口时,对送出来的袁昊道:“派人看好他,也无需虐待他,我还需要他活着。”

最起码郑奇现在不能死。

袁昊点头,他名义上被萧祁湛留在了卫所练兵,但四个卫所呢,谁也不好掌控他真正的行踪。

庄子这边他可以经常过来,另外,替萧祁湛训练的暗卫也在这边。

“属下明白,请世子放心。”

萧祁湛抱着薛沐洵上了马,撇了袁昊一眼,丢下一句:“一会儿去负重给我跑回卫所。”

“啊?”袁昊傻眼。

萧祁湛一勒缰绳,马儿已经缓缓的跑。

留下严冲在马上冲袁昊直乐:“该!让你对世子妃下手!这回好了,恭喜你得到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

他日日练兵,最不缺的就是锻炼身体的机会。

袁昊望天叹气。

薛沐洵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伽蓝寺的厢房里。

她竟然都不知道萧祁湛怎么把她带回来的?

薛沐洵拧着眉头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

袁昊那家伙,下手也太狠了,她不用看也知道后颈上的皮肤肯定一片青紫。

想起袁昊,便想起自己之前郑奇交代的事情,她不由眼神一黯,情绪低落下来。

“姑娘醒了!”紫陌推门进来,手里端了盆热水,“世子准备让奴婢给你热敷呢。”

薛沐洵揉着脖子的手停下,“萧祁湛人呢?”

第83章 想哭就哭

紫陌满脸不悦的嘟起了嘴:“还不是那个清平郡主,说寺里逛着没意思,非要过来陪姑娘说话。”

紫陌满脸的不耐烦,一边给薛沐洵拧了热毛巾热敷,嘴里抱怨道:“您和世子没回来,奴婢们哪里敢让他上门,红尘不过是说了句不让她进来,她就开始哭起来。”

“说什么她只是担心姑娘,没有别的意思,还说红尘对她冷眼冷语,分明就是看不起她。”

薛沐洵蹙眉,对于尹珍珍也有些不耐烦了。

这一次次的,到底想做什么?

“世子一回来,听到她在外头,就出去了。”紫陌说着给她换了下毛巾。

听到萧祁湛出去了,薛沐洵便放松下来。

有萧祁湛在外面,尹珍珍定然是进不来的。

她半阖着眼睛,思索起郑奇所说的话。

她相信郑奇应该不会说谎,因为说谎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薛沐洵拳头不由攥在了一起,所以父母并不是死于甘州之战,力战瓦剌而亡,而是被人阴谋算计而死。

设计这阴谋的背后之人与当初射杀自己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要害死父母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权?为财?亦或是为了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父母多年征战沙场,杀的都是侵略犯境的异族人,绝对没有什么仇家。

若要说财力的话,父亲虽然身为延安候,但徐家却不是富贵世家,母亲出身江湖,所以家中并不是财力雄厚之家,至少没有让人动了灭门杀机的财富。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为了权,薛沐洵心中微动。

父亲多年征战,军功累累,又有从龙之功,击退瓦剌之后,不说封异姓王,至少一个国公的爵位是少不了的。

难道是父母挡了某些人的路?

薛沐洵虽然闭着眼,但脑海中却不停的在分析各种可能性。

在五王之乱中,大力扶持当今皇帝上位,功劳最大的就是昭王,父亲以及她现在的父亲信国公薛洪。

这三个人又是至交好友,彼此信任,互相托付的好友,他们不可能害父亲,除了这些人外,还有哪些人呢?

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

有温热的手指轻轻的抚摸她的唇边,让她唇齿分开,紧接着耳畔响起一声轻叹:“别咬嘴唇,乖!”

薛沐洵蓦然睁开眼,对上萧祁湛深幽的眸光。

她愣了下,才发现紫陌不知道何时已经出去了,站在她身边为她热敷的人换成了萧祁湛。

薛沐洵垂眸,掩去眼中的酸涩。

萧祁湛拿开毛巾,洁白如玉的脖颈上有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不由声音沉了沉:“罚袁昊那家伙跑回卫所,真是太轻了。”

他当时就应该狠揍袁昊那家伙一顿才好!

薛沐洵眨了眨眼,悲伤的情绪淡去了些,“他其实没太用劲,我的皮肤就这样,稍稍用力就会青紫。”

萧祁湛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下那片青紫,低语:“看来以后我要小心了。”

薛沐洵瞬间听懂了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哼了一声,没有心情接他的话,不过也没有拉下脸来。

她知道自己表现的情绪太过激动,甚至于有些忘形,一定引起了萧祁湛的好奇。

但她无法解释,索性也就闭口不提。

日光从窗外投进来,她的脸色有些透明的白,萧祁湛眼眸半垂,眼底的神情复杂难辨。

薛沐洵有秘密是一定的,他甚至有种猜想,她追查延安候徐家以及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师父的遗愿。

若只是她师父的遗愿,以她的年龄,应该是跟他一样,听闻了郑奇的话,会觉得感叹,愤怒,唏嘘。

但薛沐洵却表现出那么浓烈的悲痛。

那种悲痛就跟他前世一夜之间失去至亲之人一样的感觉。

薛沐洵今年刚满十六岁,十六年前甘州之战发生时,她还尚未出生,按道理讲,她和徐家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没有交集,甚至没有见过的人,薛沐洵却表现出超出常理的在乎,这实在有些诡异。

不过,她不愿对自己解释,他也不能强求。

萧祁湛默了默,收回自己的手,道:“郑奇交代,他虽然听到了那些人的对话,但却没有看到那些人的面孔。”

“他在那废弃茶楼躲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也跟着上了城楼,看着延安候夫妇身先士卒,带兵杀入敌阵,奋勇杀敌。”

“仗从黎明一直打到了傍晚,几乎整个甘州城的壮丁都出动了,大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与瓦剌人决一死战。”

“瓦剌人大概是没想到大齐士兵会这么难对付,已经渐渐露出了疲态,但这个时候,延安候却突然中箭身亡了。”

薛沐洵一直安静的听着萧祁湛的讲述,听到此处,不由整个人僵直了身子。

中箭身亡,父亲果然是被人从身后放了冷箭么?

“后来呢?”她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低着头问萧祁湛。

她根本不敢抬头,怕自己的眼泪会控制不住。

萧祁湛有些担忧她的情绪,顿了顿,才道:“因为距离有些远,郑奇说他并没有看清是谁放的冷箭。”

“全军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延安候骤然身亡,军心立刻乱了,瓦剌人趁机反击,纵然有延安候夫人却也难力挽狂澜,最终瓦剌斩杀了我大齐多名将领,延安候夫人也攻入了甘州城”

薛沐洵怔怔的流下泪来。

纵然已经猜到了,可亲耳听到还是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心痛的无以复加。

萧祁湛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别忍着,想哭就哭!”

想哭就哭,这句话如开闸的钥匙一般,让薛沐洵瞬间崩溃。

她整个人俯在萧祁湛怀里,泪如雨下。

这泪里,有多年压抑的怀念,有不能与父母亲人并肩而战的愧疚,有不能亲自陪同在侧的遗憾,更多的是知道隐情的悲痛与愤怒!

纵然之前猜想过各种可能,但亲耳听到时受到的冲击远比猜测要来的强烈的多。

她不能让父母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不管背后主谋是谁,她都要揪出他来,为父母,为延安候上下,为并肩而战的一万甘州军,还他们一个清楚明白!

第84章 永远不用

薛沐洵是心性坚强之人,哭过之后,心情平静了不少。

看着萧祁湛胸前的衣裳被自己眼泪全部打湿,她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曾听父亲讲过延安候夫妇的故事,今日”

“嘘!”萧祁湛摇头,手指轻轻的压在了她的唇上,“对我,你永远不用找借口遮掩!记住,永远不用!”

薛沐洵轻轻抿唇,神情有些讪讪。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失态,毕竟重生这种事情,说出去真的挺诡异的。

不说萧祁湛信不信,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挺玄乎。

她低垂着头,拧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无语。

萧祁湛轻轻揉揉她的头发,低声道:“我等着你,什么时候想说了,随时告诉我!”

薛沐洵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她想,或许有一日,她能坦然的将这些告诉萧祁湛。

情绪平定之后,再来思考之前的问题,头脑便清醒了些。

“你怎么看郑奇所说的话?”她问萧祁湛。

萧祁湛想了想,肯定的道:“郑奇应该是将他所知道的都交代了,这件事的幕后主谋至少现在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否则他密谋除去延安候夫妇的意义就不大。

薛沐洵怔然半晌,忽然抬头看向萧祁湛,“你说有没有可能”

萧祁湛低头望着她,“嗯?”

薛沐洵迟疑片刻,才道:“有没有可能延安候他功高震主”

萧祁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加思忖,摇摇头:“如果是现在,倒十分可能,但十六年前,应该还不至于。”

十六年前,永嘉帝刚刚登基,帝位尚未稳固,他应该没有能力立刻剪除扶持自己上位的大功臣。

十六年前的情形与现在可不同。

现在永嘉帝已经稳居帝位多年,权力紧握,要说他这个时候忌惮功臣功高盖主,出手处理的话,倒十分可能。

前世他不就是这个时候对付的昭王府吗?

可十六年前,他刚登上帝位,对内需要迫切取得朝臣的支持,平复五王之乱带来的恐慌,对外,尚有瓦剌虎视眈眈。

那个时候除去延安侯,是十分不明智的做法。

“何况,郑奇不是说了,为了确保万一,幕后之人已经将甘州的城防图事先给了瓦剌。”

“将城防图给了瓦剌,那就意味着拱手将甘州城让与敌人,将甘州百姓送到敌人的屠刀之下。”

萧祁湛摇头,“他已经是大齐的皇帝,应该不会做将自己的国土与百姓送与敌人的事儿,只为了除去延安候的话。”

因为永嘉帝已经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要除去延安候的话,有的是阴暗的法子,犯不着用这种自损国土的方法。

薛沐洵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

当时的父亲一心为国,对于他亲手扶持上位的皇帝忠心耿耿,赞不绝口,不然也不会同意自己嫁给永嘉帝。

印象中父亲提起皇帝,向来都是赞不绝口的,印象中父亲好像从未与皇帝发生过争执。

只是她出嫁前,有一段时间,父亲好像情绪起伏较大,她以为父亲是不舍得他,所以并没有在意。

而且当时皇帝根基未稳,确实也没有除去父亲的理由。

如果不是皇帝,又会是谁呢?

“郑奇有没有交代那几个人的模样?”她半路昏倒,后来的事儿她都没有听到。

萧祁湛摇头,“郑奇说灯光昏暗,他看不太清楚三人的模样,只知道他们三人都穿着甘州军的战服,为首的那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到下巴处。”

穿着甘州军的战服,脸上有疤?

薛沐洵闭眼想了想,这个特征说了等于没说。

甘州军上上下下一万多人,因为上过战场,所以脸上有疤的人也有不少。

再说也不能排除外面的人混入甘州军。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多半会安排的天衣无缝,只怕那几个人现在也没有活着的了。”萧祁湛眉心微拢。

郑奇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他是暗中发现了些许端倪,但却并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

薛沐洵深以为然,同时又有几分沮丧。

好不容易抓到个郑奇,却只审问出一个断了的线索。

“还是按他交代的线索先查查吧,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薛沐洵默然片刻,决定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这条线索。

三师兄在甘州停留那么久,查到的有用线索寥寥无几,可见对方尾巴收拾得多干净。

好不容易从郑奇这儿得到了一些线索,从这里入手,也许会有发现。

“也好!”萧祁湛帮她把热毛巾拿下来,看着脖颈里那道淤青总算淡了些,眉头才略微舒展开来。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尤其是甘州那边。”

薛沐洵顿了一息,才默然的点了点头。

……

午饭是在伽蓝寺用的,寺里的主持早早就吩咐备好了午餐。

伽蓝寺的斋饭最为有名,桌上摆的满满的菜式,五颜六色,香味扑鼻,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看到萧祁湛换了身外衣,后面被丫鬟扶着的薛沐洵则双目红肿。

太子斜睨了萧祁湛一眼,打趣道:“哎呦,九叔你这是对九婶做了什么,惹九婶这么伤心?”

薛沐洵愣了下,意识到自己红肿的双眸,颇有些尴尬的看了萧祁湛一眼。

萧祁湛勾了勾唇角,四平八稳的坐下后,才看向太子:“你知道这伽蓝寺的方丈高寿的秘诀吗?”

太子两眼一亮,身子前倾:“九叔知道?是什么?快告诉我。”

萧祁湛凉凉一笑:“因为人家看破红尘,从不管闲事。”

“噗嗤!”屋子里同时响起几道笑声。

就连自诩端庄的太子妃都忍不住掩嘴而笑。

太子抿了抿嘴唇,委屈的看过来,“九叔竟然嫌我多管闲事,我可是当朝太子,多少人求着爷管,爷都不耐烦管,哼!”

萧祁湛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这么说来,我还要多谢太子爷了?”

那个爷字往后拖了拖,拖的太子下意识的抖了下。

呃……还是算了吧,他什么时候在九叔面前成功称过“爷”啊?

太子嘿嘿一笑,摆手:“用饭,用饭。”

这么一打岔,倒也没有人再追问薛沐洵为何双眸红肿了。

崔明昊的眼神在薛沐洵明显红肿的眼皮上停留片刻,默默垂下了视线。

尹珍珍却兴奋的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阿湛哥哥一定是和薛沐洵吵架了!

第85章 摔落山道

终于安静的用饭了,薛沐洵却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萧祁湛默默的看了她片刻,夹了筷素鸡给她,“多用些,吃饱了才有体力。”

薛沐洵对上他关切的眼眸,深吸口气,将郁闷的情绪压了下去。

其实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父母的死确实是有心人算计。

她后面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眼下怎能就沮丧了?

她本就是心性坚强之人,这么一想,心里便宽泛了些,向萧祁湛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用饭。

众人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见萧祁湛对薛沐洵语气温和,薛沐洵却闷闷的,有些爱答不理,越发认定了两人之间发生了矛盾。

尹珍珍轻轻拭了下嘴角,温柔的劝慰薛沐洵:“今日逛了一圈,伽蓝寺的的风景确实不错,可惜世子妃伤了腿,没有看到。”

“好在这里离京城也不远,等有功夫了,世子妃还可以再来,那时候想玩几日就玩几日。”

这句话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尹航一脸宽慰的看了一眼尹珍珍,觉得妹妹总算是想明白了,不枉费他这两日苦口婆心的劝慰。

薛沐洵扯了扯唇角,算是回应了尹珍珍。

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思应付尹珍珍。

在寺里用了饭,一行人准备下山。

薛沐洵有着脚扭了的借口,自然不能步行下山,便找寺里要了藤椅,准备坐藤椅下山。

太子看了面带疲色的太子妃一眼,道:“要不多要两个吧,你和珍珍一起坐藤椅下山,也省些力。”

太子妃有些犹豫。

她抱着虔诚求子的心态,步行上山,在送子观音面前诚心祈祷了许久,又给伽蓝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希望菩萨能感到她的诚心。

一番折腾下来,她确实有些累了,有心想坐藤椅下山,但又怕菩萨怪自己不诚心,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尹珍珍抢先笑道:“我就不坐了,走都走上来了,下山可比上山容易多了。”

尹航见她面色有些泛白,不由担忧的问道:“珍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坐藤椅吧?”

尹珍珍笑着拒绝:“哥哥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的,难得有这样锻炼身体的时候,我多活动下筋骨也好。”

尹航眉头皱了皱,见妹妹笑意盈盈的坚持,也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太子妃便顺势道:“既如此,我便和珍珍做个伴吧,我们一起活动活动筋骨。”

太子见状,也不勉强,挥了挥手,一行人开始下山。

下山的路自然要比上山的路要快些。

薛沐洵坐在藤椅上,双目微阖,上午哭的太过厉害,此刻双眼涩的难受,人也觉得疲累。

山道颠簸,和风顺畅,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午后的日光洒在山道上,泛着刺目的光芒,映的她脸色有些透明的白。

微风拂动她鬓边的散发,俏皮的在她鼻梁上划过。

萧祁湛回头,看到这一幕,莫名心悸了下,这样的萧祁湛,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拉薛沐洵的手,摸到她温热的右手,他才松了口气。

“唔……”薛沐洵半梦半醒间,眉头皱了皱。

萧祁湛嘴角勾了勾,颇有些不舍的放开了手。

“你这到底是怎么得罪九婶了?”太子忍了忍,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心底的八卦之火,压低声音问道。

萧祁湛撇了一眼眉头微皱的薛沐洵,往前快步走到了前头,不想搭理抽风的太子。

太子见状也跟了上去。

崔明昊与尹航有说有笑的走在后面。

原本走在薛沐洵后面的尹珍珍抬眼,眼中闪过一道晶亮的光芒。

她微不可见的放慢了脚步,与太子妃渐渐错开了两个台阶,盯着前面坐在藤椅上的薛沐洵,眼中渐渐闪过一道疯狂的狠戾。

平日里上山拜佛的女眷们要么为求心诚,走路上山,要么做的就是自家的软轿或者藤椅,伽蓝寺的藤椅做的十分轻便,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一点也不吃力。

尹珍珍擦了擦脸上的汗,故作疲惫捶了捶自己的腿。

她的丫鬟春梅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姑娘,要不要歇歇?”

其实公主府的丫鬟平日里也没有做过什么体力活,更不用说尹珍珍的贴身丫鬟了。

春梅平日里也不过是跟在自家姑娘身边,管着主子的衣食住行,出门跟着姑娘一起坐马车或者软轿,哪里有像今日这样步行上下山的。

这一番上山下山的,自己也早已经累的精疲力尽,但看到尹珍珍有些发白的脸色,春梅还是咬牙上前去扶尹珍珍的胳膊。

“姑娘小心脚下啊啊啊!”春梅话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

“啊!啊啊!”她惊慌的发出了尖利的叫声,身子直直的撞在了前面太子妃的丫鬟秀芳身上。

秀芳正全神贯注的扶着太子妃呢,不妨被她撞上,当下整个人就往前栽去,她手上还扶着太子妃呢,猛然一往前倒,因为恐惧,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胳膊。

太子妃直接被她拉倒了,立时又响起一片尖叫声:“啊,啊,啊!”

却不料太子妃被扯倒时,整个人侧着身子,左手下意识的往上一扯,正好抓住了尹珍珍的手,她使劲一带。

三个人尖叫着摔倒在光滑的山路上,正好撞在了前面抬着藤椅的轿夫腿上。

那轿夫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撞,一个趔趄,跪倒在青石板山路上,肩膀上的藤椅一下滑落在地。

坐在藤椅上的薛沐洵因为冲力,直接被甩了出去。

天目山的山道全部用山石铺路,大概有一人多宽,两旁也修了石栏杆,栏杆外是低矮的灌木丛与山石。

薛沐洵这一甩直接就被甩出了栏杆外,她本来迷迷糊糊的,被甩出的一瞬间,她倏然睁开了双眼。

本来想借着石栏杆使力站住,结果身子却直直的从栏杆上飞过,快的她根本没来得及抓住石栏杆。

当然,胳膊也不够长啊。

这一切从春梅滑倒,到薛沐洵飞出石栏杆,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萧祁湛听到尖叫声的时候,一回头便看到让他睚眦目裂的一幕:薛沐洵的身子正直直的飞出栏杆外。

“洵宝!”他厉声吼道,整个人疯了似的往上面飞去。

第86章 想都别想

薛沐洵在半空中快速寻找着适合落地的地方。

她现在背对着地呢,这么落在一块石头上,不死也重伤了。

最好的方法是能找个粗大点的树枝,可眼下哪里还有时间让她寻找啊。

她现在仰面朝天的,连个可以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薛沐洵闭紧了眼睛,做好的噗通砸地上的准备,没想到却落进了一个充满了冷然药香味的怀抱里。

咦?这药香味?

她倏然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幽然无波的眸子,薛沐洵愣了下,随即笑眯眯的招了昭手,“好久不见啊!”

抱着她的灰衣男人冷冷的撇了她一眼,哼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好好的坐个藤椅,也能被人算计的摔下山道,真是丢我们明月楼的脸。”

被人算计?

薛沐洵愣了下,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意思,灰衣男人抱着她在空中潇洒的转了一圈,稳稳的落在了山道上。

发疯冲上来的萧祁湛刚刚跃起,便看到半空中飘过一道灰色的高大身影,保住了薛沐洵。

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待那身影稳定,便立刻冲上去,一把将薛沐洵拉出来,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薛沐洵看着他焦急的眼眸,惨白的脸色,轻轻摇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萧祁湛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将她紧紧的抱入怀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天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有多害怕!

他根本就不敢想象若是薛沐洵摔下去,自己会怎么样?

此刻紧紧的抱着薛沐洵,感受到自己怀中的人儿温热的体温,他一颗心才慢慢稳定下来。

冷静下来,他才感觉到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的打量自己,他抬起头,才有心神打量刚才救下薛沐洵的男子。

身穿灰色束腰长袍的男子看着不到三十岁,有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浓黑的头发上还散着几根绿色的树叶,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五官却轮廓分明,鼻梁高挺,深黑色的瞳孔中泛着一丝隐隐的宝蓝色,犹如阳光洒进深幽的湖中泛起的那种蓝,平静中带着一丝魅惑,温和中又带着一丝不羁。

萧祁湛微愣了下,松开薛沐洵,拱手道谢:“今日真是多亏兄台救了内子,敢问兄台高姓?”

灰衣男人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我救她是我愿意救,与你无关,也不用谢我。”

萧祁湛抱拳的手顿在了空中。

这人说话实在是太过直白!

他还想再说什么,身后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啊?啊!我的脸,我的脸好疼啊!”

薛沐洵,萧祁湛纷纷转头望了过去。

在薛沐洵被救下来的时候,太子,崔明昊,尹航等人纷纷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扶太子妃,尹珍珍等人。

几个女人互相压在一起,废了一番功夫才将她们都扶起来。

太子妃还好,手上有些轻微的擦伤,两个丫鬟手,胳膊,膝盖都被磕伤了,却无大碍。

唯独尹珍珍是脸直接磕在了山道的台阶上,额头直接磕破了,血迹斑斑的,好不吓人。

尹珍珍起来后感觉到额头一阵剧痛,用手一抹,看到自己手上满是血,顿时吓的不可抑制的尖叫起来。

“啊,我的脸啊,我的脸好疼啊!“

“快叫太医来啊!”

她又疼又怕,哭的脸都花了,尹航看到妹妹脸上的伤,也吓了一跳,只是这半山腰的,哪里有太医,当下赶紧招呼人立刻往下走。

出了这种事儿,谁也没有心情再顾及别的,太子立刻让人去山上抬了几个藤椅下来。

怕刚才的事件重演,吩咐带出来的护卫们亲自抬藤椅,带着人纷纷往下赶。

薛沐洵,萧祁湛留到了最后。

苏离昧扒拉掉头上的树叶,转身就要跳过石栏杆,却不妨被人拽住了衣角。

打发刚才抬藤椅的人回寺,薛沐洵一回头,便看到灰衣男人准备跳起的身影,当下想也没想,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别走啊,我住的地方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跑了,我去哪儿找你去。”

“放手!”灰衣男人咬牙切齿的瞪着抓住自己衣角的手。

“不放!”薛沐洵固执的摇头。

看着薛沐洵在自己眼前拉住陌生男人的衣角,萧祁湛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脸色青黑。

再次仔细打量了灰衣男人的相貌,觉得他除了年龄比自己大一点这一条劣势外,其他无论从身材,还是外貌,灰衣男人竟然都不比自己逊色,萧世子立刻拉响了警戒线。

他可没忘记薛沐洵这家伙有多爱欣赏男色。

“咳咳咳咳!”他以拳头抵唇,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灰衣男人与薛沐洵同时回头望了过来。

同样的眼神,同样打量人的方式,让萧世子脸色顿时更加黑了。

“嗓子好的很,就不要乱咳,小心咳坏嗓子。”灰衣男人神色淡淡,语气更加淡。

萧祁湛:“”

你怎么知道我嗓子没毛病?哼!

薛沐洵听了灰衣男人的话,多撇了萧祁湛一眼,加了句:“等下回去多喝点水。”

萧世子更加心塞!

他现在需要喝的根本不是水,好吗?

他磨着牙,恨恨的上前,一把拉开薛沐洵攥着陌生男人衣角的手,攥在了手里。

灰衣男人则一个跳跃,瞬间没有了人影。

“哎,我话还没说完”薛沐洵无语的看着苏离昧的身影消失在丛丛灌木林之后。

大师兄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不容易逮到,她还想抓他回去给三姐把脉呢。

“时间到了,我会去找你的。”山上远远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薛沐洵叹息:“刚才我就应该跳到他背上,看他怎么跑。”

还想跳到人家背上?萧祁湛脸色更黑了,“你想都别想!”

薛沐洵转头瞪他,“你干嘛把我手抓过来,你不抓我,他就不能跑了。”

“你就这么稀罕他?”萧祁湛瞪圆了眼,声音中却透露出明显的委屈,“他有我好看吗?”

薛沐洵愣了下,眨眨眼,仔细打量了萧祁湛,噗嗤笑了:“当然稀罕他啊,我等了他好久了。”

什么?竟然以前就认识了?

萧祁湛心一沉,咬牙半晌,方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第87章 有人害我

薛沐洵歪头忍着笑:“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我算算,应该是我五岁那年,哦,不对,应该是我四岁那年……”

竟然认识了那么多年?萧祁湛脸更黑了,怎么又一个青梅竹马……

之前有个陆子畅,现在又多了一个……

等等,想到陆子畅,萧祁湛眉头一动,深深看过来:“刚才那个也是你师兄?”

薛沐洵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快反应过来,不由瞪圆了眼睛看他:“你怎么猜到的?”

她本就长的娇俏,此刻瞪圆了眼睛的模样看起来更是软萌萌的,看得萧祁湛心都热了。

“耍我很好玩?”他轻轻的磨了磨牙。

薛沐洵嘿嘿一笑,不肯承认:“哪里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你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了呀。”

“狡猾!”萧祁湛敲了敲她脑袋,宠溺味道十足。

薛沐洵默默的捂着头往后退了退。

她才不狡猾,是萧祁湛刚才黑脸的样子实在有趣。

“那是我大师兄,改日我介绍你们认识。”薛沐洵想起了萧祁湛曾提过要请大师兄吃饭的话。

萧祁湛望了一眼已经渺无人影的山林,道:“好啊。”

顿了顿,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便是你大师兄,以后也不许扯人家衣衫。”

薛沐洵忍着笑点头。

萧祁湛哼了一声,才转身问红尘和紫陌:“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世子妃怎么会摔出去?”

他刚才走在前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红尘与紫陌对视一眼,脸色沉重的摇摇头。

她们俩一前一后的跟在藤椅后面,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根本没看到。

俩人到现在还后背发凉呢。

若是她们俩人跟着薛沐洵,还让她出了事儿,不说薛家,明月楼的几位主子,她们俩自己都饶不了自己。

“我只看到清平郡主的丫鬟突然摔倒,扑在了太子妃的丫鬟身上。”

“太子妃的丫鬟慌乱中扯了太子妃一下,所以都摔倒了。”紫陌拧着眉头回想了片刻,才开口。

薛沐洵与萧祁湛对视一眼,同时拧了下眉头。

“清平郡主又是如何摔倒的?”萧祁湛沉声问道。

紫陌与红尘皆摇头,她们当时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薛沐洵身上,根本没看到尹珍珍是如何倒下的。

薛沐洵想到大师兄说她被人算计的话,心里顿时了然。

这件事只怕跟尹珍珍脱不了干系。

以大师兄的性子,只怕救她的同时就出手收拾了尹珍珍。

尹珍珍的额头正好磕到在台阶上,献血横流,只怕是大师兄动的手脚。

尹珍珍……她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眼神有些发冷。

她这算是孤注一掷吗?

就因为萧祁湛?

薛沐洵理解不了这种为了一个男人拼命算计,奋不顾身的感觉。

不过尹珍珍既然视她为仇敌,那么她也不会客气。

“我们先下山看看吧。”薛沐洵抬头看向萧祁湛,并没有提大师兄出手的事儿。

夫妻俩快步往山下走去,这会已经傍晚,山道上人烟稀少,薛沐洵自然不用再假装崴了脚。

等到了庄子前,她才减慢速度,由红尘,紫陌搀扶着进了庄子。

院子里有些忙乱,下人们已经开始收拾回京的东西,院子里颇有些忙乱。

太子与崔明昊站在院子里看着下人收拾东西。

“你不是太医吗?怎么能治不了我脸上的伤?你是哪门子的太医啊?”屋子里传来尹珍珍尖锐的哭闹声。

太医温言解释:“郡主的伤正在额头,伤口太深,止血倒容易,但寻常药物一定会留下疤痕”

萧祁湛听到此处,转头问太子:“太子妃没事吧?”

太子摇头:“她只是手臂擦伤了点,已经上过药了,不碍事,倒是珍珍”

珍珍只怕额头要留疤了,大好的青春年华,额头上留个疤,以后可怎么办?

好好的出来游玩散心两日,却出了这种事,太子心情有些郁郁。

崔明昊站在葡萄架下,日头西斜,翠绿的葡萄叶子挡住了最后一抹日光,他拢在阴影里,神色不明。

太子不由想起他和尹珍珍正在议亲的事,当下心里叹了口气。

薛沐洵垂下眼眸,向太子和崔明昊施礼告退,“我也回房收拾下东西。”

萧祁湛看着她进了房间,才收回目光,安静的在葡萄架下坐了下来。

屋里尹珍珍的哭闹还在继续,显然太医的那句会留下疤痕刺激到了她。

“那就给我用不寻常药物啊?我不要留疤,我不要留疤。”她顶着额头上未干的血迹,疯狂的瞪着太医。

“给我用最好的药,我要用最好的药,听到没有?”

太医脸色为难的看向尹航。

出来游玩带着太医本就是为了突发状况,带的也都是宫里的常用的止血止痛的药物。

宫里的药本就是好药,他去哪里再去寻好药?

刚才之所以说寻常药物,不过是怕刺激到清平郡主罢了。

尹航脸色有有些不太好,妹妹受伤了,他也心疼,可从山上下来,妹妹就哭闹不止,连上药也不肯让上,弄的他也头疼不已。

“珍珍,你别哭,咱们现在就回京,让祖母进宫去求陛下,看宫里有没有好药,好不好?”他柔声安抚尹珍珍。

尹珍珍哭的眼都肿了,闻言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切的拉住了尹航的手,“对,对,我们回京,让祖母进京去求陛下,一定有好药的,一定会有好药的,对不对,哥哥?”

她满脸祈盼的望着尹航,急切的想从尹航这儿得到保障。

尹航心里一酸,重重点头:“嗯,一定会有,哥哥不会让你脸上有疤的,你相信哥哥。”

似乎因为得到了一丝保障,尹珍珍情绪稳定了些,僵直的身子软了下来,浑身无力的倚在床边。

尹航悄悄松了口气,一口气尚未松完,尹珍珍忽然噌一下又坐直了身子,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尹航不妨她的动作,被他扯的踉跄了下,眉头微皱的看向尹珍珍:“又怎么了?”

尹珍珍红肿的双眼闪着愤恨的光芒:“哥哥,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的膝盖忽然一痛,整个人就脸朝下摔了下去,有人要害我,哥哥,有人要害我!”

第88章 戳她的心

尹珍珍情绪激动的紧紧抓着尹航的胳膊,修长的指甲直直的刺进了尹航的肉里,都没有发觉。

尹航顾不得胳膊的刺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不是太子妃慌乱中扯到了你?”

尹珍珍猛烈摇头,“不是的,哥哥,太子妃扯了我一下,我我踉跄了下,是能站住的,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到膝盖痛了一下,才跌倒的。”

“一定是有人打到了我的膝盖,所以我才跌倒的!”

“哥哥,你相信我,真的是有人害我,我才摔下去的!”

“哥哥,你帮我去查查,到底是谁害我!”尹珍珍拉着尹航,整个脸急的都有些变形了。

尹航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和崔明昊本来在最后面照应,前面尖叫声传来,他抬头正好看到太子妃慌乱之中拉了尹珍珍一把。

后来尹珍珍倒下摔伤,他也只当是意外,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现在听到妹妹口口声声说是有人害她,尹航愣了半晌,方才皱眉道:“怎么会有人害你,你后面当时只有我和阿昊,我们俩谁也没看到有人打你啊?”

顿了顿,他又安慰尹珍珍:“哥哥知道额头磕伤,你很伤心,可话却不能乱说啊。”

尹珍珍见哥哥以为自己是伤心过头的糊涂之言,不由气的脸都紫了,连声道:“我没有乱说,当时真的感觉到膝盖疼了,一定是有人打到我了。”

尹航眉头皱到了一起,直起身子,耐着性子问她:“那你说是谁打的你?当时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动机打你啊。”

尹珍珍呼吸一滞,死死咬住了嘴唇。

当时在场的人中,太子和阿湛在前头说话,太子妃被丫鬟搀着在前面走,薛沐洵坐在藤椅上

唯一空闲的只有薛沐洵的丫鬟!

“一定是薛沐洵的丫鬟,一定是她!”她双眼圆瞪,脱口而出。

尹航脸色陡然一沉,“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薛六姑娘的丫鬟为什么要害你?”

“自然是因为她”尹珍珍脱口而出的话尚未说完,便反应过来,及时刹住了,一张脸却是又青又白,变换不停。

今日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坚持要跟着来天目山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上次想设计毁掉薛沐洵的名声,没有成功,事后她仔细想过,哥哥和太子妃都说的有道理,薛沐洵与阿湛哥哥是陛下赐婚,阿湛哥哥根本就不能休妻。

只要薛沐洵活着一日,她都会是昭王世子妃。

除非是她死了

昭王世子妃死了,阿湛哥哥还那么年轻,总不能不娶妻。

可薛沐洵有功夫在身,薛家人个个又护短,她一个养在深宅的姑娘家自然没有真刀真枪去跟薛沐洵干的资本。

真要买凶杀人,难免会被人查到痕迹。

想来想去,最不着痕迹的就是让她死于意外!

这次来天目山就是个好机会!

所以她才又哭又保证的求哥哥带她出来,她这两日反复的在心里琢磨了好几个突然意外的办法。

意外被石头砸中,意外磕破头,意外摔下山崖

她甚至想好了出事之后,自己该做何表情安慰阿湛哥哥!

偏偏在伽蓝寺游玩的时候,薛沐洵扭伤了脚,害她失去了最佳的动手时机。

眼看着就要下山了,她不得不在山道上制造一起意外,让薛沐洵摔下山。

当然,这个办法她事先也反复想过,所以动手的时候,她仔细观察过其他人当时的行为,确定是动手的时机,她才出手的。

她先是故作疲惫,往丫鬟春梅身上靠,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捣了一下春梅,使得春梅摔了出去,砸在了前面的秀芳身上。

她自认为做的万无一失,现在想来,却有些心惊。

莫非当时薛沐洵的丫鬟看到了她的动作,认为她有意加害薛沐洵,所以才出手打了她?

尹珍珍惊魂不定,面对尹航打量的目光,不由眼神闪烁了下。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哥哥说的,她伤心的掩面而泣,“定然是因为上次翠花胡同的事情,她们对我怀恨在心,所以借机报复我!”

尹航有些不信,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他回头,便看到萧祁湛负手站在门口。

微弱的光线从他身后透进来,尹航竟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阿湛”他讷讷低语。

掩面而泣的尹珍珍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抬头,“阿湛哥哥来了吗?”

头抬到一半,想起自己满头的血迹,根本不能见人,当下又尖叫一声,抱住了头颅,“阿湛哥哥,你别进来,别进来!”

她不想让阿湛哥哥看到她现在这幅丑陋的样子。

萧祁湛神情淡淡,本来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他定定的看着尹航,声音低沉,“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但既然听到了,有些话自然要说!”

实在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在院子里也听的一清二楚。

尹航面色涨的通红,满脸尴尬。

“我的世子妃从藤椅上摔了出去,我也怀疑今天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正准备要好好调查一番呢!”

抱头哭泣的尹珍珍吓的一噎,停止了哭泣。

“郡主说洵宝的丫鬟打了你,可有亲眼看到?可有证据?没有的话,说话就要过过脑子,你这么大的人了,当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尹珍珍身子僵直,动也不敢动。

“当然,你有怀疑的权利,此事我会认真调查,如果知道有人要害我的妻子,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萧祁湛的声音陡然一冷,冰冷的视线从尹航身上转到了浑身僵直的尹珍珍身上。

尹航正觉得尴尬,顺着萧祁湛的眼神望了一眼尹珍珍,顿时明白了萧祁湛的意思,当即脸色也沉了沉,“阿湛,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怀疑是自己妹妹要害薛沐洵吗?

“今日的事分明就是意外,你怎么能”

萧祁湛嗤笑一声,“是不是意外还不一定,阿航,我当你是兄弟,这话我才明着和你说,如果真的不是意外,你也别怪我不顾念兄弟情分!”

“不可能!”尹航面色不愉!

今日的事情分明珍珍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怎么可能会有人害薛沐洵?

“今日虽然凶险,可薛六姑娘不也没伤着吗?阿湛你又何必要在珍珍伤心的时候,过来戳她的心?”

第89章 怎不愤怒

萧祁湛冷笑:“若是洵宝受伤了,我就不是站在这儿和你冷静说话了。”

他声音里的冷然如利箭一般,直直的扎进尹珍珍的心,她身子一抖,把头埋在了膝上。

“阿湛哥哥,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但今日的事情,明明我才是受伤的那个,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是在怀疑我吗?”

萧祁湛没有理她,看了尹航一眼,转身走了。

他当尹航是兄弟,所以才先出言警告,如果真的让他知道尹珍珍动手害薛沐洵,自然就不是眼下的情形了。

尹航攥着手看着萧祁湛的身影,有些疲惫的揉了把脸,转眼看向抱膝哭泣的妹妹,眼中闪过一道挣扎。

不会的,今日的事情珍珍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一定不会和珍珍有关系的。

他的妹妹他了解,珍珍自幼就是个娇弱胆怯的姑娘,怎么可能会生出害人之心。

尹航松开攥着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尹珍珍的肩膀,柔声道:“别哭了,哥哥相信你,你是个好姑娘!”

尹珍珍哭的更大声了!

尹航耐着性子哄她:“快收收眼泪,我们准备回家,回家去找最好的药膏,当务之急是治好你脸上的伤,其他的,我们慢慢再说。”

对,她脸上还有伤,她不能留疤,尹珍珍反应过来,抹了把眼泪,“哥哥,我们现在就走。”

其他人早已收拾妥当,出了事,谁也没有心情再顾忌别的,都着急回京呢。

不同于来时的兴致匆匆,回京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好在天目山离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总算赶在晚饭时分进了城。

一进城,尹航就带着尹珍珍径直回了大长公主府,其余众人也都各自分散开来,各回各家。

萧祁湛自然是要送薛沐洵回信国公府的。

进了仁寿坊,他仔细看了看薛沐洵的眼,一下午的时间,她原本红肿的眼已经淡去很多,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萧祁湛松了口气,若是让老丈人看到薛沐洵双眼通红的回来,他一顿胖揍是跑不了的。

虽然现在他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武力值,但之前的经验告诉他,老丈人要揍他,有的是法子。

薛洪得了信,亲自在信国公府门口等着呢。

一看到薛沐洵的身影,立刻笑呵呵的迎了上来,“乖宝回来了,想死老爹了,快让老爹看看瘦了没?”

萧祁湛无语望天。

老丈人也太夸张了,不过两天,他能看出薛沐洵胖了还是瘦了?

“老爹!”薛沐洵笑着挽住薛洪的胳膊。

虽然只出去了两日,但这两日她心情却受到了不少冲击。

陡然得知延安候夫妇的死另有隐情,她的心情万分复杂,悲痛,遗憾,愤怒,后悔种种在心间纠缠。

眼下再看到薛洪,那些复杂的情绪便汇集在一起,生出一种叫做珍惜的情怀。

她这一世的父母亲人对她是真的好!

她要珍惜现在的每时每刻!

“岳父!”吐槽归吐槽,萧祁湛还是老老实实的上前行礼。

“嗯!”薛洪耷拉着眼皮睐了他一眼,随即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宝贝闺女身上。

这一打量不要紧,当下就喊了起来:“乖宝,你这眼怎么红了?是不是萧祁湛这小子欺负你了?”

说完翘着胡子瞪向了萧祁湛。

萧祁湛:“”

这都能看出来,他还真是谁都不服,就服老丈人!

薛沐洵扯着薛洪道:“没有,山上风沙大,被迷了眼睛,我自己揉的。”

薛洪怀疑的瞅着她:“真是自己揉的?”

薛沐洵点头保证。

薛洪哼了一声,“我咋这么不爱信呢?”

薛沐洵呵呵的摸了摸鼻子,萧祁湛望天。

“即便是风沙迷了眼,也是那小子没照顾好你,才让风沙吹到了你。”薛洪皱眉瞪着萧祁湛。

这理由说的,萧祁湛找不到丝毫反驳的理由。

他立刻态度端正的认错:“是,都怪小婿照顾不周。”

见他认错速度及态度还算不错,薛洪哼哼两声,总算满意了,施恩般挥挥手,“行了,你回府休息吧。”

“老爹!”薛沐洵扯了扯薛洪的衣服,一脸无奈:“眼下都亥时了,该用饭了。”

薛洪陡然拉下脸来,“他都没照顾好你,你还想留他用饭?”

“哼,要饭没有,出门右拐,恕不远送!”

薛沐洵爱莫能助的瞅了萧祁湛一眼。

萧祁湛勾了勾嘴唇,“那我回王府了,明天再来看你。”

薛洪捋着胡子哼哼了两声,对那句明天再来的话倒也没出言反对,拉着薛沐洵道:“走了,走了,想吃什么,告诉老爹!”

看着薛沐洵娇小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萧祁湛才慢悠悠的转身,踏着月色回了昭王府。

回到家中,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薛沐洵心情平静了不少。

刚吃了早饭,陆子畅就上门来了,他是知道萧祁湛带着薛沐洵去审郑奇的事。

“怎么样?那家伙松口没?”一见面,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薛沐洵让人在廊下摆了茶,端着茶盏,望着院子里盛开的芙蓉花,怔忡片刻,才将郑奇交代的话复述一遍。

这一次,她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

陆子畅听完,怒的摔了手里的茶盏:“可恨,实在可恨!”

延安候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大齐百姓心中的大恩人。

当年五王之乱,大齐内部四分五裂,西北是秦王的封地,瓦剌趁着秦王与当今陛下争抢地盘的同时,趁机叩关,连夺边关十座城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就连秦王府所在的肃州,都被趁机攻破,秦王府众人俱都死在了瓦剌人刀下。

秦王连夜赶回肃州,也没有扭转战局,反倒是被瓦剌大将哥思本一刀毙于马下。

是延安候率军突破重重防卫,势如破竹,连夺回了六坐城池,将瓦剌人阻隔在了玉门关外。

西北的百姓对延安候感恩戴德,是延安候将他们从苦难的地狱中拉了回来。

本来待当今陛下大婚后,延安候准备一鼓作气,收复剩下的四座城镇时,却忽然被围困在了甘州,他一面尽力将城中百姓隐藏在安全的地方,一面带兵全力厮杀到了最后一刻。

这样的人可谓是大齐的英雄,让人可敬可佩!

现在得知英雄竟然是死于阴暗的阴谋算计,陆子畅怎么能不愤怒!

第90章 不能放弃

五月初的天气闷热不已,院子里种着的一株木芙蓉却开的正盛,粉紫色的花朵挂满了枝头,分外的娇嫩美丽。

薛沐洵半仰着头,望着朵朵娇艳的芙蓉花,怔然不语。

陆子畅这个局外人尚且如此愤怒,何况是她,那是她的父母,还有她并肩战斗的兄弟!

“师父他定然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留下遗言,让我们查探此事。”愤怒过后,陆子畅不由感慨。

“大抵师父当年也查过,只是对方收拾的太过干净,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所以才会吩咐我们继续追查。”

薛沐洵缓缓收回了眼眸,总盯着木芙蓉看久了,眼框都酸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我昨晚整理的需要查探的消息,你飞鸽传给三师兄,让他按着这上面写的查。”

陆子畅接过来,见纸上面的内容罗列的简单扼要,条理清晰,遂叠好收了起来。

“从脸上有刀疤的那人开始查,你的思路是对的,即便当年甘州军都罹难了,但档案还在,沿着档案去查些旧人,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循。”陆子畅说着站起身来。

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也没了玩笑嬉闹的心思,他拿了纸,便告辞走了。

薛沐洵送他出了院子,回来坐在廊下发了会呆。

即便从脸上有刀疤的人开始查,也未必一定能查到有用的信息,若是那人不是甘州军的人呢?

可眼下,她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接下来两日,她都窝在府里没有出门,一则还在努力回想着十六年的事,二来,她在琢磨着怎么样能去延安候墓前祭拜一番。

幼时一直长在江南,很少回京,及至去年回京,好不容易逮到秋猎的机会,准备去祭拜,却还闹出了与萧祁湛的事。

再之后,她与萧祁湛定亲,成亲,也一直没有机会去做这件事。

现在陡然得知父母死于阴谋算计,对父母的思念与愧疚更加强烈,她迫切的想去父母坟前祭拜一番。

她想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徐明月还活在这个世上,还记得他们的一言一行,言传身教!

她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薛沐洵琢磨了两日,也没有想到能让她正大光明的去延安候墓前祭拜的好法子。

延安候死后哀荣,加封国公,他的墓离皇陵不远,也有专门的人看守,负责洒扫,日常祭祀。

她要去祭拜,必然会惊动守陵的人,宫里的皇帝也会收到消息。

无缘无故的,她去祭拜延安候夫妇,太让人怀疑。

没有好法子,薛沐洵一时有些颓然。

却说尹家这边,自天目山回来,看到嫡亲的孙女满脸血污,德柔大长公主当即吓的够呛。

她年事已高,膝下又只有尹航,尹珍珍两个孙子,孙女,如今见孙女伤成这样,怎不心疼?

当即换了衣裳进宫去求皇帝赏赐药膏。

永嘉帝这边,已经听太子先一步禀明了事情的缘由,见了德柔大长公主进宫,也不嗦,直接命太医院的李院正亲自去一趟公主府。

李院正见了尹珍珍额头拇指般细长的疤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大的伤口,再好的伤药也只能愈合伤口,要想不留疤痕,太难了。

他先是帮尹珍珍处理了伤口,换上宫里最好的外伤药。

尹珍珍抚摸着头上缠了两圈的白布,眼巴巴的望着李院正,“李院正,这药会不会留疤啊?”

德柔大长公主和尹航也满脸祈盼的望着李院正。

李院正心里暗自叹息,斟酌再三,才道:“此药是宫里的御用之药,愈合伤口极快,至于是否留疤,还要看郡主伤口的愈合情况。”

德柔大长公主眼里闪过一道失望。

尹珍珍也听出来李院正的话外音,顿时又慌又急,“那就是说还会留疤了?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起来,尖利又急切。

李院正捋着胡须安慰她:“若是伤口愈合的好,只会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并不太明显。”

“砰!”尹珍珍愤怒的将榻上的软枕摔了出去,“这可是额头正中间,浅浅一道疤怎么会不明显?”

“我不要留疤,不要留疤,你明白了吗?”

“你不是太医院院正吗?给我用最好的药啊,给我用最好的药!”

她语无伦次的喊着,见李院正默然不语,顿时更害怕了,哭喊着一把拉住德柔大长公主,“祖母,祖母,你帮帮我,我不要脸上留疤,我不要,呜呜”

德柔大长公主心疼不已,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哄着,然后看向李院正,“李院正,你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见多识广,珍珍这种情况,你再帮忙想想,看有没有办法不留疤?”

孙女正在议亲,若是额头上留了疤,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李院正嘴唇抿了抿,有些犹疑。

德柔大长公主看到了一丝希望,两眼一亮,声音更加诚恳:“李院正,有什么,你但说无妨,若珍珍脸上的伤能好,本宫记你这份情!”

李院正捋着胡须叹了口气,“不敢隐瞒公主,倒是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治郡主额头的伤,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是什么人?”听到有人能让自己不留疤,尹珍珍双眼一亮,急切的瞪了过来。

“此人正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怪医”苏先生,此人医术高深莫测,传说能生死人,肉白骨,只是此人性格怪异,做事全凭自己喜好,轻易不答应医治别人。”

“而且,怪医神秘难测,行踪不定,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刚刚才犹豫,没敢告诉公主。”

德柔大长公主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

这样神秘的江湖中人,去哪里寻得见?便是寻见了,以李院正所说的,人家性格怪异,也不见得会答应医治。

尹珍珍却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激动的拉着德柔大长公主的手,“祖母,你派人去找这个怪医,好不好?”

德柔大长公主心里酸涩,不忍孙女失望,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答应道:“嗯,祖母这就派人去找,你别急。”

说着,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尹航。

“孙儿这就派人出去找。”尹航道,不管怎么样,总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能放弃。

第91章 不能暂缓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不知面貌,不知地址,不知姓命的人何其困难。

尹航到底理智些,思量一番,先派下人贴了悬赏告示,言明公主府悬赏名医,若有能医治得了府中主子顽疾的人,必有重赏。

考虑到妹妹的名声,告示上并没有言明要医治的是谁,又是何病症。

告示贴出去了,尹航想了想,又来寻萧祁湛。

“前日我有些着急了,说话有些冲动,你别介意。”他见了萧祁湛,温言道歉。

他本就是性子温润之人,当日觉得萧祁湛冤枉了妹妹,说话急了些,此刻见到萧祁湛,便觉得有些尴尬。

萧祁湛勾了勾唇,表示并不在意。

他当时说话也并不客气,因为尹珍珍的过分揣测,他是真的有些动怒。

尹航松了口气,才开口说出来意:“你有没有听说过怪医这个人?”

“怪医苏先生?”萧祁湛挑了下眉毛,“听说过,但没见过。”

“你也听说过他?他的医术真有那么出神入化吗?”尹航下意识的往前倾了下身子。

萧祁湛眼眸略垂,他自然是听说过怪医的。

不只听说过,前世他还用过不少怪医的药,只是从没有见过这位怪医苏先生。

“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说他医术绝佳。”

尹航有些失望,想想又释然,萧祁湛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很少出京,自然也是不知道怪医下落的。

“阿湛,你手下有卫所,认识的人也多,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怪医的下落。”

萧祁湛点头应下,“我会派人帮忙打探的,不过,听说很多人花重金寻找怪医的下落,都没有寻到,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说公主府已经贴了悬赏告示,或许民间另有名医也说不定。”

尹航叹了口气:“但愿吧。”

自从妹妹伤了脸,这两日家里乌烟瘴气的,妹妹整日里哭天抹泪,祖母也跟着郁郁寡欢。

尹航心情颇有些烦闷,想起那日和萧祁湛的争论,又没办法和萧祁湛诉之于口,便闷闷的告辞了。

萧祁湛换了身衣裳,便去了信国公府。

他已经两日没有见到薛沐洵了。

虽然每日下了朝都过来,但薛洪看得太紧,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薛沐洵。

也不知道她这两日心情好点没?

再说崔家这边,崔明昊那日回到家中,崔首辅和崔大人都不在家中,他也就没说什么。

等到大长公主府的悬赏告示出来,崔家人意会过来不对劲了。

作为正在和尹家议亲的人家,自然会对尹家的一举一动十分关注,崔首辅当即叫了崔明昊过来。

“公主府既然贴了悬赏告示,自然病的是府上的主子,你去大长公主府一趟,看看是不是大长公主身子不适,如果是的话,让你母亲择日去探病。”崔首辅吩咐道。

崔家和尹家正在议亲,大长公主若是病了,他们不过府探望自然不合适。

崔明昊抿了抿嘴唇,道:“病的不是大长公主,是清平郡主。”

崔首辅和崔大人皆有些惊讶的望过来。

“郡主怎么好好的得了顽疾?前两日不是还和你们出去玩了么?”崔大人将疑问脱口而出。

崔首辅眼神闪了闪,踱步到桌案后坐了下来,捋了捋胡须,问道:“可是你们游玩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崔明昊迟疑了下,将那日下山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静默。

半晌,崔大人率先开口:“你是说清平郡主额头磕了好深的伤口,会留下疤痕?”

崔明昊点头。

崔大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崔首辅:“父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明昊的亲事咱们崔家的宗妇可不能是个毁容的妇人!”

崔首辅捋着胡须没有说话。

“父亲!”崔明昊脸色顿时变了,“我们两家正在议亲,虽然没有明说,可想来勋贵圈子里也都知道了,这个时候我们家若是,岂不显得落井下石,势利小人行径吗?”

“再说,我和阿航又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做出悔婚的事情?”

其实,最初对于和尹家议亲,崔明昊觉得无可无不可,他到了成亲的年龄,以崔家的门楣,总是会为他找一位家世高贵的妻子。

尹珍珍又是自幼熟悉的,娶了她,崔明昊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开始排斥和尹家议亲了,他想找一个合自己心意,会留住自己目光的女子。

这个念头最开始只是在心里发了个萌芽,慢慢的,萌芽越长越大,他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这个念头。

这次从天目山回来,他本来已经打算好要和祖父,父亲说暂缓和尹家议亲的,可偏偏出了尹珍珍磕伤的事。

崔明昊生生把暂缓议亲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和尹航是至交好友,若他在这个时候,停了与尹家的亲事,以后只怕再也没有脸面去见尹航了。

崔大人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什么叫悔婚?我们与尹家不过是有议亲的意向而已,又没有正式下定,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再议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崔明昊脸色涨的通红,显然有些动怒了,却仍竭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话虽如此,可圈子里谁不知道我们和尹家在议亲了?只怕陛下那里,心里也是有数的,现在说不结亲就不结亲了,让陛下怎么看我们崔家?”

提到皇帝,崔大人顿了顿,对于长子的反驳还是觉得不高兴,“便是陛下知道了,请皇后娘娘周旋一二,陛下也是能理解的。”

“明昊,我们崔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的妻子将来可是我们崔氏一族的宗妇,这要是娶一个相貌有瑕的女子,以后如何代表我崔氏一族出入勋贵圈子?”

“可我不能对不起阿航!”崔明昊梗着脖子,坚持道。

崔大人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

“好了!不要争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崔首辅拍了拍桌子。

崔大人和崔明昊齐齐闭了嘴,看向崔首辅。

崔首辅捋着胡须慢吞吞的道:“明昊说的有道理,这亲事不能暂缓。”

崔明昊松了口气,神色稍稍缓和下来。

第92章 首辅教孙

“父亲!”崔大人急了,“清平郡主可是破相了啊!”

崔首辅抬手打断他的话,缓缓自书案后站了起来,“亲事呢,该议还是得议,议亲议亲,议的便是双方的家世,门楣,人品相貌,总要一点一点的谈,谈妥了才能定嘛。”

崔明昊眉头皱了起来,祖父这话音不对啊。

崔大人却双眼一亮,抚掌叹道:“对,父亲说的是啊!”

崔,尹两家的亲事是不能成了,但却不能由崔家提出来。

崔家这个时候若是推了和尹家的亲事,于崔家的名声,明昊的名声都不是一件好事。

但若是由尹家主动提出来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尹珍珍如今破相了,只怕以后亲事困难,有德柔大长公主在,只怕尹家不会轻易放弃和崔家结亲的机会。

所以,还是父亲说的有道理,亲事可以慢慢议,谈不妥自然亲事就黄了。

大不了到时候请皇后娘娘做主,为尹珍珍指一门好亲事作为补偿就是了。

想通此节的崔大人拈须而笑:“还是父亲想的周全,儿子情急之下,倒想左了。”

你不是情急,你是根本就糊涂!崔首辅撇了儿子一眼,心里暗自叹息。

儿子资质有限,能保住如今的位置,已经不错了,他不应该再过多要求。

还好他有孙子,明昊自幼天资聪敏,才智过人,不过现在年轻,行事有些意气,有他坐镇压着历练几年,明昊必定可以担下崔氏一族的重任。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明昊的嫡妻是个破了相的女子!

崔明昊眼眸一转,随即便明白了祖父的意思,当下眉头皱了起来:“祖父!这样拖着和暂缓议亲有什么区别?我不同意!”

崔大人沉着脸呵斥他:“怎么和你祖父说话的?不许无礼!”

崔明昊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书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崔首辅重重叹息一声,缓缓在书案后重新落座,方才语重心长的道:“明昊,祖父理解你的心情,你和尹航是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你觉得此时停了议亲,对不住尹航,对不对?”

“若祖父猜的不错,郡主没有悔婚的话,你恐怕也不见得会同意这门亲事,对吧?”

对上祖父洞若观火的眼神,崔明昊略一犹豫,才轻轻点头。

他知道祖父向来见微知著,自己的心思根本瞒不过祖父。

崔首辅捻须一笑:“你能如此重情重义,祖父很高兴,只是你要知道,人生在世,并不是只有朋友之义要顾,还有父母之恩,家人之情,君王之恩等等,都是一个男人应该要顾的。”

“祖父不反对你和郡主的亲事,可你想想,郡主的伤在额头,如果真的毁了容,你娶进来之后,要面临什么,你想过吗?”

崔明昊神色一顿,眼中闪过一道茫然。

“你是崔家的嫡长孙,将来整个崔氏一族都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作为你的妻子,对内要能够帮你打理庶务,管理中馈,对外要能够结交权贵,平衡关系。”

“以清平郡主现在的模样,恐怕以后很难出现在人前了,你觉得她能胜任你妻子的重任吗?”

“退不步来说,即便祖父同意你不管不顾的娶了她,一个不能帮你的妻子,你娶了之后,我们崔氏一族的管理,你在朝堂上的成就都会受到影响,这是祖父不愿意看到的,你可是我们崔氏一族的希望啊!”

崔首辅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有些哀伤,“明昊,你难道要为了朋友之义,就不顾父母之恩,亲人之情,族人的将来了吗?”

“祖父,我没有!”崔明昊急切的辩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

他有些犹豫了,只是什么呢?他却无法辩驳祖父的意思。

不同意暂停议亲,他单纯的出发点只是不想对不起尹航,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不能落井下石的道理,以他清高的性子,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可是祖父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崔明昊一时有些茫然无措了。

崔首辅起身走到他跟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这件事就算祖父和你父亲同意,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的,你明白吗?”

姑母?听到崔首辅提起崔皇后,崔明昊沉默了。

姑母向来对他疼爱有加,早就说好了要为他赐婚的,即便他和尹珍珍议亲成功,最后还是要交由姑母赐婚。

“不同意这门亲事,除了刚才说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都不忍心委屈你啊,孩子!”崔首辅温情的看着他,语气越发的柔和。

崔明昊蹙眉,“就因为她容貌毁了吗?”

崔首辅摇头:“不是,最初议这门亲事,祖父就在犹豫,因为你还年轻,纵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是你喜欢的才好。”

“之前你一心读书,祖父也未和你说过这些,可少年男女,方慕少艾,谁不愿找个两情相悦的女子长相厮守呢?”

“若是能为你找一个家世相当,又能与你两情相悦的女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正是因为顾虑至此,所以和尹家的议亲一直进行的很缓慢,因为祖父知道,你心里对清平郡主并无男女之情,对吗?”

这几句话却是正中崔明昊的心思,他原本坚定的心出现了动摇,“可是祖父,我纵然不喜欢珍珍,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崔首辅抬手,“祖父知道,你不想让尹航误会,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置,不会让尹航对你误会的,好吗?”

“再说,婚姻大事,自古遵循父母之名,这件事即便不成,我相信尹航最终也会理解你的。”

崔明昊神色变换不定,犹豫许久,最终在崔首辅和崔大人的殷切目光下,点了头。

“好孩子,你没有让祖父失望!”崔首辅微微一笑,拍了拍崔明昊的肩膀。

崔明昊有些颓然的垂下肩膀,神情闷闷的。

却说薛沐洵这边,在家里窝了两日,也没有想好如何才能去延安候墓前祭拜而不惊动朝廷。

倒是这两日下来,心情总算平静了不少,这才想起有两日没看到萧祁湛了。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准备去练武场看看,薛沐涛迎面而来,

薛沐涛便兴匆匆的跑来告诉她:“大姐和姐夫明日就回来了。”

第93章 不枉辛苦

皇帝下旨,让各地王侯进京为太后贺寿,李进,薛沐湖夫妇自然是要回京的。

薛沐洵又惊又喜,“大姐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小没良心的,平日里我们在家对你那么照顾,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薛沐涛龇牙咧嘴的敲了敲她的头。

薛沐洵捂头笑着撇嘴:“就是因为你们太照顾我了,把我当瓷娃娃似的。”

薛沐涛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瞪着杏仁般的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又俏又萌,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伸手又去揉她的头:“你本来就是瓷娃娃啊,是咱们薛家的瓷娃娃。”

对于家人从小到大强行给她贴的标签,薛沐洵已经懒得纠正,她一边躲闪过五哥的魔爪,笑眯眯的道:“那今日咱们一起去武毅候府帮忙看看吧,大姐与姐夫许久没回京,家里上上下下都要打扫。”

李进封了武毅候,自然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武毅侯府就在时雍坊,与靖海侯府离的很近。

“哪里用得着你啊,四嫂得到消息,早就派人去打扫了,不过你若是想出去散心,可以去武毅候府转转。”

薛沐洵抬眼望过来,“好好的为什么说去散心?”

薛沐涛哼了一声,“你这两天闷闷不乐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就知道让你跟着萧祁湛那小子出去,没什么好事这两天揍他还是揍的轻了。”

薛沐洵:“”

她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把萧祁湛,敢情老爹和哥哥们都以为是萧祁湛惹了她,这两日逮着他猛揍呢?

她呵呵一笑,转移了话题:“那我今日就出门去时雍坊了,顺便去看看二姐和三姐。”

说罢,收住准备转往练武场的脚,换了个方向,走了两步,觉出不对劲来,“怎么这个时候练武场还有动静?”

现下已经过了辰时,平日里这个时候,是练武场最安静的时候。家里的男人们都上朝的上朝,去营卫的去营卫。

今日怎么还有人练武?

薛沐涛耸耸肩膀,“是老爹和萧祁湛在切磋。”

老爹和萧祁湛?薛沐洵的腿顿了下,便转了个方向回来,“老爹没去上朝?”

“老爹上了请辞表,陛下不准,他就告了病,在家养病呢。”薛沐涛笑嘻嘻的道。

薛沐洵:“”

在家养病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收拾女婿?

老爹这是借此机会想皇帝表明他告老的心意已决吧?可以郑奇之前要做的事情来看,只怕老爹退一步,也不一定能让皇帝放下戒心吧?

薛沐洵琢磨着找时间和老爹谈谈昭王府的事情,腿已经迈向了练武场。

薛沐涛跟在她身后,有些嗦:“你不是说要去武毅候府吗?去练武场干什么?”

薛沐洵脚下不停,“去看老爹呀。”

骗人!薛沐涛盯着薛沐洵明显加快的脚步,心酸的撇嘴,总有一种萧祁湛真的把妹妹拐走的酸涩。

“对了,五哥,你怎么也没去营里啊?”薛沐洵边走边问跟在他身后的薛沐涛。

薛沐涛正心酸呢,听到薛沐洵的问题,不由愣了下,挠挠头,神情有些尴尬。

薛沐洵没听到他的回答,转头便看到他尴尬的挠头。

“怎么了?有什么事?”

薛沐涛摇头,“没有,今日约了太医上门为你五嫂看诊,我这不在家等太医呢嘛。”

薛沐洵停了下来,“五嫂身体不舒服?”

她五嫂出身将门,自幼习武,身体一向很好,鲜有不舒服的时候,猛然听到她寻太医,薛沐洵有些诧异。

薛沐涛挠头的频率更高了,“那个,没有,她身体好的很!”

薛沐洵狐疑的看着他,“好的很还用请太医?”

薛沐涛头发都抓乱了,半晌苦着脸憋出一句:“你五嫂想要孩子了!”

他要怎么和妹妹解释,他媳妇找太医上门只是为了想要个孩子,他们夫妻成亲快三年了,一直膝下空虚。

起初媳妇并不怎么在意,可这半年来总是疑神疑鬼的怀疑自己身体有毛病,隔段时间就请太医来看病。

这次不光请太医为她诊脉,还非逼着他在家,一起让太医诊脉。

薛沐涛愁坏了,不就是孩子嘛,他们夫妻身体健康,早晚都会有的。

薛沐洵被薛沐涛的表情逗乐了,“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不去陪着五嫂?快回去吧,我下晌回来也去看五嫂。”

他就是不想被太医诊脉,才在这儿耗着呢,薛沐涛哼哼了一声,斜了她一眼:“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呀,你五嫂没啥事,放心吧。”

薛沐洵不服气的瞪他:“我也是成了亲的人,好嘛?”

薛沐涛嗤笑:“你哪也叫成亲?”

什么意思?薛沐洵疑惑的眨眼,刚想问,身后传来一句厉吼:“薛沐涛!”

薛沐涛吓得一个激灵,见自己媳妇气势汹汹的踏步而来,缩了下脖子,“啊,媳妇,来了,来了,我这不是跟小六说两句话嘛,你急什么?”

看着自己五哥被五嫂拧着耳朵扯走了,薛沐洵乐不可支的笑了,过几日等大师兄来了,让他也给五嫂诊诊脉吧。

她转身走向练武场,远远便看到自己老爹大马金刀的坐在演武场上喝茶,场上十来个护卫在萧祁湛切磋。

只要不是对上自己老丈人,萧祁湛都是游刃有余的。

薛沐洵笑眯眯的看了会,觉得萧祁湛的身手在这些日子的高压下,又进步了些。

她眼珠转了转,也不去练武场了,招手叫了红尘过来吩咐一番,转身出府了。

萧祁湛把最后一个护卫打趴下后,拍了拍身上的土,老丈人天天这么练他,这些日子他衣裳都毁了好几身了。

薛洪满意的放下茶盏,挥手叫护卫退下,翘着二郎腿看着萧祁湛。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日光中,单手叉腰而立,逆着光越发显得他身形高大,如同战场得胜归来的将军般。

撇开女婿这层身份,这小子有时候看着挺顺眼,薛洪撇嘴:“你不是在五军都督府有差事吗?怎么见天的往我家跑?”

萧祁湛抹了把汗,姿态闲适随意,“您老人家不也有差事吗?怎么也见天的在家等着收拾我?”

这话可真是耐人寻味!

薛洪哼了一声,嘟囔道:“我那是历练你,锻炼你身手,好嘛?”

萧祁湛笑而不语,坐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现在能在老丈人面前有一席座位,还能有茶喝,不枉他这些日子的辛苦!

第94章 真心同情

薛洪到底人老成精,摸着茶盏把玩片刻,问道:“你在五军都督府的差事不顺利?”

萧祁湛在五军都督府的挂着左军都指挥佥事,平日里是要去五军都督府点卯的。

萧祁湛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唇觉微勾:“陛下让我近日和太子一起负责太后寿宴的事,暂时不能出京管卫所的事。”

薛洪皱眉。

“五军都督府那边,我三五不时过去点个卯就是了,陛下都已经习惯了我这样,若真是日日都去点卯,陛下反而不习惯了。”萧祁湛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这话里有话啊!薛洪抬眼细细打量了萧祁湛一眼,刚要问话,红尘过来了。

“禀国公,我家姑娘说她今日出门去武毅候府了,傍晚再回来。”红尘面无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薛洪刚才的狐疑心思顿时飞的一干二净,吹胡子瞪眼的看向萧祁湛。

闺女这哪是出门来向他禀报啊,分明就是来给萧祁湛通风送信来了。

哼!

萧祁湛深幽的眸子晶亮,即使迎着老丈人愤怒的目光,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他迫不及待站起身来,“岳父,我还有事,今日就先回去了。”

薛洪被气乐了,站起来拉着他胳膊,笑眯眯的道:“女婿啊,我今日忽然想起一事来,你还没和我下过棋吧?”

“来,来,反正时间尚早,咱们去书房厮杀两盘,让我看看你的棋艺,下完棋之后,我们再一起用饭。”

薛洪边说,边拉着萧祁湛往前走,“你还没吃过我家的饭吧?我告诉你,我家里有西北的厨子哦,做几道西北菜给你尝尝?”

老丈人陡然迸发的热情,让萧祁湛额头直抽。

为了阻止他见薛沐洵,老丈人也真是拼了!

“岳父肯留我用饭,小婿不敢不应,不过,我等会还要进宫回禀太后寿诞那日的章程,所以恐怕要让岳父失望了。”萧祁湛随口丢出一个理由。

他今日确实是要进宫向永嘉帝禀报太后寿诞的章程,不过,什么时辰进宫,自然是他说了算。

这个狡猾小子,明知道他是找借口,薛洪还没办法,只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离开了。

一出门,便看到薛沐洵在门外的梧桐树下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的望着他。

萧祁湛嘴角不由扬了起来,大步迈了过去。

薛沐洵向他竖了个大拇指,“有默契,我还以为你会被老爹留下。”

她老爹留人的功夫,薛沐洵心知肚明。

萧祁湛眸光含笑的望着她,“这些日子的揍没白挨,岳父现在只是嘴上严厉,心里已经开始接受我了。”

若薛洪真的不想让他见薛沐洵,他绝对出不了这信国公府。

薛沐洵颇有些同情的瞅了他一眼,“有个这么难搞定的岳父,真心同情你,不过那是我老爹,你且受着吧。”

萧祁湛颇有些委屈的往前倾了倾身子,额头几乎抵住了她的才停下,低声道:“真同情我,就补偿一下我?”

怎么补偿?薛沐洵眨眼,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不由乐呵呵的抬手摸了下他光洁坚硬的下巴,“美得你!”

说罢,人已经跳开往前走了,“陪我去武毅侯府看看?”

看着前面娇俏的身影,萧祁湛低低一笑,背着手缓缓跟了上去。

李进自封了武毅候,便带着妻子儿女全都去了东南,这京城的武毅侯府也只在进京述职或者探亲的时候回来住过。

虽然留了几个仆人看守,但诺大的侯府,要打扫起来也要费好大的功夫。

好在薛家早就派人过来收拾了,今日薛沐洵过来,也不过是看看最后的摆设。

“我大姐腰不太好,将榻上的垫子都换成软硬适中的,太软的她不喜欢。”薛沐洵在上房转了一圈,交代了几句,才出来。

“没想到你这么了解你大姐的喜好。”萧祁湛斜倚着廊下的柱子,双手环胸,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诧异。

院子里日头正盛,廊下倒是一片阴凉,薛沐洵随意的在廊下的扶手上一坐,才道:“我在江南的时候,我大姐陪我住的时间最长,自然了解她喜好。”

“大姐她腰上受过伤,所以靠着太软的垫子,腰更疼。”

说起薛家老大薛沐湖,薛沐洵声音十分柔软。

薛沐湖的性格最像徐明月,刚强护短,责任心十足,她有时候看着大姐,就像看到前世的自己一般。

所以她特别亲近大姐,那种感觉就像亲近前世的自己一样。

萧祁湛看了她一眼,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她声音中的柔软及掩饰不住的欢喜,让他忧愁的揉了把脸。

她这么喜欢薛大姐,薛大姐自然十分疼爱她。

老丈人这关还没过呢,没想到又要迎来大姨子的挑战了。

他想接薛沐洵回家的路不好走啊!

“想什么呢?”薛沐洵见他忽然安静下来,胳膊轻轻捣了下他。

萧祁湛转过头来看了她片刻,才慢吞吞的开口道:“在想该怎么过大姨子这一关!”

他们成亲的时候,薛大姐好似也不同意,但后来薛沐洵同意,又有皇帝赐婚,薛家人也勉强接受了。

偏偏他婚后跑了,所以才引发了薛家人的集体愤怒!

老丈人折腾他快一个月了都没松口,再加上武力值报表,又超级护短的薛大姐,他前途无亮啊!

薛沐洵噗嗤一笑,在萧祁湛哀怨的目光里,笑够了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你知道吧,有句话叫自作自受,自己挖的坑,自己慢慢填吧,恕我帮不了你啊。”

“这么愿意看我被折磨?”萧祁湛双眼微眯,悄悄的靠了过去,炙热的呼吸吹到了她的脸上。

薛沐洵往后撤了下,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脸,无比真诚的瞪圆了眼睛:“你看错了,你看我这张脸,多同情你啊!我是真心同情你!”

萧祁湛将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握在手里,“那你安慰安慰我!”

他眼巴巴的望着的样子就像等待主人垂怜的小狗般,她前世养的那只军犬,委屈的时候就是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她。

薛沐洵不由身手过去,拍拍他的头:“乖啦,等下请你吃好吃的。”

第95章 我要定了

“这么敷衍我?”萧祁湛不满意的拽住她另外一只手,握在手里,整个身子往前倾了过去,颇有压迫性的看着薛沐洵。

“没有人告诉你,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吗?”

耶?还有这说法?薛沐洵无辜的眨眼,刚要问为什么,微张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唔”

她双手都被萧祁湛握在手里,整个身子往后仰着,几乎快靠到了游廊的柱子,却又因为不能动弹,只能被动的承受他的亲吻。

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用不用这么认真啊!

萧祁湛直到被她用脚踢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记住,以后我只要这种安慰!”

“切!”薛沐洵龇牙咧嘴的又踢了他一脚,随即跳下游廊,“那你得看本姑娘心情。”

萧祁湛眯了眯眼睛,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

这丫头似乎从在天目山开始,就有些排斥他的亲近了,在天目山中,他那么诱惑,也没见她扑过来,她心中在顾虑什么?

萧祁湛略一沉吟,便明白了薛沐洵的想法,跳下游廊,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再过三四日,我父王,母妃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找时间带我父王,岳父两人去见见郑奇。”

这是要准备摊牌了?薛沐洵脚步顿了顿,随即点头。

她本来也就打算要和老爹说昭王府的事呢。

有郑奇这个大活人在,比她说出口的推测要值得信服的多。

之后两家该何去何从,便由老爹和昭王商议吧。

不过,她看了一眼步履轻松的萧祁湛,这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薛家的态度。

“你就这么笃定薛家会和昭王府共进退?”

萧祁湛停下脚步,与他相对而立,望着她的眸光湛湛,显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不管岳父怎么选择,我都会坦然接受,但只有一点,我不会退让。”

“什么?”

萧祁湛低低一笑:“你薛沐洵,我要定了!”

空气忽然静止了,闷热干燥的风吹过来,掀起院子里站着的少年男女的衣角。

薛沐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即使薛家与昭王府不走同一条路?”静静的望着萧祁湛片刻,她脱口问道。

以目前的形式来看,要对付昭王府的,分明就是上面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昭王军功在身,要对付昭王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定然难以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从郑奇准备的东西来看,上面那位多半是要用一些阴暗的手段了。

这个时候,薛家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若信国公府选择与昭王府站在同一立场,以信国公府在军中的声望和势力,只怕会一起为皇帝所忌惮。

老爹不也是因此才上了请辞表吗?

可若是薛家选择明哲保身,不参与昭王府的事,那么昭王府与信国公府便形同陌路。

她与萧祁湛自然不可能在一起。

薛沐洵有些好奇,一旦两家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他还怎么要定了自己?

萧祁湛幽深的眸子浮起浅浅的笑意。

对面的少女杏眸澄澈如水,除了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外,很快便坦然的回望自己,眼神中有着纯粹的好奇,一及一点点的狡黠。

“不会存在你说的问题!”他轻轻的伸手,将她腮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姿态闲适而随意。

什么意思?薛沐洵皱眉。

萧祁湛低笑,俯下身去在耳边道:“昭王府会一直薛家在同一条路上!”

薛沐洵不解的眨眼。

她问的是若薛家不与昭王府走同一条路,他答的是昭王府会一直与薛家在同一条路上。

意思是何去何从,取决于他们薛家?

他……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她薛沐洵?

薛沐洵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何况还有昭王呢,他不一定会听萧祁湛的吧?

她抬眼想问为什么,却发现萧祁湛已经背着手往院外走去。

“喂,萧祁湛,你干嘛去呀?话还没说完。”她抬脚追了上去。

“吃饭去啊,难得我的世子妃请客,我得好好想想吃什么。”萧祁湛声音含笑。

一直到吃完饭,薛沐洵也没有将那句为什么问出口。

她有种奇怪的直觉,觉得即便她问了,萧祁湛也不见得会告诉她。

萧祁湛的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比如他不经意间展现的身手,比如他似乎对于皇帝要对付昭王府这件事,接受的特别容易,并没有过多的悲愤与伤寒。

薛沐洵想到自己身上的秘密,默然了。

谁还不能有点秘密呢?

倒是萧祁湛蓝她吃饭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乖,这些事交给我们男人去烦恼,你就别管了。”

又是一个爱揉她头发的,薛沐洵懊恼自己没躲过去萧祁湛的魔手,捂着被揉乱的头发,气愤的瞪他。

“你看不起女人啊?什么叫你们男人去烦恼?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一样也可以做。”

她本意是要义正言辞的反驳萧祁湛,殊不知她这样捂着头,圆瞪着一双大眼的样子,是多么的软萌。

萧祁湛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是,可以做,我没有瞧不起女人,我只是希望你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薛沐洵颓然的趴在了桌子上。

“萧祁湛,我觉得你被我哥哥姐姐们传染了。”

这是她老爹老娘,哥哥姐姐最常对她说的话。

听的她已经无力反驳的一句话。

萧祁湛望着她浑身无力的模样,嘴角不由勾了起来。

这样,真好!

这是他前世十几年征战中在没有感受过的温暖与舒心。

为了这样的温暖,即便前路再多荆棘与阴暗,他都能坦然面对。

第二日一早,薛沐洵与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出城迎接薛沐湖,李进夫妇。

一出门,便遇到了同样一身新衣,干净利落的萧祁湛。

“四哥,五哥,我和你们一起去接大姐,大姐夫。”

薛沐海挑了挑眉,没有反对。

薛沐涛脸色沉了沉,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诡异的笑了。

“好啊,一起去接大姐和大姐夫。”

小样,大姐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四人上马,很快便出了仁寿坊。

“你其实不用来的,下午过来就行了。”薛沐洵与萧祁湛并辔而行。

萧祁湛摇头,“不,迟早要面对的,早点解决,可以早一点接你回府。”

第96章 你是谁啊

薛沐洵同情的拍拍他肩膀,“这种事,我爱莫能助啊,祝你好运!”

萧祁湛勾了勾唇角,深深望了过来,眸光灼灼:“你只要到时候点头答应,跟我回家就行。”

薛沐洵心莫名抖了下,捻了下手里的缰绳,策马跑到了前头。

出了城,城外有十里长亭,迎送往来一般都在这里。

天色有些暗沉,黑压压的乌云压在东北角。

“希望能等大姐进城后再下雨。”薛沐涛有些担忧的望了望天。

薛沐洵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笑嘻嘻的道:“放心吧,一时半刻下不了,这雨没有半个时辰过不来这里。”

萧祁湛诧异的望向她:“雨什么时候能过来,你都知道?”

薛沐海轻笑出声。

薛沐涛得意洋洋的抬起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家小六会的东西可多呢。”

薛沐洵噗嗤笑了,“五哥!”

前世她是徐明月的时候,要时常带兵打仗,自然学了些测算阴晴**的法子。

这一世跟着师父,更是学了不少。

师父他老人家一声淡泊名利,潜心钻研,精通各种杂学。

她的四个师兄姐,所学的东西侧重点又各自不同。

大师兄苏离昧精于医道,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早闯出了“怪医”的名号。

二师姐孟秋心善易容,琴棋书画皆有涉猎。

三师兄傅青武功最高,而四师兄陆子畅善于经商,所以管了明月楼下所有的铺子。

至于她,却是因为她徐明月的身份,除了医道之外,师父什么都让她学,各种杂学学了不少,精通的却不多。

所以听到五哥如此夸她,薛沐洵有些无奈的跟萧祁湛解释:“我跟着师父学的东西杂,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

“等有时间了,我们深入探讨探讨你会的东西。”萧祁湛眼眸含笑的看着她。

薛沐洵觉得他的话有些怪,怪在哪儿一时又没反应过来,还没等她再仔细想,便听萧祁湛又问道:“你在江南学艺多年,可有听说过怪医的名号?”

“怪医苏先生,自然是听过的呀,你打听他做什么?”听到萧祁湛问起大师兄,薛沐洵立刻将刚才的疑惑丢到了脑后,抬眼看向萧祁湛。

萧祁湛便将尹航托他帮忙寻找怪医的事情说了一遍,“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只是怪医行踪神秘不定,一时半刻也没有消息。”

“我想着你在江南学艺多年,多少也跟江湖上的人打过交道,不知你可曾见过这位怪医苏先生?”

萧祁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专注的打量着薛沐洵。

虽然薛沐洵一直没有正面回答他,但他多少猜到薛沐洵,陆子畅定然是跟明月楼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而前世明月楼能轻易拿到怪医配制的良药,便说明怪医也和明月楼有着很深的牵连,至少是非常熟悉的人。

或许薛沐洵就见过怪医呢?

薛沐洵没想到萧祁湛会如此直白的问她,一时有些错愕,脑子却在飞快的想着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关于明月楼的问题,她一直没和萧祁湛说过,面对萧祁湛的试探,她也一直是含糊其辞的。

但随着两人相处时间越长,她越来越难以对萧祁湛撒谎。

她不想欺骗萧祁湛。

“怪医啊!自然是”

“啊,我看到大姐了,快,快,小六,大姐来了。”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薛沐涛忽然跳了起来,拉起薛沐洵就往外跑。

薛沐洵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回头再说。”

人便被拉了出去。

前方不远处两匹高头大马正并辔而行,飞速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萧祁湛整了整衣衫,与薛沐海一同迎了出去。

并行而来的两匹马在看到薛沐涛与薛沐洵的身影时,一勒缰绳,停住了马。

马上两人同时跳了下来。

薛沐洵两眼一亮,向着其中一身镶黑边红衣骑装的妇人冲了过去,“大姐!”

薛沐湖一把抱住冲自己跑过来的小妹,浓密英气的眉毛微皱,口气却十分温和:“小六,让大姐好好看看你。”

说着,拉了薛沐洵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道:“嗯,不错,没有瘦,还是那么可爱!”

薛沐洵无奈的护了下头,明知道护不住,还是试图反抗了下,却被薛沐湖一把拉助手,另一只手还是揉了上去,然后看着小妹瞪圆了的眼睛,叉着腰哈哈大笑。

这种戏码,薛沐洵已经无力反抗,转身向旁边的武毅侯李进问好:“姐夫一路辛苦了,咦,怎么没见到成济和成广?”

武毅候李进年近四十,四方脸,面容微黑,下巴留起了美髯,对于这个年龄比自己长子才大一岁的小姨子,说话也颇为温和:“那两个小子平日里不好好练弓马骑射,这会子早被我们落在后面,跟着队伍呢。”

李成济和李成广是两个人的儿子,李成济是长子,只比薛沐洵小一岁,今年十五,李成广几年十三。

萧祁湛一直含笑站在旁边,打量着薛沐湖与李进夫妇。

薛沐湖一身红装,看起来爽朗俐落,旁边的武毅候老实敦厚,时不时的便会看妻子一眼,注意着妻子的需求。

前世他拼命逃出城后,东厂的人查到薛家暗中协助他逃跑,永嘉帝大怒,下令查抄信国公府,将薛家人下了大狱,判了斩立决。

只有薛沐涛,因为有事出城,幸免于难。

而眼前的薛沐湖,李进夫妇,也被永嘉帝用最快的速度召回京城,罢了兵权,终身监禁。

萧祁湛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索性今生这一切都还未发生,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这一世,所有薛沐洵珍重的亲人,他也定会护得他们周全!

看着薛家兄妹跟薛沐湖一一打过招呼,萧祁湛才含笑上前,拱手行礼:“大姐,大姐夫”

一句话尚未说完,一根拇指般粗细的长鞭便甩向了他的面门。

“你是谁啊?半道上瞎认什么亲啊?”薛沐湖冷笑着,见萧祁湛躲过了马鞭,反手一甩,又一鞭子抽了出去。

她早就看到萧祁湛在旁边站着了,就等着这小子自己送上门呢。

第97章 所图为何

萧祁湛怎么也没想到薛沐湖竟然一句话不问,直接就抽鞭子。

果然不愧是久经沙场,有着煞名的女将军,行事直爽利落,与老丈人拐着弯揍他的风格完全不同。

萧祁湛也不解释,专心应对起薛沐湖手上的鞭子。

薛沐湖功夫并不弱,又有着多年征战经验的积累,一根鞭子舞得虎虎生风,毫无破绽。

两个人便在这十里长亭旁打了起来。

薛沐海和薛沐涛两兄弟早就等着看自家大姐收拾萧祁湛,因此笑眯眯的立刻站到了旁边看戏。

那模样,恨不得手上拿块西瓜,屁股下有个小板凳,那样看起来才舒爽!

武毅候则背着手,全神贯注的盯着场上的情形,以防自己妻子吃亏。

反正两个儿子和自己带回来的亲卫都还在后面,总要等他们一块进城。

萧祁湛用了六分的功力应对薛沐湖,等着她将心中怒气发泄的差不多的时候,才找准时机,挨了薛沐湖两鞭。

看着粗长的鞭子划过萧祁湛的胳膊,瞬间划破了他玄色的袖子,胳膊上一道鞭痕清晰可见。

薛沐洵心抖了下,看向李进:“大姐夫,你的卫队到了。”

李进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小六这是心疼了呀?”

薛沐洵含笑不语。

小姨子都开口了,李进自然要给面子,上前跳进战斗圈,拉住了妻子:“好了,夫人,改进城了,下午还要进宫面圣呢。”

薛沐湖瞅了一眼已经策马而来的两个儿子和卫队,收了鞭子,斜睨了萧祁湛一眼:“你小子功夫不错!”

萧祁湛含笑施礼,却并没有自谦,:“多谢大姐赞誉!”

薛沐湖似笑非笑的打量他一眼,也没应下他的称呼,然后转头对李进道:“咱们先进城吧。”

说罢,夫妇二人转身上了马。

萧祁湛悄悄凑到薛沐洵跟前,问道:“我这是过关了?”

薛沐洵呵呵:“你说呢?”

“小六,过来,到大姐跟前来。”薛沐湖爽朗的声音催促道。

“来了,大姐。”薛沐洵嘴上应着,悄悄向萧祁湛比了个继续努力的手势,转身跑到了薛沐湖那边。

萧祁湛眼底泛起一抹笑意。

目送薛沐洵跟着薛沐湖夫妇进了武毅侯府,萧祁湛转身进了仁寿坊,回府换了件衣裳,进了宫。

永嘉帝正盘腿坐在榻上听太子禀报事情,见了他进来,将手中的折子往榻上一丢,道:“你这一天天的也不见个人影,衙门也不去,宫里也不来,忙什么呢?”

萧祁湛站在帘栊下,眼眸低垂,“忙着哄薛小六跟我回家啊。”

永嘉帝顿了顿,将腿伸展开来,下了龙榻,才斜眼睨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着急了,怎么?在信国公府挨了那么久的揍,薛洪终于松口了?”

萧祁湛摇头,神情有两分颓然,“没有,今日薛大姐回来了,我这不是跟着去迎接去了么?”

太子闻言,好奇的靠近他,捣了捣他的胳膊,“薛大姐就没有揍你?”

萧祁湛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的抚摸了下胳膊,半晌,抿了下嘴唇,闷闷的道:“抽了我两鞭子。”

太子忍俊不禁,笑完之后又忍不住同情萧祁湛,“薛家确实有些过分了,薛小六已经嫁给你了,他们总这么护着薛小六,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还能让薛小六不和你过不成”

永嘉帝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祁湛一眼。

太子说到此处,随即反应过来,瞪大了眼:“不能吧?难道信国公府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们俩可是父皇亲自赐婚的啊。”

萧祁湛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太子叹息:“要我说,九叔你也将姿态摆的太低了些,你可是昭王世子,就这些日子日日上门的姿态已经给足了薛家面子了,他薛家还想怎么着?”

“你直接拉着薛小六回府就是了,谅他薛家也不敢拦着!”

永嘉帝黑了脸斥责道:“胡闹!昭王世子身份再尊贵,难道还岳父面前还不遵守小辈的礼节了?别竟怂恿你九叔干些不靠谱的事儿。”

太子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永嘉帝摆摆手,没好气的道:“算了,你的事儿朕也懒得管,昭王叔还有三四日就要回京了,到时候你自己跟你父王,母妃解释。”

“离太后寿诞越来越近了,你这些日子也别乱跑了,和太子正儿八经的将寿诞那日的安排再落实一遍。”

说着,永嘉帝神色一肃,“太后寿诞,各地藩王,侯爷都回来了,宫里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你们俩务必要慎重,出了差错,我唯你们俩是问。”

萧祁湛与太子一同退了出来。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萧祁湛低声问太子。

太子脸色也有些阴郁,道:“今日一早杭州府传来消息,之前派去调查科举舞弊一案的汪大人失踪了,下落不明。”

萧祁湛惊讶的挑了下眉头,半晌方才道:“看来杭州的水很深啊。”

太子抱着肩膀同他一道往前走,闻言叹了口气:“是啊,父皇接到消息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随后派了锦衣卫的马尚亲自去了杭州。”

马尚亲自去了杭州?萧祁湛眼眸垂了下,脸上却神情淡淡的道:“杭州的官员如此嚣张,只怕背后势力不小啊,也不知道所图为何?”

所图为何?太子愣了下,嘴角浮起毫不掩饰的嘲讽:“还能为了什么,权利贪欲,人之劣根性,所图的不是那些么?”

萧祁湛停下脚步,深深的望了太子一眼,眼神复杂。

太子不解:“九叔干嘛这么看着我啊?难道我说的不对?”

萧祁湛默了默,半晌方才道:“若只是为权利,为金银财宝,为何非要护送学子进京来闹事呢?”

太子神色一窒,显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萧祁湛无语叹息。

太子虽然已经开始观政,也着手处理一些事情,但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思考问题也总是流于表面。

在这一点上,心思深沉细密的睿王能甩他八条街。

不过太子也不是傻的,他稍一琢磨萧祁湛的话,便回味过来:“我觉得九叔说的有道理,真正的幕后之人所图只怕不小,而且和朝中牵连甚广。”

这么一想,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第98章 只问现在

见太子神色变换不定,萧祁湛没有再往下说。

太子站在原地,神色变换片刻,抬头望了一眼萧祁湛,“没想到九叔到比我看得通透。”

萧祁湛轻笑:“你知道的,我近日天天在外面跑,听别人议论的多了,便琢磨了下。”

太子不以为意,“其实咱们读书的时候,九叔是最聪明的一个,偏你不愿意好好当差,若是好好当差,现下父皇肯定特别重用你!”

看着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萧祁湛嘴角勾了勾,继续往前走去,“算了吧,我可干不了那日日点卯的差事。”

太子哈哈一笑,揽着萧祁湛的肩膀:“哈哈,我想也是。”

武毅侯府,薛沐湖,李进夫妇沐浴更衣,进宫觐见皇帝,从宫里出来,才去了信国公府。

薛家二姐,三姐早已经带着夫婿回来了。

一家人团聚,自然是高兴万分,推杯换盏,气氛高涨,直到尽兴了,才撤了酒席,一家子团坐在花厅里说话。

“爹,小六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薛沐湖习惯了操心家中弟弟妹妹的事,一开口就先问了薛沐洵的事。

薛洪靠在躺椅上,舒服的眯着眼,闻言掀了下眼皮,道:“说说你的想法!”

薛沐湖放下手中的茶盏,招手叫薛沐洵过来,“小六,来,大姐也不再问你当初为何要嫁给萧祁湛了,我只问你现在。”

望着自家大姐那一脸肃然的神色,薛沐洵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姐只问你现在,你现在喜欢萧祁湛那小子吗?你觉得他是你共度一生的那个人吗?”面对最宠爱的小妹,薛沐湖难得的语气柔和下来。

厅里十几双眼睛唰唰全都落在了薛沐洵身上。

就连薛洪,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的望着薛沐洵。

这个问题还真的是第一次有人问薛沐洵。

当初全家人都想着怎么让萧祁湛付出代价的时候,薛沐洵同意了这门亲事。

所有人都认定薛沐洵对萧祁湛是有意的,毕竟说实话,萧祁湛长的并不差。

说不差其实也不太对,薛家人只是不太愿意承认,其实萧祁湛长得十分英俊。

自家小六又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看上萧祁湛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真成了亲,萧祁湛跑得没了人影,小六三五不时的跑回娘家住,每天乐颠乐颠的,根本没有丝毫被新婚丈夫抛弃的愁苦。

薛家人心里又打了鼓,有些琢磨不准薛沐洵对萧祁湛到底在不在意了。

若说在意吧,她好像对于萧祁湛的怒而出走根本没放在心上,若说不在意吧,萧祁湛回来了,她好像也不排斥萧祁湛。

再加上其他种种原因,薛家人才坚持不肯让薛沐洵回昭王府的。

不过眼下昭王快回来了,这件事迟早要解决的,此刻薛沐湖问出来,大家便都等着薛沐洵的回答。

薛沐洵的眼神挨个在自家老爹,老娘,姐姐,哥哥们身上溜了一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被家人三堂会审般的问她喜不喜欢萧祁湛。

她喜欢萧祁湛吗?薛沐洵眉头蹙了下,心里有些不明白。

其实她并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前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身边接触的都是些糙汉子,也没有人会跟她一个少将军谈论喜不喜欢的问题。

这一世,家里人都当她是宝贝,如珠如宝的护着,若不是出了和萧祁湛的事,老爹到现在也不会舍得将她嫁人。

家里人都当她是孩子,所以没有人会和一个孩子谈论喜不喜欢的问题。

但薛沐洵很清楚一点:她不讨厌萧祁湛,甚至这家伙在的时候,自己的视线还是会忍不住关注他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她脑子里迷糊了下,随即坦诚的望着薛沐湖道:“大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薛家人颓然!

果然,小六还是孩子呢,哪里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问题。

想想又觉得气愤,他们家小六还小呢,竟然早早就被萧祁湛那个混账给拐走了。

尤其是薛洪,脸色越想越臭。

薛沐湖揉揉薛沐洵的头发,神色缓和下来:“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咱们就再等等看,等你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薛沐洵靠在大姐身上,“然后呢?”

薛沐湖将自家小妹揽在怀里,眉毛一扬:“若你喜欢他,大姐自会想办法帮你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让他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疼你宠你!”

“若你不喜欢他,那就更好办了。”

薛沐洵抬头望了过来。

薛沐洵摸了摸她的一头乌发,霸气的一挥手:“不喜欢咱就不跟他过,即便是皇帝赐婚,大姐也会想办法让你全身而退,何况你”

她说到此处,顿了下,后面的话便没再说。

何况什么?薛沐洵困惑的眨眼。

薛沐湖哈哈一笑:“何况你年纪尚小,大姐自然会再为你选个好儿郎!”

薛洪哼了一声,“要我说,我的乖宝才不嫁人呢,在家里最好,老爹养你一辈子。”

薛沐洵无语。

纵然她已经切实嫁了人,但提到她嫁人这个话题,老爹总还是一肚子闷气。

她想起萧祁湛说的带昭王与老爹去见郑奇的话,犹豫了下,终究没将这件事先说出来。

“老爹,我们俩的事儿,等昭王和昭王妃回来再说吧。”她扭头看向薛洪。

其实她要不要回昭王府,并不直接取决于她喜不喜欢萧祁湛。

这一切的前提是薛家到底要不要和昭王府同进退,只有确定了这个问题,才能再去谈论她与萧祁湛的未来。

薛沐洵想起萧祁湛的那句要定她了,以及他坚定的低语:“昭王府会一直与薛家在同一条路上!”

萧祁湛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特别笃定这一点,薛沐洵十分疑惑,他哪里来的底气这么笃定呢?

薛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默然半晌,同意了薛沐洵的提议,挥手叫散了:“先都散了吧,左右昭王也快回来了。”

薛沐湖拉起薛沐洵,“你这几日都跟大姐住在武毅候府,大姐也许久没见你了,正好陪陪大姐。”

第99章 颜面何存

三日后,昭王与昭王妃自甘州返回京城。

礼部的官员们一早得了永嘉帝的吩咐,带人在城门外候着迎接,萧祁湛自然也去了。

其实出发之前,他去了躺信国公府,想去见见薛沐洵,却被告知薛沐洵这几日都住在武毅候府,没有回来。

想想薛沐湖对自己的抵触,萧祁湛无奈叹气,自己出城去迎接父母。

上次见到父王和母妃,是他和薛沐洵成亲的时候,可其实对于萧祁湛来说,却已经是隔了十几年的事。

他心里是有些激动的。

重生回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母,这次见到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前世那样只能靠回忆来重温的画面。

这种感觉在他看到从马上下来的昭王时,心情颇为激荡了下,快步迎了上去,“父王!”

昭王看到大半年没见的儿子,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皱眉:“你媳妇儿呢?”

这问的真够快的!

萧祁湛望了望天,低头解释道:“她在武毅候府呢,前两日薛家大姐与大姐夫刚回来”

昭王皱眉。

“不会我们回甘州后,你媳妇儿就没回过昭王府吧?”身后响起一声略带薄怒的声音,昭王妃掀开车帘,在马车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萧祁湛。

萧祁湛的眼神立刻转到了昭王妃身上。

昭王妃年近四十,却依然保养的很好,看上去气质优雅从容,与萧祁湛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萧祁湛眼神不自觉有些酸涩,当然,这是母妃不开口说话的时候。

她一开口说话,萧祁湛顿时觉得自己母亲脸上的笑容有些恐怖。

“母妃!”他摸了摸鼻子,“连日赶路辛苦了,先进城吧,有事回家再说。”

昭王妃哼了一声,飞了个眼风给昭王,“老头子,你儿子在哄媳妇这方面,比你了差远了,好好调教调教。”

那是,在哄媳妇这方面,谁能强得过我?昭王哼了一声,腰板不自觉的挺直了些,睨了自家王妃一眼,神色淡淡:“本王哄过你吗?本王那是真心实意!”

昭王妃顿时眉眼弯弯的笑了。

“噗嗤!”马车里响起一声娇俏的笑声,随即昭王妃的旁边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如玉俏脸。

“大哥,你看到了吧?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真心觉得自己太多余啊。”萧雪蔓狡黠的向自家大哥眨了眨眼,一脸哀叹的抚摸着自己的心脏。

父母太恩爱,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啊。

看到小妹古灵精怪的表情,萧祁湛不由眉眼柔和了许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本正经的道:“嗯,辛苦你了,蔓蔓!”

萧雪蔓今年刚满十二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加之她性格向来开朗活泼,所以很让父母头疼。

昭王妃斜睨了女儿一眼,点点她额头:“哎呦,我和你父王带着你,还没觉得辛苦,你倒觉得辛苦了,要不是你二哥病了,不能启程,我们才不会带着你来呢。”

话题自然的就这么岔开了,昭王妃好似遗忘了薛沐洵的事儿,也没再提起。

萧祁湛隐晦的看了父亲一眼,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知道他的弟弟萧祁佑以生病的名义留在了甘州。

看来父王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一家人说笑着回到昭王府,沐浴更衣,昭王夫妇便进宫觐见去了,萧祁湛和萧雪蔓自然也一起跟着。

昭王妃带着萧雪蔓去了后宫拜见崔皇后,萧祁湛和昭王一起去见了永嘉帝。

永嘉帝见了昭王,十分激动,从龙榻上直起身子迎了过来,“昭王叔可算是回来了,朕担忧了不少日子,生怕你们路上有事,这一路可还好?”

昭王坚持行了君臣之礼,才站起来回话:“都好着呢,劳陛下挂念了。”

永嘉帝吩咐人赐了座,和昭王便叙起了家常,如同寻常人家叔侄般闲谈。

萧祁湛安静的在旁听着,眼眸低垂,神情淡淡。

这一聊便聊到了午饭时刻,永嘉帝很自然的留了饭,饭后,才似不经意般的问道:“祁佑怎么好好的忽然生病了?这进京贺寿,就把他一个人丢在了甘州,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昭王叔也放心?”

萧祁湛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这就是永嘉帝,一个阴冷狠戾,疑心病极重的皇帝!

若真的关心祁佑,初见面就该问其病情,而不是到了现在,才故作姿态的试探!

昭王叹息一声:“他今年都已经十五了,不小了,陛下在他这个时候,都已经开始在营卫里练兵了。”

永嘉帝挑了挑眉毛,笑了。

或许是昭王提起他十五岁的时候,让他的眉眼平和了几分,带出了一抹怀念的味道。

“那时候正值乱世,朕早早出来带兵,也是没办法的事,祁佑可不同,他自小是娇养着长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头。”

昭王认同的点头,“也是这小子没福气,本来说好的一同启程,偏偏前两日贪嘴吃坏了肚子,又发了高烧,整个人都有些迷糊脱力了,臣也不敢硬带着他上路,便将他留在了家中,左右家中有太医在呢。”

“昨日收到那小子让人快马传过来的消息,这两日才刚有所好转,太医说这回病的厉害,得好好将养个把月才行。”

永嘉帝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更加平和,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杯茶,才笑着道:“昭王叔这次回来,务必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咱们叔侄许久不曾把酒言欢了,朕还有许多政务上的问题向您请教呢。”

昭王笑了笑,恭敬的拱手:“臣听陛下的安排!”

永嘉帝见他同意了,似乎十分高兴,抚掌大笑两声,才指着萧祁湛笑骂道:“正好昭王叔在京城,也好好管管这小子,别见天的去信国公府挨揍了,这么下去,咱们宗室的颜面尽丢!”

昭王愣住了,眉头紧锁:“什么挨揍?信国公揍你了?到底怎么回事?”

萧祁湛神情似乎有些尴尬,他摸了下鼻子,然后无奈的耸耸肩膀:“这不是薛沐洵一直没回昭王府吗?我便想着去接他回来,谁知道薛家”

昭王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永嘉帝的眼神在昭王脸上停留了下,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朕之前也骂过他,确实是他行事鲁莽了些,不过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薛家揍了揍了,打也打了,还不让薛小六回去,便有些不妥!”

第100章 尽快圆房

“皇兄,我”萧祁湛抬起头,略有些焦急的叫了一声。

永嘉帝眉头一皱,神情不悦的瞪过来:“怎么?难道朕还说错了不成?”

“你自己说说,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天天去薛家,挨揍挨了多少回?前几日李进两口子回来,不也当街打了你吗?”

“别以为朕不知道,朕那是疼你,给你留面子,不愿意过问!”

萧祁湛神情烦闷的闭口不言。

永嘉帝长长叹息一声,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昭王:“这些事朕虽然知道,但说到底终究还是薛家与昭王府的家务事,朕到底不便插手,昭王叔定然能理解朕的!”

昭王弯了弯腰:“陛下对祁湛的厚爱,臣一直都感激不尽。”

永嘉帝抬手扶了扶他的胳膊,神色亲近:“说到底他也是朕看着长大的,不瞒昭王叔,他这日日在薛家挨揍,朕心里也是心疼的。”

“只是朕不好插手管这件事,昭王叔回来了正好,尽早将他们小两口的事解决了。”

“事情到底怎么办,薛家到底要怎样,总得给个说法啊,不能总这么不清不白的拖着吧?”

永嘉帝面色温和,一副完全为弟弟担忧的好兄长模样。

萧祁湛默默的将头转了过去。

这是在暗示薛家与昭王府之间应该尽快有个说法吧?

看来,离他要动手的时间不短了。

昭王听了这话,神情怔忡了下,随即道:“陛下放心,臣等下出宫就会去薛家,务必让他们小两口的事尽快解决。”

永嘉帝眼皮耷拉下来,笑呵呵的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昭王说到做到,出了宫便径直带着昭王妃,萧祁湛去了信国公府。

来听着东厂的人禀报完这个消息,永嘉帝冷冷一笑,丢下手中的茶盏:“务必找人盯准了薛家,看看他们怎么说的。”

顿了顿,又道:“让汪直尽快进宫,朕有事吩咐。”

昭王夫妇带着萧祁湛去信国公府的时候,薛沐洵正在悠然小筑里喝茶呢。

这两日一直住在武毅候府,她是知道昭王夫妇今日回京的事儿,不过却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要跟着萧祁湛一起去迎接。

毕竟他们俩的事情,前途不可知。

就算是她想去迎接,只怕她大姐也不让。

正在府里无聊呢,陆子畅来了,说大师兄进京了,在悠然小筑等她呢。

薛沐洵又惊又喜,立刻收拾一番去了悠然小筑。

自上次在天目山上见了大师兄一面,这都过了近十日了,总算是进京了。

推开雅间的门看到大师兄苏离昧一身白衣,优雅的坐在那里品茶,一只手臂支在膝盖上,另外一只修长的手举着茶盏,慢条斯理的酌饮,深邃的眸子微眯,整个人静默的如同一副画般,与天目山上那日身穿灰衣,顶着一头草叶子的影响又完全不同。

薛沐洵在他对面坐下,“不容易啊,总算是把大师兄给盼来了。”

他再不来,三姐都要生了。

苏离昧淡淡的撇她一眼,嘴角勾了起来:“放心吧,总是能赶得上的。”薛沐洵知他行事向来心中有数,也没说什么,问起那日在天目山上的事儿,“那日尹珍珍本来要算计的人是我,大师兄出手了,对吗?”

苏离昧轻笑,随即又嫌弃的撇她一眼:“你作为明月楼的宗主,竟然让这样的一个女人给算计了,真是丢人!”

薛沐洵讪讪,那不是当时正神思恍惚呢吗?

“我就说太子妃与丫鬟们都没事,偏偏尹珍珍摔破了额头,原来真的是大师兄出手了!”

苏离昧哼了一声,“欺负咱们明月楼的人,没打残她算是轻的。”

呃破相也算是一种残吧?薛沐洵心里暗搓搓的想。

陆子畅这才知道尹珍珍摔破额头的真相,当下也有些气愤,“大师兄出手轻了,如果三师兄在,会直接划花了她的脸,不,也许会要了她的命。”

薛沐洵深以为然。

明月楼里,大师兄性子最怪,三师兄性子最冷,也最不耐烦和女人打交道,通常碰到尹珍珍这样的,三师兄估计会直接一剑解决,简单利落,以后再没有麻烦。

陆子畅眼珠转了转,笑眯眯的看着苏离昧:“如今尹家正满天下派人寻你呢,你说我要不要找人去透透消息,就说你此刻就在京城。”

苏离昧眼皮也没抬一下:“随便你!”

反正对他也没有什么困扰,人来了,医或者不医,他完全看心情。

尹珍珍这样的,心情都不用看,两个字:不医!

陆子畅嘿嘿一笑,暗搓搓的决定等下就让人出去散播消息。

薛沐洵又提起给自家三姐诊脉的事,想起上次五哥,五嫂想要孩子,暗中看太医的事,便顺便一起提了,“看大师兄那天方便,顺道也给我五哥,五嫂诊诊脉。”

自家小师妹兼宗主的吩咐,苏离昧从来不带犹豫的,“明日我去你家。”将大师兄安排在翠花胡同的宅子里,陆子畅与薛沐洵便一起出来了。

大师兄向来喜欢安静,去谁家住都不耐烦,住翠花胡同这里正合适。

陆子畅想起自己刚才要派人去透露怪医行踪的事,兴奋的有些按耐不住,出了胡同便告辞跑了。

薛沐洵想了想,往信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她已经在武毅候府住了三日,再不回去,老爹该埋怨了。

进了门便直奔正院,准备去看看父母,却见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站在正院子。

薛沐海还好,斜倚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薛沐涛却有些烦躁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看到自家小妹进来,薛沐海眼神一亮,招了昭手,示意她过来。

薛沐洵一靠近,便听到他压低了声音道:“昭王与王妃来了,正在里面与老爹,老娘说话呢。”

薛沐洵挑了挑眉头,却也不算惊讶。

她和萧祁湛如今的情形,昭王夫妇回来了,自然要来薛家一趟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小六,咱们去听听看他们说什么。”薛沐涛看到小妹,一脸兴奋的拉着薛沐洵。

实在不能怪他着急啊,他怕自己老爹老娘一糊涂,便同意小六回去了。

两人悄悄的往正房靠了过去,站到了正房后面的窗户旁。

薛沐洵听到一句笑盈盈的柔和声音:“亲家嫂子若是没有意见的话,我明日就来接沐洵回去,也好让他们小两口尽快圆房!”

第101章 不是秘密

这声音犹如一记响雷,咚的一声在薛沐洵耳边炸响。

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廊下的台阶去,被眼疾手快的薛沐涛一把抓住,捞了回来。

屋里的人后面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满脑子都是那句“尽快圆房”的话。

她当初明明割破自己的手指,涂到了喜帕上,那喜帕可是自己亲自交给昭王妃的。

昭王妃看完后,笑眯眯的拍拍她的手,吩咐人送到了宫里,给皇后娘娘。

她和萧祁湛是皇帝赐婚,萧祁湛又是宗室子弟,这喜帕自然是要交到宫里的。

明明当时一切都正常啊,为什么昭王妃会知道她和萧祁湛根本就没有圆房?

难道是萧祁湛告诉了他们真相?

应该不会吧?如果知道她在新婚夜,下药迷倒了萧祁湛,怎么在昭王府住的那几日,昭王妃待自己还特亲切?

那除了昭王夫妇知道,还有谁知道?

薛沐洵眨了眨眼,抬头去看旁边的薛沐涛,却见薛沐涛也是同样的震惊脸,随即尴尬的望天,嘴角却高高的翘了起来。

好吧,看来五哥不知道。

薛沐洵正心思浮动,听到里面的人谈话已经告一段落,准备告辞,立刻拉了薛沐涛转到了院子里。

房门打开了,昭王与昭王妃率先走了出来,随后跟着的是薛洪夫妇。

薛沐海带着弟弟,妹妹上前见礼。

昭王妃看到薛沐洵,两眼一亮,笑眯眯的拉着薛沐洵道:“小六,过来让母妃看看,哎呦,半年不见,我儿媳妇出落的更加水灵了,这俏模样,嗯,看着就让人喜欢。”

薛沐洵任昭王妃拉着她的手说话。

说实话,她对自己这位相处只有几天的婆婆还是很喜欢的。

昭王妃年近四十,却依旧保养的如同二十多岁的美妇一般。

她虽贵为王妃,身上却一点王妃的架子都没有,相反,她性格幽默风趣,让人觉得十分亲近。

薛沐洵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却暗暗给了萧祁湛一个凌厉的眼风。

萧祁湛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

他都好几日没看到她了,应该没有得罪她吧?

“小六啊,母妃知道这小子之前行事鲁莽,惹你伤心了,你放心吧,以后母妃回来了,有什么事咱们婆媳俩一起揍他啊!”

昭王妃斜睨了儿子一眼,拍了拍薛沐洵的手,一副婆媳俩是一家的模样。

薛沐洵闻言笑嘻嘻的点头,“好啊,母妃,眼下我便有一桩事要和他清算一下,母妃定然没有意见吧?”

昭王妃眼珠子转了转,摆摆手:“没意见,没意见,拿去随便揍!”

说罢,又低头笑咪咪的问:“可以围观吗?”

薛沐洵有些愕然。

她这个婆婆,还真是……

昭王妃见她错愕的瞪圆了一双眼,俏模样看起来无比的萌,不由一颗心都软化了。

“母妃开玩笑呢,你有什么账赶紧去和这小子清算吧!”

说罢,又转身瞪了萧祁湛一眼:“混小子,让着点我儿媳妇,若是动手了,不许还手。”

饶是薛沐洵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险些踉跄了下。

那里有婆婆鼓动儿媳妇揍自己儿子的?

她走到萧祁湛跟前,撇了他一眼:“你跟我来一下。”

说罢,转身便走向自己的院子。

没办法,在这里说的话,定然有一堆围观的。

看着萧祁湛随着自己闺女迈出门的背影,薛洪吹胡子瞪眼哼了声,却也没开口反对。

没办法,自己闺女先开口叫人家出去的。

“亲家,既然他们小两口有事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昭王妃笑眯眯的拉回了众人的视线。

薛沐洵拉着萧祁湛一路进了自己的闺房,吩咐红尘,紫陌两人在外面守着。

“父王和母妃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圆房?”一进门,薛沐洵便瞪着萧祁湛问道。

“是不是你告诉了他们?”

萧祁湛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新婚夜,没圆房,还被自己新娘子下药的事很光彩么?”

这就有些尴尬了,薛沐洵心虚的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面的萧祁湛。

“既然不是你说的,那父王,母妃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小声咕哝。

萧祁湛双手环胸,看着面前的少女有些尴尬心虚的神情,眼底不由浮起浅浅的笑意。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他低声道。

他也有些疑惑呢,新婚夜薛沐洵给他下药这件事外面并没有人知道。

薛沐洵涂了自己的血在喜帕上,自己交出去的时候,对外的说法是他太过劳累,还躺在床上没起呢。

当时全府的人都笑喷了,对他抱以无比的同情。

在新婚夜就被累的没爬起来的新郎……

这么年轻就力不从心了……

哪个男人不在意这种事,尤其是看着自己母妃笑眯眯的端着大补汤给他时,他脸色阴沉的走了。

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古怪。

母妃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没圆房的?

他可以确定自己身边的人不会多嘴,看薛沐洵的模样,她自然也不会说出去。

那么母妃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呢?

萧祁湛眯了眯眼,有种古怪的感觉。

他总觉得母妃应该是当时就知道了这件事了。

知道了还端大补汤给他喝,现在想想母妃端大补汤给他喝时,脸上促狭的神情……

所以她一定是薛沐洵交了喜帕以后这件事!

难道问题出在喜帕上?萧祁湛蹙眉,随即想起刚才在房中,岳父岳母对此事好像也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岳父,岳母对我们没有圆房一点也不惊讶?”

薛沐洵愕然:“我老爹,老娘竟然也知道?”

她挠挠头,叉着腰在屋子里徘徊半晌,抬眸对上萧祁湛幽深的眸子,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本来以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现在突然发现竟然不是秘密。

不仅不是秘密,人家还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戳穿而已。

可他们到底怎么知道的呢?薛沐洵眨眨眼,问萧祁湛:“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吧?”

不会宫里的人也知道吧?

萧祁湛脸色沉了沉,睨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说呢?”

第102章 我的意愿

薛沐洵揉了揉脸,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

反正都已经被别人知道了,管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呢?

“怪不得爹娘,哥哥们都不肯让我回昭王府呢。”她喃喃道。

她和萧祁湛没有圆房,这场婚姻便有名无实,爹娘兄姐自然不愿意她回去。

“嗯?”萧祁湛看她从刚才的忧愁瞬间就变回了若无其事,不由低声浅笑。

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只有她能转变这么快!

“那天晚上你若没对我下药,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说来还是我损失比较大一些,你不应该补偿我吗?”他俯下身靠近薛沐洵,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炙热的光芒。

薛沐洵警觉的往后撤了撤身子,呵呵一笑:“那个……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对吧?”

“再说,你那天晚上表现的那么强势,我这不是害怕么?”

萧祁湛往前逼近两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么说来,你还有理了?”

“这门亲事不是你亲口同意的么?为什么不能和我圆房?”

薛沐洵节节败退,人已经靠在了墙上。

萧祁湛单手支着墙,将薛沐洵完全圈在了自己的领土范围内,“嗯?”

两人靠的如此近,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笼罩着薛沐洵,让他一瞬间有些心颤。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了,不过以往薛沐洵占便宜的时候多些,今日这是萧祁湛第一次露出如此强势侵略的气息。

“那时候不是糊涂吗?还没想清楚,话说……谁还没有个糊涂的时候。”

薛沐洵杏眸眨了眨,无辜的看着萧祁湛。

“再说了,我不给你下药,万一你对我用强怎么办?”

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饶有兴趣的问萧祁湛:“如果那晚我没给你下药,你会不会对我用强?”

萧祁湛眉头蹙了蹙,好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薛沐洵蓦然瞪圆了眼睛,“不是吧?萧祁湛,你难道还真的有这个打算?”

萧祁湛没好气的敲了敲她的额头,“瞎想什么呢?我还不至于强迫一个女人。”

薛沐洵如果真的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强迫,那晚多少也是有些被薛沐洵气到了,想吓吓她。

薛沐洵缩了下脖子,看萧祁湛又低下头来,抵着她的额头低笑:“你刚才说那时候糊涂,也就是说这时候不糊涂了?不糊涂,也就是说你现在愿意了?”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薛沐洵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发软。

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听到院子里重重的咳嗽声,是老爹来了!

“乖宝啊,话说完了就赶紧出来吧,老爹找你还有事呢。”薛洪送走了亲家,立刻转身来了薛沐洵的院子。

薛沐洵呵呵一笑,忽然就抬胳膊搭在了萧祁湛的肩上。

少女身上略带些凉意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微微一用力,红唇轻启,吐气如兰般低语:“我的意愿不重要,你先搞定自己老丈人吧。”

说罢,一使劲,身子轻盈的从他腋下钻了出来,笑嘻嘻的往外走去。

那股冷香味陡然消失,萧祁湛有瞬间的怔然,随即低语道:“我今天晚上会设法带父王和岳父去见郑奇。”

薛沐洵顿了顿,随即开门出去了。

昭王夫妇一路回到昭王府,昭王妃都还笑的合不拢嘴。

“有这么好笑吗?”昭王无奈的撇了一眼正在揉肚子的妻子,实在不明白她的笑点在哪里。

昭王妃重重的点头,“当然好笑,阿湛这小子从小就跟小大人似的,面上不显,心里鬼精鬼精的,难得我能捉弄他一次,自然要好好笑个够。”

昭王无语,全天下以捉弄自己儿子为己任的母亲,估计也就只有他的王妃了。

昭王想想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那小子和小六此刻定然在猜测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哈哈,他们肯定想不到我早早就知道了他们没圆房的事。”

儿媳妇一大早亲自来交喜帕,那喜帕上除了拇指大小一块鲜红的血迹之外,其他地方比人脸都干净。

有经验的过来人一看便知道那不是圆房留下的血迹。

也就她那个单纯的儿媳妇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呢!

只要一想到面对自己所端的大补汤时,长子那个黑沉的脸色,昭王妃就笑的直不起来肚子。

“真想知道他们俩洞房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昭王妃喃喃道,“不知道去问儿媳妇,她会不会告诉我。”

看着已经在兴匆匆的规划如何套路儿媳妇的妻子,昭王摇摇头,心思转到了萧祁湛身上。

这次回来,他明显的感觉到长子改变了许多。

以前的儿子,说话做事都有一股子潇洒倜傥的韵味,性子也开朗,这一次回来,却觉得儿子话少了,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男人的稳重与深沉。

昭王忽然就有了一种儿子长大了的欣慰。

想起儿子说晚上会带他出去见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为何又非得交代他晚上出城见?

昭王的脸色一时有些凝重!

傍晚的时候,家家户户都飘起炊烟的时候,萧祁湛大大方方的出了城。

随后,昭王与信国公薛洪也一前一后的乔装出了城。

三人在天目山下集合,萧祁湛借着朦胧的月光带他们进了关押郑奇的庄子。

如同上次带薛沐洵来一般,他请昭王与薛洪去了隔壁的房间,他自己单独去见了郑奇。

郑奇自上次交代完了事情,心里反而轻松起来。

没有了一心祈盼着自己被救出去的期望,萧祁湛又答应了会善待他的家人,他好像也没有了什么牵挂。

他招完之后,再没有人来问过话,也没有人对他用过刑,除了行动不自由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就当是临死之前享受一下最后的安宁吧。

见萧祁湛来了,他平静的坐起身来,身上的铁链子一动发出了响亮的摩擦声。

“这次想问什么?”

萧祁湛在他对面坐下,嘴角勾了下,眼底却一片冰冷,“来聊聊你在甘州这两年做的事情。”

郑奇身子颤了下,瞳孔急剧的缩了缩,最终还是叹息一声,靠在了墙上,“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第103章 你的想法

萧祁湛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山间夜里风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在小院里,整个院子都被涂上了一层冷色,一如人的心。

身后的房门半晌才吱呀一声打开了,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略带刺耳的声音,让人听的有些烦闷。

萧祁湛回眸,对上面沉如水的昭王与同样黑着脸的信国公。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一时凝结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烦闷。

许久,萧祁湛请他们去小院子里的凉亭坐了下来。

凉亭很小,一张石桌,三把凳子,便将凉亭装的有些拥挤。

这院子本就是前世他逃亡时,曾用来藏身的废弃院落,这一世,他重生后便让人暗中收拾了出来。

凉亭只做了一番简单的修葺。

信国公一拳打在凉亭的木柱上,震得凉亭顶上的茅草颤了颤,“可恶,这几年我们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

昭王面无表情的坐在石凳上,许久,才喃喃道:“他怎么就看不透呢,我若是真的有坐上那个位置的心,当年哪里还有他的事?”

“我念着皇长兄对我的情分,皇长兄去世后,我一心一意的推举他上位,这些年来也甘心戍守边塞,从无异心,他怎么能如此阴狠?”

信国公回过身来,在昭王旁边坐下,闻言恨恨的道:“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推举你呢。”

二十一年前,盛元帝驾崩时,高祖皇帝留下的皇子谁来坐皇位,疑惑选一位宗室子弟过继给盛元帝,朝中引起了众多争论,各方势力拉锯,才造成了五王之乱。

永嘉帝萧祁康的父亲献王是高祖皇帝的长子,是昭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都是高祖贵妃所出。

高祖贵妃生下昭王时,已经年近四十,所以昭王比他的哥哥献王整整小了十七岁。

生了昭王不久,贵妃身体衰弱,染病身亡,所以昭王自幼便长在长兄献王身边,可以说是由长兄一手带大的。

所以昭王对献王有着很深的感情。

昭王本身性子平和,对权利富贵看得很淡,五王之乱爆发时,看自己的长兄有心去争那个位置,便一心一意的为长兄冲锋陷阵,还联络自己的好友延安候一同为献王效力。

就是信国公薛洪,也是昭王去说服的。

可惜五王之乱的第二年,献王暴病而亡,当时的形势一时便有些乱了。

原本围绕在献王身边,为他效力的一些将领便有些人心浮动,毕竟他们效忠的主子都已经不在了,接下来的形势可就不好说了。

有一些将领当时就倒戈转投其他王爷去了,还有一些人暗中劝说昭王接过献王的势力,他们会一起拥戴昭王。

时为献王世子萧祁康不过十七岁,无论是威望还是心机,根本就压不住众将领。

纵然他有心举起父亲的大旗,却也领不住父亲的班底。

可以说以当时的形势,只要昭王点头,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必然很多人会拥戴他的。

就连延安候与薛洪,当时都有了两分意动。

可昭王没有,他选择了站在萧祁康身边,一心一意的辅佐他,帮助他弹压各方势力,又与薛洪,延安候三人四处出征,为他扫平通往京城的道路。

“难道权势富贵真的就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不顾骨肉亲情?”昭王喃喃自语,语气有些哀伤。

薛洪叹了口气,半晌方才叹道:“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献王世子了。”

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不是吗?

当年的献王世子刚满十七岁,却风度翩翩,行事沉稳,对待身边将领彬彬有礼,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拥立献王世子为主,将他推上了皇位。

刚开始那些年倒还好,可最近这几年,随着朝中文官势力越来越大,锦衣卫又无孔不入的存在,他也渐渐察觉当初他们一心拥立的那位献王世子已经变了。

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献王世子了,而是高高在上,手握天下大权,却疑心一年比一年重的永嘉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昭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却有些悲凉。

想起刚才听到郑奇的言语,原来在他一心为他的侄儿戍守西北的时候,他的好侄儿却已经在两年前就开始着手要他全家的命了!

萧祁湛倚在凉亭的木柱上,神色冰冷。

永嘉帝的阴冷狠戾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他知道要让父王和岳父接受这个事实,需要时间,因此并没有说什么。

凉亭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昭王叹口气,面带犹疑的看向萧祁湛:“你是怎么察觉的?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顿了顿,又摇摇头,没说下去。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儿子不会直接将事实摊在他的面前。

萧祁湛眼眸垂了垂,他是怎么察觉的?他是亲身经历了前世那些令人痛彻心扉的悲惨啊。

前世的往事,即便有后来十几年征战的沉淀,有大仇得报的痛快,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遗憾。

即便他亲手掀翻了永嘉帝的天下,绝了他这一脉,可仍然无法换回父王,母妃以及弟弟,妹妹的性命。

昭王和薛洪毕竟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对形势的接受与掌握能力远超普通人。

惊讶与悲凉过后,昭王抬眸看向萧祁湛:“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怎么办?”

萧祁湛直起身来,面色肃然,眼眸深沉,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拥强兵,不黩武!”

昭王身子微震,抬眸看向面前的长子。

清冷的月光下,萧祁湛神情肃然坚定,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他的心里不由有些难受,这孩子,八岁就送到了京城,父母不在身边,本以为皇帝真心对他好,现在看来却未必。

儿子这些年过得其实并不轻松,所以才会这么快成长起来。

昭王的心里既欣慰,又难受。

倒是薛洪听了他这句话,眼神亮了亮,“仔细说来听听!”

第104章 操之过急

拥强兵,不黩武!

这个念头在萧祁湛刚回来的时候,就有了。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秉持着以德报怨的君子。

前世永嘉帝以阴暗的手段陷害昭王府,杀害了父王,母妃,弟弟妹妹以及昭王府所有忠心的护卫下人。

他当时对萧氏宗室所有人都恨之入骨,一路逃亡回西北,路上更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不容易回到西北,召集忠于父亲的旧部,一路杀回京城,这条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充满了各种阴谋算计,鲜血与荆棘。

十几年的征战生涯,他一颗心早就变得冷硬无比,唯一支撑着他活下来的信念便是复仇!

也只有在面对与他同样家破人亡的薛沐涛时,在回忆起父母家人,以及薛沐洵时,他才有一点点温情。

等到他终于大仇得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时,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觉得无尽的悲凉与寂寞。

大齐内部连年征战,百姓流连失所,他所接手的是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天下。

而他纵使手握天下,却已经没有了与他共同分享人生百味的至亲之人。

这一世,他重生在所有悲剧尚未发生之前,让他有机会弥补前世的遗憾,所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护卫父母亲人的安全。

永嘉帝萧祁康虎视眈眈,非要置他们一家人于死地,他要保护家人,便要拥有绝对的实力。

如果他足够强大,拥有足够强悍的势力,强大到让萧祁康即使忌惮,也不敢出手对付他,他自然便可以护卫家人安全。

所以,他手上必须要有强悍的精兵,兵权在自己手上,他要随时都有掀翻萧祁康的能力。

到时候,反还是不反,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我们一家人回西北,把西北握在自己手里,如果萧祁康不算太过分,我不会主动反的!”萧祁康低声道。

一反,便意味着要有无数的战争,厮杀,流血与牺牲。

战争,厉来受苦最多的都是百姓!

这些前世他都经历过了,这一世,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走一遍。

凉亭里一时陷入了静默,静的只能听到山间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虫鸣。

……

京城,已经夜深人静的尹家忽然传出一声尖叫,在寂静的夜里,无比的刺耳。

“姑娘,怎么了?”外间伺候的婢女立刻撩开帘子进来,神态小心翼翼。

自从姑娘脸伤了以后,脾气一日不如一日,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时常责骂。

婢女小心的上前,看着坐在铜镜前的尹珍珍,却在触及她猛然转过身来的脸庞时,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咬住嘴唇,才没有尖叫出声。

尹珍珍的额头那里原本已经结了痂的伤口此刻竟然红肿不堪,隐隐有白色的脓水流出来。

看到婢女恐惧的眼神,尹珍珍本来惊恐的神色更加疯狂,抬手就将手边的一个小妆盒砸了出去。

妆盒贴着婢女的鬓边飞过,婢女感到鬓角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不敢惊叫,咬牙跪在了地上。

“贱婢,跪什么跪,还不快去给我找太医和大夫都过来看看!”尹珍珍又摸起梳子砸了过去。

婢女不敢说话,立刻爬起来小跑着出去了。

长公主府里本来就养着太医,最近因为贴悬赏寻找名医的原因,府里也住着三位民间的大夫。

已是夜半,尹珍珍叫了太医和三位大夫同时进了院子,自然惊动了尹航和德柔大长公主。

两人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德柔大长公主便焦急的喊道:“珍珍啊,这大晚上的,可是有哪里……”

后面的话在触及到尹珍珍脸上的伤口时,陡然变了脸色。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又流脓了呢?”

尹珍珍满脸恐惧的神色在触及兄长和祖母关切的神色时,顿时崩溃了,一下扑入德柔大长公主怀里,哭喊着指着其中一位大夫道:“都怪这个庸医,都怪他,我就是涂了他的去疤药膏,才会这样的。”

被他指着的中年大夫吓的面色惨白,噗通跪了下来。

“公主明察,小人这药向来挺灵的,就算去不了疤,也断然不会引起伤口流脓的。”

德柔大长公主搂着尹珍珍,低声安慰着她,眼神看向长孙。

尹航深吸一口气,问太医:“可给郡主检查过了?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神色有些犹豫。

“有话直说无妨!”尹航道。

太医斟酌着道:“在下看过李大夫配的药膏,确实有去疤生肌的效果,郡主额头的伤口才刚刚结痂,尚未长好,若是等疤掉后再涂药的话,定然能淡化疤痕。”

正哭的伤心的尹珍珍闻言不由一噎。

她想起李大夫给她药膏时曾说过,等再过两日再用。

但她一日都不想等了,今日看伤口已经结痂,便涂上了药膏,没想到准备睡觉的时候,觉得额头伤口处奇痒无比,谁知道竟然流出了脓水。

尹航自然听明白了太医的言下之意,也明白这些大夫畏惧公主府的权势,怎么用药自然跟妹妹是讲过的。

只怕是妹妹自己操之过急了。

他默默的叹口气,看着太医重新给尹珍珍包扎后,才挥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哥哥,你不惩罚那个姓李的吗?”尹珍珍见状十分不满。

尹航眉头一皱,声音有些严厉,“珍珍,哥哥虽然心疼你脸上有伤,可我们不能因此就纵容你不分是非黑白!”

尹珍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已经哭肿的眼再次掉下泪来,“哥哥,你竟然凶我……我的脸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恐怕这辈子都好不了啦,哥哥还凶我!”

看着妹妹哭的悲悲切切,额头又缠着一圈白布,尹航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再往下说她。

“有哥哥在,你额头的伤一定会好的!”

顿了顿,他又道:“哥哥近日得到消息,那位怪医苏先生已经来了京城,相信哥哥很快就能找到他。”

“真的吗?哥哥!”尹珍珍陡然抬起头,不敢相信的望着尹航,一双红肿的眼眸里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尹航重重的点头,“哥哥一定会求他给你医治的。”

安抚好尹珍珍,尹航才迈出了院子,望着天上一轮细细的弯月,久久未动。

第105章 终于松口

同样的时间,天目山庄子里的对话却仍在继续。

对于萧祁湛的决定,昭王沉默许久,神色复杂难辩。

一边是他的妻子儿女,他十几年带出来的西北军,一边是他一直用心效忠的君王,同样也是他的亲侄子,他最敬爱的皇长兄的儿子。

现在两方无法兼容,他只能选择一方,这种滋味真是无比的痛苦。

他沉默许久,轻声叹息:“那如果我交回兵权,我们一家人归隐山林……”

萧祁康不就是忌惮他手握二十万西北军吗?怕他会带兵造反,如果他退让一步的话,交出兵权,表明昭王府没有反心的话,是不是萧祁康就可以放心了?

“那我们一家人只会死的更快!”萧祁康嗤笑一声,冷然道。

昭王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阿湛,你对陛下是不是太过于防备了?”

说到底,对于自己一直效忠疼爱的永嘉帝,昭王还没有完全将他当成一位疑心病重,狠辣无情的帝王。

萧祁湛能理解父亲的心态,毕竟前世的那些事是他亲身经历的,不是父亲。

对于父亲来说,皇帝疑心昭王府谋反,准备出手对于昭王府,只是形式严峻,但尚未到就要举棋谋反的地步。

况且,若真的反了,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长兄!

他所想的解决之道自然是先退让一步,他不信,自己都已经退让一步了,萧祁康还能赶尽杀绝?

只是父亲却不知道,即便昭王府后退一步,也不可能换来全身而退,只有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

“父王,如果你交出兵符,萧祁康根本就不会接,不信的话,父王可以试试?”萧祁康低语。

昭王默然无语,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一直没有说话的薛洪哼了一声,“我半个多月前就递了请辞的奏折,到现在也没有得到批准。”

萧祁湛坐下来,深深的望着昭王,道:“父王,你还没想明白吗?昭王府的罪,根本不是因为我们手握兵权,功高震主,而是因为我们有谋反的能力!”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异心,只要我们具备了这种能力,那便是死罪!”

昭王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他心里很清楚萧祁湛所说的有道理,只是心理上一时没转变过来。

“手握重兵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人的疑心!所以,与其交出兵权,被动等待杀戮,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至少我们自己能控制事情的走向。”

昭王抿了抿嘴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太大了,你让为父再好好想想。”

萧祁湛没有勉强。

这件事对于父王来说,太过突然,也太过震惊。

何况其中还牵扯到他对于已故兄长的爱戴之情,父王会犹豫,在情理之中。

他早已经决定了如何做,父王能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更好,如果不能,他也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守护他们。

至于有关延安侯以及甘州之战的蹊跷,萧祁湛并没有提起。

今日这一件事就已经够他们震惊了,说太过,萧祁湛怕他们接受不了。

昭王看向薛洪,犹豫了下,才道:“薛大哥,陛下……”

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换了称呼,“萧祁康他要针对的是昭王府,不是薛家,依我看,薛家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吧?”

薛洪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你说得这叫什么话?我们相交二十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

昭王长叹,“我不是信不过薛大哥,而是这毕竟是牵扯到全族人生命的事啊!”

薛洪摆摆手,“你无需劝我,这件事我刚才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说的这话。”

“正是为薛家考虑,我才会如此做,他今日能下手对付你们,他日便能下手对付薛家。”

“我上请辞奏折,他迟迟不批,便说明了他心中有所忌惮,如果真的心无疑虑,便应该痛痛快快的批了我的请辞才对。”

“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是单单出于兄弟情谊,以及我们两家的姻亲关系,才做了这种选择。”

昭王沉默下来,他知道薛洪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没有了昭王府,薛家同样也存在功高震主的风险。

月色渐渐淡开了去,夜越发深沉,正是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薛洪撇了萧祁湛一眼,哼了一句:“你小子今天特意把我叫到这儿来,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吗?你这是在跟老子耍心眼呢?”

若真的怕连累薛家,萧祁湛这小子今天就不应该叫他出来。

萧祁湛摸了摸鼻子,坦诚的望向薛洪,“不,我是想把选择权放在岳父手里。”

“洵宝已经成为我的妻子,我们两家的姻亲关系已是事实,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对洵宝放手,所以我想让岳父来选择。”

“若岳父仍旧愿意忠于萧祁康,那我萧祁湛永远不会反,若岳父同样心寒,我们两家可以一同回西北,再不回京城。”

“这条路虽然艰难了些,但仔细谋划,却并非不可能!”

薛洪神色震了下,没有想到萧祁湛会一本正经的向他解释,让神色复杂的看向对面坐着的萧祁湛。

月光越发昏暗,院子里点了两盏灯笼,微弱的光线摇曳,坐在对面的少年身子如松,神色深邃,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般,浑身散发着一片冷芒。

他默然半晌,最后才嘀咕了一句:“眼下的形势,我更不能让小六回昭王府了。”

陛下本就怀疑是昭王府与薛家有意联姻,几次试探,若不是他们一直表现的对萧祁湛不满,只怕锦衣卫或者东厂的厂卫都能常驻信国公府了。

萧祁湛并没有失望,相反,眼底浮起明亮的光芒。

岳父大人这算是松口了吗?谢天谢地,他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我知道,只要岳父不反对,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安排!”他立刻表态。

薛沐洵是定然要跟他回昭王府的,只是什么时候回,怎么回,需要好好计划一番。

昭王和薛洪对视一眼,没有反对,昭王想了想,加了一句:“你要注意分寸,有时候半真半假才更容易迷惑人!”

最起码不能让永嘉帝觉得薛家和昭王府已经真正联合在了一起,否则,谁知道他会不会着急之下,做出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第106章 一碗补汤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萧祁湛拿着一束新鲜的五色梅花进了城,过了一个时辰,乔装打扮的昭王和薛洪才陆续回了城。

薛洪回到家,在书房里做了半晌午,然后面色如常的出了门,笑眯眯的叫了薛沐洵陪他下棋。

薛沐洵见他虽然一夜没睡,却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何心事,不由暗自佩服自家老爹的镇定与沉稳。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她一面心不在焉的陪着薛洪下棋,一面琢磨着要不要从老爹嘴里套套话。

反正她和老爹两人都是臭棋篓子,也不在乎谁能赢!

一盘棋最终以薛沐洵输了三子而告终,薛洪高兴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乖宝,老爹棋艺进步了呀,终于能赢你了,哈哈!”

薛沐洵忍俊不禁,套话的心思也就淡了去。

以老爹的性情以及目前的形势来看,老爹十之**是选择了和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

看他如此轻松的神态,薛沐洵基本上笃定了薛洪的选择。

若老爹真的选了远离昭王府,他今早回来定然要叫哥哥,姐姐们进来说话,交代一番。

现在什么都没说,反而说明了他的选择是站在昭王府这边,这样,便无需对哥哥,姐姐们做任何交代,他们做事仍然依照本心就好了。

毕竟皇帝有意出手对付昭王府,这种事说出去的确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知道的人越多,行事越容易露出马脚,反而不如这样,真真假假,反而让人难以琢磨。

她丢了棋子,站起身来,“不能陪您下了,我还有事呢。”

薛洪难得赢了盘棋,正在兴头上,闻言便有些不高兴,“干什么去啊?有什么事比陪老爹我下棋还重要?”

薛沐洵起身给他倒了杯茶,笑眯眯的放下茶壶,“有啊,关系到您明年能不能再抱上个大孙子的事儿,您说重要不重要。”

薛洪不解的皱眉。

“我约了大师兄过来,让他给五哥,五嫂诊诊脉。”她解释道。

这个确实是大事,薛洪眉头松开,端了茶盏喝了一口,嘱咐薛沐洵:“最好是告诉你大师兄,让他给你五嫂好好调养下身子,老爹我想抱孙女啊,孙子什么的,不稀罕了。”

薛沐洵:“……”

这是把大师兄当送子观音了么?还能点名要孙子,还是孙女?

她满脸黑线的开门走了,出了门,又莫名的觉得有些开心,一直到接了苏离昧进府,嘴角都还忍不住翘着。

“今儿有什么好事儿?这么高兴!”苏离昧提着药箱,一副典型的江湖郎中的打扮,见旁边的薛沐洵嘴角直翘,不由哼了一声,直接将药箱甩到了她身上。

薛沐洵接过药箱,笑呵呵的领着他往前走,“大师兄这副模样,好似不太开心?”

苏离昧略带宝蓝色的眼眸睨了她一眼,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只是踩在地上重重的脚步声宣誓着此刻主人很不爽的心思。

“我明日就出门采药了,若是你三姐有什么反应,发信号给我吧。”他突然丢下一句。

薛沐洵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师兄这是不堪其扰了?”

苏离昧脚步微顿了下,往前迈的更急了。

薛沐洵了然,看来四师兄让人散播怪医来京城的消息已经奏效了,不过这么快就有人找到翠花胡同那里了,这速度还真是让人有些吃惊。

就是不知道尹珍珍何时才能找到大师兄?

薛沐洵眯了眯眼,唔,还真是挺期待的。

“六姑娘,昭王世子派人送东西过来了。”薛沐洵正准备往前走,听到身后丫鬟的叫声。

转过身来便看到丫鬟抱着一把红白相间的五色梅递了过来,“昭王世子一早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城外山上采的,新鲜着呢。”

薛沐洵满脸黑线的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抱着一大把五色梅,进了薛沐涛的院子。

萧祁湛这家伙,就算是打掩护,也不用采这么多花吧?

萧祁湛进城后让人将五色梅送到信国公府上,转身回到昭王府用早饭。

昭王妃神秘兮兮的进来,端了一碗补汤:“儿子啊,来,来,这是母妃亲自盯着给你熬的补汤,快把他喝了。”

萧祁湛一口饭险些呛在了喉咙里,放下碗,他无奈的看向昭王妃:“母妃,再装就假了啊。”

明明昨日都说了他和薛沐洵没有圆房,今日竟然还给他熬补汤喝,真是

昭王妃笑眯眯的放下补汤,眉目流转,似笑非笑的睇了他一眼:“完了,儿子,你现在思想太不单纯了。”

萧祁湛蹙眉。

昭王妃乐呵呵的坐下,“我只说这是补汤,又没说这是补什么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说罢,她盯着儿子,无辜的眨眨眼:“其实这不过是一碗寻常的补汤而已,这不是天开始闷热了嘛,母妃怕你燥火上升,特地给你熬的清凉解暑,滋阴润肺的补汤。”

“你说说你,一碗寻常的补汤,你都能想些乱七八糟的,真真是”

昭王妃摇头感叹,美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萧祁湛耳根子都烫了起来,实在是不能怪他想多了,刚才母妃端汤过来时的神情,分明就是

看着对面笑的贼兮兮,眼神晶亮的母亲,萧祁湛眼底浮现一抹暖意,算了,母亲高兴就好。

他端起补汤,一饮而尽,放下碗的时候,叮嘱道:“雪蔓在宫里也住一夜了,母妃什么时候把她接回家来?”

他的嫡亲妹妹萧雪蔓,昨日进宫的时候,被萧皇后留在了宫里,说是许久不见,留她在宫里住两日。

“雪蔓最不耐烦那些规矩和礼数,又不受约束惯了,宫里肯定住的不习惯,母妃尽快接她回来吧。”

提起唯一的宝贝女儿,昭王妃也有些担忧,“我也知道那丫头肯定不爱住在宫里,不过,皇后说许久不见她,见她古灵精怪的,非要留她多住两日,我也不好反驳。”

萧祁湛皱了皱眉头,眼底有些冰凉。

将他唯一的妹妹留在宫里,是永嘉帝的主意还是崔皇后的意外之举?

他站起身来,“我今日进宫,顺带去看看她。”

昭王妃却喊住他,“别急着走啊,先说说你的打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儿媳妇给哄回来呀?”

第107章 半真半假

萧祁湛进了宫,照例先去向永嘉帝请安。

“你父王,母妃一回来,你更跟放羊似的,今日衙门也不去,朝也没上,怎么?还真当自己无所事事了?”永嘉帝见了他,沉着脸训斥。

萧祁湛笑嘻嘻的行礼,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难得我父王,母妃回来,您还不让臣好好和他们聚聚?”

永嘉帝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丢下手中的奏折,意有所指的道:“看来你真的长大了,都能想到多陪陪父母了,不再想着整天溜出去玩了。”

他重音在玩上多停留了下,萧祁湛做出一副挺直腰板的架势:“看您说的,我是那样整日想着玩的人吗?再说,我都是成了亲的人了”

说到成了亲,永嘉帝顺势问道:“昨日去薛家谈的怎么样?薛家什么时候让薛小六跟你回去?”

萧祁湛垮下脸来,神色闷闷的:“没说!”

永嘉帝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惊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息,才垂下眼眸问道:“薛家就没有提什么条件?”

“要真提条件还好了,”萧祁湛立在帘栊下,神色木然,“那样至少臣还知道怎么满足他们,偏偏他们什么条件也不提,只说要考验够我的诚心再说。”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永嘉帝,“皇兄,你说这一个人的心诚不诚,该怎么表现?他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皇兄,你说薛家是不是故意找麻烦?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薛小六随我回府。”

永嘉帝蹙了蹙眉头,觉得萧祁湛话中似乎带了一丝讥讽,他抬眼仔细打量萧祁湛,却见他神色烦闷,又透露出两分不以为然,遂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他慢吞吞的盘腿坐在了榻上,含笑打量萧祁湛片刻,才缓缓道:“你啊,就是自作自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开始好好的和薛小六过日子,不好吗?”

萧祁湛抬手揉了揉脸:“陛下,别再念叨臣了,昨日父王,母妃险些将臣训死,父王还对我动手了呢。”

他揉着胳膊,看着永嘉帝乐不可支的神情,顿时不乐意了,“陛下,您就不能同情一下臣?臣已经够烦的了,您还幸灾乐祸的。”

“活该!”永嘉帝送他两个字,顿了顿,见他烦躁阴沉的脸色,试探着道:“你就没有试着从薛小六身上着手?姐儿爱俏,就你这副模样,当初能让薛小六点头答应你成亲,怎么现在就不能哄着她跟你回府?”

萧祁湛眼神亮了下,随即又暗淡下去了。

“您以为臣没试过啊?去天目山游玩的时候,臣下了不少功夫去哄她,看着她好像有些异动,可一回薛家,她就被薛家人说得改变了主意。”

“就昨日,她说她喜欢城外山上的五色梅花,臣昨天傍晚就跑去山上给她摘了,今日一早就派人送去了薛家,也没看她给臣一个回信。”

永嘉帝眼神闪了闪,萧祁湛昨天傍晚出城,回城的时候抱了一大把五色梅花,派人送到薛家的事,他一早就听东厂的人禀报过了。

“行啊,你小子还能想到送花哄人家,心眼倒是不少。”

萧祁湛哼了一声:“有什么用?臣能想的招都使了,薛家还不为所动,惹恼了臣,臣也不干了。”

“不就一个薛家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薛小六若是执意不肯回府,臣还不要她了呢。”

永嘉帝神色微变,抬眸打量了萧祁湛,半晌才半真半假的斥责道:“真是胡闹,这门亲事是朕亲口赐的,金口玉言,你还能反悔不成?”

“再说,昭王叔和薛洪二十年的交情了,你想反悔这门亲事,昭王叔第一个不会答应。”

萧祁湛抿了抿嘴唇,“那可不一定,若臣执意不肯呢?反正我想好了,薛小六不回就不回吧,爷还不稀罕呢。”

永嘉帝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这天下好女子多的是,难道还非得吊死在一棵叔上?”

萧祁湛沉默。

永嘉帝顿了顿,叹道:“当然,像你父王那样,打死都愿意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人不多!”

“反正臣近日不会去薛家了,父王,母妃愿意揍就揍吧。”萧祁湛直起身子,似乎下了决心一般。

永嘉帝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臣还去后宫跟皇后娘娘请安,顺带去看看雪蔓那丫头,那丫头性子跳脱,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给娘娘添麻烦?”

“母妃昨晚担心的都没睡好,臣一会过去看看,若是惹事了,臣就将她拎回府中,免的扰到娘娘。”萧祁湛拱手告退。

永嘉帝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才道:“雪蔓那丫头性子活泼可爱,太后十分喜爱她,昨日非要留在她那里住。”

“太后清静惯了,难得遇到喜爱的后辈,昨日朕已经答应了,让雪蔓陪着她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萧祁湛拱着的手骤然紧了紧,“既然如此,那臣就不接她了,过去交代她两句话,免得她无法无天,惹了祸。”

说罢,转身退了出去,眼底一片冰寒。

永嘉帝负手站了片刻,招手叫了东厂的厂卫过来:“去告诉汪直,加快计划,另外,将昭王府给朕严密监视起来。”

“那薛家那边呢?”

永嘉帝沉默片刻,才道:“外围盯着点,别让薛家人察觉到。”

不能惹恼了薛洪,这个时候,惹恼了薛洪,不是明智只举。

厂卫领旨退了出去,永嘉帝半倚着龙榻,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

尹家这边,尹航见到一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管家,忙问道:“怎么样?”

管家抹了一把头上汗,一大早就跑出了,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

“公子,保大坊的翠花胡同那里确实住了一位姓苏的公子,小的向周围的邻居打听过了,说这位苏公子平日里并不出门,也没见与什么人来往,不知道是不是公子找的苏先生。”

听闻那位怪医平日里性子古怪,不爱出门,尹航眼睛一亮,立刻坐不住了,“我亲自去看看。”

不管是不是,都要上门去确认一番才好。

第108章 难以释怀

尹航一路进了保大坊,转入翠花胡同,站在管家领着他到达的宅子前,不由愣住了。

这不是上次妹妹和薛六姑娘闹过不愉快的宅子吗?

这么巧?

他蹙了下眉头,想起上次薛沐洵说过,听闻这宅子出售,过来看宅子的。

也不知道薛六姑娘有没有买下这宅子。

管家上前敲门,门口露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警戒的看着他们:“你们找谁?”

尹航整了整衣衫,面带笑容的问道:“敢问住在这里的可是怪医苏先生?”

小厮脸色倏然拉了下来,“什么怪医不怪医的,都说了这里没有怪医。”

说罢,啪的一声就要关门。

“小哥且慢!”尹航一把抓住了门上的铜环,制止了小厮关门的动作。

小厮不悦的看着他,“都说了没有什么怪医,你这人怎么如此无力礼?”

尹航脸色涨的有些红,却还是勉强压下心底的尴尬,问道:“敢问住在这里的,可是一位苏公子?”

小厮看他总算没像这两日过来敲门的其他人,喋喋不休的提什么拜见怪医的话来,脸色便缓和了两分。

“我家公子是姓苏没错。”

尹航两眼一亮,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希望,“苏公子可在?在下有事请教!”

小厮摇摇头,“我家公子不在,出门访友去了。”

不在啊!尹航有些失望,“苏公子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公子行事一向随性而为,此去访友,也可能下晌就回,也可能三五日才回,归期不知。”

“那可知公子的友人在何处?”尹航不死心的问。

小厮摇摇头。

尹航叹息一声,失望的放开了铜环,小厮直接关了门。

尹航失魂落魄的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转身对管家道:“派人留意点这里,若是这位苏公子回来了,立刻派人通知我!”

从保大纺里转出来,尹航犹豫了下,吩咐小厮:“你去崔家一趟,告诉崔家大公子,我请他去桐音馆吃茶。”

崔明昊来得挺快,推门进来的时候,尹航才刚刚喝了一盏茶。

“来得这么快?”看到崔明昊进来,他有些讶异,拿了茶盏给他斟茶。

崔明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正准备进宫呢,路上碰到你的小厮了。”

五月的天气闷热,他一路走来,额头已经有细细的汗珠渗出,他端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

尹航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你这是进宫有事?”

崔明昊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日子没进宫向姑母请安了,去跟姑母请个安,顺便说说我的差事。”

“你要当差了?”尹航有些惊讶。

崔明昊是今科的状元,按道理是要入翰林院观政的。

之前出了科举舞弊一案,永嘉帝震怒之下,命人彻查真相,并暂停所有进士观政或者授官一事。

那些中了进士的学子现在还在京城滞留,等待着朝廷查明真相。

崔明昊也因为此事,一直闲在家中。

“日日家中闲着无事,这不,姑母向陛下求了个恩典,让我先去詹事府,先做个录事。”崔明昊解释道,眉宇舒展,显然对这个差事也是满意的。

詹事府主要掌太子的日常内务,是直属于太子潜邸的班底,不出意外,将来太子登基后,詹事府的官员都要在朝中担任要职。

录事虽只是詹事府品级较低的官员,但却掌着记事,文移,奏折的职责,是个重要的职位,更是个能学习历练的好位置。

这样的位置,崔明昊自然是满意的。

尹航既为好友高兴,又有些羡慕。

他如今在翰林院当差,作为翰林待诏主要负责书史校勘,虽然清贵,也常有面圣的机会,却不如崔明昊这般,更能触碰到权力的中心。

不过他也挺喜欢自己如今这份差事,尹航笑了笑,向崔明昊道喜。

“你有事找我?”崔明昊问道。

尹航摩挲着手上的茶盏,犹豫片刻,道:“是有件事,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就实话实说了。”

“之前咱们两家议亲的事儿,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崔明昊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握在手里的茶盏不由顿在了空中。

“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我们两家不是已经按部就班的在议亲吗?”

尹航深深的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中浮起清晰的失望之色,“阿昊,你是在跟我装傻还是觉得我是真的傻?”

崔明昊怔了下。

“以咱们两家的身世,所谓议亲,不过是两家长辈做各种综合权衡,最后请陛下或者皇后娘娘赐婚。”

“如果没有我妹妹受伤这场意外,眼下宫里应该也该有旨意下来了吧?”

崔明昊神色一僵,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心底则浮起浓浓的苦涩来。

他想起尹珍珍刚受伤时,他与祖父,父亲的据理力争,不由抿了下嘴唇,低声解释道:“阿航,你听我解释,我……”

到了嘴边的话却忽然又顿住了。

该怎么解释?说祖父,父亲都对这门亲事有异议,自己据理力争过了。

还是说自己据理力争的结果是祖父,父亲表面答应了自己,暗地里却依旧实行拖延之策?

这两种说法,不论哪一种,崔家都有不守承诺,别有用心之嫌。

子不言父过,况且,这件事还牵扯到了他的祖父:德高望重的当朝首辅!

尹航见他面色犹疑,眼底失望之色更浓,“珍珍如今伤了脸,我知道如今还要求崔家议亲,有些强人所难了。”

崔明昊眉头皱了起来,“阿航,你别这么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怎么可能选在这个时候,暂停了和珍珍的议亲?”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的亲事,我祖父,父亲也不能完全做主,还要我姑母最终点头同意!”

尹航神色晦涩不明。

这些日子因为妹妹额头的伤,他被折腾的有些筋疲力尽,昨日祖母提起自从珍珍受伤后,崔家只派人来看过一次,态度不明,他一时觉得又失望又愤怒。

如今看崔明昊坦诚且面带苦涩的模样,他不由抿了抿嘴。

他明白,崔明昊说的,确实也是实情。

他的婚事,他确实自己做不了主。

尹航也知道自己不能勉强崔明昊,只是这件事涉及到的另一个人是他从小疼爱长大的妹妹,他便无法以平常心来看待此事。

第109章 你动心了?

尹航默默的喝完了手中的一盏茶,许久没有说话。

崔明昊看他面色沉郁,心里也有些难受,抿了抿嘴唇,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祖父,父亲的做法他虽然不赞同,可也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为了崔家一族的荣耀着想,他不能接受却也无法谴责。

可面临尹航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唯一能说的就是解释自己的本意,可这些根本就不是尹航想要的。

况且,他对于尹珍珍没就没有男女之情,他只所以不同意暂停议亲,完全是出于考量与尹航的兄弟之情。

“阿航,我”

尹航摆摆手,“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明白崔家的意思了。”

尹家是书香门第出身,尹航身上带着尹家人骨子里的骄傲,听崔明昊话里的意思,自然也知道结亲这种事强求不得。

更何况,以他们尹家的门第,还不至于做出强迫人结亲这种事。

崔明昊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尹航抬眼望着他,神情郑重,“阿昊,我只求你一件事,两家就算是议亲不成,我希望也不要在这个时候,珍珍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崔明昊长叹一声,点头道:“我明白,回去后我会再找祖父谈谈这件事,即使将来我们两家亲事不成,也不会传出有碍珍珍名声的半句风言风语。”

事到如今,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崔家做的了。

尹航木着脸点点头。

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在这一刻突然有些相对无言,房间内安静的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尹航站起身来,“你不是还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吗?快去吧,别耽误了。”

崔明昊犹豫了一瞬间,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告辞了。

尹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眉头皱了皱,脸色一片阴郁,一个人在雅间里坐了许久。

崔明昊心情有些烦闷,进宫见了崔皇后,便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崔皇后对这个娘家侄儿向来器重,见他这般,忙关心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蔫蔫的。”

崔明昊犹豫了下,也没说尹航找他的事,只说了和尹家议亲的事,“听说珍珍的脸可能会留疤,祖父和父亲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我和阿航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这样做未免有些太对不住阿航了。”

崔皇后皱眉听了半晌,才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本宫还当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件事啊,议亲,议亲,既然要议,自然是有的能成,有的不能成。”

崔明昊闷闷的低着头,没说话。

崔皇后眼波微转,拉着他问:“当然,这结亲,结的可不仅仅是门当户对,姑母且问你,你对那尹珍珍可曾上过心?”

崔明昊愣了下,摇摇头。

他很清楚自己对尹珍珍根本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崔皇后保养极好的丹凤眼中闪过浅浅的笑意,很快便又转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这不就对了,虽说娶妻娶贤,但也要一个你看得顺眼,心里喜欢的人才好,这样以后成了亲,小两口亲亲热热的,日子过的才有滋有味的,知道吗?”

小两口亲亲热热的?崔明昊怔然片刻,忽然想起那日在天目山中看到薛沐洵与萧祁湛相处的样子。

湛蓝的星空下,少年少女并肩坐在火堆旁,旺盛的火光映的少女脸庞明亮红润,杏眸如星子般澄澈,她全神贯注的望着身边的少年。

少年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笑着听她说话,时不时与她对视一眼,甜蜜温馨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那就是心心相印的样子吗?

“你祖父,父亲也都是为你好,为崔家好,你万不可因此与你祖父,父亲离了心,知道吗?”

崔皇后仍在柔声劝慰,崔明昊却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再说,这门亲事不成又不是说尹珍珍就嫁不出去了,她有着郡主的身份,尹家又是清贵之家,多的是上门求亲的人,等过了这段时间,本宫帮她找一门好亲事,亲自为她赐婚就是了。”

“到时候尹航与你照旧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崔明昊愣了下,随即惊喜的问道:“真的吗?姑母?”

崔皇后白了他一眼,点点他的额头:“姑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如此可就多谢姑母了!”崔明昊高兴的跪倒在地。

如果真的能由皇后出面,为尹珍珍指一门亲事,尹珍珍嫁的好,到时候尹航自然对自己再没有怨怼之意。

“你们姑侄俩这是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殿门口传来永嘉帝打趣的声音。

两人回头发现永嘉帝不知道何时已经进了殿内。

崔明昊立刻下跪行礼。

崔皇后含笑带嗔的望了永嘉帝一眼,起身迎接皇帝,嘴上却含笑嗔道:“陛下过来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吓了臣妾一跳!”

她如今年龄还不到三十五岁,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的很好,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看着人的时候,最是让人觉得风情无限。

永嘉帝笑眯眯的携了她的手坐下:“吓倒皇后,可是朕的不是了,朕给娘娘赔罪!”

崔皇后掩嘴而笑,崔明昊眼眸低垂,规规矩矩的站着。

永嘉帝撇了他一眼,想起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道:“刚才说什么事呢?明昊这么激动。”

崔明昊嘴唇动了动,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崔皇后便先开了口:“说明昊的差事呢,这孩子心实,刚才还跟臣妾跪着谢恩呢,说一定好好的辅佐太子。”

永嘉帝满意的点点头,崔明昊与太子本就是表兄弟,崔家自然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

崔皇后亲自端了杯茶给永嘉帝,“臣妾便打趣他,问他有没有真正喜欢的姑娘,说亲自给他赐婚,这孩子就脸红脖子粗的,说什么未立业,先不成家之类的话。”

“哦?”永嘉帝挑了下眉头,看向下首垂手而立的崔明昊,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道:“这么看来,明昊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来,说给朕听听,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崔明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勉励控制自己面不改色的听自己姑母说话。

如今听到永嘉帝的问话,不由一张脸又涨的通红。

“陛下,臣臣哪里有什么喜欢的姑娘,臣不过是想着如今还年轻,想好好当两年差,再成亲也不晚”他犹豫了下,顺着崔皇后的意思解释。

永嘉帝点了点头,轻轻的用茶盖撇着茶盏里的茶,却没有说话。

崔皇后觑着他的神色,神色越发的恭敬,声音也更加的柔和:“这不前一段时间,家里本想着让他和尹家议亲来着,珍珍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姑娘,性子又好,可偏偏两个人好的跟兄妹似的,珍珍那孩子又一门心思的放在阿湛身上”

怎么还牵扯到阿湛身上了?崔明昊愕然抬起头,看向崔皇后,却在触及到崔皇后凌厉的眼神时,嘴唇犹豫了下,最终垂了下了头,勉强压住了心底的晦涩。

他知道姑母如此说是要让崔家不落人口实!

其实他更想大声的说是他不愿意,与尹家无关!

可姑母已经将这话说出了口,他如果此时站出来反驳,便等于打了姑母一巴掌!

永嘉帝在听到尹珍珍一心倾慕萧祁湛时,撇茶的动作顿住了,掀了掀眼皮,神情讶异:“皇后,你是说珍珍倾慕阿湛?”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死心眼,一心就想做阿湛的世子妃,唉,强扭的瓜不甜啊,所以臣妾便想着如此便不让家里再去议阿昊和珍珍的亲事了。”崔皇后有些可惜的叹气,一副十分头疼的模样。

永嘉帝轻轻啜了一口茶,握着茶盏半晌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道崔家和尹家有议亲的动向,对于此事他也乐见其成。

尹家虽然出身清贵,但如今在朝中出任要职的却不多,崔家看上的是尹家的清名。

如今皇后说不提亲事,大约也是因为尹珍珍额头上要留疤了,不再适合做崔家的宗妇,所以才准备停了这桩亲事。

尹珍珍倾慕萧祁湛,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永嘉帝心知肚明,却也不愿意戳破,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皇后和崔家的。

只是尹珍珍真的一心倾慕萧祁湛吗?他暗暗的在心中琢磨着这个消息,半晌,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听说你也认识那薛家小六?”他抬头问崔明昊。

崔明昊正满心矛盾的等着永嘉帝的指示,姑母三言两语也算是将崔家不和尹家结亲的事在陛下面前过了名路,只是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没等到回复,却听到话题忽然转到了薛沐洵身上,愣了下,随即点头将自己与薛沐洵认识的情景讲了一遍。

永嘉帝看着双眼明亮,边回忆边笑着讲述的崔明昊,眼底闪过一道古怪的光芒,面上却仍旧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

“唔,没想到薛小六是一个性格活泼外向的姑娘,这点倒是挺配阿湛的。”永嘉帝放下茶盏,含笑道。

崔明昊怔忡了下,是啊,他刚刚口中讲述的那个幽默风趣,活泼娇俏的姑娘,已经是萧祁湛的妻子了。

这一刻,他心底忽然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涩来。

永嘉帝双眼微眯,打量了他的神情片刻,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袖子,道:“既然薛小六是个好姑娘,我也放心了,你们年轻人在一块玩的好,你见了薛小六,也多劝劝她,让她尽快回昭王府,和阿湛好好过日子!”

崔明昊抿了抿嘴唇,点头称是。

从宫里出来,崔明昊犹豫了片刻,便去了昭王府寻萧祁湛。

萧祁湛正准备去薛家呢,看到崔明昊,只得留在了府中。

“昭王爷与王妃都回来了,薛家六姑娘还没答应和你回府吗?”他问道。

萧祁湛不妨他张口就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由诧异了下,抬起眼眸看了眼崔明昊。

崔明昊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摊开双手:“我从宫里刚回来,这不是听说薛六姑娘没跟你回府,过来看看你吗?”

萧祁湛默然垂下了眼眸。

“哎,阿湛,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这薛家六姑娘一直不回府,你就日日去薛家挨揍吗?”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薛老国公难道就没说怎么才能原谅你吗?”

萧祁湛摇摇头,有些自嘲的道:“谁让我做错事了呢,没办法。”

崔明昊皱眉:“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要不要找其他人帮忙去劝劝薛老国公?”

萧祁湛不置可否,“你怎么今日这么关心我的事?”

崔明昊笑了笑,“还不是听陛下唠叨了你好半天,做兄弟的才慰问你一下,不行吗?”

听说是永嘉帝提起的,萧祁湛默然。

崔明昊往前倾了倾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祁湛,面上却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情:“阿湛,我问你,你是不是对薛家六姑娘动心了?”

他问完,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萧祁湛的神情,双手有些紧张的握在了一起,着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间紧张起来。

萧祁湛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对上对面崔明昊专注的眼神,不由眯了眯眼,片刻又随意的往后一靠身子,姿态闲适而无聊。

“这不会是我皇兄让你来问我的吧?就因为我晌午赌气说不去接薛沐洵的事儿?”

崔明昊茫然了瞬间,瞳孔猛然缩了下,“你不打算去接薛六姑娘了?”

萧祁湛无奈的苦笑,“都说了是赌气说的,自然做不得数的。”

崔明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看向萧祁湛:“你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真是没耐性了,准备不要薛六姑娘了呢。”

萧祁湛呵呵。

崔明昊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阿湛,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若你和薛六姑娘不是陛下赐婚,若不是你们两家有着如此深厚的交情,你还会像今日这般有耐心去薛家哄着薛六姑娘回来吗?”

他定定望着萧祁湛,似乎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一般。

萧祁湛蹙了下眉头,缓缓坐直了身子。

第110章 送花攻略

“你问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事实就是昭王府与薛家确实有着二十年的交情,而我和薛沐洵也是陛下金口玉言所赐下的婚事。”

“所以,我不回答你说的那种假设,因为根本不会发生,也没有任何意义。”萧祁湛申请淡淡的道。

崔明昊愣了半晌,随即笑着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也是,你说的对。”

萧祁湛举起茶杯慢慢酌饮。

两人一时无言,片刻,崔明昊起身告辞。

萧祁湛将他送出门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仁寿坊外,眼底一片淡漠。

严冲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世子,今日崔公子是怎么了?他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萧祁湛觑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莫不是受了那位的指示,来试探您的吧?”严冲撇着嘴嘀咕,“这样崔公子就有些不厚道了。”

萧祁湛默然,今日的崔明昊表现的确实有些怪异,尤其是提到薛沐洵的时候

严冲挠头,“崔公子今日提起世子妃的时候,好像总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萧祁湛挑眉看向他:“你也发现了?”

看来世子所见与他略同,严冲兴奋的点头,“是啊,尤其是刚才他问您对世子妃的心意时,感觉比您都紧张?”

萧祁湛眯眼:“你觉得我很紧张?”

严冲愣了下,果断摇头:“没,没,就是觉得你俩都挺郑重其事的,世子,您刚才干嘛不问问崔公子,为何如此紧张?”

萧祁湛负手往外走去,闻言顿了下脚步,慢吞吞的道:“我又不傻。”

他的直觉告诉他,崔明昊刚才的紧张完全是无意识的,也就是说他自己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紧张。

而这种紧张总是在他关注自己和薛沐洵的问题时,不经意间的流露,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对薛沐洵也有着别样的心思,只是这种心思他自己都尚未发现。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问了崔明昊,说不定崔明昊开始一反思自己的不正常,蓦然发现他其实也是喜欢薛沐洵的

萧祁湛才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个轻敌来玩。

严冲茫然的挠头,看着自家世子已经消失在了门外,不由喊了一声追了上去:“世子,等等我啊,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薛沐洵这两日都在武毅候府。

不是她非要来,是每日一用完早饭,薛沐湖便让长子李成济来请她。

薛沐洵明白自家大姐的意思,无非就是看昭王夫妇回来了,老爹也没放她回去,尤其是听说萧祁湛还给她送了花,便担心她被萧祁湛哄了去,就像当初她非要答应和萧祁湛成亲一般。

薛沐洵不好解释,索性便住在了武毅候府。

萧祁湛再次又派人送了一大把开的鲜艳的芍药花进武毅候府的时候,薛沐洵正趴在凉亭里,看李成济与李成广两个人做沙盘推演。

李进十分注重培养两个儿子,小小年纪便已经带着两个人去杀过倭寇,上过战场,平日里更是会利用沙盘推演来培养两个人的统兵之能。

下人抱着花进来的时候,薛沐洵正一边喝茶,一边听李成济兄弟俩争辩。

听到下人说是萧祁湛送来的花,薛沐洵一口茶直接呛在了喉咙里。

李成济吓的忙给她拍后背。

小姨可是他娘亲的心头宝,若是在他们面前出了点差子,回头他娘亲能让他们兄弟俩脱层皮。

李成广则眼神发亮的盯着丫鬟怀里抱着的芍药,拍着手笑道:“没想到小姨夫还是这种风雅别致的人啊!鲜花赠美人,小姨,小姨夫这是在夸你美呢!”

薛沐洵拍了拍胸口,满脸黑线的瞪着那一大把芍药,明媚鲜艳,花香袭人,嗯,别说,还真是挺赏心悦目的。

虽然她不是一个爱花惜花的文雅娇弱美人,但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东西,她自然也不讨厌。

只是萧祁湛那家伙,能不能别每次都整这么大阵仗?

“你小姨我本来就是个美人,还用得着别人夸?”吩咐丫鬟将花送到她房里插瓶,薛沐洵转身送了李成广一个白眼。

李成广不可思议的瞪直了眼睛,“小姨,那有你这样自己夸自己的?”

这也太……太不害臊了吧?

薛沐洵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小姨我这是自信,自信好吗?再说,难道我不美吗?成济,你来说说我美不美?”

十五岁的青葱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第一次听到有人提笔如此直白的问话,闻言顿时涨红了脸,“美,小姨自然是极美的。”

耶?竟然不是最美的?薛沐洵托着下巴笑眯眯的问他:“那谁在你心中最美啊?”

李成济惊的跳了起来,脸色涨的更红了,“小……小姨,今天父亲交代的事儿还没办完,我先走了。”

说罢,人已经跳了起来,窜了老远。

薛沐洵笑眯眯的转向李成广。

李成广笑嘻嘻的出卖了他哥:“小姨,我告诉你哦,我大哥有喜欢的姑娘了,你知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在他心里,小姨自然不是最美的了。”

“当然,在我心里,小姨就是最美的!”李成广一副还是我最义气的模样拍着胸脯保证。

薛沐洵愕然,“你们俩才多大啊,都……都有心上人了?”

李成广纠正:“小姨,是我大哥有了,不是我!”

“再说,我大哥也才比小姨小一岁而已,小姨你都成亲了呢!”

薛沐洵:“……”

好吧,她也就是辈分比这两兄弟大点。

“你们俩聊什么呢?”薛沐湖皱着每天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聊你儿子有心上人的事儿,薛沐洵呵呵,看到他李成广直往她挤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便改了:“在说萧祁湛送花的事啊!”

还是小姨够义气,李成广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跳起来道:“娘,我去找大哥了!”

薛沐湖随意的摆摆手,在薛沐洵身边坐了下来。

家里两个儿子正是躁动的时候,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

若是有个像小妹一样的乖巧听话的闺女该有多好。

薛沐湖心里遗憾,只能把满腔的遗憾全都转化为对小妹的疼爱。

看着小妹,便想到了萧祁湛,薛沐湖哼了一声:“那小子天天还来给你送花?”

“没,第二次而已!”薛沐洵笑眯眯的安抚自家有点炸毛的大姐!

第111章 傅青来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薛沐湖冷哼。

薛沐洵摊了摊手,算了,不解释了。

反正她哥哥姐姐就没有一个看萧祁湛顺眼的。

自从前天晚上老爹和萧祁湛,昭王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老爹这两日并没有在她面前再批评萧祁湛,却也没提让她回昭王府的事情。

老爹虽然脾气爆裂,但在大事面前从来不糊涂。

当前的形势,老爹定然是不愿意他回去的。

可萧祁湛那家伙这两日每天都送花,老爹知道此事后,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冷哼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薛沐洵猜测多半是萧祁湛和昭王也觉得现在不是她回昭王府的时候。

每日送花过来哄她,在外人看来便是薛家仍然不肯原谅萧祁湛。

最起码在上面那位的眼睛里看来,薛家与昭王府并没有完全在一条船上。

这样一来,很多事他便要多一层考量。

薛沐洵半趴在桌子上,支着胳膊肘看着薛沐湖笑:“他献这个殷勤,无非也就是为了哄你妹妹我回昭王府。”

薛沐湖英气的眉毛一挑,带着点点得意,“所以我才不许他见你啊!”

“你说萧祁湛刚才来了?不是他派人把花送过来的?”薛沐洵坐直了身子。

薛沐湖眉头一瞪,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若是送个花,都还打发下人来送,我就直接让人将花给他丢出去。”

言下之意,她能让人收下这些花,已经是看在萧祁湛亲自送来的面子上了。

薛沐洵:“……”

“对了,他让我带个消息给你,说是陛下今晚在宫里设宴,为昭王夫妇接风洗尘,点名让你也去。”薛沐湖道。

薛沐洵蹙了下眉头,昭王夫妇是前天回来的,当日休整一天,要接风不是应该昨日么?

怎么今日摆起接风宴了?

她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去问问老爹的意思。

“做什么去?这还不到中午,就算去宫里,也是晚上去,这么着急做什么?”薛沐湖见她急匆匆往外走,一把拉住了她。

“我回家去啊。”薛沐洵无奈的眨眼。

“等下吃了饭让成济送你回去。”

武毅侯府离信国公府不在一个坊,中间还隔了个保大坊,薛沐湖怎么可能让自家小妹自己回去。

薛沐洵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大姐,我会功夫的,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不着成济送我。”

薛沐湖睨了一眼她纤瘦的胳膊,视线落在了自己粗壮有力的胳膊上,一副我不好意思打击你的神情。

薛沐洵:“……”

她明明吃的也不少,可仍然是身材娇小,四肢瘦弱。

“就这么说定了,等下陪大姐用饭。”看着小妹一脸泪奔的神情,薛沐湖莞尔,揉了揉她乌黑的秀发,习惯的做了决定。

“正好大姐也有话要嘱咐你!”

薛沐洵不用想也知道她大姐要嘱咐她什么。

她要和萧祁湛一起进宫,大姐这是怕她被萧祁湛哄骗了。

果然,吃饭的时候,薛沐湖没少念叨,念叨的重点从如何防备萧祁湛一路歪到了如何看男人上面。

念叨的李成广直偷偷的翻白眼,扒拉两口饭,借口溜了。

可怜李成济有心溜,也不敢溜,因为吃完饭他还要送薛沐洵回去所以只得苦着脸在哪儿和薛沐洵挤眉弄眼。

薛沐洵示意他开口打断薛沐湖的念经。

李成济哆嗦了下,果断摇头拒绝。

他老娘只有在遇到小姨的事情,才会化身菩萨爱念经,其他的人和事,向来都是挥拳头就上,包括教育他们兄弟俩!

拳头硬才有发言权!这是他老娘信奉的哲理。

好不容易熬到李进回府,叫了薛沐湖去商议事情。

薛沐洵长呼一口气,和李成济二人落荒而逃。

回到信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去见薛洪,紫陌却来禀报说陆子畅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她只得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去见陆子畅。

“你可算是回来了!”看到薛沐洵进来,陆子畅长出一口气,“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武毅侯府找你了。”

薛沐洵抹了把汗,结果紫陌递上来的茶喝了,才问道:“有急事?”

“当然!”陆子畅翻了翻眼,坐直了身子,“冰块来信了!”

薛沐洵双眼一亮,不由往前倾了下身子,“三师兄查到什么了?”

陆子畅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丢了过来:“就知道你着急,所以我一拿到信,就给你送过来了。”

薛沐洵拆了信,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傅青的信写的简明扼要,信中交代他按照薛沐洵的要求去查了所有甘州军的旧档,将所有记录脸上曾受过伤的人都记了下来。

能被人收买下暗手害延安侯,此人必定具备被收买的条件,那便是在军中有一定职位,且还有可能会接触到延安侯。

经过大半个月的排查,排除了大部分人的嫌疑,只剩下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叫孙培,另外一个叫陆丰,两人都年纪轻轻就入了甘州军,跟着延安侯一起参加了对抗瓦剌,收复大齐六城的战争。

据闻两个人在大小战役中都表现优异,骁勇善战,同时升了甘州军的百户,镇抚,副千户。

孙培和陆丰两个人性格也十分投契,而且因为两人在打仗的时候脸都受了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有些相似,两人索性结为了异性兄弟。

后来收复甘州的时候,两个人身先士卒,及时截断了瓦剌军的退路,使得延安侯能一举收复甘州,所以两个人都升了职。

孙培升了正千户,陆丰则提了卫指挥同知。

后来,甘州被围困,旧档里记载两个人都死在了甘州之战中。

傅青要强调的重点也在这里,他说暗中查了很多人,孙培,陆丰两人的家人,朋友,亲戚全都死光了,查不到任何消息。

甘州收复后,昭王曾下令为所有牺牲的甘州军收尸,有家人的让家属认领回去,没有家人认领的由官府负责整理出伤亡名单,统一下葬,立碑纪念。

傅青说他找到了当年负责收尸工作的伤残老兵,得到的消息是收尸时根本没有发现孙培和陆丰的尸体。

信到这里便断了,傅青说他会接着再往下调查。

薛沐洵皱着眉头,将信递给了陆子畅。

第112章 拳拳父爱

薛沐洵蹙眉思索着傅青信中的内容。

父亲麾下原本有十万精兵,收复西北六城后,将手下将领,士兵重新编制,分到六城进行守卫。

甘州军就是收复甘州之后重新整编的,共有一万多人,下面各个营和卫所的将领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五六百人。

纵然作为延安侯府的少将军,她也不可能记得所有的将领。

但这个陆丰她却有点印象,好像是他升了卫指挥同知后来英里第一次拜见父亲。

当时她正好也在,看到他脸上长长的疤痕,他却浑然不在意,依旧高声同父亲讨论着甘州的城防。

因为讨论的气氛太过热烈,陆丰嗓门又大,她不免多看了两眼,所以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不过,也只见过一次而已,自己并不了解他的为人。

薛沐洵轻轻的敲着桌子,出卖和暗算父亲的人会是这个陆丰吗?亦或是那个叫孙培的千户?

陆子畅很快就看完了手中的信,一时也有些怔忡。

“这是……线索断了?”

薛沐洵默然。

按照傅青的说法,当年收敛尸体的时候,根本没有见到孙培和陆丰的尸体,那边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两人没死,躲了起来,要么就是已经死了,却不是死在了战场上,所以没有人看到两人的尸体。

“事隔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可能是收尸的人记错了呢?”陆子畅迟疑的问了一句。

薛沐洵摇摇头,“若不是已经确认过的信息,三师兄不会写在信上的。”

陆子畅默了默,想想傅青那个冰冷的性情,确实如此,遂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能希望冰块能继续查到些有用的消息了。”

话虽如此,两人心里都有些闷。

好不容易从郑奇嘴里掏出来的线索,就这么中断了。

“不过也不能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锁定了两个人,比起先前漫无目的的查要好多了。”

陆子畅叹息过来,又振作起来安慰薛沐洵,“对方既然将尾巴处理的这么干净,自然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查到蛛丝马迹。”

“若是那么容易,师父他老人家不是早就查出来了。”

“我们费一番功夫查出来,将来才好到师父目前邀功啊。”

最后一句话逗乐了薛沐洵,她心底那一点烦闷也散去了。

反正她有的是耐心。

“你给三师兄回封信,让他重点查查孙培和陆丰的交友状况,平日里都和什么人来往。”

薛沐洵想了想,又道:“叮嘱三师兄别着急,仔细查。”

孙培和陆丰的家人,亲戚都不在了,只能在外围认识他们的人中查,又是十六年前的事,查起来自然要颇费功夫。

陆子畅点头:“放心吧,老三那个冰块就喜欢干这样的事儿,真是不明白,明明冰块一样的性情,偏偏喜欢干收拢查探消息这样的八卦事。”

他喝了杯茶,念念叨叨的走了。

薛沐洵坐着出了会神,才想起要进宫赴宴的事,连忙跑去问薛洪。

薛洪听了,眉头皱了半晌,才揉了揉薛沐洵的头发,神色复杂的道:“乖宝,你……会不会怪老爹?”

薛沐洵不解的眨眼。

薛洪叹了口气,神态有些憔悴,眼底泛出清晰的青影来。

看来老爹这两日都没睡好,薛沐洵了然。

“乖宝,其实……老爹是说如果,如果老爹让你和萧祁湛合离,你会不会同意?”薛洪犹疑的试探道。

薛沐洵惊愕,她还以为老爹已经有了决定,打定主意要和昭王府站在同一条船上了呢。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老爹觉得萧祁湛不是良配?”她缓缓在薛洪面前坐下,为薛洪斟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看女儿并没有如自己害怕的那般跳起来,薛洪提着的一颗心稍稍舒缓了些,抿了抿嘴唇,犹豫着还如何向女儿解释。

这两日他一直处于矛盾纠结之中。

当日从那郑文昌口中亲耳听到皇帝准备对付昭王府的时候,他是愤怒的,是悲凉的。

狡兔死,走狗烹,历朝历代皆有,可轮到自己身上时,依然觉得愤怒悲凉。

愤怒之后,便是兔死狗烹的悲凉。

他知道,永嘉帝如果除了昭王府,只怕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同样军功卓著的薛家。

所以在昭王劝他明哲保身,与昭王府保持距离时,他并没有同意。

一则是因为他与昭王二十年交情,他不可能置昭王府于险地而不顾。

另外一个,保护昭王府也是保护薛家,这一点他也十分清楚。

所有的利弊他都能权衡,唯独不能权衡的便是小女儿与萧祁湛的亲事。

作为朋友,他可以为昭王府两肋插刀,但作为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的将宝贝女儿拖入这一汪泥潭之中。

尤其是这其中还有最坏的情形。

比如他们拼尽全力,也没有护住昭王府,他是让女儿跟着萧祁湛浪迹天涯,还是陪着他天牢为家?

不论那一种,薛洪都觉得痛彻心扉。

他尽全力保护昭王府的初衷不变,但他在想,如果能不让薛沐洵牵扯其中,他会少很多后顾之忧。

但事实是薛沐洵已经嫁给了萧祁湛,要想让薛沐洵不牵扯其中,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想办法让薛沐洵与萧祁湛合离。

两个人成亲是永嘉帝亲口赐婚,若想合离,自然也得永嘉帝同意,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最起码得有明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

薛洪在这一刻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顺着女儿的意思,同意了这门亲事,那么他现在至少会减少一半的烦恼。

“你知道的,老爹一直不希望咱们家与宗室子弟有牵连,更曾在陛下面前发过誓,薛氏女不嫁入皇家,当初本来老爹就不同意你嫁给萧祁湛。”

薛洪放低了声音劝女儿,“这些日子,老爹也仔细观察过萧祁湛,那小子确实是个人才,但乖宝啊,人才不一定就是好夫婿啊。”

“自古皇室倾轧多,勾心斗角更是厉害,乖宝,老爹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平顺顺的,健康快乐就好,不希望你牵扯到皇室的倾轧中,你明白吗?”

第113章 沐洵劝父

薛沐洵望着薛洪半是无奈,半是伤感的眸子,瞬间就理解了他的心思,不由眼睛一酸。

老爹这是纯粹以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的角度出发在看待这件事,无关乎任何的权势富贵,朋友情谊。

他可以为昭王府两肋插刀,尽力周全,但却不愿意自己陷进这一潭浑水中。

即使在这个时候与昭王府合离,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会背上趋利避害的骂名,他也在所不惜。

“老爹!”她喉咙有些发酸,转过书案,抱着薛洪的胳膊,轻轻的将头颅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样的老爹,怎么能不让她感动!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乖巧的靠着自己撒娇,薛洪满是褶皱的脸不由露出了笑容。

温柔的揉了揉女儿的秀发,他柔声道:“你觉得老爹的提议怎么样?如果你同意的话,老爹等下就去与昭王商议,今晚的宫宴你就不用去了。”

只要女儿同意,哪怕事后他向昭王负荆请罪呢!

其实萧祁湛那小子真心不错,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配他的乖宝也算是够格了,只是可惜他与昭王府处境尴尬。

薛沐洵望着薛洪半是无奈,半是伤感的眸子,瞬间就理解了他的心思,不由眼睛一酸。

老爹这是纯粹以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的角度出发在看待这件事,无关乎任何的权势富贵,朋友情谊。

他可以为昭王府两肋插刀,尽力周全,但却不愿意自己陷进这一潭浑水中。

即使在这个时候与昭王府合离,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会背上趋利避害的骂名,他也在所不惜。

“老爹!”她喉咙有些发酸,转过书案,抱着薛洪的胳膊,轻轻的将头颅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样的老爹,怎么能不让她感动!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乖巧的靠着自己撒娇,薛洪满是褶皱的脸不由露出了笑容。

温柔的揉了揉女儿的秀发,他柔声道:“你觉得老爹的提议怎么样?如果你同意的话,老爹等下就去与昭王商议,今晚的宫宴你就不用去了。”

只要女儿同意,哪怕事后他向昭王负荆请罪呢!

其实萧祁湛那小子真心不错,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配他的乖宝也算是够格了,只是可惜他与昭王府处境尴尬。

薛沐洵靠着薛洪,垂眸想了想,才轻轻摇头,“老爹,我觉得这样不妥。”

薛洪眉头皱了起来,“难道你对萧祁湛那小子”

他以为女儿喜欢上了萧祁湛,不舍得合离,心里不由沉了沉。

薛沐洵抬起头来,目光明亮:“老爹,你先听我说。”

薛洪这才勉强压住自己的心火,等着女儿给自己解释。

“先不说别的,我们俩是陛下金口玉言赐的婚,若想合离,便等同于是让陛下推翻他之前的圣旨,这一点谈何容易?”

“再者,我知道老爹在顾虑什么,可老爹担忧的事情,就算是我与萧祁湛合离,也不见得就能避免。”

薛洪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你真的知道老爹在担忧什么?

薛沐洵点头:“老爹,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和萧祁湛一成亲,您就借口出去游历,不就是为了降低那位的猜忌吗?”

薛洪眼底闪过明显的惊讶之色,显然没想到小女儿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薛沐洵接着道:“可见您心里也清楚那位是怎么样的人,所以即便没有我和萧祁湛的亲事,那位早晚也是要猜忌您的。”

“况且,我已经嫁给了萧祁湛,这是事实,当初虽说是意外成亲,可只怕在那位的心里,会觉得这是昭王府事先和我们家商议好的。”

薛洪默然,显然十分认同薛沐洵的话。

“他心里已经如此认定了,就算是我和萧祁湛合离了,他便会改变府您的猜忌吗?”

薛洪哑口无言。

“并不会,老爹,您心里也清楚的,不是吗?”薛沐洵低声道。

“您最担心的,无非就是怕形势不利,万一他对昭王府赶尽杀绝,我的身份会无比尴尬吗?”

薛洪身子震了下,看向薛沐洵的目光更加震惊。

他显然没有想到薛沐洵说中了他心底深处的隐忧。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有薛家拼死相互,恐怕最多也只能留薛沐洵一条性命。

曾为“罪臣”之妇,她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老爹,这是最坏的情形,一旦到了这种情形,我们薛家只怕很快就会步入昭王府的后尘。”

“不管是因为我们和昭王府的关系,还是因为我问薛家累累的军功,没有了昭王府,薛家绝对会是下一个活靶。”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您能不能保全我,就算是保全了我,老爹,您觉得“罪臣之女”与“罪臣之妇”有何区别吗?”

薛洪神色大变,眼底除了震惊,很多的是惊讶。

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疼爱长大的小六,在不知不觉间竟然长大了,看待事物也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

薛洪一时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底,一时让他觉得内心似乎有种强烈的感情,就要立刻冲破胸腔,喧嚣而来。

他默然许久,最后忽然反应过来,眯着眼看向薛沐洵:“所以,你知道昭王府面临的是什么形势?”

薛沐洵:“……”

老爹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歪楼?

“呃……那个事实上呢,老爹,那个郑文昌呢,是我和我四师兄将他抓住的。”薛沐洵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笑呵呵的看着薛洪。

“不过这个并不重要,等有时间了,我慢慢讲给您听。”

薛洪嗯了一声,并没有执意追问。

他还一直沉浸在女儿长大了的失落与震撼中,他一直认为自己保护的很好的女儿,原来在背地里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事,很多事甚至比他这个人老头子看得都明白。

“老爹,您看,不管我与萧祁湛合不合离,其实结果也并没有相差到哪里去。”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想办法让我与萧祁湛合离,不如多想想怎么避免最坏的结果产生,对不对?”薛沐洵望着薛洪道。

第114章 呼之欲出

薛洪毕竟与永嘉帝君臣多年,对永嘉帝的行事风格十分了解。

知道皇帝不会想借着接风宴就除去昭王一家,薛沐洵心情松快了许多,“嗯,您放心吧,女儿知道怎么做。”

薛洪长长叹息一声,揉了揉小女儿的头,神色复杂。

一方面欣慰宝贝女儿长大了,分析问题清晰透彻,另一方面,又有些纠结,怕将来万一……女儿会跟着萧祁湛受罪!

算了,总归拼了他这条老命,也要护女儿周全!

薛沐洵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心思,看了看时间,便回房去梳妆了。

夕阳西下,天边只剩下晚霞的余光时,萧祁湛来信国公府接薛沐洵。

这一次薛洪没有为难他,只叮嘱了一句:“小心些!”

盛装而出的薛沐洵出来时候,惊艳到了萧祁湛。

重生回来的萧祁湛这是第一次见到薛沐洵盛装打扮,不由一时看呆了。

前世记忆里的薛沐洵在他长达十多年的征战中,记忆已经模糊,他记得最深刻的只有薛沐洵被射杀在城墙上的情形。

重生回来后,每次见到薛沐洵,要么是男装,要么是利落的短襦长裙,盛装打扮还是第一次。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世子妃的规制服饰,大红色的缕金挑线曳地纱裙,衬托的身材纤合度,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头上紫竹小金环发钗随着她的脚步而轻轻摇晃,让她多了份俏皮灵动。

萧祁湛喉结微动,眸色变得深幽灼热起来。

薛沐洵被他灼灼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然,片刻调整过来,向他歪头示意了下:“走吧。”

却忘了她此刻是盛装打扮,不比平日里她头上只一根玉簪或者发带,此刻头上是钗环相间,她这么一歪头,头上便发出清脆的钗环相撞声。

薛沐洵眉头蹙了下,强忍着没有动手去拔头上的钗环。

她真是不喜欢这身装扮,但要进宫赴宴,就必须按品级大妆,否则就是御前失仪。

萧祁湛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上前拉了她的手,“走吧,我扶着你,免得你被这一身妆扮累坏!”

薛沐洵嘴角抽了抽,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一身装扮。

两人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薛沐洵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倒出一刻红豆般大小的药丸,递给了萧祁湛。

萧祁湛接过来直接丢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薛沐洵:“……”

“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萧祁湛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有些暗哑:“你舍得给我吃毒药?”

薛沐洵凉凉的睨了他一眼:“舍得!”

萧祁湛:“……”

看来想从她嘴里听一句温柔乖巧的情话,是不可能了。

看着萧祁湛有些失落的半靠在车壁上,薛沐洵轻笑:“这是我大师兄自制的解毒丸,对付一般的毒,足够了,等下你拿两颗给父王和母妃。”

萧祁湛大概猜到了药丸的作用,并没有特别惊讶,他讶异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大师兄会医术?”

薛沐洵笑眯眯的点头,“是啊,我没告诉过你吗?”

萧祁湛斜着眼瞅她,牙根有些发酸,“关于你的几位师兄,姑娘您一直保密着呢。”

这就有些尴尬了,薛沐洵摸了摸鼻子,“我师父一生所学甚广,精通医道,武道,甚至琴棋书画,五行八卦皆有涉猎,我们师兄妹每人不过是选了其中的一两样去学。”

提起自己的师父,薛沐洵神情柔和,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怀念。

师父常说人的精力有限,他们也不能像师父一样远离红尘,避世而居,所以没有精力什么都学,不如选自己最想学的专心钻研。

“……所以我大师兄就学了医!”

萧祁湛默默地听着她说话,眼神专注的看着薛沐洵,神情柔和。

她应该对自己的师父充满了濡慕之情吧?萧祁湛轻轻地揉了揉薛沐洵的头,将她揽在了自己胸前。

薛沐洵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等将来有时间了,我陪你去师父墓前祭拜!”他低声道,感觉到自己胸前的小脑袋晃了晃,不由勾了勾唇角。

随即又想起刚才薛沐洵的话来,不由蹙了下眉头,一个奇异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洵宝的大师兄会医术,他又姓苏,联想到京城突然传出的怪医来京的风声,他倏然坐直了身子。

“洵宝!”

