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帝国征服史 - xp1024.com
《华夏帝国征服史》


一:穿越后的报纸

许多年后,刘健面对着那些布满了街垒硝烟和革mìng

红旗的城市,总会想起他穿越来的那个下午。

他的前面是辽阔的草原,他的身后也是辽阔的草原,而他自己就在这荒原的中心,粟置沧海不值一提;却又可以看到荒原尽头耸峙的青山,仿佛世界的全部都在他的眼中。

北方六月的太阳并不炎热,但却足以唤醒那些喜欢鲜血的飞虫,他蹲在那里,身旁是一匹高大的阿克哈塔克——蒙古杂交马,红褐色的皮毛在日光下闪着光泽,不时踢一下马蹄甩一下尾巴赶走可恶的牛虻和马蝇,然后看一眼蹲在那里露着臀部的主人,打了个响鼻。

而此时刘健正进行着某种最基本的生理活动,手中是一张报纸,报纸的正面刻印着报纸的名字——易水河报。

“我穿越了?”

看着身边这不熟悉的一切,他不得不对自己发出这样的疑问,然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穿越者最经典最狗血的对白应该是问一句:“今昔何年?”

然而上天似乎很眷顾刘健,至少报纸在手,这句经典的狗血对白就可以省略了,因为报纸上面的日期写着:黄帝4340年癸未6月12日。

虽然没有笔墨,但作为应试教育培育出的工科学生还是很容易减去了2697算出了这一年是西元的1643年。

一个在近代史中近乎平凡的一年,但却在不经意间影响了整个近代世界。以这一年为中心,短短的几年内发生了太多影响世界的人与事。

将目光投向星辰宇宙的伽利略溘然长逝;将来被苹果砸中的牛顿发出了第一声啼哭;路易十三留下了庞大的法国,进行了人生了第三次沐浴,与他的好基友能臣黎赛留一起去见了上帝;他的儿子也在这一年成为了法兰西的国王,开启了法兰西表面盛世的篇章,靠子弹和刺刀而不是文化去侵略邦国林立的德意志,最终留下了没落与革mìng

的根源;一水之隔的英吉利马斯顿荒原上,克伦威尔的铁骑践踏了英国皇室的尊严,扫清了贵族与封建主的束缚,让日不落帝国成为可能。

而在东亚,这一年却是华夏苦难的一年,女真人扫清了整个黑龙江流域,随即第二年入关,血腥的屠戮和野蛮的行为让泱泱大国从雄视天下的金龙蜕为奄奄一息的腐肉……

想到这里,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刘健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所幸的是并没有那让整个华夏蒙羞的金钱鼠尾。

“呼……”刘健的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世界与他熟知的那个近代史稍有不同,但是黄色的皮肤和报纸上熟悉的方块字告sù

他这里还是中国。

花香弥散在六月微热的风中,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身后飘来的臭味,近乎习惯性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荷包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火镰,然后娴熟地撕下二指宽的报纸,从荷包中倒出一些淡黄色的烟叶子,手指微微一卷,一个前粗后细的“大炮筒”就诞生了。

拿出一点艾绒,用火镰在燧石上点燃,艾草那淡淡的苦烟味儿混合着烟草的芳香,让刘健顿时找到了感觉,腹中畅快无比。

吸了一口烟,然后打开了报纸,轻轻扫了一眼接着发出了一阵惊呼,报纸的内容让他目瞪口呆,才刚刚点燃的烟卷落在了地上,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牛虻趁着他惊诧的瞬间,狠狠地叮在了他的屁股上………,

………………………………………………………………

报纸的第一版是这样两篇内容:

女王强烈抗议齐国对一小撮不明真相的阿伊努人的援助!

不要往井里吐痰,因为你可能会喝这井里的水!

这是流传在我们燕国的谚语,而齐国此时的行为却就是在向一个大家都用的水井中吐痰。

华夏帝国选帝侯、黑龙江自由民的效忠者、萁子朝鲜的女公爵、库页岛及虾夷的保护者、全燕国爱戴的女王,是为了解救那些生活在虾夷和库页岛上华夏移民而不得不发兵镇压那一小撮不明真相的阿依努暴民,这是无可厚非的!况且,虾夷与库页岛自古以来就是燕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仅去年一年,就有十四名华夏子民在虾夷惨遭杀害(其中齐国人四名),他们临死的哀嚎飞越了鲸海上空的迷雾传到了中原,另女王心痛不已,不食不寐!

而齐国人却指责说死去的那些燕国人中,有六名是臭名昭著的奴隶贩子,我们不得不对此提出严重的抗议,这是对死者的不敬和污蔑。

六名燕国人,不远千里来到虾夷,为了让文明的曙光照耀在冰雪封盖的虾夷,为了改善那些野蛮的阿伊努人的生活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先贤曾云: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君子之三道也!

将科学的曙光带到蒙昧无知的荒岛,是为知!

让茹毛饮血的虾夷人开启新的生活,是为仁!

用生命奏响蒙昧黑暗中的文明之歌,是为勇!

如此看来,这六人不但不是齐国人所说的奴隶贩子,反而是真zhèng

的有德君子!此六人生于盛世,学于燕京,以君子三道自持,横死于蛮荒,魂断于壬未,不亦悲夫,真壬未六君子也!

西夷的著名报刊《reader》也发表了题为《点燃文明火炬的人啊,面对死亡毫无怨言为哪般》的专题文章,盛赞这六个人是传播文明的贤者,堪比西夷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在蒙昧无知的荒岛上点燃了文明的火炬。

在虾夷,我们采访了一位年过半百的阿伊努人老妈妈,他提起去年惨遭暴徒杀害的壬未六君子,还禁不住失声痛哭。

老妈妈说,那些人给他们带来了种子和更先进的耕种技术,让他们不再徘徊在饿死的边缘,部族中的年轻人是自愿跟着他们去往中原的农场,因为那里的生活更加富足,绝非是他们捋掠而去的。奴隶贩子之类的称呼如此恶毒以至于那位阿依努老妈妈愤恨不已,晕厥三次。

而齐国人则无耻地污蔑他们是奴隶贩子,这是多么的令人愤nù



说起奴隶贩子,我想每一个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齐国人,从昆仑洲的海岸到扶桑的草原,从吕宋的椰子林到印度的恒河畔,到处活跃着齐国奴隶贩子的身影。他们用火枪和战舰抢夺着奴隶和珍宝,不去自省他们的残暴和贪婪,却反过来指责燕国人是奴隶贩子,这不是最让人作呕的笑话嘛?

除此之外,齐国人还指责我们在虾夷和库页岛的暴政,这又是一次赤裸裸的污蔑,仁慈的女王不但没有像齐国人说的那样施行暴政,还组织人建设了海港和城市。

在虾夷新兴的城市新三山港(注1)中,笔者遇到了一位阿依努人,当他知dào

我来自燕京时,操着还不怎么熟悉的华语不停地说:“谢谢,燕国人好,女王殿下安康……”…,

反观齐国人,他们抹去了牙齿上的鲜血,转过身来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一种悲天悯人的态度来指责我们燕国,却忘记他们牙齿上的血虽然已经擦去,但是衣衫上的鲜血却还残留!

历史不会忘记4332年的秋天,琉球复国运动最为炽盛的时候,驻扎在那霸的齐国第十三燧发枪团对琉球人大肆屠杀,鲜红的血染红了海岸,甚至连洁白的海鸥都染上了一层抹不去的血红,而这样不光彩的行为却为侩子手带来了荣耀,第十三燧发枪团的团长更是被授予了男爵爵位……

试问,齐国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在虾夷和库页岛施行的是暴政?

齐国人必须为肆意的污蔑与玷污女王的荣光而道歉,并且停止对一小撮不明真相的阿依努人的援助。

古人曾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已故的齐成王曾说过:扶桑洲是天赐之地,扶桑是黄种人的扶桑,让那群白种人滚回欧罗巴!扶桑洲的无数黄种人兄弟被西夷人压迫和屠戮,不见齐国人有何惊诧,反观我们燕国不过镇压了一小撮不明真相的阿依努人就让齐国惊诧不已,这是什么道理?

中原的事情,由九位选帝侯们共同商定,但是对于海外的殖民领,女王不认为齐国人有什么资格可以指手画脚!

………………………………………………………………………第二篇: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正义——帝国科学院院长赵慢熊至那些误入歧途的原教旨主义墨家子弟

现在一些墨家学子已经走入了歧途,每日在街头或纸张上枉谈些公正与侠义,却忘记了墨家几千年来屹立不倒的根基。

墨家屹立不倒的根基是什么?是陪葬在黄帝陵的毕昇、沈括、祖冲之、郭守敬、王直,是帝国科学院先贤祠中的肖白朗、李云瑞,是农夫手中的铁犁铧,是士兵手中的燧发枪,是商人厂房中的织布机,是我们观察星星时用的望远镜,是航海者指引方向的罗盘,是你们潜心运算的解析几何!

简而言之,是科学,是技术,而不是什么正义或是主义!而你们却舍本逐末,放qì

了墨家的精髓而去追求你们所谓的正义和理想国,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诚然,墨子创立这一学派之初的思想是解救万民于水火,兼爱是种美德,这是我们应该追求的,但却不能把所有的经lì

都放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理想国之上,西夷人描绘的乌托邦与太阳城终究只能是幻想,而你们所谓的大同之世也只存zài

于不可考的上古时代,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世界却是有限的。有限的世界无法满足全部人无限的欲望!

你们指责赵国出现的圈地运动说:绵羊原本很温顺,只需yào

吃一点点青草就能满足,但现在却如此贪婪,甚至要把人吃掉。

那么你们除了指责,是否能拿出真zhèng

的行动让这可悲可叹可气的事得到圆满的解决?

你们指责楚国的重税说:因为国王和贵族的贪婪才导致社会的不公,这个社会或许根本不需yào

国王。

那么请问,这个世上是否有没有国王的国度?

你们中的一些人画了这样一幅画:六个人跟在一个盲人的后面,而前面就是悬崖,六个人却只是盲从,从未睁开眼看清楚自己该走的道路。

我知dào

你们在讽刺什么,你们的意思是说一个王国不应该由一个瞎子引路,但同样,一个王国也不该没有引路人,否则这就不是一个国家。…,

你们追求的正义最终还是要由人来实施,但这并不是我们的强项。华夏大地上唯一的正义就是律法,而不是墨家的游侠。

少年们,你们走入了一条错误的路,我称你们为原教旨主义,你们只看到了墨翟大贤的扶危济困,却忘了他引导着我们开始认识这个世界。

时代在发展,两千年前被歌颂的侠者不可能解决现在我们所面临的问题。

一百多年前,现已陪葬黄帝陵的拓海公王直第一次环绕了整个地球,还为我们带来了番薯土豆以及玉米,而这些让多少人在荒年得以从饿死的边缘挣脱?

两年前李云瑞发明的云瑞纺纱机将纺纱的速度提高了十倍,而这些纱线纺出的衣物又让多少穷苦的人有了廉价的衣衫?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丰而世清明。

治国的事,交给国王和贵族,交给儒家和法家,而我们该做的,就是多研究些问题,用科学带来技术上的进步,当衣食住行廉价到半个银币就可以很好地活下去,那么哪里还有什么不公和苦难?

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正义!

当有一天你们的名字也可以刻在科学院的先贤祠中时,你们就可以骄傲而自豪地在墓志铭上写上一笔:我实现了我追求的正义!

这才是你们该做的,而不是高呼着革mìng

,打碎整个世界的秩序!

打碎一个旧世界如此简单,但你们要知dào

你们所有的理想与追求不是去打碎这个世界,而是按你们的想法去建设这个世界。在你们想好怎么建设之前,我建议你们不要打碎它。

………………………………………………………………………………………………

几眼扫完了整张报纸的内容,刘健才缓过神来,吐了口唾沫,拍死了正叮在他臀部吸血的牛虻,将报纸揉了揉,做完了拉完粑粑之后该做的事,站起身来,又卷上一根烟,吸了两口,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似乎他的灵魂占据的这具躯壳还残留着一些记忆,更为神奇的是这具躯壳原本的主人也叫刘健。

顾不得穿越后那种如梦如幻的惊诧,刘健看着报纸只想笑。

“自古以来……好强的即视感,妥妥的帝国主义行径啊……不过我喜欢。还什么壬未六君子,果然掌握了话语权连奴隶贩子都能宣传成点燃文明曙光的普罗米修斯啊,齐国人都跑到非洲贩奴去了?也难怪,后世某国渔民捕鱼都能横跨大洋跑到斯里兰卡,面对利益更大的奴隶贸易,跑到黑非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他妈到底哪出了问题啊?第一个环球航行的不是麦哲伦嘛?怎么出来个王直……这个世界还是我知dào

的那个世界吗?”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刘健回头一看,远处一个人正骑在马上,用石子丢他。

“拉完了没?”

那个人一边问着,一边又扔过来一个石子。刘健闪身躲开,已经认出了是同村的好友赵玉林,正骑着他那匹纯黑色的纯种阿克哈塔克马缓缓走了过来。

靠近之后赵玉林故yì

拉着马的缰绳,让胯下的战马踢着蹄子,刨起一堆泥土扬向了刘健。

“别闹。”刘健用手挡着脸,嘟囔着。

“走啊,天快黑了,咱们得快点,明天有商人来,我得换点烟叶,他们的烟叶真不错,比咱们自己种的强多了。”

刘健这才想起来,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去捕鱼的,但是肚子疼去拉粑粑的功夫,已经成了穿越者……

虽然有着一肚子的疑惑和刚刚穿越的那种恐慌感,但既然来到这里,就要按这里的生活继xù

下去,他是这个世界的刘健,所以他必须和身旁的好友一起去捕鱼。

“嗯,走吧。”

说完跳上了马背,微微长叹一声,应了一句,然后就用铁皮包裹的鞋后跟轻轻一碰马的腹部。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扬起蹄子,朝着远处的小河奔去。PS:三山港:即大连。大连是个殖民主义色彩很浓的名字,意为远离彼得堡的城市。既然俄国人没有来这里,那就叫原始名:三山港吧。至于新XX,殖民地专用名:新约克,新奥尔良,新……扶桑洲:即美洲的中国叫法,既然不是白人主宰话语权,阿美利加这个称呼也便改了。昆仑洲:非洲,源于昆仑奴之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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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服役不是好选择

三河村坐落在黑龙江北岸的草原上,村中大约有三百户人家,都是燕国的自由民,刘健就出生在这里。

几百年来,无数的拓荒者将燕国的土地拓展到了黑龙江北岸的广阔土地上,他们在这里定居下来,用马刀和精湛的骑术赶走了原本在这里游牧渔猎的通古斯人,用勤劳和双手开垦了无数膏腴的黑土地。

在与通古斯人争斗中养成了神乎其技的马术和彪悍粗野的性格,让他们成为了与秦国的西域游骑兵并称的华夏最精锐的两支骑兵之一,他们是燕国骑兵的中坚力量。

几百年前秦国人将领土扩张到了里海附近,而那些优秀的原产自中亚的阿克哈塔克马也随着商人传到了燕国,在与当地的蒙古马杂交后,耐性和速度都很不错的杂交马成了黑龙江自由民的最好伙伴。

自由民称呼的来源很多人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对于那些南方的农民来说,他们无疑是自由的。他们不需yào

交任何赋税,只需yào

自备战马在军队中服役八年,比起那些被迫在贵族地主的田园中辛勤劳作的农民来说,这难道还不是自由吗?多少年来,黑龙江的自由民守卫着漫长的燕国北部边境,与那些掠夺成性的草原民族厮杀不停。

十三年前的萁子朝鲜继承权战争中,刘健的父亲死在了朝鲜苦寒的群山中,一起服役的同村人只带回了他的二十个银币的抚恤金和一个精巧的纯金制作的荆轲奖章——那是燕国军队的最高荣誉。

至于尸体却没有了踪迹,他们营冲击一个配备有大炮的齐国人阵地,巨大的铁质弹丸在秋天干燥而结实的土地上翻滚着,直接将他的身体撕得粉碎。

几年后他的母亲也病逝了,同村的长辈照顾着这个苦命的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他自己开垦了四十亩的土地,养起了四头牛和一匹马,一直照顾着他的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赵玉林的父母。

离村子最近的镇子就在江的上游,离这里约有二百多里,每个旬末都会有商人乘着小船来到这里,带来村民需yào

的火药、盐、零件和各种生活品,而村民或者付给他们银币,或是用毛皮麦子之类的东西交换——一张貂皮可以在镇子里可以换三个银币,但是在村子中只能换一个银币的货物,商人很乐意这样的交yì



虽然星期这个概念随着越来越多的西夷传教士传入了华夏大地,但却几乎没有人使用。随着这几年越国的海军和西班牙的海军在吕宋附近越来越严重的冲突对抗,越国已经宣bù

:所有一神教在越国为非法宗教。

秦国国王盛赞了越国的声明,精通阿拉伯文和拉丁文的秦国国王亲自给奥斯曼苏丹和梵蒂冈的教廷写了一封信,嘲笑了他们的宗教和愚蠢。秦国人在几百年的怛罗斯之战后就已经下令一神教在秦国禁止传播,甚至秦国士兵的纸壳子弹都是涂抹的猪油而不是用效果更好的牛油。

别的国家虽然没有认定一神教就是非法宗教,但是一些谣言却在王室的纵容和怂恿下开始在各国的百姓中流传:诸如未婚生子、马夫带了绿帽子之类的风言风语更是举世皆知,而一些西夷的圣母画流传到中原后居然在黑市中和**摆在了一起……

至于西夷《圣经》带来的影响倒也不是没有,譬如终南山下和白马寺门口除了佛祖菩萨真君玉帝之外也开始卖一些十字架,老妪们买回去一些供在佛堂,每日间檀香缭绕,颇有风味。…,

过年时流行在门口贴上驱鬼除魔的门神画的秦国,商人们做了些大天使或是钟馗捉撒旦的门神画,比之千年不变的翁仲,大家图个新鲜,倒也让那些商人赚了一笔。

一旬十天,伴着商人来的还有驿站的邮寄员,他们带来的是报纸和书信,当然,女王殿下签发的的征召服役令也是他们带来的。

刚刚擦屁股的报纸就是上旬的报纸,虽然在刘健看来比之后世的黑可为白白亦可黑的报纸还差上那么一点,但是单单把六个奴隶贩子说成道德楷模加上那将一直再报纸中出现无数次的老妈妈,已经颇具指鹿为马洗地无双的雏形了……

“啪~”

赵玉林纵马跟在了刘健的后面,朝着他的身边虚甩了一下鞭子,赶走了在他后背觊觎良久的大牛虻,也打断了刘健对身体原本主人记忆的回忆。

膝盖高的绿草享shòu

着阳光,肆意地生长着,各色的花点缀在草原上,就像产自赵国的昂贵手织羊绒花毯,胯下的战马惬意地伸展着优美的线条,朝着远处的小河奔去。

清澈的小河隐藏在高大的草丛中,叮铃的流水声应和着蜜蜂的嗡嗡声,让刘健的心里涌起一阵恬淡的空虚。

捕鱼并不需yào

渔网,就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和赵玉林搬起一些石块,在不宽的河面上摆成一个倒八字形,在石块垒成的堤坝中间是一个三尺宽的口子,清澈的河水从这里宣泄出去,而他俩要做的只是把一个宽大的筛网放在中间,等着惊慌失措的游鱼跌落在筛网中。

“下去游一会儿吧,吓一吓那些鱼,咱们也早点回去,晚上蚊子太多了。”说完赵玉林就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捧起一抔水拍在心口上,打了个冷战。

六月份的河还是很凉,刘健看着水中的倒影,心里又感觉到一阵可笑。水中的影子和他在原本那个时空熟悉的自己一模一样,一米八十多的身高,健硕的躯体,刚毅地仿佛花岗岩一般冷峻的面庞,甚至笑起来露出的浅浅酒窝都是一样的可爱。

如果不是身边的一切和脑海中残留的一丝记忆,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赵玉林看着刘健还没有下水,用脚踢起一阵水花,冲他喊道:“下来啊,下来就不冷了。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清澈的河水被赵玉林激起的水花荡出了一阵涟漪,蔚蓝的天空倒影在水中荡漾,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在里面游上一阵。

看着赵玉林又要朝他泼水,急忙脱了衣衫跳了下去。两个人扑通了一阵,慢慢游向了不远处的沙地上。

细软的沙子被阳光晒的很暖和,刘健半眯着眼睛躺在沙地上,手指在沙子上画着圈子逗弄着一只迷路的蚂蚁。

“明年咱俩就十八岁了,割完麦子就要服役了啊。”

赵玉林看着在玩弄着蚂蚁的刘健,若有所思地说着。

“嗯,既然是自由民,当然要去服役了。反正战马和马刀咱们都准bèi

好了,没什么问题的。”

“那倒是,咱俩的马可是咱们附近村子最快的马。”说到这里,赵玉林伸出手指打了个响哨,他的那匹黑马扑腾腾地越过了小河,来到主人的身边,用湿乎乎的鼻子蹭着赵玉林的皮肤。

马对黑龙江的自由民来说是最亲近的伙伴,看得出赵玉林对于自己的马很是喜欢。

“只是不知dào

咱俩会被分到哪里?”对于服役的事刘健并不怎么太了解,只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想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就要遵循这个时代的法则。此时的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虽然看到的报纸上只有短短的两篇文章,但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格局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赵玉林拍了拍马的耳朵,让它自己去吃草,从马背上的袋子从取出烟荷包和烟纸,递给刘健一张,自己卷了一根用火镰点燃,和刘健对了个火,缓缓说道:“应该不是普通连队,咱俩的体型应该会被分到掷弹兵团吧,也可能是燕京卫戍团,不过我倒是希望能分到近卫掷弹骑兵团,那可是咱们燕国最精锐的部队啊,我听说在那里服役的军官骑的都是纯种的阿哈尔捷金马,而且那个团建立功勋的机会很多,大概每个人都有一枚银质的青松奖章……

上个月我去北宁镇,听那里的商人议论说,齐国国王已经禁止将棉花向咱们出口了,京都很多用了云瑞纺纱机的工厂都快倒闭了,咱们这又种不了棉花,只有燕京南面的一点地方可以种棉花,大概又要和齐国人开战了吧?上次因为萁子朝鲜爵位继承的事在朝鲜和他们打了一仗,难道这次要因为棉花打仗吗?

不管在哪打,近卫掷弹骑兵团肯定会被派上去的,说不定我也能提升为少尉,到时候骑着阿哈尔捷金马,带着女王殿下亲手颁发的银质青松奖章回到村子……”

刘健饶有兴趣地听完了赵玉林的幻想,笑着说道:“想的不错,应该会被分到那里吧,毕竟你的身高也够了,壮的像头熊。

哎,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用服役?”

赵玉林挠挠头,摇头道:“这个我不怎么知dào

,应该不可以吧,作为自由民怎么可能不服役?怎么?你不想去服役?”

刘健急忙岔开话题,说道:“不是,我就随便问问。好了,太阳快落山了,咱们收拾收拾回去吧,一会蚊子该多了,回去正好赶上晚饭前把鱼卖掉。”

“嗯。”赵玉林答yīng

一声,把手里的烟卷扔掉,腿微微一翘,手掌一撑,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

刚才两个人一阵扑通已经让河里的鱼换不择路地游向了支在下面的筛网,看着那些在筛网中拥挤翻滚的鱼,刘健折了根柳条挑了几尾大的鲶鱼和鲫鱼从腮部穿过去,把筛网一掀,那些从惊骇中获得新生的小鱼摇着尾巴四散逃开。

“嘿,收获还算不错,七条鲶鱼,四条鲫鱼,最大的这条鲶鱼有近两尺长,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上旬我买的烟叶真不错,不知dào

明天他们会不会来。”

赵玉林拎着穿满鱼的柳条,左手微微一扶马鞍子,就跳到了马背上,右手又夹起一根烟卷,左手为了防止鱼腥味沾到马背上而朝外扬着,仅靠两腿和腰部来保持平衡,稳稳地就像坐在自己家的炕头上。

三 道听途说的世界

淡淡的云遮住了太阳,自己也被太阳烤的发红,阳光费力地从云缝中挣扎出来,带着柔和的晕彩慷慨地洒在大地上。

田地中的麦苗已经开始抽穗,微风吹过,如海上的波涛起伏,让人很自然地想起麦浪这个词,蝈蝈在他们喜爱的麦田中肆意地挥霍着精力,发出求偶的音阶,远处的村子就在麦田的尽头,村中升起了几缕烟雾,不知是炊烟还是驱赶蚊虫点起的火堆。

不时有赶着牛和犁杖的村民冲着两人打着招呼,艾草焚烧出的苦烟随着清风飘荡,静谧的路上不时有几只布谷鸟在欢叫,偶尔村中会传来一阵狗吠和牛的嘶鸣。

“真美啊。”

刘健仔细地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和艾草的芬芳,仿佛这一切就是一幅画卷,置身其中感受到里面的温馨和恬适,有些醉了。

“你怎么知dào

她美?看背影还不错,不知dào

长的什么样,别像王大婶她姑娘似的,后面看真水灵,正面看就……嘿嘿……”

赵玉林此时正用手遮着并不刺眼的阳光朝前观看着,一个女人骑在马上的背影在前面的道路上慢慢地前行着,不时轻轻甩一下鞭子,清脆的响声引起一阵犬吠。

赵玉林显然不知dào

刘健在感慨正如画一般的景色,以为是在说前面的那个女人。听到赵玉林这么说,刘健才发xiàn

前面的道路上的确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马,在慢慢地朝着村子走着。

“走啊,看看去,这可不是咱们村子的人。”说完,赵玉林用靴子上的铁后跟踢了一下马腹,黑马不满地嘶鸣了一声,朝前奔去。

刘健胯下的马儿看着前面奔跑的同类,不等主人踢它,已经迈开了脚步紧紧跟在后面。

女人似乎听到了后面的声响,一拉缰绳,让马横在了路上。

“你们好啊。”

女人在马背上冲着两人打了声招呼,两人急忙停了下来回了声你好,这才打量起面前的女人。

精致的棉布衬衫包裹着女人的身躯,干净而又整洁,没有一丝褶皱,下身是一条细长的裤子,将女人修长的双腿彰显的淋漓尽致,脚上穿着的是一双男式的马靴,高高的靴筒一直到膝盖的下面,鞋后跟上也有一小块可以当做马刺的铁皮包裹着。

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身,松散的舒展着,仅仅在肩后用一根小巧的头绳扎住,明亮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在打量着他们两个,洁白的牙齿在微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一点。

不知dào

是因为夕阳还是因为女人的笑容太过耀眼,刘健伸出手遮在了眼睛上,这才注意到女人的肤色并不白,是那种宛如小麦一样的健康颜色,和金色的夕阳融为一体,仿佛抹上了一层釉彩。女人的笑很迷人,让人忍不住就生出一点亲近的感觉,但是仔细看过去却总让人感觉到有种淡淡的嘲弄,不知为什么,刘健忽然想到了很久前在山林中追逐的那只豹子,狂野而又优雅,美丽而又诱惑,似乎在追逐中那只灵动的猫科动物也有过这种貌似嘲弄的表情。

微风袭来,带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儿,不知dào

是女人身上的还是山野中的花香。刘健觉得很奇怪,这样的女人不应该穿着衬衫和马靴走在布满林荫的路上,而应该穿着华服和优雅的吴国长裙,轻摇着玻璃杯,杯里面是加了冰块的秦国西域葡萄酒,在摇曳的烛光中和贵妇们谈着诗词………,

女人没有介yì

刘健有些不礼貌的注视,仍旧微微笑着,身下的黑马有些急躁地踢踏着步子。

“前面就是三河村吧?”

女人伸出手用鞭子指了指远处飘着青烟的村庄问道。刘健点点头,女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笑着回了声谢谢,然后说道:“我叫羊曦,将来就要在你们村子住下了,方便的话可以带我去见一下村长嘛?”

“好啊,正好我们顺便要回村子。”既然要去见村长,那就是顺路了。刘健提了下缰绳,和赵玉林并排走在了前面。

村公所的院子就在集市的前面,一排柳树在晚风中轻轻起舞,院子周围的篱笆并不高,仅仅为了防止鸡鸭钻进去糟蹋才冒出头的菜苗。大门敞开着,但是也挡起了三尺多高的木板,反正这里的人就像是长在马背上一样,这么高的木板根本不是任何障碍。

“喏,那就是,您过去吧。我们还有事,那么再见了,美丽的女士。”

“多谢了。”女人说完,将马鞭插在鞍子上,整理了下已经很整洁的衣衫,让马向后退了几步,猛然一个加速,然后向上一提缰绳,胯下的黑马优雅地张开蹄子跳过了木板……

傍晚的集市很喧闹,干了一整天活的人们聚在一起抽上一支烟,饶有趣味地看着十多岁的孩子们拿着和燧发枪一样长的木棍在老退役军人的督导下练习着队列——女王殿下的军队可是非常严格的,对于从生下来就注定要服役的自由民来说,与其到了军队中吃鞭子枪通条的抽打,还不如从小就开始练习。

几个头发已经灰白的老人蹲在街口抽着烟,一边看着正在练习队列的孩子们,一边吹嘘着他们年轻时和通古斯人的争斗,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真他妈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咱们那时候可是十五岁就要服役,再看看他们,十五岁的时候还那么瘦弱,甩一堆鼻涕就能把他们砸死……”

“是啊,只是咱们自由民在战场上越来越危险了,咱们服役的时候,恶心的燧发枪还没有出现,那时候才是咱们的天下啊,嘿……骑枪准bèi

,慢步跑,加速……自由民,冲锋!就算是现在,一想到这些话,我觉得自己的血都热了起来。冲锋后扔掉骑枪换上马刀,敌人就像秋天田地里的老鼠一样四散逃开,除了秦国的西域游骑兵,谁能挡住自由民的马刀……可是现在呢?如果不是从背后冲锋,跑到一半可就要被打成了筛子……随着枪越来越快,或许骑兵会被淘汰吧……”

“别扯淡了,骑兵永远不会被淘汰的,我问你,快速的机动到侧翼然后发动突袭、或是追击那些逃兵,打一场痛快漓淋的歼灭战而不是击溃战、从中间突pò

然后向两翼包抄……这些除了骑兵还有谁能做到?就算一千年一万年骑兵也不会被淘汰……”

刘健和赵玉林并排走在宽敞的石子路上,一边礼貌地和老年人打着招呼,一边对他们的言论不屑一顾。

“嘿,老榆树又在那讲他在王启年公爵手下当雇佣兵的故事了,去听一会儿吧?”

前面不远处的石板上坐着一个左臂残废的高大中年人,正在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旁边是一群小伙子。刘健很快记起了这个人,在近卫掷弹骑兵团服役八年后放qì

了去尉官学校进修的机会,以雇佣兵的身份加入了一支受到华夏各国王室支持的远征殖民军队,在墨西哥掠夺西班牙人银矿的时候被西班牙人的铅弹击中了左臂,对于这样的伤害只能采用截肢,因为从枪口中飞出的铅丸口径很大,击打在人的身上会将骨头和肌肉都打碎,残留在身上的铅也将是致命的伤害,所以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截肢——用麻沸散麻醉后用锯子割下手臂,至于感染与否或是能否活下来,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所幸的是这个人活了下来,并且不久后就乘船从北方冰冷的海上回到了家乡。因为他姓于,年轻人都称其为老于叔,加上他那粗壮的如同榆树一般的体魄和倔强的性格,久而久之老于叔就成了老榆树。

他带回了几百个西班牙银币,还有两套金黄色的、上面绣着巨大十字架的西班牙军服,以及几柄印第安战斧,和一盆村子里的人从未见过的仙人掌。

名义上远征军是去扶桑洲帮zhù

那些受被众人压迫的黄种兄弟、殷商遗民——西夷语中对那些人的叫法是印第安,可不是殷地安否的含义嘛?至于去帮zhù

黄种兄弟反抗白种人压迫的老榆树为什么会带回来印第安战斧,那就只有天知dào

了……

记忆中刘健听过很多次他讲的故事,只是现在却怎么也不记不起来了,所以看到他在讲故事就像停下来听一会儿。

“我的烟叶可不多了,你知dào

的,老榆树抽烟可从来都是‘伸手牌’的,而且一会集市就散了。你去听吧,我去把鱼卖掉。晚上别自己回去弄吃的了,来我家,老爷子白天好像去采松茸了,晚上有汤喝。”

赵玉林拍了拍刘健的肩膀,转身离开。刘健下了马,蹲在一排听众的身边,掏出烟叶子和烟纸给众人一人一支,开始支起耳朵听着老榆树讲故事。

刘健并不想服役,因为这个时代的战争是靠绝对的纪律来取胜的,甚至包括将军都需yào

承shòu着忽如其来的铅弹,能否活下来只有靠运气,个人的勇武在这个时代在排成线列的燧发枪前面已经不再有任何作用。在他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有人曾形象地称这个时代为排队枪毙的时代。

这个时代是西方第一次可以睥睨东方的时代,是西方人将盎格鲁萨克逊语布满世界的时代,虽然现在看来,这和他所熟知的历史有所不同,但他希望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有他的名字——但不希望是被记载在史书中一笔带过的烈士。

历史或许和他熟知的不同,但科学却不会不同。他该为这个正在觉醒和启蒙的民族做些什么,但是一个命不由己的士兵不会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他现在需yào

知dào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用去服役。虽然每一个自由民小的时候必须熟读一些书籍,而且必须能够认识一千个字,如果达不到将会每年罚家里十个银币——相当于二百斤小麦,直到达到要求为止,但是静谧的山村挡住了城市中刺鼻的煤烟,却也挡住了时政与科学。

刘健的脑袋里对于外面的世界知dào

的并不多,王室和贵族也不需yào

他们自由民知dào

,自由民存zài

的价值就是成为忠于王室的士兵,对外扩张的排头兵和革mìng

出现时的刽子手——自由民土地的无税制度决定了他们将是王室最忠心的支持者,他们和南方的那些贫苦的农民和小手工业者完全不同。

抛却了脑袋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刘健吸了一口烟听着老榆树讲着在扶桑洲的奇异景色,那时候的美洲对于华夏之地甚至整个世界来说还是一片不可知之地,但是那里的白银和黄金却让无数人踏上甲板,开始一段不知未来的旅行和探险。

“哎,老榆树,你真当过王启年公爵的传令兵?不是吹的吧?”

面对听众的质疑,老榆树呸了一口骂道:“废话,我当然当过他的传令兵。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当年我的马术可是在国王殿下的御前比武中得过奖的,按西夷人的说法,我在扶桑的时候一分钟可以装填新式的燧发枪四次,这样的速度就算放在装填速度最快的齐国技击士团也是合格的,齐国技击士团的装填速度可是最快的,你们在朝鲜和他们打过仗,应该知dào

那恐怖的排枪速度。…,

我跟你说件别人不知dào

的事,你们知dào

王启年的爵位是世袭的吧?而且是十一位选帝侯共同认定的世袭爵位,虽然没有公爵领,却拥有所有华夏帝国邦国的居住权和海外殖民地开拓权……”

周围人发出一阵不屑的嘘声,喊道:“废话,我当然知dào

,他这爵位是他祖爷爷传下来的,就是已经陪葬黄帝陵的王直,绕了地球一圈发xiàn

世界是圆的那个,你要说的秘密不会就是这事吧?