“嗯?”

“你大师兄不会就是那位怪医苏先生吧?”萧祁湛半眯着眼,看着薛沐洵。

他几乎可以笃定这个答案了,可还是需要薛沐洵亲口证实一下。

薛沐洵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怪医啊,那都是江湖人送的称呼,我大师兄可从来没承认过。”

“谁敢说他性子怪,大师兄保准能让那人吃尽苦头!”

果然是他!萧祁湛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随即眼眸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薛沐洵的大师兄是怪医苏先生!

前世他从明月楼拿到的好药也都是怪医苏先生配制的。

所以怪医和明月楼的关系一定很好。

上次薛沐洵说陆子畅也经常和明月楼打交道。

那么,他们师兄妹几个和明月楼都很熟,还是他们本身就是明月楼的主人?

萧祁湛心一动,觉得答案有些呼之欲出,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薛沐洵,将心底的疑问压了下去。

依这丫头的性格,他就算是问,只怕也不知道答案。

没看平日里对她几个师兄的事,嘴严着呢。

萧祁湛心里有些发酸,所以并没有察觉薛沐洵今日的改变。

她平日里对几个师兄的事守口如瓶,但今日却主动提了苏离昧的事儿。

两人在宫门口与昭王夫妇会合,薛沐洵将药给了萧祁湛,让他找时间给昭王夫妇。

昭王妃看到她,便笑眯眯的招手:“小洵儿,快过来,跟着母妃。”

薛沐洵走过来,携了她的手。

昭王妃暗中朝她挤挤眼,“你也不喜欢这身装扮吧?我也不喜欢,没事,忍忍就好了,反正平日里这么穿的机会也少。”

薛沐洵莞尔。

昭王妃叹口气,往后看了一眼,小声嘀咕道:“他们男人的衣裳就简单多了,就是咱们女人的衣裳繁琐。”

第115章

薛沐洵随着她的目光落在身后的萧祁湛身上。

今日的萧祁湛同样按照品级穿的,一身玄色宽大锦绣长袍,银白色的腰封,玉冠束发,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

她的目光不由多停驻了两息。

昭王妃见状不由偷偷的笑了,向昭王飞了个愉悦的眼风,昭王忍俊不禁的摇摇头,领先迈步进了宫。

今日的宫宴设在清风殿,平日里宫里举行宴会也多是设在这里。

出席宫宴的除了太后,皇帝,皇后,崔皇后,秦贵妃,太子,睿王,以及宫里年幼的皇子,公主外,再就是留在京里的宗室以及像昭王一样从封地赶回来的献王,代王以及平西郡王一家。

永嘉帝未登上龙座之前,是献王世子,后来他坐上龙椅,献王的位置便由他的胞弟继承了。

可惜他的弟弟体弱多病,英年早逝,如今的献王是他胞弟的长子,永嘉帝的侄子萧弘致。

平西郡王是老献王的庶子,永嘉帝的庶弟,永嘉帝登基后随意封了个郡王的封号,也没给他赐封地,留在了京里。

然后是代王,在五王之乱时,老代王的封地在巴蜀,是武毅候李进带兵进军巴蜀,兵不血刃的取了巴蜀,老代王率众投降。

代王是第一个向永嘉帝投降的亲王,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与宽容,永嘉帝依旧让他袭了代王的爵位。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三年,老代王就染病而亡,如今的代王是老代王的长子萧弘化。

再就是汝宁公主一家,汝宁公主是先帝盛元帝唯一的公主,也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

永嘉帝登基后,对盛元帝留下的唯一血脉十分重视,甚至下旨封了年仅十一岁的汝宁公主为汝宁长公主。

等到汝宁公主长到十六岁时,又亲自为他择了才学过人,风流倜傥的文国公府二公子孟远舟,也就是如今文国公的胞弟做了驸马。

驸马在户部做着户部左侍郎,正三品的朝廷大员。

再就是德柔大长公主带着尹航,尹珍珍一同过来了。

大概是因为额头的伤还没好,勒着白色布条的尹珍珍,即使盛装打扮过,也难掩脸色苍白。

薛沐洵与萧祁湛坐在了后排的小辈位置上,前面是昭王夫妇,右边是萧雪蔓。

“大嫂,我是雪蔓!”薛沐洵甫一坐下,萧雪蔓便笑眯眯的坐了过来,自来熟的拉住了薛沐洵的手。

萧雪蔓自幼跟着父母在西北长大,薛沐洵则长在江南,即便都回了京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萧祁湛与薛沐洵出事及至后来成亲,昭王夫妇连夜赶回京城,并没有带萧雪蔓回京。

所以这也是姑嫂俩第一次见面。

十一岁的萧雪蔓身材高挑,已经有了少女的线条,或许是因为常年在西北的原因,她的肤色略有些黑,一双晶亮的眸子笑盈盈的,一笑露出一嘴小米牙。

薛沐洵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听你大哥说你还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宫里好玩吗?”薛沐洵悄声问道。

萧雪蔓顿时跨了一张小脸。

萧祁湛看着转眼就凑到一起,抵着头亲昵说笑的姑嫂俩,勾了勾唇角,自在的吃起了饭菜。

永嘉帝就是再心急,也不至于在饭菜上动手脚,这样的手段太粗暴。

但却不能排除和酒水相冲的饭菜,不过有薛沐洵给他的解毒丸,倒也不用太过忧心。

“大嫂,宫里规矩太多,连喘气恨不得都数着频率,累死我了。”

萧雪蔓苦着脸同薛沐洵嘀咕,“大嫂,我还想着去逛街,吃好多好吃的呢,可皇后娘娘说太后很喜欢我,让我多陪陪太后娘娘。”

“太后宫里其实挺安静的,太后看起来挺寂寞的。”

萧雪蔓俏丽的小脸有些纠结,一方面她真心觉得太后很寂寞,需要她的陪伴,另一方面又觉得宫里真的是太无聊了,她想去宫外逛街吃好吃的。

薛沐洵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单纯的小姑娘,她身边除了两个小侄子外,其余的即便是姐姐家的孩子,也都和她年龄相差无几,个个被亲娘教的以她的保护者自居。

萧雪蔓这样单纯的性子,一看便知道被父母保护的很好。

想想也是,她自幼跟着昭王夫妇在甘州长大,昭王一辈子只有昭王妃一个女人,府里主子少,更是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她自然也就养成了这样单纯的性子。

薛沐洵想了想,悄悄将自己刚才给萧祁湛的红色药丸弹进了她喝的果子酒里。

萧雪蔓这样单纯的性子,就算是给了她药,估计也得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由看了默默看向萧祁湛,眼下的情形,永嘉帝将萧雪蔓留在宫里,分明就是别有用心,她不信萧祁湛看不出来。

萧祁湛应该会想办法将她接出宫的,她的药丸至少能帮萧雪蔓应付几日。

所谓的接风宴,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一群人吃吃喝喝,聊天叙旧。

永嘉帝今晚似乎十分高兴,多喝了两杯,指着献王与代王道:“你们俩个啊,不经常回京城,想来京城有很多地方都不熟悉吧?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好好逛逛京城。”

“宗室里,阿湛在京城待的时间最长,京城周边的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你们若想好好逛京城,今晚就要好好敬阿湛几杯,让他带你们多转转。”

献王和代王此次进京,本就心里忐忑,不知道永嘉帝真正的用意,一路提心吊胆到了京城。

此刻见永嘉帝言语和缓,似乎并没有其他用意,两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要劳烦九叔了!”先站出来的是献王萧弘致举杯敬萧祁湛。

萧祁湛含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好说,想去哪里尽管来找我。”

代王萧弘化也跑过来,举着杯子喊道:“九叔,还有我,可不能把我落下。”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都凑到了萧祁湛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敬起萧祁湛来。

萧祁湛辈分比他们长,两个侄子敬酒,不好推脱,转眼便喝了不少,太子,睿王与其他皇子见状,也纷纷起来凑热闹,大殿内气氛一时十分热闹。

薛沐洵与萧雪蔓一边聊天,一边吃着,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正高兴着呢,尹珍珍端着酒杯过来了,盈盈拜倒在了薛沐洵跟前。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第116章 没有误会

“郡主这是做什么?”薛沐洵眉头皱了起来,往旁边闪了闪:“我可当不起郡主如此大礼?”

她一闪开,正前方没有了人,尹珍珍端着酒半屈的膝盖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她身子僵了下,索性咬咬牙,噗通跪了下去,泫然欲泣的看着薛沐洵,“我今日是跟世子妃道歉的,之前是我做错了事,惹怒了世子妃,还请世子妃大人有大量,原谅珍珍。”

说着,姿态恭敬的递上了手中的酒。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永嘉帝皱着每天看了崔皇后一眼,崔皇后看向尹珍珍的目光起初有些惊讶,随即脸色也沉了下来。

萧祁湛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半眯着眼看向尹珍珍的目光冰冷吓人,随即又转头看向对面的尹航。

尹航脸色涨的通红,连连摇头,站起身来。

他显然也很意外尹珍珍的动作。

这回进宫,妹妹因为伤了脸,本来不愿意来,后来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劝说一番,妹妹才答应来得。

谁知道来了之后竟然闹出这样的事。

他又怒又惊,离开座位去拉尹珍珍。

“珍珍,你胡闹什么,快跟哥哥回去。”

萧祁湛缓缓收回了目光,专注的看着薛沐洵。

薛沐洵回了他一个莫名的眼神,看看你惹的桃花债。

萧祁湛无辜的眨眼,这可真不是我惹的啊,我也很无辜啊。

薛沐洵哼了一声,收回视线,冷眼看向已经挣脱尹航的尹珍珍。

“哥哥别拉我,我是真心诚意的向世子妃道歉的。”尹珍珍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又跪了下来,一脸渲染欲泣的神情。

薛沐洵似笑非笑的道:“郡主今日行事好没道理,我都不知道郡主什么时候得罪我了呢?不如郡主来说说你是如何得罪我的。”

她故意做出一副凝神思考的模样,看向尹珍珍的眼神却有些厌烦。

尹珍珍一个郡主,愿意自降身价下跪,便让她跪着好了,薛沐洵半点也没有搀扶的意思。

尹珍珍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她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将姿态摆的那么低,薛沐洵竟然半点没有搀扶她的意思也就罢了,连话都不肯接她的。

她使劲咬了咬牙,到底没脸说出自己之前试图捉奸薛沐洵的事,只低声哭泣道:“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世子妃原谅珍珍一时糊涂。”

薛沐洵没有说话。

尹航过来去拉尹珍珍,语气十分不悦:“珍珍,别胡闹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尹珍珍却大力挣扎起来,挣脱了尹航的手,一把扑了过来,拉住了薛沐洵的衣衫:“薛六姑娘,我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你怎么还不肯原谅我啊?”

“当日是我行事鲁莽了些,可现在我也得到教训了,你看我的脸,我的脸毁了啊。”

薛沐洵忍着甩开她的冲动,抬眸看向脸色有些不愉的德柔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我和郡主确实闹得曾经有些不愉快,不过当场就解开了,当日尹公子和阿湛都在场,也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不知道郡主今日为何又这般行事,您看这”

她当尹珍珍是个恶心的苍蝇,根本就不理她,反而直接找上了德柔大长公主。

有事请长辈们解决好了!

昭王妃面色微沉的起身向德柔大长公主施礼:“姑母,珍珍如此行事在外人看来,知道的以为珍珍是真心道歉,不知道的还当珍珍逼着我儿媳妇原谅呢,这道歉还能这么道,侄媳妇也是长见识了。”

被晚辈指责了,德柔大长公主面上便有些不好看,不过她人虽老了,却不糊涂。

今日的事情确实是自己孙女行事有些无状了。

“航儿,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你妹妹拉下去。”

尹航一把拉起尹珍珍就要往外走。

崔皇后摆摆手示意宫女去拉尹珍珍,“扶郡主下去养养神。”

“慢着!”坐在永嘉帝右手的秦贵妃抬了抬手。

崔皇后目光阴沉的看过来,这个贱人,向来不放过任何与她作对的机会。

秦贵妃嘲弄的勾了下唇角,抚了抚鬓边,声音温和:“珍珍平日里素来温温柔柔的,不是行事无状之人,今日想来确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向尹珍珍招了招手:“珍珍,过来本宫这里,有什么委屈和本宫说说。”

“哎呦,可怜见的,看这孩子哭的,别怕,本宫疼你啊!”

她一副温柔宽厚的模样,半点不提尹珍珍和薛沐洵的事儿,只说要安慰尹珍珍。

尹航拉着尹珍珍的手顿了顿,脚步有些为难的停了下来。

皇后与秦贵妃同时都说话了,他按谁的指示行事,都会让另一个难堪。

他一犹豫,尹珍珍便挣脱起来,尹航拉着她,低声劝道:“珍珍,别胡闹!”

尹珍珍直接甩开她的手,却没有奔向秦贵妃,而是直接跪倒在崔皇后身边。

“娘娘,珍珍不是有意破坏宫宴气氛的,实在是……实在是珍珍心里苦啊!”她跪倒在皇后身边哭的泣不成声。

大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尹珍珍与薛沐洵身上。

薛沐洵神情自若的端着果子酒慢慢酌饮,丝毫不受影响。

唔,别说,这宫里的果子酒果然好喝。

萧祁湛接过她的酒杯,放在了自己身边,不许她再喝。

薛沐洵蹙眉瞪他。

萧祁湛无奈的叹气,“你已经快把这一壶喝完了,果子酒虽好喝,却也有后劲。”

薛沐洵嘟了嘟嘴,想说自己酒量好着呢,话到了嘴边反应过来是徐明月的酒量好,不是现在的薛沐洵,遂又蔫了下来。

徐明月在军营里经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薛沐洵却从没有这样的经历。

事实是父母兄姐向来不许她多吃酒,怕对她身子不好。

萧祁湛看着她俏丽的小脸一脸怨念的盯着桌上的果子酒,不由嘴角翘了起来。

圆圆的大眼睛瞪着桌上的酒壶,粉嫩的双唇微嘟,双颊微鼓,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可爱。

萧祁湛眼眸幽深,这样的薛沐洵,让他恨不得揉进自己的怀里。

坐在上首的永嘉帝冷眼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情形,眼眸微眯,眼底闪过一道阴戾的冷意。

他暗暗撇了崔皇后一眼。

第117章 请你帮忙

崔皇后微微点头,示意宫女上前扶起尹珍珍。

“你这孩子,本宫和陛下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听你这意思,是和昭王世子妃有什么误会,都是宗室子弟,本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当面说开了就是。”

说着,眼神看向薛沐洵,笑容可掬的道:“本宫说的可有道理,昭王世子妃?”

薛沐洵神情自若的笑了笑:“皇后娘娘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娘娘只怕也有所误会,臣妾和清平郡主之间并没有什么误会啊!”

她和尹珍珍之间有的只是厌烦和憎恨,她厌烦尹珍珍,尹珍珍憎恨她,瞧,这关系多清楚!

哪里有什么误会!

崔皇后眼神闪了闪,故作为难的看向尹珍珍。

尹珍珍脸色一白,哭的更加伤心,她站起来摇摇欲坠的看向薛沐洵。

“我知道当日在翠花胡同那里,是我不对,险些害你丢了人。”

“可我当时也是太着急了,见你和别的男子一前一后进了那院子,我以为你做了对不起阿湛哥哥的事,所以才……”

大殿内的人本来注意力就在她们身上,此刻听了尹珍珍的话,不由看向薛沐洵的目光都变的微妙起来。

和丈夫以外的男人私下见面,还一前一后的进出院子,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唯独昭王面不改色的端坐着,似乎完全没听到尹珍珍的话。

昭王妃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蹙眉瞪着尹珍珍,恨不得上前给尹珍珍一巴掌。

说话这么语焉不详,这不是污蔑自己儿媳妇吗?

昭王摁住昭王妃有些按耐不住的手,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昭王妃冷哼了一声,才没有起身。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声冷哼却让殿中人听得清清楚楚。

萧祁湛面色发沉,握紧了拳头。

宴无好宴,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和父王做了各种可能得假设,设想了永嘉帝可能会出手的各个方面。

唯独没想到会用薛沐洵作为突破口。

他到底想做什么?

目前这个时候,昭王府和薛家在明面上并没有站在一起,他这么做,坏了洵宝的名声,不是更加寒了信国公府上下的心吗?

永嘉帝脸色也不好看,看向尹珍珍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不悦。

他冷冷的撇了崔皇后一眼!

他现在并不想得罪薛洪,这个尹珍珍,如此说话分明就是败坏薛沐洵的名声?

尹珍珍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脖子,连忙将剩下的话说完。

“后来也证实确实是我误会你了,当时我就向你道歉了,可是,世子妃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我?”

薛沐洵蹙眉:“我有说过不原谅你吗?”

尹珍珍抬起苍白的脸,哭的梨花带雨:“那你为什么不让怪医来给我治脸上的伤啊?”

什么?怪医?

殿内的人听说过怪医名头的人脸色微变,看向薛沐洵的眼神都亮了。

没听说过怪医名头的人则满脸雾水的低声问旁边的人。

本来已经沉着脸不耐烦,准备站起来去拉尹珍珍的德柔大长公主,闻言脚步也顿住了。

她知道孙子最近一直在寻找怪医,原来薛家六丫头认识怪医,且交情还不一般。

永嘉帝皱眉看向崔皇后,崔皇后神色也有些意外,显然并不知道怎么会扯出一个怪医来。

永嘉帝眼底微闪。

薛沐洵冷笑,原来尹珍珍在这儿等着她呢。

“郡主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尹珍珍指着她的手微微一颤,声音不自觉的带出了两分尖利:“你不要再装了,我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哥哥去查过了,怪医苏先生就住在你先前去过的翠花胡同那里,你敢说你不认识他?”

“他分明在那宅子里已经住了几日,怎么我哥哥一找上门,怪医就不见了?”

“分明就是你指使他,不给我治脸的,是不是?”

尹珍珍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跪了下来,“我知道我当日做错了事,可那些都是因为我太在意阿湛哥哥了。”

“你不愿意和我分享阿湛哥哥,我便退出就是了,为什么你非要拦着怪医,不让他给我医治?”

萧祁湛脸色冷冽,看向尹珍珍的眼神如冰刀一般,“郡主如此这般富有想象力,不去做戏子还真是可惜了!”

薛沐洵也啪啪鼓了几下掌。

“清平郡主确实有才华,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编出这么精彩的戏码。”

“首先,我之前说过,我去翠花胡同是为了给我大师兄买栋宅子,那里住着的是我大师兄,并不是什么怪医!”

“我大师兄是姓苏没错,难道姓苏就一定是怪医吗?”

“可他会医术!不是怪医又是谁?”尹珍珍脱口而出。

薛沐洵嗤笑:“那照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天下所有姓苏的大夫都是怪医了?”

“你……”尹珍珍气的一时无法反驳。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德柔大长公主沉着脸站起来施礼:“够了,珍珍,你今日行事有些无状了,快跟你哥哥下去休息。”

“祖母,我……”尹珍珍抬起苍白的脸,露出哭的红肿的眼睛。

德柔大长公主眼神暗了暗,儿子儿媳都死的早,只留下这一对孙子,孙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能不心疼。

她微微躬身,“陛下,皇后娘娘,珍珍她今日因为额头上的伤,一直忧思郁结,今日难免行事无状,还望陛下与娘娘不要怪罪!”

永嘉帝虽面色不虞,但面对德柔大长公主,他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遂摆摆手让宫女扶尹珍珍下去休息。

崔皇后道:“就去隔壁的偏殿休息吧,顺便让太医过来给看看。”

“等宴会结束后,正好跟着皇姑母一起走。”

德柔大长公主本来要跟着一起退下的,见状犹豫了下,低头谢了恩,看着宫女将尹珍珍扶了下去。

她转身看着薛沐洵道:“方才珍珍无礼,小九媳妇,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薛沐洵笑眯眯的表示没关系,尹珍珍是尹珍珍,德柔大长公主是德柔大长公主,她不会迁怒。

德柔大长公主见状神色缓和了不少,迟疑了下,才道:“刚才珍珍说的那个什么怪医,小九媳妇,你若是真的认识的话,能不能帮忙请她给珍珍看看?”

第118章 好戏开锣

德柔大长公主神色有些尴尬。

她虽然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适,最起码在现在的场合说也不合适。

但涉及到她唯一的孙女,德柔大长公主也只能舍出自己一张老脸去了。

薛沐洵神情怔了下。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绝,但德柔大长公主说了,她却有些不好回绝。

是德柔大长公主帮徐明月收了尸,才不至于使得她暴尸荒野,她对德柔大长公主无疑是感激的。

她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格,德柔大长公主开口相求,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绝。

萧祁湛却站起来去扶德柔大长公主,“姑祖母这话说的,您是长辈,我们是小辈,有事儿您吩咐就成。”

“别说是什么怪医,只要我们知道能治好郡主伤的大夫,我们也会告知阿航的。”

德柔大长公主满脸期盼的望向薛沐洵。

薛沐洵轻轻颔首,心里却有些无奈。

当初陆子畅那家伙让人暗中散播怪医到京城的消息,无非就是为了她,想出手教训尹珍珍一把。

有的时候让一个人失望,乃至绝望并不是打击一个人的方式,最绝的打击方式是明明有希望在眼前,可你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希望。

那种绝望比没有希望还让人痛苦。

尹珍珍明摆着算计她,大师兄和陆子畅自然十分恼怒。

陆子畅就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有治好的希望,可偏偏这个希望握在大师兄手里。

治与不治,全看大师兄心情。

陆子畅能放出消息,大师兄自然也是默许的。

就是自己,当初也没有反对。

只是没想到尹珍珍会在宫里闹。

薛沐洵暗自叹息一声。

这时,汝宁公主的女儿孟灵端着小酒盅过来了,笑嘻嘻的拉着萧雪蔓道:“蔓姨,你今天怎么都不和我坐一起啊,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孟灵今年刚满八岁,小姑娘睁着一双葡萄般黑黝黝的眼珠,一看就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她的童言童语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息,殿内重新恢复了正常。

孟灵作为太后唯一的外甥女,时常进宫陪伴太后,正好和这两日住在宫里的萧雪蔓熟悉起来。

两人虽然差着辈分,但年龄相差无几,玩在一处很是合得来。

萧雪蔓笑嘻嘻的同她低语:“我今日得跟着我哥哥嫂嫂同坐,乖灵儿,蔓姨等下散了宴席去找你玩。”

孟灵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哭闹,而是转身忽闪着大眼看向薛沐洵。

“母亲说我应该叫你舅母,舅母,灵儿很喜欢你呢,这一杯酒是灵儿敬您的,母亲说我还小,不能喝酒,舅母喝吧!”

薛沐洵笑眯眯的揉了揉小丫头的头,接过她手上的果子酒一饮而尽。

孟灵开心的眼弯成了月牙,“舅母,蔓姨,母亲叫我呢,一会儿再找你们说话。”

薛沐洵抬头,看见坐在对面左上首的汝宁公主正蹙着眉头的同孟灵招手。

她微微颔首,汝宁公主却像似乎并没有看到般,拉着孟灵的手低声说话去了。

萧祁湛已经回到了座位上,薛沐洵看向他,准备问他宴会什么时候结束。

宫里的宴会实在是无聊,再加上刚才尹珍珍的闹事,她更是觉得烦闷了。

萧祁湛看出她的心思,不由有些心疼,低声道:“今晚重头戏还没上演,不会那么快散的。”

薛沐洵眨了眨眼,是啊,今晚宴会的目的绝不单纯。

但从开宴到现在,除了刚才尹珍珍闹事外,其他一切都看似平静。

目的还没达到,自然宴会一时半刻散不了。

这么一想,她忽然精神起来。

萧祁湛看得好笑不已。

果然,不过片刻,崔皇后提出既然是为王爷们接风洗尘,不能只有酒菜,还要有歌舞才好。

巴掌一拍,殿内便涌入一群身材纤细,花容月貌的妙龄少女。

须臾殿内便是轻歌曼舞,一片祥和。

代王,献王等人都看得十分专注。

薛沐洵撇了萧祁湛一眼,见他手里把玩着酒杯,神色不明。

“想什么呢?”她用胳膊轻轻捣了下萧祁湛。

萧祁湛转过头来,眼眸深沉:“在想……戏到底从哪里上演?”

本来以为尹珍珍刚才闹事是永嘉帝刚才安排的,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薛沐洵蹙了下眉头,同样也有些好奇。

萧祁湛手摩挲着酒杯,望着里面透明的液体,眼神闪了下。

他在试图用永嘉帝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从郑奇事无巨细做的证据来看,永嘉帝除掉昭王府的决心已定,但又不想背上残害功臣良将的指责,所以才会让郑奇暗中做出一系列证据来构陷昭王府。

他已经破坏了郑奇手上所有的证据。

永嘉帝顾及名声,不会用太过于残暴直接的方法。

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暗中构陷!

但暗中构陷他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不会在今晚发作。

况且眼下昭王府所拥有的势力还是颇让他忌惮。

如果他是永嘉帝,他会先想办法破坏掉薛家与昭王府的联姻。

一旦薛家与昭王府反目,昭王府就等同于失去了最粗的一条臂膀。

而让薛家与昭王府反目的最好的方法便是……

萧祁湛的眼神不由落在了薛沐洵的身上。

如果他今晚做了什么对不起薛沐洵的事儿,以薛家上下疼爱薛沐洵的劲,薛家与昭王府必定反目!

所以今晚的重头戏应该还是会落在他身上。

萧祁湛有些玩味,不知道永嘉帝计划让他怎么对不起薛沐洵?

应该不会让他伤了薛沐洵,这一点他很笃定。

永嘉帝绝对不想同时对付昭王府与薛家!

萧祁湛在思索的时候,薛沐洵也没闲着。

她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心里也猜到了大概,便安心看起歌舞来。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慢慢等着好戏开锣!

上面坐着的永嘉帝确实有些焦躁,眼神已经不自觉的往萧祁湛的方向瞟了数次。

终于在他不知道第几十次看过来的时候,萧祁湛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眉头紧皱,身子似乎有些摇晃。

“小心一点!”薛沐洵低声叮嘱萧祁湛。

萧祁湛轻轻颔首,站起来悄悄退了出去。

永嘉帝一直皱着的眉头悄悄舒展开来,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歌舞上!

好戏开锣了!

第119章 套路太老

萧祁湛出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宫女开始上最后的冷汤,给薛沐洵上汤的小宫女似乎有些紧张,不小心将整蛊汤洒在了薛沐洵的裙摆上。

薛沐洵的红色纱裙湿了大半。

小宫女吓的整个人都傻了,跪在地上直打哆嗦,“奴婢不是故意的,求世子妃饶命!求世子妃饶命!”

薛沐洵见她吓的脸都白了,叹口气,摆摆手:“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退下吧。”

小宫女如蒙大赦,一脸感激的磕了个头才退了下去。

薛沐洵起身准备去换衣裳,她身上的纱裙失了大半,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何况这是在御前,不去换了也不合适。

“大嫂,我陪你一起去吧。”萧雪蔓起身拉着薛沐洵。

薛沐洵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你在这儿看歌舞吧,我去去就回来。”

萧雪蔓想了想,便松开了手:“那大嫂,你快去快回。”

薛沐洵笑着点头,悄然退了出去。

坐在上首的永嘉帝见薛沐洵也退了出去,不由眉头皱了起来,看向旁边站着的内侍。

内侍会意,也悄悄退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内侍回来,悄悄跟永嘉帝说薛沐洵去偏殿换衣裳的事儿,永嘉帝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到底没说什么。

薛沐洵出了大殿,殿外夜风清凉,吹的人精神一震。

月光如光滑的绸缎般倾泄而下,洒在殿前的台阶上。

她抬头望了望月亮,缓缓步下台阶,问跟着出来的侍候宫女:“哪个房间可以让我去换衣裳?”

宫女福身施礼:“请世子妃跟奴婢来。”

薛沐洵跟在宫女身后,穿过庭前的小花园,到了偏殿前。

宫女指着右手边第二个房间:“世子妃可以用这间,这个房间平日里宴饮也是外命妇们用来歇息的地方。”

薛沐洵点头谢过:“我要换的衣裳都在我带来的丫头哪里,劳烦姐姐帮我去寻一寻我的丫头,她叫紫陌。”

宫女神情犹豫了下,神情有些为难:“可奴婢去了,没有人伺候世子妃”

“没关系的,我就坐在房里等你,姐姐快去快回就是。”薛沐洵说着,上前推开了房门。

房里收拾的干净整齐,一架六扇的百花争艳酸枝木屏风摆在中间,薛沐洵转身向屏风后走去。

宫女轻轻咬了咬嘴唇,将门仔细关好,转身走了。

薛沐洵缓缓在屏风后坐了下来,红尘从窗外跳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姑娘!”

“萧祁湛在哪里?”薛沐洵接过包袱。

“您对面的房间。”

薛沐洵蹙了下眉头,“你掩护我过去。”

这对红尘来说不是难事,她先出去观望了下,随后薛沐洵借着夜色悄然潜入了对面的房间。

房内和她刚才过来的房间差不多的摆设。

听到动静,萧祁湛从屏风后转出来,脸色阴沉,看到是薛沐洵才舒展开眉头。

“你没事”薛沐洵转到屏风后,在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尹珍珍后,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吧?这么老的套路?”

萧祁湛厌烦的觑了一眼尹珍珍,冷笑道:“套路虽老,但若成功了,效果也不错,不是吗?”

薛沐洵摸了摸下巴,深以为然。

她看了一眼尹珍珍的衣着,她身上的衣裳根本不是刚才在殿内穿的那身,而是换了一身轻纱的半透明薄衫,衬的她肌肤白皙,弱不胜衣,让人望之生怜。

“衣裳都换了,看来是自愿的啊,萧世子艳福不浅啊!”她凉凉的看了萧祁湛一眼。

若是让人看到尹珍珍与萧祁湛共处一室,尹珍珍即便不说什么,只要留下几滴泪,世人都会认为是萧祁湛欺负了尹珍珍。

永嘉帝自然要为尹珍珍做主。

这样的情况,有她与萧祁湛的先例在,只能赐婚,将尹珍珍赐给萧祁湛做侧妃。

消息只要传出去,以父母兄姐对自己的疼爱,薛家自然不会舍得自己受委屈。

到时候永嘉帝就可以假惺惺的表示,尹家也是勋贵之家,尹珍珍又是德柔大长公主的孙女,他不能委屈尹珍珍啊。

这样的情况下,薛家只能让她和萧祁湛合离,薛家与昭王府从此分道扬镳!

对上薛沐洵凉凉的眼神,萧祁湛揉了揉脸,一脸的诚恳:“相信我,洵宝,我绝对不想要这种艳福。”

薛沐洵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祁湛转头对红尘道:“把她带到刚才给世子妃安排的房间。”

薛沐洵想了想,没有阻止。

永嘉帝应该不会对她不利,将尹珍珍丢到哪里去,也算安全。

她抬了抬下巴,晃了下手上的包袱:“你出去帮我望望风,我要换衣裳。”

萧祁湛看了一眼她已经洇湿的纱裙,再抬起头,眼神便有些灼热,“不用我帮忙?”

薛沐洵直接将包袱甩到了他脸上。

萧祁湛低低的笑出了声,拿下包袱,转到了屏风外面。

饶是如此,一想到屏风后面,薛沐洵在换衣裳,他便有些心摇旌动,觉得心跳的厉害,喉咙也十分干咳。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事情。

永嘉帝今晚如此安排,定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否则怎么能保证将他和尹珍珍凑做堆。

只是想让他就范的话,只怕得下药才行。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只怕他此刻已经中了迷情的毒药,只不过他事先服用了薛沐洵给的解毒丸,所以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幸好有洵宝在,否则今晚他若想全身而退,自然得废些力气了。

想到薛沐洵此刻就在自己身后的屏风后面,萧祁湛一颗心又热又软,恨不得立刻冲到屏风后面,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

大殿内的宴会已经进入了尾声,殿内的人酒足饭饱,个个都有些微醺。

崔皇后笑着指了指萧祁湛的位置,“陛下,您看,阿湛从刚才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世子妃也出去了,这小两口,不会是自己偷偷躲起来玩去了吧。”

永嘉帝哈哈一笑:“皇后不说,朕还没发现,阿湛不会是怕再被灌酒,偷溜出去了吧?”

坐在右下首的秦贵妃掩嘴而笑:“哎呀,不仅昭王世子不在,咱们的太子殿下刚刚也出去了呢,到现在都没回来。”

第120章 去看看吧

秦贵妃出身武宁侯秦家,是当今武宁候的胞妹。

五王之乱时,武宁候帮助永嘉帝稳定了岭南,以及湖广两府,使得南方安稳,永嘉帝登基时,封了武宁侯。

永嘉二年,武宁候胞妹秦氏入宫。

与宫里那些温柔端庄,温婉文雅的女子不同,秦氏明艳大方,性格爽朗干脆,很快便得了永嘉帝的宠爱,封了贵妃,隔年诞下了睿王。

睿王萧弘毅只比太子小了三岁。

永嘉五年,秦贵妃又诞下了永嘉帝的大公主萧雪仙,据说大公主生下来便粉妆玉豚,十分可人,永嘉帝高兴至极,当时便封了曦月公主的封号。

秦贵妃一时风头无两,连崔皇后都难以望其项背。

十多年下来,宫里也一直是崔皇后与秦贵妃两人地位尊崇,纵使宫里又进了不少年轻的妃子,永嘉帝去的最多的还是崔皇后的长乐殿,以及秦贵妃的承欢殿。

此刻秦贵妃一开口,永嘉帝的注意力便被拉了过去,往下看了看,道:“咦,怎么太子也不在?”

崔皇后本就不高兴秦贵妃的忽然插话,又听她提的是太子,心里更加不悦,面上却不显分毫,笑着解释道:“太子刚才出去的时候,臣妾看到了,应该是去更衣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永嘉帝便没在意,笑着招呼底下一直沉默坐着的昭王,“昭王叔,要不派人去找找阿湛?别是喝多了,在外头躺下了,这晚上露水可重啊。”

昭王神情自若,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他都那么大人了,陛下不用一味的宠着他。”

永嘉帝嘴角的笑意微不可见的凝了下。

按说薛沐洵也出去了一会儿了,应该发现了吧?

崔皇后招手叫了个宫女来,“去看看昭王世子在哪里,让他快点回来。”

宫女退下后,片刻慌慌张张的回来了,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下了,脸色惨白。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崔皇后冷着脸训斥,“陛下不是让你去寻昭王世子了吗?可曾看到他人?”

宫女身子颤了颤,剧烈的摇头:“没没看到,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崔皇后脸色一沉:“放肆,没看到你慌什么?”

宫女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奴奴婢没慌,奴婢没慌!”

这样子哪里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情形,分明就是看到了什么!

大殿内的人一时间都有些神色古怪,有的已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了。

“不会是看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谁知道呢,看这样子,只怕十有**啊。”

“昭王世子都出去那么久了,你说会不会和他有关啊?”

“”

昭王妃自然听到了议论声,脸色一沉,猛然拍了下桌子,声音冷然:“想议论我儿子的,过来,来本王妃面前议论!”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昭王妃环视了一圈大殿,刚才低声议论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昭王妃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崔皇后陡然站起身子,厉声大喝道:“大胆贱婢,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还不如实禀报,来人啊,将她给本宫拉下去,杖责二十。”

宫女脸色惨白的瘫在地上,脱口而出:“奴婢看到昭王世子进……进了清平郡主休息的房间。”

“奴婢过去本想叫世子回来,可却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崔皇后急切的催促道。

宫女身子抖得似乎更加厉害了,“奴婢看到昭王世子他……他一把抱住了郡主!”

“胡说!”

“不可能!”

同时两声斥责声在大殿内响起,崔皇后与昭王妃同时站了起来,瞪着地上已经瘫成一团的宫女。

殿内也一片哗然!

崔皇后声色俱厉的盯着地上的宫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构陷昭王世子,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宫女吓得一边磕头,一边鹿哭喊:“奴婢说的都是事实,请娘娘明察,请娘娘明察!”

殿内的人一时神情都有些古怪!

萧雪蔓站起来,高声反驳:“我大哥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德柔大长公主身子晃了晃,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祖母!”尹航担忧的扶住了她,神情同样焦急。

德柔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清明了不少,她冷声盯着宫女道:“你说,哪个房间?”

“偏殿右手边第三间房!”宫女哆嗦着身子道。

德柔大长公主率先迈步就冲了出去,尹航反应过来,脸色阴沉的快步跟了上去。

接着是昭王妃与萧雪蔓,其他有年龄小的,犹豫片刻也跑出去凑热闹。

年龄略长的有信心想去看看,又不敢在御前乱说,只得伸长了脖子,努力捕捉外面的声音。

只有昭王,至始至终安坐在原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永嘉帝蹙眉,似乎有些为难的看向昭王:“昭王叔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阿湛?”

昭王缓缓喝尽杯中的酒,才道:“他从小在陛下面前长大的,陛下亲自教导他规矩礼仪,您觉得阿湛是这样的人吗?”

永嘉帝嘴角僵了僵,神色有些不自然,“阿湛平日里行事确实稳妥,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我就更加不用担心了。”昭王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

永嘉帝额头青筋跳了跳,他担心啊,他想去看啊!

崔皇后眼珠微转,神色忧心忡忡,“陛下,要不臣妾扶您也去看看吧,姑祖母冲过去了,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若真是有个万一自然还是陛下亲自镇着场子为好!”

永嘉帝面上露出一抹犹豫的神色,觑了一眼依旧神情自若的昭王,不由咬了咬牙。

秦贵妃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陛下,臣妾也十分不放心呢,还是咱们亲自过去看看吧。”

崔皇后有些意外的撇了秦贵妃一眼。

这个贱人,平日里最爱和她对着来,她做主的事情,秦贵妃十件里有九件都是要出言反驳的。

今日竟然帮着她说话了,真是稀罕。

秦贵妃撩了下鬓边的头发,露出妩媚的笑容:“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时镇着场子,自然什么事都能解决了,对吧,皇后娘娘?”

崔皇后蹙了蹙眉头,没有说话。

她直觉秦贵妃话里有话,凝神去看秦贵妃的神情。

秦贵妃神色坦然从容,只眸子里闪着惯常的讥诮。

第121章 没有郡主

永嘉帝叹着气站起身来,“皇后和爱妃说的皆有理,姑祖母年纪大了,确实受不住惊吓,咱们一起去看看。”

皇帝都站起来了,殿内的人自然都站了起来,一些人眼底甚至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昭王叔,走吧,一起去看看!”路过昭王身边时,永嘉帝招呼道。

昭王默默颔首,“陛下先请。”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大殿,直奔宫女所说的右手边第三间房。

冲在最前面的尹航走到门口,反而站住了脚,不敢去推房门。

若是房内真的是阿湛和他的妹妹尹珍珍

他该怎么办?

一边是他的至交好友,一边是他的嫡亲妹妹,若是阿湛没娶妻,他对这门亲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阿湛已经有了世子妃

德柔大长公主随后走到了门前,她虽然内心焦急如焚,却也明白尹航的心情,再一看紧随其后浩浩荡荡而来的人群,整个人心里一沉。

这阵势,若是珍珍在里头,她这辈子只怕要完了。

她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阿航,敲门,叫阿湛出来!”情况紧急,德柔大长公主瞬间就有了决定,沉声道。

崔皇后刚走到跟前,就听到了这句话,眼里不由闪过一道异样,本想说推门进去就是了,可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只得先按耐下来。

尹航听了祖母的话,不再犹豫,抬手去敲门,身后却传来昭王妃焦急不悦的声音:“萧祁湛,你在不在里面,给我出来!”

“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啊,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永嘉帝与崔皇后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浅浅的笑意,以及隐隐的希冀。

尹航准备敲门的手便顿在了空中,尚未敲下去,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萧祁湛脸色有些潮红的站在门口,双眼迷蒙,看到门口乌泱泱站了一群人,不由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

“陛下,娘娘,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永嘉帝深深的望着他,“阿湛,你没事吧?朕看你出来许久没回来,还以为你喝多了”

尹航和德柔大长公主没等永嘉帝话落,已经急得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萧祁湛,冲进了房内。

萧祁湛被推的一个踉跄,扶住门框才站稳了。

崔皇后悄悄使眼色给自己身边的宫女,“快去看看郡主如何了?好好的将郡主搀扶出来。”

宫女会意,也溜着门跟了进去。

萧祁湛满脸茫然的转头看了看屋里,又转过头来看向门口站着的众人,慢吞吞的道:“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口死一般的静寂。

最先说话的是昭王妃,她上下打量了儿子整齐干净的衣衫一眼,松了口气,笑眯眯的看着萧祁湛道:“没有啊,就是刚才有个宫女说亲眼看到你进了这间房,一把抱住了珍珍。”

萧祁湛愕然:“怎么可能?我都没有看见过清平郡主!”

永嘉帝眉头皱了皱,神色倒是缓和,“你怎么出来这么久没回去?”

萧祁湛揉了揉头,“我酒喝多了,浑身燥热难受,在房间里抱着冰盆休息呢。”

虽是五月,但今年天气热的早,宫里各个宫殿早就用上了冰盆。

永嘉帝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珍珍的房间吗?珍珍哪里去了?”

萧祁湛十分惊讶:“啊?这是珍珍的房间吗?刚才那个内侍为什么还带我进这间房?他说这间房没有人的啊?”

永嘉帝看向萧祁湛的目光十分深沉,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程度。

萧祁湛扶着门框从门里走入了廊下,廊下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颊确实有些别样的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他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半眯着眼,“陛下,臣这身上难受的紧,失礼了。”

看这模样,分明就是有药效啊,永嘉帝垂下了眼眸,心里重新升起了希望。

再抬头尹航已经扶着德柔大长公主出来了,刚才进去的宫女跟在后面。

并没有尹珍珍的影子。

永嘉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转头睨了崔皇后一眼。

崔皇后不可置信的瞪向门内,恨不得自己冲进去看看才好。

她竖眉头瞪向那宫女:“郡主呢?混账,怎么不把郡主扶出来,她受了如此大的惊吓,自然要好好安抚,快去扶她出来,告诉她,本宫会为她做主。”

宫女低下头,期期艾艾的道:“娘娘,清平郡主她她不在里面。”

“你告诉郡主什么?”崔皇后的声音蓦然拔高,“她不在里面。”

宫女点点头。

崔皇后错愕的半张着嘴,不可置信的眼神转到德柔大长公主和尹航身上。

三人都面色平静,眉宇间还有着隐隐的喜悦,以及长松一口气的模样。

“娘娘,我妹妹真的不在这里。”尹航躬身答道。

虽然不知道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可妹妹没和阿湛在一起,他确实松了一口气。

崔皇后整个人都石化了,尹珍珍不在里面,她又去了哪里?

永嘉帝的脸色难看了一瞬间,冷冷的撇了崔皇后一眼,“都是你,听风就是雨,朕就说阿湛岂是那种人?”

崔皇后脸色一白,脚步踉跄了下,勉强站稳了身子,“陛下,臣妾”

永嘉帝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现在误会一场,都散了吧。”

秦贵妃上前轻轻扶着永嘉帝的手,往回走,穿过小花园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

对面偏殿的房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秦贵妃一把抓住永嘉帝的手,“陛下,您听到了吗?对面房间里有女子的叫声。”

刚才那女子的尖叫声并不低,在空旷安静的夜里传的有些远,不止永嘉帝听到了,其他所有人都听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

今晚的事情一看就知道不简单!

他们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告辞啊,这万一等下看到不该看的……

萧祁湛脸色微变,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知道尹珍珍在对面的房间里,那栋房间本来是准备给薛沐洵换衣裳休息的房间。

他们是觉得那个房间安全,才将尹珍珍暂时先安置在哪里。

可听刚才的声音,分明就是有人潜入了那个房间,难道这件事本来针对的是薛沐洵?

一想到这个可能,萧祁湛的脸色倏然一片阴寒!

第122章 看场好戏

既然听到了动静,便不能置之不理。

但今晚的事情有些蹊跷,更何况事情发展不遂人愿,永嘉帝已经没有了过去查看的兴致。

他随意指了个内侍,“过去对面的房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秦贵妃一脸担忧的道:“是啊,快去看看,别是有什么人出了事,令人担忧!”

内侍领了旨,小跑着穿过了花园,往对面房间跑去。

尹航看了一眼德柔大长公主,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珍珍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尹航有些担忧。

其他人站在小花园里等着,却彼此都没有了说笑的兴致。

已经月上中天,月光透过树梢在园子里洒下碎玉般的光芒,却没有人欣赏眼前的景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房间上。

不过眨眼的功夫,小内侍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跪倒在了永嘉帝脚下。

“陛陛下,没什么事,刚才不过是个宫女打碎了玉瓶,吓的尖叫起来。”他跪在地上。

永嘉帝盯着内侍有些发抖的手,眼神微闪,“既然如此,将那宫女拖下去就是了。”

“夜已经深了,大家各自都散了吧!”

皇帝都发话了,纵然有再多的好奇心,也没有人敢多留。

太后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这一晚上闹腾的,哀家有些了,先回宫休息了。”

汝宁公主上前扶着太后,“母后,儿臣陪您回去。”

太后神色柔和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拉过外甥女孟灵,和驸马一起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那房里又传来一声急促的女子尖叫。

汝宁公主下意识的回头,被太后一把拉住了手。

“母后?”

太后声音沉着淡定,“别回头,回宫!”

汝宁公主抿了抿嘴唇,扶着太后稳稳的踏出了宫门。

本来太后一走,其他人也都准备告辞时,猛然听到屋子里又传来的尖叫声,不由都愣在了原地。

这声音哪里是女子打碎花瓶的尖叫声,倒像是……

地上跪着的内侍抖得更厉害了。

秦贵妃眼波一转,率先向前走去,“呀,昭王世子妃好像一直没在,屋子里不会是她吧?”

永嘉帝脸色大变,这才想起薛沐洵自从出来后,也一直没回来。

她可不能在宫里出事儿!永嘉帝沉着脸大步跟了上去。

原地站着的其他人你望我,我望你,也不知道是谁先迈的腿,纷纷向那边涌过去。

昭王世子妃担忧的看了一眼萧祁湛,“阿湛,洵儿呢?”

萧祁湛轻轻摇头:“母妃放心,不是她。”

但却没说里面的人有可能是尹珍珍。

不是薛沐洵就好,昭王妃拍了拍胸脯,拉着昭王,兴匆匆的走了过去。

昭王觑了一眼两眼放光的昭王妃,无奈摇头。

一群人越靠近房间,里面的声音听的越清晰。

“殿下,别,求你了……”女子娇柔的哭泣声传来。

紧接着是男人的低喘,“我好难受,你让我舒服一下,别怕,我疼你……”

这声音……

分明就是男女准备*交*欢*的声音……

众人脚步全都顿住了!

昭王妃转身捂住了萧雪蔓的耳朵。

萧雪蔓古灵精怪的眨了眨眼,也没问为什么捂住她的耳朵。

人群中陡然有人喝道:“糟糕,有人欺负昭王世子妃!快,保护昭王世子妃!”

说着,人群中就闪出一道黑影,啪的一脚踢开了房门,直接踹倒了那架百花争艳的屏风。

伴随着屏风倒地,屏风后的情形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太子妃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情形,身子踉跄了下,两眼一翻,栽了下去。

身边伺候的宫女吓的一把抱住她,“太子妃,太子妃,你醒醒啊!”

太子衣衫不整,眼神迷离的抱着一身纱衣的妙龄少女,他的头颅正伏在少女胸前。

少女脸色苍白的推拒着太子,屏风倒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抬头对上外面黑压压的人,整个人顿时吓傻了。

“啊……啊啊啊!”她唯一的反应就是高声尖叫,拼命的挣扎起来。

伏在她身上的太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再一转身,看到外面的情形,整个人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父皇,母后……”

永嘉帝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气的胸脯直颤,片刻上前一脚踢倒了太子。

“孽障!”

崔皇后反应过来,扑过去拦住永嘉帝又踢过来的脚,低声哀泣:“陛下息怒,今日的事有蹊跷,家丑不可外扬啊!”

永嘉帝神色变了变,勉强收住了脚。

尹航和德柔大长公主早就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尹航脱了自己的外袍,包裹住衣衫不整的尹珍珍。

尹珍珍一头扎进德柔大长公主怀里,嚎啕大哭:“祖母!”

秦贵妃似乎也没有料到屋子里是这般情形,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看向儿子睿王。

睿王眉头紧皱,眼神在人群里转了一圈,看到不知何时悄然站在萧祁湛身边的薛沐洵,不由瞳孔猛然一缩。

察觉到有人看她,薛沐洵转过头来,对上了睿王有些阴鸷的目光。

她愣了下,再定睛看去,睿王已经收回了目光。

“在看什么?”萧祁湛低声问她。

薛沐洵收回了目光,摇摇头:“没什么。”

萧祁湛牵着她的手,“走了,我们回家。”

薛沐洵转身,看献王,代王一家纷纷向秦贵妃提出了告辞。

永嘉帝此刻正脸色阴沉的在屋里坐着呢,有眼尖的内侍已经快手快脚的扶起了被踢倒的屏风,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他们也不敢进里面向永嘉帝告辞,便含糊其辞的请秦贵妃代为转达。

昭王妃向秦贵妃打了个招呼,顺势提出今夜萧雪蔓受了些惊吓,先带她回府找太医诊治。

“宫里今晚想必会乱些,也不好再劳烦太医,我带她回家看看,过两日养好了,再让她进宫陪太后。”

萧雪蔓本来就是崔皇后留在宫里的,秦贵妃乐的做个人情给昭王妃,“既如此,皇婶就带雪蔓回去吧。”

薛沐洵忍不住赞叹自己婆婆的机智。

第123章 不是臣妾

一家人安静的出了宫门,回了仁寿坊。

大抵是感觉到今晚气氛不同寻常,连性子活泼的萧雪蔓都有些沉默。

进了仁寿坊,第一家便是昭王府。

“我先送洵宝回去。”萧祁湛低声道。

昭王点头,“回来后去书房找我。”

看来父子俩要彻夜长谈了。

昭王妃拍拍薛沐洵的手,向她挤挤眼:“这宫里啊,从来都不缺牛鬼蛇神,你没被吓到吧?”

薛沐洵笑眯眯的摇头,心里对婆婆的好感蹭蹭上升。

今晚的事情,她和萧祁湛先后出去,一大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去找他们俩,结果却撞见了太子在强迫尹珍珍。

一般人早就按耐不住了,肯定要问他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昭王妃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

这是一种聪明,也是一种尊重!

萧雪蔓笑嘻嘻的拉着薛沐洵,“大嫂,那我可以去信国公府找你玩吗?”

“可以,正好我可以带你出去玩。”薛沐洵揉了揉萧雪蔓的头。

小丫头的头发松软柔滑,嗯,这种可以揉别人头发的感觉真好。

目送昭王夫妇以及萧雪蔓进了府,萧祁湛拉着薛沐洵缓缓向两条胡同外的信国公府走去。

“真不想送你回去!”他使劲攥了攥掌心的手。

薛沐洵低低的笑了,路两旁挂着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灯光洒在她的脸上,透着一层柔和的光。

萧祁湛看得有些心旌摇荡。

“今晚宫里应该会很热闹!”薛沐洵想起今晚的事情,嗤笑一声。

萧祁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想起尹珍珍出事的房间原本是给薛沐洵准备的房间,不由脸色一沉。

“今晚的幕后黑手应该不止一个。”

薛沐洵眨了眨眼,瞬间就反应过来,叹道:“所以……尹珍珍这算是代我受过了!”

她以为自己那个房间应该是安全的,永嘉帝绝对不会让她在宫里出事。

谁知道……

“到底是谁要对付我呢?”薛沐洵蹙眉。

萧祁湛垂眸看着路上两人贴在一起的影子,半晌道:“不,或许幕后之人要对付的不一定是你,而是太子呢?”

薛沐洵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愣了两息,才低声感叹:“母妃说的对,宫里啊,最不缺的就是牛鬼蛇神!”

“也不知道是谁在针对太子?”

她说着,顿了顿,忽然转头问萧祁湛:“你说会不会是睿王?”

那位秦贵妃,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萧祁湛嘴角勾了勾,“十有**!”

……

宫里这会确实正热闹呢!

德柔大长公主抱着痛哭流涕的尹珍珍,脸色也有些发白。

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没有倒下。

她可不能现在倒下,她还有孙子,孙女要顾。

德柔大长公主闭了闭眼,才低声对永嘉帝道:“陛下,我先带珍珍回去,等明日再进宫听陛下的说法!”

永嘉帝神情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

他登上皇位十六年,这还是德柔大长公主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话强势。

虽说当年是德柔大长公主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宗室,也因为有尹家的支持,他很快获得了很多文臣的支持。

但这么多年,德柔大长公主在他面前从不居功自傲,一直都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长辈。

唯一的爱好就是爱做媒!

但这一刻,德柔大长公主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他清醒的认识到:眼前这位不仅仅是萧氏皇室年龄最大的长辈,她还是高祖皇帝唯一活着的子嗣。

他恨铁不成钢瞪了太子一眼,然后对德柔大长公主略带歉意的道:“夜已经深了,姑祖母要不就在宫里歇了吧?明日朕……朕会给姑祖母一个交代!”

德柔大长公主拒绝了:“不用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府吧。”

说罢,和尹航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尹珍珍往外走去。

路过一直跪在地上的太子身边时,尹航神色复杂的盯着太子看了片刻。

太子眼神闪烁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神情既懊恼又羞愧。

尹航抿了抿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垂着眼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永嘉帝,崔皇后与太子。

伺候的宫女,内侍纷纷退到了廊下。

“孽障!”永嘉帝转身,一脚又踢在了太子肩膀上。

“陛下!”崔皇后扑过去,抱住太子,悲戚的喊道。

永嘉帝皱着眉头,一脸冷嘲的看着崔皇后:“这就是你精心策划,今日要给朕看得好戏?”

“朕给太子选了孟家做他的岳丈还不够,你还想让他把尹家也收入囊中?”

“是不是朕立刻将这个皇位让给他,你才满意啊?”

崔皇后心一颤,泪眼汪汪的抬头看向永嘉帝,“陛下,您真的冤枉臣妾了。”

“臣妾跟着您多年,难道您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臣妾心里只有陛下与太子啊。”

她一脸说着,漂亮的丹凤眼中,眼泪一颗一颗的滑了下来,她也不去擦拭,只柔声道:“臣妾知道陛下今晚设宴的目的,事先也做了万全的准备。”

“陛下今晚也看到了,他明明就有中了药效之后的反应啊,可……”

“可偏偏尹珍珍不在那个房间里,却和太子跑到了这个房间里。”永嘉帝沉声道。

崔皇后面色有些发白,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转身一把拉住太子,“文儿,你来说说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到这个房间里来?尹珍珍又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被崔皇后一摇,头更加昏了。

“我……我也不知道,儿臣大概是酒喝多了,觉得殿里闷的慌,想出来走走。”

“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却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越来越难受,便想找个房间休息,后来”

太子神情有些茫然的回想,总觉得刚发生的事情却有些迷糊,“后来好像是有个内侍扶着儿臣来了这个房间,再后来儿臣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说到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脸色惨白的看向崔皇后:“母后,有人给儿臣下药了!有人要害儿臣!”

崔皇后听了又怒又惊,她今晚处心积虑的给萧祁湛下药,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被人下了药。

第124章 计策歹毒

“陛下,臣妾就说太子不是乱来的人,您也听到了,是有人想害太子啊!”崔皇后急切的看向永嘉帝。

永嘉帝也有些意外,一想到在自己所掌控的皇宫里,竟然还有人给太子下了药,他的后背就有些发凉。

“这件事一定要严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插了一脚,坏了朕的好事!”他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神情愤然。

崔皇后点头,敢暗算她儿子,自然是要查的。

“可眼下眼下的情形怎么办啊?”崔皇后面带忧愁的道,“尹家哪里,总是要有交代的。”

永嘉帝在屋里徘徊了几圈,没好气的瞪了太子一眼,“还能怎么办改日找个时间,下旨封了尹家丫头为太子侧妃,抬进宫里来吧。”

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崔皇后听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永嘉帝向来多疑,从刚才的神情来看,显然自己和太子的解释通过了。

让太子娶了尹家丫头也好,反正以尹家在文坛中的地位,太子等于又多了一条臂膀。

这对太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父皇,我不”一听是让自己娶尹珍珍,太子下意识的拒绝了。

永嘉帝瞪向他,“你不什么?不娶尹珍珍?那你说,今日的事情该如何了解?”

“你大齐堂堂的太子殿下,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尹家丫头求欢,若是尹家丫头自己愿意也就算了,偏偏大家都在外头听的明白,尹家丫头并不愿意!”

“难道你要传出去大齐太子强迫女人的名声吗?到时候,不要说朕怎么惩罚你,以尹家在文坛中的地位,只怕几位名宿老臣就能骂得你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不下去。”

太子脸色一白,真个人半瘫在地上。

“要么娶尹家丫头,继续做太子,要么就让贤,你自己选一个吧。”永嘉帝冷然拂袖而去。

崔皇后转身直接给了太子一巴掌:“文儿,你怎么能如此糊涂,不过是多娶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为难的。”

“难道你为了这个连太子的位置都不要了?”

“儿臣没有!”太子抚摸着被打的脸庞反驳,“儿臣刚才只是太意外了,况且还有阿航,我若是这种情况下娶了珍珍,只怕阿航心里会有疙瘩。”

崔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点点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傻啊?你娶了尹珍珍,就是尹航的妹夫了,他就是看在他妹妹的份上,也得尽心尽力的辅佐你。”

“况且,你是太子,是大齐未来的君王,他尹航只要不傻,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也得为你尽忠!”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太子犹豫了下,到底没再说出反驳之词,扶着崔皇后坐了起来。

“母后,你说今晚到底是谁给我下药?”

崔皇后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膝盖,闻言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嘴角变得有些狰狞:“一定是秦丽华这个贱人,一定是她!”

太子微愣,“母后是说秦贵妃?”

崔皇后恨恨的点头,“一定是她,我就说嘛,平日里本宫说什么,她都要和本宫唱反调,今日倒是稀奇,竟然和我一块劝着陛下出来!”

“哼,什么担忧姑祖母,我呸!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有心害我们母子。”

太子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解:“可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给儿臣下药,让儿臣轻薄尹珍珍,难道就为了破坏儿臣的名声?”

“自然是”崔皇后下意识的点头同意,说到一半,又反应过来不对劲。

虽说尹家在文坛中拥有很高的地位,可只单纯的栽赃太子轻薄尹珍珍,想破坏太子的名声,以此将太子拉下马,显然是不可能的。

尹家的位置虽然重要,却也没有重要到一个姑娘就足以动摇太子地位的地步。

况且,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就是再生气,只要知道不是太子和她的本意,就定然会让太子娶了尹珍珍,以遮掩此事。

如此一来,尹家反而成了太子的臂膀,秦贵妃此举不是出力不讨好吗?

不,不对

崔皇后脸色微微一变,那个房间是她吩咐人用来给薛沐洵休息的地方。

宫里宴请,向来都会给外命妇们准备临时更衣,休息的房间。

所以秦贵妃想让太子轻薄的是薛沐洵!

“这个贱人!好歹毒的心计!”她咬牙切齿的骂道,恨不得此刻就冲到承欢殿,一巴掌扇死秦贵妃。

太子不解的看过来。

崔皇后阴沉着脸道:“那个房间本来是给薛小六准备的,让她临时休息用的。”

太子脸色立刻就变了。

尹家没有重要到因一个姑娘就动摇他储君的位置,但薛家却可以。

如果他真轻薄的薛沐洵的话

“她这是想让薛家恨上你啊,薛家掌着五军营十万大军,若是薛家不支持你”

崔皇后重重的拍了把桌子,“好一个秦丽华,用心何其歹毒啊!”

姓秦的贱人一定是察觉到她今晚要算计萧祁湛,所以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上的时候,以同样的手法暗算了太子。

“好歹毒的计策!”太子脸色发白的喃喃道,又暗自庆幸自己轻薄的不是薛沐洵,而是尹珍珍。

这一刻,他和皇后都没有思考为何尹珍珍会出现在那个房间里,而薛沐洵却不见了。

他们不想,不代表永嘉帝不想。

回到寝宫,永嘉帝直接叫了汪直进来,“派人将今晚所有出现在清风殿的内侍,宫女全都清查一遍,重点查萧祁湛和薛小六出大殿以后,在外面都做了什么?还有,尹珍珍又是怎么跑到对面房间的?”

按照崔皇后原本的计划,萧祁湛药效发作,神情迷离,会有内侍带他进入到尹珍珍休息的房间。

可为什么只有萧祁湛在那个房间里,原本应该在房间的尹珍珍却莫名其妙跑到了对面的房间?

是尹珍珍自己临时改变主意,觉得太子比萧祁湛更有前途?还是萧祁湛察觉到什么,将尹珍珍换了过去?

亦或这里面还有其他人插手?皇后?贵妃?还是

永嘉帝的心理一瞬间怀疑了很多人。

第125章 徒劳无功

“另外再加派人手,给朕盯紧了昭王府,朕要知道今晚的事,萧祁湛是不是有所警觉?”永嘉帝吩咐汪直。

今晚的事情,他担心会打草惊蛇,所以这件事,明日还是要有个说法才好。

他烦躁的揉了揉额头。

“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如此好的计策,可惜失败了。”

承欢殿的上房,只留了一盏灯,屋内光线昏暗,一片寂静,廊下守着的内侍及宫女却都警觉的立在廊下,随时查看着外面的动静。

秦贵妃半躺在软榻上,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子,有些遗憾的感叹。

他对面的小几旁,睿王随性的盘腿坐在的地毯上,胳膊肘支在小几上,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棋差一着啊,依目前的形势,只怕父皇会让太子娶了尹珍珍。”

说到此处,他脸色沉了沉,“辛苦一场,没想到竟然为他添了一门助力,实在是”

他的神情有些颓然,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辛苦的一日去摘果子,好不容易将果子从书上摘下来,结果却被别人捡了去。

徒劳无功!怎么能不让人不平?

秦贵妃坐起身子,勾了勾唇角,神色有些不以为意,“尹家就是再能耐,也不过是一介文臣,蹦不起来。”

睿王不置可否的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的母妃到底还是出身将门,肚子里墨水就是少了些。

殊不知有的时候,文臣蹦起来比武将们能耐多了。

秦贵妃看他不以为然的神情,便知道儿子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虽从榻上下来,盘腿坐到了睿王旁边。

“儿子,你记得,你和太子的情形不一样,他已然是大齐的太子,已经开始听政,自然需要文臣的支持。”

“可你不是,你想要这江山,就得自己去争,这打江山啊,就得靠武将,等将来你登上皇位,治天下再去靠文臣。”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睿王的肩膀,“母妃虽然见识不多,可看你父皇,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吗?”

“当年五王之乱,若是没有延安候,昭王,薛家,以及你舅舅这些武将的支持,只怕你父皇”

靠那些文臣,只怕永嘉帝连龙椅的边都摸不着。

睿王低头想了想,觉得母妃说的颇有道理,心里的那点难受之意就淡去不少。

“母妃之前让你刻意去接近薛家小六,甚至不惜在西山设下陷阱,不就是为了让你能有个得力的岳家吗?”

秦贵妃哼了一声,丢了手里的扇子,“只是没想到便宜了萧祁湛那小子!”

睿王想想也觉得颇为遗憾,若今日娶了薛家小六的是自己的话,自己身后便有了整个薛家的支持!

不仅是整个五军营,还有靖海侯陆家手上的三千营,武毅候所带的东南军,再加上自家舅舅武宁候所带的岭南军

这江山与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可惜这一切都被萧祁湛破坏了!想想就觉得可恨!

“不过薛家这里也并非不可行,”秦贵妃斜倚在小几上,半眯着眼思索。

睿王眼一亮,“母妃有什么好办法?”

“有了大概的章程,我还得再琢磨琢磨。”秦贵妃摆摆手,“先不说这个,说说今晚的事儿,薛家小六不是在那房里吗?怎么好好的变成了尹珍珍?”

说到这个,睿王也一肚子不解,“儿臣的人亲眼看到薛小六进了那房间的,随后才让人引着太子过去的。”

“而且,薛小六也确实中了迷药,她进房间不久,迷药就会发作,她根本没有力气走出房间的。”

这些都是秦贵妃看在眼里的,她自然知道。

“这件事背地里还有人操纵,只怕那薛小六或许就没有中迷药呢?”秦贵妃想起薛沐洵最后出现的时候,神色正常。

睿王脱口而出:“不可能!”

秦贵妃蹙眉看了过来,“你难道不是将迷药洒在了冷汤里,让宫女上汤时故意打湿了她的裙摆?”

睿王有些讶异的摇摇头,“冷汤洒在裙摆上,很容易留下痕迹,如有迷药,稍稍厉害的太医一查就能查出来,儿臣怎么会做这种留人把柄的事儿?”

睿王说着脸上微微有些得色,他做事向来谨慎,没有把握,绝不出手,唯一的失败就是今天晚上。

就像当初他在西山挖陷阱,准备与薛小六一起掉入陷阱的事儿,到现在锦衣卫也没有查到丝毫蛛丝马迹。

秦贵妃望着桌上唯一一盏跳动的烛火,面上也有些惊讶:“那你将迷药下在了哪里?”

睿王神秘一笑,没有说话。

“跟母妃还保密?”秦贵妃没好气的睨了儿子一眼,却也没有执意追问,“难道那宫女真是不小心手滑,将汤洒在了薛小六身上?”

睿王英挺的眉毛一时皱了起来。

太后的寿康殿里,灯火依然也在亮着。

汝宁长公主陪着太后说了会话,议论了一番今晚的事情,当然,母女俩主要议论的重点是太子只怕要娶了尹珍珍做侧妃,汝宁长公主以后的立场该如何做。

驸马孟远舟是当今文国公的胞弟,也是太子妃的亲叔父,汝宁长公主便是太子妃的二婶。

而孟家同样是尹珍珍的外家,尹珍珍死去的母亲出身文国公府府,是文国公的胞妹。

所以汝宁长公主也是尹珍珍的亲舅母。

若尹珍珍嫁了太子做侧妃,汝宁长公主以后在对待太子妃和侧妃上,便要注意事情的分寸了。

太后拍着女儿的手安慰道:“一切依照规矩礼仪行事即可,这样谁也挑不出你的错来。”

汝宁长公主一时有些踌躇。

“你只要记住,你是先盛元帝唯一的血脉,这龙椅上坐着的人,不管是谁,只要他姓萧,就不能绕过你的父皇去,那么对我们母女,他就得永远尊敬。”

“哪怕这份尊敬只是表面上的,我们也能靠着它谋的自己的一世安宁。”太后说这话时,神色安宁,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似乎已经看透了许多事。

汝宁长公主想起自己的父皇盛元皇帝,不由一阵酸涩,若是她父皇还活着,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她的亲兄弟,她那至于像今日这般活的平静无波。

“女儿有时真的不明白,母后为何一直拦着女儿,不允许女儿和几位皇嫂,皇子走的太过亲近?”

第126章 莫要参与

八岁的孟灵窝在母亲怀里,小巧的头颅一点一点,都快要睁不开眼了,却还是坚持陪着母亲。

太后叹了口气,将孟灵从汝宁长公主怀里拉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外祖母问你,今日你怎么会想起给昭王世子妃敬酒?”

孟灵揉着眼打了个哈欠,睁着迷迷蒙蒙的大眼,想了片刻才道:“是彩玉提醒我的,她说我要过去给蔓姨打招呼,蔓姨和薛舅母坐在一处,我若是不打招呼,便显得我没有礼貌。”

彩玉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平日里孟灵进宫都是她跟在身边伺候的。

道理是如此没错!汝宁长公主轻轻点头,赞许的看着女儿,如果是她,也会如此教导女儿。

孟灵歪了歪头,“彩玉还说我第一次和舅母说话,作为晚辈,应该给舅母去敬一杯酒,这样才算全了礼仪,这样对吗,外祖母?”

太后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小灵儿乖巧懂事,做的事当然对了。”

说罢,吩咐宫女先带孟灵下去休息,“你看你这小眼都睁不开了,外祖母明日早上还要去采露珠,你不是要一起去吗?你起得晚了,外祖母可不带你了哦。”

孟灵听了乖巧的下去睡觉了。

汝宁长公主不解的看着太后,母亲支开女儿自然是有话要和她说的,只是她没有觉得女儿刚才说的有哪里不对?

太后冷笑,“一个宫女若是真的有心教导灵儿礼仪,便不应该只针对薛家小六!”

“那殿内难道只有薛家小六是第一次见灵儿吗?献王妃,代王妃都在场,哪个不是第一次见灵儿?为何她只教灵儿去敬薛小六?”

汝宁长公主恍然,是了,献王妃,代王妃也在,按辈分,灵儿也得叫她们一声嫂嫂,虽是平辈,可也是年长。

“母后是觉得那个彩玉是有心如此?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不解的蹙起了眉头。

太后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儿啊,性子到底太过良善了些,以前自己将她保护得很好,嫁给驸马以后,驸马又一心一意的待她好,所以她心里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龌龊念头。

“今晚的事情,一环套着一环,复杂着呢,你来告诉母后,你都看出了什么?”

汝宁长公主眨了眨眼,抱着榻上的软枕发了半天呆,才缓缓的道:“应该是有人想算计阿湛,结果算计不成,反倒让太子倒了霉?”

总算还不是太笨,太后叹了口气,“今天晚上这出分明就是冲着阿湛来的,可那尹家丫头只怕也不是干净的。”

“你想想,她先前在殿内闹了那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将她赶下去休息么?”

“她出去为何不好好学休息,偏偏又换了身那样的衣衫?”

汝宁长公主有些佩服的看向太后。

她们虽然早一步回来了,但清风殿发生的事情,她们一回来就听说了。

她知道父皇病逝之前留了些人给母后,怕将来她们母女受苦。

这么些年来,母后虽然在后宫万事不闻,可宫里发生的事却很少有母后不知道的。

只是母后从不过问,也从不参与。

就比如今天的事,她听到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可母后转眼间已经想了那么多。

“你是说珍珍是有意要去勾引太子的?”汝宁长公主有些愕然,“不能吧?她喜欢的不是阿湛吗?……啊……”

她说到此处双目忽然震惊的瞪圆了,“母后是说她本来想勾引的其实是阿湛”

太后意味深长的点头。

汝宁长公主觉得自己脑袋都要打结了,半晌才讷讷地道:“那……那她怎么会又跑到对面房间去了……太子怎么又会……”

太后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神态却有些疲惫,“太子平日里并不是那样的人……今晚只怕也是被人暗算了……”

“只怕要暗算太子的人目标就在薛小六身上……”

汝宁公主眨眨眼,越想脸色越沉,后背发凉。

“母后……母后的意思是说今晚出手的不止一人?”

太后不置可否,默然片刻,方才叹道:“这宫里啊,看似繁花锦簇,其实阴暗龌龊的事情太多了……”

“我们不猜测都是什么人出手了,只说暗算薛小六这件事,今晚所有的饭菜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如果出手之人不是她,那另外的人要如何在饭菜或者酒水中动手脚?”

汝宁长公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太后脸色沉了沉,“薛小六今晚除了她桌上的酒,唯一喝过的可就是灵儿端给她的那杯酒了。”

汝宁长公主倏然站直了身子,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母后……你……你是说有人利用灵儿给……给薛小六下药?”

太后蹙眉瞪着她,“慌什么?坐下说话。”

汝宁长公主讷讷的坐了下来,只是神情依旧急切。

“是不是下药,哀家不知道,但有一点哀家希望你清楚,如果今天晚上薛小六出事,追究起来,灵儿端的那杯酒必然会被有心人利用,你明白吗?”太后说到此处,神色陡然变得冷峻。

汝宁长公主下意识的点点头,半晌,僵直的身子才放松下来,苦笑道:“难怪母后平日里从不让儿臣和后妃,皇子们亲近,原来……”

原来竟有这么多的龌龊!

太后深深叹息,拍了拍她的手,“你和驸马只要记住一点,只要是姓萧的做皇帝,咱们就会一直富贵荣华下去,所以千万不要参与宫里的任何事!”

汝宁长公主重重的点头,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看事情没有母后清楚,凡事听母后的准没错。

“母后,那个彩玉……”她沉着脸问道,敢利用她女儿,实在是该死!

太后摆摆手,“她不用担心,一个小棋子,母后改日找个由头处置了便是。”

夜越发深了,这个夜里注定是不眠夜。

德柔大长公主府里更是如此。

尹珍珍惨白着一张脸哭喊道:“祖母,我不想嫁给太子,我不要!”

德柔大长公主面沉如水的无在对面,看着自己一向疼爱的孙女发脾气。

第127章 去庙里吧

尹珍珍哭闹了半天,见自己的祖母和哥哥并没有像往常一般,过来哄自己,不由更加的伤心。

可这回不管是尹航,还是德柔大长公主,都没有一个神色缓和的。

渐渐的,尹珍珍哭声小了下来,她抱膝坐在床上,泪眼朦胧的看着德柔大长公主。

“祖母,我真的不想嫁给太子,我……我中意的是阿湛哥哥!”

“住口!”德柔大长公主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尹珍珍苍白的脸上扶起五个清晰的指印,可见德柔大长公主有多生气。

尹航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扶住了脸色青紫的德柔大长公主,神色担忧的叫道:“祖母!”

脸颊的剧烈疼痛让尹珍珍吓的忘记了哭泣,她瞪圆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德柔大长公主,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是从小宠爱她的祖母!

“现在我问一句,你给我老实回答一句,不许有任何的欺瞒。”德柔大长公主坐在了她对面,眼神冷然。

尹珍珍摸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下去休息了吗?为什么又换上了一身衣裳?去做了什么?”

德柔大长公主撇了一眼尹珍珍身上的衣裳,脸色更加难堪。

尹珍珍咬了咬嘴唇,垂下头来,不敢说话。

尹航见她如此,不由眉头一皱,“妹妹,你倒是说话啊?”

尹珍珍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德柔大长公主垂眸想了想,冷笑道:“你不说,我来替你说!”

尹珍珍头垂得更低了。

“你故意换身衣裳,又让人引醉了酒的阿湛进房,故意想去勾引阿湛,是不是?”

尹珍珍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尹航错愕的瞪着尹珍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妹妹能做出这么恬不知耻的事情。

“妹妹,你说话啊,不是这样的,对吗?”

尹珍珍死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吓人。

“说!是不是?”德柔大长公主陡然一喝,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晃了下。

尹珍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尹航整个人都石化了。

“好啊,我真是没想到啊,辛苦了十几年,竟然教出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的孙女!”

德柔大长公主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整个人脱力般倒在了椅子上。

她愣愣的看着尹珍珍,半晌留下泪来。

“你这样,让我将来如何有面目去见你父亲,母亲啊?”

提起早逝的儿子,儿媳,她不由悲从中来,伤心至极。

尹航被她的脸色吓的赶紧跪在了旁边,拉着她的胳膊,“祖母,祖母,您别吓我啊!”

尹珍珍看到祖母如此,也慌了,怯怯的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德柔大长公主脚下,抹着泪不敢说话。

德柔大长公主哭了一场,情绪渐渐平和下来,看向尹珍珍的眼神依旧冷厉。

“昨日皇后召你进宫就是为了让你做这件事?”

她冷不防的突然幽幽开口,尹珍珍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摇头:“不,不是……”

德柔大长公主哼了一声,“不是?以你的能耐,你觉得自己能打发人把阿湛引过去?”

尹珍珍脸色更白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尹航脸色更是变换不定,看向尹珍珍的目光惊疑不定:“珍珍,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尹珍珍整个人忽然就有些崩溃了。

“我想做什么?哈哈……我想做什么?哥哥你会不知道吗?”

她嘴角带着嘲讽的笑,眼中却不停地有泪滑下来。

“我一直喜欢阿湛哥哥啊,那个薛小六,她有哪里比我好?她有哪一点能配的上阿湛哥哥?”

“住口!”德柔大长公主怒极反笑,一巴掌又扇了过来,“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一口一个阿湛哥哥?”

“你难道还没认清现实吗?阿湛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尹珍珍疯狂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以前没有学薛小六的时候,他对我不是这样的。”

尹航失望的看着尹珍珍,怎么也想不明白他那个一直温柔娇怯的妹妹怎么就成了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女子?

“阿湛对你一直都像对待妹妹一般,并没有其他表示,你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这一点吗?”

尹航既痛心失望,又后悔,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况且如今阿湛已经成亲,你想没想过,就算是今晚你和阿湛有了……,难道你要自甘堕落,去给阿湛做妾吗?”

“我不会做妾的,”尹珍珍脱口而出,“皇后娘娘说了,她会为我做主的。”

话音一落,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尹珍珍面色惨白的捂住了嘴。

尹航整个人面色大变,整个人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德柔大长公主垂着眼眸听了半天,这会情绪已经平缓不少,此刻听到尹珍珍的话,眼中闪过一道怒意。

“既然是这样,那你又怎么跑到对面房间去了?”她蹙着眉头问尹珍珍。

尹珍珍迷茫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德柔大长公主手紧了紧,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挥出去,她这个孙女,虽然自幼失去了父母,但成长一直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头。

这样一点心计都没有,竟然还去参和人家的阴谋,真是不自量力!

“事到如今,既然你不愿意嫁给太子,那就先去庙里吧,去庙里修行一段时间,等这件事平息了,祖母给你在远点的地方找门好亲事!”

“去庙里?”尹珍珍脸色一变,“祖母,你要送我去庙里?”

“难道你想嫁给太子?”德柔大长公主眼眉一挑,露出凌厉的精光。

尹珍珍脖子缩了缩,没有说话。

她不想嫁给太子,但她更不想去庙里。

庙里的日子太清苦了!

“我……我就不能在家里吗?”她期期艾艾的看着德柔大长公主,“祖母,我……我不想去庙里……”

尹航站起来,神色复杂又严肃,“珍珍,你别闹了,祖母让你去庙里,是为你好!”

尹珍珍默不作声的哭泣,不明白为什么去庙里是为她好。

第128章 不自量力

不说尹航与德柔大长公主如何按下怒气,耐心的与尹珍珍讲道理。

只说薛沐洵回府后才发现,薛洪还没睡,一直在等着她。

“这么晚,老爹怎么还不休息?”薛沐洵一进自己的院子,看到薛洪半合眼在廊下坐着等她,心里不由一暖。

薛洪睁开没有半点睡意的眼,上下打量了眼薛沐洵,见她穿的分明不是进宫时的那身衣裳,眉头倏然皱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薛沐洵扶着他进屋,也不瞒他,将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薛洪沉默着听完了女儿的叙述,眼中满是盛怒:“竟然敢有人暗算你?真是事可忍,孰不可忍?”

“乖宝,你等着,明日上朝,老爹去给你讨个公道。”

薛沐洵笑眯眯的点头,“老爹,适可而止就好。”

刚才回来的路上,萧祁湛也说了,这件事不算完。

想来,这家伙也会有后手。

“老爹,萧祁湛说幕后黑手应该是想借我来对付太子,他猜测有可能是秦贵妃和睿王。”薛沐洵将萧祁湛的推测告诉薛洪。

薛洪捋着胡须,半晌没有说话。

朝中现在的情形来看,太子居长又是嫡出,睿王比他小了三岁,今年十七岁,也已经羽翼丰满。

剩下的三皇子今年十三,四皇子十岁,五皇子,六皇子就更不用说了,还是五六岁的孩童。

从这一点看,太子倒霉,最有可能得利的就是秦贵妃和睿王。

只是萧祁湛这家伙如何这么笃定就是睿王?

这疑惑也只是一瞬间,薛洪也没太过在意。

不管是谁,敢暗算他的宝贝闺女,都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子有没有告诉你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薛沐洵蹙眉摇摇头,其实他问了,萧祁湛只是揉揉她的头,说:“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看戏就好了,一切有我!”

薛洪满意的点点头,总算这小子还靠点谱,没告诉女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有他们男人解决就行了!

找时间自己去问问那小子好了!

昭王府里,只有书房留着一盏小灯的书房里。

昭王与萧祁湛父子对面而坐。

“可以放心说话吗?”昭王低声道。

萧祁湛勾了勾唇角,“父王想问什么就问,放心,府里我早就梳理过了。”

自从他打算接薛沐洵回府,就开始梳理府里的人。

现在虽然仍有眼线在,但让他们知道多少,何时知道,却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将眼线全部处理掉只会引起萧祁康的注意。

昭王有些意外,却又无比复杂的抬头看了长子一眼。

上次回京还是处理他成亲的事,那个时候的儿子可远没有现在沉稳。

不过短短半年多时间,儿子已经从发现皇帝的意图到从容做出应对。

这中间的过程想必不容易吧?

他一时有些心疼,又觉得无比骄傲与欣慰。

萧祁湛被自家老爹复杂的眼神看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其实他不过是因为重生了,前世那些惨痛的经历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因为重生才让他今生有机会去扭转乾坤。

“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似乎是察觉到儿子的不自在,昭王暗自叹息一声,问道。

萧祁湛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低了下来。

黑夜的乌云渐渐散去,黎明正在人们睡梦中缓缓到来。

这注定是一个很多人无法安眠的夜晚。

太子昨夜与崔皇后商议事情到后半夜,东宫的宫女来报:“太医诊断出太子妃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但太子妃骤然受了刺激,有些见红。”

太子又惊又喜,听闻太子妃见了红,担忧的一刻也坐不住了。

他与太子妃成亲三年,膝下只有一女,虽然太子身边也有不少侍妾,但却没有一个为他诞下麟儿的。

如今乍然听闻太子妃再次有孕,他怎能不高兴。

就是崔皇后,惊喜之情也溢于言表。

“你回去好好和你媳妇说话话,千万不要刺激她,”崔皇后嘱咐太子。

犹豫了下,接着又道:“接尹珍珍进宫这件事,你也先别提呢,听听你媳妇怎么说。”

太子忙不迭的点头,快步走了。

回了东宫,太子妃却还没有睡。

看到太子进来,她委屈的红了眼眶,却并没有发怒,只是静静的流泪。

太子十分愧疚,上前温柔的拥着她,一双手轻柔的放在了她的腹部。

太子妃的泪流的更凶了。

“今天晚上……”太子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准备解释。

太子妃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双柔美的眸子含泪汪汪的望着太子,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不必跟臣妾解释,臣妾相信您不是那样的人,今晚的事,您必定也是受人所害。”

怀里的女人娇弱的倚着自己,用那样温柔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太子只觉得心里又感动又愧疚。

“蓉儿,”他抱紧了太子妃,喃喃的叫着她的小名,“还是你最好!”

太子妃乖巧的任他抱着,低垂的眼眸中浮现一抹冷笑,再抬头时已经又恢复了刚才的温柔。

“蓉儿已经嫁给了太子,自然一心为太子,只是珍珍哪里,太子打算什么时候接她进宫?”

太子犹豫了下,问道:“你……不反对我接她进宫?”

太子妃泛红的眼眸中略带了一抹委屈,“臣妾反对有用吗?”

太子:“……”

“蓉儿,对不起!”他沉默半晌,方才道:“你放心,在我心里,谁也没有蓉儿的地位重要,将来即便是她进了宫,也永远不会越过你去。”

太子妃感动的投进了太子的怀里,心里对太子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

就她那个没有脑子的表妹尹珍珍,她还真是没有太看在眼里。

……

今日的早朝,永嘉帝上的有些烦闷,一连斥责了好多位大臣,不明就里的大臣们心惊胆战,已经听到风声的大臣们则暗自小心。

下了朝,永嘉帝回了自己日常作息的高阳殿,等着德柔大长公主的到来。

没想到还没等到德柔大长公主,却等来了信国公薛洪。

薛洪来了,他不能不见,招了薛洪进殿,笑着问道:“薛老爱卿今日怎么进宫了?”

第129章 话糙理不糙

薛洪老泪纵横的就跪了下来,“陛下,您要给老臣做主啊!”

永嘉帝吓了一跳,忙去搀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薛洪顺着他的手势起来,也没有执意的跪。

他是超一品国公,若是陛下搀他,他还执意跪下,就有些要挟的意味了。

“这一大早上的,谁给薛老爱卿气受了?”永嘉帝尽量摆出一副温和的神色,但心里多少已经猜到了薛洪的来意。

薛洪一脸担忧的道:“陛下,今日一早,臣听小女略提了下昨夜宫里的事情。”

永嘉帝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没有说话。

薛洪继续道:“臣听说出事的那间房本是为小女准备的,心里十分后怕,昨晚左思右想,越想越害怕。”

“陛下,您说是不是有人想害小女啊?”

“这件事分明就是冲着小女来的啊!”薛洪说着脸色沉了下来,一副又担忧又害怕的模样。

“陛下,我薛家忠心耿耿,在朝中也从来没有与人为难过,臣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如此害我闺女!”

大概是提到了自己最宝贝的闺女,薛洪脸色相当不好看。

永嘉帝的头有些痛,从昨晚出事到现在,他也没有睡好,如今在看薛洪一副求陛下为我做主的模样,顿时更加的心塞。

他是想对付萧祁湛没错,但目前昭王府与薛家形势不明朗,他不会现在出手对付薛家。

同时树两个敌人,逼得两个敌人联手结盟,这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他之前就特别叮嘱了崔皇后,要保证薛沐洵不会出事。

昨夜刚出事时,他是曾怀疑过皇后母子,不过随后崔皇后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疑虑。

对于敢在宫宴上借力打力,使计中计的幕后黑手,永嘉帝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可恨的是昨晚东厂就将所有清风殿伺候的内侍,宫女全都审了个遍,除了不堪受刑死了几个外,其余一点收获都没有。

这般干净利落的手法,倒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薛老爱卿会不会想多了,或许这件事并一定是针对你家小六的。”心思虽然已经转了几圈,永嘉帝还是得先安抚薛洪。

“那房间虽是安排给你家小六的,但在宴会中,她并不一定会用到啊?”

“你想啊,若是真的有人要针对小六,那么他想做什么呢?首先得让小六进入那个房间吧?”

“小六又是有功夫在身的,她进了房间,也不会按照幕后之人的计划走,所以最好的手法就是给小六下药。”

“可小六昨夜不是好好的回去了吗?所以,薛老爱卿,朕看你是有点杯弓蛇影了。”

永嘉帝说到最后一句,还故作取笑的摇摇头。

谁知薛洪神色并没有缓和,反而从大袍袖子中摸出一件大红色衣衫,那衣衫明显被汤水浸过,纵使干了,也已经发皱。

“陛下,谁说小六没有中药?”薛洪将衣衫递到皇帝面前,“这是我家小六昨夜穿的衣裙,臣昨夜让人检查过了,衣衫上有让人神志不清的迷药啊!”

什么?永嘉帝神色大变,倏然往前迈了两步,盯着薛洪手中的大红纱裙看。

确实是薛沐洵昨夜穿的,这是世子妃的规制服饰,是由内务府统一制的。

“陛下若是不信,可宣太医来查查看。”薛洪恭敬的低下头。

永嘉帝站在原地,神色变幻不定,片刻,挥了挥手,殿内伺候的小内侍立刻小跑着出去了。

太医来的很快,拿着那纱裙检查了片刻,躬身道:“陛下,这上面确实有少量的迷药。”

“如何断定?”永嘉帝蹙眉。

太医指着纱裙上一大片的渍处道:“陛下请看,此处有很细的轻微白色粉末,正是**散,这**散遇水则化,若是服用下去之后,服用之人会立刻昏迷。”

“但若是洒在衣衫上,散发出的味道也会让人昏昏欲睡,但水干了以后,会有极少,极细的白色粉末留在衣衫上,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沾了灰尘之类的东西。”

永嘉帝面无表情的盯着那纱裙上的如头发丝细小般的粉末看了半晌,挥挥手,叫太医退了下去,“今天的事情,不许对第三个人说出去。”

太医脊背僵了下,身子弯得更低了,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陛下,若只是那间房是臣多想,可这衣裳上的**散臣不能不多想啊!”

薛洪跪在了地上,肃容磕了个头:“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老臣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粉妆玉琢得宝贝闺女,您也知道,臣向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若是若是出了点事,这不是要老臣全家的命吗?”

永嘉帝面沉如水的立在原地,眼中更多的是怒意。

竟然真的有人对薛小六下药,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薛老爱卿请起,这件事,朕一定会彻查清楚,也会还你一个公道!”他示意内侍扶起薛洪。

薛洪抹了把眼角,拱手道:“多谢陛下,如此臣就等陛下的好消息了,臣相信陛下的公正!”

永嘉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故作无奈的道:“你啊,放心吧,你家小六现在也是朕的弟妹,就是看在阿湛的情分上,朕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不是?”

提起萧祁湛,薛洪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起来,没有说话。

永嘉帝轻笑,“怎么?对朕这个堂弟不满啊?”

薛洪轻轻哼了一声,瓮声瓮气的道:“老臣哪里敢对昭王世子有意见!”

不是没有,是不敢?

永嘉帝眼眸微闪,“可朕看阿湛对你家小六似乎颇为在意,阿湛英武不凡,仪表堂堂,难道你家小六就不在意?”

说完,漫不经心的挑了下眉毛,恍然道:“朕记得当初这门亲事,你死活不肯,还是你家小六先同意的呢!”

薛洪神色便有些讪讪的道:“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再说男人要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

“以老臣看,萧祁湛那小子就不是个稳妥的人,最起码配我的小六,还差了点。”

永嘉帝定定的看了薛洪片刻,笑眯眯的道:“爱卿这话,却是话糙理不糙!”

“这找女婿啊,确实不能只看一张脸!”

第130章 脱离控制

送走了薛洪,永嘉帝的神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对薛沐洵下药,幕后的人实在胆大包天。

到底是谁?秦贵妃母子?宫里的其他妃嫔?亦或是萧祁湛有所察觉,故布疑阵?

他有些烦闷的揉了揉头,只觉得头沉的厉害,一时倒没有头绪。

正心烦意乱,听到内侍禀报德柔大长公主求见的事,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可事情不能不解决,他挥手让内侍请德柔大长公主进来。

德柔大长公主一进来,便跪了下来。

“姑祖母,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永嘉帝看到她的动作,眼皮顿时一跳。

怎么今日这些人,进来二话不说就先行大礼?

先前薛洪如此,德柔大长公主也是如此!

可德柔大长公主本不必如此,昨夜的情况,分明是太子轻薄了尹珍珍,不管是不是有人对太子下药,他轻薄了尹珍珍,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事实!

所以德柔大长公主的姿态本是可以摆的更高一些,来求自己做主的。

她这样一副敛容肃然的神色,倒让永嘉帝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没有错!

德柔大长公主拒绝了他的搀扶,坚持跪了下去,伏地道:“老身教孙无方,致使昨夜孙女做了不该做的事,坏了太子殿下的名声,请陛下责罚。”

永嘉帝眉头皱了皱,“姑祖母这是做什么?”

太子轻薄尹珍珍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太多思考,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就是太子娶了尹珍珍。

永嘉帝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到底是谁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

他有种事情要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现在连德柔大长公主都没有按照他预订的计划走,永嘉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她如此这般说话是什么意思?欲求故纵?还是

德柔大长公主并没有抬头看他,继续道:“老身知道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必不舍得让老身和珍珍那丫头受委屈,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太子娶了珍珍。”

他确实是如此打算的,永嘉帝蹙眉看着德柔大长公主。

德柔大长公主道:“可老身心里觉得于心有愧,这样既委屈了太子,又委屈了老身的珍珍。”

尹珍珍名声已失,做太子侧妃有什么好委屈她的?永嘉帝眸光微冷。

“于太子来说,珍珍即便嫁了她,也不过是被人算计得来的,看到珍珍,便会想到他被人算计。”

“于珍珍来说,能嫁给太子虽然是她的荣幸,但昨夜的情形您也看到了,珍珍心里另有他人,这对太子来说并不公平。”

永嘉帝木着脸听了半晌,问道:“姑祖母的意思是?”

德柔大长公主垂下眼眸,盯着地上铺着的暗黄色的地毯,地毯上的花纹繁复的令人眼晕。

她轻轻的开口:“珍珍行事不端,意图勾引太子,老身惭愧,今日一早,已经将她送到了城外的清云寺了,让她潜心修行为自己的过错恕罪!”

永嘉帝身子一震,看向德柔大长公主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清云寺位于城东的清云山上,是京城较大的一座尼姑庵堂,里面修行的尼姑也并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而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或者宫里犯了错的嫔妃,便会送到此处去修行。

说是修行,其实便是苦修,清汤素菜,佛前跪拜祈福,抄写佛经,晨起诵经等等功课一点都不少。

据说很多女眷被送去哪里后都受不了哪里的清苦,而选择了自尽。

能下定决心将一直宠爱的孙女送到那种地方,可见德柔大长公主是真的下了决心的。

永嘉帝心里一时说不上来十分滋味,顿了两息的时间,才问道:“姑祖母,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昨夜可是有不少人见到了太子轻薄尹珍珍,只怕此刻勋贵中间已经传遍了。

尹珍珍的名声毁了,若是顺势做了太子侧妃,也就罢了,但若是送到了清云寺的话,那便是坐实了尹珍珍勾引太子的罪名。

如此以来,太子倒是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了,可尹珍珍的名声也就彻底的完了。

永嘉帝不信德柔大长公主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得失利弊。

“老身知道!”德柔大长公主轻声道。

永嘉帝不解,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尹珍珍一人抗下这罪名。

他想昨夜尹珍珍回去后,一定会告诉德柔大长公主,她昨夜如此行事,里面也有皇后蛊惑的成分。

永嘉帝已经做好了德柔大长公主拿此事作为谈事的把柄,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就将尹珍珍定在了太子侧妃如此高的位置上的原因。

可从进殿到现在,德柔大长公主只字未提崔皇后,就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他有些看不清楚德柔大长公主的心思。

“既然知道,姑祖母为何还如此做?”

德柔大长公主微微抬起头,神色坦然:“陛下就当是老身一片拳拳爱护珍珍的心吧。”

永嘉帝一愣。

德柔大长公主轻轻叹息:“进了宫,嫁了太子,将来封了妃嫔,珍珍就一定会幸福吗?”

“老身在这宫里多少年?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也别怪罪,从太祖皇帝,到先高祖皇帝,再到先盛元帝,再到如今的陛下,老身历经四朝,看了多少后宫的倾轧!”

“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盼着得到皇帝的恩宠,日日倚门待君恩,这样的日子,老身不愿意珍珍过。”

“况且,珍珍她性子单纯又鲁莽,若真的做了后宫的妃嫔,老身只怕她会”

“陛下,还请您允许老身如此做!”说完这番话,德柔大长公主深深的伏了下去。

永嘉帝有些震动,望着德柔大长公主,良久,方才长叹一声,“既如此,那便遂了姑祖母所愿!”

“只是珍珍如此单方面抗下所有罪责,朕对她有所亏欠,会派得力的嬷嬷跟她到清云寺修行,另外,朕会下旨给她,对外就宣称她去替太后祈福吧。”

“姑祖母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德柔大长公主敛眸掩去眼中的冷意,低声道:“老身只求等过个一年半载,风平浪静,陛下能怜惜珍珍这孩子,为她赐一门好亲事。”

第131章 是我自己

德柔大长公主出宫后没多久,永嘉帝便下了圣旨出宫,着清平郡主前往清云寺,为太后寿诞虔心祈福。

消息一出,宫里宫外皆哗然。

那日参加宫宴的代王,献王亲眼看到太子抱着尹珍珍轻薄,回去后关着门,自家也小声议论了一番。

本以为尹珍珍进宫嫁给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知道突然之间剧情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反转。

两家人惊讶之余,不由感叹这京城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翻云覆雨,不过瞬间的事。

感叹之后,心里打定主意还是夹紧了尾巴做人吧,在京城老老实实的待到太后寿诞吧。

太后寿诞一过,只要能安全回到封地就好。

薛沐洵听到消息的时候,正躺在武毅侯府的花架下纳凉,闻言也惊讶了半晌,才叹道:“德柔大长公主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人啊,她这是一心为尹珍珍打算呢,但愿尹珍珍能理解她的一番苦心。”

旁边坐着的薛沐湖嗤笑一声,“我看未必。”

尹珍珍并不是个多聪明的姑娘!

薛沐洵没说话,对于尹珍珍,她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厌烦过了就算了。

只要不在眼前碍事就行。

她拿了块西瓜,慢条斯理的啃起来。

这西瓜是薛家庄子上种的早瓜,才接第一批,清早庄子上的人送来的,薛沐洵带了几个来武毅侯府。

才吃了一块,去拿第二块的时候,薛沐湖轻轻敲了下她的手,“你脾胃本就虚寒,不许再吃了,仔细吃多了,晚上受罪。”

薛沐洵摸着被敲的手,撇撇嘴:“不吃就不吃!”

说罢,看着薛沐湖连连摆手让下人收走的西瓜,不由撇了她一眼:“大姐,这样防着我,真的好吗我是会偷吃的人吗?”

薛沐湖呵呵:“你不是吗?”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薛沐洵摸摸鼻子,不过是小时候贪嘴偷偷多吃了两块西瓜,半夜闹肚子疼,吓坏了您,您说您至于记到现在吗?

薛沐湖瞅着小妹哀怨的小眼神,点了点她的额头:“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你好。”

薛沐洵无趣的重新躺回了椅子上,看着薛沐湖笔直的坐着的样子,眼神不由恍惚了下。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也总是向大姐这般,便是坐着也跟汉子似的,没办法,在军营里习惯了嘛。

反而今生成了薛沐洵,她觉得自己堕落了不少。

最起码她觉得自己现在坐没坐相的半躺着,十分舒服。

她正恍神呢,薛沐湖身子靠过来,低声问她:“你有没有怀疑的目标?到底是谁给你下了药?”

说到这事,薛沐洵顿时回神,眨巴了下大眼,笑眯眯的点头。

薛沐湖顿时双眼一眯,眼中寒光乍现:“谁?”

薛沐洵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大姐双眸圆瞪的样子。

薛沐湖到底是带兵打仗的女将军,很快就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点了点她额头:“亏我听到消息后,气的要死,还说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动你!”

整半天,竟然是这丫头自己弄出来的。

“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说,知道吗?”薛沐湖叮嘱她。

薛沐洵点头:“放心,除了老爹,还有你,没有任何人知道。”

上汤的宫女将汤洒在她身上,应该是事先得过吩咐,这样她就必须去换衣裳,借换衣裳的时机,正好让她“捉奸”萧祁湛与尹珍珍。

敢动心思算计她,就要承受算计她的后果。

回家后,她果断的在衣裙上洒了些沾水的**散。

这**散是大师兄制的,比普通的**散药力要强,沾水后会留下一点点粉末,根本看不出来是后面撒上去的。

既然有人已经出手要算计她,那么让永嘉帝相信她被人下药了也不是一件难事。

昨天晚上宫里的事太乱了,她再添把柴,让事情更复杂些,也能分散永嘉帝的注意力。

让他慢慢头疼去吧!

“不说这个了,姐夫呢?怎么这几日总是看不到他人影?”薛沐洵歪头看向自家大姐。

好似自回京后,就很少见到李进。

薛沐湖眉头微蹙:“他回京后,陛下说让他同武定候,武宁候共同商议大齐军队的编制整改。”

“他这些日子,天天早出晚归的,就是忙这个呢!”

薛沐洵搁在躺椅靠背上上的手顿了顿,看来,永嘉帝是真的想削掉姐夫的兵权了。

也是,如果不能保证薛家的忠诚,自然要先从薛家的姻亲开始削弱。

“整顿全军的编制事关重大,没有三五个月,哪里定的下来,还是让姐夫尽量少掺合这事吧。”薛沐洵想了想,劝说薛沐湖。

薛沐湖对于小妹的话,向来都是纵着,点头道:“等你姐夫回来,我和他说说。”

尹珍珍被送去清云寺的消息,在宫里同样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太子妃那处得了消息后,先是愣了下,随即神色复杂的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崔皇后经过最初的惊讶后,随即是恼怒:“德柔大长公主这是想做什么?尹珍珍名声已然坏了,让她做太子侧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太子说不上来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愧疚更多一些,看着崔皇后生气的样子,缓缓的道:“父皇已经同意了,母后,这件事的到此为止吧。”

崔皇后气愤发泄后,便平静下来,端着茶盏笑了笑:“如此也好,她将罪名全担了去,倒保了你的名声。”

毕竟被人下药,意图强迫清平郡主,比起来,还是清平郡主意图不轨,试图下药勾引太子,这样的说法对太子更有利些。

太子垂下眼眸,默然无语,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而太后的寿康殿里,汝宁长公主看着太后亲自叮嘱身边的嬷嬷往清云寺一趟,给尹珍珍送些贴身用的东西,不解的道:“母亲,这这怎么就能用您做借口?”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本就是现成的借口啊。”

为太后祈福,多好听的名声,既能显得尹珍珍懂事,也能彰显永嘉帝孝顺。

而她为了表示对为她“祈福”的尹珍珍的重视,还得去送些东西做表面功夫!

“这就是皇家啊!”她拍了拍汝宁长公主的手感叹:“倒是难为德柔大长公主了。”

第132章 不心疼我

清云山位于京城东面五十里处,山不算高,却也树木森森,山水相得。

清云寺位于山顶上,从山下一路上来,尹珍珍的气息喘的又急又促,一张脸惨白的跟鬼一般,就脸额头蒙着的纱布都微微被汗打湿了。

抬头看了眼清云寺有些斑驳的大门,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尹航道:“哥哥,我真的要去清云寺吗?我我害怕!”

尹航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皱眉:“珍珍,为什么送你来这里,昨晚祖母和哥哥不是都给你说明白了吗?”

尹珍珍抿着嘴唇,缩了缩脖子,再看了看清云寺的大门,眼里的恐惧更多了一层。

“可可我觉得祖母祖母她或许只是吓唬我,皇后娘娘是个很和蔼的人啊,”她鼓起勇气看着尹航,“还有太子哥哥,平日里对我也很好啊。”

尹航犹豫了下,长叹一声。

尹珍珍见状,不由眼睛亮了下,上前扯住尹航的衣袖,“哥哥,你也觉得祖母是在吓唬我,对不对?”

昨晚,祖母说让她来寺庙的时候,尹珍珍真是吓坏了。

可祖母和哥哥都没反对,不来的话就得嫁给太子,她同样也不想嫁给太子,所以便没说话。

祖母和哥哥轮流给她讲道理,说什么这件事崔皇后分明就是故意蛊惑她,让她去勾引萧祁湛。

她既然知道了崔皇后的意图,事情又没成功,只怕皇后很难容她活在这个世上。

最好的方式便是接她进宫去,暗中折磨她,甚至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宫中。

尹珍珍当时吓坏了,连声同意了来寺庙。

可此时真正站在清云寺门口了,尹珍珍却又清醒过来。

她觉得自己昨晚太害怕了,才会同意的,其实想想,祖母的话未免有夸大的成分。

就算是皇后背后真的有所图谋,但若真的成了,她能与萧祁湛在一起,实在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现在事情不成,她只要诚心认错,将过错都担在了自己身上,对所有人都不说一个字,难道皇后还会害她不成?

从小到大,皇后娘娘一直挺疼她的啊,尹珍珍此刻有些怀疑自己祖母根本就是在夸大其词的吓唬她。

听说清云寺的生活可苦了,来这里修行的女眷不仅要自己劈柴,烧火,担水,还要每日早起诵经,抄写佛经,吃的还都是素菜

她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尹珍珍此刻是真的想回去了。

尹航轻轻掰开尹珍珍握着自己衣袖的手,失望的看着她:“珍珍,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想不明白?”

“祖母让你来这里,都是为了你好啊。”

让她来这里吃苦,就是为她好?尹珍珍垂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

尹航叹气。

如果说昨晚之前的尹航还有些天真,经历过昨晚之事的尹航,已经褪去了稚气和单纯。

昨晚祖母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吓人,但他却是认真思考过的。

崔皇后想妹妹勾引萧祁湛,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陛下也有这种心思?

尹航想想就脊背发凉,再想想京城近日的情形,更是觉得恐惧。

他觉得自己隐隐窥到了一场巨大风暴的一角。

祖母是在用这种自毁名声的做法来保护珍珍,来向皇帝表明,珍珍什么都不知道,尹家什么也不会做。

可惜珍珍根本就不能体会。

“祖母说的对,你这样心思单纯,即便进了宫里做了妃嫔,将来也是斗不过别人的。”尹航冷声对尹珍珍道。

“你现在虽然不理解祖母,但总有一日,你会理解她的,听话,进去吧。”

他往前推了尹珍珍一把,亲自推开了清云寺的门。

“祖母会暗中派人来照料你,不会让你吃太多苦的,另外,你记得,除了祖母派给你的人,其他的人谁也不要相信!”

他说着,拉着十分不情愿的尹珍珍走了进去。

宫宴那天晚上的事情,好似随着尹珍珍被送进清云寺落下了帷幕,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宫里头,听说东厂杖毙了不少那天晚上伺候的内侍和宫女,最后终于有人招供,说是因为那宫女暗中爱慕萧祁湛,所以才暗中下药给薛沐洵,想败坏薛沐洵的名节,以解心中的嫉恨之情。

恰好那天晚上清平郡主因为倾慕太子,也下药勾引太子,两桩事撞倒了一处

明面上的解释便是如此。

薛洪面对永嘉帝给他的解释,以及宫女被杖毙的尸身,怒气冲冲的道了一句:“都怪萧祁湛那小子招蜂引蝶,老子找他去算账!”

听说薛洪出宫后,直奔昭王府,抓着昭王世子揍了一顿,还放下话,绝不让薛家小六回府。

永嘉帝看着东厂呈上来的邸报,嘴角勾了勾。

虽然事情不尽如人意,但最终结果也不算太坏!

转身吩咐汪直:“给朕盯紧了昭王府,另外,加快人手,朕要你尽快查出那天晚上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而据说被人揍的很惨的昭王世子,当天晚上就夜探了信国公府。

薛沐洵看着灯光下,脸上明显挂着彩的萧祁湛,乐不可支的笑了,“我老爹这回揍的挺痛快!”

萧祁湛哀怨的瞅了一眼笑的正欢的媳妇儿,“你就一点不心疼我?”

薛沐洵拿出药来给他上药,随口道:“心疼,心疼,你没看见我两只眼都写满了心疼吗?”

屋子里只亮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可即使在黑暗中,萧祁湛还是很清晰的辨别出薛沐洵那双亮灿灿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哪里有半点心疼!

萧祁湛哼了一声,委屈的不说话。

哎呦,还傲娇上了,薛沐洵好笑的用指尖沾了药膏,轻轻的在他伤口处揉开。

伴随着她柔软的指尖,一股清凉的感觉在伤口处蔓延开来,萧祁湛舒服的哼了一声。

“现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敢跑出来,胆子不小啊?”薛沐洵一边上药,一边问他。

萧祁湛一脸的无奈:“我也没办法,昭王府现在四周布满了眼线,我哪里能出来见你,就是真的出来了,只怕岳父也不会让我见你!”

第133章 同一件事

薛沐洵深以为然,依她老爹的性格,确实不会让萧祁湛见她。

“老实说,娶了我,附赠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岳父,舅兄,大姨子,你很后悔吧?”

她将胳膊支在萧祁湛的肩膀上,手指轻轻抬起他下巴,似笑非笑的的望过来,一副如实招来的逼供模样。

烛光下,她的肤色莹白如玉,晶莹剔透,萧祁湛眼眸一深,手一抬,薛沐洵已经落入他的怀里。

“我若是后悔,还能做出这幅夜探香闺,只为一会佳人的事情?”他低低的浅笑,恨恨的琢了琢她粉嫩的唇瓣。

薛沐洵放松的倚在他怀中,双手顺势环上他的脖颈,对上萧祁湛的双眸。

他的眼眸幽深如潭水,透亮如曜石,眼神中有专注,灼热,喜悦,自信唯独没有后悔。

她轻轻的笑了:“有时候我还真是看不懂你!”

忽然一直以来友善的皇帝堂兄对自己一家是伪善,不仅如此,还在背后积极策划准备除掉自己全家。

萧祁湛是不是也曾经过了许多痛苦,挣扎?然后逼着自己快速成长,努力应对?

这其中想必也会有许多心酸吧?

从目前的行事来看,显然,他做的很好。

“什么?”萧祁湛蹙了下眉头,没听清她的呢喃。

薛沐洵坐直了身子,摇摇头。

谁还没有个秘密呢?她自己不也有秘密没对萧祁湛讲吗?

萧祁湛不也没追问自己吗?她又何必要追问人家的秘密呢?

所谓秘密,自然就是不能言说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皇帝派这么多人盯着昭王府,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啊?总不能让那些人一直暗中盯着吧?”薛沐洵从他身上起来,坐在了旁边。

萧祁湛看着忽然空下来的怀抱,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见薛沐洵支着下巴等着自己的答案,不由勾了勾唇角:“他们坚持不了几日,放心吧?”

什么意思?薛沐洵眨眼。

萧祁湛眯着眼睛,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保密!”

薛沐洵顿时瞪直了眼睛。

萧祁湛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让暗算你的人日子太好过的。”

这么神秘?薛沐洵摸着下巴,考虑要不要努力套个话,便听到外面紫陌轻轻咳嗽的声音:“姑娘,国公爷那边让人来传话了。”

薛沐洵坐直了身子,“老爹说什么?”

紫陌打帘子走进来,纠结的看了一眼萧祁湛,然后面无表情的叙述道:“国公爷说,夜深了,世子可以呃,可以滚了!”

薛沐洵噗嗤一声乐了。

萧祁湛无奈的站直了身子,面色有些悻悻的,“我说怎么进来这么容易呢。”

“那是,若不是因为进来的人是你,只怕早就被老爹派人丢出去了,当我们薛家的护卫是假的呢?”薛沐洵也小小傲娇了一把。

萧祁湛深深看了她一眼,真相把眼前骄傲的人儿一把搂进怀里,不过碍于紫陌在场,最终也只是揉揉她的头,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过了大概五日,薛沐洵便知道萧祁湛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永嘉帝派到杭州去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尚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杭州乡试舞弊案的一些列证据,以及证人。

他是连夜进的京,天色蒙蒙亮,便入了宫,将自己整理出来的两份奏折放在了永嘉帝的案头。

永嘉帝看到他颇为意外,马尚被他派出去查杭州乡试案,前后加起来不过半月,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马尚躬身行礼:“是,臣已经将杭州乡试舞弊案的一切全都整理成卷宗,相关的证人已经被臣送进锦衣卫衙门保护着,陛下可以随时召见。”

永嘉帝听了十分满意,见上早朝还有些时间,便拿起马尚的奏折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越看越生气,越看脸色越沉,及至看完整张奏折,已经是雷霆震怒,重重的将奏折拍在了龙案上。

“故意泄题,明码标价,偷换试卷,杀害朝廷命官!杭州的官员真是胆大包天啊!”

“他们想做什么?哼!难道还想一手遮天不成?”

“这是朕的天下,岂容得他们如此猖狂?”

“可恨,实在可恨!”

永嘉帝越骂越生气,越骂越愤怒,“来人啊,将汪直,礼部尚书,侍郎全都给朕叫来。”

马尚想了想,提醒道:“陛下息怒,还请陛下看完第二封奏折再说吧。”

永嘉帝这才注意到马尚呈上来的竟然是两封奏折,没好气的瞪了马尚一眼:“你也是,同一件事,为何还分成两份奏折?搞什么?”

马尚身子更弯了些,神色木然:“陛下,是同一件事,也不是同一件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永嘉帝没心情和他打哑谜,拿起第二份折子,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的脸色更加的黑沉。

“啪”的一声,奏折被重重的砸在了龙案上,“你这奏折上面所写是否属实?”

马尚跪在了地上,“千真万确,臣不敢欺瞒陛下,所以写成了两分奏折。”

虽是同一件事,但第一份奏折是因,第二份奏折是果!

他将因果两部分分开来写,也是为了更加方便永嘉帝判断和处理!

永嘉帝听了,脸呼吸都粗了两分,叉着腰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咆哮道:“来人,宣睿王速速来见驾!”

今日一早的早朝永嘉帝没来,看到在上面站着听政,有些心不在焉的太子,大臣们面面相觑,暗自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永嘉帝登基十六年,每日早朝,听取朝中大事,算得上一位勤勉的皇帝,若非有大事,否则永嘉帝一般不会不上早朝的。

只是不知道这大事是哪方面的呢?

永嘉帝正被气的头晕脑胀呢!

睿王一迈进大殿,迎面便飞过来一个东西,他不敢闪躲,扑通跪在了地上,堪堪躲过飞过的奏折。

“孽障,给朕滚过来!”永嘉帝看着跪在帘栊下的睿王,颤抖着手指着他咆哮。

睿王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第134章 儿臣冤枉

“父皇息怒,不知儿臣近来领的差事哪里出错了?若是有错,父皇只管打骂儿臣便是,可千万别生气,怒气伤身啊,父皇!”睿王跪在地上,膝行上前,面色诚恳而焦急。

永嘉帝恨恨的上前两步,一脚踢了过来,将睿王踹到在地毯上。

“混账,让朕别生气,那你就别做惹朕生气的事情啊!”永嘉帝咆哮着吼道。

睿王脸色白了下,重新爬起来跪好,低声道:“父皇息怒,如是不解气,您就再踢两脚。”

永嘉帝冷哼:“你以为朕不舍得吗?”

说罢,真的抬起了脚,睿王眼神缩了下,却咬着牙并没有闪躲。

旁边伺候的内侍一把抱住了永嘉帝,“陛下息怒啊,保重龙体!”

永嘉帝在气头上,刚才一脚便踢的有些狠,如今见睿王不闪不避的,第二脚便有些迟疑,内侍一保住,他怒哼一声,顺势也就收住了脚。

睿王见状,悄悄攥着的手缓缓松开,快速在心里盘算着。

永嘉帝虽然收住了脚,怒气仍在,他脸色阴沉的盯着睿王,将案上的两道折子砸在了睿王脚下:“孽子,看看你做的好事!”

睿王手抖了下,捡起折子看了看,尚未看完,脸色便白了。

他手抖了几下,折子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让人瞬间觉得更加的烦躁。

睿王伏地哭喊:“父皇,儿臣冤枉啊!折子上面所说的事儿臣一概不知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不成?”永嘉帝见他否认,眼中怒气升腾,“你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朕不清楚?”

睿王身子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下,头垂的更低了,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

“你早就查察杭州府乡试舞弊一事,却一点都不告诉朕,反而暗中谋划,又是派人护送学子上京,又是安排贡院门口闹事的,你这是一刻也没闲着啊!”

永嘉帝说着,狠狠的拍在了龙案上,“逆子,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忠于朕吗?”

“结党营私,借乱生事!你不就是想暗中打击你皇兄的人吗?”

睿王垂着的眼眸瞳孔微缩,心底最初的惊惧过后,快速在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这些事他自认为做的够隐秘了,尤其是京城这边,东厂查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查到。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查到了他的头上?

莫不是

但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想起刚才折子上的内容,他眼神微闪,伏地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真的冤枉。”

折子上面所说的话,虽然矛头处处指向他,但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要他咬死不认,父皇也不能真的就认定他。

“说句大不逆的话,同为父皇的儿子,您要说儿臣对皇兄没有一点点嫉妒,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儿臣确实嫉妒与羡慕皇兄,但儿臣确实没有做折子上面所说的事啊!”

“礼部的钱大人确实私下跟儿臣私交甚笃,之前也确实听他提过,他被委派安排杭州一带的学子上京考试,但但儿臣确实不知道里面竟然有许多是落地学子啊!”

“至于那些学子策划上京闹事一事儿,儿臣更是一无所知啊!”

“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求父皇明察啊!”

睿王边哭边说,语气诚恳坦然,永嘉帝高涨的怒火便缓缓落了下来。

他自然是知道睿王有野心的,事实上他也欣赏与鼓励睿王的野心。

但前提是这种野心不能威胁到朝政稳定,江山社稷。

他蹙了蹙眉头,眯着眼打量睿王,虽然怒火暂缓,但并没有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息了对他的怀疑。

“往日里朕是疼你没错,但你也不能因此没了分寸,在背后搞些小心思来祸乱朕的江山!”

睿王微微抬头,露出诚惶诚恐的面容:“儿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你自己心里清楚,”永嘉帝冷哼。

睿王不敢吱声,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回去还是要多做些安排了。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睿王再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永嘉帝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半倾着身子,俯视着他。

他微微垂眸,露出一副既害怕又充满濡慕之情的神色来。

永嘉帝背着手打量他片刻,忽然问道:“那日宫里夜宴,对薛小六下毒,暗算太子的人是你吧?”

睿王瞳孔猛然一缩,脸色大变,“什么,昭王世子妃中毒了?”

他问完,随即又猛然摇头,“父皇,这件事真的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冤枉!”

永嘉帝默不作声的打量着他的神情,片刻,才直起身子,声音冷然:“这件事,朕会派人继续查,若是让朕查到和你有关系,朕不会饶了你的!”

他可以容忍他和太子明争暗斗,但绝不允许他危害江山社稷!

睿王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了下。

今日永嘉帝没有上朝,散朝后,内阁与六部官员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衙门,开始忙碌起来。

只是这忙碌中总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朝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很快,随着内侍过来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督察院左都御史一同进宫时,官员们更是有些人心惶惶了些。

刑部,大理寺与督察院属三法司,若非一般的大案,要案,是不会让三法司同时参与的。

同时宣三法司进宫,自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尚不到午时,官员们便有些坐不住了,小声聚在庭院里低声议论着。

“说不定是跟前些日子的科举舞弊一案有关!”

“我觉得也是。”

“早晨我看到锦衣卫指挥使从宫里出来了。”

外面低低的议论声从开着的窗外传进来。

坐在桌案前起草文书的礼部右侍郎朱超有些烦躁的丢下了笔,起身走了出来。

身后响起轻轻的咳嗽声,众人回头,便看到朱超负手站在身后。

“朱大人!”

在院中议论的多是六部低阶的一些主事或者笔贴,见到朱超,忙躬身施礼。

朱超轻轻颔首,以手抵唇,轻轻咳嗽一声:“快到用饭时分,各位大人散了吧。”

众人纷纷拱手很快就散了,刚才还有些乱的院子瞬间就安静下来。

炙热的阳光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朱超站在庭前发了会呆,转身走向右边工部的办公房。

第135章 继续审吧

永嘉十六年的夏天,注定是无法平静的。

杭州乡试舞弊案和京城会试舞弊案同时拉开了审问的序幕。

马尚带回来的证据与证人让永嘉帝震怒,下令由东厂主审,大理寺,督察院与刑部共同会审。

东厂大都督汪直在接到圣喻后,直接带人前往锦衣卫指挥使司接手马尚带回来的相关物证,人证。

“还是马指挥使查案更有效率,去了杭州不过短短数日,便将杭州的事查的如此清楚明白,真是令人佩服。”

汪直尖着嗓子,面带微笑的看着神色木然的站在桌案前的马尚。

马尚的手在绣春刀上转了一圈,面无表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汪公公请,还有些证据需要当面和公公交接清楚。”

汪直嘴角僵了下。

他自做了东厂的大都督,这两个月也在朝臣面前威风了不少。

大多数朝臣都改了口称呼他一声大都督,或者叫一声厂公,而不再像从前那般叫他汪公公。

偏偏马尚不改口,还刻意提醒他,就算再威风,他也是一名公公。

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也没了在刚才的耐心。

“确实要交接清楚,此案至关重大,陛下交给我主审,是对我的信任,我自然要谨慎些,免得辜负了陛下。”

汪直似笑非笑的说完,斜眼睨了马尚一眼,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就算是你查出了杭州乡试舞弊一案又如何,陛下还是将最终审理权交给了东厂。

马尚总算也尝到了辛苦一番,为他人做嫁衣的滋味了吧。

“说起来还是要多谢马指挥使,此案审结以后,我一定奏请陛下,为马指挥使请功。”

马尚木着脸垂下眼眸,眼中并没有丝毫的动怒,淡淡的道:“多谢汪公公了,不过,谁有功无功,我想在陛下心中自有一杆秤。”

如果是之前,他听到汪直这番话,只怕会动怒。

但如今,马尚眼神微闪,他还真是不太在乎了。

此次杭州一行,他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查清乡试一案的来龙去脉,全赖那个人的帮助。

可那个人之前从未去过杭州,他怎么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将这件事翻来覆去的琢磨许久,越想越觉得恐惧。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背后的主子是谁?真正的目的又是为何?

马尚抬头瞅了一眼汪直,眼中闪过一道讥讽。

或许他们所有人此刻都已经在别人的棋局中了,可怜有些人还洋洋得意,尚不自知。

汪直本打算借机嘲讽马尚一番,见他神色淡淡,突然间便觉得有些兴味索然。

从锦衣卫接手人证物证后,东厂便开始到处抓人。

一时间很多官员被牵扯了进去,人心惶惶,四处拖关系企图自救。

所有涉及到的官员全都被抓到了东厂诏狱。

东厂的厂卫审问的手段比锦衣卫还要残酷,这些又都是文官,一两招酷刑上去,挨不住便招供了。

于是被牵扯到的官员更多了,像韭菜似的一茬茬的被抓了进去。

等抓到礼部右侍郎朱超进去审的时候,终于遇到了瓶颈。

无论东厂厂卫如何逼供,朱超都一口咬死了,他没泄露过会试的题目,更没有和杭州知府勾结,答应让那些在杭州乡试中作弊的学子中进士。

朱超不认,杭州乡试舞弊案与京城会试舞弊案便连接不起来。

偏偏杭州知府也不肯认。

负责用刑和主审的东厂掌刑千户为难的看向上首坐着的汪直。

汪直正在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这几日审案进展的一直很顺利,让他颇为舒心。

刚开始用刑的时候,旁边陪审的大理寺少卿,督察院右都御史都十分反对,便是刑部左侍郎,都有些不满。

汪直手一挥,掌刑千户几十棍打下去,被审的官员便什么都招了。

血淋淋的场面,陪审的大理寺少卿,督察院右都御史脸色苍白,直接就吐了!

经常审案的刑部左侍郎脸色虽苍白了些,神情尚算镇定。

但却没有人再敢出言反驳东厂的审问手段。

连着五日审下来,他们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员被抓进来,被用刑,他们已经由刚开始的面色苍白到现在神色木然。

即便现在审问遇到了瓶颈,三人也面无表情的坐在下首,一言不发。

牵涉的官员太多了啊!

东厂这帮人实在太狠了!

他们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朱超和杭州知府一眼,若是事情就终结在这二人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汪直放下手,斜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换了个姿势,盯着下方的人冷笑一声:“你们以为不招,我便没有办法了吗?”

“你们二位也都是朝廷四品官员,若没有真凭实据,你们觉得我会这么毫不留情的用刑?”

杭州知府嘴角颤了颤,下意识的看了朱超一眼。

朱超双眼半阖,似乎没听到汪直的话一般。

汪直哼了一声,拍拍手:“传人证上来。”

竟然还有人证?三位陪审官面面相觑,有些讶异。

所有的人证都是他们从锦衣卫接手的,他们之前已经都问过话了。

怎么汪直手上还有人证?

三人不由转头往门口看去。

一道身穿灰衣,身材瘦削得人影走了进来,走近了,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他的右脚上。

他的右脚有些微彼,行走间便一顿一顿的,但身上的细棉布衣衫却证明了他举人的身份。

三位陪审官十分讶异,这是哪儿来的人证啊?

倒是本来就有些惊慌的杭州知府,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脸色变得煞白。

汪直眼中浮起得意的笑容,摆摆手对掌刑千户道:“继续审吧。”

……

随着科举舞弊案牵涉的官员越来越多,东厂抓的人越来越多,坐不住的人也越来越多。

最新的案情进展甚至传出礼部右侍郎朱超也终于招供,承认了自己确实泄题的事实。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甚至有消息暗指朱超泄题的对象还包括了工部左侍郎崔元庭。

首辅崔家也被牵涉其中。

永嘉帝看着东厂呈上来的案情奏报,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第136章 下一步计划

事情牵扯到了当朝首辅崔家,汪直也不好直接上门抓人了。

崔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太子的外家,若是直接上门抓了崔元庭前去问话,等于直接打了皇后娘娘与太子的脸面。

这个他倒不是特别害怕,汪直担忧的是永嘉帝的态度。

虽说永嘉帝赐予了东厂可以直接抓捕审问的权利,但事关崔家,他若真的直接上门抓人,只怕陛下心里未必会觉得自在。

跟在永嘉帝身边伺候了近二十年,汪直可以算得上非常了解永嘉帝的为人。

果然,永嘉帝看了折子,半晌都没有说话。

汪直敛神静气的站在下首,等着他的指示。

永嘉帝揉了揉眉头,“这件事,朕会直接问崔首辅,先让崔元庭上道自辩的折子。”

汪直眼眸垂了垂,庆幸自己没有上门直接抓人。

崔家的氛围却有些不好。

崔明昊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神情略有些急切。

书房里正在议事的崔首辅与崔元庭父子俩抬头忘了过来。

“祖父,父亲,你们想必也知道了外面如今传的消息,我只想问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崔元庭唇角耷拉下来,崔首辅面色一沉,呵斥道:“混账,你这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回来质问你的祖父与父亲吗?”

“上次祖父与你说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崔明昊攥了攥拳头,勉强压下心里的急切,讷讷的叫了声:“祖父!”

崔首辅哼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既然来了,便坐下听听吧。”

崔明昊犹豫了下,坐了下来。

“明昊,你要记住,身为崔家的长孙,你的身份就注定了你一定要经历比别人更多的是非!”

崔明昊默然无语。

崔首辅看着长孙有些愤怒,又有些消极的面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温言开导教育他,而是捋着胡须坐了下来,“这件事并不单纯,你也已经在詹事府有了差事,知道了朝中的一些事情,便一起听听这件事的处置。”

当天下午,工部左侍郎崔元庭便上了一道自辩的折子,言明他确实有打探试题之心,这是为人父的人之常情,但却并没有付诸行动。

至于外面所传的谣言,不过是有心人的挑拨,想借机打击崔家以及太子一脉的势力而已。

崔元庭跪请永嘉帝查明真相,崔首辅对此一言不发,只表示一切由陛下做主。

事情便由科举舞弊扯到了朝廷党争上,崔家确实是太子一派最有力的支持者,永嘉帝听了,想起马尚另外一道折子上所说的睿王做的事情,便有大半信了崔元庭的话。

至此,风向开始有了些微的变化,开始有官员上奏折弹劾睿王一派的官员,弹劾他们私下安排学子入京,企图制造京城混乱,其心可诛。

一时间睿王与太子两方的官员人马斗的不可开交,今天你弹劾我方官员私下狎妓,明日我弹劾你方官员受贿,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每日的朝堂上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不断。

永嘉帝每日里处理这些忽然冒出来的诸多官员品德有亏之类的事情,颇有些焦头烂额,怒气高涨,每日里不是训斥太子,便是斥责睿王。

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不停的奔波于监视官员和抓捕官员之类的事情中。

昭王府周围晃荡的东厂厂卫们没两日便越来越少。

“萧祁康那人心思最是多疑,只要这些官员一往党争上面扯,他便会同时怀疑太子和睿王。”

“这个时候,科举本身到底有没有舞弊一事,他反而不在意了。”

“他在意的是这些人中到底谁是真正忠于他的,谁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江山,谁又可是让他操控利用。”

萧祁湛坐在榻上,说这话时,神色说不出的讥讽与冷峻。

薛沐洵坐在桌前,托着下巴,瞅着不知道是第几次夜探香闺的萧祁湛,看着他越来越自来熟的翻看着她榻上的书册,认真花了一点时间想了想这样真的好吗?

琢磨了下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薛沐洵便丢开了这个问题,回到刚才萧祁湛说的话题上。

“所以,是你帮助马尚查清了杭州乡试一案的真相?”她一句话点中了问题的核心。

之前派去的督察院左都御史,去了杭州近一个月,不仅什么没查到,还死在了杭州。

马尚去了不过半个月,便人证,物证什么都全了,这速度实在是有点惊人!

萧祁湛赞赏的看了薛沐洵一眼,笑着道:“确切的说,是我的人引导马尚尽快查到了人证,物证。”

那些人证,物证,自然是他的人早就查清楚,准备好了的。

怪不得前几日萧祁湛信誓旦旦的道不会让暗算他的人好过,原来一切都胸有成竹了。

如今睿王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听闻永嘉帝几乎是每天都要训斥他,而且他暗中收拢的人马已经折损了好几个重要位置上的官员。

暗算自己的人过的不好,薛沐洵表示很高兴。

“东厂哪里最后出现的关键人证,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她想起另一件事,蓦然瞪圆了眼睛望着萧祁湛。

萧祁湛轻笑:“你说呢?”

薛沐洵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家伙不声不响,暗地里竟然准备了这么多,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心神恍了下,却并没有问出口。

萧祁湛看她眼神微闪,神情复杂了一瞬间,却最终什么也没问,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变得深沉起来。

他知道对于自己,薛沐洵定然是起了好奇心的,也有诸多疑问,但她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这让他既失落又庆幸。

失落的是怕她不问是因为不关心,庆幸的是幸好她没问,她若真的开口问了,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重生这种事情。

“等这些事尘埃落定,太后的寿诞也过了,到时候我便会先想办法让我父王,母妃回甘州。”萧祁湛自榻上起身,转而坐到了薛沐洵身边。

这算是交代下一步的计划么?薛沐洵眼波微转。

第137章 恐怖的事

“陛下既然请了你父王他们回来,只怕不会那么容易放他们回西北,你打算怎么做?”

薛沐洵想既然萧祁湛主动开口说了下一步计划,也就是她可以问,甚至与之探讨,所以也不扭捏,便直接问了。

此番永嘉帝是借着为皇太后六十寿诞的名义,将各地的藩王,军侯等召集进京。

他又有心对付昭王府,自然不会轻易允许昭王夫妇回西北,到时候太后寿诞一过,只怕便会找理由留下他们。

萧祁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太过于心急,只怕未必都能等到太后寿诞之后。”

薛沐洵惊讶的望了过来。

朦胧的灯光下,萧祁湛眉眼冷峻,黑亮如曜石般的眸子里盈满了冷讽与冰寒。

“不会吧?难道他要在太后寿诞上动手?”

萧祁湛眉头挑了下,“有何不可呢?”

他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抓了郑文昌,破了永嘉帝原本的计划,至此前世的命运已经发生了与前世不同的变化。

所以下一次永嘉帝会怎么对付昭王府,打算何时动手,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只能凭借着自己对于永嘉帝的了解,做出他可能会动手的契机和理由。

薛沐洵半晌没有说话。

如果永嘉帝真的是打算太后寿诞那日动手的话,未免有些太过于心急了吧?

他的心理,已经如此容不下昭王府了吗?

纵然昭王府目前没有半分叛变的迹象,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有可能叛变的原因,或者为了昭王府叛变的理由?

永嘉帝如此,未免让人太过于寒心了吧?

若是她前世的父亲,延安候徐良知道他一心辅佐的君王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诛杀功臣的狠辣无情之人,心里该有多么难受!

就像如今的昭王与老爹薛洪一般,他们心里最初都是伤心和失落的吧?

想起延安候,薛沐洵便想起上次傅青查到的蛛丝马迹,到底是什么人通敌叛国,害死了父亲呢?

那个人如今应该还活着吧?

若是永嘉帝知道他的朝臣中便由真正的通敌叛国的小人存在,不知道他内心会作何感想?

可笑他此刻还在潜心策划着对付真正忠于他的昭王府!

真是可悲可叹!

“若真是要在寿诞那日动手,你要做的防备可太多了。”薛沐洵轻叹。

常言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可目前萧祁湛对待永嘉帝,便有些前日防贼的样子。

明明知道那个人怀揣着一把匕首,随时要拿出来终结自己全家,偏偏还不能先揭露出来,只能紧紧的盯着那个人,那把匕首,让他不能出鞘,或者出鞘了也达不到目的。

这样其实非常累,薛沐洵暗自嗟叹。

若是能一招制服那人,灭了那人或者那把匕首

萧祁湛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

“我不是愚忠之人,也不是惧怕造反,只是昭王府牵扯的势力太多,此时真的反,并不是良机,况且,若真的造反,战争势必不可避免,到时候只怕会生灵涂炭!”

烛光下他的神情肃然,言语间有隐约的叹息声一晃而过。

薛沐洵了然,她是徐明月的时候,也多次带兵打仗,自然知道战争的残酷。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有杀戮,有征伐!

“你放手去做准备吧,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告诉我。”她拍了拍桌上萧祁湛的手,难得眉眼柔和的道。

萧祁湛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慢慢摩挲着,眼眸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我的洵宝如此支持,倒让我一下生出无穷的动力来。”他轻轻的执起薛沐洵的手,放在了嘴边。

薛沐洵顺势摸了下他光洁的下巴,呵呵一笑,挑了眉眼看他:“那你如何报答我的支持啊?”

萧祁湛眼眸一深,低头去啜她的掌心。

“姑娘!”门外想起红尘清冷淡定的声音。

萧祁湛埋在她掌心的嘴不由恨恨的撮了一口,暗自嘀咕是不是老岳父又来赶人了。

红尘在门外道:“谭家的人上门,三姑娘刚才发作了,让姑娘赶紧联系大爷。”

薛沐洵神色一变,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人已经往外走去:“你去发信号联络大师兄,我先去谭家看看。”

说罢,想萧祁湛挥挥手,人已经跑出了院子。

薛沐海夫妇俩已经穿戴整齐,在外面等她。

家老三薛沐滢已经三十四了,这个年龄产子十分凶险,薛洪夫妇到底上了年纪,他们不敢惊动,作为信国公府的世子与世子夫人,这个时候薛沐海夫妇上门十分合适。

好在谭家也在仁寿坊中,距离薛家不远。

他们赶到谭家的时候,薛沐滢已经进了产房,里面已经传出了她的呼痛声。

三姐夫谭修然一看到薛沐洵,急得一把拉住了她,脸色煞白:“你的那位大师兄什么时候能来?你你三姐她胎位不正啊!”

上次薛沐洵曾说过,等薛沐滢生产的时候,会带她大师兄来坐镇,保管薛沐滢生产顺利。

产婆一说薛沐滢胎位不正,有难产之相,谭修然整个人都急疯了。

薛沐洵心里也沉了下,她会叫大师兄来京城,就是怕三姐生产时困难,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从怀里摸出一些补气助生产的药,“这是大师兄留下来的,先让三姐服下,坚持一下,我大师兄很快就会来了。”

虽然不知道大师兄躲到了哪里,但薛沐洵却很有信心,大师兄那人向来不食言,行事很有分寸。

谭修然听了,紧张的神情并没有缓和多少,一把抓起薛沐洵递过来的药,冲进了产房。

薛沐洵要跟着进去,被薛沐海一把拉住了,“你个丫头片子进去干什么?让你四嫂进去。”

薛沐洵撇嘴,她好歹也算是成了亲的人,怎么能叫她丫头片子。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和四哥争,这方面她确实没有经验,薛沐洵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十分煎熬,听着产房里传来的薛沐滢高声的叫痛声,以及痛骂三姐夫的声音,再想想四嫂生小侄子时的场景,薛沐洵深深觉得生孩子是件顶恐怖的事。

明明三姐都已经痛成那样了,尽然还有力气骂三姐夫。

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有力气骂萧祁湛?焦急的在外头转圈子的薛家六姑娘不小心恍了下神。

第138章 想要女儿

“想什么呢?”耳畔忽然响起低声的磁性呢喃,声音有些耳熟。

薛沐洵转头,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你怎么也过来了?”

萧祁湛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想来是她刚才晃神的时候进来的。

“你慌慌张张的走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萧祁湛看着在晨光中眉眼逐渐清晰的她,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放在了脑后。

天色竟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薛沐洵仰头看了看身边高大的男子,他的身形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因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的声音无比柔和。

她的心蓦然一暖,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个时候你应该注意些,若是被东厂的人看到”

萧祁湛不以为然:“看到就看到,我本来就想接你回府,有好机会我还不得好好表现啊。”

他的声音笑中带着一抹自嘲。

薛沐洵想想也是,遂又将心思转到了产房里,房内三姐的呼痛声已经渐渐低了下来,已经连骂三姐夫的声音都没了。

她心里一时有些发紧,不自觉的往前迈了一步。

大师兄怎么还没来啊?薛沐洵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哐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薛家四嫂脚步踉跄的冲了出来,脸色苍白的拉住了薛沐洵。

“你你大师兄怎么还没来?医婆说医婆说三姐她快坚持不住了。”四嫂沈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薛沐洵的手倏然攥紧,正要吩咐红尘再去发信号催促大师兄,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小师妹!”

她惊喜的转身,身后一身灰色长衫,飘然站在银杏树枝头晃悠的正是大师兄苏离昧。

“大师兄,快,我三姐她”

苏离昧摆摆手,从枝头跳了下来,人径直飘进了产房。

院子里同样等待的薛沐滢的公婆,兵部尚书谭大人夫妇看到这一幕,不由惊愕的险些掉了下巴。

薛沐海夫妇神情尚算平静,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苏离昧了,对他各种奇奇怪怪的出场方式也勉强能算接受。

萧祁湛挑了挑眉头,眉宇间有一丝兴味,却也没说什么。

薛沐洵轻声对谭大人夫妇解释道:“我大师兄医术精湛,他进去了,我三姐就不会有事了。”

苏离昧的医术自然不是吹的,他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产房里又重新响起了薛沐滢中气十足的喊痛声。

半个时辰后,房内响起一声响亮的婴儿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等着产婆出来报喜。

出来报喜的却不是产婆,而是三姐夫谭修然,他颇有些精疲力尽的抱着一个婴孩推门出来,将孩子交到了门口早就引颈祈盼的谭夫人手上。

“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母亲!”

“好,好!”谭大人激动的直捋胡须,转身就走,“我这就去书房挑选合适的名字。”

谭夫人则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激动的直喊:“乖孙!”

没想到过了十来年,又有孙子可以抱了!

薛沐海夫妇也凑上去看孩子,

萧祁湛抬头觑了一眼有些脱力的倚在门框上的谭修然,不解的低声问:“怎么三姐夫好似有些失望啊。”

知道自家三姐没事,薛沐洵笑眯眯的去看了一会儿小外甥,转过身来听到萧祁湛的话,也看了下谭修然的神情,不由乐了。

“三姐与姐夫成亲十六年,生的昊哥儿今年都十四了,好不容易去年有孕,三姐与三姐夫一心盼着生个宝贝闺女呢!”

“只是谭家这边三代单传,到了三姐夫这儿,也是一根独苗,谭大人夫妇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期盼着三姐能再生一个孙子,老人家嘛,都希望家里人丁兴旺!”

“这回竟然真的是个男孩,谭大人夫妇倒是高兴了,只怕三姐与三姐夫要失望了。”

萧祁湛默默的收回视线,眼神落在面前眉眼弯弯的少女脸上,默默停留许久,才幽幽的道:“我能理解三姐夫的心情!”

如果是他,他也想要个像薛沐洵一般软萌娇俏的宝贝闺女,然后捧在手心上宠着。

一想到他和薛沐洵的孩子,萧祁湛心里一热,看向薛沐洵的目光越发炙热。

耶?薛沐洵正说得高兴,听到萧祁湛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不解的顿住了,微张着嘴惊讶的望向他:“你能理解?”

他如何能理解三姐夫,他又没有生过孩子?

萧祁湛低头轻轻靠在了她耳畔,吐出的温热气息让她下意识的颤了下,“因为我也想要个女儿,像你一般乖巧的女儿!”

薛沐洵耳朵一热,往旁边撤了下身子,斜眼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说不出的灵动:“想要女儿啊?”

萧祁湛下意识的点头。

“可我不想!”薛沐洵笑眯眯的手背在了身后,宽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想要儿子,能文能武,能打能杀的儿子!”

萧祁湛的眼眸蓦然变得幽深,眼底有浅浅的笑意与亮光浮现出来,越来越亮。

所以洵宝是答应了要和他一起生孩子了?

薛沐洵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话题已经歪楼了,苏离昧出来了,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多谢大师兄!”她笑眯眯的跑到苏离昧跟前。

苏离昧低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薛沐洵,泛着宝蓝色的清冷眸子柔和了不少。

从怀里摸出个药瓶丢给她,“最近有些了,吃两粒。”

薛沐洵眉开眼笑的接过来,问起薛沐滢的情况来。

苏离昧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揉了揉一头青丝:“我亲自盯着,你三姐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薛沐洵仰头笑了。

高大清冷的男子微微低头,与娇俏活泼的少女对视而笑,这情景看在某人眼里真是无比的刺眼。

感觉到一双冰冷带着深沉压力的眼盯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苏离昧眼眸微眯,放在薛沐洵头发上的手顺势一滑,到了她的耳畔,去拂她鬓边的碎发。

尚未碰到那缕碎发,一股劲风突袭而来,震得他身子微微一晃,薛沐洵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只余他空抬着的手。

“洵宝,这位就是大师兄吧?不给我介绍一下?”萧祁湛握着薛沐洵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苏离昧。

第139章 只是好奇

“洵宝?”

苏离昧轻轻的呢喃了一句,深深的看了薛沐洵一眼,眼底的打趣意味十分明显。

“洵宝?唔,这个名字不错,小师妹!”

“多谢大师兄夸奖,我也觉得这名字不错,我专属的。”萧祁湛呵呵一笑。

薛沐洵额头抽了抽,不由暗暗瞪了萧祁湛一眼。

这家伙和她老爹一样固执,甚至有些幼稚,非要坚持叫她洵宝。

萧祁湛轻轻一笑,握紧了她的手。

薛沐洵默默的觑了一眼萧祁湛拉着她的手,感觉到他拇指微微用力,摁了摁她的掌心,不由挑了下眉头。

“哦,这是我大师兄苏离昧,大师兄,他是萧祁湛。”她干巴巴的介绍道。

萧祁湛嘴角微微上扬,“早就听洵宝提起过大师兄,她在九华山学艺时,也承蒙大师兄多照顾,改日我专门设酒席感谢大师兄。”

苏离昧背着双手,缓缓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起萧祁湛来。

萧祁湛不闪不避,坦然回视他,任他打量。

彼时天光已经大亮,晨光洒进院子里,两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相对而立,彼此凝视。

虽然无言,却感觉有无数的刀光剑影在空中闪过。

薛沐洵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决定还是先闪为妙,于是摆摆手:“你们聊吧,我进去看看三姐。”

说罢,身影一闪,已经迈进了产房。

苏离昧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拍了拍袍子上微不可见的灰尘,神情淡淡:“照顾自己的师妹是我做师兄的本份,不需要萧世子感谢,况且,苏某很好奇,萧世子以什么身份来感谢我?”

萧祁湛负手而立,清俊的眉眼舒展,“我是她的夫婿!”

“那就等你真的做了她夫婿再来和我说吧。”苏离昧悠然转身,丢下一句话,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萧祁湛脸色倏然僵了下,被这句话瞬间击溃。

这个怪医,性子确实古怪,说话也十分犀利,竟然一眼便看出他和薛沐洵尚未成为真正的夫妻。

萧世子心里一时有些哀叹。

依目前的形势,他一时半刻也不能接薛沐洵回府,圆房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成亲半年,尚未开过荤,他这样的估计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

萧世子摸着下巴琢磨着是不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尽快接薛沐洵回府。

薛沐洵自然不知道萧祁湛内心的纠结,她家三姐高龄产子,谭家上下一片欢喜,早早打发了人去薛家报信。

谭大人在书房里翻了一夜的书,终于给小孙子定下了名字谭曜,小名曜哥儿。

洗三那日,薛家全家人都去了谭家,好生热闹了一整天。

薛沐洵对新出生的曜哥儿很是好奇,常常跑去一看就是半日。

她虽然不缺外甥和侄子,但无奈她的外甥们都比她小不了几岁,他们是孩子时,她也是孩子。

等她长大了,她的外甥们一个个也长成了大小伙子,个个都比她还高呢,又纷纷以她的保护者自居。

对着他们,薛沐洵实在是生不出长辈的慈爱心态来。

四嫂生宣哥儿和允哥儿的时候,她才十岁左右,还在九华山呢,同样没见过刚生下来的宣哥儿和允哥儿。

所以,严格说来,曜哥儿是第一个她见证出生的晚辈,看着刚生下来皱巴巴,皮肤红彤彤跟个皱皮小老头似的,不过刚过三日,便退去了皱皮,虽然依旧红彤彤,但却眉眼都像长开了似的曜哥儿,薛沐洵既好奇又激动。

“三姐,他怎么除了吃就是睡啊?”

“三姐,他为什么总是摆出这样奇怪的姿势睡觉,不累吗?”

薛沐洵盯着曜哥儿,好奇的问题一个个砸像薛沐滢。

薛沐滢觑了一眼两只手做投降状,举过头顶睡的正香的儿子,好笑的拍了拍薛沐洵的头,“我家小六长大了,也想做母亲了。”

薛沐洵握着曜哥儿的手顿了顿,骤然想起了自己和萧祁湛如果要孩子,她想要个儿子的话。

所以,她是想要孩子了吗?

薛沐洵觉得有些惊悚,对于曜哥儿,她觉得自己虽然喜欢,但好奇的成分更大些,谈不上自己想要吧?

至于和萧祁湛的聊天内容,不过是聊着聊着聊歪了而已。

“我可告诉你啊,在你没将萧祁湛那小子拿捏住以前,可别任由他占你便宜,更不能给我捣鼓出孩子来。”

薛沐滢忽然拉起她的手,叮嘱了一番,最后还不忘了加一句:“反正你们现在还没圆房,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可不要那么容易让他得手,知道吗?”

薛沐洵微,她和萧祁湛没有圆房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啊?

竟然连她三姐也知道了,还有人不知道吗?

她默默的瞅了一眼刚生完孩子,全身尚有些浮肿的薛沐滢,暗暗下了个决定:三姐好嗦,以后还是不要天天来看曜哥儿了。

曜哥儿洗三礼过后,折腾了十来天的科举舞弊案也终于审结。

依据东厂审案的结果,永嘉帝看过之后,几乎是快刀斩乱麻般下了处置的旨意。

礼部的官员一大半都被撤换了,礼部尚书监管不利,直接罢官,礼部左侍郎朱超泄露会试试题,收受贿赂,意图祸乱科举选官制度,判了秋后处斩。

杭州知府同样也判了斩刑,其余涉案官员或流放,或监禁,或罢官等等不一。

从礼部到吏部,从大理寺到督察院,几乎每个部门都有官员被换了下来。

工部左侍郎崔元庭被申斥闭门思过半年,至于之前会试的结果,由礼部新上任的尚书主办,在下月对所有学子进行一次加试,依据加试的结果进行选官。

闹了近两个月的科举舞弊案终于落下了帷幕,太子和睿王派系的人各自损伤不少,便各自收敛心神,藏起心思,小心谨慎做事,朝堂上一时倒安静下来。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一辆平常的青帷马车缓缓驶出了京城。

车里坐着人缓缓撩开了遮盖车窗的青色布帘,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小的城门,不由缓缓叹了口气。

“先生,其实你可以留下参加下个月的加试,小的不懂,您为何执意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赶车的车夫身手利落的抽着鞭子,听到身后的叹息,遂开口问道。

第140章 古怪条件

身后马车里一片静默,赶车的年轻人也不在意。

他跟着这位顾先生两个多月了,已经习惯了他寡言少语的性子。

事实上,顾先生不仅寡言少语,还十分随性,有时候喝的酩酊大醉,叹苍天不公。

有时候又清醒如斯,做事并不拖泥带水。

算了,反正他的任务就是保护照顾好顾先生而已,其他的知道不知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赶车的年轻人马鞭一挥,马车缓缓的向前行去,将京城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等到城门在身后缩成小小的一个再也看不见的黑点后,顾方略带惆怅的放下了车帘。

或许有一日,他还会再回到京城吧。

忽然感觉到马车一颠,他身子顿了下,问道:“长顺,怎么了?”

叫长顺的年轻人轻轻放下马鞭,道:“先生,有人来给您送行!”

顾方心里一动,掀开了车帘。

前方小小的草亭内,站了两个高大的身影,玄衣男子高贵清华,灰衣男子清俊冷然。

顾方顿了下,打开车门下去,缓缓走向长亭。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凉亭,顾方明显的感觉到灰衣男子的视线直直的落在了他的右脚上。

他抿了抿嘴唇,长吸一口气,走入凉亭。

一迈进凉亭,那灰衣男子便收回了目光,有些无聊的倚在了凉亭的木柱上,显然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顾方多谢昭王世子那日的指点!”顾方拱手向萧祁湛施礼,神色恭敬,“若没有世子,顾方今日恐怕已经”

那日萧祁湛给了他三张纸让他自己选择,他思考许久,最终按照萧祁湛的暗示,去找了东厂的厂公汪直。

若非萧祁湛但是提点他,以他当时愤世嫉俗的心态,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可能真的会跑到督察院门口去闹事。

想想督察院门口被打死的闹事学子,顾方后背便有些颤栗。

他虽然不怕死,但他怕死的不值,若不能为自己十多年寒窗苦读讨回公道,眼睁睁看着那些没有真才实学,却靠着金钱一路过关斩将的人得意扬扬,他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还好他选了去找汪直,在汪直的保护下,最后时刻成为关键的证人,一举扳倒了杭州知府,为那些杭州的寒门学子讨回了一个公道。

萧祁湛轻轻颔首,视线在顾方身上转了一圈,示意顾方坐下聊。

今日的顾方一身青色布衣,干净整齐,鬓容也是刻意休整过的,头发挽的整整齐齐,胡须修剪成了短须,看起来面容沉稳,与他刚落榜时失意落魄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方略一沉吟,也不推辞,坐了下来。

“看先生这般,应该是打算出门游历了,为何不留在京城参加下月的加试呢?以先生的才华,定然能在加试中一鸣惊人,到时候便可以入朝为官,一展先生的雄才抱负。”萧祁湛轻轻的将眼前的茶盏推了过去。

顾方双手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的温度适中,清香怡人,让人的内心顿时一暖。

虽然初次见面时,他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昭王世子,但在京城住了这么一段时日,每日又与东厂的厂卫们时常接触,加上他有心打探,自然便知道了萧祁湛的身份。

“顾某想了许久,觉得世子说的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十分有道理。”

顾方握着茶盏,不疾不徐的解释:“说到底,顾某坚持到现在,只是因为一份不甘心,以及自持有才的清高,但此次京城一事,方知自己还是浅薄了些。”

“若想真的出仕,辅佐明主,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只有才华与清高,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顾某打算出门游历,增长见识,或许有一日,我会再回到这京城,也或许就此隐去,逍遥自在,也未可知。”

他说完这一番话,忽然感觉到一直压在心口的闷气一散而空,整个人说不出的畅快。

倚在木柱子上的灰衣男子转头,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

顾方端坐如松,任他打量。

“有几分意思,”灰衣男子轻笑出生,歪着头看向萧祁湛:“就是他?你想让我治好他的腿?”

顾方握着茶盏的手一颤,抬头看向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嗤笑一声,“这就沉不住气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自己是个瘸子呢?”

瘸子,瘸子,这个称呼顾方多年来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可每一次,他都觉得无比刺耳。

顾方自嘲一笑,他终究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啊。

“是,我在乎自己是个瘸子,我想没有人不想自己健健康康的吧?”

“便是如先生,如果突然有一天腿断了,想必也会渴望自己能恢复如初吧?”

顾方敛容,神情已经恢复刚才的平静:“顾某所想,人之长情,没什么好隐瞒。”

灰衣男子也就是苏离昧换了个姿势,随意的在身后的木栏上坐下,颇有兴趣的打量了顾方片刻,才转头看向萧祁湛。

“什么代价?”

萧祁湛眼眸微亮,嘴角扬了起来:“大师兄想要什么?”

肯开口问,便代表是愿意了。

否则以苏离昧的性格,若不愿意,只怕抬起脚来就走了,连个眼风都不会留下。

苏离昧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两三日萧祁湛几乎天天来找他。

两个人并不怎么交谈,一般都是自己低头配药,他自顾自的看书冥想。

偶尔两人也闲聊几句各地风景趣事,苏离昧发现这个从未离开过京城的昭王世子,竟然对京城以外的各地风俗景致十分了解。

这个昭王世子不简单!苏离昧对他有些另眼相看起来。

他是除了几个师弟妹意外,唯一没有让苏离昧觉得相处起来有厌烦之感的人。

所以今天一早,萧祁湛提出带他见一个人时,自己并没有反对。

“将来你和小师妹的孩子要有一个拜我为师,跟我学医。”苏离昧想了半晌,丢出一句话。

萧祁湛愣了下,这是什么条件?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苏离昧会提出一些古怪的条件,但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

要他和洵宝的孩子拜苏离昧为师?

一旁的顾方此刻反应过来,眼前的灰衣男子竟然是萧祁湛专门请来为他医腿的大夫,又听他提出如此古怪了条件,忙站了起来。

“昭王世子万万不可答应,我这腿已经瘸了十多年了,不知看了多少大夫,皆言已经没有任何治好的希望了!”

第141章 一件小事

“寻常的庸医岂能和我相提并论?”苏离昧嗤笑一声,大长腿肆无忌惮的抬起来横在栏杆上。

“也别激将我,这招对我没用!”他斜睨了顾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萧祁湛身上,显然在等着萧祁湛的回答。

顾方神情讪讪,他方才情急之下,说的却是实情,并没有激将的意思,显然对方误解了他的意思。

萧祁湛并没有考虑太久,他仔细想了想,便答应了苏离昧的要求,“可以,我答应你的条件。”

苏离昧是薛沐洵的大师兄,将来定然是要经常接触的,他愿意教导自己和洵宝的孩子,孩子尚未出生就多了个师父,并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萧祁湛并没有纠结太久,便答应了这个条件。

顾方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前世的他骤然经历重大变故,对于人性,对于人心充满了怀疑,整个人变得十分冷酷狠戾。

唯一能靠近他的薛沐涛,不过是因为两人有着相同的经历,同病相怜。

顾方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他身边的,跟着他十余年,南征北战,出谋划策,殚精竭虑。

起初他并不是特别信任顾方,经历过那样惨痛的血的教训,他怎么可能还会去信任一个来投奔他的外人?

顾方也并没有因为他的不信任而生气,或者觉得受到了屈辱,那时的顾方,身上并没有读书人的清高与孤傲。

相反,他总是默默的跟在自己身边,做好关于战事的分析与策略,然后放在自己案头,由他自己来做决策。

渐渐的,他发现顾方分析时局犀利而又透彻,做出的策略也十分和他心意,他开始关注并逐渐重用顾方。

重用并不代表信任,那个时候的萧祁湛,除了薛沐涛,不信任任何人!

如此大概过了有三四年吧,他竟然也渐渐习惯了身边这个彼腿且寡言的军师。

偶尔两人也会闲聊几句,顾方总是在不经意间提起他曾经游历过的地方,见识过的百姓疾苦。

他便问顾方为什么回来投奔自己。

顾方沉默许久,道:“天下需要一个明君,百姓需要一位英明果决的帝王!”

第一次有人对萧祁湛说这样的话,他沉默了许久。

自那以后,他开始尝试将更重要的事交给顾方去做,那个时候,他们攻占的城池已经越来越多。

守城方略,安抚百姓,恢复民生诸多繁杂事务,顾方安排的井井有条,也教会了他不少东西。

顾方有一颗心系苍生,宽大而悲悯的胸怀,但他却一生未娶,就如同自己一般,是个孤独而寂寞的人。

攻进京城后,论功行赏,萧祁湛望着身边这位跟了自己十余年的功臣,曾问他是否要为他赐一门好亲事?

以顾方当时在他身边的位置,娶个出身高贵的妻子,并不难。

顾方轻轻一笑,面容平静的摇头,拍了拍自己的右腿,道:“势微时,看不上我的腿,没有人要,富贵时,看上臣的身份地位的,臣也不要。”

“这样挺好,臣一个人清静自在惯了!”

萧祁湛想想那个时候的顾方,已经四十多岁,经历过太多的世事变幻,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彼脚了。

可现在的顾方却不是。

如果能求的苏离昧治好他的脚,也算是全了他们前世一同扶持走过的情分。

“一言为定!”苏离昧倏然坐直了身子,宝蓝色眼眸中闪着明亮的光芒,似乎萧祁湛答应了这个条件,让他十分开心。

只是他的笑容,总让萧祁湛有种怪怪的感觉,可要真说哪里怪,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他,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我了,”苏离昧站直了身子,“三个月,他的腿会恢复如初。”

“昭王世子,这顾方何德何能,竟让昭王世子如此对待!”顾方强自压住心底的激动,神色复杂的看向萧祁湛。

他没料到萧祁湛会如此待自己!

萧祁湛神色温和,“我曾说过,先生是有大才之人,不应因身体的原因而埋没,既然苏先生能治好先生,先生便同他一起走吧。”

“先生无需因为这个而不自在,也许这就是我和先生的缘分!”

顾方看着神色坦然平和的萧祁湛,深吸一口,神情肃然的敛袖行礼,一揖到底,“顾方多谢世子大恩,他日归来,再来重谢!”

从昭王世子到世子,虽只差两个字,但显然顾方已有认主之意。

萧祁湛伸手扶起他,“好,我等着先生归来!”

苏离昧不耐烦的摆摆手,“走了,走了,你回去告诉小师妹一声,我不回去了,有事发信号给我。”

说罢,转头睨了顾方一眼,“还有你,瘸腿的,跟着我一起走吧。”

顾方再次朝萧祁湛施礼,然后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萧祁湛知苏离昧向来行踪不定,做事全凭心意跟喜好,也不强留他,摆摆手送走了二位。

等回到京城,他知道薛沐洵定然在谭家看刚出生的曜哥儿,便径直去了谭家。

“大师兄走了啊?”薛沐洵知道后,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她早已习惯了大师兄的行踪不定。

她惊讶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说大师兄竟然答应了帮你的朋友治病?”

萧祁湛点头。

薛沐洵这下不淡定了,那日大师兄见到萧祁湛时,明明看他的眼神并不太友好。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她两个哥哥提起萧祁湛时就是那种眼神。

那种恨不得立时就上前揍一顿的眼神!

这样的情况下,大师兄竟然会答应给萧祁湛的朋友治病?

顾不得再逗弄曜哥儿,她好奇的问萧祁湛:“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对上薛沐洵那双明亮如水的杏眸,萧祁湛忽然觉得自己答应的条件好似有点说不出口。

莫名其妙的心虚!

“呃也没什么,就是一件小事!”

薛沐洵不信,狐疑的瞅着他。

大师兄给人治病向来看心情,心情好时,分文不收,心情不爽,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不给治病!

“什么样的小事啊?”她笑眯眯的往前倾了下身子,“世子说来听听?”

萧祁湛望了望天:“呃就是答应他以后我们要有一个孩子拜他为师!”

第142章 我不生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

半晌过后,薛沐洵眯着眼,轻声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萧祁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想起他答应这条件时,苏离昧脸上古怪的笑容,那股强烈的不安的感觉更加浓郁。

他不会做错了什么事吧?

强烈的求生欲让萧世子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才轻声道:“就是答应以后从我们的孩子中选一个给你打师兄做徒弟啊。”

屋子里再次静默下来。

薛沐洵顿了一息的时间,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自己到时候想办法去生一个孩子给大师兄吧。”

耶?萧世子错愕的瞪眼,他自己上哪里能生出个孩子来?

“洵宝,我是不是做错了?”他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薛沐洵平静的眸子,出言问道。

不知为何,面对薛沐洵如此平静的神情,他的心理有些慌。

薛沐洵杏眼微眯,呵呵一笑:“没有啊,你的孩子嘛,自然是想给谁做徒弟就做徒弟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咕咚,萧世子咽了咽口水,不怕死的提醒道:“洵宝,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我们两个人的!”

本来还在装平静的薛家六姑娘瞬间炸毛了,上前一脚踹了出去,“你也知道说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你一个人凭什么决定孩子的未来?”

“你道大师兄那身医术是好学的吗?那需要经历多少苦?你知道吗?”

“你知道大师兄从小就泡在药草里吗?”

“你知道大师兄到现在为何都不娶妻吗?”

薛沐洵越说越生气,拳打脚踢,手脚并用的攻了上来,起初萧祁湛还躲闪一下,后来见她越说越激动,生怕气坏了她,忙站住不动,任她拳打脚踢。

而且听了薛沐洵的话,他知道自己在拜师学医这件事上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他真的是做错事了。

“洵宝,我错了!”一旦发现自己错了,萧世子立刻果断认错!

男人嘛,跟自己媳妇儿认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父王不就三天两头的跟母妃认错嘛!

薛沐洵沉着脸收回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萧祁湛见她面无表情,心里有些没底,重生回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薛沐洵这般。

他有些懊恼自己早上太过于冲动了,或许他应该问清楚苏离昧的。

“洵宝,你和我说说,跟着大师兄学医与寻常的学徒学医有什么不同吗?”

他在薛沐洵旁边坐下,见她不做声,便问道。

薛沐洵抿了抿嘴唇,半晌方才道:“我倒不是说孩子拜大师兄为徒不好,只是……”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忽然又摇头笑了。

“算了,握这也是杞人忧天了,大师兄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做徒弟,来断了二师姐的念想,我只要不生就行了。”

说罢,拍了拍手,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决定:“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没有孩子,他上哪儿找徒弟去。”

萧祁湛的脸唰一下就黑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扯上不生孩子了?

他就觉得苏离昧早上的笑不安好心,果然,这是趁机给他挖坑啊!

又一堆难缠的大姨子,大舅兄也就算了,偏偏媳妇儿还有四个师兄师姐。

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主儿!

“洵宝,不要孩子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你要不要再想想?”萧祁湛深吸一口气,尝试劝说薛沐洵。

薛沐洵站起身来,又去抱已经在床上撇嘴的曜哥儿,到这家伙该喂奶的时间了。

她抱着曜哥儿往外走,到门前才撇了他一眼:“草率吗?我不觉得啊!”

“比起你这么随性的就决定了孩子的将来,我这个决定好歹该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

萧祁湛顿时觉得无比扎心。

薛沐洵轻笑:“再说了,我老爹可都没想好让不让我回昭王府呢,你不觉得我问现在讨论生不生孩子的问题,有点不现实吗?”

说罢,抱着曜哥儿径直走了。

萧祁湛傻眼,这个时候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做的决定不对了。

不仅将来的孩子跟着苏离昧学医不对,听洵宝的意思,应该是苏离昧想借孩子来躲避她二师姐的。

看来洵宝的大师兄与二师姐之间纠葛不少。

他贸然答应给个孩子,大概会坏了洵宝的计划。

另外,她也是生气自己自作主张,没有和她商议吧?

萧祁湛磨了磨后槽牙,苏离昧这个家伙够阴险,不声不响的就给他挖个坑。

这下好了,他辛辛苦苦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洵宝已经不排斥回昭王府了,现在因为这件事又不想回了。

都怪自己大意啊!

萧祁湛摩挲着下巴,明天就是太后的寿诞了,他盘算着怎么去哄薛沐洵。

……

城东的清云寺,傍晚云霞满天,寺内后院飘起了浓浓的炊烟,伴随着还有被呛的咳嗽声。

负责饭食的老尼耷拉着脸走进来,使劲用手扇去眼前的烟,瞪向灶前正埋头生火的女子。

“这都什么时辰了,已经快到用饭的点了,你竟然连个火还没生好!”

“真是没用!快点啊,误了用饭的时辰,今晚罚你不许吃饭!”

说罢,老尼被烟呛的皱着眉头出去了。

一位头发有些发白的婆子闪进灶房,看着埋头生火的少女,叹了口气:“郡主,还是老奴来吧!”

尹珍珍抬起头,露出削瘦发黄的面容,额头上沾了两块黑灰,旁边还有一片拇指指甲大小的疤痕。

“张嬷嬷!”看到熟悉的老嬷嬷,尹珍珍手上的木材丢在了地上,眼泪刷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张嬷嬷熟练的上前接手一切,尹珍珍在旁边看着,泪流的更凶了。

等到终于将饭菜都分发完,张嬷嬷端了一碗菜并一个馒头,放在了尹珍珍面前:“郡主,快吃吧,一会儿就没有了。”

尹珍珍抬头看了一眼碗里清汤寡水的豆腐青菜,半个月来积压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抬手将那碗菜打翻在了地上。

“我不要吃这个,张嬷嬷,我想吃肉,我想吃燕窝,我想吃鱼……”

她激动的拉着张嬷嬷的手,崩溃的大喊:“张嬷嬷,求你回去告诉祖母,我……我愿意做太子侧妃!”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第143章 女婿保重

一碗豆腐青菜落在地上,洒的满处都是,木碗轻轻的在地上打了个转,最后滚到了桌角处,沾得满是泥土。

张嬷嬷看着叹了口气。

“郡主,公主是不会让您做太子侧妃的,她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尹珍珍此刻已经有些崩溃,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劝说,反而利声打断了她的话。

“为我好?把我送到这么苦的地方,每日做不完的功课与活计,就是为我好?”

“若真的为我好,就让我去做太子侧妃啊!”

“我后悔了,嬷嬷,我真的后悔了。”

尹珍珍哭的涕泪横。

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会听信了祖母和哥哥的话,认为入清云寺是为她好。

这清云寺里,每日里不到卯时就要起床洒扫,然后做晨课。

晨课过后才能吃早饭,早饭也是寺里所有的居士和尼姑轮番做。

这两日便是轮到她做饭了。

吃了早饭,便要去后山的地里去劳作,拔草,挑水,捡柴……

到了下午便要抄写佛经,背诵经文,然后接着劳作。

晚上还有晚课,等到一天忙碌下来,上床歇息的时候,想洗漱一番还得自己烧水。

以前她那里做过这些活计,虽然祖母派了两个嬷嬷过来照顾她,但早晚课,抄写佛经,背诵经文等等活计还是要他自己来。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每日里吃的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饭菜,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她实在咽不下去。

还有晚间休息,跟两个年龄大点的修行居士同住一室。

没有她以前的高床软枕,熏香袭人也就算了,睡觉的木板床硬的能硌死人,同住的居士晚上又是磨牙,又是打呼噜,吵得她根本无法入睡。

不过是短短半个月,尹珍珍就快被折磨疯了。

她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相信祖母和哥哥是真的为她好。

这样的苦日子,哪里是为她好?

她如果去做了太子侧妃,现在也是身边的伺候的宫女内侍一堆,想吃什么,想做什么,自有下人能为她准备妥当。

尹珍珍越哭越觉得自己想得是对的,一把拉着张嬷嬷,满脸期盼的望着她。

“嬷嬷,当初把我送到这里来,不是说要为太后娘娘祈福吗?”

“明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了,应该可以接我回府了吧?”

“嬷嬷,求求你,回府帮我求求祖母,好吗?”

她用力拉着张嬷嬷的手,一双含泪的眸子里满是期盼。

张嬷嬷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她是德柔大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了,隐约猜到了大长公主为什么送尹珍珍来清云寺的缘由。

一是让她避过京城的流言蜚语,二来也借机磨炼一番郡主的性子。

现在看来,只怕大长公主的一番苦心要白费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看着尹珍珍如此这般,张嬷嬷心里也不好受。

“老奴这就回去求求公主,郡主,您先吃点饭吧,这不吃饭,夜里怕要难受了。”她温柔的劝着尹珍珍。

得了张嬷嬷承诺的尹珍珍,长出一口气,情绪平静了些。

张嬷嬷又去给她盛了些饭菜,她勉强扒拉了两口,便催促着张嬷嬷回府。

“下山的路不好走,嬷嬷早去早回!”

她满含期盼的送走张嬷嬷,一心等着大长公主明日一早派人来接她回府,参加太后的寿诞。

可惜第二日太阳已经爬到了树梢,已经心不在焉的捡了一捆柴禾的尹珍珍,也没等到德柔大长公主接她派人回府的消息。

只等来了张嬷嬷带回来的一句话:“公主说让郡主安心在此,好好磨磨性子,等过一段时间,她会为郡主选一门好亲事!”

“啪”一声,尹珍珍手上的柴掉在了地上,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张嬷嬷,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此刻的宫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皇太后六十寿诞,永嘉帝下令,举国欢庆。

凡四品以上官员,皆可携亲眷进宫为太后贺寿。

萧祁湛一大早就亲自去信国公府接了薛沐洵。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薛沐洵给全家人都事先服了一颗解毒丸。

便是薛沐湖夫妇,以及薛沐清夫妇,她都早早给送了解毒丸。

当然,她没说那是解毒丸,只说是大师兄配的强身健体的药。

除了尚在月子里的老三薛沐滢,今日薛洪夫妇,薛沐海夫妇,薛沐涛夫妇全都要进宫赴宴。

见到萧祁湛的时候,薛沐洵神情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抬脚走了。

萧祁湛以拳抵唇,尴尬的干咳两声,向薛洪夫妇,以及薛沐海,薛沐涛夫妇告辞。

“呦,看来惹到我家小六了啊!”薛沐涛幸灾乐祸的挑眉,咔嚓咔嚓的握了握手,“来,说说怎么惹到小六了?”

萧祁湛心里发虚,没有接话。

薛沐海就斯文多了,“我们小六那么好脾气的人一般不生气的,不过要是生气了,呵呵……”

萧祁湛被他笑的有些后背发凉。

偏偏薛洪笑眯眯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女婿,保重啊!”

萧祁湛心情更加沉重了。

果然,从薛家出来一直到宫里,薛沐洵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

他几次想找机会与薛沐洵说话,偏偏她一直拉着母妃,两人悄悄的说着话,眉开眼笑的,他根本就插不进去话。

昭王妃看了一眼一直黑着脸的长子,低声问薛沐洵:“洵儿,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薛沐洵抬眼看了过去,萧祁湛立刻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的望过来,那期盼又委屈的眼神,像极了她那只军犬。

每次被教训过后,那只军犬就这般望着她。

她收回眼光,也不瞒昭王妃:“是啊,他自作主张,答应将我们将来的孩子送出去给人当徒弟了!”

她有些坏心的告着小黑状,并没有提那个要收徒弟的是她的大师兄。

“什么?”昭王妃一听,气的柳眉一竖,“竟然敢把我的乖孙送出去给别人当徒弟?真是太过分了!”

“洵儿,你教训的对,这种自作主张的事儿不能姑息他!”

薛沐洵深以为然!

“尤其是涉及到我的乖孙,哼,我将来的乖孙自然是要被千娇万宠的,想学什么,咱们王府里没有人教?怎么能去给别人当徒弟?”

薛沐洵:“……”

第144章 红衣舞姬

一直到开宴,萧祁湛也没找到机会和薛沐洵说上话。

不同于上次所谓的家宴,这次因为进宫的朝廷命妇较多,所以男女分开坐席。

薛沐洵带着萧雪蔓坐在了昭王妃身后,与她的四嫂五嫂隔了一条桌案。

萧祁湛却没有入席,站在对面的台阶下,中间隔了宽阔的大殿。

隔了这么远,就是想说话,对方也听不清楚,萧祁湛只得歇了心思,将心神放在宫宴上。

今日的宫宴是他和太子一起负责准备的,尤其是今日在宫宴上表演诸事,皆是他负责安排的。

近日原本监视东厂的厂卫又不少撤出了昭王府,永嘉帝最近也没什么新动作,萧祁湛猜测今日的寿宴,他定然会有所行动!

毕竟寿宴过后,父王和母妃便要启程回甘州了。

前世就是在太后的寿诞上,郑文昌站出来指责父王有谋逆之心,并呈上了诸多证据。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永嘉帝是多么迫不及待的要除去他们昭王府。

先不说郑文昌一个七品御史为何会出现在太后寿诞上,只说他指责父王扰乱这件事,父王是超一品亲王,若要治罪,也得经过三法司审问,内阁定罪才能斩首吧?

可永嘉帝连这个都等不及,就在寿宴上将父王,母妃下了狱。

萧祁湛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冷沉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扫过大殿内的所有人与摆设。

今生,他提前毁了郑文昌与他所有伪造的罪证,不知道今日永嘉帝还会如何发难?

众位大臣和命妇们依次上前为皇太后祝寿,然后开始歌舞表演。

萧祁湛注意力一直在观察着永嘉帝与他旁边站着的汪直。

宴会前半程一直进行的十分顺利,永嘉帝与众臣觥筹交错,君臣同乐。

加上大殿内一直进行的歌舞表演,大殿内的气氛越发高涨,有的大臣甚至离开了座位,与交好的人喝酒谈天。

就是太子,也已经喝了不少,醉意熏熏的拉着萧祁湛坐下来欣赏歌舞。

“九叔,再有最后一个舞蹈,表演就要结束了吧?接下来就是我安排的祝寿烟花了。”

太子笑眯眯的递给萧祁湛一杯酒:“你也坐下歇歇,别总是绷着,怪累的。”

萧祁湛接过酒却没喝,抬着下巴向场中示意:“等这批人表演完了再和你喝酒。”

此时上场的是最后一批红衣舞姬,个个身形窈窕,面带轻纱,眼神妩媚,妖艳动人。

太子见他不喝,也不在意,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近日心情尚算不错,虽然科举舞弊案牵连到支持他的一些官员,但却未动根本。

即便是他的舅舅崔元庭牵扯其中,但父皇也没有太过责罚,可见父皇的心还是更支持他一些的。

最起码,相比较睿王近日动不动就被训的灰头土脸,太子还是比较满意的。

加上太子妃又再度有孕,眼看便要有嫡子,太子自然更是心情舒畅。

他笑盈盈的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向他旁边的睿王举杯示意。

睿王笑了笑,握着酒杯的指节有些发白。

太子得意一笑,睿王嘴角也勾了勾,缓缓垂下了眼眸,眼中快速闪过一道狠戾。

萧祁湛握着酒杯,眼神若有所思的从两人身上滑过。

忽然殿内响起一声急剧的尖叫声。

萧祁湛回头,倏然脸色大变。

原本在大殿中间跳舞的一位舞姬突然暴起,以极快的身法飞向上首端坐的永嘉帝。

与此同时,另外有两名舞姬同时扑向下面坐着的太子与睿王。

变故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快的根本让人无法反应。

睿王身手向来不错,眼看那舞姬手持匕首扑向他,直直往后一仰身子,躲过一劫,然后跃起一脚踢飞了那个舞姬。

太子反应就比较慢了,那舞姬已经扑到跟前,匕首直直刺向太子心脏,太子整个人跟定住了一般,忘了动弹。

萧祁湛本来站在玉阶之下,刺向永嘉帝的舞姬从他身旁掠过,他本要出手拦截,却发现另外一名舞姬已经刺向太子。

情急之下,他只得将手中的酒杯砸向刺杀太子的舞姬,自己飞起来去拦截领头的舞姬。

哐当一声,酒杯砸在刺向太子的匕首上,那匕首失了准头,太子反应过来,顺势一滚,躲了过去。

此时大殿内众人也反应过来,喊身,尖叫声响彻大殿。

“陛下!”

“保护陛下!”

“保护太子!”

“保护睿王!”

“啊,啊!”

大殿内会武功的将领纷纷扑了过来。

薛沐海和薛沐涛两兄弟径直扑向上首,和萧祁湛一起去救永嘉帝。

短短一瞬,萧祁湛丢出酒杯再去追那领头的舞姬已经来不及。

舞姬已经飞到永嘉帝跟前,手里赫然握着一把软剑,直直的刺向永嘉帝。

离永嘉帝最近的汪直隐身而上,与她缠斗起来。

那舞姬却有几分本事,一剑伤了汪直的胳膊,再次刺向汪直。

萧祁湛正好赶到,飞身迎了上去。

红衣舞姬对上他,眼神一眯,妩媚的大眼中闪过一道妖媚的笑意,手上动作却缓慢起来。

萧祁湛心中一凛,对上那舞姬的眼睛,他竟然有片刻的眩晕。

他闭了闭眼,不对,这不是他之前安排的跳舞的舞姬!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挥拳砸向红衣舞姬的脸。

红衣舞姬却不闪不避,飞身再次刺向永嘉帝。

“啊!快护驾!护驾!”

“保护陛下!”

一同坐在龙案后的崔皇后惊慌失措的尖叫道。

萧祁湛一把扯住红衣舞姬的脚,她的剑却已经刺向永嘉帝。

忽然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旁边撞过来,将永嘉帝撞到在旁,自己用胳膊为永嘉帝挡了一剑。

萧祁湛用力将红衣舞姬往后一拽,甩了出去。

随后赶到的薛沐海,薛沐涛一人一脚,踢飞了红衣舞姬。

红衣舞姬身子重重摔在大殿的柱子上,滑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大殿内的守卫纷纷上前,拔出剑来刺向红衣舞姬。

“留下活口!”永嘉帝白着脸抱着怀中为他挡剑的秦贵妃,“留下活口,朕要亲自审问!”

“快来人,宣太医!”

第145章 严刑审问

大殿内所有的红衣舞姬都被生擒,殿内依然有些人心惶惶。

大齐自十六年前,延安侯和昭王击退瓦剌后,便再也没有过战事。

平日里过惯了安稳祥和的富贵日子的人们,哪里还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刺杀?

已经有好几名上了年纪的或者胆子小的命妇晕了过去。

余下没晕的,也是面色发白的坐在一起,不敢说话。

薛沐洵拉着萧雪蔓的手,与昭王妃,薛家四嫂沈氏,五嫂顾氏,以及薛沐湖,薛沐清站在一起。

她们都是将门出身,手上都有功夫,自然不会害怕。

薛沐湖和薛沐清则站在了最前面,有意无意的以保护者的姿态护住身后的人。

她们姐妹俩都是带过兵的女将军,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方才的场面对她们来说只有惊,没有怕。

薛沐洵亦然,她看了一眼神色镇定的昭王妃,以及虽然脸色略有些发白,但却并没有害怕的萧雪蔓,放下心来。

她抬头看向场中被拘押着的红衣舞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今日的事情太蹊跷了,这些红衣舞姬的身份只怕也不简单。

她悄悄动了动脚,试着往前走两步,方便她看清最前面跪着的领头舞姬。

没办法,身高是硬伤啊,她前头这么多大高个,挡得她根本看不清那领头舞姬的面容。

“做什么?别乱跑,乖乖在大姐身后。”

她刚一迈步,薛沐湖便有所察觉,转头低声安抚她,“别怕,有大姐在。”

薛沐洵:“……”

姐啊,您倒是好好看看我,我真不怕啊!

她哭笑不得的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又换来了她二姐薛沐清的关爱眼神。

薛沐洵沮丧的抿了抿嘴唇,放弃了看清红衣舞姬的念头。

先观望形势吧!

太医们来得很快,先为受伤的秦贵妃检查了伤势,她伤的并不是很深,只是皮肉伤,加之她有功夫在身,是以除了脸色苍白些,其他并无大碍。

永嘉帝下令将秦贵妃移到偏殿里去上药,话音刚落,太子妃就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哎呦,我的肚子好痛,肚子好痛!”

太子脸色顿时大变,跑去扶住了太子妃:“蓉儿,你还好吧?”

太子妃大概是受了惊吓,嘴唇都白了,此刻额头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落下来,“殿下,我的肚子好疼孩子,我们的孩子”

崔皇后也顾不得礼仪了,大声吩咐太医:“快去给太子妃看看!”

太医慌张的上前为太子妃把脉,随即脸色沉重的道:“太子妃动了胎气,恐怕”

太子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永嘉帝挥手:“立刻将太子妃抬下去,用最好的药,务必将皇孙保住!”

等到秦贵妃和太子妃都被搀扶下去,大殿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永嘉帝阴沉着脸,缓缓走下台阶,俯视着领头的红衣舞姬:“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朕的?”

红衣舞姬咬着牙不说话。

宫中的禁卫军首领彭元忠上前一脚将领头的红衣舞姬踩到了地下,黑沉着脸逼问:“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他是负责守卫宫城的禁卫军统领,竟然让贼人混进了宫刺杀皇帝,彭元忠想想就后背发冷。

幸好今日此刻没有得逞,否则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领头的红衣舞姬死死咬着牙关,没有说话,彭玉忠发现了异样,猛然上前卸了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抠出一枚红色的药丸。

“陛下,竟然是死士!”他面色微变。

永嘉帝脸色更加的难看,愤怒的冷笑:“死士?好大的胆子,竟然派死士来刺杀朕,幕后之人果然歹毒。”

崔首辅站出来道:“陛下,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几名死士刚才同时出动,分别刺向陛下,太子与睿王,这是想同时杀死陛下父子三人啊!”

此话一出,大殿内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萧祁湛乌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森寒的冷意,随即抬头看向人群中的昭王。

昭王向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动。

他缓缓攥紧了手,半垂着眼眸,冷眼看着面前的情景。

崔首辅的话点醒了大殿中刚才慌张的大臣,此刻局势稳定下来,一个个的思维也都回来了。

“陛下,崔首辅所言有理,幕后之人只怕所图非小啊!”

“陛下,臣建议严刑审问这几位舞姬,务必尽快捉拿幕后黑手!”

“同时刺杀陛下,太子与睿王,若是得逞了,到时必然朝中混乱,莫非是瓦剌派来的奸细?企图挑起咱们大齐内乱?”

“哪也不一定,陛下若与太子,睿王同时遭遇不测,剩下几位皇子尚且年幼,这个时候正是有心之人的可乘之机啊。”

众位大臣的议论声让从封地赶回来的献王,代王一家都十分不自在,按这些人的猜测,他们萧氏宗室的人都有嫌疑啊。

唯独昭王面无表情的垂手而立,并不说话。

“陛下,今日到底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不好惊扰太后,臣请将这几个舞姬待下去,严加审问,今晚务必查出幕后之人!”汪直尖着嗓子,站出来说道。

永嘉帝略一沉思,摆摆手。

东厂的人立刻涌了进来,上前将三位舞姬押了下去。

大殿内恢复了安静,只是谁也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兴致,宫宴只得草草结束。

太后受了惊吓,吩咐汝宁长公主陪着她回宫休息了。

主角都走了,众位大臣也纷纷起身准备告退,汪直便是在这个走进来的。

他的身后跟着涌进来一大批东厂的厂卫,个个身穿褐色直身,腰胯大刀,进殿后便分列在永嘉帝周围,站成了两旁。

“陛下,严刑之下,死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已经招了。”

永嘉帝脸色一沉:“是哪个乱臣贼子,如此歹毒?”

汪直脸色有些为难的扫视了一圈,“陛下还是听她自己说吧!”

说罢,一百手,两个厂卫拖着一人走入殿内。

那人全身的衣衫几乎都被血染透了,随着她被拖动,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殿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有的命妇们眼一番,便晕了过去。

厂卫们一松手,那领头的红衣舞姬便如死狗一般,倒在了地上。

第146章 死无对证

看着在地上软成一滩泥,一动不动的红衣舞姬,众多大臣都有些脸色发白。

他们还记得半个多时辰以前,这位明媚鲜艳的舞姬是多么的妖艳动人,被东厂押下去才不过半个时辰,竟然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东厂的人果然比锦衣卫更加的疯狂与狠戾,他们就是一群疯狗!

汪直此刻定然不知道他已经被许多人在心底骂成了疯狗,看着永嘉帝步下玉阶,他轻轻的提起地上的红衣舞姬,声音柔和而尖利:“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刺杀陛下的?”

红衣舞姬被迫抬起了头颅,脸上却没有多少伤口,只原本明媚动人的眼眸此刻有些涣散。

她动作缓慢的转了转头颅,越来越飘散的眼神在大殿内滑过,最后落在了昭王的身上。

“对不住了,王爷,奴婢没完成您的嘱托!奴婢对不住昭王府!”她喃喃自语道,精神已经完全涣散,甚至连自己此刻在哪里都已经分不清楚。

说完这句话,红衣舞姬头一歪,断了气。

但她说出的话却十分清晰,清晰到让殿内所有人都神色大变。

萧祁湛双拳骤然攥在了一起,闭了闭眼。

太大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永嘉帝竟然不惜以自己和两个儿子为诱饵来布下这个局。

红衣舞姬一句指证就断气了,死无对证,昭王府该如何辩解?

永嘉帝神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昭王,“皇叔?怎么可能?你皇叔,你”

他颤着声音,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个现实。

原本在昭王旁边站着的献王,代王等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与昭王拉开了距离。

汪直陡然厉声喝道:“来人啊,保护陛下,将昭王府众人全部拿下!”

东厂厂卫瞬间将昭王与萧祁湛父子两人围在了中间。

女眷这边,因为昭王妃,萧雪蔓一直在薛沐湖,薛沐清姐妹后面,东厂的人倒一时不敢近前,只紧紧盯住了她们。

薛沐洵有些懊恼的蹙了下眉头,显然同样没想到永嘉帝会如此狠!

她踮起脚尖向被围困在中间的萧祁湛看去。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萧祁湛也抬头看向了她。

薛沐洵努嘴示意,暗暗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红衣舞姬,示意他从舞姬的身份上入手。

红衣舞姬的身份十分可疑,她轻轻比了个口型。

萧祁湛轻轻点头,轻轻松开一直攥着的拳头,眼神渐渐缓出一丝暖意。

比起前世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今生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他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大殿内的氛围有些凝滞,谁也没想到来为太后过个寿诞,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事发突然,却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动脑思考。

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就有人站出来为昭王府辩解。

“陛下,老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昭王爷也算是历经三朝,又力抗瓦剌,忠心耿耿,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内阁陈阁老首先站出来为昭王府辩解。

“是啊,陛下,臣也觉得此事定有蹊跷,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派人仔细查证。”

“请陛下派人查证!”

这些都是文官们的声音,纷纷站出来要求永嘉帝彻查此事。

武将们就直接多了,五军都督府的将领,靖海侯,靖宁侯,武毅候等人纷纷站出来,表示相信昭王的为人,愿意为昭王担保。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比如崔家,礼部尚书,工部尚书等人也站了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大权在握的时候,还是不是一如之前的忠心呢?侯爷们纷纷作保,小心被打脸啊!”

“人心难测,今日若陛下与太子,睿王真的出事,以昭王爷的军功和人脉,站出来振臂一呼,大事未必不成啊!”

“陛下不可不防啊!”

大殿内的武将们顿时脸色很难看,一个个的瞪直了眼看向那些舌灿莲花的文臣。

大殿内的气氛越发的紧张。

永嘉帝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神情晦涩不明的看向一直没说话,端坐在哪里的薛洪。

“这件事薛老爱卿如何看待?”

薛洪缓缓站了起来,向永嘉帝施了一礼,“老臣正生昭王父子俩的气呢,谁让他们欺负我家小六呢!这件事老臣并不想多言!”

众位大臣听的嘴角直抽抽!

国公爷啊,宠女儿也得分个场合不是,这可是一触即发的大事,您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将儿女情事扯进来。

薛洪接着道:“不过陛下既然问起老臣,老臣便说两句,若不中听,陛下就当老臣没说。”

永嘉帝眼神冷了下,这话听起来就不太顺耳。

“老臣也不为昭王父子辩解,红衣舞姬虽然死了,但却不是死无对证!”

“既然安排了刺杀,总要有人联络,比如消息传递,暗中见面或传信,如何安排红衣舞姬进宫,武器怎么带进宫的,又如何没查验出来”

“这其中可以动手脚的环节太多了,陛下不妨派人仔细查证此事,毕竟但凭一个红衣舞姬的指证就抓捕一个镇守边关,为国征战的亲王,有些太过于草率!”

“不管是为亲情,还是为江山安稳,老臣相信陛下都不会如此行事!”

“再说,说句难听一点的话,如果说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试图撺掇皇位,那便不止昭王一家有嫌疑,这大殿内所有宗室子弟都有嫌疑啊,为何单单直指昭王呢?”

一句话说得殿内的宗室子弟个个脸色慌张,纷纷跪下来表忠心。

永嘉帝额头青筋蹦了蹦,暗中咬了咬牙。

他就不该为了表演公正,问薛洪的意见,这个老家伙,看起来人老年迈,可他说的一番话,虽然没有为萧震山辩解,可字字句句都在为他开脱,让他一时反倒没办法直接让人拘押了萧震山父子。

汪直尖着嗓子拿出一张纸来,道:“信国公这话说的虽然有理,但却忽略了一点。”

“并不是我们刻意针对昭王,而是杀手亲口招供是昭王指使,且她们能进宫来表演,携带武器并躲过搜查,也是昭王世子所安排的。”

“杀手的口供在此,难道还不能作为证据吗?”

第147章 置之死地

永嘉帝叹了口气,面色沉痛的看向昭王,“皇叔,朕实在是不敢相信”

“这十几年,朕自问也算得上勤勉,不敢说是英明之主,却也对得起萧氏祖先,没辜负天下百姓。”

“就是对阿湛,朕也一直是待若亲弟,朕实在不敢想,皇叔为何如此待朕?”

从事发至今,昭王父子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直到此刻,昭王才抬头缓缓的站了起来。

“仅凭一个红衣舞姬的话,陛下就怀疑臣的忠心吗?”

昭王站直了身子,缓缓看向永嘉帝,声音不疾不徐。

永嘉帝愣了下,神色有一瞬间的讪然,随即又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朕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才想听听皇叔怎么说。”

昭王闭了闭眼,神色有些哀伤。

萧祁湛往前一步,神色肃然的施礼:“陛下,父王对您一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还请陛下明鉴!”

“今日的事情,分明就是有人陷害我们昭王府,还请陛下查明真相,还昭王府一个公道。”

他半弓着身子,神态恭敬的辩解。

即便他心里已经笃定这场戏是永嘉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可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是徒然。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该做的辩解还是得做。

永嘉帝半眯着眼,神色复杂的看着萧祁湛:“事已至此,就算是朕相信皇叔与你,也难以堵住天下幽幽众口。”

“事实如何,总还是要调查清楚,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你和皇叔就不要……”

“砰!”旁边站着的昭王忽然砰的低声倒在了地上,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王!”萧祁湛面色大变,陡然扑了过去。

“王爷!”

“父王!”

昭王妃与萧雪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冲过来,却被东厂的人拦住了。

昭王妃反手甩了挡在她前面的厂卫一巴掌,“放肆!”

那厂卫一愣,昭王妃已拉着萧雪蔓冲了出去。

厂卫反应过来,上前拦截,薛沐洵伸手拦在了她面前。

厂卫脸色顿时黑了,伸手去拔剑,身后响起薛沐湖冰冷的声音:“你敢对她不敬试试?”

厂卫咬了咬牙,到底不敢将手中的剑拔出来,不甘心的退回了原地。

薛沐洵径直也走到了昭王身边,没人敢拦着。

薛洪看到她的动作,挑了挑眉毛,什么也没说。

萧祁湛正在快速的思考着眼前的破局之法,昭王的骤然倒地确实吓了一跳。

他一把抱住昭王,看到他青紫的嘴唇,脸色立时大变。

“父王,你中毒了!”萧祁湛颤着声音,转身喊道:“太医,太医快来看看我父王!”

他明明给了父王解毒丸的,难道父王没服下吗?

永嘉帝一句话没说完,那句将昭王和萧祁湛暂时收押的话就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有些微愣的看着昭王,昭王嘴唇青紫,嘴边吐出来的血颜色发黑,一看就是中毒的征兆。

永嘉帝摆摆手,示意太医上前。

太医诊了脉,道:“陛下,昭王爷确实中了毒,这毒无色无味,中毒以后会越来越弱,最后虚弱而死。”

“按理说这毒并不会立即发作,想来是昭王刚才气急攻心,加速了毒药的发作!”

永嘉帝听了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神色晦涩难辩。

昭王虚弱的倚在萧祁湛怀里,神色复杂的望着永嘉帝,气喘吁吁的道:“陛下,臣与献王兄一母同胞,自年少时一心追随皇兄,从无二心。”

“后来皇兄仙逝,臣便一心辅佐陛下,自认为对大齐,对陛下从没有半点违逆之心,二十年来,臣不敢说殚精竭虑,但也做到了忠心耿耿。”

“没想到陛下今日竟然因为一个舞姬的指责便要怀疑臣,臣实在是……”

昭王说到此处有些哽咽,略略闭了闭眼。

大殿内只有他略显急促沉闷的喘息声。

殿内一片死寂,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如果说刚才红衣舞姬指证昭王刺杀陛下,他们还信了几分,可眼下昭王也中毒了,众人都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沐洵本来已经走到跟前,闻言便将已经拿出来的解毒丸放在了手里,安静的站在萧祁湛身后。

昭王挣扎着从萧祁湛怀里坐起来,萧祁湛摁住他:“父王,你做什么?”

昭王摆摆手,勉力直起了身子,跪了下来。

昭王妃含泪扶住着他。

昭王叹息着伏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呈上一枚虎符,“若陛下疑臣忠心,臣自愿交出西北军兵符,从此留守京城,绝不干涉任何朝中事务!”

说到此处,他眼圈一红,面上又带了两分嘲讽:“自古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若是……尽管赐臣一死,臣绝无怨言,又何必……”

说罢,双手恭敬的呈着虎符,只是他到底中了毒,身子抖得厉害。

萧祁湛压下眼底的酸涩,上前稳稳的托住昭王的胳膊。

“请陛下收回西北军兵符,让臣尽快带父王回去解毒!”

“也请陛下彻查此事,还昭王府清白!”

昭王妃敛容跪在了地上,神情悲愤,语调却平静:“求陛下查出下毒害我夫君的凶手!”

昭王已经意识半昏迷的靠在了萧祁湛身上,却仍举着兵符,喃喃道:“求陛下收回兵符!”

永嘉帝几乎是眼底发红的盯着昭王手上的那枚虎形兵符!

他想要的不止是那块兵符,更想要的是二十万西北军的忠心!

可眼下他怎么能接这枚兵符?

他前脚刚疑了昭王刺杀他,后脚昭王就中了毒。

他这一中毒立刻便减轻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毕竟一个若是处心积虑今日刺杀皇帝,谋夺大位的人,定然会处处小心,怎么会让自己中毒呢?

且昭王刚才言辞之间分明就是暗示怀疑自己对他下了毒,他若是此刻收回昭王的兵符,立刻就会有御史敢死谏。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永嘉帝掩去眼底的阴沉,“皇叔这是做什么?朕并没有怀疑皇叔的意思,不过就是问句话,皇叔不必多心。”

他攥紧了手,咬咬牙,才又道:“阿湛,赶快扶你父王起来,让太医为他医治。”

第148章 而后生还

萧祁湛扶着昭王站了起来,半垂眼眸,声音淡淡得道:“谢陛下恩典!”

“宫中毕竟是天子之地,父王中毒,不适合在此久留,臣想带父王回府医治,请陛下恩准。”

永嘉帝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陛下,万万不可!”汪直尖着嗓子阻止。

“红衣舞姬刚才的指证言犹在耳,虽说昭王也蹊跷的中了毒,但并不能就此洗清他的嫌疑!”

“陛下安危最重要,臣认为并不能因此就放昭王出宫!”

他说着,跪了下来:“此事不仅事关陛下安危,还涉及到太子,睿王等皇室血脉,更事关大齐江山社稷,请陛下三思啊!”

“如果陛下信得过臣,不妨将昭王父子交由东厂暂时看押,臣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待事情调查清楚,如果冤枉了昭王爷与世子,臣定然向王爷与世子负荆请罪!”

汪直的话激起了众多武将们的不满,纷纷出言反驳。

“但凭一个红衣舞姬的指证,就关押于国有功的亲王,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

“陛下切莫听信一面之词啊!”

“如若就此关押了昭王与世子,实在是另我等寒心啊。”

就是一直担忧太子妃情况的太子,此刻也忍不住道:“父皇,儿臣觉得昭王与九叔不是那种人,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不如……”

话尚未说完,便被崔皇后猛然扯了下袖子。

太子茫然的转头,看向朝他猛摇头示意的崔皇后,再转过去看到父皇阴沉的眼神,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蠢货!旁观一切的睿王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了眼眸。

尹航与崔明昊纷纷站了出来,竭力为萧祁湛辩解。

“陛下,阿湛和昭王爷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请陛下明察!”

“陛下,这件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责人调查……”

“明昊!”崔首辅沉声打断了崔明昊的话,“陛下面前,这么多朝臣将领都在,岂有你说话的道理!”

“可阿湛……”

崔首辅厉声喝道:“退下!”

崔明昊抿了抿嘴唇,对上崔首辅严厉的眼神,到底不敢公然反抗自己的祖父。

萧祁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默默的握紧了昭王的手。

当务之急,是必须得将他们全家人带出宫去。

留在宫里,实在太过危险。

永嘉帝面对众位大臣的反对,脸色有些难看,却并没有直接发话,而是扫视了崔首辅一眼。

崔首辅略一沉吟,站出来道:“陛下,臣认为此事确实颇为蹊跷,不仅有人想行刺陛下,两位皇子,还下毒谋害昭王,说不定下一个被害的人也就在我们其中。”

他说着,半眯着的眼眸漫不经心的扫过殿内的宗室子弟。

所有宗室子弟尤其是献王,代王一脉,更是吓的脸色苍白。

“宫里向来戒备森严,可谓是最安全的地方,陛下就是为了皇室子弟安危,也应该将大家都留在宫里,共同度过此为难才好。”

他说着,神情一肃,弯了弯腰:“虽然此举可能会让人怀疑陛下别有用心,但臣等却知陛下是为大齐江山社稷,为萧氏皇族考虑。”

“有些事,明知不妥却还是要做,不畏人言,不畏史鉴,方是君主之道。”

一番话说的坦诚又严肃,殿内瞬间又静了一静。

崔明昊神色古怪的看了崔首辅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祖父说这话是要将阿湛和昭王扣押空中呀。

永嘉帝眼神闪了闪,点头道:“崔爱卿所言极是也。”

“臣也认为首辅大人所言十分有道理。”殿内忽然响起一道响亮的附和声。

薛洪大步走了过来,向永嘉帝弯腰施礼。

“这件事确实错综复杂,不可小觑,臣认为当务之急,陛下还是要派稳妥之人调查此事,还原事情真相。”

“幕后之人既然旨在大齐江山,要害的恐怕不仅仅是宗室子弟,咱们朝中的将领高官恐怕都是他的目标之一。”

“陛下,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留宗室子弟在宫中,臣也想留在宫中,臣虽然一把子年纪了,但也能护卫陛下,保护宫城!”

他的话音一落,陆续有不少的大臣跟着附议。

“陛下,臣请留在宫中!”

“陛下,臣也请留在宫中!”

“陛下”

请求附议的人不仅有文臣,亦有武将!

永嘉帝气的一口气险些背过去,狠狠的扫视了一圈殿内的人,恨不得吩咐汪直将这些人全拉出去斩了。

狠戾的念头一闪而过,理智提醒他不能意气用事,他使劲攥了攥拳头,看向萧祁湛。

还没等他说话,殿外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太医急奔而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娘娘,太子妃受了惊吓,血流不止,皇孙……皇孙没有保住!”

“什么?”崔皇身子踉跄了下,尖叫道。

太子脸色也倏然沉了下来,眼中闪过悲痛之意。

他一心期盼的嫡子,就这样没有了……

“父皇,儿臣去看看蓉儿!”再顾不得眼前的局势,太子着急的跑出殿去。

一同出去的还有崔皇后。

萧祁湛扶着昭王站了起来,“陛下没有收回西北军的兵符,说明陛下还是信任昭王府的,臣对此感激不尽。”

“臣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带父王回宫,不过是为了能尽快医治他中的毒。”

“眼下宫里贵妃娘娘和太子妃都需要太医诊治,臣就不留父王在宫里添乱了,相信陛下也希望父王能尽快好起来。”

“臣不是不知进退的人,既然汪公公觉得我们昭王府仍有嫌疑,出宫后,汪公公尽可以派厂卫守着昭王府,看看我们昭王府到底有没有居心叵测之辈,有没有枉为人臣之举!”

萧祁湛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汪直说的,他的声音低沉缓慢,言语间有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汪直听的莫名后背有些发凉。

永嘉帝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依旧之前那副好兄长的模样。

“既然如此,你先带皇叔回宫吧,朕也不放心皇叔,在宫里都有人敢下毒害皇叔,想想就让人心惊,让汪直多派几个人保护皇叔吧!”

“不过,今日太后寿诞,出了这种事,她老人家也受了不少惊吓。”

“雪蔓最是古灵精怪,太后也很喜欢她,就让她留在宫里,陪陪太后吧。”

第149章 令人愤然

“陛下,雪蔓她……”萧祁湛猛然握紧了手,下意识的就要反驳。

“哥哥,我留下陪太后娘娘,你快带父王,母妃出宫吧。”萧雪蔓急切的开口,打断了萧祁湛的话。

萧祁湛转头,眼神复杂的看向妹妹。

萧雪蔓轻轻咬着嘴唇,明亮的眼眸里满是祈求。

她自幼长在西北,性子天真烂漫,开朗活泼,却并不傻。

之前她留在宫里,母妃借机将她接了出去。

今日陛下强留她在宫里,无非就是为了牵制父母及兄长。

萧雪蔓抿着嘴唇,压下心底涌起的害怕和恐惧,努力站直了腰板。

她是昭王府的郡主,她不能给父母兄长丢脸!

“我也很喜欢太后娘娘,就让我留下为她老人家尽尽孝吧!”

虽然努力给自己打气,但背在身后的手却忍不住轻轻的颤抖。

她使劲咬咬牙,压下眼底的泪意,忽然感觉到自己手心里被塞了一样东西。

凉凉的触感让她眨了眨眼,是个小巧的玉瓶。

萧雪蔓悄悄地将玉瓶滑进宽大的袍袖里。

她知道背后站着的是她的大嫂,大嫂既然这个时候将玉瓶给了自己,定然是有作用的。

薛沐洵看着萧雪蔓将玉瓶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心里暗松一口气。

照目前的情形,萧雪蔓是必须得留在宫里了。

这个时候她能做的有限,只能将身上带的解毒丸给她,希望能护佑她安全。

幸好她和萧雪蔓个子不太高,前面有萧祁湛,昭王妃遮掩,她才能将这药瓶悄悄塞给萧雪蔓。

看来个子矮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其他一切都得等回宫再说了。

萧祁湛虽然万分不愿意留妹妹在宫里,可也知道眼下的情形不宜再拖下去。

“陛下,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陛下恩准。”

既然尚没有完全撕破脸,他就利用最后的时间来提要求吧。

萧祁湛看向永嘉帝:“臣请陛下给臣宽限几日,臣必定查清此事,自证清白。”

永嘉帝不置可否,“这件事朕会派专人调查,你在府中专心照顾皇叔吧!”

萧祁湛摇头,神情愤然:“陛下,此事臣一定要查,不仅是为幕后之人害我父王,更为他们试图刺杀陛下,但凭这一点,幕后之人就罪无可恕!”

“陛下信任阿湛,阿湛更不能任由别人谋害陛下。”

“臣一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的!”

永嘉帝深深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神情肃然,语气铿锵,一副为父王,更为陛下着想的愤慨,不由眉头皱了下。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一切计划都进行的十分隐秘,萧祁湛不可能察觉到的。

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想说什么,萧祁湛却已经和昭王妃一左一右的扶着昭王走了。

殿内站着的人谁也没有阻拦,甚至有意无意的,几个武将分别走在了他们前面和后面,就像保驾护航一般。

永嘉帝眼底的阴鸷就像满天的黑云一般,阴沉透顶。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个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护着萧震山父子。

殿内的人陆陆续续施礼退了出去。

薛沐洵看到大姐朝她打了个手势,遂轻轻拍拍萧雪蔓的手,也

退了出去。

萧雪蔓自有内侍将她送到太后宫中。

诺大的宫殿转瞬间便只剩下了永嘉帝,睿王,汪直与东厂的厂卫。

睿王慢条斯理的起身,躬身道:“儿臣去看看母妃。”

永嘉帝眼神深沉的注视了睿王片刻,才摆摆手:“去吧。”

说起来,相比较太子,次子睿王反倒脾性更像他,深沉隐忍,果断决绝。

太子到底还是过于优柔寡断了些,就像刚才,竟然还试图为萧祁湛父子辩解。

真是愚蠢至极!

汪直摆摆手,殿内戍守的厂卫们如潮水般褪去。

“陛下,您怎么就这样让他们出了宫……”

“不然还能怎么样?”永嘉帝愤怒的一个反手,旁边桌案上的杯碗酒碟噼里啪啦全都摔到了地上。

“萧震山这个老狐狸,一手以退为进使得好啊!”他愤愤的冷笑着踢倒了桌案。

“朕不让他们走还能怎么样?”

“这种时候,朕就算再想拿回那枚兵符,也不能接,接了朕就会成为猜忌功臣的昏君了!”

“他口口声声为朕着想,朕若是强留他们父子在宫中,不就成了不顾念体贴皇叔的人了吗?”

“还有那些一心护着萧震山的人,一个个发这是来逼朕吗?狼心狗肺的东西,难道他们忘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是”朕给的了吗?”

永嘉帝越说脸色越阴沉,胸中怒气冲冲,如一团火一般,烧的他浑身难受。

汪直默默站在旁边,任他将愤怒发泄出来,才小声的道:“陛下,暂且息怒,今日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最起码在他谋害陛下的嫌疑没洗脱之前,昭王不能返回西北了。”

“如今已经将他禁在府中,他又中毒在身,这中毒嘛,能中第一次,就能中第二次。”

“说不定那日就身中剧毒,再也救不过来了呢!”

汪直撇嘴神情阴冷地说道。

永嘉帝听了,心情并没有好转多少,他拧眉问汪直:“萧震山怎么会突然中毒?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

今日若非萧震山突然中毒,凭着红衣舞姬的指证,他就可以将萧震山父子暂时下狱。

只要入了狱,外面就是再多的大臣为他奔走,主动权也在他手里。

偏偏萧震山也中了毒,还将矛头引向了瓦剌,倒令他一时没办法收押他们父子了。

“难道还有其他人暗中动了手脚?”汪直踌躇片刻,迟疑的猜测,“又或者他自己给自己下了毒?不能吧?”

永嘉帝阴沉的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汪直倏然闭了闭嘴,怎么不可能,今日的事情不就是陛下子自身为饵来设计昭王的吗?

若是萧震山自己给自己下了毒,事情就更糟糕了,那说明他已经开始对自己有了戒备。

想起这一点,永嘉帝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计划虽然进展顺利,结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还搭上了秦贵妃受伤,太子妃小产……

他损失了一个皇孙,竟然还是没能拿下萧震山父子,实在是令人愤然!

第150章 我一起去

一出宫门,薛沐洵就快速给了萧祁湛一颗解毒丸,让他给昭王服下。

宫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薛沐洵悄悄的握了握萧祁湛的手,“红衣舞姬的事情交给我,我有办法查清楚。”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然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暖意,这个时候不是客套的时候,他轻轻点头,“注意安全!”

当务之急,他需要先找人救治昭王。

“我会飞鸽传书让大师兄尽快赶回来。”薛沐洵低语。

苏离昧才离开京城不过三日,以他的脾气性格,此刻多半在京城不远的山中窝着采药呢。

一直以护卫者姿态跟在他们旁边的薛洪低声道:“不妥。”

薛沐洵不解的看过来,薛洪微微摇头,示意她回家再说。

萧祁湛略一沉吟,再看看昭王泛青的嘴唇,心里有些了然。

“听你岳父的!”昭王妃低声叮嘱萧祁湛。

一行人在宫门外分开,随着萧祁湛带着昭王回府,随后便有东厂大批厂卫以及锦衣卫将昭王府包围的水泄不通。

宫里发生的事情随后也传扬开来,一时间就炸开了锅,暗地里议论声不绝于耳,京城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薛家人回到府中,立刻聚集在了书房里议事。

“今日的事情摆明了就是针对昭王府。”薛家大姐薛沐湖担忧的目光在薛沐洵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开了眼,忧心忡忡的道。

“父亲,我们该怎么做?”

薛家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一言不发的薛洪,等着他的示下。

薛洪捋着胡须沉默片刻,才道:“如今京中形势诡谲,你们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到此处,他抬眼在屋内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的面容上一一睃过,接着道:“昭王府那边,即便没有小六和萧祁湛的婚事,我也不会对此坐视不管!”

薛沐湖与弟弟,妹妹对视一眼,大家都不觉得意外。

父亲与昭王多年好友,自然不会将昭王府的事情置之度外,何况,即便是他们,也相信昭王府没有谋逆的心思。

“不过,出了这件事,只怕薛家也是东厂或者锦衣卫紧盯的对象,所以这些日子,即便要帮昭王府,你们也要注意行事的分寸,别让人在明面上抓了把柄。”

“老大,你和李进要做好滞留京城的准备了。”薛洪起身,低声叹了口气。

“老二,你回去后和靖海侯通个声气,近日务必盯紧了三千营,别出什么幺蛾子,让人抓了把柄,趁机夺三千营。”

“老四,老五也是,注意五军营最近的风纪。”

众人听着面色一凛,神情都变了。

虽然出了事,他们已经做好了宫里准备,但从老爹口里说出如此郑重其事的叮嘱,可见形势已经多么严峻。

薛家与昭王府不仅有姻亲,薛洪与昭王更是多年好友。

如果永嘉帝真的要对付昭王府,薛家自然是重点防备的对象,而其中李进所掌握的东南军,靖海侯陆家掌控的三千营,薛家的五军营都会是永嘉帝盯紧的对象。

不是他们不忠心,不肯放弃手中的兵权,而是形势如此严峻,一旦手上没了兵权,便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人人宰割了。

薛沐涛有些暴躁的一把捶在了桌子上,“真是不明白,难道飞鸟尽,良弓藏就是千古不变的铁律吗?”

“如此这般疑心于人,我们薛家为何还忠心耿耿”

“住口!”薛洪厉声打断他的抱怨。

薛沐涛愤愤不平的闭了嘴,恨恨的又捶了下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盏摇摇晃晃,发出刺耳的声响。

薛洪自从宫里出来,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永嘉帝一句不是,薛沐洵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怕是上次萧祁湛带他们出宫见过郑文昌后,老爹就对那位高高在上的永嘉帝冷了心。

薛家其他人也没再提宫里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清楚现在不是议论的时候,更没有人提起薛沐洵与萧祁湛的亲事。

这个时候,若是提起这件事,颇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薛家人不齿也不屑于做。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安排人暗中调查。”交代一番,薛洪打发所有人回去。

薛沐洵等到哥哥,姐姐都走了,才开口道:“老爹,那个红衣舞姬的事情,我自己来查。”

薛洪皱眉,薛沐洵赶在他出言反对之前忙道:“老爹,先听我说,出了这件事,宫里定然在盯着咱们薛家的态度,这个时候,只怕外面已经布满了锦衣卫或者东厂的眼线。”

“这个时候,咱们薛家只要有丁点不妥的举动,只怕都会被有心放大,继而成为被人治罪的把柄。”

“老爹不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哥哥,姐姐们暂时不要有所动作吗?”

薛洪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既欣慰又感慨:“我的乖宝果然是最从聪明的。”

薛沐洵轻轻的靠在薛洪的肩膀上,神情幽幽的问:“若我没猜错的话,老爹是打算动用咱们国公府的暗卫吧?”

薛洪默然片刻,轻轻点头。

“可这暗卫却也不是完全保密,无迹可寻的,一旦那位察觉了咱们薛家动用了暗卫,那便是彻底的将咱们薛家摆在了他的对立面,形势对咱们家太不利了。”

薛沐洵理智的分析着目前的形势:“可我就不一样了,老爹知道我有江湖上的势力,我可以让三师兄或者四师兄帮忙,以明月楼的名义行事,外人很难查到痕迹的。”

薛洪捋着胡须,半晌没说话。

他知道小女儿在九华山学艺,几位师兄师姐都很有本领,也隐约知道他们有一个组织叫明月楼,一直以为那是他们九华山在外面经营的产业,并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的形势,他必须得承认小女儿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只是要让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去冒险,薛洪根本下不了这个决心。

薛沐洵知道自己老爹的担忧,正准备努力说服他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薛沐海推开门,闪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萧祁湛。

薛沐洵一惊,倏然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王爷他没事吧?”

萧祁湛在看到薛沐洵担忧的面容时,一直冷然的神色稍稍回暖了些,轻轻摇摇头,看向薛洪:“岳父,阿湛来此,是来拜托您,在这五日内帮我照顾一下父王那边,阿湛必须要出京一趟。”

薛洪抬眼看了一眼萧祁湛,一身黑衣的他冷然肃杀,身上泛着凛然冰冷的气息,如同带他们去见郑文昌那晚时的神情一般。

他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有我在,定会护得你父王,母妃安全,你父王为你争取五日的时间不易,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薛沐洵惊讶的看了自己老爹一眼,余光瞄到旁边的四哥薛沐海也同样满脸的惊讶,遂默默垂下了眼眸。

当时的情况,若非昭王机智给自己下了毒,昭王府此刻定然已经被收押在了宫中。

流言只怕会一面倒的指向昭王府,而不是现在这般模棱两可。

薛沐洵轻轻叹息,萧祁湛的心里,应该会很难受吧?

萧祁湛抿了抿嘴唇,毫不犹豫的点头,嘴角泛起一抹狠戾的冷意:“他日日疑心我们会反,却不知我们原本从未想过要反了他!”

“既然如此风霜刀剑的相逼,也别怪我们无情,眼下虽不是好时机,但我也不会让此事白白揭过。”

“等我回来,我会送他一份大礼!”

薛沐海深深的看了萧祁湛一眼,又看自己老爹与小妹并没有因为萧祁湛的话而陡然色变,不由面色古怪了一瞬,随即又面色如常的释然。

薛洪并没有问萧祁湛具体打算怎么做,只轻轻点头:“你放手去做,京城这边,有我在,乱不了。”

薛沐洵趁机提出来自己刚才的提议:“老爹,我和他一起出京。”

“不行!”

“不行!”

两声反对声同时响起,薛洪皱着眉头瞅了一眼同样眉头紧皱的萧祁湛,神色缓和了不少。

薛沐洵有些无奈的站了起来,“你们听我说,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那红衣舞姬身上,我知道那红衣舞姬的线索。”

“她们来自江湖上一个叫红香楼的杀手组织,这个红香楼里的杀手全是女子,据传个个貌美如花,心狠手辣,她们的楼主性格无情狠戾,专门接一些别人不敢接的大单子。”

“她们既然接了刺杀皇帝的单子,自然是有人与他们联络沟通的,只要咱们顺藤摸瓜,找到联络红香楼之人,其他一切不就好办了吗?”

找到联络红香楼的人,或许就能揭穿永嘉帝的阴谋也未可知啊。

薛洪和萧祁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在宫里的时候,薛沐洵曾用嘴型提醒过他从红衣舞姬的身份入手,但后来昭王中毒,一时间他也没顾得上这件事。

他此次出京,确实打算调查红衣舞姬的事情,甚至也盘算了如果红衣舞姬的事情没有着落,他便利用郑文昌,效仿永嘉帝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却没想到薛沐洵竟然了解红衣舞姬的身份。

“老爹,红香楼的本部在津沽,我不是不可以将红香楼的线索告知萧祁湛,只是时间紧迫,他又不熟悉红香楼,况且那红香楼里全是女子,他只怕进去都有困难,若想五日内拿到线索并返回京城,只怕是难上加难。”

萧祁湛蹙眉:“再难我也要去试试,可这件事太危险,我不能让你跟着去冒险”

薛沐洵气的险些跺脚:“没有我跟着你才是冒险,我知道你们是不想我冒险,但相信我,我有绝对的把握。”

屋子里安静下来,薛沐洵站在薛洪面前,瞪大了眼睛,向他传递着自己的自信。

薛沐海犹豫半天,低声道:“父亲,要不让小六去试试吧。”

薛洪纠结的扯掉了几根胡子,才勉强同意:“既然如此,我来安排你们连夜出城。”

薛沐洵双眼陡然亮了,一双眼眸亮的如同天上的繁星般熠熠生辉。

萧祁湛看在眼里,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岳父放心,我定会护她周全!”

如果可以,他根本就不想带着薛沐洵去冒险,但他也知道薛沐洵说的话有道理。

他确实不熟悉这些江湖组织,有她在,事情能事半功倍。

已经深夜,宫里依旧灯火通明。

今日虽是太后寿诞,但此刻的宫里却已经没有了半分喜气。

秦贵妃受了伤,太子妃小产,两件事都让宫里伺候的内侍宫女们个个屏神静气,不敢多说一句话。

永嘉帝派人去探了太子妃,又赏了不少东西过去,心里依旧郁结难解,既心疼失去一个孙子,更烦躁失去孙子的代价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

汪直轻手轻脚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端了盏茶给他:“快要天亮了,陛下一夜没睡,喝点茶提提神吧。”

永嘉帝摆摆手,没有心情喝茶,他有些疲惫的靠在龙椅上,问汪直:“都安排好了?”

汪直点头,“昭王回去又吐了一次血,随后昭王世子便叫了太医进去诊治,听闻很是棘手。”

永嘉帝冷哼一声,无动于衷。

“昭王府哪里,臣已经安排了三步一岗哨,就是插翅也难飞出一个人,陛下尽管放心。”

说到此处,汪直犹豫了下,才小心翼翼的觑着永嘉帝的神色道:“臣本来想着只单单东厂的人手,很难将昭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还是陛下想的周到,派了锦衣卫过去支援臣,否则臣就只怕要慌了手脚了。”

永嘉帝合着眼睛,没有说话。

汪直抿了抿嘴角,垂下了眼眸,掩去眼底的愤愤不平。

这件事他暗中筹划了那么久,没想到最后时刻围昭王府的时候,马尚带人过来参合一脚,想想就让人觉得气闷。

见永嘉帝似乎睡着一般,汪直慢慢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听到背后响起永嘉帝的声音:“让锦衣卫过去帮忙盯着,是为了你腾出手来盯着其他事。”

汪直忙退了回来,弯腰听着永嘉帝的吩咐。

第151章 各方心思

永嘉帝半阖着眼,轻轻敲了敲椅背:“你抽调人手多盯着些薛家,陆家,李家,谭家,以及五品以上的将领之家。”

这些原本锦衣卫就有派人在监视,汪直默了默,弯腰应道:“是!”

“锦衣卫毕竟是老面孔了,容易引人注意,不如你们东厂去监控来的好。”

这是在变相的解释为何派锦衣卫与东厂一同监控昭王府了,汪直心里平衡了不少,态度便愈发恭敬。

永嘉帝站起身来,负手立在窗前。

外面天光已经有些发白,几颗残星挂在天空,月牙已经隐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

“找人在昭王的饮食中动些手脚,他既然中了毒,已经倒下,若从此没有醒来,倒也少受许多罪!”

永嘉帝喃喃自语,声音中却带着清晰的冷酷与狠辣。

昭王府在朝中根基深厚,昨夜既不能一击即中,名正言顺的拿下昭王,索性让他就此逝去吧。

带着谋杀皇帝的嫌疑死去,他就不会再是那个战功赫赫,恍如神话的昭王。

昭王一去,西北军必然军心涣散,到时候将萧祁湛控制在京城,慢慢对付,同时派人人收复西北军,也是一样的。

“城门口哪里,派人严加详查,任何一个可疑人都不放过。”永嘉帝最后交代。

汪直领旨大步退了出去,仰头挺胸,与来时的气闷模样判若两人。

破晓的天空,乌云愈发浓厚,带着令人窒息的气闷与炙热。

秦贵妃因为手臂上有伤,一夜睡的都不安稳,刚一拂晓,就起了身,坐在廊下纳凉。

睿王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母妃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秦贵妃见到儿子,眉眼柔和了些,招了招手,睿王上前扶着她起来,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母妃受了伤,该好生歇息才是。”睿王皱眉看着秦贵妃手臂上的伤口。

秦贵妃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点伤算什么,皮外伤,何况母妃当时算准了位置的,刀口不会太深。”

最后一句话轻声呢喃,即便离她最近的睿王,也不过是堪堪听清。

他惊讶的抬头看向秦贵妃,“母妃也察觉到了?”

对上自己儿子了然的眼眸,秦贵妃心中油然升起一抹自豪与骄傲。

她的儿子,自幼承袭名师,又在军中历练多年,文武双全,智勇过人,比起太子不知道好了不少倍。

只因为太子占了个嫡长的名分,就硬生生夺走了儿子的风采,想想就觉得可恨!

秦贵妃的脸扭曲了一瞬,轻轻拍了拍睿王扶着她的手,低声道:“母妃只是没想到你父皇会如此着急动手。”

作为永嘉帝的枕边人,他的疑心有多重,秦贵妃可谓十分了解。

早在三年前,他便已经十分忌惮昭王府了,若不然,也不会迟迟不给萧祁湛赐婚,这是怕昭王府借联姻再次扩大势力。

可惜千算万算,最后昭王府与信国公府联姻了。

这件事应该引起了陛下深深的忌惮,所以才会如此快的出手对付昭王府。

“父皇昨夜动手确实有些仓促了!”睿王感慨的低语。

秦贵妃抿了抿嘴唇,示意儿子扶着她进屋。

晨光已经洒进院子,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等回到屋里,她拿了团扇扇去浮起的薄汗,才开口道:“昭王府根基颇深,你父皇想一击而中,未必就那么容易。”

她说着团扇在手背上顿了顿,轻轻嗤笑:“不过,没中正好,反而与我们有利。”

睿王倒了杯茶递过来,闻言不由顿了顿,眼神一闪,低声问道:“母妃是想让我们趁机拉拢昭王府?”

秦贵妃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果然是她的儿子,一点就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昭王府已经被你父皇视为眼中钉,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我们若是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将昭王府拉拢到我们这边来,有二十万西北军做后盾,即便将来……你也有问鼎那个位置的实力。”

睿王没有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酌饮着,直到一杯茶喝完了,才皱着眉头道:“儿臣就怕养虎为患!”

“昭王府实力雄厚确实不假,不然也不会引起父皇的忌惮,儿臣是怕拉拢不成,万一给自己养了只虎呢!”

秦贵妃蹙了蹙眉,有些不确定的道:“昭王府应该不敢公然谋反吧?就算是他有二十万西北军,公然谋逆,他萧震山也是不得民心的。”

“况且陛下虽然疑心甚重,却也不是昏君,昭王府冒然掀起战争,只怕天下儒人口水便能淹没昭王府。”

“昭王府若不想谋逆,陛下又如今针对他,他们必然就要给自己重新找个靠山。”

秦贵妃说到此处,轻摇着团扇,嘴角浮现一抹讥诮:“比起本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帝位的太子,定然是选择你更能彰显他们的从龙之功啊!”

“这样的账,本宫都算的明白,昭王只要不傻,就应该会接住我们抛的橄榄枝。”

睿王皱眉思索半天,仍然摇摇头:“母妃,我觉得不太妥当!”

秦贵妃皱眉看向儿子。

睿王反手将手上的茶盏扣在了小几上,“儿臣觉得有些利器,与其掌控在他人手里,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凭自己心意!”

“母妃,您认为呢?”

秦贵妃握着团扇的手顿了顿,忽然眼神亮了下,“你是说……”

睿王轻笑:“还是母妃懂儿臣的心思,与其收拢昭王,不如将二十万西北军握在咱们自己手里最好。”

秦贵妃颇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子,在屋里徘徊了两圈,仍然忍不住激动。

“快去找你舅舅入宫,本宫要和你舅舅好好商议此事。”

睿王慢条斯理的起身,扶着秦贵妃坐下,“母妃别急,眼下不宜招舅舅进宫,太惹人耳目。”

“咱们动了西北军的心思,自然别人也会,就是父皇哪里,眼下也盯得紧呢,咱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我私下找舅舅商议就好了。”

秦贵妃深以为然,勉强压下心底的激动,轻轻的抚摸着手臂上的伤口,盘算起来。

第152章 挺有天分

崔皇后的长乐殿内,进行着同样的谈话。

不同的是说话的人和对象不同。

“这个时候。娘娘更应该沉得住气,不该这个时候招臣进宫。”崔首辅有些不悦的拧眉看向崔皇后。

即便已经是一国之母,统领后宫多年,崔皇后面对她的父亲还是有些依赖与惧怕。

“父亲,我这不是着急吗?”她站起来颇有些烦躁的在殿内走来走去。

“陛下要出手对付昭王府了,您说西北军的军权若是落在太子这边,咱们便再也不用惧怕秦丽华那个贱人了!”

秦贵妃不就是倚仗着武宁侯的十万岭南军,才敢在后宫嚣张跋扈的吗?

一想到这儿,崔皇后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崔首辅缓缓坐了下来,看着崔皇后如无头苍蝇般满屋子徘徊,皱眉道:“坐下说话,你统领后宫多年,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崔皇后神情讪讪的坐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崔首辅。

崔首辅半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两个大拇指不停地交互旋转着。

崔皇后知道,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也不敢出言打断他。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太子身边多是文臣,武将少了些,只怕一时半刻很难找到妥当之人接管西北军。”

崔皇后点头,朝中文臣武将泾渭分明,轻易不联姻。

这么多年下来,崔首辅培养了不少心腹门生在朝中为官,太子有崔家做后盾,朝中大臣半数以上都是支持太子的。

也因为如此,崔首辅没有过多鼓动太子去亲近武将。

已经有了这么多文臣支持,再去亲近武将,第一个要忌惮太子的便是皇帝。

因此太子身边虽有武将,但可堪大用的并不多。

一时间若想找个可靠的人去接手西北军,都有些勉强。

崔皇后也是因此才着急忙慌的宣了老父亲进宫商议。

“昭王府的根基不会那么快动摇的,且昭王在西北经营十六年,没有两把刷子,谁也啃不下西北军这块硬骨头。”

“当务之急,不是咱们派人去接手西北军。”

崔皇后眉头紧紧的缩在了一起,“咱们不接手,难道要睿王那个贱种的人去接手吗?”

崔首辅捋了捋胡须,摇摇头:“咱们想要西北军,陛下同样想要!”

“咱们只要防备着西北军不要落入睿王一派的人手里,这一场仗咱们便是赢了!”

“娘娘放心,太子身居嫡长,名正言顺,咱们即便没有接手西北军,陛下的人接管了,将来自然也是太子的。”

“所以娘娘和太子当前行事就更要稳妥,太子要去做孝子,娘娘要去做贤妻,这比什么都重要!”

崔皇后有些犹豫不决:“可是……”

崔首辅抬手打断了她,固执而坚定的告诉她:“听为父的!”

他目光落在旁边略有些飘摇不定的烛火上,晨风吹进来,烛火晃得更加厉害,却最终还是没抵得住风力,戛然熄灭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可千万不能乱,遇事多想想,千万别冲动行事。”

大抵是提到冲动行事几个字,崔皇后想起了一些往事,嘴唇轻轻抿了抿。

崔首辅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站起身来准备去上朝。

走到门口,见崔皇后仍有些一筹莫展,便顿住了脚步,低声道:“别害怕,有为父和崔家在呢,当年那样的情形,为父都能将你筹谋送上后位,如今自然也可以匡扶太子顺利即位。”

听到父亲提起当年,崔皇后神色微变,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崔首辅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负手缓步走了出去。

独留崔皇后在座位上怔愣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

外面太子走了进来,形容憔悴,下巴上竟然冒出了青色的胡子,颇有些不修边幅。

崔皇后皱眉,想起太子妃刚刚流产,知道他伤心,也不忍心苛责他,“你今日不上朝了?”

太子摇摇头,神情闷闷的坐了下来:“儿臣已经向父皇告了假。”

说完后,便继续坐在椅子上发呆。

崔皇后温言问起太子妃的情况,太子干巴巴的回了两句:“正伤心着呢,她这胎本来就不稳,昨日又受了惊吓,太医说要好生将养。”

说到昨日受了惊吓时,太子的神色微顿,片刻才又继续往下说。

崔皇后默然叹息,太子妃嫁给太子三年多,性格温柔贤惠,她也还算喜欢,唯一遗憾的就是一直没能为太子诞下嫡子。

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还没过三个月呢,就流掉了,实在让人痛惜!

想到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只为永嘉帝除掉昭王府,崔皇后心情就无比复杂起来。

昭王府没拿下,还搭上了一个嫡孙,实在是得不偿失。

一想到这儿,崔皇后心里就犹如许多蚂蚁在心头乱钻一般,又疼又烦躁。

自己牺牲了一个嫡孙,若最后西北军兵权落在睿王一派,他们岂不是损失更大。

想到此处,皇后刚刚才压下去的浮躁又再次涌了上来。

宫里各方势力暗自盘算的时候,薛沐洵与萧祁湛两人已经连夜出了城。

薛家掌握着五军营,五军营掌握京城外城安全护卫,与守城门的禁卫军自然有相熟的交情。

找了信得过的人,趁无人注意偷偷将薛沐洵,萧祁湛两人放出了京城,等到天亮了,陆子畅便一早出了城,赶往津沽。

彼时,乔装打扮过的薛沐洵与萧祁湛两人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半夜的路。

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津沽,寻了一处卖早点的摊子,坐下要了两笼包子,两碗油茶,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街上行人并不多,一切安静而祥和。

萧祁湛用完了油茶,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薛沐洵。

薛沐洵一身青衣男装,眉清目秀,颇有两分翩翩少年的风姿。

他拿着包子的姿势随意而潇洒,一手拿包子,一手端着碗,看起来倒真的有几分男孩子用饭的随意与洒脱。

萧祁湛不由多看了两眼,引得薛沐洵的眨眼,“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说着放下碗,用手去抹嘴边,以为沾上了饭汤。

萧祁湛默默抽了下嘴角,干咳两声:“没有,就是觉得你扮男孩子还挺有天分的。”

第153章 全城戒严

这是嘲笑自己吃相粗鲁薛沐洵抓着包子的手顿了顿,睨了萧祁湛一眼,默默的端起碗来,继续喝油茶。

前世她在军营里带兵的时候,吃饭比这粗鲁多了。

而且她现在可是男装打扮,若是吃个饭还跟姑娘似的翘着兰花指捏着包子,不是明着告诉别人,她是女扮男装吗?

干什么就得像什么,这才叫本事,薛沐洵暗哼一声,默默的吃着饭,听着萧祁湛先给了银子,借机同早点摊的老板交谈起来。

“津沽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啊?”

早点摊的老板是个健谈的老汉,收了钱,加上此刻客人稀少,便坐下同萧祁湛聊了起来。

“两位客官一听就是从外地来的啊,要说我们这津沽好玩的地方,那您问老汉,可是问对人了。”

老汉利落的将手上的抹布往肩上一甩,笑呵呵的道:“咱们津沽南靠盘山,东临海河,是个依山傍海的好地方呢。”

“要说这好玩的地方嘛,自然就是盘山,以及海河这两处了,尤其是海河两岸,上游靠着盘山,下游靠着临山,两岸风景秀美,是游览的好地方呢。”

萧祁湛默默听完,微微一笑:“一看老丈就是津沽的老人了,对这里的事张口就来,十分熟练。”

老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抹了抹袖子,“是我这早点摊摆的位置好,好多一进城的外地人都来吃饭,总有人问起,打听的人多了,老汉说的也就多了。”

萧祁湛接着问道:“我看城内行人不多,这津沽城应该不算是个热闹的地方吧唉,我本来还想带着师弟去热闹的地方见识见识呢。”

老汉闻言神色微变,左右环顾之后,往萧祁湛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城里从今日开始戒严呢,所以上街的人就少了。”

戒严?默默喝着油茶的薛沐洵眼神一闪,迅速与萧祁湛对视一眼,随即轻声问道:“老丈,可是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汉一看说话的是旁边一直沉默的青衣小公子,不由聊天的热情更高涨了些。

这两位公子一着黑衣,一着青衣,黑衣公子高大英俊,看起来有些冷,说话却温和。

青衣公子眉清目秀,一见便让人心生喜悦,老汉在城门口摆摊十几年,第一次见到这么英俊无双的公子,自然谈兴甚浓。

“不瞒公子,今日一大早,城门尚未开,老汉就来这里摆摊了,听说是县令大人亲自下的口谕,说是近些日子不太平,让严加查验进出城的人呢。”

薛沐洵蹙眉,既然严加查验,怎么刚才她和萧祁湛进城十分顺利呢?

老汉见两位公子忽然沉默下来,以为是看不到热闹的地方,心里失落了,遂又悄声道:“公子若想寻热闹,只管沿着海河往下走,海河下游有处地方叫七里海,哪里最是热闹呢。”

萧祁湛见薛沐洵已经吃完了,便拿出一串铜钱给了老汉:“多谢老丈,在下这就带着师弟去转转。”

两人别了老汉,牵着马沿着街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僻静处,萧祁湛才沉下脸来:“事情有些不对。”

薛沐洵也察觉到了,她有种预感,津沽不会无缘无故戒严,很有可能与昨日在京城发生的事情有关。

津沽距离京城两百多里,昨日下午在宫里发生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津沽,一早津沽县令就下达了全城戒严令。

全城戒严,可她和萧祁湛却顺利的进了城,这实在有些诡异。

是暗中有人相助,还是有人早有预谋,早就在津沽设好了圈套等着他们钻?

“红香楼在七里海?”萧祁湛突然低声问道。

薛沐洵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家伙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就利用的自己得到的消息判断出红香楼的位置所在,着实令人敬佩。

萧祁湛握着缰绳盘算了片刻,道:“咱们先绕着城转两圈再说。”

此时的长乐殿,崔皇后正被太子的一番话气的胸口直疼。

“你你把刚才的话再和本宫说一遍?”她厉声瞪着太子,因为过于愤怒,言语都有些不利索了。

太子看着她气愤的神情,略犹豫了下,还是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儿臣儿臣左思右想,都觉得昨日的事情定然与昭王府无关,儿臣相信昭王与九叔的为人,所以儿臣打算等下去见父皇,为他们求情。”

“荒谬!”崔皇后怒不可遏的厉声喝止了他,“你要去求情?你拿什么求情,就凭你一腔的信任?”

“就凭儿臣与九叔一起长大的情谊,儿臣深信九叔绝对不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人!”太子第一次见崔皇后发那么大的脾气,震惊之余,不由喃喃道。

崔皇后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虽然一起长大,但你不要忘了,你是大齐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而萧祁湛终究只是一个王爷,尊卑高下立见,你说他日日见到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的想法?”

太子烦躁的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坐姿,“母后如此说,将阿航和阿昊置于何地?如果九叔有异心,那儿臣是不是也不能相信阿航和阿昊?”

崔皇后神情一窒,随即恨恨的磨了磨牙,“那怎么能一样呢?阿昊是你的亲表弟,阿航与你也算是姑表亲。”

“那萧祁湛还是我九叔呢!”

“可他姓萧,和你一样同样是先高祖皇帝的嫡系血脉,他的父亲还拥有二十万西北军!”崔皇后脱口而出。

太子闻言愣住了,神色古怪的变换许久,方才长叹一声,神情有些哀伤,“所以母后其实也不信他们有谋逆之心,是吗?”

“只是因为那二十万西北军,所以母后不让我去向父皇求情,是吗?”

“母后,你怎么能这样啊?我已经是大齐的太子了,这还不够吗?”

殿内除了太子低哑的质问声,安静的落针可闻。

崔皇后神色木然的垂下了眼眸,遮去眼底的复杂神色,她要怎么向太子解释,一心想除掉昭王府,拿下西北军的不是她这个母后,而是他一心想去求情的父皇。

这个时候找陛下求情,只会让他对太子更加失望!

第154章 我也不愿意

“这件事错综复杂,牵扯的关系太多,我刚才和你外祖父商议过,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崔皇后沉默许久,生硬的说了一句。

太子泯然不语,神情不悦。

崔皇后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知子莫若母,她这个儿子,性格虽有些优柔寡断,但性子却十分良善。

而永嘉帝不满意他的地方恰恰也是他的优柔与良善。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优柔会让他受制于人,无法乾钢独断,良善会让他难以掌控人心,朝政可能会因此混乱。

太子若因为此事去向陛下求情,只怕陛下对他失望至极。

崔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悦,柔声劝道:“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文儿,你将来是大齐的皇帝,说话做事可不能像这般单凭感觉。”

“昨日的事情错综复杂,便是你父皇,都很难在意识之间下了定论。“

“那红衣舞姬口口声声指证是昭王指使她刺杀你们,若说昭王府是无辜的,那你说是谁在陷害昭王府?”

太子张了张嘴,随即颓然的垂下了头。

“你父皇心底也是信任昭王叔的,但昨日人证确凿,他也不好公然偏袒昭王府,再加上昭王又中了毒,这件事就变的更加复杂了些。”

“你父皇只所以让人将昭王府围起来,其实就是在暗中保护昭王府,免得有心人趁机害了昭王父子。”

“如果我猜的没错,今日早朝,你父皇就会下旨彻查此事,你且耐心等待几日,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是这样吗?太子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已经明白了崔皇后不希望他向永嘉帝求情,再说下去也是徒劳,索性便不说了。

崔皇后见他沉默不语,以为已经说服了他,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太子从长乐殿出来,心情更加烦闷,在宫里转了一圈,却觉得无处可去。

回东宫吧,太子妃刚刚小产,心情抑郁,见了他也是泪眼相望,夫妻俩一同神伤。

也不知昨日的事情到底是谁策划的,竟连累他失去了孩儿,太子恨恨的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头,换了常服,出宫去寻崔明昊去了。

他时常去崔家,崔家下人在府里见到太子爷,已然十分淡定。

崔首辅此刻在上朝,太子自去寻了崔明昊,开门见山的问道:“昨日的事情,你怎么看?”

崔明昊也在思考此事,闻言道:“我觉得不是阿湛,他不是那种人。”

终于找到一个和自己持相同意见的人,太子眉头舒展开来,“我在宫里行事不方便,你在宫外多留意下昭王府的动静,帮忙查查这件事,需要人手的话,便从东宫调。”

崔明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相信阿湛?昨日红衣舞姬想刺杀的对象里可是也有你啊。”

太子皱着眉头踢了他一脚,“本宫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昨日要不是阿湛及时救我,我可能就丧身在那红衣舞姬剑下了。”

崔明昊也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真正的目的又是为何?”

“要不等祖父下衙了,我去问问祖父,他老人家人脉多,说不定有办法帮阿湛。”

太子眼神闪了闪,默默的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半盏,才幽幽的道:“这件事只怕他们不会帮我们的,我才去寻了母后,母后就不同意,这多半是她和外祖父商议之后的结果。”

“为什么?”崔明昊疑惑的脱口而出。

太子摩挲着茶盏,觉得喝进口里的茶有些冷涩,随无趣的放下了茶盏,默然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二十万西北军!”

崔明昊惊愕的抬头,震惊的眼神一览无余,太子神色木然的回视。

半晌,崔明昊苦笑着垂下眼眸,眼底的神色复杂晦涩。

他想起这些年一起与萧祁湛长大的情形,想起他们一起读书,练字,闯祸的情形,想起天目山下,他们围着火堆团团而坐,畅谈甚欢的情景。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以后还能回来吗?

屋子里变的鸦雀无声,两个人沉默着对坐良久,只有风吹进来掀动书页的声音,哗啦哗啦的让人心底仿佛也有风吹过一般。

薛沐洵与萧祁湛两人找了家干净的客栈,投宿住下后,随即便出了门,绕着津沽城逛了两圈,察觉到身后真的有影子不远不近的跟着时,两人的心里都有些发沉。

看来这趟津沽之行,只怕不能善了。

两人再一次走到一家名叫吉祥的布庄时,薛沐洵拉着萧祁湛走了进去。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短须男子,身材微胖,见人进来便带了热情的笑容问道:“二位客官,需要什么布料在左边,成衣在右边。”

薛沐洵随手翻看了眼左边桌上堆叠的布料,摇摇头:“这些都是普通的布料,我要上好的新纱,你们店里有吗?”

掌柜的眼神微闪,笑容更加热情了,“有,有,新来的轻纱都放在后头,那东西金贵着呢,不好往前头摆,染了灰就不好卖了。”

“二位客官若是要的话,跟我去后头看看货吧。”

薛沐洵轻轻点头,跟在掌柜的身后往里走去,并示意萧祁湛跟上。

到了后院,掌柜的打开门进去,躬身便要施礼:“屠百见过”

薛沐洵抬手打断他的话,“屠掌柜无需多礼,外头有影子跟着我们,你先去将人解决掉。”

屠百闻言眼神在萧祁湛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拱手道:“是,姑娘。”

说罢,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薛沐洵一眼,眼神柔和:“看来这趟让洵宝跟着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薛沐洵闻言内心忍不住有些小得意,“那是,可惜平日里老爹和哥哥姐姐们管的严,我这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算起来,她这是重生为薛沐洵后,第一次在她老爹的同意下,没有薛家人的陪同下出来办事。

不是她以前没办过,是老爹和哥哥姐姐们不放心她去办事。

这着实让前世独当一面的她着急上火啊。

萧祁湛看着她眉毛轻挑,下巴微抬的傲娇模样,不由低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你如此这般劳累!”

第155章 你是宗主?

薛沐洵抬眼瞅了他一眼,暗搓搓的撇了下嘴。

她虽然这一世武功不如前世,也有路痴的毛病,但前世她有甘州军,这一世她有明月楼啊。

所以这一世自己也不差啊,无奈家人总是将她当成孩子宠,让她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常常让她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目测萧祁湛现在这心态,和他家人差不多,估计以后也不会希望她单独出门的。

“喂,你这样会失去我的,知道吗?”她义正言辞的告诉萧祁湛。

萧祁湛如黑夜般的深色眼眸静静的打量薛沐洵片刻,唇角微勾,低声道:“我现在也没有得到你啊。”

薛沐洵微愣,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所说的失去和得到根本就是两个意思。

她这是被调戏了?

能有心情调戏他,说明萧祁湛的心情并没有太糟糕,最起码比昨日刚从宫里出来时好多了。

昨日刚从宫里出来的萧祁湛,神情冷酷森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眼中甚至还夹杂着一股隐隐的懊悔之态。

薛沐洵不太明白他在懊悔什么。

出了城以后,她明显感觉到萧祁湛心情好了一些,那股懊悔之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坦然面对现实和必须查明真相,解决困境的决心。

薛沐洵佩服他心境调节如此之快的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屠掌柜是我们九华山的人,也是明月楼的人,可以信得过。”她低声同萧祁湛解释。

自进屋后,看到她与屠百说话,萧祁湛一直没有问过屠百的任何来历。

薛沐洵知道,他不问,是信任自己,更是尊重自己。

既然已经决定了同萧祁湛风雨同舟走下去,关于明月楼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上次大师兄来京城,她也问过大师兄的意思。

萧祁湛以及昭王府面临的形势并不乐观,她选择和萧祁湛在一起,注定是一条充满了艰难险阻的道路。

大师兄听完后沉默许久,揉揉她的头发,“别怕,明月楼和师兄,师姐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薛沐洵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幸运,重生为薛沐洵,不仅前面十六年过的顺风顺水,更重要的是收获了这么多的亲情,友情。

如果说后面注定要走艰难险阻的道路,是她重生的代价,她甘之若饴。

只是重生这件事,她目前尚没有办法解释,眼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明月楼的事情,却是可以袒露在萧祁湛面前了。

萧祁湛听了薛沐洵的解释,眼眸微深,眼底浮现出浅浅的暖意与笑容。

他从前便说过,等着薛沐洵向她敞开心扉,现在看来他等到了。

“你就是明月楼那位神秘的宗主吧?”他斜倚在窗前,看着面前站着的人儿,低声问道。

薛沐洵惊讶的抬起了头,“你你怎么猜到的?”

萧祁湛呵呵一笑:“刚才看屠掌柜对你十分尊敬,他张口却没叫出的称呼,我猜便是宗主。”

说到此处,他幽幽的撇了薛沐洵一眼:“也不知道以前是谁信誓旦旦的告诉我,没见过明月楼的宗主,不知道是谁?”

薛沐洵望了望天,又摸着鼻子望了望地,最后笑眯眯的眨眼:“是吗?我记得我说的好像是明月楼的宗主比较神秘,就是四师兄,也不确定他有没有见过,这应该不是欺骗吧?”

小机灵鬼!萧祁湛宠溺的摇摇头,虽然得到了确认,心里对于薛沐洵竟然是明月楼的宗主,还是有些震惊。

此时很多人尚不知明月楼的真正身份和实力,但重生而来的他,却是十分了解明月楼的实力。

明月楼名下有不少生意,财富实力雄厚,明月楼的几位主子武功都很高,在江湖中颇有盛名。

前世他南征北战的那些年,明月楼除了给他提供怪医配制的良药外,也通过薛沐涛提供了不少的粮草与银钱。

可以说在他复仇的道路上,明月楼为他出了不少力。

可惜的是前世他只见过陆子畅,并没有见过其他人,又或许见过,他们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身份而已。

因为他们中间始终夹杂着薛沐洵的死。

或许薛沐洵的几位师兄对他多少都是有些恨意的吧?

所以帮他,却始终不见他,就连陆子畅,每次见到自己也是阴阳怪气的。

萧祁湛一想到此,就万分感念老天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可以让他弥补前世所有的遗憾。

薛沐洵见萧祁湛轻轻揭过她隐瞒自己就是明月楼宗主的事情,自然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等屠掌柜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对红香楼比较熟悉。”薛沐洵刚说完,屠百就推门进来了。

“姑娘,已经处理掉了。”

“是什么人?”

屠百皱着眉头道:“是县衙的护卫,奇怪,姑娘刚到津沽,他们怎么就跟了上来?”

薛沐洵也蹙眉不解。

萧祁湛略一沉吟,道:“应该是东厂成立不久,尚来不及扩大规模,便发展了各县的护卫做外围。”

薛沐洵有些惊讶,没想到汪直竟然有这份能力,不过短短数月,便将东厂的手已经伸到了京城周边的县。

怪不得能将锦衣卫的风头盖过呢。

“姑娘放心吧,刚才跟过来的人能力有限,属下并没有处理掉,免得打草惊蛇。”屠百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对于他们这位明月楼的宗主,说起来他也只是在老宗主去世,新宗主即位时,和其他各处的管事们一起去拜见过新宗主。

那还是去年的事,屠百拜见新宗主的时候,还十分不解老宗主为什么把宗主之位交给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明明大公子和二姑娘都很合适啊。

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真的能领好明月楼吗?

事实证明,在一年多来,他们明月楼不但没有势衰,反而生意还比以往更好了几分。

所以再一次见到宗主,屠百十分尊敬,生怕小宗主误会了自己办事不力。

“屠掌柜做事,我自然放心,先不着急去见二师姐,四师兄等会就过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二师姐。”

第156章 妖娆师姐

萧祁湛这才知道陆子畅也来了,“他怎么也过来了?”

薛沐哼哼了两声:“还不是我老爹不放心嘛。”

薛家的人目前太打眼,不合适陪着她出来。

陆子畅就不同了,他常年在外面跑,一年能有两个月在京城就不错了。

所以薛洪才让陆子畅跟了来,当然,陆子畅自己也不放心就是了。

萧祁湛哑然看着薛沐洵无奈的模样,安慰她道:“岳父他们也是关心你。”

“嗯,我知道,不过偶尔还是要抱怨一下。”薛沐洵眨了眨眼。

她又不是真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矫情抱怨父母兄长对自己看管太严。

她两世加起来,也算是活了三十多年,对于父母的关怀,兄姐的疼爱,她向来珍惜的很。

再说她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三短一长。

“是四公子!”屠百起身去开门。

陆子畅神采奕奕的从外面进来。

“比我预料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薛沐洵挑眉,“去哪里了?”

陆子畅笑嘻嘻的抖开折扇,“知我者小……师妹也。”

旁边立着的萧祁湛让他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洵儿两字换成了师妹。

没办法,谁让他打不过人家呢。

“一路奔波,可把我渴坏了。”他摇着扇子坐下,端起屠百奉上的茶,一饮而尽,接连喝了两杯茶,才放下了茶盏。

“我悄悄去了津沽县衙转了转。”

“津沽县令尚未收到京城出事的邸报,但县衙的衙役却收到了东厂的飞鸽传书,让严密监视七里海一带。”

薛沐洵与萧祁湛对视一眼,红香楼就在七里海,看来他们要进红香楼是难上加难了。

“不过,东厂那边传来的信只说让他们严密监视京城来的人,并没有说是你们,看来你们出京的消息并没有泄露。”

萧祁湛轻轻敲了敲桌子:“京城那里有严冲在屋里伪装我,暂时可以瞒过几日,不过我父王的身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五日内必须返回京城。”

提起昭王中毒,萧祁湛脸色有一瞬间的阴郁。

若非他大意,父王也不会情急之下,给自己下毒来解困局。

父王大概在进宫之前就预料到了,所以才没吃自己拿给他的解毒丸,而是带了一颗毒药丸进宫。

父王说只是有备无患,若真能逼得他服下那颗毒丸,他也就对永嘉帝彻底死心了。

父王中的毒若五日内不能服下解药,必会虚弱而死。

眼下昭王府被围的水泄不通,父王也不敢先服下解药,免得引起永嘉帝的怀疑。

一旦他知道父王康复,定然会下其他的杀招。

所以父王强撑着身体,吸引东厂的注意力,来为他争取时间。

薛沐洵知道他担心昭王,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在五日内回到京城的。”

萧祁湛轻轻点头,冰寒的目光渐渐褪去。

陆子畅唰一下收起扇子:“那我们就别耽搁时间了,先去找二师姐,她对红香楼最了解,让她帮我们想办法混进去再说。”

三人在屠百的带领下,从吉祥布庄出来,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便进入一条安静的小胡同。

屠百熟练的带他们走到一栋宅子的后门,敲了敲门,同样的三短一长。

门从里面开了,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见到屠百,忙招呼道:“屠掌柜。”

说罢,打量了下屠百身后的薛沐洵三人,随即规矩的垂下眼眸。

“二姑娘在吗?”

小丫头点头:“二姑娘在抚琴呢。”

屠百并没有介绍薛沐洵的身份,直接道:“带我去见二姑娘。”

小姑娘侧过身子,让他们进了门。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竟然是栋极大的宅子,院落林立却又彼此相隔,十分安静。

四人跟着小丫头来到其中最大的一处院落内,院子里假山流水,景致错落别致。

有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是从假山上的凉亭里传出来的。

小丫头福了福身,转身退了下去。

薛沐洵带头往假山上走,假山怪石嶙峋,路不好走。

萧祁湛拉着她的手,让她跟在身后,“小心点。”

话音一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流从上面射了下来,直直的射向萧祁湛的胸前。

竟然是一个茶盏,以萧祁湛的功夫,自然可以轻松避开,但他身后是薛沐洵,若是避开了,这茶盏就直接砸在薛沐洵身上。

他可舍不得!

萧祁湛往后一仰身子,长臂一伸,揽住薛沐洵的纤腰,脚下一点,两人直直的飞了起来,稳稳落在了假山上的凉亭里。

茶盏直直的砸在薛沐洵身后的陆子畅身上,一碗茶水从胸前浇下,从胸前到衣襟下摆处全染成了褐色。

陆子畅:“……”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凉亭里抚琴的女子身材纤瘦,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六岁左右,一袭银红色纱裙衬的她肌肤胜雪,容色清丽,如水般的眸子在萧祁湛身上滑过,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

薛沐洵从萧祁湛怀里站出来,笑眯眯的同孟素心打招呼:“二师姐,好久不见。”

孟素心点了点她的额头,冷冷的哼了一声:“小没良心的,还以为你忘了师姐了。”

薛沐洵嘻嘻一笑,轻轻挑了下孟素心的下巴:“忘记谁也不能忘记我的美人师姐啊。”

熟悉又轻佻的动作,看得萧祁湛眼皮子跳了跳。

薛沐洵对萧祁湛介绍道:“这是我二师姐孟素心!”

又转身对孟素心道:“师姐,他就是萧祁湛!”

孟素心本来斜倚在薛沐洵的肩膀上,侧身半躺,姿态妖娆,风情无两,听见萧祁湛同她打招呼,只是抬了下眼皮:“嗯,功夫不错。”

薛沐洵大言不惭的接口:“哪是,功夫若是差的话,妹妹我能看得上?”

孟素心白了她一眼,便是这翻白眼嗔怒的神态也尽显妩媚之态:“你看得上就一股脑的要去帮人家?”

“傻师妹,你可留点心吧,不是你真的捧上一颗心,人家就会傻傻的奉还一颗心的,可别最后像师姐我这般”

她顿了顿,眼中的哀伤一闪而过,随即嘟囔道:“反正世上的男人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不许犯傻!”

第157章 红香楼

“又在说男人的坏话是不是?要我说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偏偏你那双眼就非得黏在一个坏男人身上,怪谁?”陆子畅气冲冲的跃进凉亭,身后跟着的是一脸忍俊不禁的屠百。

“二师姐,你往下扔茶盏之前,能不能将茶喝掉,我这身衣裳才上身的,让你一杯茶给毁了。”

他气冲冲的指着自己身上的骚气四溢的蓝色锦衣,怒目瞪向孟素心。

“说谁是坏男人呢?”孟素心冷了眉眼,坐直了身子上下扫视了陆子畅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活该!”

陆子畅倏然垮下了脸:“说谁你还不知道?”

“我说二师姐,别能总守着你那点破事放不下吗?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比如弟弟我,就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孟素心啐了他一口:“你确定自己是风流,不是下流?”

陆子畅嘴角抽了抽:“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啊!”

孟素心撇撇嘴,又歪倒在薛沐洵肩上,看得陆子畅直嚷嚷:“你比小师妹还高一头,这么大人了歪在小师妹身上,你还能不能有点形象?你现在怎么这么自暴自弃?”

孟素心眼皮都没抬的甩出了一把飞针,瞬间让陆子畅闭了嘴。

师姐弟三人熟稔的打闹,倒将萧祁湛冷落到了旁边,薛沐洵知道师姐是有意的,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她了解二师姐的性格,若是她开口,二师姐只怕会更加刁难萧祁湛。

去红香楼对萧祁湛来说自然重要,但对二师姐来说,却没有自己这个小师妹重要。

若没有她,以师姐的性子,恐怕连见都不会见萧祁湛一面。

萧祁湛负手站在凉亭的一角,并没有因为他们刻意的冷落而露出丝毫的不满,他知道孟素心并没有帮自己的义务,肯帮自己都是看在薛沐洵的份上。

听孟素心的意思,应该是曾经在感情方面受过伤,所以有些怀疑自己对薛沐洵的心意。

萧祁湛并不想开口承诺什么,他重生而回的那一刻,就曾经暗下决心,今生要好生对待薛沐洵。

几番相处了解之下,薛沐洵时而爽朗,时而软萌,时而古灵精怪的性格深深吸引了自己。

如果说最开始他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几番撩拨下来,他早就清楚自己已将薛沐洵放在了心里。

只是这些话他还没有对薛沐洵说过,所以并不想对外人说。

况且对着别人承诺会对薛沐洵好,倒不如他用实际行动来表现的好。

看他们师姐弟三人话题告一段落,萧祁湛上前一步拱手道:“二师姐,我和沐洵此番来,是为红香楼而来。”

“二师姐在津沽时间长,想必对红香楼颇为了解,若能得二师姐鼎力相助,萧祁湛必定感激不尽,来日二师姐若有任何需求,任凭差遣。”

孟素心慢条斯理的坐直了身子,轻拂鬓边碎发,看起来慵懒而妩媚,漂亮的丹凤眼斜睨了萧祁湛一眼:“我没什么可差遣你的,只要你一心对小师妹好就行了。”

萧祁湛摇摇头:“沐洵是我的妻子,我对她好是应当应分的,不需要二师姐特意嘱咐我,我刚才那句话是一句永远有效的承诺,不管何时,二师姐只要有差遣,我必定兑现此诺。”

孟素心斜眼瞟了薛沐洵一眼,见她正笑眯眯的同自己眨眼,遂冷哼一声:“这还倒算是一句人话,罢了,罢了,我自己的事儿都还没整明白,也懒得怪你们的事了。”

萧祁湛:“”

说得跟真的似的,您若真不管,刚才为何扔茶盏砸我?

孟素心的手轻轻的拂过桌上的琴,纤手下飘出优雅古朴的琴声。

萧祁湛有些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薛沐洵这位二师姐的性子也很古怪,和苏离昧有的一拼。

他看向薛沐洵,以目光征询她。

薛沐洵示意他耐心等待。

孟素心双目微阖,将刚才的曲子谈完,方才开口道:“红香楼在七里海的最里面,因为那宅子里有一栋红色的小楼,所以叫了红香楼。”

“红香楼里全是女子,没有男子,所以你们若想进入红香楼,所有人都必须着女装。”

陆子畅率先跳了起来:“不是吧?我才不要扮女人!”

孟素心嗤笑一声:“你有本事以男人的身份混进去啊!”

陆子畅:“”

萧祁湛眉头略皱了下,道:“二师姐,你接着说说里面的情形。”

孟素心挑了挑细长的柳月眉,继续道:“红香楼里面的人共分为四个等级,下等婢女,普通杀手,顶级杀手,红香楼的两大护法以及楼主。”

“下等婢女主要在里面做杂役,普通杀手除了普通的接单任务,还要负责内部事务,日常劳作。”

“而顶级杀手则不同,她们只负责出较难或者高端一些的任务,每人一处住所,有专人伺候,不出任务的时候,她们便负责为组织训练杀手。”

“红香楼的两大护法分别叫危语和廖碧,危优雅脱俗,廖碧冷艳逼人,是两位不可多见的美人。”

“红香楼的楼主名字叫风幻巧,据说是位绰约多姿,沉鱼落雁的美人,不过美人性格残忍暴戾,楼内杀手十分惧怕她,但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面容。”

孟素心简单介绍了一番红香楼的状况。

萧祁湛听完后沉吟片刻,问道:“以师姐之见,我们该如何进入红香楼?”

孟素心纤手托腮,柳眉轻蹙:“红香楼里平日里有专门的人负责接单,凡有意愿下单者,可以上门投贴拜访,自由人负责接待,洽谈。”

“不过,一些关系重大的单子还是要护法亲自接待,甚至要楼主首肯。”

“若要混入红香楼并不难,每日里都有专门负责往楼内送蔬菜瓜果的人,你们只需要乔装成送菜的人,混进去很容易。”

“难的是如何找到你们想要的证据。”

萧祁湛想了想,顷刻之间有了主意:“我和沐洵乔装成送菜的人混进去,四师兄上门找她们谈生意,且一定是笔大生意,需要和红香楼的护法,楼主亲自洽谈,趁机绊住她们。”

不用女扮男装,陆子畅乐意之至,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第158章 师姐的情缘

薛沐洵喝着茶水,听她们议论完,抬眼问孟素心:“往红香楼送蔬菜瓜果的,是我们的人吧?二师姐就没有绘制出红香楼内的地形图?”

孟素心搁在琴弦上的手微微一顿,妩媚一笑:“果然知我者,小师妹也。”

说罢,自桌下摸出一张纸来,“拿去!”

她虽然看似随意的丢出去,那纸却带着劲风直直的砸向薛沐洵的面门。

萧祁湛飞身抱过薛沐洵,袍袖一挥,化去纸飞来的劲力,那纸便轻轻落在他的手上。

薛沐洵无奈的看着孟素心摇头:“师姐!”

孟素心冷哼一声,傲娇的站起来:“去红香楼是他的事,你跟着瞎掺合什么?”

“你非要去,我自然得试探试探他的功夫,若不能保护你,你就不许去。”

萧祁湛拿着图纸站直了身子,闻言抬头:“我不会允许她受伤的。”

孟素心嗤笑:“等你做到了再说吧。”

薛沐洵双手托在桌子上,无奈的叹息:“我这个明月楼的宗主当的可真没有威慑力,一个个的都要管着我。”

满脸哀叹的模样让人看得忍俊不禁,旁边自进亭后便一直沉默的屠百笑呵呵的道:“属下们都誓死追随宗主!”

“总算还是有人听我的,不然我这宗主当的实在憋屈啊。”薛沐洵装模作样的感慨。

陆子畅晃着扇子同萧祁湛一同研究红香楼的地图,闻言睨了她一眼:“少来,咱们几个大事上哪次不是听你的?不过就是小事上管着你罢了。”

薛沐洵无辜的看过来:“请问我们明月楼有过大事吗?”

陆子畅嘿嘿一笑:“你是宗主,有没有大事,你说了算!”

薛沐洵切了一声,转过头去又从桌下摸了张地形图出来慢慢研究。

以师姐的性子,绝不会只绘制一张图纸。

“鬼机灵!”孟素心横了她一眼。

她这个小师妹虽然年龄小,但向来心思细腻,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稳。

师父临终前让小师妹继承宗主之位,并非是因为偏袒小师妹。

他们几个师兄妹中,老大……算了,孟素心磨磨牙,不做评价。

她自己性格又倔又犟,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三性子太冷,老四只爱做生意。

唯有小师妹,看着呆萌娇俏,但看事情细致入微,性子又坚强,做事果决利落,其实最适合做这宗主之位。

孟素心起身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们安排饭菜,今天下午你们先研究地图吧,明日一早去红香楼。”

走的时候,又招呼屠百:“屠掌柜,你去安排外围接应的事情,一旦他们得手,立刻护送他们出津沽。”

凉亭内便只剩下了薛沐洵,萧祁湛,陆子畅三人。

陆子畅耐不住性子,看了一会儿,有个大致印象,就站起来跑了。

“我去前头转转,中午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萧祁湛抬头,只看到他跃下假山背影。

“这前头是什么铺子?怎么这么安静?”他抬头看向前院的二层小楼,问薛沐洵。

“哪个啊,现在不到营业时间,自然就安静了。”薛沐洵凝神盯着地图上的院落和路径,努力的记在脑海里,随口回答了萧祁湛的问题。

没办法,她是个路痴,地图虽然看得懂,却不一定能认得路。

这次又事关重大,万万不能因为不认得路而拖累萧祁湛。

萧祁湛顿了顿,“什么铺子竟然到中午了,还不营业?”

薛沐洵回过神来,笑盈盈的抬起头,“你说什么行当白天不营业,只晚上营业的?”

萧祁湛微愣,随即又转头看了一眼前头的小楼,眉头倏然皱了起来:“青楼?”

“聪明!”薛沐洵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前头就是津沽最有名,也是最大的销金窟风月阁”

萧祁湛的脸顿时一黑,眯眼看过来,轻柔的问道:“你去过前头?”

薛沐洵摇头,“都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有什么看头,我要看也是去看男人!”

这话说的,还不如去看女人呢,不,女人也不许看,萧祁湛黑着脸抿了下嘴唇,“不许去前面!”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男女都不许去看!”

薛沐洵忍着笑点头,“好,听你的。”

两人揭过这个话题,讨论起明天进红香楼的事情。

孟素心安排人送了饭菜进凉亭。

天气炎热,倒是凉亭里还有一丝微风,在此处用饭倒是最好。

薛沐洵递了筷子给萧祁湛:“四师兄进了温柔乡,师姐这个时间也去前头给姑娘们训话,安排下午的课程,不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明月楼不是有许多生意吗?你师姐为何非得待在风月阁里?”萧祁湛顺口问道。

薛沐洵握着筷子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大师兄,师姐早些年追着大师兄跑了好多年,大师兄始终不肯接受她,后来她伤了心,索性便建了这风月阁!”

“况且,师姐本就负责明月楼的消息收集与整理,你想啊,有什么地方比风月场所收集消息来得更快?”

孟素心与苏离昧?萧祁湛有些诧异的挑眉。

想起苏离昧那样古怪的性格,再想想孟素心那妖娆多姿的妩媚,萧祁湛默默望了望天。

这两个人竟然有一段情缘纠葛,任谁也想不到。

不过萧祁湛无意刺探别人的感情,便沉默的吃起饭来。

薛沐洵也没再提起苏离昧和孟素心之间的事。

实际上她对两个人的事情也并不是很清楚。

大师兄年长她十三岁,师姐长她十岁,两个人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才去了九华山不过三年多,还是个整日跟在师父屁股后头的六岁小丫头。

所以对于师姐与大师兄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她并不是太清楚。

她只知道大师兄好像有什么心结,所以对师姐总是避而不见,不肯接受师姐的感情,师姐追着她跑了五六年,最后被他彻底伤了心。

师姐伤心欲绝之后,便窝在风月阁里,轻易不肯再出津沽。

其实明月楼在很多地方都有生意,薛沐洵并不理解师姐为何选择窝在津沽。

不过看她这么些年下来再不肯提起大师兄,大师兄天涯海角的流浪却从不过津沽,便知道这两个人多半还是没有放下心结。

第159章 扮美人的潜力

清晨的阳光映着湖面,微风徐来,湖面泛起柔柔的涟漪,搅起满湖的碎金。

海河从城里蜿蜒而过,许多宅子便都建在了海河两岸。

海河下游有一处地势低洼的地方,当夏秋雨多水汇时,苍茫浩淼,极目无涯,汪洋如海,故而起名七里海。

七里海靠近海河的位置,有一处极大的宅院,宅院中立着一座红色的三层小楼,精致秀雅,美轮美奂,十分好看。

宅院的后门口正对着海河大片的沙滩,景色怡人。

早晨的露水还未完全褪去,后门口已经响起车轮轧过石板街的轱辘声。

“卫婶,今天真是早啊。”开门的是个年纪约四十多岁的婆子,看到熟悉的送菜面孔,笑着打了招呼。

装了满满当当一大车子蔬菜,瓜果的牛车上,跳下来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满脸堆笑的道:“徐大姐,今日有才到的新鲜葡萄,您尝尝,个个鲜红透亮,甜着呢。”

卫婶说着往那徐婆子手里塞了一把洗干净用纸包着的葡萄,徐婆子捻了一颗放在嘴里尝了下,满意的点头:“嗯,确实甜,估计姑娘们会喜欢的。”

说罢,自顾自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那里吃葡萄,摆摆手对卫婶道:“行了,你们卸货送进去吧。”

“好嘞!”卫婶干脆的应道,麻溜的开始卸菜,并招手喊着跟在牛车后的两个人:“你们赶紧的,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去。”

牛车后的人立刻上前开始搬起一筐筐的蔬菜水果往里走。

卫婶又拿了一串泛着香味的卤肉递了过来,“徐姐,这是今儿家里自己卤的肉,您给尝尝,若好吃的话,下次我还给您带点过来。”

“哎呦,总是偏了你的东西去,多不好意思。”徐婆子最上说着,却还是飞快的接过那串卤肉。

她常年在这里守门,一来二去便和总是送菜的卫婶熟悉起来,卫婶又是个出手大方的,每日里送菜总是给她带些小菜或者新鲜水果打打牙祭,是以徐婆子虽然嘴上客气,却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

她一边吃着卤肉一边同卫婶聊天,余光瞄到其中一个搬菜的身影时,皱着眉头喊道:“等等!”

正抱着一筐葡萄的萧祁湛闻言身子僵了下,站住了脚。

徐婆子指着他道:“这个送菜的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生啊?”

卫婶笑嘻嘻的拍了下腿:“徐姐,这是我哪个刚娶的大儿媳妇啊,前几日来过一回,你忘了吗?”

“今日送的菜和水果确实有些多,我一个人忙活不过来,便叫她过来帮帮忙。”

“是吗?”徐婆子拧着眉头,冲着萧祁湛道:“你,转过身来,我看看!”

萧祁湛握着葡萄筐的手一紧,和旁边抱着青菜筐的薛沐洵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戒。

“叫你呢,转过身来,我看看!”徐婆子不耐烦的催促道。

萧祁湛平稳了下呼吸,缓缓转过身来,身子微微往下弯了弯,看起来像是不堪手里的重量一般。

徐婆子拧着眉头狐疑的打量着萧祁湛:“你那大儿媳妇有这么高吗我怎么记得上回来的时候,没这么高啊。”

“哎,她本来就长的人高马大的,这不到我家后,吃的好,又长了些,前两日,她娘家人过来都险些认不出她来呢。”卫婶哈哈笑着。

徐婆子半信半疑:“我怎么记得你大儿媳妇没有这么白啊,上回见的时候跟个黑煤”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想起手里还拿着人家的卤肉,到底没好意思将黑煤块三个字说出来。

“卫家妹子,你别多心啊,实在是昨日楼主下了命令,让严守各个门房呢,这两日连姑娘们也不许随意外出了。”

卫婶一脸我理解的神情拍拍她的手,“不怪徐姐,只怪我大儿媳妇这些日子变化大了些,也怪她在娘家过的不好,这才吃了几天好饭,就变化大了。”

卫婶说着,一边摆摆手示意萧祁湛他们往里走。

徐婆子撇嘴:“卫家妹子,不是我说你,哪里有给儿媳妇也吃这么好的,依我说,你这性子也太好了点。”

萧祁湛和薛沐洵对视一眼,抱着筐快步往里走去。

一直走到无人处,她才忍不住低声笑道:“卫婶的大儿媳妇哈哈,真难为卫婶想得到这一套说辞。”

说罢,又忍俊不禁的撇了一眼萧祁湛的装扮,此时的他一身

青色的粗布衣裙,头上梳着时下妇人流行的偏髻,眉眼处略作修饰,显得有几分柔美。

“啧,啧,别说,你还挺有扮美人的潜力。”她靠近萧祁湛,笑嘻嘻的低语。

萧祁湛可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夸奖,他穿上这身女装,连步子都不会迈了,浑身别扭的难受。

“别说话了,小心隔墙有耳,先把菜搬完再说。”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跟紧我。”

话一出口,是有些低哑的柔美声音,他嘴角忍不住僵了下。

出门之前,他特地服了能让声音沙哑的药丸。

薛沐洵虽闭了嘴不再戏弄他,紧紧跟在萧祁湛身后,往厨房走去。

两人昨夜已经将地图上的路线记得十分清楚。

搬运蔬菜水果来回四五趟,两人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形。

此时时间尚早,各个院落除了有做杂役的奴婢起了床,正在洒扫,厨房里的人忙活起来外,其余各个院落都十分安静。

那座红色的小楼更是十分静谧,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做杂役的奴婢都没有。

等到将最后一趟蔬菜搬完,两人回去的时候,卫婶已经同徐婆子聊的热火朝天了。

看到他们二人回来,卫婶站起身来,“和徐姐姐聊天就是开心,明日早晨我再来寻姐姐说话。”

徐婆子已经将一串葡萄和卤肉吃的干干净净,嘴边还油光铮亮的,看到送菜的两人都出来了,便放下心来,也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刚一站起来,却觉得头猛然有些眩晕,便往前一个踉跄。

卫婶一把扶住她,担忧的道:“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徐婆子晃了晃头,觉得愈发有些晕,“大抵是早晨起的早了点,刚才又一下起的猛了些,不碍事,我歇息片刻就好了。”

第160章 求姐姐帮忙

卫婶扶她重新坐下,一脸担忧的问道:“真的没事?”

徐婆子缓缓坐下,觉得眩晕好了些,心下稍稍安定下来,推着卫婶道:“我没事,你们快回去吧,咱们明儿再聊。”

卫婶松开手,“好吧,那你坐在这里歇息一下,等不晕了再进去。”

徐婆子微微点头,这一点头,却觉得晕的更厉害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刚才一下起猛了就半天缓不过来。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半眯着眼看着卫婶带着送菜的两人坐上牛车,往外走去。

她松了口气,放心的闭上眼睛养了会神。

却不知道在她闭眼的一瞬间,原本在车上坐着的两个人已经飞身而下,闪身进了门。

徐婆子闭眼片刻,觉得头晕渐渐散去,再睁开眼,卫婶的牛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站起身来搬了板凳进去,将后门严严实实的关了起来。

萧祁湛与薛沐洵二人进去后,并没有直接扑向红色小楼,而是在周围的小道上,装模作样的做着洒扫的工作。

日光渐渐的升了起来,整座红色小楼沐浴在阳光中,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

各个院落里陆续有人走了出来,皆是身着黑衣劲装的女子,一个个的往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薛沐洵知道,这是她们晨练的时候。

两个人依旧不紧不慢的继续洒扫,偏巧这个时候,前面走来一个身材粗壮的妇人,指着萧祁湛道:“你,过来去库房搬点东西。”

萧祁湛眉头一皱,握紧了手中的笤帚。

粗壮妇人见他半晌不动,不由皱眉吼道:“叫你呢,那个个高的,你是聋子吗?竟然对胖婶我的话都敢不应?”

萧祁湛担忧的看了薛沐洵一眼。

他不想将薛沐洵单独一个人放在这样陌生的地方,薛沐洵是个路痴,万一等下她找不到路

萧祁湛缓缓转过身来,正准备找个借口打发了这个胖婶。

薛沐洵却笑眯眯的提着笤帚过来,“胖婶,搬什么好东西?要不我也去帮忙吧?”

胖婶双手叉着腰,上下打量了下薛沐洵,挥挥手:“你不行,又瘦又矮,跟个鸡子似的,浑身只怕没有一点力气,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被毫不留情嫌弃的薛沐洵满脸黑线的瞅了瞅自己的身材,什么叫跟鸡子似的,她好歹该长的都长了好吗?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力气一点也不小好吗?

“胖婶,你别看我瘦小,我有的是力气,我们俩一起去给你般东西,保证搬的又快又好。”薛沐洵不服气的争取。

不是她非要争,而是她也怕自己路痴,待会再拖累萧祁湛,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胖婶越过她,胖乎乎的大手一挥,“老娘可没闲工夫在这儿听你掰扯。”

说着,又指了指萧祁湛:“你,快点跟我走。”

萧祁湛站在原地没动,一脸为难的道:“可是,可是管事姐姐有规定,让我们在辰时之前将这一片打扫干净,现在我们才扫了不到一半呢。”

胖婶眉头顿时竖了起来:“这一片平日里不都是危语护法单独指定人打扫吗?怎么今日换了你们?哎,你们俩面生的很啊,是新来的?”

萧祁湛神情不变的点头:“我们是一个月前才进来的。”

孟素心告诉过他们,一个月前红香楼才刚补充过一批做杂役的下人。

胖婶听了不疑有他,自言自语道:“看来危语护法出任务还没回来,竟然连打扫红楼周围的任务都能随便让人派了,也不知道廖碧护法是怎么管事的?”

薛沐洵在她背后,将她的自言自语听的十分清楚,不由眼神闪了下,看来这个胖婶在红香楼的年份不短啊。

敢随意念叨楼里的护发,且语气明显带着不满,绝对在楼里有些身份。

她恍神的瞬间,胖婶又不悦的问萧祁湛:“这是谁下的命令啊?老娘去找她说话,不是我说,咱们楼里每次招来的下人都瘦弱不堪,一个个的,一看就没有福气。”

“平日里让她们帮忙搬些东西,个个头推三阻四的,毫不容易碰到个人高马大的,竟然还有人要跟老娘抢人不成?”

“你说是谁?老娘这就去找她,让她把你换给我。”

她用眼神示意萧祁湛别再往下编了,越遍越容易露馅。

他们刚混进来就露馅了,实在得不偿失。

“我就在这附近等你。”她用口型示意萧祁湛。

萧祁湛想了想,偷偷比了个让她自己小心的手势,才丢下笤帚道:“胖婶,您别生气,我跟你去搬东西。”

胖婶闻言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这还差不多,走吧,跟老娘走。”

说罢,叉着腰晃着屁股走了。

“就在原地等我,千万别乱走。”萧祁湛低声叮嘱一句,匆匆的跟着胖婶走了。

薛沐洵虽然记熟了地图,但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真的认清路,所以老老实实的在原地洒扫。

无奈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她正蹲在一处冬青前装着捡地上叶子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这位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薛沐洵纹丝不动的继续捡落叶。

肩膀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她回头,对上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再往下看,是位和她同样粗布衣裙的少女。

少女容色清丽,只是此刻神色略有些焦虑的看着薛沐洵,“这位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薛沐洵犹豫了下,问道:“什么事?”

少女将鬓边的碎发往耳后撩了下,才低声道:“廖碧护法昨夜吩咐我,今日一早将七色厅那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可我昨夜睡的沉,尽早起晚了。”

少女说着,急得快哭出来了,“眼下快到辰时了,一会儿廖碧护法就要过来了,我我她要是看我没能打扫好,一定会大发雷霆,将我逐出红香楼的。”

她说着,急切的一把拉住了薛沐洵的胳膊:“我看姐姐刚才洒扫的动作十分利索,一看就是把干活的好手,求姐姐帮帮我吧,和我一起过去打扫,两个人一起,干得快点,肯定能在辰时之前打扫完。”

“姐姐,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能被赶出红香楼的。”

第161章 真有志向

薛沐洵满脸黑线。

她刚才一直蹲在地上捡叶子的,真不知道她哪里看出来自己是把干活的好手了。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负责的这块地方也没打扫好呢,万一等会廖碧护法看到了,只怕也要责罚我了。”她故作为难的道。

少女一听,脸色顿时白了,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拽着她胳膊的手。

“完了,完了,这下我肯定要被赶出去了,肯定要被赶出去了。”

薛沐洵不解的蹙眉,这少女真奇怪,难道她不知道红香楼是个杀手组织吗?

在一个杀手组织里做下人难道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然还不舍得被赶出去?

实在是个奇怪的少女。

“楼里那么多下人呢,你可以去找别人帮忙啊,你去看看眼下谁还有时间。”见她整个人都没了精神,薛沐洵建议道。

少女沮丧的摇摇头,轻轻咬着嘴唇:“没有用的,她们不说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干得活,即便她们的活干完了,她们也不会帮我的。”

“为什么?”薛沐洵不解的问道。

少女脸色微微一白,低声道:“就因为我想当杀手!她们都笑我不自量力。”

她说罢,顿了顿,又不服气的咬牙道:“我想当杀手有什么不对?就因为我现在功夫不好,就不能当杀手了吗?”

“我不信,我日日夜里苦练功夫,总有一日能当上杀手的,她们凭什么笑话我?”

薛沐洵似笑非笑的撇了她一眼:“你日日夜里苦练功夫?刚才不是说夜里睡的太沉了吗?”

少女惊呼一声,才发现自己失落之下竟然说漏了嘴,忙捂住嘴,眼珠子灵活的转来转去。

薛沐洵看得好笑不已。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不过,也是个心眼多的姑娘。

她的话半真半假,可信度倒是有七八分。

起晚了忘记洒扫是真,但却不是因为睡的沉起晚了,而是因为熬夜苦练功夫齐晚了。

她哪里看自己是干活的好手才叫自己帮忙,分明就是看自己面生,知道自己是新来的,觉得自己比较好骗一些,让自己帮忙做了洒扫,好让自己免于责罚。

少女见她微笑不语,便放下手,讨好的笑道:“其实姐姐这附近都已经洒扫完了,也没事了,不如就发发善心,帮帮我吧,求你了,姐姐。”

说着,她指了指靠近红楼的地方,小声说道:“再往前就是楼里的禁区了,平日里不让咱们这些下人靠近的,都是危语护法安排姑娘们洒扫的。”

薛沐洵撇了她一眼,暗自猜测她口中的姑娘们应该指的是那些顶级杀手吧。

看来想靠近这栋小楼确实困难。

“你进到这里多久了?有没有进去过这栋小楼?”她趁机同少女打听。

少女摇摇头,神色有些沮丧,“只有姑娘们和护法才能进这栋楼。”

“啊,廖碧护法过来了,姐姐,我不和你说了,廖碧护法每日一早看到的第一个人,就爱要求人背楼规,我可背不全,我先走了。”

少女抬头,看到楼里出来的碧色人影,吓的一个哆嗦,低声招呼了一句,匆匆低头往前走了。

薛沐洵看着她低头疾走的身影轻笑,片刻,却又反应过来,等等,背诵楼规?

红香楼还有楼规?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四周露头的人影都迅速转身走了,薛沐洵顿时满脸黑线,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眼角撇到那碧色人影越来越近,径直背着手朝她的方向而来,薛沐洵当机立断,追上了前面的少女:“哪个,我想了下,还是去帮你打扫一下吧。”

少女双眼一亮,激动的拉着薛沐洵的手:“姐姐你人太好了,多谢姐姐。”

“我叫杓兰,姐姐叫什么?”

薛沐洵想了下,道:“我叫明月。”

“明月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杓兰的声音十分清脆,又刻意压低着声音,看起来有些鬼头鬼脑的,十分可爱。

“我才进来没多久,还不熟悉路呢,你一会儿可得把我送到刚才的地方。”薛沐洵叮嘱她。

杓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不过,明月姐姐,你是上个月进来的那批人吧?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记得路啊?”

“咱们做杂役的下人刚进来的前两日,不是都带我们认过路吗?”

她狐疑的看着薛沐洵。

薛沐洵呵呵一笑,有些难为情的道:“我天生迷糊,总是记不住道。”

“哦,这样啊,那你等下一直跟着我吧,可千万别迷路了,万一误入了禁区,可会被打死的。”杓兰低声叮嘱她。

薛沐洵觉得这个杓兰挺有意思的,趁机问她:“这里面除了那红色小楼,还有其他地方是禁区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杓兰左右环顾了下,压低声音道:“红色小楼后面还有一处小院,那里也是,好像只有楼主才能进去。”

“我有几次夜里偷偷练武,看到过楼主进去,便是危语护法和廖碧护法两人都不敢进去,只在门口站着呢,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住着人,或者放着什么神秘的东西?”

薛沐洵听了若有所思,却没再问什么。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七色厅,不过是个宽敞的花厅,花厅里摆放着十把座椅,红橙黄绿青蓝紫,椅背的颜色各自不同。

“这厅的名字好奇怪,是因为有七种颜色的椅子,所以才叫七色厅吗?”薛沐洵擦着椅子,笑眯眯的问。

杓兰摇头,一脸羡慕的拍了拍左边第一把红色的椅子,道:“这七种颜色代表着楼内七个顶尖的杀手小组,穿红色衣裳的是武功和杀人技巧最高的,其次是橙色,依次往下排,所有的普通杀手穿的都是紫色。”

说罢,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灰色的粗布衣裙,叹息一声:“咱们这种以杂役的名义进来的下人,只有通过楼内的杀手技巧考核,才能入紫衣组,穿紫色衣衫。”

薛沐洵听的咋舌,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红香楼,竟然有这么多规矩。

相比之下,她好像管理明月楼也太不用心了。

薛沐洵随意的检讨了一下自己,随口问道:“你为什么想当杀手啊”

杓兰蹲在地上唰抹布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即笑嘻嘻的看着薛沐洵:“当然是当杀手可以过的更好啊,这里面能学到好多杀人技巧呢,我跟你说,来到这里,不想当杀手的杂役都不是一个好姑娘。”

薛沐洵呵呵半晌,送她一句话:“你真有志向。”

第162章 是个结巴

杓兰脸色有片刻的不自然,然后默默地低下头去擦桌子。

薛沐洵见状,也不再说话,低头干起活来。

果然两个人动作更快一些,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将这里打扫干净了。

两人直起腰来,对视一眼,杓兰忽然幽幽的开口:“其实我不求自己能穿上红衣,就是能穿上篮衣,我也很知足。”

看来她对于当上杀手还真不是一般的执着!

薛沐洵默然片刻,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鼓励她,便道:“希望你能愿望成真!”

杓兰举了下手臂,给自己加油打气:“嗯,我相信自己!”

她一副我努力,我会成功的模样,看得薛沐洵忍俊不禁。

“大清早的,大声嚎叫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杓兰吓得脖子一缩,脸色都变了。

薛沐洵转头,刚才看到的碧色身影走了进来。

杓兰忙拉着她行礼:“见过廖碧护法。”

廖碧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容颜清丽,神色清冷,下巴微抬,颇有几分傲气。

看见二人弯腰向她施礼,冷淡的点点头,负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皱眉又问道:“刚才嚎叫什么呢?谁嚎叫的?”

杓兰心里暗自念叨倒霉,期期艾艾的道:“是奴婢,奴婢……奴婢刚才见打扫完了,忍不住兴奋了下,不小心声音大了些!”

“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廖碧护法原谅。”

廖碧不悦的盯着杓兰看了片刻,训斥道:“做事毛毛躁躁的,难成大器!”

杓兰面色一白,贝齿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慌乱的低下头去。

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倒取悦了廖碧护法两分,她眼波微转,视线落在了旁边一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薛沐洵身上。

“你,背诵一下楼规给本护法听听。”

猛然听到这句话,低着头的薛沐洵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

有她什么事啊?

刚才不是还在训斥杓兰吗?怎么转眼矛头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哪里知道什么楼规啊?

不是说这个廖碧护法最爱揪住早晨遇见的第一个人,让背诵楼规吗?

她刚才都躲开了,应该不会是廖碧第一个遇上的人了吧?

难道廖碧这一路上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是她的威慑力太强?还是大家躲她都躲出了心得?

“说你呢?怎么没有动静?”廖碧端坐在上首,不悦的拧眉看向薛沐洵。

薛沐洵蹙眉,神色更加恭敬的道:“回……回护法……的……话……奴……婢……”

旁边的杓兰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薛沐洵,随即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一副恭敬的样子。

廖碧脸色有些难看:“怎么还是个结巴?”

“这紫衣组的人是怎么挑选的下人?”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红香楼了吗?我们红香楼找不到人了吗?竟然连结巴都敢往里领?”

薛沐洵激动的直摆手:“不……不是,奴……奴婢……奴婢不……不是……结……结巴!”

“奴……婢……只……只是……紧……紧张……,一……一紧张就……就……”

廖碧抬手不耐烦的打断她,“行了,你别说了,等你说完天都要黑了。”

薛沐洵故作委屈的闭了嘴。

廖碧气匆匆的拍了下桌子,“紫衣组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找下人这种差事都做不好,也不知道危语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

“看来这些日子,本护法要好好的整顿楼规了。”

她说着有些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皱眉看着薛沐洵:“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薛沐洵张口道:“回……回……回护法……”

廖碧不耐烦的抬手指着杓兰:“算了,你来说,等她说完,天都黑了。”

杓兰犹豫的看了一眼薛沐洵,薛沐洵回了她一个笑,她便

随即低头答道:“我们是紫衣院的。”

“意料之中!”廖碧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屋子里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陡然长出一口气的声音一响,两人不由对视一笑。

“终于走了,明月姐姐,你好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杓兰一脸兴奋的拉住了薛沐洵。

“下次要是被她抽到背楼规,我也假装结巴。”

“姐姐不知道,楼内七个小组,危语护法管四个小组,廖碧护法管三个小组。”

“平日里廖碧护法就对危语护法颇有微词,尤其是危语护法这几日出任务未归,廖碧护法便处处以楼内第一护法自居,看到什么都要管。”

说到此处,杓兰神秘兮兮的低声道:“也不能怪她如此嚣张,听说危语护法这次行动很危险呢,现在都没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她说着,颇有些沮丧:“若是危语护法真的回不来了,这里就是廖碧护法的天下了,她为人这么严苛,我可怎么办啊?”

薛沐洵同情的看了一眼暗自忧愁的杓兰,不得不出言提醒她:“其实我觉得我们需要担忧的应该不是这个问题。”

“什么?”杓兰一脸茫然。

薛沐洵叹息一声:“廖碧护法刚才的意思是我们的资质,当然主要是我的,都不应该待在这里,所以只怕她很快就会派人来将我们逐出去了。”

“啊?”杓兰一惊,随即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那怎么办啊?我……我不想被赶出去啊!明月姐姐,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被赶出去啊!”

看着她有些发白的面色,薛沐洵心里愧疚了一把,拉着她的手道:“别怕,我猜你说的那个紫衣院多半也不是实话吧?”

杓兰先是一愣,随即眨巴了下眼睛,反应过来:“是啊,我又不是真的紫衣院的,可是明月姐姐,你不会是真的紫衣院的吧?”

薛沐洵摇头:“放心吧,她一时半刻大概查不到我们的,你不是说了危语护法不在吗?她那么忙,说不定根本顾不上我们。”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陆子畅那家伙应该来了吧?

以他的口才,缠得那个廖碧无法脱身是必然的。

“是这样吗?”杓兰困惑的挠头。

薛沐洵点头保证:“相信我,现在先把我送到刚才来的地方吧!”

第163章 一笔大生意

薛沐洵与杓兰说话的功夫,廖碧皱着眉头出了七色厅,准备宣各个院子里的管事前来训话。

危语回不来了,以后楼里的事务,楼主还是要依赖她的。

早就看一些规矩不顺眼了,趁此机会,正好改改规矩,立立威风。

刚要抬手叫个丫头去传话,前头迎面走来了一位身穿橙色衫群的女子。

“廖碧护法,前厅有生意上门了,是笔大生意。”橙衣女子躬身施礼,神态恭敬。

橙衣组是廖碧亲自带的小组,看到自己的嫡系,廖碧神色缓和了不少。

“怎么又有大生意?”她眉眼微闪,上个月接了一单大生意,楼主说做成了这单生意,以后红香楼在道上可以横行多年。

当时是危语和楼主亲自接的单,她并不太清楚具体的接单内容是什么。

如今这笔单做成没做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危语只怕是要折进去了。

危语为了这笔单,提前半个月就出发去了京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而楼主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消息则是危语不会回来了。

同在红香楼多年,虽然平日里她看危语也多有嫉妒与不甘,她不回来,廖碧松口气的同时,心底深处却难免有一丝唏嘘。

所以乍然听到又有大生意,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带我去前厅看看。”她下巴微抬,示意橙衣女子带路。

红香楼的前厅修的十分宽敞,里面布置的颇为清雅高贵,看得陆子畅连连咋舌,这装饰风格,实在让人很难与一个杀手组织联系在一起。

“听闻阁下有笔大生意要和我们红香楼做?”廖碧撩开珍珠帘子,走了进去。

陆子畅回头,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廖碧皱眉。

陆子畅却神色怡然的坐了下来,脸上的面具是一张玉面小生的面具,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面具上的脸孔眉清目秀,面容白皙,颇有一股子风流小生的味道。

这才符合自己的形象嘛!相比较萧祁湛的那身女装,还是自己这身装扮更好。

他笑眯眯的抖开了折扇,“自然,不是大生意怎么能找上红香楼?”

廖碧在他对面坐了上来,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来红香楼谈生意的人不好,不过,买凶杀人,这种事说出去毕竟不光彩,所以来红香楼的人多半都会遮掩一下自己的面容,或带面容丑陋的面具,或带幕篱,甚至黑巾蒙面的也有。

她们红香楼自然也理解这样的做法,所以从过问客人的来历与身份,只要出得起价,她们就敢接这笔生意。

像这样带着玉面小生般骚包面具的人,廖碧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阁下要谈的是什么大生意?”

陆子畅合起扇子,轻轻的敲打了下手心,抬眼看了一眼廖碧身后的橙衣女子。

廖碧抬抬手,橙衣女子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陆子畅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来找红香楼,谈的自然是杀人的生意,不过我要委托杀的人有些不同罢了。”

廖碧清冷的眉眼微抬,不动声色的问道:“愿闻其详。”

陆子畅的折扇缓缓的叩打着手心,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道:“事成之后,一座金矿!”

廖碧身子轻轻一颤,倏然抬眼直直的看了过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谈生意,开出的价码不是有数的金银财宝,竟然是一座金矿。

一座金矿,那是什么概念?

有了这个,红香楼便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而不仅仅是个闻名北方的杀手组织。

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哪里有富贵乡里来的舒服自在。

她眉毛颤了半晌,方才谨慎的问道:“不知阁下要委托我们杀的人是谁?”

如此高的价码,要杀的人定然不会是个普通人。

“永嘉帝萧祁康!”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薄唇轻轻的吐出六个字。

厅内顿时变的无比安静,落针可闻。

半晌,廖碧方才拧着眉头道:“阁下说的是谁?我没有听清,可否再说一遍?”

“就是你刚才听的那个人,我不会说第二遍!”陆子畅抖开折扇,轻笑:“怎么样?这笔生意接还是不接?给个痛快话。”

廖碧冷着脸低斥道:“阁下好大的胆子,竟然怂恿我们红香楼做谋逆之事,你就不怕我们上报官府,将你捉去送官吗?”

陆子畅像听了笑话般笑的前仰后合,浓眉一挑,嘲讽的看着廖碧:“是我走错地方了吗?一个杀手组织竟然跟我谈忠心为君?一个杀手组织跟我说送人去见官?”

“可笑,如果你们这么遵纪守法的话,怎么不将自己先送进官府?你们这红香楼里,哪个人手上是干净的?”

“你”廖碧气的轻轻拍了下桌子,却无言反驳。

陆子畅冷哼一声,轻轻拍了拍自己手边的桌子,并没见他如何动作,却见那小几上的茶盏径直碎成了沫沫。

廖碧脸色陡然一变,直直的盯着桌上的青灰色沫沫。

“不会这件事你也做不了主吧?”陆子畅不耐烦的摆摆手,“那换你们能做主的来,我可没有闲功夫一遍一遍的说。”

廖碧神色变换不定,却终究没敢将事情做绝,冷声道:“那就请阁下稍候吧。”

说着,一掀帘子冷然拂袖而去。

陆子畅撇撇嘴:“啧啧,虽有两分美貌,但性子太不讨人喜欢。”

萧祁湛帮胖婶搬完了重重的两张桌子,又给他抬了一张床后,好不容易找借口溜了出来。

快步走到刚才与薛沐洵分别的地方,却看到红楼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瞬间觉得后背一阵冰寒,一种强烈的恐惧从脚底升了起来。

洵宝去哪儿了?

他刚要跃到高处去查看一番,眼角撇到红楼里有人走了出来。

萧祁湛眼神一凛,情急之下,只得跃到了红楼旁边的一颗银杏树上藏了起来,努力掩藏自己的气息。

树下走过两个人,一人着浅碧色,一人着大红色。

“楼主,属下听他声音分明是江南口音,其他的属下实在探不出他的来历,且他张口就是一座金矿,属下实在不敢擅自做主”浅碧色身影边走边道。

两人很快边从树下经过,越走越远,并没有察觉到树上有人。

萧祁湛略松一口气,随即身子又一僵,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164章 美人多残暴

树上竟然还有其他人?

萧祁湛身子陡然一僵,刚才注意力太集中了,竟然没有察觉到树上还有其他人?

他双手握成拳,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准备挥拳而出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竟然是薛沐洵!

他紧握的拳头硬生生的收住了要挥出去的架势,整个人往后趔趄了下身子,险些掉下树去。

薛沐洵一把拉住他,笑嘻嘻的道:“你穿上这身女装,感官和反应速度感觉都慢了许多。”

萧祁湛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被搬桌子,抬床弄得皱皱巴巴的裙子,一张脸更黑了。

“你怎么跑到树上去了?刚才没找到你,吓了我一跳。”他拉过薛沐洵的手,两人一起跃下了树。

“刚才在这棵属下等你,看到那个廖碧护法过来了,躲闪不及,索性跳到树上来了。”薛沐洵随口答道,左顾右盼了下,见红楼周围皆静悄悄的,忙拉着萧祁湛向红楼靠近。

“刚才过去的那两个人,穿碧色衣衫的是红香楼的护法,名叫廖碧,那个红色衣衫定然就是红香楼的楼主了,趁着这会人没在,咱们赶紧进去。”

此刻正是用早饭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用早饭,并没有多少人在院子里晃荡,是以两人顺利的进入了红楼。

红楼是座三层的小楼,靠近了薛沐洵才发现红楼上下都是用一种砖红色的石头混合木材所建而成,露在外面的木头全部都染成了砖红色,所以看起来便成了一座浑然一体的红色小楼。

楼下是个宽敞的花厅,布置简单而高雅,一张矮榻,榻上方桌上摆着一个棋盘,榻下摆着一把古琴,环境清幽而典雅。

这显然是那红楼楼主日常会客的地方,一眼便到了头,没有任何可隐藏的东西。

两人轻手轻脚的上了二楼。

二楼一间书房,一间起居室,一间卧室。

“去书房里找,重点看看有没有信件往来或者传递消息的纸条。”萧祁湛说着推开了书房的门。

薛沐洵抬眼看了下两边的房间,“也不知道四师兄能拖住那楼主多久,你查书房,我去起居室和卧室看看。”

萧祁湛想了想同意了,叮嘱她:“小心机关暗器。”

“嗯,你也小心。”

两人说罢,随即分开行动,薛沐洵推开了起居室的门,小心翼翼的迈脚走了进去。

起居室里的陈设与一楼相似,都是一些简单的摆设,没有什么好藏东西的地方。

薛沐洵有些失望,转身走进了卧室,将卧室里的柜子,箱笼全都查找了一遍,除了衣裳,首饰外,并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略带沮丧的走出卧室,转到回廊上,遇到轻手轻脚从书房里出来的萧祁湛。

萧祁湛面沉如水的轻轻摇头。

薛沐洵眉头皱了起来,难道红香楼接了客人的委托后,不留下任何的凭证吗?

没有凭证他们如何交易,付后面的尾金?

还是说已经销毁了?

不,应该不会,她和萧祁湛在出事的当天晚上便出了京城,赶到津沽。

按理说红香楼此刻应该尚未拿到全部的报酬,应该不会销毁证据。

唯一的可能便是证据没有放在这红楼里。

红楼是红香楼楼主的住所,又是最又特色的建筑,如果东西没有放在这里,会是放在了哪里?

薛沐洵抬手指了指三楼,两人同时上了三楼。

三楼却是一间静室,显然是楼主平日里用来闭关练武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薛沐洵与萧祁湛面面相觑,一同转到回廊上,环视四周。

“宅子里一定还有其他地方,是用来归档消息的,但不在这红楼内,从红楼的摆设来看,楼主应该是个十分喜静的人,所以旧档应该不会放在楼内,免得有人进场进来归档打扰她。”萧祁湛神色笃定的俯视着周围的院落。

此刻他们站在三楼,俯视周围,视线极佳。

薛沐洵看到红楼对面有一座青砖灰檐的四方小院,与周围其他的敞着院门的小院不同,这所院落的门是闭着的。

她猛然想到杓兰说的话,她说红楼对面的小院便是红香楼的禁地,平日里除了楼主,两位护法,再就是七个小组的组长,其他人是不允许进去的。

莫非就是这个地方?

她心神一动,抬起手来,却听到萧祁湛道:“去那所小院看看。”

薛沐洵抬头,却看到萧祁湛与她指向了同一所院落。

看着两人并排的手指,萧祁湛眼神一柔,拉着她的手,一揽她的纤腰,两人从三楼直接跃向对面的小院。

萧祁湛轻功更高些,两人直接跃进了小院,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小院里十分静谧,青石板铺路,院中没有任何花木,连个可以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靠近了正房。

与此同时,前厅里的陆子畅正在与红香楼的楼主对坐而谈。

红香楼的楼主年近四十,虽是个半老徐娘的年纪,却一点都不显得老,相反,她皮肤白皙,气质清雅,嘴角扬着月牙般的弧度,看起来优雅安静。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陆子畅心里暗自撇嘴,没想到杀人如麻的红香楼背后的主子竟然是这样一个气质清雅的美人。

可惜美人多残暴!

“这位便是风楼主?幸会!”陆子畅随意的拱了下手,姿态不经意间流出两分傲慢。

红香楼的楼主名叫风幻巧,对于陆子畅表露的傲慢并不生气,仍是一脸的恬静,就连说出的话都是不疾不徐的。

“我怎么知道阁下的诚意是不是真的?到时又如何兑现?”

陆子畅藏在面具之下的面容发出低沉的笑声:“风楼主快人快语,我也不嗦。”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来,随意的甩了出去。

那纸却并没有飘落在地,而是轻巧的飞向对面的风幻巧,凌厉的劲风掀起她额头的碎发,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美眸。

薄纸却已经直取她印堂,风幻巧不慌不忙的身子往后一仰,几乎仰平在了椅子上,纤手伸出两个指头,轻轻夹住了那薄薄的一张纸。

陆子畅看得不由神情一凛。

第165章 谁耍弄谁

陆子畅那看似随意的一扔,却是在纸上注入了内力。

这样的纸张飞过去,看似毫无威力,实则杀伤力极强,轻者划破印堂,重者直中印堂,命丧当场。

风幻巧却不慌不忙的往后一仰,然后用手指径直夹住了纸,化去了他的内力。

这说明风幻巧的功夫只会在自己之上,绝对不会在自己之下。

看来是个硬茬子!陆子畅心里暗道。

风幻巧打开那张薄纸,见里面写的是一座金矿的地契,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金矿是在辽东的小秦岭一带,那里多产金矿,风幻巧是清楚的。

“这金矿嘛,有好也有坏,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块即将采完的空壳子?”

“再说,阁下委托我红香楼做的生意,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一座金矿便想让我们红香楼做下如此大不违之事,这代价未免有点太薄了些。”

风幻巧轻飘飘的将金矿的地契丢了回去。

陆子畅用扇子接住了地契,放入了袖中,“不愧是红香楼的楼主,眼界绝对不同。”

“我家主子既然敢下此决定,自然就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这金矿不过是事前的定金,事成以后的报酬嘛,才是我今天要和风楼主谈的重点!”

风幻巧嘴角的弧度不变,依旧看起来优雅动人,“阁下这么笃定我红香楼会接下这笔生意?”

“自然,如果你们不接,那便是我开的筹码还不够让楼主动心。”陆子畅支着下巴,声音含笑。

……

红楼后面的青灰色小院中,薛沐洵与萧祁湛轻轻推开了正房的门,抬脚迈了进去。

屋子里是个十分宽敞的大厅,厅内摆了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放了不少的竹简,书本,甚至信件。

靠近东侧的墙边放置了一排柜子。

两人对视一眼,径直走向东侧的柜子。

勾结东厂,以谋杀皇帝之名陷害昭王府,这样机密的信件绝对不会随意的放置在书架上。

两人走了没有两步,忽然发现不对劲了。

明明东侧的柜子距离他们没有多远,中间不过隔了四五个书架,他们却好像无法靠近。

“我们刚刚才路过这排书架。”萧祁湛蹙眉指了指右手边橙色的书架,“这屋里有古怪,设了阵法。”

薛沐洵也察觉到了,她凝神观察着屋里书架的摆放位置,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心里有了底。

“你跟着我走。”她握住萧祁湛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又往右走了一步,然后绕过一个书架,又如此这般。

绕过第三个书架,萧祁湛发现他们已经站到了柜子前。

“你竟然还懂阵法?”萧祁湛神情惊讶,随即又觉得好笑:“你害怕自己路痴拖累了我,现在分明是我拖累你了。”

对于能帮到萧祁湛,薛沐洵也很开心:“我师父精通,我跟着学了点,我三师兄学的更好。”

“你师父确实是位博学多才的老人。”萧祁湛说着,示意薛沐洵分别打开柜子:“重点看红色的柜子,以她们杀手的排行来看,红色柜子里的应该是重要机密文件。”

两人将所有红色的柜子都打开,将里面的信件或者账本翻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薛沐洵抬眼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眼神停留在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美人抚琴图。

“你也觉得这画挂在那里有些古怪?”萧祁湛注意到她的眼神,抬手指了指那副画。

薛沐洵点头:“这屋子里都是冷冰冰的旧档,却在墙上挂一副如此清雅的画,确实有些突兀。”

她说着,拉着萧祁湛,按照过来时相反的步法,走到了对面,抬手去掀那副画。

“慢着!”萧祁湛一把摁住她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右手谨慎的在画上摸了一遍。

终于在美人抚琴图的古琴暗影处,他摸到了一个凸起,轻轻一摁。

美人抚琴图后面忽然射出许多细如牛毛的梨花针,带着嚓嚓的声响,射向他们。

萧祁湛抱着薛沐洵飞身一跃,跳上横梁。

地上梨花针喷射完,对面的柜子上突然又射出许多羽箭来,泛着铁青色的箭头在微暗的屋子里看起来有些发蓝。

那是淬了剧毒才会有的颜色。

如果不是萧祁湛反应迅速,他们估计要被射成筛子了。

两人一直等到羽箭发射完,才轻轻跳下地,避开地上的羽箭,掀开了那副美人抚琴图。

图后面露出一个小巧的暗格,暗格里是一个大红色描金盒子。

盒子上面上了锁,不过这难不倒萧祁湛,他轻轻用力,开了锁。

盒子里放的是一本账册,以及两封信。

薛沐洵打开信看了下,不由两眼一亮:“找到了。”

萧祁湛接过信,不由眉头松了开来,竟然是东厂写给红香楼楼主的信。

“没想到汪直竟有如此手段,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将红香楼收入了麾下。”

他们都以为东厂和红香楼是雇佣关系,却没想到红香楼暗地里竟然已经在为东厂卖命。

“如此更好,这封信便是最直接的证据了。”薛沐洵将盒子里的账本也一并拿了出来,并两封信一起塞进了怀中。

“赶紧走吧。”萧祁湛拉着她往外走。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擅闯我红香楼禁地?”两人刚一推开门,便看到廖碧带着一群人涌进了小院,“触动了我红香楼的机关,还想走?来人,给我拿下。”

廖碧身后一群身穿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杀手纷纷持剑涌了上来。

前厅里,廖碧自听到小院有人闯入后,便匆匆退了出去,风幻巧也一改先前温柔优雅的模样,面无表情的道:“阁下的目的既已达成,就没必要再演戏了吧?且让我看看这玉面公子的面具下,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尊容?”

说着她右手一甩,飞出一把银针,如暴雨般纷纷射向陆子畅。

陆子畅不妨她陡然翻脸,情急之下,整个人往后一滚,堪堪在门口处站住了脚。

这什么妖孽啊?他自以为在这儿耍弄人家半日,却不知道人家也在耍弄他。

陆子畅一边腹诽,一边跳起来一掌打了出去:“爷长的如此好看,想看我的容貌,风楼主得拿出点诚意来啊。”

第166章 先关着吧

双方转眼间已经战了几十个会合,陆子畅越打眉头皱得越紧,他虽然已经估量到了风幻巧的功力不在他之上,但真正动起手来才发现风幻巧的功力其实比他更高。

也不知道后面小师妹有没有得手,陆子畅咬牙坚持着。

这时,后院里忽然传出一阵尖锐的哨声,有些刺耳。

风幻巧神色忽然大变,卖了个空,转身直扑向后院,“阁下功夫不错,不奉陪了。”

说罢,人影一闪,已经消失了。

陆子畅见状,忙飞身追了上去。

后院里,萧祁湛与薛沐洵联手,已经将大部分杀手打倒在地,风幻巧赶到的时候,廖碧肩头也受了伤,踉跄的退到了门口。

“没想到竟然是个硬茬子!”风幻巧立在门口,优雅的抚了下因为疾奔带乱的头发,嘴角弯起了弯眉的弧度。

薛沐洵第一次见到红香楼的楼主,不免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嗯,是个美人,可惜美人选的路不对,注定是要双方为敌的。

“可惜啊,再硬的茬子,今日也得折在我这红香楼里。”风幻巧轻笑着打量萧祁湛,试图从萧祁湛画着妆的面容上透视他的本来容貌。

萧祁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无需废话,谁折在这里,一会儿便见分晓。”

说罢,以极快的速度跃起,直取风幻巧的面门。

廖碧看着站到一起的两人,手一挥,立刻便有更多的杀手从门外涌进来。

“进了我们红香楼,还想全身而退,门都没有,今日就是耗,也会耗死你们。”她冷笑着抱肩站在一旁指挥杀手们围攻薛沐洵。

陆子畅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薛沐洵一脚一个踢飞了两个绿衣杀手。

“第一次见小师妹动真格的啊。”他笑嘻嘻的吹了声口哨,跃入了战圈,压低声音问道:“东西拿到了?”

薛沐洵轻轻点头,陆子畅嘿嘿一笑:“那你还等什么啊?放信号让屠百带人杀进来啊,咱们今天把这个杀手窝给端了。”

“不急,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早就等着我们来了,所以定然还有后招,先不能让屠百进来。”薛沐洵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陆子畅皱眉,想起在前厅,风幻巧分明早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还装模作样的陪着自己演了那么久的戏,分明就是故意耍他,顺便也等着抓薛沐洵他们。

“本以为咱们是围魏救赵,没想到人家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他颇不是滋味的道。

薛沐洵挥剑又砍了一名杀手,与陆子畅背靠背站在一起,与仍然在涌进来的杀手对峙着。

那边萧祁湛终于看准时机,给了风幻巧一记重拳。

风幻巧一个踉跄,勉强站住了身形,嘴角溢出了鲜红的血液,沿着光滑的下巴流了下来。

“功夫不错,就是不知道面对红香楼的箭阵,还能不能如此好命的躲过。”她轻轻的拭去嘴边的血迹,温婉一笑,拍了拍手。

小院围墙以及屋顶上忽然涌出一排排的橙衣杀手,个个拉紧了长弓,上了弦的羽箭在阳光下散发着淡蓝的光芒。

萧祁湛面色陡然变的冷沉,往后轻轻一退,退到了薛沐洵身边。

“看来这是非要置你们于死地啊。”陆子畅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薛沐洵撇了他一眼:“不是我们,还有你。”

陆子畅白了她一眼,先摸出一颗解毒丸丢进了嘴里,薛沐洵与萧祁湛早在进来红香楼之前就服了解毒丸。

“放箭!”风幻巧微笑着轻轻吐出两个字。

啐了毒的箭刷刷的射了过来,原本在院中的杀手早就撤到了院门口。

萧祁湛,薛沐洵,陆子畅三人一边抵挡着羽箭,一边往身后的屋子里退。

羽箭紧追不舍,三人没办法,只得暂时退进了屋内。

门外有羽箭不停的射进来,陆子畅一脚将门合了起来,骂道:“风楼主这么标致的美人,竟然如此残暴,真是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面孔。”

风幻巧清脆的笑声在门外响起,只听她说道:“换箭!”

很快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利的铁箭穿过了门,直直的射了进来,落在了门后的地上。

在门后站着的陆子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大一步,转身问薛沐洵:“这房间后面通向哪里?”

萧祁湛将薛沐洵严密的护在他身后,闻言,她从萧祁湛身后探出头来。

“小院后面是练武场,练武场后面是厨房,从后面出去,离后面围墙还远的很。”

陆子畅有些颓然,“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话音刚落,又一支铁箭落在了他的脚下,他下意识的跃起,却撞上了旁边的架子。

那架子被撞的颤了颤,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往旁边一移,露出底下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洞来,陆子畅不妨,一头栽了下去。

站在架子旁的薛沐洵脚下失衡,直直的掉了下去,萧祁湛来不及多想,跟着跳了下去。

刚移开的架子咯吱咯吱又转了回来,盖住了下面的洞口,一切恢复了原状。

门从外面打开,风幻巧款款走了进来,满意的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更大了些。

廖碧捂着肩膀紧随其后,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败在了楼主的智谋之下。”

风幻巧听了淡笑不语。

“楼主,属下很好奇,您是怎么知道那个玉面公子与他们是一伙的啊。”廖碧略带恭维的看着风幻巧。

风幻巧嘴角翘了翘,“我并不确定,所以才陪着他演了那么久的戏,要是早确定了,他们根本没有拿到东西的机会。”

廖碧不以为意,“他们就算是拿到了东西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关在了下面,有命拿到,也没命用啊。”

风幻巧满意的颔首,确实如此。

“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带人下去将他们生擒上来?”廖碧想起砍了自己肩头的人,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人提上来,以牙还牙。

风幻巧摇头:“暂时不用,他们此刻尚有一战之力,不会束手就擒,先将他们关着吧,你先带人收拾下残局。”

“可是”廖碧不甘心,刚想反驳,迎上风幻巧略带冷然的眸子,终究没敢说话,抱着肩膀退了下去。

风幻巧盯着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地面,轻轻的笑了。

第167章 绝不允许

周围是一片黑暗,薛沐洵闭了闭眼,才适应了黑暗的视线,摸出身上的火折子,打着了火,她低声喊道:“萧祁湛,陆子畅,你们在哪儿?”

“我在这儿!”她的右手边响起萧祁湛低沉的声音,随即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洵宝,有没有受伤?”

借着微弱的火光,薛沐洵看到了黑暗中萧祁湛深邃的眉眼与关切的神情,她心安了不少,“我很好,你没事吧?”

萧祁湛轻轻嗯了一声,“我没事,你放心吧。”

到现在都没听到陆子畅的声音,薛沐洵担忧的喊道:“四师兄,四师兄,你没事吧?”

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过了片刻,才响起一声低低的呻吟声,随后是陆子畅的抱怨声:“这是什么鬼地方?那个风幻巧也太过奸诈了,竟然引我们掉入陷阱,等爷出去后,一定将这里连锅端了。”

薛沐洵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到陆子畅抱着手臂歪在角落里。

还有力气抱怨,应该没什么大事,薛沐洵悬着的心放下来,“你手臂没事吧?”

陆子畅半靠着墙壁,呻*吟了两声:“左手刚才借力的时候,崴到了,不要紧,我是头朝下栽下来的,要不是我反应快,这会估计脑袋都摔破了。”

薛沐洵听他声音洪亮,知他精神还不错,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还在,才有心神关注所处的环境。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间石室,四面皆是石头砌成,石室约有一间房那么大,四壁皆空荡荡的。

“我们说话有回声,应该是个封闭的石屋,外头隐隐能听到风声和水流的声音,我估计这里离七里海不远。”萧祁湛闭着眼,感受了下周围的环境,开口道。

薛沐洵闭上眼睛,凝神静听,果然听到外面有隐隐的流水声,“既然建了这个石屋,就定然有出口,否则他们总不能将我们在这里关死。”

萧祁湛握着她的手,“洵宝,贴着墙壁,我们两个一起摸索看看,或许出口的机关就在墙壁上。”

“嗯!”薛沐洵举着火折子,和萧祁湛贴着墙,一块一块的检查墙上的石头。

陆子畅勉力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和他们一块摸索。

三个人很快便将四面墙壁摸索了一遍,最终在最后一面墙壁处右下角。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

“应该是这里了。”薛沐洵兴奋的往旁边让了让,“萧祁湛,你试试看,能不能推进去。”

萧祁湛双臂运力,将凸起的那块石头摁了下去。

他们左边的一片石块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却并没有移动分毫。

“看来她们在外面的机关封死了,这是要耗死我们啊。”薛沐洵皱眉。

陆子畅颓然的倚在墙壁上,“离我们和屠百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屠百尽快找到我们了。”

薛沐洵手中的火折子闪了下,烧尽了,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黑暗中,萧祁湛幽幽的叹息一声,紧紧的握住薛沐洵了的手,“因为昭王府的事,倒连累了你们跟着我受罪。”

萧祁湛心里有些难受,说到底还是他大意了,以为自己重生便能顺利扭转所有不利的结局。

却忽略了人心难测,以有心算无心,总能找到致命一击。

“这算什么,又不是到了绝望之境了,师姐只要发现我们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出来,总能找到我们的。”薛沐洵回握了下握着自己的大手。

她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所以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感人情深的话语。

她也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前世也曾在战场上遇到过埋伏与劲敌,她都能坚持下来。

所以眼前的这点困境,她也并没有觉得多么困难。

陆子畅在黑暗中哼了一声,“知道就好,以后对我小师妹要加倍好才行。”

薛沐洵失笑,四师兄这个时候还不忘提点萧祁湛。

萧祁湛也没有被低沉的情绪影响太久,闻言轻笑:“她是我妻子,我自然会对她好。”

陆子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薛沐洵便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京城此刻形势如何了?”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出来两天了。

因为昭王府的被围,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恐慌中,压抑又沉闷。

崔明昊快步走进了东宫,迎面走来的宫女纷纷施礼,他却顾不上招呼,脚步匆匆的进了书房。

“见到九叔了?”太子见他进来,忙开口问道。

崔明昊颓然的摇头:“东厂的人盘查的严,根本就不让我进去。”

“我悄悄找了锦衣卫的人,塞了些银子给他,那人透露消息给我,说阿湛在府里,一切都好,不过昭王的情形却不大好。”

太子摩挲着手上的茶盏,神色复杂,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三法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永嘉帝着三法司同时调查宫中遇刺一案,这些日子,所有参与太后寿宴承办的官员,甚至宫中护卫,宫女皆受到了盘问。

“有一名负责宫禁盘查的小对长供认阿湛曾暗示他当日的宫禁盘查,对于舞姬的盘查,不必太过严格。”

太子倏然站直了身子,“不可能!”

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面色颓然的坐了下来。

他想到当初是永嘉帝特意交代让萧祁湛负责安排宫宴的表演一事,脸色不由灰白了两分。

崔明昊抿着嘴沉默半晌,方才抬头看向太子:“太子,是不是……是不是陛下他……”

说到此处,他觉得嗓子干哑的厉害,后面那句“陛下他想除掉昭王府”怎么也问不出口。

太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想起这两日母后对他言语间的暗示,而且坚决不许他去向父皇为昭王府求情,他的心便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永嘉帝却在御书房见了汪直。

“陛下,津沽飞鸽传来的消息,已经将目标生擒。”汪直递上一张小巧的纸条。

永嘉帝看后,长眉舒展,龙颜大悦:“好,好啊!你立刻安排一下,绝不允许他活着进京!”

第168章 跟着爷走吧

汪直躬身答道:“臣这就下去安排。”

事情进展顺利,永嘉帝感觉身心舒畅:“萧祁湛死在津沽的消息传回京城时,第一时间先送回昭王府。”

“到时候朕要亲临昭王府安慰朕的皇叔,阿湛是他最得意的长子,突发意外而死,想必皇叔夫妇都会悲痛欲绝。”

“皇叔如今本就中毒,身体虚弱,骤然得知阿湛的死讯,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永嘉帝神色柔和,语调更加温和,说出的话却无端让人后背生寒。

汪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撑不过去的话,陛下应该厚葬昭王。”

永嘉帝伸手抚摸着案头堆得厚厚的奏折,眼底的冷意更加凛然。

这些奏折里有不少是为昭王父子辩解,要求严查宫中刺客一案的。

不过那有如何,他这两日龙体受了惊吓,这些大臣一个也没见。

就让他们等着为萧震山父子上折子加谥号吧,到时候他一定毫不吝啬的给萧震山父子上个好谥号。

只要萧震山,萧祁湛父子一死,剩下的昭王妃,萧雪蔓不足为虑,萧祁佑又年幼没有军功,根本领不了军,到时候二十万西北军,兵不血刃的就收了回来。

永嘉帝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陡然卸下,浑身轻松不少,再看那些奏折也没那么碍眼了。

“将这些折子拿下去烧了吧。”

汪直应下,抱了折子准备退下,永嘉帝问道:“薛家,陆家可有什么动静?”

“这两日都有什么人去昭王府探望过昭王?”

汪直抱着折子停下,答道:“薛家,陆家,尹家都有派人,不过为了避免昭王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萧祁湛不在府里,臣并没有让任何人进去。”

“便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这两日臣也没让他们入内,免得昭王发现蹊跷。”

“不过,薛家倒是派了护卫,信国公强行送了几个人进去,臣没拦住,请陛下恕罪。”

永嘉帝背着手在帘栊下徘徊了几步,并没有动怒:“这才像薛洪的行事风格,他和萧震山相交多年,不会不管他的。”

“是啊,幸亏陛下临时改了计划,让萧祁湛出了京城,只要他死在了外面,一切便都和京城扯不上关系了。”

“陛下妙算,臣深感佩服!”汪直弯腰恭维,神色恭敬。

他的神态和语气让永嘉帝颇为自得,便也夸了他一句:“也是你有心,收服了红香楼。”

“对了,太子的人这两日可去过昭王府?”

汪直犹豫了下才轻轻点头:“昨日崔公子去过,不过臣并没有让他进去。”

永嘉帝面色沉了下,许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孽子!”

……

因为在黑暗的石室内,没办法估算时间,薛沐洵只能猜测:“屠百的人应该进来了。”

他们是早晨进来的,约好的时间是午时,午时过了,若他们还没出去,屠百就会带人攻进来。

现在应该快到午时了吧?

“外面有动静!”萧祁湛突然耳朵一动,将耳朵贴在了石壁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有隐隐的脚步声传来。

薛沐洵也将耳朵贴了上去,隐隐听到外面有人敲打石壁的声音,紧接着有低低的声音传来:“明月,你在不在里面?你在不在?”

薛沐洵心一动,会叫她明月的人,只有杓兰。

“杓兰,我在里面!”她提起嗓子,向着外面喊道。

外面静了下,传来杓兰惊喜的声音,“竟然真的在这里,我找对了,哈哈!”

“明月,你等着,我马上放你出来!”

萧祁湛扯了扯薛沐洵的手,低声问:“杓兰是谁?可信吗?”

薛沐洵想了想道:“早上认识的一个挺可爱的丫鬟,至于可不可信,暂时还无法判断。”

话音刚落,听到他们旁边的石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随后墙上出现一抹石门的形状。

石门缓缓的往左转出一些空隙来,外面有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

杓兰吃力的声音传了进来:“明月,你能出来吗?我没那么大力气。”

薛沐洵借着那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里跳了出去,动作快的萧祁湛都来不及拉住他。

“你扶好四师兄!”

薛沐洵一出去,便看到石室外有一盏高大的桐油灯,杓兰正吃力的转着那盏桐油灯。

她立刻上前,两人合力将桐油灯转了一圈,那石门终于完全打开了。

萧祁湛扶着陆子畅走了出来。

“怎么还有两个啊?”杓兰瞠目结舌的看着走出来的萧祁湛和陆子畅。

她以为关在里面的只有萧祁湛一个了。

薛沐洵没有解释,转移了话题:“杓兰,多谢你了,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啊?”

站在她面前的杓兰头发凌乱不堪,头上还沾了不少树叶,蜘蛛网,身上更是有许多泥。

杓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随意抹了一把脸,“我从外面的小洞里钻进来的。”

“对了,站在上面乱着呢,又来了许多人,上面站在打成一团了,廖碧护法受伤可重了。”

“还来了一个同样漂亮的姑娘,和楼主正打的难分难舍呢。”

看来师姐也来了,薛沐洵暗自沉吟。

“我就是趁乱下来找你们的,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出去。”

说罢,她带头往前走去。

萧祁湛和陆子畅分别看向薛沐洵。

薛沐洵轻轻点头,示意他们跟上来。

杓兰没什么武功基础,即便是想算计他们,他们三个人也能轻松制服她。

四个人在狭窄的暗道里穿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转了个方向,往上走去。

越往上走,道路越狭窄,光线却越来越亮。

终于走到一个长满藤蔓的洞口处,杓兰兴奋的拉开藤蔓:“就是这里,这里钻出去就是厨房的后罩房,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她先爬了出去,然后是萧祁湛。

洞口很窄,还好萧祁湛和陆子畅都不胖,勉强钻了出去。

薛沐洵最后才上来。

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眼有些疼,她略眯了下眼睛,发现他们所在的厨房的后罩房异常安静。

不远处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看来人都躲了起来或者跑了出去。

“我留下帮助师姐善后,你和萧祁湛先走。”陆子畅当机立断,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杓兰:“小美人,今日多谢你相救,待我将这杀手窝给端了后,你就跟着爷走吧。”

第169章 幸不辱命

杓兰顿时脸色酡红,叉腰等着陆子畅:“你这人好生无礼,早知道这般,就该让你继续关在那石屋里。”

陆子畅并不生气,哈哈笑着朝着喊杀声一片的地方大步而去:“你这丫头有趣,等爷端了这杀手窝,再来寻你说话。”

气的杓兰在原地跺脚:“登徒子,谁要和你说话。”

薛沐洵和萧祁湛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现在不是和陆子畅客套的时候。

既然拿到了证据,自然应快马加鞭返回京城。

“杓兰,多谢你了,你功夫一般,待会自己找地方躲起来,等那边结束了,你自去找刚才那位公子,他会安排好你今后的生活。”薛沐洵叮嘱杓兰。

对于这位仅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她十分有好感,也直觉她不是一个坏人。

杓兰一听要她去找陆子畅,顿时苦了脸:“我才不去找她呢,你放心吧,我自己有办法生活的。”

薛沐洵也没有勉强,不过还是多说了两句:“今日过后,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红香楼了,你若不愿意去京城寻我,便去吉祥布庄,找屠掌柜,他会安排好你的。”

见她叮嘱完了,萧祁湛一揽她的腰身,带着她飞上屋顶,沿着高处,很快便到了红香楼后门口。

因为屠百带人攻了进来,后门口早就没有了人把守,他们轻松的出了后门。

一路抄小道返回风月阁,此时已经近黄昏,残阳如血,挂在天边。

风月阁中早就有人为他们备下了饭菜,并且准备好了新衣裳。

折腾了一天,两人又累又饿,快速用了饭,孟素心留下的人进来禀报:“宗主,二姑娘临走时交代,此时城门戒严,你们从北城门出城,那里盘查相对松一些,属下也已经去打探过。”

“看来回京这一路不会太过轻松,”萧祁湛沉吟片刻,对薛沐洵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先回京,你留下等陆子畅,等明日一早再出城,这样安全些。”

薛沐洵不同意:“既然拿到了证据,就应该快马加鞭回京才是,将此证据公布于众,洗清昭王府的冤屈。”

萧祁湛目光凛然,伸手抚摸了下放在桌上的信件,幽然一叹:“我们都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萧祁康,可我们即便将这些证据呈上去,你觉得会有人去治萧祁康的罪吗?”

薛沐洵哑然。

这些证据都是汪直与红香楼的沟通信件,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表明萧祁康有参与其中,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汪直是听命行事,可也无法真的指证萧祁康。

即便真的交给一位铁面无私的御史大人呈上去,敢于指责萧祁康,可他完全可以一推了事,将事情全都推到汪直头上。

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汪直殒命而已。

“这些证据肯定要拿出来,但不应该是现在,也不应该是呈给京城的官员看,而是要公诸于天下,所以不能现在拿出来。”萧祁湛道。

薛沐洵默然想了片刻,道:“确实,眼下昭王府也不宜与萧祁康彻底撕破脸。”

萧祁湛深以为然,如果昭王府已经做好了反出京城的准备,那便罢了,可眼下京城受昭王府牵制的人不少,在不能保证这些人安全的情况下,昭王府不能反。

“那你打算怎么办?”薛沐洵不再反对和萧祁湛分开走的计划,她知道萧祁湛既然提了,此刻定然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

“咱们这样”萧祁湛低声与薛沐洵耳语一番。

薛沐洵听后,眼睛眨了半晌,默默的对着萧祁湛吐出一句话:“所谓的兵不厌诈,你大概使到了极限。”

萧祁湛嘴角微勾,抬手揉了揉她的乌发:“这算是对我的夸奖吗?”

“是啊,是啊,当然是在夸奖你!”薛沐洵笑眯眯的道,心里却在感叹,萧祁湛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他对于局势的分析,敌人的心理却看得十分透彻。

这一点,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未必能有他反应如此快。

两人商议妥当,萧祁湛进屋换了身装扮,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下巴贴了一把胡须,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是萧祁湛来。

“注意安全,保重自己!”薛沐洵叮嘱道。

萧祁湛深深望了她片刻,伸手抱了抱她,叮嘱道:“嗯,你记住,千万不要和陆子畅分开行动。”

如果可以,其实他并不想和薛沐洵分开,但眼下薛沐洵和她再一起确实太过危险不说,也不利于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将薛沐洵的安危交到任何人手上,都不如在他自己身边令他安心。

可眼下形势如此,他就是再不舍,再不放心也得放手。

萧祁湛走后,薛沐洵也去换了身衣裳,收拾妥当,孟素心与陆子畅回来了。

陆子畅还真的带回来了杓兰,不过她受了些轻伤,孟素心交代人将她送下去包扎上药。

“你怎么没和萧祁湛一起走?”看到薛沐洵仍在,陆子畅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薛沐洵将萧祁湛的计划说了一遍,然后催促他:“你快去吃了饭收拾一下,咱们连夜启程。”

陆子畅撇撇嘴,“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催促师兄为你卖命。”

嘴上虽然嘟囔着,脚下却不停,转到后头收拾去了。

再说萧祁湛这边,自出了津沽城门,便接二连三的遇到追杀。

越是接近京城,追杀的人越多,手段也越来越狠戾,一副绝对不让他进京的架势。

遇到最后一波杀手的时候,萧祁湛已经赶到了东城门外的清风山下。

经过一夜的奔波,此时天色却仍有些昏暗,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萧祁湛单手持剑站在雨中,他身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望着对面越来越多的黑衣人闭近,他冷眸微眯,眼中森寒之意乍现。

“来吧,全都放马过来吧!”

一群黑衣人群起而上,加上雨势越来越大,大雨冲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混乱中只听到有人的惨叫声,以及一声振奋人心的喊声:“他掉下悬崖了!”

“快回去禀报主子,幸不辱命!”

第170章 这不是命

昭王世子萧祁湛出京追查宫中刺客案,不幸在清风山遇刺客追杀,世子力战而竭,不慎跌落悬崖。

这一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正在早朝的永嘉帝听到这一消息后,当场落泪,“朕本就没有怀疑他和皇叔的忠心,还派了东厂的人贴心保护,他偏偏要亲自出京去查明真相……”

“阿湛就是这个倔性子啊,连朕的话都不听,非要自己偷偷跑出去京去……”

下面的大臣面面相觑,陛下这话里的信息可太丰富了啊。

昭王世子竟然偷偷跑出了京,难道真的是去调查刺客一案了?

“如今让皇叔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么受得了啊!”永嘉帝悲伤的感叹。

朝中有人站不住了,出来说话:“陛下,不是只说掉落悬崖了吗?陛下怎么就笃定他死了呢?”

正掩面悲泣的永嘉帝哭声戛然而止,从捂着脸发指缝间睨了一眼说话的大臣。

是信国公薛洪!

这个时候永嘉帝便有些后悔没有早日批准他请辞的折子了。

不该为了名声着想就拖没准啊,那样今日朝堂上就不会听到如此刺耳的话了。

没看他说萧祁湛掉崖而死,满朝大臣没有敢站出来说话的,偏偏他就敢!

薛洪也不乐意,他家小六可是和萧祁湛那小子正经拜过堂的,永嘉帝上来便说萧祁湛死了,这不是咒小六做寡妇吗?

他拱着手翘着胡须道:“老臣愿带人去清风山下寻找,总是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永嘉帝顿了顿,想想萧祁湛是薛洪的女婿,一时不能接受薛洪的死讯也是有的。

“确实是要派人去找,不过那清风山山势险峻,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只怕凶多吉少了。”

其实昨夜他就派东厂的人下去找过了,不过昨夜雨势过大,山路又湿滑,很难下到谷底。

这样的情况,萧祁湛绝对凶多吉少。

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昭王府那边先暂且瞒着,皇叔身体十分虚弱,怕是受不住这样的消息。”

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撒了不少,全去了清风山寻找萧祁湛。

薛家,陆家也派了人,就连太子,崔明昊也亲自带人去了清风山。

尹航本想跟着一起去,可德柔大长公主病了,他一时走不开,便也打发了家里的人跟着去了清风山。

崔皇后知道消息的时候,太子已经出了宫,她气的七窍生烟,只得打发人去保护太子。

崔首辅劝他:“太子向来仁善,让他去一趟也好,全了他们之间的情意。”

“这傻孩子念着情意,也不知道人家念不念及和他的情意?”崔皇后愤愤不平的道。

太子自然是不知道崔皇后生气的,他正领着尹航,崔明昊等人在清风山下搜寻呢。

刚下过雨的道路泥泞不堪,山路又湿滑,走了没多远,便堪堪滑倒了四五次。

三人哪里吃过这种苦,一时间都有些狼狈。

“殿下,山下道路泥泞不堪,不如先去半山腰的清云寺休息下吧。”随行的护卫苦口婆心的劝着太子。

“昭王世子若是知道,也必然不想您以身犯险的。”

“属下们在这里一直盯着,有消息会立刻禀报太子。”随行的人七嘴八舌的劝着太子。

太子神情犹豫的看向崔明昊。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先去休息吧,这里我留下盯着吧。”崔明昊想了想,开口道。

太子也知道他若受点伤,只怕跟着来的护卫们都得受重罚,便也不再坚持,叮嘱崔明昊注意安全,自行带人上了半山腰的清云寺。

得知城内有许多贵人带人前来清风山寻人,清云寺的主持让人将前殿收拾了出来,又烧了热茶,供人休息饮茶。

太子身份尊贵,与其他人又不同,他进了前殿,自有人去通知了主持。

主持亲自来拜见,见太子满身泥泞,便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抬了热水进去,请太子洗漱换身衣裳。

太子正满身不舒服呢,也不推辞,简单收拾一番,换了身衣裳,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门外有人进来进来收拾换下的脏衣裳,太子端了茶喝了一口,随意撇了一眼低头进来的人,不由惊呼一声:“珍珍?”

低眉睡眼进来的人正是尹珍珍,她见太子唤他,身子微微颤了下,跪在了地上。

太子蹙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尹珍珍,她面色有些苍白,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一身素衣在她身上看起来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味道。

“你瘦了不少。”太子顿了顿,方才有些讪讪的道。

尹珍珍抬眼,温柔明媚的眼中缓缓有泪流了下来,她并没有哭泣,只这静静流泪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娇弱动人。

太子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那日他也是遭人算计,被人下了药才会轻薄尹珍珍,但终究尹珍珍还是被他带累了名声。

尹珍珍轻轻的拭去腮边的眼泪,低声道:“一切都是命,以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大概就是珍珍的命了,珍珍不怨任何人。”

太子心里五味杂陈,他和尹珍珍自幼相识,一同长大的,尹珍珍以前的性格虽然温柔娇怯,但却是明朗的,不像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鲜活气息,如同尚未开放便被暴雨摧残掉的花骨朵一般。

“其实我”他张口想说那日的事情,却又觉得不知从何解释。

不管说什么,他轻薄了尹珍珍是事实,而德柔大长公主不想尹珍珍嫁给他也是事实。

尹珍珍轻轻摇头:“珍珍认命,不怪殿下,殿下也是被人算计,而珍珍当时猪油蒙了心,一心想”

她顿了顿,眼圈微红,却又故作坚强的微笑:“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祖母当初送我来这里,本意是为我好,希望过两年时过境迁,再为我选一门好亲事。”

她苦笑着摇头:“只是珍珍与殿下已经天下哪里还会有人敢娶珍珍,即便有人愿意,珍珍心里也是不愿的,倒不如就在这清云寺中,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太子望着她娟秀柔美的脸庞,心下微微一颤,不由脱口而出:“谁说挺好的?这不是命!你还如此年轻,怎可如此糊涂?”

第171章 为自己谋

尹珍珍颤巍巍的抬起头,露出尖尖的下巴,柔美白皙的脖颈,长长的头发帘下一双迷蒙的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太子:“不认命,我还能怎么办?”

她说着,眼中又有珍珠般的泪痕静静的滑落下来,“怪只能怪珍珍命苦,没有福分跟在太子身边。”

“谁说你没有福分的?”太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屋子里霎那间安静下来。

太子话一说出口,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微微愣了下,抿了抿嘴唇,才道:“我我是说只要你愿意的话,便可以跟着我回宫。”

纵然尹珍珍也有错,但这件事说到此终究是他对不住尹珍珍,他是男人,可尹珍珍是女孩子。

被他搂过了,也亲过了,天下大概没有男子敢再娶尹珍珍了。

即便有人敢娶

太子想想心里也觉得别扭,毕竟是他搂过亲过的人

所以,如果尹珍珍愿意,他也愿意接尹珍珍进宫,毕竟当初他本来就做好接尹珍珍进宫的打算。

尹珍珍眼中闪过明亮的期冀,随即又眉头轻蹙,贝齿紧紧咬着嘴唇道:“我我可以吗?”

“你如果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太子思索一番后,声音越发的笃定。

这样,他也算是弥补了尹珍珍,无需再一直觉得愧疚。

尹珍珍臻首低垂:“能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珍珍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着,脸颊微红,眉眼轻轻的瞟了太子一眼,略带娇羞的道:“我珍珍等着殿下来接。”

说罢,低头抱着太子换下的脏衣裳,羞怯的跑了出去。

那一低头的娇羞与温柔,倒看得太子心神一颤,微微愣了下神,暗道以前竟没注意珍珍原来这般可人。

抱着衣裳出了房门的尹珍珍一路小跑,一直到进了后院,才停下脚步,长出一口气,抱着脏衣裳稳步走到了井边,脸上哪里有刚才的娇羞神情。

她打了水,将衣裳泡在水里,慢慢搓洗起来。

“郡主,还是奴婢来洗吧。”德柔大长公主派来伺候她的嬷嬷快步过来,想接过她手里的衣裳。

尹珍珍摇头,“不用,这些我自己来,嬷嬷自去忙吧。”

嬷嬷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自进这清云寺之后,起先几日郡主是日日以泪洗面,十分委屈,不是嫌弃寺里的饭菜差,床板硬,便是抱怨功课多,太辛苦。

更别提寺里的粗使活计,基本上都是由她们几个嬷嬷帮着完成的,郡主日日都盼着大长公主能接她回去。

自上次太后寿诞前日,郡主求了她回府给大长公主带信,求大长公主接她回去,被大长公主拒绝后,郡主便好似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有时候看人的眼神都有些渗人。

今日竟然又自己洗上衣裳了,这可是第一次,她自进了清云寺,这可还是第一次自己洗衣裳呢。

尹珍珍嘴角含笑,摆手吩咐嬷嬷退下去,嘴角的笑渐渐变成了一抹冷笑。

死婆子懂什么,这可是太子换下来的一身衣裳,日后太子能不能来接她,还得好好利用这身衣裳呢。

她冷哼一声,一双眸子变得冷漠无比。

祖母不管她,哥哥不管她,她便自己为自己谋划出一条锦绣大道来。

只要她进了宫,做了太子侧妃,以后无论是萧祁湛,还是薛沐洵,见了她都得乖乖行礼。

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她是一心爱慕萧祁湛没有错,可萧祁湛眼里却根本就没有她,一点也不珍惜她的这份情意。

若不是她一心想跟萧祁湛在一起,她又怎么会到如今这样落魄的地步?

每日吃着比猪食还难吃的饭菜,睡着跟石头一样冷硬的床板,还有做不完的功课与活计

她伸手撩开长长的头发帘,露出额角一块已经有些发白的疤痕,眼底不由露出深深的恨意。

还有薛沐洵,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被毁容!

等她进了宫,所有欺负过她的,她全都要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永嘉帝派的人,太子的人,薛家,陆家的人将整个清风山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萧祁湛的身影。

山崖下倒是找到了两具尸体,可惜经过大雨的浸泡,以及野狗的啃咬,尸体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不过其中一具尸体上找到另一块精致华美的玉佩,东厂的人拿着它呈给永嘉帝的时候,永嘉帝的泪倏然便流了下来。

“这是阿湛的玉佩啊,当初还是朕赐给他的呢!阿湛,朕的皇弟啊”

永嘉帝一时悲痛欲绝,众大臣少不了上前纷纷劝慰,请皇帝节哀,毕竟还有昭王在府里养病呢。

这句话提醒了永嘉帝,他抹了下泪,叹道:“是啊,朕要亲自去看看皇叔,朕才放心啊。”

永嘉帝带着一众大臣,浩浩荡荡的去了昭王府,探视正在养病的昭王。

闭门多日的昭王府第一次开了大门。

昭王身体虚弱,在昭王妃的搀扶下,才起身坐了起来,向永嘉帝行礼。

永嘉帝红着眼圈伸手去搀扶:“皇叔无需多礼。”

昭王喘了一口气,顺着永嘉帝的手也就坐直了身子,看得永嘉帝正酝酿的情绪微顿。

“陛下心情不佳?”昭王环视了一圈周围,神情茫然,不明白永嘉帝怎么还带了这么多大臣前来。

“没有,皇叔,朕没事,就是看到皇叔这般,朕心里难受。”永嘉帝摇摇头,却有几分欲盖弥彰的作用。

“没事就好!”昭王神情疲惫的合上了眼睛,靠在了昭王妃身上休息。

永嘉帝神情一滞,眼神瞥向旁边的大臣。

立刻有大臣站出来,神情哀伤:“陛下,您也请节哀吧,眼下昭王爷身体虚弱,您要也这样哀伤,世子泉下有知,只怕也难心安。”

揽着昭王的昭王妃身子一颤,面色苍白的抬起了头,抖着声音问道:“什么世子泉下有知?哪个世子?”

永嘉帝厉声呵斥大臣:“你胡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滚下去!”

大臣神情诺诺的弯腰往外退去。

昭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凛然:“慢着,把话说清楚再退下去。”

第172章 怎么是你

说话的大臣是一位翰林院的待学侍讲,平日里跟在永嘉帝的身旁,记录皇帝的言谈起居,是以今日也跟着来了昭王府。

此刻见昭王问话,他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永嘉帝,神情犹豫。

昭王以手撑在榻上,身子陡然前倾,厉声喝道:“说!”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悍将,纵然此刻缠绵病榻,那以瞬间陡然发出的厉声喝问,也足以让从不出京城繁华之地的文人身子颤抖。

待学侍讲脖子缩了下,脱口而出道:“昭王世子出京寻找宫中遇刺一案的真凶,却不幸被此刻围攻,在清风山被逼落了悬崖,陛下派人找了整整一日,只找到了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和世子的贴身玉佩。”

“什么?”昭王妃厉声尖叫,“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的看向永嘉帝,“陛下,你告诉我,不是阿湛,不是阿湛,对不对?”

永嘉帝眼圈一红,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那玉佩上尚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手心微颤的递了过来:“皇婶,这是他们找到的,朕亲自看过了,是阿湛的,没有错。”

昭王妃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傻了似的看着那枚玉佩,一个劲的摇头,喃喃道:“不,不是阿湛,不是阿湛的”

昭王则伸手过来去拿玉佩,只是他手抖的实在厉害,颤颤巍巍的伸到永嘉帝面前,却又力竭的垂落下来,仿佛那玉佩有千斤重一般。

永嘉帝一把抓住他的手,将玉佩放进了他的手里,半垂着眼看着昭王的反应。

吐血吧,快吐血吧,他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希冀。

太医说他中毒甚深,如果再遇上强烈刺激,毒血攻心,只怕随时会殒命。

今日若能一举坐实了昭王父子的死讯,他的心腹大患便少了一半。

他满怀希望的握住了昭王的手。

昭王却像猛然间被狗咬了一般疯狂的甩了下手,将那玉佩径直甩了出去,打在了那待学侍讲的脸上,又滑落下来,摔在了地毯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待学侍讲的脸上瞬间便被打出了个玉佩般大小的印子,脸顿时肿了起来。

便是永嘉帝也不防昭王这猛然一甩,身子趔趄了下,被身后的汪直拖住了身子。

他有些不悦的看向昭王,不是说已经快不行了吗?这手劲怎么还这么大?

“皇叔,皇婶,朕知道你们不肯接受,也不相信,便是朕,心里也难受得紧,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说着眼圈微红,“朕便是担心此事对于皇叔,皇婶的打击太大,才亲自过来探望,并和您二位亲口说这件事。”

“皇叔放心,阿湛为了去追查刺客一事而遇难的,朕心里清楚,朕不会亏了他的,朕会为他选一个最好的谥号”

昭王抬手,神情复杂的看向永嘉帝,半晌才抖着嘴唇问道:“现在陛下相信我昭王府是清白的了吗?”

永嘉帝微微一愣,怎么说到这个了?

“若刺客是我昭王府指使的,他们又怎么会刺杀阿湛,给我下毒呢?陛下,您说对不对?”

昭王说了这句话,便觉得吃力无比,颓然的躺在了昭王妃的怀里,却眼巴巴的看着永嘉帝。

永嘉帝眉头皱了皱,才缓缓道:“朕自然是相信皇叔的忠心的,之前……”

“多谢陛下对于昭王府的信任!”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迈了进来。

因为逆着光,众人一时没有看清进来之人的面容,只觉得进来之人身影高大,晨光从他背后洒进来,他浴光而来,犹如神祗。

昭王妃却是一下就听出来了是萧祁湛的声音,激动的倏然站直了身子,激动的掉下泪来:“是阿湛,王爷,是阿湛,阿湛没事,他还活着,还活着啊。”

昭王眼眶也有些湿润,目不转睛的看着缓步走进来的萧祁湛。

永嘉帝满脸错愕的看着突然走进来的萧祁湛,用劲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到了嘴边的那句“你怎么还活着?”说出来。

“阿……阿湛,真的是你吗?你不是……”

萧祁湛躬身施礼,高声道:“阿湛幸不辱命,找到了陷害昭王府的人,请陛下今日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还昭王府清白!”

永嘉帝神情怔忡片刻,方才开口问道:“你说……你找到了证据?”

萧祁湛点头,这时门外想起内侍的通报声:“陛下,内阁陈阁老求见,关于宫中刺客一事,有证据及证人呈给陛下。”

永嘉帝皱眉,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却又不能发作出来,摆摆手道:“宣!”

陈阁老身穿朝服,手里捧着几封信,跪下道:“昭王世子今日一早便将人证,物证交给了老臣,老臣与三法司已经核实过相关人证与物证,现呈报陛下。”

“经查,太后寿诞那日,宫中刺客一案,乃是朝中有奸臣勾结瓦剌,意图谋害陛下,太子,睿王,同时挑起陛下与昭王府之间的嫌隙,制造我大齐内部混乱,瓦剌好趁机叩边。”

“好在苍天有眼,昭王世子聪敏机智,抓到了罪魁祸首,并将瓦剌在我大齐内部收买的杀手窝一举歼灭,实乃我大齐之幸,陛下之幸啊!”

陈阁老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河中,泛起了无数的浪花。

“竟然真的是瓦剌人背后主使的,真是阴狠歹毒啊!”

“狼子野心!”

“哪个乱臣贼子竟然勾结瓦剌?”

现在永嘉帝身后的汪直脸色大变,眼中一片阴沉。

永嘉帝则神色木然的坐在榻边,手里的玉佩快被捏碎了。

“如今勾结瓦剌的奸臣已缉拿归案,还请陛下发落!”陈阁老拍了下手。

身后刑部的人压着一身形瘦削,发髻散乱的男人走了进来。

所有的目光不由都放在了那男人的身上,想看清楚这个卖国求荣的男人是谁?

被拖着的男人头发垂到了脸上,根本看不清楚面容。

一直到刑部的人松手,那人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抬头露出高高的颧骨来。

“怎么是你?”永嘉帝惊的倏然站了起来。

第173章 用你的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永嘉帝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朕记得你是西北监察御史郑文昌,是吧?”

伏在地上的人正是郑文昌,听到永嘉帝冷沉的声音,他身子微颤了下,没有说话。

周围许多大臣面面相觑。

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他们自然是不认识的。

只是郑文昌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有记忆力好的臣子凝神想了想,便记起郑文昌是谁了。

“就是两个月前回京求职,被烧死在明照坊那个!”

众人恍然。

毕竟明照坊那场大火也才过去两个多月,烧死的又是回京述职的西北监察御史,当时皇帝还曾大发雷霆,让锦衣卫彻查此事。

没想到这个郑文昌竟然没被烧死在大火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果然有蹊跷啊!”

“难道是他自己自导自演?”

永嘉帝倏然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泛着寒的目光紧紧盯着郑文昌,却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别人不知道郑文昌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却是心里门清。

此刻郑文昌出现在这里,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难道郑文昌已经将自己交代他做的事情全都招供了吗?

招供给了谁?三法寺还是萧祁湛?

他抬眼看向萧祁湛,却见他正满脸愤怒的盯着郑文昌,恨不得将他一箭穿心的样子。

永嘉帝神情木然的垂下眼眸,“郑文昌,将你做过的事情从实招来,若有半句不实,朕……灭你郑氏九族!”

他的话音重重的落在九族两个字上,听的郑文昌缩着的脖子又是一抖。

“奸臣,还不把之前招供的话对陛下再说一遍!”陈阁老厉声喝道。

郑文昌身子下意识的缩了下,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两年前,陛下派我任西北监察御史。”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而又缓慢,就好像一字一句都很吃力般,但吐出来的话语却十分清晰。

“我在甘州任职快满半年时,瓦剌那边的人偷偷的联系我,让我与他们合作,挑起大齐内乱,以便他们从中得利。”

在场的文臣立刻便有站出来骂郑文昌的,“呸,郑文昌,你也是熟读诗书,受圣人教诲的,竟然自甘堕落,勾结外邦,真是丢尽了我们天下读书人的脸!”

“我……我没有!”郑文昌抬头,神情激动的反驳,瘦的干瘪的脸颊上露出一抹愤怒不甘的神情,随即又转为悲哀的讥笑。

“我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可……可他们抓了我的妻儿要挟我,我……我无奈之下便答应了和他们合作。”

“他们让你做了什么?”陈阁老问道。

“因我自幼善模仿别人字体,瓦剌人让我模仿昭王的笔迹,伪造与瓦剌的通信。”

“他们命我利用进京述职的时候,找机会诬告昭王,以挑起陛下对昭王府的猜忌。”

“只要陛下疑心昭王府,收了昭王府的兵权,瓦剌便可以趁机叩关,掠夺大齐的金银财宝,侵占大齐土地。”

“啪!”永嘉帝愤怒的将手里握着的玉佩甩了出去,砸在了郑文昌的头上。

郑文昌的额头立时便有鲜血流了下来。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永嘉帝愤怒的喘息着,一脚踢在了郑文昌的胸口处。

郑文昌被踢的在地上翻了两个滚,滚到了门口处,缩成了一团。

“如此乱臣贼子,应当拖下去砍死,给朕拖下去砍死!”永嘉帝阴沉着脸,愤怒的吼着让人将郑文昌拖下去砍了。

郑文昌刚才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陌生,但这些分明是他暗中授意郑文昌做的,怎么又成了瓦剌人的授意?

这一切到底是谁设计的?郑文昌当初到底是被谁抓走了,控制了,还是自己逃脱了?

永嘉帝心底泛出一股寒意,疑心猜测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操控,却又一时找不到情绪。

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郑文昌活着开口再往下说话了。

“事关我昭王府的清白,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听他将话说完。”见永嘉帝要继续去踢郑文昌,萧祁湛拱手弯腰,拦在了永嘉帝面前,声音不疾不徐,沉稳低沉。

永嘉帝眉头一皱,却不好冲萧祁湛发火,便暗暗撇了汪直一眼。

汪直暗暗点头,不动声色的往前一步。

不知何时进来的薛洪一把拉住了郑文昌,满脸愤怒:“老子生平最恨你们这种勾结外邦,卖国求荣德贼子,此等小人,让他死一百次都是便宜他了。”

他愤怒的晃着郑文昌:“贼子,快将你做的事情从实招来!”

汪直皱眉看着薛洪宽大的身躯将郑文昌瘦小的躯体挡的严严实实,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毒针。

郑文昌额头的血已经滑到了脸颊,整个人看起来恐怖渗人。

他继续道:“进京述职时,我……我发现总是有锦衣卫暗中监视我,我疑心事情暴露了,便暗中放了一把火,死遁了。”

“瓦剌人见此,又改了计划,命我暗中联络他们在津沽的据点红香楼,红香楼的楼主风幻巧便是瓦剌在京城的主要联络人,她和我一起策划了宫中行刺一案。”

郑文昌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们计划的很周详,不管是刺杀陛下,太子,亦或是睿王,还是给昭王下毒,只要成功一件,大齐内部必定掀起动乱。”

“呵呵,”郑文昌讥笑两声:“风幻巧说大齐皇帝生性多疑,只要开始猜忌昭王府必然会着手对付昭王府,到时昭王府再难掌西北兵权,瓦剌一定会有可乘之机。”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可怕,只有郑文昌嘶哑的声音,以及永嘉帝愤怒的喘息。

薛洪直接给了郑文昌一拳:“竟然这般阴险狡诈,若是你们的奸计得逞了,我大齐岂不是要风雨动荡了?”

“幸好陛下英明,没有因此怀疑昭王府的忠心,否则,你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立刻便由臣子站出来附和:“是啊,还是陛下英明!”

“陛下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昭王府的忠心!”

“陛下英明果决,怎么会上他们这些贼鼠之辈的当!”

薛洪站了起来,露出刚才一直被挡着的郑文昌,他被打的有些头晕,他歪倒在地,艰难的喘息着。

永嘉帝咬牙切齿的瞪着郑文昌,恨不得上前将他撕裂了。

第174章 扎你的心

永嘉帝气的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了。

郑文昌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他都十分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熟悉的是那些事情,那些安排分明是他交代汪直,或者东厂去做的。

陌生的是到了郑文昌的嘴里,竟然全都成了瓦剌人的安排!

偏偏郑文昌言之凿凿,亲口承认是他做的,陈阁老又呈上了郑文昌与瓦剌的密信,以及与红香楼楼主的通信。

永嘉帝咬牙压下嗓子眼处的腥意,只觉得一口血喷不出来,咽不下去,梗的他胸口直疼。

他根本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书信是伪造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郑文昌最擅长的技能。

他能模仿昭王的笔迹伪造与瓦剌的通信,更何况是不用伪装,用他自己的名义,写一封通敌的信!

简直容易的不能再容易了!

可他没有证据!他没有证据指证郑文昌所说的是假的,书信是假的。

纵使他再清楚不过内情是怎么样的,可那些内情没有一样能拿出来在阳光下说的。

萧祁湛冷眼看着神色阴沉的永嘉帝,眼底闪过一道冷芒。

郑文昌就是一把伪造的利剑,谁先拿出来用,于谁就有利,而被动的那个人纵使知道他是伪造的剑,也没有任何反驳之力。

用自己亲手锻造出来的伪剑扎了自己一刀,这滋味想必他萧祁康终生难忘吧?

然而这只是开始!萧祁湛默默的握紧了拳头,重活这一世,他只想护家人安全,并没有想反了萧祁康。

但若他一直步步紧逼,自己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永嘉帝心里确实恨不得吐血,郑文昌是他让人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挑选出来的人。

本以为会是一把对付昭王府的利刃,但利刃出鞘了没错,扎中的却是他自己。

“郑文昌,你所说的可是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假,朕立刻灭你郑氏九族!”永嘉帝阴冷的看着郑文昌,说出的话更加冷寒。

蜷缩在地上的郑文昌听了这句话,本来已经死灰一片的眼眸中忽然又迸发出强烈的愤懑光芒。

“哈哈……灭郑氏九族?陛下,我已经没有族人了,没有了啊!”

他说着,神情由原来的愤怒渐渐又变成了悲痛,哀伤,后悔,愤恨,最后只剩下了一抹悲凉。

“郑氏如今有没有族人,陛下不是最清楚的吗?”

永嘉帝心头一顿,下意识的望向汪直。

汪直皱眉摇摇头,永嘉帝才想起来郑氏族人一直是锦衣卫在监管。

只是最近锦衣卫总是当差不利,他不太喜欢,便把大部分的差事都交给了东厂去处理。

难道锦衣卫已经将郑氏族人灭了?

“你胡说什么?朕怎么会清楚你郑氏族里的事情?”永嘉帝厉声喝问郑文昌。

郑文昌仰天大笑:“世道轮回,自有因果,郑某走上这条路,才导致家破人亡,妻儿灭绝的下场啊!”

“郑某悔不当初啊!”他仰天哭喊着,涕泪横流,随脖子往旁边一歪,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咬舌自尽了!”离郑文昌最近的薛洪喊道,随即哼了一声:“这种死法还真是便宜他了!”

郑文昌躺在地上,歪着头,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睛直直的看向萧祁湛。

萧祁湛微不可见的人动了动下颌。

郑文昌嘴角动了动,放心的吐出最后一口气。

这样也好,能以他一条命换的族人及妻儿的平安,值了!

看到郑文昌咬舌自尽,永嘉帝一口气险些就要上不来了。

这个贼子,胡言乱语一番后竟然还咬舌自尽了!

永嘉帝恨不得上前鞭尸。

陈阁老等人却站出来:“陛下,罪人郑文昌已经认罪伏法,瓦剌在津沽的据点红香楼也被萧世子带人端了,真是可喜可贺!”

喜个毛,贺个屁啊,永嘉帝第一次又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一切全赖陛下英明,才没有让奸人的奸计得逞啊!”薛洪笑呵呵的恭维。

“是啊,我大齐君臣同心,陛下英明神武,岂是小小的瓦剌能算计得了的!”有臣子附和。

他是真希望得逞啊!永嘉帝木着脸面无表情的想。

“此案既已审结,臣等这就着手定案了,过几日将奏折呈报给陛下。”三法司的几位长官积极的表态。

别呈报给他,他一个字都不想看,永嘉帝神色更加木然。

兵部的人反应过来了,大臣们都这么积极,他们兵部不能落后啊!

“陛下,瓦剌竟然已经在京城行阴诡之事,想必西北更是蠢蠢欲动,还是请昭王尽快返回西北,以震慑瓦剌!”兵部侍郎提议。

是啊,回吧,爱回就……等等!一直神情木然的永嘉帝忽然回过神来。

他来得时候明明没有带那么多大臣啊,来得大多都是他的心腹啊。

兵部侍郎这小子什么时候来得啊?

还有这满屋子的大臣,都是什么时候来得啊。

一个个的都跟着来凑什么热闹啊?

见永嘉帝冷然的眼神扫过来,一个个的臣子都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兵部侍郎带头解释:“陛下,臣们听说三法司抓到了宫中刺客案的主谋,所以便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永嘉帝冷哼了一声,想起刚才他说的话题,道:“眼下皇叔身中剧毒,身子虚弱,怎么能长途跋涉,回到西北?”

自陈阁老带人进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昭王勉强坐直了身子,“陛下,臣的身子自己清楚,虽是中毒,但太医这两日细心照顾,毒已解,将养两日就好了。”

什么?永嘉帝蹙眉,太医细心照顾,毒已解?他明明下的命令是太医伺机下毒灭了昭王啊?

到底是谁给他解的毒?昭王府的太医还是他派来的?

“此刻边关形势危急,臣自当赶回西北,为陛下守好西北边关。”昭王拱手道。

永嘉帝皱眉,“以皇叔目前的身体状况,即便能安全撑到西北,也难以震慑瓦剌?”

“何况皇叔身体虚弱,朕怎么忍心让皇叔如此奔波?”

兵部侍郎又站出来进言:“陛下言之有理,昭王如此情形,赶回西北并不妥当。”

“若因此连累的王爷旧伤发作,倒显得陛下不仁了。”

“不若陛下从朝中另选勇将,先行赶往西北,指挥坐镇,一旦边关有变,也好及时应对!”

这几句话听的还算顺耳,永嘉帝乜斜了兵部侍郎一眼,暗道这小子原来不是昭王那头的啊!

第175章 谁也不见

兵部侍郎的话让屋内安静了一瞬,许多人的心思却活了起来。

是啊,昭王身体虚弱,不能回西北领兵,可以让其他人去啊。

要知道西北可是有二十万西北军啊!

武将们谁不想手握重兵,一呼百应啊。

而文官们,谁不想为背后的靠山争取一把利刃啊。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永嘉帝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些事回宫再议,今日本就是来王府探病的,倒折腾出来许多事,扰了皇叔养病。”

昭王摇头:“陛下当场便还了昭王府的清白,何来叨扰一事。”

提起这件事,永嘉帝顿时神情僵了下,只觉得再也坐不住了。

他倏然站起身,挥手吩咐汪直:“将郑贼给朕拖下去,严查他是否有其他同党,一旦查实,直接处死!”

说罢,背着手怒气冲冲的走了。

原本围着的众位大臣也都散了。

屋里只剩下了昭王夫妇,萧祁湛与薛洪。

“阿湛,你真的没事?”昭王妃不放心的拉着儿子,上下左右的打量。

萧祁湛无奈的安抚她:“母妃,我真的没事。”

昭王妃见他神采奕奕,身上也没有半点伤,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没事就好,我去给你们准备些茶水,你们说话。”

昭王妃走后,薛洪便迫不及待的翘着胡须问道:“我的乖宝呢?”

他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没有再一见到萧祁湛的时候就问出来。

“洵宝和陆子畅将郑文昌带进京后,就回家了。”提起薛沐洵,萧祁湛神情柔和下来。

这次他们兵分两路,他在明一路回京,吸引了大部分的东厂势力和杀手围攻。

与此同时,薛沐洵和陆子畅则暗中回京,去了天目山,将郑文昌提了出来。

他和郑文昌早就有了约定,以他一命换取郑氏族人以及妻儿的性命。

薛沐洵和陆子畅将人和陆子畅准备好的证据一并送到了陈阁老府上。

陈阁老为人刚直不阿,铁面无私,是朝中少有的公正之人。

只要他拿到证据,再加上郑文昌自己供认不讳,陈阁老就一定会来找永嘉帝。

听到薛沐洵已经回府,薛洪放下心来,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你小子,这次应对的不错。”

难得能从老岳父口中听到对自己的夸奖,萧祁湛嘴角勾了勾,转头关切的看向昭王。

“父王,你身体没有大碍吧?”

昭王摇摇头,靠坐在身后的软枕上,脸色虽然苍白,但并没有刚才永嘉帝在时的气喘吁吁。

“我算着时间,今天早晨已经悄悄服下了解药。”

萧祁湛松了一口气。

“这次你处理的很好,本来我和你岳父还担心你会借此机会,谋划让我回西北的事情,现在看来,是父王多虑了。”

昭王欣慰的拍了拍萧祁湛的手,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与赞许。

“西北自然是要回去的,那里是我们父子的根基,但却不是现在。”

萧祁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二十万西北军是大齐镇守西北的屏障,是护卫大齐百姓平安生活的利刃,可在他们眼中,却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昭王和薛洪听了,神色都有些复杂。

他们都是常年领军之人,最是知道战场的残酷,也知道守边将士的不易。

在他们心中,将那些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的将士当成兄弟一般。

可在这满目繁华的京城里,在高高在上的永嘉帝,皇子及京官心里,却只是把他们当做扩大自己权力的工具。

“我本就没有非要握着二十万西北军不放,陛下若是要,正大光明开口来要,我必然会毫不犹豫的交出来,可他这般算计我们父子,实在是令人心寒!”昭王神情有些哀伤。

薛洪神色也有些不好看,“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奉他为主!”

现在再说这些都成了徒然!

萧祁湛不想两个长辈沉浸在旧事中,便开口道:“他们既然想要,便索性让他们拿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拿的稳!”

……

永嘉帝一回宫,径直进了自己的寝殿。

汪直一进门,迎面便砸过来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壶,砰砰啪啪径直砸到了门上,又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永嘉帝愤怒的挥落龙案上所有的东西。

“一群狼子野心的东西?看到了吗?说什么忠心耿耿,说什么忠心为国,全是假的,假的!”

“一个个的都等着算计朕的江山呢!”

汪直默默的跪在地上,看永嘉帝愤怒的将能砸的全都砸完了,才轻手轻脚的上前收拾。

收拾妥当,亲自将碎片送给外面吓得直哆嗦的小内侍,吩咐他们送了新的茶具和茶水进来。

“陛下喝口茶吧!”他端了一杯茶恭敬的递了上去。

永嘉帝发泄了一通,确实也口干舌燥起来,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看到汪直,又想起红香楼的事,尚未消下去的火又下来了,一脚踢了出去。

“那个红香楼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已经拿下了吗?怎么郑文昌说他们又跟瓦剌有牵连?”

汪直被踢了一脚,也不敢叫疼,他知道永嘉帝疑心向来最重,忙跪下解释。

“陛下,奴才在收服红香楼之前,多方调查过,红香楼确实跟瓦剌没有半点牵扯。”

“今日郑文昌分明就是受人指使,胡言乱语,陛下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啊。”

提起郑文昌,永嘉帝更是恨的咬牙切齿,“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背叛朕,还做伪证陷朕于如此被动之地,真是死不足惜!”

“你去把马尚给朕叫来,朕要问问他,看看到底怎么监管的郑氏一族!”

汪直不敢耽搁,行礼退了下去。

门外有小内侍禀报:“陛下,兵部尚书,两位侍郎大人,永宁候等人求见!”

回应他的是茶盏直接砸在门上的声响,以及永嘉帝的咆哮:“让他们滚,朕谁也不见!当朕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事情刚有了点眉目,便一个个的跑来,想抢西北军的军权,门也没有!

小内侍吓得一个激灵,哆嗦着跑了!

第176章 世子霸气

随着永嘉帝的回宫,一直围着昭王府的东厂厂卫和锦衣卫的人也随之撤去。

昭王府发生的事也传了出去,一直围绕在京城上空的阴霾也开始散去。

永宁候从宫里出来,沉着脸进了书房。

“看舅舅的神色,应该是没见到父皇吧?”书架后转出一个人来,手里握着一本书,倚在书架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永宁候。

永宁候深呼一口气,神色缓和了些,拱手道:“殿下。”

睿王将手里的书放在书架上,又重新抽了一本,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我早说过,现在进宫一定会碰壁,舅舅不信……”

永宁候神色有些讪然,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沉着脸没有说话。

睿王撇了他一眼,握着书施施然走了过来。

“殿下就一点都不着急?若是让太子的人抢了先……那可是二十万西北军呀,有了他们我们何愁大事不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睿王慢悠悠地看了永宁候一眼,“父皇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他怎么可能让别人去领西北军。”

“所以啊,这第一个领西北军的人必然是皇上的心腹,或者表面上是皇上的心腹,暗地里早已经投靠了太子。”

永宁候面色古怪:“第一个?难道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不成?”

睿王嗤笑:“以我父皇的性格,绝不可能再给任何人坐大的机会,所以不论是谁,他都不会完全放手让他去领西北军。”

“西北军在昭王手中多年,早就等同于昭王府的私兵,谁去只怕也收服不了他们。”

“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去第一个碰壁的人哪。”

永宁候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崔家府邸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对话。

送走了前来拜访的兵部左侍郎,崔元庭面带愁容地看着崔首辅:“父亲,您让兵部左侍郎推荐睿王的人统领西北,您就不怕睿王借此机会壮大自己的势力吗?”

“那可是二十万西北军啊……二十万啊,太子在京城能够调动的所有的禁军也才只有五万而已。”

崔手扶慢悠悠的拨弄了一下摇摆不定的烛火,将灯罩罩在烛火上,室内的光线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二十万西北军虽然诱惑很大,可以是一块硬骨头,不是谁都能啃得下的。”

“睿王那边虽然有能力出众的武将,但要想稳稳的拿下二十万西北军,却也要费一番功夫。”

“陛下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会给人太多的时间去掌握西北军的。”

崔元庭蹙眉想了半天,仍然有些犹豫地说道:“可若是睿王的人真的拿下西北军怎么办?”

“睿王的实力若壮大了,于太子可是大大的不利呀。”

崔首辅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唯独缺乏心机与手段,行事不够有魄力。

“以陛下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让睿王壮大呢?”

“让睿王的人去打头阵,先吃些苦头也好,然后我们再去推举太子的人,当然,这个人表面上一定要是陛下的人。”

崔元庭大概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知道想来深沉,谋略也很高明,按父亲的话行事,肯定没有错。

……

薛沐洵回了家中,沐浴更衣后,红尘就送来了昭王府的消息。

她握着茶盏听完红尘的报告,琢磨了萧祁湛的用意,不由暗暗点头。

晚上萧祁湛熟门熟路的又摸到了她的房内。

“不怕我哥哥和老爹了?”薛沐洵笑眯眯的托腮望着从窗外跳进来的萧祁湛。

红尘与紫陌早已经成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看到萧祁湛的面不改色。

两个人向萧祁湛施礼,然后淡然的退了下去,甚至还贴心的关上了窗户。

萧祁湛:“你的两个丫头都不错,贴心!”

薛沐洵斜了他一眼:“都送给你,如何?”

萧祁湛:“……”

话题切入点不对!他一本正经走到薛沐洵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我要两个丫头做什么?我只要洵宝!”

薛沐洵满意的哼了一声,歪在他身上没起来,“你父王怎么样了?”

“毒已经解了,不过到底伤了身子,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萧祁湛轻柔的抚摸着怀中人的秀发,只觉得前几日的奔波,杀戮,所有的惊心动魄在这一刻都沉淀下来,无比安心。

“所以你就先丢出来一块肉骨头,让他们抢去。”薛沐洵呵呵。

萧祁湛手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撩了一撮秀发在手上把玩,“西北军可不是肉骨头!”

薛沐洵默然,她最能理解这种并肩战斗的将士之情。

“不过二十万西北军,也并不都是一条心,将西北军先让出来,一是为了借此机会,让我暗中准备其他事。”

“第二也是想借此机会再将西北军清理一次,清理过后的西北军,才会是一只真正的雄狮。”

薛沐洵已经猜到了萧祁湛的用意,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人心难测,众口难调,当初延安侯麾下的军中将士也并不都是上下一心的。

不然怎么会有孙培的叛变!

“这兵符交出去,你就不怕再拿不回来了?”她歪着头打趣萧祁湛。

萧祁湛重重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这么不相信我?”

薛沐洵笑嘻嘻的眨眼。

“我既然赶交出去,就必然能将他顺利拿回来!”萧祁湛深邃的眼眸迸发出明亮的光芒,自信而又霸气。

这样的萧祁湛,薛沐洵看得有片刻的失神。

够威武,够霸气!她喜欢!

“怎么?看傻了?我这么好看吗?”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萧祁湛眼眸微深,轻轻的抵住了她的额头。

薛沐洵笑眯眯的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嗯,是挺好看的,本姑娘眼光果然不错!”

萧祁湛失笑:“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啊?”

薛沐洵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都夸啊!”

蜻蜓点水哪里能满足萧祁湛,他一把扣住怀里的人,加深了这个吻。

半晌方才气息不稳的放开了她,小声咕哝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正大光明接回府啊?我想洞房啊!”

第177章 是马前卒

薛沐洵轻笑,同情的拍了拍萧祁湛。

她和萧祁湛,全是好事多磨。

之前是因为父兄生她的气,不允许她回昭王府。

后来则是形势不允许,永嘉帝虎视眈眈的盯着薛家,她不好直接回薛家。

“现在宫里和昭王府虽然没有直接反目,也就只剩下最后的一层窗户纸了。”萧祁湛话题一转,冷笑。

今日的事情,永嘉帝回去只要一想,定然能猜到这里面有昭王府的手笔。

他一旦知道昭王府并非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那么他和昭王府之间所剩下的便只有虚伪的演戏。

彼此心知肚明,偏偏暂时都还要演着温情的戏码。

薛沐洵喟叹:“这次之后,只怕也会更为忌惮薛家。”

这次事件当中,薛家虽然没有明确表态站在昭王府一边,但薛家也没少护着昭王府。

永嘉帝本就颇为忌惮薛家,这次之后只怕更要忌惮了。

这也是薛沐洵暂时不能回昭王府的原因,一旦回去,薛家明面上和昭王府连成一条阵线,谁知道会不会刺激的永嘉帝丧心病狂,做出疯狂之事来。

“先将西北的兵权空出来,让他们争一段时间吧。”

萧祁湛抚摸着薛沐洵的头发,“我这段时间会忙着其他的事情。暂时不会每天都过来看你了,有事的话让你的丫头去府里寻严冲。”

薛沐洵猜测他大概要利用这段时间着手为出京做准备了。

薛沐洵知道萧祁湛对西北兵权一事十分有把握,想起一直在甘州没有回来的二师兄傅青,不由心中一动,附在萧祁湛耳边说了一番话。

萧祁湛听了,眉毛轻挑,黝黑的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来。

“如此甚好,原本我的计划与你所想基本一致,只是在人选方面始终没有斟酌好,你这算是为我解了燃眉之急了。”

“你二师兄是生面孔,他出面行事,倒比我的人更容易些。”

薛沐洵咯咯轻笑:“那你打算如何谢我啊?”

萧祁湛眼眸微深,盯着怀中人儿刚刚被他厮磨过,水润如蜜桃般的粉嫩红唇,声音嘶哑:“以身相许如何?”

薛沐洵轻轻的抚了下他的脸庞,故作轻佻的道:“这身早晚都是我的,用这个做谢礼,实在不够诚意。”

萧祁湛:“”

黑沉着脸瞪了她半晌,忍不住额头青筋跳了跳:“去了躺津沽,倒让你沾染了不少轻佻之习回来,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了。”

薛沐洵忍不住笑的歪倒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轻佻之习早在前世带兵的时候,就跟着军营里的将士们学会了。

虽然将士们顾忌她是女将,又是他们的少将军,在她面前十分注意分寸了,但军营里到处都是大老粗,常常说到兴起时,便忘乎所以了。

所以她身上的这些习惯还真不是去津沽学的。

不过,眼下这个锅只能让师姐与风月阁背着了。

萧祁湛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自顾自的笑得开心,片刻,也摇摇头,无奈一笑。

薛沐洵笑够了,才坐直了身子:“既然你没意见,我便立刻写信给二师兄,让他进京一趟。”

接下来的日子,萧祁湛果然十分忙碌,晚上再没有来过薛家。

薛沐洵第二日一早,便写了信,让陆子畅飞哥传书给二师兄傅青。

昭王府也在第二日将西北军的兵符送入了宫中,还是萧祁湛在上朝的时候,亲自交上去的。

看到昭王府真的交出了兵符,朝中一时间人心浮动。

永嘉帝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虚情假意的客套,直接让人接了西北军的兵符。

毕竟是他费了那么多周折才拿回来的兵符啊!上一次他便是为了面子,没有直接接住昭王拿出来的兵符,才又重新废了这么多周折。

这次再矫情,他就是傻子!拿到兵符的永嘉帝信心满满的准备着手重塑西北军。

总要让二十万西北军知道真正掌握他们命运的,是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是他萧祁康。

可惜他的高兴劲尚未完全褪去,推荐接管西北军统帅的折子都如雪花般飞入宫中,堆满了他的案头。

永嘉帝的人,太子的人,睿王的人在朝中为西北兵权争的一发不可收拾,常常在朝堂上便呛声的十分厉害。

睿王的人竭力推荐太子的人马接手西北军,太子的人反过来力荐睿王的人。

便是兵部尚书,兵部两位侍郎等意见都不统一,甚至内阁,六部皆有暗暗插手的痕迹。

永嘉帝看了之后,怒气冲冲,将太子和睿王都叫进去,纷纷骂了一顿。

骂完之后,圣心独裁,永嘉帝钦点了湖广总兵何有道前往西北,暂领西北军。

朝中一时哗然,暗道原来这位何总兵才是永嘉帝早就物色好的人选,自然也是他的心腹。

永嘉帝明谕天下,令何有道不必进京,从湖广直接前往西北,令西北军诸将领见圣旨如同见陛下,着手同何总兵交接西北诸项事务。

圣旨发出后,人心更是浮动的厉害。

崔皇后沉不住气的派人请了崔首辅进宫商议:“可要以太子的名义去勉励何有道一番?且他此次急赴西北,家人皆留在了湖光,不若以崔家的名义去送些礼物过去,让他们知道太子惦记着何家?”

总算没有蠢到以太子的名义去送,崔首辅沉着脸长出一口气:“娘娘糊涂,陛下前脚任了何有道,后脚咱们就去拉拢何家,这不是明摆着让陛下忌惮吗?”

崔皇后皱着眉头犹豫不决,“我这不是怕睿王的人先下手嘛!”

崔首辅摇头,十分笃定:“睿王不会这么蠢的。”

那便是她蠢了?崔皇后神色僵了下,抚了下胸口,待心气儿顺了,才开口道:“那那我听父亲的,不去就不去。”

崔首辅见她虽然服了软,但语气总有些不甘和隐隐的忐忑,当下叹了口气,道:“娘娘无需担心,这何有道不过就是陛下扔出的马前卒,无需咱们费心。”

马前卒?不是陛下亲自选定并圣心独裁的人吗?不是陛下的心腹吗?怎么就成了马前卒?崔皇后一脸茫然的抬起了头。

第178章 没有必要

崔首辅捋着胡须,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这次只有明发圣谕,却没让人将西北军的兵符交给何有道,娘娘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圣谕,没有兵符,崔皇后愣了下,恍然坐直了身子。

自古将帅统领三军,靠的便是兵符调度,为帅者,若没有兵符,便意味着不能调度军队。

不能调度军队的统帅

崔皇后张了张嘴,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亲的意思是说陛下根本不信任何有道,所以才没有将兵符给他?”

崔首辅轻轻摇头:“以陛下的性子,自然不是这般。”

崔皇后想了想永嘉帝多疑猜忌的性格,沉默下来。

所有的臣子,在永嘉帝的眼中,大抵只分两种:不可信但可以用的人,这是他的心腹,比如锦衣卫的马尚,东厂的汪直,不可信更不可用的人,那便是敌人,比如昭王府的人。

他肯让何有道去西北,足可见心里认为他是可用的人,可为何又不给他兵符呢?

总不能是他忽略了吧?崔皇后嗤笑一声。

崔首辅摸着胡须徘徊了两步,缓缓的道:“不给兵符,可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

崔皇后神色更加茫然了,没有必要?

是说何有道没有必要拿着兵符?那他怎么能统领西北军?没有兵符的统帅,便如同手指挥不了脚一般。

“老臣也只是猜测,陛下心思深沉,难以拿捏,”崔首辅见他一句话将崔皇后说的更加迷茫了,不由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些事由老臣在前头盯着呢,娘娘无需费心,你有时间就为明昊物色一门好亲事吧,他不小了,该为他娶一房妻室了。”

“这次昭王府的事情,他跟着跑前跑后的,着实有些不像话了,赶紧娶个妻子进门,也好约束着他点。”

这句话转移了崔皇后的注意力,反正她在政事上确实不精通,倒不如心思放在自己擅长的事上。

“太子这边就由父亲费心筹谋吧,只要不让秦丽华那个贱人和睿王占了便宜就行,至于明昊的婚事,父亲放心吧,我一直留意着呢。”

再说何有道领了圣旨之后,日夜兼程,赶赴甘州。

到了甘州后,西北军诸位将领,接了圣旨后,军中上下一片喧哗。

有对这位新上任的西北军统帅不服气的,自然不配合交接,当场甩了脸子就走了,也有见了圣旨十分配合的,好言好语的陪着何有道,但说起军中的事,却又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他远道而来,需得好好休息,方可接管军务。

这何有道也自认有几分本事,见西北军上下虽面上不说,暗地里皆不服气他,便憋足了一口气,想尽快拿下西北军。

他心里也急啊,在总兵的位置上熬了多年,本以为就要熬到告老了,却忽然来了圣旨,让他接管西北军。

二十万西北军啊,这可是天上砸下来的美味馅饼啊。

只要他坐拥二十万西北军,那么他便是太子与睿王争相拉拢的香勃勃,筹谋得当的话,何家也将会因为从龙之功而一跃成为大齐最显赫的勋贵。

可陛下只给了他圣旨,却没给他西北军的兵符,他虽然诧异,却也不敢问,只得快马加鞭来了甘州。

他要在西北军反应过来之前拿下西北军,反正兵符这种东西,也不需要日日挂在身上。

只要他不说,谁知道陛下没给他兵符。

他只要用最快的时间拿下西北军,让西北军上下对他俯首听令,便是没有兵符又如何。

心气极高的何总兵憋足了劲的与西北军的将领周旋,但进展却十分缓慢,他着急上火,再加上他多年一直在温暖宜居的湖广,乍然到了这西北苦寒之地,水土不服,急火攻心之下,竟然病倒了。

本以为只是风寒,后来却高烧不退,满嘴起泡,拖了不过五日,竟然病死了。

消息传到京城,又掀起了一番波澜。

这位新上任的西北军统帅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就死在了西北。

崔皇后听了宫女的禀报,肚子坐在椅子上怔然了半晌,方才喃喃道:“怪不得父亲说没有必要给兵符,原来竟然是这样。”

同样得到消息的睿王神情平静的烧了手里的纸条,对永宁候道:“这回一定要将太子的人推上去。”

永嘉帝看了西北来的折子,气的摔了一套茶具:“没用的东西,虽说朕没指望着他收服西北军,可总也要帮朕清理些害群之马出去啊,他倒好,一事无成,倒先将自己气死了,废物!”

汪直小心翼翼的换了新的茶水,劝道:“陛下本也没有对他报以厚望,不过是借着他试探一下各方的反应,目的达成了,陛下且勿动怒伤了身。”

永嘉帝哼了一声,“朕气的不是这个,是气西北军狼子野心,一个个的连朕的旨意都敢藐视了,这是望了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了,哼!萧震山带出来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回朕不会轻易的定人选了,先让他们争一争,朕倒要看看他昭王府是不是真的能沉得住气!”

西北的事情薛沐洵自然也早就知道了,傅青早回了京城,与他暗中见了一面,便又悄悄出京了。

薛沐洵这一个月过的倒是悠闲,轮番去大姐,二姐,三姐家里玩。

太后的寿诞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差不多前后脚进京的代王,献王一家人早就返回了封地,永嘉帝借口整顿军务,一直没有让李进夫妇回东南。

经历过昭王府的事情,薛家人对永嘉帝一直压着李进回京的奏折不批的缘由心知肚明,却也一时没有主意。

薛家六姐弟私下里聚会的时候,说起来也忍不住气愤,性格刚烈如薛大姐,也难掩气愤之情。

“既不信任我们,索性将东南军收回去就是了,左右我们也不稀罕,做什么这副做派,虚伪矫情,又叫人恶心。”

薛二姐也觉得恶心:“他这也是怕啊,毕竟咱们家如今也算是根深叶茂了,他不敢直接动咱们家,没看老爹的请辞到现在也没批准吗?”

薛三姐抱着已经两个多月的曜哥儿,叹了口气:“所以只能用些别的法子恶心人,我公公近日在兵部便受到底下两位侍郎的联合排挤,生了不少闷气,你们说若不是有那位的授意,两个侍郎敢同尚书大人争锋?”

第179章 只是开始

“眼前的形势,不破不立,咱们与陛下缺的,都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薛沐海到底是信国公世子,脾气比三个姐姐都能沉得住气些。

薛沐涛却不以为然:“要我说,他不如痛快些,不信任咱们家,偏偏又不肯放过我们家,如此这般,实在让人心寒。”

薛沐洵理解姐姐与兄长们的心情,安慰他们:“左右不过两三个月,定然便会有结果了,你们便当这段时间是给你们放假了,好生休息一段时日呗。”

众人默然,想想有结果之后的情况,心情不由沉重了些。

“眼下的形势,只怕不久之后,必然要生战乱的,小六说的有道理,不若趁现在这段时间,好生准备一番。”薛大姐到底是经过战乱的,也最了解战乱时该准备什么,便低声交代起弟弟妹妹来。

薛沐洵看着心里松了口气。

她原本有些担心姐姐和哥哥们会因为昭王府的事情,心生烦恼,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她的姐姐和哥哥们,向来都是性情磊落,豪情洒脱之人,很快便接受了眼前的形势,且积极的应对着。

“想什么呢?神思恍惚的!”正走神间,额头被敲了下。

薛沐洵抬头,对上五哥薛沐涛促狭的神情,揉着额头抗议:“五哥,你妹妹的额头是肉长的,且爱惜点行吗?”

“敲疼你了?”薛沐涛眉头一皱,轻轻给她揉了下。

薛沐洵笑眯眯的享受着五哥的揉捏。

薛大姐叮嘱完了,转头看自家小妹已经舒服的快要睡过去了,蹙了下眉头:“最近怎么没看到萧祁湛那小子?”