这事连才学会《三字经》的孩子都知dào

,前些年新编的《三字经》不就有这句话嘛?什么王直公,御孤帆,向东驶,自西归,绕扶桑,游昆仑,拓四海,终封侯……”

老榆树不屑地呸了一声道:“废话,这些当然都不是秘密,我跟你们说,当年王直公可是在吕宋附近当海盗的,后来有一年他们遇到了几艘没见过的西夷帆船,那还能跟那些西夷人客气?一阵乱打,那些西夷人就死了个七七八八,那些西夷人的首领是葡萄牙人,叫什么麦哲伦也不什么的,王直公这才知dào

那个叫麦哲伦什么的从西边航行了一圈到了这里。正好那时候越国海军开始剿灭海盗,王直一看这买卖也不好做了,就带了几百个亲近的兄弟,抓了几个葡萄牙的水手当向导,绕了地球一圈,回来不久就被九位选帝侯封为拓海公,之后各国的王室和贵族都纷纷资助他环球航行,每年从扶桑带回来的白银和昆仑洲带回来的昆仑奴,那都是王室共同分成的……这事你们知dào

?我这胳膊,当年就是给前线传令的时候被铅弹打中的……”

听到这里,刘健惊讶地大大地张开了嘴,看来老榆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麦哲伦这个名字刘健实在是太熟悉了,而这个世界中第一个环球航行的是王直,根本就没出现过麦哲伦的名字,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健咬着已经湿润的烟卷,又听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要走出这个村子,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去看看……

夕阳渐渐落下,村中老树的投影渐渐拉长,大约是说的累了,众人都散了。刘健跳上马背,静静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

略带苦味的艾草香味在街上飘荡,蚊虫门纷纷逃开,村口的河边传来孩子们的嬉戏声,还有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叫声,学堂中幼童那朗朗的读书声穿越了袅袅的炊烟传到了刘健的耳朵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是一个最激情的时代,在另一个时空中中华民族被世界整整落下了三百年,而在这个时空却有一个几乎完美的开局。大时代缓缓揭开了帷幕,刘健相信,在这个时代,从西伯利亚的荒原到阿拉斯加的雪地,从非洲的黄金海岸到美洲的五湖之滨,从水肥草美的新西兰到海盗肆虐的加勒比,都将在村落和城市中回荡着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四:赵慢熊的七个坑

在家门口刘健遇到了喜笑颜开的赵玉林,刚才的几尾鱼全都卖了出去,一共是一个银币又十四个铜板,足够他明天换一些上好的烟草了。

燕京的银行已经学习在海外贸易中积攥了足够多黄金白银的越国发行了可兑换金银的纸币,虽然比起沉重的金银币来说,纸币的确很方便,但是偏远的黑龙江畔的自由民还是喜欢印着女王头像的明亮银币。

屋子里幽暗的蜡烛偶尔爆出一阵炸响,喂过马之后洗了洗手就坐在了饭桌前。鲜嫩的松茸加上滑嫩无比的飞龙,不用再加其他作料,单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赵大婶拿来碗筷,先给赵玉林的老爹盛了一碗,然后给刘健来了一碗。虽然刘健已经在这里吃过无数次饭了,但是赵大婶还是先给他再给自己的儿子,这是古朴而又温馨的礼仪。

刘健接过碗,顾得不冒着热气的汤水先喝了一口,那种鲜美的味道从喉咙滑到胃部,暖烘烘的舒畅无比。

“小健你运气好啊,早晨去采松茸,结果看到一群飞龙,我就给弄了下来,啧啧,据说女王殿下最喜欢的也是这松茸飞龙汤啊……”

赵玉林的老爹一边喝着,一边讲着今天在山林里的事,村中的事就是这么温馨和纤细。

“对了,咱们村子新来了一个手艺人,据说是个女的,听村长说木匠活铁匠活瓦匠活她都会,据说还在燕京上过学呢,明天去把家里的播种机去让她修一修,春天种地的时候总是多苗……你说一个娘们儿,怎么干手艺人的行当,刚才我见着他了,嘿,什么打扮啊,穿的跟个男的似的,不穿裙子却穿着裤子,还穿着马靴……”

赵大婶听到这里白了自己丈夫一眼,嘟囔道:“女的怎么了?家里的活我干的就少啊?不说咱家,就说那些大英雄,当年秦国的女王武则天亲自带兵和大食人在怛罗斯决战,杀的大食不敢踏入西域一步,回回教至今没在西域立足,以攘夷之功加冕为皇。那赵国的女将军花木兰在军中十二年,力抗蛮子骑兵最终封侯……”

刘健看了一眼还在唠叨的赵大婶,和赵玉林相视一笑,低下头吃饭。老两口拌嘴也是一种乐趣,只是刘健没想到下午遇到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个手艺人,而且来自燕京。

赵玉林悄悄在刘健耳边说道:“你不是说想知dào

怎么不服役嘛?你可以去问问下午咱俩遇到的那个女人,我卖鱼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的马背上全是书,不比学堂刘先生的书少,她又来自燕京,说不定知dào

点什么呢。”

赵玉林不敢大声说,因为若是让倔强的老爹知dào

刘健居然不想去服役,估计这顿饭也不用吃了,对于刘健,他老子可是真敢下手打的,墙上那黑乎乎的鞭子上不止沾有他的血,上面还有一半也是刘健的……

刘健点点头,摸过一个黑乎乎的馒头咀嚼着,而老两口的拌嘴还在继xù



“对了,小健,过年秋天你和玉林就得服役了,你家那些地我和他爹照看不过来,你看看租给外来户还是怎么地,早点办妥了,不然回来荒了还得费事去开。牛我给你养着,服役回来正好换点彩礼钱,到时候也该结婚了……听到没,这么大了,不是小孩了,上点心……”

刘健慌乱地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盐水浸过的蕨菜,胡乱地答yīng

着。吃完饭后,赵玉林去了村口的麦场,和往常一样和小伙子摔跤,向坐在草垛上的女孩子们展示着力量和技巧。…,

刘健没去,而是去了村西头的王寡妇家——下午来的那个叫羊曦的女孩就住在她家,每年七个银币的租金。

王寡妇家的门口蹲着条大狗,刘健吹了声口哨,大黑狗懒散地抬起眼睛看了看来人很是熟悉,又趴在那里不动了。

屋子里闪着晦暗的灯光,这时候尚早,应该还没有睡着。刘健跳下马,敲了敲门,里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门没锁,进来吧。”

屋子里很整洁,各种工具整齐地摆放着,甚至窗台的瓷瓶中还插着几朵盛开的芍药。

“呵呵,是你啊,有事吗?”

羊曦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锯子,地上一堆楔子和木屑,小麦色的皮肤上渗出滴滴汗水,或许是劳累的缘故,脸上有一抹晕红,抬着眼打量着刘健,认出了是下午带她到村公所的年轻人。

“我可以问你点事情嘛?”

羊曦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着说道:“请随意。”刘健这才注意到她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是解开的,似乎能看到里面的一抹春光。

羊曦对于刘健那有些冒昧的眼光并不在意,只是随意地讲衬衫紧了紧。

“请问,您知dào

如何可以不去服役嘛?”

羊曦听到这句话,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刘健,嘴角挂着那种让刘健感觉到有些嘲弄的笑容,让刘健有些不好意思。

“哝。”女孩拿起手里的锯递给了刘健,刘健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女孩又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在昏暗的油灯下更加闪亮,眸子中那种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用这个把右手的食指锯掉,你就不用去服役了,而且不影响干别的活,女王不需yào

不能开枪的士兵。”

刘健笑了笑,接受了这个不怎么善意的玩笑接着问道:“那么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什么办法?”

女孩扔下锯子,伸了个懒腰,微微露出了细腻的腰身,然后耸耸肩说道:“怎么,自由民居然不想去当兵嘛?是遇到喜欢的姑娘了吧?所以就不想去服役了?我实在想不通在这里怎么会有姑娘看上你这样的人?个子倒是蛮高的,可是胆子却这么小,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面对女孩的嘲讽,刘健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听着,女孩的话很犀利,而且有时候讽刺起来就像被马蜂蛰到一样刺痛,毫不留情,有时候那种嘲讽一样的笑容加上偶尔闪过的不屑的眼神,更是让人坐立不安。

羊曦说了一阵,却发xiàn

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根本没有丝毫惭愧的意思,仍旧洋溢着笑容静静地听着她的讽刺,终于停了下来。

刘健见女孩终于停了下来,微微一笑,从口袋中掏出烟荷包朝着她扬了扬,得到了同意后才卷起了一支烟。

“您说完了嘛?”刘健吸了一口烟,有些戏谑地看着女孩,淡淡地说道。女孩一愣,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心爱的姑娘,或许我心爱的姑娘之前并没有出现吧。”刘健开着有点粗野的玩笑,故yì

在“之前”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没想到女孩却并没有感到害羞或是恼怒,而是轻轻地笑起来,风铃般的笑声和着从窗子中透过的微风惹得窗台上的芍药花摇曳着。

“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难不成你不喜欢自由民的女儿,反而想要娶到一位贵族的小姐?”

“我并没有说要娶贵族的女儿啊,我喜欢的姑娘,肤色未必很白,但却一定要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不知dào

你见过豹子没有?我喜欢的姑娘啊,一定要像草原上奔跑的雪豹一样,优雅中透着狂野,高傲中带着娇羞,华美的身姿里要有一颗不输于他人的心……”…,

刘健一边说着,一边故yì

偷眼看着女孩垂在身后的长发和俊美却不怎么白润的脸颊,终于有一丝红晕布满了脸颊。

羊曦听到刘健的话,心里有些慌乱,虽然知dào

对方只是在开玩笑,用来回敬刚才她话语中的嘲讽,但却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指。

“呸,那你直接去养一只猫不就得了。”

“可是猫咪不会说话,更不能告sù

我怎么才能不去服役……”

羊曦抬头看了看正吐着烟圈的刘健,他正微笑着,学着她一样在笑容中带着点嘲讽,半眯着眼睛看着她。

耸耸肩膀,她有些无奈地站起来从身后的包裹中取出一沓纸,还有几根细长的鹅毛笔,以及半瓶墨水。

“想不去服役,除了割掉自己的手指,大概只有参加考试这一种方法了,最高的帝国科学院和太学院,之后是各个邦国的科学院与太学院以及军校,在之下就是预科学院以及尉官学校,这三种只要你考上任何一个都可以不去服役。儒、法、墨、兵、农……百家之学,有一技之长均可择科而学。太学院以儒、法、释、道、阴阳等家为主,学的是诗词歌赋以及治国育人之策。科学院则是以数学,农学,物理等等学科,至于尉官学校嘛,除了服役特别突出的士兵,大多都是贵族子弟才能入学。

你觉得你有机会不去服役嘛?整个燕国的预科学院每年才招收一千多学子,而整个燕国有一千多万的人口,咱们自由民又把太多的时间花费在马刀和火枪上,很多东西咱们是不懂的,我不认为你有什么机会可以不去服役。”

羊曦没有去问刘健为什么不想去服役,而是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她的确不认为对面这个高高的男孩子能够考上任何一所学院。

“不试试怎么知dào

?”刘健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用粗壮的手指捻灭了还在燃烧的烟头,从窗子扔了出去。

“好啊,那就试试吧。”羊曦听到刘健话语中的那种倔强,很随意地用鹅毛笔在纸上写了一道题,递给了刘健。

“看看吧,这是预科考试中最简单的题目,我给你一支烟的时间,希望你能得出答案。”说完这些,她静静地站起来,从包裹中取出一些在北方略显昂贵的新茶,走到火炉前提起正在叮当作响的水壶,冲上一壶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茶。

刘健眼前的纸张上是一道在他看来很简单的算术题,求7845011803的开立方数。刘健微微一笑,没有用笔,而是选择了心算——后世中国初中生的心算水平可以完爆掉灯塔国的大学生。

自右向左,三位一开,最左侧的数开立方,然后乘以三百三,相除之后以余数相加再相除……

在羊曦才把滚沸的水冲进茶壶的时候,刘健已经说出了答案。

“1987。”

听到刘健如此之短的时间说出了正确答案,羊曦一惊,手一抖,滚沸的水溅在了她的手上。

这的确是一道很简单的题,至少千余年前的《九章算术》中已经给出了规范的算法,但羊曦还是被这个高高的笑起来有些羞涩酒窝的男孩子惊住了,尤其是看到了纸张上没有丝毫计算的墨迹之后。

一边用左手揉着被水烫到的右手,一边看着带着笑意又卷起一支烟的刘健,羊曦拿过茶壶,摆上两个杯子,给刘健和自己倒上了一杯滚烫而又带着淡香的茶。…,

“很快嘛,不过这种题可是预科学院考试中最简单的题。答对了也不用笑的这么开心吧……”

将浮着碧绿茶叶的瓷杯推倒刘健面前,一边数落着刘健,一边轻轻地拂去了刘健肩头的一只爬虫,很自然的动作就像从窗子里吹进的微风。

“哝,这道题呢?”

或许羊曦骨子里的那种自信和不服输的性格让他写出了一道有些复杂的运算题,写完之后,居然有些微微愣神。这道题是五年前她在考取燕国科学院时的压轴题,当时对数学有些执着的她在草草地看了一遍整张试卷的题目后选择了直接计算最后这道题——因为她觉得这是唯一一道不是在浪费他时间的试题。

终于在结束的钟声响起之前她得出了正确的答案,但是其他的题目她却一道都没有解答。饶是如此,他还是被燕国科学院录取,因为这道题在那一年的考试中只有一个人完成,而完成的那张试卷的姓名栏上写着很潦草的两个字——羊曦。

“他们还好吧?”羊曦看着窗外的月牙儿,忽然想到了在燕京预科学院中的那些日子,那些可爱的同学,还有更多的像她一样为了一个梦想而放qì

了优越的生活,奔走在华夏各个角落的朋友。

双手支在腮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月亮,羊曦陷入了回忆。而她的前面是正握着鹅毛笔计算的刘健。

静谧的夜,只有灶台处鸣叫的蟋蟀和村外树林中偶尔响起的一阵夜枭的哀鸣,还有笔尖在纸张上莎莎的响声。

刘健面前的这道题是一道有些复杂的双曲线方程,只不过那些熟悉的XYZ和ABC换成了甲乙丙和子丑寅。

“幸好上辈子是理科生啊……”一边这么暗暗地高兴着,一边习惯性地讲甲乙丙换成XYZ,绞尽脑汁地想着那些到了大学就快忘光的算法……

“喂……”得到了答案的刘健将纸递到了羊曦的面前,但是陷入沉思的羊曦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互换一样,仍旧是双手支在腮上,静静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刘健没有再去叫她,而是也低下头思考起来。

他没有选择回忆,因为他觉得回忆应该是老年人的专利……初秋、落叶、孤院、鳏夫。默默地坐在屋檐下,贪婪地晒着太阳,期望着阳光能把血管里逐渐变冷的血液考热。花白的头发被将落的夕阳染上一层永恒的釉彩,微微拂过的风把飘起的青烟吹散,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画出一抹看透了世事的笑,把曾经的酸甜苦辣都化为都这个世界的眷恋……

因为他一直以为,回忆是因为孤独

寂寥、落寞、无助,它们都不是孤独。孤独唯一的近义词是死亡,但离孤独最近的却是回忆。

刘健并不孤独,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一样,所以他不喜欢回忆。他只是在思考着那道已经得出答案的试题。

圆锥曲线方程的系统解答为数学和物理学的大发展提供了先决条件,无论是现在还没有出现的万有引力定理还是将来战场上运用的弹道学,都是以这种方程作为蓝本的。

而这样的数学能力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少数人才能了解和解答的,这些人应该出现在眼前这个女孩说的科学院中,而不应该出现在封闭的山村中。

女孩身上的那种不屈骄傲的气质并不是这里的农家女孩能拥有的,更别提她给出的这些问题,刘健渐渐对面前的女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终于轻轻摇晃着还在发呆的女孩,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羊曦歉然一笑,有些机械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张纸。

“你……你从哪学到的这些东西?”

羊曦很是惊讶,纸面上的答案无疑是正确的,而且很多解答的步骤是她不怎么熟悉的,而更为惊讶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始终和鲁莽野蛮等词为伍的自由民。

“我也想问你呢,我实在想不通一个精通数学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而是互相对视了一阵,终于默契地笑了起来,一起说道:“这是秘密。”

羊曦小心翼翼地讲那张写满运算步骤的纸张放进了身后的包裹,拿起茶壶给刘健添上茶水。

“看来你有能力考取燕国科学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或许你是一个天才吧,而天才不应该埋没在这里——当然,我并不是说读书或是研究科学就比拿着马刀和火枪高贵。

我的意思是你在军队中做的事,别人一样可以做到,但你去科学院所能做到的事,很多人做不到。

准bèi

一下吧,明天的夏天,燕国科学院会举行招生考试,你还有一年的时间。从这里到燕京,最快的办法是乘木筏沿着黑龙江到入海口,在那里乘船到燕京。今年的考试你没有机会参加了,时间不够了,到时候你准bèi

好你的自由民证明,在得到了录取通知后就可以直接去军部获取免服役证明。”

“多谢了。”

刘健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答案,很礼貌地冲着羊曦点头致意,但是羊曦却很自然地伸出了手和他握了一下,刘健谨守着和女士握手的礼仪,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指。

女孩的手很柔软,却不怎么滑腻,手指上有些粗糙的茧子,但是却掩饰不住握手时的自然与优雅。

“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做出答案,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想一下嘛?多谢了。”

不等刘健做出回答,羊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已经满是褶皱的纸张,不容置疑地递给了他。

刘健扫了一眼题目,很简洁:“今有一西夷之酒桶,底面为圆,半径一尺,高亦一尺,纵切之,侧围为圆之四分之一。问此桶盛水几何?”

题目过于简洁以至于扫了一眼就记住了,刘健将那张纸塞进口袋里,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听着门外的马蹄声渐渐远行,羊曦这才坐下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整理了一下并不散乱的长发,从包裹中拿出一个不大却很精致的笔记本,硬质的铜质封面打开后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理想通过我们的努力而实现。

羊曦拿着鹅毛笔,沾了沾墨水,笔尖在洁白的纸张滑行着,留下一行潦草的小字。

“由于黑龙江自由民特有的土地制度,以及几百年来对军功勇武的宣传,注定了他们不会如同南方的那些在贵族土地中挣扎的农民和纺织工一样有强烈的反抗意识。我们能做的,仅仅是深入其中,散布一些不知能否发芽的种子,至少保证革mìng

的号角吹响的时候,这些自由民不会全部成为国王和贵族手下的刽子手……”

写了短短的几行字,却始终不能平复下有些异样的心境,终于停下了笔,看了一会月亮,终于拿起杯子,倒上一杯辛辣的酒水,想着今天她遇到的那个奇怪的谜一样的男孩,一个笑起来有着羞涩酒窝的男孩………,

“你对数学和理解真的超脱我的想象,实在想不通你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你能解答出我最后的题目,那是帝国科学院院长赵慢熊的七个深坑之一,我期待奇迹再一次出现……”

这么胡乱想着,羊曦忽然想到了被人尊崇的帝国科学院院长赵慢熊,在成名之后,他提出了七个问题,至今都没有人做出解答,却引得无数心向科学的年轻人将一生的精力放在了这七道题目上。

有人曾形象地将这七道题目比喻成赵慢熊院长挖的七个巨大的深坑,把无数青年人的精力和青春都埋了进去,让他们穷尽一生只为了把看到这七个坑填埋之后的样子……七个深坑中最简单的就是这个包含了微积分基本理论的酒桶容积问题,至于帝国科学院院长赵慢熊到底知不知dào

答案,甚至说在挖坑之前有没有想到把坑埋上,这已经成为一个谜。

没有人打扰沉浸在思考中的羊曦,除了微风。带着淡淡的松脂香味的风吹过窗棂,莎莎地翻着她身后桌子上的书本,清风并不识字,却偷眼看了一本又一本带着墨香的书本……

《大同天下》、《乌托邦》、《太阳城》……那些被九位选帝侯共同认定的应该销毁焚烧的禁书就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微风抚摸过它们之后又逐渐飞远,飞出草原和广阔的针叶林,飞向了燕京,飞向了临淄,飞向了每个城市和乡村……

五:踽踽独行的理想者(上)

从羊曦那里回来后,刘健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躺在自家的牛车上,盖着薄薄的马衣,旁边是冒着艾草浓烟的火堆,蚊子并不敢靠近。

刘健很喜欢躺着看着满天的星辰,这会让他放下一切沉思,让每一根神经都彻底放松。

羊曦给他的那张纸还在他的口袋里:很潦草的字,满是褶皱的一张纸,很简单的一道题。

一叶知秋,窥斑见豹。

17世纪的一天,在华夏的黑龙江北岸远离城市的小山村中,一个普通的女孩写出了一道题目让一个更普通的男孩解答,而这道题的解答方法必须要到微积分。

这就是刘健高兴的原因。基础学科的普及意味着这个国家与民族对科学的认知,而近代基础学科的基础又是微积分。

刘健不知dào

这道题源于帝国科学院的院长赵慢熊的七坑之一,但他知dào

这道题一旦得出了系统而理论的解答方式,微积分理论将在华夏诞生,而这一年,正是提出微积分理论的牛顿出生的那一年……

“真想去那个什么科学院看看啊。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垂在天际的银河流淌着他的思绪,呆呆地瞪大眼睛,望向看不透的星空,喃喃自语。

宁静的山村刘健很喜欢,但只适合小憩,却不适合终老。村子挡住了那些丑陋的黑暗,但也挡住了时政与科学。

按照羊曦说的,离燕国科学院的招生考试还有一年的时间,现在他必须有所准bèi

。想到这么多年赵玉林家对他的照顾,他决定把家里的马匹和牛都送给赵家,很难想象没有他们的照顾,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如何能攒下这样的家业,甚至很可能已经化为了一抔尘土……

在前往燕京的路上以及路的终点,都要花钱的,只是刘健并不担心,镇子里的皮货商人随时都愿意收购自由民获得的皮毛,黑龙江两岸的森林中有无数披着珍贵皮毛的生灵,而他有一支滑膛枪。

他不想去服役还有一个最重yào

的原因是因为他知dào

这样的一个时代,必然是革mìng

兴起的时代。王室豢养的自由民最终还是王室和贵族手中最锋利的刀刃,随时准bèi

将马刀砍向那些渴望用资本代替贵族的起义者。

他不想成为刽子手,更不想将枪弹射向同文同种的族人。

他并不了解在秦大一统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产生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华夏帝国,一个车同轨,书同文的华夏,一个势力平衡的后战国时代,一个延续百家争鸣的九州大地,一个每年三月初三各国王子都要去黄帝陵祭祖的民族传承。

推举出的皇帝实jì

上类似于春秋五霸那样的名誉称号,是霸主却对其余的国家没有完全的约束力,而且这个皇位已经空位百年了,这百余年没有人能做到让其余国王都信服,因而那个荣耀的宝座一直空着。

但他知dào

此时的世界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民族主义逐渐觉醒,大海将被征服,而这个时代,将是最后的帝国时代,这个时代的版图将决定今后民族的生存空间——在民族主义彻底觉醒之后,再想开疆扩土已经成为虚妄的幻想。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虽然华夏此时已然开始大航海和殖民,但是东西方的碰撞才刚刚开始,五月花号才刚刚到达美洲不久,而华夏子民也开始去往那传说中的扶桑洲淘金,非洲的奴隶贸易方兴未艾,齐国等沿海国家也开始在那里捕捉昆仑奴………,

凡有血性,皆有争心。这是真zhèng

的大争之世,一个将整个世界都包裹进去的大争之世。

这是真zhèng

的大时代,在通讯水平还很落后的时代,没有大一统的国家可以将领土扩展到能掌控的极限,但这个国家终究是要统一的,刘健不会选择随波逐流看着时代的风起云涌,而是选择让这个时代因为他的出现而有所不同,让兄弟之间的鲜血少流一些,让自强不息的华夏子民的读书声布满整个世界……

“路,很长啊……”刘健看着天上飘荡的银白色的星河,长长叹了口气,终于阖上了双眼,渐渐睡去。

村子中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羊曦的到来给这个宁静的存zài

带来的微小涟漪很快平息下来,人们逐渐接受了这个什么都会一点的勤劳姑娘。

犁铧,马蹄铁,锯子,门窗框,轮子,车辕杆……原本很多去上游的北宁镇才能得到的东西在羊曦到来之后都变得简单了,而且很多时候姑娘并不收钱。

尤其是在几天后这个勤劳的姑娘召集了村里的男人们,在她的指挥下修好了已经坏了很久的磨坊后,整个三河村的人已经接受了这个外来的女孩子。

磨坊已经坏了很久,但是镇子里的磨坊师傅并不来修,因为如果村子里的磨坊坏掉的话,就必须乘着船将麦子送到他们的磨坊去磨成面粉,二十袋小麦就要花费一个银币在磨坊上。

刘健所擅长的几何学在磨坊的维修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从计算用料到估计风力的大小和方向的各种运算,都让羊曦有些惊诧。

从羊曦来到这个村子后,就常来和刘健聊天,而刘健也很喜欢和这个骄傲而又聪明的女孩聊些各种故事,从她那里慢慢了解外面的世界。刘健很惊讶于这个女孩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和科学的掌握,当然,更多的时候女孩都是选择倾听刘健说一些别人看来不着边际的话题。

当傍晚降临的时候,放学后的孩子们常常围在羊曦的身边,听她讲着故事,大人们偶尔也会来听一会儿,对于她讲的那些人各有其田的理想国度不屑一顾。但孩子们却不同,他们认同那样的理想社会,亲切地叫她羊姐姐。

村子里爆fā

疟疾的时候,女孩拿出了一些金鸡纳树皮,熬成汁水分给众人。

割小麦的时候,女孩挥洒着汗水,握着并不熟悉的镰刀帮zhù

村里那些男人在服役的女人家忙活着……

羊曦在孤独地努力着,尽lì

得到村民的认同,然后在一点点地打碎那些从小灌输在自由民脑袋中的枷锁和等级森严的王权思想,洒下一颗颗的种子,等待有一天这些种子终于可以顶开上面的枷锁,长出嫩绿的新芽。

当玉米开始长出缨穗的时候,从鲸海吹来的暖风将玉米的清香布满了整个村子。随着熏风而来的还有两个让村子里的人震惊的消息。

先是齐国的长江口一代爆fā

了革mìng

,成立了松江联省自治共和国,而与之相邻的吴国宣bù

为松江自治共和国的保护者,齐吴两国都在等待着其余选帝侯的反应,大战的阴云在长江两岸密布着。

这则消息印在了加刊版的《易水河报》,随着邮寄员的驿马来到了村子,很快甚至村里的女人们都没有了唠家常的时间,而是和男人们一起磕着葵瓜子,那些奇怪的想法和瓜子皮一起在村子的篱笆旁果树下飘荡着。…,

“天啊,他们想干什么?共和国?没有国王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哎,就像杀鸡一样,没有头的鸡可是活不了多久的……”

“可不是嘛,不论是什么,没有头都活不下去的。不论是鸡还是国家,没有国王的日子,真是难以想象啊。”

“大概又要打仗啦,这是个削弱齐国的机会,女王一定会支持松江的。”

“拉倒吧,没有人会支持他们的,难道女王疯了嘛?他就不怕燕京的那些人也学松江?如果松江可以没有国王,燕国当然也可以没有……我在燕京卫戍团服役的时候,就见过那些人在街上发传单,就说什么要法律不要国王什么的,我偷着藏了几张用来卷烟,结果挨了二十军棍,不过那纸不错,用来卷烟很好……”

“你这二十军棍挨的值。”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人们给羊曦让了个正好在树荫下的位置,递上去一把葵瓜子——对于这个女人,村子里的人是很尊敬的。

女孩笑着看了看蹲在这聊天的人们,缓缓说道:“你们去过下游的双桥村嘛?李家的庄园你们一定知dào

吧?”

众人点点头,赵玉林的老爹说道:“前几年打猎常常卖到那,我进去过,天啊,他家的盘子都是银质的,蜡烛大概有苞米棒子那么粗,夏天有冰窖,里面都是昂贵的秦国葡萄酒……”

“是啊,他家有六千晌地,原本就很富有,十三年前在朝鲜和齐国打仗后又封赏了这么多土地。”

羊曦磕着瓜子,笑着听众人的讨论,然后等到人们将议论转移到些微的不满的时候说道:“是啊,六千晌的土地,难道他比我们多长了几十个嘴巴嘛?不是啊,他也是一张嘴,并不比我们多吃饭,他的儿子服役时就可以得到少尉军衔,可以去尉官学校学习,而依附在他家土地上的人却穷的连裤子都买不起。

他去打仗,得到了六千晌的土地,而我们自由民去打仗,把命都扔出去,得到的不过是一枚奖章和二十个银币的抚恤金……”

羊曦没有把话说明,也没有选择灌输,只是悄悄地起了一个头,然后让这些自由民自己去思索,将仇恨和不公的种子趁人不注意洒进了这些人的心田……

就在村子里的人讨论着没有国王的王国是多么可笑的时候,又传来了女王遇刺的消息,所幸的是女王并没有受到伤害,侍卫们抓获了那个试图朝女王投掷炸弹的人——但只是得到了尸体,刺客在失败之后开枪自杀,铅制的弹丸撕碎了他的头盖骨。

刺客的身份让侍卫大臣一筹莫展,正在外交大臣指责齐国人是幕后黑手的时候,驻扎在朝鲜的花郎佣兵团发生了哗变,在其团长李承晚的联合下,一千多名朝鲜人袭击了军火库,打出了“朝鲜独立,让华人滚出半岛!”的口号,如此一来,刺客的身份就昭然若揭。

然而最戏剧化的故事发生在他们哗变不久,齐国最精锐的技击士燧发枪团越过了边境,战斗在一个叫板门店的边境山村爆fā

了。拥有整个华夏,也是整个世界最快装填速度的齐国技击士燧发枪团,用每分钟近四次的恐怖射击速度压制了哗变的朝鲜人。战斗结束后,齐国人自动退回了边境线,而李承晚的尸体被移交给了燕国人,被打碎的尸体经过缝合后挂在了平壤的城墙上,随着略带咸味的海风飘荡着。

技击士燧发枪团的团长接受了燕国女王的嘉奖和一枚金制的荆轲奖章,齐国王室也盛赞此次行动。在临淄的舞会上,技击士燧发枪团团长、齐国王子举着琥珀色的上等秦国葡萄酒,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响应了我血管里流淌的炎黄血脉的召唤。”

五:踽踽独行的理想者(下)

花郎佣兵团的兵变就这么结束了,而结果令燕齐两国都很满yì



女王趁机宣bù

将萁子朝鲜并入燕国,成为燕国的一个省而不是公爵领,从法理上杜绝了朝鲜独立的可能。齐国对此没有任何异议,长江口发生的独立事件让他们需yào

得到燕国女王的支持,吴国此时正虎视眈眈,齐国的重心不应该在朝鲜,而是准bèi

将兵力集中到长江,因此默许了燕国的这一吞并行为。

花郎佣兵团兵变事件中,齐国出兵镇压就是为了示好燕国,同时对于北部朝鲜的完全吞并也将燕国的主要精力限制在了半岛上,在这之后,数不清的镇压和民族主义暴乱将会让燕国无力卷入松江联省自治这件事上。

对于此事,其余的几位选帝侯没有任何异议,毕竟朝鲜不是混乱的三晋地区,三晋地区可以称为华夏火药桶,但是朝鲜却只是齐国与燕国的角斗场。

在那场叛乱平定之后,齐国主动出动了海军帮zhù

燕国将包括最精锐的近卫掷弹骑兵团在内的七个团海运到了朝鲜半岛,同时宣bù

齐国的棉花可以向燕国出口。

当然,邦与邦之间的一切都是利益问题,在此不久,燕国的外交大臣秘密来到临淄,声明女王支持齐国对松江的统治权。燕国也加快了对北部朝鲜的同化征服。宣bù

在朝鲜,华夏文字为唯一合法文字,任何公共场合不准说朝鲜语,违者绞死;花郎佣兵团中少尉及以上军官必须由燕国人担任,禁止在军队中谈论朝鲜历史,违者绞死;所有加入朝鲜复国花郎道这个秘密团体的人即被视为对炎黄祖宗的背叛,也将处以绞刑。

这就是华夏人的民族融合,简单而又暴力,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我们接纳一切蛮夷成为华夏子民,只要你们说华夏语言,用华夏文字,谈华夏历史,那么你们就能得到华夏子民的待遇,如果不接受,那么就用子弹和屠刀去告sù

你们什么叫征服吧!

这些消息在三河村开始流传之后,夜晚的某个小屋中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

“愚蠢!蛮夷终究还是蛮夷。”

刘健看着刊登着这则消息的《易水河报》,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来,同时吐出的还有一口不屑的唾沫。

幽暗的蜡烛闪烁着光芒,羊曦坐在蜡烛前帮着刘健缝补一件破损的上衣,听到刘健的评论后,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刘健一直再山林中忙着捕猎那些长着昂贵毛皮的动物,晚上就和这个女孩随便聊些什么,一种淡淡的友谊在两人之间伸展开了蔓藤,将两个人拉的近了。

对于羊曦的很多看法,刘健并没有像村里的多数成年人一般质疑,而是很赞同他的一些观念。在一个多月的交谈中,两颗不属于这个封闭山村的年轻心灵不期而遇,互相靠近。

羊曦将手上的针在头上擦了擦,沾上一点带着花香的发油,在刘健破碎的衣衫上留下一行细密的针脚,缓缓说道:“是啊,如果他们只是反对女王对萁子朝鲜的统治,齐国人或许会像支持阿依努人一样支持他们,但是他们的口号却是让我们华夏子民都滚出去……狭隘而疯狂的民族主义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他们毁灭。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辱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这个可悲的民族从来不会醒悟,越卑微越要喊出自己的强横,殊不知没有实力的呐喊只会招致更快的灭亡。”…,

羊曦咬断了线头,吐出了嘴里的细绒。刘健很欣慰女孩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直以为这个善良的女孩会对那个可悲的民族投去过多的关怀。

“民族主义从来不是强者的利剑,只是弱者的盾牌。被侮辱与被欺凌者,才会拿起民族主义当做他们唯一的武器,他们的勇气如果我是局外人,我会赞扬,但我不是局外人,只能骂他们一句愚蠢了。”

刘健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上辈子的那个世界中,那些民族主义留下的悲歌无不是让人唏嘘的。《马赛曲》的确激昂,让人热血沸腾,但马赛却在法国的境内;《神圣的战争》的确振奋,让人义无反顾,但这首歌却诞生在岌岌可危的莫斯科;《黄河大合唱》唤醒了无数中华儿女,他们用鲜血铺就了华夏复兴的道路,但黄河却是华夏儿女的母亲河……

英雄辈出的民族是可悲的,同样,极端民族主义盛行的国度也必然是曾被侮辱与损害过,在那些流传千古的激昂乐章的背后,是祖国与民族的苦难。而那些真zhèng

的民族主义只会有一种文化上的优越感,诸如这个时代的华夏,不需yào

唱着保卫黄河的歌谣,却可以傲视天下,回击每一个敢于侮辱华夏的异族,然后看着那些最终屈服的对手,不屑地骂一声:“蛮夷!”