薛沐涛的手一顿,薛沐洵睁开了眼睛。

“那小子之前恨不得一天往咱们家跑八趟,最近这段时间怎么不来了?”薛沐涛沉着脸十分不满。

“五哥,他来了,你恨不得看到他一次,揍他一次,他不来,你又不满意,你也太难伺候了。”薛沐洵一脸嫌弃。

“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啊!”薛沐涛眯着眼又抬手,薛沐洵却机灵的滚到了大姐薛沐湖的怀里。

“他最近说要准备些事情,暂时不过来了。”薛沐洵交代。

薛家几姐弟神情若有所思,并没有问准备萧祁湛要准备什么。

薛沐洵也没有解释,依照刚才大姐的叮嘱,他们姐弟几个都心里有数,回去自会与家人商议各家的应对之策。

即便没有昭王府的事,薛家如今的情况早晚也会引起永嘉帝的忌惮,未来要面临的风雨,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沐洵只希望他们姐弟同心,能在未来的风雨中保全大家。

这次聚会后,薛家姐弟聚会也少了些。

转眼便过了中秋节,西北新统帅的人也在中秋之前定了下来。

这次永嘉帝选了一品建威将军杜波前往西北。

与圣旨一同送到杜家的还有西北军的兵符。

杜波已年近六十,年轻时也是跟着永嘉帝平了五王之乱的,靠着军功的积累,做到了建威将军。

永嘉帝继位后,杜家的人也入了五军都督府,与陆家的人一同掌了三千营。

不过杜家子嗣不旺,杜波膝下只有一子,儿子也只为他生了一个孙子。

五年前,杜波以年迈为由告老,让他的独子进了五军都督府接了他的职位,他则在家养病。

杜家也就杜波有些才干,他的儿子和孙子虽然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却因为才干不出众,很少被人关注。

加上杜波告老五年多,几乎没有在朝中出现过,杜家已经渐渐被人遗忘。

此次永嘉帝突然钦点了杜波作为西北军的统帅,众人才一下想起朝中还有杜波这一号人物。

不仅如此,永嘉帝还另外下了一道圣旨:朝廷要开武举,为朝中选拔武将人才,用以整顿军务,练就精兵强将,以震慑四夷。

永嘉帝在位近20年,这还是第一次开武举。

一是因为经历五王之乱,朝忠勋贵大多是武将,并不缺乏武将人才。

十几年下来,当初的勋贵如今子弟都已经成才,也大多数都在军中任职,有才干的青年子弟也有不少。

“整顿军务还不是一个借口罢了。”陆子畅闲闲地靠坐在坐垫儿上,丢了颗花生米在嘴里嚼着。

薛沐洵深以为然。

朝廷要开科举的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不圣旨一下,靖海侯,李进等人,便都纷纷跑到了薛家。

陆子畅是趁机过来串门的,顺便向薛沐洵说说明月楼最近的情况。

“开武举只是个开始,后面要有大动作了。”薛沐洵感叹了一句,将手上的账册丢给了陆子畅。

“看得我头疼,以后能不能别给我看了。”

陆子畅又丢了颗花生米,幸灾乐祸的看着薛沐洵,“你可是明月楼的宗主,这每个月的总账本不给你看给谁看呀。”

薛沐洵也丢了颗花生米慢吞吞的嚼着,然后笑眯眯的回了他一句:“若事事都要我管,那我还要你这个明月楼的四公子做什么呀?”

陆子畅砸了颗花生米过来,“小没良心的,感情我就是给你做苦力的呀。”

薛沐洵笑眯眯的接了花生米丢进嘴里,“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陆子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也将账本收了起来。

他自来便喜欢做生意,也喜欢打理明月楼的生意。

小师妹很少过问明月楼的生意,只在经营大事上,比如要在那个地方设分部,会给出一些意见,其他的向来都是随着他的性子来。

所以她不喜欢看账本,陆子畅也不勉强。

反正小师妹只要用到银钱,他保证源源不断的供上就是了。

薛沐洵见他收起账本,便说起正事来。

“明月楼在西北多设几个分部吧,四师兄,你亲自去办此事,近期所有关于西北的事,我都要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陆子畅愣了下:“我亲自去?那京城这里,只留下你自己,怎么行?”

他们师兄妹几个约好的,不论何时,总要有一个人在薛沐洵附近,保护她。

“不仅你要去,师姐也要去,我已经写信给师姐了,这件事宜快不宜慢,你们俩人去,事半功倍!”

第180章 确实很想

其实明月楼在西北并不是没有分部,只是很少,仅仅在甘州有一处据点,是个客栈。

当年师傅本来就是为了母亲才建的明月楼,后来母亲随父亲延安侯去了甘州,师傅自然也在甘州建了几个据点。

只是后来母亲战死,师傅,伤心之余根本无心打理明月楼,明月楼的生意逐渐凋零,在各处的据点及分布逐渐撤了。

明月楼有如今的规模,还是他们几次兄妹几个成人后,陆续在各处扩建起来的。

只是西北的生意,却一直没怎么去涉及。

“你无须担心我的安危,二师兄再有两三日大约该回来啦。”薛沐洵道。

陆子畅想了想,道:如今形势不同确实该在西北多设几处据点了。”

“师姐与我一同去自然是最好的,不仅是西北,索性湖广和巴蜀一带,这次我也去转转。”

薛沐洵自然没有意见。

她估算的没错,两日后,傅青便回了京。

当天,许久没有出现的萧祁湛,出现在了薛家。

“哎呦,真是贵客啊!”薛沐涛看到萧祁湛,脸色一沉,眯着眼打量着萧祁湛,“太阳这是打那边出”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呃,太阳还没出来。

此时天色刚亮,薄雾冥冥,薛沐涛刚刚起来晨练,便发现萧祁湛悄然无息的进了信国公府。

也难怪他看到萧祁湛没有好声气,这家伙现在出入信国公府跟自己家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爹跟府里的护卫交代了什么,现在护卫们拦他都拦的很敷衍。

他撇着嘴睨了一眼萧祁湛,见他面带疲倦,玄色长袍的下摆处隐隐有不少泥点。

这是刚从外面回来,连昭王府都没回?薛沐涛心情莫名好了一点,没好气的丢下一句:“等着,我去看看小六起来没?”

本想亲自叫佳人起床的萧祁湛暗搓搓的摸了下鼻子,运气不好,一进府就碰上了薛沐涛。

薛沐洵刚起来,正在院子里活动身体,见萧祁湛跟在薛沐涛身后进来,不由双眼一亮。

薛沐涛心里发酸,抬手敲了敲薛沐洵的脑袋:“小没良心的。”

薛沐洵捂着额头跳到了萧祁湛身后。

薛沐涛磨牙:“这是找到靠山了?”

笑眯眯的觑了一眼正甘之若饴的靠山,薛沐洵道:“五哥,记得顺道去厨房吩咐一声,送两份早饭来我这里。”

“不去!”薛沐涛黑着脸干脆利落的走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能容忍萧祁湛单独和小六相处,已经非常有风度了。

他这边前脚刚迈出门,萧祁湛后脚就拉着薛沐洵进了房间。

甫一进门,薛沐洵只听到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下一刻便被压在了门上,头顶一黑,萧祁湛炙热的双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微微一愣,便被他强势的舌尖冲了进来,萧祁湛的大手扣在她的后脑勺处,用力压着她贴近自己,霸道强势的攫取着她的气息。

薛沐洵只愣了一瞬间,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伸出了灵巧的舌尖回应他。

感受到她的回应,萧祁湛的呼吸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炙热起来,两人的呼吸杂乱的交错在一起。

许久,萧祁湛才放开了她,犹自不舍的轻轻啄了一口她软软的红唇。

“这么热情,看来是想我了啊!”薛沐洵气息不稳的靠在门上,搂着他的脖子调笑。

萧祁湛目光灼热而专注,一双黑眸亮的惊人,听到薛沐洵的话,低低的溢出一抹轻笑,低沉得扣人心弦。

“确实很想!”他轻声道,眸光湛湛。

薛沐洵眨了眨眼,咯咯笑倒在他胸前。

她和萧祁湛之间,向来是她调戏萧祁湛比较多,这还是第一次从萧祁湛口中听到这般直白的话。

感觉似乎非常不错,薛沐洵微眯着眼想。

她其实并没有特别仔细的想过和萧祁湛之间的事,只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也很开心,有时候看他眼巴巴,似乎又有些委屈的望着自己的模样,又觉得特别像自己养的军犬。

她总是忍不住想逗弄他,调戏他。

这种感觉在她师兄们身上从来没有过,薛沐洵想这大抵便是心动吧。

她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相反还很期待。

萧祁湛见她并没有回应自己,眼神微黯,他自重生回来,还是第一次和薛沐洵分开一个多月。

分开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

这种想念与前世那些对着冰冷牌位的想念不同,这种想念炙热而又真实。

他会想念她搂着自己脖子,反撩他下巴的俏模样,想她恶作剧般亲吻陷害他的机灵,想她迷恋般的注视自己健壮的手臂的眸光,想她在山间害他打不了猎物时的无辜,想她取笑自己男扮女装时的促狭,想她陪着在红香楼出生入死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镌刻在心底的回忆!

这种想念意味着什么,萧祁湛十分清楚,他爱上了薛沐洵,他的妻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疯了似的往京城赶。

刚才看到她穿着一身湖蓝薄衫在院子里活动的俏模样,萧祁湛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入怀中。

好不容易等到薛沐涛走了,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只是有些遗憾没有听到薛沐洵是否想念他,萧祁湛抿了抿嘴唇,想问又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时有些踌躇。

“这是从哪里回来的啊?”他恍神的瞬间,薛沐洵从他怀里跳出来,理了理头发,给他倒了杯温水。

看着突然空出来的怀抱,萧祁湛怅然了一瞬,又有些好笑,原来自己在感情面前也这般患得患失,也同样儿女情长。

他接过水一饮而尽,心神也平复不少,“从甘州回来。”

薛沐洵诧异:“西北的事这么快就安排妥了?二师兄和你一起回来的?”

皇帝之前因为西北统帅的人选,以及朝中太子与睿王的争斗,忙的焦头烂额。

之前监视昭王府的东厂和锦衣卫都已撤去,东厂之前因为截杀他,伤了不少人力,此刻汪直正忙着补充人手呢,监视昭王府的便只有几个锦衣卫。

有严冲为他在府里打掩护,萧祁湛便悄悄的离开了京城。

他暗中去了一趟甘州,薛沐洵是知道的,并且,二师兄傅青与他一起去的。

“嗯,”萧祁湛点头:“一切都妥当了,只等下个月的秋猎了。”

第181章 杓兰进府

时间过的真快啊!

去年秋猎的时候,薛沐洵和萧祁湛因为落入同一陷阱而被迫成亲,眨眼便是一年,又到了去秋猎的时候。

薛沐洵神情怔忪了下,随即回神:“嗯,你找时间把计划和我老爹,哥哥们说一下,到时候让薛家也趁机做出应变。”

萧祁湛正有此意,自然应下,顺便说起朝廷要开武举的事情,“他这是想重新培养武将了,只怕武举过后,选出来的新人要全部安插到各个营中去历练了。”

薛家掌着五军营,陆家,杜家掌着三千营,永宁候秦家掌着神机营,还有他在京外的四个卫所,太子的六个卫所,睿王的四个卫所

这些卫所掌握在太子,睿王,薛家,陆家,秦家等手里多年,若想安插人进去,还是新面孔,最好的办法就是开武举。

“三千营还好,本就是陆家,杜家共同掌着的,不过是陆家势弱而已,不过,如今杜波重新被启用,听说今日杜家父子在三千营中颇为得意,还引了不少杜家的旁支子弟进营。”薛沐洵道。

意料之中的情况,也是永嘉帝萧祁康乐见其成的情况,萧祁湛冷笑:“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分化昭王府,薛家,陆家在各大营中的力量。”

“若他知道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杜波,其实早就暗中投靠了睿王,估计要气的吐血了。”

薛沐洵惊讶的眨了眨眼:“杜波是睿王的人?”

萧祁湛点头,前世杜波以及杜家父子可是睿王登基的马前卒,当然,睿王登基后,也没有薄待杜家。

薛沐洵想起自永嘉帝钦点了杜波后,好似睿王与太子的人马都消停了不少。

“这个杜波藏的可真够深的!”

杜波一个早就告老的老将,又是永嘉帝精挑细选的,太子一派的人定然认为他是永嘉帝的人。

只要西北统帅的位置不落在睿王的人手里,太子派便觉得这场拉锯战赢了。

而睿王那里只怕还在为这个意外之喜而暗自得意,能够不费力的让自己的人拿到西北军统帅的位置。

永嘉帝若是得知杜波不是他的人,那种情景想想便觉得挺期待的,她歪着头笑问萧祁湛:“你打算什么时候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子的人?”

“秋猎过后吧。”萧祁湛道。

睿王手里握着西北军,此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且让他得意一段时间吧。

不过前世的时候,他便是秋猎的时候,害了太子。

萧祁湛抿了下嘴唇,眼眸寒了下,这一世,春风得意的睿王只怕不能如愿了。

“怎么了?”薛沐洵敏感的察觉到他的神情一凛。

萧祁湛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对上她乌黑的杏眸,眼神一柔:“没事,你好好准备准备,秋猎的时候带你去西山玩。”

提起西山,薛沐洵心中一动,秋猎她是不感兴趣了,但她想去延安候夫妇的墓前祭拜。

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过去?她在心中盘算着。

萧祁湛没有多留,陪她用了早饭,便去见了薛洪,薛沐海兄弟俩,四人在书房里坐了许久方才出来。

薛沐洵心里盘算着去祭拜延安候的事情,一天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想起二师兄查到一半便中断的线索,又觉得烦闷。

下晌的时候,红尘却带了个人进府。

是她在津沽的时候遇到的杓兰,孟素心跟陆子畅去了西北,顺道将杓兰带来了京城。

杓兰进府见到薛沐洵的时候,惊讶的嘴就一直没有合上过。

“明月不,不能叫明月,应该叫你世子妃,呃,不,应该叫姑娘。”

杓兰见了薛沐洵,先是双眼一亮,惊喜的跑过来,待要去拉薛沐洵的衣衫时,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衫。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红香楼里遇到的这个叫明月的小姑娘,竟然是信国公府的六姑娘,昭王府的世子妃。

薛沐洵笑着请她坐下,“无需如此,你若是愿意,还叫我明月也可以。”

明月也是她的名字,只是可惜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叫她了。

杓兰犹豫了下,摇摇头:“我我还是跟着红尘与紫陌姐姐叫姑娘吧。”

薛沐洵也不勉强,递给她一杯茶,笑着问她:“师姐说本来为你在津沽安排好了生活,可你不愿意接受,执意进京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杓兰犹豫了下,握着茶盏的手无意识的紧了下,才说道:“我本是甘州人氏,爹娘在十六年前死在了甘州之战中,只留下我与哥哥相依为命。”

“这些年哥哥带着我四处为家,一年前,哥哥不幸被人害死,我……我为了给哥哥报仇,才进了红香楼。”

说到此处,杓兰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红香楼没有了,我的仇家也在一个月前病死了,我一个人无处可去,想着京城还有一个表姑,便想过来寻寻看。”

薛沐洵听了十分惊讶,没想到杓兰竟然是甘州人氏,而且父母还死在了甘州之战中。

对于甘州,对于受害于甘州之战的人,她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怜惜之情。

况且杓兰于她还有救命之恩,薛沐洵欣然吩咐紫陌去安排杓兰在薛家住了下来。

“……你且安心的在府里住下,再将你表亲的情况提供给红尘,紫陌,她们自会安排人帮你寻亲。”

杓兰十分感激,自此便在薛家住了下来。

她性子活泼又随和,行事说话也颇有分寸,平日里除了薛沐洵的小院,从不乱走,与红尘,紫陌也十分合得来。

转眼间变到了重阳节,朝廷里开始准备秋猎的事情,前两个月,又是刺杀,又是绞尽脑汁的争夺西北军的帅位,众臣也都十分十分疲惫,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秋猎。

永嘉帝因近来心情颇为舒畅,大手一挥,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带女眷随行。

薛沐洵自然要去的,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杓兰来了。

“姑娘,这是收拾去秋猎的行装啊?”看着紫陌打起来的小箱笼,她双眼一亮,面带羡慕的道。

薛沐洵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

杓兰甫一坐下,便眼巴巴的央求薛沐洵:“姑娘,你能不能带我也去西山啊?”

第182章 都一样的

正在收拾衣裳的红尘与紫陌惊讶的看了过来。

杓兰脸色酡红,轻轻咬着嘴唇,有些难为情。

“我也知道让姑娘为难了,只是我从来没见过皇家狩猎场面,心里向往的很,所以……”

她说着,咬了咬嘴唇,对上薛沐洵清澈的眸光,神情越发不自在。

“我……我就是想去见识,若……若姑娘实在为难,那便当我没……”

“好!”

杓兰愣了下,随即倏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姑……姑娘……同意了?可……可是,一个命妇不是只能带两个丫鬟吗?”

薛沐洵轻笑:“多带个人而已,何况你是我的客人,又不是我的丫鬟。”

杓兰眨了眨眼,随即兴高采烈的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我这就去收拾行装,你放心吧,我绝不给姑娘添麻烦。”

说罢,提着裙子已经消失在门外。

紫陌蹙了下眉头,轻声道:“姑娘,这样真的妥当吗?”

“杓兰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要见识皇家围猎的场面吧?她这两日拐弯抹角的问了奴婢好些围猎的事呢。”

“当时奴婢只以为她是好奇,现在看来只怕未必。”

薛沐洵想了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想去围场想来有自己的打算。”

“你和她最聊得来,去了围场多注意着她,别让她闯了祸就行。”

紫陌性子活泼,红尘性子冷淡,所以杓兰与紫陌更为熟悉些。

见薛沐洵并非完全没有主意,紫陌放下心来:“奴婢会多注意她的。”

秋猎定在了九月初十,一大早,车马粼粼,在五军营的护卫下,从京城西门而出。

昭王上了折子,身体尚虚弱,无法下床,便不去参加今年的秋猎了。

永嘉帝赐了些补品给昭王府,又特地交代萧祁湛一定要去。

薛沐洵跟着大姐薛沐湖坐了一趟车。

此次西山围猎,薛家人只去了薛沐湖,李进夫妇,薛沐海以及薛沐洵。

薛洪懒的动弹,加上他一直告病,也没有去。

五军营虽然抽掉了一半的人护卫皇帝去西山,但留守京城的人还需要人指挥训练,护卫京师,所以薛沐涛留守五军营。

西山自太祖起便建了皇家围场,到现在历经四朝,西山的行宫已经建的十分豪华奢侈。

永嘉帝的车驾到达西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又按照各家的品级,分了住所。

往年昭王府和信国公府分别住了个小院子的东西跨院,今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意外,萧祁湛竟然被分到了和睿王,尹航一起住在了一个跨院里。

负责分配住所的内侍满脸歉意的道:“今年前来秋猎的官员和家眷是去年的两倍,住所实在紧张啊。”

“奴才去请示了陛下,陛下说既然如此,便让没带家眷的人一起挤一挤。”

内侍总管说着脸上的歉意更浓了,“这事儿都怪奴才,事先只看到了世子,并没有看到世子妃,奴才还以为世子妃没来呢,这才如此安排的。”

“奴才办事不当,应该责罚,只是眼下这住所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实在是安排不过来了,还请世子多担待些。”

萧祁湛面无表情的盯着内侍总管看了半晌。

内侍总管后背挺得僵直,低眉顺眼的束手而立,一颗心却跳动的异常快。

昭王世子这眼神好可怕啊,应该不会打他吧?

昭王世子妃虽然来了,但却是随着薛家人一起来的,他借口不知道才如此安排的住所,想来昭王世子也不能就此怪罪他吧?

就在内侍总管胆战心惊的等待时,却见萧祁湛轻笑一声。:“没关系的,不过是个住所而已。”

内侍总管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不知者不怪。

有陛下口谕,隔壁住着的都是没带家眷的年轻男子,又不是只针对昭王世子一人,怎么能怪他呢。

“住哪里都是一样的!”萧祁湛接着道。

这才对嘛!内侍总管暗暗点头。

“我去世子妃那里住就是了,反正都是一家人,都一样的。”萧祁湛丢下这句,转身便走了。

是啊,都一样……什么?正猛点头的内侍总管差点扭到了脖子。

那怎么能一样呢?

“昭王世子,世子,您听奴才说……”内侍总管急的满头大汗的追了上来,却见萧祁湛的身影一转,已经消失在了转角处。

内侍总管急的直跺脚,身为行宫的内侍总管,他其实一年只有这个时候,才有近身伺候陛下的机会。

好不容易今年陛下亲自有口谕下来,他马不停蹄,左思右想才想了个这么妙招,结果转眼便被萧祁湛给无视了。

内侍总管急的小跑着去见了永嘉帝。

永嘉帝听了,嗤笑一声:“什么都一样,说的冠冕堂皇,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这是想借机和薛家小六住在一起,好彻底让薛家对朕倒戈呢!”

内侍总管小心翼翼的道:“那昭王世子的住所……”

永嘉帝没好气的道:“让尹航去和太子一起住,睿王去住对面的跨院。”

内侍总管得了准信,又见永嘉帝在气头上,忙一溜烟的跑了。

萧祁湛甩开内侍总管的跟踪后,径直去了薛沐洵的院子。

薛沐洵正在廊下站着,看红尘,紫陌往屋里收拾东西。

杓兰则是一安排好住所,便跑出去了,说是先去观察认识一下,长长见识。

她本来也不是丫鬟,薛沐洵自然不会强求她收拾。

“收拾好了吗?今晚带你出去转转,西山围场夜里也很热闹,他们今晚定然会有人先去猎些小东西,在外面烤着吃的。”萧祁湛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看到萧祁湛进来,薛沐洵顿时眼亮了起来。

她摇摇头:“晚上我就不去了,还有其他事呢。”

萧祁湛狐疑的望过来:“有什么事情?难道你约了其他人。”

薛沐洵呵呵一笑:“是啊,晚上我有约了。”

和前世的父母延安侯有约啊!

她打算今晚便去祭拜父母。

萧祁湛眉头一皱,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和谁有约?”

第183章 咱们比比

烛光下,萧祁湛眼神深沉,注视着薛沐洵的目光十分灼热。

薛沐洵轻笑:“和你有约啊!不过约的地方不是你说的地点。”

萧祁湛微愣了下,宠溺失笑:“调皮!”

揉了揉她的头,才问道:“想去哪儿?”

薛沐洵想了想,今晚想要抛开萧祁湛单独去祭拜父母,定然是不现实的。

车马劳累一天了,永嘉帝和上了年纪的老臣们定然会早早歇下,养足精神为明天的围猎做准备。

年轻人们今晚都兴致勃勃地准备先猎些小型动物烤来吃,今晚外头定然十分热闹。

但热闹之下并不代表一切都平静如水。

暗处里一定有东厂或者锦衣卫的眼睛在盯着。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现在并不是祭拜父母的最好的时候。

可她按耐不住心里的那份冲动,尤其是在她知道父母的死确实另有隐情之后。

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克制自己了。

现在父母距离她只有一个围场之隔,她实在按耐不住心里的冲动了。

她若单独出去不仅会引起东厂或者锦衣卫的注意,便是萧祁湛这里,也一定会先注意到。

且不说她今晚用何理由拒绝萧祁湛的邀约,她若随意找个借口,行宫不大,估计很快便会被人戳穿。

但她并不想对萧祁湛说谎,这不是薛沐洵的性格,更不是徐明月的行事作风。

况且她也想让父母见见萧祁湛,这个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将要一直走下去的男人。

父母应该会觉得安慰吧。

于是薛沐洵将要去祭拜延安侯夫妇的想法说了一遍。

“师父与延安侯夫人是师兄妹,当年建立明月楼本就是为了延安侯夫人才建的。”

“师父临终前,我曾答应过他,要代他前去祭拜的。”

萧祁湛有些惊讶,他着实没想到薛沐洵的师父竟然与延安候夫人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去年秋猎的时候,你是因为去祭拜延安侯夫妇才迷的路吧?”他有些了然的看着薛沐洵。

两人拜堂成亲的时候,他曾再三追问薛沐洵为什么会同他掉入同一处陷阱。

当时薛沐洵的理由是她是路痴,乱逛之下迷的路。

眼下想来,乱逛是假,想去祭拜延安侯夫妇才是真的。

“你若想去祭拜延安侯夫妇,大可以和哥哥们说一声,他们自然会派人护送你过去,去年的时候你为什么大半夜的要自己过去呢?”萧祁湛不解的问她。

薛沐洵愣了下,随即摊开双手无奈一笑:“我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没想到会路痴成这样。”

萧祁湛默然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咱们今晚就去祭拜延安侯夫妇吧,我去准备些东西。”

既然是去祭拜,总得准备些香烛纸钱什么的。

薛沐洵拉住他:“我来之前都准备好了,你安排好你那边的事就好了,别让人盯着咱们就行。”

这个人自然说的是锦衣卫或者东厂。

至于其他人,就算是发现她和萧祁湛不在,顶多是暧昧一笑,以为是小夫妻悄悄约会呢。

“咱们不能去太久,该露面的场合,咱们还是要露面的。”

这个道理薛沐洵自然明白,只是,她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道:“会不会影响你其他的安排啊?”

萧祁湛摇头,见她眨巴着眼睛,一副我早就猜到你在秋猎时会有安排的小得意神情,不由使劲嘬了一口她粉嫩的红唇。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你今晚安心跟着我就行。”说罢,他低笑着走了。

薛沐洵收拾一番,换了一身轻便的男装,带了紫陌与杓兰一起去行宫前的小校场上。

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年轻人。

以太子,睿王为两个中心,两人周围各自围了不少年轻人在说笑,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千金,唯一相同的便是大家身上都穿着轻便的衣裳,方便进山打猎。

萧祁湛和薛沐洵一前一后到达校场的时候,太子立刻挥了挥手:“九叔,这里。”

萧祁湛缓缓走了过去。

“九叔,你的速度也太慢了吧,大家都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就过来了。”太子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萧祁湛漫不经心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虽然竭力装着镇定的神情,他略有些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不自在。

如果是以前的太子,他已经会上来勾肩搭背的取笑萧祁湛,挤眉弄眼的问他是不是去偷偷找薛沐洵了?

萧祁湛心里轻叹,终究是不一样了,这次的事情,即便太子在笨,也能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内情。

他应该是真切的意识到了,自己满心孺慕之情的父皇正磨刀霍霍的挥向他亦师亦友的九叔,挥向昭王府。

萧祁湛不知道太子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也亦无心探究他的心情。

这一世,他希望能在这场秋猎中保下太子,也算是全了他们昔日的情分。

萧祁湛神情自然的勾了下唇角,同太子寒暄后,又神情自若的招呼了旁边的崔明昊与尹航。

崔明昊,尹航二人神色都有些复杂。

说起来自上次出事后,他们四人还是第一次聚到一处,可惜眼下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薛沐洵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四人相对无言的情景,她心中一叹,悄悄的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站定。

睿王笑眯眯的过来同萧祁湛说话:“一直听说九叔箭法不错,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请教,难得今日有这样的机会碰到一起,不如我们来第一场如何?九叔。”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最后一抹残阳挂在天边,余晖透过重重树荫洒在校场上。

风乍起,吹的人衣衫猎猎作响。

睿王谈笑自如的看着萧祁湛,仿佛和萧祁湛相处一如昨日。

萧祁湛眉头轻轻一挑,轻笑摇头:“只我们两个人比,没有意思!”

“那九叔觉得应该如何比?”睿王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么多人看着,就咱们两个比有什么意思?”

“今晚可是要吃烤肉的,不如大家一起参与比,这样也能鼓励大家多猎些猎物,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萧祁湛似笑非笑的扫了一圈场上的人。

“那便咱们两个一人带一队,进行比赛如何?”睿王眨了眨眼,问道。

“我带队和你比,只怕不公平啊!我可是是你的长辈啊,无论输赢,都不合适!”

萧祁湛蹙眉拒绝:“我可不带队和你比!免得赢了,人家说我欺负小辈,输了,九叔我脸上又挂不住。”

薛沐洵听了,差点没蹦住,笑出声来。

萧祁湛这个长辈,不过也就比睿王大了五岁而已,说两人同龄,都能说的过去。

但年纪再轻,也是个长辈!萧祁湛面不改色的将长辈这个身份用的潇洒自如。

睿王不想萧祁湛拒绝的如此直白,一时脸上神情讪讪的。

萧祁湛建议他:“既然要比,睿王不如选一个辈分与你想同的人,这样比起来才有意思。”

人群中有人附和萧祁湛的提议:“这个主意好,两个队比,今晚烤肉估计都吃不了。”

“那我们这边就请太子带队呗。”又有人提议。

“是啊,我们就以太子带队吧。”

不知道谁先提起的推举太子领队,校场上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太子,睿王各带一队,进行狩猎比赛。

对上睿王略有些质疑的眼神,太子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

他的功夫虽然不如睿王有个侯爷舅舅亲自教导过,可他自幼在骑射当年刻苦练习,自认为身手也是不差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带一队,睿王,咱们比比?”太子豪气冲天的看向睿王。

众目睽睽之下,睿王自然不会怂,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于是,校场上的气氛空前热烈起来。

场上的年轻人本就大部分都分别簇拥在太子与睿王一边,既然要比赛,众人更是毫不犹豫的选了自己要站的队伍。

当然,也有十分为难,不知道如何选择的人,咬咬牙,最后选了一边去站。

太子与睿王要比赛狩猎的消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在行宫里传开了。

睡了一觉,自觉精神恢复过来的永嘉帝听了,先是眉头一皱,随即笑骂道:“才一到行宫,性子就野开了,领着一帮年轻子弟就胡作非为。”

汪直笑着恭维:“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太子与睿王都是陛下的骨肉,自然也像陛下般英武洒脱。”

“胡说八道!”永嘉帝笑骂了一句,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愉悦,问汪直:“萧祁湛在谁那一队啊?”

“听说是在太子那一队!”汪直躬身答道。

永嘉帝握着杯子的顿了顿,显然愣了下,随即又喃喃自语:“还会选择站队,比朕想的还要聪明!”

说罢,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坐了一天车了,浑身不得劲,朕也出去走走!”

多年的习惯,汪直自然知道永嘉帝要出去做什么,忙拿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跟了出去。

小校场上已经聚集满了年轻人,永嘉帝的到来,更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永嘉帝大手一挥:“既然是要比赛,便以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后,在此处轻点猎物数量,朕亲自为你们做裁判,再给你们添个彩头。”

说罢,大手一拍,便有内侍小心翼翼的捧上来一个托盘里,托盘里放着一件通体温润白皙的玉如意。

“这还是朕小时候,高祖皇帝赏给朕的,今日拿出来为你们当彩头。”

太子和睿王也没想到临时起意一个小小的比赛,竟然引来了永嘉帝做裁判,还亲自拿出一把玉如意做彩头。

玉如意本身他们并不稀罕,他们稀罕的是高祖皇帝的赏赐,永嘉帝的赞叹!

太子与睿王盯着内侍抱着的那把玉如意,眼中同时浮现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没等永嘉帝宣布比赛开始,崔皇后与秦贵妃也来了,两人也都不甘示弱的添了彩头。

皇帝,皇后,贵妃都来了,自然许多老臣也过来了。

一时间小小的校场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对这场比赛抱以了空前的热情。

所有人都知道,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比赛了,毕竟比赛带队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帝宠爱的次子!

东厂,锦衣卫和五军营里的人也都聚集在了校场周围,毕竟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保护众人的安全。

永嘉帝说好了时辰,一挥手,太子和睿王各自带着人出了校场,进入了围场。

薛沐洵不动声色的走在了萧祁湛的身边。

如同上次在天目山打猎一般,两人装模作样的打了几只猎物,便交给了早就悄悄潜入围场的严冲和红尘。

最后一抹余晖已经跌在山后,围场里树影憧憧,光线渐渐昏暗下来。

严冲和红尘分别穿了萧祁湛与薛沐洵的衣衫,昏暗的光线下,很难分辨出两人的形容。

萧祁湛和薛沐洵则悄悄沿着围场一边穿过了围场对面。

翻出围场,前面是一座浓密的树林,树影婆娑,不时传出风吹动树叶的哗哗作响。

萧祁湛紧紧的握住了薛沐洵的手,“别怕,跟紧我。”

薛沐洵抬眼看着站在她前头,身影高大的萧祁湛,不由心里一暖。

“好,我只跟着你!”她贴着他的后背,低声允诺。

两人抬脚迈入了树林,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透过树梢,洒在了林间,将整个树林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萧祁湛一边警惕的看着周围,脚下却脚步不停,沉稳有力的拉着薛沐洵。

好在今晚一切顺利,穿过树林,对面便是另外一座山。

大齐的历代皇帝的墓都在那边那坐山上。

延安侯夫妇的墓便在树林之后的小山包上,与大齐皇帝的墓正好呈对称之势,以拱卫大齐历代皇帝。

薛沐洵一想到此,就十分难过。

父母为大齐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去世后就连墓地都要受人左右,还要镇守大齐的江山。

等到一大一小两座墓碑映入眼帘的时候,薛沐洵身子一僵,顿时呆在了原地。

明亮的月光下,两座墓碑上已经有些斑驳的文字清晰的映入了她的眼帘。

薛沐洵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第184章 我陪着你

月华如水,洒在斑驳的石碑上。

墓碑前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碑前石阶上的香炉里,风吹过来,香灰沫飘散出来。

石碑上的字迹虽然相隔多年,上面的字迹却仍然看得十分清晰。

大齐卫国公徐公讳良,一品国公夫人杨氏之墓!

旁边小一些的墓碑上写的是大齐明月郡主徐氏明月之墓。

看得出来这里时常有人打扫祭拜,所以收拾的十分干净。

薛沐洵颤着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用手刻画着上面的笔画,泪水静静地流了下来。

世人皆知延安侯夫妇力抗瓦剌,连收六城,最后被围甘州,夫妇二人力战而亡。

唯一的女儿,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徐明月也在嫁与永嘉帝当天,被瓦剌人射杀了。

永嘉帝愤怒痛惜过后,封了延安侯夫妇卫国公的爵位。

徐明月的封号却在下葬时产生了许多争议。

因为她死在了与永嘉帝成亲当天,加上永嘉帝之前已发圣旨,迎娶徐明月为皇后,所以很多大臣建议永嘉帝以皇后之礼下葬徐明月,葬至帝陵。

这些大臣中,包括薛洪,以及远在西北的昭王,都曾上过帖子。

也有许多大臣坚决反对这一提议,认为大婚当日,天降异像,这是上天对这桩婚事的示警

况且在大婚当日,徐明月的轿辇尚未进午门,便抢马飞奔出城,这是她率先放弃了这门亲事。

况且未进宫,未与陛下正式拜天地,也没有进行宗庙祭祀,广告天下,徐明月便算不得皇后。

这些大臣中,以当时任礼部尚书的崔首辅为首的文臣反对最为激烈。

反对的理由还有一条,当时永嘉帝刚登基不过半年,尚未开始修建皇陵,就算当时立即开始修建,没有十几年的时间,根本无法建成。

徐明月不仅仅是功臣之后,自己也战功显著,总不能将她一直陈尸在外,等待皇陵建成吧?

这是对功臣的不敬啊!

论起礼数与朝堂辩论,以薛洪为首的武将们,自然不敌崔首辅等文臣们的唇枪舌战。

最后永嘉帝下旨封了徐明月为明月郡主,并让人在皇陵附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将徐良一家三口葬在了此处。

而永嘉帝也在两个月后,下旨封了早就为他诞下长子的崔妃为皇后。

这些都是薛沐洵后来慢慢从薛家人的口里听来的消息。

是不是以皇后之礼下葬,她根本不在乎,甚至还非常庆幸,自己前世的躯体能陪在父母身边。

这样,父母便不会孤单了吧?

薛沐洵的手停留在父亲的名讳上,用力的抠住了墓碑,仿佛那样便能够触摸到已经长眠地下的父母一般。

爹,娘,我是明月啊,我来看你们了!

你们看到了吗?女儿没有死,女儿回来了!

爹,娘,女儿不孝,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你们!

薛沐洵轻轻的将脸贴在了冰凉的墓碑上,双眼微阖,无声的任眼泪肆意的留下。

萧祁湛安静的跪在旁边,点燃了他们带来的香烛,在一旁的火盆里烧了纸钱。

萧祁湛烧着纸钱,面带担忧的看向薛沐洵。

月光下,蜷缩半伏在墓碑上的薛沐洵面色苍白,晶莹的泪滴从眼角不停流下,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悲伤,整个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周遭的环境,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萧祁湛心脏倏然缩紧,一种莫名的恐慌让他下意识的将薛沐洵抱在了怀里。

“徐叔叔,婶娘,我是昭王长子萧祁湛,阿湛第一次来祭拜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鬼使神差的萧祁湛开口介绍自己,徐良与昭王是交情极好的故交,按理他该称呼一声徐良叔叔。

“我怀里抱着的是我的妻子,她是信国公薛洪的小女儿,也是婶娘师兄的徒弟。”

“今日我们夫妇特来祭拜叔叔,婶娘,望你们泉下有知,能够保佑洵宝一世平安顺遂。”

“往后我们夫妇定然会经常来看望叔叔,婶娘的。”

他抱进了薛沐洵,喃喃自语的说了一番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番话,只是看到薛沐洵刚才的样子,他心里就觉得心疼与恐慌。

其实,对于薛沐洵说受师父之托,来祭拜延安侯夫妇,他并不是完全相信的。

如果只是受师父之托,来祭拜延安侯,那么到了墓前,磕几个头,祈祷一番便足够了。

因为墓碑下的延安侯夫妇,对于薛沐洵来说,不过是令人敬佩的大英雄,父亲和师父的故交。

可薛沐洵刚才抱着墓碑的悲伤神情,仿佛延安侯夫妇是她的至亲之人。

这让他觉得疑惑,又觉得心慌,想起上次在天目山中,审郑文昌的时候,带出来延安侯夫妇的死另有隐情,薛沐洵听到后乍然昏倒的情形。

他心中笃定,延安侯夫妇之于薛沐洵,绝对不仅仅只是父亲和师父的故交这么简单。

她对于延安侯夫妇有着亲人一般的情感。

萧祁湛既惊讶又不解,按理来说,延安侯夫妇死于十六年前,那个时候薛沐洵还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啊。

她怎么可能认识延安侯夫妇?

想到自己诡异的重生,萧祁湛瞬间有种诡异的猜测。

难道洵宝也……

萧祁湛温暖的怀抱让薛沐洵回过神来。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让萧祁湛起了疑心,但她既然做好了与萧祁湛一起走下去的准备,该说的事情早晚要告诉他的。

只是重生这件事太过于匪夷所思,她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说。

她看萧祁湛虽然疑惑,却并没有立时发问,心里既感动又觉得熨帖。

这是在等她准备好了,自己开口呢。

果然,萧祁湛轻轻为她拭去眼泪,低声道:“想说什么,便和他们说吧,我陪着你!”

薛沐洵眼眶又一次热了,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今晚在父母的墓碑前,她似乎格外的无法自已。

“嗯!”

她轻轻转身,端正而肃然的跪在了地上,磕下头去。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他便是女儿选的丈夫。

爹,娘,女儿已经查到你们的去世另有隐情,你们放心吧,女儿一定会查明真相,到时候再来这里告慰你们真相!

萧祁湛默不作声的跪在薛沐洵身边,与她一起磕头行礼。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直觉告诉他应该和薛沐洵一起。

薛沐洵磕完头,转向旁边小一些的墓碑,眼神在墓碑上的字上停留片刻,默默收回了目光。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她想,自己来祭拜自己,面对自己的墓碑,她还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神情。

世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有她这种体验了吧?

“真奇怪,这么晚了,国公爷碑前怎么会烟雾缭绕?难道有人过来祭拜?”不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低语声。

紧接着有隐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萧祁湛轻轻拉起薛沐洵,低声道:“走吧,有时间我再陪你来。”

这么晚了,让人发现了他们祭拜延安侯,消息若传到永嘉帝那里,只怕引起他无谓的猜测。

薛沐洵深深的看了一眼两座墓碑,反握紧萧祁湛的手,两人身影一闪,快步消失在了树林里。

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年迈的守墓人缓慢的走了过来。

看到墓碑前即将燃完的香,以及旁边盆子里尚未完全烧尽的纸钱,守墓人愣了下,喃喃道:“竟然真的有人来祭拜!”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嘴边溢出,眼见香烛即将燃尽,守墓人取了香烛,重新点上,然后恭敬的拜了拜,“国公爷,夫人保佑!”

拿起灯笼慢吞吞的走了!

隐在树林里的薛沐洵看到这一幕,心中感动。

看得出来这个守墓人为她父母守墓心甘情愿,看父母墓前收拾的干净整洁,想来是这老者的功劳。

“他们是大齐的护国英雄,值得百姓从心里尊重!”萧祁湛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身后轻声道。

薛沐洵默然片刻,拉起他的手,“走吧!”

月光透过树梢洒在林间,林间树影憧憧,远处传来鸟兽的鸣叫声,忽远忽近,越发显得林中静谧。

薛沐洵紧紧握着萧祁湛的手,情绪发泄过后,只觉得心中特别平静。

萧祁湛紧扣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两个人谁都没提在延安侯墓前发生的事情,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他不问,可自己却不能什么都不说。

薛沐洵斟酌该如何开口,“其实……”

“嘘!”萧祁湛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薛沐洵回过神才发现两人已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围场的边界处。

恰巧一队巡逻的士兵列队而过。

萧祁湛拉着她躲进了树后的暗影里,待巡逻的士兵过去,萧祁湛才看向她。

“你刚才想说什么?”

薛沐洵抬头,月光下,萧祁湛的双眸清亮如潭水,乌黑深邃。

薛沐洵刚才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已经一散而尽。

“呃……没什么!”

萧祁湛眼中的光芒微暗,看得薛沐洵心里微颤,脱口道:“我是说眼下时机不合适,改日再说吧。”

萧祁湛眼中的光芒顿时又回来了。

他握紧了薛沐洵的手,低声道:“好,我等着你。”

薛沐洵郑重其事的点头,随后道:“快进去吧,再不进去,时间该晚了。”

两人翻过围场,悄悄的往与严冲,红尘约定好的方向前进。

严冲,红尘已经猎了不少的山鸡,兔子,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将至,萧祁湛,薛沐洵却还没到,严冲急得直在原地打转转。

相比而言,红尘的模样就淡定多了。

她双手环胸的靠在树上,冷眼旁观着严冲快要将地上踩出个窟窿来的时候,她倏然站直了身子。

“姑娘,世子!”

严冲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倏然转身,看到萧祁湛,薛沐洵二人出现在他背后。

“世子,世子妃,您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时辰就晚了。”严冲激动的甩了下手上的野鸡。

薛沐洵望了眼地上的猎物,悄悄向红尘树了个大拇指。

这些数量,不多不少,既不会太过显眼,也不会显得太过无能。

两人带着这些猎物回了小校场,校场上已经有人回来了。

将猎物交给负责统计的内侍那里,薛沐洵悄悄看了下登记的东西与数量,他们的不多不少,正好排在了中间。

少倾,太子与睿王也各自带人回来了。

内侍们手忙脚乱的统计一番,最后将结果报了上去。

太子以超过睿王三只的猎物而胜出。

内侍一公布结果,全场哗然。

太子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双方看起来人数差不多,但实际上,他心知肚明。

他身边多文臣,不比睿王武将多。

所以看似许多人支持他,但却比不上睿王身边那些武将的身手。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输了的准备。

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然是他胜出。

他既惊且喜,神色得意的撇了一眼睿王。

睿王一张脸黑的都能掐出水来,偏偏又不能发作,还得装模作样的去恭维太子。

太子心满意足的上去向永嘉帝领那方玉如意去了。

睿王看着他将那玉如意稳稳握在手里,只觉得手上青筋暴露,半垂着的眼眸中满是阴霾。

永嘉帝却十分高兴,看向太子的眼神竟然还带了一抹赞许的微笑。

太子胜了,最得意的莫不过于崔皇后。

她眉眼飞扬的睨了眼旁边的秦贵妃,半掩着嘴,笑的无比得意。

秦贵妃手里的指甲都折断了,偏偏还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暗骂崔皇后。

一番比试结束了,永嘉帝命人搭起了架子,将猎物收拾干净,架在了火上开始烤。

冒着油烟的滋滋味道在校场上散发出来,校场上的气氛才渐渐好了起来。

烤肉上来了,校场上的欢笑声越来越大。

男人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女人们准备烤肉,三五成群的闲聊着。

“砰!”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去看。

却叫崔明昊面色青紫的躺倒在了地上。

“明昊,你怎么了?”太子面色一变,忙低头去拉崔明昊。

第185章 怎么可能?

事情发生突然,所有人都愣了下。

崔明昊面色青紫,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双手抱着腹部,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萧祁湛忙喊道:“快请太医!”

这一声喊惊醒了校场上所有人。

崔首辅父子急忙从台上下来,帮忙奔了过来。

崔皇后更是一连声的吩咐人快去请太医。

秋猎自然会带着太医随行,不过眼下众人都在校场,太医已经在住所休息。

有内侍立刻小跑着去了,校场上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气氛诡异起来。

太医来得很快,翻看了崔明昊的眼皮,把了脉,脸色沉重的道:“是中毒,快,准备催吐!”

一声中毒,让校场上瞬间静了一下。

所有人神色都变了,原本站在校场周围的东厂厂卫和五军营的将士,瞬间靠近了高台,将台上的永嘉帝等人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

崔元庭脸色都白了,颤声喊着:“快,快给明昊催吐……来人……烧水……”

“慌什么!”崔首辅沉着脸呵斥,他虽然脸色十分难看,但却还沉得住气。

崔元庭被父亲训斥的缩了下脖子,犹自烦躁的跺脚:“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啊?”

“会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啊?”他眼巴巴的看着太医。

太医正交代完给崔明昊灌温水催吐的事,也顾不上理崔元庭。

内侍宫女们急慌慌的端来温水,太医开始给崔明昊催吐。

随着一杯又一杯的水灌进去,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崔明昊开始往外吐东西。

吐的全都是刚刚吃进去的烤肉,还未来得及消化的烤肉带着一股酸臭味,在校场上飘散而来。

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只觉得自己刚才吃进去的烤肉已经到了喉咙口。

有人已经受不住,跑到校场边上去吐了。

虽然离得距离有些远,但想象一下,也让永嘉帝觉得胃里翻腾。

“陛下,您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崔公子醒了再查。”汪直在永嘉帝耳边低声劝说。

永嘉帝轻轻点头。

崔皇后皱眉,神色有些难看:“陛下,明昊中毒实在蹊跷,还请陛下主持公道,查明真相。”

明昊刚刚中毒,所以这下毒的人一定还在这校场之上。

有陛下在此坐镇,命人查明真相,动手之人还来不及收拾残局,相信很快就能找出真凶。

永嘉帝抿了抿嘴角,眉间不悦一闪而过。

这么多官员在此,一个小小的投毒案,纵然中毒的是皇后的亲侄子,也用不着他这个皇帝在此亲自坐镇查案吧?

“呕……”旁边又一次传来崔明昊剧烈的呕吐声,永嘉帝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滚的更加厉害。

当下也顾不得皇后对此作何感想,随手指了一位大臣,“由王卿主持调查此事吧!”。

说罢,神色匆匆的带着汪直走了,留下一脸微愣的崔皇后。

被永嘉帝临时指派的官员是大理寺卿王大人,此刻正满嘴发苦的看向崔明昊的方向。

刚才明明他和众臣是站在一起的,都怪自己反应慢,众人都往后退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迈脚,唉……

“王卿,陛下命你主审此事,希望你不要辜负陛下厚望,查出下毒的真凶,以正视听。”崔皇后眉眼冷凝的看着王大人。

王大人嘴里更苦了,但崔皇后发了话,他自然不敢抗旨,当下命在场的五军营将士守好小校场,所有在场的人谁也不能出去。

“事发突然,还请各位娘娘,大人,夫人们海涵,眼下中毒的虽然只有崔公子,但谁又知道他真正的目标是谁?”

“陛下,娘娘,太子,睿王,以及我大齐的勋贵众臣皆在此,说不定凶手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崔公子,或者不仅仅是崔公子呢?”

“若真是如此,就更要找出幕后凶手了,免得他再为祸更多的人!”

“陛下临时授命,在下虽不才,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为陛下分忧了。”

“还请各位配合在下,得罪之处,过后王某再当面赔罪!”

王大人不愧为大理寺卿,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抬到了为皇帝分忧,为众臣着想,硬着头皮破案的好人一个。

这个时候若是不配合他,便是不将陛下及众位大臣的性命放在心上。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本来还有心想先走的人,顿时再也迈不出脚步了。

“你没事吧?”萧祁湛悄悄的站在了薛沐洵身边,握住了她得手,担忧的问道:“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薛沐洵今晚情绪起伏厉害,加上刚才的惊吓,萧祁湛有些担忧她承受不住。

虽然有王大人的话压在那里,但萧祁湛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若执意送薛沐洵出去,王大人也不敢留,更何况周围守着的都是五军营的人。

整个五军营可全都在薛家掌握中!

薛沐洵摇头:“我没事,放心吧,我一口肉还没吃呢。”

她情绪起伏厉害,回来便觉得有些累,也没有胃口吃烤肉,正想找机会开溜,崔明昊便倒下了。

见她眉眼间虽然有些疲惫,神色却十分正常,并未因此收到惊吓,萧祁湛放下心来。

两人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退。

红尘,紫陌悄悄的围在了薛沐洵周围,紫陌的旁边是脸色苍白的杓兰。

“吓坏了吧?”薛沐洵见杓兰脸色白的吓人,低声安慰她:“别怕,你跟紧了紫陌,只是会有人安排问话,等下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杓兰恍惚的点了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向清澈活泼的眼眸中难掩惊慌。

“这……这不是才刚开始狩猎吗?怎么就有人中毒啊?后面不会更危险吧?”

薛沐洵轻叹,谁也没想到不过刚开始狩猎,便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发生什么?

怕吓到她,薛沐洵敛了神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发现她整个人如同一张受惊的弓一般,绷的紧紧的。

薛沐洵一拍她,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尖叫出声,随即意识到不妥当,才死死咬住了嘴唇。

“别怕,你是我带来的人,即便问话,也会对你客客气气的。”薛沐洵轻声道。

杓兰听了,神色缓和了些,不过呼吸依旧有几分急切。

薛沐洵向紫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多注意点杓兰,随即转头低声问萧祁湛:“你怎么看这件事?”

在场那么多人,比崔明昊职位高,身份重的人多了去了,即便他是崔首辅的长孙,崔皇后最疼爱的侄子,但也没有重要到和太子,皇子,宗室们相提并论的地步。

为何偏偏是崔明昊中了毒?

凶手的目标就是他?还是出现了偏差,使得他意外受害?

萧祁湛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眯,轻轻扫过人群,摇摇头,低声道:“不好说。”

薛沐洵随着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滑过,见他最后落在了秦贵妃旁边慵懒而坐的睿王身上,不由眼神闪了下。

萧祁湛这是怀疑睿王?

莫非真是睿王动的手,意在太子,崔明昊不过是意外成了受害者?

萧祁湛确实有此怀疑,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反出了京城四个多月,根本没有参加这次狩猎。

他只是听人说起太子在此次狩猎中受了重伤,几乎不治,回京后,永嘉帝遍请天下名医,也不过是拖了一年,太子便撒手人寰。

之后睿王作为备受器重的皇次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子。

至于太子在秋猎中是怎么受伤的,萧祁湛完全不知。

所以他才怀疑是睿王动了手脚,崔明昊不过是代太子受过而已。

他半眯的眸光在睿王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睿王有些不耐烦的斜倚在座位上,托着下巴,睨着正在逐一查问的王大夫。

旁边的秦贵妃则慢条斯理的端着茶酌饮,丝毫不受周围人的影响,更不受崔明昊时不时传来的呕吐声影响。

相比较而言,崔皇后便没有她这般悠闲了。

一方面挂心嫡亲的侄儿,一方面也怀疑此事是秦贵妃母子所为,目标就是除掉太子,不过临时出了岔子,没害到太子,反而害倒了崔明昊。

想到一点,崔皇后一张脸便黑沉的厉害,恨不得转身挠秦贵妃一爪子。

贱人,装什么装?

若真是你们母子所为,等下定要让你们好看!

打定主意的崔皇后更加着急的催王大人:“查的怎么样了?”

王大人立刻刚带人收集完各个桌子上的烤肉,恰好太医正好为崔明昊灌完了肠,便请太医一一验证。

太医用银针一一试过所有的烤肉,永嘉帝桌上的,崔皇后,秦贵妃,太子,睿王……等人桌子上的烤肉都一一试完了。

银针完好如初,说明他们桌上的烤肉并没有毒。

崔皇后的眉头直直的皱在了一起。

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的撇向旁边的秦贵妃,却见秦贵妃正满面嘲讽的望着她,神情似笑非笑。

崔皇后大怒,气的恨不得直接摔了面前的茶盏。

贱人真是狡猾!

太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所有的烤肉都验完了。

只有崔家父子桌子上的烤肉有毒!

这样的结果更是让许多人都无比震惊。

凶手针对的只有崔家!

崔首辅眉头皱的死紧,脸色一片黑沉!

他想起那是长孙明昊亲手端过来的烤肉,他和儿子崔元庭因为正在听永嘉帝忆当年,一时便没有动筷子!

没想到明昊在端过来之前便已经吃过了一些。

崔元庭面色苍白,嘴唇直颤:“幸好,幸好……”

幸好他和父亲还没有开始吃!

一想到若他和父亲都吃了,只怕此刻他们祖孙三代全都被太医摁着催吐呢……

一想此,崔元庭便吓的噗通跪在了地上:“请娘娘为崔家做主!”

崔皇后阴沉着脸睨了一眼正旁若无人的理头发的秦贵妃,心里的恨意如同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下手之人用心真是歹毒啊,这分明是想将本宫的娘家一锅端了,想砍掉太子的一条最粗的臂膀啊!”

崔皇后说道此处,嘴角浮起一抹阴冷:“秦贵妃,你说是谁,对崔家有如此大的恨意啊?”

这话问的太直白了,就差赤*裸*裸的指着秦贵妃,逼问她为何要如此做的?

秦贵妃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俗话说的好,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也许是老天有眼呢!”

这是嘲讽崔家罪有应得?崔皇后气的七窍生烟:“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和本宫说话……”

秦贵妃随意的理了下鬓边的碎发,嗤笑一声:“臣妾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过,既然王大夫已经验明了唯有崔家的烤肉中有毒,想来王大人只需要盘问接触过崔家烤肉的人了。”

“本宫和睿王从不曾接触过崔家的烤肉,夜已经深了,本宫就不奉陪了,王大人慢慢审。”

说罢,拍了拍睿王的手,“走了!”

睿王倏然跳起了身子,跟着秦贵妃走了。

“你……秦丽华,你莫要欺人太甚!”崔皇后面色狰狞了一瞬,低声喊道。

秦贵妃脚步都没颤抖一下,径直和睿王两人走了。

留下王大人在原地纠结的恨不得扯掉自己的头发。

说的好听,只查接触过崔家烤肉的人?怎么查?

这些肉从清洗,到烤熟,再到切成片,放在盘子里,再送到各个桌子上,这中间不知道经过多少人?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都是自己动手烤的,这么一来,接触过烤肉的人也太多了吧?

难道他要一个一个的问过?等问完了,只怕天都要亮了。

他怎么那么倒霉啊?王大人急得抓瞎。

秦贵妃和睿王一走,校场上的其他人顿时按耐不住了,纷纷要求先行回去休息。

崔皇后脸色难看的厉害,有心想将众人留下,接触到崔首辅轻轻摇头的神情,只得勉强压下来心底的怒火。

王大人也不敢执意要求留下,校场的人便越来越少了,只留下了内侍,宫女,命妇们的丫鬟,自己自己少数品级不高的年轻官员。

薛沐洵留下了紫陌,带着红尘与杓兰先行离开了。

一出校场,杓兰惊魂不定的拍了拍胸脯,“原本以为皇家的秋猎好玩刺激,没想到是惊吓!”

第186章 她的声音

薛沐洵转头看杓兰,灯光下,杓兰的眼神有些飘离,嘴唇发白。

以为她是吓到了,薛沐洵安慰她:“别害怕,这几日你若是害怕的话,便跟在我身边,别到处乱跑。”

杓兰点点头,告辞回去睡觉了。

她住在薛沐洵的隔壁。

薛沐洵洗漱完,紫陌也回来了,将校场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很多人离开了,崔皇后脸色虽然十分难看,却也没有执意让人拦着。

崔首辅劝了崔皇后回去休息,他和崔元庭父子则一直在校场上盯着。

崔明昊被催吐了多次,总算将体内的毒吐完了,整个人半昏迷着被抬了回去休养。

因着检查的结果是只有崔家桌子上的烤肉有毒,所以能够证明自己从未接触过烤肉或者崔家桌子的人全都离开了。

剩下的人由王大人逐个进行盘问,可惜的是当时校场上人太多了,又没有特别明确的分工,伺候的内侍宫女们都帮着烤肉,见那桌空了,便端去了那张桌子。

王大人问了许久,到紫陌回来时,仍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几日交代咱们的人,都小心些,别到处乱逛,”薛沐洵叮嘱红尘,紫陌,“这才第一天,后面只怕不会太平。”

她想起萧祁湛盯着睿王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越发笃定这个念头。

红尘,紫陌对视一眼,郑重应下。

薛沐洵想起杓兰,叮嘱紫陌:“我身边有红尘呢,你近日多关注些杓兰,别让她落了单,碰到什么麻烦。”

紫陌拍着胸脯承诺:“放心吧,姑娘,绝对不会让你的救命恩人出什么差错的。”

薛沐洵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摇摇头躺下了。

她今日情绪波动厉害,十分疲累,本以为沾到枕头便能睡着,谁知翻来覆去却始终没有睡着。

月光的清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在窗前应下一道朦胧的光影,她盯着那光影有些出神。

今日晚间,在树林里,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巡逻队出现,她大概已经和萧祁湛坦白她的真实身份了。

当时确实有些冲动,感情用事了,其实便是要告诉萧祁湛她便是徐明月,也得循序渐进,换个比较好接受的说法。

重生这种事实在太过于诡异,很难让人相信。

所以,要说也得等到合适的时机,两个人面对面的交谈,这样才能从容而详细的说分明这件事。

再找时机吧,薛沐洵叹了口气,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校场上却因为崔明昊中毒的事情,许多人都一夜未眠。

天光发亮的时候,王大人捶了捶已经酸疼不已的腰,一张脸皱成了茄子。

没有一点收获!

他辛苦一夜,将所有涉案的人都审了一遍,竟然丝毫收获都没有,白费了一夜功夫。

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向皇帝,皇后交代啊?

看着面无表情,如老僧入定般坐在旁边的崔首辅,以及焦急不耐踱步的崔元庭,王大人咽了咽口水,明明是秋天,他却后背冷的想打颤。

搓了下双手,他神情讪讪的道:“首辅大人,您看这”

崔首辅倏然睁开了双眸,纵然一夜未睡,他眼中却丝毫不见疲态,反而精光乍现,神色冷峻。

“王大人辛苦了,还请王大人先行将可疑的人好生看管着,剩下的便由老夫亲自向陛下,娘娘汇报。”他淡声道。

王大人惊讶的抬起头,下意识的想咧开嘴,不用直面皇帝,皇后的怒火,真的是太好了。

他的嘴咧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中毒的是眼前这位崔首辅最得意的长孙,咧到一半的嘴便硬生生耷拉下来,改为感激不尽的弯腰道谢:“多谢首辅大人体谅!”

“这件事确实颇多蹊跷,下毒的元凶实在太过于狡猾,竟不留下丝毫把柄,实在让人可恨!”

“好在崔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并无大碍,不过,凶手只要没得逞,总还有动手的时候,咱们只要仔细防范,总能抓到他。”

崔首辅双眼猛然一缩,眼中精光更盛:“王大人也认为凶手太过于狡猾?”

他下意识的撇了一眼不远处,睿王曾坐过的那把椅子。

王大人顺着他的眼光也瞅到了那把椅子,不由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崔首辅口中的狡猾的凶手不知道与他口中的狡猾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他艰难的抿了下嘴唇,两眼放空的喃喃道:“是啊,确实狡猾!”

不然为什么他审了一夜,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崔首辅满意的捋了下胡须,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了。

留下王大人苦不堪言的继续收拾烂摊子。

天色渐渐的亮了,一夜没睡好的太子一起来便让人请来了萧祁湛。

“阿昊中毒的事情,九叔怎么看?”萧祁湛一进来,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说来这还是昭王府出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坐下说话。

太子因为情急,也忘记了之前的不自在,此刻见萧祁湛沉默的在他对面坐下,方忆起之前的事,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萧祁湛没有抬头看他,默然半晌,才道:“不好说,校场上人太多了,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报复崔家什么的。”

太子皱眉:“外祖父一向中正守持,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

萧祁湛沉默不语。

太子摸着手上的茶盏,待一盏茶凉了,也没有入口,却抿了下嘴唇,身子倾斜过来,问萧祁湛:“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睿王在借机打击我?”

萧祁湛惊讶的抬起了头。

太子被他望的有些讪然,辩解道:“不是我故意想坏他,实在是只有崔家桌子上的肉有毒,这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崔家了。”

“什么样的仇需要在围场上这么打击报复啊?除了针对我,借机打击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萧祁湛轻轻勾了勾唇角:“如果是睿王,为什么不在你的烤肉上直接下毒?效果不是更好?”

太子抿嘴不悦:“你又怎知那盘肉不是给我吃的?说不定只是误打误撞的,将那盘肉上到了崔家桌子上呢?”

“不无道理!”萧祁湛轻轻点头,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太子眼睛一亮,情绪有些激动:“九叔也觉得十有**是睿王?你也看出睿王的野心了?”

萧祁湛轻轻颔首,睿王本来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自然不是甘于屈居在太子之下。

他虽然觉得崔明昊中毒疑点颇多,但他第一时间怀疑的也是睿王。

纵然他有种隐隐的直觉,觉得崔明昊中毒一事,可能并不一定是睿王所为,但却并没有说出口。

若能借这个时机,让太子对睿王有所防备,想来也是好事一桩,若能因此救下太子一命,让他免于前世那般悲惨的命运,也算是偿还他之前不顾危险,去清风山寻他的情谊了。

“太子既然对他起了疑心,此次秋猎一定要小心防范,莫要让他借机加害于你!”萧祁湛轻声叮嘱。

太子神色愤然的拍了下桌子:“母后之前几次三番的叮嘱我要小心他,我还不放在心上,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现在防备也来得及。”萧祁湛拍了拍他的胳膊,站起身来:“我要去看看明昊,先走了。”

“一起去吧。”太子闻言连忙跟着起身。

崔明昊刚刚醒来,因为催吐伤了肠胃,并不敢吃饭,两人去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杯水小口小口的酌饮。

对于昨晚的事儿,他并没有太多印象,大家都忙着谈天说笑,对于手边的烤肉,拿了就吃了,自然不会注意端烤肉给他的是谁。

太子有些扼腕:“真是可惜,你若是能想到有用的线索,说不定就能抓到凶手了。”

萧祁湛忽然抬头问他:“那你能不能想起来所吃的最后一块烤肉,是谁给你的?”

最后一块?

崔明昊蹙眉想了半天,犹豫着摇头道:“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是个声音十分清脆甜美的侍女。”

“你记得她的声音吗?”萧祁湛追问。

崔明昊有些不确定:“应该能吧。”

经过昨天痛苦的催吐,他现在整个人十分虚弱,昨日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所以并不十分确定。

太子郁闷的叹了口气,“声音这个东西是可以伪装的,即便是你认得她的声音,这次来了那么多侍女,要想找出这么一个人来,也很难。”

崔明昊有些颓然的垂下了肩膀。

萧祁湛忽然开口道:“先暂时不要声张,只对外说你能够认得出那个声音。”

崔明昊双眼一亮,“你是想”

萧祁湛轻轻点头。

因着昨日的事情,永嘉帝,崔皇后等人昨夜都没有睡好,早起弯了些,便让人传了口谕出来,吩咐晌午自由活动,下午再正式开始秋猎。

崔首辅一大早便来了见了永嘉帝,报告了昨夜大理寺卿王大人审问的状况。

永嘉帝听了也有些吃惊:“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凶手竟如此狡猾?”

崔首辅神色凝重:“是啊,正因为如此,臣才深深的担忧,至今尚未得知凶手真正的目标到底是谁,实在让人不得不恐惧。”

“若凶手只想对臣一家进行打击报复还好,老臣担心的是他的目标是陛下,娘娘,”

说到此处,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永嘉帝的神色,轻轻的吐出几个字:“亦或是太子!”

永嘉帝勃然变色,“崔爱卿这是想暗示什么?”

崔首辅眼眸低垂,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的砖缝:“老臣并没有暗示什么,只是推测凶手可能的目标。”

“臣一家死不足惜,但若是凶手真正想对付的是陛下,娘娘或者太子,那便需要严加防范,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了。”

永嘉帝不耐烦的来回徘徊了数圈,才摆摆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朕会再详细安排。”

崔首辅恭敬的退了出去,到了外面,身子站直了,露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然后神色木然的向着崔皇后住的院子去了。

他一离开,永嘉帝烦躁的在房内走了几个来回,才转身问问汪直:“你觉得崔首辅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汪直想了想,才道:“目前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首辅大人所言只是猜测,尚需要验证。”

永嘉帝顿住脚步,神色复杂的喃喃道:“难道真的与睿王有关?”

汪直神色淡然的半垂着眼眸,如老僧入定般,仿佛并没有听到永嘉帝的自言自语。

崔皇后正神色焦灼的等着崔首辅来给她回信,虽然已经听了宫女打听回来的消息,但总归没有自己亲爹嘴里说出来的让人可信。

“我总觉得这件事与秦丽华母子脱不了干系,即便他们没有做,也定然在其中掺合了。”崔皇后愤愤的道。

崔首辅深以为然:“我观陛下的神色,怕是已经起了疑心,既然明昊已经受伤了,便不能白白受伤。”

“你且放心,为父定当小心谋划,借此机会将睿王拉下马来,即便不死,也得让他掉下一层皮,从此难与太子相抗衡!”

崔皇后惊喜过望:“那此事就全靠父亲了!”

因为是自由活动,薛沐洵没有出去,用了早饭后,便在屋子里看书。

萧祁湛过来的时候,她正捧着一本兵策看得津津有味,杓兰在旁边也抱着一本书看得起劲。

屋子里的氛围安静而又美好。

“没想到如此枯燥的书,你也能看得津津有味。”萧祁湛走到她跟前,见她仍然没有发现,不由笑着摇摇头。

薛沐洵回过神来,丢下书问他:“崔公子如何了?”

见萧祁湛进来,轻手轻脚的拿了书准备离开的杓兰脚步顿了下,动作慢了下来。

“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过身体尚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萧祁湛坐了下来,拿起薛沐洵正在看得兵策翻了起来,随口答道:“不过,他说记得最后一个劝他吃肉的侍女的声音。”

“啪嗒!”

薛沐洵转头,见杓兰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见她转过头来,杓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时没有拿稳,倒把书掉地上了。”

说罢,吐了吐舌头,捡起书来退出了房间。

第187章 我不舍得

薛沐洵收回了目光,问萧祁湛:“你怀疑最后一个劝他吃肉的是下毒的凶手?”

萧祁湛点头:“太医说明昊中的是狗扣子,这种毒一旦吃进去,发作很快,所以最后可能是最后一个劝他吃肉的人是下毒者。”

薛沐洵蹙了下眉头。

狗扣子她知道,民间通常用它来作为鼠药来灭老鼠。

“用鼠药来下毒,是没有毒药可选还是随手选了一包毒药?”她见萧祁湛翻看她的那本兵策看得认真,也没在意,自己琢磨起来崔明昊中毒这件事。

狗扣子这种毒虽然发作的快,但需要一定剂量才能将人致死,如果是睿王在幕后策划,要除掉作为太子最有力靠山的崔家,不是应该选一种致命的,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的毒药吗?

选狗扣子这种当场就能发作的毒药,直接在校场上便有可能露了马脚,不像是精心策划的。

“我觉得这件事是睿王的可能性并不太大。”薛沐洵徘徊片刻,得出结论,站定在桌子前。

萧祁湛头也不抬的低笑:“脑子反应还挺快。”

薛沐洵飞了个白眼给他,见他仍旧低着头看书,不由好奇的问道:“兵策这种书,你应该是从小就看的啊,怎么整的好像第一次看一般?”

萧祁湛指了指页面右下脚的批注,抬起头面色古怪的看过来:“这些批注是你写的?”

薛沐洵趴在桌案上,身子探了过来,伸头去看萧祁湛指的地方:“嗯,那是我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批着玩的。”

她说罢,终于意识到萧祁湛为何面色怪异了。

这本兵策是大姐薛沐湖送给她的,她以前在九华山住着的时候,没事就翻看两眼。

因为自持有前世战场厮杀的经验,她看兵策这种书并不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而是会着重思考里面的每一场战争的失利之处,用兵策略,战场指挥等,然后将自己的观点写在下面,交给她大姐去看。

因为薛家人除了老爹之外,就数薛沐湖在战场上的经验最丰富,她又在九华山别院陪自己的时间最长。

所以闲暇无事的时候,姐妹俩常常会切磋战情指挥,大姐在的时候,两人就当面聊天,辩论,不在的时候,薛沐洵便写在书上,等她回来的时候,给她看。

当时大姐就常常夸她,并且十分自豪的对二姐,三姐和哥哥们道:“虽然小六从没上过战场,但她对于战情的分析与把握,是他们姐弟几个都不能及的。”

当时四哥,五哥听了,还很不服气,和她推演了几次,便心服口服了。

剩下的便是自豪与骄傲。

“我家小六是世上最聪明的姑娘!”这是四哥说的。

五哥则说:“我家小六从没上过战场,却堪比上过战场的老将,他日若能上战场,必能以一当十,做个英姿飒爽,叱诧风云的女将军!”

可眼下萧祁湛看到这批注,会不会觉得奇怪?毕竟她从来没上过战场。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亲身经历远远不是那种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感受所能比拟的。

若是说她只从父兄口中听说过战场的情形,便能写出如此精彩的点评,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她是天才。

果然,薛沐洵正斟酌着该如何解释,便听到萧祁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洵宝从未上过战场,却能写出如此精辟,直中要害的战情分析,实在是厉害。”

“若是洵宝生为男儿身,上了战场,必定是一方统领三军的将帅之才!”

薛沐洵蹙眉,有些不解:“为何是生为男儿身才可以?本朝又不是没有女将军,不说前有明月郡主,便是现在,也有我大姐,二姐这样的女将。”

她托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他:“便是女儿身,我也一样可以上战场杀敌,做一员大将,怎么样?世子爷,愿不愿意收下我这员女将?”

秋日的暖阳洒在明亮的厅堂内,逆着光的薛沐洵身后仿佛有无数的光圈在飘动,越发衬得她眉眼清晰,俏皮灵动。

萧祁湛眼眸一深,眸光湛湛,身子也往前倾了下,两人隔着长长的桌案,额头却几乎快触到了一起。

他喉结微动,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不收!”

薛沐洵瞪眼,十分不满:“为何?”

萧祁湛眼中浮现浅浅的笑意,轻轻的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我不舍得!”

薛沐洵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微微愣了神。

萧祁湛轻轻的将她鬓边的碎发顺到了耳后,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呢喃:“洵宝,这一世,不论多少刀光箭雨,有我在前方挡着,你只需要在我背后开心幸福就好了。”

薛沐洵托着下巴的手无意识的放下来,微愕的看着萧祁湛,对面的男人面容坚毅,眸色深沉而专注的望着自己,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映着的全是自己的身影。

这句话还真是动听!她有些迷糊的想,这好像是萧祁湛第一次如此直白热烈的对她说话吧。

见她仰着下巴,清澈的眸子略带诧异的望着自己,萧祁湛心中一热,低下头熟练的去寻找她的粉嫩的唇瓣。

啪一本书挡在了他的嘴边,没有亲到那一抹粉嫩甘甜,却碰到了散发着墨香的书,萧祁湛有些不满的拿下被摁在脸上的书。

薛沐洵却已经笑嘻嘻的跳到门口,向他撇撇嘴:“你和我老爹,哥哥们一个样,个个都说不舍得,还不是怕我到战场上保护不了自己,说白了,就是不信任我,怕我只会纸上谈兵。”

说罢,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萧祁湛摇头低笑,目送着她走远,眼神落在手中的书上,神色复杂的叹息。

这样直击要害的分析,又怎么只会是纸上谈兵?

洵宝她真的没上过战场吗?

薛沐洵并没有生气,她从小就活在姐姐们,哥哥们的关爱宠溺下,知道他们是真的疼爱担心她,才不舍得送她入军营历练。

有的时候,正是因为过分疼爱,才无法做到像外人一样信任她能在战场上保护自己。

因为疼爱,所以担忧,因为担忧,所以无法做到信任,只因为他们不想承担任何一种可能的意外。

萧祁湛也是如此吧!

只是她蹙了下眉头,总觉得萧祁湛方才有句话说得好像有些别扭,又一时想不起来那里别扭。

第188章 杀过人吗

算了,想不起来便不想了,薛沐洵摇摇头进了杓兰的房间。

杓兰正心不在焉的坐在窗前,手上拿着刚才从自己房间里拿出来的书,连薛沐洵进了门都没有发现。

“发什么呆呢?”薛沐洵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啊,啊!”杓兰惊的倏然跳了起来,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薛沐洵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下,“你怎么了?杓兰?”

杓兰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反应过度了,神色讪讪的扯了下衣襟,又慌忙低头去捡地上的书。

薛沐洵帮她把书捡起来,关心的问她:“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白?”

杓兰接过书,转身放在了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才摇摇头:“我没事,不过是昨夜受了点惊吓,没睡好。”

薛沐洵打量了她两眼,见她双眼发青,神色疲倦中带着仓皇,以为她是被昨晚的事情吓坏了,便安慰她道:“别害怕,没事的,这几日你都跟在我身边就是了。”

“若是实在害怕,我便让人送你回京吧?”

杓兰倒茶的手一顿,轻轻攥了下手中的茶壶,又松开接着倒茶:“不用这么麻烦的,姑娘,是我陡然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没调整过来,现下已经好多了。”

说着,递了杯茶给薛沐洵,两人坐下说话,薛沐洵取笑她:“你这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当初我刚开始遇到时,还不知道是谁大言不惭的吹嘘自己的梦想便是当个杀手,还放话道不想当杀手的杂役实在不是一个好姑娘!”

“怎么现在才遇到这么点事便怂了?你说你若真的在红香楼成为一个杀手,还不是得去接任务杀人?”

“昨夜不过是有人中毒就吓成了这般?就你这个胆子,如何去杀人啊?”

杓兰神色僵硬,嘴角勉强往上扯了扯,半晌又垂下了肩膀,闷闷的道:“姑娘你杀过人吗?”

薛沐洵眨了眨眼,喝下手中的茶,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杀过!”

杓兰倏然坐直了身子,抬头不可置信的望了过来。

薛沐洵胳膊支在椅子上,斜斜的撑着身子望着她挑了下眉头,轻笑:“怎么?我杀过人,这么让人惊讶吗?”

杓兰下意识的点头,随即又慌乱的摇头,清亮的眼中一时有些无措,最后颓然的趴在了桌子上,“我我只是惊讶,姑娘是昭王世子妃,竟然竟然也有亲自动手杀人的时候!”

她说到最后的亲自动手杀人几个字时,神情怔忡,颇有些喃喃自语的感觉。

薛沐洵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在红香楼的时候,你不就见我与红香楼的杀手们动过手吗?所以,我会杀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杓兰歪着头,神情疑惑,怔怔望了她半晌,方才犹豫迟疑的开口:“姑娘你杀人后,会觉得害怕吗?那可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

说起杀人这件事,薛沐洵神色淡淡,并没有规格千金的神色大变,也没有书生文人自命仁善的不忍。

她是徐明月的时候,在战场不知道杀过多少烧杀抢掠大齐百姓的瓦剌人。

她是薛沐洵的时候,虽然亲自动手的时候很少,但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

“动手杀人者,不一定是坏人,而是要看杀人的出发点是什么?被杀的人又是谁?”薛沐洵轻声道,“将帅士兵为保家卫国,杀了进犯国土的敌人,大英雄,大侠士为伸张正义,杀了土豪恶霸,大奸大恶之人,但他们却并不是坏人!”

“当然,杀人也并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杓兰喃喃的道:“不得已而为之?”

薛沐洵疑惑的望着她:“莫非真的是吓坏了?今日竟绕着这杀人不杀人的话题?”

杓兰坐直了身子,捋了下鬓边的碎发,讪笑一声:“可不是嘛,亏我当初还想当杀手为我哥哥报仇呢,就我这胆量也幸亏幸亏我那仇人已经死了,不然我这胆量哪里敢去报仇。”

薛沐洵被她逗乐了。

杓兰故作幸运的拍了下胸脯,又说起下午狩猎的事:“今日下午,我便不和你进围场狩猎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房里。”

薛沐洵见她神色确实并不好,也不勉强:“看你那胆小鬼的样子,行了,不去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吧,等回头我猎只兔子送给你。”

杓兰自嘲的吐了吐舌头:“如此就多谢姑娘了,我啊,这辈子看来都当不了杀手了。”

薛沐洵呵呵一笑,又喝了一杯茶,估摸着萧祁湛那家伙应该从她房里走了,才告辞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杓兰刚才说的那句这一辈子都当不了杀手的话,不由顿住了脚步,倏然转过身来。

走在她背后出来送她的杓兰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

薛沐洵轻轻摇摇头,摆了下手走了。

她终于意识到萧祁湛刚才哪一句话别扭了。

他抵着自己额头的时候说的是:“洵宝,这一世,不论多少刀光箭雨,有我在前方挡着,你只需要在我背后开心幸福就好了。”

这一世?他说的是这句话吧?

为什么说这一世?难道还有那一世?或者上一世?

萧祁湛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薛沐洵的心不由跳的快了一拍。

她快步走回房中,想去问问萧祁湛,待回到房里,却发现萧祁湛已经走了,顺道带走了她那本批注过的兵策。

薛沐洵愣怔的靠着书案,忽然反应过来,萧祁湛看了她的批注后,只有夸奖跟打趣,却半点没问她的批注是自己想的,还是听别人提起的?

以他的敏锐,不可能没有怀疑过这样的问题,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个结论:他故意不问的,怕自己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明明表现的十分异样,却又没有任何解释。

他是在等自己愿意开口的时候吧?

薛沐洵摸了摸下巴,看来真的要找时机和萧祁湛好好谈谈了。

第189章 两只老虎

薛沐洵心里惦记着事,下午的狩猎便有些心不在焉。

与往常的狩猎差不多,永嘉帝带头鼓舞了下士气,并宣布今天狩猎最多的人将会有封赏,然后便带头出发了。

一年一次的秋猎,皇帝自然是要带头下场的,不仅皇帝下场,会点功夫的大臣都会下场。

女眷们也同样可以,像秦贵妃,薛沐湖,薛沐洵自然都是会异下场的。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崔皇后最煎熬的时候。

每次看到一身利落的骑马装,得意洋洋,威风八面的坐在高头大马上,与永嘉帝并辔而站的秦贵妃,崔皇后就恨得咬牙切齿。

可她不会骑射,也不敢下场去冒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贵妃得意。

不过今年她的神情却十分平静,站在围场入口,端庄得体,温柔大方的看着永嘉帝,交代着她要注意安全。

“臣妾身手不行,就不去凑热闹了,预祝陛下飞鹰走马,尽兴而归。”

永嘉帝心情很好,捋着短须含笑点头。

旁边的秦贵妃颇为意外的多看了崔皇后两眼,眉头轻蹙。

这可不像平日里的崔皇后,往年她虽然也不下场,但看到她每次神色都很僵硬,便是对永嘉帝也不过是硬撑着强笑。

今天她的神情却似乎有些平静,好似根本不在意下不了场这件事了。

秦贵妃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交代她留下的人要密切注意皇后那边的动静。

“时辰不早了,陛下出发吧,臣妾一会儿还要去看看明昊。”崔皇后往后退了一步,福神恭送永嘉帝。

提到中毒仍旧卧病在床的崔明昊,永嘉帝嘴角的笑容微顿,“告诉明昊,今天若能打到好皮子,朕赏给他做衣服。”

崔皇后笑着道谢:“陛下已经赏了他那么多东西,若再赏张皮子,他倒是因祸得福了。”

崔明昊中毒,永嘉帝今天一早便命人送了许多药材过去,又将昨日本来拿出来做彩头的玉如意也赏给了崔明昊,算是安慰他不能下场。

永嘉帝被崔皇后的一番漂亮话说的十分高兴,大手一挥,带头策马进了围场。

后面整装待发的人鱼贯涌入,萧祁湛拉住薛沐洵的马缰:“想什么呢?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薛沐洵回过神才,深深看了萧祁湛一眼,打起精神摇摇头:“没事,走吧。”

“真没事?”萧祁湛不放心的蹙眉。

薛沐洵摆摆手,“放心吧,我没事,刚才不过是在想事情。”

萧祁湛抬眼看了看大多数人都已经涌入了围场,便扯了扯她的手:“围场里估计不太平,你很跟在我身边吧。”

薛沐洵本是想跟着她大姐的,见状便看向她旁边的薛沐湖。

薛沐湖多年不参加围猎,此刻早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见萧祁湛主动提出保护薛沐洵,便给了他一个十分满意的眼神。

算这小子有眼力劲!

“你跟着他吧,我和你姐夫等下还要比赛呢。”

薛沐洵无语,策马跟着萧祁湛进了围场。

西山围场很大,几乎围了西山的大半坐山,围场里树木葱茏,草繁叶茂。

说起来薛沐洵才是第二次进西山围场,去年她刚回京,尚未熟悉环境,来围场不过第二天,又出了和萧祁湛的事,后来便没进过围场。

众人一进围场便都四散而去。

萧祁湛,薛沐洵两人缓缓策马进入林间,路上不时看到有兔子,山鸡什么的跑过来。

薛沐洵搭箭射了两只兔子,回头看萧祁湛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却并没有发出任何一箭。

“怎么不发箭?”她挑眉。

萧祁湛坐在马上,单手叉腰,笑着道:“我看着你射就好了。”

薛沐洵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猜到他今天的重心必定不在狩猎上,于是手里的箭也不射了,拍马转头走到他跟前,低声问道:“等会有好戏看?”

萧祁湛无奈又好笑的摇头:“是不是好戏不一定,总之有戏看就是了。”

薛沐洵眨眼,还要再问,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她转身看到严冲骑马奔了过来,看到萧祁湛,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事情有变?”萧祁湛问道。

严冲嘴角动了动,神色诡异的挠了下头,才禀报道:“不是,是咱们的人发现有人暗中往围场里引进了两只老虎。”

薛沐洵和萧祁湛惊得倏然抬起了头。

历来西山秋猎都是先进行围猎,所谓围猎,即先派出大批的骑兵和步兵,按照预先设定的范围进行布围,布围后形成严严实实的形如铁桶一般的包围圈。

正式的秋猎便是在围猎后形成的包围圈中进行,由于前些年秋猎中屡屡发生猛虎伤人事件,所以近些年在进行布围的时候,一般都会特意将猛虎活动的区域避开。

在进行布围之前,朝廷的官员会派人来先行划定范围,确定划定的区域是否有猛虎,熊之类的凶猛残暴的动物。

此次秋猎布围的是三千营和五军营的士兵,三千营这边是靖海侯世子陆子鸣带队负责,而五军营那边则是薛沐海负责。

若是进了猛虎伤了人,事后靖海侯世子和薛沐海都会被惩戒,正好给了永嘉帝借机整顿三千营和五军营的机会。

薛沐洵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萧祁湛问道:“两只老虎是从同一处被引进去的?”

严冲摇头:“怪就怪在这里,都是用带血的肉引进来的,却不是从同一处被人放进来的。”

薛沐洵与萧祁湛对视一眼。

不是从同一处放进来的,有很大的可能便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也就是说至少有两拨人想引猛虎进来。

那么他们的目标又是谁呢?

萧祁湛神色微沉,轻轻的摩挲着手里的弓,问清楚了两只老虎的大概方位,低声吩咐严冲:“你这样”

严冲听后领命而去,林间除了沙沙的风声,陡然静谧起来。

“两只猛虎去了不同的方向,我们去追那只?”薛沐洵轻声问萧祁湛。

萧祁湛拍了下马,“跟我来。”

说着纵马往树林深处跑去,薛沐洵愣了下,连忙拍马追了上去。

第190章 好戏来了

薛沐洵跟在萧祁湛身后,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前方热闹起来。

箭簇破空的声音,吆喝声,以及噪杂的脚步声,叫好声不断的传来。

及至两人绕过几棵大树,便看到了前方的人影。

薛沐洵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顿,竟然是太子。

她还以为萧祁湛会带她先来寻永嘉帝呢。

毕竟如今的情形,若萧祁湛能在虎口下救下永嘉帝一命,昭王府的情形会得到很大的改变。

至少永嘉帝在一段时间内,不好再为难昭王府。

没想到萧祁湛竟然先来寻了太子,他这是笃定放虎进来的人要伤的目标是太子?

她恍神的功夫,便听到前方一声惊呼,夹杂着隐隐的闷闷的吼叫声。

萧祁湛神色一变,“速度竟然这么快?”

薛沐洵抬头,下一刻便被萧祁湛托起,将她送上了一棵粗壮的树上,“你在树上待着别动。”

说罢,不待薛沐洵反应过来,萧祁湛已经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还真是将她当成了瓷娃娃!薛沐洵无奈的在树上换了个姿势,握着手中的箭,观察着下面的情形。

在太子等人的后方,一直黄白相间的猛虎吼叫着窜了出来。

那猛虎约有一人多高,两只灯笼般的眼睛闪着凛然的光芒,似乎因为骤然间看到美食,猛虎兴奋的用两只前蹄刨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太子身边围着的人因为猛虎的突然出现,受到了惊吓,当下惊叫声,喊声,马嘶声混乱成了一团。

“啊,不好,有老虎!”

“快,快保护太子!”

“保护太子!”

“救命啊!”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嘈杂。

站在树旁与人对峙的猛虎似乎也在观察,见状不由更加兴奋,刨地的速度更快了些,鼻子里喷出哄哄的热气,锋利的獠牙亮了出来,熊相毕露,看得人心惊胆寒。

便是胯下的骏马也受了惊,纷纷扬起前蹄,开始嘶鸣起来。

慌乱中太子的马惊了,嘶叫着便朝猛虎冲了出去。

“啊,太子!”

“不好,快救太子!”

众人慌乱叫着,纷纷向猛虎射了出去,无奈猛虎已经跳跃着往众人所在的方向窜了过来,乱箭齐发,却根本没有射中老虎。

眼看着太子连人带马已经靠近了猛虎,猛虎也扬起前蹄,扑向骏马。

千钧一发之际,萧祁湛跳上了已经发疯的骏马,抓起已经吓呆的太子,纵身一跃,落到了众人中间。

猛虎一口咬在了马脖子上,锋利的獠牙撕下一大块血肉,那马儿哀鸣一声,噗通倒在了地上。

太子脸色惨白,本以为铁定要丧身虎口了,正吓得六神无主之际,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又触及到踏实的土地,不由脚一软,睁开眼便看到萧祁湛微沉的面容。

“九叔!”他眼眶一热,激动的喊道,紧紧抓住了萧祁湛的胳膊。

那只猛虎咽下口中的马肉,并不理会地上躺着的马,扬起前蹄又径直朝太子扑了过来。

萧祁湛将太子往后一推,搭弓射箭,两箭齐发,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树上也射出了一支箭,破空而来,三支箭同时射向扑过来的猛虎。

一支正中脑门,两只分别射在了猛虎的左右眼上。

猛虎身受剧痛,发出悲愤的哀嚎,却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因为剧痛,毫无方向感的在林间乱撞起来。

猛虎因为眼睛受伤看不到,几次撞倒了树上,又因为额头受伤,渐渐没了力气。

这时受了惊吓的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搭箭射了出去。

身形巨大的猛虎终于倒在了树下。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虚脱般的坐在了地上。

便是太子,若不是靠着树,也要滑到地上去了。

树?等等,他刚刚明明不是靠着萧祁湛的吗?太子怔怔的转头去寻萧祁湛,却发现他正抱着一个人从树上飘然而下。

太子:“”

九叔果然勇猛,千钧一发之际,还能现将自己媳妇儿送到树上,可问题是他这个九婶并不是瓷娃娃啊。

刚才猛虎额头的那支箭便是九婶射的啊。

这么英勇的媳妇儿,干嘛还往树上送啊!

“干得不错!”萧祁湛也在表扬薛沐洵的箭法。

薛沐洵自信的抬了抬下巴,“当然!你如果不将我送到树上,我也能两箭齐发。”

两箭齐发!太子白着脸咽了咽口水,再一次觉得九叔将九婶送到树上是多此一举。

太子深吸了口气,慢慢平复了下急促的心跳,正准备同萧祁湛道谢,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太子的内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禀报道:“殿下,陛下那边也遇到了猛虎袭击!”

什么?太子尚未平复下来的心跳倏然又升了起来,“父皇没事吧?”

萧祁湛握着薛沐洵的手一紧,也转头看了过来。

内侍喘了口气,摇摇头:“陛下没事,被救下来了,不过哎,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皇后娘娘叫您回去呢。”

萧祁湛轻轻的摩挲着薛沐洵的手,垂下了眼眸。

看来萧祁湛所谓的好戏要来了,薛沐洵双眼一亮。

听到是崔皇后叫他回去,太子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吩咐道:“将这只老虎抬回去,其他人再收拾下打来的猎物,本宫先走一步。”

说罢,转身问萧祁湛:“九叔,你们和我一起走吧。”

萧祁湛和薛沐洵自然没有异议。

太子的马被猛虎咬死了,不过自由人为太子让出马来。

萧祁湛却道:“太子骑我那匹吧,我和你九婶共乘一匹。”

太子想了想,虽然脸色仍有些发白,却以一副我懂了的神情向萧祁湛挤了挤眼,“好啊,如此多谢九叔了。”

他以为萧祁湛是趁机想与佳人共骑一匹马!

萧祁湛也没有解释,三人两匹马,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出了围场,直奔行宫而来。

行宫的气氛却有些诡异,内侍,宫女们低眉顺眼,脚步匆忙的从廊下走过。

一进门,严冲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低声道:“靖海侯世子,信国公世子都在里面呢。”

萧祁湛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薛沐洵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忧。

薛沐洵不好去跟着去见永嘉帝,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抬头看了眼行宫门口,目光却定住了。

第191章 他叫傅青

行宫的大殿前,睿王笔直的跪在那里。

薛沐洵蹙眉,萧祁湛顺着她的眼神也看到了,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你先回去,晚上咱们再说话。”

薛沐洵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薛沐湖正满脸焦急的在院子里转圈,见她进来,猛然顿住了脚步。

薛沐湖焦急的拉着她上下打量一圈,见她衣衫整齐,神情平静,不由松了口气,一把抱住了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跟着陛下,结果遇到了猛虎,好不容易脱险回来了,听说你们和太子那边也遇到了猛虎,可吓死我了,没事就好。”

薛沐洵轻轻拍了拍大姐的手,问她:“你和姐夫没事吧?”

薛沐湖抱着她的手微顿,“你姐夫受了些轻伤,不大要紧。”

若不是李进受了伤她走不开,刚才薛沐湖就再次冲到围场里去找薛沐洵了。

李进受伤了?

薛沐洵担忧的询问李进的伤势,又去看了看李进的伤势,见果然如薛沐湖所说,只是腿上受了些皮肉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略松了口气。

三人这才有时间说起围场上的事情。

薛沐湖将自己跟着皇帝那边狩猎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他们进入密林后,便发现了一只梅花鹿,那梅花鹿的毛通体浅黄,没有一丝杂色,漂亮极了。

永嘉帝带人率先追了上去,众人追着梅花鹿不觉越追越远。

这个时候,薛沐海带着人找了过来,悄悄找到了李进,道围场里被人故意引进了猛虎。

“两只猛虎分开进来的,方向也不同,你二姐夫带人去寻了一只,沐海带人过来保护陛下。”

“我和你姐夫便想着去寻另一只猛虎,免得它突然出现,伤了人。”薛沐洵道。

三人商议后,薛沐海立刻带人追上了永嘉帝,并跪地请罪,道五军营已经抓住了私引猛虎进来的人,他先行赶来护卫陛下。

听到有猛虎进山,众人的神情顿时都变得警觉起来。

虽说他们有弓箭在手,又人手众多,可以与猛虎一战,但虎乃百兽之王,又向来凶猛残暴,一旦伤到人,被咬死的可能性极大。

永嘉帝虽然震怒,但因薛沐海处置得当,倒也不好就地发作,当下吩咐人收拾猎物,准备往外撤出围场。

“意外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薛沐湖叹息,“我和你姐夫在周遭转了两圈,没看到猛虎的踪迹,正要往其他地方搜寻,这个时候就听到了虎啸声。”

“睿王这个时候从左边树林里跑了出来,形容狼狈,身上还有血,身边已经没有了防护之人,身后一只白虎正嘶吼着追了上来。”

“那猛虎背上插了一只羽箭,显然是被射中后疼痛加剧,更加的疯狂,张着獠牙就往睿王身上扑。”

“陛下见了,十分着急,慌忙喊道快救睿王,陛下身边的人听到吩咐,都提着弓箭从侧边围了上去。”

薛沐湖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当时猛虎追着睿王从众人身后扑过来,正对着他们。

永嘉帝一吩咐人去救睿王,众人便提了弓箭,并提醒睿王,

让他将猛虎往左边引,因为永嘉帝当时在睿王的正前方。

也不知道睿王被猛虎追赶的肝胆俱裂,神情恍惚,还是他慌乱中不辩了方向,听到永嘉帝的声音后,他竟然径直朝永嘉帝方向扑了过去。

薛沐洵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他把猛虎引向了陛下?”

薛沐湖叹息:“是啊,你不知道当时情形有多凶险,那只猛虎大概已经饿了多日,跳起来就扑向了陛下。”

“当时陛下身边只有两三个人,又尚未反应过来,猛虎一下将陛下摁在了脚下。”

“陛下吓的脸都白了,还好关键时刻,有人救了陛下。”

薛沐洵在围场里已经知道永嘉帝没事,便问:“谁救了陛下?”

薛沐湖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是咱们五军营的人,此人遂刚入伍军营不久,但看他打虎的架势,身手应该十分不错。”

薛沐洵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救下永嘉帝的会是当时在场的大臣,毕竟李进,薛沐海都在场,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位刚入五军营不久的新兵。

“当时你四哥追着猛虎去了,你姐夫又准备从侧边围猎,谁也没想到睿王竟然会把猛虎引向陛下,等发现了再去救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你四哥带去的人机灵,危急时刻,一把扼住了老虎的咽喉,另一只手将陛下从虎口下拽了出来,你四哥和姐夫才有时间合力击杀猛虎。”

薛沐湖说起来犹自有些后怕,若当时救护不及,永嘉帝丧身虎口,作为负责布猎的薛家和陆家,全都难逃其咎。

新帝登基,为了表示对永嘉帝的孝顺,只会严惩薛,陆两家。

薛沐洵安慰她:“四哥和二姐夫防范及时,又抓住了放虎进来的人,又是我们五军营的人救了陛下,陛下也不好太过苛责薛,陆两家。”

薛沐湖自然知道这点,拍拍她的手,“没事了,也累了一天了,你去休息吧。”

这一天,确实够累的,薛沐洵站起身来,往外走。

身后传来薛沐湖和李进说话的声音。

“这个叫傅青的,我看着确实不错,可惜是才刚入五军营的新兵,眼下又有救驾的功劳在,以后只怕要青云直上了。”

走到门口的薛沐洵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扶住了门,转头问薛沐湖:“你说救了陛下的人名叫傅青?”

薛沐湖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你认识?”

薛沐洵抽了抽嘴角,岂止认识,简直是熟的不能再熟悉了。

傅青是她三师兄啊!

不过,家里的哥哥姐姐,只见过她大师兄和陆子畅,师姐和三师兄却从没见过,不认识也不奇怪。

薛沐洵神情玄幻的出了门。

三师兄会出现在这里,定然是萧祁湛安排的,可将他安排进了五军营里,就必然要通过老爹了。

所以,今天即便没有猛虎,今天也会有其他的戏码,来让三师兄完成救驾的戏。

第192章 姑娘请问

薛沐洵回到房里,红尘正在收拾东西,见她平安回来,自去为她张罗饭食。

本来今天围猎,按照惯例,晚上应该会有篝火晚会。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永嘉帝自然是没有心情举办篝火晚会了。

还是自己张罗晚饭吧!

薛沐洵愣了半晌,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

她将三师兄推荐给了萧祁湛,也知道萧祁湛和三师兄私下见面多次,达成了共识。

只是怎么把三师兄合理的送到永嘉帝身边,这需要谨慎的处理。

这次秋猎便是个机会,萧祁湛定然也知道。

所以三师兄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让她惊讶的是那两只老虎的出现。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放进来的两只老虎,所以定然是有两个人想同时引老虎进来。

萧祁湛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薛沐洵十分笃定这一点,她信得过萧祁湛的人品。

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达到目的,使些手段,并不让人意外,便是她,面对如今的形势,也会想办法来破局。

毕竟一个处理不好昭王府有可能满门抄斩。

事关全家性命,以及身后二十万西北军,萧祁湛自然是慎之又慎的。

但即便他使再多的底线,也不会做出故意也猛虎进来伤人的事情。

薛沐洵十分相信这一点。

萧祁湛不会做,那剩下的人便只有永嘉帝,太子或者睿王一派的人。

薛沐洵有些疑惑,若是永嘉帝暗中使人引了猛虎进来,借此来打击薛,陆两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又怎么保证这两只猛虎不会伤到他自己,亦或是他的两个儿子?

再就是太子,虽然今天有猛虎追击太子,可同样也有猛虎在扑咬睿王。

太子本人虽然性格仁善,但他身边的人却不一定,便是瞒着太子做了这样的事儿,也不奇怪。

又或者是睿王一派的人,想借此机会除掉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轻轻地敲着桌子,思索着这三个人的可能性,谁的更大一些。

紫陌从门外进来,气嘟嘟地撅着嘴。

“这是怎么啦?谁给你气受了?”薛沐洵问她。

紫陌跺了跺脚,“还不是杓兰!”

杓兰?薛沐洵反应过了,他回来时半天了,竟然没有看到杓兰的影子。

杓兰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可能没听到围场出事的消息。

杓兰到现在都没出现,那只能说明一点,她眼下不在院子里。

“杓兰去哪里啦?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薛沐洵问道。

紫陌咬了咬嘴唇,神色肃然的看着薛沐洵:“姑娘,我觉得杓兰不太对劲。”

薛沐洵挑了挑眉,没说话。

“今日姑娘去了围场之后,杓兰说身体不舒服,要在房中休息。”

“奴婢见她脸色确实不太好,便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奴婢便去洗衣服了。”

“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杓兰鬼鬼祟祟的出去了。”

紫陌说到这里,嘴唇又气的噘了起来。

她当时是准备叫住杓兰的,可看她神态诡异,便留了个心眼,悄悄的跟在她了身后。

“姑娘,你知道她去了哪里?”紫陌皱着眉头,不等薛沐洵接话,接着道:“她去了崔公子那边,鬼鬼祟祟的找丫头打探崔公子的情况,还想借着姑娘的名义探望崔公子。”

紫陌说到此处,气愤的哼了一声:“姑娘,她怎么这样啊?姑娘对她多好啊,她若对那崔公子有意,自去追就是了,做什么打着姑娘的名义去行事,没得叫人膈应。”

“幸好崔公子那边的人机灵,根本连院子也没让她进,奴婢见她失望的往这边来,便先一步回来了。”

薛沐洵眉头蹙了下:“她果真在打探崔公子的状况?”

紫陌撇嘴,“可不是嘛,还满脸关切的询问呢。姑娘,不是奴婢多嘴,实在是她行事有些逾矩了,以后您可不能再纵着她了。”

薛沐洵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捻着手指。

紫陌见状,知道她在思考事情,也不敢再多话,悄悄的退了下去。

房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直到紫陌进来点灯,薛沐洵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萧祁湛却还没有回来,行宫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薛沐洵蹙眉,叫了红尘悄悄去打探一番。

红尘这一去便是半个多时辰,等到薛沐洵用完饭才回来。

“姑娘,世子还在殿内,太子,首辅大人,皇后娘娘,咱们家世子,靖海侯世子,还有二公子都在殿内没有出来呢。”

“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不少东西,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消息。”

薛沐洵想了想问道:“睿王还在殿外跪着呢?秦贵妃没进去?”红尘摇摇头,“睿王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但没看到秦贵妃前来。”

薛沐洵轻轻放下了茶盏,将暴吼着扑咬人的猛虎引向陛下,只这一件事就足够永嘉帝厌恶睿王了。

秦贵妃倒是聪明,知道她这个时候去求情只会火上浇油,且让睿王跪着吃些苦头,估计永嘉帝心里还能好受点。

薛沐洵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了想,吩咐紫陌:“你去叫杓兰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紫陌不高兴的嘟嘴:“都这么晚了,姑娘还叫她过来做什么?她若有心,回来后就应该主动来见姑娘。”

红尘瞪她,推了她一把:“姑娘叫你去就快去。”

紫陌怏怏的转身走了。

不过片刻功夫,杓兰便跟在她身后,神色平静的走了进来。

“坐吧,吃了饭无事可做,叫你过来说说话。”薛沐洵指了指自己对面。

杓兰犹豫了下,才坐了下来,问道:“听闻姑娘下午在围场里遇到了猛虎,如今看姑娘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哼,虚伪!”紫陌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她的情绪。

杓兰咬了咬嘴唇,神情有些僵硬。

“紫陌,你去廊下守着。”薛沐洵吩咐紫陌去外面守着,红尘留在了屋里。

“姑娘且留点心,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紫陌暗暗瞪了杓兰一眼,才转身出去。

薛沐洵轻笑:“我这丫头说话向来心直口快,你莫见怪。”

杓兰摇头,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绞在了一起,她深吸一口气才道:“想问什么,姑娘请问吧。”

第193章 你叫陆杓兰

房间内点上了灯,照的房内十分明亮。

杓兰坐在椅子里,努力的将自己往里缩,努力的缩进身后的黑暗里。

“你太紧张了,先喝杯茶。”薛沐洵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杓兰接过去,轻轻的抿了一口,温热适中,却根本品不出喝进去的茶到底什么滋味,只觉得嘴里干涩的厉害。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薛沐洵轻声开口:“其实,杀害你哥哥的仇人根本就没死,对吗?”

杓兰握着茶盏的手一晃,里面的茶水洒在了手背上,微烫的感觉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姑姑娘!”她有些惊慌的对上薛沐洵平静的眼睛,随后又不自然的移开。

薛沐洵神色淡淡,“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仇人便是崔家人吧?”

杓兰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茶盏,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已经有些发白。

“昨日在校场上,悄悄在他肉串上下了药的也是你吧?”薛沐洵低声问道。

杓兰身子抖了下,片刻后才咬咬牙,面色苍白的抬起头,苦笑:“姑娘那么聪慧,我就知道瞒不过姑娘,不知姑娘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一直立在薛沐洵身边的红尘看向杓兰,神情惊讶,没想到给崔明昊下毒的竟然是杓兰。

薛沐洵将胳膊支在了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原本只是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常常心不在焉,说话也有些古怪,尤其是昨日你和我聊的话题。”

“当时我只道你是吓坏了,回来想了想,却觉得不对,若是吓坏了,怎么还会那么理智的和我讨论杀人的问题。”

“所以姑娘从那时便开始怀疑我了?”杓兰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薛沐洵摇头:“没有,我当时并未多想,交代紫陌多注意一下你,免得你出什么意外?”

“可今天紫陌告诉我说你去了崔明昊的住所那里,打听崔明昊的身体状况。”

“我当时觉得十分古怪,你你和崔明昊并不熟悉,若说喜欢关心他自然是不可能的。”

薛沐洵说到此处想着她,平静的叙述:“如果不是出于喜欢和关心,那还有谁会去关心他的身体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下毒的凶手。”

“你会去那里,只是因为昨天我告诉你,崔明昊记得最后一个劝他吃烤肉的丫鬟的声音。”

“那个丫鬟就是你,你怕崔明昊真的记得你的声音,所以想过去打探一下情况,顺便看看有没有再次动手的机会,对吗?”

杓兰手猛然一抖,手里的茶盏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响亮又刺耳。

屋子里更加静谧了。

红尘轻手轻脚的收拾了摔碎的茶盏,退到了薛沐洵的身边,双手环胸看着杓兰。

杓兰静默许久,才深深的叹息:“姑娘什么都猜到了,打算怎么办呢?是要将我送到皇帝面前,还是送给崔家人呢?”

薛沐洵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重新递了一杯茶给她,“愿意聊聊吗?”

杓兰搓了搓手,才发现自己掌心已经濡湿了一片。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薛沐洵,似乎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薛沐洵也不催促她,只举着茶盏到她的跟前。

杓兰愣愣的接过茶盏,无意识的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沿着喉咙一直留到胃里,让她浑身感觉舒服了不少。

“能再给我一杯吗。”她将茶盏递给了薛沐洵。

“当然!”薛沐洵又为她到了一杯。

这一次,杓兰没有一饮而尽,而是放在嘴边慢慢的酌饮着。

一杯茶尽,她才幽幽的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我没有骗姑娘,我的确是甘州人氏,曾告诉姑娘的事也是真的,我只隐瞒了姑娘一点,不仅我的哥哥死于仇人之手,我的父母也是。”

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嘴唇,才又道:“我姓陆,并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的父亲陆丰曾做到了甘州卫指挥同知。”

陆丰?甘州卫指挥同知?薛沐洵惊讶的倏然坐直了身子,是她知道的那个陆丰吗?

先前审郑文昌的时候,他曾说过暗夜里只看到出卖延安候的人脸上有一道疤痕。

后来三师兄在甘州查旧档查了许久,只查到了甘州军中有两个人符合这个特征,一个叫孙培,一个叫陆丰。

这两个人在当年甘州之战后,均没有找到尸体。

线索查到这里,便断了,再查不到关于陆丰和孙培的任何消息,毕竟时隔多年,又物是人非,查起来特别困难,薛沐洵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先前因为要帮萧祁湛,便让傅青先从甘州回来了,调查也因此中断。

可她竟然从对面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口中再一次听到了陆丰的名字。

“所以你叫陆杓兰?”她轻声开口。

先前杓兰来京时,曾问过她的家人与姓氏,但她说父母早亡,自幼和哥哥四处流浪,相依为命,已记不清楚姓氏和小时候的事情。

薛沐洵当时也没有太在意。

杓兰轻轻点头,“我父亲他为人豪爽,仗义,说话嗓门又大,远远听来像和人吵架似的,可其实他的心地十分善良,只是长的有点凶罢了。”

说起父亲,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微笑,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父亲他作战勇猛,延安候收复甘州的时候,他只领着一千人便截退了一万瓦剌军的退路,使得延安候顺利收复甘州。”

“也因为这场战争,他受了很重的伤,在这里”杓兰的手从眼角划到下巴处,“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可伤好后,他一点都不在意这道疤痕,还十分自豪,说这是他英勇的象征。”

杓兰眼中有泪滑落,嘴角却含着一抹笑。

薛沐洵心里有些戚戚,她见过陆丰一次,他升了指挥同知,来营里拜见父亲,纵然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但他依旧嗓门很大的同父亲热烈的讨论着甘州军的布防问题。

杓兰的话将她的思绪也带回到十六年前的岁月,让她想起了前世的父母延安候夫妇,薛沐洵的神情也有些恍惚起来。

第194章 是崔首辅?

两个同样为自己父亲骄傲的女孩沉默对坐着,各自回忆着,屋子里只有烛花偶尔爆响的声音。

良久,薛沐洵从回忆中回神,叹息一声:“没想到你竟然是甘州军的后人,可甘州军在十六年前被瓦剌围城时,大都战死了,你为何又说你父亲是死于仇人之手呢?”

杓兰拭去脸颊的泪,眼中浮现一抹强烈的仇恨,“我父亲确实是死在瓦剌围城的时候,却不是死于和瓦剌最后决战的那日,而是在决战的前一夜,便死在了他的好兄弟孙培的手中。”

孙培!薛沐洵的心跳的有些快,孙培和陆丰,这两个名字,她都听到了。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压抑住心里的急切,薛沐洵知道,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孙培是谁?”

杓兰握紧手中的茶盏,恨声道:“孙培是我父亲义结金兰的好兄弟,他和父亲一同在甘州军中任职,性格合的来,又同在对抗瓦剌的战争中受了伤,脸上都留了疤。”

“父亲常说两个人生来就是要做兄弟的,不然为何不仅性格相投,连脸上的伤痕都如出一辙”

“可怜父亲赤诚,将他当兄弟般,孙培却始终在嫉恨父亲,与瓦剌决战的前一夜,更是亲手杀了父亲。”

尽管时隔多年,但杓兰说起来,依然满脸恨意,难以释怀。

薛沐洵蹙眉,轻声问:“他杀你父亲,仅仅是因为嫉恨?”

杓兰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没有说话。

“你既然说是孙培杀你父亲,那与崔家又有何关系,你为何又说崔家是你的仇人?”薛沐洵起身,在杓兰的身旁坐了下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手中已经冰凉的茶水拿了出来。

杓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又不自然的垂了下来。

薛沐洵知道她的担忧,“杓兰,你可以信任我,若我真的想把你怎么样,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么久了。”

“早在确定你便是下毒害崔明昊的凶手时,我便可以将你送到大理寺卿王大人哪里了,不是吗?”

杓兰身子剧烈的抖了下,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薛沐洵也不催促她,安静的等着她自己思考。

杓兰的手几乎快扭成麻花了,才开口道:“甘州决战前一夜,父亲巡视完城坊准备去找孙培,却意外发现了孙培的秘密。”

杓兰说到这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父亲去的时候,发现孙培行踪诡异,似乎在与什么人密会,父亲便问了他几句,孙培是个面善心狠的,当时只哄父亲说是京城来的旧友。”

“父亲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当时甘州城已经被围了,他的旧友是怎么通过围困进入甘州城的呢?”

“父亲正要找孙培去问,恰巧孙培来找他,父亲质问他,两人大吵了一架。”

“孙培就动手把父亲给杀了。”

杓兰说到此处,眼中恨意乍现。

“因为大战在即,父亲已经做好了和瓦剌决一死战的准备,又怕到时护不住我和哥哥,便将我们送到了外祖母家。”

“我和哥哥因为担忧父母,悄悄的跑回家,准备给父母知道惊喜,结果没想到……”

杓兰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年前的夜晚。

“那个时候,我才不过四岁,看到我一直叫伯伯的人竟然一刀捅进了父亲的腹部,吓的就要尖叫,是哥哥拼命的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叫出声来。”

“我们兄妹俩躲在门后,看着孙培那个狗贼杀了我父亲,又动手杀了我母亲。”

薛沐洵看着泪如雨下的杓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这种一夕之间同时失去至亲父母的悲痛与彷徨是任何办法都无法安慰的。

她也曾亲身经历过,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痛。

轻轻的递了条帕子给杓兰,拍了拍她的肩膀,薛沐洵无声的等她平静。

杓兰整张脸都埋在帕子里,肩膀耸动的厉害。

许久,她才抬起头,声音沙哑的道:“多谢姑娘。”

薛沐洵轻轻摇头:“我并没有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发泄了一通,杓兰双眼红肿,情绪却平静了不少。

“孙培杀了我父母后,从阴影里走出一个带斗篷的男人,那个男人对孙培说这样就对了,你若不杀他,他必然会将听到的事情泄露出去,到时计划被破坏,如何向大人交代?”

“孙培便对那斗篷男人道崔大人既赏识我,我必然不会让他失望。”

“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听不太懂他们说什么,可哥哥已经十一岁了,他清楚地记住了孙培说的话。”

薛沐洵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跳起来。

崔大人?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陆丰和孙培两个人绝对与父亲的死有关系。

郑文昌曾交代,甘州决战的前一夜,他亲耳听见了有人在废酒楼里密谋第二天向父亲放冷箭。

他只看到了那个人脸上有一道疤。

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孙培。

出了酒楼之后,他应该是与戴斗篷的男人在家中见面时,被陆丰撞见,所以才对陆丰起了杀人灭口的心。

只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崔大人,莫非就是崔首辅?

薛沐洵被自己推测出来的这个结论惊住了。

自从知道父亲的死并不简单后,她也猜到了各种会有的可能,甚至她都还往永嘉帝身上猜过。

排除了永嘉帝,她还猜想了当时其他的一些有势力的宗室或者勋贵,却唯独没有往崔首辅身上猜过。

因为崔首辅是文官,父亲是武将,又是在天下初定的时候,文臣和武将尚没有那么多的矛盾。

至于私怨,更加不可能。

十六年前,那个时候崔首辅自然还不是首辅,薛沐洵蹙眉想了想,她甚至没有太深的印象,十六面前,崔首辅是什么官职?

那个时候,永嘉帝刚登基不过半年,许多官员都是重新认命的。

她又一直在军中,自然不熟悉朝中的官员认命。

如果杓兰所说属实,崔首辅又在父亲的死亡,以及甘州一战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姓崔的官员不少,你怎么就确定那孙培口中所说的崔大人便是崔首辅呢?”薛沐洵问杓兰。

第195章 真是好命

杓兰摇头:“我和哥哥原本并不知道崔大人到底是谁。”

“甘州之战后,孙培就死了,死状极惨,且死不瞑目,哥哥猜测他应该是被那位崔大人灭了口。”

“这些年来,哥哥带着我四处流浪,并打探消息。”

“直到有一天,哥哥回家兴奋的告诉我,他说查到了,崔大人就是当朝的崔首辅。”

“哥哥具体查到了什么,他没和我说,事实上,哥哥这些年来从不让我参与报仇的事,他说只希望我过的开心快乐。”

薛沐洵叹息,杓兰的哥哥一手将杓兰拉扯她,必然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

“哥哥一个人曾来过京城,试图寻找报仇的机会,可崔首辅除了上朝便是在家中,很少外出,便是外出,也必然是前呼后拥,哥哥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哥哥想找机会混进崔家,可崔家对下人的选拔极为严格,他在京城等了半年,都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

杓兰说到这里,面容有些悲戚,她哥哥离开家去京城的时候,只给她留了一封信以及足够的银两。

与哥哥相依为命多年,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哥哥三五不时的外出,可那次哥哥去京城,一去就是半年,杓兰在那半年里十分担惊受怕,常常会半夜惊醒。

后来有一日,哥哥终于回来了,说他多方打听,查到崔家在津沽有一处庄子。

崔首辅爱吃海鲜,津沽靠海,所以每年秋日重阳过后,崔首辅都会去那庄子上住上三五日,吃几日海鲜宴才回京。

津沽的庄子防范没那么严,他们兄妹二人便去了津沽,将她在外面安顿好后,哥哥找机会自卖自身,进了庄子上做了一名仆役。

他们在津沽一直住了四个多月,终于盼到了崔首辅去了津沽庄子上。

杓兰记得前一日,哥哥还特意回了躺家,激动万分的告诉她,终于可以为父母报仇了。

哥哥还说等到父母大仇得报,他们就回甘州,回去告慰父母在天之灵,让他们泉下安息,然后兄妹二人便在甘州过平静的生活。

第二日,杓兰悄悄的在崔家的庄子外头等着哥哥出来,可她整整等了一日,直到天黑,也没有等来哥哥的身影,只等来了被崔家扔出来的哥哥尸体。

想起痛苦的往事,杓兰恨得咬牙切齿:“崔家好狠,他们活生生的将我哥哥打死了,打的遍体鳞伤,我”

她抬起直接哆嗦的手,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我给哥哥收拾的时候,他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肉”

“哥哥他到死都没有吐露关于我的一点信息!”

杓兰声泪俱下,抬起头一双眼里满是恨意,“崔家当年与我父母之间有什么纠葛我不知道,但我哥哥确确实实是崔家打死的。”

“而且我哥哥从来不会骗我,他说崔大人是崔首辅,那就定然是了。”

“所以你才下毒想毒死崔明昊!”薛沐洵轻声道,“你进入红香楼,那么努力的想成为杀手,也是为了报仇!”。

这不是反问,是肯定的叙述。

杓兰四岁便没有了父母,是她哥哥一手养大了她,相比父母的惨死,相依为命多年的哥哥被活活打死,更加的让她难以接受,也让她更加的仇恨崔家。

杓兰看着薛沐洵,脸上缓缓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是啊,可惜我资质一般,进红香楼几个月了,也没学到什么杀人技巧。”

“直到遇见姑娘,我在津沽的时候,无意间偷听到素心姑娘和屠掌柜说话,知道了姑娘的身份,所以我便央求素心姑娘送我来京城。”

一直沉默的红尘脸色陡然一冷,身上散发出凛然的冷意:“所以你故意接近我们姑娘,就是为了有机会遇到崔明昊,好下手杀了他?”

“我们姑娘真心待你,感念你的恩情,你怎么能如此利用她?”

“你在薛家住着,我们姑娘待若上宾,你说要来见识西山秋猎,我们姑娘二话不说就带你来了,没想到你却是包藏祸心来的!”

红尘跟了薛沐洵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说那么多的话,也是第一次情绪起伏那么重。

薛沐洵知道红尘的心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红尘深吸一口气,神色更加的冷然的退回薛沐洵身边。

杓兰眼中的泪滑落下来,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真没有办法了,我太想为哥哥报仇了,每到晚上,我一闭上眼,就能梦到哥哥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

“我我原本也没想下毒害崔明昊,我就想跟在姑娘身边,或许有机会能接近崔家的人。”

“昨天晚上,我看到崔首辅的时候,恨得当时就想冲上去,拿刀子捅了他,可我不能那么做,我知道那么做会连累姑娘,所以我一直克制着自己。”

“可气氛那么热闹,所有人都在狂欢,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说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不会的,所以我……我趁机接过一个宫女端的烤肉,悄悄在上面撒了狗扣子。”

“那肉原本就是端给崔首辅吃的,可肉摆在了面前,老贼却迟迟不肯吃,还将肉送给了崔明昊。”

“我当时便想他既然那么疼爱他的长孙,我便也让他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

杓兰脸上露出一抹诡异又阴冷的笑容,随即嘴角又无比失望的垂了下来,“可惜崔明昊只吃了一串肉,太医让他活了过来,真是好命!”

薛沐洵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头。

旁边的红尘呼吸有些凝滞,可见也是真动了气,不过是在克制自己罢了。

外面守着的紫陌却是克制不住,推门走了进来,气呼呼的指着杓兰:“你也真是好命,遇到了我家姑娘,若是换成旁人,必然将你交给大理寺了。”

“你就没想过,崔明昊若被毒死,陛下雷霆震怒,一旦被查出是你所为,你又是我家姑娘带来的,我家姑娘也难辞其咎!”

“不仅如此,薛家和崔家只怕从此也结下了梁子,就因为你的一念之差,让我家姑娘面对如此困境,你”

“我家姑娘如此待你,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呢!”紫陌说着恨不得上前去打杓兰。

第196章 请相信我

杓兰脸顿时白得如同一张纸般,抖着身子滑落在地。

“对不起,姑娘,对不起!”

她喃喃自语的跪在了地上,“是我想左了,原本想着,若是一旦事情败露,被人发现,我便立刻自裁,绝不连累姑娘。”

她说着,苦笑:“却忘记了一点,只要我是姑娘带进来的,我做的事便必然与姑娘脱不了干系。”

“对不起,姑娘!”

屋子里只有几人的呼吸声,以及杓兰喃喃自语的道歉声。

紫陌原本是在外头听的气不过来,才冲进来的,如今见杓兰这样的低声道歉,她虽然仍旧气愤,却不好再追着不放,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出去了。

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现在是在西山,不是在家里,外面没有人守着,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薛沐洵神色复杂的望着杓兰,许久都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杓兰做的事情确实让她有些不舒服,但杓兰在红香楼确实曾帮过她,她并不好苛责于她。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不是杓兰下毒害崔明昊这一出,她也不会发现杓兰身上的异常,更不会将追查父亲被害一案,原本已经断了的线索重新关联起来。

虽然杓兰可能不清楚孙培到底与穿斗篷的黑衣人在密谋什么,但她却完全推测的到。

他们密谋的必然是在甘州决战之时,派人在背后向父亲射冷箭!

不管杓兰口中的崔大人到底是不是崔首辅,都让这件事有了重新调查的方向。

就从崔家开始调查!

薛沐洵轻轻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激动,神色肃然的对杓兰道:“你父亲的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的真相,牵扯到了延安候夫妇的死。”

杓兰愣然的看着她。

“你如果相信我,便先按耐下对崔家的仇恨,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怎么样?”

“我保证会将十六年前的事情调查清楚,如果崔首辅真的是那位崔大人,我必然支持你报仇雪恨,可以吗?”

如果事实真相如此,她定然也不会放过崔首辅的。

杓兰惊讶的合不拢嘴。

薛沐洵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合起来,她却理解不了意思了。

“姑娘是说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另有隐情?延安候夫妇的死也有蹊跷?”消化了片刻,她才迟疑的问道。

薛沐洵轻轻点头。

杓兰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那是何等惨烈的一场仗啊,一万甘州军,浴血奋战,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为后方的甘州百姓争取撤退或躲藏的时间。

以一万敌五万,从天明杀到天黑,又从黑夜站到黎明,一万甘州军,全部罹难,包括甘州军的统帅延安候及其夫人。

血流遍地,至今甘州城的城墙及门上都是腥红色,那是无法洗去,也不忍洗去的甘州军的热血!

那场战争,是所有甘州百姓心头的痛,也是她们这些在甘州之战中幸存下来的孩子们心头的痛。

正是那场战争,让许多孩子父母双亡,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但现在薛沐洵却告诉她那场仗另有隐情,延安候夫妇的死也许另有蹊跷。

杓兰怎么能不惊讶。

“难道难道父亲偷听到的便是这场仗的蹊跷与隐情?”她愣了半晌,喃喃自语。

薛沐洵讳莫如深,杓兰所说的虽不中,却相差不远。

“这件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还在调查中,所以,请你先不要对崔家再做什么,我会安排人调查,一旦查明真相,必然给你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杓兰望着薛沐洵肃然的脸庞,清澈的眸子,默然许久,低声道:“我听姑娘的。”

薛沐洵松了口气,揉了揉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一旦有进展,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杓兰悄悄的觑了一眼薛沐洵的神色,见她歪着头揉着脑袋,满脸疲惫,便轻轻抿了下嘴唇,起身走了。

路过门外的时候,紫陌冷冷的哼了一声,她身子僵了下,缩着脖子快步走了。

紫陌立刻转身进门,将房门关上了。

“姑娘,听了她的故事一算,才发现杓兰都已经二十岁了,竟然比红尘还大。”她皱着鼻子,有些八卦的道。

薛沐洵:“”

所以你刚才的气愤填膺呢?装的么?

大抵是被自家姑娘太过透明的眼神看得有些挂不住,紫陌尴尬的摸了下鼻子,嘀咕了一句:“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对不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红尘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伺候姑娘休息,我去前头转转。”

薛沐洵这才发现已经很晚了,灯罩里的蜡烛都快燃尽了。

她和杓兰这一聊便聊了一个多时辰,萧祁湛那边却还没有消息传来,看来今晚很多人都要失眠了。

她听了杓兰的事,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呢。

薛沐洵揉着脑袋洗漱完,躺下了,红尘才回来,低声道:“睿王已经被叫进了殿内,秦贵妃也进去了。”

薛沐洵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永嘉帝会让睿王跪一晚上呢。

这才不过半个晚上,就心疼了?

还是另有安排?

她稍稍转了下心思,思绪又回到了杓兰所说的事情上,如果真的跟崔首辅有关,她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崔家呢?

十六年前崔家到底是什么情形?

她的记忆还真是有些模糊。

夜渐渐深了,薛沐洵辗转反侧,一直到东方泛白才勉强睡去。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时辰,薛沐湖都已经来看过她一回,见她睡得正沉,以为是前一天累到了,便没有让人叫醒她。

薛沐洵起来刚准备吃饭,萧祁湛才从行宫大殿那边出来。

“这是你一夜都在大殿那边?”薛沐洵望着他眼下的青影,皱眉。

萧祁湛没想到这个时候,薛沐洵竟然还没有用饭,皱了下眉头,坐在她旁边,陪着她一起吃。

他从昨夜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呢,薛沐洵望着面前颇有些急切用饭的男人,不由有些心疼。

看来昨天夜里应对的并不轻松。

果然,吃完饭,萧祁湛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睿王要离京去封地了。”

第197章 早晚要变

睿王是冬月的生日,今年年底才满十五岁。

他十二岁便封了睿王,永嘉帝因为偏爱秦贵妃,对秦贵妃所出的次子睿王也十分疼爱。

加之睿王自幼最像永嘉帝,所以对他更是多了几分疼爱,当时封王的手,大手一挥,便将整个南直隶都给了睿王。

南直隶可是整个大齐最为繁华的地方,不说那里山水风景绝佳,只是赋税收入,便是整个大齐国库的三分之一。

最为重要的一点,南直隶治下还有一个凤阳府。

前朝皇帝昏庸无能,百姓们揭竿而起,大齐太祖打天下时,便是从南直隶起事,称帝时,建都凤阳。

直到高祖皇帝继位,大齐疆土越来越广,北方的瓦剌及其他部族总是蠢蠢欲动,高祖皇帝便率领群臣迁都北上,定下了天子守国门的规矩。

相比现在的京城,人们提起凤阳府的时候都会称一声旧都。

可以说凤阳府是大齐的根基所在,永嘉帝大手一挥,将包含凤阳府在内的南直隶都划给了睿王,引得了整个朝野震惊。

甚至有的大臣还为此上奏折劝谏皇帝三思而后行,毕竟前朝因为皇帝偏爱幼子,导致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情举不胜数。

但永嘉帝执意如此,并不肯改封地,只是在群臣的合力劝阻下,勉强退了一步,让睿王留京城,不去封地就藩。

也就是说睿王拥有南直隶的财力收入,却不具备南直隶的治理管辖之权,这才安抚住了众臣。

没想到经此一事,永嘉帝竟然还肯让睿王去封地,以他多疑寡恩的性子,对于睿王将猛虎引向他的举动,必然是十分心寒,从此心里要厌恶睿王了,怎么还肯让他去就藩?

莫非是因为厌恶,看到就膈应,所以才想远远打发了他?

不对!薛沐洵眨了眨眼,“睿王要去的地方只怕不是南直隶吧?”

萧祁湛身子向后,慵懒的靠坐在椅子上,闻言眼底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身手揉乱她一头青丝,“我的洵宝果然聪明!”

薛沐洵捂着头瞪他!

“在奴儿干都司。”

薛沐洵惊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奴儿干都司是盛元帝在位时才设立的,当时驻守辽东的东平侯北上追击北元与鞑靼残部,将他们一举追到了黑水,松花江以北。

为了教化当地,治理管辖,所以便在辽东的最北方设了奴儿干都司,下辖四个东胜卫,云川卫,官山卫,全宁卫四个卫所。

“陛下这一招可够狠的。”薛沐洵震惊半晌,缓缓吐出一句话。

奴儿干都司设立不满三十年,经济落后,刁民恶行,且那里土地贫瘠,天气酷寒,一年之中有**个月都处于极度寒冷之中。

周围又有鞑靼部落虎视眈眈,时常骚扰,大战没有,小战不断。

从美丽富庶的南直隶到漠北贫瘠酷寒的奴儿干,这样的落差足够打击秦贵妃与睿王了。

永嘉帝这是将睿王直接从天上踹到泥里啊。

“他有野心,就应该有承担这野心所带来的后果。”萧祁湛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薛沐洵撇了他一眼,对于秦贵妃与睿王曾在宫中想暗算她的事情,萧祁湛仍有些耿耿于怀。

睿王如此,等同于流放无异,原本支持睿王的人,以后还会站在他那一边吗?

只怕朝中的格局很快就要发生变化。

薛沐洵对于永嘉帝如此处置睿王,虽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出乎意料,转而问起关于两只猛虎的事情。

“昨日那两只猛虎是怎么回事?”

“二姐夫和我四哥没有被惩罚吧?”

萧祁湛摇头,“二姐夫和四哥处理及时,加上五军营的傅青救驾有功,他虽然不高兴,斥责了一番,罚了半年的俸。”

只是罚俸,倒没什么,薛沐洵松了口气,听他说起五军营傅青,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

“五军营傅青?”

萧祁湛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点头,“没错,五军营傅青。”

薛沐洵噗嗤被逗乐了,昨夜积聚的阴郁之气散去不少。

对于傅青的安排,大方向她是知道的,具体的细节却并没有参与,不过,看如今的形势,也大概猜到了萧祁湛的思路。

“两只引虎进来的人在被抓后,他便派了汪直去审,两人不堪折磨,纷纷招供。”

想起昨夜的情形,萧祁湛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汪直用了酷刑,被抓的两人实在受不住了,一个招供说是瘦受了秦贵妃指使,引虎进围场,伺机杀害太子。

另外一个招供说是受了崔皇后指使,目的是趁机灭了睿王。

永嘉帝雷霆震怒,当场便宣了崔皇后与秦贵妃进殿对质。

两人进殿后自然是口称冤枉,含沙射影的互相指责对方。

崔皇后泪眼婆娑的道:“猛虎又听不懂人话,也不认得人,臣妾的儿子也在围场中,臣妾怎么会让人放虎进去,万一若是伤到了太子……”

“今日若非阿湛相救,太子可能就……”

“这分明就是有人居心叵测,想利用此事想害了太子。”

秦贵妃同样反唇相讥:“皇后娘娘是慈母,难道我就不是吗?我的儿子也在围场里啊!最重要的是陛下也在围场里啊!”

两人唇枪舌剑,惹得永嘉帝震怒,却却最终什么也没审出来。

“你觉得是她们吗?”薛沐洵问道。

萧祁湛不置可否,“十之**吧。”

前世太子就是在今年围猎的时候受伤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太子是被什么所伤,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睿王的人放了猛虎进来,伤到了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过来说,崔皇后也很有可能借此机会除掉睿王,一劳永逸。

“要变天了。”薛沐洵叹息一声。

萧祁湛默然半晌,轻声道:“早晚要变。”

早晚要变,当然是早朝早变比晚变好。

对于崔皇后来说便是如此。

“朝中的风向早就该变一变了。”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不停地在屋里徘徊。

“总要让他们认清楚,谁才是大齐下一任的帝王?”

“有个在岭南统兵数万的亲舅舅,又能如何?”

“奴儿干都司,失了圣心,哼,秦丽华,本宫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为你的儿子扳回一城。”

第198章 不是时候

坐在暗影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女儿高兴的语无伦次。

午后的阳光撒进屋里,却没有照到他坐的地方,只有地上泛着冷光的青砖反射出来的光斑,映得他的脸上沟壑分明。

等到崔皇后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娘娘,这个时候不是高兴的时候。”

崔皇后的笑声戛然而止,蹙眉看了过来:“现在当然是高兴的时候啊!”

“父亲,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别人不知,难道父亲您还不知道吗?”

“秦丽华那个贱人,自进宫后就压我一头,陛下对她生的儿子,看的也比太子重。”

崔皇后说到这里,眼里流露出几分不满与愤恨。

“陛下若是重视太子,当年又怎么会将南直隶分给那个贱种?”

“当时父亲便劝我忍耐,我这一忍便忍了这么多年。”

“如今总算是让我出了一口恶气,哈哈,奴儿干,那可是奴儿干啊!”

“哼,她的儿子,也就只配去那种贫瘠酷寒之地。”

崔皇后忍不住高高的扬起嘴角,“不愧是父亲,您一出手,便打的那贱人豪无还手之力……”

“娘娘!”暗影中的崔首辅突然发出一声暴喝,厉声打断了崔皇后的话。

崔皇后不防,被吓了一跳,怔怔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崔首辅深吸一口气,才低声道:“这件事不是老臣安排的!”

崔皇后意会,摆摆手,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当然,这件事当然不是父亲安排的,是有人故意构陷我们……”

崔首辅眉头皱了起来,十分不悦地再次打断崔皇后的话。

“我说我们的人根本尚未来得及出手,猛虎就进来了,我们原本的计划也不是要引猛虎进来。”

崔皇后摆手,“我当然知道……什么?”

她倏然瞪圆了眼,瞠目结舌的望向崔首辅。

崔首辅从暗影里走出来,神情严峻的点点头。

崔皇后整个人都傻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神情犹疑的问道:“猛虎真不是父亲的人安排放进去的?”

崔首辅摇头,“负责布围的都是三千营和五军营的人,别说我们没有可用的得力之人,即便有,也不能轻易动用,很容易落人把柄。”

崔皇后点头,是这样没有错,父亲行事一向慎之又慎。

她刚刚还在自鸣得意,认为这次的事情,父亲安排的实在是天衣无缝,没有让人抓到丝毫把柄。

却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睿王射猎的过程中,稍稍动些手脚,使他能够将箭射向陛下。”

“以陛下的性格,若看到了这一出,既然十分厌恶嫌弃睿王。”

崔皇后点头,此计确实直击要害,陛下多疑,有些刻薄寡恩,却不能容忍儿子对他有丝毫的不孝不敬之举。

“可咱们的人尚未动手,猛虎就进来了,后面的事情就有些失控了。”崔首辅叹息。

崔皇后愣了半晌,喃喃道:“难道两只猛虎都是秦丽华的人引进来的不成?”

“她疯了吗?她难道不怕那猛虎咬到自己的儿子吗?”

崔皇后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乐了,“这算什么?自作自受?她引猛虎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将她儿子送入如今的境地。”

一想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秦丽华此刻一定是又气又悔,崔皇后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崔首辅叹息一声,到底没忍心打断女儿的自娱自乐。

这些年要是没有他,真不知道女儿怎么在皇后的位置上坐稳?

他不是崔皇后那样单纯的一根筋,他想的自然会更深一些。

如果是秦贵妃派人颖猛虎进来,为何会找不同的人放两只猛虎进来?

这件事分明就是两个人所为,如果其中一个是受了秦贵妃指使,那么另外一个呢?。

他十分确定崔皇后不会派人去做这样的事。

一个普通的士兵敢口口声声污蔑皇后,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胆子?

崔首辅想想就觉得心惊胆寒。

如崔皇后所料,秦贵妃此刻真是又悔又怒又气。

永宁侯来的时候,便看到他的妹妹已经将屋里能砸的全都砸烂了。

“你这是做什么?”吩咐宫女将地上收拾干净,退到廊下下去守着,永宁侯才皱眉看向秦贵妃。

“陛下前脚将睿王的封地改了,你后脚就在房里砸东西,让有心人传到陛下耳朵里,便成了你对陛下的决定不满。”

没有东西可砸了,秦贵妃狠狠地踢了一脚桌子,柳眉倒竖:“不满?我当然不满”。

“睿王可是他的儿子,便是要给他改封地,撤了南直隶,也不应该这么狠,将他发配到奴儿干吧?”

“奴儿干那是什么地方?睿王还不到十五岁,他这分明就是要置睿王于死地呀。”

“什么父子情意,什么陛下偏爱,全是假的,假的!”

永宁侯见她神情癫狂,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皱眉低吼:“你冷静一点!现在尚未到最坏的境地!”

现在还不是最坏的境地吗?秦贵妃颓然的一把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捂脸,嘤嘤哭了起来。

“都怪我,是我操之过急了!”

“前阵子,陛下总是打压睿王,我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想着若是能借这次几乎,除掉或重伤太子,便再也没有人能与睿王争锋了!”

“是我操之过急了,才找人去引了猛虎,没想到……没想到太子没害到,反倒害了睿王……若不是我……”

她越说声音越低,哭泣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下了泣不成声。

永宁侯见他如此,长叹一声,反倒不好再苛责她。

他这个妹妹,一向性格刚强,进宫后又独得圣宠,这些年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眼下让她吃些苦头,知道后悔也好。

等到秦贵妃哭泣声渐渐停下来,永宁侯才低声劝她:“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秦贵妃擦了一把泪,神情平静下来。

是啊,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

“陛下让睿王三日后就启程,我等下就去求陛下,以教子无方为名,让他恩准我随睿王回京。”

“我会亲自打点睿王出京的一切行装,但他身边的人手,还需要哥哥操心,还有辽东那边,也请哥哥筹谋!”

第199章 不是怀疑

见秦贵妃能如此快速的调整过来心态,永宁侯十分欣慰。

“我与镇守辽东的东平侯也有几分交情,你放心吧,我会修书一封给他,让他多照顾一下睿王。”

“至于陪他去封地的人,我会亲自挑选,安排妥当的,奴儿干那边战事不断,我会挑选我身边得用的人给他。”

秦贵妃神情怔忡的点头。

永宁侯到底不忍她难过,出言安慰她:“其实离京不见得是坏事,总在京城,做什么都有一百双眼睛盯着,于睿王来说,并不是好事。”

“况且封地改在奴儿干又怎么了?你别忘了……”

他压低了声音,往西北的方向指了指,“咱们可不是只有奴儿干一个地方,这次那边交接还算顺利,等个一两年,就彻底掌握在咱们手里了。”

秦贵妃眼神微闪,心情却宽慰不少。

兄长所说的不无道理,她不能被眼前这点困难打倒。

“况且奴儿干那边小型战事不断,更容易磨练人,也更容易攒军功。”

永宁侯捋着胡须,“我会安排两三个老将在他身边,有他们在,睿王安全必定无虞。”

“等过两年攒些军功,又有你为他在陛下面前斡旋,说不定他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所以此刻离京不见得是坏事。”

永宁侯的一番分析,让秦贵妃的心更加的平稳下来。

眼前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不能就此消沉,让敌人得意。

想起敌人,秦贵妃不由咬碎一口银牙:“崔淑芬,本宫与你誓不两立。”

行宫的大殿,凉凉的秋风吹进殿内,掀起殿内垂落的纱缦,殿内的烛火随风而动,光线都带了几分调皮,飘忽不定。

纱缦后传来略带一丝怅惘的声音:“都说危难时刻见真情,朕满心疼爱的次子,危难时刻却是让朕死……”

纱缦后垂手而立的汪直没有说话。

跟在永嘉帝身边多年,他深知永嘉帝此刻需要的并不是他说什么,他需要的是倾听。

皇帝这是在告诉他自己,对睿王的处置没有错。

“朕这心啊,实在是难受啊!朕还记得,他那么小的时候,朕总喜欢抱着他坐在膝上,喂他爱吃的鸡蛋羹。”

永嘉帝喃喃自语的念叨半日,汪直木着脸听了半日。

夜深了,汪直悄悄的掀开纱缦,低声道:“陛下,该就寝了。”

永嘉帝叹息一声,问汪直:“不是让你安排人将猛虎引到萧祁湛那边吗?为什么会追着睿王?”

该问的总算是问了,汪直跪在地上解释:“臣去调查过了,萧祁湛并没有走预定的路线,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得知有猛虎进来,便去找太子了。”

永嘉帝皱眉,想起另外一只被人放进来的猛虎,脸色更加阴沉。

汪直接着道:“偏偏睿王追着猎物,不小心误入了我们给萧祁湛划定的区域……”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甚至可以用巧合来形容,偏偏结果不如人意,便显得过程尤为复杂了些。

永嘉帝神色在明暗不定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阴沉不定。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三千营和五军营这边,陛下有了更多的主动权。”汪直叹息。

永嘉帝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翻身躺了下去。

汪直轻手轻脚的上前,准备熄灭几盏烛火时,忽然听到永嘉帝道:“那个傅青,去查查底细,报与朕听,要尽快!”

汪直的手顿了下,然后灭了烛火,低声应了声是,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明月寂寥的挂在高空,月色清幽,远处传来秋蝉的夜鸣,以及隐约的野兽的呜咽,宁静中透着噪杂,一如人的心一般。

汪直站在月色下许久,才轻轻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傅青!”

西山秋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猛虎进山的突发事件,永嘉帝等人心里都不痛快,负责布围的靖海侯世子与信国公世子均被罚俸半年,重新布围。

暂时不能去狩猎,所有人就都变得悠闲起来,悠闲中又带着一丝隐隐的诡异气氛。

毕竟一场猛虎事件,睿王悄无声息的返回了京城,秦贵妃随后也以身体不适,回京休养的名义送回了京。

靖海侯世子与信国公世子被斥责,太子受了惊吓,病倒了,崔明昊先前被下毒,至今仍卧病

一场好好的西山秋猎彻底变了模样。

永嘉帝心里十分不痛快,毕竟西山秋猎是每年朝廷都要举办的盛事,如此不顺,他心里难免觉得膈应,连着几日发了不少脾气。

除了因为救驾有功,被直接调到身边的傅青,其他人都很难看到永嘉帝的好脸色。

当然,萧祁湛和薛沐洵压根就不会去看,因为二人根本就不往大殿那边凑。

薛沐将杓兰的事情告知了萧祁湛,也说了自己对于杓兰的父亲陆丰之死的推测。

“你怀疑这件事崔首辅也参与其中了?”萧祁湛听完,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

“不是怀疑,是几乎可以断定。”薛沐洵道。

萧祁湛想了想,道:“十六年前,崔首辅才刚接任吏部尚书不过半年,他是文臣,延安候是武将,当时又是抗击瓦剌的时候,他和延安候应该没有什么矛盾才是啊。”

原来十六年前,崔首辅是吏部尚书啊,薛沐洵眨了眨眼,“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怀疑他的动机,是受人指示还是有其他的谋划?背后的隐情令人难以推测。”

如果是受人指示,那个时候能指示吏部尚书的人,恐怕只有永嘉帝了。

可永嘉帝为什么要对付一个正在边关力抗瓦剌的大将呢?还是用背后放冷箭的方式,怎么想都没有必要啊

可若是崔首辅有其他的谋划

薛沐洵蹙眉,当时他已经是吏部尚书了,况且延安候就算是军功再高,武将文臣不并论功绩,他实在没有攻击延安候的必要。

换句话说延安候一个武将,挡不了他一届文臣的晋升之路,何况两人也并没有什么私人矛盾。

薛沐洵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延安候与崔首辅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不,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矛盾,至少有一点,两人是能算得上有矛盾的。”萧祁湛忽然开口。

第200章 从结果看

薛沐洵诧异的抬眼看了过来。

她这几日想了很多,怎么也想不到徐家和崔家的矛盾。

萧祁湛支着胳膊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轻的敲了下桌案,“如果不是十六年前的意外,延安候的独生女徐明月要嫁给萧祁康,立为皇后。”

他说到此处,眉头微皱,面色也有些异样,缓缓的道:“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崔首辅的长女已经在萧祁康身边做了一位夫人,并且为他诞下了长子。”

十六年前,萧祁湛也才不过三岁,很多事自然不会记得,他说的也只是依照现在的情况进行的推测。

薛沐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你怀疑崔首辅针对延安候,是为了替其长女谋得皇后的位置?”她组织了下语言,才迟疑的问道。

“不是怀疑,是在推测崔家与徐家有矛盾的地方。”萧祁湛敲击桌子的手微顿,“这并非没有可能,至少从结果来看,存在这种可能。”

薛沐洵无法反驳。

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延安候一家全部身死,而崔家的长女做了皇后,崔家从大齐一个籍籍无名的家族一跃成为大齐的新贵。

薛沐洵默然许久。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因为她心中只将前世的那个自己当做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徐明月,却从未将她差一点成为永嘉帝的皇后当成一件正事来看待。

因为延安候夫妇死在了她入宫之前的路上,因为她自己也死在了策马回甘州的路上。

对于差一点就进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从来没有觉得遗憾,甚至都没有当做她回忆的一部分

所以她很难想到这一点。

这一点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并不是荒唐的让人无法接受。

太子与萧祁湛同岁,也就是说十六年前,太子已经快满了三岁。

那个时候,崔皇后至少已经在永嘉帝身边待了四年,也就是说永嘉帝是献王世子的时候,崔皇后便已经入了献王府。

永嘉帝做了皇帝后,并没有立为他诞下长子的崔氏为后,反而是拥有赫赫战功的延安候之女徐明月。

若说这一点让崔氏难以接受,耿耿于怀,以至于让崔家挺身走险,对付延安候,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少徐明月死后不出三个月,永嘉帝便立了崔氏为皇后。

这就是萧祁湛所说的从结果来看。

“如果是这样,崔家首先要对付的不应该是徐明月吗?”她喃喃道。

毕竟永嘉帝是要立徐明月为皇后,解决了徐明月这个人,崔皇后不是便有机会了吗?

做什么非要费尽心思的去对付延安候府呢?还是在对抗瓦剌那样关键的时候?

对付一个徐明月,可比对付整个延安候府要轻松许多。

何必舍易取难呢?薛沐洵不解。

“这些不过是推测,具体的还是要仔细查证,或许他们之间有另外我们不知道的矛盾在呢。”萧祁湛见她蹙眉不解的样子,身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去调查,等回京后,再问问父王,十六年前的事情,他应该会清楚些。”

薛沐洵双眼微亮,如果能问昭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对于萧祁湛说的让人调查的事情,她也没有推辞。

这些事原本都是三师兄傅青负责调查的,眼下傅青到了皇帝身边,她不好再和傅青有任何明面上的接触,而师姐和陆子畅,又远在西北,所以只能自己调查了。

萧祁湛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那个杓兰,你多注意些,别再让她轻易动手,免得打草惊蛇。”萧祁湛叮嘱薛沐洵,顿了顿,又道:“即便要动手,也得等我们手上有些证据后,我安排其他人动手。”

薛沐洵明白他的意思,即便要打草惊蛇,现在也不是合适的好时机。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她话音刚落,门外想起紫陌的声音,“姑娘,崔家公子那边遣人来请世子,说是闷的慌,请世子过去下棋。”

萧祁湛站起身来,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薛沐洵摇头,“不了,我去大姐哪里坐一会儿。”

萧祁湛也不勉强她,起身走了,走到门口,薛沐洵忍不住开口道:“你和崔明昊”

她有心想说让他别和崔明昊走的太近,免得有一日不得不对立时,心里难受,可话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便顿在了哪里。

萧祁湛回头,目光柔和深邃,“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薛沐洵轻轻松了口气。

崔明昊今日身上松快了许多,连日来在床上躺得身子都僵硬了,好不容易太医允许可以下床走动,便迫不及待的让人请来了萧祁湛。

“哎,我这好的差不多了,太子又受了惊吓,今年的西山秋猎,实在让人扫兴。”见萧祁湛进来,崔明昊皱着眉头抱怨。

萧祁湛轻笑,“这话可别随意乱说,这两日陛下正不痛快呢,听见了准训你。”

崔明昊不以为意的摆上了棋盘,“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抱怨两句,出了门,我可不敢。”

萧祁湛低笑,捻了一颗白子落下,两人开始了厮杀,转眼间,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已经呈现了胶着状态。

“进围场的那两只猛虎,你觉得是谁放进来的?”崔明昊捻着黑子,却并不落子,亮晶晶的双眼直视着萧祁湛,低声问道。

萧祁湛深深望了他一眼,摇头:“不知道。”

“我觉得秦贵妃和睿王母子的可能性更大些。”崔明昊往前倾了下身子,兴匆匆的低语。

萧祁湛将棋子丢进棋笥里,似笑非笑的望过来:“你今天不是来找我下棋的吧?”

崔明昊有些无力的放下棋子,被他看得神色有些讪然,“我在床上躺了这几日,整个人都快发霉了,这不闲着没事,便琢磨了一番这件事。”

他说着,索性也同样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一本正经的道:“我琢磨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不对啊,毕竟有人要针对太子呢,我作为太子身边的官员,查问琢磨这件事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第201章 这是事实

萧祁湛眼眸略垂,重新落下一颗白子后方才道:“那天晚上,陛下在殿内问话的时候,我虽然没有在旁边,却也一直在殿外候着。”

“陛下处置了睿王,秦贵妃也回京禁足,从陛下的处理结果来看,秦贵妃母子定然是插手了的。”

崔明昊眉头皱了起来,捻着一颗棋子有些心不在焉,“秦贵妃母子如此行事,也太过嚣张了些。”

“幸好那日有你在太子身边,否则太子若是因此受了重伤,岂不是”

他说着,将黑子摆在自己刚才看中的位置,漫不经心的问道:“说来也是上天庇佑,恰好你碰上了太子”

萧祁湛摇头打断他:“不是恰好,我是专程去寻太子的。”

专程?崔明昊愕然的抬头看向他。

萧祁湛的眼神盯着棋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惊讶,“信国公世子一知道进了猛虎,便开始着手安排通知附近的人,我得知消息后,怕太子有危险,便立刻去寻了他。”

“原来如此,”崔明昊捻着棋子轻笑,脸上的神情悠闲而又放松,“你们这对叔侄,倒是互相挂念的很,之前说你坠崖,太子还急的跟什么似的,非要自己去清风山寻你。

“现在你得知有猛虎进来,又第一时间去寻他,你们叔侄情深,我都羡慕了。”

萧祁湛勾了勾唇角,抬头注视着他,眸光深沉的缓缓道:“羡慕什么?若是你在,定然也会如此做的,不是吗?”

崔明昊微愣,随即又失笑:“确实如此。”

“还说我们叔侄情深,你们不是也表兄弟情深?”萧祁湛似笑非笑的挑眉,“说起来他平日里对你可比对我还,还有皇后娘娘对你,那才是疼到了骨子里呢。”

萧祁湛感慨,“听说你小子出生的时候,皇后娘娘可专门求了恩典回去看你呢,从小就把你捧在掌心里疼呢。”

崔明昊,萧祁湛,太子三人同龄,不过崔明昊的生辰在三月,萧祁湛在十月,太子在冬月。

提起小时候的往事,崔明昊笑意更浓,眉眼间也露出了几分追忆的神情。

“那时候陛下还只是献王世子,姑母只是世子身边的夫人,地位不显,按照规矩,除非有大事或者特别恩典,姑母是不能回娘家的。”

“可母亲生我的时候,姑母硬是向世子求来了恩典,回家亲自去看了我,还给我打了金银铜锁各一套。”

他说到此处轻笑出声,“姑母抱了我许久,说沾沾喜气,谁知回去没有多久,姑母便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当时她高兴的让人捎信回家,直说是我带给她的好运,所以这些年来,姑母对我也特别偏爱。”

“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典故,竟从未听你说过。”萧祁湛颇感兴趣的插话。

“嗨,也就我姑母,祖父他们爱念叨,咱们谁没事儿说这个。”崔明昊摇头。

“是啊!”萧祁湛点头,下巴微抬指了下棋盘,“你输了!”

崔明昊大惊,“什么?怎么可能?”

他和萧祁湛两人的棋艺不相上下,往日里两人都厮杀许久,也难分胜负,今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

崔明昊愕然的盯着棋盘,只见黑子已经被白子团团围困,压的一点突围的势都没有了。

他颓然的丢开了手中的黑子,嘴里咕哝了一句听不清的话。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萧祁湛坐直了身子,神情淡淡的叙述。

崔明昊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又不甘心的收了棋子:“我们再来一盘,我还不信了,今日一定要赢你一盘。”

萧祁湛无所谓的耸了肩。

两人重新开始了新的战局,这次崔明昊下的很是仔细认真。

萧祁湛随意的起了个话题:“这次回京后,你的亲事也该定下了吧?”

提起亲事,崔明昊的手顿下,随即强迫自己盯着棋盘上的局势:“应该是吧,你知道的,我的亲事一定要让姑母点头才行。”

“皇后娘娘那是疼爱你,你别整的跟自己多憋屈似的。”萧祁湛睇了他一眼。

崔明昊皱眉,随口反驳:“那也得娶个自己喜欢的话,要是你被逼着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来萧祁湛当初可是被昭王硬押着和薛沐洵拜堂的,随即又讪讪的闭嘴不言。

他和薛沐洵成亲的始末,众人皆知,萧祁湛也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

甚至他有时想想,也觉得或许是上天注定了他和洵宝之间的缘分。

“放心吧,皇后娘娘挑好了,定然也会让你看一眼的,不会让你盲婚哑娶的。”

萧祁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小子也别抱怨,也是因为有皇后娘娘的撑腰,你才能可着劲的挑选满京城的闺秀,不然的话,还不是父母随便为你定。”

崔明昊嘴里有些发苦,满京城的闺秀可着劲的挑也不是好事。

“有姑母在,崔家即使做的再好也是外戚,便是我之前,即使我真的有能力考了状元,别人也觉得是因为我有一个做皇后的姑母,一个做首辅的祖父”

萧祁湛神情淡淡的提醒:“这是事实!你也不能因此就否定自己的能力,你靠自己的能力过了殿试,拿了状元,也是事实!”

崔明昊苦笑,突然没了下棋的心思,丢开棋子,感叹:“可这“事实”却也离不开人为,便如我祖父”

他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虽然自己一直怀疑在今年的科举舞弊案中,祖父与父亲有可能做了一些动作来帮助他,但这些揣测到底不好说与别人听。

遂抿了抿嘴唇停顿下来,见萧祁湛微讶的注视着他,便苦笑一声,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外人只看到我们这些勋贵子弟生来风光,却不知道我们这风光背后付出了什么,承担了什么。”

“便是我祖父如今坐到了首辅的位置,也没有一刻清闲过,他常常勉力自己,万事赖于筹谋,在于努力。”

“父亲也常教导告诫我,崔家有如今的地位,姑母能稳坐中宫,全赖于祖父的运筹帷幄,让我向他老人家学习。”

运筹帷幄么?萧祁湛垂眸掩去眼底的神情。

第202章 守好本心

崔明昊感慨了一番,心底舒服了些,却到底没有了下棋的心思。

他往后仰靠在椅子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叹息:“叫你来下棋,倒听我吐了这么多苦水。”

“说实话,这几日有些累,是心累,不管是我中毒,还是太子差点丧身猛虎之口,都让我觉得累。”

“这世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如果运筹帷幄是要如此,那我宁愿永远不会运筹帷幄。”

萧祁湛神情复杂的望着崔明昊,默然叹息一声,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人活在这世上,生存很简单,活着也很简单,但因为人的心太大,想要的东西太多,所以便让活着变得不易了些。

有的人想要荣华富贵,有的人想要金银珠宝,有的人想要娇妻美妾,有的人想要平安静好。

可想要的东西不会从天而降,也不会生而有之,所以就要去努力,但在努力的过程中,人的心又会偏,会歪,总想着不劳而获,或者抢了别人的。

所以勾心斗角,流血牺牲,有人的地方便会如此。

“但愿我们能在世事浮沉中守好本心!”他拍了拍崔明昊的肩膀,起身离开。

崔明昊睁开眼睛,露出眼底复杂的神色。

守好本心?想在世事浮沉中守好本心,实在是太难了。

他怔怔的望着半开的房门发呆,崔首辅闪身进来,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关上了房门。

吱呀关门的声音使得崔明昊回神,摁着扶手准备起来:“祖父。”

崔首辅示意他坐着,“你还没好利索,坐着说话吧,怎么样?祖父让你问的话你可都问了?”

崔明昊支着的胳膊轴微不可见的僵了下,“问了,他说是信国公世子打发人告诉他的,他当时和薛家六姑娘在一起,遇到猛虎这种事,信国公世子自然会遣人去保护薛家六姑娘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崔首辅捋着胡须,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崔明昊坐直了身子,有些急切的皱眉:“祖父,你到底在疑心阿湛什么?我说过了,阿湛不会是您想的那种人,他绝对和猛虎事件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到底是中了毒,尚未痊愈,一番话说完,加之情绪波动,整个人便有些气喘吁吁的。

崔首辅眼底闪过不悦,见他身体尚虚,到底不忍心责备他,叹息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单纯了些,昭王父子从手握重兵的藩王,到现在变成久居京城的闲王,难保他们父子心里没有一点怨气?”

“这次的猛虎伤人事件,老夫并没有说一定和他有关系,只不过是让你试探他一二罢了,又没说要对他做什么,你何必如此激动?”

他和祖父在这上面向来有意见分歧,崔明昊烦闷的抿抿嘴,小声道:“祖父,您明知道我不喜欢这样,以我和阿湛的关系,有事情我只需当面问他就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试探他。”

“以阿湛的敏锐,刚才定然察觉到我再试探他了,祖父,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以后祖父若再想试探什么,只管自己去试探吧,恕孙儿不能帮忙了。”

“你!”崔首辅气的顿时沉了脸色,愤怒的指着崔明昊道:“你还是太单纯了,祖父不怪你,但祖父说的话你也好好想想吧。”

说罢,沉着脸拂袖而去。

萧祁湛确实察觉到崔明昊在试探他,他心里感慨万千,却并没有怪崔明昊。

这一世,能继续一起走下去更好,若无能,他也不会强求。

今生他只想护好前世所有他亏欠的亲人,足矣!

而崔明昊,前世他们之间便没有什么亏欠不亏欠,有的,只是让人感慨物是人非的唏嘘罢了。

再说,崔明昊试探了他,他又何尝没有试探崔明昊呢?

想起那句运筹帷幄,萧祁湛眉头微挑,是应该找人仔细调查一下崔首辅这个人了。

他去找了薛沐洵,将自己对崔明昊的试探以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所以你想派人先去献王的封地重庆府去调查?”薛沐洵听完后,问道。

萧祁湛点头,“崔首辅便是重庆府人氏,当年献王的封地便是重庆府,后来萧祁康入主京城,想来不会将当初献王府的所有人都带到京城来,总有留下一些老人,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

“明月楼在重庆府有一家客栈,等下我写封信,你的人到了那里,可以去找客栈的掌柜,有他帮忙,会快些。”薛沐洵说着,就动手去写信。

萧祁湛有些惊讶,同时神色也有些复杂。

明月楼的实力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明月楼竟然在重庆府都有人。

薛沐洵写好信,见他神色怔忡的站在那里,不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坦言:“没想到明月楼这么有实力!看来你这个宗主功不可没啊。”

薛沐洵笑眯眯的摇头:“生意是扩的广了些,不过偏远的地方,都是四师兄扩的,主要是经营生意,增加收入,但若说调查些事情,却是不能担大任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写信让重庆府那边的人调查的原因。

这样的机密,必须得是心腹前去暗中调查才行。

萧祁湛明白他的意思,拿了她的信,便交代严冲暗中潜回京城,让袁昊亲自去一趟重庆府。

接下来两日,下了两场秋雨,天气便有些冷了,永嘉帝则因为突变的天气,更加的喜怒无常。

好在第三日,总算是天气转晴,布围也完成了,休息了一日,重新进行了秋猎。

这一次秋猎倒十分平静,收获了不少好猎物,永嘉帝阴沉多日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被他暂时提拔到身边做护卫的傅青在秋猎中拔了头筹,永嘉帝当场赏了他羽林卫指挥使的官职。

“真是走了好狗屎运!”东厂的掌刑千户撇嘴冷哼,“不过就是走好运,救了陛下一命,就能青云直上了?”

汪直撇了他一眼,眉眼冷漠深沉:“能在关键时刻救陛下一命,当然得青云直上。”

第203章 冷酷挺好

随着傅青的封赏,为期十天的西山秋猎总算是接近了尾声。

当晚在校场上便举办了篝火庆功宴,歌舞俨俨,篝火映红了秋夜的天,一派热闹的气氛。

永嘉帝一扫前几日的怒气冲天,高兴的举杯,君臣同乐。

崔皇后十分开心,望着天上被篝火映红了的明月,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十五年了,她第一次过没有秦贵妃在场的西山秋猎,怎么能不让人心情舒畅呢?

这个时候,睿王那个小贱种应该已经离开京城,前往酷寒遥远的奴儿干了吧?

想想便让人觉得心情格外美丽!希望那个小贱种在奴儿干能过的开心!

太子很高兴,虽然前几日差点丧身猛虎口下,但这几日不仅父皇对他态度更加和蔼,朝中许多大臣,尤其是原来跟睿王走的近的一些大臣,都悄悄向他表了忠心。

大臣们心情也十分舒畅,皇帝的心转晴了,他们也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随时担心被骂,担心脑袋会搬家。

总之,大家都舒畅,一场晚宴宾主尽欢。

新上任的朝廷新贵,羽林卫指挥使傅青,更是成了众人争相追捧的对象。

不少大臣都靠上前去,庆贺他高升,甚至有的大臣还暗中向薛沐海打听,询问傅青是否已有妻室。

言下之意,颇有联姻的意思。

听的旁边的薛沐洵差点没喷出口中的酒。

嫁给三师兄那个冰块,谁这么不开眼啊?

众臣纷纷向傅青道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位羽林卫指挥使实在太过于冷漠。

一张脸冷得跟冰块似的,便是众人上前向他道贺,他也只是冷冷的撇你一眼,转身走开。

惹得众臣私底下争相议论,有些不满。

永嘉帝看着这一幕,倒是十分满意,傅青此人,他让东厂仔细调查了他的底细,将他祖宗三代都挖了出来,确信没什么问题,才敢提到身边来的。

而且他冷眼看了几日,傅青此人是性子真的冷,那种冷是真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冷。

不管是对谁说话,他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便是面对他这个皇帝的封赏,他也只是淡漠的跪下谢恩,丝毫没有动容。

更别提是面对这些大臣了,他能神情冷酷的点个头,便已经算是打招呼了。

不过,冷酷有冷酷的好,至少不会广交众臣,结党营私。

永嘉帝满意的颔首,半眯着眼睛,看见萧祁湛带着薛沐洵向傅青走过去,眉头不觉微蹙。

薛沐洵见萧祁湛与二师兄傅青说着十分官方的道贺词,不由瞪圆了眼睛,向傅青眨了眨眼。

“傅护卫,哦,对了,不能再叫傅护卫了,得叫傅将军了。”她笑嘻嘻的歪着头看着傅青,“恭喜傅将军高升啊。”

见到小师妹,傅青漆黑如深潭般的眸子里闪过浅浅的暖意,转瞬即逝,面上却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冷淡的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永嘉帝蹙着的眉头悄然松开了。

看,冷酷就有冷酷的好处吧,即使面对他曾经的上峰,薛沐海的宝贝妹妹,不也是一样冷漠。

永嘉帝笑眯眯的转头和旁边的崔皇后说起话来,没有看到薛沐洵在傅青的背后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

萧祁湛看到了,低笑着揉了揉薛沐洵的头:“走了,咱们也去吃些好吃的。”

见到三师兄,薛沐洵心情很好,笑眯眯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吃饭。

明日便该回京了,她轻声问萧祁湛:“回京后有什么计划?”

萧祁湛细心的为她夹了爱吃的菜,一本正经的答道:“接你回家过我的洞房花烛夜!”

“咳,咳”薛沐洵不妨,直接一口菜呛到了喉咙里,忙捏着脖子咳得脸红脖子粗。

萧祁湛低笑着拍拍她的后背,“这么大的人了,吃个饭都能被呛到”

大哥,我是被你话呛到的,好吗?薛沐洵一边咳一边瞪他。

萧祁湛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能做的安排都做了,是时候接薛沐洵回昭王府了。

“在我父王,母妃回西北之前,孙子是看不到了,不过总得让他们看到我们顺利圆房吧?”他贴着薛沐洵的耳朵低语。

灼热的气息吹的薛沐洵耳根发痒,整个身子都酥了半边,不过,她向来调节能力强,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轻轻的往旁边撤了下身子,学着她三姐教她的模样,轻抚耳鬓,眼神微抬,清澈的双眸眨了眨,吐气如兰道:“好啊,我等你。”

那个你字温柔低语,如美人轻轻的呢喃,勾得萧祁湛心里直发痒,恨不得一把将她摁在怀里。

真后悔刚才不该逗弄她,现在难受的反倒是自己。

薛沐洵看着他深幽灼热的眼眸,咯咯一笑,起身走了。

小样,还动不动就想撩她,哼,等着她反撩吧,反正难受的也不是自己。

萧祁湛望着她轻盈的身影消失在校场上,方才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炙热。

恐怕没有人像他一样,媳妇儿都娶进门快一年了,他还没有同过房?

遥遥无期的洞房花烛夜啊!

怨念十足的萧祁湛蛮满怀斗志的筹谋着接下来的事,希望这次能顺利将他的世子妃接回去。

庆功宴直到深夜才散去,第二日一早,所有人打点行装,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的繁华之中,一切看似与之前相同,却隐隐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后宫秦贵妃闭门不出,崔皇后独大,满心说不出的舒畅。

朝中睿王不在,许多大臣都唯太子马首是瞻,太子连走路都带上了风。

武举便在这轻松中带着诡异的氛围中拉开了帷幕,武举连着举办十日,由兵部吩咐主办,太子督办。

太子身心舒畅,沉浸在被人追捧的得意里,除了忙于政务的时候,出去应酬的时间更多了。

今儿去那个大臣家赏花了,明儿个被这个大臣邀去登山了,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小产在东宫养身子的太子妃终于病愈,养好身子的她才发现太子经常不在东宫。

叫了内侍进来问话。

“殿下今儿去清风山了,说是哪里清静自然,可以静心。”

太子妃便没在意,等到接连几日,发现太子都去了清风山,有时是半日,有时甚至天都黑了,才回来。

太子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第204章 如此修行

清风山上的青云寺内,尹珍珍轻轻在太子胸前划着圈,娇滴滴的抱怨:“殿下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啊?你看我的手都有些粗了呢。”

太子一把捉住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唔,是没有以前白嫩了。”

尹珍珍的脸顿时一黑,泫然若泣的看着太子。

太子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哎呦,看这委屈的小模样,我骗你呢。”

“真的是骗我?”尹珍珍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实现忍不住又来回打量她的手。

她这些日子虽然努力避免做粗活,即便要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就是怕自己的手粗了。

女人嘛,有几个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皮肤的。

太子一本正经的点头,抓着她的手亲了亲,“当然是骗你的啊,怕什么,就算是手粗了,等回宫后,我去给你找些好药膏,养养也就回来了,还怕我嫌弃你不成?”

尹珍珍破涕为笑,搂着太子的脖颈,将头拱到了他的怀里撒娇:“我当然怕殿下嫌弃我啊,我现在可只有殿下了。”

她的一阵磨蹭让太子心头火起,不轻不重的她胸前揉了一下,整个人压了上去,嘴里喃喃道:“我怎么会嫌弃你,等我回去安排一下,过两日就接你回宫。”

尹珍珍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心花怒放,整个人几乎软成了一团,却又紧紧的勾着太子,让太子整个人心神都沉浸在她的身上。

青云寺内住的都是宫里或者宗室,勋贵之家犯了错的女眷,这些人常年在寺内,念经做活,日子单调而漫长。

有的人渐渐认命,成了死气沉沉的老尼,有的人却是不甘寂寞,长日无聊,长夜漫漫,便会偷偷摸摸的与山下的汉子勾搭在一起。

她无意间撞破了负责管厨房的尼姑妙音与山下的野汉在床上淫乐的场面,妙音怕她将此事外传,便给了她些好处。

先是给了她自己一间房,让她独住。

平日里厨房的活计,她即使不做,妙音也会睁一支眼闭一只眼,不仅如此,妙音为了拉拢她,还悄悄的传授了她些闺房之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只要你将我这一套学了去,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的,保证将你宠的如宝如珠。”妙音笑嘻嘻的告诉她。

当时尹珍珍半信半疑:“那你怎么还失宠了呢?”

妙音是先盛元帝宫中的妃子,因为犯了错,便被送来了青云寺。

她听了尹珍珍的反驳,俏脸微沉的撇嘴:“盛元帝本就是个病痨鬼,床底间怎么能哼,总之你学会了我的招术,绝对会让男人离不开你,爱信不信。”

尹珍珍犹豫许久,到底还是跟着学了。

如今看来,妙音说的果然不假,尹珍珍半眯着眼睛,看着在她身上埋头奋斗的太子,心里轻笑。

是时候该回京了,一转眼她都在青云寺这个破地方待了三个月了,快入冬了,她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这么想着,尹珍珍轻抬**,紧紧勾住了太子。

“唔,你这个小妖精!”太子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屁股,闷哼一声,整个人颓然的倒在了她身上。

许久,他方才舒服的翻下身来,嬉笑着揉了一把,低声道:“今日的你怎么格外热情?”

尹珍珍横了他一眼,吐气如兰:“怎么?人家卖力伺候你,你还不高兴?”

“高兴,自然是高兴!”太子咽了咽口水,盯着她玉体横陈,娇媚可人的模样,恨不得立马复活过来,再威风一次。

去了西山秋猎十来日,回来又被朝政,诸位大臣忙的不可开交,加之底下人也有送美人入东宫的,他便有些遗忘了对尹珍珍的承诺。

当初他答应尹珍珍接她入宫,不过是想着自己确实已经毁了她名声,又看她可怜巴巴的表示愿意跟着他,他自然也就同意了。

若说他对尹珍珍有多余的别样心思,倒也不至于,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彼此熟悉,他甚至有些怕自己会对她下不去嘴。

但前几日,他和几个勋贵子弟来清风山游玩,这几个子弟身后的家族,原本都是依附于秦贵妃和睿王母子的。

睿王离京,秦贵妃龟缩宫中不出,这几个家族便转了风向,频频派子弟向他示好。

这些日子,太子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套路,便有些不耐烦。

恰好路过青云寺,想起了尹珍珍,便借故打发了众人,自己入了清云寺探望尹珍珍。

这一探望不要紧,稀里糊涂的就探望到了床上。

本来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对尹珍珍下手的太子,发现自己根本就收不住手。

在床上的尹珍珍实在是个尤物,最起码比太子妃,以及东宫的几个侍妾有趣多了,让他意外得了颇多趣味。

男女之间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他回去了几日,按耐不住心底的渴望,便又来了青云寺。

是得赶快将尹珍珍接入宫中了,他也没有时间总往青云寺跑,休息好的太子颇有些不舍的穿上衣物,准备回宫。

尹珍珍笑眯眯的送他,太子颇有些不是滋味的盯着她的笑脸:“小没良心的,就舍得我这样走?”

尹珍珍抛了个媚眼给他:“当然不舍得,这不是不想让殿下看到我的黯然神伤嘛。”

“口是心非!”太子不是滋味的捏了她一把。

“哎呀,你讨厌!”

两人打闹着开了房门,正同太子嬉笑打闹的尹珍珍无意间抬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颤着声音道:“祖祖母!”

太子疑惑的转过头去,也愣住了。

门外,德柔大长公主正满脸阴沉的瞪视着他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怒火。

尹珍珍吓的不由一颤,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

太子也神色讪讪的搓了下手,叫道:“姑祖母!”

德柔大长公主哼了一声,上前狠狠的给了尹珍珍一巴掌:“不争气的东西,我让你来寺庙里好生修行,你就是如此修行的吗?”

尹珍珍被打的头一偏,洁白如玉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甚至嘴角都破了皮,有血丝流下,可见德柔大长公主盛怒之下,用了全力。

太子看了有些心疼,也有些不悦:“姑祖母这是做什么?”

第205章 她没有错

德柔大长公主回头,面无表情的冷声道:“本宫教训自己的亲孙女,好像不关太子的事吧?”

太子神色有些讪讪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德柔大长公主如此强硬的说话呢。

德柔大长公主可是宗室里公认的脾气最好的长辈,平日里对着他们这些小辈,说话总是慈祥又和蔼。

今日如此强势又气人,太子便有些受不住。

加之他近些日子春风得意,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夸奖赞美吹捧之言,眼下被人如此直白的呛了,面上就有些挂不住。

他阴沉着脸,伸手去拉尹珍珍起来。

尹珍珍身子颤了颤,泪眼汪汪的看着她,无比可怜。

太子看得有些烦躁,对德柔大长公主说话就有些不客气了:“姑祖母,珍珍眼下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这就回宫禀明父皇,母后,接珍珍进宫。”

德柔大长公主气的身子都哆嗦了,若不是身边的嬷嬷用力扶着,她只怕要立时一头栽在地上。

今日若不是她派在寺里伺候珍珍的婆子发现了端倪,回府禀报,她还被蒙在鼓里。

“我将你送到这里,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让你懂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廉耻,你你实在是”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尹珍珍。

尹珍珍瑟缩着身子往太子身后躲了躲,闻言也十分不悦:“祖母哪里是为了磨练我,您知道这寺里的人是怎么对我的吗?除了吃住差的不行,还有永远也做不完的活计”

想起这三个多月在青云寺受的委屈,尹珍珍腰挺的更直了些,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她不过是想回到之前那样荣华富贵的日子,祖母不肯帮她,她就自己为自己谋划,她有什么错?

德柔大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瞪着面前梗着脖子,满眼委屈之意的孙女,指着她的手哆嗦的更厉害了:“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吗?”

“我和你哥哥给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喂狗了吗?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她说着,挣扎着要上前去拉尹珍珍,却被太子一把拦住。

对于德柔大公主对自己刚才的话视而不见,太子十分不悦,他一把抓住德柔大长公主的胳膊,语气阴沉:“姑祖母,本宫敬你是长辈,说话才客气了两分。”

“本宫再说一遍,珍珍已经是我的人了,她会成为本宫的侧妃,身份尊贵,只怕将来姑祖母见了也是要行礼的,还请姑祖母注意分寸。”

德柔大长公主胳膊被拦住,转头对上太子阴沉的眸子,嘴唇抖了抖,冷笑道:“太子侧妃册封是要有圣旨的,是要有迎娶礼仪的,不是殿下在这里空口白牙说一句就行的。”

“便是将来我见了她要行礼,那也是将来,不是现在,眼下,她还是我德柔的孙女,是我尹家的人。”

“我若想教训她,便是陛下在这里,也没有理由阻拦。”

说罢,她一推太子,反手又给了尹珍珍一巴掌。

尹珍珍被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这下两边脸对称了,各五个指头印,全都红肿起来。

太子没想到德柔大长公主竟然如此不给面子,直白的呛了回来,不由气笑了。

“你要圣旨,是吧?好啊,姑祖母且回府等着,本宫这就回宫去找父皇要圣旨!”

说罢,气的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廊下四周的房内,院子门口,角门处都隐隐有人窥探,却没有人出来。

德柔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抬头示意跟过来的嬷嬷与粗使婆子,“先将大姑娘带回府里再说。”

说罢,连个眼神都没给尹珍珍,拄着拐杖蹒跚着走了。

尹珍珍被两个婆子扶着,望着前方祖母苍老的背影,狠狠的咬紧了嘴唇,眼底浮现一抹冷意。

回到家中,德柔大长公主便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诺大的房内只剩下了祖孙两人。

她阴沉着脸坐在上方一言不发,尹珍珍坐在地毯上,捂着脸垂着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屋子里的气氛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德柔大长公主才长叹一口气,哀伤而又沉痛的起身:“既然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平安喜乐,还是辛酸忧愁,都由你自己往前走吧。”

说罢,转身毫不犹豫的出了门。

尹珍珍大惊,捂着脸抬头,只来得及看到祖母哀伤的背影,她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茫然,更多的是惊慌失措。

她以为回到家中,祖母应该还是会像以前一般,先是训斥她,然后语重心长的教导她,最后开始为她筹谋一切。

可祖母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啊?祖母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管她了吗?

怎么可能?祖母不是最疼爱她和哥哥的吗?

对,她还有哥哥,祖母不帮她,她还有哥哥,尹珍珍惊慌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以及脸上的伤,拔腿就往外跑。

一开门,便愣在了原地,讷讷的喊了一声:“哥哥!”

尹航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看着尹珍珍的眼神有哀伤,有痛惜,更多的是失望。

尹珍珍被他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捂着脸低下了头,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她没有错。

对,她没有错,她找过他们的,是他们不管她,她只能自己谋划。

都怪他们非要将自己送到青云寺去,若她不去青云寺,不让她吃那么些苦头,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去找太子。

尹珍珍低着头侧了下身子,看着尹航抬腿进了门,将一瓶药膏放在了桌子上。

她神情一怔,眼眶有些发热,喃喃叫道:“哥哥!”

尹航想应声,却觉得嗓子里干的厉害,默然半晌,才低声道:“珍珍,你太叫哥哥失望了,也太让祖母伤心了。”

尹珍珍怔怔的望着尹航。

尹航转过身来看着她,声音又干又涩:“刚出事的时候,祖母亲口在陛下面前说过,不想让你嫁给太子,言犹在耳,你和太子却已经”

“你这是在硬生生打祖母的脸啊!可祖母呢,即便是你如此伤她,她却还是为你做了打算!”

第206章 挑明了说

尹珍珍错愕的盯着尹航,眼中满是诧异。

她没有听错吧?哥哥竟然说祖母在帮她,从祖母在青云寺撞破她和太子的事后,对她只有责骂,甚至还动手打了她两巴掌。

她怎么没看出来祖母在帮她。

看着尹珍珍不解的样子,尹航默然叹息,自己这个妹妹,真是自幼被宠坏了,性子单纯却又很执拗,原本温柔娇怯,现在却变得执拗疯狂。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啊?

“你和太子已经,你以为太子回去一说接你进宫,陛下和皇后娘娘就会同意你做太子侧妃吗?”他语重心长的看着尹珍珍。

尹珍珍茫然的捂着脸,难道不是吗?

以尹家的地位和德柔大长公主的身份,她做太子侧妃的位置,绰绰有余,为什么不能让她做?

尹航嘴角浮起一抹嘲讽:“前头祖母亲口在陛下面前说过你不嫁太子,这天下的父母,向来都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儿子被拒绝了,自然心里不会痛快。”

“更何况你拒绝的是皇帝和皇后娘娘呢?”

尹珍珍抿着嘴低头,是祖母拒绝的,又不是她拒绝的,好吗?

况且她原本也没觉得嫁给太子做侧妃不好啊!

是祖母和哥哥说不好,非得将她送到青云寺吃苦。

尹珍珍一想起来就满腹委屈。

“以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性子,即便当时体谅祖母,同意了,心里也是会觉得膈应的。“

“眼下你和太子又木已成舟,太子说要接你进宫,陛下和皇后娘娘自然不会阻拦。”

“只是也定然不会同意给你一个侧妃的位置,反正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宫你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可是,作为太子侧妃被迎娶进宫,和作为侍妾被一顶小轿抬进宫,差别可太大了。”

“你原本就性子单纯执拗,若再没有个高一点的位分护着,只怕进去就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尹珍珍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神情却有些茫然。

她一直认为只要她向太子伸了手,太子侧妃稳稳就是她的了。

从来没想过她会做不了侧妃!

尹航走近她,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伸到半空中又顿住了。

犹豫半晌,终究没有摸上去,颓然的垂下手,继续道:“太子最近心气正顺,祖母故意激怒他,便是为了让你能有个高一点的位分。”

“太子气傲,被激了,回宫后便是为这一口气,为挣一口面子,也必然会为你向皇后争一个侧妃的位分。”

尹珍珍身侧微变,怔怔的看着尹航,眼中的泪终于滑落下来,“原来原来祖母是故意激怒太子原来祖母不是不管我了啊。”

她这一哭,便有些不能自已,想想着几个月受的委屈,更是悲从中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她越哭越伤心,哭的滑落在地上,整个人抱着膝盖悲痛大哭。

尹航盘腿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这般,不由也红了眼眶,心里十分难受。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尹珍珍了。

一直到尹珍珍哭够了,盯着红肿的双眼,抱着膝盖神情呆呆的坐着,那模样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尹航默默的转头抹了一把眼,将药膏塞到她的手里,“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长叹一声,起身走了。

尹珍珍握紧了手里的药膏,满心的不是滋味,更是不解,她选这一条路,难道就一定是错了吗?

这边,太子怒气冲冲的回了宫,准备直接去崔皇后的长乐殿,想了想,到底没算完全失去理智,转身先回了东宫。

太子妃迎了出来,温柔的为他宽衣奉茶:“听底下人说你去了清风山,还以为你今晚要回来很晚呢。”

太子望了一眼面容白皙柔和的太子妃,心里涌起一丝心虚,但想起与尹珍珍在床上的疯狂,便硬生生的将心底那一丝心虚压了下去。

“去了趟青云寺,看了看珍珍。”他接过太子妃递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缓缓的开口。

乍然听到尹珍珍的名字,太子妃愣了下,眼底快速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笑:“珍珍入了青云寺祈福,转眼便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她可好?”

太子摇摇头:“不太好,寺庙里清苦,日子过的不如意,眼看就要入冬了,寺里冷的很。”

太子妃微愣,低头琢磨着太子与她说这话的用意,踌躇片刻才道:“不若以我的名义,给她送些吃食与日用之物,她毕竟是在为太后祈福,总不好太过”

“祈什么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别人不记得了,难道你也装傻吗?”太子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太子妃的胸脯颤了颤,呼吸急促了两分。

别人不记得了,她却永远不会忘记。

当初若不是陡然发现太子与尹珍珍搂抱在一起,她也不会被气的见了红,险些小产。

若不是那次,她的孩子也不会不稳,更加不会在随后的宫中刺客案时,被吓得小产。

总之,她小产最初的源头,便是来源于尹珍珍。

她盼了多久才怀上了这一胎,却因为尹珍珍,便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妃抿着嘴唇不说话。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太过于急切了,太子神情也有些不自然,默默的将手上的茶喝了之后,才轻声道:“今日看到珍珍这般,我这心里有些难受,说话重了些,容儿别往心里去。”

太子妃轻轻摇头:“是妾身不会说话,惹了殿下生气。”

太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的气氛又恢复了温馨。

“我琢磨着珍珍如今这样,到底也有我的原因,终归是我轻薄了她,只怕以后也不好再嫁人了。”太子委婉的看着太子妃道。

太子妃握紧了手中的茶盏,没有接话。

太子见她不说话,索性挑明了说:“不如你去跟父皇,母后说,将珍珍以侧妃的名义接进来,和你作伴。”

“反正你们本来就是表姐妹,平日里十分要好,东宫事务繁琐,她进来了,也能帮衬你一把。”

太子妃将手中的茶盏握的更紧了,手上青筋毕露。

第207章 两桩赐婚

太子说了半日,见太子妃只低着头,盯着手中的茶盏看,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不禁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容儿,你……这是不愿意?”

太子妃回过神来,笑容有些勉强,眼眶已经红了:“殿下,这是嫌弃妾身了么?”

太子一愣,没想到太子妃会哭,不由有些心软的哄她:“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是嫌弃你了”

“宫里事务繁杂,我想着珍珍向来与你合得来,又加上我与她到底有些渊源,所以想着不如接她进来,你们姐妹俩整日作伴,不是更好?”

“你啊,就是爱哭,本宫跟你保证,这宫里不管进多少人,不管进来的是谁,谁也越不过你去。”

太子拉着太子妃的手,柔声道:“你才是本宫的结发妻子,将来本宫登基,你必然是唯一的皇后。”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贴着太子妃的耳朵说的,低沉而又温情。

太子妃耳根一热,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身子也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

她先前因为小产,一直在将养身子,好不容易出了小月子,太子又去了西山秋猎。

西山秋猎回来了,太子竟比以前更加忙碌,日日早出晚归的,算下来,她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和太子亲热过了。

太子妃眸若春水的抬眸望着太子,低声喃喃道:“太子!”

太子见她面若桃李的模样,不由将她搂在怀里低笑:“本宫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若能将珍珍接进来,本宫定然嘱咐她事事以你为尊。”

太子妃的身子顿时凉透了半边,刚刚才起的一点旖旎心思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眉眼垂了垂,柔声道:“接珍珍进宫的事,不是妾身不同意,而是你也是知道,先前我和母后便有这样的心思,只是姑祖母那边不同意,这才将她送去了青云寺。”

“如今要接她进来,自然还是得先跟姑祖母说一声吧?”

太子搂着她,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她纤细的腰身,“姑祖母那边,你不用管,我去处理就是了。”

太子妃眼中泛起冷意,这是铁了心要接尹珍珍进宫了。

她抿了下嘴唇,柔声道:“好,今日天色已经黑了,去见母后说这个也不合适了,明日一早,妾身就去见母后。”

太子大喜,搂在她身上的手更紧了,“好容儿!”

说着,低头便去亲她,太子妃往后撤了撤,往外推他:“殿下,尚未用晚饭呢”

“等下再用,现在先让本宫伺候伺候太子妃。”太子埋在她的脖颈见,含糊不清的道。

太子妃半推半就的被抱上了床榻,柔和的眼神半闭着,掩去眼底的冷意。

为了孩子,为了孩子,她在心里默念着,眼下的她,急切的需要生一个儿子来巩固地位。

第二日一早,太子起身,春风得意的去上朝,他前脚刚走,太子妃就打碎了屋里他用过的茶盏。

“去,给本宫查,查个清楚明白,看看太子和尹珍珍是不是在青云寺已经有了首尾?”她阴沉着脸,吩咐身边的嬷嬷。

“为了她,竟然都不惜降低身段来哄本宫了!若说没有首尾,本宫一个字都不信!”

嬷嬷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太子妃握紧了拳头,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尹珍珍,走着瞧!”

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不甘心的抱怨:“太子妃又何必委屈自己,只要您不松口,太子也不能强硬的将人接进来。”

太子妃冷笑:“不接进来,难道还让她留在外头,勾着太子不放吗?”

没看见太子前几日往清风山跑那么勤吗?

太子妃冷哼,这女人啊,向来都是外面的香,将人接进来,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时间长了,便是再香的花也会枯萎的。

太子妃发泄了一通,才梳洗打扮,前往长乐殿向崔皇后请安,并提出接尹珍珍进宫的事。

崔皇后对尹珍珍也有些膈应,并不是很同意尹珍珍做侧妃。

眼下秦贵妃龟缩不出,朝中没有了睿王这个眼中钉,众臣以太子马首是瞻,尹家在文坛中的那点地位,崔皇后便有些看不上眼了。

但太子妃不慌不忙的说服了她。

没过两日,崔皇后便下了懿旨,册封清平郡主尹珍珍为太子侧妃,择日迎进宫中。

与此同时颁布的还有另外一道圣旨,那便是永嘉帝为皇后亲侄子崔明昊赐婚的旨意。

同一天,两道旨意,一道是送往首辅崔家的圣旨,一道是送往尹家的懿旨。

不过相比较尹珍珍,京城百姓们更关注的是崔明昊。

皇后的亲侄子,首辅的长孙,今年的新科状元被赐婚,赐婚的对象还是兵部左侍郎家的姑娘,这件事更是让百姓们津津乐道,作为谈资吹上几日。

相比而下,送到尹家的那道懿旨便显得有些无人问津了。

太子妃斜靠在榻上,听着内侍们打听来的街头传闻,不由冷笑:“侧妃又如何?赐婚的懿旨又如何?一点水花都没掀起来,哼!”

贴身伺候的宫女恭维:“还是太子妃聪明,贴心的向皇后娘娘建议,同一日为崔状元赐婚,同一日,两桩赐婚,喜上加喜,大吉大利。”

太子妃捻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这只是开始,希望你接的住,尹珍珍!”

听到赐婚的消息时,薛沐洵和萧祁湛正坐在薛沐洵的院子里一起看袁昊从重庆府传回来的信。

“竟然同时赐下两桩亲事,”薛沐洵有些玩味,“看来皇后娘娘对尹家有些不满。”

太子侧妃虽然比不得太子妃这样的正室,可也是要正经迎进宫的,崔皇后若没有不满,必然不会如此打尹家的脸。

同一天颁布圣旨,崔家贺客盈门,尹家门可罗雀。

“这位皇后娘娘也是有些小性了。”她摇摇头。

萧祁湛却轻笑出声,惹得薛沐洵不解的望着他:“你笑什么?”

“机会来了!”萧祁湛深深的望着她,缓缓的吐出一句话。

薛沐洵茫然的眨眼,“什么机会来了?”

萧祁湛揉了揉她的青丝,贴近她的耳朵,低声吐出四个字:“暂且保密!”

第208章 又没用过

“捉弄我,是吧?”薛沐洵扭头,眯着眼打量萧祁湛,恶狠狠的威胁道:“从实招来,如若不招,家法伺候。”

萧祁湛一把握住她挥来的拳头,啧啧摇头:“咱家的家法可不是这个。”

薛沐洵嗤笑着又抬起了脚:“家法是什么,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她瞪着萧祁湛,一副我不接受第二个答案的傲娇模样逗得萧祁湛呵呵低笑。

“是,是,你说了算,但我总有增减的权利吧?”他轻轻的捏了捏手里的柔荑,目光灼灼的道:“我最希望的家法是”

他凑近薛沐洵身边,附耳轻轻说了几个字。

薛沐洵肩膀微颤,径直跳离了他的身边,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流氓。”

萧祁湛无辜:“这就是流氓了?我还没说完呢?”

薛沐洵眼珠转了下,笑盈盈的又坐了回来,托腮做出一副上下打量他的神情。

打量完以后,故作担忧的摇摇头:“这条家法么?我倒是没有意见,不过观你这身板吧啧啧,等你真的有那个体力,再加到家法上吧。”

他这是被鄙视了?萧祁湛脸一黑,眯着眼阴森森的问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你不知道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个了吗?”

薛沐洵笑眯眯的点头:“是啊,我质疑你也没错啊,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有用过,不质疑你才不正常吧?”

树后面倏然传出“噗嗤”一声轻笑,那是紫陌没绷住,笑出了声。

萧祁湛脸更黑了,他阴森森的往树后扫了一眼,树后立刻传来紫陌含笑的声音:“姑娘,世子,奴婢立刻消失。”

说罢,人影一闪,已消失在院子外头。

薛沐洵已经笑倒在石桌上。

萧祁湛磨着牙瞪着她,恨不得将旁边这个笑的一脸得瑟的丫头就地办了。

“我说的也没错啊,是实话。”薛沐洵见他阴沉不定的盯着自己,摊开双手笑嘻嘻的解释。

萧祁湛冷哼一声,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你会为你今天的话付出代价的。”

“哎呀,我好怕啊。”薛沐洵装模作样的缩了缩肩膀。

萧祁湛双手环胸,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的好了起来,抬起下巴指着桌上放的信,问道:“你怎么看?”

说起正事,薛沐洵便收了脸上的嬉笑,将信又拿起来看了一遍。

袁昊的信写的很短,只交代他到了重庆府,已经找到了薛沐洵所说的平安客栈。

客栈的掌柜黄三水见了薛沐洵的信,十分尽心尽力的帮助袁昊查找当年献王府的旧人。

他们想方设法拿到了当年献王府的奴仆花名册,只是到底已经隔了近二十年,很多人已经老去或者病死,现在还活着的人基本不剩几个了。

“时隔多年,查找起来自然不会容易,多耗些时间也是必然。”薛沐洵道。

让袁昊去重庆府查,本也没有抱着立刻就查到什么消息的希望。

萧祁湛见她神色如常的分析,并没有丝毫的焦虑与烦躁,心里略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在西山那夜,薛沐洵在延安候夫妇墓前悲伤哭泣的模样,他以为薛沐洵定然是十分着急调查此事的。

他却不知道,薛沐洵早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本来就已经隔了十几年的往事,若是那么容易调查清楚,师父早年就能调查清楚了,哪里用得到她现在调查?

也是她运气好,碰到了杓兰,事情才有了转机,将已经断了的线索重新连了起来。

说到杓兰,自从西山秋猎回来后,杓兰第二日便来辞行。

薛沐洵问她有何打算,她沉吟半晌,道:“我自知利用了姑娘,愧对姑娘对我的信任,无颜在府上住下去,那件事既然托付给了姑娘,杓兰便全心信赖姑娘,等着姑娘的消息。”

“杓兰出府后,会在京城找些事做,姑娘有需要,尽管差人来寻我。”

薛沐洵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有再挽留她,不过她到底在京城没有什么亲人,先前所说的表亲也不过是托词而已,薛沐洵便让红尘将她安排在了桐音馆里做事。

桐音馆那里虽然清静,但平日里去喝茶下棋的官员也不少,杓兰人又机灵,在哪里做事也能顺便收集不少消息。

重庆府那里,萧祁湛自会写信告知袁昊下一步的行动,薛沐洵倒一时闲了下来。

闲下来无事可做,索性跑去武毅侯府玩。

薛家大姐薛沐湖正在家中忙的不可开交,见到自家小妹,十分开心的拉她过来,“小六,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张纸上的人,有没有漏下的?”

薛沐洵一头雾水的接过她手上的纸,扫了一眼,顿时满脸黑线:“开什么玩笑,我哪里知道这个。”

原来那纸上写的满满的,竟然全是京城里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小姑娘的名字,以及家庭背景。

“我才回来京城不过一年,对于这京城的小姑娘,恐怕我认得还没有你多,大姐,这种事你应该叫二姐和三姐过来,她们俩人肯定了如指掌。”

薛沐洵笑嘻嘻的将纸回去给了自家大姐,笑眯眯的拿了个苹果在手上啃着,舒服的靠在大姐的肩头,一脸的八卦:“怎么了?你这是要准备为成济相看了?”

薛沐湖点头,“成济都十五岁了,再不相看,就晚了,难得现在有时间闲着,当然要给他挑跳,可这小子,竟然嫌我烦,不肯挑呢。”

她说着还气呼呼的瞪了旁边的两个儿子一眼。

薛沐洵瞅了一眼被自家老娘烦的一脸愁苦的李成济,还有一脸幸灾乐祸,几乎笑趴在桌子上的李成广,不由也乐了。

他想起李成广说过,李成济已经有心上人的事,看来自家大姐是一点也没察觉到她儿子早已经春心萌动了呢。

李成济双手合十,眼巴巴祈盼的望着她,自家老娘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除了他这个小姨的。

活该!薛沐洵撇嘴,谁让你有心上人不第一时间找你老娘坦白。

薛沐洵晃着脚,笑眯眯的看着李成济暗暗的一再向她拜求,等到笑够了,才格外开恩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怎么?你和姐夫这是真不打算回福州了?”

第209章 小姨威武

薛沐湖蹙了下眉头,有些丧气的将纸丢在了桌子上,丢了个眼神给两个儿子。

李成广高兴的嚎了一嗓子,撒丫子跑了。

本来嘛,给他哥哥相看亲事,干嘛非得拖着他啊,他一个陪跑的,还被自己老娘勒令认真陪跑,实在是郁闷。

李成济暗中向薛沐洵竖了个大拇指,也起来跑了。

薛沐湖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们欢快的背影一眼,才转声说起了刚才的话题。

“唉,现在京城形势诡异,我和你姐夫巴不得早日回福州呢。”薛沐湖叹息。

她和李进成亲没多久便去了东南,组建了东南水军,这些年来专门对付海上的倭寇。

这一去便是十五年,早年在福建四处跑,后来水军建制稳定下来,夫妻俩便在福州定居下来。

多年来,两人回京城的时候屈指可数,他们一家人早已经适应了福州的水土气候,乍然回到京城,十分的不适应。

“可上头那位迟迟不发话,一直以整顿军务为由拖着你姐夫,也不知道到底是想怎么样?”

“难不成还真的等着你姐夫去主动请辞?”

薛沐湖说到此处,神情不免带出了几分愤然。

东南水军是他们夫妇一手组建起来的,从无到有,从仓促成立的杂牌军,到如今整齐划一,护卫沿海百姓的水上雄狮,他们夫妇付出的心血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如今上头坐着的那位却无缘无故的就猜忌他们,却又顾忌自己的声明,不肯收回兵权,生生的拖着他们夫妇滞留京城。

难不成真的要逼他们夫妇亲自请辞

“也不算是无缘无故,这不是因为昭王府嘛。”薛沐洵撇嘴,“就算你请辞,他也不会接的,你看老爹都请了多少回了,到现在都没成。”

薛沐湖轻轻啐了一口,竖眉低声道:“这可真是一心想当婊子,还要一心立牌坊,真是恶心。”

“昭王府战功赫赫,又忠心耿耿,戍边多年,他怎能为了地位尊崇,便毫不犹豫的出手对付昭王府,实在是让人胆寒。”

东南民风开放,在东南多年的薛沐湖说话可谓十分的大胆直接。

薛沐洵托着腮想了想,安慰大姐:“他所谓的整顿军务,不过就是借机往各个军中安插人手。”

“武举马上就结束了,他想要定的人选也有了,所以不会拖你和姐夫太久的,放心吧。”

薛沐湖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这算盘打的也太响了些,借着整顿军务的名义,逐步吞食我们家的兵权吗?这种做法实在是让人胆寒。”

薛沐洵没有说话,永嘉帝做的令人胆寒的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

她指了下桌子上的各家闺秀名录,“这个啊,你应该是用不上了,不如回头给了二姐,让他替陆晗昱挑挑看有没有好的。”

陆晗昱是薛家二姐与靖海侯世子的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

薛沐湖拿过纸来瞅了一遍,叹气:“其实也没几个好的,咱们家如今的情形,我只能往那门户低的去挑,矮个子里挑高的,不见得就有好的。”

“反正我的儿媳妇,不能要那种扭扭捏捏,养得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薛沐洵噗嗤笑了:“那你还是回东南沿海找吧。”

她说着,向自家大姐挑了下眉头,“说不定成济喜欢的也是东南沿海长大的,性子磊落的女孩子呢。”

她一边说,一边腹诽李成济,臭小子,有心上人了还这么藏着掖着。

薛沐湖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先不看了,回去再说,免得那小子整天看到我就跑。”

薛沐洵费了一番口舌,总算打消了薛沐湖替儿子相看的心思,喝了一肚子茶,才出了院子,去寻李成济。

李成济和李成广两兄弟正在练武场练习射箭,看到薛沐洵来了,李成济丢下长弓,跑了过来。

“小姨,怎么样?我娘是不是已经打消念头了?”他眼巴巴的望着薛沐洵。

“那是当然!”薛沐洵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我出马还能搞不定?”

“小姨威武!”李成济双手举起了大拇指。

薛沐洵瞪他:“少拍马屁,说说你自己,不是有心上人了吗?为什么不告诉大姐?她也好让人去给你提亲,早日定下婚事。”

她说完这句话,顿时有一种自己是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辈形象,薛沐洵心里颇为恶寒了一把。

李成济脸陡然红成了一块布,情窦初开的少年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李成广哈哈一笑,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他:“小姨,你不知道,我哥不是不告诉我娘,而是人家姑娘对他好像没有那意思,他这种情况,也不叫有心上人了,充其量只能叫暗恋,暗恋而已!”

薛沐洵无语,整这么半天,这小子自己还没搞定人家姑娘呢。

“你小子也太菜了,怎么就没有当年你爹追你娘的那气势?”她皱眉拍了李成济一把。

李成广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一把拉住薛沐洵:“看吧?我也是如此说他的,这要是我,早就追上去死缠烂打了。”

他一副对自家哥哥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薛沐洵笑眯眯的拍拍他:“你会有机会的,我已经建议让你娘把那纸上的姑娘给你相看,毕竟你也不小了。”

“什么?不是吧?”练武场上顿时想起李成广的哀嚎:“我才不要!不要啊!”

捉弄了李成广,心情贼好的薛沐洵笑眯眯的出了武毅侯府,迎面便碰到了红尘飞奔而来。

今日是红尘在家留守,她如此急切的身形,定然是有事发生了。

薛沐洵快步迎了上去。

“姑娘,宫里来了圣旨,宣你立刻进宫呢。”红尘手里还拿着进宫穿的正式衣裳。

现在?薛沐洵微怔,转身又往李家走,眼下回薛家是来不及了,只能在李家先换了衣裳。

“问了没有?到底什么事?”她边走边问红尘。

红尘道:“老爷已经先一步进宫了,说让姑娘别着急,慢慢来就成,具体什么事,还不太清楚,只听说是昭王夫妇也进宫了。”

薛沐洵脚步顿时停下了,昭王夫妇也进宫了?

莫非与她和萧祁湛的事有关?

第210章 求陛下做主

既然薛洪已经说了,让她不要着急,看来事情尚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

薛沐洵也就没有了最初的急切,换了衣裳,镇定的往皇宫这边走。

她走的是皇宫的南门,负责守卫南门是羽林卫,上任不久的羽林卫指挥使傅青正挎着腰刀四处巡逻。

薛沐洵从门口过的时候,他恰巧从里面往外走。

和薛沐洵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轻轻的吐出几个字,随后大步走远了。

薛沐洵眨了眨眼,随即神情平静的进了宫。

一进宫,便有小内侍迎了上来,引着她进了皇帝平时坐卧的奉安殿。

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永嘉帝高坐上首,面色发沉,看不出息怒来。

下首垂手而立的是昭王夫妇,一个抹泪,一个面色尴尬,旁边是正吹胡子瞪眼的薛洪。

正中间跪着的是萧祁湛,低垂着头,看不出神情如何,但身上却有几分狼狈,脸上甚至还有一块淤青。

薛沐洵俏生生的跪在了萧祁湛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行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永嘉帝发出一声呵呵的轻笑:“瞧瞧,瞧瞧,这丫头自己都自称臣女呢,这是根本没有将自己当做昭王府的媳妇儿啊。”

薛沐洵抬头茫然的想了想,恍然道:“臣妇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臣女与臣妇,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可千差万别。

自称臣女,这说明她没有一点已经嫁为人妇的自觉呢。

薛沐洵有些无辜的辩解:“还请陛下恕罪,不是臣妇刻意,实在是臣妇自从成亲后,满打满算在昭王府住了也不过十日,这不时间长了,就忘了嘛。”

永嘉帝无奈的摇头:“嫁人这种事还能忘?”

旁边昭王妃冷哼一声,“陛下也看到了,她根本没有将昭王府当做自己的家,这样的儿媳,臣妇可要不起。”

薛洪翘着胡子立刻瞪了回去:“你说什么?来,再说一遍?我家的乖宝又乖又好,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还想说让乖宝不嫁给你儿子呢?你当你儿子是香饽饽啊,谁都上赶着,啊?”

昭王气的面色通红的瞪过来:“不想嫁就走啊,正好今日陛下在这里,咱们就合离!”

薛洪陡然跳了起来:“我呸,你别想激我,你说合离就合离,门都没有!窗户也没有!”

“告诉你,我家乖宝既然是你家八台大轿抬进门的,你们家就得给我供着!”

昭王妃气的都哆嗦了,哭着跪倒在地:“还请陛下做主,这桩婚事当初是您赐下的,现在还请陛下收回圣旨,还我儿一个自由身,也好让我这把老骨头尽快抱上孙子啊。”

薛洪冷笑,“陛下是天子,金口玉言,快马一鞭,岂是你说收回就收回的?”

昭王妃也不理他,只抹着泪对永嘉帝道:“求陛下做主!”

薛洪也往地上一跪:“求陛下为我家小六做主,当初分明就是萧祁湛这小混蛋轻薄了我家小六,坏了我家小六的闺誉,不得已才成亲的。”

“当初老臣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不过我家小六同意了,我才勉强点头的,现在亲了成了,堂也拜了,又想不认这门亲事了?”

“求皇上为老臣做主,他们昭王府也欺人太甚了!”

薛沐洵跪在地上,听着薛洪与昭王妃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有些无奈的撇了一眼萧祁湛。

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两家人跑到永嘉帝面前对质的场面了?

敢情叫她来就是来这儿给这家伙陪跪的?这里好像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吧?

萧祁湛暗暗给了她一个暂时忍耐的神情,一会儿就轮到你说话了,别急!

薛沐洵翻了个白眼,轮到我说话之前就不能让我先起来。

一言不发的在这儿跪着算怎么回事?

他们俩在这儿打了会眉眼官司,便听到永嘉帝问一直沉默不发一言的昭王,“皇叔,你的意思呢?”

昭王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陛下,今日这事的起因全是因为内子与阿湛行事无状,他们两人有过,应该责罚。”

“但臣想想,阿湛说的也有道理,您和皇后娘娘为太子又娶了侧妃,也给崔公子定了亲,就是尹航那小子,听说都已经在相看了。”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性情相投,做什么都一起,眼下眼看着其他人都娶妻生子,阿湛却娶了等于没娶,难免有些气愤与颓丧。”

“加之他们又喝了些酒,冲动之下,才和太子,崔家公子动了手。”

薛沐洵挑眉满是兴味的打量萧祁湛,哎呦,这是打架了啊?

萧祁湛动了动嘴角,发出一声闷哼。

若不是场合不对,薛沐洵就要笑出声来了,原来他昨日说的机会来了,说的便是这个啊。

她心里好笑,接着听昭王道:“与薛家这门亲事,老臣自然是认可的,但种种原因,这两口如今的情形,成亲和没成亲没什么区别。”

“况且老臣也这把年纪了,上次中毒,身体也没养好,也想着早日抱上孙子。”

“可总这样下去,老臣夫妇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不如就趁着今日都在,请陛下出面解决这件事吧”

永嘉帝脸色有些发沉。

他出面解决?他怎么解决?都是上下嘴唇一碰,话就飘出来了,这桩亲事是他赐的,总不能真的收回吧?

若收回的话,他以后有什么脸面去给别人赐婚?

颁出的圣旨都可以收回,他以后如何在朝臣面前立威?

可若不收回的话,昭王妃泪眼汪汪的请他做主,薛洪也脸红脖子粗的要他做主。

这桩亲事是他赐的,还真不能不管。

可怎么管呢?让他们合离,无缘无故的,他也没法下这个圣旨啊?

但凡萧祁湛,薛小六两人谁有一丁点过错,他都可以打着不委屈另一方的名义,让他们合离。

永嘉帝暗自磨牙,之前使了那么多招,想在两人之间制造出分歧与误会,可惜都没有成功。

让薛沐洵回昭王府,永嘉帝又不太愿意。

虽说眼下昭王的兵权看似收回来了,可毕竟时间短,西北军那里军心不稳,若是昭王府和薛家彻底联手,之前他所做的岂不是都白费了?

“你们这是准备联合起来逼朕啊?”他半眯着眼,冷哼道。

第211章 做人原则

殿内的气氛越发的凝滞,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伺候的宫女内侍都缩在廊下,大气也不敢喘。

昭王沉默许久,温言道:“这是祈求,老臣不敢逼迫陛下。”

“祈求陛下为昭王府血脉考虑,祈求陛下体谅老臣夫妇急着抱孙的心情,今日便将此事有个了结。”

“不论结果如何,臣全家都认。”

永嘉帝冷哼,说的好听,若他真的不顾脸面,下旨让他们合离,他们也接受?

“若是朕下旨让他们俩合离呢?”

“我接受!”

“我不接受!”

殿内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个低沉,一个清脆。

永嘉帝脸色更加难看,盯着萧祁湛道:“你真的接受?”

萧祁湛抬起头,神色木然:“陛下也听到了我父王,母妃的心声,他们一心盼着抱孙子,可我娶妻一年了,薛氏迟迟没有消息,臣便是以无所出为名,向陛下请合离也是可以的。”

他话尚未说完,薛洪就跳了起来,一脚踢了过去。

“你个混蛋小子,你胡咧咧什么呢?这是要往我家小六身上泼脏水啊,我家小六为什么没怀上,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圆房能怀上才有鬼!

萧祁湛没躲,任薛洪踢了他一脚,仍然不解气,不由又踢了一脚:“竟然还想合离?老子今儿把话撩这儿了,你敢和小**离,老子就死在你面前,不,不对,老子死之前也要先杀了你。”

薛沐洵嘴角抽了抽,恨不得捂住眼睛,戏有点过了啊,老爹。

永嘉帝脸色更加黑沉的盯着殿中的人,神情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

还说不是要挟他,不是逼迫他,薛洪不就是在倚老卖老,逼迫他吗?

他若是下旨合离,薛洪是不是得死在他面前啊?然后让他落一个迫害功臣的罪名?

这些人分明就是在逼迫他做这个决定,永嘉帝恨的直磨牙,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永嘉帝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他揉着额头捋了捋思维。

事情的起因是太子在宫里设宴,庆贺自己要娶侧妃,同时崔明昊订婚,众人言语间便取笑了萧祁湛几句,说什么娶了媳妇儿和没娶一样。

本也就是酒后之言,偏偏萧祁湛也喝了酒当真了,三人当场打了起来。

事情闹开了便闹到了他跟前,紧接着昭王夫妇便进了宫,哭诉儿子成亲一年了,还抱不上孙子,请他做主让萧祁湛,薛沐洵合离。

婚姻关系到两家,昭王府直接求合离,永嘉帝自然是要叫薛洪以及薛沐洵来问问。

结果就成了眼前的模样。

早知道就不应该宣薛洪这个老匹夫进宫,进了宫只会胡搅蛮缠。

他就应该在昭王夫妇进宫的时候,直接将他们都赶出去。

现在好了,两家以他是赐婚人为由,纷纷要求他做主。

这个主他不做也得做,做也得做,这感觉真的像被人糊了一口粪在脸上,气都喘不匀了。

他无奈的拖延着时间,问薛沐洵:“你不同意合离的原因与你父亲一样?”

薛沐洵笑眯眯的摇头,“不是,臣妇不同意合离,是因为臣妇是个坚持原则的人。”

“萧祁湛这家伙已经被臣妇轻薄多次,本着认真负责的做人原则,臣妇绝对不能抛弃他。”

一句话说的旁边的萧祁湛脸都黑了,额头青筋直抽。

永嘉帝更是一个没坐稳,险些从龙椅上滑下来。

这都乱七八糟的什么逻辑啊?只听过男人对女人负责的,还从来没听过女人对男人负责的呢?

还有哪个女子敢大言不惭的轻薄了男子?轻薄这个词好像不应该用在男子身上吧?

永嘉帝皱着眉头神游了下。

薛洪却已经抚掌大笑:“好,好,乖宝,不愧是我薛洪的女儿,半点不吃亏,这才是好女儿!有为父的风范。”

永嘉帝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一脚将薛洪踹出去。

薛沐洵却眨着大眼看过来:“陛下,臣妇绝对是个言而有信,认真负责的人,您可不能让我抛弃萧祁湛。”

“可他愿意被你抛弃啊?”永嘉帝面无表情的喃喃道。

薛沐洵一脸严肃:“那也不行,臣妇不能因此做个违背原则的小人。”

说谁是违背原则的小人呢?永嘉帝嘴角动了动,总觉得这句话听着可真扎心。

算了,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问的越多,刺耳的话便越多。

永嘉帝在心里沉吟半晌,西北兵权已经收回来了,便是让昭王府再靠上薛家,应该暂时也无碍。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心里痛快了,永嘉帝冷哼了一声道:“算了,这本就是你们的家务事,按理说朕不该插手,可你们如今闹成这样也不合适。”

“索性朕便来做这个和事佬吧!”他叹气,指着薛洪道:“你也别总拘着闺女不让她回家,今日起就让她回昭王府住。”

薛洪梗着脖子张嘴想反驳,尚未张开,永嘉帝便道:“你敢说一个不字,朕立刻就让他们合离。”

薛洪立刻毫不犹豫的闭上了嘴。

永嘉帝满意的冷哼一声:“皇叔刚才所说的希望子嗣繁盛,这是好事,薛氏嫁入昭王府一年,一直无所出,朕为了昭王府的子嗣着想,便再为你赐一位侧妃吧。”

萧祁湛和薛沐洵都倏然抬起了头。

永嘉帝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我不要”萧祁湛刚一张嘴,永嘉帝便抬头否定了他:“别把你父王那一套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论拿出来,朕不耐烦听,朕只知道子嗣繁盛,方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吧?皇叔?”

昭王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之词,只能讷讷的嗯了一声。

永嘉帝刚才烦躁不堪的心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哼,想靠上薛家又如何?

朕让你靠,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靠稳。

往昭王府后院里塞个侧妃,女人嘛,为了争宠,什么干不出来。

永嘉帝冷笑着,在心里快速琢磨着侧妃的人选。

薛洪却跳起来反对:“陛下,您不能以我闺女无所出为由赐侧妃,他们小两口虽然成亲了,但两人因为闹脾气,却并没有圆房,这这不圆房,哪里能生得出孩子啊?”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212章 这样就对了

永嘉帝满心舒畅的看着薛洪急得跳脚的模样,大手一挥:“即便朕不以这个理由,用希望昭王府子嗣延绵的理由,难道还不能为昭王府赐一位侧妃?”

薛洪哑口无言,永嘉帝勾着唇挺直了腰杆,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外头内侍尖利的嗓音禀道:“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他怎么会过来奉安殿?

他登基多年,太后对于前朝,还是后宫的事,基本上从不过问,少数仅有的几次,基本上都是与汝宁公主一家的事有关,再就是有关萧氏宗室的事。

不知道她这次来为了什么?

永嘉帝诧异的皱眉,却还是起身迎接太后,扶着太后坐下,方才问道:“太后今日怎么有空来奉安殿?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朕一声便是,外头天不好,可别摔了您。”

太后微笑着摇头:“哀家也是在宫里闲着无聊,四处走走,无意间听到了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有几句话想说,便顺道过来了。”

永嘉帝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下面的昭王,薛洪等人,才笑着道:“有什么话太后尽管说。”

太后叹了口气:“原本也不是我老婆子该管的事情,不过是听到宫人们说起来,哀家便想起萧氏宗室绵延的事情。”

“高祖帝膝下当年有六子,你父王献王是长子,昭王是幼子,先帝身体弱,只得了一个汝宁,不论是你,还是如今的献王,膝下子嗣都还算兴旺。”

“可太子与昭王府却有些,太子过了年就十九了,至今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阿湛也是,你是昭王府的长子,又和太子同岁,也是没有一儿半女。”

“哀家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将来九泉之下,难以面对高祖与先帝。”

太后说着,眼眶一红,流下泪来。

永嘉帝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却还是温言劝慰太后:“太后无需担心,太子很快就要娶侧妃了,便是阿湛,朕今日也说了,立刻让薛家小六回去,与阿湛好好过日子,再为阿湛”

太后惊喜的抬头打断了永嘉帝的话:“陛下做的好啊,正经该如此!”

她转身,沉着脸看向萧祁湛与薛沐洵:“你们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哀家不管,也懒得管,但有一样,既然成亲了,就该正正经经过日子,那些有的没有的心思,都给哀家收起来。”

说着,又点了薛沐洵的名:“你既然嫁给了阿湛,便该夫唱妇随,诚心诚意的跟着阿湛过日子,为昭王府开枝散叶才是。”

薛沐洵被训斥了一通,低眉顺眼的垂头道:“臣妇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见她神情恭顺,并没有因此生出怨怼之色,便满意的点头:“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只你一个,昭王府还是太单薄了点。”

她说着,拍了拍手,门外廊下随即进来两个妙龄女子,个个削肩细腰,身段玲珑,面容姣好,乍看之下,便令人眼前一亮。

“陛下,这两个原是哀家宫里伺候的轻尘和轻云,最是乖巧伶俐的,哀家想着将这两人一个给了太子,一个给了阿湛,陛下觉得如何?”

永嘉帝的目光从轻晨和轻云的脸上收了回来,狐疑的看了太后一眼。

这也太巧了吧?他刚要给萧祁湛赐个侧妃,太后这边就送来了两个宫女。

太后坦然的与他对视,不疾不徐的问道:“陛下是觉得哀家此举过于唐突了?”

“还是觉得这两个宫女身份低贱了些?其实哀家本想着是让皇后出面,挑个家世好些的,给阿湛和太子做个侧妃呢。”

“可这侧妃的人选哪里是那么好定的?必须得挑选家世相当,容貌秀丽,还要有正经的迎进门的礼仪,一套规矩下来,两三个月都过去了。”

“也是哀家心急了,才想着身边伺候的人到底跟了我多年,知根知底,又懂规矩,所以才”

永嘉帝眼神微闪,笑着道:“太后说哪里话,您身边伺候的人定然是最好的。”

太后的话点醒了他,他刚才是气急攻心,脑子一时不清醒了。

便是给萧祁湛赐人,也不能赐个侧妃,身份低点的侍妾就行了。

若赐侧妃,家世背景都不能低了,赐个侧妃,不等于又给昭王府添了一门助力吗?

太后抚掌轻笑:“既然陛下也同意,那就太好了,轻尘,你今日便跟着昭王世子回府,轻云,一会哀家派人将你送到东宫去。”

萧祁湛皱眉膝行一步上前,拱手急切的道:“太后,臣不想要”

太后的脸倏然拉了下来:“你这是嫌弃哀家的人吗?”

萧祁湛摇头:“臣哪里敢嫌弃太后娘娘的人,但我曾在心中发誓,这辈子只愿意像父王,母妃一样,一心只对妻子好,不想要其他女人。”

“你这说的什么鬼话?”太后脸色沉了下来,“我们萧氏的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父王任性,哀家管不了,难道还管不了你?”

萧祁湛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不敢反驳,只得沉着脸磕下头去说道:“请太后收回成命!请太后收回成命。”

“你”太后气的倏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萧祁湛,“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哀家是为了你昭王府的子嗣着想,是为了能有颜面对高祖,今日这宫女,你昭王府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你不收,就让你父王领回去。”

昭王与昭王妃的脸色顿时都沉了下来。

永嘉帝恨不得拍手叫好,原本积压在心头的那股子闷气一散而过。

与其选个家世背景好的女子入昭王府,不如就给个宫女,反正女人嘛,天生就会争宠,更何况是宫里出去的女人。

萧祁湛神色变换数刻,最终握着拳头低声道:“臣谢太后娘娘厚爱。”

太后笑着点头:“这样就对了,都起来吧。”

薛沐洵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再跪下去她都要疯了。

太后笑容和蔼的看着薛沐洵:“你是个好孩子,也别因为阿湛带回去一个,就争风吃醋的,你始终是正室,不管谁进门,也越不过你去。”

“今日你就回昭王府,以后小两口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多好啊。”

第213章 我都记得

薛沐洵低头应了声是。

太后心愿达成,心满意足的走了,永嘉帝这一早上被吵的头痛欲裂,不耐烦的摆手:“都散了吧。”

那个叫轻尘的宫女轻手轻脚的跟在薛沐洵的身后,薛沐洵脸色有些不好看。

众人退出门去,还能听到薛洪教育萧祁湛的声音:“混小子,我告诉你,你若敢欺负小六一丁点”

声音渐行渐远,永嘉帝长出一口气,总算安静了。

到底还是没能拆散这一桩亲事!

昭王夫妇,薛洪,萧祁湛,薛沐洵等一行人出了宫,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今日总算是让永嘉帝亲口说出了让薛沐洵回去的话。

薛沐洵蹙眉看了一眼身后几乎像影子般跟在她身后的轻尘,似笑非笑的斜睨了萧祁湛一眼:“啧,啧,艳福不浅哦。”

萧祁湛暗中握住了薛沐洵的手,低笑:“吃醋了?”

薛沐洵哼了一声,甩了下手,却没有甩脱萧祁湛紧紧握着自己的大手。

“别怕,我心里可是只有你。”他低声附在薛沐洵耳边,灼热的气息萦绕在薛沐洵耳根边。

她偏了偏脑袋,没有说话。

那头,昭王夫妇已经在和薛洪商议,今晚在昭王府摆宴,让他们小两口圆房的事。

“不用请太多人,就咱们两家人,小六的姐姐,姐夫,兄嫂就行。”薛洪一反在宫里的暴怒气愤,面色沉稳的道。

昭王夫妇也是此意,便在宫门口分了手。

薛洪拉着薛沐洵回薛家:“回去和她老娘,兄嫂们说说话,再梳妆打扮一番,你小子亲自来接她。”

这回可就是真的出嫁了,以后不能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的回家住了,薛洪心里酸涩的厉害,看萧祁湛顿时更加不顺眼了。

心心念念的洞房花烛夜就在眼前了,萧祁湛自然不会傻的跟老岳父计较,恭敬的答应了。

薛洪忧伤的拉着女儿回家了。

薛沐洵走之前回头看了轻尘一眼,她始终安静的立在众人身后,跟个无声的影子一般。

她撇撇嘴,对于这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和萧祁湛身边的人,心里有些不痛快。

薛洪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笑眯眯的拍了拍薛沐洵的胳膊:“乖宝不用担心,她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若是萧祁湛胆敢对你不好,老爹第一个不饶他。”

薛沐洵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瞅了自家老爹一眼。

今日的事,从表面上,是因为萧祁湛与太子,崔明昊打了一架引起的昭王夫妇借此进宫求永嘉帝做主。

永嘉帝碍于形势,不得不做出了决断,但那个轻尘出现的却有些莫名其妙。

太后在宫里很少干预宫里的事,怎么会想起来给萧祁湛和太子赐人呢?

且从表面上看,萧祁湛是被逼无奈接受了轻尘,但以薛沐洵对他的了解,若没有其他的盘算,他不可能会被人逼迫接受的。

还有自己的老爹,若在平时,萧祁湛敢纳妾,薛洪提剑就能砍了他。

今日老爹虽然也在殿内抗争反驳了,但在薛沐洵看来,老爹这抗争的力度多少有些敷衍的成分。

还有这个轻尘,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恰好阻拦了永嘉帝想为萧祁湛赐个侧妃的主意。

薛沐洵想起宫门口,傅青擦肩而过时说的一句话,顿时眯着眼笑了。

回到家,薛洪满脸悲伤的宣布小六今日起就回昭王府去了,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在薛家两位嫂子的目光威慑下,才没敢发作,沉着脸出去了。

两个嫂子抓紧时间亲自为薛沐洵梳妆打扮,信国公夫人吴氏又是心酸,又是感慨的看着自己的小闺女梳妆,忍不住也抹了把泪。

“这回是真的出嫁了啊,以后可不能任性,要好好同女婿过日子。”

薛沐洵点头,本来没觉出什么情绪来的,被老娘这么一弄,忍不住也生出两分伤感来。

吴氏抹完泪,坐到薛沐洵跟前,低声问:“那个老娘之前给你的压箱底,你都看完了吗?还记得吗?”

薛沐洵刚生出的两分伤感顿时烟消云散。

呃,她能说自己不仅看完了,还研究完了自家二姐,三姐从市面上为她淘来的更精彩的图册吗?

吴氏看她神情恍惚,以为她已经不记得了,毕竟都过去快一年了,便道:“你若不记得,我让你两位嫂嫂再给你说说?”

身后的沈氏手一抖,差点将手上的钗环掉在地上。

为什么让嫂嫂们来,老娘自己说也可以啊。

顾氏笑嘻嘻的捣了捣沈氏,示意她:你是长嫂,你来!

沈氏瞪了她一眼,便听到婆婆道:“你嫂嫂们都是年轻人,更知道其中的趣味,她们再和你说说?”

薛沐洵回头觑了一眼两位脸都绿了的嫂嫂,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果然,薛家人在这方面都很豪放啊。

“不用了,老娘,我都记得呢。”她赶紧打断吴氏的安排,免得她真的让两位嫂嫂给自己讲一遍。

还是会尴尬的,好嘛?

沈氏和顾氏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薛沐洵尚未收拾好,同样换了一身新衣的萧祁湛就登门了,他心知肚明,今日不会那么顺利接走薛沐洵的,干脆早早上门来。

果然,老岳父满脸郁闷的坐在廊下发呆,薛沐海,薛沐涛如两尊门神似的守在门口,看到萧祁湛进来,两人的眼神倏然发出了嗜血的亮光。

“哎呦,来的很早嘛!”薛沐涛瓮声瓮气的道。

萧祁湛恭敬的施礼:“四哥,五哥。”

两人同时从鼻子里回复了他一声冷哼,薛洪更是直接将身子转了个方向,来个眼不见为敬。

萧祁湛摸了下鼻子,他大概是最不受岳父和舅兄待见的女婿了吧?

“听闻四哥近日一直在找尉缭子,小弟恰逢机缘巧合,得到了其孤本,”萧祁湛不疾不徐的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薛沐海转过头来,双眼发亮:“你找到了尉缭子的孤本?”

尉缭子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一本兵法奇书,据说书里主要讲战略与战术的,主张明察敌情,集中兵力,出敌不意,出奇制胜。

可惜这么好的书历经战乱,几乎失传,薛沐海也是偶然得了其中一卷,细读之下,觉得甚有道理,派人去找其他几卷,可惜找了许久,没有找到。

第214章 被媳妇护着

没想到这么难找的孤本竟然被萧祁湛找到了。

薛沐海目光炯炯的盯着萧祁湛。

萧祁湛微微一笑,拍了下手。

门外走进来两个护卫,一高一瘦,高的手上捧了个匣子,矮的怀里抱着一把长弓。

萧祁湛将匣子递给了薛沐海。

薛沐海接过匣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匣子打开了,匣子里放了六册书卷。

“竟然真的是尉缭子!”薛沐海激动的脱口而出,“而且六册齐全。”

他说着,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伸手一一的将六卷抚摸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的合上了匣子,看向萧祁湛:“算你小子有心。”

薛沐涛见自己哥哥被一本破兵书就收买了,不由冷哼一声:“不就是一本破兵书吗?咱们的实战经验也不少,写出来也能成书了。”

薛沐海懒得理会自己这个性格粗莽的弟弟,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匣子,才吩咐人小心点送到他的书房里去。

薛沐涛看自己哥哥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是无语的转过头去,视线落在了矮个子护卫的手上,不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传说中的轩辕弓?”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矮个子护卫手中的弓拿了出来,目不转睛的打量。

“啊竟然真的是轩辕弓!”他激动的几乎跳起来,猛然拔高的嗓门吓得连一直背对着他们,暗自伤心的薛洪都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看怎么回事。

萧祁湛垂手而立,笑着道:“五哥好眼力,此弓确实是轩辕弓。”

话只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薛沐涛爱不释手的摸着轩辕弓,弓通体玄色,传说为轩辕皇帝所铸,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精心制作而成。

据传此弓只有臂力惊人的人才能拉得动,且长弓有力,射程又远,还可以多箭齐发。

前朝有名的大将军程措便是用此弓帮助前朝皇帝打下了江山。

可惜前朝皇帝昏庸,坐稳江山后便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程措,而这把轩辕弓也随着程措的死而销声匿迹。

“没想到世上竟然有此良弓!”薛沐涛喃喃感慨道,忍不住绷紧了上臂,试着拉开轩辕弓。

刚一发力,便感觉胳膊吃紧,他猛然一咬牙,竟然将弓拉开了。

“哈哈,我拉开了轩辕弓,我拉开了。”薛沐涛开心的叉腰大笑,随即又满怀期待的看向萧祁湛。

刚才那兵书是送给四哥的,这把弓应该是送给他的吧?

如果这小子将此弓送与他,他就念在萧祁湛一直表现还不错的份上,今日让他少吃些苦头。

他伸长耳朵去看萧祁湛,却见萧祁湛站在那里,笑而不语。

薛沐涛顿时急了,笑,笑什么笑,显摆你牙白啊。

他暗暗瞪了萧祁湛一眼,握紧了手里的弓,感慨道:“真是一把好弓啊。”

萧祁湛点头,伸手去接弓:“可不是嘛,我费了好久的功夫,才找到的呢,今日带过来让五哥赏眼看看。”

就只是让他看看啊?薛沐涛眼巴巴的看着那弓到了萧祁湛手里,自己手里还握着的这头怎么也不舍得松开了。

这小子刚才的眼力劲哪里去了?怎么能想到送四哥兵书,就不能送他一把好弓?

薛沐涛磨着牙,亏他刚才还想着等会让这小子少吃点苦头呢。

“五哥?”薛沐涛恍了下神,便听到萧祁湛叫自己,回过神来,见萧祁湛的眼神正看着自己紧紧握着弓的那只手。

他狠狠又握了一把,如此好弓,只能看,不能用,实在是一件让人悲痛的事。

他满脸悲痛的松开手,却听到萧祁湛含笑道:“此弓精良,必得臂力过人的将军才能拉开,听说五哥臂力惊人,五哥若不嫌弃,便拿此弓练练手,如何?”

好消息来的太快,薛沐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消化了萧祁湛话中的意思,随即狂喜,一把将弓又拿了回来。

“不嫌弃,不嫌弃,这样的好弓,嫌弃的是傻子啊。”他抚摸着弓,喃喃自语,随即又不确定的看向萧祁湛:“你真舍得送我?”

“当然,宝剑赠英雄,良弓配将军嘛!”萧祁湛点头。

薛沐涛乐的仰天大笑:“好啊,好啊,轩辕弓是我的了,”他激动的上前拍着萧祁湛的肩膀:“好小子,我没看错你。”

萧祁湛唇角微勾,眼里满是笑意。

这把轩辕弓前世便是薛沐涛的,是他们在一路从西北攻打进京,途径太行山时,他无意间得到的,送给了薛沐涛。

薛沐涛十分喜爱此弓,凡上战场,必带着他。

最后城门攻破之时,睿王便是死在了此弓之下,被薛沐涛一箭当胸毙命。

廊下坐着的薛洪看着两个儿子转眼间就被收买了,气得吹胡子瞪眼。

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不是说好了要好好教育教育萧祁湛,让他学会凡事以小六为尊,要尊重小六,疼爱小六的吗?

见了东西便将正事忘在脑后了?

薛洪的眼神杀伤力太强,薛沐海两兄弟瞬间从得到心仪之物的喜悦之中回到了现实。

呃就算是萧祁湛这小子有心,送上了宝贵的礼物,也不能抵了他们即将接走他家小六的事实,所以,该说的话,该教育的还是得教育。

咳咳,就是这出手方面嘛,可以悠着点,两兄弟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薛沐涛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便听到屋里传来薛沐洵清脆的声音。

“四哥,五哥,你们俩今天不许动手,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我可不想晚上看到一个满身是伤的萧祁湛,我怕会做噩梦。”

一句话,说得薛家三个男人满脸不是滋味得撇起了嘴。

萧祁湛的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这种被自家媳妇儿护着的感觉出其不意的好。

“乖宝啊,你这胳膊肘拐的也太快了啊。”薛洪默默的抹了一把辛酸泪。

薛沐洵笑眯眯的道:“我是说今日不许你们动手,其他时候,我不管。”

薛家三个男人顿时眼睛都亮了。

萧祁湛:“”

媳妇儿,不带这么坑人的吧?看看对面三个眼睛都泛着亮光的三个男人,他觉得自己后背都凉了。

算了,今日能顺利接走洵宝,过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洞房花烛夜,什么都值得了。

第215章 最好的礼物

全家人都捧在手心的薛沐洵发了话,薛家的男人自然不敢再难为萧祁湛。

当然,只是不在武力上难为而已。

薛洪翘着二郎腿,看着萧祁湛开始鸡蛋里头挑骨头。

“我说你小子啊,看着人精一个,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呢?给老四送个孤本,给老五送把好弓,怎么到了老头子这儿,什么都没有了呢?”

“你懂不懂怎么做人女婿啊?对老丈人都这么不上心,真是”

薛洪打量一圈萧祁湛,见他一身红衣锦袍站在那里,平日里他一向都是玄色衣衫,难得穿一身红袍,衬托的他面如冠玉,说不出的英俊潇洒。

外貌,性格,家世皆没得挑,只能随意挑剔他今日的行事了。

反正就是看他不顺眼,抢走了自己捧在手心的乖宝。

萧祁湛却一撩长袍,肃容跪在了薛洪面前,神色坦然,掷地有声的道:“岳父,小婿认为给您最好的礼物,便是将洵宝放在心上宠爱一辈子。”

“我萧祁湛不会立誓,只求您看我以后的行动,我只要活着一天,便会护着洵宝一日,我会宠她,尊重她,爱她,让她活的自由,活的随心所欲。”

院子里因为他掷地有声的话,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寂静中又夹杂着小声的议论及抽泣声。

“哇,六姑爷对六姑娘是真心疼爱呢,好羡慕啊。”

“是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的如意郎君啊,羡慕死了。”

“你?想找如意郎君,好好去庙里拜拜吧,看佛祖有没有时间理会你的心愿。”

“你什么意思啊?取笑我吗?”

院子外头,墙头上到处都是偷看的护卫与丫鬟。

薛家尚武,家里的丫鬟也都是有两手的,知道今日萧祁湛要接薛沐洵回去,早早的都占据了墙头这样的有利地位。

薛洪下意识的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坐直了身子,神色复杂的看向萧祁湛。

这小子的一番话竟然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作为父亲,最担心的莫过于她到了婆家,会受欺负,女婿会待她不好,惹她伤心。

纵然门庭高贵如薛家,纵使他有信心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薛家也能为她讨回公道,大不了家里养她一辈子。

可他怕女儿伤心,世上唯伤心难解。

尤其是他的乖宝不同于上面的老大,老二,老三,他们姐妹三人都是自幼在营里长大,跟小子似的摸爬滚打惯了,性格或坚强,或泼辣,或霸道,便是到了婆家,也不会吃亏。

小六从小身子弱,又是被哥哥,姐姐娇宠着长大的,性子又软又萌,又娇又伶俐的,他真是怕她会受一点点委屈。

不是他不疼爱前面的三个女儿,而是他对老来才得来的小女儿,太过于偏爱了,偏爱到考虑太多,迟迟无法为她选定女婿。

最后竟然因为意外,成就了萧祁湛。

萧祁湛的一番话确实比任何礼物都让他喜欢,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就十分满意。

“好听话谁不会说,你说你会将她放在心尖上宠一辈子,哼,今日还不是照样从宫里领了一个出来,只怕以后你这心尖上的人太多,你都放不下吧?”

萧祁湛无奈的看了一眼老岳父,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那个轻尘是怎么回事吗?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见薛洪面色肃然中带着一丝隐怒,道:“今日若不是陛下与太后娘娘发了话,我是断然不会让小六跟你回去的。”

萧祁湛眉眼一动,肩膀微微下垂,做出一副有些委屈,又有些沮丧的模样,低声道:“岳父,您也看到了,不是我非得要,那是太后娘娘非得给的。”

“我向您保证,那个宫女,我绝对不会碰她一下的。”他一连声的保证着。

薛洪沉着脸不发话,任萧祁湛在哪里跪着。

薛沐海转头挥了挥手,向着墙上和门外不断冒出来的头颅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说罢,便有他身边的心腹上前去赶人:“走了,散了,都在这里,难道不用干活了?”

墙头上和院子外头的头颅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薛洪缓了神色,对萧祁湛道:“你起来吧,记住一点,但凡你有一点对她不好,薛家必接她回来!”

这句话既是说给萧祁湛听的,也是说给两个儿子听的,即便他将来老去,他也要儿子们做薛沐洵一生的后盾。

萧祁湛神色肃然的点头:“岳父放心,薛家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老爹!”门从里面打开,薛沐洵一身大红衣裙,盛装走了出来,满眼孺慕的看着薛洪。

吴氏快步走到薛洪身边,暗自拧了他一把:“差不多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也不希望闺女的婚事不顺吧。”

薛洪翘了翘胡子,没敢接话。

薛沐洵轻轻的走到薛洪夫妇身边,跪了下来。

“老爹,娘亲,女儿得二老庇佑宠爱多年,今日归家,必定恪守老爹的教导,不会委屈自己,亦不会丢了薛家的脸面,更会像老爹和娘亲希望的那样,活的开开心心的。”

“您二老一定保重身体,陪着女儿一起往前走。”

“我的乖宝!”薛洪看着娇美可人的宝贝闺女,又听她说如此一番话,险些泪就下来了,也就后悔自己刚才松口松的太早了。

他若不松口,乖宝也不会开门出来。

“这才是我薛洪的宝贝闺女,不管到了哪里,咱就应该有这种霸气,绝对不委屈自己,记住,老爹和薛家始终在你身后。”

“若是有人敢欺负你,记住,只管给我毫不留情的还回去啊,啊,夫人,你轻点。”

随着吴氏一伸手,薛洪霸气的声音顿时消散下去,变成的委屈的呜咽。

“差不多行了啊,别过分了。”吴氏警告的瞪了薛洪一眼,然后转身温言对萧祁湛道:“时辰不早了,带着小六回家吧。”

果然还是岳母疼女婿啊,萧祁湛和薛沐洵双双跪下,磕头拜别父母,然后由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送出了门。

第216章 世子反应快

门外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立在门口,薛沐洵认得,那是萧祁湛的坐骑追风。

薛沐洵斜睨了萧祁湛一眼,问他在搞什么?

信国公府离昭王府不过隔了两条街,他们手牵手走过去,多好,做什么还得骑马过去?

萧祁湛含笑拉着她的手:“咱们共乘一骑!”

薛沐洵眼波微转,看到追风后面整齐划一的乐队,顿时明白了萧祁湛的用意。

“好啊。”她笑眯眯的点头,让萧祁湛将她抱坐上了马。

萧祁湛随后翻身上马,身后的唢呐,锣鼓,鞭炮声随即同时开响。

拜别了哥哥,萧祁湛一勒缰绳,不紧不慢的向前走了,却不是照着昭王府的方向,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去。

夫妻俩同样的红衣装束,坐在前面的少女明艳如花,娇美动人,身后拥着她的男子仪表堂堂,俊美非凡,美的如同一副山水画一般。

加上身后的唢呐声声,很快便引来的许多围观的百姓。

“这是谁家娶亲呢?怎么这个时候接新娘子啊?”

“不对啊,这不是娶亲吧?谁家新娘子不顶红盖头啊?”

围观的百姓们低声议论着,兴致勃勃的围观着。

有人便喊道:“我认得了,那是昭王府的世子,不用说,他怀里抱着的定然是世子妃了。”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道:“世子不是娶了薛家六姑娘吗?他们不是过年的时候就成亲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家邻居的小舅子的小姨子在信国公府当差呢,听说薛家六姑娘和世子爷闹脾气,一直在娘家住着呢。”

“看来今日世子是来接世子妃回去了?”

“不仅如此呢,听我邻居打听来的消息,世子今日是奉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命令,接世子妃回去呢。”

“呀,还有皇上的命令啊?怪不得这么大排场呢。”

街上的热闹很快便传回了宫里,永嘉帝冷着脸听东厂的人说完了街上的热闹,气得摔了奏折。

“什么叫奉朕的命令?他们还真敢说。”

东厂的人不敢接话,永嘉帝阴沉着脸在殿内徘徊了许久,犹自觉得不解气。

他总觉得薛家和昭王府联合在逼迫他,心里便压着一口气,总也纾解不出来。

“派到薛家去的人呢?还没回来?”他不满的问汪直。

汪直也正纳闷呢,正准备打发人去问,一名厂卫匆匆的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晚?”汪直抱怨。

厂卫叹气:“街上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卑职挤了这半天才挤出一条道来,你是不知道”

身后传来阴冷的咳嗽声,厂卫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便看到汪直向他摇摇头,厂卫反应过来,立刻跪下回话。

“信国公与薛家两兄弟为难了昭王世子一番薛老国公还特意点了轻尘的名字昭王世子跪下发誓,说绝对不会碰轻尘”

厂卫也算是汪直的心腹,知道皇帝此刻心情不佳,便挑重点,言简意赅的汇报一番。

永嘉帝皱着眉头听完了汇报,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觉得心里的烦闷才少了一些。

看薛洪的表现,应该是十分警惕太后所赐的人,或许他们事先并没有和昭王府设好套路,只是出了萧祁湛和太子,崔明昊等人打架,昭王府临时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

真是好运!哼,他且等着看,他萧祁湛不是发誓不碰太后赐的人吗?

等有一天真的碰了,看薛家会不会和他翻脸。

没了西北军,就想抓住学家手上的兵权吗?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永嘉帝狠狠的吐出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奏折,上面是这次武举最后的决赛选出的人员名单,以及东厂调查过的每个人的家世背景等。

这些人都是要有大用的,永嘉帝提起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

萧祁湛,薛沐洵两人沿着整个寿康坊转了一大圈,终于在夕阳西下时回到了昭王府。

王府内早已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片热闹景象。

萧祁湛将薛沐洵抱下马,却并没有松开手,反而直接抱着她迈进了家门。

薛沐洵微怔:“怎么不放我下来?”

萧祁湛灼灼的看着他,眼神晶亮:“我抱你进去,以后一辈子都这么宠着你!”

薛沐洵歪着头想了下,这种感觉貌似好不错,笑眯眯的身手搂住他的脖子,“如此就劳累世子了。”

“本世子的荣幸!”萧祁湛低笑,抱着怀里的人儿稳稳的迈开了步子。

一直将薛沐洵抱进今日摆宴的花厅,萧祁湛才将她放下来,两人手拉手的走了进去。

圆房没有那么多规矩,摆一桌酒席宴请一下亲朋好友及娘家人就行。

薛家人,薛沐湖夫妇,薛沐清夫妇,薛沐滢夫妇全都入了席,见两人手牵着手走进来,昭王妃兴高采烈的宣布开宴。

她高兴的拉着吴氏的手,道:“老嫂子,我可盼到这一日了,真希望明年能抱上大孙子。”

薛洪撇着嘴哼了一声,满腹心酸,却在吴氏的眼神威胁下,不敢出声,只得闷闷的拿着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猪肘子。

一顿饭吃的勉强算是宾主尽欢,主要是主人欢,作为娘家人的薛家人则是吃的神情复杂,既高兴又酸涩。

萧祁湛自然没少被两个舅兄,三个姐夫灌酒,被拉着喝了一轮又一轮。

眼看便要灌醉了,萧祁湛摆着手道:“不能再喝了,我这人喝醉了酒品不好,万一晚上误伤了洵宝”

开玩笑,晚上是他心心念念多久的洞房花烛夜,他怎么能喝醉。

一句话吓的薛沐涛立刻将他面前的酒杯拿走,并狠狠的瞪着萧祁湛!

这个狡诈的小子!分明就是看穿了他们几个的企图,才故意说自己酒品不好。

他们都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这男人新婚夜个个都激动的跟狼似的,万一这小子真没个轻重,伤了小六,岂不是后悔。

萧祁湛一句话完胜了两位舅兄,惹得三位姐夫都暗暗向他竖了大拇指。

作为过来人,他们三个在成亲时,可没少被小舅子折腾,还是萧祁湛这小子反应快。

第217章 老实交代

宾客散尽,萧祁湛和薛沐洵携手回房。

严冲早就在昭王妃的安排下,体贴的送来了醒酒汤,看刚才儿子被猛灌酒的模样,她还真怕儿子今晚醉得一塌糊涂,什么都做不了呢。

萧祁湛喝了醒酒汤,看薛沐洵正在妆台前卸妆,便挥手打发了屋里伺候的红尘与紫陌,上前一把拥住了薛沐洵。

“洵宝,你今天可真美。”他喃喃道。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盛装打扮的薛沐洵。

前世大抵也是有过这样的盛装吧,可惜他那时候很少关注她,记忆更是模糊了。

今生成亲那晚,薛沐洵自然也是盛装打扮,不过,他敬完酒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卸了大半。

今天她穿着大红衣衫,宽袖长裙,从房门内走出来的那一瞬间,萧祁湛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轻了。

纵然喝了醒酒汤,他嘴里还是有浓重的酒味,夹带着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里,引的薛沐洵的肌肤起了小小的颤栗。

“我只有今天美啊?”她歪了下头,想去看萧祁湛,却被他趁机整张脸都埋在了她柔腻白皙的脖子里。

“当然不是,你什么时候都美!”他的嘴唇贴着薛沐洵温热的肌肤,含糊其辞的嘟囔道。

还是有几分醉意,薛沐洵轻笑,推了推他,“你把红尘,紫陌都推出去了,你帮我卸妆啊。”

她很少盛装打扮,平日里要么穿男装,穿女装的话,头上也很少带那么多拆环。

今天这一身钗环头饰,环佩叮咚的,她自己卸妆还真是费劲,正好让萧祁湛帮她。

萧祁湛抬起头,灯光下的薛沐洵眉目如画,一双如水的杏眸明净清澈,泛着蜜色的红唇轻轻微张,就像在邀请他品尝一般。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醉了,忍不住掬了那一捧笑靥便低下头去,贪婪的汲取着自己想要的芳香。

薛沐洵回过神来,反手搂着他的脖颈,自然的回应着他。

感受到她的回应,萧祁湛的呼吸都粗了两分,半晌,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呵呵低笑:“我的世子妃还真是热情。”

薛沐洵倚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的手未松开,下巴微扬,头上的钗环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嘻嘻而笑,“这就承受不住了?更热情的还在后面呢。”

萧祁湛真是爱极了她这般热情不做作的俏模样,比起那羞羞答答,欲语还羞的性格,他真心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谁说我承受不住了?”他做出一副你尽管放马过来的样子,磨着牙笑道:“今天晚上过后,你就会知道我能不能修改家法了?”

薛沐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日她调侃萧祁湛,说他这身板可能中看不中用的话,不由乐了,摸了摸他的下巴,“拭目以待喽。”

她却不知道佳人在怀,她又是这番俏丽傲娇的勾人模样,萧祁湛早就看得浑身起火,他眸色深沉的摸了摸她漆黑的长发,道:“我帮你卸妆,你陪我沐浴?可好?”

薛沐洵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萧祁湛眸子更加幽深了,这又是一大惊喜,他本来以为薛沐洵会不同意呢。

没想到小丫头只是略一思忖,便同意了,看来他的世子妃真是与众不同,他喜欢!

一想到等下沐浴时某些不可描述的场景,萧世子就觉得整个人都烫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将她抱到后面的净房里去。

他三下五除二的去帮薛沐洵卸妆,可怎耐越着急,越弄不开那些发髻,钗环什么的,还不小心弄痛了薛沐洵,惹得她好一顿嫌弃。

最后一个钗环拿下来,薛沐洵尚未梳理头发,就已经被萧祁湛急吼吼的抱了起来,冲进了净房。

净房里有早就备好的热水,萧祁湛放下薛沐洵,就去解她身上的衣衫。

“别啊,我自己来,你先出去。”薛沐洵按住他的手。

萧祁湛皱眉:“反正要一起洗的,为什么要我先出去。”

薛沐洵低着头,“我会不好意思的嘛,你先出去。”说着,就往外推他。

现在才想起不好意思来?萧祁湛狐疑的看着薛沐洵,“”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紧张的话,我帮你脱就是了,要不,我背对着你也行。”

因为不想出去,他努力争取着不出去的福利。

薛沐洵又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了门口,听她俏生生的撒娇:“真的,我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你先出去,我进到水里,你再进来。”

说罢,已经将萧祁湛推到了门外。

“洵宝,我”他转身想做最后的挣扎,回应他的却是怦然一声被关上的门,因为关的太快,还险些撞倒他的鼻梁。

萧祁湛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却听到一脸传来“咔嚓”一声,关门的声音。

他警觉的拍了下门板,“洵宝,你做什么?怎么还把门从里面反锁了?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里面先是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随后传来薛沐洵笑眯眯的声音:“来,老实交代清楚,那个轻尘到底是怎么回事?”

“交代清楚了,你再进来吧!”

现在让他解释这个?萧祁湛一愣,天知道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扑倒她,再扑倒她。

他现在哪里有心思管什么轻尘重尘的?

还是大意了,他就说这丫头怎么那么容易答应和他一起沐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哎呀,这热水泡着可真是舒服啊,热水浇在身上的感觉更是无比的棒!”里面传来薛沐洵优哉游哉的感叹声,以及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快点交代,交代的越快,你就能进来的越早,不然这水就要凉了哦,那时候可没有人陪你了。”

萧祁湛被里面的水声撩拨的整个人都要疯了,根本难以集中精力思考问题,却又听到里面的人娇声道:“哎呦,先从那里洗好呢?先洗腿好了。”

萧祁湛脑海里忍不住脑补出一副令他鼻血直流的情景,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疯了,“开门,洵宝!”

“不开!你先解释一下轻尘的事情,她是你的人还是太后的人?”

第218章 这是表白?

萧祁湛勉强集中精力,让自己不受里面的水声影响,无奈的道:“你既然都猜到了她可能是我安排的人,还这么折磨我,做什么?”

里面的水声顿了下,片刻才又传来薛沐洵幽幽的叹息:“知道是一回事,被人主动告知是另外一回事。”

“萧祁湛,你就不怕我没有猜到你的用意,在奉安殿当场和你翻脸,求了陛下合离吗?”

萧祁湛的心一颤,忍不住脱口而出:“不,不会的,我不是让傅青带口信给你了吗?”

薛沐洵嗤笑,声音里泛出一股凉意:“就四师兄那句模模糊糊的都是演戏,你就笃定我能猜到你的用意?”

“你这么笃定,我该说你相信我呢,还说你是考验我呢?”

萧祁湛听着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冷,心里顿时有些慌了,“洵宝,不是这样的,我”

薛沐洵却冷声打断了他:“就算是今天的机会来的突然,可你既然早就求了太后,安排了轻尘,总有机会跟我解释两句的吧?”

“我”萧祁湛有些词穷。

“承认吧,萧祁湛,在你心里,根本没有将我放在一个同等高度的,值得尊重的位置,你只是想着要对我好,要宠我,让我开心就好了。”

这样难道不对吗?那个女孩子不希望被宠爱着,无忧无虑的活着?萧祁湛茫然。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希望你要给我同等的尊重,我不希望做个乖巧的笼中雀,我,薛沐洵,要做的是和你并肩翱翔,你懂吗?”薛沐洵的声音低落下来,带着清晰的失落。

“就像今天的事情,你笃定了自己可以搞定一切,我只需要在家里安心等着就可以了,可却没想到陛下会突然宣召我进宫,所以情急之下,你才让三师兄给我带了口信,对吗?”

萧祁湛抿了抿嘴,突然有些心虚。

这不是薛沐洵第一次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了,上次她就曾一本正经的告诉过他,希望自己能尊重她,凡事和她坦诚,即便她帮不了他,也会在背后支持他。

当时自己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忘了呢?萧祁湛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

“你记住,我要做和你并肩飞行的老鹰,和你同风雨,共欢笑,绝对不做在你羽翼下庇护的家雀。”水声停了,薛沐洵的声音清晰而又坚定。

萧祁湛心猛然颤了一下,仿佛被巨石砸中一般,疼痛又从里面泛出如潮水般涌动的情动,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她抱入怀里,紧紧的抱着。

他想这是他听过最动听的情话了,或许他真的错了,原本只想着让她这一世活的开心幸福就好,至于那些阴暗的,残酷的风雨雷电,便有自己在前面挡着就是了。

可他的洵宝呢,她是如此骄傲又聪明的姑娘,她不想只享受自己的庇护,她还要与他共甘共苦,福祸与共的并肩而行。

这真的是最动听的情话了!他以后除了宠溺疼爱她之外,也要真正的尊重她!

“我明白了,今日是我错了!洵宝,你原谅我,让我进去,好吗?”意识到自己错误的萧世子,认错认得干净利落。

里面传来薛沐洵的一声冷哼。

萧祁湛嘴角翘了下,“所以刚才,你是在对我表白吗?”

“不,这是宣告!”里面传来薛沐洵幽幽的声音,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这是自己已经洗完了?萧祁湛顿时急了,“洵宝,开门,让我进去!”

薛沐洵拒绝的十分干脆:“不开!宣告完便是惩罚,惩罚就是今晚不和你一起沐浴,世子您待会自己好好洗吧。”

萧祁湛黑眸一眯,瞪着眼前的木门,磨了磨牙:“你以为这门一扇木门就能阻拦得了我?开玩笑!”

“你想做什么?啊”薛沐洵有些惊慌的尖叫,下一刻刚才还紧闭的木门便寿终正寝,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萧祁湛高大的身影迈了进来,想像中的香辣刺激的场面根本不存在。

他又恨又爱的小丫头正端坐在净房的沐浴池旁,衣衫整齐,两只脚在水里晃荡着撩水,一只手捂着嘴唇,十分震惊的看着他,但一双灵活乱转的眸子却充满了笑意。

“你这个调皮的丫头!”萧祁湛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感情他自己刚才脑补了半天,听到的都是这丫头从脚划拉水的声音。

新房外面,因为听到剧烈的声响,红尘与紫陌几乎同时冲了进来,“姑娘,你没事吧?”

听着声音是从后面传回来的,抬脚便要往里走,却陡然听到后面传来萧祁湛低沉的声音:“出去!”

两人愣了下,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薛沐洵哈哈一笑,笑倒在池子旁,“红尘,紫陌,你们俩出去吧。”

红尘,紫陌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的退了出去。

门外,因为喝的汤水有些多,刚出去方便了一场的老嬷嬷走过来,便看到红尘与紫陌从里面出来的情景,顿时急了。

“哎呦,二位姑娘,你们怎么进去了,这个时候,世子和世子妃可不好被打扰。”

紫陌的脸唰一下爆红,红尘清冷惯了,也有些尴尬的抬头望天。

老嬷嬷笑眯眯的推着她们俩,“二位姑娘,你们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伺候着就够了。”

免得再听到什么动静,莽撞的冲进去,打扰到世子

王妃可是交代了,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世子

屋里,薛沐洵听着老嬷嬷的声音,笑的肚子都要疼了,下一刻便被萧祁湛抱起,两人一起滚进了池子里。

“啊,你说过要尊重我的,怎么能这么强迫我?”她瞪圆了眼睛。

萧祁湛狠狠的亲了她一口,哑声道:“这不是强迫,这是情趣!”

说罢,不待怀里的人有所反应,直接动手,三下五除二的去剥薛沐洵的衣衫。

“刚才的话咱们有的是时间说,如此良辰美景,我再听你说下去,我就是傻子。”他喃喃道,随手将薛沐洵的衣衫丢了上去。

水汽蒸腾的池子里,灯光朦胧,佳人隐匿在水里,若隐若现,动人极了,萧祁湛只觉得自己瞬间就有一种想炸的冲动。

第219章 扑倒与反扑

“我真不该和你共浴!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萧祁湛咬牙切齿的道。

薛沐洵无辜的眨眼,感受到自己屁股下方被顶着的坚硬,有些不自在的挪了下地方。

萧祁湛三下五除二的丢了自己的衣衫,一把将薛沐洵捞在了怀里,狠狠的就亲了上去。

不同于以往的亲吻,这一次,萧祁湛急切而又热烈,强势的攫取着怀中人儿的红唇,他一只手揽着薛沐洵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却已经无意识般的摸上了她胸前颤栗的柔软。

薛沐洵因为他的动作,陌生又夹杂着一丝丝疼痛的感觉从胸前传来,让她不由蹙眉轻轻哼了一声。

这声音又浅又娇,刺激的萧祁湛的手下意识的锁紧了手下的柔软,唇也从脖颈里往下移,直接含住了另外一边的红梅。

薛沐洵只有一种感觉,觉得书上和实战果然不同。

她看的书都是讲了经过,讲了技巧,唯独没有讲感受,随着萧祁湛的动作,她觉得被他揉弄的地方有疼又酥麻,隐隐带着一丝奇异的情潮。

她的心里莫名涌起了一丝紧张,还有一丝好奇。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实战和看书看来的果然有差异啊,薛沐洵半趴在池边感慨。

这家伙,除了没进行最后一步,该摸的,该做的,一点也没落下。她想着,腿无意识的在水中晃了下。

“别动!”萧祁湛闷声道,头上已经有汗水滴落下来,再次后悔为什么要和她一起沐浴。

这要是在床上,自己三下五除二已经将她拆吃入腹了。

萧祁湛咬着牙快速给两人洗了一把,抱着薛沐洵就出了净房。

“不用这么猴急吧,这身上还湿着呢。”薛沐洵瞪他,却见萧祁湛随手捞了块布给两人擦了一把,下一秒她就已经被丢进了柔软的床榻上。

薛沐洵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些许退意,因为刚才感受到的萧祁湛的强壮,让她意识到男女还是有差别的。

“那个,阿湛咱们要不要聊会天?”她眨巴着眼笑嘻嘻的道。

萧祁湛面色古怪的瞅了她一眼,下一刻,径直压了上来,“不想聊。”

这个时候,他若还能镇定的和她聊天,他都能给自己跪了。

似乎意识到她的些许恐惧,萧祁湛这一次用足了耐心,一点一点的探索,终于见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才进入了正题。

和谐时期,此处请自行脑补

这场扑倒与反扑倒的打架游戏,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晃动的大床才渐渐停歇下来。

萧祁湛心满意足的揽着薛沐洵,低声道:“你终于是我的了。”

想起刚才的情景,到现在都觉得心旌摇曳。

他发现薛沐洵虽然平日里活泼俏皮,有时候又坚韧的像个男孩子,可到了床上,却是娇气的很,但凡有一点不舒服,就蹙眉哼唧。

可真要激了她,她也能反过来立刻毫不留情的还击,想起刚才薛沐洵的反击,萧祁湛顿时觉得他的身子又热了起来。

连着经历两场,薛沐洵此刻又疲又累,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喃喃道:“没想到这种事竟然比练武还累,困死了,睡吧。”

“你睡就好,不用管我。”萧祁湛的声音从她胸前传来,有些闷闷的。

不是吧?还来?薛沐洵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去推他:“不行,我太困了,要睡觉了。”

萧祁湛低低的笑:“不是受不住了?我还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呢,我要用实力证明我是有能力修改家法的人。”

说着,故意挺了挺腰身。

薛沐洵感受到他身下的威风凛凛,想起之前萧祁湛说的,要加入家法的那一条:“夫妻双方中,犯错的一方要无条件才伺候另一方,地点是床上!”不由无奈的推了下他。

“你够了啊,不过是句玩笑话,这种事难道还真的放在家法里不成?真要放在家法里,将来还不得被孩子们笑死。”

萧祁湛抬眼,眸光灼热而深沉:“就算不加到家法里,可这种事关系到男人的尊严,我必须得证明自己的实力。”

薛沐洵:“”

男人的实力是需要在这种事上证明的吗?

萧祁湛证明自己势力的念头,最终也没有视线,见自己媳妇儿实在是睁不开眼了,他依依不舍的打消了念头。

算了,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薛沐洵又累又困,几乎是瞬间就睡了过去,看着薛沐洵柔美的睡颜,萧祁湛虽然疲惫,但内心的兴奋,却让他无法入眠。

重生不是利器,更不是可以避免一切的法宝,但却因为他预先知道了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知道了那些预置昭王府于死地的那些人的心思,才能提前做准备,反转了对昭王府不利的形势。

一眨眼,重生回来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他做了很多事,目前来看,昭王府虽然暂时失去了西北军的军权,但早晚还是会回去的。

洵宝也已经接回府里,前世他心心念念最为愧疚的人,此刻终于成了他真正的妻子,今生,他会护她一世平安周全,让她幸福快乐一辈子。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先送父王和母妃回西北。

萧祁湛盘算着接下来的事,近黎明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新房里的红烛燃烧了一夜,至天亮,方才缓缓熄灭。

薛沐洵一夜好梦,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黝黑专注的眸子,她迷迷糊糊的眨了下眼,才想起来她昨日已经与萧祁湛圆房了。

“你醒这么早啊唔”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萧祁湛低头堵住了。

薛沐洵仰头承受着他的热情,感觉到他带着粗茧的手熟门熟路的已经从自己的腹部往下滑去,不由使劲推了推他。

萧祁湛抬起头,蹙眉不解的望着她。

“这大清早的,还得去跟父王,母妃请安呢,太晚了,不好吧?”

萧祁湛手上的动作不停,闻言低低一笑,声音暗哑,呼吸也有些不匀,“相信我,如果咱们一上午都没去请安,母妃会更高兴的。”

一上午?薛沐洵嘴角僵了下。

第220章 来日方长

倒不是她不愿意配合萧祁湛,实在是经历过昨晚,她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实践出真知啊!之前虽然二姐,三姐将这种事讲的天花乱坠,她心里也十分好奇。

但昨晚的经历告诉她,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最起码昨晚的两次,她也只有后面那次感觉到了快乐。

一是因为她和萧祁湛都是新手,二是因为她这句身体娇小玲珑,萧祁湛又,刚开始的时候她有些承受不住。

“家里的眼线你都清楚干净了?你也不想让龙椅上那位知道咱们这么恩爱吧?”昭王妃这个理由不好用,薛沐洵顺手又拎过一个借口。

萧祁湛半眯着眼,打量薛沐洵片刻,有些委屈的道:“洵宝,你是不愿意么?”

盯着男人有些委屈的眼眸,薛沐洵有些好笑,想了想开口道:“不是,我若不愿意,昨天晚上就回揍你一顿了。”

“只是我现在身上还有些不舒服,小腹也疼,实在没有力气,而且你”

她附在萧祁湛耳畔耳语了两句,萧祁湛双眼亮了下,随即又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脸,从她身上翻了下来。

“没关系的,我们来日方长,这种事,我们多磨合磨合就好了。”

薛沐洵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这种事还磨合磨合?

萧祁湛笑眯眯的点头,问她:“昨夜劳累,你要不要再睡会?”

薛沐洵摇头:“去向父王,母妃请安吧。”

两人起来,梳洗完成后,手牵着手去给昭王和王妃请安。

昭王去练武场练武没回来,萧雪蔓也不在,昭王妃正兴高采烈的带着丫鬟们在花园里采露水准备煮茶。

看到两人携手而来,还惊讶了一番,瞪大了眼睛,狐疑的上下打量萧祁湛:“怎么这么早?阿湛,你不会是又体力”

萧祁湛脸顿时黑了,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母妃!”

昭王妃摆摆手,“叫什么叫,知道了,我一会儿吩咐厨房给你多炖些补汤。”

萧祁湛的脸顿时从黑便青,“母妃还是把补汤留着给父王用吧。”

薛沐洵被母子俩的对话逗的直笑,她真是太喜欢自己这个婆婆了,人幽默风趣,又不会摆架子,没有贵族夫人的通病。

“你父王才用不着呢!”昭王妃快人快语,又不确定的看着薛沐洵,“小洵儿,真的不用给他炖补汤?”

男人在这方面行不行,问问他的女人,只能知道答案。

薛沐洵一边笑,一边摇头,开玩笑,萧祁湛现在这样,她都受不住,再补她就更加受不住了。

她现在终于能理解萧祁湛说的那句昭王妃巴不得他们一晌午都不来请安。

“真的不用,母妃,阿湛很好。”

萧祁湛立刻给了昭王妃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你看吧,我媳妇儿都说我没毛病。

昭王妃半信半疑的扫了两人一眼,嘀咕道:“没毛病还起这么早?”

薛沐洵:“”

她忽然特想问问婆婆,公公婆婆成亲的时候,难道是一上午都没起来么?

萧祁湛磨着牙:“我心疼我媳妇儿,不行吗?”

昭王妃转手将手上的美人瓶递给丫鬟,拉着薛沐洵的手进屋,“算这小子有心,一会儿母妃让人给你炖些滋补气血的汤给你喝,你连着喝两日,身体会舒服些。”

“多谢母妃!”薛沐洵笑着道谢。

儿子,儿媳顺利圆房,昭王妃了却一桩大心事,满心满眼的高兴,“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现在啊就等着你能给我生个大孙子呢。”

呃急着抱孙子,大概是天下婆婆的通病!

薛沐洵默默的觑了萧祁湛一眼,萧祁湛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丢出一句:“您且等着吧,我们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

昭王妃倏然沉下了脸色,瞪着萧祁湛道:“臭小子,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你敢不敢对着你父王说一遍?”

敢说就让王爷打断他的腿。

“和我说什么?”昭王刚练完舞,换了身衣裳,走了进来。

萧祁湛笑眯眯的起身:“母妃说要炖些补汤给您用,看能不能再为我生个弟弟,妹妹出来。”

“咳,咳!”薛沐洵一口茶直接呛到了喉咙里。

这是怀疑他的能力了?昭王皱着眉头,目光深沉的看向昭王妃。

昭王妃被自家夫君这颇带压迫性的眼神,看得相当有压力,一脚就踹向了萧祁湛。

“臭小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炖补汤给你父王了?胆子肥了啊,竟然连老娘都敢陷害?”

萧祁湛轻松的躲过这一脚,站在了薛沐洵身后:“母妃,您的意思是不想炖汤给父王,还是不想再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

昭王妃掐着腰,双目圆瞪:“臭小子,你给我出来,站在自己媳妇儿后面算什么本事?”

萧祁湛老神在在:“我媳妇儿愿意护着我,不行吗?”

“母妃,大哥,你们在做什么?”萧雪蔓迈进厅堂,便看到自家母亲与大哥,中间隔着大嫂,在对峙着,不由好奇的问道。

昭王妃啊了一声,听到昭王深沉的咳了一声,遂笑眯眯的摆摆手,“没事,母妃交代你大哥些事情。”

女儿毕竟还小,这种事不好在她面前说。

萧雪蔓眨了眨眼,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转头笑眯眯的同薛沐洵打招呼:“大嫂!”

她虽然和薛沐洵之间算不上熟悉,但少有的两次接触,让她很喜欢薛沐洵这个大嫂。

薛沐洵笑着同她见了礼,又一起为昭王,昭王妃奉了茶。

昭王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喝了茶,给了薛沐洵一个大大的红包,昭王妃因为刚才已经交代过想抱孙子的话了,所以也没啰嗦,直接给了薛沐洵一套首饰,外加一个大红包。

其他礼仪在当初成亲的时候都行过了,所以这次只是简单的奉茶而已。

奉完茶,就没啥事了,萧祁湛提出要陪着薛沐洵回一趟薛家,当初两人成亲的时候,他第二日就跑了,回门都是薛沐洵自己回的。

昭王夫妇自然不会反对,吩咐两人早去早回,萧雪蔓约了新认识的朋友出去玩,也走了。

眨眼间屋里便剩下了昭王夫妇。

第221章 相当满意

昭王妃笑眯眯的起身,做出一副恍然想起还有急事的样子,往外走去:“哎呀,我外面还采着露水呢”

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身后传来昭王淡淡的声音:“站住!”

昭王妃脸倏然耷拉下来,可惜,就剩下一只脚没出去了。

“看来我中毒休养这段时间,有些冷落王妃了。”昭王的声音不疾不徐,仔细听似乎还有些许浅浅的笑意。

可惜昭王妃没有发现,她正头皮发麻呢,转过身来,哈哈一笑,“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一边摆着手,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尚在门内的那只脚提了起来。

但脚尚未迈出去,只见厅内人影一闪,她已经落入了昭王的怀里。

“既然儿子暂时不打算要孩子,孙子一时半刻我们是看不到了,不如就成全王妃的意思,咱们再给儿子生个弟弟或妹妹吧?”昭王紧靠着昭王妃的耳垂,轻轻的呢喃道。

昭王妃身子情不自禁的一哆嗦,欲哭无泪:“不是我的本意你不要听那小子胡啊,你做什么?”

她话尚未说完,已经被昭王抱着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谁的本意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妃都打算给本王熬补汤了,看来是本王努力不够啊。”昭王哼了一声。

昭王妃一脸沮丧的把头埋进昭王的怀里,算了,怎么都是难逃一劫,这男人根本就是在自说自话,她还是闭嘴吧。

薛沐洵和萧祁湛心情愉悦的回了薛家。

路上,薛沐洵问他:“真的不打算现在要孩子?”

可他们昨天晚上明明什么躲避的措施都没有啊,万一要是意外怀上了呢?

萧祁湛低笑摇头,经历过前世那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他今生娇妻在怀,自然希望多子多孙才好,怎么可能还避孕,不要孩子?

他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她的小腹,“怎么可能,我逗母妃呢,这不是怕她总催你,怕你有压力嘛,所以给她找点事忙碌一下。”

“让她再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就是你给她找的事情?”薛沐洵挑眉。

“母妃和父王都还年轻,怎么不能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了?”

薛沐洵想了想,也是,自家老娘生自己的时候,都已经四十二岁高龄了。

眼下昭王妃尚不到四十,自然还有很大的可能性。

两人说着话,却见到街上有许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薛沐洵给紫陌使了个眼神。

紫陌在他们走到薛家门口的时候,便回来了。

“今日是武举宣榜的日子,那些人都是急着去看榜单的。”紫陌禀道。

武举宣榜?萧祁湛和薛沐洵对视一眼。

“竟然忘记这件事了。”萧祁湛叹道,这几日光忙着接薛沐洵回家的事了。

薛沐洵轻轻点头,低声道:“看来大姐和姐夫很快要离开京城了。”

进了薛家,薛家人都在,知道他们今日会回来,男人们都特意告了一日假。

众人自然也都知道了武举宣榜的事,薛沐湖抚掌激动的道:“可算是等到了,在京城里,每天闲的都能孵出鸟了,今晚就回去收拾行装去。”

她在福州,每天在军营里练兵习惯了,回到京城,过这贵夫人的日子,简直是浑身不得劲。

萧祁湛和女眷们打了声招呼,和男人们一起去了书房讨论眼下形势去了。

他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变了个模样。

薛沐清和薛沐滢都朝薛沐洵挤眉弄眼,“怎么样,小六,姐姐们说的那种感觉体会到了没?”

这两个色女,薛沐洵翻个白眼,将薛沐滢身上的曜哥儿抱过来放在怀里。

“不会吧?莫非萧祁湛那小子不让你满意?”薛沐湖最威武,当下就皱起眉头,拍了桌子。

薛沐洵手一滑,差点摔倒曜哥儿。

见老娘和三个姐姐,两个嫂嫂一行人六双眼睛,都虎视眈眈,全神贯注的盯着她,薛沐洵顿时满脸黑线。

“这不是一时没想到形容词吗?”她赶紧道,就怕慢一秒,从她这里传出萧祁湛不行的事。

薛沐清切了一声,“这种事还用什么形容词,你就说自己有没有舒服到吧?”

“你对那小子的表现还满意吗?”

薛沐洵嘴角抽搐,半晌挤出一句话:“满意!相当满意!”

薛沐清与薛沐滢对视一眼,不怀好意的笑了。

“来,来,和二姐交流一下你的心得。”

“有没有困惑的地方,三姐来指导一下你。”

薛沐洵:“”

来人啊,把这两个女人快拉走吧。

从薛家出来,已经是半下晌。

“怎么感觉长出一口气似的。”萧祁湛好笑的看着拍了拍胸脯的薛沐洵。

薛沐洵满脸无奈的叹息:“有时候吧,家人过度关爱,并非一件时时让人享受的事。”

尤其他们关注的重点还是在她和萧祁湛的房事上。

老娘和两位嫂嫂倒还含蓄些,最为豪放的就是她二姐和三姐,竟然在饭后还拉着她进行深入交流。

“以前你没有经验,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现在姐姐来告诉你什么姿势最舒服,还有啊,你若想要孩子的话,最好用什么姿势。”这是二姐薛沐清拍着胸脯说的话。

三姐薛沐滢更猛:“小六,姐姐告诉你啊,夫妻之间在床上那点事儿,你可不能惯着萧祁湛那小子,咱们女人也是追求享受的,只要他让你不舒服了,你就不能饶过他,知道吗?”

听的薛沐洵额头直抽,悄咪咪的问她三姐:“三姐夫不让你满意的时候,你是怎么和他算账的?”

薛沐滢脸皮特厚的回答:“让他做到我满意为止喽。”

这个色*女!薛沐洵发誓再不想和她二姐,三姐讨论这种话题了。

“怎么?你也被关心到了我们的房*事上?”萧祁湛附在她耳旁,低声问道。

也?薛沐洵诧异的抬头,“不是吧?老爹和哥哥们竟然也?”

她以为只有薛家的女人才会八卦这种事情呢,怎么老爹和哥哥也

薛沐洵觉得有些毁三观了。

“你们去书房不是谈正事的吗?”薛沐洵问道。

萧祁湛摸了摸鼻子,“正事当然也谈了”

第222章 表明心迹

薛洪,薛沐海,薛沐涛父子三人今日看薛沐洵脸色还算红润,便没有过度的敲打他。

不过也单独和他说了几句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家小六身子弱,让他注意点,别太放纵自己了。

萧祁湛万分庆幸自己今天早上及时刹住了车。

若是折腾薛沐洵一早上,她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定然会差点。

到时候他估计会被老岳父和两位舅兄直接拎到练武场去了。

听完萧祁湛的话,薛沐洵天雷滚滚的沉默了。

谁让她是家中最受宠的老幺呢,她同情的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且忍着吧。”

萧祁湛低笑:“不用忍,我可以跟着学习啊,以后咱们有了女儿,我也要如此对待女婿。”

薛沐洵:“”

看了一眼萧祁湛自得其乐的样子,她默然片刻,道:“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太多了吧?”

“再说,就算有孩子,也不一定是女儿吧?”

万一生的是儿子呢?

萧祁湛撇了一眼薛沐洵的小腹,握紧了她的手,“不会的,就凭我的勤奋努力,女儿一定会有的。”

薛沐洵:“……”

有没有女儿好像和勤奋努力没有多大关系吧?

将薛沐洵送回昭王府,萧祁湛没进门,准备去趟宫里。

“那日借着酒劲故意打了太子和阿昊,今日还是去东宫看看。”

这是应该的,薛沐洵自己回了院子,刚一进门,紫陌便气呼呼的来报:“姑娘,那个叫轻尘的在外头候着呢,说是要给你请安。”

请什么安,分明就是来膈应姑娘的。

任哪个女子看到自己夫婿的妾侍,估计都不会高兴的。

紫陌一看到在外头站的分外妖娆的轻尘,便气得恨不得直接撵走。

薛沐洵顿了下,这才记起还有轻尘这么个人,差点忘记了。

“让她进来吧。”

紫陌惊讶的张大了嘴,“不是吧?姑娘,您还真的要见她啊?”

“依奴婢看,这种妖妖娆娆的人,您就应该直接赶出去。”

薛沐洵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人家可是太后亲自赏下来的人,我今日将她赶出去,明儿个太后就能让我进宫跪着去。”

再说,昨夜萧祁湛虽然着急,却也提了一句轻尘是太后的人,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薛沐洵想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昨夜太累了,直接睡了过去,竟然忘记问萧祁湛,为什么太后会突然答应趟这趟浑水?

都知道太后在后宫多年,很少出面管事的。

现在既然答应帮萧祁湛,定然是萧祁湛答应了她什么条件吧?

薛沐洵琢磨的功夫,紫陌已经嘟着嘴出去将人请了进来。

轻尘一身水红色襦裙,面容姣好,漂亮的丹凤眼稍稍上挑,再加上美艳红唇,即便她的年龄比薛沐洵大了三四岁,但整个人看起来妖娆又妩媚。

紫陌将她领进房内,便出去了,与轻尘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哼了一声,表达自己对她的不满和鄙视。

轻尘进屋后就跪了下来,“奴婢见过世子妃。”

薛沐洵抬了抬手,“你是太后亲自赏下来的人,在我这里不用行这么大礼,起来吧。”

轻尘却并没有起来,抬起头,坦然的看着薛沐洵道:“谢世子妃,不过奴婢有几句话要说,请世子妃听完再容奴婢起来。”

薛沐洵挑了跳眉头。

“奴婢是太后娘娘赐给世子的不假,但太后娘娘在之前已经吩咐过奴婢,让奴婢以后以世子妃为主,事事听从世子妃的安排。”

说罢,她伏下身去,磕了个头:“所以,这个礼,奴婢还是要全的。”

“太后赏赐奴婢给世子,想来世子妃也知道是何用意,所以在外面,奴婢还是要刻意做几分戏,免得别人起了疑心。”

“奴婢在这里先提前同世子妃表明心迹,奴婢绝对不会横在世子与世子妃中间,请世子妃放心。”

薛沐洵有些惊讶。

太后赏赐人给萧祁湛,本就是为了拦着永嘉帝赐侧妃进府,所以赐下来的人必然是太后信得过的,经过精心挑选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造成她和萧祁湛的困扰,这点她也早就猜到了。

她惊讶的是这个轻尘竟然刚一进府就直接挑明了这一点,是担心她会因为争风吃醋,做出一些事情,影响太后和萧祁湛之间的约定?

还是另外有别的想法。

“为何要对我坦言这些话?”她默然片刻,直接问道。

轻尘抬起头,妩媚的丹凤眼眨巴了下,“奴婢是先帝留给太后娘娘的人,太后娘娘既然要奴婢认世子妃为主子,那奴婢就认。”

“既认了世子妃为主子,这些话自然该对主子坦白。”

薛沐洵:“”

这个轻尘,还真是个妙人,明明长了一张妖娆妩媚的脸,却偏偏是个爽直干脆的性格。

薛沐洵默然半晌,问道:“如此,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轻尘摇头:“奴婢不委屈,先帝曾对奴婢全家都有恩,奴婢发誓要伺候太后娘娘终老的。”

“太后娘娘既然将奴婢给了世子妃,奴婢就遵她的命令,尽心尽力的伺候世子妃。”

薛沐洵微笑着往后靠了靠。

她倒是性子直,直言对自己忠心,只是因为太后娘娘的命令,并非是对薛沐洵发自内心的完全认可。

本来也是,她和薛沐洵无缘无故,若上来就口口声声的对薛沐洵表忠心,只怕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奴婢这人性子直,以后若有不对的地方,请世子妃尽管教训。”

对于轻尘表的忠心,薛沐洵没有太多的表示,只让她起来说话。

以后的路长着呢,一个人忠心不忠心,可不可用,也不是单凭几句话便能辩认出来的。

轻尘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想说的话说完了,便也不啰嗦,直接站了起来。

“世子妃,奴婢这边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世子妃和世子有需要奴婢遮掩的地方,尽管吩咐。”

薛沐洵点头,“好啊,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轻尘点头,眨了眨她那妩媚的大眼,“那世子妃,奴婢开始了啊。”

开始什么?薛沐洵愣了下,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轻尘抬手,径直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陡然响起的清脆响声,连在廊下候着的紫陌都吓了一跳,径直冲了进来。

第223章 戏精上身

紫陌一进来便看到轻尘捂着脸颊,指着薛沐洵哭喊:“我我是太后娘娘赐给世子的人,你你竟敢打我?”

说罢,掩面哭喊着冲了出去。

薛沐洵:“”

这个轻尘还真是分分钟戏精上身啊。

她默默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她就是出手,估计也用不了那么大劲,听那响声,得多大劲啊,很疼吧?

紫陌见薛沐洵怔怔的样子,以为是自家姑娘不满意轻尘的嚣张,才出手打了她。

遂拍着手道:“姑娘打的好,要奴婢说,这样轻狂的人就该打!”

薛沐洵丢给自家颇有些傻缺的丫头一眼,无语。

紫陌笑完了以后,还对着轻尘的院子哼了一声,“让你过来嚣张,哼!”

薛沐洵被逗的也笑了,笑完以后吩咐紫陌:“交代院子里的人,不要出去乱说话。”

既然轻尘如此卖力的演戏,搭好了戏台,她不上岂不是对不住轻尘的卖力呢?

紫陌摩拳擦掌的走出门去,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洒扫,看门,侍弄花草的人,想了想,招手叫他们过来。

众人聚齐后,她掐着腰道:“今日的事情,出去不可乱说,轻尘姑娘过来给世子妃请安,不小心摔到了脸,明白吗?”

满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她们又不瞎,轻尘跑出去的时候,她们可都看到了,左脸上那么清晰的五个手指印,摔哪里能摔五个手指印啊?

“摔世子妃手上了呗。”守角门的婆子低声嘀咕。

旁边听到的人都低低的嬉笑,紫陌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的将每个人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收入眼底。

得找个时间帮助姑娘将院子里的人梳理一遍,那些不能用的人全部都赶出去。

宫里,虽然已经到了晚膳十分,但奉安殿却十分安静。

一名东厂厂卫小心翼翼的走进门,汪直站在帘下,看到了,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厂卫附耳同汪直小声嘀咕了几句。

汪直点点头,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才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永嘉帝正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龙案上放着的正是今日外面宣布的武举榜单。

汪直上前,轻轻的将折子收好,规规矩矩的放在了旁边,“陛下,该用晚膳了。”

“嗯,”永嘉帝抬起头,伸展了下有些疲累的胳膊,道:“摆膳吧。”

汪直弯了弯腰,然后朝着外殿喊道:“陛下摆膳!”

早就等在殿外的伺膳宫女们鱼贯涌入殿内,安静无声的将晚膳摆满了桌子。

汪直按照惯例上前一一为永嘉帝试毒。

永嘉帝摇头道:“朕早就吩咐过,这种事不用你来,你手下那么多内侍,难道是摆设么?”

汪直缓缓咽下口中的菜,一脸感激的道:“陛下体恤老奴,是老奴的福气,但老奴也有私心啊,老奴也想每日陪着陛下,尝尝这御膳的味道啊。”

“你啊,就是会辩解。”永嘉帝一脸无奈的叹息,但眼底却是满意的笑意。

看汪直试完毒,他才开始用饭。

他心里有事,今日晚饭便用的少,纵然有汪直劝着,也不过用了一碗饭。

“陛下若烦闷,不妨去后宫走走,有后宫娘娘们陪着用饭,想来能开怀些。”汪直劝道。

说起来,自秋猎回来这么些天,永嘉帝几乎没怎么进过后宫。

永嘉帝搁下筷子,皱眉摇头:“看来看去,就那么几张老面孔,朕都腻了,对着她们更吃不下饭。”

汪直的心微微一动,这是动了寻新欢的念头了?

也是,陛下独宠秦贵妃多年,这次秋猎中因为睿王伤了心,又禁了秦贵妃的足,他一时大概也没其他嫔妃可临幸了。

他小心翼翼的觑了眼永嘉帝的神色,琢磨着怎么满足他的心思。

永嘉帝却已经转移了话题,“今日昭王府有什么动静?”

汪直回过神来,忙禀道:“刚才厂卫来报,太后赐下的那个轻尘与薛家六姑娘起了冲突,被薛家六姑娘打的脸都肿了。”

“消息确实?”永嘉帝斜眼看过来。

汪直点头,笑眯眯的道:“这个轻尘战斗力还挺强,这才不过第二日,就敢去争宠。”

“现在看来,她应该不会是太后特意袒护萧祁湛,而特意给的人。”

“想想也是,太后可是向来不管事的,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萧祁湛而破例。”

永嘉帝拧着眉头,冷哼一声:“不是最好。”

他倒也没有特别的怀疑太后,毕竟太后虽然很少插手宫里的事,但也是有过那么几次先例的。

而且太后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是汝宁公主一家,他自认对汝宁公主夫妇也算不错,太后实在没有什么所求的了,应该没有帮助萧祁湛的理由。

“希望这个轻尘不要让我们失望!”他喃喃道,“继续让人盯着昭王府,若她战斗力不行,朕就另外再赐个人过去。”

汪直应了声是,看得出来此事让永嘉帝心情好了不少。

“陛下放心,老奴一直让人盯着呢,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及时回报陛下。”

永嘉帝满意的捋了捋短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马尚最近在忙什么?”

马尚?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汪直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永嘉帝问的是谁。

“这个老奴近日也少见他,东厂和锦衣卫向来较少打交道,所以老奴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马指挥使向来忠心,应该也是在忙碌别的案子吧。”

永嘉帝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道:“他能忙什么?这一年多来,也就杭州舞弊案办的还算令朕满意。”

“前阵子围昭王府的时候,朕不是让锦衣卫给你打下手吗,后来朕可再也没给过他差事。”

“他倒好,朕不给他差事,他十天半月的也不来朕跟前晃一晃,朕命锦衣卫监察百官,他十天半月的都没个信儿,你说他监察的什么?”

汪直半垂着眼眸,眼底闪过若有若现的笑意。

其实马尚不是没进过宫,不过都被他派的人拦下了,暗示皇帝在忙,没有时间见他。

他用了尽半年的时间,终于将马尚渐渐挤离了永嘉帝身旁,怎么可能还让他往永嘉帝跟前凑?

第224章 你怕什么?

汪直不愿意马尚出现在永嘉帝身边。

杭州舞弊案马尚办的挺出色,也让永嘉帝对他改观了不少,这让汪直顿时对他加强了戒备。

围昭王府时,永嘉帝又让他给自己打了下手。

后来萧祁湛却私自出了昭王府,破坏了永嘉帝的计划。

虽然最后永嘉帝拿到了西北军的统领权,但到底心底不虞,汪直便暗示锦衣卫守卫不力,才让萧祁湛私自出了府。

永嘉帝斥责了马尚,渐渐很少有差事给马尚。

锦衣卫身上也只剩下了监察百官的差事,其余的事,渐渐都由东厂接手。

只要有他汪直在一日,便不会允许马尚再成为皇帝的心腹。

“陛下,您找马指挥使,是有差事要交给锦衣卫?”汪直低声问道,“要不,老奴去找找他?”

“嗯,也行,”永嘉帝想了想,点头:“你让他明日下了朝来见朕,这件事,朕思来想去,还是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办吧。”

汪直的心沉了沉,没想到永嘉帝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议。

看来他的心里,并没有完全放弃马尚。

汪直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心里有了计较,见永嘉帝已经坐在龙案后批改奏折,遂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哦,对了,你找人去宣傅青进来一趟。”他刚退到殿门口,便听到永嘉帝恍然想起的声音。

汪直抬头,便看到永嘉帝正蹙眉盯着手上的奏折,似乎吩咐找傅青,不过是一句随口之言。

皇帝身上哪里有什么随口之言,看似随口而出的话,都是在心里思虑过无数遍的。

汪直眉眼冷沉的退了出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身铠甲的傅青进了奉安殿。

汪直亲自给永嘉帝端了茶水,然后退到了门外守着。

傅青面色冷然的见了礼,立在下首,不言不语。

永嘉帝并没有说话,一直到桌案上的所有奏折全都批完了,才抬头看向傅青。

傅青面无表情的立在下首,神色冷漠而平静,完全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永嘉帝有些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纵然已经见了这傅青多次,但每次见他,都觉得他仿佛要比上一次更加冷漠了。

他的那种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是一种仿佛并不关注任何人,任何事的冷。

不是仿佛,是真的不关注,这一点永嘉帝几乎笃定。

这些日子,他没少明里暗里的试探傅青。

金钱,权力,美色……每一样都试过了,但没有一样能打动傅青。

他才确定了傅青是真的冷漠。

永嘉帝甚至有些好奇,如此冷淡的人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是什么支撑他在这个世上活着?

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在乎的吗?

永嘉帝有些困惑,也有些没有底气。

这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再提拔傅青的原因。

因为一个没有软肋的人,让他觉得无法掌控。

“傅爱卿,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你真正在乎的么?”永嘉帝丢下笔,站起来,隔着桌案,居高临下的俯视傅青。

傅青嘴角动了动,片刻低头道:“陛下说笑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没有真正在乎的事,或者人呢?臣自然也有。”

“那么傅爱卿,你能告诉朕,你在乎什么吗?或者说你怕什么?”永嘉帝眯着眼,接的十分顺口。

傅青沉默了,抿了抿嘴唇,双手下意识的握成了下拳。

永嘉帝眼眸微动,这是紧张了?

就在他以为傅青不会开口的时候,傅青突然低声道:“傅青怕饿,怕黑,怕死。”

永嘉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突然之间愣住了。

他说的这三样,正常人都会怕这个吧?

“陛下想来已经知道,臣来自肃州,十七年前的肃州还是先秦王的封地,瓦剌突然夜袭,一连拿下西北十座城池,肃州城被瓦剌人攻破。”

“瓦剌人进城后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微臣的爹娘将微臣藏在了家里的地窖内,微臣才得以活了下来。”

“那时候微臣已经六岁,藏身在又黑又闷的地窖内,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悲惨哀嚎声,微臣怕极了。”

傅青越说声音越低,眼底闪过极为痛苦的回忆,双手下意识的握的更紧,声音幽沉,就连自称变了都没有察觉。

“我在地窖内一直待两天两夜,直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敢爬出来,那时候的我饿极了,也害怕极了,出来后却看到满地的尸体,还有我的爹娘”

说到此处,傅青陡然闭了闭眼,额头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似乎在用极大的力气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永嘉帝神色晦涩

不明的看着傅青,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傅青有情绪波动。

纵然是在讲述如此悲惨的身世故事,他也不过是情绪略显激动,比其他人控制的要好很多。

事实上,傅青的身世,他在西山秋猎的时候,就让汪直查清楚了。

知道他是肃州之战活下来的孤儿,和薛家并没有什么牵扯,他才敢将他调在了身边。

最初觉得他待所有人都冷漠,也是一件好事,不过有时候看他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面无表情,又觉得用着不太放心。

没想到他今日倒是如此坦白。

傅青调整情绪的功夫倒是很快,不过片刻时间,他已经重新回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臣这些年流离失所,讨过饭,被打过,又险些被人卖掉,可谓吃尽了苦头,才长到现在,所以养成了如今的性子,还请陛下勿怪。”

永嘉帝负手迈下台阶,轻轻的拍了拍傅青的肩膀,一副心疼臣子的好君王形象。

“没想到傅爱卿竟然有如此复杂的身世。”他幽幽叹息,“是朕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啊。”

傅青垂下眼眸,恭敬的弯腰:“是臣失态多言,陛下只是问臣怕什么,臣倒说了这么多往事,有辱圣听了。”

永嘉帝转过身来,回到龙椅旁坐下,摆摆手感慨道:“十八年前啊唉,瓦剌贼子确实可恨,可惜那时候肃州,甘州等地都是朕的皇叔秦王的封地,朕当时仍在巴蜀一带,也是鞭长莫及啊。”

第225章 似曾相识

傅青的话似乎勾起了永嘉帝已经十分久远的回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怨复杂,声音也有些恍惚。

“不仅是你一家人,当年的肃州,甘州,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在了瓦剌人的刀下。”

“便是朕的那位皇叔秦王,连同朕的几位堂兄弟,也一起死在了瓦剌人手中。”

“朕每每想起此事,也是万分痛心,幸好后来朕被众臣推举,主持天下,有延安候这样的良将,一举将肃州,甘州等地拿了回来。”

秦王是先高祖皇帝的次子,先高祖皇帝膝下有六子,分别为长子献王,次子秦王,长女德柔大长公主,三子便是先盛元帝,四子代王,五子湘王,六子昭王。

其中昭王与永嘉帝的父亲献王是一母同胞。

先盛元帝为高祖皇后的嫡子,他年纪轻轻骤然驾崩,膝下五子,只有一女汝宁公主,所以才引发了五王之乱。

秦王当时的封地在西北,手上可谓是兵强马壮,论起实力来,其实是最有希望在五王之乱中胜出的。

即使当时的献王身边有昭王,薛洪,延安候等忠臣良将的支持,实力也不过是勉强与秦王麾下精兵勉力一战。

可惜就在秦王摩拳擦掌,准备挥师进京时,瓦剌人突然夜袭西北,一口气夺下西北十座城池,几乎将秦王的封地全数据为己有。

秦王不防备瓦剌的突然袭击,连忙回师救援,却已然回天乏术。

秦王军与瓦剌力战多日,最终瓦剌军几乎将秦军全军覆灭,秦王府所有人都死在了瓦剌人手里。

之后半年里,西北几乎都在瓦剌人的控制下。

一直到永嘉帝登基,延安候挥师西北,才一举收复了西北六座城池。

之后西北进入了为期五个月的短暂安稳期。

五个月以后,瓦剌卷土重来,连夜围困了肃州,甘州及旁边的宁州三座城池。

之后延安候战死,昭王带兵入西北,将瓦剌人彻底赶出了西北。

傅青面无表情的垂立着,似乎并没有听见永嘉帝的话一般。

但如果有人凑近他的跟前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垂在袖口下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

可惜殿内无人,只有永嘉帝与他君臣二人,是以并没有人发现傅青的异样。

永嘉帝感慨一番,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朕真是糊涂了,与你说这个作甚?”

傅青神色木然,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如果是其他的臣子,就会弯腰道歉,口称罪该万死,是自己勾起了陛下的伤心往事。

但傅青不会说这样的官场语言。

也许是刚才说的肃州之事,勾起了永嘉帝的诸多回忆,此刻在看傅青,心里倒生出一股莫名的唏嘘之感。

刚才的那点儿不悦就无声地消散了。

他抬眼仔细打量傅青,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的面容。

或许是因为他太沉默冷然,永嘉帝竟有些记不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

此刻的傅青立在那里,犹如大雪中挺直的青松一般,面容冷然,一双眸子幽暗深邃,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永嘉帝盯着他的五官,恍惚竟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他自嘲的笑了笑。

今日真是往事追忆的有些多了,对着一个肃州之战活下来的年轻人,竟然莫名都觉得熟悉了。

罢了,他摇摇头,拿起桌子上摆了许久的奏折道:“这上面是此次武举选出来的可用之才,朕将他交给你,你安排一下,将他们合理的编入各个军中。”

傅青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诚惶诚恐,平稳的上前接过奏折,低头道:“是,臣最迟明日下午给陛下过目。”

果然是年轻人,虽然性格冷了些,办事倒是雷厉风行。

永嘉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傅青便退了出去,并没有去问他是否有其他意思,也没有去试探揣测他的用意。

这让永嘉帝有片刻的不适感,以往的臣子那个不是问东问西,生怕触碰到他的霉头。

这个傅青,倒真有几分意思。

汪直弯着腰进来,换掉已经有些冷的茶水,觑着永嘉帝晦涩不明的神色,低声问道:“陛下这是准备要重用傅将军了?”

永嘉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怎么马尚还没来?”

话音刚落,殿外便响起马尚求见的声音,永嘉帝摆手让他进来。

汪直神情变了下,略有些紧张的望向挺直身子走进殿中的马尚。

他最近一直拦着马尚见永嘉帝,生怕马尚等下直接在永嘉帝面前戳穿此事。

马尚的眼神从他身上略过,并没有做丝毫的停留,便笔直的跪下向永嘉帝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永嘉帝抬手示意他起来,也没问他最近在做什么,开门见山的道:“朕看近日锦衣卫闲的很,朕已经有几日没看到有用的邸报了。”

马尚垂下脸请罪:“是臣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永嘉帝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真的责罚他,只是交代他:“朕交给你一项新任务,从即日起,派人全天候的盯紧了羽林卫指挥使傅青,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朕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薛沐洵等到晚上,才见到萧祁湛回来,“怎么这么晚?”

萧祁湛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亲了亲,才道:“正好碰到了阿航,在外面喝了两杯。”

自从尹珍珍被赐婚成为太子侧妃后,尹航便很少往东宫这边去了。

他一方面痛恨失望尹珍珍的所为,另一方面,又难过太子的行为。

太子明知道那是他疼爱珍惜的亲妹妹,却还是对珍珍下了手。

若他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太子,将来陷入皇宫那样的环境,以尹珍珍的个性,那根本是在害她。

萧祁湛见他苦闷不已,人也消瘦了不少,便和他一起在外面吃了饭,喝了些酒,劝慰了几句。

前世根本没有尹珍珍在宫宴里试图勾引他这件事。

前世昭王是在太后寿宴之前的两三日才赶到,永嘉帝也就没有举办什么所谓的接风宴。

三日后太后的宫宴上,郑文昌便直接告发了昭王府,紧接着昭王府被全部抓捕,他也开始了逃亡的命运

第226章 今日休战

萧祁湛并不知道前世的尹珍珍最后如何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尹珍珍并没有嫁给太子,更没有做什么太子侧妃。

因为太子在今年的西山秋猎中受了伤,回去只拖了一年多,便去世了,死的时候膝下也仅仅只有太子妃所出的一女。

今生与前世的事情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萧祁湛心里感慨,又看低头一直喝闷酒的尹航,忍不住便也陪着他喝了几杯。

喝到最后,尹航最后闷闷的说了句:“我们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萧祁湛默然无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是他们四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就像是昭王府的事情,虽然他们也在暗中伸手相助,却从来没有拿到桌面上讨论过此事。

因为无法讨论,这件事中涉及到的是他们彼此的至亲之人。

更是因为扯不清楚是非对错,扯到最后可能会更伤情分。

再比如此次太子与尹珍珍的事情,崔明昊什么也没有说,而他也没有发表言论。

身在其中的尹航,幽愁闷苦,却只能默默的喝酒。

有些事,即使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却也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它发生。

他们四人之间的情分便是如此。

萧祁湛喝了不少酒,薛沐洵自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皱着眉头往外推了推他,叹道:“尹航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在她看来,太子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确实做的不够厚道。

他但凡顾忌一点与尹航之间的情谊,就不会与尹珍珍苟合。

若真的喜欢尹珍珍,就正经去尹家提亲,尹珍珍自己坚持,想必德柔大长公主与尹航也不会刻意拦着。

偏偏他先苟合,然后又不提,还是被德柔大长公主撞破了,尹航最后才知。

尹航心里定然会觉得伤心失落。

当然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尹珍珍自己也有责任,尹航更伤心的应该是自己亲妹妹的所为吧。

薛沐洵正出神间,嘴上微微吃痛,抬头便看到萧祁湛正蹙眉委屈的看着自己,“在咱们房里,只能想着我,不许想别人。”

看来这酒还喝了不少,薛沐洵弯着眉眼看着萧祁湛委屈的小眼神,忍不住逗弄他:“可是我已经想了,怎么办?”

“那我就使劲亲你,亲到你不想别人为止。”萧祁湛蹙着眉头,神情不悦的低头便亲了上来。

薛沐洵弯着眉眼承受他的亲吻,渐渐的便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手径直撩开她的衣衫,熟门熟路的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

这一亲便到了床上,雕花大床摇晃了半夜方才停了下来。

薛沐洵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半趴在床上嘀咕:“幸好我练过武。”

不然,这体力哪里能跟得上萧祁湛。

萧祁湛将这句话当做是对他的嘉奖,得意的眉眼都扬了起来。

“今晚是不是比昨日舒服多了?”他凑近薛沐洵的耳边,低声问。

昨日的他太激动,也太着急,后来仔细想了想,其实薛沐洵更多的是在承受他,过程中她的眉头大多数都是蹙着的。

今日他特地放慢了节奏,更有耐心的等着薛沐洵,明显的感觉到薛沐洵的身子也更为放松了些。

薛沐洵睨了他一眼,想了想自己刚才的感受,诚实的点了点头,在他胸前拍了一把,笑眯眯的道:“今日表现不错,再接再厉啊。”

萧祁湛一把握住她的手,邪魅一笑:“那接着再战?”

薛沐洵吓得倏然收回了手,“今日暂且休战,待我休整一下,明日再战。”

看着她恨不得手上举着一副免战牌的模样,萧祁湛不由低笑出声,却也没有勉强她。

薛沐洵见他此刻反倒清醒了,趁机问起他关于太后的事情,“你到底向太后许诺了什么?”

萧祁湛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给她老人家分析了下目前的形势。”

目前的形势?薛沐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大概。

若说太后如今唯一在乎的,无非就是她的女儿汝宁长公主一家了。

汝宁长公主嫁给了文国公的胞弟孟远舟,也就是太子妃的亲二叔,驸马如今在户部做左侍郎。

汝宁长公主一家如今的荣宠,更多的是源自于太后,另外一部分源自于文国公府,也便是源自于太子妃。

想来太后也十分清楚,她活着一日,永嘉帝顾忌到前朝老臣,便要一直敬重着她,孝敬着她,自然也要高看汝宁长公主一眼。

可太后年事渐高,总有老去的一日,一旦她老去,以永嘉帝刻薄寡恩,多疑自私的性格,必然不会再对汝宁长公主一家另眼相看,甚至还有可能刻意打压。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隐忧。

虽说眼下朝中的形势看起来太子是独占鳌头,睿王去了番地奴儿干。

但太后浸淫后宫多年,不会不明白不到最后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朝中形势定然会千变万化的。

何况睿王身后还有永宁侯秦家的支持,还有永嘉帝对秦贵妃的念念不忘。

一旦睿王势大,必然会对太子造成威胁。

若太子顺利压下睿王还好,一旦太子被睿王,那么作为太子姻亲的孟家,会是睿王首先要拿来开刀立威的。

到了那个时候,其他人都自顾不暇,可没有人能保全汝宁长公主一家。

“所以,你答应太后,将来不管什么形势下,都会尽力保全和帮助汝宁长公主一家,对吗?”

萧祁湛颔首:“嗯,太后其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先盛元帝驾崩的时候,留了些人手给她,可这些年来她却很少动用,只靠自己,却也稳稳的立在后宫中。”

“我求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犹豫了片刻,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的人手大部分都在宫里,也只能在这方面帮我们了。”

也不知道先帝都给太后留了些什么人,薛沐洵想到今日轻尘的行事,默默的臆想了一把。

忽然又想起那日一同被太后赐给太子的轻云,不由好奇的问道:“那赐给太子的那个轻云,不会也是太后的心腹吧?”

第227章 一箭双雕

“她不是,”萧祁湛知道她想问什么,摇摇头:“赐给太子一个人不过是障眼法,免得让萧祁康怀疑,太后犯不着去搭上一个自己的心腹。”

想想也是,薛沐洵将今日轻尘的行事说了一遍,“我看她很会做戏,太后不会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选的她吧?”

萧祁湛听了轻尘的行事,额头垂下三条黑线,“人是太后自己挑的,我还真不知道她老人家挑人的标准是什么。”

“不过,她能如此机灵行事,倒也难得,你留些心,能用就用,不能用就远着点。”

萧祁湛叮嘱她一番,夫妻二人才相拥睡去。

第二日下午,傅青带着自己拟好的奏折进宫面圣。

永嘉帝惊讶:“竟然这么快就安排好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

傅青弯腰递上奏折,说话的强调冰冷却沉稳:“臣做事不习惯拖泥带水。”

永嘉帝拿起奏折看了看,上面的字迹落笔沉稳,如行云流水,看起来赏心悦目。

他看了片刻,放在了桌案上,“先放这儿吧,朕再思量一番。”

傅青并不废话,行礼躬身退下。

随后,后殿又闪出一道人影,永嘉帝搁笔看过来,“说说吧。”

马尚递过一道抄写工整的邸报,道:“傅将军昨日下午出宫后,直接将所有武举中选的人召集到了一起,分别了解了他们的籍贯,性格,个人所长等,随后便回了府,再没有出来过。”

他所谓的府邸,是永嘉帝自西山秋猎回来后,赏赐给傅青的一座宅子,在明照坊里。

宅子不大,只有三进,但修建的十分工整,傅青孤家寡人一个,住着倒显得十分宽敞。

“再没出过府?也没有人去拜访过他吗?”永嘉帝有些不信的挑眉。

马尚摇头:“臣在暗中亲自盯梢,可以保证,便是一只鸟儿也没有飞进去过。”

永嘉帝沉默下来,片刻,挥了挥手,马尚无声的退下。

殿内复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永嘉帝拿起刚才傅青递上来的奏折,细细看了一遍。

“陛下,可是傅青安排得不妥?”汪直添了茶水,立在永嘉帝身旁,低声问道。

永嘉帝摇摇头:“恰恰相反,他安排得基本合朕的意思,可见他是真的用心了。”

他说着,指着奏折上的一处名字,“这个骆羽,桑文斌生在江南,善水性,放在东南水军中再合适不过。”

“高存与丁建和二人性格粗莽,却粗中有细,适合在辽东。”

“施绍和孙建,一个懂谢粗浅医术,一个懂苗族习俗及方言,朕本来就打算放在岭南。”

永嘉帝说到此处,神情顿了顿,眼神放在了后面的五军营里。

汪直略微伸长了脖子觑了一眼,也有些讶异:“怎么五军营和三千营竟各放了六个人?”

永嘉帝放下了奏折,轻笑着感叹:“傅青倒是一个聪明的人,他这是猜到了朕的用意啊。”

汪直暗暗撇嘴,皇帝的用意,他也很清楚啊。

不过,尽管心里腹诽,嘴上却也跟着夸赞:“他可是陛下亲自看中的,自然是个好的。”

“不过,能往五军营里放这么多人,可见他对薛家,对五军营倒也没什么感情,他这样,是否有些太薄情了些?”

毕竟傅青可是从五军营出来的。

永嘉帝不置可否,“他是否薄情,朕不管,但朕交代的差事,能忠心执行,朕便看重他。”

汪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在永嘉帝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才在今年摸到了统兵的风光滋味。

这个傅青倒好,不过仗着救驾有功,短短一个多月,便得到了陛下的青睐。

“陛下这是决定要重用他了?”

永嘉帝犹豫了一瞬,才缓缓道:“倒也不急于眼下,还是再观望一段时间吧,眼下先让他在羽林军待着吧。”

汪直心里略松了口气,下一刻又听永嘉帝道:“他到底年轻,经验不足,多历练一段时间也好。”

汪直松到一半的这口气便卡在了半空中。

“便说他拟的这份奏折吧,乍一看,好似挺好,但仔细看,却还是存在诸多问题,比如他四处守军都安排到了,为何独独漏了西北?”

“西北不是有杜老将军吗?”汪直往前推了推茶盏,“估计傅将军是认为陛下十分信任杜老将军,所以才没往西北安排人。”

永嘉帝摇摇头,没说话。

杜波去了西北后,大刀阔斧的进行了整顿,将西北军的不少将领都换了下来。

永嘉帝对这一是满意的,可若说全然信任,却也谈不上。

他提起笔在奏折上做了两处修改,便留下了朱批,交给了汪直。

“回头交给傅青,让他亲自去安排。”

汪直笑着弯腰接过奏折,恭维道:“陛下圣明!”

陛下将武举中选的年轻人全都放入各个军中,明着为历练他们,实则为借机往各大营中安插人手。

相信掌握着各大营和边地驻军的勋贵们也知道永嘉帝的意思,纵然心中不满,可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尤其又有上次西山秋猎引入猛虎,差点伤到陛下的事在,五军营和三千营更是不好反对。

既然心里不满,却又不能做什么反驳,唯一的发泄途径便是针对安排此事的傅青。

傅青亲自安排这件事,也便将各大营的人得罪了一个遍。

永嘉帝此举既抬举了傅青,同时也孤立了傅青,可谓一箭双雕。

傅青从此便只能做他身边的孤臣了。

汪直笑眯眯的拿着奏折出了宫,准备去东厂的衙署去喝会茶,路过宫门口的时候,将手上的奏折递给了傅青。

“傅将军,陛下交代此事由您全权负责,务必在五日内将此事安排稳妥。”他笑眯眯的转述了永嘉帝的口谕。

说罢,也不待傅青反应,仰着头迈着四方步出宫了。

反正傅青跟块冰似的,从不和人寒暄,他也不期待自己能得到他的回应。

傅青一直等到汪直走远了,才打开了手中的奏折,见原本的奏折上,永嘉帝各自从派往五军营和三千营的人中抽了一名,派到了西北。

果然不出他所料,傅青眼眸微深,随即面无表情的合上了奏折。

他故意漏掉了西北,便是等着永嘉帝自己做决定的。

事情的结果与他所设想的完全一致!

第228章 纷纷离京

傅青拿着奏折,领着武举中选的人,分别去见了五军都督府的诸位将领。

五军都督府的诸位将领全都是各大营的负责人,将分配到各大营的人安排完后,才开始分派往各地的人。

辽东候与西北军如今的统帅杜老将军皆不在京中,唯一能当面谈的便只有武毅候府李家。

傅青亲自去见了李进,薛沐湖夫妇。

傅青在武毅候府并未待多久,出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听到汇报的永嘉帝有些诧异,不过以傅青的性格,能看出他脸色不好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倒是没起什么冲突,不过薛家大姑娘说了几句难听话,指责傅将军出身五军营,却忘恩负义之类的言辞。”马尚禀报。

意料之中,永嘉帝没有丝毫的意外。

自此,傅青在朝中算是成了孤臣,他出身五军营,又是武将,文臣们自成一派,自然不亲近他。

而武将们和勋贵们因为他做的事情,心里觉得不痛快,见了他的面,也免不了冷嘲热讽。

傅青呢,不管别人说什么,总是用冷冰冰的眼神撇你一眼,大步离去。

他每日里除了当值,便是回府,从不做任何交际,也不和任何人来往,就像一只每天穿行在皇宫和家宅之间的孤狼。

永嘉帝对此结果很满意,对他反倒越发和颜悦色起来。

出了九月,武毅候李进上书请求返回福州,永嘉帝这次没有再驳回,直接御笔一提,批了李进的折子,不过却言辞温和的恩准李进留一子进五军都督府效力。

“你的爵位将来只能给一个儿子,爱卿总得为另外一个儿子打算吧?”

李进沉默许久,留下了次子李成广。

回家后,脾气霸道的薛沐湖得知次子被强行留下后,气的险些砸了手边正在收拾的箱笼。

“如此昏,”

“夫人!”李进厉声喝住了她。

薛沐湖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到底心里难受又不甘,憋的一向坚强的她眼圈都红了。

李成广对此反倒看得很开,甚至有些开心,“娘,您别如此担心我,我自幼在福州那边长大,也熟悉了水军的建制,正好借此留京的机会,多学习一下其他营卫的建制与练兵方法。”

薛沐湖柳眉倒竖的瞪他:“你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你知道留在京城得面对什么吗?”

已经快满十四岁的李成广收起脸上的嬉笑,一本正经的道:“爹娘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走后,我就去外祖父家住,有外公,舅舅们在,不会有事的。”

“即便真有什么事,别人觉得我是小孩子,不见得会把我当成一回事,反而会给我便宜行事的机会。”

李进见儿子说的头头是道,可见心里确实将此事想的清楚,他心里既心酸又觉得欣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照顾好自己。”

薛沐湖虽然不放心,却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们现在不能做出什么反抗,心里却对龙椅上的永嘉帝反感至极。

他拉着李成广交代了一席话,又亲自回了趟信国公府交代两个弟弟一番,才勉强安下心来。

等到大家一起聚在信国公府为他们夫妇践了行,李进,薛沐湖夫妇在京城耗了近四个月,终于启程返回东南。

看着大姐越行越远的身影,薛沐洵叹息一声。

萧祁湛摸摸她的头发,知道她心里不舍得薛沐湖,柔声安抚她:“放心吧,总有在一起互相守望的时候。”

薛沐洵轻轻嗯了一声,心里也很清楚,眼下的形势,大姐与姐夫回东南是最好的。

转头看到李成广发红的双眼,笑着拍了拍他,“行了,别伤心了,小姨带你出去好好玩几日,待心情好了,再去五军都督府报到。”

反正永嘉帝所谓的让他进五军都督府历练,也不过是个留下他的名目。

以李成广的年龄和阅历,即便进了五军都督府,也是随便给他安排一个不疼不痒的职位。

李成广到底少年心性,很快便从父母远行,独留他在京的伤感之中回过神来,兴高采烈拉着薛沐洵:“真的?小姨,咱们去哪里玩?”

萧祁湛伸手劈开他拉着薛沐洵的手,警告的瞪他一眼:“说话就说话,你是大孩子了,别这么和你小姨拉拉扯扯的。”

李成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祁湛:“不是吧?小姨夫,我的醋你也吃?”

萧祁湛磨了磨牙,森森的看了李成广一眼:“你不是男人?”

李成广虽然年龄尚不满十四岁,但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正是争强好胜,自以为自己长大成人的时候,自然最受不得别人说他不是男人这种话。

当下便脸红脖子粗的跳了起来,“谁说我不是男人的?”

萧祁湛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牵扯薛沐洵往前走去,示意李成广跟上。

李成广撇撇嘴,觉得自己选择跟这两个人出去玩,好像并不是一个太明智的选择。

薛沐湖,李进夫妇走后的第二日,薛洪再一次上书请辞,请求将五军营交到信国公世子薛沐海的手里。

这一次永嘉帝没有再推脱,痛快的准了他的请辞,还额外赏了许多稀罕东西给薛洪。

圣旨当天便送到了信国公府,命信国公世子袭了信国公的爵位,并正式接管五军营。

薛洪接到圣旨后的第二日,便带着老妻和一双孙儿以调养身体为名,去了江南别院。

薛沐洵又一次将自己的老爹,老娘及两个侄子送出了京。

回到家中时,萧祁湛见她情绪并没有太多的低落,不由摸了摸她的头,问道:“这是想开了?”

薛沐洵半依在榻上,闻言点头,“这个时候离京是好事,尤其对于老人和孩子。”

昭王府形势尴尬,一旦将来形势有变,他们尚有自保之力,可老人和孩子却是最危险的。

“况且江南是明月楼的地盘,老爹,老娘他们安全无虞。”

萧祁湛坐在榻上,揽了她入怀中,“等过一段时间,东厂盯的不紧时,我便想办法让岳父岳母去西北。”

眼下他们刚出京,东厂的人盯的十分紧,待过一段时间,见薛洪夫妇只安心在江南别院,便会放松警惕。

到时候让他们以游历为名,离开江南,悄悄的前往西北。

“父王,母妃什么时候回西北?”薛沐洵抬头问他。

萧祁湛眉头微蹙,叹了口气。

第229章 前车之鉴

“萧祁康对于昭王府忌惮太深,父王和母妃想回西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即便眼下昭王已经交出了西北军的兵符,但永嘉帝依然十分忌惮他在西北军中的威望。

交了兵权,若是他们一直留在京城昭王府,永嘉帝一世倒也不能将昭王府怎么样。

但若想回西北,却需要经过一番运作。

“必须得天时,地利,人和方才好。”萧祁湛拧着眉头道。

他这些日子也想了不少让永嘉帝同意父王回西北的办法,但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

薛沐洵想了想,低声道:“没有天时,地利,人和,那便制造天时,地利,任何,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这就如同行军打仗一个道理,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抢先一步,便可占得先机。

萧祁湛眼眸微亮,“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果然是心有灵犀,洵宝,说说你的想法。”

薛沐洵想了想,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萧祁湛越听眼神越亮,听到最后,嘴角已经高高的翘了起来。

“我的洵宝果然聪明,竟然比我想的还周到。”

薛沐洵傲娇的撇了他一眼,从他怀里跳起来,“你既然也有此意,那我便去安排了。”

只是,薛沐洵没有想到,还没等她安排妥当,真正的天时地利人和却来了。

两日后,辽东传来战报,有瓦剌趁机骚扰奴儿干边境,睿王带兵将瓦剌打退,保边境百姓没受一点损失。

消息传到京城,一些还在坚持支持睿王的大臣立刻上书,夸赞睿王有陛下雄风,少年英雄

永嘉帝看了军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看神情却能猜到他是满意此结果的。

第二日,秦贵妃的禁足便解除了,当晚,永嘉帝便去了秦贵妃的长乐殿。

得到消息的崔皇后气的当时便砸了一套茶具,“好不容易将她禁足了,宫里消停一段时间,如今竟然又让她得了志。”

“睿王这个小贱种,将他弄到那么荒凉的地方,没想到都能立战功,本宫还真是小看他了。”

崔首辅坐在暗影里,慢吞吞的将手上的茶喝完,道:“陛下去秦贵妃哪里,倒也不见得是真的就要复宠秦贵妃。”

崔皇后茫然的看过来。

秦贵妃一解除禁足,陛下就迫不及待的去了承欢殿,这不是要复宠她,还能是什么?

最起码在后宫这些女人看来,永嘉帝就是要复宠秦贵妃。

“到底是放在心上宠了十几年的女人,本宫就不信,他真的就能放下?”

崔首辅叹气,到底是后宫妇人,看事情浅薄无知。

“我问你,秦贵妃禁足后宫这一个多月来,陛下可有进过后宫?”

一句话问的崔皇后脸色阴沉。

自西山秋猎回来到现在,永嘉帝进后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便是进了后宫,也是白日里过来,来她的长乐殿一起用顿午膳,便回了前朝。

即使是偶尔的留宿,也不过是为了给她这个皇后的脸面而已,至于夫妻之间的那档子事,却是一回也没有。

当然,他也没有临幸其他人。

这也是她为什么忍耐的原因,崔皇后喉咙有些发苦的抿了抿嘴唇。

崔首辅觑了一眼她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道:“太子这些日子实在有些太过于春风得意了,得意到有些忘形了。”

“昨日,还擅自做主批了户部呈上来的北漕粮数目的折子。”

提起自己最在意的儿子,崔皇后的神情专注起来,对于老父亲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

“不就是北漕运粮的数目吗?太子本来就在协理国事,这样的小事,难道太子还做不了主吗?”

“况且这北漕运粮的数目,历来都是有定数的,太子不过是依定例走,算不得自做主张吧?”

崔首辅摇头,忍不住声音昊了些:“问题就在于此,北漕运粮是做什么的?那是要运到各大营做军粮的。”

“这样的事,太子批了,恐怕在陛下看来,太子就是要插手军务了!”

崔皇后神色微变,她即使再笨,也听出来崔首辅的话中之意。

“太子觉得自己能做主,事实上,若是以前,他做了主也没什么。”

崔首辅说着,神情严肃起来,“越是现在,越是要更加谨慎,即便是小事,也不能随意做主。”

“你刚才也说了,太子是协理国事,协理并不代表就是”

“那我儿这个太子做得也太憋屈了。”崔皇后皱眉。

“忍一时之气,方才能成就大业。”崔首辅厉声道,“不要忘记,坐在龙椅上的始终是陛下,他的一念之差,有可能就让我们万劫不复。”

“延安候府的前车之鉴,难道你忘记了吗?”

崔皇后脸色陡然一变,想反驳的话顿时咽进了喉咙里。

“父亲的意思是陛下此举是在刻意敲打太子?”

崔首辅捋着胡须站了起来,从阴影处走到了灯光下,满是沟壑的脸上布满了沉思。

“自古君王最怕至高无上的地位被人威胁,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也不例外。”

“以前陛下宠爱睿王,便是为了扶持睿王和太子抗争,让朝中大臣分化,这是君王的制衡之道。”

“如今睿王走了这一个多月,太子如此行事,显然已经引起陛下忌惮了。”

“他去秦贵妃那里,便是传达出来一个信号。”

一个他并没有完全放弃睿王的信号,这样的信号,就足以让原本支持睿王,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大臣们信念死灰复燃。

也足以让远在奴儿干的睿王重整旗鼓。

崔皇后脸色阴沉的厉害,听着父亲的分析,又有了一种想砸东西的欲望。

既然立了长子为太子,为何又要鼓励其他兄弟与长子相争,这不是明摆着害太子吗?

崔首辅抚平衣衫上的褶皱,道:“娘娘也劝劝太子吧,今日我的话,他有些不爱听了。”

“至于秦贵妃复出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这边自有安排。”

崔皇后依赖自己的父亲依赖惯了,听说他有安排,心便放下了一大半。

……

天气越来越凉,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便是边境不太平的时候。

瓦剌在奴儿干那边没有占到便宜,便带兵直接扑进了玉门关。

第230章 只是开始

“眼前的形势,不破不立,咱们与陛下缺的,都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薛沐海到底是信国公世子,脾气比三个姐姐都能沉得住气些。

薛沐涛却不以为然:“要我说,他不如痛快些,不信任咱们家,偏偏又不肯放过我们家,如此这般,实在让人心寒。”

薛沐洵理解姐姐与兄长们的心情,安慰他们:“左右不过两三个月,定然便会有结果了,你们便当这段时间是给你们放假了,好生休息一段时日呗。”

众人默然,想想有结果之后的情况,心情不由沉重了些。

“眼下的形势,只怕不久之后,必然要生战乱的,小六说的有道理,不若趁现在这段时间,好生准备一番。”薛大姐到底是经过战乱的,也最了解战乱时该准备什么,便低声交代起弟弟妹妹来。

薛沐洵看着心里松了口气。

她原本有些担心姐姐和哥哥们会因为昭王府的事情,心生烦恼,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她的姐姐和哥哥们,向来都是性情磊落,豪情洒脱之人,很快便接受了眼前的形势,且积极的应对着。

“想什么呢?神思恍惚的!”正走神间,额头被敲了下。

薛沐洵抬头,对上五哥薛沐涛促狭的神情,揉着额头抗议:“五哥,你妹妹的额头是肉长的,且爱惜点行吗?”

“敲疼你了?”薛沐涛眉头一皱,轻轻给她揉了下。

薛沐洵笑眯眯的享受着五哥的揉捏。

薛大姐叮嘱完了,转头看自家小妹已经舒服的快要睡过去了,蹙了下眉头:“最近怎么没看到萧祁湛那小子?”

薛沐涛的手一顿,薛沐洵睁开了眼睛。

“那小子之前恨不得一天往咱们家跑八趟,最近这段时间怎么不来了?”薛沐涛沉着脸十分不满。

“五哥,他来了,你恨不得看到他一次,揍他一次,他不来,你又不满意,你也太难伺候了。”薛沐洵一脸嫌弃。

“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啊!”薛沐涛眯着眼又抬手,薛沐洵却机灵的滚到了大姐薛沐湖的怀里。

“他最近说要准备些事情,暂时不过来了。”薛沐洵交代。

薛家几姐弟神情若有所思,并没有问准备萧祁湛要准备什么。

薛沐洵也没有解释,依照刚才大姐的叮嘱,他们姐弟几个都心里有数,回去自会与家人商议各家的应对之策。

即便没有昭王府的事,薛家如今的情况早晚也会引起永嘉帝的忌惮,未来要面临的风雨,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沐洵只希望他们姐弟同心,能在未来的风雨中保全大家。

这次聚会后,薛家姐弟聚会也少了些。

转眼便过了中秋节,西北新统帅的人也在中秋之前定了下来。

这次永嘉帝选了一品建威将军杜波前往西北。

与圣旨一同送到杜家的还有西北军的兵符。

杜波已年近六十,年轻时也是跟着永嘉帝平了五王之乱的,靠着军功的积累,做到了建威将军。

永嘉帝继位后,杜家的人也入了五军都督府,与陆家的人一同掌了三千营。

不过杜家子嗣不旺,杜波膝下只有一子,儿子也只为他生了一个孙子。

五年前,杜波以年迈为由告老,让他的独子进了五军都督府接了他的职位,他则在家养病。

杜家也就杜波有些才干,他的儿子和孙子虽然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却因为才干不出众,很少被人关注。

加上杜波告老五年多,几乎没有在朝中出现过,杜家已经渐渐被人遗忘。

此次永嘉帝突然钦点了杜波作为西北军的统帅,众人才一下想起朝中还有杜波这一号人物。

不仅如此,永嘉帝还另外下了一道圣旨:朝廷要开武举,为朝中选拔武将人才,用以整顿军务,练就精兵强将,以震慑四夷。

永嘉帝在位近20年,这还是第一次开武举。

一是因为经历五王之乱,朝忠勋贵大多是武将,并不缺乏武将人才。

十几年下来,当初的勋贵如今子弟都已经成才,也大多数都在军中任职,有才干的青年子弟也有不少。

“整顿军务还不是一个借口罢了。”陆子畅闲闲地靠坐在坐垫儿上,丢了颗花生米在嘴里嚼着。

薛沐洵深以为然。

朝廷要开科举的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不圣旨一下,靖海侯,李进等人,便都纷纷跑到了薛家。

陆子畅是趁机过来串门的,顺便向薛沐洵说说明月楼最近的情况。

“开武举只是个开始,后面要有大动作了。”薛沐洵感叹了一句,将手上的账册丢给了陆子畅。

“看得我头疼,以后能不能别给我看了。”

陆子畅又丢了颗花生米,幸灾乐祸的看着薛沐洵,“你可是明月楼的宗主,这每个月的总账本不给你看给谁看呀。”

薛沐洵也丢了颗花生米慢吞吞的嚼着,然后笑眯眯的回了他一句:“若事事都要我管,那我还要你这个明月楼的四公子做什么呀?”

陆子畅砸了颗花生米过来,“小没良心的,感情我就是给你做苦力的呀。”

薛沐洵笑眯眯的接了花生米丢进嘴里,“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陆子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也将账本收了起来。

他自来便喜欢做生意,也喜欢打理明月楼的生意。

小师妹很少过问明月楼的生意,只在经营大事上,比如要在那个地方设分部,会给出一些意见,其他的向来都是随着他的性子来。

所以她不喜欢看账本,陆子畅也不勉强。

反正小师妹只要用到银钱,他保证源源不断的供上就是了。

薛沐洵见他收起账本,便说起正事来。

“明月楼在西北多设几个分部吧,四师兄,你亲自去办此事,近期所有关于西北的事,我都要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陆子畅愣了下:“我亲自去?那京城这里,只留下你自己,怎么行?”

他们师兄妹几个约好的,不论何时,总要有一个人在薛沐洵附近,保护她。

“不仅你要去,师姐也要去,我已经写信给师姐了,这件事宜快不宜慢,你们俩人去,事半功倍!”

第231章 一定要快

秋日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尤其是在阴天的时候。

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多,太阳刚刚没入西山,第一道雨点儿打下来,整个京城便笼罩在一片秋雨萧瑟中。

一名厂卫冒着雨急匆匆的迈进了东厂衙门,顾不得身上的黏湿,在廊下轻轻的跺了跺脚,问问门口守着的厂卫:“大都督在吗?”

汪直阴柔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进来吧,邱青。”

门口站在的邱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推门走了进去。

不同于外面的秋风冷雨,屋内温暖如春,小几上的香炉里点着御赐的?,?香,散发着香甜黏腻的气息。

邱青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又强迫自己松开了眉头。

这是大都督最喜欢的香味,日日都点着的,不过邱青却不喜欢。

但大都督喜欢,他的不喜欢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汪直慵懒的靠在临窗的榻上,惬意的半阖眼,听着外面扑嗒扑嗒雨打窗棂的声音。

“说吧,什么事啊?”

邱青微微弯腰,恭敬的道:“盯着锦衣卫那边的人来报,说锦衣卫那边的人在查被砍头的那位玉门关守将的事。”

汪直搭在腰前的手随意的叩了下窗棂,漫不经心的问道:“有什么蹊跷吗?”

一个被砍头的玉门关守将,还是在睡梦中,被敌人攻破城防,砍了头的,连牺牲都算不上。

朝廷连抚恤金都不会发,锦衣卫查他做什么?

“听说他好像是和秦家有什么关联。”

汪直半闭着的眼的陡然睁开了,“秦家?哪个秦家?”

“永宁侯秦家!”邱青道。

汪直倏然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邱青:“永宁侯秦家?”

邱青点头:“具体消息怎么传出来的,属下并没查到。”

“只听说是御史台和翰林院的大人们,在外面喝茶时,偶然听到的。”

汪直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着步。

消息怎么传出来的并不重要,他也不关心。

作为皇帝身边探查消息的卫队,他们要做的是闻风而动,不是证据确凿。

“被砍头的那个守将叫什么名字?”

邱青想了想,道:“叫吕蒙。”

汪直并没有犹豫多长时间,直接吩咐邱青:“你立刻带人去查查这个吕蒙,看看他和秦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邱青领命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被汪直叫住。

“如果确实有关系,你不必过来回我,再加派人手去查杜家,重点查查杜波与秦家有没有来往。”

“记住,一定要快!”

邱青应声是,冒着雨又快步走了。

汪直忍不住兴奋的在屋里转了两圈,使劲吸了几口自己喜欢的甜香。

他有种预感,自己好像窥到了一件极为隐秘的秘密。

显然,马尚也察觉到了,所以他一定要赶在马尚之前查清楚。

哪怕只查到蛛丝马迹,也要先去陛下面前报备一二。

他掀开帘子瞅了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雨,这个天气,今晚估计是回不了宫了。

他自接了东厂大都督之后,时常留宿宫外,宫里新提拔上来伺候永嘉帝的内侍是他的徒弟,倒也是信的过的。

希望厂卫们办事得力些,一晚上能查清楚,这样,明日一早进宫,便可以向陛下禀报此事了。

汪直搓了一下手,吩咐门外的厂卫为他摆饭。

其实他也并非很愿意回宫,在这里,他过的更为舒心自在。

屋里的摆设全都是随自己的喜好,想吃什么自有下属为他准备,不用担心是否越级,是否会引起皇帝震怒?

汪直一边心满意足的喝着小酒,一边等着锦衣卫的消息。

雨越下越大,不过刚刚近黄昏,天却已经黑透了。

红尘回到昭王府的时候,薛沐洵正与昭王妃,萧雪蔓一起用晚饭。

萧祁湛和昭王一直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红尘在门口闪了下,见薛沐洵正在同昭王妃说话,便自己先回房换下了湿衣裳。

“也不知道陛下能否准许我们回西北,昨夜收到战报,你父王一夜都没睡,拿着舆图看了一夜呢。”昭王妃叹气。

昭王在西北十六年,早已经将西北百姓的安危视作自己的责任之一。

玉门关被攻破,百姓们被抢掠,昭王得心里有多难受,只有作为妻子的她最清楚。

薛沐洵加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道:“母妃放心吧,吃完了饭,您就开始收拾行装吧,父王和您一定可以回西北的。”

昭王妃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儿媳,拍了拍她的手,叹息:“好孩子,可惜你和阿湛不能同我们一起回去。”

薛沐洵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萧雪蔓咬了下筷子,也安慰昭王妃:“是啊,母妃,大哥,大嫂一定可以回去的。”

薛沐洵抬眼看了萧雪蔓一眼,十一岁的萧雪蔓,在经历过上次的宫中遇刺和昭王府围府后,也成长了不少。

至少她心里清楚,那些原本一个个笑面如花,待她亲切的所谓亲人,不一定就真的是亲人。

女儿和儿媳的双重安慰,让昭王妃心情好了不少,“雪蔓,用了饭,你就和母妃一起收拾东西吧。”

萧雪蔓欣然点头:“终于要回去了,我都想家了,也想二哥了。”

对于自幼生长在西北的萧雪蔓来说,京城虽好,却并不是她的家,西北才是她的家。

听到女儿提起次子萧祁佑,昭王妃顿时回西北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用了饭,她们母女二人自去收拾东西,薛沐洵回了自己的院子。

红尘迎了上来:“姑娘,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最迟明天早上,皇帝哪里就会听到消息。”

一夜瓢泼大雨到天亮,天光微亮时,雨才刚刚停下。

萧祁湛小心翼翼的从薛沐洵的头下抽出自己的胳膊,开始穿衣收拾。

薛沐洵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你要去上朝?”

萧祁湛低头系着腰带,道:“嗯,和父王一起去,请求让父王回西北。”

“站在提?”薛沐洵揉了揉脸,清醒了些。

她盘算着,永嘉帝此刻应该已经听到自己放出去的消息了吧?

想必此刻正是震怒的时候,萧祁湛和昭王站在去提,只怕永嘉帝会更生气。

“不用缓缓再提?”

第232章 那是朕的

萧祁湛摇头:“不用,现在去提刚刚好。”

“父王毕竟镇守西北多年,这个时候,更应该让天下人看到咱们昭王府的态度。”

也是,薛沐洵拍了拍脑袋。

即便现在提会让永嘉帝震怒,也让他怀疑。

但谁又在乎他的想法?

昭王想的是西北的百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要去努力争取回西北,回去护卫西北的百姓。

萧祁湛和她想的又更多些,他们不仅想尽力争取护卫西北的百姓,更想让天下的百姓站到昭王府这边。

萧祁湛系好腰带,坐到榻边,看她仍然有些不清醒,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天色还早,你再睡会。”

说罢,扶着薛沐洵躺下,帮她塞好被子才起身出去。

此时的宫里,宫女有条不紊的端着温水,巾子,龙袍等物进了奉安殿。

昨夜下了一夜,永嘉帝没进后宫,自己歇在了奉安殿。

汪直进来的时候,永嘉帝刚刚洗漱完,正由宫女们伺候换上了龙袍。

汪直取了龙靴,亲自伺候永嘉帝穿上。

永嘉帝见是他,有些惊讶:“你昨夜不是歇在了宫外吗?怎么进来这么早?”

这个时辰,宫门应该才刚刚开吧?

汪直打量了下穿好的龙靴,用袖子轻轻抚去上面几不可见的灰尘,才站起了身。

“东厂昨夜探查到一件事,老奴听了,觉得事有蹊跷,心里着急,天不亮便侯在了宫门口。”他低声道。

永嘉帝睨了他一眼,蹙起了眉头。

汪直跟在他身边近二十年,为人最是谨慎小心,如果不是大事,他不会如此行事。

永嘉帝挥了挥手,殿内伺候的内侍宫女鱼贯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君臣二人,汪直才开口道:“陛下,杜波此人只怕有些不妥。”

杜波?永嘉帝神色陡然一沉。

因为玉门关被攻破的事,他本就对杜波有些不满,此刻一听到汪直的话,立刻便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汪直没有卖关子,将昨夜东厂查到的事情立刻如实禀报。

“东厂查到那位被砍掉脑袋的玉门关守将吕蒙,其实他本应该叫秦蒙。”

“他是秦家五爷在外面的私生子,因为怕秦家五夫人吃醋,小时候便跟了母亲姓吕,后来习惯了,便没有改回本姓。”

“姓虽没改,但他却是在秦家人教导下长大的,说起来,他也是贵妃娘娘的侄儿呢。”

永嘉帝听了神色变了两变,不停的在屋里徘徊着,然后转身问汪直:“此事当真?”

汪直点头:“千真万确!”

“吕蒙表面上与秦家并没有什么来往,但老奴听到些许风声后,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顺藤摸瓜,连夜让东厂的人进行了排查……”

永嘉帝陡然抬眼瞪向他,声音森寒:“你查到了什么?”

汪直抿了下嘴唇,轻声道:“吕蒙当初入杜家军中,便是秦家五爷托人安排的。”

“不仅如此,老奴还查到杜波手下有多名副将都与秦家多少有些联系……”

“啪!”永嘉帝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一番话:“好一个杜波,竟然隐藏如此之深!”

他怒气冲冲的背着手在屋里徘徊着。

“好一个永宁侯秦家,竟然手伸的这么长!”

“好一个睿王啊,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啊!好啊!”

他越说越生气,忍不住一脚踢翻了地上的脚凳。

“怪不得杜波接手西北军后,那么迫不及待的换了将领,他这是急着想把西北军变成睿王的私兵啊!”

若非杜波如此着急换掉了各地的驻将,也不会被瓦剌人趁机攻破了玉门关。

“他做梦,痴心妄想,那是朕的西北军,那是朕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朕对他杜家如此信任,他却如此回报朕!”

汪直等他发泄了一通,才上前扶着他坐下,递了杯热茶给他:“陛下息怒,眼下最着急的是西北的事该怎么处理?”

永嘉帝冷哼一声,握着茶杯断然道:“杜波不能用了。”

不忠心他的人,绝对不能用!

“陛下,该上朝了!”外面响起内侍的尖柔声音,是汪直的徒弟。

永嘉帝放下茶盏,沉着脸道:“先上朝再说。”

他阴沉着脸去上朝,众臣见了他的脸色,都以为他是因为西北战事,文臣个个都屏息敛神,生怕触了眉头。

武将们却个个跃跃欲试,显然关于西北战事,都有话要进言。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昭王父子。

惊讶之后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昭王毕竟在西北待了十几年。

只是看到昭王和萧祁湛站出来,听完他们的话,永嘉帝脸色更阴沉了。

如果手上有东西,永嘉帝估计会毫不犹豫的砸出去。

这是觉得西北出事了,想趁机将西北军权再夺回去吗?

做梦!

昭王请求返回西北,得到了许多武将的支持,纷纷站出来说话。

“西北大战在即,百姓恐慌,让昭王爷回西北,尽快安抚民心才好啊。”

“陛下,据闻西北军动荡厉害,杜老将军又不熟悉西北地形,情势于我军很不利啊。”

“……”

永嘉帝听着众臣的你一言我一语,气的差点破口大骂。

全是一派胡言,什么时候朕的百姓需要昭王去安抚了?

当然,也有人反对昭王回西北。

朝堂上的声音顿时分成了两派。

永嘉帝看着众人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忍了又忍,才将到了胸口的怒气压了下去。

“皇叔身体初愈,怎么能远赴西北处理战事,就算是为了西北百姓,朕也不舍皇叔如此劳累。”他神色木然的道。

昭王呼吸不由重了两分。

昨日,他和萧祁湛其实已经商量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也猜到了永嘉帝不会同意他回西北。

可当真的听到的这句话时,他还是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两分怒气。

坐在龙椅上的萧祁康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心功利算计的冷血皇帝,而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君王。

竟然为了防他回西北会夺兵权,而置西北的百姓于不顾,实在是让人心寒。

“臣在西北多年,深知瓦剌军骁勇善战,且从不蛮战,玉门关被破,只是开始,很快他们便会有新的进攻,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第233章 让傅青去

昭王因为心生怒气,说出的话便有些冷沉。

永嘉帝皱着眉头,神情更加的阴沉,却也并没有在朝堂上发作。

“朕会重新调兵遣将,安排熟悉西北的人前去西北,接应杜波。”

“这件事皇叔就不用操心了。”

昭王气的一双手握的咔嚓作响,刚要发作,被萧祁湛轻轻拉住了胳膊。

“陛下,您体谅父王的身体,昭王府上下感激不尽,也更要为陛下分忧。”

“西北大战在即,作为大齐的子民,作为萧家的儿郎,此刻站出来,义不容辞。”

“父王不能回西北,您就恩准阿湛去吧,阿湛在京城多年,自认文治武功并不差,也是时候回报陛下这些年的教导了。”

萧祁湛站出来,神色肃然,态度却不卑不亢的说了这一番话。

此话顿时提醒了刚才还争论不休的武将们。

“是啊,陛下,昭王大病初愈,不宜远行,但昭王世子可以啊。”

“陛下,您刚才说另外选熟悉西北的朝中武将去应战,可纵观朝堂,论起对西北地形的熟悉,谁也比不上昭王与世子啊。”

“臣也附议此事,陛下就算新选了朝中武将,此人不仅要熟悉西北情况,更要熟悉西北军的作战风格,与西北军有着良好的默契才行啊。”

“是啊,陛下,统帅若与底下将士没有默契,则强兵也成散沙矣。”

永嘉帝愣了下,没想到萧祁湛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父子二人刚才分明一直说的是让昭王回西北,所以他轻轻松松就挡了回去。

理由都是现成的,昭王大病初愈,不舍得他劳累远行。

瞧,这样的借口多么的令人感动而无法拒绝。

可同样的事情换到了萧祁湛的头上,这个理由就不能用了。

且萧祁湛说的合情合理,又有众臣的支持,他一时竟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永嘉帝恨的暗自咬牙,他好不容易才拿回的西北军权,难道就要这样被昭王父子再次拿回去吗?

不,他绝不允许!

“阿湛,这可不是小事,你还不满十九岁,瓦剌军凶险,朕怎么舍得你去冒险?”

“再说此事非同儿戏,可不是打猎比赛这样的游戏,朕不许你胡闹!”永嘉帝故作无奈的呵斥萧祁湛。

萧祁湛摇头:“陛下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在南征北战了,臣虽比不上陛下,可也愿意竭尽所能去对抗瓦剌,还西北百姓一方安稳的生活。”

“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陛下恩准臣所求。”

武将们也纷纷站出来表示附议。

“臣附议,请陛下恩准!”

“臣附议,请陛下恩准!”

“臣附议,请陛下恩准!”

……

一时间朝堂上声势浩大,全是请求永嘉帝准许萧祁湛回西北的声音。

原本反对昭王回西北的睿王党人,以及太子这边崔首辅的人,纷纷反应过来,都开始举荐自己一方早就安排的人选。

朝堂上顿时吵成了一锅粥。

永嘉帝没想到事情竟然一下子发展成这样,不由又惊又怒。

萧祁湛和众臣的理由合情合理,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拒绝昭王回西北还合情合理,再拒绝萧祁湛的请命,便是不将西北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了。

不过,让萧祁湛去西北,也比让昭王回西北强。

比起昭王在西北军中的威望,昭王世子萧祁湛自然要差一些。

可也不能就这样将西北军还回去,永嘉帝在脑子里快速思考着怎么应对这件事。

还是得选一个人能挡在萧祁湛前面好些。

至于睿王或者太子一派推举的人,永嘉帝丝毫没有考虑。

想也知道,他们举荐的肯定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根本不是真正忠心于他的。

这样的人放到西北去,与杜波何异?

再说,他毕竟是大齐的君王,西北的百姓是他的子民,他不可能真的置西北百姓于死地而不顾?

熟悉西北的人,还要比萧祁湛年长些,更重要的是必须得确定是他的人……

有了!让傅青去!

永嘉帝眼神亮了下,抚了下被众臣吵闹得疼痛不止的脑袋,大声喝道:“不要吵了!”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让羽林军指挥使傅青为西北军统帅,阿湛你做副帅,即日赶赴西北,力挫瓦剌,将他们给朕赶出漠北。”永嘉帝宣布道。

殿内安静的有些吓人。

傅青?傅青是谁?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时,顿时又炸了。

“陛下,傅青一没有统兵经验,二没有作战经验,怎能担此大任啊?”

“陛下,请收回成命啊!”

“还请陛下从长计议啊!”

永嘉帝眯着眼冷哼一声,打量着众臣纷纷抗拒的神情,刚才心里积压的怒气顿时散去不少。

他们越是反对,他就越要重用傅青。

“阿湛,傅青年长你几岁,性子沉稳,有他在,朕也能放心许多。”

“你也不要觉得委屈,你毕竟是昭王世子,西北还是皇叔的藩地,你对西北军同样有管辖权。”

只有管辖权,却没有调兵权!这一点让永嘉帝放心不少。

萧祁湛眼眸低垂,神色平静,“臣明白,也理解陛下的安排。”

“皇叔,不会对朕的安排有意见吧?”永嘉帝柔声问昭王。

昭王摇头:“西北战事和百姓的安危最重要。”

永嘉帝撇嘴,宣布此事就此定下,散朝。

一散朝,薛沐洵便得到了消息,得知不是昭王回西北,而变成了萧祁湛去西北,不由愕然的睁大了眼。

“怎么回事?”萧祁湛和昭王一进府,薛沐洵便迎上去,问道。

昭王摆摆手,沉声道:“都进书房,我有话说。”

萧祁湛握了握薛沐洵的手,拉着她一起进了书房。

昭王扫了下面色平静的妻子,以及神情有些担忧的女儿,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萧祁湛和薛沐洵身上。

“为父只有一句话,去了西北,就不要再回京城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安稳的留在西北。”

萧祁湛面色一变:“父王,你……”

昭王摆摆手,神情复杂的叹息:“我今日终于想明白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去了西北,不用担心家里,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你媳妇儿送去西北,同你会合。”

“至于我和你母妃,还有妹妹,暂时留在京城,安全无虞,你不用顾虑。”

第234章 昭王心思

萧祁湛望着昭王,神情有些复杂。

自从昭王回京后,虽然他亲耳听到了郑文昌的供词,心里对于永嘉帝既失望又愤怒。

但也只是失望与愤怒,父王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但刚才父王的一番话,却明显的是另外一层意思,显然这次永嘉帝的举动实在是让他心寒了。

果然,见长子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昭王长叹一声:“我原本想着他只是太过于忌惮我们父子,怕兵权旁落,怕江山不稳,便想着如果交出西北兵权,能让他心安,也好。”

“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自私凉薄至此,他的眼里如今只有权势算计,根本就没有将西北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昭王说到此处,神情既无奈又哀伤,“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尚有一腔热血报复的少年了。”

萧祁湛默然不语。

十几年前的萧祁康,他不认识,他认识的萧祁康,一直是这样子,刻薄寡恩,多疑凉薄。

但他能理解昭王的心情,他是因为经历过前世那些悲惨痛苦的事情,又经历十余年的沙发征战,最后自己坐在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重生后,他虽然一直的想法是拥强兵而不黩武,但他不反萧祁康的原因只是因为不想再经历战争,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但他却从来没有掐灭过反萧祁康的念头,如果萧祁康一直步步紧逼的话,他想自己可能最终还是会反出京城。

但父王不一样,对他来说,郑文昌说的那些事,只是永嘉帝阴狠的念头和阴暗的心思,这些阴暗的心思和手段令人恶心不耻,令人心寒,但却并没有成为血淋淋的惨痛现实。

人总是这样,亲身经历过的惨痛和听到想象中的惨痛有天壤之别。

是以昭王虽然不耻永嘉帝的为人,但却并没有反他的心思。

直到今日永嘉帝百般阻拦他们父子回西北,才真的让父王彻底死心。

“父王,西北的事情,儿子并不担心,我担心的一直都是京城的事。”萧祁湛道。

他又不是像永嘉帝他们认为的那般丝毫没有对阵的经验,所以,对于西北的战事,以及对抗瓦剌,他丝毫不担心。

他担忧的是留在京城的昭王夫妇,以及薛沐洵。

今生与前世有很多事都已经完全不同了,所以他无法预知接下来永嘉帝会采取什么手段对付昭王府,所以才想着让父王,母妃先回西北,他则留在京城周旋,待时机成熟了,再和薛沐洵一起返回西北。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今日的情形,显然永嘉帝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允许父王回西北,他们父子又不可能真的置西北百姓于不顾。

最好的方法便是他回去。

只是他去了西北,又担心永嘉帝用肮脏的手段对付昭王府上下,萧祁湛一时有些踌躇。

薛沐洵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担心,你在西北局势一天不安稳,他就暂时不会出手对付我们,我们暂时安全。”

“再说京里有这么多人呢,若不能一网打尽,他不会出手的。”

昭王捋着短须点头,“京城里有我,有薛家,陆家在,一时半刻不会有事,你无需担心,只是”

萧祁湛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他们父子的心态发生了改变,自然许多事全都要重新计划。

昭王和萧祁湛留在了书房里商议接下来的事情,昭王妃,薛沐洵,萧雪蔓三人出来,去帮萧祁湛打点行装。

“本以为能回西北呢,我箱笼都装好了,这下还得回去都拆了。”萧雪蔓有些惆怅的挠了下头。

她是真的想回西北了,想念在甘州的昭王府。

昭王妃摸摸她的头,默然片刻,道:“箱笼倒不用拆了,只拣日常用的东西,拿出来几样便是,省得过几日还要重新收拾。”

萧雪蔓不解的眨眼,“母妃,为何过几日还要收拾?莫非过几日我们便能回西北了?”

她毕竟只有十一岁,刚才父兄说的话又十分委婉,她听的一知半解,并没有理解什么意思。

昭王妃神色复杂的摸了摸女儿盈润白皙的脸庞,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薛沐洵深深的看了昭王妃一眼。

她知道,以昭王妃的聪慧,自然知道了丈夫和儿子的意思,也明白了未来昭王府所面临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她不由握住昭王妃的胳膊,低声道:“母妃,路再难也是人走出来的,别担忧,阿湛和父王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昭王妃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薛沐洵镇定自如的神色,心底不由有些愧疚。

自回京以来,发生了许多事,她虽然也知道永嘉帝的动作,但她同昭王的心思一般,并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

今日听丈夫猛然做了决定,她乍然也心慌了许久,到此刻才镇定下来。

但看薛沐洵的神色,显然她并没有太多的吃惊,或许是早就意识到所以有心理准备,也或许是和阿湛早就形成了共识。

总之,自己竟然还没有儿媳妇镇定,昭王妃着实汗颜了一把,反手握住薛沐洵的手:“走,咱们一起去看看,要给阿湛带什么东西。”

萧祁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房里依然灯火通明,他进屋便看到明亮的烛火下,薛沐洵正低头弯腰挑选着东西。

烛火明亮,她一身鹅黄色衣衫在烛火下忙碌,看起来温馨又舒畅。

他深吸一口气,悄然从身后拦腰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处,“在准备什么?”

薛沐洵身子放松,整个人倚在他怀里,指着桌上放着的一个比巴掌大些的荷包,“找了些救命的良药,全都给你塞在了这个荷包里,你在战场上救急用。”

不用问,这些药定然都是苏离昧配出来的绝世良药了。

萧祁湛望着桌上并排放着的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挑了下眉头:“怎么还有两份?”

“另外一份给三师兄的。”

听到是给傅青的,萧祁湛撇嘴,拿起荷包来端详了下上面的图样,目光炯炯的看过来:“这不会是你绣的吧?”

若是她绣的,说什么也不能给傅青!

第235章 世子啰嗦

薛沐洵噗嗤笑了,转头瞅了萧祁湛一眼,“你在开玩笑吗?你什么时候看我拿过绣花针?”

萧祁湛蹙眉想了想,还真是,认识薛沐洵这么久,还真没见她动作针线。

“不好意思,舞刀弄枪呢,我比较擅长,飞针走线嘛,这个还真没学过。”

薛沐洵笑眯眯的指了指萧祁湛手上的荷包:“这些都是府里丫鬟绣的,全部长的都一样。”

不仅她没学过针线活,她身边的紫陌与红尘也同样不会,相比较飞针走线,她们更擅长飞檐走壁。

她的衣裳和针线活计,都是薛家派了专门的丫鬟给做的。

听到不是薛沐洵的,萧祁湛将荷包扔在了桌子上,也就不计较薛沐洵专门为傅青准备一份良药了。

“虽然父王不能回西北,不过你能出京,而且三师兄能同你一起去西北,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薛沐洵将荷包清点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收拾妥当,同萧祁湛说起今日的事情。

虽然听到萧祁湛去西北,她有些震惊,但细想之后,她也知道萧祁湛眼下能出京,是最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若不抓住,只怕以后不会再有了。

“这本就是昨夜同父王商定的下下之策。”萧祁湛揽着她,两人坐在了榻上说话。

他其实并没有做好出京的准备,事发突然,却也不能不面对。

“这一次他也是被逼急了,才点了三师兄去西北,阴差阳错,倒让咱们的计划提前了许多。”薛沐洵安慰他。

他们当初将傅青安排进来的目的,也是希望他能逐渐取得永嘉帝的信任,进而助他们拿回西北军的军权。

永嘉帝是个十分多疑的人,若想取得他的信任十分困难,他们原本的预期是希望傅青能用一年的时间,获得永嘉帝的信任。

西山秋猎,让傅青出现在永嘉帝面前,并救了他,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

就算是没有西山猛虎事件,他们当初也安排了其他的计划,让傅青能够顺理成章的出现在永嘉帝的面前。

只是当时恰好发生了猛虎事件,傅青救了永嘉帝,倒省了他们的安排。

从西山秋猎到现在尚不满两个月,这两个月,永嘉帝没少用各种手段试探傅青,甚至让傅青往各军中安插人手,导致傅青成了武将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傅青的冷漠与独来独往,让他已经开始获得永嘉帝的信任,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距离他真正从永嘉帝手上拿到西北军权,还有一定的差距。

谁也没想到,今日的朝会上,被众臣逼急了永嘉帝竟然直接派出了傅青。

计划提前达成,薛沐洵自然高兴。

萧祁湛望着她高兴的眉眼,莫名有些委屈的低语:“我就要去西北了,怎么感觉你似乎一点不舍的感觉都没有啊?”

薛沐洵摸了下自己的脸,眨了眨眼,她表现得没有不舍吗?

“错觉,错觉,”她垂下嘴角,摸着萧祁湛的脸,道:“我当然不舍得你啊,但不舍得你就可以不去了吗?”

自然不能,萧祁湛有些颓然的拉下她的手,狐疑的瞅她:“真的不舍得?”

“真的,真的!”薛沐洵无比认真的点头。

萧祁湛冷哼一声,捏了捏她的嘴角,“骗子,你的眼睛里怎么只有兴奋的光亮,根本没有悲伤。”

这么明显吗?薛沐洵皱着眉头揉了揉眼。

她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也不是那种认为丈夫即将上战场,便悲伤痛苦的小女人。

相反,一想到萧祁湛即将去西北,去甘州,回到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地方,曾经为之奋战的沙场,她就忍不住的兴奋。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泛起的兴奋与渴望,如果可以,她多想也同萧祁湛一起快马扬鞭,回到甘州去看看。

当然,她对萧祁湛自然也有不舍。

这种渴望兴奋之情,冲淡了她对于萧祁湛即将赶赴西北的不舍。

“你都不担心我去了战场会受伤?我去了西北,难道你都不会想我?”萧祁湛紧紧的将她揽进怀里,不满的哼道。

他自认不是一个性格粘腻之人,但是到了薛沐洵这儿,却总是忍不住破例。

尤其是这次离京本不在计划之内,许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

他其实很怕留她在京城会出什么事,更担心她的安危。

薛沐洵抱着他的腰,倚在他胸前,拍了拍他的胸脯道:“我那是对你有信心,好吗?”

“小小的瓦剌,对我们英勇无双的昭王世子来说,根本不够看得。”

何况还有我三师兄在!薛沐洵聪明的没将这句话说出来,她有预感,若说了这句话,只怕萧祁湛会更加的不满。

“再说了,父王不也说了,过段时间就想办法送我也去西北,到时候,我们就能在西北团聚了。”

萧祁湛哼了一声,被这番话安慰的神情终于好了些,嘬了下她的嘴唇,忍不住叮嘱道:“我不在家,你千万不可一人外出,如果要外出,一定要让你四哥,或者五哥陪着。”

薛沐洵听着他事无巨细的叮嘱,起先还认真的听着,点头答应,后来看他越说越细,大有停不下来的趋势,不由头疼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是个如此啰嗦的人?

薛沐洵忍无可忍的打断他:“你记得交代袁昊,让他将重庆府的消息照旧传到京城来。”

袁昊被萧祁湛派到重庆府去查崔首辅,至今尚没有消息传来。

萧祁湛愣了下,点头:“我会传书给他,不过,有什么消息,你且不可轻举妄动,也不要单独行动。”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加了一句:“你二师姐和四师兄不是在西北吗等我去了西北,让陆子畅先回来吧。”

刚说完,又否定了自己的决定:“算了,陆子畅只会带着你疯,办事不够靠谱,还是让你二师姐先回来吧。”

看着自说自话的萧祁湛,薛沐洵翻了个白眼。

朝廷虽然定了傅青和萧祁湛去西北,圣旨也下了,但却不能马上就走。

要挑选随军的兵将,准备一路的粮草,兵部要打点准备一切,最快也要三五日,便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萧祁湛有三日的准备时间,第二日,尹航却找上了门。

第236章 军情紧急

“你想跟着去西北?”萧祁湛有些惊讶的望着尹航,“为什么?”

尹航默然片刻,然后苦笑:“就是觉得在京城实在是闷的慌,心里总是喘不过气来,想换个环境。”

萧祁湛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

尹航的气色有些暗沉,一身白色锦绣长袍穿在身上竟然有些晃荡,明显比之前消瘦许多。

萧祁湛知他有心结难解,只是太子与尹珍珍之间的事已成既定事实,谁也无法扭转。

而且随着形势的变化,太子身边围绕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性格与行事作风也会变化。

他们四人之间渐行渐远,也是注定的事实,尹航必须得学着去接受这样的事。

这并不是去西北就能解决的事情。

“西北那里民风与京城截然不同,况且去西北面临的便是凶狠残暴的瓦剌人,战场上随时都面临生死,你真的想好了吗?大长公主她老人家同意了吗?”萧祁湛直接点出尹航面临的问题。

尹航自幼读书,只会简单的骑射,没有功夫,去了战场,面临的危险自然更多。

况且他又是德柔大长公主的独孙,大长公主的儿子,儿媳早逝,自己拉扯尹航,尹珍珍兄妹俩长大,尤其是长孙尹航,更是看得比命还重。

她怎么舍得让尹航去西北?

尹航抿了下嘴唇,显然有些抵触这个问题。

“战场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提着刀上阵杀敌的,总有文书之类的文职,我不能杀敌,难道还不能提笔么?”

“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自幼长在这富贵乡里,习惯了京城的繁华,竟也让人变得脆弱不堪。”

“所以我想换个环境,去截然不同的地方看看,或许我的心境和见识都会发生变化。”

尹航越说神情越坚定,显然这件事并不是他临时起意的。

“至于我祖母那边,”说到德柔大长公主,尹航顿了顿,随即毅然决然的道:“我会想办法说服祖母的,我今日上门来,只是请你帮个忙,你和傅将军在挑选人的时候,一定把我挑上。”

这对萧祁湛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永嘉帝定了傅青为统帅,他为副帅,此去西北的人选安排自然需要他们两个共同商定,最后报呈永嘉帝。

他点点头,“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尹航一脸严肃的点头,“嗯,我想好了,不会反悔的。”

送走尹航,萧祁湛出门去找傅青,两人需要在今日商定好去西北的随行名单。

他将尹航的名字加了进去,让他负责军情奏报与文书往来,两人定好名单后,直接递到了永嘉帝的面前。

永嘉帝看到上面有尹航的名字,挑了下眉头,却还是叫了尹航进宫,问了问德柔大长公主的意思。

“祖母已经同意了,她老人家也想让我出门历练一番,更好的效忠陛下。”尹航解释道。

得知德柔大长公主也同意了,永嘉帝自然不会反对。

名单刚定下来,西北又有消息传来,瓦剌大军兵分三路,一路由大将军哥莫思率军围攻肃州,肃州被围,军情紧急。

另外一路由瓦剌知院阿剌带兵直攻大同,大同参将战死,大同失守。

第三路由巴尔津带了三万人直攻辽东,兵临奴儿干。

西北消息传进城的时候,辽东的军情奏报也快马传进了京城。

永嘉帝看到奏报后,勃然大怒,直接摔了奏报。

他登基十六年多,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规模的外族入侵,这让他怎么能不气愤?

怒气冲冲的永嘉帝命令傅青,萧祁湛即刻出发,并就地罢免杜波一切职务,押解回京,再行定夺其此战失利的罪过。

至于辽东,则传令辽东所有将士全力御敌,辽东本就有东平候的兵马在,倒不用另外派将帅前往。

军情紧急,出发日期临时提前了一日,萧祁湛与傅青要轻点随行的人马,以及一切装备,只来得及让严冲派人回昭王府说一声。

薛沐洵得知消息后,立刻安排人将萧祁湛的行装都收拾好,交给了严冲。

好在行装一早就收拾好了,直接让严冲带走,倒也不用多麻烦。

她则赶往城门口去送萧祁湛。

事发突然,又事情紧急,她赶到城门口的时候,萧祁湛和傅青已经轻点完毕人马,准备就绪。

天色已近黄昏,秋风乍起,寒意阵阵。

随行的人并不多,只有一百人,西北本就有二十万西北军,此去选的人不过是给傅青用的。

傅青此去毕竟是要接掌西北军的,身边不能没有一个自己用的惯的。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永嘉帝暗示他选定的,只有少部分人是他选的,或者萧祁湛选的。

众人个个骑在马上,精装简行,准备连夜赶路。

送行的亲人围在马前,依依不舍,不厌其烦的叮嘱。

薛沐洵一眼便看到了队伍前头,端坐在马上的萧祁湛。

看到她前来,萧祁湛利落的跳下了马,脚步匆匆的来到她跟前。

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的离别,本以为有无数的话要交代,一时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相顾无言。

许久,听到前头傅青催促的声音,薛沐洵才一把抱住萧祁湛,低声道:“照顾好自己,等着我!”

萧祁湛用力抱了下她,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嘴唇抵在她的鬓角处,沉声道:“你万事小心。”

说罢,放开手,转身大步往前走去,秋风吹的他银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薛沐洵抬起头,看着霞光下披着战袍的男人利落的跨上了马,一挥马鞭,策马奔向了前方。

一直到一行人只剩下一个黑点了,薛沐洵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回到府里,看到空荡荡的新房,压在心底深处的不舍才一点一点泛上来。

她和萧祁湛才在这新房里住了不过三日,她却觉得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姑娘,要不回国公府住两日?”紫陌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提议道。

薛沐洵摇摇头,打起精神拿了纸和笔出来。

萧祁湛走了,她留在京城里,也不能无所事事,是时候计划一下后面的事情了。

红尘与紫陌见她很快便全神贯注的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第237章 被上眼药

转眼萧祁湛走了已经有五日,薛沐洵在他走后,第五日的时候,收到了他们进入西北的地界的消息。

他们是轻车简从,快马加鞭,连夜赶路,自然速度要快一些。

沿途经过的城镇,只要有明月楼据点的,都会将消息传回京城,是以薛沐洵非常清楚他们的行进路线。

知道他一路平安无事,她放心不少。

十月十六是太子迎娶太子侧妃的日子,因为连日来,西北,辽东战事不断,永嘉帝并没什么心情关注太子迎侧妃的事情。

皇帝不关注,又是在军情紧急的时候,自然底下的臣子也不敢表示的过分关注。

是以太子迎侧妃进东宫的事办的有些简单和潦草。

薛沐洵并没有去,她对尹珍珍很是不耐烦,自然也不愿意去看她的嘴脸。

昭王妃一早派人送去了贺礼,带着萧雪蔓进宫去陪太后去了,也没有去东宫。

尹珍珍一早就盛装打扮,将自己妆点的贵气雍容,可最后出席的都是一些不相熟的大臣及家眷,她想显摆得瑟的人一个也没来,不由气的险些撕烂了手中的帕子。

太子兴致却很高,被众臣捧着喝了不少酒,进了洞房后,迫不及待的便抱着尹珍珍亲热起来。

自从尹珍珍回了大长公主府,碍于德柔大长公主在,他不好去公主府找尹珍珍,东宫里的女人又都是些老面孔,他总有些提不起兴趣,着实憋了一个多月。

尹珍珍本来因为今日不够热闹有些不高兴,被太子又亲又摸的,也来了感觉,眼波微转,先将心底的不愉快丢开来,哼哼唧唧的迎合起太子来。

两人放纵的闹了一回,等风收雨歇,太子嬉笑着揉了一把她的丰盈,心满意足的道:“刚才真是爽啊,这些日子可把本宫憋坏了。”

尹珍珍娇滴滴的撇了他一眼,刚刚被滋润过的她双颊如桃花般粉嫩,美目潋滟,食指轻轻的在太子身上滑动着,嘴上却娇声抱怨:“我才不信,东宫这么多女人,你哪里还记得我?”

太子一把握住她四处点火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本宫说的可都是千真万确的心里话,她们那些人,哪里比得上你的功夫?”

他说着,忍不住又压上来,喃喃道:“早知道你还有这样妖媚的一面,我早就”

早就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楚,他埋首在尹珍珍的颈间含糊其辞的咕哝了一句。

说来也奇怪,他原先只将尹珍珍当做妹妹,并没有那种心思,可自从他和尹珍珍在一起后,太子常常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眼盲。

原来尹珍珍私底下竟然是这般的有风情,又娇媚动人,尤其是在床上,她的身子又柔又软,简直能配合他做出各种花样的动作,让他欲罢不能。

这样的尹珍珍,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当她是妹妹?

尹珍珍笑的花枝乱颤,一边又嘟着嘴往外推他,“就知道这样哄我,这些不过都是骗我的花言巧语罢了。”

说着,纤手一推,将太子推了下去,柳腰一扭,转过身去。

太子正在兴头上,猛然被推下来,不由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道:“你这是怎么了?”

尹珍珍背对着他不语,肩膀却轻轻的抽动起来。

太子身手将她身子扳过来,却见她白皙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湿漉漉的眼正满含委屈的看着自己。

他不由放软了声音哄她:“今日可是咱们俩的好日子,你怎么还哭上了?”

尹珍珍撇着嘴靠进他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轻声抱怨:“今日我看有些人都没有来观礼,你说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看轻我?”

“我这个太子侧妃,说的好听,实则也不过就是个妾罢了,唉!”

太子有些生气,“胡说八道,你可是母后正经下旨册封的太子侧妃,寻常诰命见了你也是要行礼的,谁敢看轻你?”

“你刚刚说谁没来观礼?”

他今日着实高兴,又被人捧着喝了不少酒,并没有注意到谁没来观礼。

尹珍珍眼里含泪的娇声道:“妾身看昭王府世子妃,薛家,陆家的人都没来啊。”

“殿下,你说她们是不是看不起妾身啊?”

太子轻轻拧了下眉头,“昭王世子妃没来吗?”

薛沐洵是女眷,即便来观礼,也是太子妃交代,太子自然不会注意到。

尹珍珍嘟着嘴摇头:“妾身之前有些误会,向来她还是生妾身的气吧,才不愿在这样的日子里来祝福妾身。”

太子迟疑了下,道:“昭王世子妃应该不是这般小气的人,或许是有事耽搁了。”

“至于你说的其他几家,这些日子战事紧张,他们几家都在夹紧练兵,自然不会有时间来观礼。”

听着太子浑不在意的解释,尹珍珍气的手哆嗦了一下,紧紧握住了拳才控制住自己。

她柔若无骨的贴近太子,低声道:“那便好,只要他们不是看不起妾身就好。”

“你啊,小心眼了不是?”太子捏了捏她的鼻子,取笑道。

薛沐洵自然不知道,有人放着大好的洞房花烛夜不过,却抓紧时间给自己上眼药。

即便知道了,她估计也没心思理会尹珍珍这些妇人小肚鸡肠的心思。

她的心思都放在了袁昊的来信上。

袁昊自去了重庆府后,除了上次来了一封信,说事情久远,查问起来十分费劲,再没有其他消息。

薛沐洵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萧祁湛刚走不过五日,袁昊竟然来了信。

袁昊在信里说查了许久,仍然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薛沐洵想了想,决定亲自去趟重庆府。

袁昊毕竟不清楚十六年前的事情,也许有很多痕迹存在,只是袁昊不清楚所以忽略掉了呢。

她算了算时间,萧祁湛一到西北,应该会让师姐立刻回来。

她可以等师姐回来后便启程出发去重庆府,在重庆府待一段十日,若仍然没有收获,她便从重庆府直接启程去西北。

薛沐洵决定好后,立刻去见了昭王,将自己的想法同昭王商议,并提议可以趁机将昭王妃和萧雪蔓带出京城。

第238章 因为在乎

“眼看就要入冬了,天气严寒,我自幼长在江南,不适应京城的酷寒。”

“以这个理由出京,并不打眼。”薛沐洵将自己想好的理由说与昭王听。

“阿湛又不在京城,我去江南过冬,邀请母妃和雪蔓同行作伴,也是人之常情。”

昭王稍加思索,就同意了薛沐洵的提议。

就算薛沐洵不提,他也正在着手安排薛沐洵,昭王妃和萧雪蔓离京的事。

“你们先在杭州住一段时间,等西北形势稳定,我就安排你去西北找阿湛。”昭王说道。

薛沐洵犹豫了下,并没有说自己要去重庆府的事。

她和萧祁湛怀疑崔首辅的事,毕竟没有证据,还是等查到确凿的证据再说吧。

晚上昭王妃带着萧雪蔓从宫里归来,听了昭说了出京的安排,犹豫片刻,最终摇头拒绝。

“洵儿带着雪蔓出京吧,我留在京城陪着你,雪蔓不过才十一岁,跟着嫂子出门见识,不会引人怀疑。”

“可我若跟着出门,只怕会引起那位的警觉,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昭王皱眉,“我一个人留在京城,尚有自保之力,你何苦留下陪我……”

昭王妃看着昭王,神情坚决的打断他的话:“咱们当初说好的,同生共死,何况眼下也并没有到毫无转圜的余地。”

“即便真的到了那一日,无可挽回的时候,咱们也要手牵着手走向忘川,我可不会让你丢下我!”

昭王眼眸微深,专注的看着身边相伴二十年的妻子,不由动容握住她的手,叹气:“你啊,就是这副倔脾气,多少年也不肯改!”

薛沐洵与萧雪蔓对视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听到昭王妃笑嘻嘻的声音:“那也是你惯的我没法改!”

萧雪蔓靠着薛沐洵吐舌头:“父王和母妃成亲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黏糊。”

薛沐洵失笑,心里又有些羡慕。

昭王妃性格开朗大方,为人幽默风趣,昭王深沉寡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许多事都是由昭王做主。

但薛沐洵知道,昭王妃不同意的事,昭王根本就实行不了。

“大嫂,我们什么启程去杭州啊?”萧雪蔓吐槽完父母,兴奋的拉着薛沐洵问道。

她自幼除了西北,只去过京城,站在可以去别的地方,离开她已经有些烦闷的京城,她自然十分兴奋。

薛沐洵算了算师姐到京城的日子:“再等十日左右吧。”

十日的时间,足够师姐从西北赶回来了。

只是她起先没有想到昭王妃会拒绝一起离京,本计划着让昭王妃与萧雪蔓在杭州住着,她和师姐悄悄的去重庆府。

可现在昭王妃不去,她若将萧雪蔓一人留在杭州,似乎不太妥当。

薛沐洵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萧雪蔓带上一起去。

她本就打算从重庆府直接去西北的,到时正好带上萧雪蔓。

转眼便过了八日,孟素心风尘仆仆的从西北赶了回来。

休息了两日,薛沐洵,孟素心,带着萧雪蔓出了京。

她们出京,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这边尚未出门,宫里的永嘉帝就得到了消息。

“去了杭州?都带了什么?还有谁去?”他皱着眉头问前来禀报消息的东厂千户邱青。

“只有昭王世子妃和雪蔓郡主,随行带了一些丫鬟和护卫,并一车箱笼,没有其他了。”邱青禀报。

听闻只有薛沐洵与萧雪蔓出京,永嘉帝眉头舒展开来。

薛家小六生来体弱,在杭州一直住到去年才回来。

现在马上要入冬了,她要去杭州过冬,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永嘉帝谨慎惯了,摩挲了下手上的奏折,还是吩咐邱青:“派人留意着点,看她们到了杭州府之后,有没有其他动向。”

薛沐洵,萧雪蔓一路上走的并不快,走走停停。

每到一处地方,有好吃,好玩的地方,她都会停下带萧雪蔓去看看。

萧雪蔓本就性子活泼,没两日已经与薛沐洵亲昵的不得了。

孟素心笑薛沐洵:“没看出你还有带孩子的潜质。”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看才十一岁的萧雪蔓自然跟孩子一样。

薛沐洵笑眯眯的勒马前行,“你师妹我潜能无双,你没发现的事儿多着呢。”

孟素心为她的大言不惭翻了个颇具风情的白眼。

薛沐洵抖了下肩膀,有些受不了:“师姐,拜托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你这一路上够吸引人了,再这么妖娆下去,咱们就要成为焦点了。”

孟素心翘着兰花指抚了下鬓边,“我已经够收敛了,好吗?你师姐我这叫妩媚,妩媚,懂吗?”

薛沐洵无语:“那你在大师兄面前,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你若是将这所谓的妩媚劲头拿出一半来在大师兄面前展示一番,说不定早就拿下了大师兄。”

听薛沐洵提起苏离昧,孟素心神色僵了下,冷哼一声:“我就是去瞎子面前卖弄风情,也不会去他面前。”

说罢,冷着脸一勒缰绳,快马跑了。

身边不停投注过来的视线总算少了些。

薛沐洵摇头,师姐和大师兄之间的心结实在太严重了,严重到哪怕是他们这些师弟师妹提起来对方,都不肯有好脸色。

师姐心里,其实还是很在乎师兄的吧?

因为在乎,所以无法做到把他当普通男人一般随意的展露风情。

她是怕会被大师兄看轻吧?

如同她和萧祁湛一般,她以前不在意萧祁湛的时候,也可以随意的行事。

但她在乎萧祁湛后,做事确实会有些顾虑和思量。

三人走走停停,半个月后才到达杭州安稳下来。

到了薛家九华山的别院,薛洪夫妇并不在别院,不知道带着两个孙儿去了哪里游玩。

三人安顿下来,薛沐洵便带着萧雪蔓满杭州的转。

她在杭州住了十几年,对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很熟悉,自然知道哪里好吃好玩。

东厂的人监视了她们几日,看她们除了出去玩,便是在庄子里猫着不出来,便留了两个人在杭州盯着,其他人返回京城。

永嘉帝听了东厂的汇报,知道薛沐洵并没有其他动作,也就放下心来。

第239章 用兵如神

进入冬月,西北便下了第一场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一夜雪落,大同城墙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雪,北风吹过,吹的积雪簌簌而落。

灰色的穹窿边泛起一抹淡青色,天光微亮,城楼上值守的房内飘出温热的茶香,负责值守的将官抄着手,眯着眼靠着火盆在打盹。

城墙上只有少数值守的士兵,带着厚厚的皮帽子,缩着脖子,懒洋洋的靠在墙头上闲聊。

“怪不得大将军一心想进关内呢,这关内就是比咱草原上舒服。”

“可不是嘛,不说别的,但这下雪,每年一到这时候,下了雪便是咱们草原上最难熬的时候,又冷又饿,连牲畜都冻死许多。”

“现在进了关,真是暖和啊。”

“关内不仅暖和,关内的娘们也别有一番滋味,嘿嘿”

这话引起守城几个士兵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低笑声,扭头看到旁边一个高瘦的年轻人,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城外,不由嗤笑着纷纷招呼他。

“巴音,别看了,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大齐人是不会攻打过来的。”

“就是,大齐人可是比咱们还怕冷。”

“若是以前昭王在西北,还值得担心些,现在这个杜波的手下,实在太过怂包,别说这种天气,他们不敢过来,就是好天气,他们也不敢。”

叫巴音的年轻人不为所动,仍然站的笔直,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虽然前方只有一片苍茫的白色。

几个人见招呼不动他,不由撇撇嘴,嘀咕嗤笑了两句,又自顾自跑去聊天了。

巴音继续盯着外面看,片刻后,他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不对劲。

外面寒风猎猎,他刚才明明还看到很多灰色的树在风中晃荡,怎么现在好像突然没有了树一般?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下身子,想看得更真切一点,不妨下方伸出一只手,直接将他扯了下去。

“啊!”他惊慌之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已经摔下了城墙。

城楼上在闲聊的士兵们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却不见了巴音。

“不是吧?巴音掉下去了?”

“莫非自己滑下去了?”

几人站直身子,纷纷伸头往城墙下看去,却被更多伸出的手拽下城墙。

快得甚至他们都来不及呼喊,人已经被摔了下去。

十几道身裹白袍,头戴灰色布帽的人影悄无声息的跳上了城墙,几乎是瞬间就解决掉了城墙上值守的瓦剌士兵。

包括在城楼里打盹的将官,他刚一睁开眼便被人拧断了脖子。

随后有人悄然的跳下城墙,打开了城门。

早就埋伏在城下的兵马悄无声息的进了城,直奔大同县衙而去。

此时天色刚亮,正是人睡意正朦胧的时候,正在大同县衙搂着美人睡得正香的知院阿剌,连外面的喊杀声都没听到,便被人砍下了脑袋。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大同城内的喊杀声已经接近尾声。

萧祁湛亲手将瓦剌大将知院阿剌的头颅挂在了大同县衙门口,城内的瓦剌兵大多被在夜梦中突袭,又看到他们将帅的项上人头,一时惊慌失措,溃不成军。

大同顺利的被收复回来,以最小的伤亡,最快的速度,拿回了被瓦剌人占领了十日的大同县城。

萧祁湛安排人轻点城内的伤亡人数,他则亲自带人安抚城内百姓。

一天忙下来,到了傍晚,才有时间回到县衙喝口热水。

大同县衙已经被重新收拾干净,尹航激动的迎上来。

“此战真是太顺利了,我们亡了五人,伤三十人,阿湛,我问过其他将领了,这真的是他们见过最少的伤亡人数了。”

“阿湛,你真是用兵如神,竟然想到借着天气,巧妙掩饰,进行突袭的办法。”

尹航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跟着萧祁湛一边往里走,一边激动的比划着。

来到西北这几日,他才发觉以前的自己有多浅薄,以前自己认为已经掌握,十分简单的道理不过都是纸上谈兵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他学到的东西,尹航觉得是他在京城永远也学不到的。

虽然很累很辛苦,但他却一点也不后悔跟着萧祁湛来了西北。

萧祁湛见他虽然被西北凛冽的风吹的干瘦了些,不再是京城那个翩翩如玉的佳公子,但一双眼睛却晶亮有神,不由也对尹航侧目。

他们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到了西北,便与傅青一分为二。

傅青去了甘州,与杜波交接,对抗哥莫思,他则直接去了大同附近的朔州,整顿朔州的兵马,准备收复大同。

尹航选择跟着他去了朔州,一路行来,虽然辛苦劳累,但尹航却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这让他觉得意外的同时,也有些佩服尹航的毅力。

“对了,我已经写好了此战请功的折子,阿湛,你有时间看看是否妥当,若是没问题,我安排人尽快送回京城。”尹航激动的递过来自己刚刚草拟好的奏本。

萧祁湛蹙了下眉头,接过奏本看了眼,摇摇头:“先不用着急往京城传奏报。”

“为何?”尹航有些不解,收复大同可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为何不着急传奏报?

萧祁湛拿过舆图来,指了指大同北面的地方,“瓦剌人只是退出大同,但危险尚未接触,他们仍然在虎视眈眈,不将他们彻底打退,他们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这样的奏报即便传到京城,也是暂时的喜讯而已,不如彻底的收服了瓦剌,再传奏报为上下轻功。”

尹航想了想,觉得萧祁湛说的也不无道理,遂答应下来,“既如此,我便先去看看粮草可有短缺。”

说罢,兴匆匆的大步走了。

萧祁湛轻轻摸了下手上的奏折,将他放在了一个匣子里。

虽然收复了大同,但他并不想将消息立刻传回京城。

因为不知道薛沐洵什么时候能来,所以现在让永嘉帝知道战情顺利,并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知道京城里现在怎么样了,他轻轻的叹息,心里十分挂念薛沐洵。

第240章 人之常情

萧祁湛思念薛沐洵的时候,她已经和孟素心,萧雪蔓一行人悄悄的进入了重庆府。

虽已是冬月,但重庆府的天气却远远比京城要暖和的多。

街上的行人往来如织,也不过是穿着稍厚一点的夹衫,潮湿的风吹在人脸上,感觉有一点清冷。

“这儿比起杭州又稍暖和了些。”萧雪蔓感叹,“怪不得大嫂就喜欢在南方过冬,确实比北方暖和又好玩。”

薛沐洵笑眯眯的点头,她小时候是因为身子弱住在南方,大了则是因为不喜欢北方的寒冷,依旧住在江南。

哪怕她前世是生长在西北的徐明月,她依旧不喜欢北方的酷寒。

红尘早就探好了路,是以众人进城后顺利找到了平安客栈。

客栈的掌柜黄三水与袁昊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

看到她们进来,黄三水激动的忙过来拜见。

说起来自从当上这平安客栈的掌柜,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宗主呢。

传闻宗主为人洒脱,沉稳镇定,不说别的,但看她自老宗主手里接过明月楼后,明月楼的生意几乎扩张了一半,便知道宗主能力不俗。

黄三水抱着一副崇拜的心态等着拜见宗主,可等他看到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娇俏玲珑,杏眸粉唇的少女,他有些愣住了。

说好的沉稳淡定?说好的潇洒如风呢?

相比较黄三水的呆愣,袁昊就淡定多了。

虽然刚知道世子妃便是明月楼的宗主时,他也很是吃惊,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消息。

“世子妃和郡主一路辛苦,先进去歇息吧,明天我再陪您到处转转。”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黄三水回过神来,立刻张罗着安排用饭住宿的事情。

开玩笑,重庆府可是他的地盘,宗主来了,自然要安排妥当。

薛沐洵叫住了袁昊:“安排可靠的人陪着郡主,你先和我说说这边的情况。”

萧雪蔓知道来重庆府,自己大嫂有事要忙,也不在意,在丫鬟的陪同下先去休息。

孟素心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她来重庆府只是为了护卫薛沐洵安全,至于其他的事,她就不是那种会操心的人。

薛沐洵与袁昊进屋说话,袁昊便先说起自己来重庆府之后查到的消息。

他来了重庆府后,便想办法拿到了二十年前献王府伺候的所有下人花名册。

依照花名册,他先将没有跟着永嘉帝进京的人筛选出来,然后再去一一查访还活着的人。

“时隔多年,还活着的人本就不多,活着的,子孙如今也都在献王府当差,都住在献王府后街的巷子里。”

袁昊递上一张名单,上面是如今还活着的下人名单,只有六人,男女皆有。

二十年前,崔首辅还只是献王府右长史,他们一家也住在献王府后街的宅子里,与献王府下人们住的巷子十分近。

“这些人对崔家也不是全无印象,只不过属下一番查问下来,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袁昊有些沮丧,来了重庆府差不多一个月,竟然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查到,这让他觉得很是挫败。

薛沐洵拿过他整理的消息看了下,确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个人说崔大人为人儒雅,行事稳妥,崔夫人温柔可亲,大方端庄。

那个人说崔家姑娘从小就是重庆府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皆精通,美貌温柔。

还有人说如今的皇帝,也就是当年的献王世子很是喜欢崔家姑娘,想明媒正娶崔家姑娘做世子妃的。

没想到却得到了老献王妃的反对,老献王妃以出身不够高贵,坚决不允许崔姑娘做世子妃。

最后崔家姑娘委屈做了世子身边的夫人。

“看得出来,崔家人在下人们口中人缘极好,至今那些下人都觉得做一位侍妾是委屈了崔姑娘。”袁昊说的有些不以为然。

薛沐洵失笑。

那是因为如今坐在后位上的是崔皇后,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至尊。

从现在的结果再反过来看二十年前的事,下人们自然觉得委屈了崔皇后。

她接着往下看袁昊整理的消息。

袁昊此人极为细心,他将所有下人口中说出的话都记录下来,然后再分类,旁边还备注了下人说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看起来颇有意思。

还有当年曾进过崔皇后院子伺候过几日的婆子回忆,说当年崔夫人进府后,世子十分宠爱,进门没有多久,就怀了身孕,为世子诞下了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

依照所有人反馈的信息看,崔家在他们口中便是没有任何缺点的大儒之家。

“依照属下看,这些人不过是因为如今崔家出了个皇后,又是当朝首辅之家,权大势大,这些人变着花样的吹捧崔家。”

薛沐洵点头:“人之常情罢了!”

袁昊道:“可不是嘛,据说当年老献王爷最信任的并不是崔首辅,而是王府的左长史于洋大人。”

“于洋大人为人正直坦荡,清廉奉公,很得老献王爷的信任,不过如今世子成了皇帝……”

他顿了顿,才道:“这些人看如今的形势,说话便有些颠三倒四,竟然说于洋大人行事过于死板,不知变通。”

薛沐洵默然,当年的世子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王府右长史成了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这些下人的心自然便会向着他们了。

他们甚至为能伺候过皇帝和首辅而自豪不已。

她的眼神落在最后一张纸上的一张名字上,眉头蹙了下,问道:“这位于洋大人现在还活着吗?”

永嘉帝以献王世子的身份被推举登基为帝,当年献王府的属官基本上都跟着进京,做了高官。

但京城的勋贵里并没有听说一位叫于洋的大人。

袁昊摇摇头:“于洋大人十八年前就死了,据说老献王爷去世后两天,就突发暴病而死,许多人都说他是不忍心老献王爷泉下无人伺候,自愿下去伺候老王爷去了,也算得上殉主了。”

这么巧合?薛沐洵有些讶异的抬头,“老献王爷对他有大恩吗?”

第241章 非查不可

袁昊摇摇头:“这个倒没听说。”

薛沐洵凝神想了想,道:“他有没有后人还活着?”

袁昊愣了下,“属下没去打听这个。”

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王府左长史,且下人们言谈之间也很少提起于洋,不过是在与崔首辅对比时,才提了一嘴,袁昊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此人。

薛沐洵的手在于洋的名字处停留片刻,道:“派人仔细去查问一下于洋的后人。”

“世子妃是怀疑于洋此人有问题?”袁昊有些诧异。

薛沐洵摇头,她今天第一次听到于洋得名字,怎么会怀疑此人有问题,不过是直觉应该调查一下这个于洋。

毕竟是和崔首辅同时为献王府的左右长史,或许于家人对崔家的了解又不一样呢。

“不是怀疑,就是觉得应该查查看,或许会有收获。”她对袁昊解释道。

袁昊没有异议,便去找了黄三水安排人去调查。

重庆府当地的人比较排外,他是京城人,有着明显的京城口音,如果他去问事,只会引起当地人的怀疑。

何况那些如今还活着的献王府老人就住在献王府后街的巷子里,如果不谨慎行事,引起献王府的注意,反而会坏事。

现在的献王可是永嘉帝的亲侄子。

黄三水是地地道道的重庆府人,自家宗主过来,他本是满心激动的捧着账本等着宗主查账呢,结果宗主根本不看账册,只说经营的事相信自己能做得很好。

自觉得到信任的黄三水如同大热天吃了重庆府最辣的锅子一般,浑身充满了热情,对于薛沐洵关注的调查于洋的事,十分上心,不出两天,就有了结果。

“于家人自于洋死后,便举家搬回了乡下老家,”黄三水亲自来向薛沐洵报告,“于洋祖籍奉节,离重庆府大约有两日的路程。”

“属下已经安排人去打听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袁昊接口道。

又过了两日,派去奉节的人回来了,却说他们几乎找遍了奉节,却根本没有一个叫于洋得人。

“他登记在册的家乡是奉节县城东花庙村,属下将附近的村镇都打听了一遍,说是于家人从没回去过。”派去奉节的人报告道。

薛沐洵蹙眉,顿时觉得蹊跷起来。

于洋死在老献王去世后不久,按照常理,他家人应该要携灵柩返乡,好生安葬他才对。

为何对外人说辞是扶棺回乡,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回乡呢?