“你怎么看呢?”刘健忽然很严肃地问了一句,他有些喜欢上这个神mì

的女孩,所以更加想知dào

女孩对于民族的看法。

女孩听出了刘健话中的严肃,笑着说道:“和你一样,我的善良和怜悯从我身边开始,而绝不会跨过宽广的海去关心那些人,我当然支持我血管里的血。既然你问了我,那我也问你一句。你怎么看松江联省自治呢?”

“就那么回事吧。王位上的国王没有了,但心中的国王还在。只不过国王变成了工厂主和贵族,破裤子反过来穿,窟窿还是一样多。”刘健卷起一根烟,点燃后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奈的姿势接着说道:“那里自治不过是齐国与吴国角力的结果罢了,因为选帝侯制度的存zài

,灭国之战很难出现了,每一个君主都不希望出现另一个始皇帝,这种平衡已经僵持了千余年。

况且之所以他们能够联省自治,因为那里是长江的出海口,有天然的港口,有发达的手工业,他们的生活水平比之齐国的其他地方要高出很多,所以他们认为齐国在拖累他们罢了,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他们呼喊的法律、自由不过是口号,是手段,永远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不过是让自己少一些义务,多一些财富罢了。

简而言之,一切都是屁股问题。你坐的位子决定了你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没有人能准确定义什么是正义与进步。比如我们自由民,如果将来有一天爆fā

了推翻国王的革mìng

,自由民一定会选择支持国王,因为我们不需yào

交任何赋税,而这种制度是国王赐予的。”

羊曦听到这里,忽然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有些紧张地看着刘健问到:“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了推翻国王的革mìng

,你会站到哪一边?”

女孩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显然她在期待一个她想要的答案。刘健将烟扔到窗外,哈哈一笑说道:“或许这是我不想服役的原因吧。”

女孩听到这里,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在烛光下更加艳丽,两个小小的酒窝让这个成熟的女孩蒙上了一层不曾出现的可爱。…,

在那次短短的谈话之后,羊曦来找刘健的次数更多了,似乎放下了什么包袱,笑声也更多了。

疲惫的心因为理想而苦苦支撑着的女孩,把每次和刘健的聊天都当成一种最惬意的放松,和他聊天不需yào

去启蒙人人平等的思潮,不需yào

承shòu那种不解和嘲笑,就像又回到了燕国科学院中的青葱岁月,可以让心灵可以找到依靠的家园。

傍晚的时候,常有人会看到刘健和女孩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漫步在河边,或者骑着马在草原上慢慢前行,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夕阳下的河边,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划过几只欢快的野鸭,两匹马在芦苇丛中啃食着青草,一个叼着烟卷的男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马靴和衬衫的女孩,男孩弯下腰,拾起一块扁平的石子,用力掷了出去,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水漂。女孩背着手,低着头用结实的靴子踢踏着圆润的鹅卵石,虽然仍旧像以前一样成熟和骄傲,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疲惫,细细地说着什么。

男孩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女孩疲惫的双眼,低沉地说道:“理想有两种,一种是你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另一种是理想通过你来实现……”

在田野中的向日葵开始绽放金黄花朵的一天,刘健从山里打猎回来,马背上挂着一只还喘着气的小狍子,迎面走来了骑着黑马的羊曦。

刘健冲她挥了挥手,羊曦笑了笑,用手遮住眼上的阳光,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怎么好久都没见到你?我给你的那道题你到底有没有在看啊?”

刘健停下马,从马背上拿起一个黑色的口袋,扔到对面。羊曦稳稳的接住,从黑色的布袋中掏出鲜红的,有些挤坏了的树莓扔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开始在心里弥散。

“本想给你多采一点的,可是前天挖的陷坑里有个小东西,就先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被绑在马背上的小狍子。

胆小的狍子不断地做着毫无意义地挣扎,圆圆的眼睛满是惊恐,祈求地看着对面穿着一身淡蓝色衬衫的女孩。

羊曦凑马过去,摸了摸可怜的狍子,却没有展现出那些可笑的对动物的怜悯——爱心她是有的,只是爱这个世界上的人还不够,哪还管得到这些悲惨的生灵呢。

“可爱吧,要不送给你吧,你养着吧。”

“我才不要呢,这么养着还不如养一只小狗。对了,最近怎么总是看不到你?”

一边说着,一边伸过去袖子擦了擦刘健脸上粘着的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粉。

“如你所见,打猎去啊。我准bèi

明年去燕京参加考试,那些马我准bèi

送给照顾我这么多年的玉林家,土地嘛,等收完麦子后就让那些外来户先种着吧,反正你又不会种地,赵叔家也种不过来。”

听到这里,羊曦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淡淡的笑容,因为刘健无意的一句话让他感觉对面的男孩子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她。诱人的唇染上了树莓的红色浆汁,在阳光下无比诱惑。

“我就就像秋天收获过的田野一样——一无所有啦。在路上和路的终点都是要花钱的,我想燕京的科学院不会收一个乞丐吧,所以只好打猎,剥下毛皮去镇子卖掉。”

羊曦这才注意到刘健身上背着的一把长长的4335式燧发枪,腰带上还挂着陶制的火药罐。…,

这种燧发枪是燕国军队的制式装备,在五年前也就是黄帝4335年经燕国科学院研制成功,命名时随口叫了这么一个名字,因为只有三成的哑火率而受到军方的青睐,完全淘汰了那些火绳枪和旧式的燧发枪。

枪对于这些黑龙江的自由民来说是和马以及犁铧一样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只是那种制式的用纸壳包裹着火药的铅弹却买不到,所以刘健的腰上才挂着沉重的老式的火药罐。

“明天你还去嘛?”

“去啊,干嘛不去,你的房东,王寡妇家的土豆地前几天被熊瞎子刨了,正好明天就去把它解决掉,熊皮可是一直很值钱的,咱们燕国最精锐的近卫掷弹骑兵团带的就是熊皮帽子,上旬去北宁听说好像要七个银币一张。

对了,晚上别在家里做饭了,去赵婶家吧,吃狍子馅饺子。不差你这双筷子的。”

羊曦笑着点点头,道别之后就离开了,而她却忘了问一句刘健赵慢熊院长的七个深坑之一的酒桶容量题是否得到了答案。

在骑出去很久之后,刘健忽然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看到的却不是背影,而是一双秋水般平静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眼,刘健终于脸上一红,急忙把头转了过去,靴子后跟一碰马腹,迅速地离开了,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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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熊罴有爪吾有枪 (上)

月牙挂在柳梢的时候,刘健和赵玉林在村口的麦场就闻到了家中飘来的香味儿,鲜嫩的狍子肉加上五味子的树皮炖在一起,就算是在黑龙江的对岸都闻得到……

两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刚才在麦场上和人摔跤时的笑话,操控着缰绳从半人多高的篱笆跳了进去,然后笑着听着院子中的鸡飞狗跳和赵玉林老爹的骂人声。

“小兔崽子,不能走门吗?看看吧,母鸡都让你们吓得不下蛋了……”一边骂着,一边把已经浸湿的毛巾扔到了两人面前。

在进屋之后,一个俏丽的背影正在桌子前忙活着,刘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羊曦,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衬衫和马靴。

一身洁白的长裙将女孩丰满而悠长的身段彰显的淋漓尽致,在幽暗的烛光下带着一种成熟的韵味,乌黑的长发在紧致的腰身处摇曳着。

“你穿裙子这么漂亮,干嘛每天穿的像个男人一样衬衫和马靴?”

羊曦耸了耸肩,嫣然一笑,从洁白的齿间吐出两个字:“秘密。”

赵玉林偷偷捅了捅刘健,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嘿,她来了这么久可是第一次穿裙子啊。”

刘健笑骂着轻轻给了他一拳,被对方轻松地招架住,接着两个人的头顶都被女孩手里筷子敲了一下。

“在麦场还没野够啊,快洗洗手吃饭。”

两个人吐吐舌头,去外面的铜盆里把手上的泥土洗掉,坐到了饭桌上。

自由民的豪放和狂野彰显在每一个地方,甚至饭桌上的一切都与众不同,无论是盘子还是碗都大的出奇,即使玻璃杯已经成为一种廉价的商品,但是自由民喝酒的时候还是选择用那种巨大的海碗。

桌子上摆着饺子和一盆五味子树皮炖的狍子肉,翠绿的腌蕨菜和鲜嫩的炒嫩玉米芯都让人流口水。

赵婶给每人都倒上一杯浓烈的玉米酿成的酒,在自家的饭桌上不必讲究什么,很自然地抛弃了筷子,用手撕着香嫩的狍子肉。

“小健啊,你这几怎么天天去打猎,玉林也不和你一起去,天天就知dào

在老王他闺女前得瑟,听说前天你因为他家闺女把小李子打了?他娘的他一个还淌鼻涕的孩子,你打人家干啥?”

赵玉林低头喝着酒,根本不理他爹,老人的话没人接,就把目光投向了刘健,想知dào

刘健这些日子天天去打猎的原因。

刘健看了眼羊曦,递过去个眼色,他可不想为不想服役的事挨赵大叔的鞭子。女孩狡黠地一笑,随便说了些什么岔开了话题。

几杯酒下肚后,女孩的脸上涌起一片红霞,醉笑浅浅,总是不经意间看上一眼刘健。

赵老爹大概也是有点喝多了,数落了一阵赵玉林之后,就开始说着刘健的各种优点,什么顾家啊,什么懂事啊……这些话说的刘健都有点惭愧了,心道:“从没见赵叔这么夸过我啊,再说你说的这个人是我嘛……”

赵玉林倒没有反驳他老爹的话,而是顺着他爹又将刘健夸了一阵,就差说成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了。他没有反驳老爹的话,因为听得出他爹的意思,至于作为陪衬的绿叶,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算挡子弹和刺刀都可以,又怎么在乎什么红花与绿叶。羊曦正笑吟吟地听着老人的唠叨,抬眼看到刘健的目光,轻轻用手指在酡红的脸上刮了一下羞,吐了一下舌头,意思是说他说的的这个人是你吗?…,

又说了一阵,终于到了正题,赵老爹忽然问道:“闺女你多大了?家里人在哪呢?我跟你说,我是看着小健长这么高的,这孩子小时候命苦,他爹死在朝鲜,他娘又病死了,但这小子心眼实诚,脑子又活,这身板和个子将来肯定是在熊皮帽团,以后保不准就能进尉官学校,要我说……”

说到这里,羊曦没有像那些女孩一样羞红了脸,仍旧是笑吟吟的。赵婶急忙夹过一块脑子递给他家老头,埋怨道:“吃点脑子补补吧,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弄去……”

老人顺从地张开嘴,赵婶的筷子就像年轻时一样伸到了他的嘴边,咽下去后也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对了,我听说你明天要去王寡妇家的土豆地那弄那只熊瞎子?明天玉林你别和老王他家的闺女黏糊了,和小健一起去,这玩意发起狠来一个人可弄不了。一猪二熊三老虎,刘半脸儿就是年轻时上山被熊瞎子添得,就一下半张脸都没了,明天去小心点,要是不行就别硬来……”

又唠叨了一阵,酒足饭饱之后,羊曦在这里又嗑了一会儿葵瓜子,道别离开了。

刘健抱着被褥和赵玉林一起躺在了院子中的牛车上,在赵玉林的鼾声响起的时候,刘健又去洗了把脸,拿出一张纸,借着月光在那运算着那道酒桶体积的问题。

这道题并不难,不过是一个微积分的运算而已,只不过很多定理和公式他却不能用,就算用别人问为什么他也需yào

一个解答,而这样一来就麻烦多了。

这个时代是一个向蒸汽时代过渡的时代,是初等数学向高等数学进步的时代,是经典物理学开始出现的时代,而经典物理学的很多计算都需yào

微积分作为运算法则,酒桶容积的问题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开拓了微积分运算的问题,所以刘健需yào

推导出每一个需yào

用到的公式。

饶是他曾经系统的学过,将那些公式定理反推并且形成一种新的理论也需yào

很多的时间,厚厚的一叠纸已经躺在了他的包裹中,上面布满了墨迹。

月光总是无私的,在月光下埋头苦算的刘健有时候会忽然停下笔,想着沐浴在同一抹月光中的女孩在干什么……

而同一抹月光下的女孩破例没有看书,手里的黑色布袋是上午刘健扔给她的,里面还有一些鲜红的树莓。女孩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幽幽的月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手里捏起一枚鲜红的浆果,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其中的温馨味道。

然而想到刚才吃饭时听到的话,女孩的心有些乱,有些担心地想着刘健明天的狩猎,她曾经见过发狂的黑熊将碗口粗的树木拍断的样子。

想到这里,女孩的心愈发乱了,燧发枪那缓慢的装填速度不得不让她担心,脑袋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抓不住。

在苦苦冥思了一阵后,她将一盆冷水泼在头上,终于拍了拍脑袋,冲到厨房煮了一碗浆糊,然后从箱子中拿出火药和铅块,用子弹模子将那些融化的铅块弄成一个个圆形的弹丸,用磨石细心地磨去上面的毛刺和尖锐,又拿出几张纸,用灵巧的双手掂量着火药的数量,卷在了纸筒中,用浆糊均匀地抹在上面,最后压紧铅弹。

浆糊很快就干了,羊曦将一枚制式的铅弹放在手心,轻轻自语道:“这样能快一些……”…,

又忙了一阵,做了大约四十多个,正好是一块燧石能够发射的弹药数量,放在窗口上等待风把它们吹干。

做完了这些后,女孩微笑着躺在床上,想要再看一会儿还没有看完的西班牙文版的《堂吉诃德》,燕京的朋友们托她把这本书译成中文,因为她熟悉好几种西夷的语言,无论是新大陆通用的西班牙语还是西夷贵族圈子中常用的法语都很熟悉。

然而捧着厚重的、远涉大洋而来的书本,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扰乱着她的心灵,终于放下了书本,将那个盛着树莓的口袋放在鼻尖,细细地嗅着,终于带着一丝羞涩和笑意,握起那支洁白的鹅毛笔,打开了日记本,静静地写着什么……

“每点燃一支蜡烛,都会投下一片阴影。

如果理想是明亮的烛光,爱情就是闪烁的阴影。

我将爱情埋在心底,因为我怕亲手为理想加上藩篱。

爱情对男子不过是身外之物,对女人来说却是整个生命。

男子不会为爱情放qì

一切,女人却把爱情和生命放在天平的两端。

男人在爱情中就可以实现他们的理想,而女人却只能在爱情和理想中选择一个。

对男人而言,有刀剑和枪炮为他带来荣耀,财富和光荣不断交替;骄傲,声名,宏图,充斥了他的心,他们随时可以从爱情中抽身而走,但女人一旦去爱,那就只能是爱了再爱,然后再受惩罚。

Mespassionsusurperletempsprésent

Raisonétrangleretdanssonsiège.

Mesamourssautdansl‘avenirdelacl?ture

Pourdanseraveclerêve-affranchispieds.”

在用许久没用的法语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后,傻傻地看着纸张上跃动的字符,长叹一声,用纤细的手揉碎那些内心的爱,轻轻扬手,纷纷落下的纸屑如同几天前掉落的芍药花瓣,随着清风飞散。

短短的蜡烛很快熄灭,女孩儿盯着摇曳的烛光,慢慢睡去……

或许这并非爱情,只是青春时淡淡的情愫,只是孤寂中的心寻找的一丝依托,没有山盟海誓,只有恬淡自然中露出的一点细腻和敏感……

可爱情又是什么呢?

……………………………………………………………………………………

当刘健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一只柔软的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阳光,还有在阳光下温柔的笑脸。

“快起来了,不是要去打猎吗?”

刘健在牛车上伸了个懒腰,羊曦顺手把他头发上的一根草叶摘掉。太阳已经很高了,刘健这才注意到羊曦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昨晚上穿的那条裙子已经不见了,而是一如从前一样的衬衫和长裤,旁边她的那匹黑色的骏马正在百无聊赖的转着圈子。

“干嘛,你不会也要去吧?”

“就带我一起去玩玩吧,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

女孩的语气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央求,但刘健摇摇头,一边穿着靴子,一边说道:“不行,今天是去猎熊,你想玩的话,等我回来去钓鱼。熊,可不是好玩的,那玩意可真的要命。”

“切……”羊曦故yì

做出不屑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走进了屋里。

刘健叹了口气,他只是担心遇到什么危险,看到女孩进了屋子,耸耸肩,很无奈地去收拾要用到的工具。

在将夹子和绳索都绑到马背上后,羊曦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刘健的那把4335式燧发枪,枪上面的环套式刺刀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怎么,你还会开枪?”

刘健看着女孩握枪的姿势很专业,不由地问到。羊曦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而是熟练地将上面的刺刀拆卸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纸壳包裹的子弹,咬开上面的纸壳,将火药倒进了枪筒中,然后将铅弹和纸壳一起塞到里面,拔出通条一阵捣弄,然后熟练地举起火枪,用肩膀顶住枪托,瞄准了院子里的一株杨树,扣动了扳机。

一声巨响,一阵硝烟。

女孩却并没有停下,而是重复着之前的动作。那株杨树连续遭受了几次铅弹的洗礼,已经摇摇欲坠。

面对着满脸惊讶的刘健,羊曦骄傲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枪扔了过去。

那株杨树很近,离两个人只有十米左右吧,但是一共四枪全部命中,这也算是很难得了。对于燧发枪那坑爹的命中率,三十米内只有可怜的一半的命中率,如果目标在一百米外,那么老兵会建议你不如瞄准月亮,那样打中的可能性还会高一点。

羊曦看着惊讶的刘健,骄傲地抬起头。

“每分钟四发,就算在射速最快的齐国技击士燧发枪团,我也是合格的。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你以为只有你们男人会用枪啊?”

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昨晚上制作的纸壳子弹递给刘健,刘健看着那些被纸张包裹的子弹,拍了拍脑袋。

“你自己做的?我真笨,这东西可以自己做啊,多简单的东西……”

“所以说捕到熊后,你该把熊的脑袋留着,回来吃掉补补脑子。对了,你这有牛油嘛?涂抹上防止受潮。”

“没有牛油,好像有点猪油,我去找找看。”

滑腻的猪油被涂抹在了纸壳的上面,为了防止变潮影响火药的发射。

“嘿,又不是秦国人,干嘛用猪油涂抹子弹啊?猪油的效果可是不如牛油的……”正在院子里喂马的赵玉林看着刘健和羊曦两人在用猪油涂抹子弹,一边摸着马儿光滑的皮毛,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往子弹上涂抹猪油的两个人也都笑了起来,刘健知dào

赵玉林说的是那个流传在华夏各地的吐槽。

“秦国的子弹,燕国的海军,齐国的纪律,楚国的军官,汉国的炮兵,三晋的刺刀,吴越的骑兵,若有国王七者全得,定会加冕为皇。”

当然,这就如同后世的“铁路专家孙逸仙、开创共和袁世凯”一样,每一句夸奖都会让当事人恨不得从坟里爬出来然后兜一塑料带屎丢在传播这些话的人家窗户上。

如果其它的只能算是那些王国的悲剧,而秦国的子弹则就是一幕看似荒诞的正剧。

随着燧发枪在华夏各国军队中的广泛使用,这种纸壳的子弹已经成为各国的制式装备。定量的火药可以让射手的装填速度提高一倍。

因为牛油的效果更好,所以除了秦国外子弹上涂抹的都是牛油。秦国人不缺牛羊,却每年从关东各国进口大量的猪油用以涂抹子弹,原因很简单,因为将子弹上涂抹猪油,这样在用牙撕开子弹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地沾上猪油……甚至在纸壳子弹出现之前,秦国的火枪手身上除了那些必备的武器外,没人都会带上一瓷罐猪油,而那个在别国看起来累赘的罐子也就成了那个吐槽的开头。

虽然怛罗斯之战全胜之后,伊斯兰文化已经不能侵入到秦国内部,但是却无法禁绝,秦国军方的这个方法杜绝军中出现秦国人最想禁绝的宗教。而这种奇异的方法也曾决定了一场战役,四年前秦国军队在咸海边被波斯萨菲王朝波斯攻击,波斯的骑兵袭击了秦国的辎重队,然而面对秦军的反扑,波斯萨菲王朝的士兵因为秦国子弹上亵渎阿拉的猪油而拒绝使用秦军弹药,最终被秦国的精锐西域游骑兵击败………,

在将每颗子弹都小心的涂抹上猪油后,刘健无奈地同意了让她跟着一起去的建议。而准bèi

和他同行的赵玉林在看到了羊曦的黑马后,谎称自己肚子疼不去了,站在自家的门口看着并排而去的两人,嘿嘿地笑着。

有人陪伴,总是比孤单一人要有趣的多,况且刘健心里对这个成熟的女孩子有些莫名的情愫。

一路上都是两个人的笑声,路途并不遥远,到了之后,刘健取下马背上的夹子和绳索,才要做一个陷阱,却看到两匹马在不安地躁动着。

看来两匹马都已经闻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息,刘健怕一会黑熊发起疯来伤到马,拍了拍马的脊背,打了个呼哨,让他们远去自己寻草吃。

羊曦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满脸汗水的刘健在忙活着,听着对方哼唱着一些从未听过的歌曲,忽然觉得有些懒洋洋的,就想那么躺在石板上,和刘健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然而刘健的陷阱还没有做完,终于听到了树林中的悉索声,暗叫一声不好,丢下手中的夹子,拿起火枪跑到了羊曦的身前。

羊曦自然也听到了树林中的悉索声,不由得也有些紧张。对付黑熊最好用的不是火枪,而是陷阱,生命了极其顽强的黑熊就算遭到了枪击,也不会立即死掉,而是会陷入癫狂,发疯似地攻击它的敌人。

“倒霉,怎么这东西这么早就出来了?”刘健一边骂着,一边拽着羊曦的手,看着周围的地形,找到一棵一人多粗的橡树,朝那里跑了过去。

树林里的黑熊终于露出了面目,看着两个奔跑的人类,狂躁的站立起来,朝着两人奔跑过来。

或许之前树林中有什么动物侵犯了它的领地,刘健从未见过没有受伤的黑熊会这么狂暴。

发起狂来的黑熊速度惊人,而刘健和羊曦跑到了那棵粗大的树下,黑熊离他们也很近了。

“上去。”

“你怎么办?”

看着有些暴躁的黑熊,刘健顾不得多想,不容置疑地抱起羊曦,让她抓住上面的横枝,又用力托了一下,让羊曦抓住了两人高的树枝,爬在了上面。

而黑熊此时距离刘健只有不到十几米了,刘健的心狂跳着。他可是直到黑熊的厉害,这玩意就算挨上一枪也不会死,甚至会把肚腹中淌出的肠子塞回去,接着追赶对它造成伤害的人。

十几米的距离,只需yào

几秒钟的时间,刘健咽了口唾沫,举起了手中的枪朝着狂奔而来的黑熊就是一枪。

随着刘健的枪响,一股浓重的腥膻味随着黑熊巨大的身躯传过来,铅弹在黑熊的身上留下了一个恐怖的创口,却并不致命,只是让黑熊略微停顿了一下,就将锐利的爪子抓向了举枪的刘健。

短短的几秒钟,却堪比羊曦之前所经lì

的二十年,羊曦趴在树枝上,眼中满是泪水,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一般。

纷繁复杂的各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儿,想要镇静却怎么也不能制止眼中的泪水,让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短短的一瞬间,下面那个少年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而他自己似乎已经没有时间逃跑。脑中乱成一团,甚至连刘健在下面开了一枪都没有听到,除却痛苦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她不敢擦去让她感到模糊的泪,怕看到的是那个有着迷人笑容的男子的尸体………,

巨大的熊掌没有拍到刘健,却把一人多粗的大树拍的乱颤。刘健在开完枪后就将枪仍在了地上,一矮身跑到了树的后面。

燧发枪的装填速度是致命的,尤其面对这么近的对手,所以他想都不想就把枪扔掉逃开了。

在硝烟的笼罩下,黑熊那致命的一掌没有拍到他,给了他几秒钟的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了。

在黑熊因为枪伤而发狂地蹂躏这笼罩在硝烟中的大树时,刘健从口袋中取出一根套马绳,拧成横8字形,将两条腿伸进去,在黑熊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抱住了这棵大树,腿上的绳子紧紧地卡住大树,胳膊上用力一拽,就跳上去一大截。

求生时爆fā

出的力量是惊人的,紧紧三五下,刘健已经爬到了羊曦所在的横枝上,看着还趴在那里愣神的羊曦,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衫,一手拍了她一下。

还沉浸在震惊和痛苦中的羊曦一回头,刘健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在愣了一会终于发觉这不是幻觉后,羊曦终于忍不住,泪水滚下,却偷偷转过身去,用袖子擦拭着咸涩的泪珠。

“你疯了,你让我上来,万一你没逃掉怎么办?”

羊曦故yì

压抑着已经哽咽的声音,骂了刘健几句。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泪水,刘健也不行。

她都忘了她已经多久没有落泪了,无论是在几年前前往欧罗巴的船上遇到的风暴,还是临淄城中等待可能是绞刑的判决书,都不曾让她的泪水滑出眼眶。

在确定眼泪已经擦干后,羊曦转过身来,撅着嘴,终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眼睛还有些红,因为紧张和惊吓,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不再如平时笑的那般自信,却有种异样的柔情。

而受伤的黑熊就在树下逡巡着,不是站立起来发出一阵嘶吼。刘健看了看下面的黑熊,把住树干,拉起羊曦指了指上面的树枝说道:“再往上爬一爬吧,这玩意儿会爬树的。”

看到刘健没事之后,羊曦终于恢复了从前那样的自信和骄傲,点点头,脱下笨重的马靴,赤着滑嫩的脚丫儿,向上面爬去。

树下的黑熊又拍打了几次树干后,终于知dào

这棵树似乎不是靠它的大爪子就能折断了,吼叫了几声后,肥重的身躯和厚实的爪子抱住了粗大的树干,果然如刘健说的那样向上爬着。

羊曦已经爬到了上面的横枝上,呼唤着刘健快点上来,刘健摇摇头,回头冲她笑了笑,喊道:“看我怎么弄死它。你好好在上面呆着,别下来。”

说完将口袋里的绳索扔给羊曦,让她在上面打个结。绳子从上面的树杈上垂下来,刘健在下面试了试,然后从折下一根长长的树枝,看着正朝上爬行的黑熊,在站在树杈上戳弄这黑熊的鼻尖和脑袋。

之前刘健的一枪已经激起了黑熊的愤nù

,此时刘健又在用木棍玩弄着它,虽然对于皮糙肉厚的黑熊来说刘健戳弄的几下可能连挠痒痒都不上,但却已经让它恨不得撕碎眼前这个人。

羊曦在上面看着刘健像逗弄小狗一样逗弄着黑熊,尖锐的木棍不断戳着黑熊的鼻子,让狂躁的黑熊无可奈何地一阵吼叫,终于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叫了声小心。

刘健伸出手摆了个V字,而狂怒的黑熊已经爬到了刘健所在的那根粗大的树杈上,颤颤巍巍地慢慢地朝着刘健挪动着。…,

黑熊会游泳,会爬树,但是却不敢从高处往下跳。就算野蜂的巢穴很矮,黑熊也会忍着蜜蜂的叮咬慢慢爬下来。

此时让黑熊狂怒不已的刘健就在树枝的边缘,不断用棍子戳弄着黑熊,更是让黑熊不顾一切地沿着对它而言很细的树杈朝着刘健走去。

在黑熊走到一半的时候,刘健已经退到了树枝的尽头,把着上面垂下来的绳子不断跳动着,让树枝开始乱颤,黑熊在上面终于有些慌张了,终于停下了脚步,四肢紧紧握住树枝,慢慢地朝后退去。

刘健又晃了几下树枝,从树枝上跳到地上,捡起仍在地上的燧发枪,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子弹,用牙齿咬开将火药和子弹装了进去,然后爬到了羊曦所在的那根树枝上。

“好玩吧?哈哈,大笨熊。”刘健坐在羊曦的旁边,看着正小心翼翼朝后退去的黑熊。

黑熊又退了几步,刘健觉得差不多了,便抓着绳子跳到下面的树枝上。黑熊又一次吼叫起来,因为它认出了刘健手里的火枪。

而在黑熊发出吼叫的瞬间,刘健松开了绳子,靠着平衡感冲到了黑熊的面前,将枪管伸到了黑熊正张着的大嘴,迅速地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让刘健再也把握不住平衡,从上面摔了下来,而和他一起落下的还有那只巨大的黑熊。

好在这树枝并不高,树下还是厚厚的一层枯叶。刘健揉了揉摔的有些疼的腰,站起身来看了看眼前的猎物,冲着羊曦喊道:“下来吧,没事了!”

铅制的弹丸击碎了黑熊的头盖骨,在从树上摔下的刹那已经死去,只留下半个还流淌着血和脑浆的头颅。

羊曦吃着双脚站在树枝上,看着地上的靴子,不知dào

该怎么下去。

“跳下来,我接着你。”

女孩看着张着双臂的刘健,轻轻点头道:“嗯,我下去了。”

说完纵身一跳,刘健在下面稳稳地接住了女孩,因为刚才过于紧张的缘故,刘健的身上满是汗水,热乎乎的感觉让女孩的心乱跳着,终于在刘健要松开手的瞬间抱紧了他,将温润的唇凑了过去。

夏日的暖风带着玉米花的清香,周围一群斑斓的蝴蝶在盛开的土豆花上流连着,羊曦闭着眼睛,抱紧了宽厚的刘健。

生涩的吻技让两个人的牙齿触碰到了一起,发出了尴尬的轻响,一触即离。

在送过去一个浅浅的吻后,羊曦从刘健的怀里挣扎出来,脸上又洋溢起明媚的笑,只是有一丝可爱的羞涩。

“对你刚才让我先爬上去逃命的奖励。”女孩故作自然地说着,却不敢抬头看刘健的眼睛。说完之后,回过身去坐到树下,拿起马靴安静地穿着,秀白的双足在微风中微微颤抖着,宛如一朵迎风摇曳的白莲。

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吻的刘健也笑了,看了一眼在那里穿鞋的女孩,心里涌起异样的甜蜜,只是恨自己那生涩的吻。

吹了一声口哨唤回了自己的马,从上面抽出剥皮刀,熟练地将一张完整的熊皮剥了下来,又砍下了熊掌用树叶包好放在了马上。

羊曦已经穿上了靴子,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刘健剥皮,什么也没说,手里玩弄着一朵淡蓝色的土豆花。

“回去吧。”刘健将东西整理好,跳上了马背。女孩嘤咛一声跟在了刘健后面,终于在行了几步后,跃马和刘健并排在一起,然后忽然从自己的黑马上越到刘健的马上,在刘健宽大的背后双手搂住刘健,将头贴在了他的身上。

“就这么慢慢走回去。”

女孩的声音很轻,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刘健笑了笑,朝前挪了挪,让女孩更舒服一些,然后慢慢放在缰绳,让自己的枣红马拖着慢腾腾的步子朝村子走去。

黑马惊讶地看了一眼紧紧抱着刘健的主人,轻松地甩着尾巴,让驮着两个人的枣红马嫉妒不已,不满地扬着蹄子……

六:熊罴有爪吾有枪(中)

在离村子不远的路上,刘健看到一匹马发疯似地朝着村子奔跑着,上面的旗手拿着一张红色的旗子,在翠绿的荒野中格外显眼。

“这么跑会把马跑坏的……”刘健嘟囔了一声,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慢慢转过头去,女孩儿已经在他的身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脸上还有些泪水流下的灰痕,长长的头发在身后慢慢飘动,安详而又满足,不时像个小猫咪一样舔舔嘴唇。

就在那个举着旗子的旗手跑出去不久,刘健就听到村子紧急召唤的钟声,那是村子有了大事才会敲响的钟声,只有女王征召士兵或是被土匪或是游牧民袭击的时候,这钟声才会敲响。

清脆的声音传到很远。地里铲地的男人们将锄头扔下、正在钓鱼的小伙子放下鱼竿,三河村的男人们跃上身边的马匹,朝着村子奔去。

因为村子是他们的根,他们的家,他们眷恋的所在。因为报纸的缘故,他们可以猜到外面的局势,所以这钟声不会是发生的大战而为女王的征召令敲响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村子出事了。

钟声响起的时候,沉浸在暖暖的梦中的羊曦也醒来了,松开了抱着刘健的手,跳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刘健蹙着眉头,看了看远处的村子,回身看了眼羊曦说道:“我得回去了,大概是出事了。”

女孩点点头,在刘健准bèi

离开的时候,又拉住了他的马缰绳,用袖子擦了擦刘健脸上的灰尘,帮他整理下有些褶皱的衣服,冲他笑了笑。

“去吧。”

刘健点点头,策马朝着村子奔去。在三河村附近的路上,那些劳作的自由民不再顾惜自己的马,一道道各色的身影像黑龙江两岸的溪流,慢慢朝着他们的归宿靠近。

三河村的村公所中,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刘健找到了赵玉林,坐在了他旁边,赵玉林递给他一捧瓜子,自己一边磕着,嘴里骂个不停。

“怎么了?”刘健接过瓜子,问着周围的人,只是看到周围的人似乎并不怎么紧张,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你敬我支烟我就告sù

你。”

刘健笑着拿出了烟纸和烟荷包,给众人分着烟,一边听着老迈的村长在那里说着什么。

“妈了个巴子的,上游有村子被俄罗斯劫了,村里的男人都在外面干活呢,强奸了不少女人,据说正坐船朝下游来呢。”

“那还等个屁啊?娘卖X的,让村里能骑马的都集合起来,沿着黑龙江往上走啊,把那群杂碎砍死。”

“俄罗斯人怎么会到咱们这里的?他们不是在欧罗巴嘛?前一阵看报纸不是还说俄罗斯人正在和那群不吃猪肉的蛮子打仗吗?况且就算从欧罗巴到这里,也会先经过秦国和赵国啊,他们怎么回事,居然能让这群人跑到这里?”