“于家人一定有问题。”袁昊的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

来到重庆府一个多月,总算是看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了。

“假设于家人是故意隐藏行踪,他们除了回乡之外,最有可能去哪里?”薛沐洵询问袁昊与黄三水。

两人皆愣了下,若是要故意隐藏行踪的话,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可以啊。

袁昊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要去哪里找于家人啊?

黄三水挠挠头,“也不一定啊,这要看人了,如果是我的话,我如果要躲人,除了回乡之外,我还是会躲在重庆府。”

“为什么?”袁昊不解。

黄三水一摊双手:“因为我在重庆府待了十几年,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无比熟悉,躲人也最好躲。”

薛沐洵笑了:“这便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你是说于家人很有可能还在重庆府,所谓的回乡,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靶子罢了,”袁昊顿悟,“可就算是他们在这里,重庆府这么大,要想找一个我们不知道样貌,姓名的人家,也十分困难啊。”

黄三水跺脚:“再困难也要找,咱们多派些人手出去,一个村一个村的找,只要人还在重庆府,咱们就一定能找到。”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薛沐洵叹息,本来只是想查查于家看看,如今情形,于家倒是非查不可了。

“还是要小心些,切勿被有心人察觉到消息。”薛沐洵叮嘱道。

西北第一场雪快化完的时候,大同县城已经开始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从瓦拉铁蹄之下被救下的百姓,正努力收拾起悲伤,开始新的生活。

瓦拉知院阿剌在睡梦中被萧祁湛一刀砍了脑袋,瓦剌大军溃不成军,其后再难聚集发起大规模攻击,大同县城暂时安稳下来。

经此一战,他带过来的朔州军上下对萧祁湛这位昭王世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能以最少的伤亡顺利收复被敌人占领的大同县城,若没有萧祁湛的运筹帷幄,他们自认根本就做不到。

因此军中上下本对这位年轻的昭王世子还存有几分轻视之心的将军们纷纷都表示心服口服。

萧祁湛见形势暂时安稳,留了一部分人镇守大同,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赶赴甘州。

瓦剌大将军哥莫思并没有围城,而是将战线拉的很长,将瓦剌军分成许多小队,分批同时进攻不同的地方,而且进攻时大多在晚上,只以抢掠物资为主要目的,抢到东西,并不恋战,立刻撤退。

这样的打法让所有关口的守将们连日来都有些精神崩溃,因为要一直保持高度警戒,以防瓦剌人的随时偷袭。

萧祁湛到达甘州城的时候,傅青刚刚巡视完城防回来。

“这是接手不顺利”看着傅青下巴处已经冒出青色的胡子茬,萧祁湛挑眉。

傅青漠然的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他不说,萧祁湛也猜的到,他们两个人都太年轻,西北军中有许多老将,自然不会对他们心服口服。

他们所心服口服的只有昭王,即使萧祁湛是昭王世子,也要能拿得出来让他们信服的本领才行。

更何况西北军中不仅仅有原本西北军的将领,还有杜波临时换上来的将领,虽然杜波被撤换掉,押解回京,但他所换上的将领却并没有动,等着傅青来接手处理。

这些人只怕比西北军的将领更加难缠。

萧祁湛本想安慰傅青两句,可觑见他一脸漠然的神色,顿时觉得他根本不需要。

何况这种事,安慰也无济于事。

“世子,世子妃来信了。”门外传来严冲兴奋的声音。

萧祁湛顿时眼一亮,噌一下站起来不见了人影。

傅青:“”

第242章 废弃王府

萧祁湛没想到薛沐洵竟然已经到了重庆府,而且已经开始调查崔首辅的事情,担心之余又有些愧疚。

他应该陪在她身边,和她一同调查事情的真相,可惜现在西北战事他根本没法走开。

萧祁湛回信叮嘱了薛沐洵一番,交代她务必行事小心,千万不可惊动了献王府的人。

惊动了献王府,便是等同于惊动了永嘉帝。

前世献王府先是忠心永嘉帝,后来睿王成为太子,又忠心拥戴睿王,还曾派重庆府守军与他两军阵前对垒过。

写完回信,交代严冲安排人快马加鞭的送往重庆府,“务必要隐蔽,不能被人察觉信是被人送往重庆府的。”

免得被人察觉到薛沐洵在重庆府。

信送了出去,知道薛沐洵在不久之后就能来甘州与他汇合了,萧祁湛连日来奔波劳累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他重新去见了傅青,商量对付哥莫思的对策。

傅青见他兴奋至极的跑了,转瞬间便又春风满面的回来了,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不就是一封信吗?怎么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

不过他向来话少,更是不会开玩笑,虽然心里疑惑的念头一闪而过,却也并没有开口去问。

他的主要心思都还在对付哥莫思身上。

哥莫思此次的目的很明确,根本不在于抢夺城池,而是抢掠大齐百姓的物资,所以从不恋战,抢了就跑。

这种打法虽然大齐这边人员伤亡不多,但是将士疲惫,百姓恐慌,时间久了,将士与百姓们精神上都会受不住的。

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引诱他们入关,将其一网打尽,打的其毫无还手之力,此后再不敢前来侵犯大齐。

萧祁湛的想法与傅青的不谋而合,很快便有了应对的策略,地点便定在了肃州。

两人连夜带兵赶往肃州。

此时的西北军,自傅青接手后,将被杜波罢免的西北军将领全都复了职位,萧祁湛来到甘州后,又和这些人都一一的见面安抚了一番。

这些人都是真正忠心昭王府的,当初杜波接手时,他们甘愿退让,也是因为事先萧祁湛悄悄回过西北,分别见过他们,拜托过他们。

退一步,让杜波暂行接手,也可以将西北军中的蛀虫全部暴露出来。

果然,杜波一接手西北军,军中那些原本心思浮躁的人立刻便露了原形。

经历过这样一番汰换,剩下的西北军才是真正的精锐,才是最利的长枪。

萧祁湛和那些将领见面,并暗示他们傅青并不是外人,因此,那些人再见到傅青的时候,便少了几分抵触。

剩下的就要靠傅青自己了,男人嘛,在战场上的情分建立起来很容易,只要他能力出众,又肯同甘共苦,过不了多久,西北军就会真正接纳傅青。

两人带兵到了肃州,一边安排肃州的百姓暗中撤离肃州,一边让人悄悄的放出风声,说永嘉帝为了犒赏西北军,特意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皮毛粮草,美酒佳肴,这些御赐之物先暂时存放在肃州城内,让西北军按照巡防顺序分批来领。

消息放出去后,两人开始在城内布防。

引敌人入城后,一定会有巷战,这个时候就要靠城内的布防了。

萧祁湛刚同一位副将说完话,转头却看到傅青深情怔忡的站在街角处,虽然脸上神情依旧淡漠,但他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凝重冰寒之意。

傅青是个情绪极其内敛之人,少言寡语,平日里对谁都是面无表情,便是对薛沐洵,也只是神情缓和,眼神温暖罢了。

萧祁湛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发现冷酷之外的其他情绪,他蹙了下眉头,抬脚往傅青的身旁走去。

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傅青眼神一闪,整个人瞬间恢复正常,快得仿佛刚才的一瞬间就像萧祁湛的错觉一般。

萧祁湛眉头拧了下,顺着他刚才的视线往左前方看去。

转过弯左前方有一处废弃的宅邸,五间三开的大门已经破败不堪,门上的铜环已经布满了绿锈,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一只头破了,另外一只少了一只爪子。

这是萧祁湛想了想,猜测道:“这是秦王府?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傅青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门前的石狮子上,没有说话。

萧祁湛叫了驻守肃州的将领过来询问。

那将领在肃州也驻守了十余年,看了一眼秦王府,低声叹道:“秦王当年带兵逐鹿中原,谁知后方却被瓦剌军攻入,将秦王府洗劫一空,可怜秦王府上至秦王妃,下至伺候的丫鬟仆妇,全都……”

萧祁湛感觉到身边的傅青身上的气息更冷了。

说话的将领也感受到了那股冷气,冷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下,抬眼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傅青。

这位新统帅性子可真冷啊,来了肃州两日,几乎没听见他说过话。

这么一对比,将领觉得还是他们世子更好些,性子沉稳,行事稳重,更重要的是对他们这些将领是真的好。

将领这么一对比,和萧祁湛说话就更加亲近了。

“虽然后来王爷收复了肃州,但秦王府却已经没有了后人,这宅子也就荒废下来。”

“听说王爷曾想修复秦王府的,还写了信给陛下,不过不知道为何,陛下没有同意。”

随着傅青身上的冷气越来越强,将领凑近萧祁湛小声嘀咕。

萧祁湛了然,父王既然没修复秦王府,多半是因为永嘉帝不同意罢了。

秦王虽然是当时献王府最强有力的对手,双方也对战过几次,各有伤亡,但却都没伤及根本。

后来秦王府全部丧身在瓦剌人的刀下,算起来永嘉帝并没有和秦王府有什么血海深仇,为何会不同意重修秦王府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傅青,“要不要进去看看?”

傅青瞳孔微不可见的缩了下,随即摇头:“一个废弃的王府,有什么可看的?”

说罢,转头快步走了,再没有回头看一眼秦王府。

萧祁湛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秦王府的方向。

洵宝的三师兄,看来也是有故事的人,他心里暗道,默然抬脚跟了上去。

第243章 多谢姑娘

萧祁湛并没有写信问薛沐洵关于傅青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不欲为人所知的事情,他无意去刺探别人的隐私。

尤其傅青还是薛沐洵的三师兄,他就更不愿意去刺探什么了。

薛沐洵收到萧祁湛的信,是在五日后了。

见萧祁湛在信中殷切叮嘱自己一切小心,她心里既欢喜又甜蜜,心里也更加渴望能尽快赶去西北,与萧祁湛汇合。

可惜重庆府这边一点进展都没有。

袁昊和黄三水已经派人在重庆府的大街三巷,并没有任何收获。

重庆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一个本就刻意隐藏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们本就不确定于洋的家人是否一定在重庆府。

好在薛沐洵本就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太失望。

袁昊和黄三水在找人的时候,她和孟素心,萧雪蔓也在重庆府到处逛,一边逛,一边打听留意着是否有于洋的消息。

她们三人除了孟素心外,薛沐洵和萧雪蔓都是第一次来重庆府,尤其是萧雪蔓,自幼长在西北,对重庆府的民生风俗,吃食杂耍,什么都新鲜,什么都觉得好玩,一时间玩的有些乐不思蜀。

今日袁昊说有一家人确定和于家有些关联,薛沐洵便没有陪着萧雪蔓出去,她和袁昊,黄三水一起去了那户人家。

黄三水乔装打扮成官府的衙役去查问户籍,盘问了半日,结果发现那户人家果然与于家有些关系。

男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老实男子,见是官差查问,便问什么答什么。

“我父母两年前就去世了,家里如今就我,婆娘还有两个孩子。”

黄三水蹙眉:“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男人挠头想了想:“还有位姑母,嫁已故献王府左长史于洋大人。”

“不过后来我姑父死了,姑母带着表弟和表妹扶棺回乡了,便再没有联系过。”

又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什么,看得出来男人并没有撒谎,于家人确实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三人略带失望的出了门。

“只打听到于洋的儿子叫于文谦,女儿叫于双双,其他的并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啊。”黄三水哭丧着脸道。

又白忙活了!

袁昊叹息:“只怕这名字也没什么用。”

于家人若纯粹是刻意躲藏,只怕早就给孩子改了名字,不会再用旧名,所以这名字,打听到了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薛沐洵安慰两人:“没关系,慢慢找,咱们肯定能找到。”

话音刚落,紫陌风风火火的从巷子那头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老远就听到她尖利清脆的叫声。

今日薛沐洵一身男装打扮,所以紫陌出门便叫她公子。

“公子,郡主出了点事情,你快去看看吧。”尚未走到薛沐洵身边,紫陌急切有压抑的声音已经传来。

薛沐洵脸色倏然一变,沉着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她一边问,一边往前快步疾行。

紫陌脚下不停地跟在她身后,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说给她听。

今日孟素心身体不适,也没有陪萧雪蔓上街。

萧雪蔓便带着紫陌并几个护卫上街玩。

街上人多,萧雪蔓不小心碰到了一位正在摆摊卖字画的年轻后生的摊子,毁了他几副字画。

萧雪蔓十分愧疚,当场表示可以将字画买下,赔偿那年轻人。

年轻人倒是个性格老实的,只说萧雪蔓并非故意的,坚持不肯要她的银钱。

两人正推让的时候,恰好碰到一群地痞前来收保护费,见了年轻人,就气势汹汹的冲他要保护费。

年轻人刚摆了两天字画,尚未开张,哪里有钱交保护费,便恳求那地痞的头头,看能否推迟两日再交。

地痞不同意,态度嚣张又跋扈,见年轻人没有银钱交,当场将他的字画都给撕了。

萧雪蔓本就因为年轻人不肯要自己的银钱而心生愧疚,眼下撞见他如此狼狈,又见那些地痞行事嚣张跋扈,当时就气的跳了出来,主持公道。

那地痞见萧雪蔓一个小姑娘,虽然有护卫,但看起来人手有限,当即也不怕她,双方便动了手。

“郡主怕影响到姑娘的事,不敢暴露身份,行事便有些受到制掣。”

黄三水一听,气的脸色黑青,一撸袖子:“我倒要去看看是谁,竟然敢欺负郡主。”

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护卫们正跟五六个地痞流氓对峙着。

萧雪蔓被护在正中间,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正满脸魔怔的看着手上碎成一片一片的字画。

对面的地痞正捋着袖子,嘴里不干不净的谩骂说笑着。

萧雪蔓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一张俏脸气的通红,却又张不开嘴去和那些人对骂,便陷入了如今的情形中。

薛沐洵轻轻吩咐黄三水,“给这些人一些教训,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黄三水会意,一扬手,护卫们便隐在了人群里。

天上忽然掉下来许多石头瓦片之类的东西,个个精准无比的砸在了那些地痞头上。

原本站在萧雪蔓对面,得意洋洋的地痞们忽然一个个的都倒了下来。

有的抱破了头,有的砸到了腿,有的跌破了牙,摔得惨叫不断。

周遭的百姓们看着,纷纷拍手叫好,称是老天爷收拾看不过去,出手收拾那些地痞了。

“惹得天怒人怨了,活该!”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骂了一句,然后将手上的鸡蛋砸了出去。

于是各种原本摆在摊位上的东西纷纷飞了出去,蔬菜瓜果满天飞,甚至还有木头摆设。

地痞们被砸的抱头鼠窜,惨叫连连,看得百姓们纷纷畅快的捧腹大笑。

薛沐洵对萧雪蔓使了个眼色。

萧雪蔓会意,一把拉住那年轻人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大嫂,还是你有办法。”一看到在巷子里等自己的薛沐洵,萧雪蔓不由佩服的拉住了她。

薛沐洵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身材瘦削,脊背却挺得笔直,面色有些苍白,见薛沐洵看过来,不由拘谨的拱手施礼。

“多谢二位姑娘为在下解围,松青感激不尽!”

第244章 松青爹的死穴

薛沐洵轻轻一笑,年轻人虽然看起来身体不好,眼神和耳力倒是不错。

她今日出门,穿的是男装,便是萧雪蔓刚才叫她大嫂,也是拉着她小声嘀咕的。

年轻人却一眼就看穿了她是女扮男装。

薛沐洵有些纳闷,既然有如此眼力,为何还要受那些地痞欺负呢。

“我妹子不小心弄坏了你几副字画,就当是我们赔偿了。”薛沐洵无意刺探别人的隐私,稍一打量,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叫松青的年轻书生摆了摆手,“不过是我自己随意涂鸦了几笔,用来补贴家用罢了,姑娘无需如此在意。”

说罢,拍了拍身上的灰,收拾了下因为奔跑而弄乱的字画,向薛沐洵拱手告辞。

薛沐洵目送他走出了巷子,右转消失了身影,才转身吩咐黄三水:“明日看看他还出不出摊,如果出摊的话,找人买他几副字画,也算是补偿。”

萧雪蔓挠挠头,拉着薛沐洵的手撒娇:“我刚才不小心碰坏了他的字画,拿了一锭银子赔偿他,他怎么都不肯要呢。”

“还是大嫂想的周到,用这种方式,他就不会不要银子了。”

薛沐洵笑着拍了拍她:“他一看是读过书的人,自有读书人的傲骨,你不是故意碰坏他的话,他自然不肯要你赔偿,何况你还给人家那么大一锭银子。”

萧雪蔓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她看这个叫松青的年轻人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衫,虽然没有补丁,但手肘和袖口处都已经磨的发白。

这一看就是家境不好的人啊,自己又弄坏了人家的字画,她才想着多拿些银子赔偿他,谁想到他竟然不肯要,害得她很是尴尬。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那些地痞流氓欺负他的时候出手。

薛沐洵笑了笑:“你看他和咱们说话时,腰背下意识的挺的笔直,说明他很有傲气,这样的人若是给他银子,他必然觉得我们施舍他。”

让黄三水安排人去买他字画就不一样了,于她们来说,算是萧雪蔓的补偿,于年轻人而言,他以自己的字画换得银两,心安理得。

这是一件小事,薛沐洵并没有放在心上。

叫松青的年轻人转了两条巷子,走进一条灰扑扑的胡同。

胡同两旁的房屋都是用些破旧的砖瓦搭建而成,房顶上长满了青草,在秋风中肆意飘摇。

快到用晚饭的时候,胡同两旁有炊烟冒出来,街道两旁有穿的破烂的老头们蹲在门口,半阖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看到松青回来,纷纷打招呼。

“松青回来了,你爹今日听着咳嗽的又严重了。”

“是啊,我还听到你娘在家哭了呢,快回去看看吧。”

胡同里的房子都破旧不堪,谁家有点动静,整条胡同都听见了。

松青一听,顾不得打招呼,脚下匆匆的往里走去。

身后的老汉们看着他的背影,纷纷叹口气。

“多好的后生啊,可惜摊上这么一个家。”

“可不是嘛,父母多病也就算了,还有个什么都不做的妹妹,真是生生拖累了松青……”

“若不是这样,这孩子怎么都二十了还没有娶亲。”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家这么穷,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啊。”

松青急匆匆的迈进家门,并没有听到身后老汉们可惜又可怜的议论。

他家在巷子里最里头一家,推开破败不堪得木门,不同于邻居家已经飘出来的烟火气,家里一片冷清。

卧房里传出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得似乎要把人的肺都咳出来一般。

“他爹啊,你又咳出血来了,怎么办啊?这都是第三次咳出血来了。”

松青听到他娘焦急的哭泣声和哀求声,不由站住了脚步。

“要不我明天出去想想办法吧?找找以前的老姐妹,总能……”

“不许去!咳……咳咳……不……咳咳,不能去!”松青爹的声音虽然苍老无力,但却有一股执拗在里面。

松青娘哭的更伤心了:“他爹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真是不明白,你这好好的,做什么就非得躲在这里……”

“你不懂!”松青爹待咳嗽声稍稍停下后,才轻叹了口气。

松青娘的声音充满怨怼:“我是不懂啊,我不懂你好好的官不做,偏偏却要装死……”

“他娘,你小点声!咳……咳咳……”松青爹激动的阻止松青娘,却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松青娘吓了一跳,上前去帮丈夫拍了拍后背,一边抹着泪低声抱怨。

“这些年来,我一说这个,你就是这副样子,仿佛咱们家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你吃苦受累,没有怨言也就算了。”

“可我们总得考虑孩子吧?松青都二十了,家里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

“还有松溪那丫头,心心念念的想做人上人,唉……”

“爹,娘!我回来了。”门外响起松青的声音。

松青娘条件反射的将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袖口里,上面有丈夫吐出来的血,不能让儿子看到了。

松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门进来。

父母争吵的内容,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他们第一次争吵是在六年前。

那个时候爹病了,家里的条件开始每况愈下时,他听到娘说想去找以前的老姐妹,帮忙安排个差事,却遭到了爹的强烈反对。

从那以后,家里的条件一日不如一日,他也就经常听到父母诸如此类的争吵。

他不是没问过他爹,明明有以前的亲戚故旧可以相帮,为何不去寻求帮忙。

他爹却只是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时间久了,他也知道了那是他爹的死穴,不允许碰触的死穴。

他也就习惯了不去碰触,好在他能写会画,靠卖字画,替人写信,有一点收入,勉强能够度日。

只是他爹的病,却是拖不起了。

松青有一瞬间的后悔,或许他不该拒绝今日碰到他摊子的那位小姑娘给的银子。

有了那锭银子,至少给他爹看病抓药足够了。

“松青回来了,今日字画卖的怎么样啊?”松青娘见到儿子,高兴的将眼神落在了儿子身后背着的竹筐里。

第245章 我出银子

松青故作轻松的将身后背着的竹筐拿下来,“今日碰到一位公子很欣赏儿子的画作,买了好几幅呢,卖了足足一吊钱呢。”

“真的卖了一吊钱?”松青娘高兴的站了起来,一脸激动的伸手。

不怪她激动,而是儿子平日里出去卖字画,替人写信,生意好的时候,也就卖个五六十文,有时候一天才五六个铜板。

一下子卖一吊钱,还真的是第一次。

她往竹筐里看了两眼,见确实少了五六幅字画,信以为真,高兴的一把抓住了松青。

“钱呢?正好给你爹去抓药。”

松青从袖子里摸出三十个铜板,这是他今日替人写书信挣来的。

幸好有这三十文,可惜让他打个圆场。

他将三十个铜板递了过去,有些期期艾艾的道:“可惜他出门没带那么多银钱,便先付了儿子三十个铜板,剩下的钱约好了明天再给。”

松青娘一听,顿时大失所望,有有些担心的责备儿子:“他既然没给你银钱,你为何要把画都给了他?”

“应该约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画才对,若万一碰到个骗子的话……”

松青爹咳嗽着打断了妻子的责备,“松青做事最稳妥,如果是不可信的人,他怎么会把信交给人家?”

松青神色讪讪的笑了笑。

松青娘这才作罢,拿了三十个铜板,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有这三十个铜板,好歹能坚持两日。

“娘,家里有钱了?快给我一些。”门外忽然闪进来一道人影,伸手就往松青娘手上的铜板抓去。

松青娘抓着铜板一闪,却还是被来人眼疾手快的抓了一些过去。

“你个死妮子,快把钱还给我,那可是给你爹抓药的钱。”松青娘一看手上只剩了一半多的铜板,顿时急了。

松青也沉下了脸,上前去抓来人的胳膊:“松溪,把钱还给娘。”

松溪撇了下嘴,清秀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爹平日里吃药不吃药不都那么咳嗽吗?可见这药吃了也不管用。”

“娘啊,这钱给了我可就不一样了,我去买几只漂亮的珠花,再好好打扮打扮自己,说不定就能被我们老爷或者公子看上了。”

“我若是能到老爷或者公子跟前伺候,到时候咱家里得情况自然会比现在好很多,哥哥也就不用这般辛苦的去卖字画了。”

松青被妹妹一番一理直气壮的言词气的脸色发白,指着她的手都有些哆嗦。

松青爹则被气的直咳嗽。

松青娘急红了眼,上前去夺女儿手里的铜板。

“你这是魔怔了不成?自甘下贱跑去做人家奴婢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的想去做人家的妾?”

“别说家里没有钱给你打扮,便是有钱,也不会给你去打扮,好让你去做人家的妾!”

松青娘一把抓住女儿,死命的去夺她手里的钱。

松溪也不是个吃素的,虽然被掐住了腰,但她腰身灵活的转来转去,硬是没让她娘抓住她,反而使劲挣脱出来,抬起脚来跑了。

松青娘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跺脚,奈何她也久病缠身,身体虚弱,刚才一番争夺,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只得咬牙切齿的骂了松溪几句。

松青无奈的劝她:“算了,娘,随她去吧,你别气坏了身子。”

对于松溪这个妹妹,他早已经放弃了劝说。

小时候那些年,家里条件还不错,爹每日在家里教他和妹妹读书习字,也和娘一起做些手工活补贴家用。

那些手工活都是娘出去绣纺或者手工作坊接来的活计。

爹娘虽然辛苦,但却从来不肯让他和松溪出手劳作,只让他们认真读书。

直到六年前,家里条件开始不好,那个时候爹娘省吃俭用,勒紧腰带,也不想亏待他们兄妹。

可家里吃穿用度都越来越差,松溪便开始抱怨,哭泣,吵闹,不能接受现实。

后来爹病的严重了,为了补贴家用,娘接回来的活计多了些,迫不得已让他们兄妹开始跟着做活计。

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活计的松溪根本就会做,也做不了,觉得太辛苦。

去年她在家里吵闹一番,便跑家门,自卖自身,跑去两条街外的唐员外家做了伺候的丫鬟。

爹气的当场就发了病,娘也被气晕了,从那以后,便经常生病。

松青起初对于妹妹十分失望,三天两头的去找她,劝说她。

可松溪根本就不为所动,还一门心思的想去唐家老爷或公子的身边人。

那唐家老爷的年龄都赶上她爹了,松溪却丝毫不在乎。

不仅如此,她自从进了唐员外家便很少回来,即便偶尔回来,也只是为了给家里要钱打扮自己。

对于爹娘的身体状况,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实在是让人寒透了心。

“咳……咳咳,随她去吧,松青他娘,咱们就……就当从来没生过闺女吧。”松青爹气得呼吸都急促了些。

松青扶着他爹躺下,看着他娘唉声叹气在旁边抹泪,不由默默攥住了双手。

明天,明天他一定想办法上街去挣够一定银子,给他爹看病。

可惜松青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第二天一早起来,他爹就发了高烧,咳出了不少血。

他和他娘都吓坏了,连忙背着他爹跑出去找大夫。

他们住的这条胡同,是不会有大夫上门的。

松青背着他爹气喘吁吁跑了两条街,许多大夫一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根本连问都不问,就打发了他们。

一连跑了五条街,松青精疲力尽的倒在一家医馆门口,他娘掏出身上仅有的十八个铜板,跪在地上求医馆的大夫救命。

医馆掌柜一把推开她,“这般的穷酸模样,还敢来我们荣庆堂治病,快走,快走!”

说罢,便有医馆的活计上来驱赶他们一家三口。

松青娘绝望的哭倒在地,松青咬牙背起他爹,准备再去别的医馆看看。

“荣庆堂有什么了不起的?医馆不就是给人看病的吗?为何病人看病却要拒之门外?”

身后响起一声清脆中带着薄怒的声音,紧接着一锭银子砸在了门口的掌柜身上。

“我出银子,速为这位老丈治病!”

第246章 偷活的人

松青回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三位姑娘,中间站着的是昨日才见过的男装打扮的姑娘,左边站着的是撞了他画摊的小姑娘。

右边站着的姑娘年龄越长些,因为逆着阳光,松青看不清三人的神色,只觉得沐浴在晨光中的她们犹如仙女。

他一时愣在了原地,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

医馆的掌柜见有人肯出银子,撇撇嘴,对松青招了下手,道:“进来吧。”

松青娘惊喜的站了起来,就去扶松青爹。

松青也反应过来,连忙对薛沐洵三人拱手行礼:“三位姑娘的救命之恩,松青感激不尽,这这银子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姑娘的。”

薛沐洵没说什么不让他还银子的话,笑着道:“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

萧雪蔓经历过昨日的事情,也知道帮助人不能凭借着一股脑的热情,那样反而有可能会让别人觉得不舒服,此刻见松青神色感激又拘谨的望着他们,便道:“我们住在平安客栈,你若要还钱,去平安客栈找黄掌柜便可。”

松青真的是又感激又激动,连连道谢后才跟进去看大夫诊治。

薛沐洵交代黄三水留下个人照看一下,免得医馆的大夫拿了银子不肯尽心,她们便离开了。

今日出门是为了继续寻找于洋后人的下落。

这么些天,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薛沐洵也还是有些许焦躁,打定主意若再过五日,还没有线索,便留下袁昊在此继续追查,她则带着萧雪蔓先回西北。

转了一天,毫无所获,这么如无头苍蝇般的找人本就是最下乘的方法,回到客栈,薛沐洵决定明日不出去找了,先歇息一日再说。

黄三水敲门进来,身后跟着早晨她们才见过的松青,“姑娘,这位松青小哥过来,想当面向姑娘致谢。”

松青往前一步,郑重下跪行了个礼,“多谢姑娘对家父的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姑娘,家父此刻恐怕已经”

薛沐洵受了他的礼,松青这个人一看便知道有一身傲骨,受了他的礼,他心里才能舒服些。

她示意松青起来说话,顺便问起松青爹的状况。

“大夫说父亲若再晚一会儿送去,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多亏姑娘惹了松青的燃眉之急,不仅如此,姑娘还留下了人安排打点好一切,让我爹在医馆里十分舒畅的治病。

松青神色一脸的感激的拱手:“今后但凡有用到松青的地方,请您尽管吩咐。”

薛沐洵自然没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松青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眼下他唯一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的方式只有用语言来表达。

对于一个只见过两次面,尚且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却毫不犹豫的出手帮助了他,他能做的和能表达的,只有感激不尽。

薛沐洵收下他的感激,松青便利落的提出了告辞,同时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去挣钱,挣够了将银子还给薛沐洵。

松青的事,她并没有太在意,转眼也就忘了,又过了两日,她们依旧一无所获,薛沐洵气馁的接受现实,开始收拾去西北的行装。

黄三水却进来了,神色既古怪,又夹杂着一丝隐隐的激动。

“姑娘,安排去松青家的人有事禀报姑娘。”

松青家?薛沐洵有些诧异的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黄三水说的松青是谁。

“咱们的人这两日还在他家里帮忙?”她惊讶的问。

那日松青走了,她再没过问松青家的事,于她而言,不过是随手帮了忙而已,那锭银子救了松青爹一命,想来也不会有其他事了。

没想到已经过去两日了,黄三水安排的人竟然还在松青家。

黄三水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咱们的人本来想着将松青爹送回家里就好了,到了他家才知道原来他家境如此困难。”

“姑娘是不知道啊,他们家里只有两间房,还破烂的不像样,松青爹娘住了一间,松青妹妹住了一间,平日里松青都是在厨房里随意搭的木板上睡的。”

黄三水一脸的同情,他知道重庆府有许多穷苦人家,但像松青家这么穷苦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听说松青他妹妹也是个极不懂事的,平日里不帮衬着家里就是了,竟然还三天两头的回家要钱。”

黄三水感慨一番,才想起自己将话题扯偏了,赶紧转回正题上,“咱们的人见他家的房子实在是烂的没法住人,便留下帮着修了下房子,无意间听到松青爹娘的悄悄话,好似他们以前也是献王府的人。”

什么?薛沐洵惊讶的坐直了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黄三水叫了去松青家帮忙的伙计进来,伙计个头高大,面黑粗壮,都叫他大黑。

大黑在客栈里负责修理东西加木匠的活计,平日里做事勤快,很得黄三水的喜欢,这次寻找于洋的事情,他也参与了。

他进了屋子,规矩的向薛沐洵行礼,对于这位漂亮的小姑娘便是他们的幕后大老板,大黑还是十分不习惯,也不敢抬头,只老实的回答薛沐洵的问题。

“属下昨天见松青谁在厨房里临时搭的木板子上面,木板薄又脆,不安全,便想着给他做个简单点的床,折腾的晚了点,就没回去。”

“属下和松青一起在厨房打了个地铺,半夜时听到松青爹娘的悄悄话,松青娘说还好这次遇到了贵人,救了松青爹一命,否则便是去求以前王府的老姐妹,只怕在这个时候能帮上忙的也不多。”

大黑挠挠头:“松青娘说未说完,便被松青爹打断了,松青爹情绪很低落,念叨说就不应该破费去救他,反正他本来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偷活了这么些年,已经是赚到了。”

“他们俩人说到这里,再没说别的,属下早晨起来琢磨了下,咱这重庆府只有一座王府,便是献王府,所以猜想松青爹娘也是献王府的人。”

薛沐洵愣了片刻,才有些怔怔的反应过来。

第247章

松青爹娘有可能是献王府的人?

“松青他姓什么?”她有些急促的问道。

大黑想了想,道:“嗯对了,它姓于,于松青!”

于松青?

薛沐洵与黄三水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姓于?”

“真的姓于!”大黑挠着头,神情无比的鉴定。

姓于,又声声说自己偷活了这么些年,又可能是献王府的旧人,那么他们是谁呢?

有一个答案在薛沐洵心里呼之欲出,她不由瞪大了眼眸。

会是这么巧吗?

这叫什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

她有些按捺不住的在房里来回徘徊着,然后吩咐黄三水:“赶快安排人去调查松青家,看看松青是否是他本名,再询问他爹是否还在人世?”

黄三水激动的应了声是,连忙招手带着大黑出去了。

如果松青家真的就是姑娘要找的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黄三水卯足了劲的带人去调查松青家的事,不过一日的时间,他家所有的事情都摆在了薛沐洵面前。

“据那些胡同里的人说,于家人大概是在六年前搬到了那条胡同里,之前住在那里,做什么营生,那些邻居都不知道,刚搬来的时候,他们和胡同里的人也格格不入。”

“不说别的,但对待孩子的方式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于家虽然家里穷,但两个孩子却从来没做过活计,一直都跟着于老爹读书,一点都不像穷人家养孩子的方式。”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于家人虽然在胡同里住了六年,却很少见到于老爹出门。”

“左邻右舍只知道他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家里许多手工活计都是松青娘去外头接回来,他在家里帮着做的。”

“便是有人去他家,也多是松青娘出来说话,见过松青爹的人不多,所以没有人能说清松青爹长什么模样。”

薛沐洵听了关于松青家的调查后,心里更加觉得松青一家奇怪之处颇多。

尤其是松青他爹。

她决定亲自走一趟松青家,去见见松青爹。

薛沐洵只带了袁昊和黄三水二人,悄悄的去了松青家所在的胡同。

此刻正是晌午用完午饭休息的时候,胡同里的人要么出门劳作了,要么搂着孩子在家睡午觉,一条胡同从头到尾都静悄悄的。

薛沐洵推开最里面一户人家的木门,抬脚迈了进去,迎面却冲过来一道人影。

她避闪不急,被来人直直的撞到了肩膀上,她脚下用力,稳住了身子,却把来人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屋子里又冲出一个瘦小的人影,一把抓住坐在地上的人影。

“你这个死丫头,把银子还回来,那可是你爹救命的银子啊,你怎么能拿走?”

后面冲出来的松青娘哭喊着,一只手掐着坐在地上的松溪,一只手去她手里抠银子。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你爹病的这么严重,你回来不说问候一下她,反而来抢她的救命银子,我们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松溪半佝偻着身子,一只手紧紧的攥着银子,一只手去推搡松青娘。

“我怎么没问候爹啊,我问了呀,可你听听爹说什么,他说他死不了。”

“既然他都说自己死不了,就肯定不要紧啊,你还留着这银子做什么?”

“我拿了这银子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若是成了唐老爷的妾,不是照样可以提携你们吗?”

她说着,起劲的推了一把松青娘。

可怜松青娘哪里有她的手劲大,被她推的一个踉跄,直接往后倒去。

袁昊一把扶住了她。

松青娘和松溪这才发现家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人。

松青娘是认识薛沐洵的,立刻站直了身子,用手在衣襟上摸了摸,一脸羞愧的道:“原来是恩人来了。”

她说着,脸都臊红了:“恩人快屋里请,你看家里这情况……实在是让恩人见笑了。”

薛沐洵摆摆手:“婶子不用这么拘束,我今日就是路过这里,过来看看大叔身体如何了。”

挣脱了她娘的松溪听到两人的对话,收住了脚步,转身打量起薛沐洵等人。

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姑娘,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面容黝黑,个头高大的年轻后生。

这些人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最起码看起来比她一心想去伺候的唐员外或者唐公子强多了。

她扯了扯衣襟,摆出自己从唐家丫鬟身上学到的轻踩莲步,向袁昊抛了个眉眼。

“原来是公子救了我大嫂,真是多谢公子了。”

薛沐洵:“……”

袁昊嘴角抽了抽,这姑娘有病吧?总挤眼睛干什么?

“你家的恩人是我家姑娘,不是我!”他面无表情的道。

松溪嘴边的笑顿时凝住了。

原来只是个长随啊?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啊?

她轻轻撇了撇嘴,大步迈着往门口走去,转眼便消失在门外了。

“死丫头,你给我回来!”松青娘恨恨的往前追了两步,意识到恩人在,只得狠狠的跺跺脚。

“算了,孩他娘,让她去吧,就当我们从来没养过这样的人吧!”

屋子里响起松青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随后门口站在一位身材干瘪瘦小的男人。

男人大约四十出头,脸色有些发白,脸颊纤瘦,眼窝深陷,下巴处留着长长的胡须,看起来整个人有些颓废。

“恩人,进来说话吧。”松青爹侧着身子做了请的动作。

薛沐洵默默收回打量松青爹的目光,抬脚迈了进去。

“看大叔这般模样,应该是好了许多,以后更要注意调养才行。”

“对了,松青今日没在家么?”

松青爹摸了摸长长的胡须,一脸的感激:“一切都多亏了恩人。”

“恩人给了钱,救了我的命,松青是个好孩子,一门心思的想着尽快把钱还给恩人,所以这两日都起早贪黑,努力挣钱呢!”

薛沐洵笑了笑,道:“都说了钱不用这么着急的还。”

她说着,陪着松青爹闲聊起来。

“大叔,听你口音不是重庆府人吧?不知道您家乡各处啊?”

松青爹倏然将手里的茶盏握紧了。

第248章 再不躲了

松青爹抬眼打量对面坐着的女子,她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一看便知道家世不凡。

此刻她端坐在哪里,双手自然的垂放在膝盖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应该只是闲聊问的吧,松青爹心里暗自嘀咕一声,觉得自己刚才表现有些过度紧张了。

他放下手里的茶碗,缓缓道:“我祖籍奉节,早年随家人来了重庆府讨生活,再没有回去过。”

于洋便是奉节的,薛沐洵心里跳了下,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变化。

“奉节听说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呢,可惜我没有去过。”她闲聊似的继续往下说。

或许是因为放下了戒心,也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家乡这个许久没有提的话题,松青爹神情放松下来,“姑娘若是有缘一去,一定要去尝尝火神庙前的烧饼油茶,那是我们奉节的一绝呢,还有南山禅寺,去哪里拜佛最是灵光了。”

“哦?真的吗?”薛沐洵眼睛亮了下,“那倒要去拜一拜了。”

他想着女孩子家的心愿无非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生个胖娃娃之类的心愿,松青爹笑呵呵的点头:“我们奉节的大姑娘,小媳妇啊,最爱去南山禅寺拜佛,那里香火望得很哩。”

正说着话,松青娘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进来,放在了薛沐洵跟前,双手在衣襟上抹了抹,神情拘谨道:“家里没什么好茶,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薛沐洵接过茶碗,粗瓷茶碗里飘着一些细碎的茶叶沫子,泛着陈旧的茶香。

先前松青爹端的茶碗里,并没有茶水,只是白水。

这估计是他们家里仅剩的茶叶沫子,薛沐洵看两人都神情不自在地盯着自己,便笑着喝了口茶:“正好口渴了,多谢婶子了。”

松青娘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之色,心里的紧张和不自在消散不少,搓着手笑:“姑娘不嫌弃便好。”

松青爹见她放下茶碗,便接着刚才聊天的话题问道:“听姑娘说话的口音,也不是重庆府人吧?”

薛沐洵点头:“我家在京城,来重庆府是找个人,刚才大叔说奉节的南山禅寺很灵,我正想着择日去拜拜呢,保佑我早日找到人。”

松青娘听了不由关切的问道:“怎么姑娘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啊?”

薛沐洵摇头叹息:“重庆府那么大,要找个人谈何容易啊?何况我找的这个人还是很多年前便失去了联系,实在不好找。”

她说着,似乎忽然意识到般笑了笑:“说来也巧,大叔姓于,我要找的人也姓于呢。”

“这倒是巧了。”松青娘没察觉出什么,笑呵呵的附和。

松青爹脸上的笑容却顿了顿,搓了下手:“可惜我们人微力薄,帮不了姑娘寻人,这重庆府姓于的人不知凡几,姑娘想来也要费一般功夫了。”

薛沐洵颔首,“可不是嘛,不过好在也不是全无线索,我要找的是先献王府左长史于洋大人的后人,如今献王府后巷子里住着的老人想来对于家还是有些印象的”

“砰!”松青娘惊的站直了身子,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茶碗,茶碗滚到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最后才停了下来。

松青爹也站了起来,慌忙去捡地上的茶碗,嘴里责备着松青娘:“老婆子,你看你,做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还不快下去拿抹布进来收拾一下。”

松青娘白着脸,慌乱的拿袖子去擦桌上的水,又听丈夫说让自己拿抹布,急急的转身去寻抹布。

这一出去,再没有进来过。

“婶子没事吧?”薛沐洵关心的问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婶子认识于洋大人呢!”

松青爹僵硬着脸笑了笑,想说什么,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咳了半晌,才摆着手,断断续续的道:“姑娘说笑了,我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认得什么做官的啊。”

薛沐洵垂了垂眼眸,提出了告辞:“本是路过,进来看看,改日有时间再来看望大叔和婶子。”

松青爹没有挽留,薛沐洵前脚刚走,后脚松青娘就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他爹,这这姑娘到底什么人啊?寻咱们家做什么?会不会是”

松青爹沉着脸坐在椅子上,闻言轻轻摇摇头:“我也猜不透这姑娘的身份。”

“那你说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咱们家的身份,所以才故意来试探的?”松青娘脸色有些发白,一把拉住丈夫:“他爹,要不我们赶紧再搬家吧?”

松青爹沉默许久,才叹道:“搬家,咱们还能往哪里搬啊?”

松青娘怔怔的望着丈夫,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屋,喃喃的流下眼泪:“是啊,如今还能往哪里搬啊?”

这些年,他们从不敢在一处地方住的时间过长,一是怕住的时间长,与周围的人熟识了,会被人查到身份,二也是因为家里进项有限,境遇一日不如一日了。

十八年来,他们先后搬了五次家,平均四到五年便会搬一次家,从刚开始的独门独院的宅子搬到拥挤些的小院子,再搬到胡同里的小院子,最后到这最穷苦的巷子里。

现在他们已经家徒四壁,再搬,确实没有地方可搬了。

“都怪我不善经营,唉,才落得如此境地。”松青娘自怨自艾。

松青爹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怎么能怪你,这些年家里家外都靠你在操持,都怪我没有本事,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松青娘落泪,“只能怪咱们命不好,偏偏遇上”

松青爹紧紧握住松青娘的手,神情忽然坚定起来:“该来的总归要来,这一次咱们不躲了,再不躲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这样来个了结也好。”

“如果他们再上门,你带着松青离开,我独自一人面对,这样以后,你和松青也不用再躲躲藏藏,松青也能正经说门像样的亲事了。”

松青娘嘴唇哆嗦了下,哭的更凶了,她这些年唯一挂心的便是儿子松青的亲事,至于女儿松溪,她早已经当没生过了。

第249章

“你说什么呢?让松青离开就行了,我陪着你,没了咱们拖累,儿子也能找门像样地亲事了。”松青娘不同意松青爹的提议。

“爹,娘,我是不会单独离开的。”门外忽然想起松青的声音。

松青爹娘大吃已经,慌乱的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松青推门走了进来。

松青娘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匆匆迎了过来,假意嗔怒儿子:“你又不知道怎么回事,瞎插什么话。”

松青放下手里的竹筐,神色严肃的看着父母:“儿子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也猜到了大概。”

“这些年爹娘偶尔的争吵,我都听在耳里,之所以不问,是怕你们为难,但听你们刚才的意思,是要撇开儿子,独自去面对承受什么事了,儿子绝不同意。”

“松青,你”看着儿子一脸的郑重其事,听着他如此懂事孝顺的话,松青娘眼圈一红,泪又流了下来。

“爹,娘,这些年来,虽然你们一直没说,可咱家频繁的搬家,爹也几乎不出门,小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为什么,大了我就知道咱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爹娘一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外人知道,爹更不能见到外人。”

“所以儿子这些年从来不在外面交朋友,更不将朋友往家里带,就是怕咱们再搬家。”

“爹从小教我们读圣贤书,教我们做人要有铮铮铁骨,所以,爹娘,不管咱们家有什么秘密,咱们全家人都一起面对,不好吗?”

松青娘抹着泪看向松青爹。

松青爹深深的叹气,看着跪在地上,神色坚定,一脸正直之气的儿子,既欣慰又觉得悲伤,“即使面对现实的代价是付出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吗?”

松青毫不犹豫的点头:“爹给我起名叫松青的意义不就是希望我能像一棵青松一般挺拔正直吗?”

松青爹沉默下来,他想起儿子最开始的名字叫做于文谦,后来为了躲避麻烦,他便给儿子改了名字。

他想到的第一个名字便是青松,希望儿子能像一棵青松般高洁,那是他都没有做到的品质,他希望儿子能做到。

“儿子,你不懂,爹知道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实在太大了,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信,而且一定会给我们全家带来杀身之祸。”他沉重的叹息摇头。

他不是没想过像曾经的自己一般刚直,可沉痛的现实,巨大的秘密让他在面对妻儿老小时选择了躲藏,以换得全家人的安稳。

“爹你不说,怎么会知道没有人相信呢?”

“我知道爹是想护着咱们全家人安稳,可这些年咱们真的安稳了吗?来回搬家不说,恐怕爹的心里也从来没安稳过吧?”

“就是娘,她也总是跟着您担惊受怕吧?”

一句话说的松青娘泪如雨下,松青爹垂下头,捂着脸无声叹息。

“爹,您曾教导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有取义成仁等等的道理,这些都是您教导给儿子的,想来自己心里更加清楚,若能得心里安稳,若咱们做的事情是对的,即便真的付出了生命,也是值得的。”松青接着道。

松青爹抱着头默然无语,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好孩子,好孩子,爹为你骄傲。”

他说着,抬起头拍了拍松青的肩膀,神情欣慰:“你去将救咱们家的那位姑娘请过来吧,就说爹有话对她说。”

松青愣住了,这关薛姑娘什么事啊?

怎么还让他去叫薛姑娘啊?

薛沐洵一出松青家的门,便对袁昊和黄三水道:“派人盯着他家,有什么动静,立刻汇报。”

刚才的一番试探,她几乎可以确定松青爹就是于洋于大人。

她心里既激动,又升起更大的谜团。

不是说于洋在十八年前,老献王死后不久就得了暴病去世了吗?为何他现在还活着,莫非他当年是假死?

如果是这样,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竟然敢冒着假死的风险遁逃呢?

他发现了什么?疑惑是他知道了什么?

薛沐洵有种隐隐的直觉,她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得盯紧了于家。

她刚回到客栈,大黑回来了,他今日跟着松青出门去摆摊了。

“姑娘,属下试探过了,松青并不知道他爹的真实身份。”

薛沐洵想想也觉得正常,松青今年二十岁,十八年前出事时,他才不过两岁,哪里会记得什么事。

大黑刚退了出去,黄三水便回来了,说松青来了。

薛沐洵诧异,听了松青的话,她既诧异又高兴。

松青神色则有些复杂,没想到这个于他们家有救命之恩的姑娘,竟然也与他们家的秘密有关系。

一行人并没有耽搁,径直进了松青家。

黄三水和袁昊带人隐藏在松青家四周,保证不会有人靠近松青家。

薛沐洵重新坐在了松青爹的对面。

“于洋大人,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吧?”她开门见山的问道。

松青爹,嗯,也就是于洋自嘲的笑了笑:“于洋早就在十八年前病死了,哪里还有什么于洋大人,论年纪,姑娘不嫌弃的话,还是叫我一声于大叔吧。”

薛沐洵从善如流:“于大叔,可以告诉我,您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假死呢?”

于洋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反而探起头,一双本有些浑浊的眼睛变得有些锐利的盯着薛沐洵。

“姑娘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为何要查十八年前的事呢?这对我很重要,姑娘若能告诉我,我也能畅所欲言,告诉姑娘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薛沐洵想了想,她的身份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告之。

“我是信国公薛洪的小女儿,于大叔应该知道我爹的名讳吧?”

信国公薛洪,大齐赫赫有名的老将,于洋自然不陌生,当然他更多的是惊讶。

“姑娘竟然是薛老国公的女儿,这实在是失敬了,只是只是于某不解,您既然是薛老国公的女儿,为何又来这重庆府查十八年前的旧事?这与薛家又有何关系”

第250章 拜他所赐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薛沐洵犹豫了下,才道:“您知道延安侯吗?”

于洋虽然有些疑惑她为何提到延安侯,却还是先点了头。

“天下谁人不知延安侯啊,那可是我们大齐的英雄,他在天下初定的时候,挥师北上,重挫瓦剌,连收六城,是百姓们心目中的战神呢。”

薛沐洵听了心里又骄傲又酸涩。

父母带着她在边关浴血奋战,总算是值得的。

于洋感叹:“可惜瓦剌人太过奸诈,延安侯被围甘州,力战而亡,实在是令人敬佩至极。”

他说到此处,脸上的神情既佩服又惋惜。

当年延安侯战死时,他已经假死了近一年,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他还是感慨了许久。

“不瞒于大叔,其实我师父与延安侯是故交,我是受师父遗命,来调查延安侯的死是否另有隐情的。”薛沐洵道。

于洋抬眼,眼底全是诧异的神情。

“姑娘是说延安侯的死另有隐情?”

薛沐洵斟酌着道:“我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在追查,查来查去,查到可能与一个人有些关联,所以才来了重庆府。”

于洋眼神微闪,没有说话。

他想自己大概猜到薛沐洵所说的人是谁。

薛沐洵接着道:“只是时隔多年,曾记得的老人现在也只记得他曾经是多么的博学多才,多么的与人为善,再多的什么也查不到了。”

“我想现如今能够知道他真正为人的也就只有于大叔了吧?”

她说着,起身向于洋施礼,神情恭敬肃然:“若能得于大叔解惑,沐洵感激不尽。”

于洋有些无措的站直了身子,长叹一声:“姑娘无需这般多礼,我既请了姑娘来,自然是打算将知道的事情都告知姑娘,只是……”

他搓了下手,神情有些不自在。

旁边的松青急的跺脚:“爹,您到底在犹豫什么?”

屋里只有薛沐洵,孟素心,袁昊,于洋与松青。

孟素心是不放心薛沐洵,松青则是不放心他爹,所以在于洋让他出去时,坚决不肯。

薛沐洵诚恳的道:“于大叔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于洋长叹一声:“姑娘也别生气,实在是等下我要说的事太过于重大,说出来只怕大家都觉得不可置信。”

他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抹嘲讽:“我也是因为这个秘密,躲躲藏藏了半辈子,本以为要将这个秘密带入地下了,没想到却遇到了姑娘。”

“这便是苍天有眼啊!”他激动的干咳了两声,才看向薛沐洵。

“这件事一旦公布于众,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我躲藏了这么多年,死不足惜,还请姑娘能护我妻儿安全!”

“爹,你这是做什么?”松青红了眼圈。

“我答应您!”薛沐洵开口,“不管什么情形,我都尽力护得松青安全。”

于洋长长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薛沐洵不答应自己的要求。

他其实很害怕薛沐洵在听了他的秘密后,不肯答应他的条件,所以才先提出了条件。

听到薛沐洵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他先是放下心来,随后又觉得有些讪然。

他双手无意识的搓了下,缓缓坐下道:“姑娘刚才说的那个人是当今首辅崔向安吧?”

薛沐洵眼睛一亮,于洋果然是知道什么的,“没错,正是此人。”

“姑娘想知道他什么?”

薛沐洵蹙了下眉头,从杓兰口中得知有可能是崔首辅买通了孙培暗害了延安侯。

但崔首辅为何如此做,动机是什么,她却一直没有方向,所以才来重庆府查查崔首辅。

“具体说说这个人吧!”薛沐洵轻声道。

既然不认识,那就慢慢查吧。

于洋往后靠坐了下,神情变得有些迷惘。

“大约是在二十五年前,崔向安进了献王府,做了献王府右长史,当时我在做左长史。”

“他初进献王府,并不得王爷看重,只委派他处理些文书往来之类的杂事,重庆府的政务与农桑诸事,王爷都交给了我来处理。”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当年做王府左长史的风光时刻,于洋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眼神晶亮。

“崔向安此人城府极深,善于隐忍,即便王爷不重视他,他表面上从来不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越发谦恭有礼,广结善缘。”

“大约过了三年的时间,王府上下皆对他有了好感,王爷也开始逐渐将一些农桑之事交到了他的手上,但政务与军事方面,仍然由我负责。”

“其实老王爷私下曾对我说过,崔向安此人可用,但不可重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出缺点来的人恰恰说明了他善于伪装,更能证明他野心不小。”

“也是在那个时候,崔向安与当时的世子越走越近,并将女儿嫁给世子做了侍妾。”

提到当时的献王世子,如今的永嘉帝时,于洋神情顿了顿,下意识的看了眼薛沐洵。

薛沐洵神情自然,并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便接着往下道:“女儿嫁给世子后,崔向安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开始逐渐通过世子接触重庆府的军事与政务,那个时候,王爷已经开始逐渐将一些事情交给世子去处理。”

“世子很器重崔向安,慢慢的他手上的权力便越来越大,这个时候的崔向安,开始变得有些倨傲起来,与我说话,也没有了丝毫从前的尊敬之情,而且前后处理的几桩事情,都有些近功近利,不择手段。”

于洋简单的将崔向安处理的不妥之事说了一遍,比如挪用军资,比如欺瞒百姓等等。

薛沐洵始终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他。

从他讲的这些事可以看出,崔首辅此人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简单。

但这些与她要查的延安侯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

她等于洋说完后,直接问道:“恕我直言,我想知道于大叔的假死和躲藏,是否与崔向安有关系?”

于洋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上的粗布衣衫,深吸一口气才道:“自然是有关系的,我有今日,也算是拜他所赐了。”

第251章 借刀杀人

于洋的手有些烦闷的摩挲了下膝盖,然后揉了把脸,整个人陷入了回忆中。

他跟在献王身边多年,一只是献王最得力的心腹,献王也很放心将政事交给他处理。

五王之乱时,献王割据一方,虽说实力不算是最雄厚的,但献王是高祖皇帝长子,又向来为人谦和,心胸宽广,礼贤下士,倒也得到了许多朝臣的支持与拥护。

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便是献王一母同胞的幼弟昭王,延安侯徐良,以及薛洪将军,三人皆是能征善战之人,有了此三人的助力,很快献王的兵马便突破了重庆府,一路北上,进入中原腹地。

那时候,他们这些跟在献王身边的文臣们心里也是激动又期盼的。

眼看献王府逐鹿中原有望,谁不想得个从龙之功,从此鲤鱼跃龙门,成为新帝跟前的得力助手,光宗耀祖。

偏偏在这个时候,献王得了重病,没过两三日便薨逝了。

大业未成,被奉为主子的主角倒先死了,献王一派的人马颇有些分裂。

献王膝下有两子,世子萧祁康,幼子萧祁俊皆是献王妃所出,献王一死,两兄弟各自有人拥护,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而世子和萧祁俊优先拉拢的重点便是昭王,延安侯与薛洪等武将,当时他们三人手上几乎领了支持献王府的绝大多数兵马。

如果这个时候,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反水,献王府都将失去逐鹿中原的绝对资格。

当时兵强马壮的秦王雄踞西北,财力丰厚的湘王割据江南,身边人才济济的代王盘踞东南,晋王占领东北。

但在昭王,延安侯与薛洪等人的连番攻占下,湘王,代王与晋王都呈现了溃败的趋势,最有希望与献王府争天下的便是秦王府。

献王一死,献王府大军停滞在了河南一带,秦王府则趁机挥师回京,准备先一步进军京城。

“当时的形势,如果世子不能收拢献王府的所有兵力,绝对没有再北上的资本,世子大概很清楚这一点,在崔向安的帮助下,不出一个月,便统一了献王府所有的力量,而那位与他一同争势的幼弟,则死在了一场意外中。”

薛沐洵挑了下眉头:“真的是意外?”

于洋嘲讽的摇摇头:“当时的形势混乱,有谁会真正在乎献王幼子的死,只要情理上过得去,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可事实却是我意外听到是崔向安向世子建议,在一场与敌人的对决中,派人在献王幼子的马饲料中洒了药,导致马突然发疯,直接将献王幼子摔死了当场。”

薛沐洵错愕,错愕过后便是了然。

没想到永嘉帝为了帝位真是什么都能付出,竟然杀死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不仅如此,我还听到了更为可怕的事情,”于洋身子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下,似乎到现在想起那种感觉都觉得恐惧。

那不过是个献王死后的平常午后,他去寻世子商量献王下葬的诸事。

献王死的突然,陵寝都尚未修好,因此先停了一个月的灵,待陵寝竣工后下葬。

献王死后,他不得献王世子的器重,手上便只有一些闲碎的差事,而献王下葬的事情,则是崔向安指定他来负责。

于洋到了世子所住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树上躁秋的蝉还在做最后的鸣叫。

他刚一走进世子的房间,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真是可恨,我姿态摆得已经够低了,昭王叔也没有什么表示,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洋听到世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莫非他也想自立为王吗?”

于洋听到崔向安劝解世子的声音:“世子先别急,论起人脉与威望,昭王并没有献王府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深厚。”

献王世子听了觉得心里舒畅了些,随即又阴恻恻的道:“即便他真有那种心思,我也不怕,我能处理得了萧祁俊,自然也能处理得了他。”

门外,于洋讶异的停下了抬起手准备敲门的动作,惊愕的张大了嘴。

“不过比较棘手的是当下,秦王纠集了军队直扑京城,他若是一旦进了京城,便是占据了主动优势,我们若不臣服,便成了乱臣贼子,这么久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他听到献王世子十分不甘心的声音。

“可恨昭王的心思难猜不定,延安侯与薛洪我又尚未完全收服,若是让他们带兵去抵御秦王,万一他们反了水”

崔向安则低声道:“这件事确实棘手,不过眼下我有一计,世子先听听是否可行?”

薛沐洵惊愕的倏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瞪着于洋。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余静静的呼吸声响起。

许久,薛沐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他他们为了消灭秦王,竟然竟然勾结了瓦剌?这这太”

“太不可思议,匪夷所思了,是吗?”于洋苦笑,“可我听的千真万确,纵然他们商量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

“献王世子以十城的财物与美人为价,放他们入关,前提是杀了秦王府上下,消耗掉秦王府的大半兵力。”

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孟素心忽然冷笑一声:“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天下君主,实在是令人齿寒。”

松青则惊呆了,傻傻的望着自己的父亲,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过父亲到底在瞒着什么事,却从没想到过会是这样惊天动地的秘密。

薛沐洵怔怔的望着于洋,她也没有想到于洋隐瞒的竟然是这样的事。

竟然是关于永嘉帝的事,还是永嘉帝在同样皇位的血路上做下的丑事。

难怪他要假死躲藏起来了,若是被人知道他知道这样的事,只怕早就被人灭口一百次了。

于洋似乎察觉到薛沐洵的复杂心思,再次苦笑:“我当时听了震惊极了,也不敢在门外逗留,匆匆离开了。”

“我走的时候小心翼翼,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可我当日进府的事情是隐瞒不住的。”

“当天晚上,崔向安便将我请了过去说话。”

第252章 难以判断

于洋说到此处,神情充满了怅惘。

崔向安派人来请他时,他便知道事情坏了。

虽然当时没有人看到他偷听到献王世子与崔向安的对话,但他曾进入过世子的院子,却是有下人看到的。

进去后没有见世子又匆匆出来,足以让一向谨慎的崔向安起疑了。

这件事干系太大了,于洋心知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听到了一言半语,只怕他活不了几日了。

崔向安请他过府说是询问老献王下葬的事情,却拐弯抹角的问起他下午曾入府的事情。

好在于洋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佯装镇定的说他入府有事找世子商议,却因为晌午贪凉,坏了肚子,怕在世子面前失礼,先匆匆回了家。

崔向安半信半疑,却也没说什么。

于洋说到此处苦笑:“在之后的几日里,除了崔向安,便是世子也明里暗里试探过我多次。”

“我心知这件事干系太大,当时整个重庆府的官员基本上都被世子与崔向安笼络了,这样的事我又怕又惊,却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去说,即便去说了,也没有人相信我。”

“我假装镇定的躲过几次世子的试探,但他们还是不放心,变相的将我们一家人禁锢在了府中。”

“我自知力量有限,在当时的情况下,便选择了懦弱的躲避,我怕时间拖的久了,世子会对我家人不利,便想到了假死。”

“我假死后,让内人携子女假装扶灵回乡,果然,世子见我“死”了,便没有刻意为难内人,我们一家人才得以顺利逃脱出来。”

于洋的脸上闪过一抹悲愤与无奈,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我假死后不久,便听到西北传来消息,秦王府全家都被瓦剌军杀了,秦王军在与瓦剌的对抗中,几乎全军覆没,西北十城数万百姓遭殃。”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又难过又愧疚,难过的是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明知道事情真相,却没法挽救西北的百姓。”

“愧疚的是我枉读那么多年圣贤书,却在关键的时候,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般不敢站出来揭穿真相,我我咳咳。”

于洋说到情绪激动处咳嗽不已。

松青忙上前帮他拍打后背为他顺气。

薛沐洵心里既震惊又唏嘘。

她看得出来于洋的纠结与痛苦,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正直之人,面对这样惊人的真相,他想去揭穿,却又碍于力量受限与现实情境,无法揭穿,反而只能龟缩躲避,只怕他的心里也一直不好受吧?

“于大叔也是为了保全妻子儿女,况且当时的情形,就算你站出来说出真相,只怕也没有人相信,蚍蜉难憾大树!”薛沐洵劝慰了一句。

于洋唉声叹气了两声,摆摆手:“姑娘无需劝慰我,我龟缩了这些年,如今才敢说出真相,只希望对姑娘能有用,也算是为西北枉死的百姓们尽一份心力了。”

薛沐洵没再劝他。

“只是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当时的献王世子在崔向安的辅佐下,为了能入主京城,可谓是不择手段,但这到底与延安候的死有没有关系,我就确实不知了。”

薛沐洵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

本是为了调查崔首辅来的重庆府,没想到不止听到了崔向安的一些事,竟然还查到了如此惊天的秘密。

永嘉帝为了坐上皇帝的宝座,不惜残害一母同胞的幼弟不说,竟然还以大齐十城的百姓安危为代价,来与瓦剌做交易,让瓦剌帮助消灭了他通往皇帝宝座最大的竞争对手秦王。

生性多疑,残害手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是丝毫不将百姓死活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哪里有一点配为人君的资格?

可这件事到底与延安候的死有没有关系呢?

薛沐洵一时却没有办法判断。

按照时间推算,秦王灭亡后不久,其他几位王爷的势力也在昭王,薛洪与延安候的齐心协力下,要么兵败被杀如晋王,湘王,要么臣服归顺如代王一脉。

之后献王世子顺利入主京城,登基为帝,成了永嘉帝。

那个时候西北十城已经在瓦剌的控制之下长达半年,之后延安候夫妇率军北上,他们全家带兵一路过关斩将,连收六城。

如于洋所说属实,瓦剌当初连挫十城是永嘉帝为了消灭秦王,与瓦剌达成的交易,那么延安候带兵连着收回六座城池,自然也就破坏了瓦剌与永嘉帝的交易。

会不会正是因为这样,惹恼了瓦剌,他们向永嘉帝讨要说法,永嘉帝一怒之下,才吩咐崔向安暗中杀了延安候。

薛沐洵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永嘉帝已经是皇帝,虽然迫于形势,不能不管西北,但若想要延安候死,却不需要用如此费劲的方法。

况且当时永嘉帝还定了迎娶徐明月为皇后,不太像是要着手对付徐家的样子。

又或者是父亲无意间得知了瓦剌围城的真相,惹恼了永嘉帝与崔向安?

薛沐洵难以下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延安候真正的死因,绝对与永嘉帝和崔首辅两人脱不了干系。

再说肃州城这里,萧祁湛与傅青万事具备,只等瓦剌军来攻打肃州。

瓦剌也不蠢,派了不少人在周围刺探消息,见城外果然有大批的仪仗队前来,护送着不少的财物入了肃州城,才开始陆续派出小股小股的势力前来抢掠。

萧祁湛,傅青带人毫不留情的重挫了来抢的瓦剌人,几乎没留什么活口。

尤其是傅青,萧祁湛发现他在面对瓦剌军的时候,浑身那种冰冷的气息更甚,挥刀的手势也更利落决绝,还隐隐夹杂着凶猛的杀气,似乎恨极了瓦剌人。

萧祁湛无意间说起来的时候,傅青环着胸的双手无意识的垂了下来,冷冷的道:“他们不该恨,不该死吗?”

萧祁湛:“”

他说的重点是这么吗?了解一下他的重点好嘛!

终于在第五次打退瓦剌的抢掠后,瓦剌大将哥莫思急了,穷凶极恶的带着大批军队杀进了肃州城。

第253章 若敢杀我

肃州城内早就布置好了各种埋伏与暗箭,哥莫思一带人杀入城中,立刻就被城墙上纷纷射来的箭雨冲散进各个巷道。

巷道里早就埋伏好的士兵纷纷杀将出来。

这种近距离的巷战厮杀的极为残酷激烈,从新月初上一直杀到了拂晓黎明。

肃州城内的巷子里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横流,哥莫思带来的人几乎都被杀死在了巷战里。

大将军哥莫思在受了一箭之后,被人活捉,送到了萧祁湛与傅青跟前。

“你就是哥莫思?”萧祁湛打量着眼前中等个子圆脸盘,一身粗壮肌肉的胖汉子,眉头挑了起来。

哥莫思脸色又黑又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腰间的肥肉都颤了颤。

“爷爷便是哥莫思,还不赶紧给我备上好酒好菜,让我好好松快松快。”他使劲挣了下身后帮着的绳索,没有挣脱,不由气愤的吼叫着。

他吼的是瓦剌语,在场的人都听不懂,但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萧祁湛却是能听懂瓦剌话的,前世在与京城对抗的过程中,西北也不是没腹背受敌过。

他在与瓦剌的对抗中,为了能更好的了解敌情,也是学过瓦剌话的,虽然谈不上精通,但粗浅的话却都能听得懂。

他诧异的是哥莫思一个被活捉的手下败将,为何有如此的底细在敌人的营地里如此胆大的叫嚣。

“好酒好菜没有,不过棍棒倒是准备了不少。”他轻轻一笑,抬了抬手。

四周立刻便有亲兵上来踢倒了哥莫思,让他跪了下来,顺便又给了他几棍子。

哥莫思皮糙肉厚,却也被打的疼痛难忍,不由嗷嗷叫道:“你们不能打我,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

萧祁湛蹙眉,冷笑:“谁说我们不能杀你,就凭你对大齐百姓所做的事,你死十回都不足惜。”

哥莫思歪在地上,愤怒的蹬腿,嘴里嚷嚷道:“你们竟然敢如此待我,你们”

话音还未说完,只见帐内人影一闪,随后响起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地上躺着的哥莫思的手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弯到了身子的前面,整个手臂半举过头顶,放都放不下来,哥莫思疼的在地上躺着惨叫。

而动手的傅青却已经面不改色的坐回了原位。

萧祁湛被他这一波操作震的目瞪口呆。

自从哥莫思被绑进来后,他就注意到傅青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

他一直死死的盯着哥莫思,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紧握的双拳更是青筋暴露。

这是萧祁湛第二次见到傅青情绪外露了。

上一次是在破旧的秦王府门前,傅青情绪收敛的极其快,这一次虽然傅青在尽力隐忍,但却做不到收敛情绪了。

正是因为他一直死死的瞪着哥莫思,没有说话,萧祁湛才开口审问哥莫思。

没想到话还没问两句,傅青就忍不住扭了哥莫思一只胳膊。

这番快狠稳的操作实在是太溜了,溜得他忍不住想竖起大拇指。

不过傅青这情绪

他恍了下神,便听到傅青吩咐军医:“一个时辰后,给他把胳膊接上。”

萧祁湛:“”

傅青将手转的咔嚓咔嚓作响,“等我明日会再踩断他,两条手臂踩腻了就换两条腿,手臂和腿脚都腻了,就全都砍掉。”

萧祁湛:“”

他还想问瓦剌的兵力部署呢,傅青上来这波操作是不是可以稍稍等一下啊?

地上的哥莫思虽然不太会说汉话,但却听得懂,闻言咬着牙大呼:“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我要见你们的皇帝”

“狗日的大齐皇帝,说话不算话,若敢杀我我我就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不可闻,原来是终于受不住疼痛,昏了过去。

萧祁湛惊的坐直了身子。

哥莫思认识萧祁康?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萧祁康似乎还承诺过他一些什么?

这怎么可能?哥莫思一直远在瓦剌,永嘉帝在京城,这两个人怎么会有联系的?

傅青见哥莫思昏过去了,本想再卸他一只胳膊,让他疼醒的,可见萧祁湛神色变了,变皱眉问道:“他说了什么?”

薛沐洵从于家出来,交代黄三水给于家安排一处隐秘稳妥的宅子,让他们一家人先安顿下来。

“于大叔所说的事情干系太大,安排你们住处并非是软禁你们,而是保护你们。”

薛沐洵诚恳的对于洋解释:“你们一家人仍然可以自由活动,只是若有一日,我有能力将这件事公布于众时,于大叔能做一回人证。”

于洋并没有疑心她,事实上在所有事情说出来后,他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不少,就像压在背上十几年的大石头突然之间被人搬开了一般,让人可以站直了说话了。

“姑娘放心,我如今已经想明白了,我没有能力做的事情,别人未必没有。”

“若有一日,姑娘真能将这件事公诸于天下,我一定会站出来做这个证人,不为别的,只为我自己的良心安宁,我也会如此做的。”

于洋能理解她的做法,薛沐洵放心不少。

回到平安客栈,孟素心蹙眉问她:“于洋说的话,你觉得可信吗?”

薛沐洵沉默半晌,问:“师姐觉得他有骗我们的理由吗?”

孟素心无言以对,随即轻笑:“也是,他应该没有这样的胆子,这种谎要是都敢撒,也太蠢了些。”

毕竟于洋口中的是非不是关于普通人的,而是当今皇帝的。

但凡薛沐洵有一丝别的想法,只需说他一句污蔑当今圣上,就足以让于洋全家砍头了。

于洋着实用不着,也不敢编这样的谎言。

“就是不知道延安候的死因与这件事有着到底怎么样的关联。”孟素心难得的感慨了一句。

以她的性子,其实不太关心这些事情的,今日能如此感慨,也是因为于洋说的事情着实触动了她。

薛沐洵没说话,她也猜不到延安候的死因与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孟素心望着薛沐洵问道。

第254章 你要告我

薛沐洵怔然,事情查到这一地步,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于洋说的事情太令人震惊,又只是于洋一人之言,连个物证都没有,很难取信于天下。

所以不能冒然公诸于天下。

所以这件事知道了也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方向,但接下来该怎么查,她却有些为难了。

想来想去,似乎还是只能从崔首辅这里去突破。

这件事里涉及到的两个人永嘉帝和崔首辅,永嘉帝在宫里,从不出宫,她很难去追查,也很容易打草惊蛇。

崔首辅那里还好突破些。

只是要追查崔首辅,她就得再回京一趟,她原本的计划是带着萧雪蔓去西北的。

京城的形势诡谲叵测,她若再回去,就要做足了应对的准备。

她一时有些踌躇,没有说话。

袁昊从外面进来,神色激动的拿了张纸条过来:“世子妃,刚刚收到的世子的飞鸽传书。”

薛沐洵接过来,看了上面的内容后,眉头先是以紧,随后又舒展开来。

“这些不用发愁下一步该如何做了。”她将纸条递给孟素心看。

孟素心接过纸条,见只有两指宽的纸条上写了一句话:“多年前事情有因,盼速来一聚。”

她眉头挑了下,取笑薛沐洵:“你们两口子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薛沐洵微笑,心情愉悦起来,吩咐袁昊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去西北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太多收拾的东西,他们来重庆府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东西,现在不过是多了她们在重庆府添置的一些物品。

唯一需要特别注意的便是于洋一家人的安顿问题,薛沐洵去见了于洋。

黄三水将于洋一家人安排在离平安客栈不远的一家宅子里,那宅子地处一条安静的巷子里,是个小两进的宅子,由黄三水安排的人日夜守着。

她到宅子门口的时候,便看到松青怒气冲冲的扯着他娘往里走。

“娘,我告诉你多少回了,让你不要管她,不要管她,你竟然还将我们住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她,不出明日,你信不信,她肯定就要跑过来了。”松青说话的神色愤然。

松青娘神色讷讷的抹泪:“她纵使再不好,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娘的哪里能说舍弃就舍弃自己的孩子。”

松青气的跺脚:“薛姑娘说让我们在此处安静度日,给爹调养身体,你倒好,将此处告诉了她,她三天两头的来闹,爹的身体估计很快就要被气跨了。”

听儿子提起薛沐洵,以及丈夫虚弱的身体,松青娘也慌了:“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

松青叹气:“自然是”他说到一半,觉得不对,抬头看薛沐洵正含笑站在穿堂处。

刚才太着急了,竟然就拉着母亲在门口说起话来,松青脸一红,犹豫了下,随即毅然的开口:“是这样的,姑娘”

“就是你软禁了我爹娘与哥哥?”一道略带尖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薛沐洵回头,看到大门处护卫正拦着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衫的姑娘。

那姑娘一边推搡着护卫,一手掐着腰瞪着薛沐洵。

薛沐洵想起黄三水对于于洋家的调查,猜到她便是松青的妹妹松溪,便示意护卫放她进来。

护卫松手,松溪气势汹汹的就冲到了薛沐洵跟前。

“就是你软禁了我爹娘和哥哥啊?”她瞪着眼上下打量着薛沐洵,见她衣衫华贵,眉目如画,有些枯黄的脸上闪过一抹嫉妒。

松青黑着脸一把拉开了她:“你胡说什么呢?谁说我们被人软禁了?是人家欣赏我的画技,请我来此处潜心作画的。”

松青娘一边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薛沐洵的神色,惊慌失措的拉着松溪:“我的小姑奶奶啊,你怎么来了啊?”

松溪没理会她娘的问话,看着松青撇嘴:“拉倒吧,就你的画技啊,在外面摆摊十天半月都卖不出一幅去,怎么会有人专门请你来住这么好的房子,请你作画?”

“你”松青被气的脸色铁青,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松溪伸出手掌,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的想软禁我的家人,识相的就拿出钱来补偿我们一家人,否则否则我就去官府告你!”

“松溪!”松青气的抬起了手掌,恨不得给这个不懂事的妹妹一巴掌。

松溪灵活的往她娘身后一闪,躲过了松溪的手。

“你要告我?”薛沐洵嘴角翘了翘,饶有兴趣的看着松溪。

松溪撩了下有些枯黄的头发,故作骄傲的抬了抬下巴:“你若不拿银子补偿我们一家人,我就去告你。”

“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吧?告诉你,我家老爷可是重庆府有名的员外郎唐大善人,他在这重庆府说的话就是知府老爷都是要仔细思量的。”

“识相的就赶紧给啊,娘啊,你拉我做什么?”

松溪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她娘推进了屋。

松青娘双手合十的向薛沐洵道歉:“对不住了,姑娘,今日的事情都是我惹来的,松溪不懂事,我一会儿就送她走。”

说罢,着急掀开帘子进去了,屋子里随后响起她气急败坏的声音:“死丫头,你胡咧咧什么,人家薛姑娘可是你爹的救命恩人”

“我可没见过这样大方的救命恩人,不仅给钱救命,还给宅子住,她这样子分明就是别有所图。”松溪不服气的反驳。

松青浑身不自在的挪动了脚,满脸羞愧的看着薛沐洵:“姑娘,我”

薛沐洵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刚才的事情,“我过来是有事和于大叔商议。”

松青见她脸上并没有丝毫不悦之色,不由更加的懊恼和羞愧,“我爹在东厢房呢,姑娘,请随我来。”

宅子不大,听到松溪闹腾的于洋自然也听到了,薛沐洵过来时,他正汲着鞋子往外走。

“让姑娘见笑了,是于某人教女无方。”见了薛沐洵,他满脸羞愧的拱手。

薛沐洵轻轻一笑,没有评论他教女是否无方,示意于洋坐下说话,“我今日过来,是询问于大叔能否跟我同去一个地方?”

第255章 带上她走

薛沐洵过来之前,本来的计划是想告知于洋她要离开重庆府了,让他们一家人安心在宅子里住着,等事情安排有了眉目,再派人来重庆府接他们。

可刚刚松溪一闹,薛沐洵瞬间改变了主意。

重庆府并不是他们的地盘,但这里却经常有锦衣卫或者锦衣卫发展的外围在活动。

他们去松青家的事情并没有完全遮掩,有心人只要想查,定然能查出这栋宅子,进而追查到黄三水身上。

明月楼在重庆府的力量有限,并不一定就能护得住松青一家。

若是让松青一家有了危险,她们来重庆府的一番功夫全都白费。

更重要的是只要查到了黄三水身上,早晚也会查到她这里。

若是她也暴露了,只怕形势会对昭王府与薛家都十分不利。

所以薛沐洵沉吟一番,决定说服松青一家跟着她去西北。

“于某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去哪里,姑娘但凡说一声便是。”于洋道。

薛沐洵想了想,将想带着他们去西北的事说了:“我要赶去西北与我夫君会合,重庆府这里虽说不远,但若有事,也是鞭长莫及,所以才想着带于大叔一家一起走。”

“这件事还请于大叔仔细思量,去了西北,虽说是背井离乡,但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一定会护得大叔一家安全。”

于洋父子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于洋方喃喃道:“没想到姑娘竟然还是昭王世子妃”

松青则神色复杂的瞅了薛沐洵一眼,随即又慌慌的低下头去,掩去眼底的一抹失落与复杂。

没想到薛姑娘竟然已经成亲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若隐若现的失落,抬起头看着于洋道:“爹,咱们便同薛姑娘一起去西北吧!”

“您一直教导儿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子这么大还没出过重庆府,此次正好去外面历练一番。”

“况且您一直对西北百姓有愧疚之感,咱们此去西北,您也可以去西北做个教书先生,去教导西北百姓的孩子。”

于洋并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下来。

事实上,他比松青要想的更多,更远些,所以才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的身份尴尬,拖累的儿子跟着他,一辈子都没有好前程。

若能因此跟着薛沐洵去了西北,求得薛沐洵为儿子在西北军中安排一处差事,不拘什么样的差事,儿子也总算是有了指望。

他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只要给他机会,松青早晚能出人头地。

唯一还有一丝挂念的便是松溪那个孽障

“我们跟着姑娘去西北,”他郑重其事的看着薛沐洵,起身施礼:“以后就仰仗姑娘照应了。”

这个礼施得倒有些意思,薛沐洵坐着受了,她知道于洋是在向她表达从此以后,于洋父子皆听她差遣的意思。

松青见他爹如此,忙站起来跟着施礼。

“于大叔,放心,一路上我会安排妥当的。”

于洋松一口气,接着道:“只是姑娘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孽障哎,总归也不能真的舍弃,我我想带着她一同上路。”

他说着,想起刚才松溪对薛沐洵的冲撞,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搓搓手:“姑娘放心,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她,必然不会让她再冲撞姑娘。”

对于多带一个人上路,薛沐洵并不在意,不过想起松溪那性子,心里确实有些不喜。

“于大叔执意带上令嫒,我没有意见,不过有句话咱们说在前头,她一路上需得听从我们的安排才是,若是她不”

于洋连忙保证:“我保证她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松青叹口气跺了下脚,到底没有出言反对。

他知道爹娘对于松溪这个不懂事的妹妹,既恨又爱,心里也有愧疚,尤其是爹,总觉得因为他,全家人才躲躲藏藏的,让妻子儿女跟着吃了这么多苦。

正是因为这种愧疚感,才使得他们纵坏了松溪。

只希望去西北能一路上顺利,松青暗暗下决心,时刻盯着松溪,绝对不让她坏了薛沐洵的安排。

事情商议妥当,薛沐洵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还听到松溪跟她娘要钱的声音。

她暗自摇头,被涨红着脸的松青送出了门。

一回到平安客栈,黄三水便迎了上来,“姑娘,属下刚才去查了于家女儿所说的唐大员外。”

薛沐洵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黄三水实在是个细心谨慎的人,“可有什么不妥?”

黄三水轻轻点头:“这个唐家便是锦衣卫在重庆府发展的外围,所以在重庆府说话才有些分量。”

薛沐洵神色微微一变:“锦衣卫的外围?他们可有注意到我们?”

“那倒没有,那个松溪不过是唐家夫人院子里的一个粗使丫头,每日里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偏偏长的,哎,总之她一直没凑到唐家老爷或公子跟前。”

黄三水说到此处,嘴角抽了抽,含糊了下。

薛沐洵想起松溪那一头枯黄的头发和黑黄的皮肤,不由也忍俊不禁。

其实但论五官,松溪长的并不丑,只是家里贫穷,条件有限,没办法好好调养和打扮自己,才会看起来有些丑。

只怕她不是没凑到唐家老爷或者公子跟前,而是凑过了,人家也没有拿正眼看她。

怪不得她总是朝家里要钱,想着法的打扮自己呢。

“既然只是个粗使丫头,你们想办法悄悄的了结她和唐家的契,这事让松青出面,越快越好,免得引起唐家注意。”

薛沐洵说着,心里庆幸自己今日答应了于洋带着松溪同行。

若是留她一人在这里,以她那张口无遮掩的嘴,早晚得让唐家留意到他们。

黄三水也是这意思:“好在她签的是活契,这样的下人,家里人上门提出解约,领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并不会太引人注意。”

“属下这就去找松青安排此事。”

黄三水动作很快,转身就走了,第二日,便由松青出面,解了松溪与唐家的合约。

第三日,她们一行人悄悄的出了重庆府,一路向北而去。

第256章 行路缓慢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连雪都下了两场。

薛沐洵一行人到达甘州城外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中旬,第三场雪正洋洋洒洒的飘着。

天地间一片雪白,可薛沐洵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高高城墙上的甘州两个大字。

她的眼一下子就湿了。

十六年了,她再一次回到了甘州城,却不是以徐明月的份。

她是薛沐洵,可也是徐明月。

徐明月曾在甘州城多年,父亲早年便驻守甘州多年,后来选择与昭王一同扶持献王时,才南下为献王四处征战。

甘州城有着她前世的记忆,也将是她在这里去开拓未来的地方。

她驻足在城下,眼神久久的停留在城墙上。

良久才转动了下眼珠,眼前却瞬间已经多了一人。

萧祁湛披着宽大的斗篷,早早就站在了城墙上观望着,等待薛沐洵。

他拿下哥莫思后,肃州只留了部分兵力把守,然后带兵返回甘州。

回到甘州后,他曾飞鸽传书给薛沐洵,告知她自己现在的位置。

算着时间,他们五前便应该到了。

萧祁湛这五,到城墙上等候眺望,可一直没等到薛沐洵的影,害得他担忧极了,生怕她路上会出什么事。

眼下终于看到她的影,却见她仰望着城墙痴痴发呆,自己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即便飞而下。

薛沐洵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拥入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带着些许凛冽的寒气。

“你这是在这里等多久了”她忍不住皱了下鼻子。

萧祁湛的声音低沉而满足“不知道,早上用了早饭就来了。”

现在已经快近午时了,这个傻子,薛沐洵有些心疼的搂住他。

“咳,咳咳”后响起一阵古怪的递咳声。

薛沐洵松开了萧祁湛,站直子便看到陆子畅不知道何时站在萧祁湛后,正一脸打趣的看着自己。

“我说小师妹啊,你也注意一下形象,这大庭广众之下的”

萧祁湛一记眼刀过去,陆子畅自动自觉的消了音,看得薛沐洵好笑不已。

看来阿湛已经完全收服了她四师兄。

陆子畅被她打趣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的摸了下鼻子,赶紧换了话题“小师妹,你这行程够慢的啊,算着你们出发的时间,不是五前就该到了么怎么耽搁那么久”

这也是萧祁湛关心的问题,“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路上啊薛沐洵叹了口气,无语的比了个等下再说的手势。

他们刚上路的前几,还顺利,毕竟跟着她的人除了她从京城带过来的,再就是袁昊起初带去重庆府的。

黄三水安排了一路的吃喝,带人继续留在了重庆府。

只除了于洋一家是计划外的,但黄三水安排了一辆宽敞的马车给他们。

于洋,松青娘和松青一路上都好,于洋不太适应越往北走越严寒的天气,一路上除了投宿外,几乎没出过马车。

最闹腾的就是那个松溪了,一会说天气太冷了,受不住,得要御寒保暖得衣物,一会又嫌弃吃的饭菜有些凉了,需要吃些乎乎的饭菜,甚至还假装子不适,赖在客栈里不肯出发,就为了多住一,瞧瞧闹。

更为过分的是还伸手向薛沐洵要银钱打扮自己。

一路上随行的人几乎都烦透了她,偏她还不自觉,见袁昊虽然黑了些,却长的五官端正,沉稳刚直,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往袁昊跟前凑。

袁昊被她烦的见了她便绕路走,忍无可忍的时候,恨不得挥拳打晕了她。

起先松溪偶尔矫的提些不过分的要求,薛沐洵并不在意,等到后来见她越来越过分了,她便找了于洋,开门见山的说如果松溪这样,她不会客气的。

尴尬不已的于洋一家看守着松溪,押着她不让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薛沐洵还让红尘去警告了她一番。

红尘子冰冷又直接,直接拔剑指着松溪,一张冷脸面无表的瞪着她,吐出一句话“再敢闹什么幺蛾子,直接划花她的脸。”

说罢,利落的挥剑斩下松溪耳边一缕碎发,吓得她瘫软在地,险些晕倒过去。

自那以后,松溪才老实下来。

紫陌高兴的直嘀咕“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让红尘去吓唬吓唬她。”

红尘一脸冷酷“我从不吓唬人,言出必行。”

这话让恰好路过的松溪听到,吓的连滚带爬的走了,紫陌在她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饶是如此,也被她耽搁了几,今才到甘州。

宽敞的马车中,松溪舒服的靠坐在窗前,腿上还盖了一雕花丝绣毯子,掀开车帘往外打量。

“终于到甘州了哎呀”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落在正围着薛沐洵说话的两个男人上。

穿篮色锦袍披着银色斗篷的男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穿青色锦袍披白色披风的男子英俊沉稳,器宇不凡。

松溪一下子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不知道该停留在谁的上好了,刚才因为突然停车所生的抱怨也不翼而飞。

松青见她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不由皱眉也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了萧祁湛握着薛沐洵的手,正神专注的看着她说话的景。

这定然就是那位昭王世子,薛姑娘的夫婿了吧

松青掩去眼底的苦涩,一把将车帘子拉上了。

“哎呀,你干什么呀人家正看着”松溪不悦的瞪向松青。

松青扯着帘子不让她拉开,“冷风都进来了,爹娘受不住。”

松溪眼珠转了转,拉着她娘的手“接咱们的人来了,咱们是不是应该过去打个招呼,不然显得咱们多没有礼貌啊。”

松青娘看向于洋,一直闭目养神的于洋睁开眼,轻轻撇了松溪一眼,低声道“都在这儿待着,哪里也不用你去,等着薛姑娘安排就好。”

松溪恨恨的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又想往车外看,奈何车帘子被松青紧紧的拽着,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得悻悻的作罢。

等到马车被拉进城,停了下来,松溪迫不及待的第一个跳下了车,却看车停在了一处宅子门外,红尘抱着剑站在门外。

第257章 怎配为君

“薛姑娘和刚才那两位公子呢”她急急的奔向红尘,气势汹汹的追问,却在尚未碰到红尘的时候,便倏然站住了脚步。

看着离她鼻尖只有一指宽,闪着银光的长剑,松溪两腿轻颤,剩下的话吓的一个字也不敢再问了。

她刚才一定是吹冷风吹傻了,怎么会敢追问红尘这个女魔头啊。

见松溪两只手拽着裙子发抖,红尘慢条斯理的收回长剑,走向被松青搀扶下车的于洋。

“这处宅子平里很安静,适合于大人在此调养,您先住着,里面也有伺候的下人,我们姑娘将一切安顿妥当了就会来看您的。”

于洋拱手谢过红尘,在松青娘和松青的搀扶下进了宅子。

红尘抱着剑转走了,气的松溪在背后瞪着她的背影直跺脚,却终究没有勇气追上前去询问。

薛沐洵,萧雪蔓跟着萧祁湛直接回了昭王府,孟素心则随陆子畅去了他们明月楼在甘州的据点。

薛沐洵邀她一同去昭王府,孟素心撇嘴“王府什么的人多嘴杂,我可不住不习惯。”

说着,拉着陆子畅径直走了。

薛沐洵见状也不勉强她,只交代改过去寻他们说话。

一进昭王府,萧雪蔓满是感慨的喊了一句“总算回来了。”

说罢吗,便急吼吼的冲向自己的院子。

她五月初离开甘州回京城,没想到再一回来已经腊月了,整整七个多月,也难怪她想家了。

萧祁湛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拉着薛沐洵的手回了他们的院子。

“我虽然已经十多年没回西北,但王府里我住的院子,父王,母妃一直派人打扫的很干净。”

“尤其是我们成亲后,母妃还特地将我的院子重新整修了一番。”

“屋子里烧了地龙,快进屋暖和暖和,祁佑在军营里,晚上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薛沐洵任他拉着,听他有些絮叨的语言,他英俊浓密的眉毛上挑,眼角微弯,嘴角上翘,每一处都透露着喜悦。

看着这样的萧祁湛,薛沐洵心底的喜悦也慢慢浮了上来,盈满心间。

一进门,果然屋子里烧好了地龙,暖气袭人,让因为寒冷绷着的体整个放松下来。

只是放松到一半,她一个天旋地转,已经被人压在了榻上。

“阿湛”她刚一张嘴,便被萧祁湛堵住了唇。

“嘘别说话,先让我好好看看你,两个月不见,想死我了。”

萧祁湛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气息也有些喘不匀,整个人霸道的将薛沐洵笼在自己下。

薛沐洵双眼圆瞪,她想说的是她还没用午饭呢,但萧祁湛却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便将她拉入自己制造的漩涡中。

这一“看看”便看到了华灯初上,屋子里一切才消停下来。

薛沐洵有气无力的半卷着被子,瞪着仍精神抖擞的萧祁湛“拜托,我都要饿死了。”

萧祁湛“我也很饿”

薛沐洵趴在被子上哀叹“此饿非彼饿,先让人送饭菜进来吧,你总不希望自己的媳妇因为没吃饭饿死在上吧”

见她捧着肚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萧祁湛也有些心疼。

下午那会儿,他有些激动,没控制好自己,确实有些太放纵了。

“好啊,这就让人摆饭。”他说着,起开始穿衣,转头看薛沐洵一脸劫后余生,躲过一劫的模样,低笑“咱们用完饭接着再战。”

薛沐洵哀嚎一声,翻过去,不想理他。

萧祁湛眉开眼笑的出去吩咐人将晚饭送进来,并让严冲去通知萧祁佑和萧雪蔓“就说世子妃和雪蔓赶路都辛苦了,明再一起用饭。”

躺在上尸的薛沐洵听了嘴角抽了抽。

她赶路确实累,然而更累的是刚才与萧祁湛的酣战,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萧祁湛回来看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哪里,笑着拉她起来,为她穿上衣衫,并低声取笑“洵宝,怎么去了趟重庆府,你的战斗力变的这么差了我记得之前在京城,咱们俩可是不相上下啊。”

薛沐洵翻了个白眼,“你试试想我这般连着赶半个月的路,再不吃午饭”

自知自己理亏的萧世子尴尬的摸了下鼻子。

晚饭是红尘与紫陌亲自端进来的。

用了晚饭,薛沐洵怕萧祁湛拉着她再战,拉着他的手问“你飞鸽传书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在这里查到了什么”

这话问的萧祁湛满腔的旖旎心思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也知道薛沐洵确实心急,便收敛心神,将自己审问哥莫思时,他脱口而出的话说了一遍。

“他当时应该是心急之下,以为三师兄真的会杀他,才脱口而出的。”

“可惜后来我再追问,他却矢口否认,绝口不提此事了。”

“不是没尝试对他用刑,但bi)急了,他就只会说若他死了,他留在瓦剌的人就会将萧祁康的秘密公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大齐的皇帝是什么人。”

萧祁湛冷笑“若是一般的官员听了这话,定然吓的六神无主,不敢再往下问,或者悄悄上奏给萧祁康。”

“可惜哥莫思运气不好,碰上的偏偏是我。”

薛沐洵靠在萧祁湛怀里,蹙眉思索着他说的话。

哥莫思既然敢喊出那句话,便说明他手上肯定有永嘉帝的把柄。

至少他认为那是把柄

想起于洋说的事,她心里一动,难道哥莫思指的是那件事

薛沐洵将在于洋所说的事说与萧祁湛听。

萧祁湛听了,十分震惊,良久才神色复杂的道“我以为他不过是君王当久了才自私刻薄,狠辣无,却不知道他原来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这样的子了。”

薛沐洵默然,不得不说,永嘉帝实在是个非常善于伪装的人,明明狠辣无,自私凉薄,却能将自己伪装成礼贤下士,赏罚分明,让一众大臣都甘心奉他为主。

“竟然不惜勾引外敌来消灭秦王一脉,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将西北数十万百姓的生命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怎配坐在那个位置上”萧祁湛气急的一掌拍在了桌子是哪个。

第258章 都是真的

桌子被震的晃动了下,上面的盘子和碗筷却碰在一起,碎了不少,发出清脆的声音。

“姑娘,没事吧?”外面想起紫陌关切的询问。

“没事,进来收拾下。”薛沐洵扬声吩咐,待紫陌将碗筷,盘子收拾干净了,才又重新坐到萧祁湛身边。

“谁能想到他竟这般善伪装呢?若是父王,我老爹知道了此事,只怕气的立刻就要冲到朝堂上,将他从那把椅子上拉下来。”她轻叹。

萧祁湛轻嗤一声:“别说父王,就是我,现在都想立刻反了他。”

这是他重生以后,第一次生出这么强烈的反了萧祁康的心思。

他以前只以为萧祁康是因为皇位坐久了,大权握紧了,生怕会被位高权重的昭王府取而代之,才会一门心思的想对付昭王府。

重生后,他一直在告诉自己,前世的事情他都已经了解,该报的仇都报了,仇人也都死光了,最后他也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前世事,前世已了,他今生只想守护好家人平安,安稳的过一辈子。

所以他想拥强兵而不黩武。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还是将事情想简单了。

萧祁康根本不是只忌惮昭王府,他从到尾都是一个自私狠辣的无情之人。

现在皇位坐稳了,他就要一点一点的将一手扶持他登上皇位的肱骨之臣一点一点的全都从朝中剥离,从此朝堂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圣心独裁!

这样的人,今日对付昭王府,下一个便是薛家,陆家,甚至秦家

萧祁湛一想到此,就有一种想将他拉下来的念头。

“我们与他之间,早晚会有一战,”薛沐洵拉着他的手安慰:“眼下还要徐徐图之。”

萧祁湛深吸一口气,落下心底的怒气,想起薛沐洵是为了调查延安候的事情才去的重庆府,便问道:“你是觉得这件事与延安候的事有关?”

“八九不离十吧。”薛沐洵道:“杓兰一家是死于崔首辅之手,可谁知道崔首辅后面会不会有其他人呢?”

“他或许是为了自家利益杀害了延安候,也有可能是受命于人呢?”

萧祁湛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崔首辅那个时候最得永嘉帝重用,能命令崔首辅的也就只有永嘉帝了。

“于洋一家多派些人手保护吧,另外,那个哥莫思,你要不要渐渐?”他问薛沐洵。

“自然是要见的,眼下咱们知道了这许多事情,倒也不用再刻意审他,只安排下一步该怎么做就是了。”薛沐洵想了想,开口道。

夫妻俩靠在一起,偶偶私语到了半夜,方才相拥着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萧祁佑,萧雪蔓就一起来拜见长嫂。

萧雪蔓这些日子以来,与他已经十分熟识,见了面笑嘻嘻的拉着她撒娇,说昨晚睡得特别香。

萧祁佑却有些腼腆,薛沐洵也是第一次见萧祁佑,不免多看了他两眼,他的五官秀气,眉眼之间更像昭王妃一些。

他今年十四岁,已经在西北军中开始当差,见了薛沐洵,只是恭敬的叫了大嫂,倒也没有多余的话。

四个人一起用了早饭,萧雪蔓自跑出去玩,她好不容易回到西北,迫不及待的要去找相熟的玩伴。

萧祁佑去了军营,萧祁湛,薛沐洵收拾妥当,出发去了肃州。

哥莫思一直羁押在肃州,由傅青派人严加看管。

肃州与甘州相邻,两人快马加鞭,到了肃州也已经临近傍晚。

傅青从营中回来,听说他们来了,衣裳都没换,就先过来见他们。

“三师兄这身铠甲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冷俊逼人,有断雁孤鸿之相。”薛沐洵笑嘻嘻的打趣傅青。

傅青虽仍然面无表情,眼中却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这已经是他能表达欣喜的最外露的表现了。

萧祁湛满心不是滋味的低语道:“他穿着铠甲难道比我穿着好看?”

薛沐洵觑了他一眼:“我也没见过你穿铠甲的样子啊?怎么比对?”

萧祁湛:“”

默然片刻,他咬牙启齿的吐出一句:“明日就穿!”

见他青着脸的模样,薛沐洵眉眼一弯,笑了。

得知他们是来见哥莫思的,傅青亲自领着两人去了。

哥莫思被直接羁押在了肃州府的大牢中,派了精兵日夜把守。

哥莫思被关押这些日子以来,大抵是因为自以为有仪仗,所以并不慌乱,在牢中该吃吃,还喝喝。

哪怕是傅青让人对他用刑,他也只是满嘴高声叫骂,不肯说别的。

看到萧祁湛,薛沐洵,傅青三人进来,他也只是眼皮掀了一下,随后目光定在了薛沐洵身上。

“哎呦,这是知道老子在牢中寂寞,特意送个……”他看着薛沐洵,嘴角露出一抹猥亵的笑。

话尚未说完,就被萧祁湛上前一脚,直接卸了他的下巴,又补了一脚,冷声道:“满嘴喷粪的东西,还是不说话的好。”

他的脚劲大,两脚就踢得哥莫思吐了口血,又因为下巴被卸了,不能说话,只能表情痛苦的锁在地上哀嚎。

等他稍稍平静下来,薛沐洵缓缓走近他,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哥莫思被她看得有些发懵。

薛沐洵道:“你如此有依仗,觉得我们不敢杀你,不过是因为你手上有大齐皇帝的把柄,是吗?”

哥莫思瞳孔缩了下,眼神微闪。

薛沐洵轻声道:“让我来猜猜,这个把柄应该是发生在十八年前吧,是什么呢?”

她做出一副苦恼思索的模样,歪着头看向哥莫思,“你想说的是他和你联手,故意放你们入关,灭了秦王军的事吗?”

“啊!啊啊啊!”哥莫思双眼恐惧的睁大,恐惧的长大了嘴,可惜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他这副模样,什么都不用问,就知道是真的了。

薛沐洵转过头去看萧祁湛,冷不防一个人影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提起地上的哥莫思。

薛沐洵侧目,看到傅青正单手掐着哥莫思的脖子,手背上青筋直露,双眼凌厉的瞪着哥摸思,嘶吼着问道:“她说的都是真的,是吗?”

第259章 便宜你了

薛沐洵从来没有见过傅青这般模样,不由愣住了。

萧祁湛眯了眯眼,想起上次傅青看到秦王府的神情,心里不由一动,一个诡异的念头在心里升起。

莫非秦王府还有后人存在世上?

傅青此刻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哥莫思身上,想着刚才薛沐洵说的话,整个人便如同坠入了冰窟之中。

他左手紧紧掐着哥莫思的脖子,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里射出的怒火恨不得将哥莫思粉碎。

“啊,啊啊!”哥莫思伸长了脖子挣扎。

傅青反应过来,伸手将他的下巴合了回去。

“啊,你们竟然敢……咳,咳咳”下巴一归位,哥莫思就愤怒的吼叫,傅青手一紧,他立刻脸色发青的咳嗽起来。

“说,你当年是怎么和皇帝勾结的?”傅青阴森森的瞪着他,手一紧:“说!”

哥莫思被他身上凌厉的杀气吓到了。

自从被伏之后,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傅青。

傅青每一次见到他,从不掩饰眼底的杀意,动手的时候更是毫不留情。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这个念头一起,哥莫思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这些人不会真的在这里就杀了他吧?

“说!”傅青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双森寒的眼睛里杀意更胜。

哥莫思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越来越憋闷,惊慌失措的他大口喘着气道:“我,我,我说”

傅青眼一眯,稍稍松了下手:“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骗我,我问你不过是为了知道具体的细节,你若骗我,我师妹定然知道。”

说罢,他甩开了手,哥莫思被甩在了角落里,摸着脖子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眼神却瞥向一旁站着的薛沐洵。

原来这女子是他的表妹啊,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十八年前的事情?还说的那般笃定?

萧祁湛和薛沐洵虽然诧异傅青的举动,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虽说到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若哥莫思肯说细节,自然是再好不过。

萧祁湛低声吩咐在外面守着的严冲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薛沐洵则更多的眼神停留在傅青身上,神情若有所思。

傅青自然知道薛沐洵在看着他,可眼下的他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

哥莫思气尚未喘匀,一柄长剑又横在了他的脖子上,“说吧。”

哥莫思呼吸窒了下,才长出一口气,道:“我们瓦剌世居草原,靠畜牧狩猎为生,一旦到了秋冬,天气寒冷,草原上的牛羊就冻死无数。”

“这是瓦剌人过惯了的生活,一到了冬季,便会有很多子民饿死,或者冻死。”

“虽然偶尔也会有受不住的偷偷跑到大齐的边境抢掠,但那个时候秦王镇守西北,骁勇善战,我们很难讨到便宜。”

“这样的情形直到十八年前,终于有了转机,那个时候,我刚刚成为瓦剌最英勇的勇士,刚坐上瓦剌的大将军。”

“大齐有人找上了我,说是奉献王世子的命令,来和我做一桩买卖。”

傅青眼底闪过一道阴霾,冷声往下压了压剑:“什么买卖?”

哥莫思说到此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献王世子愿提供大齐的边防布兵图,许我们十座城池的财物,让我带兵消灭秦王府以及秦王军,嘶”

他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横在他脖颈的剑突然下压,划破了他的皮肉。

“你就答应了?”

哥莫思往后缩了下脖子,嗤笑一声:“当然,大齐皇室窝里斗,无非是一方斗不过另一方了,要借助外力,这对我们瓦剌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们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那个时候,他刚刚当上大将军,瓦剌族人有许多不服的,哥莫思急着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与威望。

所以当献王世子的人找上他时,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犹豫,便答应下来。

“没过多久,当时的献王世子果然派人送来了边关布兵图,我们靠着这布兵图,连夜出击,短短十日内,便夺了大齐十座城池。”

哥莫思说到此处时,忍不住露出些许的得意。

想起十八年前,他带兵连夜叩关,连夺大齐十座城府,扫荡了秦王府与大齐十座城池的财物,那个时候那个族人不夸赞他是天生的大将军。

十座城池的财物,被他陆陆续续运回了瓦剌,也正是有这这些东西,让瓦剌族人过了十几年的安稳日子。

也正是靠着这件事,他坐稳了瓦剌大将军的宝座,从此族人再没有任何人质疑过他。

可惜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他战斗力远不如从前,不然也不会被人生擒。

哥莫思有些颓然的垂下了头。

“代表献王世子和你联系的人是谁?”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薛沐洵见萧祁湛拿着笔开始整理记录哥莫思的话,便开口问道。

哥莫思想了想,道:“给我送信的是一位功夫高强的黑衣人,至于那位大人,我只知道他姓崔,见过他一次,并不太熟。”

“而且他很谨慎,即便见我的时候,也是晚上,带着斗篷,我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

薛沐洵了然,那定然就是当今首辅崔向安了。

萧祁湛将纸上的内容整理完毕,看了看,确认无误,便走到哥莫思考跟前,拉着他的手摁了手印。

哥莫思听得懂汉话,汉字却认的不多,见萧祁湛拉着他摁手印,也没敢反抗。

等摁完了手印,开始嚷嚷:“你们问的事,我可都说了,你们总能放了我啊”

话音没说完,惨叫一声,已经倒了下去。

傅青一脸冷漠的收回长脸,剑上的血滴答滴答的落在牢房的稻草上,他只漠然的看着哥莫思。

哥莫思圆瞪着双眼,不甘心的盯着傅青,他果然是想杀自己的,从来就没想过放了自己。

他不甘心的抬起了手,脖子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以你对大齐百姓做的事,这么死还真是便宜你了。”薛沐洵幽幽叹道。

萧祁湛深以为然,当日抓了哥莫思,若不是他无意间透露的消息,绝对不会将他留到现在,早就当场杀了。

第260章 傅青的身世

从阴暗的牢房出来,外面已经天黑,冷风扑面,吹散了在牢房里的闷气。

薛沐洵深吸一口气,转头去看傅青。

傅青手里仍然拿着那把带血的长剑,整个人仿佛放空了一般,茫然的往前走去。

薛沐洵和萧祁湛对视一眼,不放心的跟在了他后面。

“我从来没见过三师兄这般。”她担忧的呢喃。

萧祁湛盯着傅青走的方向,眼神微闪,大概猜到了傅青要去的地方。

“你师父有没有跟你们讲过三师兄的身世?”他低声问薛沐洵。

薛沐洵摇头:“师父只说三师兄也是他在西北捡到的,是西北之战的孤儿。”

“只怕这个孤儿的身份并不简单!”萧祁湛望着傅青的背影,喃喃的道。

薛沐洵面色古怪的看了萧祁湛一眼,又想起刚才在牢中,傅青激动古怪的样子,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

“你是说三师兄可能与秦王府有关系?”

萧祁湛摇头:“不是可能,是一定。”

他抬了抬下巴,指着傅青消失的方向:“若我没猜错,他眼下去的地方便是秦王府。”

月色清冷,街道上漆黑一片,只有两边宅邸门口挂着的朦胧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薛沐洵转头看傅青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不由拉了萧祁湛一把:“咱们也跟过去看看吧,三师兄这样,我不放心。”

萧祁湛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快步追了上去,终于在秦王府门口,看到傅青的身影一纵,跃入了破败不堪的秦王府。

两人也跟着跳了进去。

傅青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整个人如梦游般在秦王府内转悠。

秦王府多年失修,里面杂草丛生,门扉破败,树影婆娑,在这冬日的寒夜里,倒让人生出无比的寒意来。

薛沐洵看着傅青一个院落一个院落的转着,双眼茫然无神,甚至有几次差点被脚下横着的树枝绊倒。

她忍不住想上前拉住他,却被萧祁湛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摇头。

“别打扰他,我们陪着他就是了。”萧祁湛轻声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说的颇有些不是滋味的酸涩,薛沐洵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心情拈酸吃醋。

萧祁湛看着薛沐洵关心担忧傅青,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

唉,谁让他娶了一个被太多人关心疼爱的世子妃呢。

他的世子妃关心疼爱的人也很多,他需要慢慢接受。

薛沐洵收回目光,却发现傅青已经在前面一处大院子前停了下来。

院子上的木门斑驳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台阶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傅青上前,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倒,在暗夜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傅青被这响声震的眼神闪了闪,低下头神色木然的盯着那破败的木门片刻,然后抬脚往里走去。

院子里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右手边有一处小池塘,已经干涸,里面全是杂草落叶。

五阔七间的正房框架仍在,却已是门窗破烂,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

“物是人非!”薛沐洵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轻轻的呢喃。

傅青的身子一震,手上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良久,他忽然轻轻的抬起手,指向右前方已经干涸的小池塘,幽幽的开口道:“小时候,我最喜欢在小池塘里抓鱼吃,又一次还抓了母妃养的锦鲤,气得父王狠狠揍了我一顿。”

“五岁那年,我还下去亲自挖莲藕,却不小心头朝下栽进水里,险些溺水,母妃吓的差点没让人将池塘给填了。”

父王,母妃?薛沐洵和萧祁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随后是了然。

果然如此!

傅青竟然是秦王与秦王妃的幼子!

薛沐洵神情复杂的看向傅青,这么算来,三师兄还是萧祁湛的堂兄呢。

傅青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里,因为忆及幼年父母在时的情景,他的脸上不再是平时的漠然,而是变得柔和怅惘。

“我小时候顽皮,却又身子弱,父王,母妃生了我,连家谱都一直没敢上,生怕养不活。”

也正是因为没上家谱,他才躲过了一劫。

想起十八年前令人惨不欲生的那一晚,傅青的神色又转为木然。

“我之前也曾怀疑过十八年前西北之战的真相,所以这些年来常留在西北调查,可惜并没有查到什么,所以便说服自己慢慢接受父母是死于瓦剌的恶意抢掠。”

“我甚至一直在准备偷偷潜入瓦剌,为我父母及兄长们报仇。”

说到此处,他转过身来,目光幽幽的望着薛沐洵与萧祁湛,低声道:“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父母兄长们不是死于瓦剌人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亲人的无耻算计中。”

薛沐洵叹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傅青。

萧祁湛摇头,“你错了,那些人不是我们的亲人。”

不是?傅青幽幽的望向萧祁湛。

萧祁湛低声嗤笑:“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算计,只有权力平衡,哪里会有亲情脉脉,他们不陪当我们的亲人!”

“他们只是我们的仇人!”

没错,就是仇人!

眼前的傅青与前世的他有何却别?眼前的秦王府与前世的昭王府又有何区别呢?

唯一的区别是傅青是幼年看着父母兄长被杀死的,却不知道是死于永嘉帝算计之下。

而他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亲人被永嘉帝戕杀。

傅青眨了眨微酸的颜色,呢喃道:“仇人?对,没错,是仇人!”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们用如此狠辣无耻的手段害了我全家,我一定要报仇!”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薛沐洵蹙眉,看着傅青魔怔似的念叨着,不由担忧的看了萧祁湛一眼。

三师兄这神态不对啊?

萧祁湛冷静的上前,抬手给了傅青脖颈上一掌,然后平静的接住了他倒下来的身子。

“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晚。”

薛沐洵:“”

早知道他用这种方法让三师兄平静,她也可以出手啊。

第261章 我要报仇

傅青这一晚上,脑中有无数的梦境在闪过,有父母兄长在时,陪着他嬉戏的画面,有淘气被罚站的场景。

最后全都停留在他被关在酒窖里两日,出来看到全是尸体,血流成河的场景。

他的父王,母妃,三位哥哥,两位嫂嫂,还有小侄儿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他惊呼一声,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他微微眯了下眼。

“师兄,你醒了?”惊喜的声音响起。

傅青回头,看到薛沐洵惊喜关切的脸庞,他怔了怔,响起了昨日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一直没对师妹说过我的身世,小师妹不会怪我吧?”

薛沐洵摇摇头,她自己不也没告诉傅青自己是徐明月重生的事情吗?

她只是好奇一点:“这件事,师父知道吗?”

傅青轻轻点头。

薛沐洵长出一口气,果然,师父是知道的。

“是我求师父不要说的,免得平白给你们添了烦恼。”傅青低声道。

薛沐洵了然。

她师父天心老人一向崇拜一切随缘,随事而为,随心而动,并不会刻意去改变或者沟通什么。

也因为这一点,他没有向师兄们说了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对他们说三师兄的事。

“那傅青这名字是师父给你取的?”她问。

傅青摇头:“也算是吧,师父取了青这个字,我母妃姓傅,所以便叫傅青。”

原来如此!薛沐洵吐了口气,“没想到三师兄竟然还是阿湛的堂哥呢。”

傅青默然,从辈份上看,确实如此。

一直沉默没说话的萧祁湛问道:“秦王伯伯为你取的名字是什么?”

傅青沉默许久,轻轻吐出三个字:“萧祁阳”

萧祁阳!萧祁湛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念这个名字,上前拍了拍傅青的肩膀:“如果父王知道秦王伯伯还有一丝血脉留存于世,一定会很欣慰的。”

当年五王之乱,皇室诸皇子为了争夺皇位,骨肉相残,其实昭王一直都心里特别难受。

尤其是骁勇善战的秦王,当年西北传来秦王府全家战死的消息后,昭王心里还难过了许久。

萧祁湛停留在傅青肩膀上的手微微下沉:“欢迎回家,哥,明日咱们就找人开始修复秦王府吧。”

傅青瞳孔微缩,身子轻轻颤栗了下。

萧祁湛的一声哥,让他从心底深处泛出一丝暖意,抬头对上萧祁湛温暖的双眸,喃喃道:“我要先报仇!”

只有报了仇,他才有颜面去修复秦王府,祭奠家人。

他的仇人是京城高高坐在皇位上的永嘉帝,他要报仇,就必须得将他拉下皇位。

“如此不仁不义,刻薄寡恩的人怎配为君?”傅青看着萧祁湛,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恨意与杀气,“你若不反抗,昭王府就会是下一个秦王府。”

萧祁湛抿了下嘴唇,“我知道,也一直在准备,我不会让昭王府有事的。”

“三师兄,就算是要报仇,这件事也得从长计议,不可盲目行事。”薛沐洵劝慰傅青。

“我知道三师兄你乍然知道真相,愤恨难平,我刚在重庆府查到此事时,也难以接受,可再愤恨难平也不能蛮干,三师兄,你不如听听我的建议?”

傅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与怒气,抬眸看向薛沐洵。

进入腊月,京城连着下了两场雪,到处一片天寒地冻的情景。

来自东北的两封八百里加急文书被送到了御书房,驱散了不少的寒意。

进攻奴儿干的瓦剌军在东平侯与睿王的合力打击下,瓦剌军被歼大半,剩余兵力狼狈逃回草原。

永嘉帝看了大喜过旺,立刻下旨吩咐封了东平候为镇国公,睿王及其麾下所有将士皆有赏赐。

圣旨一下,各人心思自有不同。

皇后冷笑:“儿子打了胜仗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在奴儿干那种贫瘠的地方住着?”

“且皇上也只重赏了东平候,以及睿王麾下的将士,睿王那里,赏的都只是一些金银财宝等死物。”

这样的睿王,一看便是彻底的失了圣宠,拿什么跟太子去争?

太子听了皇帝对睿王的封赏,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起先他对睿王并没有太多的忌讳,可随着他年岁渐长,也越发得父皇喜爱的时候,他才有了警惕。

尤其这半年他在朝中说一不二,父皇也越来越喜欢他,尝过权力滋味的太子很难想象自己将权利放手会是什么样子。

“还是让睿王在奴儿干待着吧。”他喃喃道。

尹珍珍娇笑着捻了一颗葡萄放入他嘴里,娇滴滴的笑道:“妾身要恭喜太子地位稳固了。”

太子吃了葡萄,一只手习惯的探入她衣襟,身子就压了过去。

尹珍珍伸手撑住他的胸膛:“太子,别,别”

太子皱眉,他眼下正是满心得意的时候,自然想在美人身上一逞威风。

“怎么,你小日子来了?”

尹珍珍笑眯眯的摇头,轻轻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正是因为没来,才不能伺候太子呢。”

没来怎么还不能伺候他了?太子皱着眉头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扫向尹珍珍的腹部。

“你,你这是有了?”他惊喜的问。

尹珍珍含羞带笑:“还不确定呢,妾身的信期才刚刚推迟了七八日,时间还浅呢。”

太子坐不住了,高兴的在屋里转着,目光炯炯的盯着尹珍珍的肚子:“一定是有了,本宫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哈哈!这孩子是个福星啊!”

太子妃自小产后再也没有过消息,若说太子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无疑就是一个儿子。

因此,这几个月来,他虽然宠爱尹珍珍,却也没少去太子妃和其他侍妾哪里。

现在总算有一个传出好消息了,不枉费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耕耘。

相比较皇后与太子两处的喜气洋洋,秦贵妃却是一肚子气。

“陛下怎么能如此狠心?睿王也是他的儿子啊,这次抗击瓦剌,睿王功不可没,居然一点封赏都没有!”

秦贵妃越想越生气,怒得砸了一套茶具。

第262章 流言纷纷

永宁侯坐在下首,看着秦贵妃发了一通脾气,才低声劝道:“事到如今,妹妹难道还指望他把睿王召回来不成。”

亲贵妃愣了下,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她伺候永嘉帝多年,自然深知他的秉性。

永嘉帝此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自私凉薄,心狠手辣。

说白了,他心里尊重,在乎的人只有他自己,还有他的江山。

“哥哥的意思是……?”她迟疑着看向永宁侯。

永宁候往前倾了下身子,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羽翼已成,睿王若想要那个位置,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秦贵妃身子颤了下,脸色有些发白:“哥哥,你的意思是要睿王造……造反?”

因为过于诧异,她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尖利,又意识到不妥,秦贵妃又连忙压低了声音。

永宁侯神色漠然:“不是造反,不到万不得已,还用不了到这一步。”

不是造反就好,秦贵妃略松了口气。

她虽然一直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可却没想过让他通过造反的方式,毕竟造反要对抗的是她儿子的亲生父亲。

“我是说用武力,先取了太子的命再说。”永嘉帝低声解释。

“趁着眼下太子膝下还没有子嗣,先除去太子,睿王后面的几个皇子又还年幼,这个时候陛下自然又要倚重睿王了。”

秦贵妃皱眉,他们最开始的计划不就是这样吗?

“不一样,以前我们的手段太过于温和。”永宁侯皱眉。

“哥哥有什么计划?”秦贵妃眼神亮了下。

永宁候觑了眼周围,再次确认殿内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才低声道:“我刚刚得到西北那边传来的消息……”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和他靠的很近的秦贵妃听的清。

一番耳语,秦贵妃坐直了身子,望着因为冷风进来,吹的火苗直摇的蜡烛,眼底忍不住闪过重重的惊讶。

“竟有此事?哥哥,这……这消息确实吗?陛下他……”

永宁候点头:“消息确凿,我刚收到消息时,也震惊万分。”

“想来过不了几日,西北就会有奏报过来。”

“咱们可要在西北奏报来之前,好好计划此事。”

秦贵妃怔怔的半晌没反应过来。

屋子里只剩下呼吸声与漏刻中水滴答下来的声音。

许久,秦贵妃才神色复杂的喃喃道:“原来陛下年轻时候就已然如此……”

如此狠辣无情,如此的阴狠至极!

永宁侯却没有秦贵妃如此多感慨,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永嘉帝若不阴狠,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了。

“娘娘,这可是个好机会,运筹得当的话,就算除不掉太子,也能拉下他一条臂膀!”永宁侯看秦贵妃怔怔的发呆,低声说道。

秦贵妃回过神来,郑重道:“一切就仰仗兄长了。”

她到底是一个心性坚强的人,刚才乍然听闻永宁侯的话,震惊万分,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第二日,天气转晴,西北的战报也送到了。

得知傅青和萧祁湛两人带兵收复了大同,又在战场上杀了瓦剌大将哥莫思,永嘉帝喜出望外。

西北与辽东两地同时重挫瓦剌,实在是喜上加喜。

这个时候,太子宫中又传来太子侧妃有喜的消息,永嘉帝更是龙心大悦。

“这个孩子是个有福的,他一来就给朕带来了两桩喜事。”

永嘉帝大手一挥,赏赐流水般的赐往太子侧妃尹珍珍处。

太子妃见了不由黯然神伤,手轻轻的抚摸在小腹处。

这几个月来,太子并没有因为尹珍珍彻底冷落自己,可自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莫非那次小产真的伤了身子?

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妈妈满脸担忧的道:“表姑娘这胎若是儿子,那便是太子的长子了……”

太子妃阴测测的看过来,“她算是你哪门子的表姑娘”

妈妈识趣的闭上了嘴,尹珍珍不顾脸面,勾引太子的时候,太子妃就彻底与她成了敌人。

自己刚才那也是一时不察觉,说秃噜了嘴。

她忍了忍,到底还是担忧太子妃,低声道:“奴婢明日回府一趟,让夫人悄悄找个擅长妇科的女医进来吧?”

太子妃神色复杂的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娘家了。

收到西北战报的第二日,锦衣卫的邸报就传到了京城。

马尚拿着锦衣卫的邸报急匆匆的进了宫。

永嘉帝看了邸报,脸色顿时黑沉一片。

“这件事目前有多少人知道?”他阴测测的瞪着马尚问。

马尚低声道:“据说傅将军斩杀哥莫思的时候,哥莫思脱口大骂出来的,说陛下……陛下……言而无信,杀叔弑亲,不仁……不义……”

马尚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混账东西!”永嘉帝愤怒的一掌拍在龙案上,脸色阴沉的可怕,也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是在骂谁!

马尚头垂得更低了,“哥莫思临死前愤怒大喊,在场很多将士都听说了。”

“昭王世子当时便说了是瓦剌人故意挑唆,但这些日子以来,西北已经开始悄悄流传开来。”

“许多人都私底下议论,说当年秦王的死与陛下有关。”

“够了,不要说了!”永嘉帝怒喝。

马尚的声音戛然而止。

永嘉帝既震惊又愤怒的在屋里徘徊着。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知情的人基本上都死完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能翻出这件事?

他越想脸色越阴沉,“让锦衣卫在西北出面镇压,处以重刑。”

他就不信,重刑之下,还有人敢胡乱说话。

“另外,让人传旨去西北,修复秦王府。”这句吩咐是对汪直说的。

永嘉帝没有想到,流言竟愈演愈烈。

没有两日,京城也传的沸沸扬扬。

仿佛一夜之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十八年前五王之乱时,瓦剌入侵西北并非偶然,而是朝中有官员勾结瓦剌,欲谋私利。

流言传得满天飞,十八年前的五王之乱,再次回到了人们的嘴边。

有御史立刻上书,要求皇帝严查此事。

永嘉帝虽然措手不及,却也知道眼下靠锦衣卫施重刑难以解决问题了。

第263章 自己搞定

年关将至,天气越发寒冷,薛沐洵回到甘州后,除了偶尔去明月楼的几处店铺外,基本上很少出门。

她到底不是徐明月了,以前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徐明月最爱在军营里带兵操练,不惧寒冷。

但现在的她却十分怕冷,尤其在杭州长大,习惯了温暖的气候,更加不适应西北的酷寒。

一想到这儿,薛沐洵就惆怅不已。

不仅是她,就是陆子畅和孟素心,两人都冬眠似的,也不大爱出门了。

唯独萧雪蔓这样自幼在西北长大的人,还日日热情如火的往外跑,看的薛沐洵羡慕不已。

萧祁湛见她如此畏寒,又是心疼,又是含笑。

“等将来天下初定时,我就陪你回杭州,咱们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平安过活。”

薛沐洵笑眯眯的听着,并没有太当真。

以萧祁湛眼下的情形来看,是打定主意要和朝廷抗争了。

一旦他接过天下的重担,哪里还能有时间陪她去江南?

不过,白天虽然寒冷,到了晚上,有萧祁湛这个大暖炉,她倒是睡得挺暖和。

唯一的代价就是累了点,暖和之前总是和萧祁湛大战几个回合才行。

这两日萧祁湛去了肃州,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你是去监督秦王府重修的,我去干什么?”薛沐洵摇头,不想去。

她这些日子睡眠严重不足,正想趁着萧祁湛不在这两日,好好补眠呢。

“真不去?”萧祁湛有些遗憾的追问。

薛沐洵果断摇头。

“唉,还想着我不在,都没人给你暖脚,若你晚上冷了,怎么办?”萧祁湛循循善诱。

薛沐洵犹豫了下,萧祁湛露出希冀的光芒。

他们夫妻这些日子以来,如鱼得水。

薛沐洵的身体也越来越适应他,她的体力好,柔韧性也好,两个人这些日子以来,每每都有些欲罢不能。

让他去肃州两日不能抱着娇妻睡觉,萧祁湛还真的不舍得。

薛沐洵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我晚上让紫陌给我多灌两个汤婆子。”

萧祁湛眼里的光芒陡然暗下来,磨了磨牙:“改天就让紫陌快点嫁给袁昊。”

提到袁昊,他想起袁昊和严冲的请求,问薛沐洵:“你倒是问紫陌了没有?还有严冲,那小子想求取红尘呢,你怎么看?”

薛沐洵带着红尘与紫陌在重庆府待了一个多月。

活泼开朗的紫陌吸引了袁昊的注意,这些日子以来,袁昊没少到紫陌面前献殷勤。

可惜紫陌那丫头虽然开朗活泼,但情路却没开,半点也没意识到袁昊对她的不同。

“紫陌尚未开窍呢,我问什么,袁昊要娶妻,总得让当事人自己点了头吧?”

“紫陌什么时候点头了,让他什么时候再来求我。”

“至于红尘,”薛沐洵轻叹:“她性子冷,曾说过不嫁人的,让严冲自己想办法吧。”

“他若是捂热了红尘,我自然不会反对他们。”

萧祁湛没想到自己为两个护卫求娶,都没有结果,一时间悻悻的走了。

“世子这是怎么了?”紫陌进来,奇怪的撇了一眼萧祁湛有些消沉的背影。

薛沐洵眼神在自己两个贴身丫鬟身上打量了一圈,笑眯眯的摇头:“不知道,大概觉得天气太冷,不想出去吧。”

说到天气冷,紫陌深有同感,她们主仆三人在杭州住习惯了,回了京城就不太习惯京城的寒冷。

没想到西北竟然比京城还冷。

萧祁湛回了前院,看到都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严冲和袁昊,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自己的媳妇,自己想办法搞定,世子妃说她不管。”

严冲和袁昊傻眼了!

尤其是严冲,他还不如袁昊呢,人家袁昊在重庆府和紫陌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好歹双方都有好感啊。

他对红尘,那完全是单相思啊!

每次看到红尘那冷若冰霜的小脸,他心里就火热的紧。

可红尘对他,看起来和对其他人没啥区别啊?

人紫陌看到袁昊,好歹还有一声甜甜的袁大哥呢,红尘看到他,只有面无表情的一声严护卫。

这让他自己怎么搞定啊?严冲欲哭无泪。

袁昊看到他这般,一比较顿时觉得自己情况不要好太多。

紫陌对他本就不陌生,他再多努力一把,不信拿不下这个媳妇儿。

想通了袁昊心情舒畅不少,向萧祁湛说起京城的事情:“世子爷,京城那边流言比我们想象中扩散的还要快!”

萧祁湛眉头蹙了下,“还有其他人在背地里插手了这件事?”

袁昊点头:“是永宁侯。”

永宁侯!萧祁湛想了想,顿时明白了永宁侯的目的。

不过,大家目的相同,他并不介意永宁侯横插一手。

“吩咐咱们的人,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另外,在京城的人不要联系王爷,免得被抓到把柄。”

西北一有动静,永嘉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到时候在京城的父王就危险了,他和父王之前有过共识,父王会根据京城形势便宜行事。

京城的流言愈演愈烈,御史上了折子,要求永嘉帝严查。

永嘉帝直接当场贬斥了御史,大发雷霆。

崔首辅站在堂上,义正言辞的看着百官,道:“这分明就是瓦剌想借机离间我们大齐内部,又被有心人利用了这样的流言,大家切勿轻信。”

百官都神色肃然的表示绝对不信此事。

没看刚被贬斥的御史还在地上躺着呢。

然而两日后,一群从西北来的百姓跪在了督察院门口,带着西北百姓们的血书,要求陛下给十八年前惨死在西北的将领和百姓一个说法。

“苍天昭昭,请陛下换西北惨死的十万百姓一个说法!”

“请陛下严查此事,查出朝中奸佞,还惨死的西北将士一个公道!”

“请陛下明察!”

“请陛下明察!”

一浪又一浪的喊声响彻在督察院门外。

这喊声又吸引了更多的百姓过来,一听是因为十八年前西北之战,朝中有人通敌之事来请命,立刻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督察院门口顷刻之间被围的水泄不通。

第264章 请侯爷赐教

督察院斜对面的拐角处,是宁静的桐音馆。

不过此刻,透过半开的窗棂,督察院外面的喧闹纷纷传了进来。

雅间儿里坐着的人满意的关上了窗子,回头看着对面大汗淋漓的人,眼底闪过一道冷嘲。

不过他张口说话时,脸上也换成了一副关切的模样:“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瞬间就闹得如此大,冯大人,这下你们都察院被架到了火上了。”

对面坐着的冯大人擦了把额头滴落的汗水,苦笑:“多亏侯野今日约我喝茶,否则我这会子也像其他同僚一样被困在督察院里面了。”

永宁侯嘴角翘了翘,举了下手中的茶盏示意。

冯大人此刻哪还有心情喝茶。

即使关上了窗户,外面越来越激动的叫喊声也听得分明。

他烦恼的叹气:“真是倒霉呀!我这个都察院右都御史才刚上任不到半年呢,就遇上这种要命的大事。”

这会冯大人是半年前才提上来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当时,永嘉帝派都察院左都御史石前往杭州调查科举舞弊案,结果不幸死在了杭州。

督察院右都御史迁任左都御史,冯大人便提成了右都御史。

可怜他刚上任,一直摩拳擦掌的想展现自己的才能一点也不比左都御史差,还没找到机会呢,就碰上了这种事。

“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些人都不过年了吗?大年关的出来闹什么事?”冯大人满脸忧愁的抱怨。

“出了这种事,督察院确实不好处理,这个年,你们看来是过不舒坦了。”永宁侯缓缓的饮尽杯中的茶。

旁边跪坐的婢女垂首上前给他再次斟满茶。

冯大人眼珠转了转,听永宁侯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呀。

“眼下的情形,该怎么处置,侯爷可有妙计啊?”

永宁侯举着茶盏轻笑:“我哪里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懂你们都察院的办案流程。”

说罢,转身看了看窗棂,漫不经心的道:“这间茶馆倒是安静。”

虽然能听到外头的喧嚣,却并不觉得噪杂。

见他视线扫过伺候茶水的婢女,冯大人会意过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斟茶的婢女退下去。

婢女起身,安静无声的退了出去。

“还请侯爷赐教,眼下我该如何应对啊?”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杓兰面无表情的为他们关上了门,站直了身子。

永宁侯浅笑着放下茶盏:“出了这件事,陛下也很头疼,冯大人应该也察觉到,这件事该隐隐映射到了陛下吧?”

就是因为如此才头疼啊,冯大人苦笑:“前两日李御史这个愣头青,还跟傻子似得上书请求陛下查明真相,真是个二百五!”

“这件事若牵扯到旁人也就罢了,都察院应当上折子请求查明真相。”

“可牵扯到的人是陛下,谁敢去查?莫非还要把陛下拘起来审问不成?”

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御史有督察皇帝监察百官的权利。

可从古至今,只听说过死谏皇帝的御史,可没听说过审问皇帝的御史。

哪个御史敢去审问皇帝,又不是不要命了。

永宁侯摇头:“我倒是挺欣赏李御史的骨气和正直。”

冯大人愣住了,往前凑了下身子,“听侯爷的意思,莫非也认为李御史做的是对的?”

永宁侯又摇头:“他选的时间不对!”

冯大人彻底迷茫了,眼巴巴的看着永宁侯:“还请侯爷不吝赐教。”

蠢货!永宁侯心里暗道,面上却不露分毫。

“李御史上折子时,京中流言正激烈,陛下向来不畏流言,若因为几句流言就大动干戈的调查,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冯大人点头,脸上的神情更加恭敬。

“可眼下不同,这么多百姓堵在督察院门口请命,既然是百姓请命,自然就该有个说法。”

“流言不足为惧,百姓心声却不能不考虑,否则就是不在乎百姓了,这不是明君所为!”

“都察院在这个时候就应该为陛下分忧,主动请命调查此事,找出那个通敌卖国的奸佞之臣,还陛下一个清白,也给百姓一个交代。”

说的也对,冯大人不住地点头,点完之后,又发现不对。

“莫非侯爷认为朝中有通敌卖国的奸佞之臣?”他错愕的看着永宁侯。

永宁侯故作哀痛地叹了口气:“空穴未必来风啊,这件事谁知道呢。”

“至于影射到陛下,那完全是有心之人的操控,陛下是大齐的皇帝,岂会用大齐的子民来与瓦剌做交易?”

好像是这个道理,冯大人脑子迷迷糊糊的想。

“所以这个时候,就是你们都察院为陛下效力的时候,不管有没有通敌卖国的奸佞,力证陛下清白的重任就落在了你们督察院头上啊。”永宁侯一脸严肃的看着冯大人。

冯大人顿时觉得肩上压力大了起来,“侯爷不愧是常伴陛下身边的人,三言两语点拨,便让在下如醍醐灌顶,多谢侯爷。”

冯大人举起茶盏,向永宁侯致敬。

督察院门口的热闹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崔明昊下值回来,自然也听说了。

回到家中,他习惯性的向祖父的书房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养成了每日回来听祖父讲讲当日朝堂上的政事的习惯。

祖父浸淫朝堂数十年,分析朝政利弊常常一针见血,让他受用无穷。

他习惯的敲门,书房里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回应声音。

“祖父,您在里面吗?”崔明昊高声问道。

里面仍然没有回声,他蹙眉,这个时间,祖父早就已经回来了啊?莫非有应酬,去了别处?

崔明昊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明昊,进来吧。”

崔明昊推门进去,“祖父,原来您在里面啊,我还以为您有应酬不在家呢。”

坐在书案后的崔首辅神色有些疲惫,抬眼打量了下自己一向最器重的长孙,眼底的神情无比复杂。

“刚才想事情出了点神,一时没听见你敲门的声音。”

崔明昊关切的问:“祖父可是有什么事情忧心?孙儿可否能为您分担?”

崔首辅捋着胡须笑了笑:“这件事还真的只有你能为我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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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请听我一言

崔明昊听到自己能为祖父分忧,立刻坐直了身子,道:“请祖父吩咐。”

崔明昊在心里琢磨最近能让祖父烦心的事有什么。

祖父也一定听说了今日督查院门口的热闹。

他老人家是在为此事忧心吧?

毕竟那么多的百姓跪在督查院门口请命,这件事已经不是小事了。

祖父作为内阁首辅,这个时候自然应当站出来为陛下分忧。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崔明浩在脑子里快速盘算着。

事情牵扯到了陛下,查与不查都不好办。

但眼下因为百姓的请命,民怨沸腾,此事却是非调查不可了。

毕竟是十八年前的旧事,查起来只怕要费些心神。

事情拖几个月过去,民怨小了,陛下再下旨安抚百姓,此事应当也就过去了。

崔首辅垂了垂眼眸,似乎仍然有些犹豫,片刻后,下定决心,抬头看着崔明昊道:“找个好日子,年后就成亲吧。”

什么?脑子正在快速盘算的崔明昊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西北百姓民怨沸腾的事吗?怎么变成让他成亲了?

“祖父,”他期期艾艾的搓了下手,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您是不是被今天的事气”

“我还没有糊涂。”崔首辅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那那”那怎么忽然就让他成亲了?崔明昊讷讷的看着自己的祖父。

他和兵部左侍郎家的姑娘是皇帝赐婚,当然婚期要两家商议来定。

眼下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年后就要让他娶妻,这也太仓促了吧。

从定下婚期到成亲当日,中间需要准备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哪里来得及。

“好在家里早就做了许多准备,就算是年后成亲,到也不至于太过仓促。”崔首辅好像知道他内心所想,淡淡的道。

崔明昊皱眉:“可可我我眼下尚未有什么建树”

“男子汉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先成家后立业。”崔首辅眉宇间似乎有了些不耐烦。

“这件事祖父已经有了决断,明日一早就让你母亲遣官媒去与陆家商议婚期。”

这个陆家并不是靖海侯陆家,兵部左侍郎也姓陆,却与靖海侯陆家并无关系。

崔明昊想再说什么,崔首辅却已经沉下脸。

“我知道你对这门婚事并不上心,可这桩婚事是陛下所赐,你难道想抗旨不成?”

他自然不敢抗旨,“可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崔首辅摇头:“祖父这么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只需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祖父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崔家好。”

崔明昊默然无语,看得出来祖父心意已决,再说也是枉然。

崔首辅走到他跟前,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昊啊,祖父老啦,以后恐怕不能再扶着你往前走了。”

“兵部左侍郎陆大人是个心有城府之人,以后有个得力的岳家,你往前走的也会更容易些。”

崔明昊抬头,不解的看向崔首辅,“祖父为何如此感慨,您尚未过花甲,怎么”

崔首辅摇摇头,又拍了拍他:“祖父想安静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祖父今日似乎颇多感慨,崔明昊一头雾水的退了出去。

督察院门口仍是挤的人山人海,右都御史冯大人挤破重重人群,站在了督察院门口举起手臂高声大喊:“请大家听我一言。”

噪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看清他身上的官服时,人群涌动,纷纷往前挤去。

“还西北冤死的百姓公道!”

“还西北将士公道!”

民声沸腾,人群涌动如潮水般几乎要将冯大人挤扁在禁闭的督察院大门上。

他内心一边诅咒躲在里面的同僚,一边安慰自己这是你的机会,这是你的机会。

做足心理建设的冯大人狼狈的扶正了自己的官帽,再次振臂高呼:“大家请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我应下此事,督察院会调查此事,查明真相,给西北百姓和将士一个说法!”

这句话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扯高了嗓子喊出来的。

人群几乎是瞬间就安静下来了,群情激动的人们愣愣地看着冯大人,眼神有些震惊。

冯大人清了清有些哑的嗓子,未免人群再次激动,赶紧开口喊道:“大家送过来的血书,我们都察院先收下,也会立刻向陛下停止调查此事。”

人群中开始泛起低声的议论。

“真的假的?他是谁啊?”

“那么多官员都不敢接我们的血书,他怎么敢接?”

“不会是糊弄我们的吧?”

冯大人再次高声喊道:“我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冯长生,请大家相信我,更要相信陛下。”

“当今陛下英明神武,爱民如子,怎么可能会与这样的事有关?

“永嘉七年,湖北一带洪水泛滥,陛下连夜钦差大臣去赈灾,并开放官仓救济灾民。”

“不仅如此,陛下免了湖北两年的赋税,还亲下湖北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永嘉十年”

“永嘉十三年”

都察院门口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冯长生高着嗓子在叙述永嘉帝这些年的功绩。

他越说越激动,直到嗓子都哑了,才总结道:“这样爱民如子的皇帝陛下才是我们忠心所求的,大家不要被那些流言所误导。”

“十八年前的西北之战,就算有隐情,也毕竟是朝中有奸佞之臣蒙蔽了陛下。”

“所以调查此事,给西北百姓和将士一个说法,还陛下一个清白,我们都察院义不容辞。”

原本涌动的人群安静许久,突然爆发出激动的掌声。

百姓们纷纷下跪,激动的喊道:“青天大老爷啊,冯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总算是控制住了,冯长生长出一口气,满意的捋着短须,享受着众人跪拜和歌颂的成就感。

身后督察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督察院左都御史携督察院一众官员纷纷站了出来。

“冯那人说的好,此乃我督察院的职责,本官义不容辞,定当尽心尽力的调查,不辜负大家期望。”

这句话引来百姓们更加激动的叩拜。

冯长生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微笑的督察院左都御史,小人,卑鄙!

刚才该做缩头乌龟,眼下倒跑出来抢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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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盯紧西北

见都察院控制住了形势,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东厂厂卫们纷纷松了口气。

这回该他们出场了!

先前百姓们群情激奋,他们倒是抓了几个,本以为可以震慑住,谁知道却引来更多的百姓前来跪请。

他们明白,这次与上次的科举舞弊案不同,上次跪在这里的都是入世未深的学子,他们抓几个领头的,其他的人自然也就怕了。

可这么多百姓却在这里,他们都是自愿的,没有领头人。

抓了几个,剩下的人依旧坚持跪请,东厂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抓回去吧。

所以他们一方面派人立刻进宫,送信给汪直,同时在这里密切观望情况,随机应变。

好在都察院倒是出了一个能干的,这么快就稳住了形势。

东厂的人纷纷涌上前去,开始驱散人群。

“留几个代表在这里像大人们陈述,其他人都散了吧。”

“都散了吧。”

都察院的官员们也也帮助维护秩序,再三声明,让百姓们留一些代表下来。

“天寒地冻的,我们都察院可没有这么些地方请大家喝茶。”督察院左都御史自认为幽默地说道。

可惜并没有人笑。

冯长生暗暗冷笑,缓步上前道:“眼看就要天黑了,天气寒冷,大家且回家去喝点儿热茶热汤暖暖身子。”

“我既答应了大家,便不会让大家失望,留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或者口齿伶俐的年轻人下来说话。”

百姓们认得这位冯大人是第一个跳出来向大家说话的,踌躇片刻,纷纷表示愿意服从大人的安排。

冯长生站在原地团团拱手,面容谦和。

这下轮到督察院左都御史脸色难看了。

督察院门口的热闹传进宫的时候,永嘉帝正在御书房听礼部禀报今年年关祭祀的事情,闻言气的当时就险些跳起来。

“他们是想干什么?这是要逼朕吗?”

永嘉帝脸色阴沉的摔了笔,也没心情听礼部的汇报了。

挥手让礼部的一种官员退下,他阴森森得看向汪直:“让东厂的人将这些刁民全给朕抓起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胆子敢跟朕作对!”

汪直眼神闪了下,低声劝道:“陛下,此举恐怕不妥,东厂已经抓了六个人进去了,可并没有起到丝毫的震慑作用!”

“难道这些人都不怕死的吗?”永嘉帝喃喃自语,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不能抓,不能吓,那你说要怎么办?”

“朕难道还能被一群刁民左右不成?”

汪直一时也有些为难,这件事之所以难办,就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把永嘉帝牵扯了进去。

永嘉帝不让调查,会被有心人说成心虚,若调查,也可能会被人说成欲盖弥彰。

总之,不论怎么办,都可能会惹得一身骚。

若先前李御史上折子的时候,陛下就恩准立刻调查,自然不会有眼下的许多事情。

可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如在下只进行调查,就有些迫于形势,不是真心还百姓公道。

永嘉帝正满心愤怒与忧愁时,又有东厂的人来报,说督察院门口的热闹已经暂时停下。

永嘉帝错愕,许久方才眯着眼睛,喃喃道:“冯长生!”

以前怎么不知道督察院有这样的人才?

竟然这么快就让闹事百姓平息下来,说的话还有理有据。

永嘉帝诧异过后,问汪直:“你去叫马尚过来。”

汪直神色僵了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到底东厂成立的时间短,手脚尚未伸到西北去。

一遇到与西北有关的事情,永嘉帝还是要依仗马尚。

马尚来的很快,进门永嘉帝就问他:“西北最近有什么动静?”

马尚从袖子里掏出一叠西北过来的邸报。

“这是西北刚送过来的,微臣还没来得及拆阅呢。”

永嘉帝接过来,一大叠邸报,消息有些杂乱,一看就是马尚尚未来得及整理呢。

永嘉帝快速的在一堆杂乱的消息中翻阅了下,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信息。

“萧祁湛真的没有其他动作?”他抬起头皱眉看向马尚。

马尚眨眨眼,“消息都在这儿了。”

永嘉帝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件事最初便是从西北传出来的,西北的百姓又来的如此之快,他不信萧祁湛没有参与其中。

可锦衣卫查到的消息却并没有提到萧祁湛有任何的异动,相反,在哥莫思喊出那样的话后,萧祁湛还尽力安抚百姓,不许流言乱传。

“传密旨给傅青,让他盯紧了萧祁湛,一旦他有任何不轨的行为,立刻抓捕,就地正法。”他低声吩咐马尚。

幸好当初派了傅青去西北,且西北军如今掌握在傅青手上,这么一想,永嘉帝就安心了不少。

马尚垂下眼眸,应声是,弯腰退了出去。

永嘉帝这才看向汪直:“京城内部,东厂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西北百姓带着血书进京,若京城没有人安排,只怕他们连督察院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汪直神情一凛,立刻躬身请罪:“奴才已经让东厂在追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永嘉帝有些不满意,却也并没有发火。

有小内侍进来抖着嗓子禀报:“都察院两位左右都御史跪在宫门口,请求陛下下旨查察十八年年的西北之事。”

跪请,又是跪请,永嘉帝一听顿时气昏了头,转头喝道:“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着……等等,你刚才说谁在宫门口跪着?”

小内侍的声音更抖了:“督察院……督察院左右都御史。”

“冯长生?”永嘉帝皱眉询问。

汪直道:“陛下,冯大人是督察院右都御史。”

永嘉帝反应过来,就是刚刚平息了督察院门口闹事的冯长生啊。

这却不能不见,他挥挥手:“宣他们进来。”

虽然穿的很厚,但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还是能感觉逼人的寒气透过膝盖,到达人的五脏六腑。

督察院左都御史觑了一眼一脸淡然的冯长生,低声道:“冯大人,咱们……咱们不会也被贬斥吧?”

毕竟前天上书的李御史已经卷包袱回家吃自己了。

越想越害怕,督察院左都御史就有些后悔了,自己不该为了抢这份功劳,跟着冯长生胡闹!

第267章 先平民怨

冯长生眼眸低垂,掩去眼底的厌恶。

一点儿胆量没有,还敢上来跟他抢功劳,实在令人鄙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民请命乃我们都察院的使命,就算是陛下治罪,也该承担。”

“为百姓计,怎能担心陛下治罪呢?郭大人多虑了。”他淡淡的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娘的跟我装什么大头蒜?都察院左都御史郭大人气得脸色铁青。

若不是今日你出去饮茶误了时辰,被人堵的回不了都察院,老子就不信你敢站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郭大人狠狠咽了口唾沫,滋润一下有些发干的嗓子,愤愤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郭大人有时在担忧,也可以先行回去。”冯长生不疾不徐的道。

老子才不回去,郭大人瞪了他一眼。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跪请宫门的消息早就传到陛下那里去了吧?

箭已经在弦上,撤也没办法撤了。

“冯大人说笑了,为百姓请命,本是我这个督察院左都御史的最大责任,本官岂能让冯大人一人劳累。”他冷哼一声,提醒冯长生自己才是都察院的一把手。

宫门口走出个眼熟的内侍,冯长生一个激灵,陡然跪直了身子。

竟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大都督汪直!

看来陛下不会处置他们了。

郭大人顺着他的眼神看过来,也看到了汪直。

两人顿时跟鹌鹑似得没了一点动静,老老实实的跪着。

汪直笑盈盈的扫了二人一眼:“两位大人,陛下宣二位觐见,请吧。”

不是治罪的旨意,两人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

冯长生率先爬起来,向汪直拱手致意:“有劳汪都督。”

郭大人也不甘落后,站起来笑咪咪的向汪直拱手。

汪直笑得矜持,领着二人进了奉安殿。

“冯长生,听说你今日在督察院门口为朕夸功了?”永嘉帝等二人行了礼,眼神落在了冯长生身上。

冯长生立刻跪下,神色虔诚:“微臣所说句句属实,陛下登基这些年爱民如子,天下臣民俱都亲眼所见,微臣只是将大家所见的事实说出来而已,怎么能是夸呢?”

旁边没有得到永嘉帝注意的郭大人暗暗撇嘴:马屁精!

永嘉帝被这一记马屁拍的浑身舒畅,摆摆手吩咐冯长生起来。

“你们督察院要上折子为民请命?”

郭大人这次逮到了机会,率先站了出来,神情激动的道:“为民请命,查察冤案乃我们都察院的职责。”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陛下爱民如子,自然应当查明真相,以安百姓之心。”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永嘉帝听的面无表情。

“哦?督察院认为十八年前的西北之战是场冤案了?”他漫不经心的敲了敲龙案。

郭大人却听的头皮有些发麻,脑子快速的转着,难道他刚才说的话不对吗?

蠢货!冯长生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站出来道:“陛下,十八年前的西北之战自然不是场冤案。”

“可眼下的情况是百姓们认为他是场冤案,百姓们对比下有了误解,所以调查此案势在必行。

“一来此举可以避免这些流言污了陛下的清名!”

“二来空穴不来风,此事突发诡异,臣不敢说当年的事一定不是冤案,所以才请命调查。”

“若朝中真的有奸佞之臣私通敌国,蒙蔽陛下,也可以揪出奸佞之臣,平息民愤!”

冯长生的一番话说的就好听多了,且条理清晰,永嘉帝神色缓和不少。

郭大人脸色一片灰白,姓冯的太能装大头算了。

“你也认为朝中有奸佞之臣私通敌国,蒙蔽了朕?”他意味不明的问冯长生。

冯长生一脸肃然的道:“臣怎么认为微不足道,重要的是民怨如此沸腾,陛下应当考虑先平民怨。”

平民怨啊……永嘉帝蹙了蹙眉头,背着手半晌没说话。

冯长生神色自若的站着等,郭大人撇了他一眼,缩着脖子装起了鹌鹑。

永嘉帝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叹道:“先下旨让督察院调查此事吧,至于其他的,年后再说。”

明日就是小年了,喝衙门也该封印了。

永嘉帝撇了冯长生一眼,这个冯长生,是故意掐着这个时间来请旨的吧?

看来倒是一个心里有数的人,比起另外一个……

永嘉帝撇了一眼跟鹌鹑似的郭大人,嫌弃的转过头,指着冯长生道:“你很不错,这件事就有你主导负责调查。”

冯长生眼一亮,立刻跪下谢恩:“臣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郭大人身子晃了下,眼前发黑,恨不得立时倒下。

他为什么要着急忙慌的跟着进宫啊?

当天下午,宫里就发出圣旨及通告,由督察院右都御史冯长生主导调查十八年前的西北之战。

冯长生从宫里领了旨,就将进京请命的西北百姓们安排在了一处宅院里。

“陛下有旨,让本官务必妥善安排大家的食宿,从西北到京城,路途遥远,大家一路辛苦,正好好好歇息。”

“明日衙门虽然封印了但本官会每日过来,向大家了解事实真相。”

“年后一开衙,本官就正式办公,务必早日查明真相,给大家一个说法。”

他一番话,让原本人心惶惶的的百姓们都安稳下来。

京城果然安稳了许多,永嘉帝听了,觉得冯长生颇有手段,特意赏赐了许多东西,嘉奖了他一番。

消息传到甘州的时候,薛沐洵和萧祁湛都已经开始准备过年了。

“这是咱们在西北的第一个年,我打算叫师姐,三师兄,四师兄都来府里过年。”薛沐洵同萧祁湛商议。

萧祁湛自然没有异议,“不过,你三师兄恐怕不方便过来,前几日萧祁康才给他下密旨,让他盯紧了我呢。”

“正是因为需要盯紧了,才要经常相处,否则怎么盯紧了?”薛沐洵笑嘻嘻的打趣。

“明日你去问问他的意思。”

萧祁湛点头记下,说起京城的安排。

“将这么些人安排在一起,会不会出什么事儿?”薛沐洵蹙眉,有些担忧。

第268章 出了点事

萧祁湛沉吟片刻,道:“里面混有咱们的人,他们会时刻关注形势变化,随机应变的。”

他也没想到督察院会将这么多人聚在一处安排。

“这个冯长生,已经完全被永宁侯笼络住了,行事皆在永宁侯掌控之中。”他感慨。

永宁侯此举用意很简单,想趁机扳倒太子,或者砍掉太子的一条臂膀。

薛沐洵坐在灯下看着除夕晚上宴客的菜单,她虽然不爱管事,但如今昭王府只有她能管得了。

萧雪蔓年纪尚小,且回了西北之后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三天两头的跑出去玩。

让她管家,想都不用想,薛沐洵无奈只得自己接了过来。

好在昭王妃管家颇有一套,她虽不在,王府里各处管事仍然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薛沐洵只需要把把关,做个决断就是了。

琐碎的事情,自有底下的管事安排,否则她也会撩挑子不想关的。

听到萧祁湛感慨,薛沐洵搁了笔,想了想,道:“如果但凭永宁候出手,崔家只怕要树倒猢狲散了。”

永宁候与他们虽然都在针对崔家,但因由和希望的结果并不一样。

他们希望查清十八年前西北之战的真相,以及十六年前甘州之战延安候夫妇死亡的真正原因。

而永宁候却是一心端掉崔家,崔家倒台,太子的势力就等同于削弱了一半。

甚至他还有可能借此机会除掉太子。

希望的结果不同,自然采取的手段也不同。

萧祁湛默然,皇室倾轧,从来就只讲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崔首辅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不会坐以待毙的。”萧祁湛从桌上放着的纸条里抽出一张来递给薛沐洵。

薛沐洵接过来,见上面写着崔家已经同兵部左侍郎陆家商定了崔明昊与陆家姑娘的婚期,定在了年后正月初八。

“这么着急?”薛沐洵惊讶的挑眉,竟然都等不及过了上元节。

萧祁湛嗤笑一声:“这就说明崔首辅预感到了事情不好,已经在为崔家安排退路了。”

薛沐洵了然。

那么多的百姓堵在督察院门口请命,这件事最终定然是要有个说法的。

崔首辅这是担心事情会到了他无法控制的那一步,所以提前为崔家安排后路。

今年这个年,估计崔首辅是过不安稳了,薛沐洵暗忖。

永嘉十六年的除夕,很多人过的都有些心神不宁。

甘州的昭王府里却是一片欢乐,西北军中所有将领齐聚昭王府,大家举杯同乐,划拳行令,尽兴而归。

萧祁湛也喝了不少酒,但却并没有醉,与薛沐洵一起,带着弟弟,妹妹守岁。

子时一过,天上绽放出灿烂的烟火,流光溢彩,映红了甘州的半边天。

萧雪蔓与萧祁佑都撑不住回房睡了,萧祁湛与薛沐洵牵着手也不幸回房。

抬头望见硕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萧祁湛眼眸微深,握着薛沐洵的手更紧了。

这一世与前世很多事情都不同了,他也绝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孤寂。

年关一过便进入了永嘉十七年。

今年京城最热闹的事情不再是过年期间的表演与庙会,也不是看花灯与猜灯谜,而是被另外两件事所取代。

其中一件是首辅长孙崔明昊与兵部左侍郎陆大人家的长女陆倾寒成亲之事。

两人的婚期定在了正月初八,崔家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崔首辅既是内阁首辅,又是当朝国丈。

崔明昊是崔皇后最疼爱的侄儿,又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他成亲自然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崔家从正月出五便开始摆流水席,一直摆到正月初八。

初八当日更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分外热闹。

崔皇后与太子还亲临崔家,更是让一众前去恭贺的朝臣们激动兴奋不已。

崔明昊迎了亲回来,又被拉着灌了不少的酒,才脚步踉跄的被人送回新房。

新房安排在他的院子里,看着住了近二十年的院子到处披红挂彩,红灯摇曳,崔明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的贴身侍从领着人抬了个箱子进来,吩咐抬到厢房去。

崔明昊眯着眼扫了一眼箱子,见上面有甘州卫的封条,不由站住了脚步,问道:“那是什么?”

侍从躬身道:“是昭王世子从甘州送过来的,恭贺公子大婚的贺礼。”

阿湛送过来的?崔明昊眼神闪了下,上前拆开封条,打开了箱子。

箱子最上面是张礼单,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都是一些珠宝首饰布匹之类的东西,还有几本少见的孤本。

这是一份中规中矩的礼单,崔明昊有些惆怅的合上了礼单。

为什么惆怅,他也说不上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么急切的打开箱子,到底是希望看到什么。

“公子?”见他面色怔忡,侍从担忧的叫了声。

崔明昊回神,想起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闭了闭眼,摆摆手:“抬进厢房归置吧。”

他转身缓缓向新房里走去,脚步有些沉重。

面前的新房里,坐着他的新娘子,一个他并不期待的妻子。

再不期待,这桩亲事也是皇帝赐婚,崔明昊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揭开盖头,看到盖头下的陆倾寒眉眼如画,楚楚动人,一时间有些怔愣。

陆倾寒见自己的夫君愣愣的看着自己,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

传闻崔状元郎芝兰玉树,断雁孤鸿,今日一看,果然传言不虚。

想到这么英俊潇洒的男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夫君了,陆倾寒顿时面色酡红,粉面含春。

这一刻,因为崔家仓促成亲而产生的一丝委屈全都不翼而飞。

崔明昊回过神来,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清了下嗓子,与陆倾寒喝了交杯酒,然后拥着新婚妻子倒在了床上。

鸳鸯帐里,一片旖旎春光

一切风平浪静后,崔明昊看着睡意沉沉的新婚妻子,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外面却隐隐传来噪杂的声音。

崔明昊皱眉,披了衣裳起身到了廊下。

噪杂声是从前方主院的方向传过来的,他皱眉吩咐人去打听。

一会儿便有侍从前来回话:“是首辅大人外出了,说是街上出了些事。”

第269章 蓄意谋害

什么事需要祖父夤夜外出崔明昊皱眉,心底有些发沉。

再回去却没有了睡意,一夜辗转反侧,天刚破晓,便起了。

看新婚妻子尚在梳妆打扮,崔明昊起走到廊下,招手叫了侍从进来回话。

“可打听到了什么事”

侍从呼吸有些急促,可见是一路小跑回来的,“禀公子,是井儿胡同哪里走水了,连着烧了好多家的宅子呢。”

年关期间,到处都是烟花炮竹,花灯礼炮,走水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崔明昊眉头松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你说是井儿胡同走水了”

没记错的话,那些西北进京的百姓们应该都住在井儿胡同的宅子里吧

他错愕的盯着侍从“西北进京的百姓们住的宅子也走水了”

侍从点头,想起自己看到的惨状,心有余悸的白了脸“火就是从那宅子里往外烧的,公子,您不知道,烧死了好多人呢。”

崔明昊眉头倏然皱了起来。

井儿胡同那里,此时正一片忙乱,此前西北百姓们住的宅子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

冯长生一脸惨白的站在一片废墟中,看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一片焦黑中散发着被烧焦的糊味,偶尔还能看到尚未完全烧花的半截骨头。

他转过头,忍住到了喉咙边的恶心感,整个人一片茫然。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着火了呢

因为临近年关,他特地交代了里面照顾他们的人要小心火烛。

没想到还是走了水,住进来的近六百的百姓,几乎烧死了一半。

这下他该怎么办啊冯长生脑子一片空白,神色木然的抬头四顾。

因为是突发大火,他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火已经烧掉了半边宅子,很多人已经困在了火里,救都没办法救了。

大理寺,刑部的官员都来了,就连内阁首辅崔大人也裹着斗篷,夤夜前来。

看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被抬出来,听着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开始逐个询问生还下来的人,冯长生的脑子更加木了。

耳边传来的是督察院左都御史的叹息声和推卸声音“这个下官也不清楚,都是冯御史着手安排的。”

“这个嘛,恐怕也得问冯御史。”

冯长生磨了磨牙,现在知道装大头蒜了,前几不还上蹿下跳的,觉得自己抢了他的风头与功劳吗

眼下你倒是说话啊,他恨不得跳起来去骂左都御史郭大人,可他的腿太软了,根本就跳不起来。

他跳不起来,可有人能跳起来。

昨夜幸存跑出来的百姓还有三百多人,经历过昨夜火中逃生的恐惧,疲惫以及今天早晨被轮流问话,却一直没有说法的烦闷,让所有人彻底爆发了。

“这不是天灾,绝对是”

“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在京城待下去了,才用这么损的招来对付我们。”

“这是有预谋的啊,先是哄骗我们住在一起,然后便把我们一锅端了”

“说什么会给我们说法,还我们公道,哼,不过是暂时哄骗我们而已。”

“咱们这么多兄弟都被烧死了,兄弟们,我们还愣着干什么,和他们拼了”

“对,和他们拼了”

“你们这些狗官,分明就是你们蓄意哄骗我们,还说什么天理昭昭,狗,苍天若真的有眼,就先将这些丧良心的抓进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幸存下来的百姓们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个个都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们都傻眼了,他们是来查案的,可不是来跟这些百姓拼命的啊。

况且这些人此刻不管不顾,他们却不能动手,否则会激怒更多的百姓。

眼下案刚有问出一点眉目来,这些人就乱了,还怎么查下去啊

安抚绪应该督察院来做吧一众官员们纷纷看向督察院的官员。

督察院的官员在左都御史的带领下,默默的后退了一步,露出了神色木然的冯长生。

冯长生脸色顿时由白转青。

这些不要脸的,前几还一心奉承他,说要同甘共苦呢,现在你们倒是不要后退啊,倒是上啊。

众人看到站在最前方的冯长声,连忙喊道“冯大人果然有大将风范,此事一直由你主导,现在还请你站出来说句话啊。”

总不能任由形势这么乱下去吧

他说句话,他能说什么啊让东厂都把这些人抓走吧,冯长生干张着嗓子,却到底没胆量喊出这句话。

崔首辅已经进宫去禀报陛下了,但此刻尚未有圣旨传来,没看到东厂那些飞扬跋扈的厂卫们此刻都只是格挡着这些失去理智的百姓,根本没有人敢抓人吗

眼看着一众官员们被出离愤怒的百姓们bi)的步步后退,已经退到了胡同口,背后是围观的更多的京城百姓。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天理昭昭,还我们公道”

“交出杀害我们兄弟的幕后黑手”

愤怒的叫喊如海浪般,一浪比一浪高的砸向他们。

他也想交出幕后黑手啊,冯长生木然的想道,对,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

想起前两去永宁候府上拜年,他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冯长生一个激灵,脱口而出“这就是蓄意谋害,蓄意灭口”

此话一出,原本还噪杂不已的胡同里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神愕然的看向冯长生。

这是被bi)的傻了吧都说起胡话来了,官员们同的瞅了他一眼,默默的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对,蓄意谋害,望着鸦雀无声,怔然看着自己的百姓们,冯长生深吸一口气,吐出堵在口的浊气。

“我觉得大家说的对,这就是蓄意谋害凶手一定还在现场,我们现在就来破案。”

现在破案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倒忘了反驳。

刑部和大理寺官员撇撇嘴,他们就是来现场破案的啊。

若不是这些人绪激动胡闹,他们此刻说不定已经问出什么线索了。

冯长生此刻已经顾不得后的官员们怎么想了,他望着眼前的百姓,神诚恳而郑重“现在我请大家耐心的想一想,昨夜都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

人群里安静了一瞬后,起了小小的动。

第270章 别打死了

“昨夜我好像睡的特别沉。”

“是啊,我也是,平日里我都能听到张老三的呼噜声,昨天晚上我一点也没听见。”

“还有我,还有我,我平日里睡觉很轻的,一点动静都能醒,但我昨夜一觉睡到了天亮。”

随着冯长生的发问,人群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刚一出事时大家都处于恐慌状态,后来又看死了那么多人,心生愤慨,便愤怒的只想讨个公道,却忽略了其他的事情。

听着人群里发出来的议论声,冯长生脸上的血色总算回过来一点。

只要这些人理智能回来就好,理智在,今天的事情就闹不大,闹不大的事情,自然也都好解决。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再接再厉的接着发问,人群里的人却因为这些话而变得更加愤怒。

“看来真的是有预谋的啊,咱们这是被人害了啊。”

“不会是官府这些最爱阳奉阴违的家伙真的想将咱们一锅端了吧?”

“到底是谁想害咱们啊?”

人群因为这些猜测而变得更加的噪杂与愤怒,冯长生刚恢复一点的血色唰一下又退了回去。

人群里却站出一个身材颀长,三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走到人前,高声道:“既然大家都察觉出了昨夜有异常,现在咱们先将愤怒放在一边,再仔细想想睡前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或者什么奇怪的人?”

黑脸汉子是他们自己的人,又一起住了那么多日,他说话,在场的百姓还是都愿意听的。

人群中陆续有人站出来开始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有的人则是面露不满,暗自嘀咕。

场面变得有些聒噪起来,黑脸汉子沉着脸举起手喝道:“安静,安静。”

人群安静下来抬眼看向他。

“死的是咱们的兄弟或者亲人,咱们眼下即便是杀了这些大人们,咱们的兄弟或者亲人也活不过来了。”

众人闻言都面露哀色,有感情脆弱的甚至嚎啕大哭。

黑脸汉子扬声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咱们多想想昨夜的事情,哪怕回忆起蛛丝马迹,或许对破获案子就有关键性的帮助呢。”

“如果能尽快找到放火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也算是告慰咱们的兄弟或者亲人在天之灵了。”

“大家如果信得过我曹庆,就排好队,挨个来我这里登记昨夜发现的异常,咱们汇总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如果是官府的人说这些话,这些正在愤怒中的百姓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但这个叫曹庆的汉子是跟他们一起从西北过来的,据说早年家里人全部都死在了西北之战中。

这些天大家吃住在一起,也都熟悉了,知道曹庆是个说一不二的汉子,因此他一开口,当下就有几个人站出来响应了。

“听庆哥的,大家排好队。”

“庆哥,我来帮你登记。”

“庆哥,我也来。”

不过片刻,人群便分成了几排,站好了队伍,大理寺机灵的文吏立刻上前送上文房四宝。

冒着烟的废墟旁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家都在认真回忆和叙述昨晚的事情。

并不是所有人对于昨晚都有记忆的,天寒地冻的,因着崔首辅家昨夜有喜事,街上有流水席,大家都是去吃了流水席,回来便睡下了。

只有少数人,贪玩看热闹在街上逗留了会,才有些事叙说。

因此很快便统计完了所有人,汇集的单子交到了曹庆的手上。

曹庆眯着眼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才打开了手上的单子。

冯长生与刑部,大理寺的一众官员在旁边伸长了脖子去看,可惜那些人笔迹混乱,他们根本看不清楚纸上写了什么。

曹庆挨个将纸扫了一遍,高声念道:“昨夜晚归的有六个人,互相都有人证。”

“最晚回来的是刘小更,他是在子时之前回来的,他回来后不过半个时辰就走水了。”

“刘小更说他回来时所有人都睡的很沉,却见李四根鬼鬼祟祟的出去了。”

曹庆口齿清楚,厚厚的一叠纸,他翻看一遍,便将其中的重点念了出来。

“昨夜晚归的六个人,刘小更,李四根在哪里?”

人群中陆陆续续站出来六个人,刘小更也出来了,却唯独不见李四根。

众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不会是烧死在了火里吧?”冯长生脱口而出。

人群中立刻有人反驳:“没有,李四根是第一个发现走水的人,刚才我还发现他在这里呢。”

“对啊,刚才咱们闹的厉害的时候,李四根还在我右边呢。”

李四根什么时候不见的,却没有人注意到。

曹庆眼底一片阴鸷,看来这个李四根确实有问题。

人群已经开始了叫骂。

“一定是李四根这个狗日的害我们。”

“他肯定是看庆哥开始问话心虚,哪个时候跑的。”

这个时候,负责外围巡戒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押了一个黑瘦的汉子过来了。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往外跑呢,看着不像是好人,便押着过来给各位大人看看。”

五城兵马司的人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那被押过来的人正是李四根。

“啊,是李四根!”

“李四根,你给老子说实话,是不是你害的我们?”

“你这个丧良心的,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人群再次掀起愤怒的浪潮扑了过来,吓的一众官员们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李四根便被人围住,拳打脚踢起来。

曹庆好不容易挤过去,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先安静,安静,先问问李四根怎么说。”

“呸,还有什么好问的,肯定是他。”人群中的声音更愤怒了。

曹庆也制止不住愤怒不已的百姓们,失去亲人的愤怒令他们红了眼,转眼拳打脚踢,便将李四根打了个半死。

冯长生扑上来,嗓子都喊哑了:“别打死了,打死了连口供都录不了啊。”

没有口供,就不能结案啊!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在场所有的官员,不能结案,他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众人再也顾不得惧怕,所有人都扑了上去,最后就连东厂的厂卫都出动了,才从愤怒的人群中抢回已经满身是血的李四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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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粗暴拙劣

冯长生哆嗦着手伸到李四根身上试了下,激动的差点坐在地上。

还有口气,还有气,没死!

旁边着急干瞪着眼的官员们见他只激动,却不说话,眼都瞪得更大了。

到底死没死啊?你倒是给句话啊?

冯长生长出一口气,才点了点头,众人顿时也松了口气。

今日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崔首辅进宫汇报,都现在都没回来,可见陛下是多么的震怒啊。

所以他们现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查出幕后凶手,转移陛下的愤怒注意力。

“来人啊,将他给弄醒!”冯长生见曹庆安抚住了愤怒的百姓,也顾不得别的了,准备立刻提审李四根。

看他这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谁知道什么时候咽气呢,还是先审了稳妥。

冯长生话音一落,立刻有大理寺和兵部擅长审问犯人的官吏站出来,手脚麻利的弄醒了李四根。

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刚才那个时候了。

刚才形势不明,他们只能观望,眼下看到脱身的希望了,不抓住的是傻子。

这个李四根,就算是只剩下了一口气,他们也得让他吐出一个名字来,一个能让他们免于被永嘉帝问责的名字。

李四根被泼了一盆撒了盐的冷水,生生被疼醒过来的。

他半眯着眼,吐出两口血水,呛的激烈的咳嗽起来。

冯长生厉声喝道:“大胆刁民,快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在井儿胡同纵火杀人?”

李四根咳嗽停了下来,却闭着眼低声哀哀的唤疼,并不搭话。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站出来:“还是我们来吧,这种事我们擅长。”

冯长生虽然愤怒他们这副闻到肉腥就往前钻的厚脸皮,但也知道此刻不是置气的时候。

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手段自然更为严酷些,上了刑后,不消片刻,李四根便被折磨的大声求饶起来。

偏偏审问的官吏手段了得,明明李四根已经疼的周围人都看的有些渗人了,李四根自己也是鬼哭狼嚎的,却还是十分清醒,没有晕过去。

这种刑罚才是最折磨人的,清醒的承受着所有的疼痛。

“你招不招?”

“快说,是谁指使你纵火杀人的?”

李四根实在扛不住了,抖着声音喊道:“我我招”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李四根身上。

李四根又吐了一口血水,半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站着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匆匆迈进来,一身蟒袍的老者身上。

他哆嗦着覆满血迹的身子爬了过去,匍匐在老者的脚下,厉声喊道:“崔首辅,小人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啊。”

现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刚刚迈进来的崔首辅身上。

崔首辅的脸色一片阴沉,目光沉沉的落在地上趴着的李四根身上。

李四根已经气绝身亡!

永嘉十七年才刚开始,京城的热闹便一波比一波热闹。

昨日才刚刚看过崔首辅的长孙娶妻,热闹非凡,夜里井儿胡同便走了水,生生烧死了近三百的百姓。

全城哗然,永嘉帝震怒。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联合办案,当场抓到了纵火疑犯。

纵火疑犯严刑审问下招供,是内阁崔首辅指使他纵火杀人。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震惊了。

眼下三法司的所有官员全都跪在了奉安殿中,一同跪着的还有崔首辅,以及进宫谢恩的崔明昊。

“陛下请明鉴,祖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着明昊的婚事,出了家门便是回府,从未在外逗留过,更别提跟这些西北来的百姓们接触了。”

崔明昊急切的跪在地上替崔首辅辨白。

他本是进宫谢恩的,因为崔皇后高兴,留了他们夫妻说话,便在宫里多留了会。

谁知道还没出宫,便听到了井儿胡同的消息,他连忙赶来了奉安殿。

“再说祖父根本没有如此做的动机啊,这分明就是有人要栽赃陷害祖父,请陛下明察!”

永嘉帝高坐在上首,龙案放着的是李四根的审问记录,以及曹庆整理的问话记录。

他听了崔明昊的话,眼神微闪,从龙案上的一叠纸上扫过,不置可否的问三法司的官员:“几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刑部尚书是崔首辅的门生,自然是要替自家恩师说话:“陛下,臣相信崔首辅的为人,他必然不会做这种事。”

大理寺卿说话就含蓄许多:“陛下,此事蹊跷,臣认为定有隐情,还需要详查。”

督察院左都御史则是抹了一把汗,他倒现在还是一脸懵逼呢,“陛下,臣认为两位大人所言有理。”

废物!永嘉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向冯长生:“冯卿,说说你的想法。”

冯长生神色有些严肃的拱手:“陛下,此事确实蹊跷,从表面上看,李四根是出身寒微的草民,崔首辅是堂堂内阁首辅,他实在没有陷害首辅大人的需要。”

崔明昊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愤愤不平的瞪着冯长生。

若不是永嘉帝在,他只怕就要跳起来反驳冯长生了。

“若他真的是陷害崔首辅,那么他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指使他的人又是什么目的呢?这确实值得深究。”

冯长生话音一转:“但若是这番话不是构陷呢?”

崔明昊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冯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长生肃然道:“冯某只是按照常理分析推测,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你!”

永嘉帝冷声道:“你接着说。”

冯长生向冷着脸的崔明昊拱拱手,接着道:“假设李四根不是陷害崔首辅,那么崔首辅为何要针对西北百姓呢?”

“西北百姓进京无非就是为了给十八年前的西北之战讨个说法,但若是这些人因为意外死在了京城,追着西北之战不放的人便会少许多吧?”

“崔首辅,您觉得呢?”冯长生转头看向殿内一直沉默不语的崔首辅。

崔首辅却并不答他的话,他自进殿后就一直没说过话,垂眸敛眉,似乎这些都与他无关一般。

此刻见冯长生看过来,才微笑着抬头看向永嘉帝:“好粗暴拙劣的计策,陛下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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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有状要告

永嘉帝眼神微闪,神色不明的与崔首辅对视片刻,才轻声哼了一声:“确实有些粗暴拙劣。『→おc”

崔首辅一直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垂了下来,躬身道:“老臣多谢陛下信任!”

“陛下”冯长生急切的上前一步。

永嘉帝沉下脸色:“好了,不要说了,一个普通百姓的临死之言并不能说明什么,崔首辅是两朝元老,朕自来相信他的忠心,这件事定然与崔首辅无关!”

崔明昊悬着的一颗心松了下来。

“可这件事确实蹊跷,大理寺和刑部也已经查清,昨夜的火是因为有人故意在宅院四周浇上了桐油,另外,他们饮用的水里也被人下了蒙汗药。”

“这一切都说明这件事是个巨大的阴谋啊,陛下,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调查西北之事啊。”

“西北之事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朝中自二十年前就入仕的老臣并不多,身在要职的更是一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

“陛下,这件事崔首辅嫌疑实在太大,还请陛下下旨调查啊。”冯长生跪在地上,神色肃然的磕头。

崔明昊站出来气愤的反驳:“够了,冯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祖父有嫌疑,我还说你居心叵测呢,你”

“明昊!”崔首辅抬手制止了崔明昊。

崔明昊瞪了冯长生一眼,不甘心的闭了嘴。

大理寺卿和督察院左都御史都错愕的瞪着冯长生,觉得他一定是疯了,竟然敢叫板当朝首辅。

永嘉帝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却也没有斥责冯长生,“这件事确实存在蹊跷之处,冯爱卿,就由你们督察院和大理寺共同主导调查此事,安抚受伤的百姓,并处理烧死百姓的身后事。”

只点了督察院和大理寺,并没有要求刑部再介入此事。

刑部尚书不解的看向崔首辅,崔首辅却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眼眸。

井儿胡同失火的事情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本就在年节期间,大家走亲访友,言谈之间自然少不了这个话题,一时间满城尽谈此事。

一波新的流言悄悄的传扬开来,据说井儿胡同的走水是崔首辅暗中安排得,目的就是不想让这些来京城闹事的西北百姓再咬着西北的事情不放。

崔首辅为什么不希望调查西北之事呢?这实在太耐人寻味了。

难道他与十八年前的西北之战有关?

一波新的流言悄悄的传扬开来,流言愈演愈烈,都在传言崔首辅就是十八年前私通瓦剌的奸佞之臣。

崔家就这样被送上了风口浪尖。

“砰,砰,砰!”长乐殿内一连砸了三套茶碗,崔皇后才重重的坐了下来。

“到底是谁?是谁在陷害崔家,让本宫知道了,非得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她咬牙切齿的咒骂一番,回头叮嘱下首坐着的太子:“你仔细盯着点此事,万不可让你外祖父在此事中受委屈。”

太子最近也在为这件事忧心,崔家是他最大的助力,若崔首辅有事,他的势力自然也会受到牵连。

“母后放心吧,儿臣一直让人盯着此事呢,只是此次父皇的态度也有些让人不解。”

崔皇后皱眉:“怎么?”

太子斜靠在椅子上,摩挲着下巴:“这次父皇竟然没有让刑部参与调查此事,刑部尚书可是外祖父的得力门生,他若参与调查此事,必然不会让外祖父有事。”

崔皇后神色微变:“陛下这是在疑心崔家了么?”

她心底有些发凉,夫妻这么多年,她是最了解永嘉帝的疑心病有多重的。

“也或许是父皇想给西北一个交代,不让刑部尚书参与调查此事,显得更公正些?”太子猜测。

崔皇后不想去猜测永嘉帝的心思,他的心思多变,最难猜测。

“总之,你外祖父一定不能有事,不管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崔家有事。”

京城的消息自然没有瞒过萧祁湛和薛沐洵。

萧祁湛收到消息后有些消沉,也有些自责:“咱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只想着引导他们行事,悄然保护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能阴狠到”

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三百多的西北百姓,就这样无辜丧身在火海中。

“是我太自信了!”他有些难过的自语。

总以为重生会知道很多事情,也最认为许多事情,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没想到现实给了一个沉重的反击。

看着萧祁湛消沉的双手摁着桌子,半佝着身子靠在桌前,薛沐洵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的腰,安慰他:“你有不是神算子,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若是所有事情都按照咱们的想法和安排走,咱们也就不需要像现在这般谨慎小心了。”

萧祁湛闭了闭眼睛,他虽然不是神算子,可他确实知道很多事情的走向。

他只想着利用永宁候也想除掉崔首辅的心,来推动此事的发生,却忽略了永宁候此人的心狠手辣。

那些人都是十八年前西北之战留下来的孤儿,他们的亲人都死在了西北之战中,此次得知了西北之战另有隐情,才自告奋勇的前去京城送血书的。

他吩咐了曹庆等人混入其中保护,却到底还是没能护他们周全。

他们去的时候,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却

“让人好好照顾他们的家人,这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尽快将西北之战的真相公布于众,告慰他们在天之灵,这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第二件事。”

薛沐洵搂紧萧祁湛的腰,将脸轻轻埋在他的衣衫里,闷声道:“做这两件事吧。”

西北凛冽的寒风吹进来,火苗剧烈的飘摇不定,萧祁湛回过神来,摸了把揽住自己腰的纤手,触手冰凉的温度让他皱起了眉头。

不知不觉,薛沐洵竟陪他发了这么久的呆。

“夜深了,快睡吧。”他回过身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随后将她揽进怀里,搓着她冰凉的手。

“明日让四师兄护送于大叔进京吧。”薛沐洵突然开口道。

萧祁湛握着她的手顿了下,随即继续搓,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们本来不打算让于洋现在进京的,可眼下的形势不明,若再僵持下去,还不知道永宁候会不会做出其他更疯狂的事情。

“还有杓兰”薛沐洵说着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萧祁湛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大概是西北的天气实在太过寒冷,薛沐洵近日更是困乏的厉害,连被窝都不想出。

过了上元节,各部衙门都开了衙,正式恢复办公。

督察院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官员都忙的脚不沾地。

既要安抚仍然留在京城的西北百姓,重新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为了避免上次的惨案重演,他们甚至还请了五城兵马司调拨了一队人过来,日夜保护着新安排的小院。

另一方面,还要安排烧死百姓的身后事,要统计死亡人员名单,籍贯,安排抚恤

要忙的事情太多,督察院一众官员都被冯长生指挥的脚不沾地。

午后,下了一场雪,沸沸扬扬的鹅毛大雪转眼间便将街道,房屋包裹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今年的雪下的可真多啊,这是今年冬天第五场雪了吧?”一个文吏抱着刚整理好的厚厚的文案,顶着风雪走到了廊下,使劲跺了跺脚上带过来的雪。

屋内值守的文吏抄着手缩着脖子瞅了眼外面漫天飘扬的大雪,叹道:“可不是嘛,这鬼天气,眼看着要立春了,竟然又下起了大雪。”

“不止咱们京城,听说今年南方也下雪了呢,过年的时候,听说湖北一带下的可大了,也不知道现在还下不下。”

抱着文案的文吏走进屋子,神情讶异:“不是吧?湖北那么暖和的地方还能下雪?这可真是见鬼了。”

说着,将文案放在桌子上,往里间嘟了嘟嘴:“冯大人又出去了?”

抄着手的文吏已经靠在了火盆前取暖,闻言撇撇嘴:“出去喝茶了,要不然我哪里能偷闲这一会儿。”

先前说话的文吏笑嘻嘻的也凑近了火盆:“冯大人这习惯挺好,不管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的每日晌午要去饮茶。”

说罢,挤眉弄眼的笑了笑,低声道:“也不知道那茶馆里是不是有漂亮的姑娘勾着魂呢,嘿嘿”

纵然外面北风呼啸,雪花纷飞,桐音馆里却是温暖如春。

雪下的太大,出来喝茶的人寥寥无几,所以茶馆内更显得安静。

冯长生眯着眼喝了一口热茶,摩挲着茶盏叹道:“那李四根临死之前言之凿凿,陛下竟然还如此信任崔首辅,实在是令人无奈。”

对面的永宁候慢条斯理的喝茶不语。

冯长生放下茶盏,整个身子前倾几乎都趴在了桌子上,压低了声音道:“我暗中调查过了,李四根在之前确实与崔家的人有过接触,这件事崔首辅绝对脱不了干系。”

“可惜我没有更多的证据了。”他说着,神情有些颓然,“若是能抓到证据,就能将崔向安一把拉下来”

他说着,眼底闪过一瞬的兴奋,能将堂堂首辅拉下马,他冯长生以后定然是要在史书上大放光彩的。

兴奋过后,冯长生见永宁候只沉默的喝茶,不由觉得有些无趣:“侯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永宁候轻轻敲了敲桌子,不疾不徐的道:“说什么?”

冯长生再次将身子倾斜过来,绿豆大的双眼闪着明晃晃的精光:“侯爷难道不认为崔首辅与西北之战有关系?”

“陛下要的是真凭实据,咱们如何认为并不重要。”永宁候神色淡淡。

“没有证据,就算咱们都认为是事实,也无可奈何。”

冯长生有些不甘心的拍了下桌子,“我就是不甘心,明明已经猜到了,却没办法耐他何,实在令人抱憾!”

永宁候垂下眼眸,证据嘛,有的时候想让他有,自然也是能做出来的。

只是这次的走水事件安排的确实有些粗暴了,并没有达到他意料之中的目的,下面这一步就不能操之过急了。

既然崔家已经被拖进了这浑水里,就绝对不能让崔向安安静的上岸。

冯长生则是越想越不甘心,嘀咕道:“我越想越觉得十八年前通敌叛国的就是崔向安”

“砰,哎呀!”角落里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冯长生和永宁候皆回过神来,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伺候茶水的婢女,刚才说的兴起,竟然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有些多了,冯长生有些恼羞成怒的呵斥婢女:“怎么做事毛手毛脚的?会不会伺候,不会伺候就滚下去!”

婢女慌张的捡起地上被打翻的茶碗,磕头致歉后低着头往外退去。

快走到门口时,她又犹豫的停下了脚步,手里紧紧握着茶碗,牙齿轻咬着嘴唇,似乎十分纠结。

“还不退下?”见永宁候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冯长生再次呵斥。

婢女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地上,呜咽道:“请问大人是不是督察院御史大人?奴婢有状要告!”

有状要告去衙门啊,他眼下正烦闷着呢,哪里有心情理会?冯长生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驱赶道:“本官每日里公务繁忙,哪里事事都能管,你要告状,去衙门就是。”

婢女脸上尽是失望之色,抬起头见冯长生神色不耐,咬了咬嘴唇,起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永宁候突然开口。

婢女一脸惊喜的回头,双眼晶亮的看向永宁候。

“你要告谁啊?告状为何不去衙门,却在这里拦着冯大人?”

冯长生起身为永宁候斟茶,“侯爷怎么会关心起这些小事了?”

一个茶馆的婢女,能有什么冤情?无非就是告些邻里不睦,偷鸡摸狗的事情罢了。

“反正外面风雪大,一时半刻也不能回去,听听也无妨,就当解闷了。”永宁候举起茶盏和他对碰了下,看向婢女:“说说看你要告谁?”

婢女已经跪下了地上,声音低低的道:“奴婢要状告当朝首辅崔向安!”

“砰!”冯长生手上的茶盏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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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三大罪状

呼啸的北风从窗棂的缝隙里吹进来,啪嗒一声撞开了未阖严的窗户。

狂风卷着雪花闯进来,灌进人的脖子,冻醒了屋里发呆的人。

永宁侯跳起来,手忙脚乱的阖上窗户。

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忘记了,屋子里三个人中,他的地位最高。

起关窗户这种事,实在没必要他自己来做。

关上窗户,屋子里瞬间暖和了许多,永宁侯神色复杂的看向地上仍然匍匐跪着的婢女。

或许是因为刚才卷进来的风太过寒冷,也或许是因为害怕,她缩着的子轻轻缠斗。

“你刚才说要状告谁”他又问了一遍。

“奴婢要状告当朝首辅崔向安”婢女的声音虽然轻颤,但却很清晰。

“咕咚”永宁侯听到一声响亮的咽口水声。

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喉咙,才发现是旁边的冯长生在咽口水。

冯长生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仔细的盯着地上跪着的婢女。

永宁候轻轻的咳嗽一声,冯长生回过神,与他对视一眼,眼底既有犹疑,也有隐忍不住的暗喜。

地上跪着的婢女他们两个人并不陌生,近些子,他们总是来这座桐音馆里喝茶,一直都是她伺候的茶水。

她人很安静,也从不多说话,如同一道安静的影子,所以他们到现在其实并没有记住她的模样。

“抬起头来说话。”永宁候温和的问,并没有直接问他要告崔首辅做什么,反而如同话家常般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陆,名唤杓兰。”杓兰轻轻的抬起头,眼神规矩的盯着地上铺着的暗花地毯。

永宁候看到一张莹白的小脸,光洁的下巴,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似乎十分紧张。

“你不要紧张,既然是要告状,必然是有冤屈,冯大人是督察院左都御史,专门负责查案的,你有什么冤屈,慢慢同他讲。”他温言道。

冯长生捋了把短须,忙道“对,对,你要告崔首辅是吧要告他什么”

杓兰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调整紧张的绪“奴婢要告崔向安三大罪状,第一,私通瓦剌,传递甘州军消息;第二,买通甘州军千户孙培,背后放冷箭杀害延安候,事后又杀人灭口;第三,草菅人命,杀害我哥哥陆星。”

室内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良久,同时响起两声“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

冯长生与永宁候对视一眼,都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你你刚才说说崔向安私通瓦剌,害死延安候”这次先开口的是冯长生。

不是一直再说十八年前的西北之战吗怎么又扯到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战了

崔首辅怎么又同延安候扯到了一起延安候不是对抗瓦剌,力战而亡的吗

一时间无数个问号在冯长生脑海里闪过,塞的他有些眩晕。

永宁候却皱着眉头瞪向杓兰“你到底是谁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若有一句假话,你可知道诽谤当朝首辅,该当何罪”

杓兰直了后背,抬起了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明晃晃的恨意“奴婢刚才所说的崔向安之事,若有半句假话,定当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永宁候一时有些怔然,他自然认得杓兰眼中那不可忽略的恨意。

“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吧”冯长生往前倾了下子,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永宁候不悦的扫了他一眼,却也没打断他的急切。

“事还要从十八年前说起,”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杓兰低低的声音。

她的声音轻柔,叙述却又条理清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将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奴婢为了替父母兄长报仇,才藏在这茶馆,希望有朝一,能亲手了解此贼。”

杓兰说着,轻轻的抹泪“可惜此贼太过谨慎,从来不上街喝茶饮酒,奴婢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这些子以来,街上的传言奴婢也都听说了,又大着胆子听了两句两位大人的谈话,所以才斗胆向大人告发他。”

说罢,她深深磕下头去“还请大人为奴婢做主,奴婢可以让人写状纸,只要大人敢接我的状纸。”

永宁候与冯长生再次面面相觑,这一次是激动的。

尤其是冯长生,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长吁短叹,遗憾抓不到崔向安的把柄和证据。

可现在,面前活生生跪着的就是一个明晃晃的把柄,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莫非是天助我也”他不由喃喃自语。

永宁候则谨慎些,问道“你既然敢找人写状纸,为何之前不去告状”

杓兰苦笑“崔向安是两朝元老,当朝首辅,皇后娘娘的父亲,哪个衙门敢接这样的状子”

“若非如此,我哥哥也不会想尽办法,企图混进崔家的庄子上去刺杀崔向安了,若不是因为刺杀,哥哥也不会被崔家活活打死”

永宁候垂下眼眸,轻声问“那你怎么就肯定我们会信你的话会接你的状纸”

杓兰轻轻咬了咬嘴唇,才道“我这些子偷偷观望过两位大人多次,尤其是冯御史大人,满正气,为了调查崔贼,不惜以犯险,实在是难得的好官,所以奴婢才敢说出心里话。”

这番话说的冯长生颇为受用,摆摆手“写状纸就不用了,本官回去会好生整理你的这番申诉之言,直接整理成折子,上奏给陛下。”

永宁候皱起了眉头“不妥”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破晓时方才停下,整个京城包围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督察院的小吏缩着脖子,准时打开了督察院的大门,在看到门口跪着的人时,吓的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雪地里。

“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啊大清早的跪在这里做什么啊”

小吏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去看两边的衙门。

这一个多月来,就属他们督察院最闹,也最忙碌,好不容易想着下了大雪,能清闲两了,怎么又有人来门口跪着了

小吏心里哀叹着,看到两边的衙门都开了门,门口都有人望这边观望,心里不由哀叹。

跪着的姑娘双手抬高,举起手中的状纸“草民要状告首辅崔向安”

小吏吓的一个腿软,直接栽倒在了雪地里

第274章 真是疯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是京城百姓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时,常常感慨的话题之一。

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西北百姓进京送血书一事尚未落幕,又闹出了井儿胡同走水,烧死大半西北百姓的事情。

不仅如此,竟然还将首辅崔大人牵扯到了其中,事情传的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呢,竟然又有人跪在了督察院门口,要状告首辅崔向安。

“崔家最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开年就不顺啊。”有人嘀咕。

也有人同情督察院:“我看督察院的官员们才倒霉呢,崔家是什么人家,这样的状子接了,只怕晚上回去都睡不好了。”

这也是督察院左都御史郭大人此刻的想法,他正满腔怒火的瞪着冯长生呢。

“冯长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一人作死也就罢了,可别拉着我们督察院全体同僚。”

他越说越气愤,狠狠的拍了拍桌子:“你知道那是状告谁的吗?那是状告崔首辅的状纸,你也敢接?”