“大概是秦国人或是赵国人故yì

放进来的吧?”提出这个疑问的人自己都感觉不可能,说话的声音小的可怜。

“放屁,秦国人杀起西夷和奥斯曼蛮子可从不手软,难道他们已经在鲜卑利亚开出了道路?”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气氛却并不压抑。自由民几乎每个男人都曾在军队中服役过,现在服役年限降为八年,村中算上那些退役的和还没有到服役年龄的年轻人,也能凑出个三十多人,周围的村子应该也都通知了,上游的北宁镇还有一个燧发枪连队,况且在向来眼高于顶走路都是看着天的华夏子民眼中,俄罗斯还是一个蛮子国家,在他们眼中,就算训liàn

最差的楚国军队也比他们强。…,

刘健想了想他所知dào

的历史,这才想起来这一年是俄罗斯人正式向黑龙江流域扩张的一年。而在黑龙江北岸的蒙古高原上,还有无数的通古斯游牧民的小部落,他们作为一个天然的屏障阻挡了东西方在陆地上的交汇。

而且这伙人刘健记得是从雅库茨克来的,那里已经靠近了北极圈,但就是这群野蛮的俄罗斯人硬是在那里种出了粮食,而就是这一年,一百三十多名哥萨克乘船沿着勒拿河南下,越过浓密的森林,在劫掠了一个又一个通古斯部落后终于来到了黑龙江畔。

就是这样一群没有马的哥萨克,一群穿着军装的土匪,将某无耻文人宣称的十七世纪世界最强军队的女真人打的落花流水,多年之后日射三百兔的大帝用了两万人围攻一群哥萨克,结果一百多人的队伍在黑龙江畔整整坚持了一年,最后因为吃光了能吃的东西而不得不投降……

“你说对了,他们就是从鲜卑利亚来的,我以前去北宁镇的时候见过一个卖皮货的通古斯蛮子,他说好像在咱们这再往北一千多里的地方就有俄罗斯人的镇子。”

刘健随便编造了一个不可考但却很真实的故事,众人哦了一声,又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他们是想要我们的土地吧?咱们这里的地可是最肥沃的,像猪肉一样肥嫩的黑土啊……”

听到这里,左手残废的老榆树咳嗽一声站了起来,他今天没有穿便服,而是穿了一身蓝白色的燕国制式军装,头上戴着宽大而又炎热的近卫掷弹骑兵制式熊皮帽,胸前挂着几枚勋章。

他站起来后,众人让出了一条路,老榆树挺起胸膛,就像当年在国王殿下的演武场表演马术一样,骄傲地如同一只大白鹅一般走到人群中央。

“他们想要土地?”老榆树反问了一句,然后用残存的右手摆了一个淫邪的手势,喊道:“给他们个**,让他们去咬吧!”老榆树的话很短,甚至很粗鲁,但是却比那些措辞优美的宣言更有煽动力,坐在那里抽烟的男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叫了起来。

“走吧,能骑马的人都回去准bèi

,十五岁上的孩子们都叫来。”刘健站起来,冲着陷入狂热的人们喊着,人群逐渐散开,一边骂着一边回去准bèi

,不多会儿空旷的村公所就只剩下一条眯着眼睛流泪的老黄狗和满地的瓜子皮了。

刘健和赵玉林回到家,检查了一下马蹄子和缰绳,拿起马刀和长矛,还有燧发枪以及火药,打包之后又急忙回到了村公所。

对于大部分都有服役经lì

的自由民来说,准bèi

这些东西不过像女人做饭一样简单,乱哄哄的人群骑着战马在村公所里叫嚷着。

一共来了三十二个人,都是四十岁以下的没有残疾的男人。

“咱们得选出了头儿来,没有人指挥可打不了仗的,要知dào

就算是一群羊要是有头羊的话单个的狼也不敢下口的。”

“那就刘健吧,这狗崽子脑子灵,麦场干架可是好手,前年和双桥村因为草场的事干架的时候,他指挥着孩子们可是把那群人揍的够呛,三十多个人就把他们村五十多人打趴下了。”

“行啊,这小崽子脑袋好使,就他吧,不过要是瞎指挥,可别怪我们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我看行,他老爹可是咱们村第一个获得金制荆轲奖章的人,想必他也不是孬种,咱们这些人只是列兵,甚至连个下士都没有吧?要是老榆树手没事的话,他倒是真zhèng

的好人选……”…,

“别废话了,就让那小崽子领头吧,嘿,拿出前年和双桥村干架的那股子劲儿来……”

刘健骑在马上,这才知dào

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的前主人还有这样的经lì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想多耽搁,点点头答yīng

下来。

“那就我了,现在检查下马蹄铁上的钉子,让女人们带来干粮和水壶。”

刘健在马上冲着众人喊着,大家顺从地下了马,检查了一下马蹄子,然后又跃上马背,准bèi

出发。

然而村公所的大门却忽然跃进来了一匹黑马,马上是一个女人,穿着衬衫和裤子,马背上挂着一柄马刀。

“你来干什么?”

刘健看着羊曦,有些不满地蹙着眉头。

“和你们一样,你说能干什么?”羊曦笑着指了指马背上的马刀。

周围的人顿时嘘声一片,村里的人很喜欢这个勤劳而又善良的姑娘,可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

“小姑娘,这可是去打仗,你的手可只会握锅铲儿,可不会用马刀……”

“让女人去打仗?我们的脸往哪放啊?”

“别添乱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羊曦什么都没说,脸上仍旧洋溢着骄傲的笑容,猛然抽出马刀,用靴子后跟猛地刺了一下马,冲着旁边的一株杨树冲刺过去,手里的马刀高举着,在战马靠近杨树的瞬间,腰身侧弯,用力劈砍过去。

咔嚓一声,手臂粗的杨树被女孩一刀劈断。

树枝倒地的轰隆声让周围的人鸦雀无声,一刀下去,砍断了树,也砍断了众人的质疑。

女孩脸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看了眼刘健,然后喊道:“就算你们不让我去,我也会跟着的。”

刘健无奈地摊了摊手,点头同意,然后冲着乱哄哄的人群喊道:“全体,目标江边码头,慢步走。”

被劫掠的村子是在黑龙江的上游,传递消息的人只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就从村子里挑了一匹马换下继xù

前进了。

按照镇子里的命令,是让各个村子做好准bèi

,以防止出现类似的情况,但是随着传令兵沿江而下,许多村子还是和三河村一样把男人组织起来朝北宁镇出发。

随着通古斯人被赶到荒凉寒冷的鲜卑利亚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劫掠自由民的村子了,而俄罗斯人在那个村子里的暴行更是让这些经lì

过战火的自由民愤nù

不堪。发黄的土路上,一道道人流朝着江上的北宁镇前进着,他们骑着马,背着曾射向通古斯蛮子的燧发枪和马刀,轻松地前进着。

与其说是去战斗,不如说他们正要参加一场盛宴一般。没有丝毫的压力和恐惧——连齐国的技击士燧发枪团都不能阻止自由民的马刀,难道那些俄罗斯人会比齐国的技击士更强嘛?

刘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腰间的马刀和水壶撞击在一起叮当作响,黑龙江的波涛轰隆作响。

托刘健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福,刘健被推选为三河村这些人的临时长官,当然,压力也随之而来,这些同村的人的性命也掌握在了他的手中,这个时代的骑兵指挥最需yào

技巧,一旦有小小的失误,可能就会死伤惨重。

出于谨慎的考lǜ

,他让三个小伙子提前出发,每个人三匹马,沿江前进,每四里地就停下,观察前面的情况,其他人跟在后面,会合之后,最后面的那个小伙子则纵马冲到最前面那个人的前面八里外继xù

等待其他人来换班。…,

老榆树把一个在墨西哥抢到的西班牙单筒望远镜给了刘健,这可是老榆树的心头宝。那还是在墨西哥的时候,老榆树一个人砍死了七个西班牙轻骑兵,骑着马将身体藏在马的侧面,幸运女神让他和他的坐骑躲过了西班牙人的铅弹,当西班牙的长矛手列好阵准bèi

对付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时,他却将一枚十斤的黑火药炸弹扔进了方阵中,彻底打乱了西班牙人的阵型,在阵亡的西班牙军官的尸体上搜到了这个黄铜外壳的精致望远镜。上面用荷兰文刻着:1572,海诺德森林乞丐。

老榆树不认识荷兰文,当然,王启年公爵也不认识,他不知dào

什么是森林乞丐,也不知dào

海诺德在哪,但他知dào

那天的胜利是因为这个勇敢的传令兵,于是他把这个精致的黄铜望远镜作为奖励授予了老榆树,最后随着伤残的老榆树一起从墨西哥回到了宁静的三河村

但是这东西实在不怎么好用,黑龙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而且青翠的山林和江岸两侧的小山丘都阻碍了他的视线,刘健可不想被俄罗斯人伏击,所以还是把望远镜给了那三个前出侦查的小伙子。

去北宁镇还有一条大路,有人提出要走大路,因为那样近一些,但是被刘健否决了。

刘健当然知dào

这些俄罗斯是怎么来的,他们借助西伯利亚的各个水路,从这条河跳到另一条河,用这种简单而有效的方法在西伯利亚铁路修建之前就已经占据了整个西伯利亚。

这伙俄罗斯人肯定是来自雅库茨克的,那里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但是野蛮的俄罗斯人硬是在那个靠近北极圈的地方种出了粮食,并且成为侵略黑龙江流域的桥头堡。

所以俄罗斯人一定会选择走水路,因为这样可以随时上岸劫掠村庄,又不容易遇到大规模的抵抗。

想想后世西伯利亚那数不尽的资源,刘健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西伯利亚还是鲜卑利亚,这是个问题……”

曾经服役过的村民很自然地显示出了他们的军事素质,以赵玉林的黑马为标准马,后面的人虽然看似散乱,但实jì

上还是排成了密集的阵型。

因为前面有三个小伙子在侦查,所以他们不必担心忽然出现的俄罗斯人,行进的路上满是吵闹和欢笑,有人起头唱起了沙哑的军歌,浑厚的声音很快得到了附和,湮没了哒哒作响的马蹄声。

“我们的土地不用犁铧来耕

我们的土地用马蹄来播种

种下的是自由民的鲜血

盛开的是自由民的勋章

黑龙江的波涛哦,闪烁着寡妇的眼泪

国王的征召,先祖的荣耀,

让我们跨上战马,举起长刀。

无论是通古斯蛮子,还是虾夷的暴民

回答他们的只有自由民的长枪……”

不长的队伍喧闹而有序的前进着,羊曦骑着她的黑马,也跟着这些粗鲁的男人们一起唱着悲怆的歌谣。

而走在最前面的刘健,猛然勒住了战马,不远处的草原上,一个前出侦查的小伙子发疯似地抽打着马,冲到了刘健的面前。

歌声戛然而止,只有小伙子那浓重的喘息声和战马偶尔的响鼻。

“前面发xiàn

了俄国人,他们乘着筏子正往这边来呢,但他们好像准bèi

在前面上岸,木筏都靠近了岸边,王小二还在前面看着呢,我先回来报个信儿。”…,

刘健点点头,示意他回到队伍中,然后指着前面的那个山包喊道:“快步跑到那个山包,到了之后保持安静。装填好火药和子弹后立即出发。”

后面的人立kè

下了马,从马背上取下燧发枪,将火药罐中的火药和铅弹填装进去,然后上了马背,不成队形地朝前疾奔着。

就在上游大约四五里远的地方,几十只木筏在岸边停了下来,从上面乱哄哄的走下来一百多个俄罗斯的哥萨克,有的人身上还挂着从上游村子劫掠来的铜水壶。

虽然波雅尔科夫早就告sù

了这群哥萨克,这是铜水壶不是金水壶,但是哥萨克并不信任他,而是仿佛宝贝一样将这个铜水壶放在了身边。

作为这支一百六十多人的指挥官,波雅尔科夫不满地朝着身后乱糟糟的哥萨克吐了口唾沫,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鞭子开始整理队形。

他的旁边是一个通古斯人,会说华语和俄语,而且对这一代的地形非常熟悉,叫多尔衮也不什么的,波雅尔科夫当然记不住这个在他看来拗口的名字,在他看来通古斯人和鞑靼人还有东方的华人没什么区别,都是黄脸庞,黑眼睛。

这次所谓的探险收获很不错,波雅尔科夫一个人就得到了二十多张黑貂皮,而前些天在黑龙江北岸又偷袭了一个毫无防备的村子,村里的男人们都在地里劳作,而留在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则成为这群恶魔的猎物。

虽然前天抢劫得到的战利品很是丰厚,但波雅尔科夫还是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在他们劫掠那些鄂温克和女直部落时,即便那些村落的青壮年都在,也不会有什么损伤,但是前天他却损失了一个哥萨克。

那个哥萨克在强奸一个女人的时候,被女人用燧发短枪击碎了脑袋。在波雅尔科夫看来,一个哥萨克的命就值二十戈比,当然不值得他为此难过,可是这却说明这里的人和那些通古斯部落是不同的。

“尊敬的波雅尔科夫,我不得不告sù

您,这是华人的地盘了,但是这里却满地都是财富,每一个村落都能搜集到几十张上等的毛皮,而且这附近的几百里内只有北宁镇有一支驻军,大约不到一百人的燧发枪连队。”多尔衮用俄语向波雅尔科夫介shào

这里的情况,他很乐意这份工作,因为劫掠的时候他也可以允许抢夺自己的战利品。

“就是刚才在江上看到的那支沿着江岸前进的部队?”

波雅尔科夫想到刚才在江面上看到的那支穿着蓝白色制服的军队,问了一句。

“是的,就是那支。这里再没有别的军队的,咱们是不是去对岸?他们过江还需yào

一段时间,足够我们抢劫几个大的村子了,我对这里很熟悉。”

多尔衮有些谄媚地指着黑龙江的对岸,他可不想把命送在这里,他的嫂子还在家里等着他呢,想到回去后可以在风骚的嫂子身上尽情发泄,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如果他们只有不到一百人,我们可以很容易就击败他们,然后这一带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们的力量了,我们想劫掠多久就可以劫掠多久,让这群东方人看看哥萨克的厉害。”

他这么说当然有着绝对的自信,这次从雅库茨克出发,带领的这些人全是亡命徒,足够的火药和新式的燧发枪,还有三门6磅青铜火炮,以及抢来的四十多匹战马,这让他有足够的自信消灭那支正匆忙赶来的东方人。…,

而如果不消灭这支东方人的部队,就意味着他们在劫掠的时候随时可能被袭击。虽然只有一支小部队,但如果时间太久,这些村子里的人可能会向那支部队靠拢,一旦靠拢在一起,他就失去了优势。

低下头用手指沾了一点水,凭手指冰冷的感觉来测试一下风向,他决定在这里登陆,然后打一场战役,让东方人知dào

他的厉害。

这里是个良好的战场,河岸上有一个小小的山坡,风向正好是吹响他们的对面,这样开战的时候微风会把硝烟都吹响那些东方人,却不影响他们自己的射击。

挑选了九十多人的火枪手,然后让剩下的人骑着抢夺来的战马在战场的后面藏起来。他的想法很简单,用自己手下的这九十多人做铁砧,那四十多个骑兵作为大锤。

既然对方都是火枪手,而且急于消灭他们,那肯定会选择排成线列像他们发起进攻,自己的任务就是吸引他们到几十米的时候,让骑兵从背后发动冲锋。

虽然哥萨克的纪律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但火枪的数量差不多,又不需yào

防备对方的骑兵,所以不需yào

在阵中放置长矛手,加上那三门青铜火炮,足以等到骑兵发动冲击的时候。

副官知dào

了他的计划后,看了看地形反问道:“书记官大人,为什么我们不在河边列阵呢?这样就算东方人冲了过来,我们无路可退,也就不会崩溃,只会拼命反击。”

波雅尔科夫看了看这个曾在瑞典雇佣兵中服役的副官,恨恨地骂道:“不,如果那样,哥萨克们会选择扔下火枪,跳到河里逃命。你在瑞典的经验在哥萨克的面前是可笑的。他们的眼里只有劫掠和女人,至于纪律……上帝啊,就算是撒旦拿着鞭子抽打他们,他们也排不出瑞典人那样的队列。”

挑选出了四十个骑术最为优秀的哥萨克后,波雅尔科夫让他的副官带领他们藏到了不远处的密林中,哥萨克人不听命令而自由冲锋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把自己的燧发短枪给了副官,并且大声宣bù

如果有人不听命令,则副官有权利当场击毙,劫掠的战利品全部平分。

命令下完之后,副官就带着手下的四十名骑兵藏到了树林中,而波雅尔科夫则指挥火枪手走到了离岸边大约几百米远的山包上,后面的炮兵正费劲地将那些大炮推到岸边。

七:这里是我们的土地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山上的刘健看得一清二楚,稍微想了一下,他就已经猜到了俄国人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现在看来是很完美的。

火枪手都被集中在了山包上,骑兵仰攻的伤亡太大,而且手下只有三十多个人,这么点人去攻击一个近百人的燧发枪连队,完全就是送死。

而且那三门大炮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开花弹,但是霰弹对于密集冲锋的队列是最大的威胁。

“得想办法把他们的大炮搞掉,可是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咱们要偷袭的话,就得从这片开阔地过去,这样肯定不行。”

羊曦趴在刘健的旁边,因为看书太多而有些近视的眼睛眯在一起,努力朝远处望着,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刘健伸出大拇指,放平手臂,闭上左眼将大拇指和左眼以及俄国人的火炮放在一条直线上,然后闭上右眼,用比例三角形的原理估算了一下这片开阔地的距离,的确很麻烦。

而这时候俄国人的火枪手已经离开了岸边,朝着那个小山包走去,黄绿色的俄军制服很有隐蔽的效果,当然,这并不是俄国人的意识超前般想到了保护色,而是因为鲜艳的颜色已经被其余的欧洲国家占先了。

俄国人的火炮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黄色光泽,火枪手们都离开了岸边,只剩下十几个炮兵在那抱怨。在哥萨克看来,去当步兵就是把命交给了上帝,而炮兵不管怎么说也是隐藏在步兵的后面,既然交战的时候你们比我们要安全,那么挪动大炮的事就别想找我们帮忙。

因为在江中已经看到了从北宁镇来的燧发枪连队,知dào

他们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而俄罗斯的炮兵们并不着急,而是慢腾腾地挪动着铜炮,而在上个村子劫掠到的马匹也可以拖拽这三门火炮。

炮兵们忙了一阵,终于坐在地上卷起烟来抽,然后互相交流着前天的劫掠中得到了什么。

刘健看了看奔腾的江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把望远镜交给了羊曦,自己跑到后面。

“找几个精干的小伙子,十个吧,十个就行,要在麦场里最能打的,跟我去把俄国蛮子的炮兵干掉。”

虽然不知dào

刘健到底要怎么做,但既然共推出刘健作为这三十三人的指挥官,在战斗结束前他的话就要无条件的服从。

很快,十个在麦场中摔跤和扭打最厉害的男人被推举了出来,这是一目了然的,自由民每天傍晚都会在麦场摔跤扭打,孰强孰弱很容易知dào

,赵玉林自然是第一个被推举出来的。

这边有树林的掩护,加上江水的轰鸣,俄国人根本没有想到在他们不远处的树林中隐藏着一支三十多人的骑兵,更不知dào

这群自由民准bèi

干掉他们的炮兵。

刘健看了看挑选出的十个人,都是些熟悉而野蛮的家伙,刘健的一颗槽牙就是被他们中的一个打落的。

看着一个个精壮的汉子,刘健点点头,然后示意他们和他一起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冲剩下的二十多个人说道:“一会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准冲击他们的阵地,等下去。”

想了想,终于又说道:“如果我们几个都死了,你们也不要冲动,他们在这里严阵以待,想必是咱们在北宁镇的那个燧发枪连队要来了,而那些骑兵是最大的威胁,如果咱们的人出现了,你们就冲过去报信儿。”…,

考lǜ

了一番,觉得应该没什么交代的了,这才脱去了制服和裤子,手里握住马刀,从马背上的行军口袋中掏出备用的二十四颗马蹄钉,然后和十个如他一般脱光了的人走到了江边,从江边密布的芦苇丛中折断一根细长的芦苇,含在嘴里,慢慢走到江中,刚好让芦苇露出水面而不影响呼吸。

充满腐殖质的江水发出诱人的黑色,将这十一个人的身体都隐藏在了乌黑的江水中。

黑龙江在这里恰好拐了一个弯,而这里离俄国人的炮兵只有不到两里地的距离。在山顶的白桦树上观察着俄国人的羊曦回头看了一眼刘健,默默在心里祈福了一下,叹了口气,将目光紧紧地盯在了那群正在抽烟的俄国人炮兵上。

江水经过夏日的暴晒已经不再刺骨,刘健他们隐藏在芦苇的后面,慢慢靠近了俄国人的炮兵,然后手拉着手潜到了江底,俄国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几根异样的芦苇渐渐靠近了他们。

在抽了几颗烟后,波雅尔科夫不耐烦地站在山丘上冲着下面还在磨蹭的炮兵喊着,让他们快一点。

几个人一边答yīng

着,一边咒骂着这个雅库茨克的书记官没有派步兵来帮他们搬弄大炮。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将还在木筏上的大炮小心地拖拽到岸上,防止江水溅湿了火门,然后将圆形的铁球炮弹和装在柳条筐中的霰弹搬运下来。

刘健等人已经到了他们的旁边,就隐藏在不远处的芦苇丛中,透过黑黢黢的江水观察着这群野蛮的俄罗斯人,在俄国人回身牵马的瞬间,刘健第一个跃出了水面。

这样的战斗无需召唤和呼喊,看到刘健已经冲了出去,其余的人也纷纷从河水中冲了出来。

靠一根芦苇管呼吸的感觉可真是不舒服,所以那十个人将这份怨气撒在了俄国人的炮兵身上。

三门炮,只有十多个炮手,他们的火枪还在木筏上,看着忽然从水中钻出的东方人,一时间竟然惊呆了。

这是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没有任何武器的俄国人,一群拿着马刀从小就在麦场里以打斗为乐的自由民……

刘健的马刀狠狠地砍向了一个还处在惊呆中的俄国人,马刀从他的头顶劈下,就像平时在家中砍木头一样,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刘健丝毫没有手软,威力巨大的劈砍让那个可怜的俄国炮兵的脑袋砍成了两半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刺激着他的神经,肾上腺素迅速分泌着,一脚踢开了已经死掉的俄国佬,刘健又把头转向了另一个目标,但他发xiàn

已经没有俄国人可以让他去砍了。

十六个俄国炮兵只逃走了两个,一个在刘健他们从水底忽然出现的时候选择了跳江而逃,每划一下胳膊就逃开了大约八米,让刘健震惊不已,忍不住想问问他是不是叫菲尔普斯基……

而另一个显然是个马上的好手,在刘健的马刀还卡在那个俄国人的脑袋里时,他已经抓住了前面一匹马的尾巴,身子随着马匹的冲刺而不停地朝前跃动着,在调整了几次后一个潇洒的翻身,骑在了马上,朝着山丘上的火枪手跑去。

无可否认,俄罗斯的哥萨克有着和自由民一样神乎其技的马术,十几个人惊讶地看着飞奔而逃的俄国人,有些赞赏地说道:“这小子的骑术真是不错,他妈的快赶上我了。”

而那个逃开的哥萨克在确定身后的那群东方人绝对追不上他的时候,勒住了缰绳,回过身来用俄语咒骂着,并用双手摆出了淫邪的手势,刘健这边终于有人忍不住,用沾满了俄国人鲜血的双手回了一个更加淫邪的手势,然后喊道:“快滚吧,俄罗斯蛮子,就算短尾巴兔子都比你的胆子大……”

而刘健没有做这些无趣的事情,扔给赵玉林几颗马蹄钉,赵玉林会意地点了下头,从河边捡起一块大石头,将极美坚硬的马蹄钉并在一起,插入了铜炮的火门。

坚硬的物体撕开了铜炮脆弱的门户,那种涨破的撕裂感让它发出了一阵吱呀的轻吟,插入后就是合为一体,永不分开。

七:这里是我们的土地(中)

几下的功夫,这三门火炮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在活动火门还没有出现之前,一旦大炮的火门被钉子卡住,那就只有回炉重造一种方法了。

而这三门铜制的火炮本身的价格就是不菲的,俄国此时被西欧和华夏共同称为蛮子不是没有道理的,乌拉尔山的丰富资源并没有得到开发。

莫斯科附近的土拉兵工厂每年只能生产2000支燧发枪,而火炮的数量更是稀少,以至于后来彼得与瑞典人作战的时候不得不征集教堂的铜钟来铸造火炮。

山丘上的波雅尔科夫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他的脸色有些铁青,看着那个逃得性命的哥萨克,猛地将鞭子甩在了他的脸上。

他始终没有想明白这十几个东方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但既成事实就是那三门火炮已经彻底报废。

火炮并不是他烦躁的主要原因,他要知dào

那些搞掉他大炮的人到底是谁?是东方人的正规军还是一些农民。

如果是正规军,那么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在这里停留,虽然这里富庶无比,劫掠一个村子远比十个穷苦的通古斯部落,但毕竟还是性命要紧。

但如果不是正规军,那么这一战还是有必要打下去的,只要消灭了东方人在这一带唯一的一支军队,那么各个村子根本不能阻止他们的劫掠,到时候或许每个人能分上几百个银币。

贪婪可以战胜恐惧,也可以战胜理智。在又一次询问了身边那个叫多尔衮的通古斯翻译之后,波雅尔科夫下定决心在这里歼灭东方人的那支燧发枪连队,至于这十几个人,波雅尔科夫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刘健他们从岸边走到河的中心,然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神mì

的东方让他有些疑惑,他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恶魔,而那个活下来的炮兵则举着十字架声称刚才袭击他们的是一种狼头人身的怪物……

“上帝啊,你们没有看到他们有多么凶残,就算土耳其蛮子的苏丹卫队,也没有他们恐怖……他们每个人都长着两个狼头,从水里钻出来就向我们扑过来……上帝啊,幸好我带着十字架,不然那些恶魔肯定会把我的头砍下来,因为东方人信奉的神都喜欢头颅之类的祭品……”

那个逃得性命的炮兵仍旧唠唠叨叨地说着刚才的一起,然后不停地画着十字。

“我觉得,刚才那些人就是这附近的自由民,应该是自发的行为。我可以保证,这里只有那么一支燧发枪部队。”

再一次得到了多尔衮的确认后,波雅尔科夫下定了决心,如果那只是些自发行动的自由民,那么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

十几个人根本无法改变一场数百人的战斗,而哥萨克的勇武和骑术,可以让这场战斗很快结束。他不用怕那个东方人的燧发枪连队会停止攻击,因为他在上个村子的而行是不可饶恕的,这些东方人在复仇的信念下肯定会选择攻击他们,而到时候埋伏的骑兵将会是那些东方人的噩梦!

至于那个炮兵所说的什么狼头人身的怪物,他只能拿起精致的皮鞭抽了那个炮兵二十鞭子。

在近百人的注视下,那个炮兵脱掉裤子,露出了屁股,虽然不雅,但这却是哥萨克的制度,犯错了就要当众挨打。

依靠皮鞭压制住了众人的恐惧,波雅尔科夫听从了副官临走前的建议,将他手下的火枪手排成了三列,而不是常用的六列阵型,因为他们不需yào

防备骑兵的突袭,就算有骑兵在附近,也是小股的自由民,而仰攻是骑兵的噩梦。…,

在排好队列后不久,远处的荒原上走来了一支军队,波雅尔科夫确认了一下人数,看来就是那个通古斯人所说的那支燧发枪部队了。

已经安全返回树林中的刘健也已经注意到了远处的那支小部队,透过那支望远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燕国燧发枪手身上制式的蓝白色军服,一个年轻的指挥官带着尉官才能佩戴的白手套,举着指挥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九十多人的连队排成三列横队慢慢前进,横队的最左侧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华丽的插着三根野鸡羽毛的帽子,正在吹笛子,用来约束部队的步伐。

刘健又看了一眼那群俄罗斯骑兵的藏身处,对方隐藏的很好,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而且选择的地点也很完美,正午的阳光正好在骑兵的背面,这样发起冲击的时候,阳光不会耀到马匹的眼睛。

这个时代的战争,天气有时候是决定胜败的因素之一,无论是阳光的角度,风的方向,甚至突然而来的暴雨,这些都可能影响一场会战,甚至决定一个国家的存亡。

“准bèi

吧,一会枪用不到的,曾在枪骑兵服役过的人在第一排,紧密队形,剩下的跟在后面。有想去厕所什么的就赶快去,不然回家后还要让你们的婆娘洗裤子!”

刘健把命令传了下去,三十多人中有十二个曾在枪骑兵团服役过,刘健让他们组成冲锋的第一线,而他们的两侧就是那些没有经lì

过战阵的小伙子和曾经的轻骑兵。

虽然枪骑兵也属于轻骑兵,但是刘健按照记忆,还是记起了这个时代燕国枪骑兵是完全依靠纪律取胜的,他们不强调快速冲锋,而是将马排成密集的阵型,先是慢步前进,直到五十米之内的时候才发动冲锋,形成一排恐怖的马墙,用长矛和马的胸脯去冲击敌阵,即便冲破了对方的阵型,也必须保持步调的一致,这样可以压倒那些各自为战的对手。

而将那些小伙子和曾经的骠骑兵部署在两翼,是因为他们是追击溃兵的好手,或许马术和劈刺的技巧比那些要学习几十种技术的枪骑兵来说更加娴熟,但无法形成绝对的优势,最后只能是形成一对一的搏斗。

他不想有太多的伤亡。

那十二名枪骑兵擦拭着长矛,检查着马蹄子和靴子上的马刺,而那些没有经过战火的小伙子则紧张地搓着手,有人不停地说着话,试图打破心中的恐惧和焦躁,但应者寥寥。

羊曦微笑着看着刘健在那里指挥,手里的马刀无趣地削着地上的野花。刘健看来她一眼,自私的本性让他说了一句:“你别去了,行吗?”

羊曦听着他这句半是恳求半是命令的话,心里微甜,却倔强地拒绝了。因为她知dào

用自己的手艺帮zhù

那些自由民只能取得他们的好感,而信任,则必须要做一些值得让自由民尊敬的事。

况且她所信奉的理念只是一个理想的华夏,而她的理想与信念中,并没有俄罗斯人的位子——在来三河村之前最后一次在燕京的秘密聚会中,那个人曾拍着她的头发告sù

她:“首先要牢记血管中的血,然后再追寻我们所寻求的正义与公平。”

刘健知dào

她会拒绝,并没有诧异,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而旁边的那些自由民则开着他俩的玩笑。

“好样的,小姑娘,你这么做比修一万个磨坊都强……”…,

“放心吧,那群俄国佬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的,你的长尾巴花鹊儿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还会成为第一个得到青松奖章的女人……”

“是啊,在村公所劈杨树的那一下足够让那群俄国佬受的了……”

羊曦的脸上微微有些红,低下头,又偷偷看了一眼盯着她的刘健,转过身去,手里拉着皮带的钉头无措地摆弄着。

刘健不再劝说什么,回头示意一下让众人不准吸烟,然后又观察起前面的情况,看来那支从北宁镇赶来的燧发枪连队也发xiàn

了在山丘上列好队的俄国人,正停下来整理装备。

肖衍举着直刃的指挥刀走在队列的前方,只有尉官才能佩戴的兔绒手套微微有些汗湿,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六岁。

他的父亲曾在十三年前的萁子朝鲜继承权战争中立过功勋,幸运地是没有阵亡,所以他才有机会再服役八年后被授予少尉的军衔。

北宁镇并不是个好地方,这里远离燕国的中心,也不靠近朝鲜和赵国,唯一需yào

提防的就是那些通古斯蛮子,但是随着燧发枪的普及,通古斯蛮子已经惶惶不可终日,至少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有听说过通古斯蛮子越境劫掠的事。

悠扬的长笛声有着很强的节奏感,由此来保证这些士兵的步调一致。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燕国燧发枪连队,因为五年前研制成功的4335式燧发枪以及与之配套的环套式刺刀,燕国的连队已经取消了长矛手的编制。

况且环顾四周,有谁能抵挡住自由民的马刀呢?有骑兵保护侧翼,用骑兵防止对方骑兵的突袭……在这种思维的指导下,燕国是华夏十邦中最早淘汰长矛手的邦国。

跟随着笛子的节奏,肖衍几乎是机械地迈着小步前进着。用皮鞭和通条锻炼出的燧发枪连队有着机械一样整齐的步伐。

一只小蜜蜂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刀柄上,吸允着上面微微发苦的汗液,肖衍笑了笑,轻轻挥手弹开了这只小蜜蜂。

看着嗡嗡飞走的小家伙儿,肖衍忽然回忆起自己小的时候,他家养了很多的蜜蜂,那时候的他总是喜欢穿着一件他父亲的宽大制服,然后伸开双臂趴在干燥的草垛上,滚来滚去的同时喊着:“我是嗡嗡嗡~……”

想到这里,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两颗很可爱的小虎牙露了出来,看了眼已经在山坡上列好队的俄国人,他不屑地吐了口唾沫,然后喊道:“所有人,停。放下背包,安装子弹,装好刺刀!”

环套式刺刀的缺点就是在安装了刺刀后会给填装弹药造成麻烦,火枪手要随时小心那三棱形的剑刃刺破自己的胳膊。

命令下达了之后,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扔下背包,从口袋里拿出制式的纸壳子弹,咬开外壳快速地装填着,压紧之后上好刺刀。

肖衍叹了口气,再一次看了看这些熟悉的面孔,不知dào

这场战斗之后还会剩下多少。

看着身后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一排排刺刀,他知dào

这些人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整了了一下已经很笔挺的制服,然后肖衍只说了一句话。

“这里,是我们的土地!”

说完之后,肖衍淡淡一笑,转过身去,将指挥刀向前一挥,那悠扬的笛声再一次响起,九十六名华夏军人排成了四列,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俄罗斯人占领的山包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可爱虎牙的青年,高高的制式军帽在头顶高傲地耸立着,洁白的兔绒手套包裹着指挥刀的刀柄……

是的,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是华夏的土地,是无数自由民先人的埋骨之处。无需多言,这就是最好的战前动员。

七:这里是我们的土地(下)

波雅尔科夫看着徐徐推进的东方军队,脸上有些阴沉。他从没和东方人交手过,所以他总是把东方人和那些野蛮而落后的通古斯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秦国在中亚的扩张被奥斯曼和波斯萨菲王朝阻拦,而赵国的北部边境就是茫茫的蒙古高原——对于农耕民族来说,那种草原毫无价值。所以俄国人从未和华夏诸国交手过,虽然听过一些曾在波斯萨菲王朝当雇佣兵的哥萨克说起过东方人的恐怖,但他向来认为哥萨克的话挤出的水分足以泡一壶茶了……

眼前的这支军队让波雅尔科夫感到了震撼。整齐的步调踩踏在地上发出的轰鸣和那节奏感极强的笛声都让他认定对方是可怕的对手。

战场上那种大战前的寂静开始在阵列中蔓延,轻微的咳嗽声都让他感觉到刺耳,在东方人离他们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开枪了。

“混蛋,谁开的枪?这么远的距离能打到什么?”

波雅尔科夫怒吼着,大声地质问着,但是第一声枪响引起的连锁反应很快蔓延开来,很多哥萨克都扣动了扳机。

燧石激发出的火星点燃了火药,发出一阵轰鸣,灰色的硝烟随着微风向燕国的军队飘去。

在参差不齐的枪声过去之后,波雅尔科夫狠狠地骂着那些提前开枪的人,而那些人此时正拼命地装填着火药。

“不准开枪,这么远的距离,打到他们的几率比他妈的射到月亮还小!听我的命令!再有不听命令开枪者,战利品全部没收!”

在又训斥了几次后,那些人终于稳定了下来,低下头急忙装填着火药。燕国人整齐的脚步声和笛声不断从山坡下传上来,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在随着那脚步声颤动。

这种压迫感让很多人装填铅弹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时有人抬起头看一看东方人的军队还有多远,再低下头继xù

装填。

因为没有纸壳子弹,俄国人的装填速度很慢,每分钟只能装填一次多一些,而幸好山坡下燕国军队的行进速度也很慢,因为需yào

约束纪律和步伐,每分钟只向前迈六十步,也就是大约四十米。

波雅尔科夫看着步步逼近的东方人军队,朝着山下的某片树林挥舞了一下旗帜,早就在等待命令的副官立即指挥着那些急不可耐的哥萨克从树林中钻了出来。

“所有人,慢步跑。”

副官挥舞着燧发短枪,指挥着这群哥萨克缓缓前进,借着又一次响起的排枪声慢慢靠近了战场。

肖衍不知dào

身后出现的骑兵,对面飘来的硝烟和自己部队的踏地声让他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此时他正按照正规的步兵操典来指挥他的部队。

第一次俄国人散乱的射击没有带来任何伤亡,就算是射击技术最好的齐国技击士团也不会选择在这么远的距离开枪。

但第二次排枪带来了伤亡,铅弹击中了三个人,他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到底伤到了哪里,事实上整个连队都没有停下,或许他们平日里是极好的伙伴,但在战场上不允许他们犹疑。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必须要学会漠视死亡。那些被铅弹击中的人基本意味着死亡。在没有抗生素,没有杀菌消毒液的时代,大口径铅弹的伤害是致命的,就算击中的是手臂,也必须忍受截肢的痛苦,没有其他的途径。…,

而截肢之后是否感染,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不规则的弹丸导致的翻滚和巨大的口径导致的创伤是恐怖的,不是一个小小的枪眼儿,而是整个被撕碎的肉体,那些残留在体内的铅也会损害人的生理机能。

按照燕国的步兵操典,所有燧发枪部队必须在战前装填弹药,直到靠近敌人三十米的时候才允许射击,通过一次齐射就可以摧毁敌人的意志。

而这之前,则必须承shòu死亡的恐惧,保持阵型不乱走到敌人的前面。

波雅尔科夫站在前面,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哥萨克骑兵,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又一次下令装填弹药后,燕国的士兵距离他们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而他们的身后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就是挥舞着马刀的哥萨克们。

“完美的一战!”

波雅尔科夫赞赏地看着在哥萨克前面骑着黑色战马的副官,然后下令:“三排齐射!准bèi

……”

第一排哥萨克们蹲了下去,而第二排则紧贴着前面一排站着,最后一排将枪架在了第二排的肩头,等待着波雅尔科夫的命令。

“开火!”

砰……

几乎同时响起的枪声震撼着所有人的耳膜,浓重的硝烟随着微风飘向了燕国人,而在枪响的同时,在燕国军队身后的哥萨克们猛地加速,开始了冲锋前的慢跑。

“乌拉!”

哥萨克们叫喊着,将手中的马刀挥舞着,轰隆作响地马蹄声已经不需yào

隐藏,就算这时候燕国的燧发枪手们发xiàn

了身后的骑兵冲锋,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转身,那么身后就是一百多名燧发枪手,如果继xù

前进,按照这个速度,在他们与那些俄国的火枪手接触之前,骑兵就会从侧后用马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这一次俄国人的排枪很有效果,肖衍的白色兔绒手套上沾满了血迹,那是他身边的一个小伙子被俄国人的铅弹打中后溅在他手上的。

他亲眼看到枪响之后,身边的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被铅弹削去了半边脑袋,已经死亡的躯体在多年的机械训liàn

下朝前走了三步才倒在地上。

喷出的血液和脑浆有些都迸进了他的嘴里,甜腥的味道让他心口有些烦闷,而身后的队形却依然没有混乱,在前面的人倒下后,从后一排直接补了上来,这就是为什么进攻前他把不对排成四排的原因。

第一排倒下了十个人,肖衍看到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小伙子们手已经开始发抖,平日里一起玩耍的战友就倒在他们身边,殷红的血沾染了他们淡蓝色的军装,临死前那痛苦的呻吟在他们的耳边回荡,还有从对面飘来的硝烟以及不知dào

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死亡都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妈……啊……救救我……”

一个肚子被打穿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叫喊着,青紫色的肠子从伤口处流淌出来,还在微微地蠕动,鲜红的血被干燥的大地吸收,那摊血的附近,是一朵迎风摇曳的野菊花,白色的花瓣被染成了艳丽的红色……

“兄弟们……救救我吧……行行好,朝我的脑袋开一枪啊,兄弟们……”那个伤兵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请求别人结束他的痛苦,但没有人停下来,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在地上无助地翻滚着,试图减轻一点痛苦……

他的叫喊声逐渐沙哑,俊美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将手放进了嘴中,并不尖锐的牙齿咬破了粗糙的手背儿,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那种无助的哀嚎没有带来救助,他看到的只是慢慢远去的靴子,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的最后记忆,是远处的一群骑兵正朝着他们袭来……

八:纪律决定胜与负(上)

在俄国人的排枪响过之后,身后的马蹄声再也掩饰不住,燕国的士兵们终于有人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然后惊慌地喊道:“后面有骑兵!不是我们的人!”

随着这一声喊,惊恐的情绪开始在阵列中蔓延,原本整齐的脚步已经出现了慌乱,不再整齐。

“所有人,立正!”

肖衍看了看已经出现了慌乱情绪的连队,在俄国人装填子弹的间歇忽然下令停止前进,虽然身后几百米外就是俄国哥萨克的马蹄和乌拉,但多年军棍和皮鞭训liàn

处纪律还是让连队中的人停了下来。

“整队!补齐第一排!李子辉,摘下你的肩章,去最后一排!”

刚才发出惊呼的年轻人就是肖衍所说的李子辉,已经是服役五年的老兵,但毕竟一直在北宁镇驻防,没有经lì

过真zhèng

的战场,刚才的惊呼只是出于潜意识。

肖衍的话就像毒蛇一样嗜咬着李子辉的尊严,他的脸羞红,惭愧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摘下了象征着荣誉的肩章,但却倔强地不肯去最后一排。

“我的荣誉已经被我玷污,请允许我用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允许我用荣耀为了获得再次佩戴肩章的资格!”

李子辉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上面的话。肩章被摘下是被自由民视为最大的耻辱,他有勇气面对死亡,却没有勇气面对着几百年来灌输到他们灵魂之内的荣誉,也没有勇气面对同伴事后的嘲笑。

肖衍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李子辉的肩章,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仍然可以在第一排,转过身去,迈步向前。

“笛手,继xù

吹奏!所有人,前进!”

在几秒钟后,队列已经重新整理完毕。前面是俄国人的排枪,身后的哥萨克的马蹄,散乱的队列是危险的,所以肖衍浪费了宝贵了几秒钟时间,将队伍停住,安抚了因为身后骑兵忽然出现带来的恐慌。

效果是显著的,重新迈步前进的连队很快恢复了平静,虽然很多人端着燧发枪的手已经有些轻微的颤抖,但现在的战场毕竟还是安静的,前面的俄国人正在装填子弹,缓慢地装填速度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前进到操典上规定的射击距离。

在他们射出第一枪的时候,身后的哥萨克应该就会冲到他们的身后,但如果不镇静地继xù

前进,只能被前后夹击彻底消灭。

肖衍想的很简单,既然这是无解的陷阱,那就在完全被击溃之前将不知陷阱的猎人咬伤。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土地,是他们祖先的安眠之处,是他们妻儿的欢乐之处,他们要保卫的不是什么国王,也不是什么荣誉,而是切切实实的自己的土地。

刘健在等待这个机会,因为他之前没有见过燕国的任何一支正规军,他必须知dào

这支军队的纪律和忍耐力。并非拿着燧发枪就可以称为近代军队的,如果对面的连队面对夹击时立kè

就溃散掉,刘健会选择立kè

后退,并非出于胆小,而是这种仗是无意义的。

显然,山坡下的燕国燧发枪连队并没有令刘健失望,在经lì

了些微的混乱后,指挥官果duàn

地重整了队伍,然后在悠扬的笛声中继xù

前进,没有任何人再回头看一眼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就是现在!枪骑兵出击,慢步跑。其余人分成两翼,在后面二十步外,所有人,出击!”…,

说完之后,刘健跳上了战马,抽出了马刀。十二名曾在枪骑兵团服役过的村民紧密地并排在一起,随着刘健的命令跃出了树林。

战马们闻到了它们熟悉的硝烟味,训liàn

过的战马习惯性地靠在了一起,十二人的队伍并不多,但却有一种冲破一切阵列的气势。

慢步跑是为了保持队列的整齐和密集,在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发动冲锋,那样队形才不会散乱。

除了燕国之外,各国的骑兵都是装备了燧发手枪,甚至很多邦国的骑兵每人都有三四支上满子弹的火枪。但燕国的将军们严禁燕国的骑兵装备燧发短枪,在他们看来,装备了火枪的骑兵将失去冲锋的动力,而退化为散乱的各自为战的骑手,而不是冲破对方阵列的骑兵。

萁子朝鲜继承权战争中,齐国的骑兵用回旋射击的战术妄图抵挡凶狠的燕国骑兵,但是在马上每分钟1到2发的装填速度让他们根本无法阻挡燕国骑兵的冲锋。

燕国军方在战后总结道:在这个时代,虽然骑兵的战场主导地位已经无可避免地让步给步兵,但是骑兵若想在战场上发挥更大和更合适的作用,必须摒弃火枪,拿起马刀和长矛,用最古典的冲锋冲垮敌人的阵线。以严格的纪律和严酷的纪律来提升骑兵的整体素质,用马的胸脯和长矛、马刀以及严密的阵型来消灭敌人。

而奔跑在前面的村民们就是在这种指导思想下被训liàn

了八年,虽然已经退役,但是深埋在骨子里的习惯就和他们从小学就学会种地一样,就算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忘记。

“那是什么?”波雅尔科夫原以为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但是他所轻视的东方人给了他的傲慢两次致命的打击。

先是山坡下的燧发枪连队在经lì

了慌乱后重新整队继xù

前进,接着在不远处的密林中涌出了三十多名骑兵。

这三十多名骑兵的位置很好,发动冲锋的时候恰好在自己的哥萨克们接触到东方的火枪手之前,而且进攻的发起位置是在哥萨克的左翼,那样哥萨克们如果想要和他们劈砍,就必须调转马头,重新加速,但如果这样的话,自己手下的这一百多个哥萨克就只能和山下的东方火枪手们对射,显然,对方在纪律和装填速度上都更胜一筹。

“狡猾的东方人!”

波雅尔科夫恨恨地骂了一声,然后督促手下的士兵们继xù

装填,这时候双方都已经没有了底牌,所能依靠的就是纪律、训liàn

以及运气了。

正在装填的士兵们显然也注意到了哥萨克左翼出现的那群东方骑兵,他们带着和步兵不同的宽檐帽子,那是为了遮挡对方劈砍的视线。

可以说,刘健选择的时机是近乎完美的,这时候忽然出击对与对方的指挥官来说是个灾难,他们必须立kè

做出决定,是继xù

冲击步兵还是对付左翼的骑兵。

如果要对付刘健他们,哥萨克必须在这时候就停下脚步,整队后发动冲锋,因为刘健他们出现的方向在他们的左翼,一旦被这群东方骑兵靠近,他们只能溃败,因为除了左撇子,没有人用左手使用马刀。

可是左撇子在东正教中时亵渎神灵的姿势,笃信东正教的哥萨克们如果从小用左手拿勺子吃饭,会挨父亲的鞭子的……

骑着黑马的副官也已经发xiàn

了刘健他们,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几声之后,果duàn

地下令,全体停止前进,拨转马头,准bèi

冲锋。…,

“哥萨克好汉们,让那群东方人见识下哥萨克的马刀吧。以圣母的名义,慈悲万能的父啊!”

“乌拉!”

四十个哥萨克拨转过马头,在副官说完之后,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这时候的哥萨克从未和真zhèng

的东方骑兵交手过,那些通古斯蛮子根本不值一提,而且此时的沙俄还没有扩张到中亚,也没有遇到恐怖的土库曼骑兵,所以对于马上的冲杀和劈砍有着绝对的自信。

副官原本是想将队伍集中起来,但是哥萨克不经命令镜冲锋的特性实在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在瑞典当过雇佣兵的他见过波兰人恐怖的冲锋,所以他希望借此在俄国建立一支新式的骑兵,然而哥萨克们显然不明白纪律是什么东西。

哥萨克的热情导致四十多名哥萨克们稀稀拉拉地排成了一条不规则的波浪,但是空隙很大,刘健笑了笑,对身后的赵玉林说道:“看看吧,这群**。”

赵玉林摊摊手,脸上抑制不住笑容和兴奋,跟着刘健骂了一句,周围的小伙子发出了一阵哄笑。

刘健将那些在麦场特别能打的几个人放在了枪骑兵的左翼,这样正好迎上的是哥萨克的右翼,他的计划是靠枪骑兵冲乱哥萨克的阵型,然后自己的左翼抵挡住哥萨克的攻击,右翼则通过优势来挤压哥萨克的左翼,毕竟左侧并不方便挥砍。

八:纪律决定胜与负(下)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刘健已经可以看到对面冲过来的那个哥萨克的大胡子,油腻腻的胡子下,嘴巴大大地张开着,呼喊着“乌拉”,身子在马鞍子上不停地左右扭动着,那是轻骑兵的习惯,通过摆动重心来让对方找不到劈砍的要害。

显然,对方也是个马上的好手。刘健估算了下距离,冲着旁边喊道:“枪骑兵,加速冲锋!”

十二个枪骑兵将长矛夹在腋下,鞋后跟上的马刺狠狠地扎进了马的皮肤,整齐的马墙向着哥萨克挤压过去。

“左翼冲锋,右翼迂回从后面攻击哥萨克的左翼!枪骑兵保持队形!

自由民!冲锋!”

几十米的距离对冲锋起来的战马来说很短,但也足够十二个枪骑兵将马的速度提到最快。

刘健之所以在这么近的距离才发动冲锋是因为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可以让这些已经退役的枪骑兵们继xù

保持阵型,虽然在后世,骑兵的密集冲锋可以达到上百米远,但那需yào

严酷的纪律和优秀的军官。

好在人数不多,只有十二个,而且不需yào

排成纵队、多列队种种特殊的队形,只需yào

排成一线冲过去撕碎对面色萨克的阵型,形成局部优势就可以。

受过训liàn

的战马紧密地排列着,十二个人腋下的长矛随着马匹的颠簸而上下颤动着。

“冲锋”与“乌拉”在马和人相遇之前就在空气中碰撞着,在这十二个人的两翼是拿着马刀的年轻人和曾经的骠骑兵,刘建也在其中,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排成密集的队形,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训liàn

过,所以只能靠个人的勇武和马术来攻击。

长长的矛尖刺向了对面的哥萨克,夹在腋下的长矛有几根已经折断,因为过于长和笨重,并不好操控,有些长矛没有扎到人,而是扎在了马匹的身上。

砰……

几个哥萨克落在了地上,随后就被扑面而来的马墙踏在地上,坚硬的马蹄踩碎了他们的肋骨,破碎的骨刺直接扎入了他们的心脏。

这次冲锋没有一个自由民伤亡,哥萨克有六个人坠马,同时完美地将散乱的哥萨克们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刘健他们面对的有二十多个,而另一侧只有不到十个哥萨克。

很快刘健的对面就形成了优势,因为他们处于俄国人的左侧,马刀很难被那群哥萨克招架,略带弧度的马刀溅起一阵血红色的雾,俄语与华语的叫喊声夹杂在一起。

枪骑兵们在冲锋之后,迅速地扔下长矛,换上了马刀,在急速奔跑的马匹慢慢终于停下来后迅速转头,向刘健的方向包抄过来。

刘健的设想是以密集阵型的冲锋将散乱的哥萨克分成两个部分,他和村子中几个马术和劈砍最好的家伙牵制住那二十多个哥萨克,而另一半则是十几个自由民对付八九个哥萨克,而且对面处于哥萨克的左翼,并排混战之后很有优势。

不可否认,哥萨克的马术和自由民一样优秀,但是纪律和策略带来的局部优势让他们有些吃不消了。

被枪骑兵分割的哥萨克左翼已经基本溃败,几个哥萨克已经拨转马头朝着后面逃开。

刘健这边的十个人却面对二十个哥萨克也不怎么落下风,这时候的哥萨克还没有引进新的战术,强调的就是各自为战,互相之间的配合极其稀少。

这时候枪骑兵们已经开始转向背后冲锋,但是因为之前的快速冲击导致他们又跑出去将近三十多米才重整了队形。…,

这是良好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都先整好队形再发动下一次冲锋,因为枪骑兵本身需yào

训liàn

的技术就很多,他们对劈砍并不擅长。

三十米的距离对马匹来说只需yào

短短的几秒钟,但几秒钟的时间也足够决定马上劈砍的胜败。

刘健已经砍死了一个哥萨克,略带弧度的马刀从哥萨克的大胡子上划过,直接砍到了另一侧的肩胛骨,而对手只的马刀只是划破了他的宽檐制式骑兵帽。

粉红色的血染红了那个哥萨克的大胡子,因为动脉被割开,血管中冒出一些泡沫,大胡子哥萨克坠到了地上,被马蹄踏过……

“砰!”

对面的哥萨克有人朝刘健开了一枪,万幸的是马上的颠簸导致这一枪并没有击中他,刘健冷冷地盯着对面那个正从马背上拿起第二支燧发手枪的家伙,脚上的铁皮狠狠地敲击着胯下的战马,绕了一个圈子,再一次躲过了射击,然后很完美地绕到了那个人的左侧。

对面的哥萨克副官开始惊慌了,虽然他的马鞍子上还插着一支上好了子弹的手枪,但显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原本刘健处在左侧,但是现在刘健已经绕到了他的左侧。

他急忙拉着缰绳,想要转过身来,但是刘健的马刀已经劈向了他的颅骨。急匆匆地拔出马刀,招架住了这一下致命的劈砍,副官呸了一口唾沫,站在马镫上,用刀尖刺向了刘健的胸口。

副官曾在瑞典当过佣兵,也曾在西欧学习过,所以他并不擅长哥萨克的马刀,而更擅长法式的骑兵剑,他的刺击比起劈砍更加纯熟。

刘健也站在了马镫上,躲过了对方的刺击后,刘健感觉到对方是个高手,因为刚才的那一下刺击角度很刁钻。

躲过之后,刘健再一次处在了左侧,又格挡住几次对方的攻击,想要重新找到良好的位置,但对方却一直用马挡住他的路线,让他找不到机会跑到他的左侧,这让刘健很焦躁。

但很快刘健就发xiàn

在对方背后出现的羊曦,微微使了个眼色,羊曦默契地点点头,然后刘健故yì

留出了一个破绽,对方果然抓住了这个机会,身子前倾,将骑兵剑刺向了刘健的腹部。

刘健用马刀格挡住刺击的同时,羊曦的马刀已经砍向了对方的脖子。

重重地劈砍将那个哥萨克的脖子直接斩落在地上,巨大的血压导致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刘健一身。

而此时绕过来的枪骑兵也已经加入了战团,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了悬念,极端崇尚个人勇武的哥萨克被更强调纪律性的自由民彻底击败。

骑兵互相砍杀的同时,肖衍带领的步兵已经靠近了俄国人的队列,双方相距只有不到五十步了,肖衍估算了一下时间,知dào

俄国人的装填马上就要完成了,所以他决定不遵守操典上的规定——必须在靠近对方到三十步左右的时候开枪。

“齐射!”

说完之后,第一排迅速地蹲了下去,在俄国人刚刚装填完的瞬间,燕国士兵的第一轮子弹已经射出!

五十步的距离命中率也并不高,但却足以致命,对面的俄国人在枪响的一瞬间就倒下了四十多个,剩下的人因为惊慌,慌乱中扣动了扳机。

波雅尔科夫的胸口也被铅弹击中,此时队列已经完全被打乱,而且因为对方开枪时机掌握的极好,恰好在他们装填完的时候,所以很多人出于紧张将刚刚装填的子弹射了出去,因为没有形成齐射,因此对于肖衍他们的连队没有什么伤害。…,

刚刚击中波雅尔科夫的铅弹让他感到了入骨的刺痛,他躺倒在地上,树皮般粗糙的手紧紧捂住了胸口,身子不停地痉挛着,褐色的眼睛望向了蓝润的天空,那里有一只苍鹰飞过,展开的双翼就像一个大大的十字架,然而他们所信仰的上帝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胜利……

“装填!”

肖衍没有选择冲锋,因为对面飘来的硝烟和散乱的枪声证明对方已经乱了阵脚,开始出现了乱射的情况,这时候与其冲锋,不如快速装填。再来一次齐射。

命令下达之后,火枪手们迅速掏出口袋中的纸壳子弹,咬开浸满牛油的纸张,将颗粒状的火药倒入枪口,拔出通条快速地捣弄着。

对面的哥萨克已经开始混乱起来,指挥官的阵亡对于这种战斗来说是致命。

“跑吧!东方人会把我们的脑袋都砍下来的……”

“跑不掉的!他们也有骑兵……”

在慌乱了一阵之后,一个带着超龄服役的红色袖箍的老哥萨克站了出来,喊道:“冲过去,用刺刀干掉他们!就像咱们在西伯利亚猎虎一样!”

“乌拉!”

多年服役的经验告sù

这个老哥萨克,这时候逃离完全就是死路一条,即使死了四十多人,自己的人数还是和对面的东方人差不多,于是他呼喊着,第一个冲出了阵列。

但是已经晚了,就在哥萨克们慌乱的瞬间,幸运女神已经完全地抛弃了他们这群野蛮的侵略者。

仅仅犹豫了十几秒秒钟,但这十几秒钟足以致命。在喊出“乌拉”之后,那群哥萨克们端着上好刺刀的燧发枪跟在了那个老兵的后面,盲目地冲了过去。肖衍计算了下时间,没有下令停止装填。

五十步的距离只需yào

几秒钟的时间,但之前对面的俄国人却有十多秒钟的犹豫和慌乱,这就足够肖衍他们再做一次装填。

李子辉没有再看一眼身后,也没有看喊声越来越近的俄国人,而是奋力地用通条捣弄着铅弹。

装填的速度不但源于平日的训liàn

,更重yào

的是火枪手的心理素质。战场上的硝烟和不知什么时候就射到自己身上的子弹带来的恐惧会眼中减缓装填的速度,甚至有人会紧张到把通条落在枪筒中忘记拿出来,或者是先装填进去铅弹再放进去火药的也不是少数。

李子辉压下心中的紧张,尽lì

平静着心情,不去听前面越来越近的“乌拉”声,装填的动作很连贯,就像是在军营中训liàn

时一样按部就班。他相信自己的指挥官,相信那个有着两颗可爱虎牙的家伙会做出正确的决断,他只负责执行命令。

俄国人的刺刀已经距离肖衍只有几步的时候,整个连队也完成了装填,肖衍看着对面喊着乌拉的俄国人,微微一笑,下令开火。

“砰……”

这一轮齐射彻底摧毁了俄国人,因为冲锋的时机掌握的不好,他们在距离肖衍不到十米远的地方遭受了一次齐射,只剩下了十多个俄国人还站在战场上……

“冲锋!”

肖衍第一个冲向了前面,用指挥刀劈开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俄国人的头盖骨。

剩下的十多个俄国人扔下了手中的枪,跪在地上表示投降,而他们身后的通古斯翻译则颤颤兢兢地走到肖衍的面前,努力止住不停哆嗦的双腿,挤出了一抹谄媚的笑。…,

“他们投降了。”

肖衍冷冷地看着这个披着金钱鼠尾的通古斯翻译,淡淡一笑。

“不,是你们投降了。”

本来这个通古斯翻译想把自己摘除在外,但肖衍打消了他那可笑的伎俩。多尔衮的心开始跳起来,腿不住地哆嗦着,他是知dào

燕国人对于游牧民劫掠的态度。

很久前面对通古斯人的骚扰,燕国王室下令,通古斯人没劫掠一个村庄,那么燕国军队必定会屠戮十个通古斯部落,不管和那个劫掠的部落有无关系。

“好了,去看看下面那些勇敢的自由民,他们的战斗也结束了。准bèi

一下吧,勇士们,我们还得去劫掠十个俄国人的村庄,不然咱们可都要挨军棍的。”

报复性的劫掠是必须的,肖衍看了一眼这个在他面前哆嗦的通古斯蛮子,连口水都懒得吐一口,转身离开。

硝烟渐渐散去的战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肖衍叹了口气,看着蜿蜒的黑龙江,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肩章,递给了李子辉。

“你的荣誉。”

李子辉接过那个简单的象征着荣誉的肩章,强壮而有力的胳膊微微颤抖着,然后想要脱下制服将肩章缝上去。肖衍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脱衣服的动作,然后从高高的军帽中掏出针线,用唾沫润了一下细长的产自燕京的棉线,穿过针眼,帮着李子辉将肩章缝在了制服上……

战争是残酷的,近二十个华夏子民躺在了这片土地上,但更多的俄国人也倒在了他们的枪口下。

近二十个华夏子民躺在了他们先辈开拓的土地上,躺在了自己世代生存的土地上,躺在了妻子儿女可以欢笑玩耍的土地上……他们用自己的血守卫了需yào

他们去守卫的一切。

但那些俄国人呢?只能化为齑粉,丰沃这片土地,成为黑土地的肥料。多年后当自由民的犁铧耕出了他们的头骨时,定会轻蔑地拿在手里,叫来在田埂旁捉蝴蝶的儿子,告sù

他这个头骨的来历,然后将它远远地抛向奔腾不息的江水……

九:相同的根不同的血(上)

这个时代的战争,步兵成为了主宰,燧发枪时代是骑兵最后的谢幕演出,无比辉煌,但如夕阳,风光无限终要坠于青山之后。

当战场上的排枪声已经完全停息的时候,骑兵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三十三个自由民有六个人永远地躺在了黑色的土地上,与他们世代生活的大地融为一体。

此时刘健正跪在地上,他的身旁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是那个曾在麦场打碎了他槽牙的家伙。

腹部一道明显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肋部,此时俄国人还没有装备最成功的马刀之一——恰西克,但是这些从雅库茨克来的哥萨克匪徒显然已经受到了西方骑兵和东方游牧民的影响,舍弃了长矛而也装备了带弧度的马刀。

马刀带来的伤口往往是致命,长长地拖拽导致伤口很长很深,不易愈合,而且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更没有破伤风疫苗,这种细长的伤口最适宜厌氧的破伤风杆菌繁殖。

刘健撕开了那个小伙子的衬衣,然后从后面要来一团棉花,想要止住小伙子身上的血,但却根本无济于事。

鲜红的血汩汩而出,白色的棉花才放下去就鼓胀起来,变成红黑色。

“啊……热……热……怎么这么热……”

小伙子的脸颊扭曲着,手紧紧地抓住地上的野玫瑰,任凭上面的细刺扎破自己的手心,试图用手上的痛苦来减轻那种临死前的灼热感。

“水……啊……我要被烧化了……”

刘健叹了口气,知dào

这是流血过多导致的感觉丧失,而且因为巨大的开放式的伤口导致体温上升,有人急忙跑到了江边,把衣裳沾湿,再跑回来挤出里面的水,淋在小伙子的额头和身上,但小伙子仍然痛苦地扭动着。

“他活不成了……”

赵玉林蹙着眉头,手里的烟卷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长叹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刘健的肩膀。

小伙子扭曲了几下,伤口已经开始流出带着泡沫的血液,血已经快要流尽了,死前的痛苦让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拼力将上衣向上撕扯着,那是痛苦时无助的挣扎,没有任何意义。

淡蓝色的制服被他撕扯到头顶,终于停止了呼吸,赤裸的胸膛上全是血迹和沾满鲜血的棉花。

“这就是战争,总会有人死亡,医生们只能治疗轻伤,这种重伤根本治不了的,流血就会流死。”

羊曦在刘健身后幽幽地说道,她的脸上很平静,胳膊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看着蹙着眉头的刘健,羊曦以为他是第一次见到死人,第一次看着熟悉人的生命消逝,不知dào

该怎么劝慰他。

刘健也很惊讶,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如此淡然地面对死亡和鲜血。

亲眼看到这个小伙子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刘健站了起来,赵玉林递过去一根卷好的烟,刘健用力地吸了两口才平复下烦闷的心情。

“我以为你见到这样的场面会哭出来……”

看了一眼羊曦,刘健从苦闷的脸上挤出一点微笑,羊曦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见过的苦难太多了,就像乞丐身上的虱子一样多,眼泪无济于事。”

看着在那里猛吸着烟草的刘健,羊曦有些心疼地走过去擦了擦刘健脸上的血水。

打扫完战场的肖衍从山坡上走过来,靠近刘健后细心地摘下沾上了血迹的白色兔绒手套,朝刘健伸出了手。…,

“干得好,小伙子。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会被这群俄国人击败的。

我叫肖衍,柞木台村的,你们是从哪来的?”

刘健和对方握了握手,握手的礼仪不知dào

什么时候开始在华夏大地流传,但自古有之,并非舶来品。至少刘健前世的历史中,他记得东汉的史书中就有握手的记载:“援素与述同乡里,相善,以为至当握手迎如平生。”

“我们是三河村的,我叫刘健。”

肖衍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哥萨克,拍了拍刘健的肩膀称赞道:“真是不错,干掉了二十几个俄国人,剩下的都跑了,不过没事的,落单的俄国蛮子不会有任何威胁的。小伙子你还没服役吧?”

刘健点点头说道:“嗯,还没服役呢,今年才十七岁,要到明年割完麦子才会去北宁镇报道。”

“嗯,好好干,会是个好兵的,金制的荆轲奖章也未必没有可能。我会把你们的表现递交上去的,这样的功绩足以换来几枚奖章了。”

刘健倒并不在意这个,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服役,看着肖衍紧蹙的眉头问了一句:“损失大吗?伤了几个人?”

肖衍饶有趣味地抬起头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将近十岁的小伙子,原本以为对方听到可能会有奖赏一定会欣喜若狂,没想到对方居然很淡定地问起了自己这边的伤亡。

说到伤亡,肖衍的脸上挂着苦笑。

“十二个人战死,还有将近二十个受伤,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我们连队没有随军大夫,况且就算回到北宁镇,那些人治疗个断骨什么之类的还算可以,这种流血的伤……”

说到这里,肖衍摇了摇头,叹着气。他经lì

过几次战斗,知dào

负伤之后的死亡率实在太高,很多原本未必致命的伤会因为流血不止而死,或是失血过多造成休克然后就再也醒不来。

“好了,小伙子,我们要回去了。准bèi

一下可能要去报复俄国人,这是原则,有人劫掠我们的村庄,必然十倍奉还。

那三门大炮也是你们钉死的吧?干得漂亮,不然霰弹会让我们崩溃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霜的时候你们中的几个家伙就能得到银质的青松奖章了。

这些俄国人抢来的毛皮都归你们吧,你们派几个人在这守着这三门大炮,我回去弄些人回来运走它们。”

“嗯,那么再见吧。”

肖衍点点头,戴上兔绒手套,转身离开。江边已经有几个人在搜集俄国人的木筏,这种木筏顺流而下还可以,但是要逆流而上却不能很好地控zhì

,所以肖衍才将大炮先留在这里,他需yào

快一些回到镇子,那十几个还在流血的兄弟必须快点找到医生。

刘健看着肖衍离开,回身却发xiàn

不见了羊曦的身影。

“她呢?”

拍了拍赵玉林,刘健问了一嘴。

“哝,在那呢,她好像学过些医术,在那里包扎止血呢,不太重的伤应该没有问题,她的手很巧,而且一点不晕血,我感觉这个小姑娘或许见过的死人比咱们见过的活人都多吧……说不出来的感觉。”

赵玉林嘟囔了一句,看了看手上被包扎的很整齐的伤口,又说道:“嗯,这就是她给我包扎的,你别说,让小姑娘包扎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就算我疼得想骂娘,看看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骂不出来了。他妈的王小二这混蛋,羊曦给他包扎的时候忍着不出声,手紧紧攥着我,手都被他捏紫了……”…,

“我过去看看,你去找几个人看着这三门大炮,然后去把俄国人身上的东西都弄过来,我和对面的军官说了,大炮归他们,缴获三门大炮应该是个很大的功绩了。

那些俄国人的东西都归咱们了,你去收拾一下,分成七份,咱们活下来的平分一份,剩下六份给死了那几个家里送去。”

“嗯,得这么分!那我过去了。”

刘健在赵玉林走远后,朝着羊曦踱了过去,此时羊曦正在撕扯着一件制服,给一个同村的中年人包扎着伤口。

刘健走过去,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蹲在她的身边,将脚下的制服撕成绷带,递了过去。

羊曦伸手想要摸索那件制服的时候,已经撕好的绷带就递了过来。羊曦发xiàn

是刘健,脸上露出了微笑,用沾满鲜血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刘健微笑着帮她拢了拢长发。

“看不出,你还会这个。这世界上有你不会的事吗?”

刘健看着羊曦的手灵巧地将绷带打上一个结,开了个玩笑。

“怎么没有,娶媳妇这事我就不会。”

说完之后,羊曦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怜悯的神情,缓缓说道:“有两个人不知dào

能不能挺住,血流的太多了,现在浑身都已经开始发冷,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们自己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羊曦无意的一句话,忽然让刘健想到了什么。

“失血……输血就可以解决,可是输血……”刘健的头脑开始用力搜索着他所知dào

的关于输血的资料,正在思索的时候猛抬头看到了羊曦正撕开那个人的上衣,露出了肩膀。

看到那个人肩膀上的一个小小的疤痕,刘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个疤痕是疫苗留下的?”

说完之后,刘健就觉得自己的话出了问题,果然羊曦一脸迷惑地看着刘健问到:“什么一喵?你傻了,这哪是被猫抓的?这是种的牛痘啊,猪脑子,你没种啊?每个人都有的,每次才七个铜板,但可以保证永远不得天花。”

刘健心道:“我当然没种,我出生的时候天花都灭绝了,看来还得赶紧去一趟北宁镇,去花几个铜板种一下牛痘,万一得了天花,就算不死也得留一脸麻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自知自己说错话的刘健也不解释,忽然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面种牛痘和输血这两篇内容是紧挨着的,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到了该怎么简易地测试血型。在羊曦包扎完之后,拉着羊曦走到一边。

“咱们得快点回去,那两个流血过多的还有救。”

“怎么救?你是说输血?不行的,以前燕京医学院有个疯子想过输血的办法,但是有的人好了,有的人不知dào

为什么输血之后浑身发烧,血液逐渐凝固最后死掉了。或许救活的那几个人纯熟巧合,这么做太冒险。帝国科学院的院长赵慢熊已经声明禁止输血之类的方法,因为很可能是草菅人命。哎,同文同种,同根同祖,为什么血却不同呢”

刘健听到输血这个词并没有太多惊讶,这个词在西方已经出现,至于此时起步和西方差不多的华夏,出现这个词并不让他感到惊奇。

“你听我说,人的血是不一样的,有种方法能检验出来不同的血。”

正在擦拭着手上鲜血的羊曦忽然停了下来,焦急地看着刘健,说道:“什么方法?快点说啊,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咱们村子有两三个,刚才那边的燧发枪连队也有十个啊,你确定能行吗?”