他压低了声音,愤怒的火气却一点也没减少的喷向冯长生:“崔首辅是谁?那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太子的亲外祖父,当朝的首辅大人,两朝的元老!”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下贱之人,随便拿一两张状纸,你也就去污蔑首辅大人,你是嫌脑袋挂在脖子上多余了吗?”

郭大人此刻看冯长生就跟看个将死之人一般,先前他们督察院查西北之事也就罢了,那是被西北百姓捧着血书堵在了门口,不接也得接。

况且虽然那件事牵扯到了崔首辅,可至始至终都不是他们督察院针对崔首辅,那是崔首辅自己被卷进来了。

井儿胡同失火一事,也是百姓们自己审问,才追出了李四根此人来。

李四根临死之前大喊是崔首辅指使的事情,在场可不仅有他们督察院,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在呢,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今日的事情性质就不同了。

私自接下状告崔首辅的状纸,那就等同于直接摆明了正面与崔家对上了。

冯长生真是疯了,如同疯狗一般的失去了理智。

郭大人劈头盖脸一顿咆哮,对面的冯长生却稳坐如松。

“郭大人,下官并非针对崔首辅,而是在履行本职,咱们督察院的职责就是???????。”

“如今有百姓跪在门口请命,难道我们就因为她高的是朝内的高官,咱们就置之不顾?”

“传扬出去,咱们督察院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如何在百姓面前立足?”

郭大人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你少他娘的给我装大头蒜,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

“你是想往上爬想疯了吗?”

冯长生脸色一沉,不悦的站起身来:“冯某岂是那等贪图名利的虚伪之图?我同大人话不投机,这件事系冯某一人所为,与大人无干。”

说罢,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郭大人气了个倒仰,差点没背过气去。

很快有人跪在督查院门口状告崔首辅的消息就传的人尽皆知。

而督察院冯大人接了状纸的消息更是让人心沸腾得能将厚厚的积雪融化。

永宁侯含笑听完底下人汇报外面的消息,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那日他乍然听到陆杓兰要状告崔向安的事情,太过于激动,竟忘记了隔墙有耳的道理。

事后想起来难免有些后悔,当时应该悄悄的将陆杓兰带走,问完话再安排一切。

好在那日风雪交加,茶馆里没有其他喝茶的人。

现在听到外面的流言,永宁侯不由满意的点头:“冯长生这次倒是挺长脑子,保密功夫下了不少。”

陆杓兰所说的事情如同西北之战一样,牵扯甚广,他如果猜测不错的话,恐怕上面坐着的永嘉帝都有可能有所牵连。

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先透露出去任何风声去。

否则一旦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出手,或者崔家的人出手,陆杓兰这枚棋子恐怕还没打出来就要废了。

永宁侯叮嘱心腹:“暗中派几个人盯紧了督察院,绝对不能让无关之人潜入,保护好陆杓兰。”

冷风吹下屋顶树梢的雪,给暗夜增加了一丝寒意。

崔家书房里一灯如豆,崔首辅,崔元庭,崔明昊祖孙三代皆坐在灯下。

“父亲,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针对我们崔家?”崔元庭的神色十分难看,“会不顾是睿王那边……”

崔首辅捋着胡须,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沟壑更加清晰。

“如果只是睿王一派的人还好。”他喃喃道。

如果只是睿王一派的人针对他,目的便只是削弱太子的实力。

只要永嘉帝没有废太子的心思,在太子与睿王之间的斗争上,他会倾向于太子,崔家也就不会有什么事。

他担忧的是……。

“祖父是担心这件事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操纵?”崔明昊低声道。

崔首辅垂下了眼眸,掩去心底的一丝犹疑,不,不会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知情的人早就死光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或许是这些日子不太平,让他也有些杯弓蛇影了。

“先等等崔管家的消息再说吧。”他没有回应崔明昊的猜测。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低低的敲门声。

崔管家推门进来,带进来一股寒风,让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崔管家知道他们的焦急,进门便禀报道:“老爷,咱们的人从督察院打听到的消息是那位姑娘状告老爷的明目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据说是她哥哥曾在咱们家庄子上做过事,后来被老爷下令乱棍打死!”

崔首辅眉头皱了起来,与他猜测的事由并不相同。

“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崔明昊不可置信的瞪着崔管家,“这……这也太可笑了吧?”

祖父作为当朝首辅,虽然这些年来越发有杀伐果断之气,但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绝对与他扯不上关系。

崔元庭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荒唐。

“督察院真是疯了,这样的人,不乱棍打出去,也就算了,竟然还接了状纸!”

“父亲,若是别的还不好说,但若说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确实谁也和你扯不上关系的。”

第275章 杀了她

崔首辅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

对于崔管家刚才所说在庄子上打死人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少印象。

事实上,权贵之家,下人们有欺上瞒下,犯上作乱的,通常都是打死了丢出去。

一年之中,谁家还不死几个下人?

这种事情并没有人会认真追究的。

能让都察院左右御史冯长生那种疯子一般的人,毫不犹豫的接下状纸,状纸上写的内容绝对不简单。

“祖父,您也觉得不对吗?”见崔首辅默然无语,崔明昊低声问道。

崔首辅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长孙一眼,又无比郁闷的瞅了一眼犹自气愤的长子。

他这一生一子一女,子女皆心智一般,让他跟着操碎了心,唯一欣慰的是长孙随了他。

明昊有着崔家所有人都不及的聪慧,如果他真的过不了这关,崔家也只能交到长孙手上了。

只是明昊到底还太年轻,做事难免意气用事,他原以为自己还能再坚持几年,为长孙铺好路。

现在看来,形势不妙,而且如果他在此刻出事,宫里的女儿和太子只怕以后的路会更加艰难。

想到此,崔首辅抿了下嘴唇,叹息一声:“此时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们最近行事都小心些,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那此事……”崔明昊问。

崔首辅摆摆手:“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夜深了,你们父子俩先去睡吧。”

崔元庭毫不犹豫的站起了身子,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依赖父亲,父亲既然说了有办法,那么他也就不用跟着瞎操心了。

崔明昊动了动嘴唇,忧虑的看了一眼祖父,最终默然叹息一声:“祖父也早点歇息吧!”。

父子俩退下,崔首辅疲惫地合上了眼,低声吩咐崔管家:“去叫南宫来见我。”

崔管家退下,屋里一灯如豆,崔首辅头考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短粗的敲窗户声。

“进来!”崔首辅倏然睁开了双眼。

窗户从外面无声无息的开了,飘进来一个浑身黑衣,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大人!”他恭敬的拱手,“深夜相召,有何要事?”

崔首辅坐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坐吧,南宫!”

男人犹豫了下,才坐了下来。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谨慎。”崔首辅见他正襟危坐,不由低嘲。

男人瞳孔缩了缩,没有说话。

“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说来京城虽然大,但同在京城,十几年都见不到面,南宫可是不想见我”

对面的男人皱了皱眉头,随即神色淡淡的道:“大人,咱们说好的,那件事之后,除非有必要,否则绝不见面。”

“南宫江辰只是遵守旧约,并没有刻意避着大人。”

崔首辅嘴角勾了勾,并不反驳,他今夜叫南宫江辰过来也不是为了讨论这个话题的。

“南宫,当年我们说过的,事情到了紧急关头,你还会再帮我一次,现在,我要你兑现这个诺言。”他开门见山的道。

南宫江辰倏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道讶异,半晌又垂下头:“大人,要我做什么?”

崔首辅隔着桌案与他一眼对望,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道:“我要你潜进督察院,找到状告本官的那个人,杀了她,毁了状纸!”

南宫江辰眼神微眯,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大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吗?”

“大人可要想好,我只欠大人这一次了……”

“本官想的很清楚!”崔首辅低声打断他,“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当年的事要暴露了。”

“不可能!”听他提起当年事,南宫江辰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一口否定。

明明当年一个活口都没留的。

“不是当然最好,是的话就掐灭在摇篮里。”崔首辅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意。

南宫江辰沉默许久,没有搭话。

崔首辅以为他不愿意,眉头皱了皱:“若真是当年那件事的余孽,那便是你当年没有清理干净,算起来……”

南宫江辰倏然站起了身子,“大人等我消息吧”。

说罢,走到窗前,背对着崔首辅低声道:“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以后和大人再不相见。”

崔首辅眼神微闪:“放心吧,本官说话算话。”

南宫江辰轻轻颔首,如来时一般毫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崔管家推门进来,“老爷,动用他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

崔首辅深深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良久才叹息一声:“如果真是我去多虑了,倒挺好。”

崔管家茫然的看着他。

崔首辅摆摆手,又叹息:“算了,反正南宫江辰也再不愿意为我做事,若最后一次能解了崔家的困局,倒也值了。”

……

积雪虽然停了,但天气严寒,雪一点没化,反而都冻在了屋顶上,在清冷朦胧月光下看起来莹润如玉。

督察院的屋顶上,南宫江辰如走平地般的闪过。

他先潜入了督察院左都御史办公的房间,翻找出状告崔首辅的状纸来,塞入怀里。

随后又飞上屋顶,来到先前看到有重兵把守的一个房间时,停下了脚步。

房间前后站满了身穿便服的卫士,虽是深夜人最瞌睡的时候,可他们却手持长剑,个个精神抖擞。

这些人的站姿一看就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兵士。

南宫江辰的眼眯了下,起先觉得崔首辅小题大做的心思淡了些。

他熟练的在不同方向打出几个石子,引走了一半的护卫。

随后他轻手轻脚的找了个空档,倒挂在了屋檐下,毫无声息的开窗闪了进去。

他身手绝佳,速度极快,对于原本站在房间四周的守卫来看,也不过是眼花了下,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屋里一片黑暗,这对于能在暗夜里视物的南宫江辰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

他敏锐的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的正沉。

轻手轻脚的走近床前,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神色有些犹豫。

罢了,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他咬牙拿出匕首,一手捂住床上人的口鼻,另外一只手起刀落,匕首已经直直插入床上躺着的人胸前。

第276章 一波未平

被子下方的人蓦然睁大了双眼,恐惧的看向南宫江辰。

南宫江辰下手很利落,没有让他感觉到太长的痛苦,下一刻就直直的挺了身子。

确定被子底下人没有声息后,南宫江辰抿着嘴唇,松开了手。

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头。

门却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涌进来许多人,个个高举火把,房间瞬间被照的灯火通明。

南宫江辰被光刺激的眯了下眼,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是一个局。

门口处负手站了一人,正抬着下巴望着南宫江辰,声色俱厉的高喝:“将这个擅闯衙门,杀人灭口的贼人给我拿下。”

所有人抽出了长剑,对准了南宫江辰。

南宫江辰丢开手中的匕首,拔出腰间的软剑。

这些人他还真不看在眼里。

他跳起身子,舞动软剑,只见一片黑影闪过,屋子里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不好!不要让他跑掉。”

“来人啊,快给我放剑。”

黑暗中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断响起。

南红江辰轻盈的落在院子里,四周的屋顶上,不知道何时,竟然布满了手持弓箭的护卫。

一排排簇新的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他一落地,便有无数的羽箭蹭蹭的射了过来。

箭如雨点般密集,南红江辰躲无可躲,只得挥剑迎了上去。

屋里的护卫再次冲了出来,站在廊下观看,试图寻找机会上前抓捕南宫江辰。

……

天将破晓,残月斜挂,冷风呜咽。

一夜辗转反侧的崔首辅起身了,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薄雾冥冥。

崔管家脚步匆匆的进来,看到站在廊下的崔首辅,有些讶异:“老爷这么早就起来啦?”

“怎么样?”崔首辅低声问。

崔管家叹了口气,摇摇头:“南宫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崔首辅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背着手在廊下踱步,神色不愉。

“南宫身手那么好,应该会顺利的。”崔管家低声呢喃,不知道是安慰崔首辅,还是说给自己听。

崔首辅恍若未闻,踱步的频率却加快了,可见其内心的烦躁。

天光大亮的时候,督察院衙门昨夜有刺客闯入的消息随即传遍了京城。

崔首辅听闻消息后面色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

“老爷放心吧,南宫虽说受了伤,可并没有落在他们手里。”

“而且南宫逃走之前放了把火,烧了他们的档案房,不会有直接的证据牵连到老爷的。”

“唯一遗憾的是咱们的人打听不到那位状告咱们家的人,南宫到底得没得手?”

崔首辅苦笑,状告他们家的人在督察院被灭口,他本就有最大的嫌疑。

不过,他也可以用这个借口自辩。

只要那个人死了,他死不承认,没有人能定他的罪。

但那个人到底死了还是没死呢?

督察院里,因为被烧了两间办公房,督察院左都御史正同冯长生大眼瞪小眼。

“冯长生,这都是你引来的事,现在人家都敢明目张胆的来督察院放火杀人了,明天人家就敢到你家杀了你!”

“好好的督察院,被你整成了这个样子!”

“我要向陛下请旨,将你调出督察院!”

冯长生呵呵一笑,神情自然的甩了下袖子:“大人随意!”

说罢,转身走了,脚步轻盈,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心情很好?左都御史郭大人为自己看出这个结论而再次气的眼前发黑。

冯长生是真的心情很好,尤其是在看到被护卫抬出来的尸体时,得意的摸了摸下颌的短须。

幸好听了永宁侯的建议,没有教那位告状的姑娘真的藏在督察院。

如若不然,现在被抬出来的就该是那位姑娘了。

想起昨晚逃脱的刺客,冯长生心下有些微微的遗憾。

若是将那位刺客也抓到手,崔向安的罪名应该就能做实了。

眼下只怕还是要废些嘴皮子功夫。

冷风吹来,冯长生搓了搓手,跑去旁边简陋的临时办公房,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呢,没有时间在这里感慨。

都察院遭遇刺客的事情永嘉帝自然也知道了。

汪直在他一起床就告诉了他,“昨夜东厂的人亲眼所见,确实有刺客潜入了督察院。”

“那刺客武功极高,那么多护卫,竟然没有抓到一个。”

永嘉帝听了,眉头皱了皱,神情不悦:“冯长生这是要折腾什么?”

汪直没敢接话。

永嘉帝也不是真的要他接话,他只是心情有些烦躁。

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针对崔向安。

“这些日子的事情你怎么看?”他问汪直。

汪直无意识的抚了下袖口,里面有昨日皇后才赏的一张地契。

在他的家乡,良田千倾得地契。

汪直嘴角动了下,低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明面上看起来是在针对崔首辅,实际上却未必。”

永嘉帝搁下用了一半的早膳,凝眉看了过来:“你是说冯长生背后另有人,他们想针对的是太子?”

汪直轻轻点头,皇后娘娘让他带的话带到了,后面的事情永嘉帝自有决断。

永嘉帝脸色微沉,起身踱步片刻,吩咐汪直:“传旨让冯长生注意分寸,低调一些。”

“这件事最初的起因西北百姓的民怨难平,现在又加上了十六年年前的甘州之战,涉及到了延安侯的死因。”

永宁侯看向对面的冯长生,冷笑着低语:“现在已经不是陛下想低调就能低调的了。”

“确实如此!”远在西北的薛沐洵收起手上飞鸽传来的纸条,微笑叹息,“民怨难平,他想低调,怎么可能?”

萧祁湛点头,嘴角带出一抹嘲讽之意:“站在想保全崔家,已经晚了。”

“于大叔到京城了吧?”

于洋是明月楼的人负责护送的,所以消息第一时间是送到薛沐洵手上的。

“嗯,黄三水昨日传信,他们已经到达京城,四师兄鬼点子最多,等着吧,京城很快会再次热闹起来。”

京城有人状告崔首辅的事情尚未落定,今日一早,又出了一件大事。

天还不亮,内阁,六部,三法司,翰林院等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书房里都多了一张纸。

一张摁了血手印的纸!

第277章 一波又起

没有大朝会的时候,冯长生早晨起来习惯先去书房看会书,然后用了早饭再去衙门。

这早晨也是同样,只是推开门走到书房前,看到书案上摆的一张大纸时,他不由愣住了。

再看上面触目惊心的血手印,他第一反应是拿起纸询问外面的下人,昨夜有没有听到书房里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下人挠挠头说没有,冯长生一头雾水的皱着眉头,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只是刚看到一半,他便惊的倏然站了起来,因为站的太急,子还撞到了书案。

他下意识的伸手摁住书案,却在触及手中的纸时,又怕弄烂了纸,只得用胳膊肘撑在了桌案上,有些狼狈的平衡住了子。

纸上的内容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这一大早上,几乎所有的三品以上的官员家里都发生了这样的事。

有的人狂发脾气,审问家里的下人昨夜是否有见到书房里进人了,除了崔家。

有的人则惊慌失措的查看书房里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

还有的人在看完纸上的内容后,脸色苍白如纸,拿着纸张的手直发抖。

更有人毫不犹豫的将纸丢进了火盆。

总之,这一天,所有的官员都有些心神不宁,若有所思。

崔首辅在收到来自同僚又一次若有若无的“关”眼神后,眼底闪过一道沉。

“陈阁老,可是我今形容有何不妥之处”他抬起头微笑着问陈阁老。

被抓个正着的陈阁老眼神微闪,干笑“没有,没有,是老朽想事走了神。”

崔首辅呵呵“这一上午大家走神的次数可真多。”

而且每次都是盯着他走神。

陈阁老呵呵,内阁里的其他大人眼神纷纷闪避。

“我想起来了,昨陛下交代的给吏部的官员述职的折子要调回来,先走一步了。”陈阁老站起来笑眯眯的拱了下手,走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纷纷找借口离开。

内阁办公的茶房里,转眼就剩下了崔首辅一个人。

他眼底一片鸷,这些老巨猾的家伙,一个个恨不得他立刻倒台,好坐上首辅的位置。

冯长生再一次出门去了桐音馆,约了永宁候喝茶,却发现永宁候神色也有些心不在焉。

“侯爷这是有心事”冯长生低声问道。

永宁候回神,端起茶盏抵在唇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没事,就是有些疲累。”

冯长生摸了摸袖子里揣着的纸,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拿出来。

这件事牵扯太大了,还是算了吧。

出了桐音馆,冯长生并没有回督察院,径直回了家中,关起书房的门,从袖子里摸出那张纸来,丢如了火盆里。

看着火盆里窜出的火苗一点一点的将纸烧为灰烬,他有些不甘的叹了口气。

第二一早,当他在督察院门口看到大门上张贴的,与他昨夜烧掉的那张纸一模一样的内容时,他惊讶的险些没跪在地上。

不仅督察院门口有,一夜之间,京城各衙门门口,菜市口,城墙上到处都有。

一尺多长的纸上,笔迹清晰工整,上面醒目的血手印,引得许多百姓围观议论。

“这纸上写的什么啊”不认得字的百姓急切的问看得入神又震惊不已的人。

“是啊,到底写的什么,你这一惊一乍的。”

看不懂的着急的直跺脚,看得懂的却是越看越震惊。

“这是一个自称是于洋的人写的,写的是十八年前,他亲耳听到崔向安蛊惑当今陛下,与瓦剌联手,灭了秦王府。”

“不仅如此,还答应瓦剌以十座城池的财物相换”

“啊怪不得前一阵西北百姓前来闹事呢,原来西北之战真的有内啊”

“你说这上面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谁知道呢若是真的,崔向安可就太缺德了,西北几十万百姓呢”

“可不是嘛,死了那么多人,造孽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各个衙门却是炸翻了天,昨收到血手印纸的官员们不再议论纷纷,而是低声议论起来。

宫里的永嘉帝自然也知道了消息,再看到汪直拿进来的血手印纸后,整个人震惊的几乎站起来。

于洋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又站出来说话

到底是谁在利用十八年前的事

他握着纸在内来回的徘徊,问汪直“锦衣卫和东厂这么多人,就没有看到是什么人贴的这纸”

汪直脸色也十分难看。

他一向自诩东厂这半年来对京城各官员家的动静了如指掌,现在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他却连是谁做的都不知道

“东厂的人说他们前夜曾看到许多大人家里有人影闪过,以为以为是锦衣卫的人,并没有注意”汪直解释。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满嘴的不是滋味。

陛下对于锦衣卫和东厂的职责划分,迟迟没有给予明确的结论。

所以锦衣卫在监察百官,东厂也在监察百官。

大家自然经常在夜里,在同一处遇到对方的人,时间长了,也都不以为然了,谁会想到有人大半夜去送血书,还是这么大批量的血书

“废物”永嘉帝气的将纸握成一团砸在汪直上,“去给朕查,看看到底是谁在朕眼皮子底下搞事”

汪直小跑着出去了,永嘉帝沉着脸在内徘徊,这件事必须要尽快有个决断了。

崔首辅在看到印有血手印的纸后,整个人眼前一黑,差一点没倒在地上。

他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成为了现实,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于洋都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崔首辅泛着血的眼睛瞪着纸上的内容,上面写的十分详细,显然是确实知道真相的人,才能将过程写的如此直接。

他咬牙将纸撕得粉碎,刚要出门,崔管家小跑着过来“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许多西北百姓,堵在了咱家门口,说要让老爷老爷”

崔首辅气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呢他们不出来管管吗光天化之下,刁民围攻当朝首辅之家,难道他们不出来管吗”

“京城什么时候这么没有王法了”

第278章 谁也不见

兵部侍郎的话让屋内安静了一瞬,许多人的心思却活了起来。

是啊,昭王身体虚弱,不能回西北领兵,可以让其他人去啊。

要知道西北可是有二十万西北军啊!

武将们谁不想手握重兵,一呼百应啊。

而文官们,谁不想为背后的靠山争取一把利刃啊。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永嘉帝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些事回宫再议,今日本就是来王府探病的,倒折腾出来许多事,扰了皇叔养病。”

昭王摇头:“陛下当场便还了昭王府的清白,何来叨扰一事。”

提起这件事,永嘉帝顿时神情僵了下,只觉得再也坐不住了。

他倏然站起身,挥手吩咐汪直:“将郑贼给朕拖下去,严查他是否有其他同党,一旦查实,直接处死!”

说罢,背着手怒气冲冲的走了。

原本围着的众位大臣也都散了。

屋里只剩下了昭王夫妇,萧祁湛与薛洪。

“阿湛,你真的没事?”昭王妃不放心的拉着儿子,上下左右的打量。

萧祁湛无奈的安抚她:“母妃,我真的没事。”

昭王妃见他神采奕奕,身上也没有半点伤,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没事就好,我去给你们准备些茶水,你们说话。”

昭王妃走后,薛洪便迫不及待的翘着胡须问道:“我的乖宝呢?”

他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没有再一见到萧祁湛的时候就问出来。

“洵宝和陆子畅将郑文昌带进京后,就回家了。”提起薛沐洵,萧祁湛神情柔和下来。

这次他们兵分两路,他在明一路回京,吸引了大部分的东厂势力和杀手围攻。

与此同时,薛沐洵和陆子畅则暗中回京,去了天目山,将郑文昌提了出来。

他和郑文昌早就有了约定,以他一命换取郑氏族人以及妻儿的性命。

薛沐洵和陆子畅将人和陆子畅准备好的证据一并送到了陈阁老府上。

陈阁老为人刚直不阿,铁面无私,是朝中少有的公正之人。

只要他拿到证据,再加上郑文昌自己供认不讳,陈阁老就一定会来找永嘉帝。

听到薛沐洵已经回府,薛洪放下心来,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你小子,这次应对的不错。”

难得能从老岳父口中听到对自己的夸奖,萧祁湛嘴角勾了勾,转头关切的看向昭王。

“父王,你身体没有大碍吧?”

昭王摇摇头,靠坐在身后的软枕上,脸色虽然苍白,但并没有刚才永嘉帝在时的气喘吁吁。

“我算着时间,今天早晨已经悄悄服下了解药。”

萧祁湛松了一口气。

“这次你处理的很好,本来我和你岳父还担心你会借此机会,谋划让我回西北的事情,现在看来,是父王多虑了。”

昭王欣慰的拍了拍萧祁湛的手,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与赞许。

“西北自然是要回去的,那里是我们父子的根基,但却不是现在。”

萧祁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二十万西北军是大齐镇守西北的屏障,是护卫大齐百姓平安生活的利刃,可在他们眼中,却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昭王和薛洪听了,神色都有些复杂。

他们都是常年领军之人,最是知道战场的残酷,也知道守边将士的不易。

在他们心中,将那些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的将士当成兄弟一般。

可在这满目繁华的京城里,在高高在上的永嘉帝,皇子及京官心里,却只是把他们当做扩大自己权力的工具。

“我本就没有非要握着二十万西北军不放,陛下若是要,正大光明开口来要,我必然会毫不犹豫的交出来,可他这般算计我们父子,实在是令人心寒!”昭王神情有些哀伤。

薛洪神色也有些不好看,“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奉他为主!”

现在再说这些都成了徒然!

萧祁湛不想两个长辈沉浸在旧事中,便开口道:“他们既然想要,便索性让他们拿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拿的稳!”

……

永嘉帝一回宫,径直进了自己的寝殿。

汪直一进门,迎面便砸过来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壶,砰砰啪啪径直砸到了门上,又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永嘉帝愤怒的挥落龙案上所有的东西。

“一群狼子野心的东西?看到了吗?说什么忠心耿耿,说什么忠心为国,全是假的,假的!”

“一个个的都等着算计朕的江山呢!”

汪直默默的跪在地上,看永嘉帝愤怒的将能砸的全都砸完了,才轻手轻脚的上前收拾。

收拾妥当,亲自将碎片送给外面吓得直哆嗦的小内侍,吩咐他们送了新的茶具和茶水进来。

“陛下喝口茶吧!”他端了一杯茶恭敬的递了上去。

永嘉帝发泄了一通,确实也口干舌燥起来,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看到汪直,又想起红香楼的事,尚未消下去的火又下来了,一脚踢了出去。

“那个红香楼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已经拿下了吗?怎么郑文昌说他们又跟瓦剌有牵连?”

汪直被踢了一脚,也不敢叫疼,他知道永嘉帝疑心向来最重,忙跪下解释。

“陛下,奴才在收服红香楼之前,多方调查过,红香楼确实跟瓦剌没有半点牵扯。”

“今日郑文昌分明就是受人指使,胡言乱语,陛下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啊。”

提起郑文昌,永嘉帝更是恨的咬牙切齿,“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背叛朕,还做伪证陷朕于如此被动之地,真是死不足惜!”

“你去把马尚给朕叫来,朕要问问他,看看到底怎么监管的郑氏一族!”

汪直不敢耽搁,行礼退了下去。

门外有小内侍禀报:“陛下,兵部尚书,两位侍郎大人,永宁候等人求见!”

回应他的是茶盏直接砸在门上的声响,以及永嘉帝的咆哮:“让他们滚,朕谁也不见!当朕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事情刚有了点眉目,便一个个的跑来,想抢西北军的军权,门也没有!

小内侍吓得一个激灵,哆嗦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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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当断则断

“怎么和首辅大人说话呢?”宫门后传出一声阴柔的轻笑。

崔首辅抬头,看到汪直拢着袖子从宫门后转了出来。

“大都督,陛下这”他焦急的上前一步,想问问汪直永嘉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汪直快步迎上他,拉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知道大人着急,所以咱家才亲自跑这一趟。”

他靠近崔首辅,低声道:“今日宫外的事情,陛下也听说了,正生着气,让我们东厂立刻调查是何人在京城做怪呢。”

崔首辅眼神亮了亮,“陛下可说了事情怎么处置?”

汪直叹着气摇头:“陛下怒极攻心,便头晕的厉害,躺下了,太医说要好生静养,不可动怒。”

崔首辅眼神黯了黯,没有说话。

汪直见他沉默不语,低声安慰他:“大人且先回家等着,陛下说出了这等事,只能先委屈大人在家里歇息几日,该走的过场总是要走的。”

“大人劳累了这些年,正好借此机会在家里调养休息几日。”

崔首辅抬眼,深深的打量汪直。

汪直嘴角柔和,神色恭谨,一副深深为他考虑的模样。

崔首辅眼底闪过一道阴霾,垂下眼眸,面无表情的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府吧。”

新月初上,宫里四处都点上了灯,大红的灯笼在冷风里摇曳。

“这见鬼的天气,都开春了,还这么冷。”汪直嘀咕着,脚步匆匆的迈步到了廊下。

在廊下的地毯上噌了噌鞋子,他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进到殿内。

殿内烧了地龙,热气扑鼻,温暖如春,却又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他走了?”殿内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汪直抬头望过去,永嘉帝背着手站在角落里的柜子前,正望着柜子里的东西出神。

“嗯,崔首辅走的时候,神色不是很好。”他低声走到永嘉帝身后,“陛下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没有。”永嘉帝回过神来,随意的摆摆手,转身坐了下来,问道:“崔家门口守着的百姓散了么?”

汪直摇头:“东厂刚传进来的消息,他们下午险些打伤了崔大公子呢,如今都在崔家门口静坐呢。”

永嘉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

汪直觑着他的神色,低声道:“陛下,这件事不宜拖的太久,还需快刀斩乱麻才是。”

永嘉帝睨了他一眼:“哦,依你之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汪直束手站着,斟酌了下,低声道:“对于西北百姓来说,他们要的无非是一个让他们觉得大快人心的结果而已。”

“真相,有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永嘉帝摸着玉扳指的手顿了顿,嘴角轻轻的挑了挑,没有说话。

汪直也没再说话,殿内只有铜壶滴漏里水滴答嘀嗒流下的声音。

许久,永嘉帝忽然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明儿把那柜子里的东西清理出去吧,十几年的老东西了,放着也用不着了。”

汪直神情一凛,低声应了声是。

第二日一早大朝会,崔首辅,崔元庭父子皆没有出席。

督察院左都御史冯长生上折子弹劾崔首辅,言明他与瓦剌勾结,于十六年的西北之战中,暗中杀害了延安候。

此折子一上,再次在朝中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不是说与瓦剌勾结,杀了秦王府一家吗?怎么又成了杀害延安候?”

“是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延安候可是少见的勇将啊,若真是死在了这等阴谋诡计之下,实在是令人”

朝臣们议论纷纷,永嘉帝更是惊的险些站了起来。

没有想到除了十八年的西北之战,竟然连十六年的甘州之战的事情,也有人挖了出来。

堂下站着的冯长生振振有词:“臣有人证在此,只要陛下准许臣查问,臣定然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永嘉帝眉头皱了皱,想起自己昨晚的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延安候乃当世悍将,更是朕的爱将,若冯爱卿所奏此事为真,朕定然不轻饶幕后之人。”

永嘉帝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来人啊,即可传旨,褫夺崔向安的官职俸禄,暂时收押候审。”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

众臣都有些吃惊,谁也没有想到永嘉帝会直接下旨让崔首辅收押受审。

震惊过后,紧接着有许多人站出来为崔首辅求情,多是太子一派的官员和崔首辅的门生。

众人据理陈情,纷纷叙述崔首辅这些年的辛苦和贡献,希望永嘉帝网开一面。

有人求情,自然也会有人反对。

因为睿王的离京外放,已经低调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的睿王一派的官员可算是逮到了时机,个个能言善辩,引经据典的反驳回去。

殿上一时吵的不可开交,永嘉帝被吵的头都大了,最后冷着脸斥责了永宁候,令他择日返回云南。

睿王一派的官员以永宁候为首,他被斥责,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永嘉帝趁机挥了下手,“崔家一案,由督察院全权负责,朕要尽快看到结果。”

冯长生大喜过往,磕头领旨。

事情的发展超乎所有人预料的快,下了朝,冯长生就带着圣旨,直奔崔家,要收押崔首辅。

崔家上下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崔首辅反而冷静下来,拍了拍崔明昊的肩膀:“记住昨夜祖父对你说的话。”

崔明昊红着双眼,咬牙点点头。

崔首辅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崔家从此就交到你手上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跟着督察院的人走了。

身后,崔老夫人一头栽倒在地上,院子里顿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哭喊声。

崔皇后在宫里听到崔首辅被收押的消息,吓得直接失手打破了一个花瓶。

脸色惨白的她在问清楚缘由后,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奉安殿,去找永嘉帝求情。

可她连永嘉帝的面都没见到。

永嘉帝病了,需要静养,一切政务暂时交由太子处理。

崔皇后满心庆幸的回宫叫来了太子,“这件事你得妥善处理,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外祖父有事。”

第280章 招的太快

太子也一脑门子官司,闻言不由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母后,父皇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我若是轻轻揭过此事,必然引得天下百姓不满,甚至会引起百姓暴乱”

“便是父皇,只怕也会对我不满啊。”

“可若是不放过外祖父,只怕又会被人说我太过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外家都如此狠辣,将来只怕不会是仁君”

“母后,你说我该怎么办?”太子苦着脸问崔皇后。

崔皇后愣了半晌,喃喃道:“可可那是你外祖父啊,你外祖父一心辅佐你,你能有今天,也全是你外祖父的功劳。”

“如今你外祖父有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太子烦躁的点头:“我没说不管啊,可我要怎么管,母后你给儿臣出个主意?”

崔皇后眼圈一红,有些六神无主。

她这些年来一直依赖惯了自己的父亲,遇到事情也习惯性的去听从父亲的安排。

现在突然间父亲出事了,需要她来拿主意,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

“那那你说怎么办啊?母后母后不想你外祖父有事,也也不想你有事”她呆了半晌,讷讷的道。

太子失望的垂下了眼睑。

母后和舅舅都是一样优柔寡断的性格,若不是父皇这些年后宫里一直没进什么新人,以母后的性格,若没有外祖父,根本不可能这么些年来还稳坐皇后之位。

算了,原也没指望母后。

太子烦闷的出了长乐殿,去了奉安殿。

这几日他监理国政,第一次尝到手握重权,运筹帷幄的无上快感,若不是遇上外祖父这件事,他想他会更加开心的。

还是先想办法见见外祖父再说吧。

太子暗自思索着,进了奉安殿。

督察院自接了圣旨,亲自押了崔向安进了督察院,并没有讲他下狱,而是选了一间干净整齐的房间关了起来,吃喝上也并没有苛待他。

当然,该审问的还是要审,冯长生从崔向安进督察院的第一天就开始问话。

可惜,崔向安什么也不肯说,不论冯长生问什么,他都闭嘴不言。

街上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不少人暗中在传崔向安私通瓦剌,是受了永嘉帝指使。

毕竟那个时候的崔向安还只是献王府的一个长史,他没有通敌的动机。

流言日嚣尘上,四处民怨沸腾,纵然锦衣卫,东厂四处抓了不少人,可依然于事无补。

大齐宗室也坐不住了,频频进宫,探视永嘉帝,委婉的表示此事必须得尽快有个结果。

隐居深宫的太后,也去问了永嘉帝。

她是真的问,当着大齐宗室的面,询问永嘉帝是否真有此事。

“自然没有,”永嘉帝面沉如水,“朕岂是那种为了权力地位就出卖国土百姓的人?”

太后轻轻蹙了蹙眉头,神色却十分平和:“哀家自然是相信陛下的,但作为太后,先盛元帝的皇后,此事哀家自然要问个明白。”

“不过,此事也需尽快有个决断,也好对天下臣民有个交代。”

太后交代完便走了,留下永嘉帝面色阴沉的坐在榻上。

西北的民愤更重,甚至还爆发了几次暴动。

永嘉帝终于再也坐不住了,有天夜里,派了汪直去见了崔向安。

汪直去的很低调,派人先通知了冯长生,调来了防守的护卫。

他和崔向安具体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汪直走后,崔向安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当冯长生再次走进来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我要见皇后娘娘!”他抬起一头白发,声音嘶哑的对冯长生道。

这是指望皇后娘娘能救他呢?冯长生暗暗撇嘴,不过还是将这个消息传进了宫。

崔皇后终于被允许见崔首辅了,她这些日子以后担忧着急,夜不能寐。

去见了陛下几次,可每次她刚一开头,情绪还没充分到位,陛下就借口乏了。

崔皇后明白,永嘉帝这是故意的,故意不给她开口求情的时间。

她又是失望,又觉得悲凉。

现在能让她见父亲了,她自然满心欢喜。

等进了督察院,看到崔首辅头发全白了,整个人也瘦削了不少,脸上的颧骨更是因为瘦而变得有些尖锐。

她眼圈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

“父亲!”她悲切的喊道。

崔向安身子颤了颤,手轻轻的抬起来,半晌,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皇后娘娘,老臣以后怕是不能一直陪伴你了。”

崔皇后惊慌失措的站直了身子,去拉他的胳膊:“父亲为何如此说,可是陛下他”

崔向安摇摇头:“为父早该预料到,也做好了终有一日要还的打算。”

崔皇后迷茫的看着他。

他苦笑两声,坐直了身子,神色严厉的看着崔皇后:“如今,明昊和太子都不方便见我,我有些话只能对你说了。”

“说什么?”崔皇后望着崔向安,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

“这些话,你听着,要一字一句的记着,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

深沉的夜过去大半,崔皇后才脚步阑珊的回了宫。

第二日,当冯长生再次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崔首辅已经死绝多时。

他的手里,握着一份自己写的罪过书,上面言明了他十八年前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在当时的献王世子面前立功,才勾结了瓦剌。

西北之战之后,延安侯率兵北上,打败了瓦剌,收复了六坐城池,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他私通瓦剌的证据。

他害怕被延安侯揭穿,情急之下,就与瓦剌合谋,害死了延安侯。

崔向安一封认罪书写的极为详细,将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冯长生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跟崔首辅磨个十天半月的才能有结果,现在推门进来,就发现自己期盼许久的东西真实握在手里了。

他一时又是激动,又是呆愣,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连刑都没上呢,崔向安这就招供了?甚至交代的还如此详细。

信得末尾处还写着此事乃他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冯长生摩挲着那张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281章 太过狠辣

永嘉十七年春天,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又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当朝首辅崔向安自裁于督察院,临死之前承认他于十八年前,为了自己的从龙之功,私通瓦剌。

他私自引瓦剌铁骑入关,导致西北十城被瓦剌攻陷,并杀害秦王府上下一百多口。

时隔两年,延安侯收复西北六城,无意间发现了崔向安的秘密,意欲揭发他。

崔向安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过,再次私通瓦剌,令瓦剌军一夜之间为了甘州,肃州等三座城池,引发了甘州之战。

他又趁延安侯率甘州军上下同瓦剌军决一死战之时,派人背后放冷箭,射死了延安侯,导致甘州军全军覆没。

延安侯独女,甘州军少将军徐明月听闻父母去世的噩耗,不顾正在与皇帝大婚,准备策马返回甘州。

给自己的女儿争取皇后之位,崔向安派人埋伏在城门口,射杀了徐明月,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皇后的宝座上。

督察院案子审的很快,不过短短数日,便将崔向安的案子及他所犯下的所有罪过,清查的一清二楚。

历数崔向安所犯下的大错,共犯下了通敌叛国,阴谋杀害皇室子孙,谋害功臣,杀人灭口,欺上瞒下……所犯罪过简直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永嘉帝看了督察院的折子,震怒异常,当即下旨将崔向安的尸身在午门外悬挂五日后再挫骨扬灰,以平天下百姓的愤怒。

又念在崔向安自首后自裁,其之后这些年处理政事还算平稳,永嘉帝法外开恩,不罪及家人,只免了崔家所有人的官职,将其贬为平民,全家逐出京城。

圣旨被以榜文的形式张贴出去后,立即引起一片百姓的叫好声。

“陛下圣明啊,崔向安可是国丈啊,陛下这是大义灭亲啊。”

“崔向安犯下这么多罪行,让他自裁真是便宜他了。”

“比起西北那么多无辜惨死的百姓,他却过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总之,西北之战和甘州之战的真相公布后,百姓们对崔向安真是恨之入骨。

等到崔向安的尸首真的被悬挂在午门外时,在崔家门口静坐多日的百姓们终于起身了,纷纷涌向了午门。

愤怒的西北百姓们面对已经毫无知觉的崔向安的尸身,也没有觉得解气,纷纷用烂菜叶,臭鸡蛋,石头砸了过去。

可怜曾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一介首辅大人,最后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宫里,崔皇后自从接到噩耗后,已经两天两夜都没有阖眼,一双眼肿的像核桃。

贴身嬷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到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时,眼神黯了下,轻手轻脚的上前收拾了。

“娘娘,都已经安排好了。”贴身嬷嬷轻声道。

“奴婢派人在城外追到了崔公子,公子说他会暂时带家人安置在城外的寺庙,看能不能……”

贴身嬷嬷说到此处,声音顿了顿,压的更低了:“崔大公子说想等着给……给老爷收尸。”

崔皇后木然坐着的身子颤了颤,没有说话。

皇帝都下旨挫骨扬灰了,还有什么尸可收啊?

贴身嬷嬷看崔皇后如木偶一般不动不悲,不由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出事的那天,崔皇后就知道大事不好,跑去求见永嘉帝,却被拒之门外。

等督察院的折子递上来,永嘉帝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宣布了处置决定。

崔皇后得到消息,在殿门外跪了整整一上午,直到昏倒被人抬回长乐殿。

再醒来,圣旨已下,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便是太子三番两次求情,也都被斥责了。

“娘娘,事到如今,您就算是为了太子,也得振作起来啊。”

贴身嬷嬷打起精神来柔声劝慰崔皇后,“只要太子将来顺利登基,崔家就还有起复的机会啊。”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太子,崔皇后身子动了动,倏然站了起来。

“太子是我儿子,可如今城门外挂着的是我父亲,他老人家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他……让他被……”崔皇后说着,怔怔然流下泪来。

“我还要去见他,我要问问他……”

崔皇后说着,人已经冲了出去,直奔向奉安殿。

这一次,她没有像前两次那般规矩的等着通报,人家说不见,自己就老实回去的那种。

奉安殿的伺候内侍自然是拦着的。

崔皇后想也没想,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放肆,本宫可是陛下亲封的皇后,你是哪根葱,连本宫也敢拦?”

内侍被她扇的一个趔趄,崔皇后人借机已经闪入了殿内。

永嘉帝正坐在龙案后坐着发呆,对于突然闯入的人,自然心生不悦。

刚一抬起头,崔皇后已经半趴在了龙案前,与他隔桌对望,眼里的火焰恨不得能燃烧了他。

“我父亲到底有没有对你欺上瞒下,你应该心知肚明,他已经担下了所有的罪名,你给他一个全尸都不行吗?”

崔皇后几乎是用劲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心里的愤懑。

永嘉帝顿时沉下了脸色。

……

崔向安的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传回了甘州。

薛沐洵望着桌上的纸条,整个人却有些怅然若失。

事到如今,父亲被害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可惜两个罪魁祸首只解决了一半,崔向安够果断,临死之前担下了所有的罪责。

“他应该是用自己的自首和担下所有罪责,换了崔皇后地位稳固,崔家其他人不受牵连。”

“他越是这般,便越能说明萧祁康对于此事也是知情的,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匆忙结案。”萧祁湛嘴角浮起一抹嘲笑。

薛沐洵也是如此认为,“可惜这次只解决了崔首辅一个……”

萧祁湛见她神情闷闷的,不由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着急,还有我呢,总有一日,我会将这些事情全部公诸天下,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他萧祁康的真面目。”

所以他们才不肯轻易让于洋现身,保全于洋,以后就还有人同萧祁康一起对质。

薛沐洵收起桌上的纸条,靠在他身上感慨:“萧祁康确实太过狠辣,崔向安跟了他这么多年,他说舍弃就舍弃了。”

第282章 南宫江辰

萧祁湛对此不置可否,他早就知道萧祁康的狠辣无情。

确切的说,论起对萧祁康狠辣无情的解释,他可以说没有任何人比他了解和熟悉。

“崔向安以为有了这份异样的从龙之功,他就可以让崔家从此平步青云,跻身勋贵之家了。”

萧祁湛冷笑:“他还是太低估萧祁康了,没出事便罢,一旦出了事,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替罪羔羊。”

“便如现在,崔向安是千古罪人,而他不过是被千古罪人蒙蔽的无奈帝王。”

薛沐洵冷笑:“天下人又不是傻子,萧祁康以为这般便能掩饰他曾做过的事了吗?”

“不说别的,就单单在秦王府这件事情上,若没有他的授意,凭崔向安一个人怎么敢动这种心思?”

“若他真的有这种心思,便自己做皇帝了,岂能屈居人臣这么多年?”

崔向安就比如一块被临时扯出来的遮羞布一般,虽然暂时遮了丑,但布太薄,禁不住推敲。

有可能那日一阵风,这块遮羞布就被吹烂了。

薛沐洵眼神定在纸条上最后一个名字上,神情陡然冰冷了些。

“南宫江辰!”她喃喃道。

便是他在背后放冷箭,害死了父亲。

萧祁湛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看到南宫江辰的名字,眉头蹙了起来。

“真是不明白,南宫江辰怎么会和崔向安牵扯到一起。”

南宫江辰是江湖上有名的组织七夜门的门主。

和明月楼的低调不同,七夜门是江湖上十分有名的组织。

七夜门涉猎繁多,门下不仅有布匹,油盐粮食,青楼医馆等生意,也有漕运这样掌握着朝廷经济命脉的重要生意。

除了生意往来,早年七夜门下也有杀手生意。

南宫江辰曾是七夜门下最顶尖的杀手,也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

便是这样一个杀手,后来竟然成为了七夜门的门主。

他成了七夜门的门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解散七夜门下的杀手部,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算起来那大概是十五年前左右的事情了。

可以说七夜门不仅是经济上,还是其他方面,南宫江辰都没有和崔向安牵扯到一起的必要啊。

“南宫江辰这个人是个极其重情重义,极其信守承诺的人,这些年来在江湖上也得了不少赞誉,没想到他竟然……”萧祁湛摇头,神情叹息。

“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薛沐洵神情淡淡。

否则又怎么会有萧祁康,崔向安这样的人。

萧祁湛觑着她的神色,问道:“你准备找南宫江辰算账?”

薛沐洵点头:“自然!”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然南宫江辰不是主谋,只是动手的棋子,可他终究放冷箭射杀了延安侯。

薛沐洵没有想过放过他,“明月楼并不怕七夜门!”

萧祁湛没有意外明月楼的真正实力,也没有反驳她的做法,只是建议她:“将这件事尽可能的处理得像江湖纠纷即可。”

“放心吧,我有分寸。”薛沐洵明白他的意思,她自己也不想让明月楼暴露在朝廷的视野里。

“明日不是还要去军营练兵,早点睡吧。”她打了个哈欠,缩进了被窝里。

萧祁湛点头,吹熄灯火,伸手去揽薛沐洵,却已经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手顿了下,眉头蹙了起来。

貌似这半个多月,洵宝越发容易疲惫了,跟睡不醒似的。

明日找大夫进来诊脉吧,他暗自下了决定,轻轻的将薛沐洵揽入怀中。

……

京城里,崔皇后闯进奉安殿,对永嘉帝横眉冷对,却并没有换得永嘉帝的丝毫愧疚与难安。

相反,面对崔皇后的冷言冷语,永嘉帝脸色十分难看的叫人将崔皇后送了回去。

崔皇后一走,永嘉帝就气的摔了案上所有的奏折。

“盯紧了皇后身边的人,不许任何人出宫。”他冷声吩咐汪直。

汪直领命而去,殿内剩下永嘉帝神色木然的坐在龙椅上发呆。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又太快,快的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呢,就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面对西北沸腾的民怨,和这些日子以来,京城时常出现的闹事,他只有快刀斩乱麻的尽快平息谣言。

所以他暗示崔向安一人担下所有罪责,这是省力又最快的方法。

他也因此承诺崔向安,只要崔向安担下所有的罪责,那么崔氏会一直是他的皇后,他也不再追究崔家其他人等的罪过。

如此这般,崔氏竟然还不满足,竟然敢来指责他。

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肯放过崔家上下,已经是法外施恩了,竟然还不知足。

若轻轻放过崔向安,他怎么和天下臣民交代。

被送回去的崔皇后更是满腔怒气和不断上涌的恨意。

“父亲这一生为了大齐付出了多少心血,老了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不念旧情也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利用崔家,将崔家活生生的从云端扯进泥土里。”

“太过狠辣,太过无情了,萧祁康,你好狠的心啊!”

崔皇后越说越恨,越说越悲伤,最后眼底只剩下了深深的悲切,以及恨意。

崔皇后被禁足了,太子听到消息后,着急忙慌的求见,却被告知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求见皇后。

太子震惊又无奈,颓然的回了东宫。

崔向安的尸体被挂在城门口足足五日,上面被愤怒的民众砸满了各种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

五日不到,他已经浑身散发出了恶臭,可仍然有人前去砸。

等到第六日一早,有专人解下他的尸体,拉到城外去挫骨扬灰去了。

许多百姓都跟着去了,看着崔向安被一刀刀的下去,原本愤怒的百姓们没有害怕,反而纷纷叫好。

人群中,崔明昊带着斗笠,穿着白色布衣,双拳紧握,眼含热泪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唇都咬住了血,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冲出去。

等到最后点起火焚烧崔向安的时候,民众才开始逐渐散去。

崔明昊咬着牙忍着浑身疼痛的感觉,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尸体才算彻底烧完。

趁着夜里无人,没有人注意,崔明昊从火堆下扒拉出一些土灰,小心得放入随身的布袋里,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283章 我也不会

崔皇后不能出宫,太子的行为却并未收到限制。

夜里他悄悄的去了崔明昊暂住的寺庙,送去了一些金银细软。

崔明昊神色复杂的盯着面前的包袱,长叹一声,并没有拒绝。

曾经的挚交好友,好兄弟,如今却只能相对无言。

“外祖母还好吧”太子扯了扯上的黑斗篷,沉默许久,低声问道。

崔明昊抿了抿嘴,神色黯然“自祖父自家里出事后,祖母她老人家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已经已经病倒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祖母,他的父母亲都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心生惶恐,卧不安枕。

从人人追捧的国丈之家,到现在的叛国罪臣之后,他们内心的惶恐和煎熬是外人难以体会的。

崔明昊觑了太子一眼,各种绪在中翻涌,却终究没办法对太子一一道出。

下令杀了祖父,罢免崔家的就是太子的亲爹,子不要父过,他就是对太子说了,太子也无可奈何。

何况,这件事虽说是祖父有错在前,但

崔明昊皱了皱眉头,若没有永嘉帝的许可,祖父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通敌叛国的事

祖父当年不过是献王府的右长史而已,若没有永嘉帝手上的人,他根本没有能力去与瓦剌联盟,私自引瓦剌人出来。

可现在能出来承担罪名的只有祖父,也只能是祖父。

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永远不会有错的,崔明昊眼神鸷的想。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半个月的时间,足以他将事的来龙去脉想的清楚明白,也让他对人,对所谓的君臣相得有了更深的认知。

上面坐着的那位是他的姑丈,也曾经对他十分宠,可是真正到了利益攸关,命攸关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崔家。

这就是人,人本恶

太子听说崔老夫人病倒在,神讪讪的道“母后她很担心外祖母,非常时期,我也没办法带太医出来,你给外祖母请个大夫吧。”

崔明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神色没有多大变化。

“母后现在也被父皇足了,明昊,你别怪我们,母后她一直很担心外祖母,舅舅和你。”

太子指了指刚才递过去的包袱,“那里面有一处地契,是通州的一处小庄子,你先带着外祖母和舅舅去哪里安置吧。”

顿了顿,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崔明昊的肩膀,道“等将来总还是有希望的。”

是吗崔明昊眼底闪过一道嘲弄,崔家还有起复的希望吗

永嘉帝下的旨意,昭告天下,崔家已经是臭名远扬,永载史册了。

就算是将来太子登基,也不可能公然反驳永嘉帝的旨意,将崔家起复。

如果那样,御史们的口水就能将太子淹没。

祖父应该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吧否则也不会坚持让他在年后仓促成亲。

祖父是在尽最后的努力,让他有个得力的妻族,有人在朝中为他斡旋,这样将来他还有翻的希望。

他能翻,崔家就有希望再次兴旺起来。

想起新婚妻子陆倾寒,崔明昊的眼神多了两分暖意。

从出事到现在,她一直沉默的站在自己后,毫无怨言的照料着家里的长辈,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和怨怼。

太子神色僵了下,在崔明昊了然的目光中竟一时有些无措。

尴尬的将手放下,太子扯了下斗篷道“时间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说罢,转急匆匆的出了门,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去看望一眼崔老夫人。

崔明昊站在廊下,看着太子的影消失在夜色里,抬头怔怔的望着夜色,伫立许久。

西北的昭王府却是一片欢腾。

萧祁湛叫了大夫进府为薛沐洵诊脉,却诊出薛沐洵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孕。

薛沐洵自己都懵了,想想又有些释然。

她和萧祁湛夜里闹腾的厉害,有孕是早晚的事。

理论上是这样,但事实上,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当过娘的薛沐洵第一次有些心慌。

她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母亲

母亲,想想这个词汇用在她上,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想着此刻她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活动,未来会有一个小萝卜头扯着她的裤腿叫娘亲,薛沐洵在慌乱之余,又忍不住生出期待的念头。

萧祁湛在听到大夫对他说恭喜时,整个人就简直要乐疯了。

前世他父母弟妹皆被害,他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个世上多活了十几年,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只有无边的寂寞与冰冷。

重生回来,他改变了父母弟妹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己和薛沐洵的命运。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拥着薛沐洵,望着她白皙平和的睡颜,都会忍不住想这么可的洵宝,他前世是有多瞎,才会错过她

幸好上天怜惜他,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有挚的洵宝,还有即将到来的孩子,他想让前世那些孤单寂寞冷都见鬼去吧。

萧祁湛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汹涌澎湃的心潮,大手一挥,宣布府中上下皆发两倍的月钱。

一时间府中上下都乐疯了。

豪气万丈的萧世子洒完钱,回头看见妻子抱着肚子在发呆,眨眨眼“洵宝,你不开心吗我们要做爹娘了啊”

薛沐洵回过神来,呆呆的点头“高兴啊,可我不知道怎么做娘啊”

萧祁湛愣了下,随即挠挠头,貌似他也不知道怎么做爹啊

“没事的,我也不会做爹啊,咱们一起学习,看别人都是如何当爹娘的。”他自信满满的安抚薛沐洵。

薛沐洵认真想了想,觉得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当下也没有了心理障碍,夫妻两个开心的像所有刚要做父母的新手一般,开始畅想起孩子的模样来。

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了,萧祁湛走起路来都带风。

他高兴,府中上下都高兴,可有人却不高兴。

严冲蹲在墙角,满脸哀怨的嘀咕“我和世子一般大呢,世子都要做爹了。”

袁昊惆怅的望天“我还比世子大一岁呢,本来就被世子落下一截,以后拍马也追不上了。”

第284章 春天来了

路过的萧祁湛看到墙角里蹲着画圈圈的两位心腹,脚步顿了顿,丢给两人一个同的眼神。

严冲和袁昊顿时更加郁闷了。

世子爷您拿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高挑眉是怎么回事

萧祁湛心好,背着手望着天上白云散漫,悠悠的感慨“天要来了啊。”

严冲撇嘴,袁昊气闷,为什么他们依然还活在冬的严寒里

萧祁湛默默的欣赏够了两位心腹的愁闷,不疾不徐的道“世子妃打算派红尘回京城一趟,此去京城一路不太平,我准备选个人跟着保护她。”

蹲在地上画圈圈的严冲一个鲤鱼打跳了起来“世子,我,我,我有空啊,让我去吧。”

他眼巴巴的望着萧祁湛,眼睛里全是“选我选我”的晶亮祈盼。

“你很闲”萧祁湛蹙眉。

严冲咬咬牙“不,不是,属下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手上的任务。”

萧祁湛大手一挥“那就你吧。”

“多谢世子”严冲眉开眼笑的拱手行礼,随即一溜烟的跑了,浑然忘记了刚才还和他一起画圈圈的好兄弟。

袁昊委屈的小眼神控诉的看向萧祁湛“世子也太偏心了”

萧祁湛哼了一声“早上世子妃还说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想出去踏青呢,既然你说我偏心,那还是算了吧。”

“不,不,踏青好,踏青好啊”袁昊立刻喜笑颜开的道。

紫陌是世子妃边的大丫鬟,世子妃出去踏青,肯定要带着紫陌。

他自然也要跟着随行,正好可以借机和紫陌培养感。

萧祁湛蹙眉斜睨了他一眼“我很偏心”

袁昊拍了下自己的嘴“当然不是,属下刚才嘴瓢了,世子这么体恤下属的人,怎么会是偏心的人呢”

得到满意的答案,萧祁湛心愉悦的背着手去找大夫去了,准备多学些孕期注意事项。

他自己摆脱了孤单寂寞冷的状态,自然也希望前世跟着他奋战多年的下属们能幸福。

无奈严冲看上的红尘子太过冰冷,又因为幼年时期的遭遇,根本没有成亲的打算。

希望两人这次结伴而行,一路回京,能让严冲有机会打动红尘。

袁昊钟于紫陌,可紫陌子虽活泼开朗,却志未开,并没有察觉到袁昊对自己的意。

只能劳累他为两个下属制造机会了。

薛沐洵怀了孕,便准备写信给薛洪夫妇,想让他们来西北。

薛洪两口子带着两个孙儿出门游历数月,上个月有消息传来,说是走到了湖北一带,也不知道此刻到了哪里。

不知道他们此刻在何处,只能交代明月楼各地的分部,让他们留意薛洪夫妇的动向,发现他们的行踪,再写信让他们来。

正琢磨着事,红尘就冷着脸进来了,“姑娘,好好的,为什么打发奴婢回京城就只为送信给国公爷”

往里同京城的信件往来都由飞鸽传书啊,为何这次非要她回去送

“因为这次的信太重要了,不容有半点闪失。”薛沐洵面不改色的丢了个理由过来,然后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信丢了过去。

红尘闷闷的接了信,皱着眉头,瓮声道“既要送信,奴婢一个人也就够了,为何还要让严冲跟着保护奴婢”

“以奴婢的功夫,根本不需要人保护。”

红尘说着,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对自己的武功充满了信心。

薛沐洵神色严肃的摇头“这是世子的安排,这封信至关重要,你务必要亲自交给国公爷,知道吗”

她口中的国公爷,指的是她的哥哥薛沐海,他如今承袭了薛洪的信国公爵位。

“至于严冲,世子那边也有信给王爷和王妃,两封信同样重要,以防万一,你们两人结伴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是这样吗红尘看了看手上的信,神色有些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

薛沐洵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信是她写给薛沐海的,讲了她和萧祁湛以后的打算。

内容确实重要,信也绝对不能落到外人手上,所以不宜飞鸽传书,但也不是非得需要严冲和红尘两个人去送。

以红尘的手,确实她一个人也能走这一趟,让严冲一起去,也是为了给两个人一个机会。

红尘将自己包裹的太严实了,若直接跟她说严冲对她有意,只怕她立刻就要翻脸。

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让红尘能与严冲近距离接触,或许严冲能打动她。

“另外,还有一个任务给你们,你们回来的时候,将于大叔安全护送回来,我当初答应过松青和于大娘,要让于大叔安全回来的。”薛沐洵叮嘱红尘。

“还有,让四师兄盯紧了南宫江辰,先将七夜门的生意吃掉。”

京城那边的形势发展与自己开始所料有些诧异,崔向安已死,于洋再留在京城也没有必要。

至于南宫江辰,她本来是要亲自回京去找南宫江辰的,偏偏现在有了孕,只能先打消了这个念头。

目前只能先吃掉七夜门的生意,再来对付南宫江辰了。

红尘听着薛沐洵吩咐了这么多任务,认真记下,也就打消了最初的疑问。

京城自崔向安死后,闹得沸沸扬扬的西北事件逐渐平息下来。

罪魁祸首已经伏法,永嘉帝又下旨免了西北百姓们两年的赋税,原本怨声载道的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

原督察院右都御史冯长生因为连审西北之战与甘州之战两起大案,又揪出了幕后黑手崔向安,得了个冯青天的称号,又被破格提入了内阁。

冯青天近些子过得颇为如意,虽说刚入内阁,在内阁各位阁老中排在最末位,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挤到了内阁中。

能进入内阁,就意味着位极人臣,名留青史了。

再加上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一声青天大老爷,冯长生就更加的得意了。

永宁候被永嘉帝下旨返回岭南,冯长生在家中设宴,为永宁候践行。

“冯某能有今,多亏了侯爷指点,我敬侯爷。”冯长生恭敬的为永宁候添上了酒。

永宁候喝了酒,笑眯眯的道“冯大人是有才华的人,一个内阁的位置,难道大人就满足了吗”

第285章 早做准备

冯长生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身子下意识的往前倾斜,“侯爷这话大有深意啊,冯某愿闻其详。”

永宁候随意的往后靠了下身子,盯着桌上的已经吃了一半的猪肘子,道:“你看这道猪肘子,食用过半,便已露出了整根骨头,下面的肉便要从骨头上脱落下来了。”

冯长生困惑的目光在猪肘子上转了转,不是说朝政吗,怎么又扯到猪肘子上了?

永宁候用筷子将猪肘子上的大骨扒拉出来,嗤笑一声:“崔家就好比这根大骨头,如今这根大骨头倒了,原本附在上面的皮肉便都散了。”

冯长生的目光落在盘中七零八落的肉上,眼中闪过一道了然:“侯爷高见!”

崔向安原本是当朝首辅,又做过两届科举的主考官,如今朝中或者地方有许多官员都是他的门生。

这些人既是崔向安的门生,自然也就等同于是太子的势力。

如今崔家倒了,树倒猢狲散,原本依附于崔家的人自然要重新观望。

永宁候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契来,放在了冯长生手里,“此次大人高升,贵妃娘娘也真心为大人高兴,这是贵妃托本候为大人准备的贺礼,长生看看可合心意?”

从大人到长生,亲昵的层次又近了一层。

冯长生打开那薄薄的一张纸,不由惊讶的挑起了眉头,有些受宠若惊的看向永宁候:“侯爷,这这也太贵重了,冯某当不起啊。”

纸上是良田三千亩的地契,地点是他的家乡湖阳。

永宁候捋着胡须轻笑:“不过一点小意思,长生当得起。”

“再说,这也不但是给长生你的,是给你冯氏一族的,长生你如今功成名就,自当回馈乡里。”

冯长生微笑,给冯氏一族的就是给他的。

“贵妃娘娘思虑周全,冯某替族人谢过娘娘厚赐。”

永宁候举起酒杯与他共饮:“我此去岭南,一时半刻不能回去,京城这边就要麻烦长生你了。”

“睿王远在辽东,朝中事以后就要仰仗长生为之周全了。”

冯长生将地契收入袖中,举起酒杯笑眯了眼:“侯爷放心,长生自当尽力而为。”

晚上,冯长生将地契拿给自己的夫人看,冯夫人抱着那地契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喜不自胜:“贵妃娘娘一出手就是不一般,这可是三千亩地呢。”

冯长生捻须微笑,秦贵妃希望他趁着崔向安倒下的时候,替睿王在朝中多拉拢文官队伍,区区三千亩地,又怎么会不舍得?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才只是开始,以后金银珠宝,良田大宅,应有尽有。”他嗤笑一声,嘲笑冯夫人的没见识。

冯夫人也不生气,小心翼翼的将地契收入盒子里,“老爷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一点头了,老天保佑。”

冯长生撇嘴,老天可不会保佑他,不过是他自己抓住了机会而已。

永宁候说的对,内阁如今他的资历最浅,手上权力也有限。

若有朝一日,他能用户睿王上位,那么他将是文官队伍中的第一人,再没有文官能睥睨他。

红尘和严冲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京城,红尘便直奔向信国公府。

严冲挫败的看着红尘清冷纤廋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垂头丧气的回了昭王府。

他这一路上想方设法的拖延行程,想带着红尘沿途游玩一番,无奈红尘一心想着完成薛沐洵给的任务,总是催促他赶路。

他稍稍提出些反对意见,红尘就提议两个人分开走。

最后一路上,两个人除了赶路就是赶路,分餐露宿,与严冲早就设想的佳人为伴,温馨徐行一点也不沾边。

因为佳人根本就没有其他心思,不,确切的说,根本没有男女情爱的心思,更没有嫁人的心思。

严冲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就此放弃,又不甘心,只得暗暗下定决心与红尘纠缠到底。

昭王妃看了萧祁湛写的信,高兴的合不拢嘴:“总算是盼到孙子了。”

昭王也十分高兴,问起西北的情形。

昭王妃更是关心的问起薛沐洵的情形,可能吃饭,是否孕吐等。

严冲一一答了,才道:“世子的意思是让王妃以照顾世子妃为由,先回西北。”

昭王妃有些犹豫的看向昭王,她固然想去西北,但又不舍得放昭王一人在京城。

昭王在知道薛沐洵怀孕的事时,就已经有了此盘算,劝道:“这次是最好的机会,京城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乱起来了,你借此机会回去最好。”

同样的对话,也在薛家进行着。

“如今形势诡谲,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生出乱象,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薛沐海看了薛沐洵的信,叫了薛沐涛,薛家二姐夫靖海侯世子陆子鸣,三姐夫谭修然一同商议。

谭修然点头:“最近冯长生不是让夫人在家办花会,就是约人出门踏青,四处结交朝臣,只我家,他就已经递了两次帖子了。”

谭修然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冯长生一直往谭家递帖子,结交之意十分明显。

“他这副猴急的嘴脸也未免有些太难看了。”薛沐涛冷哼,十分看不上冯长生的作为。

陆子鸣点头赞同:“他这是替睿王造势呢,只怕下一步,就要想办法提议扩大睿王的封地了。”

说罢蹙眉:“他若是提议让睿王回京还罢了,扩大封地,只怕睿王想将整个辽东都握在手里,如此一来,乱是早晚的事。”

睿王若是据了辽东在手里,与永宁候在岭南,一北一南遥相呼应,到时候剑指京城,并非难事。

薛沐海两只大拇指交替转动着,缓缓的道:“我们要在乱之前,能撤出京城的,先撤出去。”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陆子鸣与谭修然对视一眼,摇摇头:“谭家好退,陆家与薛家要想全身而退,只怕很难。”

谭家只有谭父与谭修然二人在朝中为官,若想退,谭尚书可以身体年迈为由,上书请辞。

可陆家与薛家却有些麻烦,俩家都在五军都督府供职,手上又分别握着三千营与五军营,想全部都撤出去,很难!

第286章 我最擅长

薛沐海想了想,拍了板:“那就谭家先撤,陆家和薛家逐步往外撤。”

陆家和薛家手上有军权,一旦同时有动作,恐怕很容易引起永嘉帝的忌惮。

谭修然没有意见:“我回家就和父亲说,让父亲找机会递折子上去。”

顿了顿,他略有些犹豫的问道:“六妹夫真的决定要……要走那条路吗?”

看薛沐海今的安排,让他们全部撤出京城,难道是在为六妹夫铺路?

可如果是那样,薛家和陆家留在军中,不是更能帮六妹夫吗?

薛沐海摇头:“未必,小陆只是怕我们将来会为难。”

“再说如今京城发生的事,比如西北之战和甘州之战,百姓们不知,难道咱们还猜测不到其中的猫腻吗?”

陆子鸣和谭修然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西北之战和甘州之战事爆发的如此迅速,公布的真相又令人震惊。

谁也没有想到十八年前的瓦剌屠城战竟然会有这样的内幕,也更加没有想到收复西北的英雄延安侯不是死于敌人刀下,而是死在了背后的冷箭之下。

震惊过后,冷静下来再想想,这件事岂能是当时的崔向安一人安排过来的?

如果背后没有人支持他,崔向安一介文官,又岂能有能力做出这些事?

这些事细思极恐,不思却又不行。

他们都是武将,为永嘉帝攻城掠地,收复失地的大将都落得这样的下场,将来他们会怎样?

薛沐海沉声道:“上面那位如此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我说的难听些,咱们如此忠心耿耿,又能得到什么?”

“诚然,作为武将,保家卫国,护民安康是我们的职责,今天如果有外敌入侵,我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拿起刀枪上阵杀敌。”

“我们也有父母妻儿,我们也想父母平安终老,孩儿健康成长,可面对这样一位……,我们辛苦付出的只怕换不来这样。”

薛沐涛气愤的捶了下桌子:“想想他之前是怎么对付昭王府的就知道了。”

“若没有昭王府,他此刻最忌惮的就是咱们薛家,父亲也早就有退出的意思。”

陆子鸣年龄最长,思考事也最沉稳,拍了拍谭修然的肩膀:“不管将来六妹夫怎么选择,眼下我们退出朝中,也可避一避朝中的混乱。”

“是我想左了,”谭修然拱拱手:“我们自然是跟着大家同进退的。”

不管书房里怎么商议,内院里沈氏和孟氏得知薛沐洵有了孕,都十分高兴的拉着红尘问东问西。

尤其是孟氏,她自吃了苏离昧的药,也终于怀了孕,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

她着肚子听沈氏念叨着要准备什么给薛沐洵,偶尔还要再添加什么,屋子里一片闹。

红尘一脸黑线的看着沈氏列的单子越来越长,忍不住开口提醒:“夫人,这好些东西甘州都有啊。”

这么些东西,她一个人怎么拿的了?

沈氏头也不抬的挥手:“外面买的哪里有家里准备的好?小六这是第一胎,自然要处处都精细。”

孟氏附和:“对啊,红尘你没成亲,你不懂。”

好吧,没成亲也不懂的红尘默默地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她是不懂,但她懂得一条:照两位夫人这么准备下去,她只怕半个月以后也回不到甘州。

或许她应该去问问严冲什么时候回去,那家伙好像有劲的。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自己回甘州的红尘犹豫了下,和扛着这么些东西比起来,似乎严冲的啰嗦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好不容易等沈氏列完了单子,红尘才出门去找陆子畅。

陆子畅和孟素心正好在一起,得知薛沐洵有了孕,两人都很高兴。

“这可是咱们明月楼的第一个后代,我要去西北看着他出生。”孟素心兴奋的道。

陆子畅摩挲着下巴,“小师妹的孩子啊,那生出来应该叫我舅舅吧?”

孟素心嗤笑:“那孩子不缺舅舅,亲的都叫不过来呢,这么喜欢孩子,赶紧成亲去生一个啊。”

陆子畅哀叹一声,倒在椅子上:“我定了亲的,可未婚妻没影啊,我跟谁成亲去?”

“上来,你这就是借口,以咱们明月楼的实力,若想找一个人很难吗?”孟素心毫不留的拆穿他。

“你呀,不过是拿着那不见影的未婚妻做挡箭牌而已,你根本就没想成亲。”

陆子畅这亲是小时候陆二老爷给定的,这么多年来,他也根本没用心去找过。

半年前还有消息传来,说好像在商州一带出现过,也没见陆子畅用心去找。

陆子畅收了笑容,白了她一眼:“拆除我有意思吗?你还不是一样,想成亲跟谁不行,非得死盯着大师兄那根桩子?”

提到苏离昧,孟素心顿时沉默了。

自从去西北开始,她已经四个多月没有苏离昧的消息了。

不是苏离昧失去了联系,而是她故意强迫自己不去问,不去想,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放弃。

可若是不去想,不去问,那个人的影却反而更加清晰,尤其是午夜梦回时,想想都觉得心痛。

陆子畅看着她怅然若失的神,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

明知道师姐什么都能潇洒,唯独在大师兄这件事上放不下,自己怎么还这么刺激她。

“其实他就在……”陆子畅犹豫了下,决定告诉她苏离昧的下落。

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去见一面,说清楚,彻底死心也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付七夜门的事,你看着办吧,需要我出面,你通知我一声。”孟素心倏然打断他的话,站起来飘了出去。

还是不肯面对啊,陆子畅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想告诉她大师兄已经启程去西北了。

或许他应该帮着师姐面对一下,陆子畅眼珠转了转,盘算着坐直了子。

这种算计人的事他最擅长了。

红尘看着陆子畅一脸森森的笑意,默默恶寒了一把,往后退了退,四爷脸上的笑容好险。

“四爷,姑娘说让你留着南宫江辰的命。”她提醒陆子畅。

陆子畅回过神来,笑的更开心了:“哎呀,不就是吃掉七夜门的生意嘛,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第287章 抢夺漕运

陆子畅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第二天开始,明月楼名下的生意就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吞食七夜门下的生意。

七夜门主要经营的是粮食,布庄和漕运,明月楼先以极快的速度吞了七夜门下不少的粮行,布庄,然后开始着手去争夺漕运的主控权。

七夜门最初便是由漕运起家的,靠着帮朝廷运送漕粮,南粮北运,渐渐建立起了七夜门。

南宫江辰接手七夜门后,因他与崔向安的微妙关系,更是将漕运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即便是崔家倒了,南宫江辰也并没有过多的忧虑。

漕运的事归户部负责,七夜门这些年来早已经将户部上下都打点的妥妥帖帖。

是以自认为高枕无忧的南宫江辰在听到属下汇报说没拿到今年漕运的官引时,惊讶的筷子都掉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下属被他脸上的戾气吓得缩了下脖子,“户部的大人说咱们家今年给的报价太高了,有人比咱们出的价低了一半,所以”

低了一半南宫江辰错愕的瞪大了眼睛,随后愤怒的掀翻了桌子,却不慎扯动了肩膀上尚未养好的伤,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上次夜袭督察院的时候,被众人围攻,不慎受的刀伤。

想起上次在督察院被人袭击的事,南宫江辰脸色更沉了,单手捂住肩上的伤口,问道“有没有问出是谁在抢我们的生意”

下属抿了抿嘴,想起自己下午又偷偷塞了张一百两的银票,才换的户部官员透出来的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户部这些贪心的狗官,平里拿了他们七夜门那么多好处,关键时刻连透句话还要再要银票。

“说是一个叫明月楼的组织。”

明月楼南宫江辰眉头一皱,有些惊讶的望过来。

朝廷官员或许不知道明月楼,但他作为同在江湖中的七夜门门主,他对明月楼却不是一无所知。

明月楼虽然一向低调,但他却知道明月楼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不过明月楼与七夜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突然与七夜门争抢漕运。

“去打听打听明月楼的宗主在哪里投上七夜门的拜贴,我要登门拜访。”南宫江辰沉着脸,坐了半晌,吩咐道。

陆子畅接到七夜门的拜贴,轻轻捻了下,随意的将帖子丢进了脚下的火盆里。

“回复他们,咱们宗主不在京城,暂时没办法招待南宫门主。”

他才不会去见南宫江辰,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明月楼的人不见他,南宫江辰心里反而更没底。

被拒绝的南宫江辰确实心里没底,不知道明月楼针对他的原因,只能吩咐属下“我再去见户部官员。”

户部官员虽然见了他,却对漕运的事并不肯松口。

南宫江辰又气又怒,却也没办法。

随后又发现不仅漕运,七夜门几乎所有的生意都莫名其妙受到了波及。

这个时候就是再傻,他也知道明月楼就是故意针对七夜门了。

他带着属下尽力反击的时候,明月楼那边却又放出话来,他们针对的只是南宫江辰,不是想要七夜门走投无路。

消息传的很隐秘,等南宫江辰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师弟已经带人bi)着他让位了。

陆子畅没怎么费力气就让七夜门内部斗得你死我活,用了不到十的时间。

薛家终于在这个时候收拾好了给薛沐洵的东西,红尘看着整整两车的东西,恨不得转立马就疾奔出城。

咬咬牙,到底还是去了昭王府去找严冲。

严冲看到红尘主动来找他,还问要不要一起回西北,整个人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不就是两车东西么我来给你押运,呃不是,是咱们一起,咱们一起。”严冲在触及红尘明显一亮的双眸,灵光一现,将他来押运改成了一起。

他是怕红尘将东西都丢给他,自己快马回西北。

“王妃也想一起回西北,照顾世子妃,王爷已经上了折子,这两就会有批复了。”

昭王在前几就上了折子,以一双年幼儿女皆在甘州需要照料,希望能让王妃返回西北。

永嘉帝留了折子几,却驳回了折子,以太后今子不适,希望昭王妃能留在宫中陪伴太后。

昭王听到消息后脸色沉了许久,心里更多的是愤怒和悲凉。

昭王妃不能回西北,红尘和严冲独自带着两车东西上了路。

转眼到了三月三,暖花开,一片温暖的气息,萧索了几个月的京城逐渐恢复了繁华的气象。

兵部尚书谭大人却忽然病倒了,缠绵病榻数,始终不见好。

谭大人无奈之下上书向永嘉帝提出辞去兵部尚书一职,请求返乡养病。

永嘉帝没有多做挽留,便同意了谭大人的折子。

谭家携家带口全家人离开了京城。

红尘和严冲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回到了甘州。

薛沐洵孕已经快满了三个月,却依然姿轻盈,看不出一点怀孕的样子。

红尘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散步,看到红尘后陆陆续续抬进来的箱子,她双眼一亮,脚步轻盈的飘了过去。

后的萧祁湛看得冷汗都下来了。

有一个时常忘记自己怀孕的夫人,他真的压力很大。

尽管他现在都在府里看着,却还是时常提心吊胆的。

还好岳父岳母就快来了,到时候多几个人盯着,他也能放心点。

薛沐洵眼神在红尘和严冲上瞟了一圈,红尘一贯神色冷峻,严冲笑容可掬,根本看不出来两人到底有没有什么进展。

她放弃了,开始一一开箱看哥嫂给她准备的东西,一边听红尘报告京里的事。

当听到七夜门内部斗争激烈的时候,她嘴角不由浮出了一抹冷笑。

“四爷说最迟这个月月底,他就能拿下南宫江辰,到时候会让二姑娘亲自押送他到甘州来给姑娘发落。”

薛沐洵诧异的抬起了头“师姐同意来甘州”

红尘不解的眨眨眼“二姑娘说她也想来看看姑娘,所以四爷提议的时候,立刻就答应了。”

薛沐洵眼珠转了转,眉眼间俱是笑意。

第288章 最关心的是你

苏离昧在二月底就来了甘州。

自从确认薛沐洵有孕后,萧祁湛就一直希望她能让苏离昧过来,生怕她有点什么闪失。

薛沐洵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做母亲,说心里没有担忧,自然是假的。

所以她就传信给大师兄,让他来甘州。

苏离昧是带着顾方一起来的。

顾方的腿已经完全康复,整个人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当初那个落魄的落榜书生的模样。

顾方见到萧祁湛的时候,十分郑重的向萧祁湛施礼道谢:“若非世子相助,顾方此刻已经不知道颠沛流离到何处,世子大恩,永世难忘。”

萧祁湛看到顾方眉宇间舒朗沉稳的神态,想起前世那个虽然可以将繁杂的政务处理的十分妥当,可私下总是郁郁寡欢的顾方,心里十分宽慰。

他将顾方安排在他身边先做了昭王府的属官,让他先熟悉甘州的政务,以顾方的能力,将来可以担当更多的重任。

至于苏离昧,则留在了甘州,并明确表示等到薛沐洵生完孩子,他才离开。

苏离昧的医术天下无双,有他在,萧祁湛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不过,苏离昧的性子不喜困在一处太久,所以他虽然住在昭王府,却三天两头的跑到外面去采药。

薛沐洵也不在意,她比较祈盼的是师姐孟素心什么时候才能到甘州。

陆子畅既然忽悠师姐来甘州,定然是已经知道了大师兄在甘州的消息。

两人互相逃避了这么多年,薛沐洵希望他们两个人这次能面对现实。

孟素心到甘州的时候,已经快三月底了。

这个时候的甘州正是刚开始转暖的时候,万物复苏,春光明媚。

薛沐洵时常出来走动,陆子畅去年设在西北的一些酒楼,客栈生意渐渐起来了,账本都送到甘州分部。

薛沐洵偶尔会过去看看账,大部分时间都是去野外踏青。

每次去踏青她都带着紫陌,袁昊也必定随行,次数多了,她看紫陌那丫头渐渐对袁昊有了几分上心。

总算是比红尘强多了,红尘与严冲一路从京城相伴回来,她看红尘对严冲也就是比对其他人和颜悦色了几分,再多倒是没看出什么来。

孟素心到甘州的时候,正是晚上,她一路奔波疲惫,薛沐洵就留她住在了昭王府。

孟素心并未多想,便留了下来,陪着薛沐洵聊天散步,倒也耐得住性子。

过了两日,薛沐洵命人在院子里搭的秋千弄好了,她想上去试试,唬得红尘与紫陌连连摆手。

孟素心也不赞同,皱着眉头瞪她:“你怀着身孕呢,瞎折腾什么?”

薛沐洵笑眯眯的拍了拍稍稍隆起的腹部:“小家伙好着呢,放心吧。”

她自查出有孕后,除了刚开始那几日或许精神过度紧张,有些恶心干呕之外,再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那也不行,这可不是玩笑的事儿。”孟素心坚持己见。

薛沐洵眼珠转了转:“那师姐替我上去试试?”

试个秋千而已,只要薛沐洵自己不上去,孟素心自然没有异议。

她轻松坐上了秋千,红尘在背后为她推着。

春日阳光明媚,暖阳如沐,洒在庭院中,坐在秋千上的美人迎风而立,双眼微阖,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看得人不由放慢了脚步。

薛沐洵眼角撇到院门口露出的一截青色衣角,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大师兄其实心里也是放不下师姐的吧?

她眼波微转,扬声道:“师姐,这样坐着有什么意思?我做这个秋千,是为了站在上面迎风而立,是为了体会飘散若仙的感觉,你试试?”

孟素心挑了下眉毛,看着底下小师妹眼巴巴的渴望眼神,从善如流的站了上去。

以她的武功,站在秋千上飞舞,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薛沐洵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迎风飞翔的师姐,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孟素心更是美的惊人。

她向红尘使了个眼色,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

多年主仆,红尘立刻意会。

正闭眼感受着春风花草香的孟素心突然觉得手臂和膝盖处同时一痛,秋千也被一股大力推得极速向外飞去。

她腿一软,手臂的疼痛让她一时没抓稳,直直的向下栽去。

是谁用石子打了她的穴位?在办空中的孟素心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紧闭双眼,一头栽了下去。

想象中落地的疼痛和皮开肉绽的感觉却没有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微凉而带着药香的怀抱里。

药香?孟素心身子微僵,缓缓睁开了眼,撞入一双深幽湛蓝的眸子里。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愣愣的看着那双眸子微眯了眯,眼底是浓郁化不开的深沉,即使是眼底的那抹宝蓝,似乎也浓郁了两分,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自己似乎永远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孟素心颓然的低下了头。

“果然还是大师兄最关心,最疼师姐啊。”薛沐洵笑嘻嘻的拍着手在旁边笑。

苏离昧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我最关心,最疼爱的是小师妹你。”

孟素心眼底的失落与伤感一闪而过。

身后传来萧祁湛阴测测的声音:“我家洵宝已经有我的关心与疼爱了,大师兄的这份,实在是用不上了,还是关心一下另外几位未成婚的师姐,师兄吧。”

说罢,直接将薛沐洵揽入了怀中。

苏离昧磨了磨牙,扫了他们夫妻俩一人一眼,随即放开手将孟素心放在了地上。

孟素心穴道被点,动弹不得,腿上的疼痛让她站立不稳,苏离昧一松手,她整个人就往旁边倒去。

苏离昧长臂一伸,又将她揽入怀中。

孟素心闭了闭眼,整个人僵硬的更厉害。

薛沐洵无语的撇了自家大师兄一眼,还说不关心,手都比他的心实在,好吗?

“哎呀,师姐莫非是受伤了?大师兄,你快将师姐抱进屋里去,给她看看?”她惊慌失措的道。

“不用了!”孟素心幽幽的道,“我没事,不用麻烦……大师兄了。”

苏离昧神情微不可见的顿了顿,没有说话。

薛沐洵手一摆:“既然如此,袁昊,你把我师姐抱进房中,让她休息休息。”

话音一落,五双眼睛同时落在了薛沐洵身上。

第289章 有何心结

孟素心是焦急的看着薛沐洵,摇摇头,示意薛沐洵把穴道给她解开。

这个时候,她若还不明白自己是中了小师妹的圈套,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小师妹这是想撮合她和苏离昧呢。

她满心苦涩的闭了闭眼,没有用的,这么多年,若是苏离昧对她但凡有一点心,她岂能那么容易放弃?

她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好不容易让自己过回平静的生活,实在不想,也没有勇气再像之前那般毫无顾忌的追在一个人身后了。

薛沐洵笑眯眯的直接忽略了自家师姐的眼神,挥挥手让袁昊上前去抱孟素心。

袁昊满心苦涩,可怜巴巴的瞅了一眼自家世子,却见萧祁湛的注意力都在世子妃身上呢,连个眼风都没有施舍给她。

他又瞅了瞅院子门口站着的紫陌,却见她兴匆匆的等着看戏的样子,顿时觉得更加心塞。

袁昊哀叹一声,默默的走向孟素心。

苏离昧眼眸低垂,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等到袁昊扶住孟素心一只胳膊,他倏然松开了揽着孟素心的手,转身向正房走去。

“不是要把脉吗?还不跟我进去。”他幽蓝的眸子轻飘飘的撇了一眼薛沐洵,负手大步先走了。

孟素心失落的望着他冷清的背影,贝齿轻咬嘴唇,眼角有晶莹的泪滴滑落。

薛沐洵默默叹气,解开了她的穴道。

孟素心一个踉跄,趔趄了下,随即脚步不稳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倔,薛沐洵蹙眉。

萧祁湛上前轻轻揽住她,抚平她蹙起的眉头,缓声道:“他们之间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慢慢来吧。”

也只能这样了,薛沐洵眼珠转了转,可惜师父已经仙逝,没有人知道师姐和大师兄之间到底有什么心结,不然也好对症下药。

“以你的感觉来看,大师兄心里应该还是有师姐的吧?”薛沐洵被他拉着往屋里走,低声问道。

萧祁湛仔细想了想刚才苏离昧的表现:“他掩饰的很好,但师姐从秋千上摔下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千钧一发之际,最能表现一个人的心思,所以他心里定然是在意师姐的。”

千钧一发之际?薛沐洵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人都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了红尘,紫陌和袁昊,红尘拍拍手,抱着剑利落的走了。

紫陌嘟着嘴跑过来,掐着腰瞪向袁昊:“刚才差一点就能抱上美人了,心里很失落吧?”

这声音,这语调酸得都跟腌了一冬天的酸白菜似的,袁昊双眼倏然一亮,专注的看着紫陌,喃喃道:“相信我,若是刚才世子妃让我抱的是你,我一点都不是犹豫的。”

紫陌被他的话骚的俏脸通红,跺了跺脚,哼道:“你个登徒子,还想占我便宜。”

说罢,红着小脸一溜烟的追着红尘跑了。

袁昊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已经跑走的俏丽身影,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开了。

自己这算是因祸得福啊,追了这么久,一直没开窍的小丫头紫陌,竟然因为世子妃一个调皮的举动而意外开窍了。

这下他定然会比严冲先娶到媳妇了,袁昊乐颠颠的背着手追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吹了风,也或许是因为有心病,很少生病的孟素心竟然夜里发起了高烧。

薛沐洵得到消息,直接让红尘去找苏离昧拿药,送去给孟素心。

半夜的时候,红尘进来报告说苏离昧在孟苏心的院子外站了半宿。

薛沐洵叹息:“大师兄这是何苦?明明对师姐有情,却又不肯接受师姐的感情,蹉跎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何心结?”

萧祁湛有些不满的将薛沐洵揽入怀中:“他们有何心结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你在他们俩人身上用的心未免有些太多了。”

这毫不掩饰的酸味薛沐洵哑然,竟然也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最近好像,确实有些忽略了萧祁湛。

转过头去,看到旁边正侧着身子,目光幽然深沉望着她的男人,她眼波微转:“哪里有,我这不是最近养胎,闲的么”

话未说完,一双大手已经罩上了她的丰盈,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磁性:“你确实太闲了,应该给你找些事情做了洵宝,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

薛沐洵被他揉的有些心神恍惚,因为怀孕更加敏感的身子有些瘫软的倒在他怀里。

“洵宝,我会十分小心的”萧祁湛气息有些不稳的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

今日苏离昧才刚为她诊了脉,洵宝一切正常,肚子里的孩儿也十分健康,这让已经老老实实憋了两个多月的萧世子有些坚持不住了。

薛沐洵也有些意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窗外月色融融,映照室内的温柔情动

京城里的形势却是暗潮汹涌,随着崔家的倒台,冯长生的入阁,兵部尚书谭大人回乡养病,新的兵部尚书上台,朝廷的官员阵营出现了新的分化。

太子最近诸事皆有些不顺,心情十分烦躁。

自从崔家势力退出京城后,原来隶属于崔家的门生并非全都站在他这边,再加上有心人的拉拢,六部之中有不少官员对他的态度都有些模棱两可。

这还不算,永嘉帝对他的态度也与之前有些不同,曾几次三番的询问试探他,崔家在离开之前是否曾对他说过什么。

太子以为是他暗夜替崔向安收尸,给崔明昊送行的事情被永嘉帝知道了,所以有些心虚。

永嘉帝则疑心崔向安临死之前有什么证据或者把柄交到了太子手上,毕竟崔向安如此狡猾的人,永嘉帝不信他临终前什么都没留下。

太子心虚,永嘉帝怀疑,父子俩一时都有些不愿意见到对方,这无疑又给朝中官员传递出一些其他的信号。

自认为观察到这种微妙信号的官员,自然在对待太子的态度或者交代下来的差事上,难免有些疏忽。

于是太子就感受到了政令难以推行实施的阻碍,这让他十分恼火。

第290章 哪里得罪

三月底,湖北,巴蜀一带多日不见雨水,土地已经出现了干裂,原本出芽的幼苗很多都干旱致死。

百姓们无奈,只得一点一点的担水浇地,眼看着禾苗有所缓解,却忽然下了一场大雪,将刚刚露头的芽苗一夜之间全都冻死,还压塌了不少房屋,冻死无数牲畜。

三月飞雪,还是在湖北,巴蜀这样的南方地界,罕见的天气一时间让朝野议论纷纷。

太子奉命派人督办湖北,巴蜀赈灾一事,他前两日就下了令,命户部官员依照受灾地区的常住人口,核算出赈灾需要的粮草与银两,他好上折子向父皇报备。

命令都下了两日了,今日一早询问户部,户部官员却是支支吾吾,拿不出核算准确的数字来。

太子震怒之下,发作两名户部协办此事的官员,却不料转眼他就被永嘉帝斥责了,说他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体恤天下百姓。

太子窝火又烦躁,朝中却在这时传出流言:之所以会有三月飞雪,是上天对大齐的警示。

当今皇帝是献王的时候,封地就在巴蜀的重庆府,所以重庆府算得上是永嘉帝的潜龙之地。

如今巴蜀春日见雪灾,上天对于皇帝做事的警示,对于朝中有奸臣当道的警示。

这样的流言起先只是在街头巷尾流传,等到太子察觉的时候,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而且流言的核心直指之前崔向安的死,说崔向安勾结瓦剌,害死了先秦王,以及延安候等事情背后还有人指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实在是天理难容,所以上天才会降下三月飞雪,以警示大齐。

太子得知流言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坏事了。

崔家的事情,虽然当时他对于外祖父的死耿耿于怀,但过后他仔细想想,再加上崔皇后的猜测,他多少猜到了自己父皇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

可猜到是一回事,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永嘉帝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他。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永嘉帝就将他宣进宫斥责了一番。

被训的灰头土脸的太子,咬牙切齿的回了东宫,摔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这件事不用想也知道是睿王的人害我!”发泄一通后,他恨恨的捶了捶桌子。

自睿王在奴儿干打退瓦剌后,永嘉帝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这一点从他开始复宠秦贵妃就可以看出。

辽东那边上折子,为睿王请功,并请将辽东都划为睿王的封地,永嘉帝不置可否,秦贵妃却站出来替睿王拒绝了。

“抵御外敌入侵,护我大齐百姓安康,是睿王应该做的,也是他的本份,岂能以此来向陛下邀功?”秦贵妃的话说的义正言辞。

永嘉帝十分满意,满意过后,虽然没有完全按照轻功的折子来,却也下旨将辽东的北半部分全数划给了睿王。

自此,朝中的部分文臣看到睿王有复宠的希望,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所以太子断定这次的流言便是睿王一派的人暗中所为,毕竟这样的流言不仅可以让永嘉帝怀疑太子,且牵扯其中的崔家还是太子的外祖家,也可以影响太子的声誉。

“他们这般陷害太子,咱们也不能善罢甘休。”见太子气的脸色发黑,尹珍珍挺着肚子上前为他揉捏胸口。

她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整个人比以前胖了一些,肚皮高耸,像扣了个西瓜在肚子上一般,只胖了肚子,腰身从后面看依然纤细。

太子斜睨了她一眼:“朝中的事情,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尹珍珍妩媚的甩了下帕子,掩嘴而笑:“妾身虽然不懂朝政,可却懂常理,还懂得擒贼先擒王得道理。”

擒贼先擒王?太子眉头动了动,“这话倒也有几分意思,说说看。”

见太子神色缓和,且示意她往下说,尹珍珍的眼神更亮,斜倚在太子怀里,吐气如兰道:“永宁候如今不在京城,睿王在京城最大的依仗不就是秦贵妃么?”

“秦贵妃若是出点什么事,你想睿王他能不着急回京吗?”

“他在辽东,咱们鞭长莫及,可若是他回了京城咱们的地盘,有诏无诏,相信您都有办法对付他吧?”

太子眼神一亮,明白了尹珍珍的意思。

秦贵妃若出事,睿王必回京,若是无诏回京,不用他们出手,永嘉帝就会治罪于他,若有诏回京,只要进了京,他们也能想办法让他出不去。

“还是爱妃有办法啊。”太子越想心里越痛快,低笑着刮了刮尹珍珍的鼻子。

尹珍珍娇媚一笑,手不轻不重的在太子胸口揉捏着:“人家跟在太子身边久了嘛,自然是要受些熏陶的。”

太子身心舒畅,被她揉的另一股邪火上来了,不由邪魅一笑,手从她的裙底探了进去:“说起来爷有些日子没有熏陶你了啊,是不是想的厉害了?今儿就让爷好好熏陶熏陶你”

“哎呀,太子,你好坏啊”尹珍珍轻喘着,笑得愈加妩媚。

萧祁湛那日说薛沐洵闲,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闺房趣话。

事实上,薛沐洵并没有那么闲,孟素心是押这南宫江辰去的甘州,到了甘州第二日又因为苏离昧病倒了。

薛沐洵本打算将明月楼西北一带的事丢给孟素心的,她这一病却拖了小半个月,薛沐洵只得自己先管着。

等到孟素心好利索了,薛沐洵将一众事务丢给孟素心,她才有心思去见南宫江辰。

被关了半个多月的南宫江辰几乎都要疯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莫名其妙七夜门的生意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纷纷被明月楼蚕食过半。

紧接着是七夜门引以为傲的漕运,也被明月楼抢走了。

随后明月楼放出消息,只针对他南宫江辰,这一消息引起七夜门强烈的内讧。

他是七夜门的一众师弟及长老下药后,挑断了手筋,脚筋送到明月楼陆四爷手上的。

可他经历了这么多,到现在却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得罪了明月楼?

第291章 杀父之仇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春日温暖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显得有些刺眼。

南宫江辰有些不适的闭了闭眼,再睁开便看到面前站了一位年轻的少妇,眉眼如画,神情冷然。

“你是谁?”他睁开眼睛打量着薛沐洵,确定自己认识的人中,并不曾得罪过薛沐洵这般年纪的人。

薛沐洵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闻言冷哂:“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

他想见的人?南宫江辰蹙眉想了片刻,愕然睁大了眼睛:“你就是明月楼的宗主?”

薛沐洵面无表情的点头。

南宫江辰眼睛瞪的更大,眼底的震惊清晰可见,就连呼吸都沉重了两分。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薛沐洵,怎么也没想到明月楼的宗主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

明月楼虽然低调,但实力一直都不可小觑,但明月楼的宗主却一直十分神秘,从未有人见过。

江湖传言明月楼的宗主是一位仙风道骨,淡泊名利的老者,也有人说是干脆利落,侠义胸怀的中年妇人,却没有想到,大家猜测的都不对。

明月楼的宗主不过是个尚未满二十的年轻女子!

“我七夜门与明月楼有何怨仇?你要如此对待七夜门?”最初的震惊过后,南宫江辰就只剩下了愤怒,他怒视着薛沐洵,眼底的怒火毫不掩饰。

若非他的手筋脚筋已经被挑断,南宫江辰会毫不犹豫的跳起来,扼住眼前之人的喉咙。

一想起是眼前之人下命令害他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他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前去,杀了眼前之人。

可惜他纵然满腔怒火,手脚却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来表达他的愤怒。

薛沐洵眼神微眯,冷笑:“明月楼要对付的从来都不是七夜门,我们要的是你的命!”

“我与你又有何怨何愁?”南宫江辰低声吼道。

薛沐洵神色倏然冷了两分,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十六年前不,现在应该说十七年前了,在甘州城外,你从背后亲手放箭,射杀了正在奋力抗敌的延安候,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十七年前南宫江辰的神色倏然一变,腮边的肌肉轻轻的抖了起来。

薛沐洵俯视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痛恨:“甘州被瓦剌人围困,延安候夫妇不顾个人安危,誓死守城,一心为国为百姓,这样的英雄,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你没有一点良知道义吗?你不懂一点大义情仇吗?”

“你下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果吗?你杀了延安候,甘州城破,你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你没想过吗?”

“你下手的时候,手就没有抖一下吗?”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吓人,只有薛沐洵低沉清淡的声音在缓缓流淌,伴随着南宫江辰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南宫江辰这儿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月楼抓他的理由竟然是为了

十七前的甘州之战,根本不是他在心里猜测的江湖恩怨!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哑的厉害,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薛沐洵冷眼望着躺在地上的南宫江辰,眼前的他丝毫没有江湖第一高手的威风,如同一摊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就是眼前这个人,在十七年放箭射杀了她的父亲,害得她母亲悲痛欲绝,力战而亡。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南宫江辰愣了半晌,喃喃道。

薛沐洵冷笑:“好一个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就可以不顾家国道义,不顾恩怨是非吗?”

“虽说崔向安在背后指使你,他作为幕后主使固然让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你作为刽子手,同样令人痛恨!”

南宫江辰哑然,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当年的甘州之战,崔向安会选他动手,自然是因为他的功夫高,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害死延安侯。

“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妥,我行走江湖数十年,做事自认为无愧于心,唯独这一件事,愧对良心!”南宫江辰呆愣了片刻,长叹道。

当年的他虽有一身功夫,父母家人却都死在了江湖门派的杀伐之下,身受重伤的他意外被崔向安所救,侥幸活了下来。

救命之恩,自然要进行报答,崔向安提出让他做一件事,那就是趁甘州围城的时候,杀了延安候。

起初南宫江辰并不愿意,甚至有些抗拒,当时的延安候一举收复了西北六城,使得西北民心方稳。

这个时候若延安候死了,西北自然会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他南宫江辰虽然是江湖中人,可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莽,这种明摆着相当于叛国求荣的事情,他并不想做。

可崔向安说服了他,并承诺可以帮他得到师父掌管的七夜门。

他为了替父母报仇,也为了在七夜门中尽快站稳脚跟,才选择了与崔向安合作,背后一箭射杀了延安候。

延安候夫妇双双死亡,甘州城破,血流遍地南宫江辰闭了闭眼睛,似乎到现在仍然记得甘州城门口流淌的鲜血。

他不是没后悔懊恼过

可后来崔向安支持他拿到了大齐所有漕运的主导权,使得他在七夜门一举站稳了脚跟,并顺利接手了七夜门,为父母报了血海深仇。

甘州城破的血流遍地所带来的懊恼后悔似乎就渐渐淡去,不,他并不是忘了,而是将之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不愿意回想,也在刻意忘记,所以他与崔向安约定,无事最好不要联络,就是怕他勾起自己这些不堪的回忆。

可最终该还的还是要还

南宫江辰闭了闭眼,认命的接受了现实,可心底却还是有些疑虑:“这件事又与明月楼有何干系?”

薛沐洵冷冷望着他,吐出一句话:“杀害忠良的贼人,人人得而诛之!”

只是这样吗?南宫江辰疑虑的望着她,脱口而出:“或者我该问延安候的死与姑娘又有何干系?”

薛沐洵没有回答他,踌躇腰间的软剑,直直的插入他的胸膛,对着他陡然暴睁的眼睛低低的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父之仇?怎么可能?南宫江辰不解的瞪圆了眼珠,可惜却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他无力的转了转眼珠,头一歪,气绝而亡。

薛沐洵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转身走出了房间。

崔向安已经死了,她又亲手杀了南宫江辰,父母的仇总算是报了一大半了。

等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死了,她也就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了。

她走出房门,迎面对上萧祁湛担忧的眸子,一直绷着的神经倏然软了下来。

“你没事吧?”萧祁湛急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见她除了神色有些疲倦外,其他一切正常,不由松了口气。

他坚持陪着薛沐洵来见南宫江辰,却又尊重薛沐洵,一直在门外守着,以防万一,他可以立刻冲进去。

这个男人啊薛沐洵轻轻的靠进他怀里,眼睛更加酸涩。

萧祁湛见她神色疲累,径直打横抱起了她,“咱们回去休息吧。”

“嗯!”薛沐洵轻轻靠在他胸前,低声道:“找人进去将南宫江辰的尸体处理了吧。”

萧祁湛的脚步微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稳步往前走,片刻,终究没忍住,道:“下次这种事,其实我可以代劳,你不用亲自动手。”

她终究怀着身孕呢,萧祁湛不想让她手上沾染鲜血。

薛沐洵闭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萧祁湛将她抱进房中,放在了榻上,并为她盖上了锦被,叮嘱她好好睡一觉。

薛沐洵突然坐起来,拉住了萧祁湛:“阿湛,我有话和你说。”

第292章 你也是?

薛沐洵纤细的手指抓住了萧祁湛的衣角,眼巴巴的望着萧祁湛。

“嗯?”萧祁湛坐在榻前,挑了挑眉头。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般睁着大眼的模样有多么的软萌娇俏,眨巴眨巴的大眼看得萧祁湛心软的一塌糊涂。

薛沐洵抿了抿嘴唇,轻轻松开了萧祁湛的衣角。

她并没有后悔叫住萧祁湛,虽然刚才亲手杀了南宫江辰,心情有些激荡,所以一时冲动叫住了他。

但她从不是一个性格扭捏的人,既然叫住了他,便打算对他坦诚。

她只是在想该从什么角度叙述这件事,毕竟重生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阿湛,你说人死了还能复生吗?”她想了片刻,问了个比较中肯的话题,准备循序渐进,“就像话本里写的那种借尸还魂的那种,你相不相信这样的事?”

问完了,薛沐洵又有些好笑,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没有水平。

萧祁湛一个从来不看话本的男人,应该不会相信借尸还魂这种事吧?

出乎意料的,萧祁湛并没有否认,相反,他望着薛沐洵的眼光深沉,深沉中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光芒。

“我相信!”

薛沐洵正在盘算他若对借尸还魂这种事嗤之以鼻的话,她该换什么角度说,乍然听见一句我相信,她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萧祁湛好笑的替她合上了下巴,眼中闪过浓浓的兴味,凑到薛沐洵的耳畔,低声问:“你是想说人有没有可能重生而活,对吗?”

薛沐洵的下巴再次惊的险些掉了下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想问的问题?

“阿湛,你……”薛沐洵愣愣的看着他,与萧祁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忽然涌上心头。

一种诡异的念头在心底发酵,胀的越来越大。

“阿湛,不会你……你也是重生的吧?”她指着萧祁湛,震惊半晌,讷讷的问道。

萧祁湛一把握住指着自己的纤手,深深的望着薛沐洵,轻轻的点了点头。

薛沐洵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揣了个绝世珍宝,日日藏着生怕别人发现。

等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坦诚这个珍宝了,却发现原来枕边人也藏了个一模一样的珍宝。

薛沐洵瞪着萧祁湛,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她想起萧祁湛对付郑文昌的事,想起他那么笃定永嘉帝会对付昭王府,所以事先做了很多的准备。

她当时还疑惑萧祁湛为什么会有那么笃定的感觉,原来他竟然也是重生的。

萧祁湛心情也十分激荡,他一直对薛沐洵的一些行事有些疑惑,甚至怀疑过她也是重生的,但却没想到薛沐洵会选在今日坦诚。

夫妻俩人相对半晌,最后萧祁湛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洵宝,你前世和徐家有什么关系么?”

既然薛沐洵选择了今日和他坦诚这件事,萧祁湛便直接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他还记得上次在西山围场,他陪着薛沐洵去祭拜延安侯夫妇,当时薛沐洵在延安侯夫妇墓前悲伤的模样。

还有她对于调查延安侯夫妇死因这件事,虽然说是奉她师父的遗命,但萧祁湛直觉薛沐洵不仅仅是奉师父遗命这么简单。

他直觉薛沐洵与延安侯一定有什么关系。

薛沐洵眨了眨眼,在萧祁湛说出重生这件事之后,她再说话就不需要那么纠结了。

“其实我是薛沐洵,也是徐明月,当时徐明月被射杀在京城外,再一睁开眼,我就成了刚从娘胎里出来的薛沐洵。”

萧祁湛有些讶然,“你你是延安候的女儿,那个女将军徐明月?”

“嗯。”

萧祁湛虽然猜到了薛沐洵与徐家有关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徐明月转世。

怪不得她那么坚持追查延安候夫妇的死讯,怪不得她对军营甚至两军对战的事情那么熟悉,怪不得她虽然外表软萌娇俏,但性格却十分利落坚韧。

萧祁湛之前的诸多疑惑此刻都有了答案,他是真没想到薛沐洵虽然是重生,却与他的重生又有所区别。

“你是从十七年前的徐明月直接重生成了薛沐洵,我却是从十几年后重生回来”他喃喃道。

薛沐洵心里的秘密说出后,整个人感觉轻松了许多,闻言不由眉眼一弯:“嗯,严格来说,我的年龄要比你大上许多,嘻嘻”

萧祁湛眉头挑了挑,将她揽在怀里:“不,应该说是咱们俩一般大,我前世可是活到了近三十岁才重生回来的。”

薛沐洵放松身子,整个人靠在萧祁湛身上,仰头问他:“那么前世的你是不是娶了薛沐洵呢?”

萧祁湛身子微僵,想起前世的薛沐洵在他杀出京城的时候,就被射杀在了城墙上,不由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酸涩。

他亲了亲薛沐洵的面颊,声音有些发涩的将前世他的经历说了一遍。

“我觉得一定是上天怜悯我,才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让我能弥补前世的遗憾,让我能有爱护你,和你相伴一生的机会。”他拥紧薛沐洵,感慨道:“洵宝,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嗯,这一世,我们都会好好的。”薛沐洵身手抱住他精壮的腰身,脸贴在了他的胸膛,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内心觉得无比心安。

她自来不是矫情小性的人,也不愿意去思考萧祁湛的前世里所娶的薛沐洵到底是不是现在的她,那些都没有意义。

眼下他们在一起,且愿意相守白头就是最好的安排。

夫妻俩一时相拥无语,气氛温馨而安宁。

在这安宁的氛围中,薛沐洵突然间身子一僵,惊讶的叫出了声。

“怎么了?”萧祁湛紧张的问道。

薛沐洵愣愣的望着他半晌,才低头瞪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他孩子刚才动了。”

萧祁湛也愣住了,随即又惊又喜的连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说着,一双大手已经快速的覆在了薛沐洵微微隆起的腹部,半晌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动静,不由失望的望着薛沐洵:“他怎么不动了啊?”

第293章 乱了才好

薛沐洵回瞪着萧祁湛:“我怎么知道啊”

两个同样活了两辈子的人,却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没有经验,所以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又十分憧憬激动。

这种两个人一起互相探索为人父母的过程却又多了一份别样的新奇。

萧祁湛手放在薛沐洵肚子上许久也没有感受到孩子再动,不免有些失望。

“这一定是个臭小子,这么小就会跟我做对了。”他难得稚气的嘀咕了一句。

薛沐洵笑倒在他怀里:“等他生出来,你再教训好了。”

“嗯,是应该好好教训。”萧祁湛一本正经的板着脸。

两个人互相倾诉了彼此的秘密,感觉内心更加的亲密,相拥着说起彼此前世的事情。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薛沐洵坐直了身子,红尘推门走了进来。

“世子,严冲刚刚送进来的快报。”

自从上次从京城回来,只要萧祁湛在府里,严冲递什么消息都是通过红尘。

红尘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比如眼下这封京城到快报,他就是直接找到了红尘,让她送进来。

萧祁湛接过快报,薛沐洵靠在他身边,两人一同看起快报上的内容。

“秦贵妃病危?”她挑了挑眉头,颇有些讶异。

萧祁湛看完,将快报给了红尘去处理,才转头道:“看来京城的水很快就彻底浑了。”

秦贵妃自幼习武,身子本就比其他嫔妃康健,即便她之前失宠于永嘉帝,也没有生过什么病。

眼下靠着睿王的军功,她逐渐复宠,却忽然之间病危,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对秦贵妃下手了。

“会是太子和崔皇后动的手吗?”薛沐洵猜测。

萧祁湛不置可否:“秦贵妃冠宠后宫多年,不知道得罪了后宫多少嫔妃,有的是人想让她死,崔皇后估计稍稍煽风点火,就会有人动手了。”

“还是母后英明,略施小计,便有人替咱们动手了。”长乐殿里,太子望着崔皇后竖起了大拇指。

崔皇后神情略有些恹恹的靠在软枕上,闻言嘴角稍稍上挑了些,“宫里今年新进的人,为了皇上的恩宠,胆子自然更大些,不像那些没胆子的女人”

自崔家倒台后,崔皇后心情一直郁郁寡欢,身体也十分虚弱,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此刻说起这件事,脸上倒有了两分笑意。

“总算不负我今年尽心选秀的辛苦。”

过完年,她以宫里多年未进新人为由举办了一场选秀,为永嘉帝挑选了一些新人。

起初她并没有,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那时候崔家刚倒,她心里对永嘉帝是有恨的,哪里还愿意为他选秀。

但父亲不在了,没有了尽心尽力为她们母子筹谋的人,崔皇后在经历过伤心欲绝后,知道她以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人就是这样,有依靠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遇到事情就会六神无主,一旦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依靠时,反而会坚强起来。

崔皇后便是这种人,她知道以后只能靠自己了,整个人反而沉静下来。

她知道现在做的唯有隐忍,伺机而动,只有她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置,她才可以痛快的,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情,包括为她的家人报仇!

在这之前,她只能隐忍。

所以她咬着牙办完了宫中的选秀,为永嘉帝选了一批新人进宫,一来是为了打破后宫如今的平衡,分薄秦贵妃的宠爱,二来嘛,她也希望宫里能够多乱一些。

乱了才好,乱了她才能趁机做些事情。

“那位玉婕妤倒是个挺好挑唆的,不过是受了秦贵妃几次奚落,就受不住了,敢对秦贵妃下药。”太子想起事情进展顺利,便满心的舒畅。

崔皇后嘴角翘了翘,冷笑道:“她不过是想秦贵妃毁了容颜而已,至于其他的,她还没那个胆子。”

太子笑了:“所以才说母后圣明,不声不响的派人去换了玉婕妤的药,呵呵,接下来咱们就等睿王回京了。”

秦贵妃病危的消息,一早就派人送往辽东,不管睿王回京还是不回京,他都不会让睿王有好下场。

辽东那边,接到消息的睿王自然万分激动,十分担忧秦贵妃的安危,立刻就要带人连夜返回京城,被他的亲信拦了下来。

他身边的亲信都是永宁候精挑细选的,自然一心为睿王打算。

“王爷,您现在是在番地,无诏不得进京,若您现在回京了,被御史们弹劾不说,只怕陛下也要猜忌你了。”亲信劝阻道。

睿王急的红了眼圈:“可病危的是我母妃,我不能不回去。”

“回自然是要回的,但却不能这般回去,还是要先写折子请求陛下的允许。”亲信算了算日子:“属下现在就起草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待陛下允准后,咱们立刻出发。”

“这一来一回得耽搁多少时日?母妃现在危在旦夕,若是再耽搁几日,母妃坚持不住怎么办?”睿王吼道。

“我不能等这么久,母妃身子一向康健,很少生病,眼下既然探到的消息是病危,定然是有人要害母妃,不行,我必须得回京见母妃。”

睿王眼下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去下属的劝说,当下点齐了人手,连夜奔出城去。

亲信十分担忧,连忙派人跟了出去,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睿王往火坑里跳。

睿王并没有多待人手,他也怕引起永嘉帝的猜忌,所以只带了随行的十来个护卫,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出十日便赶到了京城。

远远望着京城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睿王的心情复杂又激动,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眼下却不能随意的进去。

他勒紧缰绳,半眯着眼愣了会,城内却忽然涌出一队士兵,成两列迅速将睿王围在了中间。

“太子殿下得知王爷挂念贵妃娘娘心切,一定会回来的,所以特命属下在此恭候王爷,王爷,请吧。”为首的小队长躬身施礼道。

睿王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第294章 中计了

睿王是一路疾奔回来的,带回来的人并不多,两方人马相对而立,彼此眼中都有对方看得见的怒意。

睿王勒紧缰绳,纵马而立,冷笑道:“放肆,你这是在怂恿本王公然抗旨吗?”

“本王是思母心切,所以疾奔回京,但本王也没有忘记自己是镇守封地的藩王,无诏不得入京。”

“本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向父皇上了折子,请求回京,眼下本王就在这城外等候父皇的折子,”

“没有父皇的允许,本王绝不会入京半步。”

说罢,调转马头,吩咐手下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候永嘉帝的消息。

奉命来接人的小队长傻眼了,他没想到睿王竟然能忍得住在城外而不入。

“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王爷思母心切,所以才命属下在此恭迎王爷,可怜贵妃娘娘眼下病的廋骨嶙峋,一心念着王爷,王爷却顾念这一门之隔,顾念自己的声誉而不肯进城。”

“你!”睿王被他刺激的暴怒,握紧缰绳的手青筋暴露,恨不得立刻上前踢开小队长,纵马入城。

“王爷切勿上当,他这明显是蓄意刺激你。”跟过来的亲信一把拉住睿王。

他本就不赞成睿王疾驰回京,但睿王挂念秦贵妃,坚持要回,他也不好强硬阻拦。

况且贵妃病危的消息是京城可靠的人传出来的,若在这个时候,睿王没有回京的动作,消息传出去,睿王从此都要带上不孝的帽子了。

所以他们商议之后,选择了快马往京城送折子的同时,也带一部分上路。

等到了京城外,睿王就带人住在城外,等候永嘉帝的允许再进城。

这样既全了睿王的孝道,也周全了他对于永嘉帝的忠心。

“眼下还是先找人打探一下贵妃娘娘目前的身体状况,咱们再做盘算吧。”亲信低声同睿王商议。

睿王神色变换片刻,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烦躁不已。

如今母妃病重,他在城门外,却无法入城,这种烦闷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暴躁。

“这是本王的长史,本王挂念母妃,先右长史进城向父皇陈情,待父皇允准后,本王自会进城,你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他的好意,本王心领了。”睿王冷冷的盯着小队长道。

秦贵妃的承欢殿中,已经卧床多日,昏昏沉沉的秦贵妃今日却忽然精神大好。

吩咐宫女扶着她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便见到贴身的宫女水棠脚步匆匆,面容急切的奔了进来。

“娘娘,大事不妙,睿王殿下无诏回京了。”

秦贵妃惊的陡然站了起来,脸色煞白:“他现在在哪里?”

“殿下并没有进京,他在城门外侯着,等着陛下的旨意进京。”

秦贵妃急的头有些眩晕:“他在辽东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进京?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无诏进京等同谋逆啊?”

水棠迟疑了下,低声道:“奴婢打听到的消息说是睿王殿下听说您病危,焦急担忧,所以才连夜赶路,来了京城。”

秦贵妃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病危了?

“砰”奉安殿里传出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

“孽子!秦贵妃好好的在后宫呢,什么时候病危了?这个孽子,分明就是想借机回京!”永嘉帝阴沉着脸拍了拍桌子。

崔皇后摆摆手,示意内侍将摔碎的茶盏收拾干净,转身轻言细语发安慰永嘉帝。

“陛下息怒,贵妃前几日确实病的有些厉害,连床都起不来了呢,想来也是她思子心切,所以才会派人给睿王送了信。”

她说着,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了永嘉帝的手上。

“睿王这孩子也是挂念母亲,所以才仓促回京。”

崔皇后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睿王这孩子孝心可嘉,这孩子啊,哪里有不挂念父母的,陛下就让这孩子进宫来看看妹妹吧,也好一解这孩子的思母之情。”

永嘉帝的脸色更难看了,崔皇后的话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在西山围场的事情。

面对猛虎的攻击,睿王毫不犹豫的将猛虎引向了他。

睿王的孝心里只有秦贵妃,可没有他这个父皇!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犹豫了下,抬眼觑了眼永嘉帝的神色,低声道:“就算是担心贵妃娘娘,正经请旨回京探望就是,父皇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可他倒好,不声不响的疾奔入京,还……还……”

永嘉帝皱眉:“这个孽子还做了什么?”

太子犹疑了下,低声道:“儿臣今早刚收到的消息,辽东那边有兵马集结的动向,又一部分已经往京城这边开拔。”

永嘉帝暴怒:“混账,这个孽子,他这是想公然谋逆不成?”

崔皇后与太子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当初西山猛虎事件就是永嘉帝心中的一根刺,只要悄悄触动这根刺,永嘉帝就会暴怒。

“他不就是想进来吗?想见见她病危的母妃吗?那就让他进来吧!朕倒要看看他这个孝子是如何为母进孝的!”永嘉帝冷哼道。

“睿王不能进城,更加不能进宫!”秦贵妃脸色苍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水棠,你想办法出宫去找冯长生冯大人,让他想办法先拦住睿王进宫,一切听宫里的消息。”

她一边说,一边疾步往外走,因为走的急切,险些摔倒:“我这就去求陛下。”

她脚步踉跄的出了宫门,门外却被两个内侍拦住了:“贵妃娘娘留步。”

秦贵妃脸色阴沉的可怕:“让开,本宫要去见陛下。”

内侍恭敬的弯着腰:“皇后娘娘有交代,贵妃娘娘身体抱恙,就应该在宫里安心养病。”

秦贵妃大怒:“狗奴才,竟敢拦着本宫见陛下,让开!本宫有重要事情和你说!”

内侍纹丝不动,嘴边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皇后娘娘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秦贵妃神色陡然变得煞白,声音尖锐:“不可能,陛下不会这么对待本宫的,让开,再不让开,别怪本宫不客气!”

她说着,抬脚去踢内侍,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使不出任何力道。

完蛋了,中计了!秦贵妃一瞬间脊背遍生寒意!

第295章 可曾怨恨

秦贵妃抬起的脚并没有踢到两个内侍,她的身子一软,整个人往后跌去。

“贵妃娘娘!”水棠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秦贵妃惨白着脸喘了口气,低声道:“先扶本宫回去。”

水棠见她神色白的吓人,用力将她扶起来,搀扶着她回了承欢殿。

门口站着的两个内侍对视一眼,哼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秦贵妃一进门,就一把抓住了水棠的手,神色急促的道:“水棠,你听我说,等下你趁乱出宫,直接出去找冯长生,让他带给睿王一句话。”

趁乱?哪里会乱啊?水棠一脸茫然的看着秦贵妃。

她感觉到秦贵妃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长长的指甲透过衣衫刺的她皮肉生疼,疼痛使她下意识的抓紧了秦贵妃的胳膊。

秦贵妃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让冯长生告诉睿王:小心皇后,抓住机会,绝地反击,记住了吗?”

她喊出最后一句话,脸色更加的苍白,神情却比刚才冷静了些,她双手抓紧了水棠,厉声道:“记住了没有?”

水棠下意识的点头:“记住了,奴婢记住了!”

秦贵妃深吸一口气,神色更加的冷静。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水棠,拍了拍她的胳膊,从自己的妆匣里摸出两张银票来:“你是个好孩子,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本宫,出了宫就不要再回来了。”

“娘娘!”水棠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惶交加的喊道:“娘娘,不要啊,您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您先等等,奴婢这就想办法出宫,奴婢想办法去见冯大人。”

“傻丫头,哪里还有其他办法啊,这就是一个死局啊,一个崔皇后专门为本宫准备的死局啊。”

秦贵妃苦笑着摇摇头,嘴角浮起一抹嘲讽:“斗了这么多年,她这次的手段倒真是让本宫高估了。”

作为永嘉帝宠爱了十几年的人,秦贵妃和崔皇后在后宫你来我往,斗了十几年,自认为对彼此的实力都是十分了解的。

“是我大意了啊。”秦贵妃喃喃自语。

她自心里是有些看不上崔皇后的,一直觉得若没有崔首辅这些年的筹谋,崔皇后在皇后的位置上估计都坐不满一年就得被人扯下来。

而她不同,她有手握兵权的亲兄长永宁候,自己又深谙后宫生存之道,且有皇帝的宠爱,秦贵妃一直认为她若想斗倒崔皇后,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自从崔家倒台后,她心里着实有些太过于放松了些,想着皇帝冷落了她那么长时间,最后都被她渐渐笼络回来,崔皇后没了崔家,倒台是迟早的事儿。

却没料到没等她把崔皇后斗倒,人家反倒先把自己送进了死局。

秦贵妃不甘的握了握手:“先是暗中给我下药,制造我病危的假象,让咱们的人给睿王送信,又不声不响的让我的身体慢慢康复,想给睿王安一个无诏进京,试图谋逆的罪名,倒是好盘算啊。”

水棠跪在地上,喃喃道:“可眼下,眼下睿王殿下不是还没进京吗?”

秦贵妃眼底倏然射出一道锋芒:“睿王已经来到了京城外,这个时候,以陛下的心性,睿王进与不进,只怕也出不了宫了。”

若睿王进宫,她身体康复,睿王就是借口无诏进京,等同谋逆。

若他不进,夤夜率人奔赴京城,永嘉帝也不会饶了他。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睿王明正言顺进来。

说罢,她伸手去拉水棠,苍白的神色更加坚定:“好孩子,听我的话,一会儿你趁乱换身内侍的衣裳出宫,以后以后若是有缘,就跟着伺候睿王吧。”

“娘娘!”水棠伏地痛哭,却被秦贵妃一把拉起:“好孩子,莫哭,是本宫技输一筹,与人无尤!”

水棠涕泪横流,却又强忍着不哭出声来,生怕引起外面内侍的窥探。

秦贵妃面容平静的换了身新衣裳,收拾了一番妆容,然后从梳妆盒下面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

水棠泪流的更急了,她捂着嘴拼命的摇着头,跪倒在秦贵妃脚下。

秦贵妃嘴角轻轻一翘,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然后毅然仰起头饮下了瓶中的液体。

然后理平了裙角的褶皱,安静的躺在了榻上。

水棠呜咽着在榻前嗑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拉开门哭喊道:“不好了,贵妃娘娘薨逝了。”

什么?守在门口的内侍脸色大变,率先奔进屋内,他们奉命守在这里,若秦贵妃被烧死了,他们自然也难逃干系。

稍远处的人也纷纷赶过来,然后又有许多人惶惶的跑出去,给各宫报信。

一时间忙乱不已,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内侍含泪注视了一眼人头涌动的承欢殿,咬牙转身消失在了角门处。

消息传到奉安殿的时候,永嘉帝永嘉帝闻言,身子一个踉跄,跌坐在龙椅上,眼神哀痛:“你说贵妃,贵妃她”

“贵妃娘娘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本来昨日有所好转,谁知道今日就去了”内侍小心的禀报着。

永嘉帝悲痛过后,狐疑的看向崔皇后:“你不是说她好了吗?”

崔皇后身子一僵,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昨日臣妾去看过的,她确实好转了,莫非,莫非是回光返照”

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秦丽华这个贱人,竟然这么果断的选择了赴死,这么一来,她再想给睿王扣个罪名可就难了。

她给太子使了个眼色。

“怎会这般巧合,睿王刚一进京,贵妃娘娘就出事了,这,这就跟算好了似的。”太子试探着道。

“混账,你这是什么意思?”永嘉帝怒目瞪向太子,“难道还能是贵妃自己弄死了自己不成?”

太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儿臣不敢,只是只是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蹊跷,儿臣这才”

“你这是忌惮你弟弟,才会胡乱揣测,如此这般心胸,如何为太子!”永嘉帝暴怒的呵斥。

崔皇后和太子神色同时大变。

“陛下息怒,太子也是关心则乱,才会胡言乱语,陛下还请息怒。”崔皇后轻轻抚着永嘉帝的后背。

永嘉帝冷哼一声,斜睨了太子一眼:“自从崔家出事后,你近日倒是越发暴躁了,你这是对朕不满?”

太子脸色发白的伏在地上:“儿臣不敢!”

永嘉帝转头看向崔皇后,声音幽幽:“皇后呢?可曾怨恨朕如此对待你的父亲?”

崔皇后的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第296章 欺人太甚

奉安殿内寂静无声,崔皇后的额头隐隐有细汗冒出,凉风自窗外灌进来,吹的烛花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

崔皇后回过神来,对上永嘉帝幽深冷酷的眼神,她轻轻的跪在了永嘉帝脚下,静静的流下泪来。

“若说一开始对陛下没有怨恨,自然是假的,那是臣妾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勤勉于事,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永嘉帝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道寒芒,斜眼静静的睨着崔皇后。

崔皇后轻轻拭泪:“虽然父亲做错了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才落得惨死,作为儿女,若对父亲的死一点感觉没有,那臣妾就枉为人女了。”

她说到此处哽咽了下,才继续道:“可父亲临终前见了臣妾,对臣妾说他确实做错了事,有功赏,有过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让臣妾万不可对陛下生出怨怼之心。”

永嘉帝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上神情莫测。

崔皇后半掩着面低泣道:“臣妾虽然悲痛,也曾怨过陛下,可这左右两边一边是臣妾的夫君与儿子,一边是臣妾的父亲,臣妾这心就跟在油锅里煎似的,日日生疼。”

“臣妾也想怨陛下,可父亲说的对,陛下没有错,臣妾以后还要和陛下过日子呢”

崔皇后说到最后,情绪激动,言语间颇有些颠三倒四的感觉。

永嘉帝静静的看着她,眼底的怀疑却渐渐淡去,半晌,轻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随手一问,起来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语气有些哀痛:“朕去承欢殿看看,贵妃的身后事,皇后来处理吧。”

走到门口,他顿了顿,接着道:“传朕的旨意,让睿王进宫为他母妃送葬吧。”

说罢,大步踏出门去。

崔皇后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母后,你没事吧?”太子上前将崔皇后扶了起来。

崔皇后轻轻摇头,脸色有些发白,颇有两分后怕的坐了下来。

刚才她是真的在永嘉帝眼中看出了一丝杀意,所以后背才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不满的轻声嘀咕:“父皇他现在也太多疑了,竟然连母后都怀疑”

崔皇后嘴角浮起一抹嘲讽,轻轻的朝太子摇摇头。

自从过了年京城的热闹一出接一出,崔家又倒了台,现在的永嘉帝疑心越发重了,谁的话也不肯信。

这一个多月来,锦衣卫和东厂在各大臣家中出没的也越发勤快。

夫妻近二十年,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狠辣无情的人,连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秦贵妃死了,也没见他多伤心,崔皇后冷嘲。

刚才她若只是一味的表忠心,辩解自己对永嘉帝没有恨意,只怕永嘉帝会更加怀疑他们母子。

相反,她半真半假的表达着自己的纠结,想怨又不敢怨,想恨又恨不起来,永嘉帝反而会觉得可信些。

说到底,他还是想知道父亲临终前到底跟自己说了什么,是否留下什么把柄给她,她是担心父亲最后留下什么杀手锏。

想起秦贵妃的死,她有些不甘心的拍了下桌子:“这么好的局,竟然让秦丽华那个贱人用死破了。”

太子也十分失望,悻悻的道:“难道我们真的就让睿王平安进宫吗?”

眼看着就要给睿王套上个谋逆的罪名,却在最后功亏一篑,太子实在不甘心。

崔皇后冷静下来,摩挲着手上的镯子,低声道:“怕什么,让他进来容易出去难。”

承欢殿那边的忙乱还未平息下来,冯长生一身布衣就已经出现在了睿王的跟前。

“殿下,殿下,奴婢可见到你了。”他尚未向睿王行礼,身后乔装改扮过的水棠已经哀叫着扑倒在了睿王脚下。

“你你是水棠?”睿王惊讶的认出了她,“你怎么出来了?我母妃怎么样了?”

水棠身子一颤,伏地大哭:“娘娘娘娘她薨了!”

什么?睿王倍受打击,整个人险些倒在地上。

等听完水棠的叙述之后,睿王整个人顿时跳了起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我要进宫,我要进宫!”

身边的亲信拦住他:“殿下,殿下,您冷静点。”

睿王一脚将拦着他的亲信踢倒,嘶吼道:“那是我母妃,死的是我母妃,我我以后再也没有母妃了啊。”

身边的亲信听了心里都酸涩不已,却还是纷纷上前抱住了睿王。

“殿下,请听我一言。”一直没有说话的冯长生拦在了睿王跟前,躬身施礼。

失去理智的睿王一脚踢出,被亲信一把抱住了脚,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可不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亲信侍卫。

这可不是他可以随意一脚踢出去的。

眼看着睿王的脚堪堪停在了胸前,冯长生提着的心一下落回肚子里。

他可不是那些练武的军爷,挨个三脚两脚的没什么事,就睿王这一脚,若是踢在他身上,一脚他就得趴到墙角去吐血了。

他虽然已经暗中投靠了睿王,也为睿王拉拢了不少文臣,但说起来,他更熟悉的是睿王的舅舅永宁侯。

和睿王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还是第一次呢,不知道这位主能不能听进他的话。

“娘娘临终有遗言,让殿下忍一时之气,抓住机会绝地反击,娘娘是为了殿下才毅然赴死,若殿下莽撞的冲进宫,只怕立刻就会被扣上造反的罪名,您这样岂不是违逆了娘娘的苦心安排。”

睿王喘着粗气,低声道:“难道我就什么也不能做,眼看着我母妃被人害死吗?那我怎么能对得起母妃的生养之恩?”

冯长生直起身子,神色肃然:“殿下错了,你这样不管不顾的进宫,才是对不起娘娘的生养之恩,牺牲之情!”

“殿下既知道娘娘被害,就应该想方设法为娘娘报仇才是,眼前的形势,只有殿下忍一时之气,从长计议,才能抓住机会绝地反击。”

“只有您坐上那个位置,让害死娘娘的人嫉妒发疯,这才是最好的报仇之道,这才对得起娘娘的生养之恩。”

第297章 谁更厉害

永嘉十七年四月,秦贵妃逝于承欢。狂沙文学网

皇帝悲痛不已,三不能早朝,着崔皇后与太子着手处理秦贵妃的后事,同时宣贵妃亲子睿王进宫守孝。

睿王事母至孝,披麻戴孝,悲痛至极的进宫,不吃不喝的为母亲守灵,几次哭晕在了秦贵妃灵堂前,在朝堂上一时赢得了孝子的美名。

等至秦贵妃下葬,睿王又跪在了奉安前请罪,言明自己得知母亲病危,心急如焚,夤夜狂奔进京,还请永嘉帝责罚。

朝中不少人弹劾睿王居功自傲,擅自进京,可也有不少人为睿王求,朝堂上一时争论不断。

永嘉帝最后却只是罚了睿王一年的俸禄,并没有过多苛责他。

松了一口气的睿王一头栽倒在奉安前,因为连来的食不知味,熬夜守灵病倒了。

崔皇后出面向永嘉帝进言:“可怜这孩子刚失去了母妃,正满心仓惶呢,就留他在宫里养病一段时间吧。”

睿王于是留在了宫里养病。

消息传到甘州,薛沐洵抚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低声道:“看来真的是要乱了。”

萧祁湛让她靠在自己上,手从她背后伸出来,覆在她肚子上,感受着孩子有力的胎动,半晌才道:“就是不知道是崔皇后与太子技高一筹,还是睿王手段更佳。”

崔皇后趁机将睿王留在宫中,必然是打着借机解决睿王的主意。

而睿王假借装病留在宫里,自然也有他自己的盘算,就是不知道这东风与西风谁更厉害了。

“一旦京城乱了,薛家与陆家还好些,父王与母妃恐怕会很难出京。”薛沐洵道。

自从他们和薛家,陆家关于未来的路达成共识后,薛家与陆家已经在逐渐安排退路。

谭家借口谭尚书养病已经举家回了老家项城,前几薛家三姐来信,说一家人都已经安排妥当。

萧祁湛皱了皱眉头,这一点确实麻烦,之前昭王借口薛沐洵怀孕,让昭王妃先回甘州照料,都被永嘉帝拒绝了,可见宫里盯昭王府盯的很紧。

也正是因为昭王夫妇在京城,所以甘州这边一直不敢有所行动,免得危及昭王夫妇。

“好在四师兄在京城,薛家与陆家也都在,父王,母妃安危暂时不用担忧。”薛沐洵揉了揉萧祁湛的眉心。

萧祁湛轻笑,不想让她跟着担忧,遂亲了下她的腮边:“刚才袁昊还来问我,今和风顺畅,又快到端午了,城南今有图腾祭,问你要不要出门去看闹?”

薛沐洵放松子,靠在他怀里轻笑:“袁昊这些子尝到甜头了,来问我要不要出去玩,怎么你的下属这么闲吗?”

自那孟素心从秋千上摔下来,薛沐洵为了刺激苏离昧,假意让袁昊抱孟素心,却意外让紫陌吃了一会醋之后,紫陌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袁昊的愫不同。

“袁昊追在紫陌后面那么久,眼看那丫头刚开了志,他才得了些趣味,自然要趁打铁,将媳妇儿追到手啊。”萧祁湛为自己的属下争取福利。

总不能自己抱着媳妇儿亲,却看着严冲,袁昊两个人拿苦瓜脸看自己吧?

严冲就算了,他想帮也不帮不上,谁叫他一门心思的看上红尘那个冷冰冰的丫头呢。

袁昊却是眼看着胜利在望,萧祁湛自然是要帮着争取一下的。

薛沐洵轻哼一声,磨着牙笑:“好啊,好些年不在甘州过端午节了,去看看这图腾祭也好。”

萧祁湛嘴角翘了起来,扶着她起来,一边让人通知袁昊去准备。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出门的时候,薛沐洵忽然扭头吩咐紫陌:“忽然特别想吃冯记的水晶肘子了,你去给我买一份来。”

“好嘞,姑娘。”紫陌双眼一亮,乐颠颠的走了。

萧祁湛好气又好笑的拧了把薛沐洵的鼻子,“小坏蛋。”

薛沐洵皱了皱鼻子,眨巴着大眼看着他:“不是我想吃,你家儿子想吃了,你不会从他这么小就克扣他的伙食吧?”

薛沐洵一定不知道她这样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模样又多么的俏,萧祁湛心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还忍心拆穿她的小算盘,“好,好,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是给你儿子买。”薛沐洵纠正。

苏离昧早就诊脉断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

“是,是!”萧祁湛笑着扶她出门。

冯记在城北,他们是去城南看图腾祭,紫陌买了水晶肘子,估计他们也要回来了。

薛沐洵这是存心不想让紫陌与袁昊单独相处,偏偏紫陌也是个吃货,闻言有水晶肘子吃,哪里还记得其他事。

伸长了脖子等在门口的袁昊眼巴巴的看着自家世子扶着世子妃出来后,所有人络绎而出,唯独不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不由眼巴巴的看向萧祁湛。

萧祁湛给了他一个莫能助的眼神。

薛沐洵笑眯眯的望着他:“辛苦袁千户安排出门的事了,等紫陌买回水晶肘子来,我让人送一份给你。”

袁昊哭无泪,世子妃,了解一下他的重点好吗?

他想吃的是媳妇儿,不是水晶肘子,好吗?

他现在上担着甘州军千户的差事,不能像以前一样在昭王府里晃悠了,只能等着紫陌出门的时候,才能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好不容易那小丫头意识到了自己的感,他正准备趁打铁呢。

世子妃这是存心不想让他早点娶上媳妇儿啊!袁昊苦兮兮的看着薛沐洵。

薛沐洵笑眯眯的抬脚上了马车,哼,她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被人叼走。

看人家红尘多抗得住啊!

严冲幸灾乐祸的上前拍了拍袁昊的肩膀,“追妻路漫漫,我们一起努力吧。”

还是世子妃给力啊,总算让这些子总在他跟前得瑟的袁昊吃了一回憋,让这小子得瑟!

一行人轻车简从的来到城南,城南已经是人山人海,人头涌动。

萧祁湛带着薛沐洵上了早就搭建好的高台,高台上守卫的年轻人忙上前施礼:“世子妃还请小心脚下台阶。”

薛沐洵抬头,有些惊讶:“是你啊!”

第298章 分辨清楚

眼前施礼的年轻人一戎装,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武之气,正是跟着薛沐洵一起从重庆府过来的于松青。狂沙文学网

“你现在在军中当差啊?”薛沐洵问道,“于大叔,于大婶体还好吧?”

自从于洋从京城回来后,薛沐洵便没再见过于家人。

于松青抬眼看了下眼前的薛沐洵,她面色红润白皙,小腹微笼,眉眼间尽是笑意。

他眼眶微涩的低下头道:“承蒙世子厚,给我安排了一份差事,如今在甘州军中做了一名百夫长,家父家母体也都好。”

薛沐洵有些讶异,松青是跟着父亲于洋自幼读书的,又精通书画,竟然没有去做文职,而是进了军中,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虽然讶异,但她并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笑着道:“那就好。”

萧祁湛上前揽着她的腰,扶着她入了座,随后大手一挥,闹的图腾祭活动开始了。

薛沐洵怀孕已经五个多月,不堪久坐,图腾祭进行不到一半,她便起要去更衣。

萧祁湛起要陪她去,薛沐洵摇头阻止他:“让红尘陪我去就行了。”

她只是怀孕,还不至于弱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图腾祭在城南的将军祠前举行,是西北人庆贺端午特有的一种活动。

将军祠前的空地上搭了不少帐篷,用来给前来观礼的贵人女眷更衣用。

薛沐洵作为昭王世子妃,自然有专用的帐篷,她更衣出来,见光和煦,暖意融融,便决定在附近走走。

图腾祭上锣鼓喧天,有些太吵了,吵的孩子在她肚子里直闹腾。

将军祠后面有一处小园子,西北天气苦寒,如今已经五月了,桃花却依然开的正好。

薛沐洵慢悠悠的在桃花林里漫步,桃花香气袭人,嘈杂声隐隐可闻,倒是有一番闹中取静之意。

“你简直是胡闹,快给我回家去!”桃林里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呵斥声。

薛沐洵脚步微顿,抬眼看到不远处一棵桃花树下,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拉拉扯扯。

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女孩一粉色衣裙,材丰盈,面色红润,正气愤的挥开年轻男子的手,“我不回去,我的事你少管!”

“你……”年轻男子脸色铁青,低声吼道:“你就不能消停几,爹娘的体好不容易才养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自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已经在给你相看了,你自己闹腾什么?”

女孩闻言不屑的撇撇嘴,“你看看他们都是给我相看的什么人啊?不是市井商贾,就是军中的粗鲁汉子,这些人哪里配的上我?”

年轻男子脸更黑了,咬着牙低吼:“父母为你cāo)碎了心,你却当成驴肝肺,你以为你是什么王侯府邸的千金小姐不成?”

女孩梗着脖子不服气:“若不是父亲胆小怕事,当年献王登基后,父亲定然也是从龙之功的潜邸老臣,我们家的门第自然是”

“你给我住嘴!”年轻男子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女孩的脸颊上浮起五个鲜明的手指印,她怔愣在当场,片刻恼羞成怒的跺脚哭喊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

她越说越气愤,哭着转跑开了。

没跑两步,迎面对上站在桃花树下的薛沐洵,一下愣住了,下意识的捂住了红肿的脸颊,愤怒使她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吼道:“看什么看?没想到堂堂的昭王世子妃竟然也有听人听”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捂着脸哆嗦着嘴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堪堪躲开刺到鼻尖的利剑。

好险,好险,幸好她反应快,于松溪后怕的想,对上红尘冷若冰霜的眸子,抖着腿又退了一步。

“你刚才想说世子妃什么?”红尘轻轻抖了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鸣,吓的松溪险些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刚才一定是傻了,怎么忘记了昭王世子妃边还有这么一号母夜叉啊。

“没,没,我说,我是想向世子妃请安的。”她哆哆嗦嗦的解释,生怕慢一点红尘的剑就刺了过来。

薛沐洵轻笑,红尘若真的想杀松溪,她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结果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在这里有机会说话。

不过她颇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了一眼于松溪,眼前的少女与半年多前她从重庆府带来的松溪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是这些子以来吃穿不愁了,又注重保养,现在的于松溪比之前丰腴了不少,不同于之前的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现在的她面色红润,杏眼桃腮,倒有了几分清秀佳人的味道。

于松青从后面一脸惭愧的走过来施礼:“让世子妃见笑了。”

薛沐洵虽然是无意听他们兄妹说话,但确实也听到了,颇有两分不好意思,点点头:“没事,我不过是嫌前头太吵,出来走走。”

“早知道你嫌吵,咱们今就不出来了。”后传来萧祁湛无奈的低笑。

薛沐洵回头,已经被人揽入怀中,她转头对上萧祁湛的含笑的眸子。

“世子,刚才是舍妹无状,冲撞了世子妃,还请世子与世子妃不要怪罪。”松青躬对萧祁湛行礼。

萧祁湛看向薛沐洵,眨了眨眼,询问她的意思。

薛沐洵轻轻摇头,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何况虽然她所愿,但她确实也听到了人家兄妹的对话。

见薛沐洵不予计较,萧祁湛摆摆手,神色淡淡的道:“我记得你在军中表现不错,家里的事也要分辨清楚,莫要连累前程。”

他并无威胁松青的意思,但照他这个妹妹惹事的能力,他若不严管,只怕早晚要连累到他。

松青神色一凛,躬道:“属下明白!”

萧祁湛揽着薛沐洵转缓缓走了,后的松青神色怔忡。

松溪看着前方英俊高大的男子揽着怀六甲的妇人徐徐前行,偶偶低语,四周桃花纷飞,美丽的如同一幅画一般,眼底不由迸出强烈的愤恨与不甘心。

凭什么她不能嫁个英俊富贵的夫婿?

第299章 京城突变

薛沐洵最终还是没有看完图腾祭,疲乏的回了家。

紫陌兴匆匆的捧着水晶肘子跑到她跟前,“还热着呢,姑娘趁热吃吧。”

薛沐洵双眼一亮,净手啃了起来。

打发紫陌去买水晶肘子,固然有捉弄袁昊的意思,但她也确实想吃水晶肘子了。

“这冯记的水晶肘子确实鲜香美味,百吃不腻啊。”薛沐洵嘴里塞了一大块肘子,忍不住感慨。

萧祁湛见她吃的满嘴流油,不由宠溺低笑:“慢点吃,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饿了你多少天呢。”

薛沐洵哼了一声,正要反击他,门外传来一声同样不满的冷哼:“说不定你就是饿着我的宝贝小六了,我就说你小子不是个好的,哼!”

“老爹!”薛沐洵丢下手上啃了一半的水晶肘子,跳起来就扑向已经迈进门的老者。

萧祁湛看她挺着肚子做出如此麻利的动作,一颗心险些跳了出来:“慢点,慢点啊!”

薛沐洵却已经扑到薛洪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老爹,老娘,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啊?信都给你们寄出去好几个月了。”

薛洪答非所问的拉着薛沐洵的胳膊上下打量:“乖宝,让老爹好好看看你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啊?告诉老爹,老爹给你出气。”

后面跟进来的吴氏看着父女俩的相见欢,无奈的摇摇头,先接受了女婿的见礼。

薛洪与宝贝闺女好生亲近一番,才转过头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横了萧祁湛一眼,不太甘愿的哼了一声:“我看寻常妇人怀孕时都胖的跟球似的,怎么我家小六却还是这般瘦,是不是你照顾的不好?”

萧祁湛诚恳的接受着老岳父的批评,半个字没有反驳。

其实薛沐洵和原先相比已经胖了一圈,不过她身材娇小,肉也大都长在了肚子上,其他地方反而仍和之前差不多。

这样的薛沐洵看在薛洪眼里,自然认为女婿没有照顾好自家的宝贝闺女。

薛沐洵笑嘻嘻的倚在薛洪身边,并没有为萧祁湛辩解。

当老丈人看女婿不顺眼的时候,任何的辩解都是多余的。

而且她若是为萧祁湛辩解,估计他挨骂的时间更长。

说白了,老丈人单纯的就是想教训女婿。

等到薛洪哼唧哼唧的将爱护女儿的十大条例又重复一遍后,终于停下来喝茶。

萧祁湛趁机请他去书房谈论当今形势。

等到翁婿俩终于迈出门去,吴氏才无奈的笑着拉过薛沐洵:“你爹这个老东西,自打收到你怀孕的消息,快马加鞭的往这儿跑,两个小孙子跟着跑的都累。”

薛家四哥薛沐海的两个儿子这一年来一直跟着老两口在外面游历。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转眼,连我家小六都要做娘了。”吴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感慨。

薛沐洵窝在吴氏怀里笑:“再大也是您的女儿,您的宝贝小六。”

因为薛洪老两口的到来,晚上昭王府摆了一桌接风宴,薛洪高兴的喝了不少酒。

“哎呀,我家小六都要做娘了,最好再给老爹生个软软糯糯的小闺女,老爹给你养着。”喝大了的薛洪盯着薛沐洵的肚子喃喃。

萧祁湛满脸黑线,真生个闺女也是他的宝贝闺女,他自己亲都亲不过来,怎么可能还让老丈人给养着?

“老爹,喝酒,喝酒。”他拿过酒来立刻给薛洪满上,打断了薛洪的臆想。

薛沐洵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这也是个傻的,大师兄都说了她肚子里一定是个儿子,这会急什么呀。

外面传来仓促的脚步,红尘神色匆匆的走进来,递上一张纸条。

“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薛沐洵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皇帝病危了。”

薛洪与萧祁湛面色同时一变,“怎么可能?”

薛沐洵将纸条递了过去,纸条简短,上面只有一句话:“宫中有变,皇帝病危,睿王恐有异动。”

这是明月楼最快的飞鸽传递过来的,只怕京中一有变化,陆子畅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就让人飞鸽传书了。

便是萧祁湛留在京城的人,此刻也尚未有信息传来。

“如果睿王有变,只怕京城会立刻召你进京。”薛洪到底是浸淫朝堂多年的老将,立刻便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萧祁湛面色一沉,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永嘉帝尚未到五十,且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会一夕之间就病危?

只怕这病危是人为所致,只是不知道是太子一派,还是睿王一派。

不管是那一派,接下来朝中只怕要动荡了,而萧祁湛在西北,西北军又原来都是昭王的麾下,就算现在有傅青管辖,不管是太子还是睿王,只怕都要忌惮他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宣萧祁湛夫妇回京。

“只怕宣你们俩回京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薛洪沉声道。

萧祁湛嘴唇微抿:“洵宝绝对不能回京。”

薛沐洵的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如果回京太过危险。

“便是你,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能回京。”薛洪道。

萧祁湛眉头微皱,思考起应对之策。

“萧祁湛他不敢不回京的,不回京他就是有谋逆之心。”奉安殿里,崔皇后微笑着拨弄了铜台上的烛火,明亮的烛火照的室内更加明亮。

坐在下首的太子面色有些迟疑,“九叔,九叔应该不会有谋逆之心吧?何况,何况昭王与昭王妃还在京城呢。”

崔皇后倏然转头,眉眼间俱是锋利之意:“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萧祁湛会不会不顾父母安危而举旗造反呢?”

“所以母后已经让人先一步将昭王妃宣进了宫,还是母后想的周到。”

崔皇后嘴角勾了勾,很快又垂了下来:“这都是你外祖父交代的。”

太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什么?外祖父交代的?”

“唔,唔唔啊,啊”身后传来一阵愤怒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崔皇后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身后的龙榻上,赫然躺着的是传闻中病危的永嘉帝。

此刻的永嘉帝半躺在床上,用仅能活动的左手愤怒的指着崔皇后,眼中是喷薄欲出的怒火,可偏偏嘴里只能发出哼哼呀呀的声音。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第300章 母子分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崔皇后将鬓边的碎发捋到脑后,坐到了龙榻前,俯视着永嘉帝轻笑着。

“如今的形势便是我父亲的交代。”她低声说着,面上的神情却渐渐有些木然。

“父亲说你不堪托付,狠辣无情,今日既能为了自己的声誉,将我崔家毁于一旦,他日自然也会为了自己的疑心,毁了太子。”

崔皇后面无表情的盯着永嘉帝:“我已经眼睁睁的看着你毁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娘家,可我不能让你毁了太子,那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说到后面那句,崔皇后的声音有些凄厉,随即又轻轻的抚了下自己的胸口,让情绪平缓下来。

“所以我父亲临终前交代我,与其等待被人鱼肉的那一天,不如掌握主动权,鱼肉别人。”

她说到此处,眼神有片刻的迷茫:“我也迟疑过的,可这些日子你越来越疑心太子,所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崔皇后越说声音越轻,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

永嘉帝愤怒的用左手撑着床,想支撑起来身体扑向崔皇后,愤怒的眼神恨不得要将崔皇后撕碎。

可惜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坐起来,只能不甘心的啊啊叫着,用手捶打着床榻。

“睿啊啊睿”

崔皇后冷眼旁观着他的徒劳无功,哼了一声:“你是说睿王那个小崽子吗?那个小崽子运气好,竟然逃过了我的药,让他逃出宫去了,哼!”

永嘉帝愤怒的双眼倏然透出一丝希冀。

崔皇后冷笑:“你别做梦了,他就算逃了出去,背负着弑君杀父的名声,他也注定是个逃亡之徒。”

毒妇,毒妇啊!永嘉帝愤恨不已的借着捶起了床,如今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崔皇后掩着嘴轻笑:“如今这般多好,你还活着,我也还有夫君,太子择日登基,咱们快快活活的做着太上皇,太后,多好啊。”

她说着,从袖中逃出一副黄色的卷轴,太子捧着玉玺过来,当着永嘉帝的面,盖在了卷轴上。

那是禅位诏书,永嘉帝瞪大了双眼,啊啊的叫着,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母子二人盖上了玉玺。

“逆逆子!”他艰难的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责骂。

太子微微垂下了眼,有些不敢直视他愤怒的目光:“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殚精竭虑的管好这大好江山。”

永嘉十七年五月,皇帝突然病重,禅位于太子萧鸿文。

太子于第二日举行了登基大典,改年号为元丰,尊永嘉帝为太上皇,崔皇后为太后,先盛元帝皇后为太皇太后。

新上任的元丰帝一登基,就宣布了两道圣旨,一是太上皇并非染上了疾病,而是被睿王下毒所致,睿王企图弑君杀父,夺取帝位,下旨褫夺睿王一切封号,悬赏捉拿。

另外一道圣旨是宣各地藩王,镇守四方的大将回京共贺新帝登基。

两道圣旨齐发,宣旨的内侍以最快的速度骑马从京城四门而出,奔向了不同方向。

“九叔应该会进京吧?”刚登基的元丰帝有些踌躇的问新出炉的崔太后。

崔皇后不以为然的冷哼:“他抗旨不尊就是谋逆,你是有禅位诏书才即位的,是名正言顺的新帝,不止是他萧祁湛,任何人抗旨都是谋逆。”

元丰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脸。

他才登基两日,诸事繁多,政事繁杂,什么都要他来做决断,他整个人都要累瘫了。

虽然说这种自己当家做主的感觉十分爽,但新鲜劲过去了,剩下的就有些疲惫。

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些怀念以前做太子的时光,大事由父皇决断,他一样受着百官尊崇。

“永宁侯是肯定不会来的,睿王的踪迹到现在都没有追查到,只怕是他的人在掩护。”

太子扶着头分析:“辽东那边,只怕镇国公也已经被睿王收买,剩下的也就只有代王,献王,九叔,以及镇守东南的李进了。”

“永宁侯倒不用担心,只要他反了,就让李进去对付他,麻烦的是九叔若反了”

崔太后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她如今正春风得意,事事顺心,看不得皇帝在她面前愁眉苦脸的样子。

“怕什么?昭王妃还困在宫里呢,昭王也被咱们的人盯着,无需如此担心。”

元丰帝颇为古怪的瞅了崔太后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连母后这样一贯温顺的人,到了关键时候都能一碗毒药放倒了父皇,谁又能保证九叔一定会顾忌到昭王夫妇的安危?

崔太后见元丰帝不说话,满意的抚了抚裙角,“我已经让人去通州接你外祖母一家了,你尽快给明昊安排好差事。”

什么?元丰帝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愉快。

“母后,你你怎么不同朕商议一下,就擅做主张?”

崔太后面色沉了下来:“如今的局面都是你外祖父临终前为你铺好的路,皇帝,你可不能薄待了崔家,明昊可是你的亲姑舅兄弟,他能力有好,现在回京正好能帮上你。”

元丰帝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这些他都知道,母后已经在他耳边念叨了不止一遍。

可他刚登基,如今朝中形势复杂,既有原先盛元帝留下的老臣,又有忠心于父皇的臣子,还有些早就暗中投靠睿王的。

更不用说还有东厂和锦衣卫两方势力他还没完全掌控。

东厂这边汪直见父皇倒下了,倒是很快表了态,但东厂锦衣卫指挥使马尚却一直滑不留手的,不肯明确表态。

除了他自己原先的班底,元丰帝如今正努力安抚收拢各方势力,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没想到母后竟然一声不吭的将崔家接了回来。

“母后,朕知道明昊有才华,可可崔家出事到现在尚不足半年,又是因为那样不光彩的原因”

崔太后倏然站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盯着元丰帝:“皇帝,你也嫌弃崔家?你明知道那件事不仅仅是你外祖父的原因”

元丰帝不耐的打断她:“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大臣,御史们怎么认为!”

第301章 这是抗旨

“你现在是皇帝,朝中大臣难道还能违逆你的意思吗?”崔太后神情十分不悦。

元丰帝扶额,揉了揉头,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才开口道:“母后,朝中政事繁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我刚登基,尚有许多依赖朝臣的地方”

崔太后本来满心欢喜的想迎娘家人进京,让崔家重新过上原来的富贵生活,这样她也算是对得起父亲辛苦一生为她谋划了。

结果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她这一生都活在父亲的庇护下,父亲去世后,她惶惶了许久,才咬牙按照父亲的嘱托,斗死了秦贵妃,逼走了睿王,毒倒了永嘉帝。

现在自己的儿子终于坐上了皇帝的宝座,本以为从此后她就诸事顺遂,后宫独大了,这个时候,自然是她可以为娘家撑腰的时候了。

没想到腰还撑起来,就被自己亲儿子给拖下来了。

“那那怎么办?我都已经让人去通州接你外祖母和明昊他们了。”崔太后气呼呼的道。

元丰帝觉得头更疼了,前头一大堆事等着他去解决呢,在他看来,母后所着急的这件事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接来就接来了,母后不要着急让明昊入朝为官,等朕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安排明昊的官职。”他安抚崔太后。

崔太后抿了抿嘴,最终没有反驳,不让明昊做官,但可以让他经常入宫嘛。

宣旨的内侍到了甘州,已经是五月底了,萧祁湛平静的接了圣旨。

“世子妃人呢?”宣旨的内侍尖着嗓子问道。

萧祁湛脸色有些不好看:“唉,说来不怕公公笑话,她前些日子与我闹脾气,离家出走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她呢。”

内侍狐疑的看着萧祁湛:“传闻昭王世子与世子妃感情甚笃,怎么吵架呢?”

萧祁湛呵呵:“公公也说了是传闻嘛,传闻大多不可信,谁会傻的相信啊。”

内侍:“”

他就相信了,好吗?

“这这让咱家如何去向陛下复命啊?陛下圣旨里可是写明了让世子携世子妃一同进京的。”内侍脸色十分难看。

“我这些日子以来派了不少人去找,可一点踪迹都没有,要不,公公先等等,等我找到了她,再带她进京。”萧祁湛提议。

“世子这是不想进京?”内侍阴冷一笑,尖声反问。

萧祁湛双手一摊:“我没有这意思啊,是公公你说的让本世子带世子妃进京的,这不我的世子妃离家出走了啊,我也没办法啊。”

“可陛下宣召你和世子妃两人进京,你这是抗旨!”

萧祁湛叹息:“可陛下也没有规定夫妻不能吵架吧?”

“要不,公公你说怎么办?”

内侍冷着脸在屋子里徘徊了半晌,道:“要不世子先随咱家进宫,等府里的人找到世子妃了,再安排人护送世子妃进京。”

萧祁湛摸了摸下巴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等本世子进京后再向陛下请罪吧。”

内侍见他如此痛快,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被派去宣旨的各方内侍,虽说去东北和岭南宣旨的内侍最倒霉,估计都是有去无回的那种,可来西北宣旨的差事也不是什么美差。

来之前太后还交代说只要萧祁湛敢抗旨不尊,就立刻让人拿下他。

我的天啊,他前来宣旨总共就带了一队人马,他真想问问太后,他凭什么去拿下昭王世子啊?

恐怕还没靠近昭王世子,他的小命就没了。

一路心情忐忑的内侍此刻见萧祁湛愿意进京,顿时心里念了声佛祖保佑,总算他一路的香没白烧啊。

萧祁湛简单的收拾了一番,等到出门的时候,看他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护卫以及一支二十人的护卫队,内侍心情顿时更放松了。

太后这是太过于忌惮昭王府了,看目前的形势,昭王府应该还是忠于朝廷的吧?

萧祁湛一离开昭王府,薛沐洵就得到了消息。

她此刻就在甘州明月楼的分部,萧祁湛坚决不允许她一同进京,所以找了夫妻吵架,离家出走的借口。

便是进了京,皇帝与太后也说不出什么来,天下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

“世子带的人除了袁昊,剩下的二十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世子妃放心吧。”严冲道。

萧祁湛将他留了下来保护薛沐洵。

薛沐洵颔首,她自然明白兵不在多,够强就行,何况还有大师兄也跟去了。

“让四师兄那边全力配合阿湛在京城的行动。”她交代孟素心。

或许是感受到了形势的紧张,孟素心没有往外跑,一直守在薛沐洵身边。

主要是苏离昧也离开了,她也无需再出去躲着。

“我已经飞鸽传书给老四了。”孟素心递了杯热水给薛沐洵。

“睿王回到了辽东,宣布自立为帝,带兵十万直奔京城,打的旗号是解救永嘉帝,清除杀父弑君的元丰帝。”

她看薛沐洵喝了水,才又说起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薛沐洵蹙眉:“镇国公拥立了睿王?”

不然以睿王的实力,手上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兵马。

孟素心点头,“岭南那边也有异动。”

薛沐洵并不觉得惊讶,睿王的舅舅是永宁候,睿王称了帝,永宁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响应的。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薛沐洵所料,睿王称帝的半个月内,永宁侯率领岭南军一路北上,接连攻破了三座城池。

与此同时,镇国公率辽东军从东北直逼京城,也连破了两座城池。

元丰帝大怒,一边下旨让薛沐海与薛沐涛兄弟俩带兵出京,对战镇国公,另一方面,下旨让已经接了旨意,准备回京的李进,薛沐湖夫妇率东南军对抗永宁侯的岭南军。

整个大齐顿时陷入了战乱之中。

“四处战乱,苦的永远都是百姓。”昭王叹息一声,烧了手上的纸条。

萧祁湛坐在对面,神色冷凝。

前世这个时候,天下早就乱了,与今生不同的是前世的战乱是他掀起的,而今生却是睿王与元丰帝。

“现在才只是开始,之后只怕会更乱。”他低声道。

昭王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你是说献王与代王?”

第302章 胸有成竹

萧祁湛微微颔首。

元丰帝的圣旨早在半个多月前就下了,他都已经到京城五六日了。

按照路程来看的话,在重庆府的献王与在河南的代王两家人早就应该到达京城了。

可献王府与代王府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昭王哼了声:“迟迟不来不是在观望局势,就是在暗中准备。”

献王与代王都是永嘉帝的侄子,元丰帝的堂哥,但从血缘上来讲,献王是永嘉帝嫡亲的侄子,代王却又远了一层。

如今元丰帝初登大宝,膝下又无子嗣,他与睿王争天下,胜负结果都尚不可知,对于献王与代王府来讲,实在不宜太早站队。

退一步讲,战争残酷,谁知道最后元丰帝和睿王能不能坚持到有一方获得胜利呢?

若是能从中获得渔翁之利,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反正永嘉帝的帝位是从先盛元帝手中夺过来的,说起来也并非完全的名正言顺。

说白了,大家都是高祖皇帝的子孙,谁都有资格去坐那个位置。

“献王还好些,性子温软,但代王这些年不受待见,只怕心里憋了不少气。”昭王抿嘴道。

代王的父亲老代王在当年与永嘉帝争夺天下的斗争中,是第一个先投诚的亲王,永嘉帝为了表示自己的兄友弟恭,留了老代王的爵位。

老代王死了以后,代王降级袭爵成了代郡王,平日里并不太受永嘉帝的待见。

但代王在永嘉帝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老实。

“有的时候,人压抑的越厉害,爆发的就越凶猛。”萧祁湛冷嘲。

代王便是如此,平日里卑躬屈膝,压抑自己的野心,只要看到一丝机会,他一定会跳起来拼命的抓住。

前世,他在率军与永嘉帝对战的时候,代王也趁机反了,带兵四处征战,抢了不少城池。

后来还是薛沐涛带兵平了代王的叛乱。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昭王神色复杂的看着萧祁湛。

二十年前,他的兄长盛元帝驾崩,大齐分崩离析,陷入了五王之乱长达七年,然后永嘉帝登上皇位。

没想到刚太平了二十年,战乱又起,萧家的子孙再一次为了争夺天下而掀起腥风血雨。

甚至这里面还包括他们父子,昭王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

但他知道儿子是下定了决心要走这条路了。

“我不说自己一定会坐好那个位置,但至少不会像他们那样罔顾天下百姓,一心只想自己手上的权力。”提起元丰帝与睿王,萧祁湛眼底的失望清晰可见。

曾经他和元丰帝,崔明昊,尹航一起读书,一起出游,对酒当歌,多么快活。

现在大家却因为彼此立场不同而要开始背道而驰,甚至互相算计。

一想到此,纵然萧祁湛已经经过一世,自认心性已经够坚定沉稳,却还是免不了心生唏嘘。

昭王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才长叹一声,轻轻的拍了拍萧祁湛的肩膀:“父王相信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父子俩对视一笑,萧祁湛心里觉得无比温暖。

相比较前世他的孤身奋战,今世的他有妻儿,父母弟妹为伴,即使知道即将面对的是血雨腥风,魑魅魍魉,他也不觉得惧怕。

“我们先想办法将母妃从宫里接出来。”萧祁湛道。

昭王妃被招进宫陪伴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已经近两个月了,崔太后这是摆明了要扣着昭王妃。

“你有什么办法吗?”提起这个,昭王也生气,但崔太后说的理由名正言顺: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身体不好,又向来和昭王妃合得来,由昭王妃陪着,太皇太后身体能尽快恢复。

这个理由真是让昭王无可反驳。

萧祁湛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昭王听后,叹了句:“还是你细心,如今能自由出入内宫的也就只有汝宁长公主了,只是让谁去和汝宁长公主传话呢?”

汝宁长公主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

他们父子俩现在一举一动被盯的紧紧的,出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估计很快就会被传到宫里去。

萧祁湛低笑:“父王忘了么,儿子院子里还养着太皇太后赐的人呢。”

昭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叫什么尘的?”

萧祁湛点头:“叫轻尘,她是太皇太后的心腹,由她去见汝宁长公主,既不引人注意,又能去得汝宁长公主的信任。”

昭王深以为然,若非萧祁湛提醒,他还是想不起来儿子的后院里还有轻尘这号人。

萧祁湛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反复想过这件事,当时就想起了轻尘,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太皇太后不愧是浸淫深宫多年的人。

当时永嘉帝在赐婚的时候,他特地找到太皇太后,希望他能帮忙阻拦一下。

原本他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张口,永嘉帝不好阻拦,可太皇太后却赐了轻尘过来。

轻尘在进昭王府的当日就表明了她的身份,她是先盛元帝留给太皇太后的人,一心忠于太皇太后,绝对不会参合到萧祁湛与薛沐洵之间。

轻尘也确实坐到了她说的,之后就像被遗忘的小草一般,无声无息的生活在昭王府里。

“明日一早我会进宫面圣,看看宫里的形势。”萧祁湛道。

“沐洵的大师兄不是和你一起回来了吗?你要带他进宫?”昭王想起苏离昧,问道。

萧祁湛摇头,苏离昧和他没有同时进城。

“他自然会有人带他进宫,无需我带。”

昭王撇了一眼故作神秘的儿子,没有说话。

萧祁湛勾了勾嘴唇,明日他进宫,苏离昧也会进宫,自然会吸引住大部分监视昭王府的人的视线。

这个时候,轻尘混在采买的人中悄悄出府,去见汝宁长公主,自然不会引人注意。

昭王知道萧祁湛带回来的苏离昧竟然就是闻名天下的怪医时,着实吃了一惊。

眼下听闻了儿子的计划,知道他胸有成竹,心里便放下一半。

苏离昧却有些不高兴,以他的性格,根本就不愿意进宫给永嘉帝治病。

“放心吧,你就是想治,估计也会有人拦着不让你治的。”萧祁湛安慰他。

第303章 你是怪医

萧祁湛第二日早上,用了早饭便进宫请安。

元丰帝刚下朝,见到他,神色间有瞬间的尴尬:“九叔近来可好?”

母后总是担心九叔会造反,这些日子没少在他耳边唠叨,那些话听久了,他心里也渐渐觉得有几分道理。

现在代王,献王都没有出现在京城,原本被怀疑最重的萧祁湛却回来了,他一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陛下登基,臣应当进京恭贺,另外,臣在京城十年,多蒙太上皇照顾,眼下他病重,臣心里着实难受,应当回京看望太上皇。”

听到他提起永嘉帝,元丰帝神色微顿,露出悲痛的神情:“父皇他现在重病在床,都怪萧弘毅所害,狼子野心的东西,母后留他在宫里养病,他却趁机下毒残害父皇。”

“就连我,也差点中了他的毒害”元丰帝说着,脸上流露出忿然之色。

萧祁湛神色淡淡,不发一言。

元丰帝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并没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样露出感同身受的悲愤之色,神色顿时有些讪然。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元丰帝换了个话题,半开玩笑的问道:“听说九婶和你吵架了?现在还没有九婶的下落?”

萧祁湛沉着脸摇摇头:“我留了严冲在甘州,还在找,若不是看在她还怀着孩子的份上,我……我真想……”

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有些气愤。

元丰帝笑着安慰他:“夫妻俩哪里有不吵架的,九叔也别太当真。”

“九叔既然回京了,就在京城安心住些日子吧,西北那边有傅青在,倒也不急着回去。”他想了想,状似无意的道。

“等到九婶找到了,让人送她回京,正好在京城生产,西北苦寒,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萧祁湛抬头深深的凝望他片刻,问:“陛下不想让臣回西北?”

元丰帝脸色一变,随机呵呵笑着,干巴巴的道:“九叔多心了,我的意思恩,朕的意思是说你许久不回京城,昭王十分想念,朕也有许多政务上的事想请教你”

萧祁湛嘴角轻轻一勾,意味深长的道:“陛下如今对臣可真是客气。”

元丰帝脸色一时有些挂不住。

他和萧祁湛可以说是自幼一起长大,萧祁湛八岁进京,虽说京城有昭王府,但他开始住在宫里的时间多,两个人一同读书,练字,习武。

他虽然嘴上叫着九叔,但对他却很少有对长辈的恭敬,更多的是兄弟之间的那种取笑玩闹。

想想半年多之前,他还同萧祁湛勾肩搭背的玩笑,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话,元丰帝心里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抬眸对上萧祁湛了然的眸子,他一时又有些恼怒:“九叔这话何意,你是朕的九叔,朕同你客气,难道不对?”

萧祁湛低笑,不置可否的问道:“不知臣现在可能求见太上皇?”

元丰帝见他避开了刚才的话题,神色微不可见的僵了下:“父皇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你就是去了也不一定能和父皇说上话。”

萧祁湛默然片刻,道:“总要去见见,心里才能好受些。”元丰帝有片刻的犹豫,父皇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即便是见了人,应该也无大碍吧?

他想了想道:“既然九叔想见,那朕陪你去看看”

“慢着!”门外传来一声疾言厉色的喝止,崔太后神色匆忙的迈进门来,“太上皇如今正在静养,无事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臣只是去探望一番,怎么能是打扰?”萧祁湛躬身施礼,“太后如此怕臣去见太上皇,莫非”

“放肆!”崔太后横眉竖眼的打断了萧祁湛,声音尖利:“你胡说什么,太上皇如今病重,应当好生静养,你一不是太医,二不是大夫的,你去见太上皇只为自己心安,可曾想过太上皇?”

“为自己心安就打扰太上皇静养,这就是昭王世子的忠君之道?”

“既然太后说九叔是大夫不能见,那就让真正的大夫见见父皇吧。”门外又传来一声爽利舒朗的声音。

话音未落,一位身材窈窕的高挑少女从门外跨进来,她身穿红裳,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行走间却带有一股英气。

崔太后看到来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神色更加恼怒:“未经宣召擅自进宫,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少女冷笑一声,从腰间摸出一块金色的腰牌:“这是父皇赐给曦月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宫门,怎么?如今我父皇尚在,难道皇兄就要收回这块令牌吗?”

“你你太过份了。”崔太后气的手指微颤,擅自后悔怎么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少女哼了一声,“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向父皇尽孝也成了过份的事?”

萧祁湛以手抵唇,轻声道:“刚才听曦月公主话中之意,好像是找到了好大夫?”

闯进来的少女正是秦贵妃为永嘉帝诞下的长女萧雪仙,她生于永嘉五年,今年刚满十三岁。

她因为是长女,又生于永嘉帝帝位稳固,君心顺畅的时候,生下来的时候粉妆玉豚,十分得永嘉帝喜爱,一出生就封了曦月公主。

等到她长大些,越发可爱,加之自幼随着秦贵妃练武强身,身上有着一般女孩子没有的英气,更是成了永嘉帝最宠爱的公主。

及至她长到十岁,便缠着永嘉帝在宫外为她建了座公主府,又赐她自行出入宫中的令牌,这可是连一些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崔太后还曾因为此事摔碎了一个美人瓶。

曦月公主转过身来,微微向萧祁湛施礼:“九叔所料不错,我身后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怪医苏先生。”

少女的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灰衣男子,高大英俊,仔细看去,他的眼睛竟然是宝蓝色的。

听了曦月公主的介绍,殿内所有人的眼神全都落在了灰衣男人的身上。

灰衣男人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草民见过陛下,见过太后。”

“你你就是闻名天下的怪医?”元丰帝惊讶的上前一步,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苏离昧。

苏离昧眉头不耐的动了动,面无表情的道:“我不认为我的性格怪啊。”

元丰帝:“”

敢这样跟皇帝说话,还不怪吗?

第304章 狂妄自大

不同于元丰帝的好奇与惊讶,崔太后却是不悦与愤怒:“曦月,你这是何意?宫里那么多太医在,你竟然还跑去民间找大夫?”

“太上皇龙体尊贵,岂能随意这来路不明的人诊断?”

苏离昧有些不高兴:“说谁来路不明呢?”

崔太后显然没料到一个民间大夫,竟然还敢跟她这个太后顶嘴,顿时气的差点倒仰:“你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顶撞哀家”

“我没有狗胆,不过倒是见过狗胆,太后应该没见过吧,我来给您讲讲,这个狗胆可是一味上好的药材,可以清肝明目,止血消痛,不过要取狗胆,首先您得先杀了狗,剖开它的肚子”苏离昧幽幽的接口。

崔太后听他用一副幽幽的口气,平静的讲着如何从狗肚子里找到狗胆,仿佛眼前有一副血淋淋的场景,顿时觉得有些恶心。

“住口,谁让你说狗胆了!”

苏离昧宝蓝色的眼睛微眨,诧异的问:“不是太后你问起狗胆吗?”

崔太后咬牙切齿的吼道:“哀家什么时候说狗胆了,哀家是说你狗胆包天”

“可草民没有狗胆啊,所以要和太后讲清楚这个狗胆啊,它只活在狗肚子里,要取得狗胆,还得有一把好刀”苏离昧不疾不徐的接口。

“住口,你给哀家住口!”崔太后气的神色倒仰,又被他绕的头晕目眩,指着苏离昧厉声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

“谁敢!”曦月公主柳眉倒竖,伸手拦在了苏离昧身前,将永嘉帝御赐的腰牌高高举过头顶。

刚才涌进来的内侍们纷纷退后两步。

“你放肆!”崔太后怒气冲天的瞪着曦月公主,“萧雪仙,你是要和萧弘毅一样造反吗?”

听到崔太后提起睿王,萧雪仙眼圈一红,却又倔强的扬起头来,并没有为睿王辩解:“太后,曦月没有造反的意思,实在是这位苏先生真是为天下闻名的大夫,所少人想求他治病都求不到呢。”

崔太后冷哼:“既然那么多人想请请不到,怎么你那么好运,偏偏请到了他?”

曦月公主顿了顿,抹了下眼睛,才开口道:“父皇如今病的厉害,您说是我哥哥害了父皇,曦月年纪小,不敢为他辩解,但曦月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找好大夫为父皇治病。”

“只要父皇病愈,是非黑白自有父皇来论断,所以曦月一直让人打听怪医的下落。”

“或许真的是父皇恩泽深厚,竟然恰好碰到了怪医回京,所以曦月立刻上门恳请,苏先生看在曦月一片诚心的份上,才应了进宫医治。”

她说着哀哀的跪下来:“苏先生医术真的很好,我想皇兄和太后定然也盼着父皇早日病愈的,是不是?太后,您就让苏先生为父皇医治吧?”

崔太后恨恨的磨了磨牙齿,看着曦月公主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小贱人,小小年纪就这样牙尖嘴利的,自从睿王造反后,她就想让皇帝找个借口收拾了曦月公主。

偏偏这小贱人年纪虽小,却极为精明,从不为睿王辩解一个字,只满心的表示担忧父皇,想伺候父皇,害得她想收拾曦月公主,都找不到借口。

若随意找个借口,又怕文臣反对,毕竟萧雪仙虽和睿王是亲兄妹,可和皇帝也是兄妹,皇帝初登帝位,就如此对待年幼的妹妹,怕引起大臣心寒。

早知道有今日,还不如当初随意找个借口杀了她呢,崔太后悔不当初的想。

元丰帝神色也有些不好看,却又不好反驳曦月公主的话,总不能说他根本不想永嘉帝痊愈吧?

“我本是看在公主的份上才答应此事的,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太后和陛下根本就不想让太上皇痊愈,既如此,草民告辞。”偏偏这个时候,苏离昧闲闲的丢出一句。

崔太后和元丰帝气的脸色铁青。

“好大的口气!”元丰帝冷笑:“你这么有把握,一定能治好我父皇的病?”

苏离昧轻轻拂了下衣袖,云淡风轻的道:“天下的病在我看来,只分两种,我愿意治的和我不愿意治的。”

好大的口气!元丰帝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再次打量起苏离昧来。

“狂妄自大!”崔太后不屑的冷哼。

一直沉默的萧祁湛道:“有时候,狂妄自大也是需要本事的,既然苏先生有如此大的口气,不如太后就恩准他为太上皇治病吧。”

崔太后与元丰帝对视一眼,感觉有些棘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他们还不允许苏离昧为永嘉帝治病,只怕不出半日,就会有御史上书进谏。

元丰帝抿了下嘴唇道:“既如此,那就让太医院与苏先生一起诊断吧,父皇毕竟龙体尊贵,有太医院院判在旁边守着,也好安父皇的心。”

崔太后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只厉声道:“若太上皇有个三长两短,曦月,我要你们俩一同陪葬!”

曦月公主一直僵着的肩膀放松下来,轻描淡写的回应崔太后:“劳太后娘娘记挂了,曦月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崔太后气的拂袖而去。

萧祁湛拱手对元丰帝道:“既然要为太上皇诊病,我也不便打扰,便先去看望太皇太后和我母妃吧。”

元丰帝没有阻拦他的理由,吩咐内侍陪萧祁湛一起过去。

太皇太后的寿康殿里,十分的安静,安静的甚至有点凄清。

昭王妃陪着太皇太后礼佛,听道萧祁湛来了,不由失态的将佛珠掉落在地上。

她顾不得捡佛珠,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外殿,见到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萧祁湛,不由落下泪来。

她抹了把眼泪,上前一把扶起给她磕头的萧祁湛,又喜又气的捶打了他两下:“你这孩子,你怎么怎么”

她想说萧祁湛怎么就傻的进京了,眼角撇到旁边站着装鹌鹑的内侍,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母妃放心吧,儿子一切都好,洵宝也很好,她的肚子已经快六个月了,等下次见面,您就能看到大胖孙子了。”萧祁湛扶着昭王妃坐下,轻声安抚。

第305章 是该挽留

听到萧祁湛提起大孙子,昭王妃又期待又心酸。

期待的是自己一心盼望的大孙子终于来了,心酸的又是眼前的形势,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见到大孙子。

“你们母子俩多日不见,自当应该多说些话,别光顾着抹泪。”太皇太后由宫女扶着,迈进殿内。

已经年过五十的太皇太后,身体却依然健朗,精神看上去很好。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人眼里此刻只有平静无波。

“伯母说的是。”萧祁湛施了礼,扶着太皇太后坐下,微笑着同昭王妃道:“您看您陪了伯母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学到伯母的豁达?”

“混小子,说什么呢!”昭王妃笑中泪的瞪了他一眼。

其实昭王妃的性子也是活泼开朗,所以才和太皇太后合得来。

不过在这深宫里住了几个月,又忧心丈夫和儿子的处境,才会猛然一看到萧祁湛,情绪失控。

哭过一场,情绪倒安稳些,昭王妃细细问起薛沐洵怀孕的情形来。

萧祁湛捡开心的事说了几起,逗得两人开怀不少,才出宫去。

临走时,他状似无意的问起汝宁长公主:“我回京匆忙,还没见过汝宁姐姐,不知她一向可好?”

太皇太后眼神微闪,顿了顿才道:“她一向挺好的,孟家如今虽水涨船高,但驸马倒也不曾轻慢她。”

“那就好。”萧祁湛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崔太后就知道了寿康殿所有的对话。

“问起了汝宁长公主?”崔太后讶异的挑了下眉。

内侍点头。

崔太后若有所思的摩挲着茶盏。

“姑母是担心阿湛会联合汝宁长公主做什么动作?”殿内角落里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含笑问道。

“明昊来了。”崔太后听到说话声,转过头去,眉开眼笑的嗔了一句:“你这孩子,走路一点动静没有,吓了姑母一跳。”

“是明昊不好,下次一定提前跺跺脚,提醒姑母一声。”崔明昊玩笑道。

崔太后噗呲一声,被逗的开怀一笑,点着崔明昊一脸宠溺:“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调皮。”

崔明昊眼眸低垂,掩去了眼底的阴霾。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怎么还可能跟以前一样?

现在崔家虽然被招回了京城,一家人吃穿不愁,生活无忧,但皇帝对他们父子却迟迟没有任何的认命下来。

他崔明昊要的可不仅仅是吃穿不愁,生活无忧!

他苦心读书十多年,样样都比人强,却因为一桩二十年前的旧事毁了前程。

他怎么能甘心?

崔明昊眼神一闪,压下心底的不甘,接着问起刚才的话题。

崔太后微微摇头:“那倒没有,就算汝宁长公主有什么想法,也得顾忌在宫里的太皇太后。”

她顿了顿,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何况,就算汝宁长公主有什么,孟家也不会允许她如此,孟家如今可是春风得意的很呢。”

汝宁长公主嫁给了文国公府的二老爷孟远舟,也就是元丰帝的皇后的亲叔父。

文国公府如今确实是春风得意,出了一个皇后,还出了一个贵妃。

孟皇后是文国公的长女,十五岁就嫁给了元丰帝做太子妃,元丰帝登基后,便封了她为皇后。

尹珍珍作为太子侧妃,元丰帝登基后,因为她备受宠爱,又身怀六甲,所以封了她为贵妃。

尹珍珍的母亲也是文国公府的姑娘,是现任文国公的嫡亲胞妹,所以尹贵妃和孟皇后是表姐妹,文国公府是尹贵妃的外祖父家。

从这一点上来说,文国公府等于出了一位皇后,出了一位贵妃。

眼下虽然皇后无所出,但尹贵妃身怀六甲,又十分得元丰帝宠爱,将来不管是孟皇后的孩子成为太子,还是尹珍珍的孩子成为太子,总之都留着他孟家的血液,他孟家都是非富即贵的。

眼看着滔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这个时候,文国公府自然会将汝宁长公主看紧了,不会允许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所以,崔太后并不太担心汝宁长公主。

“只要咱们将昭王妃一直困在宫里,又有太皇太后的支持,量萧祁湛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崔太后冷笑。

“我担心的反而是那位萧雪仙请进宫的什么怪医苏先生,也不知道他医术到底怎么样。”想起今日上午在奉安殿的事情,崔太后脸色仍然十分不好。

崔明昊已经听人说起了上午的事情,安慰了崔太后几句,道:“姑母久居宫里,想来是没听过这位怪医的名头,我却是知道的。”

“传闻这位怪医性格虽十分古怪,但医术确实天下无双,能生死人,肉白骨,民间有许多达官贵人,挤破了头想寻他治病,都求不到呢,没想到却被曦月公主请到了。”

崔太后冷哼一声,“也不知道那萧雪仙走了什么狗屎运。”

说罢,她想起崔元昊说苏离昧确实医术无双,脸色又有些不好:“你说他要真的治好了太上皇,怎么办?”

崔明昊眼神微闪,没有说话,关于太上皇的病状,他虽然没有听崔太后和皇帝说过什么,但却是见过的,以他的聪明,多少也猜到了其中的猫腻。

眼下再看到崔太后的神色慌张,心里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想了想,低声道:“若苏先生真的能医好太上皇的病,倒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你”崔太后气急败坏的坐直了身子瞪他,随后又想起崔明昊并不知道永嘉帝“生病”的来龙去脉,不由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

崔明昊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姑母作为太后,自然是希望太上皇病愈的,可这治病啊,是个复杂的过程,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是一日两日就能治好的。”

“况且,这用药之道讲究的是十八反十九畏,同样一种药,量多一点,少一点都有可能造成不同的后果,姑母当留苏先生在宫里,好好为太上皇诊治。”

崔太后眼睛眨了眨,茫然的对视着崔明昊,他说的什么十八反十九畏的,她也听不懂。

“你是说”她迟疑了下,才反应过来,缓缓坐直了身子,露出一抹放松的微笑来:“你说的对,是该留苏先生在宫里,好好为太上皇诊治。”

第306章 是何居心

“你说什么?你不留在宫里?”元丰帝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望着神色淡然的苏离昧。

苏离昧松开永嘉帝的手,他刚刚为永嘉帝诊完脉,正好听到崔太后派人来对元丰帝说留他在宫里,慢慢为永嘉帝调养的事,所以随口说了一句他不留在宫里。

“父皇身染沉疴,还是需要苏先生留在宫里,随时诊治为好啊。”元丰帝诚恳的挽留。

苏离昧站起身来,床上躺着的永嘉帝激动的双眼直直的望着苏离昧。

事实上,自曦月公主一进殿,永嘉帝就激动的啊啊直叫,他急切的想说话,表达自己的愤怒,但偏偏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用啊啊大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觉。

直到曦月公主为他介绍了苏离昧是自己请来的民间圣手,他才安静下来,让苏离昧为他诊脉。

眼下诊完脉,他满心期待的等着苏离昧说他的病情,却又听道苏离昧说不留在宫中,当下又急了。

“父皇别急,咱们先听苏先生把话说完。”曦月公主拉住永嘉帝的手,柔声细语的安慰他。

待永嘉帝安静下来,曦月公主才转头看向苏离昧:“苏先生的意思是”

苏离昧负手站在窗前,轻哼一声:“他是中毒,又不是生病,这样的病症只需我几针下去,毒便可解,哪里需要我住在宫里?”

“至于毒解之后的调养,那应该不是我的分内之事了吧?”他神色嘲讽的撇过旁边站着的一众太医。

“什么?”

“真的吗?”

两道同样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不同的是一道清脆爽朗中带着惊喜,一道惊讶中带着失声。

元丰帝激动的上前一步,便要拉住苏离昧的手:“先生说今日就可以为父皇施针解毒?解完毒我父皇便可以恢复如初了吗?”

苏离昧撇着嘴往旁边闪了下,避免被他拉住手,那边曦月公主又跳了过来,同样眼巴巴的望着苏离昧:“是真的吗?苏先生?”

永嘉帝一双眼也热切的看向苏离昧。

三个人,六双眼睛,同样的神情,不同的期待。

苏离昧淡淡的开口:“想恢复如初自是不可能。”

曦月公主和永嘉帝眼底的火苗一下淡了下去,元丰帝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正常的行走坐卧,言语饮食应该没有问题,其他的就要看他的调养了。”苏离昧轻轻的又抛出一句。

元丰帝一口气松到一半,倏然又提了起来,险些被呛到,他瞪着说话大喘气的苏离昧,半晌才从齿间蹦出一句:“苏先生说话可真有意思。”

永嘉帝和曦月公主却是面露笑容,神色间全是期待。

“还请苏先生立刻为父皇医治。”曦月公主恭敬的对苏离昧施礼。

元丰帝则急的伸出手阻拦:“慢着!”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元丰帝,除了不能移动的永嘉帝。

元丰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有瞬间的僵硬,才干巴巴的解释道:“我是咳咳,朕的意思是说,苏先生施针前不需要做些准备吗?恩要不要准备些药材什么?苏先生列一下,朕这就让太医院去准备。”

“药材就不用了。”

元丰帝傻眼了,不用准备药材,难道现在就让苏离昧施针?若他几针下去,父皇就好了,那他他还玩什么呀

“真的不用准备什么药材了?苏先生再好好想想,父皇龙体尊贵,可不容有半点闪失。”元丰帝一边使眼色给心腹内侍,一边面露期待的看着苏离昧。

苏离昧凝神想了想,元丰帝的一颗心随着他的工作在半空中飘荡。

“药材是真不需要!”半晌,苏离昧道。

哐当,元丰帝的心绝望的跌落下来,咬牙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让禁卫军进来阻止苏离昧,这个时候又听到苏离昧幽幽的道:“但却有一件事需要事先说明。”

元丰帝一口气又被卡住了,恨不得上前踹苏离昧一脚,这个怪医,说话就不能一次说利索么?

“什么事?苏先生请讲!”他一字一句的磨着牙道。

“我用针需要从头顶的百会,神庭,风府,天柱等穴位进针,不能有丝毫差池,略有差池,人就会没命。”苏离昧缓缓说道。

曦月公主脸色一变,元丰帝则松了一口气,沉着脸问:“这诸位太医怎么看?”

太医院的太医们面面相觑,片刻由院判站出来回答:“臣认为此举万万不可,百会穴如此重要的穴位,怎么随意用针?”

“是啊,若有任何差池,害太上皇实在担待不起啊”其他太医也纷纷进言。

元丰帝一脸迟疑道:“这件事确实事关重大,苏先生可暂缓行针,待我同母后商议后再做定夺。”

“无需商议,这件事哀家不同意。”崔太后沉着脸买了进来。

永嘉帝立刻愤怒的啊啊大叫起来。

曦月公主跳起来反驳:“明明有痊愈的希望,太后却偏偏阻止父皇恢复,你到底是何居心?”

“哀家还想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崔太后冷着脸声色俱厉的反问,“且不说你父皇龙体尊贵,不可在他头上轻易动针,便是动了针,若失败了,害了你父皇性命,你能担待的起吗?”

“我我”曦月公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床上的永嘉帝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愤恨的捶打着床榻。

崔太后侧坐在床上,轻轻拉住他的手,柔声哀泣:“我知道太上皇这样受苦了,可这行针确实风险极大,臣妾实在不敢冒任何失去您的风险啊,与其失去您,臣妾情愿您这样,至少您还活着啊。”

她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永嘉帝愤怒的瞪着她,这个毒妇,他想破口大骂,说出的却只是一些含混不清的字眼,在外人眼里看来,他只是情绪激动的想表达自己的激动。

他想努力抽出自己的左手来,偏偏崔太后紧紧的拉着他,长长的指甲几乎扎进他的肉里,让他动弹不得。

苏离昧轻轻的拂了下衣袖,“既然如此,苏某便出宫了,若公主还有需要,再去找苏某便可。”

说罢,微微施礼,转身离开了,丝毫不顾及房内坐着的是大齐如今的皇帝与太后。

元丰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放任苏离昧离开了。

第307章 还有渊源

苏离昧出了宫,径自去桐音馆喝了两盏茶,出来后杓兰悄悄的放飞了一只信鸽。

薛沐洵收到信鸽后,不由忍俊不禁:“看来大师兄将皇帝与太后气的不轻。”

孟素心嘴角微微勾了下,没有说话。

她自是知道那人的,想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活生生气死。

紫陌好奇的问:“大爷真的能几针下去就能治好太上皇的病?”

薛沐洵笑眯眯的将纸条烧了,问道:“你信吗?”

太上皇中的是毒,且中毒的时间已经不短,大师兄就算医术再高明,也不会几针下去就解毒的。

他这般说,不过是想试探崔太后与元丰帝而已。

以崔太后与元丰帝的表现来看,永嘉帝的毒只怕与他们母子俩脱不了干系。

薛沐洵自嘲的想,恐怕永嘉帝自己也想不到他日日疑心的臣子还没背叛他,他却已经倒在了自己妻儿的算计下。

紫陌挠了挠头,红尘抱臂睨了她一眼:“笨蛋!”