九:相同的根不同的血(下)

有些人天生就有着怜悯之心,她们爱一切可爱之人,爱一切鲜活的生命。对于别人的苦难,总会投去哀婉的目光;面对伤者的哀嚎,总会心生痛苦的眼泪。甚至那些天生有着怜悯之心的人会选择用自己的生命让别人活得更好。

羊曦再看了一眼将要离开的燧发枪连队,心中充满了焦急,那些伤兵的痛苦透过夏日窒闷的空气传到她的耳边,让她的心很乱。

她见过无数次苦难,但正因如此,所以她才希望有一个没有战争没有争斗的世界。或许心已经坚强如铁,但怜悯却如天性一般在她灵魂的最深处让他不能无视这些苦难。

刘健看出了羊曦的焦急,急忙说出了自己的方法,然后怕她不懂,又脱下了淡蓝色的制服,找了一根茅草沾着俄国人尸体上还温热的血写了一些东西,将如何简单地判断如何鉴定血型的方法告sù

了羊曦。

科技带来的进步在任何方面,比如这个时代消毒的方法只能用高度的蒸馏酒,石炭酸要等到煤铁联合工业发展起来之后才会被人从煤焦油中提取出来,所以刘健特别嘱咐羊曦一定要将包扎伤口的绷带用沸水煮过,然后用高度的酒来擦拭伤口。

酒精浓度过高过低都会降低杀菌效果,过高会导致细菌的细胞壁迅速生成一层硬壳,阻挡酒精继xù

杀死细菌;浓度太低又毫无效果。

好在这些自由民本身就喜欢烈酒,他们判断酒好坏的方法很简单,能用火镰点燃的酒这帮自由民就会赞一声好酒,若是点不着,没有自由民会喝那种酒的。

羊曦听着刘健说着那稍微有些复杂的方法,脑袋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这种新奇的方法吸引住了,脑海中只是闪过:“总有一天他会全都告sù

我……”的念头,随即就用心地记住刘健说的每一句话。

在将他所知dào

的任何关于外伤护理和防止发炎的方法都告sù

了羊曦后,肖衍他们已经收拾好了木筏,准bèi

回去了。

“我要去北宁镇,刘健。那些伤兵如果没有你说的这些方法很可能会死的,至于村子中的那几个人,你负责照顾吧,这些东西都是你教给我的。

大概要一个月吧,我就会回去。到时候你也应该去燕京了,冬天黑龙江要封冻的,要是今年走不成就得等到明年五月了,恐怕时间不够。”

刘健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抱一下女孩,女孩急忙闪开。

“别闹,这么多人呢。好了,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这些战利品足够你去燕京的钱了,不准再去打猎了,也别胡闹……”

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着刘健脸上溅上的俄国人的血迹,擦完之后,站在那又看了一眼,微笑一下,伸出手环住刘健宽阔的胸膛,轻轻抱了一下立kè

分开,然后急忙朝着河边跑去,披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的跑动而飘舞着,婀娜的身段宛如迎风摇曳的野芍药。

“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燕京。”

刘健还在回味刚才羊曦头发上淡淡的野花的味道,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和那句随着风一起飘过来的话,脸上露出了微笑。

目送着羊曦乘着木筏向上游而去,刘健和村子中的人把战利品、伤者以及死者抬上了木筏,找了几个小伙子把大家的战马都赶回去。

村子中飘荡着寡妇和白发父母的哭声,战争总能带来苦难,但毕竟生活还要继xù

。…,

伤者都被送回了自己的家中,在刘健的指导下,家里人用烈酒擦拭着他们亲人的伤口,用沸水煮透那些浸满血液的绷带,用颤抖地双手将细长的伤口用棉线缝上。

没有人指责刘健,因为他已经做得足够好,谁都不愿意自己的亲人死亡,但有的时候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上心碎的家庭少一些罢了。

在头七过去之后,村子里渐渐恢复了生机,孩子们总会围着刘健问他们的“羊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把那些故事讲完。

黄帝4340年这个短暂而炎热的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对于三河村的人来说很多人不能忘记这个夏天,无论是那个他们喜爱的女手艺人还是那场战斗都给这个平静的村子带来了不能消散的涟漪。

此时刘健正挥舞着长长的镰刀,赤裸的上身被太阳晒的黢黑,上面爆起一层薄薄的皮,汗水从他宽阔的脊背上流淌下来。

三米多长的镰刀柄舞动起来很费劲,但每一下过去,一大片草就被割倒在地上,赵玉林的母亲跟在他们后面用耙子将这些割倒的草搂成一片。

这是在为冬天的牛马准bèi

干草,这时候是草最肥美的时候,也能趁着晴天在下霜之前把这些草晒干。村子里的人都在忙着,这可不是小事,整个漫长的冬天,牛和马都要靠这些草来度过。

赵玉林的父亲去帮着那几个战死的人家,村子里每家都出了一个人去帮那些孤儿寡母们。

“割完这一趟,正好喝点水,那边的泉子水很凉,就像下面有冰一样。”

赵玉林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马上就要到头的草原,想着那汪冰凉的泉眼,嘴上更渴了。

“嗯?有个人朝咱们这边来了,好像是王小二,他来干什么?”

听到刘健这么说,赵玉林用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确认了一下,笑道:“谁知dào

呢,好像是回家取东西了吧。”

两个人说着话,手上可没有慢下来,一大片青草在他们的刀下被放倒。

“嘿,刘健,你的长尾巴鹊儿给你写信了,今天有人从北宁镇来,是给你的,我回家取镰刀,他妈的我哥把镰刀砍在石头上,却让我回去取……

这不顺道给你捎过来了。请客吧,晚上喝点啊,赵大娘炒菜可有一手,我听说上次从俄国人那弄回来几瓶酒都让你留下了?你知dào

的,上次因为给那个受伤的清洗伤口,咱们的酒可都被你弄走了,最近又忙着割草,也没去镇子买……”

赵玉林的母亲拢了拢脸上防止蚊虫叮咬的头巾,笑着说道:“行啊,你和你哥晚上都过来呗,昨天玉林和小健又去弄鱼了,还有几瓶低度酒。

你快把信给小健吧,大娘还能骗你这顿酒……”

“好嘞,刘健,晚上见啊,我得赶紧过去了,回去晚了我哥又得骂我……”

随着一声嘶鸣,王小二将信扔到地上,然后故yì

将马蹄子扬起的土抛在刘健身上,笑着跑开了。

割完这一趟之后,刘健自己坐在旁边的柳树下面,打开了信封,羊曦那熟悉而又潦草的字迹出现在了刘健的眼中。

“健:

见信如唔。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一直想要写点什么,今天恰好有人回村子,于是急忙写了这些字。

虽然明知dào

还有十多天就能见到你,但却怎么动抑制不住冲动,给你写下这封信。…,

我在这里很好,很开心,唯一遗憾的就是寂寞的时候没有你在身边。你大概无法体会那种生命在你手中重新绽放光泽的感觉,就在给你写信之前,我的第十四个伤员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我扶着他走到外面的时候,他看着院子外的柳树,忽然哭了起来。

我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那样哭泣,他的腿还有伤,但还是用力地踮起脚尖,摘下了一把细长的柳叶,将柳叶在手中揉碎,用力嗅着柳叶的气味,哭着说:‘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用你教我的方法,十七个伤员死掉了三个,我已经尽lì

,但伤口还是发炎了。

但这已经很好了,听说萁子朝鲜继承权战争中,燕国一万多士兵受伤后只活下来不到两千人,而齐国人也差不多,我想如果早一天用了你的方法,可能他们很多人都不会死去。

你到底知dào

多少东西呢?是不是连我都一直看不透呢?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看到煮烫绷带的大锅我会想这是你教给我的,看到擦拭伤口的烈酒我会想这是你教给我的,看到输血用的鹅毛管我会想这是你教给我的……甚至走到大街上看着卖树莓的小姑娘,我也会想到你曾经摘给我吃。

我的世界似乎被你包裹住了一样,怎么都躲不开了呢。对啦,昨天忙完了,我在镇子外面随便走走,居然看到了一朵芍药花,你要知dào

,现在的天气里可是不可能有绽放的芍药了,可是它就在我眼前盛开着。看到它,就想到咱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的窗台上也放着一瓶芍药花。

呵呵,看看我都写了什么……似乎都是些小事,大概你不喜欢听这些琐事吧?可是我却偏喜欢写。

哦,对了,一件大事,你告sù

我人体内的血有四种,我按你的方法做凝结测试,可是我发xiàn

有一个人的血不管哪一种血都会凝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第五种血?可是一百多个人中只有那一个人是那样,我真的搞不懂了,如果你知dào

的话,一定要告sù

我。

最后的最后,我想了很久,还是把这几天的日记给你吧,因为一时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希望你见到信时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虽然我知dào

你的性格很沉稳,根本不像个十七岁的孩子,但我还是希望你那样。

好了,就到这里吧,他着急回去,我也要忙了。”

很快读完了这篇潦草的书信后,有读完了羊曦这几天的日记,刘健细心地将这张纸对折,揣进了怀中,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成熟善良女孩的身影。

“还有十多天就要去燕京了啊,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卷起一支烟,刘健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柳树下,开始幻想和羊曦一起在燕京的日子,太阳透过浓密的树叶,投下一些斑驳,刘健半眯着眼睛,再一次将已经折好的信拿出来读了一遍……

外篇 她的日记

外篇,羊曦的日记,对简易验血型和鹅毛管输血的介shào

,前面的细节补充。

………………割………………

黄帝4340年8月3日。



忙了整整三天,很累。但还是决定把这几天的事都记录下来,这都是很有用的东西,将来可能能挽回无数人的性命。

生命是如此脆弱,无法阻挡疾病和伤痛。隔壁的房间中仍有伤员痛苦的呻吟声,我已经尽lì

了。

昨天回到镇子后,有一个人已经不行了,很年轻的小伙子,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只有微弱的脉搏还证明他还在同死亡做着挣扎。

军营中很乱,我训斥了那几个大夫,他们不同意输血,因为科学院禁止这么做,有几个人甚至嘲笑我是一个女人,我不得不折断一根柳条狠狠地抽了那个家伙一顿,肖衍也帮着我压下了他们的反对,收拾出一间屋子。

从镇子里买来了大量的烈酒,我按他说的那样将整间屋子都撒上了一些,整间屋子都有一股醉人的味道,我不得不用毛巾捂在嘴上。

从药店弄回来一些麻沸散,给那些伤员服下,然后我找来几个玻璃杯子,用烈酒擦干净后接了一些伤员的血,斜放七十度,静止在那里,等待他说的血浆?好像是血清?也不什么的沉积出来。

在等待的时候,肖衍找来几个女人在外面支起大锅,找了一些没有染色的白色棉布煮沸晾干。

晚上的时候,那些杯子中的血果然澄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这应该就是他说的血清。小心翼翼地倒出来,然后找了一块玻璃,滴了几滴放在上面,叫来那些没有受伤的人,刺破他们的手指,滴在上面。

当时我记得自己很紧张,虽然我很信任他,甚至他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去想就会相信,但这是关系到几个人的生命,我不得不小心。他知dào

后也不知dào

会不会生气,嫌我不信任他?应该不会吧……

然而结果是让我很满足,果然有的人血滴上去后很快凝聚成紫黑色,而有的人血滴上去则还是粉红色。

看来他说的没错,人与人的血果然是不一样的,难道真的像他说的有四种?可是有几个人的血清,无论哪个人的血滴上去都是鲜红的,都不会凝聚……这种人真是幸运,什么样的血都可以接受。

既然现实和他说的一样,我不得不打破赵慢熊院长的禁令,我想就算院长在这里也会同意的吧,他不是那种顽固的人,只是不知dào

他的胡子是不是一直没剪?

既然确认了可以输血,那么也就不能耽搁了,大量流血导致他们体温很低,很虚弱,大概虚弱的人更容易发炎吧?

我叫肖衍去找一些鹅毛,镇子里的白鹅们可是倒霉了,他在镇子里抓了三十多只鹅,哪里用的了这么多。

按他说的,找了几根细长的鹅毛,里面果然是空心的。用了这么多年鹅毛笔,都没有注意到鹅毛是空心的……

在用烈酒浸泡之后,我摘去上面的细毛,洗的很干净,两头都被削的很尖锐。找来那几个血相符合的人,刺破了他的静脉,等到里面被血充满没有一丝空气的时候,再将另一端插进伤者的静脉中。

他告sù

我一定要保证里面没有空气,哪怕只是一点气泡都可能导致心脏跳不起来,我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这种危险还是不要去尝试。…,

看着鲜红的血顺着鹅毛管流进了伤者的身体,我的心也在狂跳着,生怕他们会因此而死掉。

肖衍告sù

我说让我尽lì

,因为就算不输血他们也只能等死。他告sù

我不要紧张,但怎么能不紧张呢?

夜深了,很多人劝我去睡一会,哪里睡得着啊,我必须一直等下去,亲眼看到没有问题才安心。

这是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啊。

好在昨天早晨开始,那些人都慢慢苏醒过来,而且看得出他们比之前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看来他的方法是没错的!

如果这一切都如他所说,那么今后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活下来?帝国科学院一定会因此招收他的,恐怕燕京科学院无法留住他,赵慢熊院长的话就算是王室也要给几分脸面的。

每个人献出的血都不多,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肖衍也想给他的士兵输血,可是我却发xiàn

了一个问题,他说的四种血我基本已经找到了,但肖衍的血却和别人都不一样,滴到每一种血清中都会凝结。

“看来我是天煞孤星。”

他开着玩笑,我却觉得这个笑话中有太多的无奈。我不喜欢这种笑话,因为这意味着他如果受了重伤只有一死。

4340年8月8日,晴。

今天是农历的六月廿四,立秋。

已经能感觉到秋天到来了,屋檐下的燕子也整天聚集在一起,房顶上常常站着一排,唧唧喳喳的。

有个小伙子嫌这些小家伙烦人,想把它们的窝捅破,被我骂了一顿,几个伤兵托着受伤的腿想去揍他,因为那些小燕子能让他们感觉到生机,感觉到生命就在他的周围。

清晨已经给一个轻伤的小伙子把伤口上缝合的棉线拆掉了,他说很痒,而且伤口已经基本愈合,我就听了他的意见,将线拆了下来。

之前从没有想过可以用棉线来缝合伤口,但的确很有效,很多细长的伤口经过缝合之后结痂的速度比原来更快。

他说那些很深的伤口一定要细细洗过之后才能缝合,哪怕伤者忍受不了那种强烈的痛也不能停下来。

他管那种伤口可能得的病叫破伤风,据说死前浑身抽成一团,抖个不停。我询问了几个老兵,他们很多人都知dào

这种症状,从前的战斗中也有很多人死于这种病。

在老兵们的教xùn

中,那些伤员不得不接受我用烈酒擦拭他们的伤口,那种感觉应该很痛,我亲眼看到一个小伙子疼得晕了过去。

就写到这吧,隔壁又有人再叫我了,看来又出来什么问题。

4340年8月11日,雨。

烦人的雨,下个不停。阴霾的天气容易让这些伤员烦躁不安,可我没有办法,只能给他们唱一些在齐国时学的歌。

几个原本肯定会死的伤员已经活了过来,我的心也总算放下了。几个人伤口轻微的发炎,这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用烈酒擦拭。

中午吃的玉米棒,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几个小伙子冒着雨就去地里折了十几根玉米棒回来。

我知dào

他们是因为我对那些伤员的照顾,让他们朝夕相伴的好友免于死亡和折磨。

不知dào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这里下雨,村子应该也会下雨吧?肯定不能出去干活,应该是猫在家里,大概在和赵玉林几个人喝酒吧?

还有十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他们应该都会好的吧,到时候和他一起去燕京吧,那些人会喜欢他的。…,

屋外的雨很大,那些小燕子们就在篱笆上站着,不时梳理下羽毛,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大概会在燕京见到它们吧?和他一起去燕京的时候,这些小家伙们也该迁徙了。

8月14日,终于晴啦

趁着太阳出来,急忙把这几天积攒下的绑带洗过后再太阳下曝晒着,他说这样能防止感染。感染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在我们肉眼看不到的细微处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那些东西一定是活的,用酒或是阳光还有沸水能杀死它们……可恶的东西,就是这些东西导致很多人病死吧,可是它们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它们是不是也有眼睛鼻子嘴巴?它们是在吃我们的肉才会导致发炎溃烂嘛?

哎,想不明白,大概他会告sù

我吧。现在变得好懒,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总是期待他给我答案,这可不行……

对了,如果有村子里的人过来,最好让他们帮我把我的东西捎过来,无聊的时候可以继xù

翻译《堂吉诃德》,很快就要翻译完了,

8月15日晴

天气是晴的,心情也是晴的。

一个原本以为肯定会死的伤员活了过来,看着他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那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虽然还不能动,但是他已经开始说话了,看来死不了了!

晚上特别的高兴,破例喝了一杯酒。许多人见了我会不自觉地给我让路,营中的每个人都很尊敬我,几个小伙子采了一大束花送给我,我没有拒绝,不忍心看到他们失落的样子。

从未感觉到这种感觉,看着一个垂危的生命经过双手的救治而重新焕发光辉。

傍晚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整个华夏都学会了这种治疗伤员照顾伤员的方法,是不是很少死很多人呢?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能避免的只有这些伤员的死。

嗯,去燕京之后一定要做这件事。

喝了酒有些困倦,不写了。还有十天就能见到他了,嗯,也许只要七八天,等那些人的伤基本没问题了,立kè

就走。早晨乘木筏,大概傍晚就会到吧!

十:三河村与燕京城的两个女人(上)

八月的最后一天,晚饭吃的很早。因为没有什么活,吃过饭后刘健和赵玉林还有几个年轻人借着幽暗的烛光在推牌九,屋子里满是浓浓的烟气,气的老太太打开窗子和大门,自己拿着蒲扇去隔壁串门去了。

年轻人那充满活力的叫喊声和笑声透过窗子远远地传了出去,刘健却是满怀心事,好几次本来很好的牌都没注意。

羊曦走了整整一个月了,除了上次给他带来一封信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说好了二十多天就回来的啊,怎么回事。”

嘟囔了一句,把牌扔到一边说道:“你们玩吧,我歇会,出去透透气。”

旁边观战的几个家伙急忙抢过他的位子,桌子上摆着两个空酒瓶,还有一瓶俄国的伏特加,大概是沙皇赐予那些哥萨克的御酒,瓶子很精致,上面还画着一只双头鹰。

俄国人现在就以罗马和拜占庭的继承人自居,因为之前他们的沙皇娶了拜占庭的末代公主,罗马帝国的最后传承居然跑到了一个最终靠维京最终建立的国度,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才要出去透透气,忽然村子里传来一阵犬吠声,乱哄哄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个人跑动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在推牌九的年轻人们急忙站了起来,蹬上靴子就朝外跑,这么杂乱的声音显然是有人或是老虎之类的动物进了村子。

然而外面的声音却很快靠近了赵玉林家的院子,没有敲门声,外面的几个人几乎把大门推到了一样冲了进来。

“快……抬到屋里,大娘,您别添乱了,去烧点水吧,这是疟疾,可是她的金鸡纳都分给别人了,自己却病倒了。现在镇子正爆fā

疟疾呢,可是辎重队的人今年并没有带来金鸡纳,这群人……真他妈的该死……”

刘健在几个人涌进门之后就发xiàn

了几个人抬着的羊曦,躺在一个担架上,上面盖满了被子,脸上全是汗水,但是身子却不断地抖着。

“对不起,她救活了我们十四个兄弟,但我们却没照顾好她。我现在就去下游的镇子,去看看那里有没有金鸡纳。

她发热昏迷的时候嚷着要回村子,我们就只好撑着筏子把她送过来了,营中都是男人,照顾她不方便。”

肖衍满脸愧疚地看了眼刘健,再看了一眼躺在那里发烧的羊曦,想要说什么,最终忍住了。

夏末秋初本来就是疟疾的多发季,当时镇子爆fā

疟疾的时候,羊曦把从村子里捎过来的包裹打开,拿出唯一一小盒金鸡纳霜,分给了那些镇子里的小孩和身体比较孱弱的人。

这种病很折磨人,但对于身体强壮的人来说更容易挺过来,但是那些身体孱弱的人则很可能死亡。

然而这么一点药根本不能完全控zhì

爆fā

的疟疾,当时肖衍就留了个心眼,趁着羊曦不注意藏了一点金鸡纳。

倒不是为他自己留的,近一个月的操劳彻底让这个美丽的女人瘦了下去,眼眶深深地凹陷着,这一切都是为了救治他手下的士兵。

肖衍就怕羊曦照顾镇子里那些疟疾病人的时候自己也被传染,果不其然,几天后羊曦也开始发起烧来,忽冷忽热。

肖衍拿出了他私藏的最后一点金鸡纳霜,然而一个女人却抱着自己得了疟疾的女儿哭喊着从外面冲了进来。

“羊大夫……求求你了,给我一点金鸡纳霜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我倒是能挺住,可孩子挺不住啊!求求您了,我给你跪下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她还小……”…,

女人大约三十多岁,常年的劳作让女人过早地苍老了,而她怀中的女孩只有六七岁,此时躺在母亲的怀中,一边哭着一边说自己好热。

女人二话没说就跪倒在了羊曦的面前,怀中的女孩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因为发烧布满了血丝,身上穿着一件花裙子,细致的脸上因为发烧而涨红着,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牙齿咬得咯咯响。

细嫩的小腿弯在母亲的手弯上,十个粉红色的小脚趾在微微地颤抖着,就像院子中的凤仙花,又像是十个可爱的粉色瓷娃娃蜷缩在那里。

羊曦急忙扶起了那个女人,从水壶中到了一杯水,又从包裹中翻出一块沾了些沙土的方糖——正宗的越国东宁方糖。

“大姐,别哭了,您的女孩命好着呢,我这还有一点药,肯定没事的。”

说完忍着浑身忽冷忽热和抽搐的双腿走到女人的身边,抱过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先是吹了吹方糖上的浮灰,送进了小孩子的嘴里。

“小姑娘,别怕,姐姐抱,给你糖吃。”

只嚼过玉米秆的小姑娘从没吃过真zhèng

的糖,虽然还在发烧,但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小嘴,把半块方糖含在了嘴里。

“真甜……比最甜的玉米秆还甜呢。”

“好吃吧,来,把这药吃了,姐姐再给你一块。听话。”

羊曦抱着小女孩坐在一边,用葱白的手指挑动着小姑娘细嫩的脸蛋儿,尽lì

忍着那种忽然坠入冰窖般的痛苦,脸上露出了微笑。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把那极苦的金鸡纳霜含在了嘴里,全部咽下去后,张开嘴巴,让羊曦看看她已经把那极苦的药都咽了下去。

“我都咽下去了……给我糖吃。”

羊曦微笑着拿过最后半块方糖,想要递给小姑娘,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

当苏醒过来后,看着围着她的十几个伤兵和肖衍,挤出一丝笑容。

“她还是个孩子,再说何必让那个女人知dào

那是最后一点药?我若活着还好,若是死了她岂不是会愧疚一辈子?”

她知dào

这些人会问什么问题,说出这个简单的答案后,看着周围那几个人说道:“把我送回村子吧。”

说完之后再次陷入了昏迷,面对羊曦的这个要求,几个士兵急忙跑到了河边,找了一艘船,用被子捂住羊曦,任凭她怎么说热都不给她打开被子。

一路上虽然是顺流,但那几个士兵还是发疯似地扳动着木浆,终于在天刚刚黑的时候将羊曦送回了村子。

肖衍目睹了这一切,心中只有对这个女人的尊敬。说完了这一切,再次说了声对不起,就跑着去了河边。

河的下游还有一个镇子,他要去那个镇子看一看,或许那里可能会有一点金鸡纳霜。

小伙子们急忙都把烟扔到窗外,几个人把羊曦抬进了屋子,然后冲到外面拿来桦树皮和木柴点燃了炉灶。

肖衍并没有把一切都告sù

刘健,但刘健还是猜出来了。因为上次村子爆fā

疟疾的时候,羊曦就拿出了一些金鸡纳霜,当时还剩下不少,不用想也能猜到一定是给了别人。

看着因为操劳和疾病而消瘦的羊曦,刘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的善良已经彻底将他征服,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

赵玉林的母亲也急忙赶了回来,把刘健撵了出去,解开了羊曦的衣衫,用毛巾沾着温热的水擦拭着女孩的身体。…,

刘健蹲在院子里,烟卷的光亮忽明忽暗,地上已经扔了十多根烟头,几个小伙子基本都被羊曦包扎过,对屋里躺着的那个女孩的命运都充满了担心。

“小健,别抽了,没事的,她身体很棒,能挺过去的,吉人自有天相啊,如果连这样的女孩都……那他妈的咱们明天就去把山神庙砸了,年年烧香要是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要它屁用?”

几个人陪着刘健蹲在那里,刘健的眉头蹙在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骂道:“妈了个巴子,去他妈的神仙保佑吧,天道向善,缘何善人多苦难?神佛慈悲,何故世间皆苦难?善、善他妈了个逼!”

“那个军官不是去下游的镇子了吗?或许那里会有药啊,别急啊,你着急也没用啊!”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刘健心里更是烦闷不堪。在后世,疟疾这种病很容易就治好,甚至用不上一块钱,但在这个世界,这样的小病却是致命的。

科学和文明带来的不仅仅是巨舰大炮,更是民生和生命。

蹲了一会,终于赵玉林的母亲已经将羊曦的身体擦拭了一遍,温度降了下去,盖好棉被,示意刘健可以进去看看了。

刘健急忙站起来,跑进了屋子,此时羊曦已经已经苏醒了过来,大大的眼睛在凹陷的眼眶中转动着,看着跑进来的刘健,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要喝水。”

刘健没想到羊曦的第一句话竟然这么平静,就像平时一样,急忙跑到炉灶边倒了一碗水,用嘴吹了吹,坐到炕沿上,扶起羊曦,一手拿着碗,一手环在她的颈后。

“没事的,肖衍已经去下游弄药去了,很快就好了,咱们还得一起去燕京呢,快点好起来,不然江水封冻了,咱们可走不成啦……”

刘健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心情,看着苍白憔悴的羊曦,缓缓地说着。

羊曦笑了笑,点了点头。

“嗯,没事,我会好起来的,疟疾我得过好几次啦,没事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自己心里知dào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近一个月的操劳让她身体很虚弱,加上曾好几次给那些人输过血,身体很难承shòu这样的疾病。

看着一脸难过表情的刘健,羊曦伸出手,握住了刘健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苍白憔悴的脸上摩挲着。

终于,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羊曦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在刘健的手背上,很凉。

刘健第一次看到羊曦哭泣,无论是战场上的鲜血还是死亡都不曾让这个坚强而美丽的女人落下一滴泪。

羊曦紧紧抿着嘴唇,胸部急促地起伏着,极力制止着自己哭出来,然而这种无声的哽咽却更让人心酸。

紧紧握住刘健的手,然后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一吻,然后用力地嗅着刘健手上那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

这一夜刘健都没有睡,就在旁边看着发烧昏迷的羊曦,女孩在昏迷的时候并不安静,有时候浑身冷的发抖,有时候又面颊似火。

“不……我不要死……我还有理想……我还要做很多事……很多事……不能死……死了他会伤心……理想……不要死……”

整个晚上,昏迷中的羊曦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刘健一言不发,明知dào

她听不见,还是在轻声地呼唤:“没事,不会有事的。理想有两种,一种是你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另一种是理想通过你来实现……你的理想还没实现呢,怎么会有事呢?你说得对,你死了我会伤心的……”…,

在羊曦同病魔挣扎的时候,遥远的燕京城中已经被月光笼罩。今天是农历的七月十八,月亮正圆,而作为太阳历的月末,燕国的官员们显然没有心情欣赏着照耀九州的月亮。

宽阔的街道上马车在不停地穿梭着,街上的人很多,大人领着孩子去夜市买上几个从吴国海运过来的橘子,或是折上一根越国的东宁甘蔗嚼着,街头上有杂耍的艺人领着几只昆仑洲的鸵鸟和长颈鹿,有些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浑身黝黑的昆仑奴,在提着主人购买的东西。

马蹄踩在石子铺成的路面上发出一阵哒哒的响声,虽然车轮是木质的,但在石子铺成的路面上还是非常的平稳。

燕京剧院今晚上正在演出《飞将王启年智破西班牙方阵》,小市民们花上半个银币买上一张票,去观看那个发生在万里之外的故事,对那个英勇的将炸弹扔进西班牙方阵的自由民传令兵充满了崇拜,当最后饰演王启年公爵的那个人将西班牙人的望远镜当做奖赏递给那个传令兵后,用一种充满煽动地语气说道:“这是你应得的,来自燕国的勇士,你是我最好的传令兵。

看吧,这片土地,遍地都是黄金,攥起一把土都能挤出油来,这样的土地,应该是我们的,白种猩猩没有资格占据这样肥美的土地!将来赶走了这群白种猩猩,各国王室不会收取这里人的赋税,而遍地的黄金任我们拿取!

这里的土地可以养活整个华夏的人,而将来我们的后人站在这片土地上时,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看完这幕戏剧之后,很多人对那个遍地黄金白银的扶桑洲充满了兴趣,有几个人甚至开始联系有没有可以去那的船队,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开拓的时代,燕京的首富不就是那么发家的嘛,卖掉了全部家产买了一条船,雇了一百多个人,结果抢回来半船的黄金,开了一家有三千多台云瑞纺纱机的工厂……

正在讨论着未来的人们忽然让出了一条路,因为人们听到了那熟悉的车轮的声音。

王启年公爵前些年从扶桑回来后,给各国的王室带回的礼物是几个轮胎,外面包裹着一层叫橡胶的东西,实心的,但却很柔软,车轮在路面上不会有太大的震动。

王启年公爵收集了一大堆种子,但是在温度和降雨都够了的琼州和东宁却根本不发芽,回到扶桑后通过问土人才知dào

橡胶的种子只能活三天,三天之内不发芽就已经死了……

燕国一共有十几辆装有这种轮胎的马车,不必多想,每一辆这样的马车内都坐着可以影响燕国甚至世界的人物。

燕丹宫内,明亮的蜡烛发出耀眼的光芒,几十面巨大的镜子镶嵌在墙壁上,反射着光芒,可以看出设计师的天才,就算晚上,燕丹宫内和白天也没有什么区别。

燕国的女王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这里是大厅,不需yào

那么多的礼仪,她只穿着一件轻便的袄裙,淡青颜色的上裳,白色的衣襟在胸前交叉着,左前衣襟伸向右腋,将右襟掩覆起来。下身是一条白色的长裙,掩住了她修长的腿。

作为华夏帝国的选帝侯之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穿着传统的华夏衣冠,她可不敢像一些燕京城中的女人那样穿着更轻便的裤子。

因为并非是正式的朝堂,只是几个大臣们的聚会,也就不必跪坐在地上,而是很随意地坐在了上面铺着毛皮的椅子上。…,

女王看了看眼前的一份奏报,冲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了一声,一张巨大的地图很快挂在了墙上。

女王款款地托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地图前,几个大臣也急忙走了过去。

她的眼睛盯着燕国最北方的黑龙江,问到:“那份战报你们也都知dào

了吧?俄国人居然跑到这里来了?这是燕国的后方,八成以上的小麦都产于那里。

这次北宁镇的那个连队做的不错,消灭了一百多个俄国人,这个指挥官叫……哦,对了,肖衍,还有一个年轻的自由民小伙子,叫……”

“刘健。”

旁边急忙有人小声地提醒道。

“嗯,刘健。这两个小伙子干的不错,他们上过尉官学校吗?”

还没有人回答,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交大臣显然已经迟到了,苍老的脸上满是汗水。

女王微笑一下,示意没事。

“今天燕京剧院在上演那幕戏剧,正好在你的家门口附近,想来是人群挡住了你的马车吧。坐吧,齐国人怎么说?

松江那必须乱一阵子,咱们得抽调几个团队去北方,必须保证整个黑龙江畔的安全,不允许俄国人插手。

但也不能太乱,最好让齐国和吴国发生些可控zhì

范围内的战斗,不要过分激化这种矛盾,不然会把我们牵扯进去。

如果只是齐吴两国的战争,咱们可以放心地从朝鲜抽调些部队前往北方,燕京南部从明年开始要全部种植棉花,因此必须保证北方黑土地的安全,造船厂继xù

建造运输船,争取明年能够将黑龙江的小麦大量运到这里。

通知《易水河报》,从明天开始将连载的那个关于萁子朝鲜战争的故事停了,也不准再发齐国王室的花边新闻,要控zhì

民众的情绪,将他们的仇恨往俄国人身上引,找人编一个故事,能让人落泪的,而且要激起对俄战争的情绪。”

睡前更2000,明天整理

常年的宫廷生活让女王的脸色有些苍白,秀美的脸颊上总是缺少点红润,良好的饮食和保养让她看起来仿佛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但是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却绝非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所能拥有的。

华夏的九位选帝侯中,她是唯一的女性,她的父亲给她留下了蒸蒸日上的燕国,却没有留下一个兄弟,但她执政的十三年里却让每一个燕国的臣民都感到了威严和尊敬。

“左相邦,来说说你的意见吧。”

女王将目光投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出现汉高祖,所以相邦的称呼一直延续,不需避讳而改成相国。

《周礼》注:大为邦,小为国。一个小小的称呼也会体现国家的气象。愈发狭小的韩国已经改相邦为相国,甚至几次想要放qì

三晋选帝侯的资格,自降为公,但几个大国显然不能同意三晋之地这个大国的缓冲带出现一个永久的中立国。

左尊右卑,女王秉持着礼仪先询问了一下左相邦。左相邦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到地图前缓缓说道:“臣以为,鲜卑利亚均是苦寒之地,我们要之无用,况且北方虽然有俄国人的部队,但毕竟远离欧罗巴,俄国人的重心必然在欧罗巴,万一祸水东引,俄国人大举派兵来袭,恐怕形式对我们不利。

与其起干戈不如与俄国人划定边界,反正黑龙江北岸均是些无主之地,荒凉不堪,只有些通古斯蛮子……”

“哼!迂腐之言!”

左相邦的话还没说完,右相邦已经站了出来。他没有穿传统的华服,而是穿着军礼服,上身是带有右衽装饰的短袍,下身是裤子。只有装饰作用的右衽衣襟上缀满了金黄色的丝带,上面挂满了勋章,头上是高筒帽,上面插着一根尖锐的装饰用的矛尖。

“臣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土地的问题只有用武力来解决。

王上请看:现在越国正和尼德兰与西班牙在吕宋附近长期对峙,无暇顾及其他,但也不必担心有人背后捅刀子,与外族的战争使越国占据大义,无论吴国还是楚国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越国与西夷人争斗的时候出兵,一旦出兵必然内乱。

楚国一直想要得到出海口,为了防止楚国东进,吴越两国撺掇了楚国和汉国的战争,为了那个达贡港(仰光)已经打了几年,现在正在僵持。汉国有很多出海口,尤其是汉国已经占领了吉大港,达贡不过鸡肋。

但楚国想要发展必须得到出海口,达贡是楚人唯一的选择。达贡对于汉国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楚国来说却关系着今后百年的气运,因而只能拼死相争,想必到最后汉国会放qì

,至少也是两国共管。

秦人最担心的不是关东诸国,而是那些回回教,萨菲波斯和土耳其蛮子都是秦人的死敌。

那么现在看来,齐吴两国的战争只能是小范围的可控战争,绝对不会将其余国家卷进去。

那么齐国人必然会主动示好,朝鲜的局势必然缓解,我们的南部边境也不必担心,那么对我们而言,正是巩固大后方最好的机会,无论怎么说,黑龙江畔的小麦和玉米产地不能受到任何威胁。

既然王上已经决定明年开始在燕京南部能种植棉花的土地大量种植棉花,那么粮食产地是我们必须要保证的。…,

所以我同意王上的说法,立kè

派出三到五个团队,在冬天之前海运到黑龙江江口,熟悉那里的严寒,同时派人测绘鲜卑利亚的水路和地图,既然俄国人是从水路而来,那我们也沿水路而去,明天春天化冻之后,迅速北进,摧毁俄国人的雅库茨克,同时修建棱堡,长期驻扎两个团,阻止俄国人东进的野心。

谈判桌上的东西,必须要武力来保证,没有大炮和棱堡,外交大臣就算是张仪、苏秦转世,也是无计可施!”

右相邦说到最后有些激动,攥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地图上。

女王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军人就应该有些血性。

左相邦冷冷一笑,待右相邦说完之后,才回到:“莽夫之言。

王上既然决定明年开始强令推广棉花种植,那么必然导致土地兼并,大量的农户和小手工作坊必然破产,纺纱机工厂肯定会挤垮那些小农的手工作坊,节节提高的棉花价格也将导致贵族兼并土地,这是不可避免的。

这些人破产之后,只能涌入燕京,要么成为工厂的工人,要么成为乞丐和流民,那样的话,若有人散播一些谣言,蛊惑人心,必然会出乱子。

我们现在必须维持稳定,在燕京附近驻扎五个团左右的兵力,驱赶那些破产的流民,防止他们作乱。

黑龙江北的苦寒之地对我们来说并不重yào

,俄国人绝对不敢大规模东进,与其为了那些无主之地投入三到五个团,不如先维持稳定,等待这些破产的流民逐渐涌向黑龙江之后,再向北进攻俄国人。

反正条约在签订时就是为了以后撕毁的,臣以为现在不宜派兵,右相邦过于相信枪炮,而忘了国之根本。”

看到左右两相邦互相指着,女王摇摇手,换来侍女去取一些从冰窖中珍藏的秦国葡萄酒。

很快,带着白色凉气的琥珀色的秦国葡萄酒斟满了透亮的玻璃杯,女王带头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好了,左相邦是老成之言,右相邦也是为了燕国,这个问题不必争论了,吾意已决。

那些农户破产就让他们破产去吧,破产之后就可以让那些纺纱厂有廉价和充足的劳力,他们一无所有,只要肯提供一碗饭吃,他们不会在意一个月能得到几个铜币的,这样我们的棉纱成本也会降低。

至于多余的人,向北迁移,允许他们开垦土地,但不享shòu

自由民的血税制度,而且在黑龙江南岸不是发xiàn

了煤矿和铁矿吗?让他们去哪里吧,正好那里需yào

人手,自由民可不会在矿井中干活的。

就这样吧,这个问题不必再讨论了。让近卫掷弹骑兵团驻扎平壤,抽调在那里的第七、第九燧发枪团和第三骠骑兵团以及那个新组建的膛线猎兵营,配备二十门大炮,从朝鲜的元山港乘船,去库页岛驻扎,熟悉北方的严寒,明年化冻之后攻击雅库茨克,顺便看看那个叫江志鹏小伙子提议组建的膛线猎兵营到底有没有作用。

外交大臣再去一趟临淄,缔结密约,告sù

齐国人我们严守中立,同时可以出动海军帮zhù

齐国人运送在朝鲜的部队去长江口。

军部派出人员和探子,化装成通古斯人,科学院的制图实习今年就改在鲜卑利亚,一定要在春天前弄清楚鲜卑利亚的地形和河流走势。”

十:三河村与燕京城的两个女人(下)

她的声音很清脆,婉转动人如同春日里的杜鹃,但内容却是血淋淋的。

短短的几句话就决定了明年燕京之南十几万人流离颠沛的生活,成为一个合格的国王,一定要摒弃所谓的怜悯,至于那些反弹和不满,反正有相邦呢。

女王永远是正确的,错的只能是相邦。

“对了,那两个表现优秀的年轻人,提拔他们进入尉官学校学习吧。那个肖衍练兵是有一手的,看战报上说他手下的士兵可以忍受前后夹击的恐惧,在阵前重新整队,然后在五十步的时候开枪?

这样的纪律应该没有几支团队能做到吧,即便不如近卫掷弹骑兵团,也不遑多让了。

将那个连队扩编为一个团,团旗就设计为一把自由民的马刀砍在俄国人双头鹰上。

双头鹰!哼,左顾欧罗巴,右顾我华夏,那个团就命名为‘斩鹰团’,参加那场战斗的士兵每人可以特许佩戴两个肩章,作为他们的荣誉。

让他来尉官学校好好学习下吧,这个人可以带领一个团队。

至于那个刘健,领着三十多个自由民,冲击了俄国人的哥萨克,钉死了三门大炮,更是难得啊,不骄不躁,无论是阵型还是出击的时机,都很完美,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未服役的年轻人。”

女王手中把玩着精巧的酒杯,右相邦在接到战报之后就查询了这几个人的资料,他喜欢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

“王上,很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的父亲都获得过金制荆轲奖章。

肖衍的父亲是萁子朝鲜继承权战争中十二个获得荆轲奖章中唯一活着的人,而刘健的父亲在获得奖章后不久就死在了朝鲜。”

稍微一提醒,女王立kè

记起了她十二个人。那一年是她刚刚登上王位,齐国人违反了“四王密约”,以齐国王后也有资格继承萁子朝鲜为借口发动了战争,而年仅十三岁的她生平第一次为十二个获得功勋的人颁发了金质荆轲奖章,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当时她还年幼,国内暗潮涌动,朝鲜群山中齐国人攻势如潮,内忧外患之下,是那场战争让她坐稳了王位。现在经右相邦一提醒,立kè

想到了那些在焦急和恐惧中度过的日子,心中对这两个年轻人的好感也上升了不少。

“英雄之子啊,那就这样吧,让他们两个都来尉官学校学习,马上就来。调一个少尉去接替肖衍的位子,那个连队扩编成团队的事也要抓紧,调拨一些老兵吧,毕竟‘斩鹰团’是燕国第三个有特殊称号的团队,团长让……

近卫掷弹骑兵的老团长不是一直要求重经战阵嘛?就让他去当团长,五十多岁还不是退役的年龄,廉颇未老嘛,也能震慑下那些眼高于顶的老兵们,顺便练出一只精锐。”

右相邦偷眼看了一下左相邦,对方阴沉着脸,至少这几个年轻人今后就会烙上军方的印记,如果真的有才,几十年后未必不能出将入相。

右相邦笑了笑,又说道:“王上,还有一件大事。

那个刘健的家伙发xiàn

了人的血液各有不同,但是分为四种,只要血液相同就可以互相输血。

十七个失血过多的伤兵经过那个小伙子的未婚妻照顾,只死了三个!剩下的都活下来了!”

右相邦的话刚说完,整个宫室内斗发出了一阵嗡嗡声,大臣们顾不得体面,剧烈地讨论起来。…,

他们可是知dào

在朝鲜燕国一共死掉了两万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受伤之后再死的,可以说当时受伤十能存一就是奇迹了,如果右相邦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数字就是恐怖的。

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顶的上五个新兵,而让老兵没了后顾之忧,也会提升整个军队的纪律和忍耐力,这的确是件大事。

“是吗?快说说看。”

女王急忙踱步到了右相邦身边,但是右相邦表示他知dào

的只有这么多,其余的上面没有说清。

“派人去北宁镇,青松奖章的数量不必吝啬,提升那些第一次参加战斗的自由民小伙子们为预备下士,允许他们佩戴熊皮帽,这些荣耀对那些还没服役的年轻人来说已经够了。

肖衍和刘健,还有他的未婚妻迅速来燕京,这种人不可以埋没在山村之中,右相邦做得好啊,看来我燕国军队中又可以多出几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说完之后,产自韩国的自鸣钟忽然响了起来,此时已是午夜。韩国因为狭小的国土的悲剧的位置,不得不另辟蹊径,玻璃、镜子、自鸣钟、望远镜、最精致的燧发枪……这些精细的产品冠于华夏,这是无可奈何之举,没有拓展空间,没有出海口,没有殖民地,他们只好放在那些精细的产品上。

“夜已深了,各位都回去吧。明天外交大臣就去临淄吧,齐国人最先违反了‘四王密约’,现在终有遭到了反噬。

这个时代是海洋的时代,只要我们坚守燕、齐、吴、越四国合纵之策,让三晋、楚等国不能东进,没有出海口,他们迟早会没落,百年之后谁是我们的对手?

吕宋、倭国、扶桑……这么多肥美之地,我们有无限的空间,但是短期的利益往往让那些人昏聩,我们打的两败俱伤,身后就有虎视眈眈的诸国。

‘四王密约’已经划分好了势力范围,北部朝鲜本来就是我们的,齐国人为此违反了盟约,所以才会有今天吴国人对长江口的争夺。

诸位也以此为戒吧,目光放远一些,放长一些。不要学那些乡野之民,竭泽而渔、饮鸩止渴。”

说完之后,女王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吧。就在众位大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的时候,她忽然回过头。

“还有一件事,今后咱们不要大规模引进昆仑奴,这些毕竟是人,不是畜生,现在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百年之后到底给不给他们人的身份?他们的肤色就决定他们会有自己的族群,一旦作乱,遗患无穷。

至于扶余人、通古斯人或是阿伊努人,他们毕竟还是黄皮肤,强制他们学习华语,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他们的历史?但昆仑奴嘛,不管怎么说都是黑皮肤,就算强制他们学华语,百年之后还是不会有任何归属感和认同感的,而且昆仑奴极其能生,据说有些昆仑奴一生能生二十个孩子?

百年之后,恐怕这些人不甘为奴,眼前看去似乎他们是廉价又听话的奴隶,但是长久看来,并非什么好事。

左相邦回去好好想一想,出台一条政策,或是把他们弄到矿山中,或是只允许殖民地的开拓者可以买卖昆仑奴,我可不想百年之后看到一大群能生能养的昆仑奴围在王宫前索要他们人的身份。”

大臣的脚步彻底消散之后,女王叹一口气,在侍女的服侍下回到寝宫。…,

她的几条政策几乎都是血淋淋的,但作为执政者,有时候必须摒弃怜悯。一个只懂得怜悯的君王只会湮没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舞台越大,心便越累,甚至有时候就必须血腥。

第二天的清晨,女王的特使骑着马,朝着遥远的北宁镇出发,而燕京的人们很快就发xiàn

《易水河报》上连载了一个月的萁子朝鲜战争故事也停载了,也不再有齐国王室的花边新闻,取而代之的是俄国人的恶行和侵略。

百年来从未领略过被外族侵略滋味的华夏子民立kè

轰动了,茶馆中、酒肆内,无数故yì

放出去的探子和谣言传播者迅速抢了说书人的生意,挑动着民众的情绪。

而当女王的特使在秋日里疾奔的时候,刘健已经踏上了前往燕京的路。

肖衍在下游的镇子还是没有买到金鸡纳霜,但他只有三天的假期,必须要回去。

刘健看着高烧不退的羊曦,亲自又去了趟下游的镇子,总算买到了一些青蒿。

青蒿素是比金鸡纳更管用的治疟药物,将那一大捆青蒿熬成的汁液给羊曦喝下去后,总算稳定住了病情,发烧的时候渐渐少了,只是身体极端地虚弱。

眼看着已经将近十月,当羊曦第一次在刘健的搀扶下站起来后,消瘦的脸上满是一种新生的喜悦,看着外面已经有些微微发黄的树叶和天空中南飞的野雁,托着疲惫的身子在外面不停地走着,怎么也不肯再躺回到床上。

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杨树叶,非要和刘健玩对折,刘健无奈,只好从地上捡了几根看起来很脆的叶子,两个人将叶梗勒在一起,用力拽着,看谁的先断掉。

这个小游戏刘健可是很擅长,故yì

留出很长的距离,让羊曦赢得很轻松,微微用力刘健的叶梗就断掉了。

又玩了一阵,颤颤巍巍地走到盛开的野菊花旁,看着在秋风中摇曳着身姿的花朵,幽幽地说道:“你们真聪明,等到百花都凋谢的时候再开放,这样人们一定会记住你们,春天的花那么多,比你们美的数不胜数,可是她们啊,哪有你们让人印象深刻呢~”

刘健微笑着陪着憋闷了一个月的羊曦在院子里乱转,走了一会,羊曦偎在刘健的身旁说:“我累了,背着我。”

“嗯。”

刘健蹲下来,托起羊曦那消瘦的可怕的身体,走出了院子。村里的人看到他们两个,都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

羊曦伏在刘健宽阔的背上,用手抚弄着刘健的头发,细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消瘦干瘪的手指在空中挥舞着,像个孩子一样。

夕阳将坠,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釉彩,水面上夕阳的斜晖平铺到两人的面前,另一端仿佛和夕阳连接在了一起。

水面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荡起一阵涟漪,柳树的垂枝在水面上伸展着,飘落的树叶仿佛一只只细长的海船……远处村落里的犬吠鸡鸣透过空气传到这里,更添一份静谧。

羊曦让刘健把她放下来,从河边捡起一小块片状的石头掷出。她很聪明,但总是学不会像刘健那样打水漂。

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说道:“走吧,你先去吧,我现在可走不成,还得养上半年吧。可你得抓紧,一旦服役八年之内就没有机会再出来考取燕京科学院的。明年春天我自己去燕京找你,嗯,燕京有间‘同福茶馆’,我到了燕京就会去那里,你打听一下,很好找的。”…,

刘健点点头,他不是那种一心埋在女人身上的男人,虽然爱,但他有自己的方式,不是凄凄艾艾,不是生离死别,他不喜欢那种哭哭啼啼儿女沾巾的爱情,他喜欢的是在大时代的巨浪中两个人携手拼搏,等到老了之后,还可以牵着手走在河边,还可以背着对方,还可以轻轻拢一拢对方的白发……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我就走,你养好身体再去,想吃什么跟大娘说,她会做给你的。”

刘健没有说一些小说中那伤感的离别之语,马上就要下霜了,再不走黑龙江就要封冻了,明年再走可是来不及的。

“嗯,放心吧,只要活过来,我就没事了。你有多少钱?够不够?”

“一共二百多个银币吧。”

“够了,给我留下八十个,我好了就会去的,最迟明年夏天,记得我说的那间茶馆吧?”

“肯定记得,‘同福茶馆’嘛。”

“嗯……”

说完之后,羊曦不再开口,而是将头枕在刘健的腿上,从头发上之下一个小发夹递给刘健。

“给我掏掏耳朵吧……”

十一:一言不合剑相交(上)

清晨有雾。

鸡叫声透过窒闷的白雾传进窗棂,刘健蹲在门口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赵玉林的母亲在帮他收拾包裹。

赵玉林的老爹的鼾声即便厚实的土坯都不能阻挡,他可没敢告sù

赵玉林的老爹自己要去燕京的事,若是说了,老头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在老头子看来,刘健前一阵立下了功勋,如果服役的话肯定能得到重用,老头子可不讲道理,说不过你就拿鞭子抽,抽到你同意为止……

赵大娘将刘健的包裹塞得满满的,一大捆煎饼、铁皮水壶、一罐子加了咸盐的猪油……不大的包裹几乎快要撑破了。

赵玉林在饮马,他要送刘健去下游的镇子,回来的时候还要把刘健的马赶回来,海船或许能带着马匹,但是沿着黑龙江而下的这一路马可是不让带上船的。

“枪就别带了,是去燕京,不是去战场。”

“嗯,不是从俄国人那弄回来两把燧发短枪吗?大娘,给我放包裹里吧。”

吃完了第三个馒头,包裹已经收拾好了,赵大娘看着这个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只是不停地说:“早点回来,要么就写信,别一去连个音讯都没了,你们呀,一个个都长大了……就像鸟窝里的小鸟雏一样,等到自己翅膀硬了的时候啊,全都忘了家在哪了……

放心地走吧,你爹当年就是个执拗脾气,除了你妈,谁的话都不听。

小曦我肯定照顾好就是了,你不用担心,出去之后收敛点脾气,别打架,外面不是村里,万一惹上了贵族,咱们可要吃亏的……”

“行了,妈,别唠叨了。又不是小孩……”

饮完马的赵玉林笑着制止了母亲的念叨,身后的两匹马鼻子上湿湿的,不停地朝地上滴洒着水珠。

“走了。”

两个人跃上了马背,赵大娘扶着刘健垂下的膝盖,继xù

唠叨着送到了大门口,将包裹递给他。

看着渐渐湮没在浓雾的两个孩子,长叹一声,忽然想起来似乎还有点事没有嘱咐到,急忙呼唤着已经远去的两个人,可哪里听得到?

“走吧……都长大了,该飞出去了……”

门口的篱笆上并排站着几只麻雀儿,圆滚滚地小眼睛盯着这一幕,赵大娘看了这群麻雀一眼,喃喃地嘀咕着。

这次前往燕京城恐怕得一个多月的时间,先要在下游的瑷珲城乘船,沿江而下直到黑龙江的入海口,对面就是库页岛。

在那里乘船南下,绕过朝鲜半岛,再到渤海。路途很长,燕国的海军虽然是各国眼中的笑话,但是那只是战术和纪律的原因,其余诸如运输船之类的也与别国没有多大的区别。

漫长的旅途反而让刘健更兴奋,原本这些土地都被俄国人占了去,但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都是黄皮肤黑眼镜的同胞,想来江东六十四屯惨案之类的事应该不再会发生,反倒有可能出现雅库茨克惨案之类的将来可能出现俄国人史书上的爱国主义篇章……

在下游的镇子找到船之后,赵玉林赶着马回去了,临走前扔下了一包银币,在刘健反应过来之前就骑着马跑开了。

刘健穿着村子中很常见的自由民便装——装饰化右衽的短袍和没有绦线的军服裤子,脚下是千层底的布鞋,身后背着大大的包裹,腰间挂着马刀。

大部分的旅者都是这个形象,尚武之风成为了华夏血液中不能磨灭的一丝精魂,有的人直接在腰间别着两把燧发短枪。…,

又乘了两天的船,到了黑龙江中游最大的城市瑷珲城,船刚刚靠岸,刘健就闻到了那前世很熟悉的煤烟味儿,密集的房子紧紧地贴靠在一起,因为到达的时候已是下午,街上的人很多,小商贩的吆喝声充斥着街道。

码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船只,一些光着上身的苦力正在那里将一袋袋的货物从船上卸下来,刘健在这群苦力中还看到了几个体毛浓重的阿依努人,外表很容易分辨华人和阿伊努人的区别,他们矮小,皮肤不是黄色而有些发白,浑身体毛严重,身上浓厚的毛发才让他们有了虾夷这个带有歧视意义的称呼——即身上毛发长如虾须的蛮夷。

但从他们的呼喊和与别人的交谈中,已经看不出他们与土生土长的自由民有什么不同了。

河里布满了原木,原木随着河水漂流着,上面站着几个人,拿着长长的钩杆,这是黑龙江畔特有的放木人。

冬天木材最致密的时候伐木,趁着风雪用马拉的雪橇运送到河边,到了春天就沿着江水顺流而下,只需yào

几个人看着,大量的木材就可以沿着河水来到下游。

两岸有数不尽的巨大红松,严寒让这些树木生长的极其缓慢,致密的材质使得红松木的用处极多。

这是燕国出口的大宗生意,很多其余种类的木材也大量出口到南方,比如造船必用的材料橡木,虽然在别的邦国也有分布,也有其余的种类的木料可以用来造船,但北方严寒中生长的橡木更加致密,更加结实。

越国海军的旗舰、华夏诸国最大的战舰“东宁号”就是由燕国深山中的橡木作为主料,三层的甲板和108门火炮让越国的海军可以傲视一切对手。

“四王密约”中有一条就规定,燕国不得禁止橡木出口。反正燕国的重心在北方,对于海岛密布的吕宋没有兴趣,因此大量的木材通过黑龙江的放木人漂流到出海口又装船运往南方。

看着满江的木材,刘健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东欧和北欧那些可爱的萝莉……

“木材和妹子一样啊,越冷的地方越细致……”

旁边飘来的刺鼻的煤烟味把刘健拉回到现实中,那些和红松一样细致的东欧萝莉幻影被一个人的喊声打断。

“明天辰时有船到库页岛,要乘船的过来登记,抓紧了啊。”

刘健挤过浓密的人群来到那个人的面前,登记之后问了一下价格,和快就被客栈派出拉客的人拽走了……

“大兄弟,来我们如家客栈吧,一晚上一个银币,还有姑娘相陪,西夷的,印度的,昆仑洲的,还有倭国和咱们本地的……什么样的都有啊,尤其最近新来了一个昆仑洲的女的,嘿,我跟你说……”

刘健急忙摆摆手,急匆匆地跑开了,不说这个昆仑洲女人他实在受不了,这个时代最恐怖的病之一就是从美洲传过来的梅毒。

而且毋庸置疑,随着华夏对扶桑洲的开拓,这种病随着那些船员带回了华夏,而且正在蔓延。

他可不想像后世某人一样,用水银浸泡那话儿,最后满头的头发都掉光了……

在码头上停留了一阵后,急匆匆地朝城镇中走去。小小的码头就是华夏蒸蒸日上的缩影,充满着活力。

漫无目的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那种潮气蓬勃的精气神让刘健感慨万千。…,

随便找了家茶馆坐下,要了一大碗茶,几块糕点,放下包裹摘下马刀。

茶馆伙计的手艺真不是盖的,一手提着巨大的茶壶,高高地举起,水流从上面如银河泄地,却一点都没有溅到外面。

刘健的对面坐着一个人,中等身材,二十多岁的年纪,看来也是一个旅者,身上穿着交领儒衫,长长的头发扎束在一起,头上系着纶巾,但是衣料应该是用丝绸做成,可见家境颇为富足,身旁是一柄长剑,手里正捧着一本《孟子》,在那读着,身旁是一大碗喝完的茶水还有几张白纸,不时停下来在上面写着什么。

茶馆的伙计故yì

在他面前将茶壶弄得咚咚响,但是那人不为所动,仍旧坐在那里。

此时正是小市民们涌来茶馆的时候,那个人白白站了一张桌子,可是不走店家也没有办法。

门外呼呼隆隆又走进了几个人,有一个人很快吸引了刘健的目光。

一双诱人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眼睛有些朦胧,仿佛宿醉未消,长长的睫毛弯翘下来,四周带着微微的红晕宛如山间飞花。

白嫩的脸上一颗红润的美人痣在额头,红润的舌头偶尔伸出舔一下嘴唇……

刘健一口水喷了出来,呛的他直咳嗽。

这可不是女扮男装的经典,因为这个长着诱人桃花眼的家伙赤着上身,腹部仿佛刀子剜出来的六块腹肌鼓胀着,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脚上踏着一支草鞋,头发很短,一看就是用褪猪毛法剃的,走起路来肩膀直晃,还没坐下就喊道:“快他妈的上茶,渴死老子了。”

所谓的褪猪毛法是流传在各国军中的常用方法,用火点燃头发后快烧到头皮的时候用湿润的毛巾压灭,因为军队中是虱子的温床,为了少受吸血之苦,加上军队简单暴力的风格,这种方法开始在整个华夏流传。

至于大多数人还是留着长发,前些年的水力纺织厂中有工人缴进了机器中,整个头皮都被撕扯下来,这才导致很多在纺织厂做工的人也开始剃短发。

那个长着女人一样脸庞的男人比刘健要高出一头,腰间悬着一把重剑,走到那个读书人面前的时候,不屑地骂了一句:“腐儒。”

正在那里读着《孟子》的人仿佛被毒蛇咬到一般,抬起头看了那个人一眼,很快知dào

了对方的身份,反骂了一句。

“蛮墨!”

这两个传到刘健的耳中,刘健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墨家流传了千余年之后,分成了无数流派,那些科学院的人以墨家子弟自居,而另一部分人则秉持着墨家“绳墨以自矫,而备世之急”的思想,成为游侠,整日间短衫草鞋,以身化法,扫世间之不平。那些游侠就成了与“腐儒”相对的“蛮墨”。

那个脸庞俊美如同女人的男人听到对方的谩骂,径直走到了儒生的面前,在他对面坐下,又催了一次茶水,看着儒生手中的书,冷冷一笑。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妈的当时周天子尚在,他孟轲到底是周天子的臣还是魏齐的臣?克己复礼复的是周礼还是他妈的魏礼齐礼?

父母亡则守孝三年,殊不知墨翟大贤早就说过,故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为可久,行可长,存质后文,圣人之务!

吃饱了穿暖了,人自然会讲求礼节,你们可倒好,弄反了过来,宁可饿死不能失节。再者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讲求厚葬,我问你,厚葬之后死者难不成能活过来?反倒是生者更加困苦,你说可不可笑?”…,

儒生皱了下眉头,这个问题真的不怎么好回答,于是反问了一句。

“好一个兼相爱,交相利,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现其身的墨家。

你们墨家讲究兼爱,人与人相为平等,那么你对待你的父母也和对待别人一样吗?你对待你的妻子也和对待别的女人一样吗?爱有差等才是正途,由近及远,量力而为,先爱父母,再由此爱hù

身边的其他人,当有能力的时候再兼济天下!

我就问你一句,你父母和一路人一起跌落河中,你先救哪个?”

那个桃花眼的男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接近两米的身高显得身旁的那个儒生十分矮小。

“妈了个巴子,你找茬打架是不是?”

“怎么的?怕你不成?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许侮辱我的信念,更不许侮辱圣贤!”

儒生也不甘示弱,迎着对方铁塔般的身体站了起来,眼睛瞪大,直盯着对方的双眼。

“火枪还是剑?你选!君子六艺不是白说的,只会读书的没资格称自己是儒生,难道我怕你不成!”

“老子从不用火枪!老子叫官静!你是哪个?”

“白玉柱!”

人群迅速地聚集起来,围成一个圈将两个人围在中间,几个人还端着茶水,这种热闹可不多见。

虽然已经严令禁止决斗,但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风格还是在市井间颇为常见,几个人已经开始坐庄,看热闹的扔过几个铜板下注,而茶馆的老板赶忙让伙计去报官了。

ps:呃……感谢龙套们,感谢已经出现的白玉柱、官静和江志鹏……

桃花眼和美人痣是某邪火上来压不住之人要求的,虽然感觉好别扭,但还是尊重龙套的个人意见吧……

十一:一言不合剑相交(下)

君子攻书携剑,剑有双刃,一刃省吾身,一人济不平。

这个时代的儒学并非是科举考试必备的技能,更多的儒生是那种清教徒式的信仰者,剑配在身,六艺俱全,只不过将射弓换为燧发枪。

任何学说都有其进步意义,就算千余年前被百家都诟病的杨朱学说,也可以说是开创了利己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先河。

但任何学说一旦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将会慢慢变质,当学说成为爬升为社会顶层的工具时,很多人本身就已经忘了这个学说的本质。学说和思想对那些人而言,不过是能够踩在别人头顶的工具。

对男人而言,权利比女人更加诱惑。五代十国时,南汉若要当官必先阉割,饶是如此,为官者仍旧络绎不绝。

看来这个时代还是保持了百家争鸣的活力,学儒不是因为科举要考,而是相信儒家的道德修养能让天下大同,这样的儒生绝非腐儒。

长着美人痣的官静低头看了一眼毫不畏惧的白玉柱,忽然大笑了起来。

“有种!有胆!有骨气!

算俺说错了,对不住了!”

说完之后,朝桌上扔下几个铜板,也不等茶水上来,摇晃着膀子转身离开,身上的重剑将他的裤带坠成一个极大的弧度,可见那柄剑的重量。

白玉柱看着转身离开的官静,深吸了口气,在对方将要出门的时候,冲着对方喊道:“墨突不黔,济天下之不平,荡世界之宵小,蛮墨二字,也是我不对!还望见谅。”

官静高大健壮的背影在门口略一滞顿,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随即出了门,不知何处去了。

人群见这场决斗消弭于无形,都悻悻地散开,意犹未尽,纷纷问刚才坐庄之人讨要着下注的钱财。

见人群散了,刘健倒是对这个白玉柱有些好感,看来对方倒是一个清教徒式的信徒,于是端着自己的茶碗和糕点坐到了白玉柱的对面。

“刚才白兄真是好胆识,在下刘健。”

白玉柱抬眼看了一眼刘健,看着他身上的衣衫,就知dào

刘健是个自由民,回了一礼,笑道:“人总是要有点骨气的,个人荣辱自然不值得拔剑相向,但信仰与祖宗,那是不得不用剑匣与枪炮甚至自己的性命相护的。

不过刚才那人虽然粗蛮无礼,但却是个可交之人,直爽透达。若是决斗,我可不是那人的对手,看他那一身肉,还有腰上那柄剑……哎,墨家游侠,人倒是不错,可惜啊,这个世界想要大同,还是要靠个人的修养。

若是每个人都将先贤孔孟的‘仁智礼义信’五字铭记心头,这世界何愁不能大同?

他们墨家游侠却恰恰相反,不去教诲人向善,而是每每用刀剑去匡扶那些不平之事,哎,舍本逐末啊,不去诱人向善,不平之事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治标不治本,如何管的过来……”

说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

“白兄说的倒也有道理,只是你俩说的其实不都一样吗?

如果世上人人都以儒学五常自持,世间自然清明。同样若是世上人人都兼爱交利,也是大同之世啊。

可是这些明显都是不可能的,只能存zài

于幻想之中,所以不在于任何学说,最终的根本还在于人。”

白玉柱听完,想了一阵,忽然一拍桌子,叫道:“兄弟,你说的真是不错。若是人人都相信墨家兼相爱交相利的那一套,之前我问的那个问题也好解答了,他下水去救别人,自然也有其他人救他娘……”…,

刘健笑了笑,看来对方还真是一个清教徒式的人物,没有那种愚昧的狂热和古板,面对问题时会去思索问题的本质……

大概千余年前的春秋时代,那些人都是这样的吧,绝对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古板学究。

“对了,还没请教兄弟贵姓?刚才那番话倒是很新奇,看来这世上百家学派,都有些过于理想的成分,哪怕是最不适宜治国的道家,若是每个人都清心寡欲,这世界可不也是清平安和?

哎,只是不知dào

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人都这么想?法家倒是靠刑罚,但是刑罚只能管住杀人放火鸡鸣狗盗之事,可是如果路有饿殍你路过毫无恻隐之心,这总不能把你抓进监狱啊……

法家只能保证人不作恶,却不能保证人不向善……呃,对了,看我一时想到这么多,倒是少了礼仪,理应先知dào

兄弟名号……”

刘健哈哈一笑,说道:“白兄倒是个妙人,心中所求可是让人心生敬仰啊,在下姓刘名健,黑龙江北岸的自由民,准bèi

在这乘船去往燕京。”

“你也去燕京啊?嘿,真是巧了,我也要去。正好,趁着天还早,由我做东,去喝几杯。”

“好啊,正好闲着无事,明天才有船,如此再好不过了。”

白玉柱站起来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本,塞进了包裹,扔下茶钱,和刘健一起出了门。

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已经几个月了,随着对这个世界慢慢的了解,刘健对这个世界开始逐渐喜欢起来,没有死气沉沉的窒闷,只有开拓向上的渴求。

当逐渐从山村走出去之后,刘健心中想做的事也就越来越多。无论是理科穿越者的那些公式定理,还是后世的各种主义,这些东西都可以影响这个世界。

在他看来,民族的崛起绝非只靠一场战争就足够,而是要靠文明和科学,还有意识形态的优越感,让别的民族由恐惧到尊敬再到近乎迷信的崇拜,这才是一条真zhèng

的路。

枪炮与征服,自然必不可少,但文化的侵略也是必须的。

正如刘健上辈子的那个世界中,启蒙时代的西方学者尊崇孔子,那是因为孔子的很多观念可以成为打破神权之后的道德体系,但悲剧的是那个时代的华夏最终落后于世界,在力量的面前,屈辱呻吟。

西方有上帝,东方只有先贤。西方对民众道德的指引是靠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东方靠的是人的个人修养……

谁更接近以人为本的境界?不言而喻,肯定不会是笃信上帝的西方,而是相信祖先思想的东方。

在这个大时代中,刘健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深深地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梦想有一天,西方的精英和学者们会像他前世的“河殇流”一般,用一种极度自卑的逆向民族主义心态全面反思西方的历史和宗教。

他梦想有一天,西方的精英和学者们会以穿华服为荣,右衽将成为西方宫廷贵族的象征,成为进步与身份的象征。

他梦想有一天,西方人会捧着一本书朗朗地读到:“themaster:isitnotpleasantto

learnwithaconstantperseveranceandapplication?

他梦想有一天,整个世界都在学习华语,因为整个世界的贸易和科技都是在用华语。

他所有的梦想,不是单单靠武力去征服就能做到,但他知dào

,这个特殊的大时代将会让他的梦想更简单的实现,百家争鸣的启蒙对比着还在神权中挣扎的西方,加上枪炮与战舰的征服,总会让那些人对华夏心生向往,在极度的羡慕与仇恨之后,就是全面的东方化,从精神上而不是肉体上却灭绝一种文化,才是文明人该做的。…,

他相信,在这样一个大时代中,当思想开始萌发,当科技继xù

发展,总有一天,成都会抢走伦敦雾都的称号、临淄会成为世界上所有中二和进步青年幻想的浪漫之都、松江将影响着整个世界的政权和金融、新郑的精细产品和细加工引发着世界科技的革mìng

……

而他要做的,就是站在时代的浪潮中,让这一切都变得快一点。

看着街头上熙熙攘攘朝气蓬勃的人群,刘健感觉到自己要做的太多,那些梦想距离理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个时代的大舞台上,他还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整幕戏剧还没有他演出的资格。

“看来,还得向上爬啊……”

一边想着,刘健和白玉柱已经走进了一家酒馆,人声鼎沸,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店小二急忙跑了过了。

“二位,要点什么?荤素都有,黑龙江的江鱼,飞龙汤,松嫩草原的肥羊……荤素都有。”

“来两壶酒,来条江鱼,再来盘肥羊,随便来两个素菜。但是别来豆芽……”

“好嘞!江鱼一条,肥羊一盘,两素不要豆芽……”

店小二一边喊着,一边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桌子,摆上了筷子和酒杯。

“怎么?白兄不吃豆芽?那到了冬天,岂不是只能吃土豆和白菜?”