紫陌反应过来,追着红尘不放:“好你个红尘,你敢嘲笑我,快吃我一拳。”

薛沐洵捧着肚子,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追打在一起。

“不担心萧祁湛?”孟素心好奇的问她。

薛沐洵认真想了想,耸耸肩膀道:“担心也没有用啊,我现在挺着个肚子,也不能去帮他,还不如照顾好自己,让他少担心呢。”

“再说京城里有大师兄,四师兄在,还有我二姐一家在,他能应付的来。”

孟素心笑了,她这个小师妹外表看起来娇娇俏俏的,看事情却素来明白。

“倒是没想到永宁侯势头竟然这么猛,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已经连着攻占了近七座城池。”孟素心转而说起南方的战事来。

永宁侯呼应睿王,睿王一称帝,他立刻就带兵北上,势如破竹,接连攻占了赤水,贵阳,绵阳,福泉,仁怀等七座城,如今已经逼近了重庆府。

“听说献王已经携带家眷北上了,估计重庆府守住的可能性不大。”薛沐洵推测,“除非大姐与大姐夫能在永宁侯攻占重庆府之前到达重庆。”

元丰帝登基后,本来下了圣旨,让李进,薛沐湖夫妇进京的,夫妻俩赶路赶到一半,遇上睿王造反,元丰帝下旨,让薛沐湖夫妻俩返回东南,带东南军地域永宁侯。

“按照路程来算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到达湖南一带,如果没有事情耽搁的话,再有五日左右,就到重庆府了。”孟素心走到舆图前,看着舆图推测。

“事情未必如我们推测的顺利。”薛沐洵盯着舆图,缓缓的道。

没过两日,南方便传来消息,代王起兵,自立为帝,已经从河南开始,连续攻占了湖北,湖南多座城池,并准备带兵北上。

薛沐湖,李进夫妇的兵马被阻拦在了湖南一带。

代王的起兵在朝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朝臣们议论纷纷,没想到安稳二十年,大齐再一次陷入诸王混战的时代。

前朝议论纷纷,后宫议论的却是别的事情。

尹珍珍自元丰帝登基,进封成了贵妃,加上她身怀六甲,在宫里一时风头无两。

“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尹珍珍抚摸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见贴身宫女进来,立刻问道。

宫女轻轻点头,低声道:“恩,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差人回了文国公府,暗中让孟家的人给她请那位怪医苏先生,想让苏先生为她诊脉,助她早日怀上龙胎。”

尹珍珍的脸沉了沉,有些愤愤不平的道:“舅舅们也太偏心了些,有我肚子里这个还不够,竟然还想着让她也怀上身孕,诞下龙胎。”

外甥女和亲闺女怎么能比?贴身宫女嘴唇动了动,到底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低头不敢接话。

其实尹珍珍又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心里不舒服。

她非得要入东宫做侧妃,气得亲哥哥尹航去了西北,再没回来,祖母德柔大长公主在家里吃斋念佛,鲜少出门。

算来算去,她在朝中可依赖的就只有自己的外祖家。

可外祖家更看重的却是皇后那边,她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可请到了那个什么怪医?”发作了一通,心里舒服了些,尹珍珍才问道。

贴身宫女忙道:“今日孟夫人进宫说是请到了,但那位怪医说不进宫,让皇后娘娘找借口出宫一趟,在孟家为皇后诊脉。”

尹珍珍冷哼一声,沉着脸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怪医,怪医,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她艰难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踱着步,嘴里念念有词的念叨着,“怪医,怪医,苏先生,哪里见过呢?啊,我想起来了。”

她猛然睁大了双眼,双手一拍,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来:“我就说嘛,这个怪医怎么那么耳熟呢,原来真的是见过的。”

“娘娘见过苏先生?”贴身宫女奇怪的问。

尹珍珍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起止是见过啊,还有一些渊源呢,呵呵,原来是这样,这下好玩了。”

她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古怪,让人看了有些毛骨悚然。

贴身宫女吓的身子哆嗦了下,头垂的更低了。

……

“献王一家被堵在了进京的路上,若是遇到代王的人,只怕凶多吉少。”昭王府里,昭王与萧祁湛父子俩对坐,谈论着目前的形势。

“我已经同汝宁长公主商议妥当,明日启动咱们的计划,眼前的形势,越早离开京城越好。”萧祁湛没有评论代王的起兵,低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这两日我就不进宫了,等计划见效了,宫里自然会宣我进宫,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昭王沉默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寿康殿的宫女来报崔太后,说是太皇太后感染了风寒,请太医前去医治。

崔太后二话不说,立刻派了太医前去。

等太医回来复命的时候,神色却有些古怪,崔太后皱眉问:“太皇太后可有不妥?”

太医摇摇头,犹豫了下,又道:“臣看着太皇太后的样子,不像是染了风寒,倒像是”

“是什么?”崔太后皱眉。

“是瘟疫。”太医犹豫片刻,低声说。

什么?崔太后倏然站直了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第308章 那样不好吗?

“你没看错吧?好好的怎么会……这,这可是要传染的啊!”崔太后惊疑不定的道。

太医犹豫的摇头:“臣看着像,但一时还不能确认。”

“但若是真的是,我们还是要早做防范,迁出宫去啊,否则一旦传染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崔太后神色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反应过来,急切的吩咐人:“快,快去叫陛下过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明昊,把他也叫过来。”

说完,想起什么,又掩着鼻子吩咐太医:“那个……你……你退到门外回话。”

太医躬着身子退到了门外。

元丰帝来的很快,进屋前瞅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太医,问道:“母后身体不舒服?”

崔太后摇头,脸色有些不好看:“是太皇太后,太医说她可能是瘟疫。”

“什么?”元丰帝的反应和崔太后一样震惊,“这……这怎么可能?瘟疫可是要大面积传染的,这无灾无病的,怎么可能会得?”

“太医就在门外,你可以问问。”崔太后指着门外的太医道。

元丰帝问完后,同样神色犹疑的坐了下来:“母后,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要太皇太后尽快迁出宫去。”

崔太后也是这个意思:“不止太皇太后,伺候的内侍宫女,一并迁出宫去,然后派人先封了寿康殿。”

“那……那昭王妃也一块迁出去?”元丰帝迟疑了一下,问道。

崔太后犹豫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宣昭王妃进宫,对外的名义是陪伴太皇太后养病,如今太皇太后迁出宫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对,若再不让昭王妃回昭王府,只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要不,让她先回昭王府住两日,然后仍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宣召她。”元丰帝问崔太后。

崔太后眼神闪了闪,不同意:“昭王妃还是要握在咱们手里,若是她回了昭王府,万一萧祁湛他们跑了呢?我们岂不是放虎归山?”

元丰帝神色微变,崔太后以为他还是相信萧祁湛不会谋反,劝他道:“你想啊,若太皇太后得的真是这种病,昭王妃与她日日相对,难保说是不是已经被传染上了。”

“若她也得了,真回了昭王府,万一也传染给昭王和你九叔,岂不……”

元丰帝抿了抿嘴唇,半晌慢吞吞的吐出一句:“那样……不好吗?”

屋子里静了一下,母子俩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半晌,崔太后拍了下桌子,神情似喜非喜的感叹:“你外祖父临终前说似萧祁湛这般有雄心的人,将来必反,让你千万小心他。”

“可怜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你耳边念叨,如今你总算信了。”

元丰帝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他不是信了,而是觉得将一切威胁他江山的可疑分子掐灭在摇篮里,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何况如今代王也起兵了,睿王与代王两个与他争夺江山就已经够让他烦恼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对付萧祁湛。

现在他终于能理解父皇在位时为何疑心病越来越重,这种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心理,他现在感同身受。

若他真的冤枉了九叔,等到将来天下太平了,他可以追封九叔,让昭王府一家死后哀荣,也不是不可以。

崔太后一时沉默下来,觉得元丰帝的提议有些心动。

崔明昊姗姗来迟,进来行了礼,崔太后就急切的问起他的意见来。

在她的心里,崔明昊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最像她的父亲崔首辅,所以每次看到崔明昊,她都下意识的想听听这个侄子的意见。

“明昊,你觉得呢?”

崔明昊拧着眉头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我觉得这件事未免有些巧合了,怎么阿湛刚回京,太皇太后就病了,还是这种会传染的病?”

元丰帝皱眉,与崔太后面面相觑。

“你在怀疑什么?”元丰帝问道。

崔明昊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此事过于巧合了些,陛下,咱们和阿湛认识多年,他从来都不是个行事鲁莽冲动的人,若太皇太后真的病了,倒还好说,但若是”

他顿了顿,崔太后急切的催促道:“若是什么?你快说啊。”

崔明昊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但若太皇太后的病是人为的呢?送出宫去,若是他们趁机金蝉脱壳呢?到时候,姑母手上可就没有什么可制肘昭王父子了。”

崔太后与元丰帝同时脸色大变。

“那可是瘟疫,怎么可能会人为呢?明昊你是怀疑太皇太后的病是萧祁湛所为?这这怎么可能啊?”崔太后有些不信的喃喃道。

崔明昊微微一笑,“姑母,天下事皆有可能,就像太上皇,身体一向康健,谁能想到他会壮年倒下呢?”

崔太后神情一窒,眼神不自然的转了开来。

“是与不是,陛下只管一试即可。”崔明昊低声说道。

“如何试?”元丰帝眼神微微一闪,感兴趣的问道。

萧祁湛接到宣召他进宫的圣旨,并不觉得意外,整理了下衣衫,跟着宣旨的内侍走了。

元丰帝在奉安殿等着他,正愁眉苦脸的徘徊不停,见到他进来,忙一把拉住他:“九叔,你可来了。”

“陛下着急宣召,可是有什么急事?”萧祁湛不动声色的问道。

元丰帝苦着脸叹息:“正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才赶紧请九叔进宫商议,这两日太皇太后病了,太医去瞧过了,说说”

“太皇太后得了什么病?”萧祁湛一脸担忧的问道。

元丰帝紧紧盯着他的神情,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是瘟疫。”

什么?萧祁湛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又急切的抬起头拉住元丰帝,神情焦灼的喊道:“那我母妃呢,我母妃现在如何了?”

元丰帝不错眼的盯着他,“昭王妃目前还好,但太医说了,这病传染,虽然昭王妃目前没有什么症状,但难说是不是已经被传染上了。”

萧祁湛脸上的神情更加的担忧。

“所以,九叔,朕召你来,就是想跟你说声抱歉,召昭王妃进宫,本来是为了陪伴太皇太后,现在这种情况,朕恐怕也没办法让昭王妃出宫了,毕竟昭王和你也在家中,这病可是传染的啊。”元丰帝一脸的无可奈何,语重心长。

第309章 试试便知

萧祁湛听了,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低声道:“陛下是为我们父子着想,我感激不尽,只是能否让我先去探望一下太皇太后和我母妃?”

他顿了顿,又急切的加了一句:“陛下放心,我身体强壮,不怕传染,我就远远的看看他们,哪怕在门外说几句话呢?”

元丰帝皱眉:“朕如今已经下令暗中封锁了寿康殿,等闲人不得过去,就是怕病情扩散,九叔应该理解朕。”

萧祁湛眼底闪过一丝黯淡,眼底的焦灼与担忧却更加浓。

“陛下放心,臣看完后立刻出宫,绝对不在宫里停留。”

元丰帝仍是不同意:“九叔不可意气用事。”

萧祁湛烦躁的在房内徘徊几步,咬咬牙:“要不,让臣进寿康殿,亲自照料太皇太后与我母妃,可以吗?陛下?”

“若是不慎被传染上了天花病,臣也绝对不怨怼任何人。”

“九叔,”元丰帝恼怒的大喝,“你这是在让朕为难啊,你明知道进去后果是什么,还这么逼迫朕,若朕让你进去了,将来岂不让天下人说朕是个居心叵测之人?”

“弘文!”萧祁湛也怒了,大喊一声,喊出之后神情又有片刻的呆滞,他揉了揉脸,垂下头来低声道:“陛下,这件事是臣诚心所求,您放心吧,天下人只会说陛下重情重义。”

“这事绝对不行,”元丰帝断然拒绝:“你若是实在担忧昭王妃,朕可以允许你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照料他。”

萧祁湛张了张嘴,元丰帝又加了一句:“这是朕的极限了,来人啊,送昭王世子出宫。”

“陛下,你”萧祁湛脸上闪过一道不悦,又看到内侍已经进殿请人,只能重重的叹息一声,脚步匆匆的出了宫。

元丰帝望着他的背影,凝眉不语。

崔太后与崔明昊从后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明昊,你怎么看九叔刚才的表现?”元丰帝幽幽的问道。

崔明昊双手背在身后,同样望着门外萧祁湛越走越远的身影,轻声道:“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确实看不出什么。”

“也就是说他确实不知情,这件事不是他暗中布置的?”崔太后道。

崔明昊摇摇头:“也不一定,现在的阿湛,我也看不透。”

元丰帝抿着嘴叹息一声,有些疲惫的坐在龙椅上,喃喃自语:“但愿,但愿九叔不要背叛我,不要背叛我。”

如今天下代王起兵,睿王造反,四处战乱,整个大齐已经分崩离析了,若萧祁湛再背叛了他,元丰帝真的觉得力不从心了。

崔明昊看着元丰帝疲惫的揉着额头,叹息一声,走到他跟前,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崔家都一直站在陛下身前,努力为陛下遮风挡雨。”

元丰帝抬起头,十分感动的握了握他的手。

崔太后一脸欣慰的看着他们君臣相得的情景,拭去眼角的泪:“看到你们表兄弟这么和睦,君臣一心,哀家将来也能和父亲有所交代了。”

崔明昊与元丰帝对视一笑,低声道:“其实若不是顾忌到昭王府有反心,让阿湛统兵去对付永宁侯,着实是目前最好的对策了。”

如今薛家兄弟带兵在辽东与睿王对战,薛沐湖,李进夫妇被困在了湖南,带兵与代王的人混战,永宁侯的人倒是一路没有阻碍,已经越过了重庆府,继续北上了。

朝廷竟一时之间没有可用的兵马了。

“要不让陆家率三千营的人前去抵御永宁侯。”崔太后提议。

元丰帝摇头:“三千营的五万兵马是京城最后的屏障,若三千营的兵马调走,万一薛家在辽东兵败,睿王就能直接叩开京城的大门了。”

崔太后不懂行军打仗,闻言不由为难的道:“那怎么办?”

元丰帝默然,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西北军去对抗永宁侯。

事实上,这几天朝廷也有不少大臣上折子提议这件事,都被元丰帝留下了折子,没有允准。

“调动西北军可以,只是绝对不能让昭王或者九叔回去领兵。”元丰帝低声道。

崔明昊了然:“昭王是现在仅存的高祖皇帝的子嗣,若他们统领西北军打了胜仗,他们父子将来振臂一呼,只怕朝中不少老臣都是要支持的。”

元丰帝当然明白这一点。

高祖皇帝有六子,献王为长子,先盛元帝为第五子,昭王为幼子,后来盛元帝驾崩,诸王混战,永嘉帝以献王世子的身份打进京城,取得了盛元帝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的认可,才取得了皇位。

如今的元丰帝,睿王,还有起兵的代王,都是高祖皇帝的重孙,反而是昭王父子,辈分又高,威望又重,说是让人忌惮。

“西北军现在有傅青,他虽然接管西北军时间不长,但领兵打仗也不是不可以,还是先让傅青率兵南下吧。”元丰帝道。

“你怎么知道那姓傅的有没有被萧祁湛收买?听说他当初还是从薛家的五军营出去的呢。”崔太后嘀咕。

元丰帝皱眉:“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人可用了啊,再者说,大仗在即,也不能阵前换将啊。”

萧祁湛尚未出宫门,就被一位脸生的小内侍拦住了路:“我家主子有请世子过去说话。”

“你家主子是谁?”萧祁湛皱眉打量小内侍。

小内侍低眉顺眼的道:“世子过去一见便知。”

萧祁湛冷笑一声,“本世子出宫还有急事,哪里顾得上见你家莫名其妙的主子。”

说罢,大步往前走去。

小内侍跟着小跑在他身边,低声道:“我家主子说了,若是世子不见,那就不要怪他将世子和苏先生的计谋说出去。”

萧祁湛脚步一顿,眼中陡然射出凌厉的光芒:“笑话,什么苏先生,什么计谋,本世子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小内侍低声冷笑:“奴才只管带话,若世子不怕,就尽管出宫去。”

萧祁湛攥着的手捻了下手指,脚步不停的往宫外走去。

“怎么?世子爷竟然这么问心无愧吗?”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咯咯的娇笑声。

第310章 请你随意

萧祁湛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见身后的转角处站了一位捧着肚子的贵妇,此刻正用帕子半掩着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原来是贵妃娘娘。”萧祁湛神情淡淡的抿了抿嘴。

尹珍珍小心的抚摸着肚子,在宫女的搀扶下往前走了两步,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数月未见,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萧祁湛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没什么可说的,看来贵妃娘娘倒是有话和我说。”

她走到离萧祁湛两步远的地方,挥手让宫女和内侍下去:“远远站着,我和萧世子说几句话。”

宫女和内侍屏声静气的退到不远处的拐角处。

尹珍珍捧着肚子又往前走了一步,笑盈盈的道:“阿湛哥哥,看到我如今这样,你可有后悔当日那般对我?”

萧祁湛皱着眉头后退一步:“按照辈分,贵妃娘娘应当称呼我一声九叔才是。”

“九叔,九叔,我才不要叫你九叔,萧祁湛,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日在宫里,分明是你们两口子算计我,太子才进了我的房间。”尹珍珍忽然沉下脸来,恼怒的低声喊道。

萧祁湛神色平静的望着她:“那又如何?既然有胆量算计别人,就不要害怕被别人算计回来。”

尹珍珍捏着帕子冷笑:“那又如何?你竟然问我那又如何?若非你们算计我,我如何如何会受后来那些苦,又如何会会”

她想起自己被关在青云寺所受的那些苦,想起自己干活挑水,吃糠咽菜的日子,想起她走投无路,跟着宫里出来的老女人学媚色取悦男人的日子

越想尹珍珍就越愤恨,“我有今日,都是拜你们所赐。”

萧祁湛负手冷眼望着她:“你如今贵为皇帝宠爱的贵妃,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尹珍珍咬着嘴唇愣了下,想反驳,一时又找不到话反驳。

说实话,她现在深得元丰帝宠爱,又封为贵妃,宫里所有人都巴结她,就是皇后哪里,也不敢轻易招惹她,她心里是极为满意这种生活的。

但这种满意是在不想萧祁湛的情况下,只要想起萧祁湛,她心里就会无端生出一种怨气,一种内心深处的不甘心。

她始终不明白,到底她哪里比不上薛沐洵,使得萧祁湛不要她。

“我只是不明白,当日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不肯要我,再说,我都说了,甘愿做侧妃,不和薛小六争名分,你们竟然还是容不下我,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当日你既然不肯要我,我就要让你后悔。”

尹珍珍不甘心的抬起了头,“那日曦月公主带进宫的那位苏先生,应该是你安排的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萧祁湛不动声色的反问。

尹珍珍冷笑,捧着肚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不明白不咬紧,我明白就行了,这还要感谢你们当初的捉弄,若不是你们毁了我的脸,让我去求什么怪医苏先生,我现在还真想不到苏先生和薛家小六有关系呢?”

她说着,撩开额头上浓厚的刘海,神情有些狰狞:“看到了吗?就是拜你们所赐,我才留下了这道疤。”

萧祁湛愣了下,才响起当初尹珍珍为了害薛沐洵,曾设计让薛沐洵从山道摔下来。

但薛沐洵被苏离昧所救,尹珍珍却从山道上衰落下来,摔破了额头,破了相。

为了给尹珍珍一个教训,薛沐洵曾让人散播过苏离昧的消息,暗示她和苏离昧有关系。

尹珍珍还曾上门哭求过,求薛沐洵让苏离昧为她医治。

但那个时候,她们也只是说苏离昧是薛沐洵的大师兄,并未明确表示他就是怪医。

没想到尹珍珍一直惦记着此事,还猜出了苏离昧的身份。

“如果我对陛下说你堂堂的昭王世子不仅认识怪医,而且还十分熟识,你说陛下会怎么想?”尹珍珍低声说道,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元丰帝和崔太后会立刻意识到不妥,只怕立刻就要找借口收押他和父亲,母亲。

萧祁湛的后背有一瞬间的僵硬,脸上却没露出分毫。

事到如今,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但他却唯独没有想到事情会坏在尹珍珍这里。

“我不懂贵妃娘娘的意思,就算是我认识怪医又如何?以我此刻的身份,难道带怪医进宫为太上皇诊治吗?那是对陛下和太医的不信任。”萧祁湛神情淡淡的反驳。

“你少跟我装大头蒜,”尹珍珍神情狰狞一笑,“听说太皇太后病了呢,谁知道是不是你联合那个怪医搞出来的鬼?”

她说着,轻柔的抚摸了一下高高隆起的肚子,“陛下如今最宠爱我,我说的话他自然会信。”

“若我说太皇太后的病是你联合怪医搞的鬼,你说昭王妃还能出宫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萧祁湛默然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尹珍珍见他有屈服的意思,得意的扬起了嘴角:“我早说过,有一天一定会要你来求我的,如果你能跪下求我的话,我就考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萧祁湛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随便你,你想到陛下面前说什么,请随意。”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了。

“你萧祁湛,你给我站住!”尹珍珍气的脸都胀红了,恨恨的跺了下脚,却忘记自己还挺着个大肚子,一个踉跄,摔到在地上。

“啊,啊我的肚子,快来人啊。”感觉到下面有东西流出来,她立刻惊慌的喊叫起来。

旁边站着的内侍,宫女忙不迭的扑了过来。

本来还有十几日才临盆的尹贵妃早产了!

元丰帝得到消息,立刻赶到了尹珍珍居住的香雪殿,既着急又期待的问:“贵妃现在怎么样?”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个即将诞生的孩子,元丰帝心里是满心的期望。

崔太后紧随其后的进来,也是满脸的急切:“不是还有十多日吗?怎么这么早就发动了?”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一地,没人敢回话。

第311章 战就战吧

萧祁湛一回到昭王府,便接到了消息,说是尹贵妃早产了。

他皱了皱眉头,挥手让传信的人退了下去。

对于尹珍珍,他现在只有满心的厌烦,若不是看在尹航的面上,他今日一定会对尹珍珍动手。

尹航自去年跟他去了西北,便再也没有回京过,现在西北做着文职的差事,他们偶尔也会聚一下。

“怎么?去宫里不顺利?”昭王见他神色烦闷,问道。

萧祁湛将他遇到尹珍珍的事情说了一遍,“皇帝与太后会疑心本就在意料之中,今日宣我进宫的时候,若我没料错,太后肯定也在帘子后面盯着呢。”

“只是没想到尹珍珍会认出苏先生来,这点有些措手不及。”

昭王默然片刻,叹息一声:“尹珍珍倒没有大碍,就算是他到皇帝面前去说苏先生的事情,也只是让皇帝更加的防备你,他们母子本来就已经将我们视为重点防备对象了,再多一点也无所谓了。”

萧祁湛不置可否,沉默许久,才低声道:“看来是没有办法顺利带你们出京了。”

室内灯火如昼,父子二人默然对坐许久,昭王才长叹一声:“战就战吧。”

皇帝与太后如此防备昭王府,着实也让他心寒不已。

宫里的尹珍珍痛了一天一夜,终于为元丰帝诞下了长子,元丰帝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开怀大笑,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所有烦躁与不耐一扫而空。

抱着刚出生儿子的元丰帝也忘记了再去追问尹珍珍为何会早产。

尹珍珍虚弱的躺在床上,见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崔太后见儿子终于有了子嗣,也高兴的抹泪。

倒是孟皇后那边,听到消息后,抹着自己的肚子黯然许久。

贴身的嬷嬷知道她想起了自己曾流掉的那个孩子,低声安慰她:“夫人说已经请到了苏先生,娘娘您这几日找个借口出宫一趟,让苏先生为您诊治一番。”

孟皇后眼中不由燃起一丝希望。

元丰帝在第二日就下旨,让傅青带西北军南下阻拦永宁侯的大军。

傅青接了圣旨,薛沐洵自然也立刻收到了消息。

“永宁侯此人非常善于用兵,但看他这一路夺取城池后,并不曾对百姓进行而已的烧杀抢掠,反而治理有道,便知道此人不可小觑。”薛沐洵感慨。

“放心吧,你三师兄虽然领兵时间短,但也不可小觑。”孟素心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吃着点心,妩媚的眼睛满足的眯成了一条直线。

薛沐洵看她满足的模样,不由笑她:“师姐,这是我的点心啊,你每日吃的比我这个孕妇都多。”

孟素心无辜的眨眼:“你这个孕妇每日操心的事情太多,吃的还没有我这个少女吃的多,你作为大肚子孕妇,你应该感到惭愧才对。”

“是啊,是啊,你这个超龄少女,这么大年龄了还不怀孕,你才应该赶到惭愧。”薛沐洵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

孟素心又捻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慵懒的往后一靠:“我倒是想怀孕,前提是我也得有一个男人让我怀上啊,我自己凭空怀上了,那不见鬼了。”

薛沐洵见她神色自然,并没有因此黯然,往前靠了下身子,颇有些八卦的问:“师姐这样子,是想通了?不打算跟大师兄死耗了?”

孟素心嚼着点心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缓缓的将点心咽下去,又喝了一盏茶,丢下茶盏,颓然的靠在椅子上许久,才低声呢喃道:“不是我想通了,而是我放弃了,你也看到了,我们一起在甘州这么久,你看他正眼看过我吗?”

薛沐洵想起苏离昧与孟素心两人这一个月在甘州相处的情形,也十分无语。

不是孟素心躲着苏离昧,便是苏离昧躲着孟素心,两个人连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是能避免就尽量避免的。

她实在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心结。

孟素心撇嘴:“我要是知道有什么心结,不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两个人同在明月楼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是水到渠成的,少年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苏离昧对他是心动的。

两个人明明是两情相悦的,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就连师父对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也是水到渠成的。

偏偏有一日,她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苏离昧却退却了,说他对自己只有兄妹之情,无其他感情,是自己多想了。

“你那些年四处追着他跑,就没有试过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薛沐洵捧着肚子,十分感兴趣的低声问,眼睛都泛着八卦的光芒。

孟素心撇了她一眼,严重怀疑自己的小师妹不是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而是单纯的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

“这些年来,我什么招没使过,就连药我都给他下过,结果你也看到了。”

孟素心一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行为,就觉得有些糟心。

薛沐洵错愕的瞪大了眼:“你还对大师兄下过药?看不出来啊,师姐,你胆子不小啊。”

怪医的医术天下闻名,出手从无失手,用药入神,师姐应然敢对她下药,“师妹着实佩服你的勇气,也真心好奇你下药成功了没?”

师姐既然要下药,下的自然是春药,薛沐洵相当好奇的摆着一副八卦脸问。

孟素心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道出自己的糗事供孕妇开心:“药倒是下成了,但他立刻察觉到了,摸出银针来就给自己扎了几针,药性就解了。”

薛沐洵脑补了一下当时的画面,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倒在了榻上。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取笑我。”想起自己当时眼都瞪圆了的模样,孟素心也忍不住笑了。

薛沐洵笑够了,抹了把眼泪才道:“所以师姐是打算真的放弃了?”

孟素心自嘲的笑了笑,抚摸了下自己白皙如玉的脸庞,“我还就不信了,凭着老娘的美貌,做什么非得吊死在他这颗歪脖子树上。”

“有志气!”薛沐洵竖起大拇指。

孟素心瞪了她一眼,“好了,开心够了,我陪你出去吃点好的吧。”

第312章 被下药了

薛沐洵摁着床榻,有些困难的站了起来。

她现在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隆起,就像扣了个大西瓜在肚子上一般。

“走啊,今天咱们去吃老鸭汤,紫陌新找了家老鸭汤,据说鲜香美味,特别好吃。”她笑眯眯的挽着孟素心的胳膊,往外走去。

她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萧祁湛,但却一直在用心分析明月楼送过来的各地的战报,研究形势的变化,随时做出应对。

孟素心也是看她如此,才故意说了那么多糗事逗她开心。

“师姐,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等回头我让三师兄给你在军中找几个像模像样的男人,咱们好好挑挑。”她笑嘻嘻的拉着孟素心往外走。

“先说好了,长相不俊的我不要,打不过我的我不要哈。”

“好,实在不行,咱到时候还可以比武招亲啊。”

姐妹二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走了出去,“今天只带紫陌就行了,红尘留在家里处理事情。”

现在四处混战,明月楼的消息有时候也会延误,不再像平日里一样,每日规定的时间到,所以必须得留下人随时处理新来的消息。

吃了老鸭汤,已经过午了,薛沐洵坐在马车上有些昏昏欲睡。

她现在不止吃的多,瞌睡也多,每日中午都要睡足一个多时辰才能清醒。

马车不紧不慢的在路上走着,忽然一个停顿,薛沐洵颠的往旁边靠了靠。

“怎么回事?”紫陌不悦的掀了帘子问道。

赶车的车夫是明月楼的人,跳下来道:“紫陌姑娘,车轴突然坏了,宗主没事吧?”

薛沐洵皱了下眉头,车里的人一起下了车,看到马车右边的车轴几乎要断了,若非车夫发现及时,估计她们就要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好好的车轴怎么会坏?”紫陌不悦的瞪了车夫一眼,转身问薛沐洵:“姑娘,要不奴婢先回去再叫辆马车,您和二姑娘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也只能如此了,薛沐洵点头同意,吩咐车夫:“你把马车先赶到旁边去修,别在此处挡了道。”

孟素心抬头望了望天,皱眉:“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啊,估计一会要下雨了。”

她们出来的时候,还晴空万里,这会天上却已经是阴云密布。

“三伏天,本就容易变天。”薛沐洵不在意的道,“走吧,先去找个地方避雨去。”

姐妹俩沿着街道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迟疑的喊了句:“是世子妃吗“

薛沐洵回头,看到身后站了两个人,说话的人是个满脸激动的老妇,旁边站了位清秀俏丽的少女。

“是于大婶啊。”薛沐洵笑着打招呼。

老妇旁边的少女正是于松溪,她笑盈盈的拉着她娘道:“娘,你看我说是世子妃吧,你还不信。”

于大婶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原本枯瘦的脸现在已经长了些肉,她面带感激的看着薛沐洵:“我家老头子还一直念叨着世子妃您呢,我们有如今的好日子,也多亏了您,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

“娘啊,这天都要下雨了,你别在这里和世子妃聊了,让世子妃去家里躲躲雨吧。”于松溪拉了拉于大婶的衣衫。

于大婶不好意思的在衣服上噌了下手,讷讷的道:“那世子妃,要不您去家里坐坐吧,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薛沐洵的目光撇了眼于大婶胳膊上挂着的菜篮子,“不用了,大婶还是赶紧去买菜吧。”

于松溪一把接过菜篮子,笑嘻嘻的推了她娘一把:“我去买菜吧,娘,您带世子妃去家里歇歇脚。”

说罢,挎着菜篮子跑了。

薛沐洵略有些诧异的撇了她的背影一眼,上次见她还是图腾祭的时候,她和于松青兄妹俩还吵的不可开交,这次看起来倒懂事了不少,看来于松青或者于洋下力气管教了。

于大婶察觉到薛沐洵的目光,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这丫头之前太不懂事了,闹了许多笑话,这几日总算是懂些事了。”

薛沐洵笑了笑,没有说话。

天上响起了炸雷声,于大婶反应过来:“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这雨说下就下,世子妃快跟我回家避避雨,前头右拐巷子里就到我家了。”

薛沐洵看了看天色,和孟素心对视一眼,跟在了于大婶身后。

“正好也去大婶家里看看。”

于洋一家人刚来甘州时,住在她安排的宅子里,后来于洋从京城回来,于松青又进军中当了差,他们自己在外面租了处宅子住着。

宅子不大,只有一进,但足够他们一家人住了。

于洋看到薛沐洵进来,十分高兴,迎了他们进屋,又俩忙让于大婶上茶水。

“爹,我来吧,我娘沏的茶水哪里能喝。”于松溪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于大婶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胡咧咧什么呢?我沏的茶哪里不能喝了?咦,你不是去买菜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买几样菜而已,哪里费什么时间?”于松溪将手上的菜篮子递过去,麻利的去洗手沏茶。

于大婶见菜篮子里果真有自己想买的菜,遂嘀咕着进了厨房收拾。

外面下起了雨,起先还淅淅沥沥,顷刻间又变成了瓢泼大雨。

“紫陌怎么还没来?”于松溪进来添第二道茶水的时候,薛沐洵皱眉念叨。

孟素心犹豫了下:“要不我去看看?”

薛沐洵想了想,尚未开口,于松溪连忙道:“我去瞧瞧吧,反正我认得紫陌姑娘。”

也好,薛沐洵点头:“麻烦你了。”

于松溪脚步轻快的出了门,薛沐洵正要说话,却听到后面噗通一声,她转头,看到于洋一头栽倒在地上。

“当家的,你怎么了?”于大婶惊慌的扑了过来。

薛沐洵要上前,却忽然赶到眼前一黑,也险些栽倒在地上。

“不好,我们被下药了。”孟素心一把抓住薛沐洵,看着同样歪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于大婶,咬牙启齿的跺了跺脚。

第313章 意外被绑

“果然不愧是明月楼的人,中了我们七夜门独制的**散,竟然还能坚持到现在。”门外响起一声轻笑和鼓掌的声音。

声音未落,从门外走进一位身形瘦高的男人。

薛沐洵紧紧咬了咬嘴唇,暗自懊恼自己大意了。

“你们七夜门想做什么?”孟素心砰的一声抽出长剑,指着男人。

男人双手环胸,冷笑着看着孟素心,啧啧的摇头:“我们不想做什么,不过是想见见明月楼的宗主而已。”

“明月楼抢我七夜门这么多生意,我七夜门怎么能不亲自来拜会一下呢。”

薛沐洵蹙眉:“你是七夜门的新宗主?”

男人接着鼓了两下掌:“薛宗主果然聪明,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常,常天鹏,南宫江辰正是鄙人的师兄。”

薛沐洵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没有南宫江辰硬气。”

他说着,用脚随意的勾了张椅子过来,大马金刀的坐下:“说来我还要感谢明月楼呢,若不是你们抓了我师兄,七夜门也不会轮到我当家做主。”

“那你报恩的方式还真特别。”薛沐洵冷笑,一波接一波的眩晕使得她摇摇欲晃,她咬破了嘴唇努力保持着清醒,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紫陌怎么还不回来。

“薛宗主无需在多费心思拖延时间,你那个回去叫车的小丫头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常天鹏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个人。

“原来是你早就算计好的。”孟素心咬牙切齿的挥着长剑扑上来,却被常天鹏轻而易举的夺了过去。

她现在浑身无力,身上更是提不起一点内力来,孟素心暗自后悔,今日出门应该多带几个人的。

常天棚反手夺了她的剑,一个手刀将孟素心劈晕过去。

“师姐。”薛沐洵脸色微变,试图提劲,却发现手脚都软的提不上劲。

“游戏结束了。”常天鹏狞笑着站了起来,一个手刀,薛沐洵完全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的双眼被蒙上了,嘴里塞了块布,手脚也被捆的动弹不得。

凭着身下颠簸不断的感觉,薛沐洵判断她应该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

不知道师姐有没有被一起抓来,她闭着眼睛努力感受了下车内的呼吸,车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这些人将师姐弄到哪里去了?

七夜门的目标是她,应该不会对师姐不利吧?

她快速思考了下今天的事情,甘州是萧祁湛的地方,又有明月楼的人在,她太自信了,所以出门带的人很少。

在甘州地盘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抓了她,若说七夜门在甘州没有内鬼,打死她都不信。

首先时间点掐算得好,竟然赶在傅青带兵南下的时间,这个时候城内注意力都在西北军出征上,另外,还得知道她每日都要外出吃饭,提前派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然后派人拦住回家求救的紫陌,再在于家的茶水里动手脚

薛沐洵想到这里,蓦然一顿,于家的茶水

这些人是怎么在于家的茶水里动了手脚?茶水是于松溪沏的,就连于大叔,于大婶两口子也中了迷药

想起于松溪今日在街上见到她的热络劲,再想起她急着去冲茶水的样子,薛沐洵几乎可以确定,于松溪一定就是那个在茶水里动手脚的人。

不知道七夜门给了她什么好处?

可是七夜门为什么非要抓她呢?

若说是为了当初明月楼为难七夜门的事情,那就应该用江湖上解决恩怨的方式,大家约个地方出来,单打独斗也好,群英混战也好,找人中间调解也好,总之不会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方式。

抓了她,却没杀她,那就是要用她来谈判了,只是不之道谈判的对象是明月楼还是萧祁湛。

薛沐洵一时有些琢磨不定,正凝神想着,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喝问:“站住,做什么的?”

熟悉的声音,让薛沐洵眼神一亮,是于松青的声音。

看来他没有跟着三师兄出征,而是留下来守城了。

薛沐洵费力的坐直了身子,发觉后背靠着的地方十分光滑,不由有些失望。

如此光滑,应该是铁板,如果所料不错,她应该是被关在了马车的夹层里。

她艰难的往前挪了挪,换到另一面,仍然是光滑的,她不死心的一点一点的将四个方向的隔板都感觉了一遍,绝望的发现全都是铁的。

她就是使劲撞,估计也发不出多大的声音来,更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孕,也没办法使太大的劲。

现在只能期盼于松青机灵了,她侧着耳朵凝神挺着外面的动静。

这个时候,她失踪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传出来。

“干什么的?城门马上就关了,怎么现在才出城?”于松青皱眉打量着面前的马车。

今日傅将军带兵出城,临走前下了军令,城内戒严,四门严查进出人口,免得混进奸细。

于松青奉命守城,眼看着城门就要关了,一辆马车匆匆而来,不由提高了警惕。

马车夫从车上跳下来,躬身笑着道:“军爷,我家老爷前日进城访友,在城里住了两日,今日得知家中老夫人病重,所以着急往家赶,还请军爷通融,行个方便。”

于松青示意他打开车门,车内坐了一位年约四十的瘦高男人,长胡须,低垂着眉眼,见了于松青忙从车里下来,拱手为礼:“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老可家在城外二十里下丁家。”

“例行检查,查完没问题就放行。”于松青抬了下手,立刻有四个兵丁过来将车内仔细检查一遍。

于松青手握着刀围着马车慢慢的转着。

车内的薛沐洵即便知道徒劳却还是试图用脚使劲去踹车上的隔板,她踹的很慢,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隔板被她踹的咚咚作响。

车外面的于松青诧异的皱了皱眉头:“什么声音?”

他刚才似乎听到隐隐的咚咚声,于松青皱着眉,拉开车门,准备跳上车仔细检查一番。

他刚抬脚,就听到后面传来急切的喊叫声:“大哥,大哥,不好了。”

第314章 没有时间

于松青回头,看到于松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奔过来:“大哥,不好了,爹娘出事了。”

“什么?”于松青神色大变,忙迎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

于松溪急切的拉着他往回跑:“爹娘都晕倒在家里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于松青闻言急的忙跟着往家跑,跑了两步,又想起来,转头交代兵丁:“好好检查,没问题再放行。”

眼看着兄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站在车前的瘦高中年人从车里抱出一坛子酒,“刚才这坛子酒倒了,吓了各位军爷一跳,各位军爷辛苦了,送给你们压压惊。”

几个兵丁看了看车内,见车内确实放了四五坛酒,又看了看别处没什么异样,便笑呵呵的接过酒坛子,挥挥手:“好了,你们走吧。”

“好嘞,多谢军爷。”长须中年人拱手跳上马车,马车夫轻甩车鞭,马车的往城外走去。

于松青一路小跑回了家,将妹妹于松溪都甩在了身后。

“爹,娘!”他着急的跑回家,看到于洋夫妻俩都在床上躺着,不由扑了过去,“你们没事吧?”

于洋迷迷糊糊的睁眼眼睛,看到儿子焦急的眼神,轻轻摇摇头,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我没事,倒是世子妃呢?世子妃怎么样了?”

什么?于松青茫然的看着他,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大变:“爹,你说出事的时候,世子妃在咱们家?”

于洋点头:“世子妃来家里避雨,我们喝了些茶,后来后来,我和你娘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于松青脸一下子白了,“茶是谁沏的?”

“你妹妹啊!”于洋接口,接着蓦然睁大了眼睛,“你妹妹人呢?”

“爹,我在这儿呢,”于松溪气喘吁吁的叉着腰跑进来,“爹,娘,你们都醒了,太好了。”

“爹娘昏倒的时候,你在哪里?”于松青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于松溪。

于松溪想也没想的道:“我也昏倒了啊,不过,我喝的茶少,所以醒来的快,我醒了之后,十分害怕,赶紧去找你了。”

于松青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这个时候,于大婶也醒了,看着儿子焦急的脸庞,忙道:“你先去找人去问问,看看世子妃回没回家?”

一语惊醒梦中人,于松青跺了下脚,忙跑出屋去。

他一路小跑到了昭王府,找了门房进去禀报,昭王府里只有萧雪蔓一个人,萧祁佑跟着傅青带兵南下了。

萧雪蔓听说有关于世子妃的事情禀报,加上她又认识于松青,忙让人将他带进府。

大哥临走前交代了,大嫂的事全部要留心主意。

现在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都不在甘州,昭王府里只剩下她了,大嫂又怀着孩子,她得特别注意才是。

等她听于松青将事情说完后,机灵的萧雪蔓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大嫂一定出事了。”她焦急的跺了下脚。

“如果不是出事了,大嫂怎么可能放任你家人昏倒而不找人处理?”

这根本就不是大嫂的处事方式。

“你跟我去找严冲。”她当机立断的吩咐于松青。

二人赶到明月楼甘州分部的时候,严冲正沉着脸往外走,红尘抱着剑,寒气四散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

“你们已经知道大嫂出事了?”见此情景,萧雪蔓脱口而出。

红尘焦急的脚步倏然站住了。

“郡主知道了什么?”严冲眼前一亮,“世子妃,二姑娘和紫陌三人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正要出去找呢。”

于松青连忙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在甘州地盘上对世子妃下车?”严冲阴沉着脸攥紧了手中的剑。

红尘则不发一言的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严冲一把拉住她。

红尘面无表情的甩掉他的手:“出去找世子妃,与其在这里放狠话浪费时间,不如抓紧时间去找人。”

“偌大的甘州城你要去哪里找?你又怎么知道世子妃在哪里?难道你一人能瞬间找遍甘州城?”严冲拦在她面前,神色一反以前在红尘面前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脸上带着丝丝阴沉。

红尘愣了愣,无言反驳。

“与其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浪费时间,不如分析清楚信息,有的放矢。”严冲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的话,这件事就听我的。”

说罢,招呼松青抬脚走回院子里。

红尘犹豫了一瞬间,咬咬牙跟着走了回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悄悄的爬上了树梢,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凝重。

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心里更多的是沉重。

因为他们对于敌人没有任何的头绪。

“能悄无声息的潜入甘州城,还要掌握世子妃的行踪,只怕咱们这里有内鬼。”

严冲扫了红尘一眼:“所以世子妃失踪的事情一定要隐瞒住,咱们只用可以信得过得人,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红尘抱着剑脸色僵硬的点头。

“这个时辰,四个城门都已经关闭了,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已经抓了世子妃她们,并带出城去,所以,红尘,你带几个人出城去找。”

他顿了顿,低声道:“好在现在大雨刚听,带着世子妃一定会有马车,马车踪迹应该可寻。”

“至于城内的搜寻,由我负责,我们分头行事。”

严冲说着,拿出一张舆图,竟然是甘州城内的布局图。

红尘颇有些意外的瞅了他一眼,大概内想到这人竟然心细的拿出了舆图。

“郡主带人搜城西,我带人查城南,城东那边……”严冲低低的声音沉稳,听的人心里多了一丝安定。

人仰马翻的一夜过去了,天色破晓的时候,疲惫的众人全都回来了。

彼此对望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

红尘的脸色苍白如纸,严冲握住她的手:“冷静,这个时候世子妃更需要你,现在没有时间失望。”

红尘重重的点头。

“找到二姑娘了。”

“紫陌姑娘也回来了。”外面忽然响起两声激动的喊声。

第315章 再找于家

红尘和严冲前后脚冲了出去。狂沙文学网

紫陌是被人抬回来的,上受了不少伤,脸色惨白。

后面的孟素心则是一脸的怒火,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老娘我一手组建的甘州分部,竟然出了叛徒。”

“等老娘查出来,非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孟素心咬牙切齿的诅咒。

“二姑娘,先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孟素心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是七夜门,七夜门的新宗主常天鹏来了甘州,是她暗算了我和小师妹。”

竟然是七夜门,红尘和严冲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推测了各种可能,甚至猜测有没有可能是朝廷派人掠走了薛沐洵,唯独没有想到竟然是七夜门。

得到消息的薛洪夫妇赶了过来,吴氏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到紫陌一把拉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谁绑了我的小六啊,是谁啊?”

薛洪倒还镇定些,只是眼中满是怒火,神色倒还算镇定:“现在查到哪里了?”

严冲忙禀报刚得到的消息:“只能确定是七夜门掠走了世子妃,而且肯定已经出城了。”

他们在城内搜索了一夜,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可以确定薛沐洵一定是出门了。

薛洪沉着脸在屋内徘徊,片刻,立刻下了一连串的命令:“紫陌你养伤,红尘,给你一上午的时间,把明月楼里面的细清理出来。”

“严冲,你带人四个城门全部问一遍,重点查问傍晚雨停前后出城的人,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查明他们出城的方向。”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双手攥得咔咔作响:“找出所有出城形迹可疑的人,我们兵分几路,分别出城去追。”

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下来,薛洪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比他们所有人都沉着冷静。

“还有,素心,你再去趟于家,仔细查问于家人,看最近有没有跟陌生人有过什么接触?”薛洪想了想,又吩咐道。

屋里所有人都愣了下,处事至今,他们一直在忙着搜索,还真没有时间去思考于家。

“老国公,您是怀疑我家人?”一直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于松青。

于松青跟着奔波了一夜,一直尽心尽力,再加上世子妃出事的消息也是她第一时间送出来的。所以商议事的时候,严冲也没有避开他。

此刻听到薛洪的话,于松青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有些着急,更有些气愤。

萧雪仙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薛伯父的意思是问问你家人这些子有没有接触过什么陌生人,或许有新的线索也说不定呢。”

薛洪抬头意味深长的撇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道:“事关我家小六的安危,我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再说,”他定定的看着于松青,“小六都出门,七夜门若想动手,哪里不行,怎么偏偏选在了你家?”

于松青哑口无言,半晌垂下头去,低声道:“我这就回去问问我家人。”

孟素心立刻起跟了出去,丢了薛沐洵,她心里比谁都着急和自责。

屋里其他人也都立刻出门按吩咐去办事了。

只剩下薛洪夫妇,吴氏捂着脸流下泪来:“老头子,已经过去了一夜,小六她……她会不会……”

她嘴唇哆嗦的厉害,怎么也不敢把薛沐洵已经遭遇不测的话说出来,甚至一想到这个念头,她就心如刀绞。

薛洪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搓了把脸,片刻哑声道:“不会的,不会的!若他们真的想杀小六,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再说,咱们小六那么聪明坚强,她一定会没事的。”

他喃喃说着,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吴氏。

可小六……小六她还着大肚子呢,吴氏捂着嘴忍不住泪如雨下。

孟素心和于松青一起回了于家,一进家门,于大婶和于洋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有没有世子妃的消息了?”于大婶急切的问,于洋也满脸期待的看着儿子。

于松青颓然的摇摇头。

于大婶和于洋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担忧和仓惶。

世子妃可是在他们家出事的啊,不知道世子可会迁怒。

再说世子妃那么好的人,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于大叔,大婶,你们再仔细想想,近些子有没有人在你们家周围出没过?”孟素心迫不及待的问道。

于松青也开口道:“是啊,爹娘,你们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咱们家?”

于大婶和于洋对视一眼,努力想了想,纷纷摇摇头。

“咱们来甘州的时间短,认识的人也不多,你爹平里在家不是看书,就是摆弄花草,门都没出过。”

于大婶道:“就是我,平里也只是出门买个菜就回来了,打招呼的也就只有左邻右舍,都是平时问候两句,没有什么异常啊。”

于洋捋着胡子附和道:“是啊,咱们家除了松溪往外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于松溪呢?”听于洋提起,孟素心陡然想起昨于松溪看到她们的络,皱了皱眉头。

于大婶随口道:“不知道,那丫头早上天不亮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又野哪里去了。”

“她这些子天天都这个点出去?”

于大婶愣了下,皱眉想了想,才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倒不是,那丫头好吃懒做的,天天在外面闲逛,我和她爹也管不了她,就随她去了。”

“但她平时一般都是用了早饭才出去玩,尤其这半个多月,她乖了不少,还帮我出去买菜,收拾家……”

她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抬头脸色微变的看向于洋。

“她爹啊,松溪可从来没这个点出去过啊,不会也……也出什么事了吧?”

“别瞎说,她能出啥事。”于洋低声斥责。

于松青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爹,娘,松溪她这些子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我……我真不知道啊。”于大婶满脸通红的解释。

孟素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大婶要不赶紧看看家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吧?”

第316章 发现端倪

于家三人脸色都变了。

于大婶不知所措的看着儿子,“松青,这……”

于松青咬咬牙:“娘,快去看看家里的钱财什么的还在不在?”

说罢,他顿了顿,咬牙:“再去松溪的房间看看她的东西在不在?”

于大婶更慌了:“老头子……”

于洋沉着脸,率先走向于松溪的房间:“按儿子说的办。”

于大婶抖着腿跑回了主屋,过了片刻,屋里响起一声哀嚎,于大婶仓惶的跑了出来。

“他爹啊,不好了,家里遭贼了啊,家里的银子都被偷了。”

于大婶一脸天塌了的神情,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泪都下来了。

那可是家里所有的银钱啊,来到甘州以后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她攒着给儿子娶媳妇的啊。

于洋从于松溪的房间里迈出来,面无表情的道:“遭什么贼了,是那个死丫头拿走了啊,她得衣裳首饰都不见了。”

什么?于大婶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扑向女儿的房间。

等看到于松溪干净的如同被扫荡过的房间时,于大婶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娘!”于松青焦急的上前接住他娘,更多的是愤怒。

“爹,你照顾娘,我现在就出去找于松溪。”他黑着脸咬牙切齿的将于大婶交给于洋。

于洋刚接过妻子,于松青已经转头走了,走到门口,对身后的咬咬牙,对孟素心道:“二姑娘,我先找于松溪,如果她真的跟这件事有关系,我回头再世子负荆请罪。”

孟素心没说话,越过他直接走了。

事到如今,已经很明朗了,基本可以确定于松溪和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干系,孟素心只恨他们察觉的太晚,让于松溪趁机逃脱了。

于松青站到原地,心里既懊悔又充满了恨意,他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于松溪的异常。

若是他早一点发现,也不至于让世子妃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城门口于松溪叫他的事情,当时他正检查的那辆马车,他似乎听到了马车里有异常的动静,现在仔细想来,似乎那声音有些沉闷,就像是有人敲打车壁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若真是于松溪故意叫走了他,让那辆马车脱身,那世子妃很可能就在那辆车上。

一想到有可能是自己亲手放走了抓走世子妃的人,于松青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二姑娘,稍等!”他快步追上孟素心,将昨天傍晚的事情讲了一遍,“我昨日巡守的是南城门,我现在就去城门口问问那辆车出城的方向。”

“我和你一起去。”孟素心眼下也顾不得和于松青翻脸。

薛沐洵被颠簸了许久,狭小的空间里,她觉得越来越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以确定的是马车应该已经离甘州城越来越远了,她内心有些焦急。

就在她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门的夹板打开了。

有两个人搀扶着她走了下来,一直到将她摁坐在椅子上,蒙在眼上的眼罩才被解下。

她有些不适应的闭了下眼,才适应了屋里的烛光。

“薛门主还好吧?”常天鹏轻笑着拔下她口中塞着的布条。

两辈子第一次这么狼狈,薛沐洵轻轻喘了口气,有些没好气的撇了常天鹏一眼,才开口问道:“不知道常宗主打算用我来要挟谁?”

常天鹏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勾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没想到薛门主年纪轻轻,却这么冷静沉着,着实让常某佩服。”

他说着习惯性的去摸嘴角,触手却摸到了一把胡须,才想起自己为了乔装,贴了一把胡子。

一把将胡须扯下来,常天鹏摸了摸嘴角,才觉得心里舒畅了。

“薛门主觉得我应该拿你威胁谁呢?”

薛沐洵尽量让自己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冷笑一声:“肯定不会是明月楼就是了。”

如果是拿她要挟明月楼,就不会带她出甘州,毕竟孟素心就在甘州,直接用她和孟素心谈判就是了。

常天鹏挑了下眉头,“也或许是我七夜门想趁机吞下整个明月楼呢,毕竟明月楼的根基在江南。“

薛沐洵见他并没有否认,垂了下眉眼,想了想抬起头道:“打个商量吧,你将我的手脚解开,点了我的哑穴,如何?”

常天鹏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我想常宗主也不想最后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交差吧?还是一尸两命的那种,这个代价恐怕常宗主承担不起吧?”

薛沐洵似笑非笑的看着常天鹏。

常天鹏脸色瞬间有些阴沉的盯着薛沐洵。

薛沐洵笑眯眯的回望着他。

常天鹏既然不是单纯为七夜门而抓她,在目的没达到之前,就必然不敢真的伤害她。

她赌常天鹏也没有这个勇气。

两人面色平静的对峙半晌,常天鹏上前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道,封住了她的内力以及哑穴,然后吩咐人给她解开了穴道。

薛沐洵活动了下有些麻木不堪的手脚。

被绑大半天,她的手脚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等到麻木劲减轻,她才比了个吃饭的动作。

常天鹏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过了片刻,他身边伺候的丫鬟端了些简单的饭菜进来。

薛沐洵晚饭没吃,此刻着实有些饿了,就算她不吃,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

她也不担心常天鹏会在饭菜里下药,因为没有必要。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保存体力,静观其变,想办法留下线索等待救援。

至于靠她自己闯出去,薛沐洵看了眼自己高耸的肚子,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她将饭菜一扫而空,起来在屋里走动了下,便躺下休息了。

屋子里守着两个七夜门的丫鬟,以她的眼光,一眼就知道这是两个手上功夫不弱的。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明天必须得看看到了哪里,想办法留下明月楼的记号。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直到肚子里的孩子使劲踹了她一脚,她陡然清醒过来。

不,不能等到明天早上留下明月楼的记号,常天鹏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薛沐洵半眯着眼看了一眼屋内守着的人,借着朦胧的月光,见她们抱着剑在低头打瞌睡。

她艰难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敏锐的察觉到她那两个丫鬟都清醒过来。

第317章 留下记号

感觉到其中一个人走了过来,薛沐洵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那人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转身走了回去。

薛沐洵松了口气,却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直到感觉到房间内的两道呼吸越来越均匀,她才睁开了眼睛。

她摸出刚才翻身时偷偷藏在衣袖里的簪子,轻轻的在手臂上划了下。

她不能在手上留下任何的伤口,免得被常天鹏发现起了疑心,所以只能划伤手臂。

薛沐洵用血轻轻的纱帐后的墙壁上留下了个月牙的形状,旁边又写了个六。

此处隐蔽,不会被常天鹏的人所发现,但愿能被明月楼的人找到。

第二日一早,她一起来,用了早饭,果然如薛沐洵所料,守在屋里的两个丫鬟立刻在她脸上胡乱涂抹了些东西。

虽然没照镜子,但薛沐洵也知道此刻的她与原来的模样定然相差许多。

这原就是江湖人惯用的掩人耳目的方法,乔装改扮,以此来掩藏踪迹。

常天鹏越如此谨慎,便越发说明他所图不小。

薛沐洵丝毫不反抗的跟着他们一路南下,一路上,每到停下休息或者客栈投宿的时候,她便悄悄留下记号。

好在她十分谨慎,并未被常天鹏的人发现。

越往南走,她的心就越往下沉。

当她在手臂上划开第十道伤口时,他们已经接近了重庆府地界。

薛沐洵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

安宁县是甘州南面的一座县城,距离甘州大约有半日的路程。

“如果他们从南门出发,一路疾驰,半夜的时候就会到达安宁,但夜半城门不会开,所以他们一定会选择在安宁县北的丁家镇投宿。”

孟素心面无表情的分析完,然后挥了挥手,“再去把丁家镇所有人家仔细调查一遍。”

半个时辰前,他们带的人已经将丁家镇所有客栈搜查了一遍,其中有两家客栈半夜都有孕妇入住过。

现在兵乱四起,西北却还暂时安稳,从南方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往西北走,因此夜里投宿的人并不少。

但也不排除常天鹏带着薛沐洵不住客栈的可能。

孟素心想了想,再次去了有孕妇投宿的那两家客栈。

小师妹机灵聪慧,她只要清醒着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线索的。

孟素心找到第一家客栈,一点一点的在房间里搜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一家客栈没有任何收获,她不死心的又去了第二家客栈,问明了掌柜前来投宿的孕妇住的房间,她从进门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搜寻起来。

这个房间是最后的希望了,孟素心在房内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希望,她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难道小师妹一直就没有清醒吗?还是说情况已经糟糕到她没有办法留下记号的地步?

不,不会的,小师妹只要有一点机会,一定会留下记号的。

孟素心泛红的双眸闭了闭,如果小师妹被看管森严,最有可能有机会留下记号的地方应该是在

她倏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定在了房内唯一的一张床上。

孟素心将床上的东西翻检了一遍,最后细细的看起了靠近墙的纱帐。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从纱帐上漫过,终于在右下角发现了一处小口子,孟素心上前一步,倏然扒开了那条口子。

伴随着刺啦一声纱帐裂开的声音,墙上露出一个血红的月牙和一个小小的六字。

孟素心眼底的泪簌簌而下,这是小师妹用血留下的

她抬手抹去眼泪,转头快步跨出了客栈,只要有记号,就说明师妹还活着,沿途继续往南找,一定还有记号的。

萧祁湛在薛沐洵失踪后的第三日就收到了消息,明月楼最快的信鸽,陆子畅亲自送过来的消息。

陆子畅沉着脸闯进来的时候,他的心就倏然往下一沉。

等知道薛沐洵失踪了,萧祁湛整个人都疯了。

“我要立刻出京。”他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桌子震动了下,随即四分五裂的倒在了地上。

他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非要离开西北,前来京城。

若他还在西北,一定不会让洵宝出这种事。

“我知道你着急,可眼下的形势,只要你一出京,宫里估计立刻就会宣称你谋反。”陆子畅道。

“洵宝肚子里还有孩子啊,”萧祁湛红着眼眸愤怒的低吼,只要一想到薛沐洵大着肚子,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窖里一般,浑身冰冷,冷的他甚至有些发抖。

前世薛沐洵被射死在城墙上的那一幕,不断的闪现在他眼前。

“宣称就宣称吧,反正我本来就有了这个心。”他冷哼道。

陆子畅蹙眉:“可你难道不管王妃和王爷了吗?你若一出京,只怕他们立刻就会被用作人质。”

听陆子畅提起父母,萧祁湛身子僵了下,神情冷静了些。

若不是昭王妃被困在宫里这么多日,他早就离开京城了。

“没想到弘文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太皇太后宫里已经有一大半的宫女内侍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他还不下旨让太皇太后和王妃迁出宫去。”昭王推门进来道。

听闻儿媳出事,他心里也同样着急,“这件事确实不能再等了,我这就进宫去求陛下,让你母亲出宫养病。”

只要将昭王妃接出宫,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

“若非顾忌个名正言顺,真他娘的想带兵杀进宫去,将王妃抢出来。”陆子畅恨恨的骂了句脏话。

萧祁湛徘徊了两步,他们要救的不止有昭王妃,还有太皇太后,若真能带兵进宫,他也恨不得带兵杀进宫去。

“我师姐已经带人去追了,明月楼的人已经全部出动,也给我三师兄去了信,让他沿途留心,你也先别太着急,先把京城的事情解决了,咱们立刻离京。”见萧祁湛烦躁的神情,陆子畅安慰道。

萧祁湛却蓦然站住了身子,“不能再等了,时间就定在今晚,今晚行动。”

“今晚?”陆子畅怔住了,“可太皇太后和王妃还在宫里啊。”

第318章 早晚得破

“大师兄前日给微服出宫的皇后娘娘诊了脉,不出意外的话,今日皇后宫里也会有内侍出现类似的症状。”萧祁湛神情淡淡的道。

当初带苏离昧一起进京,一是为了让他进宫为永嘉帝治病,分散崔太后和元丰帝的注意力,另外也是为了备一时之需。

没想到元丰帝迟迟不肯让太皇太后和昭王妃出宫养病,他们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孟皇后那边。

陆子畅眼睛亮了亮,“这招好啊,早知道让大师兄进宫那次多洒点毒。”

昭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陆子畅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宫里,元丰帝错愕的瞪着眼前的太医:“你说什么?皇后宫里也有人出现了发热,咳嗽的症状?”

太医颤颤的点头。

元丰帝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朕不是严令宫里的人都不许去寿康殿了吗?怎么还会传染过来?”

太医讷讷的解释:“陛下,这种病本来就会传染,又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说不定是寿康殿没封之前就传染上了呢,只是一直没发病,一直到现在才发作出来。”

元丰帝面色一变,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昨日才去过皇后宫中,会不会他也已经被传染上了

“你你过来给朕把把脉。”他连忙招手叫太医过来,想了想,又连连摆手:“不,不,去叫太医院院判过来,给朕诊脉。”

这太医可是刚从皇后宫里出来的,元丰帝越想越觉得膈应,看太医如同看瘟疫似的,连忙挥手叫他退了下去。

太医院院判很快就来了,一连给他诊了两遍脉,再三说明他龙体康泰,元丰帝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崔太后进来,看到太医院院判在,撇了元丰帝一眼,道:“哀家听说皇后宫里也有人出现了类似的病症?”

元丰帝菜着一张脸点头,问太医院院判:“可有办法杜绝病症扩散?”

太医院斟酌了下,道:“其实历来这种病都是要隔离起来,单独迁出去养病,这是杜绝大面积传染的最好办法。”

元丰帝和崔太后对视一眼,“母后,你看这”

其实一开始,他就是赞成将太皇太后和昭王妃以及整个寿康殿的人迁出去的,是崔太后和崔明昊迟疑,生怕是萧祁湛从中作祟,所以才拖了几日。

“还是迁出去吧,若是再传染到其他宫中,就不好了,尤其是大皇子哪里,小孩子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崔太后迟疑了下,最终下定了决心。

想起自己刚出生没几天的长子,元丰帝神色变了变,连忙吩咐道:“你立刻点两名太医,着手处理寿康殿全体迁出去养病的事,恩”

他想了想,道:“就迁到城外的避暑行宫去吧,正好天也热了,哪里风凉,也好让太皇太后养病。”

避暑行宫在京城北边的玉山脚下,从北城门出去,坐马车要两个时辰,

崔太后见他安排的甚为妥当,便没说什么,起身回了自己的宫殿。

元丰帝独自坐了片刻,吩咐人叫了崔明昊进宫,虽说是迁出宫去,可也不能不防备萧祁湛。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了山后,山间只听见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响,夜色开始朦胧起来。

“世子,太皇太后与王妃已经安顿妥当,宫里来的人已经走了。”袁昊行色匆匆的走近萧祁湛,低声道。

萧祁湛一身黑衣负手站在一棵翠绿的树下,整个人看起来沉默冷凝。

他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都先用饭,过了子时就动手。”

袁昊迟疑了一瞬间,终究没有忍住:“世子,真的决定今晚动手?这有些太仓促了。”

萧祁湛沉默许久,长叹一声:“是脓包早晚都得捅破,早一点破也无所谓。”

袁昊默然,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漆黑的夜色一点一点的笼罩着整个山间,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玉山避暑行宫的灯火也渐渐熄了,萧祁湛带人熟练的潜进了行宫内,找到了昭王妃的房间。

太皇太后也在,看到萧祁湛进来,太皇太后一个脸色,房内伺候的轻尘立刻上前悄悄的关上了房门。

自那日元丰帝拒绝让太皇太后和昭王妃出宫养病,萧祁湛便将轻尘送进了宫。

“就猜到你今日可能会行动,”昭王妃一把拉住萧祁湛,“你也太着急了,好歹过两日,等宫里放松些。”

萧祁湛没提薛沐洵失踪的事情,从怀里摸出两个药丸来:“皇伯母,母妃你们先服下,这能让你们先恢复些体力。”

其实苏离昧配的药只是让她们看起来像瘟疫,一日比一日严重,但过了十五日,即便不服药,也能慢慢痊愈。

“外面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出了行宫,立刻会有人送你们去西城门,父王会在哪里等你们,然后你们一起先去甘州。”看着两人服了药,萧祁湛扶起太皇太后,准备往外走。

太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阿湛,带你母妃走吧,我就不和你们走了。”

“皇伯母,你”萧祁湛一愣,昭王妃也急了,“嫂子,咱们可是说好的,后半辈子一起好好过的。”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摆摆手,温言道:“你们听我说,我年纪大了,带着我出京,只能拖累你们,但若是留在这里,皇帝他们母子也不敢薄待我。”

“嫂子,他们也不会厚待你。”昭王妃急了。

太皇太后笑了笑,“我这把年纪,怎么也都能活,还怕什么薄待。”

说到此处,她神情顿了顿,语气有些低落:“我只是放心不下汝宁她们娘俩,等你们走了,我就让汝宁来这里陪我住段时间。”

听她提起汝宁长公主,昭王妃和萧祁湛都沉默了。

天下母亲都是这样的,不管孩子再大,也是母亲心头最深的牵挂。

“阿湛,伯母只求你一件事,”太皇太后拉着萧祁湛,恳切的看着他,“等有一日,你若平定了这天下,伯母希望你善待汝宁一家。”

第319章 城门对峙

“伯母冷眼看了这么多年,萧氏子孙里,只有你有高祖皇帝的遗风。”

太皇太后叹息着感慨:“你冷静自持,胸怀若谷,伯母觉得只有你才能平定天下,还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

“至于弘文,”太皇太后苦笑着摇头,“他性子绵柔又没有主见,有崔氏这个太后,后宫还有尹氏这个贵妃,弘文根本就做不成一个好皇帝。”

萧祁湛默然,他同元丰帝萧弘文一同长大,自然了解他的性格。

萧弘文出生没多久就被立为太子,诸事都有崔太后以及外公崔首辅安排妥当,他自幼锦衣玉食,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性格自然也就优柔寡断了些。

“伯母知道你有大志,只求你将来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善待汝宁和她的孩子就行。”太皇太后恳求的看着萧祁湛,“至于驸马,希望他自求多福吧。”

汝宁长公主的夫家是文国公府,也就是当今孟皇后的娘家。

孟家如今一位皇后,一位贵妃在宫里,不论从那方面看,都会是死忠的元丰帝一派。

萧祁湛就像是暂时被困住的苍龙一般,只要他腾空一跃,将来这天下必然是他的。

太皇太后历经四朝,看事情早已入木三分,孟家早晚是要和萧祁湛对上的,她只希望萧祁湛能看在她的情分上,善待汝宁长公主母女。

她甚至都没有为驸马孟远舟求情。

“若真有那一日,我不会亏待汝宁姐姐的。”萧祁湛低声道。

太皇太后眼中含泪的笑了,“伯母没看错你,你快走吧,等下我会假装发病,替你们引开一些视线。”

“多谢皇伯母!您保重!”萧祁湛见她意已决,只能叹息一声,向她告辞。

昭王妃含泪紧紧握了一把她的手:“嫂子,您一定保重身体,将来将来咱们总有再见的一日。”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在轻尘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昭王妃与萧祁湛母子俩在房内等了片刻,听到外面有仓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喊声:“不好了,太皇太后昏过去了,快来人啊。”

紧接着外面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

萧祁湛拉着昭王妃的手,闪到门外,快速的消失在了院子外。

袁昊早就摸熟了行宫内巡逻的时间,他们熟练的避开了巡逻的侍卫,顺利出了行宫,与在外面等着的陆子畅顺利汇合。

淡青色的天空中云层厚重,正是一日当中人最困乏的时候。

萧祁湛松了一口气,扶着昭王妃上了马,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越来越接近西城门的时候,看到城门下昭王的身影,陆子畅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萧祁湛却脊背一僵,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情有些太过于顺利了!

“不好,”他低低的推了一把陆子畅,“你带我母妃先走,恐怕有埋伏。”

什么?陆子畅一愣。

高高的城墙上忽然响起一阵轻笑声,“现在想走,恐怕有些晚了,九叔。”

伴随着声音一落,高大的城墙上瞬间火光通明,城墙上出现了一排排人影,以及一排排泛着银光的羽箭。

火光映的元丰帝的眉眼格外的冷凝和愤怒,他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崔明昊。

“原本母后一直跟朕说你有反心,朕心里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倒是朕太天真了。”元丰帝冷笑着道。

“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朕?”

城墙下,萧祁湛撇到昭王的身影,见他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才仰头看向元丰帝。

“陛下所谓的待我不薄,便是一登基就软禁我母妃?”

“还是明旨宣我们夫妇进京,名为道贺,实则软禁?”

“亦或是派人日日夜夜的监视着昭王府的一举一动,半点风吹草动都不肯放过?”

“哦,还有三番五次的试探?”他说着,嘴角嘲讽的笑容越来越大,“如果是这样,恕我直言,这般的厚待,我还真是承担不起。”

“你……”元丰帝愤怒的上前一步,指着萧祁湛,“你若心里坦荡,又何惧朕的监视?”

“意思是我作为臣子就活该被监视,被试探,被软禁?甚至付出生命?”萧祁湛反唇相讥,“你将这般道理说与朝中大臣听,看看有几个赞成?”

“你……”元丰帝被堵的哑口无言。

一直沉默的崔明昊上前一步,“你此话差矣,自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便得死。”

“阿湛,你早已有反心,又何必这般辩解?”

萧祁湛深深的看了崔明昊一眼,因为距离有些远,崔明昊的神情在黎明的曙光与火光交织下,竟有些模糊。

他抿了抿嘴唇,声音低沉:“是,我心里早生了反骨,在前西北道监察御史受太上皇指示,编造罪名陷害昭王府时。”

“在太上皇无所不用其极的往西北安插人给我父王下绊子时。”

“在太上皇自导自演美人杀手,意图嫁祸昭王府时……”

萧祁湛抬眼冷笑,淡青色天边泛出大片大片的鱼肚白,天光微亮,他的眉眼在黎明中越发的冷凝坚定。

“在那个时候,我就生了反骨,阿昊,若你是我,你会如何?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父母妻儿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

“那我还配为人子,人夫,配为人父吗?”

崔明昊与元丰帝都愣在了当场。

萧祁湛说的事情,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但当时却都身在其中的。

现在仔细想想,当时的许多事情,萧祁湛都异常沉默,没有与他们交流过看法。

莫非真的是父皇…

元丰帝摇摇头,恨恨的道:“所以你就处心积虑的谋反”

萧祁湛勾了勾嘴唇:“我们父子若早有反心,今天这个皇位轮不到你坐。”

“如今这般行事,也不过是被迫自卫而已。”

“放肆!”元丰帝的脸一阵火热,想起当初是昭王奋力将自己的…父皇推上了皇位。

“你们父子坐拥强兵多年,也怪不得陛下会忌惮你们。”崔明昊接口。

萧祁湛默了默,不愿再多说什么,“今晚我们要离京,看陛下的意思,是不允许了?”

第320章 格杀勿论

天边渐渐泛出一抹光亮,微凉的露水使得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寒意。

城墙上下的人依旧对峙着。

元丰帝抿了抿嘴角,冷声道:“九叔可想好了,今日你们若强行离京,便是谋反。”

“看来你是不想让我们离京了,”萧祁湛抬起了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袖。

元丰帝的回答是抬起手,冰冷的吐出一句话:“放箭!格杀勿论!”

伴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泛着银光的羽箭如雨般射了下来。

萧祁湛,袁昊,陆子畅等人纷纷从马上跳落,一般避着剑雨,一边往城墙下躲去。

昭王护着昭王妃早已经躲到了城墙下。

两方人马顷刻间就站在了一起。

元丰帝站在城墙上,冷眼看着城下的刀光剑影,冷声吩咐道:“不许留一个活口!”

萧祁湛听到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反手刺了出去。

城墙下拥过来的兵越来越多,萧祁湛等人被围在了城门前。

“九叔若现在肯放下武器,我还能饶你一命。”元丰帝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

萧祁湛轻轻拂去鬓边的碎发,扬起一抹冷笑:“多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说罢,对背着他的袁昊吩咐道:“放信号弹!”

“原来你有准备啊!”陆子畅松了一口气,低声咕哝道:“我还以为今天就要命丧城墙下了呢。”

萧祁湛默然。

袁昊从腰中摸出一抹信号弹,倏然弹了出去,在空中炸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散开美丽的烟花。

“不好,他也准备了救兵。”城墙上的崔明昊面色一沉。

元丰帝盯着已经散开的烟花,咬牙高声吩咐道:“将士们,拿下萧祁湛的人头,五级连升,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城下的将士听了他的话,都不管不顾的涌了上来,城下已经变成了肉搏战的战场。

“母后说的没错,若让他走了,就真的是放虎归山!”元丰帝盯着城下的情形,喃喃道。

崔明昊没说话,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难辨。

曾经同窗的情义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元丰帝此刻的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斗志,却没有时间去感慨。

“来人,传朕的旨意,让三千营的人来捉拿叛贼。”他吩咐道。

想到什么,他又加了一句:“立刻卸了陆家父子的兵甲与职务,让三千营的副都督带兵来。”

三千营是骑兵,平日里驻扎在城外,陆家父子在统领。

陆家与薛家是姻亲,陆家长子陆子鸣娶了薛家二姐,与萧祁湛是连襟,元丰帝此刻定然不信任陆家。

崔明昊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城外响起重重的马蹄声。

“不好,是萧祁湛的人先来了。”崔明昊盯着前来的人马高举的旗帜,是山阴卫的大旗。

城外的人开始攻城,城内的人也越来越多,城下已经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攻破,三千营的人却及时赶到了,双方人马混战在一起。

萧祁湛等人已经满身是血,分不清楚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没想到竟然成了一场恶战!”陆子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恨恨的道。

他们虽然武功高,但耐不住对方人多。

萧祁湛担忧的看了一眼昭王的方向,自从恶战开始,昭王就一个手刀劈晕了昭王妃,然后将她紧紧的缚在背上,但这样一来,他就要保证他的后背不能受敌。

袁昊一直在昭王后面护着,还有不知道何时赶到的苏离昧以及薛家二姐薛沐清。

饶是如此,昭王身上也受了不少伤,腿上更是插着一根长长的羽箭。

他的眼睛有些酸涩,狠狠的闭了闭,才压下眼底的涩意,“既然要反,那就反个彻底,兄弟们,随我杀出城去,将来定有重赏。”

元丰帝面色铁青的退到了城内,“给朕去追,见一个杀一个,不留活口。”

城内的长街有人骑马飞奔而至,尚未到跟前,人已经从马上掉落下来,连滚带爬的飞奔过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马……马尚带着一部分锦衣卫反了,绑了太后”飞奔过来的内侍还未赶到,就已经哭喊起来。

元丰帝神色大变,“你说什么?马尚马尚怎么会反?”

马尚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他登基以来,一直极力拉拢他,马尚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也没有什么异常。

“他说的没错,你最好相信他。”一道阴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元丰帝抬头望去,只见十几骑飞奔而来,领头的人正是马尚,他勒住马,往旁边一闪,露出后面被锦衣卫用刀架在马上的崔太后。

崔太后脸色苍白,身子哆嗦成一团,看到元丰帝,立刻哭了起来:“陛下,快让马尚这个狗贼放了我,快救我啊。”

“母后!”元丰帝急的白了脸,“马尚,朕自问带你不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何要反了朕?”

马尚望了一眼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来的混战,越过人群深深望了一眼萧祁湛,勾了勾唇角:“你也说了,我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那造反还需要理由吗?”

“狗贼!”元丰帝怒的破空大骂,“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母后?”

马尚抬了抬下巴:“让昭王世子他们离开,我便放了太后娘娘。”

元丰帝微愣,看了看萧祁湛,又转回马尚,怒火冲天的道:“你这个狗贼,竟然是和叛臣贼子勾结到了一起,朕真是瞎了眼,早知道刚登基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

马尚勾着唇不说话,身后的锦衣卫却将刀又往崔太后脖子里送了送,吓的她闭着眼直喊:“快救我,快救我啊,陛下,明昊。”

“我没有和他们勾结,纯粹是看不惯你们父子对待功臣的态度。”马尚冷笑:“狡兔死,走狗烹,这些年来,当年扶持太上皇上位的人已经被他清除的差不多了。”

“昭王与世子为人正义,又一直忠心耿耿,却被你们逼迫至此,这样的人,怎配为君?”

“当然,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剿灭功臣重要,还是救你的母后重要?”

第321章 与人有旧

天色大亮,东方隐隐露出一抹红,映着城门前遍地的鲜血越发的赤红。

三方人马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对峙着。

元丰帝瞅了一眼崔太后,不甘心的抿起了嘴角。

他知道今日若是放萧祁湛离开,那便是纵虎归山,他恐怕再也不能抓到他了。

而萧祁湛将会成为比睿王和代王更可怕的敌人,他一有强兵,二有人手,而自己呢,自己有什么?

四面起兵的敌人?

元丰帝这一颗有些迷茫起来,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了今日的地步,如果他刚登基,不宣召萧祁湛进京,不软禁昭王妃,萧祁湛还会反他吗?

他有些不确定,但却清楚的知道时间再也回不去了。

“陛下,先让他们出城吧。”崔明昊低声道。

眼前诸多兵将在,元丰帝若真置亲生母亲于不顾,恐怕在场的兵将都会心寒,无人再敢奉他为君。

“出了城,到西北,不还是有很长的距离吗?我们还是可以再带人追赶,眼前却还是太后重要些。”他低声提醒元丰帝。

元丰帝攥了攥拳头,最终不甘心的抬起手,咬牙道:“放他们离开!”

话音一落,三千营的兵将和城内原本的守将纷纷退开,退让到两旁,马尚带人毫无阻拦的走到了萧祁湛跟前。

“出城吧!”他默默的看了萧祁湛一眼,对昭王道。

昭王抿了抿嘴唇,“今日多谢了。”

若是没有马尚此举,恐怕他们有一大半人都要折损在此处。

马尚勾了下唇角,却没有勾起来,神色看起来依旧阴沉。

萧祁湛深深看了马尚一眼,马尚微微颔首,他一挥手,身后的人马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他上前从昭王背上接过依旧昏迷的昭王妃,转身先出了城。

父王同马尚之间有旧,他前世就是知道的。

前世一家人都被抓,若没有马尚的暗中帮助,他也很难逃出皇宫。

只是不知道这旧情是怎么回事,现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昭王拔下腿上的箭头,问马尚:“不一起吗”

马尚摇头,“我就算了,今日行事虽不光明,但也算全了你我的恩义,从此我们两清,而我,终究有我要背负的东西。”

昭王闭了闭眼,长叹一声,低声说了句:“你保重!”

马尚这回翘了下嘴角,眼里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光亮,挥挥手:“快走吧!”

说罢,挥手对身后的锦衣卫道:“你们愿意追随昭王父子的,都一同出城吧,没必要跟着我冒险。”

所有的锦衣卫都纹丝不动。

马尚眼底的光亮更重,看着最后的人出了城,亲自动手将城门关了。

他默然半晌,才转审面对着元丰帝,沉声喊道:“锦衣卫的儿郎们,来吧,让天下人看看,我们锦衣卫不仅仅只会做暗中监视,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们也是可以堂堂的行走在人世间,为天下正义抛头颅,洒热血的。”

城外,萧祁湛等人出了城,一路疾驰,一直到距离京城三百里的地方,才停下暂时休整。

昭王妃已经清醒过来,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血战的情形,但看自己的丈夫,儿子,周围的人全部都浑身是血的模样,也知道他们必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苏离昧给众人发了药,又亲自给昭王上了药,对萧祁湛道:“王爷的伤太重,恐怕日后会落下残疾。”

萧祁湛有些难受,昭王却看得很开,拍着另外一条腿道:“能活着就已经很知足了,不还有一条好腿吗?”

“你快走吧,我知道你担心沐洵。”

昭王妃这才知道薛沐洵出事了,急切的问道:“沐洵怎么了?”

昭王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昭王妃也急着赶萧祁湛离开,“你快去找人,剩下的事情,有我和你父王呢。”

萧祁湛点起人马,做了简单的分配,他带着陆子畅,袁昊等人南下去找薛沐洵,苏离昧,薛沐清护着昭王夫妇走小路,悄悄去西北,

陆家父子等带兵走官道,萧祁湛原来在京城的四个卫所的兵马全都来了,一万多人马,虽然不多,但也能抵挡沿途的攻击了。

“还要派人给想办法给四弟,五弟送信过去,咱们反出了京城,只怕萧弘文会立刻下旨去捉拿四弟,五弟。”薛沐清一脸担忧的道。

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都在东北对抗睿王呢。

“让袁昊去吧。”萧祁湛想了想,说道,他必须要去南方,此去寻找薛沐洵主要靠明月楼的人,陆子畅也必须得去。

能调动的只有袁昊了。

众人商议妥当,立刻启程,分道而走。

薛沐洵跟着常天鹏一路南下,终于在第十天到达重庆府。

一进入重庆府的地界,薛沐洵心里的猜测越发的更加肯定了。

等常天鹏将她带到重庆府府衙时,她已经完全肯定了抓自己的人是谁。

所以当她看到对面坐着的永宁候时,脸上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吃惊。

“世子妃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是我请你过来的?”永宁侯看着面色沉静的薛沐洵,略带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头。

薛沐洵撇了撇嘴:“侯爷不远千里,派人潜入甘州,捉我前来,当真是用心良苦。”

永宁侯脸色有些发热,确实这种绑架妇孺的事情说起来有些不光彩。

“好说,好说,秦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请世子妃上门来做客。”

薛沐洵嘲讽的笑了笑,并没有接着问永宁侯到底想怎么样。

事情到现在,已经非常清晰了。

抓了她,无非就是要用她牵制二十万西北军。

现在永宁侯在战场上势如破竹,元丰帝那边可用的大将并不多,如果西北军不出手,他一路打到京城去是早晚的事。

但若是西北军出手了,形势于他来讲却是大大的不利。

永宁侯走这步棋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侯爷莫要太高估我的作用。”薛沐洵掀了嘴唇,似笑非笑的道。

永宁侯捋着胡须,闻言哈哈一笑:“人既然已经请来了,怎么用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就不劳世子妃惦记了。”

说到此处,他颇有深意的看着薛沐洵:“说起来,秦某这步棋走的实在是比我想象中的有效啊。”

薛沐洵脸色微变。

第322章 重庆小吃

薛沐洵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圈,从她被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来天的时间。

永宁侯最开始派人来绑她,应该只是出于用她来牵制薛沐湖,李进夫妇,以及东北战场上的薛沐海,薛沐涛兄弟俩。

所以他找到了七夜门,想与常天鹏谈一笔合作的买卖。

七夜门被明月楼抢了不少生意,正怀恨在心,永宁侯找上门,常天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永宁侯从七夜门口中得知她还是明月楼的宗主,傅青的小师妹。

于是用她来牵制西北军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薛沐洵推测了一圈,却觉得永宁侯的话中显然不仅仅只是这一层意思。

莫非他指的是萧祁湛?薛沐洵心一跳。

她失踪的消息不可能瞒着萧祁湛,以他的性格,一旦知道自己失踪了,恐怕会疯了似的就要出京。

莫非他已经和元丰帝翻了脸?

“侯爷这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薛沐洵不动声色的问,“我不过一个妇人,能有多大效用?”

永宁侯端着茶盏嘿嘿一笑:“世子妃还不知道吧?据秦某所知,前日萧世子已经带兵反出京城了呢。”

“如今萧鸿文已经下旨宣称萧世子为乱臣贼子,号令天下人共诛之呢。”

果然!薛沐洵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你说,我要是以世子妃和你腹中的孩儿为条件,要求萧世子不得干涉我,甚至帮我打回京城,萧世子会答应吗?”

永宁侯转动着手上的茶盏,细长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怪笑。

薛沐洵没有接话,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永宁侯也不是非得要她的答案,薛沐洵已经绑来了,怎么用才能达到效益最大化,是他需要操心的事。

他一走,薛沐洵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倏然松懈下来。

她抬手隔着衣袖摸了摸左臂,那上面有十来条细长的伤口。

最后一条是她昨天晚上划的,留在了重庆府五十里以外的一家小镇客栈里。

沿着这一路的记号,师姐他们应该能找到重庆府来吧?

光靠这些还不够,她得想办法自救了。

重庆府也有明月楼的分部,黄三水就在重庆府,当初找于洋父子,多亏他出了大力气。

若是能想办法联络到黄三水,事情就会顺利许多,薛沐洵暗暗在心里盘算起来。

到了重庆府,永宁侯并没有特别限制她的行动,她每日里可以随意的在院子里溜达,当然不能出院子。

除此之外,一日三餐,也都准备的十分精致可口。

可院子四周却布满了眼线,薛沐洵每日在院子里溜达的时候,都能看到许多若有若无的打量眼神。

她扶着越来越粗笨的腰身,在廊下坐了下来。

八月的重庆府,正是最热的时候,湿热难耐,她夜里也睡不好,腿脚都肿了一圈。

“娘努努力,尽量不让你在这里出生。”薛沐洵对着肚子低语。

她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随时都有生产的危险,所以她不能再拖延了。

万一若是在这里生,以永宁侯对她的定位,她可没有把握永宁侯会让她们母子都平安。

当然,更重要的是萧祁湛已经起兵了,薛沐洵可不想让自己被绑上城墙,作为威胁萧祁湛或者傅青的筹码。

自那日和永宁侯见面已经过了两日,永宁侯再也没来看过她。

她被困在这院子里,根本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不知道萧祁湛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完全脱离元丰帝的追杀。

还有大姐,大姐夫,四哥,五哥他们,不知道是否已经得到萧祁湛起兵的消息。

三师兄带兵来了重庆府,他们大部队行军,应该会比她慢些,但算算日子,西北军应该也快到达重庆府了。

永宁侯攻下重庆府后一直没有再行北上,一是想趁机休整,以备后战,二是想坐观代王的军队和元丰帝的人马厮杀,看有没有渔翁之利可图。

但只要三师兄兵临重庆府,他自然是要迎战的,估计那个时候,她就要被绑上城墙了。

不能再等了,必须得这两日就将消息送出去。

薛沐洵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往外走。

旁边立刻有丫鬟站出来,温柔的问她:“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

薛沐洵摸着肚子站定,道:“我没来过重庆府,听说重庆府的小吃特别多,也很好吃,你能和我说说都有什么好吃的吗?”

丫鬟正是重庆府本地人,这几日被派来伺候这位大着肚子的夫人,见她长相娇俏,性子又柔和,从不为难她们,渐渐的也愿意多和她说话了。

“说到咱们重庆府的小吃,那可多了去了,最有名的就是锅子了,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吃上火辣热腾的锅子,出一身汗,浑身舒坦。”丫鬟说的眉飞色舞。

薛沐洵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是吗?可我不太喜欢吃辣的,还有其他的吗?“

“夫人不吃辣的,可以吃甜的啊,冰粉,洋芋坨坨,酸汤圆,好吃的多着呢。”

“哦,哪个酸汤圆是什么啊?”薛沐洵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知道,有身子的人总是想吃些酸的东西。”

丫鬟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笑着道:“我嫂子怀我小侄子的时候也是这般,说起这个酸汤圆啊,就是将包好的汤圆煮在酸汤里,汤圆是甜的,外面的汤是酸的,哎呀,吃着又酸又甜,特别好吃。”

“哎呦,被你说的口水都流下来了。”薛沐洵笑眯眯的道,随后从身上拔下一只簪子,“能麻烦你上街去给我买一份吗?我想吃了。”

丫鬟有些犹豫,没敢接簪子。

薛沐洵往前递了递簪子,笑着道:“不要紧,你若是不敢应我,可以先去问问你们家侯爷。”

她说着,抚摸了下肚子,神情有些黯然,“可怜我这一路奔波,总也没吃着可口的,如今听你说起酸汤圆,实在馋的慌。”

丫鬟见她神情黯然,有些不忍心,接过簪子道:“既如此,我就去问问侯爷。”

永宁侯听了丫鬟来汇报的话,皱了下眉头:“真的是你先提起酸汤圆的?”

丫鬟又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第323章 当做人质

永宁侯默然片刻,挥挥手:“去街上随便给她买一份酸汤圆吧。狂沙文学网”

“那这簪子?”丫鬟眨巴着眼睛问道。

永宁侯撇了一眼,随意的从上摸出一块散碎银子,丢给丫鬟:“簪子你自己留着吧,别在街上露出来,去吧。”

丫鬟欢天喜地的小跑着出了门,上街去买了一份酸汤圆给薛沐洵。

薛沐洵笑盈盈的谢过她,将一碗酸汤圆吃的干干净净。

第二,依旧要求小丫鬟去给她买酸汤圆,有了昨的经验,小丫鬟轻车熟路的出门买了一碗回来。

第三,薛沐洵改了要求:“给我买一份洋芋坨坨,再加上一份冰粉吧。”

小丫鬟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薛沐洵谢过她,从头上拔下最后一根看起来不起眼的扁平玉簪,插到了小丫鬟的头上,“你头发这么黑亮,却不带首饰,实在有些可惜了,这样就好看多了。”

小丫鬟喜滋滋的摸了摸簪子,又跑去照了下镜子,见那根白玉簪子插在自己的头上,脸色都亮了两分,便美滋滋的出去了。

前几给的簪子看起来就贵重,侯爷不让露出来,这根白玉簪子看起来平淡无奇,应该不要紧吧?

丫鬟照例跑去小吃街上买了一份洋芋坨坨,又买了一份冰粉,提着往回走,路过卖酸汤圆的那家铺子,小二站在门口招呼她:“喜儿,今不要酸汤圆了?”

叫喜儿的小丫鬟摇摇头,头上的白玉簪子跟着晃动两下:“不要了,今我们夫人不想吃这个了。”

小二的眼神落在她头上的簪子上,笑眯眯的道:“喜儿今天真好看,簪子也很漂亮。”

喜儿高兴的羞红了脸,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再夸我也不买你的酸汤圆了,这怀孕的人口味多变,等那夫人想吃了,我再来买。”

说罢,扭着腰走了。

小二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转掀开帘子进了内堂:“黄掌柜,确定是宗主的簪子。”

内堂里有些昏暗,黄三水站在靠窗的角落里,脸色沉:“恩,我刚才看到了。”

原本喜儿小丫鬟第一来买酸汤圆,小二并没有放在心上,等第二再来买的时候,特地交代小二,要多放些醋,多些汤,少些汤圆。

小二觉得有些奇怪,一般来买酸汤圆的都是巴不得多给些汤圆,竟然有少要汤圆的,将这件事立刻报告给了黄三水。

黄三水平里很少来小吃街,毕竟明月楼只在小吃街上开了这一间小吃铺,利润薄,平里主要用来留意周围的消息。

但二姑娘传来消息,说宗主被人绑了一路往南而来,很可能会路过重庆府,他便交代下面的管事,最近但凡有蹊跷的事都要报上来。

一个管事将酸汤圆这事儿作为笑话讲给他听的时候,黄三水心中却一动。

宗主曾来过重庆府,他也带宗主来这里吃过酸汤圆的,当时宗主就是要多酸,少汤圆。

他因为觉得这个习惯奇怪,便记在了心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今特地来了小吃街,眼看着那小丫鬟带着宗主的发簪走过,他既担心又兴奋。

担心的是不知道宗主现在安危如何,兴奋的是总算有了宗主的消息。

“找人跟着那个丫鬟,另外立刻传信给二姑娘。”他吩咐小二。

薛沐洵接过喜儿买回来的东西,慢吞吞的吃着。

“夫人,这个不和你口味吗?”喜儿因为心好,见薛沐洵吃的慢,便开口问道。

薛沐洵放下吃了一口的洋芋坨坨,“觉得有些腻,还是不如昨的酸汤圆。”

喜儿犹豫了下,道:“要不我再出去给夫人买碗酸汤圆?”

“算了,一会儿该吃午饭了,吃太多,午饭该吃不下了。”薛沐洵站起来,“你陪着我在院子里走走吧。”

喜儿扶着她在院子里缓缓的散着步。

“今心这么好啊?可是出去遇到了好事?”薛沐洵问道。

喜儿红着脸摇头,想起小二对自己的夸赞,不由又笑眯了眼,“夫人的东西就是好,今我带着这发簪出去,卖酸汤圆的小二都夸我好看呢。”

薛沐洵闻言,心里松了口气,“那说明这个小二有眼光。”

喜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颊,正要说什么,却见永宁侯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她连忙低眉顺眼的退到了一旁。

永宁侯神色匆忙,一的火气,看到薛沐洵,上下打量了一眼,冷哼一声:“萧夫人在这儿好吃好喝,养的倒不错。”

薛沐洵呵呵一笑:“托侯爷的福了。”

永宁侯脸色一黑,招了招手,“来人啊,请萧夫人跟我出去一趟。”

立刻上来两个人,架着薛沐洵便往外走。

薛沐洵的心立时便沉了下来,还是来不及了么?

她刚确定了黄三水已经收到了她传递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今晚黄三水一定会来,现在却

应该是三师兄来了吧。

永宁侯带着薛沐洵出了府衙,上了马车,径直来到了城门处。

“萧夫人,请吧!”他指了指高高的城墙。

城门紧闭,薛沐洵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城墙,越发肯定是傅青带兵来了。

她看了永宁侯一眼,默不作声的上了楼,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该如何做。

可恨她到现在都被封着内力,手上一点劲都使不出来。

还没等她盘算好,已经上到了城墙上,俯往下望去,城外黑压压的一片,簇黑的旗帜上烫金的傅字,在烈下有些灼眼。

她尚未看清傅青的面容,一把长剑已经竖到了她的脖子上。

“傅将军,”永宁侯冷笑着朝城外喊道:“看看她是谁,傅将军若不想她立刻殒命在这里,就请立刻攻城吧。”

傅青骑在马上,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永宁侯认为用一个妇人可以威胁到我?”

永宁侯仰天长笑:“若是普通的妇人也就罢了,这可是昭王世子妃,昭王父子在西北军中的威望可是众所周知,你想攻城,你问问你后的西北军,他们可愿意让昭王世子妃殒命在这城墙上?”

薛沐洵闭了闭眼睛,心里暗道倒霉,没想到竟然有被人摁在城头当人质的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若不是她的内力封着,她磨了磨牙,心里产生了一千种折磨永宁侯的办法。

第324章 不惧此战

“大丈夫对阵沙场,当光明磊落一战,以妇孺儿童作为要挟,实在有辱你永宁侯的威名。”傅青寒光般的眸子射向永宁侯,吐出的字眼十分冰冷。

永宁侯呵呵一笑:“自古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赢了的人才有权利说话,只要赢了这场仗,赢了天下,谁还会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赢的?”

他说着,手里的剑往下摁了摁,薛沐洵的脖子立时就流出鲜红的血迹。

傅青握着长剑的手蓦然攥在一起,青筋暴起。

“更何况这位萧夫人可不仅仅是昭王世子妃,我听说,她还是你的小师妹。”永宁侯冷笑着:“傅将军难道已经冷血到不顾师门情谊了吗?”

薛沐洵对着傅青摇摇头,示意他无需担心自己,永宁侯不敢真的杀她,留着她还要等着萧祁湛来呢。

傅青却犹豫了,他性子冰冷异常,但师兄,师姐和小师妹却是他的软肋,尤其是小师妹。

他往后摆了摆手,“大军退后三十丈,安营扎寨。“

西北军整齐划一的变后为前,往后退去。

“我要你傅将军单枪匹马进城来协商。”永宁侯继续喊道。

“侯爷,你不要太过份,你若让我师兄进城,那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薛沐洵转头冷眼看向永宁侯。

永宁侯愣了下,随即不屑的勾了勾嘴:“威胁我?我秦某人还真不怕,我不信你敢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去死?”

薛沐洵同样冷笑着回瞪他:“那侯爷就试试。”

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城墙边上:“侯爷也不想我这个人质眼下就死在这城墙上吧,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你说我师兄会不会马上攻城?”

“你”永宁侯瞳孔微微一缩,脸色黑沉的看着薛沐洵。

薛沐洵毫不畏惧的望着他。

半晌,永宁侯不甘心的往城外撇了一眼,喊道:“那傅将军就派人进城来谈吧。”

说罢,一挥手,立刻就有人上来押着薛沐洵退下城池。

薛沐洵飞快的向傅青打出一个手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便跟着下了城墙。

她不能让三师兄单枪匹马的进城,一旦傅青进城,城外西北军群龙无首,萧祁湛又还没赶到,恐怕将会引来更大的战争。

下了城池,又被送回重庆府府衙。

薛沐洵发现院子周围看守她的人更多了,她焦急的等待着天黑。

不,不能等天黑,刚才城墙上的事情黄三水肯定已经知道了,想来他应该已经有了计划。

她在屋里踱了几步,喊喜儿再去帮她买一份酸汤圆。

“夫人现在还吃的下?”喜儿看她的神情有些古怪。

虽然她不知道薛沐洵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她在这里是被软禁的。

她把软禁生活过得是不是有些太自在了?

薛沐洵苦笑,拍了拍肚子:“我不吃孩子也得吃,那个东西开胃,麻烦你帮我去买一份吧。”

喜儿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没有拒绝,转身离开了,很快就提回来一份酸汤圆。

薛沐洵打发她下去,一个一个仔细的吃着汤圆,终于在最后一个汤圆中发现了她要的东西。

夜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傅青派的信使进了城,在书房里与永宁侯面谈。

薛沐洵早早熄了灯,在黑暗的房间内静静地数着时间。

“孩子,待会儿你要坚强一些。”她轻柔的抚摸着肚子低语。

自从她被绑后,肚子里的孩子出奇的乖巧,很少闹腾她,薛沐洵觉得这一定是个特别乖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噪杂的纷乱声,脚步声在四周纷乱而过。

薛沐洵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打进来了,见人就杀呢,快跑啊。”

“不好,后面院子走水了,火烧的厉害,咱们往前跑吧。”

……

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窗棂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卡塔声。

“宗主?”一道黑影闪进来,低声喊道。

薛沐洵在黑暗中坐着,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黄掌柜,我在这里,我被人封了内力,你帮我解开穴道。”

黄三水匆匆上前两步,即便在黑暗中也准确的点中了薛沐洵后背的几处穴道。

“咱们的人一队在外面佯装山贼杀进来,一队在后面放火,前院还有三爷的人缠着永宁侯,咱们往后院走。”黄三水低声交代了情况,引着薛沐洵往外走。

“宗主小心脚下。”

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映往后院走去,后院的西北角火光冲天,人影憧憧,一片嘈杂声。

“我们往东北角走。”黄三水低声道:“那里有咱们的人接应。”

“好一招声东击西啊,”身后突然想起一声冷笑,永宁侯面色有些狰狞的出现在他们后方,“萧夫人想这般从这府衙里出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薛沐洵手持长剑,指着永宁侯冷笑:“那就试试。”

永宁侯一挥手,身后的人立刻攻了上来,其中一人赫然正是绑她来此地的常天鹏。

薛沐洵恨从心起,挥剑就奔了上去,她大着肚子,到底动作没有之前灵便,黄三水立刻挺剑上来,从侧边支应她。

一群人边战边退,很快就到了后门口,永宁侯这边的人却越来越多。

薛沐洵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不停的在她肚子里踢打着。

“好孩子,别怕,娘这就带你出去。”她温柔的抬起手想拍拍肚子,却看到手上的鲜血,只得放了下手。

“你们护着宗主先走,我来善后。”黄三水咬牙吩咐身边的人。

薛沐洵寒着眉眼,冷声道:“要走一起走,大不了就是拼死一战,我明月楼的好儿郎,不惧此战,不惧任何战!”

清脆的声音一响,顿时激起明月楼众人的豪气,众人纷纷挺剑,与永宁侯的人又战在了一起。

“不好了,侯爷,外面西北军开始攻城了。”外面响起兵丁焦急的呼声。

薛沐洵心里一松,看来三师兄看懂了她的手势。

她下城墙之时打了个手势,示意今晚傅青攻城,因为速度太快,她并没有把握三师兄能不能看到。

第325章 失去消息

永宁侯看着已经渐渐处于颓势的薛沐洵等人,面色狰狞的挥了下手,厉声吩咐:“命令副将他们全力抵抗,我去去就来。”

说罢,又指着薛沐洵道:“速战速决,除了萧夫人,其他不留活口。”

“常门主,立刻拿下萧夫人。”

常天鹏答应一声,立刻挥剑加快了进攻的速度,专门攻薛沐洵的肚子。

“卑鄙无耻的小人!”薛沐洵大怒,咬牙挥剑回击。

对方人多,他们人少,而且薛沐洵没有料到,就算有傅青攻城的压力在,永宁侯依然不肯离去,看来是发狠了非要拿她做人质了。

眼看着众人身上都挂了彩,他们的人越来越少,薛沐洵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在常天鹏又一次挥剑刺过来时,她的胳膊实在提不起剑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哐当”一声,有东西飞过来击退了常天鹏的剑,薛沐洵睁开眼睛,对上了孟素心焦灼的眼神。

“师姐!”她惊喜的喊道。

孟素心一把将她揽在身后,挥剑迎上了常天鹏的剑:“卑鄙小人,今天不解决了你,我孟素心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说着,立时和常天鹏战到了一处。

孟素心折腾了十来天才找到薛沐洵,此刻看到常天鹏,心里积压的焦急和愤怒一股脑全都发泄出来,因此她出招毫不留情。

薛沐洵退到暗处,墙上同时又跳下两个人影,伸手扶住了薛沐洵,“姑娘,我们来晚了。”

是红尘和紫陌!

孟素心带来的人不少,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永宁侯的人一时退居下风。

薛沐洵彻底松了一口气,身上挂了彩的黄三水退到后面的角门。

他开了门,低声喊道:“宗主,我们先走,二姑娘会有分寸的。”

薛沐洵知道孟素心不会恋战,立刻闪身到了门外。

门外有一辆等候的马车,她一上车,红尘和紫陌也上来了,红尘一勒缰绳,马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大街小巷,闪进一处偏僻的院子。

薛沐洵下了马车,便有些坚持不住了。

“宗主,你还好吧?”黄三水担忧的问。

薛沐洵咬着牙坚持走进去,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子,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醒了!”孟素心惊喜的声音传来。

薛沐洵转头,看到她在自己床边斜坐着,一脸的憔悴,一看就知道守了她一夜。

“总算是醒了,你了吓死我了。”看到她醒来,孟素心眼圈一红,“你身上受了不少伤,得好好养养,倒是这小子,”她指了指薛沐洵的肚子,“真坚强,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仿佛回应她的话,薛沐洵肚子里的孩子倏然抬脚踢了她一下,肚子上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包。

孟素心看得十分惊奇,瞪圆了眼睛盯着薛沐洵的肚子:“好小子,知道我夸你呢,你也算是陪着你娘经历大风大浪了,将来必然能像你爹一样有出息。”

薛沐洵被她逗乐了,撑着胳膊坐起来,孟素心扶着她起来,看到她胳膊上一排的划痕,不由心疼的摸了下,“你这丫头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大苦吧?”

“都过去了,师姐。”薛沐洵不在意的扯下袖子,她是徐明月的时候,征战沙场,什么伤没受过啊。

“师姐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形吧。”

孟素心收敛了神色,说起萧祁湛那边的情形,“元丰帝已经对外宣布要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所以他从京城一路南下,经历了不少追杀。”

“不仅是他,你四哥,五哥,大姐,大姐夫都被免了职务,要押解他们进京,好在现在战乱四起,他们已经早一步离开了军中,就是我们我们也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孟素心见她眉头微蹙,安慰她:“咱们明月楼关系网这么大,早晚能找到他们的行踪。”

薛沐洵叹息:“没想到兵乱会起的这么快。”

自从萧祁湛有了那份心开始,他们就已经在暗中部署,甚至让薛家开始有计划的往外撤出,只是没想到还没有部署完,兵乱就起来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阿湛现在在哪里?”

提到这么,孟素心也十分气愤,“他被困在了河南境内,他和老四一路躲避追兵,好不容易到了河南境内,却遇到了代王的兵马。”

“代王军中有人认出了他,报告给了代王,代王拦住他,要和他谈合作的事情,萧祁湛不同意,随后双方就打了起来。”

“河南是代王的地盘,所以”孟素心担忧的瞅了一眼薛沐洵:“我们现在同样失去了萧祁湛的消息。”

薛沐洵沉默。

“好在西北还算稳定,昭王已经回去了,再加上你父亲在,西北被守的固若金汤。”孟素心总算说起一件勉强能让人欣慰的事了。

“你先好好养伤吧,这些事你就算是再忧心,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孟素心拍了拍她的手,“这个地方隐蔽,永宁侯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而且这两天你三师兄一直在攻城,他估计分身乏术。”

接下来的几日,孟素心日日出门打听消息,薛沐洵在院子里养伤,等她伤好的差不多了,她的预产期也快到了。

她每日早晚都会在院子里走动,今日她照旧扶着肚子在院子里走,走了片刻,对着身后淡淡的道:“出来吧。”

身后的树旁闪出来一个人影,噗通跪在了地上:“世子妃,我”

薛沐洵回头,看着于松青满是愧疚的脸庞,面色平静的问道:“这件事不怪你。”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大意,怪于松溪

于松青焦急的摇摇头,“世子妃,不是的,你知道,是松溪她她帮着在茶水中下了药,你才”

他咬咬牙说出了实情,尚未说完,便感觉到脸上一阵发烧。

有松溪这般的妹妹,他真的亲手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第326章 在此一举

“我知道。”薛沐洵面容平静,这件事和于松溪有关,就算最初她不确定,在后面的日子里,她也慢慢确定了。

于松青错愕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薛沐洵,她的神情平和,看着自己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不悦。

“世子妃,我”他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突然间准备好的所有道歉的词语在这一刻全部都词穷了。

“于松溪是于松溪,你是你,我知道你的为人,断然做不出那种事情,你无需为她做的事情背负什么。”

薛沐洵道,想了想,看着于松青仍然紧皱的眉头,笑着道:“再说背后真正的主谋是永宁候,你若觉得难受,就多杀几个敌人解解恨好了。”

“起来吧,男子汉上跪天,下跪君王和父母,你无需如此。”

于松青默然片刻,站起身来,神情毅然的低声道:“您放心吧,属下一定拼命护着您杀出去,和世子团聚。”

说罢,大踏步走了,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和战场的杀戮,他身上的文弱之气减少许多,反而多了一份。

薛沐洵捧着肚子,在原地站了半晌,又慢慢的在院子里踱步。

孟素心从外面回来,神色凝重:“没想到永宁侯竟然这么能扛,三师兄带人攻了这么久的城,竟然都没有攻破。”

“他从岭南一路能打到重庆府,自然领兵能力非凡。”薛沐洵摸着肚子想了想,“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咱们想想办法,先离开重庆府。”

再拖下去,她可能很快就要生了,生了孩子,在月子里更不好来回移动。

孟素心也正有此意:“我这几日天天在外面转,如今各处城门防守都很严,咱们要想出去,只怕并不容易。”

他们带着薛沐洵走了,如今还藏在城内,永宁侯自然怕他们与傅青里应外合,所以如今城内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城门也防守十分森严。

薛沐洵慢慢走回房内,桌子上摊开放着一张舆图,她这两日没事的时候总是在翻看舆图。

“师姐,你看这里。”她有些水肿的手指了下地图的右下角。

孟素心凝眉看去,顺着她的手指看到她指的地方,微微一愣:“你说我们从东城门开始突破?”

重庆府西靠高山,易守难攻,南城门出去往南的城池都是永宁侯一路攻打下来的,北城门如今是傅青屯兵在此,西城门背靠大山,算下来,唯一可能突破的只有东城门了。

“可是,我们能想到,永宁侯自然也能想到,”孟素心一脸忧虑:“这几日我打探过了,东城门的守军是南城门的一倍,何况东城门出去,是巫山县,那里如今已经被代王的人攻下了。”

“要不还是等你生完孩子,咱们再想办法吧?”孟素心劝她,“萧祁湛目前也安全,他虽然陷入代王的包围圈,但也已经集中了军队和代王开战了,以他的能力,相信代王不是他的对手。”

薛沐洵摇头:“永宁侯现在闭门不出,不就是在等待阿湛和代王战个精疲力尽,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孟素心哑然。

现在大齐四处混战,就算有明月楼在,消息的传递也变得异常困难。

他们最后一次收到萧祁湛的消息是在五日前,得知他已经集结了部分军队在南阳,正式与代王开战。

“从东门出去自然凶险,但我们却不一定非得从东城门突围。”薛沐洵低声道。

孟素心茫然的眨眼什么意思?

薛沐洵的手从东城门滑向南城门,“我这几日仔细查看了重庆府的舆图,师姐你仔细看看这两处的城门。”

孟素心又往舆图前凑了下,仔细看了片刻,脱口而出:“城门不是正向的。”

薛沐洵点头微笑:“对,重庆府地势所限,城门开的并不是正东,正南,所谓东城门其实偏向西南。”

“如果我们从南城门突围出去,不往南走,径直向东北而已行,反而可以绕到东南,向巫山而去。”

孟素心盯着舆图看了半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咱们只有区区几十人,从南城门出去,尚有一战的希望,且出去后绕道东南去巫山,那里是代王的地方,永宁侯追不过去。”薛沐洵道。

孟素心一拍手:“好,我等下将明月楼所有在重庆府的人全都召集过来,胜负就在今晚一战了。”

“嗯,再叫黄三水过来,我们仔细计划一番。”薛沐洵道。

重庆府是个山城,接近黎明的时候就开始起雾,到了天亮,几乎将半个山城笼罩在里面。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顿的时候。

南城门城墙上,守在上面的士兵们半倚着城墙打盹,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立刻便吓的清醒过来。

是过来巡城的副将,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城墙上站着的人,皱着眉头提醒:“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预防敌人来攻。”

守城的士兵们挺直腰杆,带他巡视一番下去后,个个又都倚在了城墙上。

“要我说这周副将也太严肃了些,每个时辰都来巡城,谁不知道最艰难的在北城门哪儿呢。”一个年纪长些的老兵嘀咕。

右边的小兵符合:“可不是嘛,听说北城门那里虽然每日都有攻城,但夜里也会让他们轮流去睡会,咱们南城门这里还不如北城门呢。”

“真是不明白这周副将想什么呢,敌人都在北城门呢,咱们城门往南都是自己的地盘,谁还能绕过来不成?”

左边的年轻士兵撇嘴:“他想什么,自然是想立功呗,听说他姐姐是永宁侯的小妾,周副将急着立功呢。”

老兵抬头看了看天,天边浓重的雾气开始聚集,渐渐笼罩在了城墙上,隔着他们五六步以外的人,面容开始有些模糊。

他抖了抖身子,抬脚踢了右边的小兵:“这鬼天气,竟然还有些湿冷,小六,你去给咱们弄碗热茶汤来呗。”

小兵懒得动弹,抄着手道:“别急,最近队里不是加了热茶汤吗,最多一盏茶的功夫,热茶汤就来了。”

浓雾越来越重,渐渐的连身边的人看着都开始模糊,城墙上响起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吱呀呀声,小兵站起来喊道:“送车汤的来了。”

有个驼背的老汉推着个独轮车上来,停好车,开始一碗碗的送茶汤。

送到老兵跟前时,他端着茶汤看了一眼驼背老汉,“怎么今日换人来送了?”

第327章 自己来凑

驼背老汉弯着腰道:“前几日送茶汤的是我家老婆子,她病了,老汉替他来送。”

老兵哦了一声,将热茶汤一饮而尽。

一轮茶汤送完,老汉弯着身子推着茶汤又进了轮休的望楼上。

望楼上的人正半梦半醒,见到老汉进来,立刻有人惊醒的问道:“谁?干什么的?”

“送茶汤的。”

里面的人揉了揉眼睛,出来一人看了一眼外面越发浓重的雾气,嘀咕道:“这天气,什么也看不到,算了,茶汤不喝了,我们再睡会。”

说着,往那边喊了一声:“你们警醒着点,周副将来了,叫一声。”

隔着浓厚的雾气,城墙上一片安静。

驼背老汉身子微僵,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这帮小子,肯定又睡过去了。”出来的人摇着头,抬脚准备过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雾气中传来的,有着浓重的重庆府口音:“好嘞,您放心吧。”

男人脚步顿住,笑着骂了句:“总算还有一个清醒的。”

说罢,摇晃着身子进到望楼里去睡觉了。

驼背老汉轻轻吐出一口气,推着独轮车吱吱呀呀的下了楼,他经过的城楼上,刚才还站着聊天的士兵们已经睡倒了一片。

下楼的楼梯处站了位年轻人,正是那日在小吃街卖酸汤圆的店小二。

驼背老汉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不声不响的下了城楼,借着城楼上昏黄的光,在显眼处打了个手势。

店小二跑到城墙下,轻手轻脚的将城门开出一条缝隙。

靠近城门的暗巷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人,正是薛沐洵,孟素心,于松青等人。

“幸好大刘这些日子常跟这些人打交道,学了几句他们的话。”驼背老汉站直了身子,一把扯下脸上的胡子,正是黄三水。

叫大刘的店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宗主,时间紧迫,我们快走吧。”

薛沐洵点点头,大家顺序从打开的城门缝隙中鱼贯而出,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出了城,一行人静悄悄的在夜色里朝东南方向奔去,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重庆府,进入到了丰都地界。

“休息一下吧,宗主,前面就是奉节了,过了奉节,就是代王的地盘了。”黄三水勒住缰绳道。

薛沐洵点头,轻拭额头的细汗,孟素心担忧的上前,问道:“你还好吗?”

她产期临近,现在骑马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薛沐洵的脸有些白,摸了摸有些疼的肚子,“让黄三水去前面找辆马车吧,再骑下去,恐怕这孩子等不及就要出来了。”

孟素心唬的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扶着薛沐洵下来,咬着嘴唇道:“若是他在,以他的医术,肯定能让你平安生产的,但是现在”

毋庸置疑,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他们的大师兄苏离昧了。

趁着黄三水去找马车的空档,于松青熟练的跑到树林里找到了水,生了火,烧了水给薛沐洵喝。

她们简单用了早饭,黄三水就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坐在马车上,薛沐洵轻轻摸了下肚子,低声道:“孩子,你努努力,再坚持两日,娘得找个稳妥点得地方才能把你生下来。”

肚子里的孩子狠狠的踢了她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回答。

她轻轻一笑,叫了孟素心,黄三水,于松青几人过来商量事情。

三人听了她的计划,一时都沉默了。

“宗主,你你要夺取巫山县?”沉默片刻,黄三水脸色古怪的率先发问,转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人和马,“就就凭咱们这些人和马?”

他们的人和马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宗主让他们去夺代王夺下的巫山县,是不是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他们明月楼只是个江湖门派啊,真的不擅长攻城略地啊。

薛沐洵倚着黄三水找来的厚厚的被褥,神情郑重:“听我说,这个是我反复考虑了好几日的结论。”

“现在想必永宁侯已经知道了咱们出城的事情,正在派兵赶来的路上,从这里到奉节都还是他的地盘,我们随时有被追上的危险。”

“但若出了奉节,咱们到了代王的巫山县,若是被暴露身份,一样十分危险,尤其阿湛现在正在和代王交战,我们一旦被擒,后果会比在重庆府还糟糕。”

“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悄悄夺下巫山县,暂时才能是安全的。”

“巫山县是个极小的县城,代王必然不会留下能将以及太多人把守。”

这个倒是,黄三水,孟素心等人脸色稍缓。

眼下正是战时,悍将能臣自然都被带去了前线打仗最激烈的地方。

片刻,于松青率先跳上马车前头:“我听世子妃的,您说我哪里打,我就往哪里打,我来给您赶车。”

孟素心也点头:“咱们明月楼自然是以你为尊,师姐我只需要保护好你就够了。”

“那就一切都听尊主的。”黄三水一扬手,“出发!”

薛沐洵松了口气,疲惫的倒在了马车内,夺下巫山县这个主意虽然危险,但却是危险当中杀出一条生路。

万幸大家能接受她的决定并达成共识。

南阳县城外,陆子畅脚步匆匆的走进大帐内。

“怎么样?有没有洵宝的消息?”帐内坐着的萧祁湛看到他,立刻急切的站了起来。

陆子畅摇头,“只有三师兄那边传来的消息,只知道小师妹已经脱离了永宁侯,但还被困在重庆府内,不过有明月楼的人在,想来能护小师妹周全。”

萧祁湛疲惫的面容闪过浓浓的失落,懊恼的一拳打在桌子上,“她产期临近,我真怕”

陆子畅默然,正是因为小师妹产期临近,才更让人担忧,她若不是挺着大肚子,以她的聪慧,只怕头疼的是敌人。

“大师兄传来消息,他已经护送王爷他们到了甘州,即日就南下寻找小师妹,他是江湖中人,又从西北南下,路程要比我们顺利的多。”陆子畅想起苏离昧的消息,立刻说道。

萧祁湛脸上的愁容并没有散去,对于他来说,不能亲眼看到薛沐洵安然无恙,他的一颗心就始终悬在空中,无法安放。

“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下南阳城,不能再耽搁了,”萧祁湛恨恨的又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哪怕是南下一路征战,我也要在代王的地盘上杀出一条血路来。”

陆子畅无奈,“问题在于咱们的兵马人数实在太少,三师兄已经从重庆府那边调拨一部分人马过来,要不再等上一段时日。”

“不能再等了,”萧祁湛果断的摇摇头,“兵马不够,咱们就自己凑。”

“这这怎么凑啊?”陆子畅愕然。

第328章 应当合适

萧祁湛走出大帐,指了指西北方向,“看到那座山没有,叫做牛头山,据说在山上落草为寇的就有近三千人。”

陆子畅咋舌:“这世道果然是乱了,一窝土匪,竟然也有这么多人。”

话一说完,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瞪圆了眼睛:“我说你不会是想去拉拢这些土匪吧?”

萧祁湛默默的点头。

陆子畅目瞪口呆的原地转悠了半晌,看向萧祁湛:“你打算怎么去说服他们?”

“咱们亲自上山,去见见他们的首领。”

“我和你?”陆子畅愕然,指了指萧祁湛,又指着自己的鼻子。

萧祁湛点头。

陆子畅不解:“为什么?”

萧祁湛负手看着牛首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道:“我负责说服他们的首领,而你”

“我负责什么?”陆子畅兴致勃勃的凑上去问道,“谈不拢就打?那也不对啊?人家那么多人,我一个人也打不过啊?”

萧祁湛勾了下唇角:“听说他们的二当家是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正需要压寨夫君,以你的容貌和才华,应当合适。”

陆子畅一脸蒙圈,半晌反应过来,“滚你的,竟然让我去当压寨夫君,你自己怎么不去?”

萧祁湛老神在在的睇了他一眼,“你希望我抛弃洵宝?”

陆子畅:“”

好吧,满含怨念的陆子畅跟在萧祁湛身后上了牛首山。

山上树木丰茂,山势险峻,岗哨林立,他们一到山脚下,立刻就有人跳了出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萧祁湛简单说明来意,负责放哨的人警惕的打量着两人,随后出来一人负责往山上去报告消息。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山上下来一位年约二十的少女,她一身淡绿色衣衫,眉清目秀,看起来婉约动人。

“是两位公子要求见我们当家吗?”她默默的打量了下萧祁湛与陆子畅,开口问道。

萧祁湛点头,“正是我们。”

少女点头,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上了山,萧祁湛与陆子畅紧随其后。

“没想到山上还有这么婉约动人的土匪。”陆子畅啧啧称奇,快一步走到萧祁湛前边,和绿衣少女搭起讪。

“姑娘怎么称呼啊?在下姓陆,家中排行第四,姑娘可叫在下一声陆四郎。”他拿出以前在酒楼里调戏姑娘的架势,笑眯眯的问道。

绿衣少女撇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陆子畅并不放弃,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和少女聊着天,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他自说自话,少女只是微微一笑,或者轻轻点头。

一路上山,便看到山门处挂着的牌子:“欢喜寨。”

“啧,啧,”陆子畅摇着头笑,“这名字谁起的啊,听着跟欢乐场似的,真是,真是”

绿衣少女淡淡的看过来:“陆公子觉得这名字不好听?”

陆子畅哈哈一笑:“这名字哪里像个土匪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

“咳咳,”萧祁湛清了清嗓子,警告的看了陆子畅一眼。

陆子畅撇了撇嘴,将已经到了嘴边的青楼两个字咽了回去。

“贵寨的大当家可在?”萧祁湛问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又看了一眼牌子上写着的欢喜寨三个字,忽然说了一句:“这名字是我们二当家起的。”

陆子畅脱口而出:“那你们这二当家可真不太有文化。”

萧祁湛默默翻了个白眼,踢了陆子畅一脚,陆子畅笑着躲了过去,“开玩笑,开玩笑而已。”

绿衣少女默然片刻,道:“我们大当家不在,但二当家在,两位随我进来吧。”

说罢,进了宅子,大步跨进议事厅,行走间竟然带出一股凌厉之风来。

“看来也是个练家子。”陆子畅低声同萧祁湛道。

萧祁湛自然也看出来了,“见机行事吧。”

说罢,两人先后跨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的大门随之在他们身后关闭,阻挡了外面明亮的阳光,厅内一时显得有些昏暗。

“我起的名字不好听?”大厅上收首坐着的女子冷声问道,声音里全是不满与霸气,她轻轻的甩了下手中的鞭子,径直朝陆子畅飞了过来。

陆子畅往后一仰身子,躲过一鞭,眨了眨眼,才看清在上首侧着身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哪里的正是刚才给他们带路的绿衣少女。

此刻的她一条腿踏在椅子上,侧着身子横眉冷眼的看过来,眉眼之间全是彪悍凶狠之气,哪里还有刚才的婉约动人。

“你你就是二当家?”陆子畅反应过来,愕然的看着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豪爽的拍了下大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欢喜寨的二当家夏羽欢。”

说罢,她朝着陆子畅勾了勾手指头:“来,我们谈谈,我起的名字哪里不好了?”

陆子畅咕咚咽了下口水,默默的看了萧祁湛一眼,大哥啊,对不住,好像给你搞砸了。

萧祁湛无奈的勾了勾唇角,望着夏羽欢道:“大当家不在,萧某就和二当家谈谈合作的事情,如何?”

夏羽欢哼了一声,甩了下鞭子指着陆子畅:“谈什么谈,没有可谈的空间,就凭这家伙敢嘲笑我取的名字不好,欢喜寨,欢喜寨,进寨都是欢欢喜喜的,这名字多好啊。”

“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萧祁湛撇了陆子畅一眼。

陆子畅笑着找个离夏羽欢最远的椅子坐了,“那个二当家啊,刚才纯属误会啊,我不是说你起的名字不好,而是说这名字吧,容易被世俗之人误解。”

“编,你接着编!”夏羽欢冷笑着一鞭子又甩了过来。

陆子畅反应敏捷的跳了起来,屁股下的椅子被一鞭打开了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啧啧,这么凶残,怪不得没人要。”陆子畅忍不住摇头。

“姓陆的,你说谁没人要呢?”夏羽欢一脸怒气,径直扑了过来。

两个人瞬间就战到了一起,萧祁湛默默往后退了退,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打的难分难舍,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看两人实力不相上下,才上前出拳分开两人。

“够了,二当家不妨先听听我的话,再决定要不要和我们合作,如何?”他微笑着看着夏羽欢。

第329章 三个条件

夏羽欢精致的眉毛扬了扬,大马金刀的重新坐了回去,“萧世子先说说看。”

萧祁湛坐下,没有立刻说起目前的形式,反而说起了欢喜寨的事:“二当家当初和大当家成立欢喜寨,目的是什么呢?”

夏羽欢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萧祁湛上来会问这个问题,她眼神恍惚了下,想起那些年过的惊慌失措的日子。

“代王在封地内任意征收赋税,百姓们苦不堪言,我记得有一年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官兵还来征粮,在村里抢东西,抢人”

夏羽欢想起当年的事,仍然觉得恨意犹在,恨恨的拍了下桌子,“我爹气不过,去和他们理论,却被那些官兵当场就给杀了,我和哥哥一怒之下,杀了那些官兵,带着村里人上了山,落草为寇。”

说到此处,她扬了扬眉,眉宇间颇为得意的道:“我们虽然成了土匪,但从不任意烧杀抢掠,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里自给自足,实在没吃的了,我们也是去抢官府的粮仓,绝对不抢普通老百姓的。”

“反正官府的粮食也是百姓们辛苦种的,被他们搜刮来的,我们抢的问心无愧。”

似乎是怕萧祁湛说他们抢掠不对,夏羽欢特意多说了两句。

“贵兄妹高义,着实让萧某佩服,”萧祁湛拱了下手,话锋却一转,“你们可有想过,你们抢劫了粮仓,官府还要去找百姓们再次征收粮食,百姓们会如何?”

夏羽欢嘴边得意的笑容倏然僵在了嘴边。

陆子畅切了一声,冷笑道:“你们抢了官府,官府再去抢百姓,百姓们的日子会更难过,你们这是变相的成了欺压百姓的刽子手。”

“你胡说!”夏羽欢美目怒瞪,一鞭子又甩了过来。

陆子畅一边跳起来躲开,一边不服气的喊道:“你怎么动不动就甩鞭子啊,好好说话不会吗?还有啊,怎么他说话你不甩鞭子,我一开口你就拿鞭子甩我?”

被他用手指着的萧祁湛:“”

他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带着陆子畅上山到底是对还是错的了?

眼看着两人又打在了一起,萧祁湛无奈的准备动手将两人分开,却听到厅外有人高喊一声:“住手!”

一个身形高大,留着短须的年轻男子从厅外迈进来。

“大哥,你回来了。”夏羽欢高兴的招呼来人。

男子轻轻点头,撇了一眼夏羽欢手上的长鞭,她嘿嘿一笑,面色尴尬的收起了鞭子,“不能怪我啊,大哥,是这家伙说话太欠了。”

“我说话还欠?”陆子畅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翻了个白眼。

男子朝萧祁湛,陆子畅拱拱手,“在下夏玉喜,见过萧世子,陆公子。”

“原来是大当家,”萧祁湛一边还礼,一边打量着夏玉喜,见他目光清明,暗暗点了下头。

“萧世子刚才所言,我都听到了,确实言之有理,是夏某人疏忽了。”

“这一年多,越来越多的人来投靠我们欢喜寨,我还只当是大家越来越无法忍耐官府了,却忽略了这里面也有我们做的孽。”夏玉喜神色一时有些黯然。

“大哥,你别听他们两人胡说,”夏羽欢急了,“来咱们欢喜寨的人哪个不是自愿的,哪个来了之后不是欢欢喜喜的。”

“可落草为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夏玉喜叹气,“再说,难道我们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一辈子都在山上当土匪吗?“

夏羽欢哑口无言,不甘心的咬了咬红唇。

萧祁湛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夏大当家胸怀宽广,目光高远,在下佩服,不瞒你说,萧某此番前来,是希望夏当家能够下山,助在下一臂之力。”

夏玉喜没有立即答话,如今大齐四分五裂,东北皇帝与睿王在决战,河南,湖北一带是代王的人在与萧祁湛,李进,薛沐湖的人在打仗,重庆府以及云南都落入了永宁侯的地盘。

唯独西北还算安稳,夏玉喜对这些人都做过了解,真要说起来,还就是昭王世子萧祁湛更能托付。

他迟疑了半晌,道:“如果夏某人下山,还有几个条件,不知道萧世子能否答应?”

“夏大当家请说。”

夏玉喜想了想,开口道:“第一,我们欢喜寨不做有违道德大义的事,不做烧杀抢掠百姓的事。”

萧祁湛点头,“我们西北军有严令,不许烧杀抢掠百姓。”

“第二,将来世子若荣登大位,请允许夏某人自由来去。”夏玉喜伸出第二个手指头。

萧祁湛点头,“没问题,将来是走是留,全凭大当家自己做主。”

夏玉喜见状,面容更加放松了些,“第三,天下太平的时候,还请世子帮忙寻找我妹妹自幼定亲的人。”

“令妹已经定亲了?”萧祁湛问道。

陆子畅惊讶的撇了夏羽欢一眼,小声嘀咕道:“这么彪悍的女人,竟然也有人要,真是不怕死啊。”

“你说什么?”夏羽欢美目一眯,又去摸腰间的长鞭。

“欢儿!”夏玉喜沉下脸喝道,“都说了你多少遍了,姑娘家就要贞静贤惠,你看看你天天舞刀弄枪的,哪里有半分姑娘家的样子。”

“大哥!”夏羽欢气的跺脚,“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人要就没人要,再说,那陆家都多少年没来找我们,说不定人家早就娶妻了呢,咱们做什么要去找他们?”

说罢,气呼呼的挥着鞭子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子畅听到陆家,脊背莫名的一寒,貌似他也有个从小成亲的未婚妻啊,不会那么巧吧?

他猛然摇摇头,一定不会的。

夏玉喜叹了口气,道:“我这妹妹被我惯坏了,世子别介意,她有一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后来失散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我想请世子帮忙寻找,若是找到了,人家已经成亲了,这桩亲事就此作罢。”

这个就更没什么问题了,萧祁湛点头答应:“放心,这个包在陆公子身上,他平日里打听消息最为灵通,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陆子畅:“”

都不用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第330章 挺进巫山

夜幕降临的时候,巫山县的城门准备关闭了。狂沙文学网

一队着兵服的人快马赶到了城门前,远远的喊道:“稍等,稍等。”

守门的官兵立刻警戒的举起了长枪,“什么人?城门即将关闭,不许进城。”

来人勒住缰绳,马上跳下来一个中年黑脸汉子,从腰间摸出一块玩牌举给守城将士们看了眼,道:“永宁侯派末将前来拜会巫山县守将王大人。”

守城的小兵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黑脸汉子,见他后的人都老老实实的下了马,姿笔直,一看就是军中之人。

如今天下混战,各方势力之间也常有使者来往,商议战事。

小兵立刻将此事报给了守城的副将,副将听到后出来见了黑脸汉子,收下他呈上的信物,听明他的来意,便去见了巫山县守将王丰年。

“永宁侯的人?”王丰年皱眉看着属下,接过他手中的信封,看完后整个人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永宁侯这是何意?”他皱着眉头在屋里徘徊,“他是想和代王合作?”

屋子里几个心腹挨个看完了信,低声讨论起来。

“大人,如果此事为真,咱们巫山县就是为代王立下了汗马功劳。”

代王派人攻下了巫山县后,因为巫山县地方小,也就只留了两千士兵,以及不受重用的王丰年在此守城。

王丰年心里十分不甘,谁不知道代王此番攻势猛烈,连下湖北,湖南数十座城池,现在又带兵北上,直bi)京城。

若将来代王真的得了天下,分封有功之臣,自然是重封那些跟着冲锋陷阵的大将。

他一个被留守巫山小县城的人,到时候谁会记得他的功劳?

但如果永宁侯说的合作的事是真的,那他可就为代王立下了大功。

王丰年一时心动不已,却又犹豫怕万一是永宁侯的陷阱,一时有些迟疑不决。

守城副将想起黑脸汉子让他带的话,道:“大人,永宁侯说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已经将人质送了过来”

什么?人质已经送了过来?

屋子里的人一时都有些坐不住了。

“大人,那萧祁湛在河南新收了一窝土匪,兵力增了不少,如今将代王阻隔在了河南。”

“还有薛沐湖和李进夫妇,他们的东南军在湖南一带也接连胜利,代王如今正是两面受敌啊。”

“如果能有昭王世子妃为人质,到时候不管是萧祁湛,还是薛沐湖,李进夫妇,都会收到牵制,于代王是大大的有利啊。”

屋子里的人都是王丰年的心腹,他们留守巫山县后,县衙里当差的官吏基本都被他们给换掉了。

所以这些人说的话,王丰年自然听的进去,也十分心动。

王丰年攥了攥拳头,吩咐守城副将:“领永宁侯的人进城吧。”

夜色暗了下来,街上灯笼昏黄,守城副将领着一群穿兵服的人陆续进入到了巫山县衙,后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停下,一位被五花大绑,大腹便便的孕妇从车上下来。

王丰年深深打量了一眼,见那少妇眉目如画,此刻正满脸怒火的瞪着众人,可惜嘴里被塞了布条,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叫声。

“还请王大人给安排个房间,我们将她送进去。”黑脸汉子拱手:“在下永宁侯麾下副将黄三水,见过王大人。”

王丰年见他说话彬彬有礼,心里安定了几分,“黄大人有礼,咱们屋里说话。”

一番寒暄,进了屋里,王丰年急切的问道:“不知永宁侯想如何与代王合作?”

“我们侯爷已经将人质送了过来,足以显示我们侯爷的诚意,至于如何合作,在下手上还有侯爷的亲笔信,需要面呈代王。”黄三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晃了下又谨慎的塞回怀里。

王丰年的眼神亮了下,忍着没有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

“代王目前在河南府一带,此去路途遥远,黄将军带着一个人质行路多有不便,不如……不如由在下快马加鞭的派人前去向代王报告。”

黄三水脸上露出一抹犹豫的神色,“可我答应了侯爷,必须亲自面见代王,这……这……”

王丰年见他犹豫不决,也没有催促,反而招呼人上了酒菜:“黄将军一路赶路辛苦了,不如先用了饭,歇息一,明再行商谈,如何?”

黄三水松了口气,“好说,好说。”

王丰年殷勤的招待一番,回了自己的书房,房内几个幕僚仍在等着他。

“我总觉得永宁侯此举有些诡异,他手上有这个人质,为何不用,反而要送到咱们手上?”一位谨慎的幕僚提出自己的怀疑。

“永宁侯目前被围困在重庆府,正想看着我们和萧祁湛斗呢,把人质送给咱们,也是想让萧祁湛和我们斗得更厉害,他收渔翁之利!”另外一位幕僚分析道。

“他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幕僚三冷笑,“大人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让那姓黄的一路带着人质自己去找代王?”

王丰年摇头,“这人质啊,自己抓来的和别人送到自己手上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众幕僚齐齐点头,如果是他们巫山县自己抓住了昭王世子妃,那就没有永宁侯什么事了。

这直接功劳自然是甩间接功劳八条街。

“所以今晚……”王丰年在脖子里比了个横刎的手势。

屋子里的一众心腹幕僚都发出了解的嘿嘿冷笑。

夜越发的深了,天上乌云密布,只有点点几颗星星。

县衙里灯光微弱,王丰年焦灼的在屋内徘徊着,周围的心腹或坐或躺,打着瞌睡。

现在这个时候,前院已该已经动手了吧?

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吧?

王丰年正想着,门从外面咔嚓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怎么样……啊!?”王丰年倏然转过头,却在触及进来之人的目光时,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是你?”王丰年诧异的指着黄三水。

黄三水冷笑一声,拿着长剑,一剑刺穿了王丰年的膛,鲜红的血猛然喷出,带的周围心腹脸上星星点点的红。

鲜血溅到脸上的温感让周围的几个人下意识的叫起来,尚未喊出声,便都纷纷倒在了血泊里。

第331章 愿听凋令

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夹带着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吹散了屋子里的血腥味。

于松青一身戎装进来,低声道:“世子妃那边看守的人都解决了。”

黄三水轻轻点头,看了一眼已经瘫坐在角落里气绝的王丰年,低声道:“很好,立刻宣巫山县所有守将进府议事。”

于松青微一颔首,转身退了出去,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很快有人进来将地上的尸体抬出去,黄三水环顾了一下书房,轻轻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

巫山县的一众守将很快就来了,县城小,所有守城的副将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

“大晚上这么晚叫我们来议什么事?”

“莫非有紧急军情?”

众人一头雾水的低声议论着进了县衙,进了议事厅才发现了气氛不对劲。

“你是谁?”

众人看着高坐在椅子上,大腹便便的美丽少妇,下意识的想拔出剑来,却发现脖子上已经被人架上了剑。

“众位,我乃昭王世子妃薛沐洵,今晚进到巫山县,实属不得已,有些话还请各位听我一言。”

“如今众位虽然随代王起事,但却不被代王重用,被留在这巫山小县守城,大家觉得你们将来会有什么前途?”

“再者代王的为人处事,想来众位都是有所耳闻的,你们觉得他将来会是一位好君王吗?”

剑被架在脖子上的众人脸色发白,面面相觑,神色间却没有什么意志坚定的意思。

薛沐洵看在眼里,心里略松一口气。

会选择进巫山县城,一是因为巫山县小,守将少,二也是在赌。

代王在永嘉帝手下压抑了多年,对待手下的将士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耐心。

何况他仓促起兵,能臣悍将自然都带到了前线,她赌留下守城的只是一些不被重用的人。

这些人对代王的忠心自然也值得商榷。

薛沐洵站起来,一身豪气的看着厅内的所有人,朗声道:“昭王父子为人重义,礼贤下士,相信各位也有耳闻。”

“如果各位投靠了我们,我薛沐洵以项上人头担保,将来愿荣辱与共,荣华共担。”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说完她麻利的抽出旁边孟素心的长剑,一剑划在手臂上,献血瞬间滴入桌子上的酒碗里。

薛沐洵举起酒碗,洒在地上,“我薛沐洵愿向各位歃血为誓。”

厅内一片寂静,众人看着站在上首的美丽女子,她虽然大腹便便,但眉目间俱是一脸凛然之气,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众人并没有花时间考虑太久。

巫山守将王丰年已死,众人群龙无首,而且他们这些人都是代王起事之前征来的人,最底层的军官,对代王实在谈不上什么忠心。

“哐啷,哐啷!”陆续有人将兵器丢在了地上。

“愿追随世子妃!”

“愿追随世子妃!”

“愿追随世子妃!”

厅内响起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渐渐的加入了黄三水等人的声音,汇集成了响亮的口号。

薛沐洵心里松了口气,“好,绝不辜负众位!”

说罢,她叫黄三水拿上了巫山县的舆图,指着四处的城门,立即下达了最新的守城指令。

“与四周县城的通信保持正常,这些文县丞应该十分清楚,由你全权负责。”

“另外,县衙原本的人,还请县丞叫回来,安抚巫山百姓,恢复正常生产。”

突然被点名的文县丞激动的直点头,“世子妃放心。”

他本就是巫山县的县丞,代王起兵,攻下巫山县时,县令被杀,留下他处理政事。

偏偏王丰年是个性格粗暴的军人,每日里只听他带来的几个心腹。

王丰年代领手下一些人没少在城里抢掠财物和美女,他们县衙里的一众文吏看了上前规劝,被王丰年鞭笞过好几次。

后来大家心灰意冷,都渐渐辞去职务,回家闭门不出。

王丰年因此更是一手把持了县衙的所有事务,肆意妄为,惹得大家敢怒不敢言。

眼下昭王世子妃一来,就让他找回原来的人马,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可见昭王父子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

文县丞一颗动荡不安的心平复了不少。

至于其他那些武将,见薛沐洵虽然将自己的人在四处城门都放了一些,却没动他们原来的职位,心里一时都十分感动。

一朝天子,一朝臣,刚才他们投降是为了报名,本以为能报名就不错了,没想到昭王世子妃竟然还让他们保留着职位。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还有将来拼杀前程的机会。

乱世成就功业,哪个男人不想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还请众位合力守城,听我号令练兵,待我们秣马厉兵,便去为你们的父母妻儿拼杀前程。”薛沐洵豪气干云的说道。

众人被她说得一时热血沸腾,纷纷抱拳应下。

“愿听世子妃凋令!”

夜色更深了,巫山县衙里却灯火通明。

连夜调配完所有的城防,黄三水一间钦佩的道:“宗主就是宗主,三言两语,简单调动就将城防守得滴水不漏。”

薛沐洵勾唇笑了笑,攻城掠地不是薛沐洵熟悉的,却是徐明月擅长的。

她一时间仿佛也回到了前世徐明月率军沙场奋战的时候。

“还有巫山县的练兵方案,就全权由你负责。”薛沐洵接着讲了讲巫山县的练兵方案。

要将一支仓促收来的军队成为一支所向披靡的利刃,就得重新训练磨合。

黄三水一脸恭敬的认真记下。

这一说就说到了天色大亮,孟素心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忙活了一夜,这回总能先去休息了吧?”

薛沐洵陡然抓住她的胳膊,苦笑道:“恐怕还不行。”

“你还要做什么?”孟素心一脸不赞同的拧起了眉头。

“我恐怕要生了!”薛沐洵苦笑着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

好小子,能陪娘亲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啊……”孟素心一脸蒙圈,半晌立刻吓的跳了起来:“啊,要生了,要生了,怎么办?啊,稳婆,对,我得赶紧去给你找稳婆。”

第332章 还有硬仗

薛沐洵发动的仓促,孟素心又信不过刚收服的巫山县衙的人。

好在她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立刻镇定下来。

她一边让人收拾出来一间产房,让于松青带着明月楼的人将四周围的密不透风。

另外赶紧让黄三水亲自上街去寻稳婆,文县丞知道了消息,赶紧让他的夫人过来帮忙。

文夫人不到四十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有妇人生产的经验,孟素心觉得稍稍放心了些。

但她不放心薛沐洵一个人在产房内,坚持跟文夫人进产房。

文夫人有些犹豫:“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家,看了这般的场面,只怕会害怕。”

孟素心摇头,抬脚就迈进了产房。

文夫人摇摇头没敢多说,夫君交代让她过来看看有没有可帮忙的,其余的还是听人家安排,她也不敢多说,跟在后面也进了产房。

薛沐洵的羊水已经破了,但骨缝却始终没开,肚子此刻也没那般疼。

见孟素心进来,她抹了把额头的汗,诧异的问:“师姐,你怎么进来了?”

孟素心用帕子帮她拭了拭汗,握住她的手,眼眶有些湿润:“你别怕,师姐在这里陪你。”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薛沐洵,孟素心有些心疼。

小师妹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不管是在薛家,还是在明月楼,都有人宠着,惯着,哪里吃过如今这般苦头。

她鼻子有些发酸,低下头去轻轻抵着薛沐洵的手,哑声道:“师姐在,别怕!”

薛沐洵使劲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涩意。

她从没有任何一刻这般期待萧祁湛还有她的父母家人都陪在身边。

这些日子经历过bangjia,杀戮,逃亡,夺城,她虽然神经一直紧绷着,但却从没有觉得脆弱。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无比脆弱,十分希望萧祁湛在身边。

“夫人,你打起精神来先吃点东西,肚子里的小公子还等着和您见面呢。”文夫人见她神情黯然,心里暗道不好,忙笑眯眯的端了碗稀饭过来。

孟素心揉了把脸,也意识到薛沐洵情绪有些不对,忙接过碗一口一口喂她:“吃饱了等下咱们还有硬仗要打呢。”

“咱们俩姐妹什么阵仗没见过,怕什么。”

薛沐洵都她逗乐了,心情平复了些,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心情低落,她揉了下眼睛,小口小口的喝着粥。

到了中午,她的腹痛感开始绵密起来,额头上不停的有汗渗出,薛沐洵忍不住低低的shenyin起来。

稳婆再次伸手到她身下去检查,然后脸色有些不好看,低声同文夫人道:“这位夫人羊水都破了半日,骨缝到现在开了还不到两指,这么下去,可不是好征兆啊。”

文夫人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为难的看了一眼孟素心。

她来的时候,丈夫特地交代了,说这位夫人是位难得的巾帼英雄,让她一定要照顾夫人平安生产,还说可能将来文家的富贵就全在此了。

可照稳婆的话来说,夫人很有可能难产啊,这下可怎么办啊?

接收到文夫人的眼神,孟素心走过来,低声的问道:“怎么了?”

文夫人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孟素心一脸茫然:“不开骨缝会怎么样啊?”

这位自己还是个姑娘呢,文夫人低声叹息:“姑娘有所不知,妇人生孩子啊,必然要骨缝开十指才可以将孩子生出来,现在孩子已经入盆,夫人骨缝迟迟不开,这么下去,恐怕只会”

“会怎么样?”孟素心急切的追问。

文夫人咬咬牙,看了一眼床上双眼微阖,面色苍白的薛沐洵,低声道:“会难产,而且夫人羊水先破,孩子在肚子里迟迟不出来,恐怕会憋死在里面。”

孟素心脸色大变,“难道没有什么方法了吗?”

稳婆道:“可以慢慢的揉肚子,让夫人放松,看骨缝能不能开的快些,若是到了下晌,骨缝还没开,只怕,只怕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

“那还等什么啊?赶紧给她揉啊。”孟素心低声吼道。

稳婆赶紧手脚麻利的去给薛沐洵揉肚子,嗫诺着道:“这这法子我也是听说来的,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

“有没有效果都要试试。”薛沐洵睁开眼睛,眼底却已经恢复了清明。

孟素心双眼发涩,紧紧的咬了下嘴唇,冲着守在外面的黄三水道:“去看看这县衙的库房里有没有人参,你亲自煮水送过来。”

文夫人忙跟着喊了句:“找曹文吏,他是管仓库账目的,仓库钥匙在他手里。”

外面传来黄三水仓促远去的脚步声。

日头渐渐西斜,明月楼的人站了满满一院子,抬头紧紧盯着渐渐西斜的太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些。

“怎么样?”孟素心看着又一次给薛沐洵检查的稳婆。

稳婆脸色有些不好看,“才开到三指。”

半下午的时间过去了,只从两指开到了三指,孟素心身子颤了颤,看着薛沐洵因为羊水流出来,已经明显憋下去的肚子,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怎么办?若是这个时候那个人在就好了,她恨恨的想着。

南阳城外,夏羽欢身穿红色战袍,手持长鞭,大步凌风的走进帅帐,声音清朗的喊道:“不负世子厚望,我们成功的攻下了南阳城。”

萧祁湛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舆图前一动不动。

夏羽欢身后又闯进来一个人,陆子畅一把拉住夏羽欢的胳膊:“姓夏的,你刚才问什么不听我的号令,擅自先攻西城门?”

夏羽欢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我若不先攻西城门,只怕你此刻根本攻不破北城门,你现在应该谢谢我才对。”

陆子畅气的脸色铁青:“我还谢谢你?若不是你擅自进攻,我提前半个时辰就能攻下南阳城,你那是多此一举,增加我军伤亡,知道吗?”

夏羽欢一鞭子甩了出去,“我增加我军伤亡?呸,不是我,你能顺利生擒南阳守将?”

“你个泼妇!”

“你个浪荡公子哥!”

“都别吵了!”帐内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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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阵前产子

两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自他们进账后,萧祁湛一直都没有说话。狂沙文学网

陆子畅一时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尖,他平里自认为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谁知道一遇到夏羽欢这个泼妇,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上辈子一定和夏羽欢有深仇大恨。

萧祁湛转过来,脸色铁青,目光冷峻的下达了一长串命令:“留下夏玉喜守南阳城,整编南阳军,其余人等,立刻收拾,一个时辰后拔营起程,进攻襄阳。”

这么快?陆子畅与夏羽欢惊讶的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对视和共识,随即又都不满的转开了头。

“这么样是否有些太赶了?”陆子畅率先提出疑问,“咱们刚攻下南阳,还没歇口气呢。”

萧祁湛闭了闭眼,突然哑声道:“我等不及了,我从今天早上心就跳的特别快,有一种很不详的感觉,我很怕怕洵宝会出事。”

陆子畅面色沉了沉,提到小师妹,他也十分担忧。

可从南阳到重庆府,这一路上全是代王的地盘,所有城门紧闭,他们从这个战争区根本穿越不过去。

唯一的办法只能尽快南下,攻下这沿路的城市。

“我立刻去下达命令。”攥了攥拳头,陆子畅转出了大帐。

“哎,等等我啊,还有我。”夏羽欢赶紧跟在后跑了出去。

萧祁湛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眼神死死的盯着舆图,从这里到重庆府,还有襄阳,随州,孝州,黄州六座城池。

洵宝,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萧祁湛懊恼的捶了下桌子,恨死了此刻的这种无力感,他重生而来,若是仍然没有护住妻子,他真的是愧对上天给他的这次机会。

巫山县衙的气氛一片凝滞。

眼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院子里守着的汉子眼圈都红了。

薛沐洵已经筋疲力尽,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无力的躺在哪里,一动不动。

孟素心眼圈都已经肿了,咬牙冲出了门外,一股蹲在了门外无声大哭。

看她这样子,黄三水和于松青的脸色都变了。

“喂,什么人,不得擅闯!”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一道灰色的影大步迈进了院子,满脸络腮胡子,因为赶路匆忙,上的衣衫乱乱的,正不顾护卫的阻拦,大步走向薛沐洵的产房。

黄三水和于松青见状立刻拔剑迎了上去。

后传来孟素心的哭喊声:“快让他进去,快!”

灰衣男人深深的打量她一眼,扯下脏乱不堪的外衣丢在地上,沉默着迈进了产房,随后产房里传来两道惊呼声:“啊,你是什么人?快出去!”

不知道苏离昧说了什么,屋子里没了声音。

孟素心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眼神簌簌的流了下来,好在,好在关键的时刻,他赶来了,小师妹有救了。

虽然他满脸络腮胡子,上的衣衫脏乱不堪,可孟素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苏离昧,这个刻在她心尖上的男人。

夕阳完全隐没在了山后,院子里渐渐笼上了夜色,县衙里的下人开始陆续点上了灯笼。

“哇,哇!”房内忽然传来两道有力的婴儿啼声。

“生了,生了!”黄三水与于松青对视一眼,激动的喊了出来。

院子里的护卫们也齐齐松了一口气。

孟素心呆了半晌,从地上跳了起来,冲进了房内。

房内点上了灯,稳婆刚将孩子收拾干净,抱着同文夫人说话。

看到有人闯进来,文夫人抬头看过来,喜笑颜开的道:“是个小公子呢,这孩子真坚强,生在乱时,又这么坚强,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说着抱着孩子上前给孟素心看,“您看看这孩子的眉眼,眉清目秀的,将来一定是个翩翩佳公子。”

孟素心看了一眼襁褓中皱巴巴的一团,想笑,嘴角却有泪下来,她斜倚在内室的门框上,眼神落在了上。

上薛沐洵面容沉静,呼吸沉稳,旁边坐着的灰衣男人正在全神贯注的为她施针。

一轮针施完,苏离昧拔下针来,转过头:“这小子是个好样的,在娘胎里憋了这么久,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这是跟自己说话吗?孟素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印象中,苏离昧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般平和的与她说过话了。

“她可是咱们小师妹的孩子,自然与一般的孩子不同,这孩子将来可是要继承明月楼的。”她想也不想的道。

苏离昧隐在胡子里的嘴唇勾了勾,没有说话。

孟素心咬咬牙,接着问道:“小师妹没事吧?”

“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苏离昧斜眼睨了过来,宝蓝色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房内显得异常的好看。

孟素心下意识的摇头,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苏离昧站起来,“小师妹太累了,睡醒了就好了,你先照顾她,我去洗漱一番。”

孟素心撇了一眼他的面容,有心想问候一下他沿途奔波过来的辛苦,又怕得不到回应,遂默默的点头走进房内,与苏离昧擦肩而过。

薛沐洵睡了长长的一觉,感觉将自己这些子以来的疲惫全都要睡过来一样。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太阳透过窗棱照进房子,整个屋子里一片明亮。

她眨了眨眼,想起她生产的最后关头,好像大师兄赶到了。

转过头,看到旁边放在一个襁褓,这是她的孩子?

薛沐洵费力的往旁边挪了挪,伸出手拔开襁褓,露出一个面色发红,肥嘟嘟的婴儿面容,正睡的香甜。

她瞬间觉得又新奇又激动,这就是在她肚子里待了八个多月的孩子。

伸手轻轻点了点孩子的脸颊,感觉到秀气的小眉头一皱,哇一下就哭了起来。

薛沐洵:“”

“怎么了?怎么了?”孟素心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薛沐洵,高兴的喊道:“小师妹,你终于醒了。”

说罢,就急切的去抱上的孩子,一脸的心疼,“哎呦,宝宝啊,你怎么了?饿了吗?哎呀,这是谁啊,怎么戳到你脸了?”

薛沐洵:“”富品中文

第334章 战前动员

伸薛沐洵头看了一眼孩子左边脸颊上一块指头肚大小的红印,面容讪讪的主动认错:“师姐,是我,我好像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

她是真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皮肤这么娇嫩啊。

孟素心一脸责怪的瞪着罪魁祸首,“你啊,这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嫩着呢,咱们练武的人,一定要轻点再轻点。”

说着,轻柔的抱着孩子哄:“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啊,姨姨疼你。”

薛沐洵一脸惊奇的看着孟素心,这孩子是她昨天生的吧?时间应该才过了一夜吧?怎么感觉跟过了一年似的。

她家师姐脸上的母性温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而且抱着孩子的姿势看起来十分的娴熟。

孟素心看着她发呆,上前将孩子递给她:“来,抱抱你儿子。”

说着,将孩子放到了她的胳膊上。

薛沐洵身子有些僵硬,说实话,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做母亲,更是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婴儿。

家里虽然有两个小侄儿,但侄儿们出生的时候,她在江南,年龄又小,家里也不怎么放心让她抱。

所以一点抱娃经验都没有的薛沐洵傻眼了。

“你得这样抱,刚出生的孩子头是软的,你左手托着孩子的脖子,右手抱着他屁股”孟素心头头是道的指挥她。

“你怎么会抱孩子?”薛沐洵疑惑的看向她。

“我昨天跟文夫人学的啊,”她笑眯眯的道,丝毫没有自己现学现卖的尴尬。

薛沐洵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在怀中,大抵是感觉到母亲的存在,孩子停止了哭泣,侧着头往薛沐洵胸前拱去。

“哎呦,这是自己找奶吃呢。”孟素心满脸疼爱的看着孩子,“昨天晚上你一直没醒,文夫人就让她家大儿媳妇来给孩子喂了两次奶,她家大儿媳妇两个多月前刚生了个大胖闺女。”

“咱们现在找乳娘也不方便,随便找来的也不放心”

“我自己喂吧。”薛沐洵接口,看着孩子和萧祁湛如出一辙的眉眼,内心一片柔软。

这是她和萧祁湛的孩子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孟素心拍了下手,“一会儿文夫人会过来,让她教教你怎么喂孩子,然后你就放心的坐月子吧,外面的事情有我和大师兄呢。”

薛沐洵点头。

“对了,大师兄说他来的路上,听说萧祁湛收了不少兵马,同代王的仗中,也是胜多败少,相信你们夫妻很快就可以团聚了。”孟素心说起萧祁湛的消息。

薛沐洵精神一振,她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得到萧祁湛的任何消息了。

她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小脸,想着萧祁湛若是知道自己平安生下了儿子,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啊。

“咱们先给孩子起个小名叫着吧,”孟素心兴致勃勃的提议,“大名既然是要他祖父或者父亲起的,咱们先起个小名叫着。”

薛沐洵想了想,道:“要不就叫他宝宝?”

孟素心有些嫌弃,“这名字太没有创意,不过我倒是喜欢,就叫他宝宝吧。”

于是宝宝这个小名就这么随便的给定了下来。

时间过的飞快,薛沐洵的月子坐的可谓十分悠闲。

巫山县衙的事情有黄三水,孟素心处理,苏离昧不耐烦处理这种事,常常四处跑去采药,照料她的身体。

巫山县的所有将士已经完成了重新整编,黄三水按照薛沐洵的练兵方案,每日里勤加操练,士气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北边的利川守将似乎察觉到了咱们这边不对劲,这两日频频派人来试探。”一日,文县丞满脸忧心的来找孟素心。

这些日子以来,整个巫山县城的氛围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将士们分批巡逻,城内气氛紧张而不森严,百姓们也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不再像之前人心惶惶的样子。

文县丞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

“世子妃已经出了月子,是不是可以去问问世子妃的意见?”他试探着问孟素心。

薛沐洵坐月子的这段时间,一应事务都是说给黄三水或者孟素心听,他们决议不下的再去问薛沐洵。

孟素心点头,要她冲锋陷阵还行,但分析利弊,制定攻城谋略,着实不是她擅长的。

二人去见了薛沐洵,薛沐洵沉吟半晌,“既然频频来人试探,自然是察觉到了异常,只怕很快就会有人来见王丰年,既如此,不如立刻出兵,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师姐,你去找黄三水,让他立刻点兵集合,我亲自带兵。”

孟素心唬了一跳,“你才出月子几天啊,还是算了吧,要不让黄三水来吧。”

孟素心了解自己,知道她自己带兵自然是不行的。

薛沐洵摇头,“不,这第一仗很重要,若是一切顺利则士气大增,若是失败了,士气也会一败涂地,所以第一战我亲自带兵。”

“至于我的身体,你放心吧,大师兄这些日子以来,可是没少给我调养。”

听她提起苏离昧,孟素心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同住在县衙,但除了薛沐洵生产那两日,他们说过几句话外,其他时候她和苏离昧竟然很少能见上面。

看来是有心躲避她,孟素心自嘲着撇撇嘴,反正她也已经打算放弃,虽然心依旧会痛,但她能忍住。

“好吧,我会时刻跟在你身边。”

黄三水立刻点齐了兵将,薛沐洵一身戎装出现了,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将她原本软萌的外表也衬出了两分英气。

士兵群里发出一阵骚动。

女人领兵,这可是少之又少的事情,大齐可是近二十年没有出过女将军了。

何况领兵的是看起来软萌娇俏的昭王世子妃?

士兵们一时心里都没有底,就是几个副将,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愿意相信昭王世子妃,投靠了昭王世子妃,更多的是冲着昭王父子去的。

真让这么软萌萌的世子妃领着他们上阵杀敌,他们还怕世子妃嗑了碰了呢?

薛沐洵大眼一一扫过所有将士,一个凌厉的转身,飞身跃到马上,挥了把长剑,朗声道:“儿郎们,随我杀敌!”

说罢,两腿一夹,率先冲出了城。

副将们:“”

这是他们见过最简单,最快的战前总动员。

第335章 我做爹了

事实上,真的到了利川县城下,开始攻城之后,所有的副将和士兵们都改变了先前的念头。狂沙文学网

他们一心担忧会嗑了碰了的世子妃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姿比他们这些男人都利落。

因为打了利川县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并没有用去太长时间,就拿下了利川县城。

利川守将开城投降,薛沐洵带兵顺利进驻利川。

随后又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重新整顿利川军,留下一部分人守住巫山和利川,她则准备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北上。

“越往后面的仗会越难打,先前我们是打人家一个出其不意,现在临近的城池全都戒备森严,后面会更艰辛,儿郎们,怕不怕?”薛沐洵银白色的铠甲在风中列列作响,面容却并没有一般将帅的严肃认真,反而看起来十分可喜。

士兵们纷纷振臂高呼:“我们不怕!”

“我们不怕!”

“愿追随世子妃!”

“愿追随世子妃!”

越来越整齐雄厚的声音在利川城下响起,响彻云霄。

薛沐洵的战前动员总是那么简洁利落,随后带兵进攻临近的施南。

施南守将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善于守城,这一仗薛沐洵他们打的十分惨烈,耗时半个多月,才最终拿下施南。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傅青终于带人攻破了重庆府,永宁侯败退,傅青带兵顺势南下追击。

薛沐湖,李进夫妇也终于统一了湖南一带,同样带兵南下,准备攻打先前被永宁侯夺走的城池。

“萧祁湛已经陆续攻破了襄阳,随州,孝州等地,顺利的话,咱们很快就可以在蕲州汇合了。”孟素心说着最新收到的战报。

薛沐洵看着舆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从五月他们夫妻分开到现在的腊月,转眼间他们夫妻已经分离了大半年。

宝宝现在都已经三个多月了。

“我们争取南北夹击,在过年之前拿下蕲州吧。”薛沐洵听到后传来咿咿呀呀的叫声,转将宝宝抱了过来。

这些子以来,宝宝简直成了军中的宠儿。

三个多月的宝宝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白白胖胖的,又能吃,又能睡,又笑,粉妆玉琢的,谁见了都恨不得抱住亲一口。

薛沐洵冲锋陷阵的时候,就将他交给文县丞的夫人带着。

巫山县已经顺利上了轨道,文县丞一家拖家带口的跟在了大部队后面,薛沐洵每攻下一个城池,就留下文县丞整治吏治。

等到她攻下下一个城池的时候,再派人去接文县丞一家。

“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你爹了,你高不高兴啊?”接过儿子,薛沐洵抵着宝宝的额头,笑眯眯的道。

宝宝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粉嫩的小嘴吐着泡泡,见到许久不见的娘亲,咧着小嘴咿咿呀呀的叫着,表达着自己的高兴。

蕲州城北的萧祁湛帅帐内却是一片火药味。

“姓陆的,你非得跟我对着干是不是?我说攻打东城门,你就非要攻打西城门,那我说攻打南城,你是不是非得攻打北城门啊?”

一红衣的夏羽欢一脚站在椅子上,美目圆瞪,怒气冲冲的瞪着对面的陆子畅。

陆子畅老神在在的坐在对面反驳:“狭隘了啊,谁跟你对着干呢,你要说进攻北城,我还真就同意,因为南城门哪儿有我师妹在呢。”

“你!”夏羽欢被他气的哑口无言,下意识的抬胳膊就想甩鞭子,被旁边的夏玉喜一把扯住了。

“我说你们俩啊,这仗打了一路,你们也吵了一路,有意思吗?”夏玉喜无奈的将自己亲妹妹拉着坐下来。

“谁和她吵了,是她和我吵”

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同时响起,陆子畅与夏羽欢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夏玉喜揉了揉额头,无奈的对自家妹子说:“温柔点,温柔点,你看看军中的汉子们现在看到你都觉得害怕。”

“那是因为他们打不过我。”夏羽欢不服气的嘀咕。

陆子畅嗤笑一声,“是啊,泼妇谁不怕啊。”

“你说谁是泼妇?”夏羽欢气的又拍开了桌子。

夏玉喜头疼了,使劲揉了揉额头,朝着上首的萧祁湛看过去,“世子,你也不管管他们?”

说完,却看到萧祁湛一脸茫然的盯着前方,正在走神!

感他们吵了这么半天,人家一句都没注意到啊。

陆子畅撇了萧祁湛一眼,“我说你从早上收到消息到现在,也该够了吧?”

萧祁湛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嘴角又高高的翘起来:“我做父亲了,洵宝生了。”

陆子畅翻了个白眼:“是,是,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做舅舅了,我也很开心。”

自从他们今天早上终于收到薛沐洵的消息,得知她已经平安生产,并且顺利的攻下沿路的城池,萧祁湛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所以,你这个舅舅是不是应该给我儿子准备见面礼?”萧祁湛慢吞吞的道。

耶?陆子畅傻眼,还有这般给儿子正大光明要见面礼的呢?

对面传来夏羽欢的嘲笑:“连给外甥准备见面礼都不会,一点都不配当舅舅。”

“谁说我没有准备的?”陆子畅怒从心起,扯下腰间的玉佩拍在桌子上,“这块玉佩就是给我小外甥的。”

萧祁湛缓缓走过来,伸手拿过玉佩,“我替儿子谢谢他舅舅了。”

说罢,揣着玉佩走出大帐,丢下一句话:“休息半,今夜开始攻城,过年之前一定拿下蕲州。”

陆子畅:“”

对面的夏羽欢笑弯了腰,揉着肚子大叫爽快。

蕲州的仗打得异常艰辛,留守蕲州的是代王的岳父钟进,钟进是个城府很深的老将,将蕲州守的滴水不漏。

薛沐洵,萧祁湛他们一连攻了三,都没能占到一点便宜,双方胶着起来。

“没想到钟进治军如此严厉,这样的人,实在是一名悍将,可惜啊“可惜各为其主啊,陆子畅感慨了道。

萧祁湛沉默不语,仔细思索着攻城的方法。富品中文

第336章 可以放灯

眼看着年关将近,战事却停滞不前,所有人的心都有些焦灼。狂沙文学网

薛沐洵盯着舆图已经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孟素心在旁边逗弄着已经四个多月的宝宝,念叨道:“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这可是我们宝宝的第一个年,怎么也不能过得寒酸了。”

薛沐洵瞅了自家儿子那的小模样,四个多月的宝宝已经开始认人,看见她便伸出胳膊让她抱。

薛沐洵接过他来,宝宝满足的偎依在熟悉的怀抱,立刻歪着脑袋去寻找自己的口粮。

账内也没有其他人,薛沐洵熟练的解开衣襟,将口粮送入宝宝口中。

“说什么不能寒酸,蕲州城拿不下,现在士气都有些疲软,怎么过年?”她低头看着大口大口吃饭的宝宝,低声道。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天气越发寒冷不说,士兵们思乡的心也很迫切,士气也就有些涣散。

“谁能想到钟进如此能抗,明知道代王北上,形势并不顺利,却还是咬牙坚持,不肯投降。”孟素心感慨。

代王起事之初打的是时间战,出其不意迅速攻下湖北,湖南多处城池,然后带兵从河南府一路北上。

如今他已经打到了通州一代,被元丰帝的兵马死死阻隔在了通州城外。

薛沐洵给儿子换了个方向继续吃,看着宝宝眯上了眼有些昏昏睡,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钟进是老将,他不放弃蕲州,固然是因为亲,因为忠义,也是因为目前的形式来看,代王未必没有希望。”

自从萧祁湛反出京城,元丰帝下旨捉拿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薛家两兄弟离开东北南下,与月前同萧祁湛汇合。

没有了薛家兄弟,元丰帝新任的指挥使根本就指挥不动五军营,很快就兵败如山倒。

五前,他们收到消息,睿王的东北军已经攻破了京城以北的防线,直bi)京城。

元丰帝在京城还有五万三千营以及京城附近的卫所,却要同时对抗代王与睿王的兵力,捉襟见肘之下,必然没有任何胜算。

就看是代王与睿王谁能先一步入主京城了。

若是代王先一步入了京城,占了先机,那么代王就还有一线生机。

“老狐狸,不撞南墙不死心。”孟素心哼了一声,见宝宝在薛沐洵怀中闭眼睡得香甜,顿时又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气愤,接过去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让她在自己的臂弯里睡觉,忍不住又念叨:“哎,不能往我们的宝宝进城好好过个年,真是不痛快。”

薛沐洵整理好衣襟,撇了孟素心一眼,没有说话。

自从她生下宝宝后,孟素心除了打仗的时候,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照顾宝宝。

她是真的疼宝宝,另外,薛沐洵觉得她这位师姐怕是对大师兄死了心,已经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嫁,所以将宝宝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

实在不知道大师兄到底有什么心结,薛沐洵想起苏离昧始终冷淡的态度,暗自叹了口气。

“就算不进蕲州城,难道咱们还不过年了?”薛沐洵道,“我已经让于松青吩咐下去了,杀猪宰羊的,年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孟素心撇嘴,“那些都是大人们的快乐,宝宝有什么看头?若是进了城,说不定还能有花灯看,多闹。”

现在四处战乱,谁还有心看花灯啊,薛沐洵失笑,摇摇头:“真要看灯也不是不可以,咱们可以放天灯啊,还可以”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忽然顿住,随即双眸亮晶晶的看了过来,“对啊,我们可以放天灯啊!”

孟素心不解的看过来。

蕲州城北的萧祁湛帅帐内,也在议论攻打蕲州的事。

“可惜咱们的兵力都在南方,没办法先一步兵指京城,若是让睿王和代王占了先机,形势与咱们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薛沐海皱着眉头感慨。

薛沐涛的脾气暴躁些,直接道:“要不咱们现在也派兵北上?”

薛沐海眼神闪了闪,看向一直沉默的萧祁湛。

现在傅青带兵南下追击永宁侯,他们在湖北一带,湖南一带代王的兵力几乎被薛沐湖,李进夫妇消灭的差不多了。

若真是带兵北上,也不是不可能。

“阿湛,你觉得如何?还有两就过年了,再拿不下蕲州,士气可就散了。”

萧祁湛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忽然一拍手,“对啊,要过年了,咱们可以放灯啊!”

放灯?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萧祁湛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刚才说的是一回事吧?

今年过年不同与往年,如今大齐四处混战,百姓们也没多少过年的心思。

蕲州城头上,副将巡逻完后,照例训了两句:“今天过年,钟将军特地给大家准备了薄酒,每人一杯,暖暖子,等咱们守住了蕲州城,代王挥师回援,咱们再敞开了肚子庆祝。”

寒冷的风吹的城头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吹的人脸上便有些微僵,城墙上的士兵们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嘀咕道:“这鬼天气,一杯酒下去哪里能扛得住寒气。”

“没办法啊,现在是战时,能有杯酒给咱们喝就不错了。”

不知道谁忽然眼尖的指着对面,喊道:“快看,对面人家怎么就在庆祝呢?”

城外驻扎的是昭王世子妃带的人,漆黑的夜里,看到对面的营帐内燃放了不少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传过来,还有响彻在天空中的五彩烟花,看得人一时有些眼花缭乱,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喝酒行令的人声鼎沸。

“今晚过年,看来今晚不会来攻城了。”守城的将士跺了下脚,有些羡慕的看向对面,忽然觉得上更冷了些。

“真想再来一杯酒啊。”旁边的士兵喃喃道。

“别做梦了,今晚对面在庆祝年夜,不会攻城,咱们还是趁机松快歇息一下,来得实在。”

守城的士兵纷纷道。

城墙上陷入一片沉寂,夜渐渐深了,对面的鞭炮烟花仍在继续,渐渐的天空中又升起了许多孔明灯,夜风中升起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灯光。富品中文

第337章 谁的意思

无数的孔明灯在夜空中升起,随风吹过来,在漆黑的夜幕中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狂沙文学网

渐渐的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有不少已经飞到了城墙上。

城墙上的士兵们抬头看着这一幕,看着一个个灯飘过,缓缓下落,一时间都看痴了。

风渐渐大了些,将上面的灯吹的四处飘摇,从灯里忽然落下一些如雨水般的东西,滴落在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上。

“什么东西?”

“应该是珠泪吧?”

众人说着,却渐渐感觉到视线有些模糊,随即头重脚轻,纷纷倒在了城墙上。

黑漆漆的城下,孟素心一劲装,带着一小队穿黑衣的男子们轻巧的往城墙上攀爬。

这些人都是明月楼的人,轻功不错,加上夜色掩护,远处的鞭炮声又掩盖了他们攀爬的细小声音,他们顷刻间就爬上了城头。

城墙上还有一部分尚未昏倒的士兵,见有人爬上来,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已经被人一手劈晕了。

南城墙很快就被夺了下来,孟素心利落的下去开了城门,薛沐洵随即带大军进入蕲州城内。

与此同时,北城门处也飘起来许多天灯,不同的是天灯上面掉落的是油。

一丛丛羽箭过来,城墙上很快起了火,随即萧祁湛带兵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城。

钟进得知消息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城墙上的人呢,怎么会被人无声无息的杀进来?”

副将一脸的血,“不知道,他们放了孔明灯,灯里面有迷药,撒下来咱们的人晕倒了不少。”

钟进大怒:“卑鄙,竟然用这种方法!”

说罢提着大刀冲了出去,“北城门给我守严了,我亲自去会会这位昭王世子妃。”

他带人刚冲出府,薛沐洵的兵马已经到了。

“钟老将军,在下薛沐洵,不知道老将军可愿意与我谈谈?”看到提着大刀冲出来的红脸膛,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薛沐洵心知这定然就是钟进了。

钟进眯眼看了过来,对面火光映照下,马上坐着一白色银甲的女将军,不由怒从心起,挥刀就砍了上来,“吃我一刀。”

薛沐洵灵巧的往后一仰,躲过这一击,旁边的孟素心已经挥剑下马与钟进战在了一起,“让我先来会会钟老将军。”

薛沐洵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产后体力不支,所以也并没有阻拦她。

钟进是沙场老将,功夫并不弱,刀刀直击要害,不留余地,孟素心剑法轻灵,功夫却也不差。

“钟老将军,我敬佩您是条汉子,想劝您一句,若能放下刀,诚心投靠,我保证昭王父子将来一定会诚心相待。”她在旁边试着劝说钟进投降。

毕竟钟进确实是一员悍将,薛沐洵并不想让他就此死去。

“想让老子投降,门都没有。”钟进眼中全是怒火,一刀径直挥过来,丝毫没有保护自己的想法,一刀砍在了孟素心的肚子。

孟素心躲闪不及,一刀被砍中,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师姐!”薛沐洵脸色大变,持剑就奔了下来。

他们一路带兵进城后,分了两路,她,孟素心直奔将军府这边,黄三水,苏离昧带人去北城门准备与萧祁湛里应外合,于松青留守大本营。

孟素心武功并不低,不过是顾忌着薛沐洵想劝降钟进,所以没有下狠手,钟进却是拼命式的打法,全然不防守,所以才伤了孟素心。

“我没事,”孟素心捂住伤口摇摇头,随即脸色大变的喊道:“小心后。”

后传来呼呼的破风声,钟进的大刀已经砍向薛沐洵的后背。

她若此时让开,在她对面的孟素心避无可避,定然要再中一刀。

薛沐洵咬牙抱住了孟素心,往旁边就势一滚,堪堪躲过钟进的大刀。

钟进见一刀未中,再次挥刀砍来,薛沐洵持剑刚要相迎,忽然钟进的子一僵,整个人轰然倒在了地上,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长剑。

薛沐洵抬头,对面火光冲天中,对上了萧祁湛焦灼而又欣喜的眼神。

她咧了咧嘴角笑了,朝萧祁湛伸出了双手。

蕲州城终于顺利拿下,清理战后,打扫战场的事自然有人负责,萧祁湛,薛沐洵一行人先安顿在了蕲州府衙。

“大师兄人呢?”薛沐洵焦急的问,她刚才仔细看了一眼,孟素心的伤口很深,此刻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中。

纵然她边有疗伤的药,也跟孟素心上了药,但她心中还是觉得苏离昧在安稳些。

何况孟素心的心里,也是希望苏离昧陪着她吧。

萧祁湛握着她的手,道:“他在城墙上医治伤员,别急,我已经让袁昊去叫他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匆忙的脚步声,苏离昧神色匆匆的冲了进来。

“她人呢?”见面就问道。

薛沐洵指了指右手边的卧房,“在里面。”

想了想,又脸色悲痛的加了一句:“形不太好。”

苏离昧宝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翳,抬脚就迈向右边的卧房。

薛沐洵却伸胳膊拦在了苏离昧前,“大师兄稍等,我有两句话和你说。”

苏离昧顿住脚,紧皱的眉头显示他此刻有些不悦,示意薛沐洵有话快说。

萧祁湛也有些不解,刚才不是还催促找苏离昧吗?怎么苏离昧来了,又拦着不让进?

“师姐伤在腰腹处,若要给师姐治伤,必然要看到师姐的子,大师兄可愿意对师姐负责?”薛沐洵歪着头,缓缓开口。

苏离昧的子僵了下,宝蓝色的眼中闪过一道极快的绪。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他沉默片刻,低声问道。

“谁的意思很重要吗?”薛沐洵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大师兄若是不愿意负责,我便去街上找愿意负责的大夫,我想以师姐的美貌,愿意负责的人还是多的吧?”

“小师妹,不许胡闹。”苏离昧脸色陡然黑了下来,不悦的瞪着薛沐洵。

萧祁湛往前一步,站到薛沐洵旁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大师兄,对我媳妇说话客气点。”

苏离昧握了握拳头,黑着脸一字一句的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趁此机会bi)我娶她?”

薛沐洵抬起头看着他,不疾不徐的道:“不,我要趁此机会让师姐解脱。”富品中文

第338章 死给他看

天边渐渐浮出一抹鱼肚白,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到来。

院子里薛沐洵与苏离昧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相让。

“先让我看看她的伤。”苏离昧磨着牙,瞪着薛沐洵,“你若再胡闹,就算你是宗主,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可以不客气一下试试。”萧祁湛冷凝的眼神撇向苏离昧。

苏离昧眼中浮现一抹怒气,“这么耽搁下去,她会没命的。”

薛沐洵双手环胸,“如果你进去看了她的身子,却又不对她负责,我想她宁愿选择死,也不会让你治伤的。”

说到此处,她眼底也渐渐有怒气浮上来,“大师兄,这些年来,师姐追着你东奔西跑,你难道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吗?”

苏离昧攥紧的拳头上青筋直露,他垂下眼睑,声音嘶哑:“小师妹,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我是不懂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心结,”薛沐洵冷声打断他,“但我知道师姐这些年过的始终不开心,她满心满眼的都是你,为了你做了多少傻事,吃了多少苦,可你却始终都躲着她。”

“就算是现在,她嘴上说着放弃你,可还是会忍不住关心你,关注你,大师兄,师姐已经二十六了,她最好的青春年华都追在你身后跑。”

想起孟素心这些年的日子,薛沐洵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大师兄,你若真的不爱她,就趁此机会让她死心,给她自由,不是更好吗?”

“我去找其他大夫来给师姐治伤,找一个愿意对师姐负责的,以后师姐过的幸福开心与否,全都与你无关。”

苏离昧紧紧抿了下嘴唇,眼底的阴翳更加浓重,“你找的人万一要是对她不好呢?”

“那也总比追着一个从不会回应她的人好,大师兄,你若不爱她,就不要给师姐一点希望。”薛沐洵小脸冷凝,一字一句的道。

苏离昧默然不语。

屋里忽然想起孟素心低低的声音,“小师妹,让他走,你随便上街找个大夫就行了,若是他能治好我,我便嫁给她,若是不能,便是我命该如此。”

“你听到了吧?”薛沐洵转头睨了苏离昧一眼。

苏离昧闭了闭眼,默然半晌,握紧了拳头转身走了,走到门口,低低的说了一句:“小师妹,麻烦你找一个医术好一点的。”

“那就不劳师兄你操心了。”薛沐洵冷笑,看着苏离昧转身的背影,然后同样转身进了右边的卧房。

房内,孟素心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的斜躺在榻上,看到薛沐洵进来,嘴角掀了掀,露出一抹绝望的微笑,“你看到了吧,他宁愿我死,也不愿意娶我。”

薛沐洵心里暗骂大师兄绝情,上前抱了抱孟素心,咬牙道:“那咱们就死给他看。”

孟素心眨了眨眼,茫然的看着她,“我我这伤虽然严重,但也不至于死啊,再说你都给我上过药了,哪里就能死得了,而且,我也过了为个男人寻死觅活的年龄了啊。”

薛沐洵磨了磨牙,想起刚才苏离昧眼底隐隐的急切和阴霾,她总觉得苏离昧对孟素心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肯让这份感情表达出来而已。

“师姐,你相信我,这次听我的安排,若是还不行,咱们就彻底不要他了,以后我让萧祁湛给你找一个比他好百倍的男人。”薛沐洵抱着她的肩膀低声道。

孟素心勾了勾嘴唇,“好,我听你的。”

薛沐洵点点头,做出焦急的模样让萧祁湛赶紧去街上请大夫。

于是便看到于松青,黄三水,袁昊等人分别领了两三位大夫,陆陆续续的进入将军府。

天光大亮的时候,传出孟素心伤口暂时稳住了的消息。

一直在院子外假山上坐着发呆的苏离昧吐出一口气,出了将军府上街去医治伤员。

大战刚结束,城里到处都是伤员。

听到于松青报说苏离昧出府的消息,薛沐洵哼了一声,接着叫了黄三水过来,低声吩咐了许多事。

太阳终于洒落在院子里的时候,薛沐洵伸了个懒腰,突然一只大手放在她肩膀上,轻柔有力的给她捏着肩膀。

她舒服的呻吟一声,靠近身后男人的怀里。

两个人半年没见,如今在战场上相逢,又各自有一堆事要处理,竟然都没有功夫坐下来说会话。

萧祁湛一把转过她的头,炙热的唇已经压了下来,他吻的又急又切,两只右臂紧紧有力的将薛沐洵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她融入到骨子里一般。

两个人的呼吸渐渐都有些粗重,萧祁湛带着些粗茧的手已经熟门熟路的伸进她的衣衫,外头忽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薛沐洵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了萧祁湛,跑了出去。

萧祁湛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薛沐洵如同一阵风一般又冲了进来,往萧祁湛手上一塞:“诺,看看咱们的儿子。”

萧祁湛抖了下,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上的软体动物。

这就是他的儿子?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手上胖嘟嘟,面色红润的宝宝,快五个月的宝宝大大的眼睛如同黑葡萄一般,滴溜一转显得无比的机灵。

大抵是觉得娘亲在和他玩游戏,宝宝看着僵硬的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咧嘴露出粉红色小牙床,露出一抹无比天真可爱的笑容。

随后萧祁湛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前一湿,他错愕的看着自家儿子笑眯眯的将一股水柱全都洒在了他的胸前。

薛沐洵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伸手接过儿子,笑眯眯的点了下他的额头:“淘气,送你爹这样的见面礼,他爹,可满意啊?”

他爹没好气的瞪了宝宝一眼,“臭小子。”

随后起身去换了件外衣,新上任的新手爹爹萧祁湛立刻充满热情的投入到教娃事业中,新奇的抱着儿子大眼瞪小眼。

宝宝这几个月在军中长大,谁见了都抱一会,并不怕生,反而抓着萧祁湛的大手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看得萧祁湛心软不已。

“洵宝,辛苦你了,”等到终于将儿子弄睡了,萧祁湛满脸愧疚的抱着薛沐洵道。

第339章 气哭羽欢

薛沐洵轻笑,虽然那个时候怀着宝宝,差点将宝宝生在战场上,很是凶险,她的心里不是没害怕过的。狂沙文学网

但现在一切都过来了,此刻见萧祁湛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她反而安慰他,并笑眯眯的道:“以后你都陪在我边就好了。”

“嗯,以后绝对不和你分开了,”萧祁湛拥着她,郑重其事的亲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好好和我说说生宝宝时的事吧。”

薛沐洵放松的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觉得自己这半年多以来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放松过。

她轻描淡写的将生宝宝时的事说了一遍,“这几个月多亏师姐陪在我边,若不是有师姐,我可能真的坚持不到现在。”

萧祁湛揽紧了她,充满歉意与意的亲了亲她的额头,“都是我不好,我没能陪在你边。”

“这也怪不得你,时局如此。”薛沐洵感慨。

萧祁湛疼惜的亲着她,越拥越紧,忍不住又亲了上去,“洵宝,让我好好看看你七个月了,我想你想的厉害”

屋子里想起男人低沉而又神的说话声,随即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男女间最动听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太久不见,两人都有些激动,尽管十分克制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好在袁昊识趣,知道主子们乍然相见,定然绪激动,早早的将宝宝送过来后,便将院子里的人都清完了,他亲自守在院子门口。

饶是如此,袁昊还是有些心猿意马,想着刚才匆匆见了一面的紫陌,内心有些小哀怨,世子家的小主子都出生了,他连媳妇儿还没抱上呢。

唉,希望这该死的乱世早点结束吧,他也想回家娶妻生子啊。

不同于外面袁昊的凄凄惨惨,屋子里却是意无边,萧祁湛心满意足的抱着薛沐洵,忍不住又有些蠢蠢动,“生了孩子,倒比以前还得趣了些。”

薛沐洵脸有些红,刚被滋润过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别样的风,“我也觉得是。”

以前两个人在这种事上,其实她稍微被动些,而且刚开始的时候,她都有些受不住,总觉得最后会有些疼,直到后来次数多了,才渐渐好受了些。

如今生了孩子,或许是因为体真的打开了,刚才的一场酣战,反而让她觉得酣畅淋漓。

“那我们要是多生几个,岂不是会越来越舒服。”萧祁湛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薛沐洵丢了个白眼给他,起穿衣服:“你想得倒美。”

萧祁湛讪讪的摸了下鼻子,见她起穿衣,忙抓住她,“洵宝,我们再来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薛沐洵犹豫了下,还是推开了他,“不好,宝宝要醒了,一会儿该吃了,你也赶紧起来收拾一下。”

话音刚落,睡在小榻上的宝宝立刻哼哼唧唧起来,薛沐洵上前熟练的抱起他,送上口粮。

萧祁湛满脸哀怨的看着闭着眼睛努力吸着口粮的儿子,突然觉得多了个臭小子,这事也不是那么的美妙。

他唉声叹气的起来穿衣,让薛沐洵看得十分好笑。

“我最近要专心处理师姐和师兄的事,外面的事我就不管了。”她一边拍着宝宝,看了萧祁湛一眼。

萧祁湛坐在她后,揽住她看着她给儿子喂的样子,道:“嗯,放心吧,之后的事,一切有我,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蕲州住着,等我来接你们母子。”

薛沐洵点点头,她确实需要歇息一段时间了。

“我在蕲州就住三,之后带兵北上,南方的战事就交给傅青,还有你大姐,大姐夫他们好了。”萧祁湛说起自己之后的安排。

“再之后的事呢?”薛沐洵问道。

如今,元丰帝尚在京城,睿王,代王一北一南的围着京城,萧祁湛再过去,四方争天下,最重要的还是要争民心。

萧祁湛如今每夺下一个城池,都在尽快的让百姓们恢复正常生活,已经得了一半的民心了,剩下的则是名正言顺的事。

“我想父王在西北应该会有安排,永嘉帝父子的帝位都是来路不正,于洋就是最好的证人。”萧祁湛想了想,说道。

薛沐洵见他有成竹,便换了个话题,“昨夜进城的时候,我恍惚看到有位女将军跟在四师兄边,那是谁?”

昨夜进城匆忙,她又忙着照顾孟素心的伤,也没看得太真切,想跟陆子畅打声招呼,却看到他正横眉竖眼的同一位红衣女将军吵架呢。

薛沐洵此刻想起来,觉得十分好奇,她家四师兄一向自认为自己是翩翩公子,绝世无双,怎么会这么没风度的同女人吵架。

萧祁湛将自己收服夏玉喜,夏羽欢两兄妹的事说了一遍,摇头无奈的道:“这个夏羽欢大概和你四师兄命中犯冲,两个人凑到一处就吵架,吵完了就动手,不知道打烂了多少张椅子。”

“说起来也奇怪,夏羽欢脾气虽然冲,但却不是个随意发火的人,偏偏你四师兄一说话,就能激怒她。”

薛沐洵:“”

这还是她认识的风流倜傥的四师兄吗?

夫妻俩喂饱了孩子,从屋里出来,便看到陆子畅从外面进来了,后还跟着她刚才好奇的红衣女将军。

“来,来,给你看看我小师妹什么样子,看到没?”陆子畅一进来就拉住了薛沐洵,斜睨着夏羽欢,“看看吧,眉目如画,俏如花,既能撒可,又能攻城掠地,这才是女人的样子,知道吗?你这样的,充其量只能叫假女人,明白吗?”

夏羽欢被他气的面色通红,顾忌到薛沐洵在,没有抽鞭子,恨恨的跺跺脚,红着眼圈跑走了。

陆子畅本以为她会生气的反驳,会跳着脚抽出鞭子,结果夏羽欢什么也没做,红着眼圈跑了。

这是气哭了?陆子畅还是第一次在夏羽欢上看到女孩子家的这种小绪,一时有些傻眼。

他下意识的抬脚想追出去,却听到后薛沐洵的声音:“站住,我正好有事找你。”富品中文

第3430章 不复相见

萧祁湛在蕲州住了五日,利用这五日的时间对薛沐洵带来的兵马,以及他带来的兵马重新进行了整编。

五日后,西北传出一份告天下读书人的血书。

血书由二十年前的献王府长史于洋亲手所书,上面详细叙述了当年的献王世子,后来的永嘉帝是如何与瓦剌勾结,害死秦王以及数十万西北百姓。

及至他登基,镇守西北的永安侯徐良意外发现永嘉帝的秘密,又被永嘉帝用同样的手段杀害了徐良一家。

于洋字字血泪,讲了自己这些年是如何隐姓埋名,假死逃生。

除了血书,于洋还去各个茶馆说书,号召天下人共同讨伐永嘉帝以及其子孙。

他们的皇位是踏着无数西北百姓的鲜血和性命换来的,永嘉帝萧祁康以及他的子孙们根本不配做大齐的君王。

消息传到各地,一时间引得天下百姓共同唾弃。

在一片讨伐永嘉帝以及子孙的唾骂声中,代王的人趁势也举起反击萧祁康及其子孙的大旗,一路北上,险些攻破京城。

相比较而言,睿王那边就有些人心浮动,兵力涣散,因此睿王忙着重塑军纪,一时倒没有急着进攻。

年初五,萧祁湛带兵北上,与他一同北上的是薛沐海,薛沐涛两兄弟,还有夏玉喜,袁昊等人。

陆子畅则被指派与夏羽欢一同带兵接应薛沐湖,李进夫妇,会师后再南下帮助傅青清扫南方战场。

接到任务的陆子畅傻眼,指着夏羽欢愤然道:“为什么我要跟她一路?”

夏羽欢耍着鞭子,神情更加冰冷,看也不看陆子畅一眼:“我还不愿意同你一起呢?”

陆子畅皱眉,自那日夏羽欢被他气哭后,事情好像就有些不对劲了。

夏羽欢现在几乎不看自己,就算是说话,也都是或冷笑或面无表情,却不再动不动就甩鞭子。

比如刚才的那句话,如果是之前他说的,夏羽欢肯定想也不想的就甩鞭子过来了。

但现在她只是冷笑,却没有甩鞭子。

这让陆子畅觉得浑身别扭不已,心里又觉得自己得病了,他竟然期盼着一个女人对自己动鞭子,他一定是疯了。

薛沐洵好笑的撇了一眼浑身没劲的陆子畅,“走了,先回去,你们明日也要出征,早点休息。”

陆子畅无精打采的转头就走,夏羽欢在他身后咬了咬红唇,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陆子畅回头只看到一抹火红的身影消失在角落里,他皱了下眉头,莫名有一些失落。

薛沐洵抱着宝宝撇了陆子畅一眼,又撇了撇旁边面无表情的苏离昧,摇摇头率先走了。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两个这么傻的师兄?

大师兄像块顽固不化的巨石,四师兄人看着聪明,但遇到感情却一直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

看来是时候先刺激刺激一个了。

傍晚的时候,苏离昧从城外采药归来,一进城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他随手抓住一个守城的小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守城的小将眼圈有些发红,低声道:“府衙那边刚才挂出了白藩,说是世子妃的师姐伤重不治,要走了!”

苏离昧如遭雷击,下意识的抓紧小将:“世子妃的哪个师姐?”

小将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世子妃就一个师姐啊,就是那个和我们一同攻城的孟姑娘啊,你说她人美心又好,真舍不得她现在就走了啊……”

小将后面说什么,苏离昧已经听不清楚了,他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世子妃就一个师姐啊……

那是素心?

不,不可能!一定不会的。

小师妹不是说她的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吗?

怎么可能会伤重不治?

苏离昧浑浑噩噩的往府衙的方向奔去,因为走的太急,脚下踉跄,还摔了一跤,背着的药篓子摔落在地,药材洒了一地。

他却已经忘记了药篓子,爬起来拼命的奔向府衙,甚至忘记了自己会轻功这件事。

越来越接近府衙,他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府衙的外面已经挂上了白灯笼,一片白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眼。

苏离昧脑子里轰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他踉踉跄跄的奔进府衙,院子里的下人看到他,纷纷行礼:“大爷。”

他们的腰间都系着白腰带,这些都是明月楼的人。

苏离昧忽然有些害怕了,他甚至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薛沐洵一身素白,眼圈通红的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他眼泪簌簌而下:“大师兄,你来了……”

苏离昧动了动嘴唇,突然觉得嗓子干哑的厉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师姐她……她……”薛沐洵呜咽着用帕子遮住了脸,肩膀无声抖动着。

“不……不会的。”苏离昧嘴唇哆哆了下,半天才蹦出一句话。

不是说她的伤已经好转了吗?不是说已经恢复了吗?怎么会突然……

他不相信,苏离昧咬牙抬起脚就往房间里冲。

薛沐洵伸手拦住他:“大师兄,师姐走前有话留下,说你既然断了就断个彻底,死生不复相见。”

苏离昧没这句话打击的颤了下,嘴唇喃喃道:“死生不复相见,她就这么恨我吗?”

薛沐洵默然不语。

苏离昧忽然抬起头,宝蓝色的眼里闪过一道狠厉,“让开!”

薛沐洵抿着嘴唇丝毫不让。

“她都已经死了,相不相见,我说了才算!”苏离昧暴躁的低吼,径直往里冲去。

“大师兄早点这么硬气多好。”薛沐洵冷笑,凌厉的挡住了苏离昧。

“小师妹,你别逼我!”苏离昧赤红着眼吼。

薛沐洵收回手,双手环胸的站在门前,清脆的喊了一声:“四师兄,拦住他!”

身后窜过来一个白色身影,抬脚就踢向苏离昧。

苏离昧怒从心起,转眼就和陆子畅拳打脚踢起来。

他们五个师兄妹中,苏离昧主攻医,孟素心和陆子畅主攻商,傅青主攻武,薛沐洵则什么都学了点。

所以傅青武功最高,苏离昧和陆子畅身手相差无几,两个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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