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大棚蔬菜,漫长的北方冬天,能吃的菜只有放在菜窖中的大白菜和土豆,反倒是豆芽成了北方冬天最好的调剂品。

白玉柱笑道:“你有所不知啊,我家在川蜀汉国,我是庶子,家中倒也富庶,只是家族的生意多在印度,前几年全家迁往了吉大港,我便离家出来旅行,盼着自己能做出番大事,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

这几年没少出海,豆芽实在吃腻了。吴越等地的那些水手们,基本也是不吃豆芽的。

出海嘛,可能你不知dào

,菜肉基本没有,只有靠岸后才能吃点,但人要是不吃菜,时间久了就会得病,所以在海上没旬都要吃上一顿豆芽,哎……真是吃腻了啊。

这倒真是怪了,不吃肉没事,反倒不吃菜不行,以前见过几个得病的,牙齿全都掉光了,浑身都是淤青的斑点,毛孔中往外流血……哎,惨不忍睹啊。”

刘健听到这里,已经知dào

白玉柱在说什么了。这就是大航海时代最恐怖的病,坏血病。

在神权昌盛的西方,直到十九世纪,还认为坏血病是上帝的责罚。而豆芽的生法西方直到二十世纪才掌握,美联社更是发表了一篇报道说美国研究成功一种不需yào

土就能栽培出的蔬菜。

“大概是蔬菜中有什么东西吧,所以人吃了就会没事。”

刘健知dào

这是维生素c的作用,但是现在不急于说破,很多东西还是留出一个引子让别人慢慢琢磨更好一些。

“或许吧,反正海船上的生活真是难啊,那肉干……嘿,前几年我去扶桑,有人拔出刀砍那肉干,结果刀卷刃了……”

正说着,酒菜已经上来,白玉柱看着桌上的酒菜,感慨道:“在船上,最想的就是这样一顿饭菜啊。”

听到这里,刘健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忙问道:“白兄,若是有一种方法能让水果蔬菜之类的保存很久,但是价格可能会贵一些,你说能有销路吗?”

白玉柱端起酒杯和刘健碰了一个道:“贵?能有多贵?要是真有什么法子能让水果蔬菜什么的保存久一些,贵根本不是问题。…,

你知dào

拉一船丝绸和茶叶去欧罗巴能挣多少吗?最挣钱的海路就是从越国福州港装满一船的瓷器茶叶和丝绸,沿着印度绕过昆仑洲到欧罗巴,来回要近一年多,可是赚的也多。

那些人根本不在乎钱,在乎的是在船上怎么能活的好些。”

白玉柱以为刘健只是随口说说,也不以为意,但刘健却的脑子却开始活络起来,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这可是一条发财的好办法。

“白兄,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菜肉之类的保存一段时间,三五个月不成问题,等到了库页岛,我给你弄一个你看看,要是行的话,咱俩可以合zuò

生产这些东西,怎么样?”

“真的?”

白玉柱一激灵,杯中的酒洒了一桌,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健。

如果按刘健说的,那可真是个挣钱的好办法啊,别的不说,单单是吴越两国的海军就得买上一批,现在华夏的船只有近万艘,海员不计其数,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财路。

“兄弟,我这人心急,咱也别等到库页岛了,大不了晚走几天,你做个我看看,反正去燕京得近一个月,到了那要是还能吃,那咱俩就干这个,你出点子我出钱,怎么样?”

“也好,用不了多久,明天一天就够了。”

刘健想到的自然是罐头,当然是最原始的那种。这时候镀锡铁还很少见,价格昂贵,玻璃也不便宜,但是中国却有发达的陶瓷工艺。

陶瓷釉化之后,可以防水密气,而且制造起来也方便,因为不透光所以储存食物比玻璃还好。

而且高温消毒之后用蜡封住盖子的边缘,怎么也能保存个三五个月,而且罐子可以回收利用,以抵押金的方式回收,成本也不会多贵。

至于镀锡铁制作的罐头,优势在于方便和不易破碎,但刘健的想法是只面向海员,所以不必考lǜ

易碎的问题,陶瓷的就够了。

而且不需yào

多么优质的瓷器,喝水的海碗那种水平应该就足够,做的大一些,上面配上盖子,成本并不高。

十二:大时代的小人物

酒好不好喝不在于是什么酒,而在于和谁喝。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但是聊得很投机。很多见解都是不约而同,大概这就叫投机吧。

白玉柱喝多了后一改斯文的本色,“格老子“之类的家乡话总会不自觉地骂出来。

淡淡的麦酒,黑豆果酿的果酒,还有浓烈的玉米酒……两个人不知dào

喝了多少,刘健并没有说出罐头到底该怎么做,白玉柱也没有问。

白玉柱去过很多地方游历,印度、扶桑、昆仑洲、倭国……刘健正好从他这里了解到很多外面的情况,白玉柱也对自由民的生活充满了兴趣。

淡红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两个人已是耳酣面热,酡红的脸上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醉态可掬。刘健卷起一支烟,把烟荷包递给了白玉柱。

很普通的烟荷包,上面什么都没有秀,但是针线很细密,那是羊曦给他缝制的。

白玉柱醉眼惺忪地接过烟荷包,看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忽然长叹一声。

“这是姑娘秀的吧?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针脚真细密啊。当娘的给儿子缝衣服可能会用这么细密的针脚,缝烟荷包可没有这么细,巴不得你的烟叶子都漏出去呢。”

“是啊,是姑娘秀的。”

看着荷包,刘健就想到了在村子中养病的羊曦,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难不成这姑娘不喜欢你了?”

“不是,只是要好久才能见到,你又叹什么气啊?”

“嘿,没有姑娘给我缝烟荷包呗。命运弄人啊,当年和家里大闹了一场,我不喜欢固定的生活,不喜欢一直呆在印度那鬼地方,我想到处走走,说好了等我的,结果回去后,她的儿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

见了面怕我尴尬,我还愣神的时候她就让她儿子叫我叔叔,我能说什么?只能忍着眼泪答yīng

呗,还得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把那孩子抱在怀里逗弄着……格老子的,这都是命啊。

哈哈哈,算了,说她干什么,来,喝酒。”

两个人的杯子碰了一下,把浓烈的玉米酒灌进了嘴里,夹起一块腌黄瓜,咽了下去。

“刘健,你知dào

吗?要是前几年我遇到你,你跟我说的那个什么能让菜和肉长期保存的生意,我根本不会动心。

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一个答案,我从我十六岁离家开始寻找这个答案,现在已经二十七了,可是这个答案我一直没找到。

现在啊,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或者说这个答案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所能了解的。

所以心累了,心死了,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商人,秉持着仁智礼义信这些从小接触的信条,自己过好,自己对得起自己的信仰就罢了。

十一年的时间啊,到头来和离家的时候一样,白白荒废了十一年的时光,若是现在让我选择,我甘愿回到十六岁,和那个姑娘过一辈子,不管是印度,还是扶桑,还是老家……哪都行。”

刘健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酒,不知dào

白玉柱为什么会这么消沉。

“你到底在寻找什么答案?干嘛这么消沉?难不成在你看来,你这十一年白活了?”

“格老子的,就是白活了!

我跟你说,我就是读书读傻了,读得脑子生锈了。我在寻找一个什么答案?我在寻找为什么咱们自己人之间要打个不停,燕国和齐国打,赵国和魏国打,汉国和楚国打………,

打来打去,我就想知dào

为什么要打?那时候小,读了几本圣贤书,以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想到处看看,就想知dào

这个答案。

结果用了十一年时间,还是没想明白。华夏啊华夏,华夏在哪?走了这么多地方,只有国外和黄帝陵才有华夏……

不管在扶桑还是欧罗巴还是倭国,咱们都能放下一切争端,穿着一样的衣服,说着一样的话,有人欺负咱咱们就十倍奉还,大家不说自己来自哪个邦国,只说自己来自华夏。

还有就是每年三月三黄帝诞辰,在黄帝陵,各国王室也都自称自己是炎黄子孙,说完之后,回去接着打……

一样的祖宗,一样的血脉,一样的文字,一样的话语……然后拿着近乎一样的燧发枪,排着近乎一样的队列,把子弹射向同文同种的兄弟……

和外族打,老子绝不皱一下眉头,可是和自己兄弟打,别想让我上前线……打来打去为了谁?我现在还没明白……”

刘健咬了一口糖腌苹果,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没有一个城市,甚至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坚定地指出,这就是华夏!如果我在燕京问,人们会告sù

我这是燕国;如果在临淄问,人们会告sù

我这是齐国……华夏在哪?在地图上我找不到这个地方!

可是华夏又无处不在,向西班牙人射击的越国军舰就是华夏,向俄国人的头颅砍去的燕国马刀就是华夏,我们在白纸上书写的方块字就是华夏,我们服装上的右衽是华夏,我们黄色的脸黑色的眼是华夏……

华夏是一种传承,一种不能忘却的血脉。植根在你、我,千万百同文同种的兄弟心中。

至于为什么要打仗,很简单,利益罢了。各国的王室想要加冕为皇,各国的贵族想要更多的土地,各国的工厂主想要更广阔的市场……

或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不再互相间流血的华夏吧,但没有人会放qì

自己手中的权利和利益,这就需yào

流血。

白兄,你又何必如此消沉?或许有一天,你会看到一个同族兄弟相亲相爱不再流血的华夏,甚至你也可能参与其中,人,不该因为理想的渺茫而消沉,不是吗?”

白玉柱长叹一声,淡淡一笑。

“真会有那么一天吗?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天,我的血会再一次热起来,但现在嘛……我看不到这条路该怎么走。

我为了找到这个答案,用了整整十一年,为了我梦想中的华夏花费了最华丽的青春时代,现在,剩余的生命是我自己的,我该为我自己活下去了……”

他的脸色满是凄凉,疲惫不堪。刘健知dào

,这时候是最痛苦的,那种有过理想但却找不到路该怎么走的人,其实是最悲哀的那群人。看着理想一天天幻灭,自己为了理想花费了无数的时间,最后却越来越远,认识谁都会感到疲惫和无奈。

当年的热血已经逐渐消冷的时候,只剩下无奈和感慨,最后淡淡收场……

当桌上的酒都已经喝干后,刘健扶着白玉柱,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酒馆,一行长长的影子在夕阳下无比落寞。

“当年血还热,如今泪已干……”

白玉柱一边呕吐着,一边唱着苍凉落寞的歌谣,时而癫狂地大笑,然后在刘健的搀扶下走进了客栈……

看着已经睡着的白玉柱,刘健卷起一颗烟,蹲在窗子边大口地吸着。他知dào

在这个世界,一定有很多像白玉柱这样的人,在身体力行地寻找着答案,然后选择不同的道路和方法来追求他们所相信的那个华夏,这就是大时代的激昂,也是大时代的悲剧。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或许走的路根本就是相悖的,有些人会相信他们的国王就是华夏,有些人会相信大一统的国度才是华夏……但更多的是那些懵懂无知什么都不去想的士兵,而最终那些走错路的人必将被碾碎,这就是大时代的代价。

看似辉煌与激情,但却永远少不了血色与屠戮。

刘健看着窗外的月色,掐灭了烟卷,怀着重重的心事睡着了……

ps:赏小子两张票吧~冲个榜,谢谢各位。最后的过渡章节。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一)

宿醉未消,两个人都已经醒了,刘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白兄,昨天我说的那个能长期保存蔬菜的方法,我想的简单了,倒也不是很难,但在这恐怕不行。”

“没事,哪有这么简单,反正你我同行要去燕京,到了那再说,喝酒时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想了很多,就是感觉自己浪费了十一年的生命一事无成,现在有些心急罢了。

人活在世,要么立言著书,要么秉德自持,要么建功立业,我就怕自己死的时候一事无成,除了我那现在不知dào

在哪的儿女,连个记得我的人都没有。之所以对你昨天说的事那么上心,就是想成就番事业罢了。

走吧,去码头,辰时的船,出去买些吃食。”

两人相伴去街上买了些吃的,又买了几瓶酒,要坐将近五天的船才能到江口,总得嚼点东西打发时间。

船上的人不怎么多,很快刘健就看到了鹤立鸡群般的官静,刺眼的短发参差不齐,上面还有些烧焦的余烬。

“嘿,那个官静也在呢。”

刘健拍了拍白玉柱的肩膀,指了指人群中的那个背影,白玉柱笑了笑,这种人他可不想再招惹。

然而官静回身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刘健和白玉柱,晃着膀子就走了过来。

“嘿,你也在呢,真是巧啊。”

官静从人群中挤过来,和白玉柱打着招呼,然后也不问问两人的意见,直接蹲在了两个人的对面。

白玉柱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说道:“真是巧,这是刘健,新认识的朋友。”

刘健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没想到那官静也是个话匣子,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漫漫旅途,除了聊天喝酒似乎也真没什么事可做,好在这里是内河,而且旅程很短,刘健很难想象这个时代的那些海员是怎么忍受大海上的孤单。

黑龙江很宽阔,而且走势也是自西向东,每年航运只能在夏天,朝江口而去的时候顺流而下,回来的时候打开风帆,从海上吹来的风正好提供了动力。

江面上有很多船,粮食、木材、煤炭顺着江流而下,玻璃、咸盐、棉布之类的逆流而上,千帆竞渡。

航行中的寂寞让这几个人都熟络起来,刘健那种有些粗野不羁的性格让官静大感惬意,而刘健又随口说了些那次击败俄国人的事,也让官静艳羡不已。

“他妈的我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事,要是那天我在的话,非让那群俄国蛮子看看我的厉害。”

“你又不会用火枪,官兄,干嘛不用呢?弓箭迟早会被时代淘汰的啊。”

“我不会用火枪,但我会用弓箭啊,你们火枪能多快?燕国的精锐也就每分钟三发吧,我射箭可比你们快多了,哪天让你们看看俺的能耐。”

刘健看得出这个人是一个很复古的家伙,坐下的时候习惯性地将腿伸到后面跪坐在地上,腰间的剑也不是更好用的铁剑,而是印刻着古朴花纹的青铜剑,剑柄上满是青绿色的铜花,也不知dào

被多少人握过。

古朴与革新在这个时代互相交替,这种人很常见。就像静官一样,他的身体条件是天生的,那鼓胀的肌肉一看就知dào

力大无穷,这具身板放到火枪还没有出现之前,就是万人敌,可惜在火枪和线列阵纪律出现后,世上再无万人敌。

这是英雄的末路,也是英雄的最后舞台。…,

弓箭在高手那里,的确比火枪还快,还准,但是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训liàn

一个弓箭手要几年的时间,最后还要忍受长期拉弓导致的脊柱变形,可是火枪则不同,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培养出一个纪律基本合格的火枪手,而且不需yào

你有臂展之类的天赋,只要你没瞎,没蹶,手指还在就足够了。

五天之后,终于到了黑龙江的入海口永宁城,也就是刘健前世的庙街或是尼古拉耶夫斯克。

这里已经很冷了,但还是掩不住城市的繁荣,街道两侧树叶上那一层黑色的煤灰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这一个月都没有前往燕京的船,这里去燕京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去库页岛或是虾夷的冒险者,盼望着自己能从那荒芜的倒上找到金矿的人不在少数。

剩下的就是和倭国做生意的商船,上面飘扬着金色的旗帜,一条九爪金龙将一个蓝色的圆球都按在爪子下面,刘健仔细看了一眼,很快认出来那他喵的就是个地球啊,而且露在外面的这一半还是扶桑洲和欧罗巴……

那是前几年各国王室在黄帝陵前设计的华夏帝国旗,九爪取禹定九州之意,同时也对应九位选帝侯之数,至于上面过于霸道的将地球按在爪子下面,则是揭示了那些国王的野心。

在绝对的实力前面,不需yào

扮猪吃老虎,需yào

的就是霸道至极的狂傲。当这面旗子被设计出来后,很多西夷的使节都纷纷表示不能接受,并声称新世界应该是所有文明人共同的财产,而欧罗巴是上帝赐予欧罗巴人的,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或许会引起战争!

但各国的王室都不屑一顾,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舍我其谁的气势——在这方面退缩可是会引起其余邦国的笑话的,再说从欧罗巴来这里不知dào

要多久,况且西边大陆上有土耳其蛮子,海上还有王启年在扶桑搅合。

“这旗子过于霸道了啊。”

刘健嘀咕了一声,没想到白玉柱哈哈一笑道:“比这霸道的还有呢,我在扶桑的时候,王启年公爵为了找借口和西班牙人打架,弄了些仿造的殷商青铜器,趁着和土人做交yì

的时候埋在了村落的地里,等到西班牙人袭击土人部落的时候,王启年公爵立kè

派兵过去把袭击了西班牙人,并声称那些土人就是殷商遗民。

西班牙人当然认为他在说谎,结果他当着西班牙人的面很熟练地从土里把那些青铜器刨了出来,然后痛哭流涕,说他也是高辛氏后裔,帝喾传人,正宗的殷商后裔。

王姓源于比干之爵位,比干是子爵,封号王,故称王子,后人就以王为姓,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可是他妈的那青铜器上还刻着字——帝国科学院穆好古制……”

“这穆好古不专业啊,留下这么大的破绽,那群蠢货也能上当?”

“不认字呗,在那群西夷眼里咱们的字都差不多,西夷人跑到咱这求学的倒是不少,可是能来咱这儿的非富即贵,当兵的都是些最底层的,不认识倒也正常。

这旗子啊,不管是渔船还是商船都挂着,一则各国往来方便,再者打仗的时候也安全些。”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码头,询问有没有去燕京的船,穿着棉布衣裳的年轻的伙计说道:“几位来的不巧啊,这几天没有去燕京的客船,不过,我倒是有门路,有商船去平户,然后从那可以转道去燕京,倭国那的船挺多的。不过,你也知dào

,商船嘛,不喜欢捎带人……”…,

刘健立kè

会意,从口袋里摸出六个银币放在手心里握住,伸过去和伙计握了下手,伙计熟练地将银币夹在手心,笑了笑说道:“三位等一下,等我中午歇班的时候领你们过去。”

“哼!蝇营狗苟,不是什么爽利人。”

三个人走到一家酒馆坐下,官静对刚才那个伙计甚是不满,喝了口茶骂道。

“好了,官兄,刚极易折。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置气。”

“倒不是为他,都是小人物,我生气是因为想到以前遇到过太多索取贿赂的家伙,见了我就觉得来气,为此蹲了三五年的大狱,要不你以为我们墨家这么多游侠都是吃饱了撑的?在狱里遇到了几个大人物,出来后我才走上游侠这条路,还特意去读了两年书,现在墨翟大贤的书我是倒背如流……”

吃饱喝足后,已是中午,三个人跟着那个小伙子登上了一艘货船。钱有时候真的是万能的,船主人给他们找了间小仓库,里面有些狭小,但是足够了。

“跟蹲大牢一样啊……”

官静看了看四周的木质墙壁,大概又想到了过去的那些日子。好在三个人都不晕船,也不用担心在路上吐个不停。

船主人将他们送来之后就去忙了,并告sù

他们吃饭的时候会喊他们。水手的饭菜三个人虽然都不喜欢,但是又不能不吃,这一路实在太过漫长。

船要从黑龙江入海口的永宁镇出发,经过倭国,然后在平户停靠,那里离南部朝鲜很近,是倭国对华夏贸易最重yào

的港口。

白玉柱走在船舷上,看了看苦力们朝船上装载的货物,又看了看吃水的深度,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刘健看出白玉柱似乎有心事,随口问了一句。

“这船上的货物有问题,咱们还是安静点。”

趁着没人注意,白玉柱将他的推测小声地告sù

了刘健和官静,他走南闯北很多年,眼力非常毒辣,能看清别人看不透的东西。

“怎么回事?要不咱们换条船?”

“那倒不必,他们应该就是想搭载咱们赚几个喝酒的钱罢了,只是那些货物都是装在麦秆中,而且船吃水很深,好像是火枪,我以前见过装火枪的船,都是用麦秆包裹着,南方就用稻草。

如果是别的货物,根本不用这么仔细装在木箱子里,咱们这又不产瓷器,也不是新郑,所以玻璃更不可能,那么能用木箱子装的只能是火枪了,你没看那一个大箱子要两个人抬吗?”

刘健顺着白玉柱的手看了过去,果然那些用木板钉成的箱子中布满了麦秆,而且两个大汉抬着,身上的汗水不停地滴淌着。

“他们和倭人做火枪生意?”刘健感到诧异,但又觉得有些奇怪,如果火枪生意是违法的,那么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带上船啊。

“这很正常吧?倭国那些大名们整天打仗,到现在还是乱七八糟,平户现在是松浦镇信的地盘,他一直和咱们华夏做生意,火枪之类的又不是违法的生意,倭国的白银那么多,而且还有上等的硫磺,都是咱们要进口的。”

刘健猛然听到松浦镇信的名字,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就算这个世界发生了些改变,可是白玉柱说的这个人早就该死了啊,那个人可是参加过万历朝鲜战争的家伙,要是活到现在得多大了?…,

心中有点奇怪,就问到:“松浦镇信?他不是死了吗?”

“哦,嘿,说起这个就是笑话了,倭人的名字古怪至极,你说的那个松浦镇信是他的爷爷,他也叫这个名,你说可笑不。

现在倭国数松浦家最繁华吧,有规模还算可以的海军,因为和咱们做生意,所以平户现在发展的相当不错。

不过别的地方嘛……整天打来打去,一个个放在咱华夏不过是一村之长,结果在那就成了一方诸侯。”

“现在还没统一?”

“统一?齐国和燕国可能会在朝鲜大打出手,但是一旦倭国有大名实力强盛的时候,他们就会介入,甚至当年那个什么桶狭间之战后,齐国更是派兵直接帮zhù

弱小的那一方,以雇佣军的名义……

它们没机会统一的,统一了之后肯定就会把目光放到朝鲜和琉球,不论齐国还是燕国,在这个观点上是一致的。

打得越凶,就得买火枪吧?就得买粮食吧?就得买棉布吧?打吧,嘿嘿,不过咱们去平户没有什么问题,那里应该很平静,毕竟松浦家的重心都在咱们那,一段断绝贸易,他就得被龙造寺家吞并,所以咱们在那里是天朝上民,甚至有治外法权的,只要不是杀了倭国的大人物,一般都会移交国内的,回去之后哪还有事啊,花上几个钱就算了。”

十三:血与火交织的平户(二)

“治外法权?有这个治外法权,那平户对咱们来说还真是好地方啊。”

刘健听到这熟悉的四个字,心里千滋百味,虽然在这个如梦如幻的世界,治外法权出现在了他国的领土之上,但在他的前世记忆中,这是华夏民族悲痛的记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大时代下的殖民和开拓,必然少不了流血和屈辱,但最关键的就是流谁的血,让谁屈辱。

“所以说啊,那里咱们的商人很多,那里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有荷兰人,我上一次去的时候就很繁华了,虽然远远赶不上松江、福州这些港口,但在矮子里拔大个儿嘛,平户已经是倭国最繁华的港口了。

走吧,回船舱吧,一会起航的时候甲板上很乱,咱们就别添乱了。中途基本不会停船的,妈祖保佑吧。”

三个人回到了船舱,随着一阵晃动,船已经起航,水手们赤着身体在甲板上忙着,风帆需yào

人来操控才能让船曲折地前行,毕竟总体上来看是逆风。

常年在大海上的生活让那些水手的小腿都很光滑,上面的毛发都被有轻微腐蚀性的海水侵蚀掉了,最显眼的特征就是他们粗壮的脚趾,那是整天在船帆绳索上爬来爬去练出来的。

海上的生活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千篇一律。吃饭、睡觉、看海……海上的落日很美,是那种在陆地上根本想不到的壮阔,偶尔跃出水面的大鱼打碎了夕阳的长影,但就算如此华丽的景色,连看上一旬,总会闷的。

水手们闲着的时候会聚在一起赌钱,抽着烟,喝着加了橘子汁的甘蔗酒。

在王直环球航行之后,大航海时代已然降临到了华夏,因为王直没有带回状如麒麟的长颈鹿之类的祥瑞,而是秉持着一个海盗该做的事,带回了黄金和白银,并留下了一个扶桑洲有黄金之国的传说。

黄金比麒麟更有诱惑力,无数人开始涌出去,寻找那可能存zài

的黄金之国,开始了殖民与征服。

因为落基山脉这道天然屏障的阻挡,以及宽阔的太平洋,让华夏人在扶桑洲的脚步落在了欧罗巴的后面。

无数先人的经验让水手发xiàn

其实淡酒比淡水更容易保存,而越国的甘蔗更是制酒的好东西。

刘健他们三个人和水手们蹲在一起赌钱,数额不大,就是找个乐子来赶走这烦闷的生活,水手们都是些社会最底层的人,官静并非出身底层,但从那次坐牢出来之后逐渐喜欢上了市井底层的生活,在赌钱时露出了开怀的笑,偶尔输了钱会狠狠拍一下自己的光头,啪啪作响,脏话连篇。

几个人赌的正酣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刘健急忙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跑,因为听这声音就知dào

是大炮在响。

白玉柱一把拉住他,示意没事。

“估计又是燕国的海军在驱逐倭人的渔船吧?虾夷附近是个大鱼场,在这捕鱼可是容易,渔船肯定会满仓而回的,要不之前咱们在永宁港看到的那些渔船为什么都挂着九爪金龙旗?”

“我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kàn

的?”

官静也没有起身,水手们更是坦然自若,显然他们已经见惯不怪了。刘健站到甲板上,果然看到了远处几艘军舰正在炮击几艘渔船,渔船上果然没有挂九爪金龙旗。

这里是千岛寒流和日本暖流的交汇处,世界的四大渔场之一,只是现在虾夷已经在燕国的手中,那么北海道渔场自然也就成为了虾夷渔场。…,

甲板上几个水手站在船舷边,一边磕着葵瓜子一边指指点点。

远处的海面上,四艘战舰排成一线,占据着上风向,朝着对面的渔船用步兵线列阵的方式开炮。

“一发炮弹多少钱啊……用来打渔船浪费了吧?”

刘健看着对面几艘渔船已经被击沉,几个倭人在水面上挣扎着,很快海军派出了小艇将他们救了起来。

那几个水手经过这几天和刘健的接触也都熟络起来,看着那几个被救起的倭人,脸上都是一种仿佛看杀鸡一样的平淡。

“这几个人完了,估计会被送到大山深处新发xiàn

的那个煤矿中,嘿嘿,这辈子就得在里面度过了。

这也不能算浪费,估计正在训liàn

吧,那艘船好像是燕国鲸海舰队的旗舰,七十多门炮呢,比越国的东宁号差远了,但是对付倭人足够了,燕国的海军嘛……哈哈哈。

常有的事,以前都是拿撞角撞,现在刚好征兵结束,在用倭人的渔船训liàn

炮手呢。要不也不会排成一线了,对付渔船哪有这么麻烦。

海军嘛,都是练出来的。越国人和西夷人整天打,齐国和吴国人海军也经常冲突。当年的为了争夺琉球发生的琉球海战,齐国惨胜,饶是如此,惨胜的齐国海军还没恢复元气,萁子朝鲜继承权战争又打了起来,结果还是大败全盛的燕国沧海舰队。

所以说燕国现在经常性拿倭人的渔船练手,顺便抓些便宜的矿工奴隶。”

远处的战斗已经结束,捕捉倭人的小船将那些还活着的倭人都救了起来,将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矿工生活。

几个水手爬到桅杆上,用旗语发了个祝hè的意思,远处的军舰也回了个,刘健不懂旗语,但也能猜到大概是什么意思。

一段小插曲后,海上那枯燥乏味的生活仍在继xù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经过几天的航行,终于看到了陆地和海面上飞翔的海鸥。

“马上就到了,真是坐腻了啊。”

官静晃着膀子,赤裸着上身,在那扩胸。过不多久,已经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房屋和码头上密布的船只。

除了华夏的九爪金龙旗,还有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的旗帜,靠岸之后,三个人下了船,明天才有去燕京的船,于是就结伴出去走走。

街上的人大多穿着右衽的华服,也有带着假发的西夷人,街道很混乱,远处一座高高的天主教堂,哥特式的风格,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而教堂的对面就有一座更大的中式学堂。

学堂的门口贴着一副对联,对仗很不工整,也不知dào

经lì

了多少风雨。

“德不修故有犹大,孔子七十二徒皆为贤人。

人忘本不祭祖宗,耶教千百万众俱是奴仆。”

对面的教堂就是葡萄牙人圣弗朗西斯科、扎比埃尔建立的,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据说才到平户一个星期,就发展了三百多名教徒,随后建立起这个教堂。

然而建起这个教堂后不久,前来经商的华人很快出资修建了那个学堂,里面教授诸子百家,以及华服礼仪。

惨淡的教堂对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华夏学堂,几个教徒大概是刚刚祈祷完从教堂中出来,身上的衣衫残破不堪,应该是倭国最底层的那群人,而对面的学堂中各色人等一应俱全,从倭国的新贵到下层的市民,甚至还有几个黄头发的西夷人,正操着不太流利的华语捧着一本《道德经》在读,摇头晃脑的同时,那变了音的“刀磕刀,肥肠刀,命克命,肺肠命……”透过门前的银杏树传到街道上,听的刘健只想笑。…,

“有什么事的话来这里就行,学堂里的几个大人物在平户比松浦家要管用。不过不会找咱们麻烦的,放心好了。”

白玉柱指着那个青砖建成的建筑,刘健点点头。过了那个教堂之后,就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在广场的中间围着一群人,有一个人正在用倭语讲着什么,甚是激昂,忽然脱下了身上的衣衫当众撕毁。

“出什么事了?过去看看。”

三个人看了看浓密的人群,官静甩开膀子,让刘健和白玉柱跟在身后,几乎不费力就挤了进去。

刘健懂一些日语,很快听懂了围在中间的那个倭人在喊什么。

“天照大御神的子孙们,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吧,我们天照大神的子孙沦落到了什么样的悲惨境地?

天皇被那群华人逼着改了称呼,由皇降为王,而且还赐予一个倭王的称号,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看看吧,鱼群密布的虾夷,被华人强占,甚至用军舰袭击我们的渔船,可是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以学华语为荣,以读孔孟为荣,以上衣右衽为贵……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的衣衫是华人的棉布,我们的士兵用的华人的火枪,我们的大名在华人的脚下屈辱呻吟,我们的天皇被华人逼着自降为王!

可我们却还在买着华人的棉布,买着华人的玻璃,买着华人的瓷器……可是你们要知dào

,我们每买一匹华人的棉布,华人就可以生产一枚炮弹击向我们的渔民,我们每买一件华人的玻璃,华人就可以生产百颗子弹射向我们的士兵,我们每买一套华人的瓷器,华人就可以印刷更多的书籍洗刷掉我们脑中残存的天照之魂!

我不是贵族,也不是商人,我要承认华人的棉布很好很便宜,也知dào

撕破了这一件后可能我不会再有余钱买下一件,但我还是要撕碎它!

天照大神的子孙们!醒醒吧,在这样下去,几百年后我们谁还能记得我们的祖先是天照大神?”

说完之后,这个倭人脱下了身上的棉布衣衫,用牙齿撕咬着,用尽lì



撕得粉碎。

“嘿,这他妈的是找死啊,还等什么呢?上吧。”

刘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冲上去就是一脚,踢在那个还在拼力撕咬着衣衫的倭人胸前,趁着倭人疼痛而弯腰的时候,一记重拳击在了他的脸上,整个鼻梁骨都折断了。

这种事白玉柱和官静自然也不甘落后,随即冲了上去,而人群也开始乱了起来,无数人用华语和倭语咒骂着,很多隐藏其中的人拔出了短短的肋差,而人群中的三个人已经将里面那个倭人打的吐血。

ps:那副对联写的不好,对仗不工整,欢迎大家想个更好一点的。谢谢。

另:向先烈致敬,穷买不起第二件却还是销毁的事迹源于1919方志敏。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三)

有些仇恨不是随着时间就能淡化的,即便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时候在刘健看来就是一场虚幻的梦,但他仍旧无法忘却后世的耻辱和血债,所以下手特别的狠。

白玉柱和官静都很奇怪刘健为什么下手这么狠,在他们看来只要略施惩戒也就罢了,看着对方已经萎缩为一团,双手抱住头躺在那里,两个人都退到了后面,抱着膀子看着刘健。

官静是墨家的信徒,墨子虽然说过要兼爱非攻,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不再是那个周王朝就是整个世界的天下了,无数的墨者开始迷惘,兼爱是不是要连蛮夷都包括进去?然而很快墨家的巨子就给出了一个答案,消除了那些墨家信徒的疑惑——先记住血管中的血,再谈兼爱。

有时候心中的疑惑只需yào

一个很简单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往往要由他们信服的人说出才可以。

白玉柱所谓的儒不过是种个人修养,他只是秉持着君子三道和五常之德,对于这种煽动和蛊惑的人不会有什么不忍,在他看来,华夏的邦国之间打来打去是令他厌恶的,但对于外族的征服却是值得赞赏的,征服之后,就要学百家之言,总有些蛮夷会信仰孔孟之道。

刘健手下的那个人挣扎着爬起来,刘健觉得已经够了,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看着白玉柱和官静说道:“走吧,去逛逛。”

“刘兄弟干嘛对倭人有这么大的怨气?那个倭人倒也算条汉子,嘿,打了就打了,咱们在平户,打个人根本不算事。”

而刘健身后的那个倭人忽然从腰间拔出了肋差,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着周围围满的人群,用满是鲜血的脸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看来你们已经麻木了,好啊!麻木的人是不是只有血才能唤醒你们心底尚存的那点热血?

从没有不流血就觉醒的民族,如果我们和族的崛起需yào

流血,那就我来做第一个!

天照大神啊!睁开眼看看您的子孙吧!哪还有一点热血,和冰冷的尸体又有什么区别?”

呼嚎之后,紧咬着嘴唇跪在了地上,将肋差横着插进了腹部,狠狠一划,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着,但却倔强地没有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

因为剧痛而颤抖的手拔出了已经横切的肋差,将刀刃竖起来,刺入了腹部,在向下纵切之前,用尽最后的力qì

呼喊了一句。

“十兆国子的血难道不够将华人赶回去吗?非要看到天照大神的神像都被砸碎的那一天才会醒来嘛!”

呼喊之后,再也忍不住十字切的剧痛,在地上翻滚着,而刘健他们三个都停下来看着这一幕。

刘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一个穷的连棉布衣衫都买不起第二件的小人物怎么会携带肋差?

然而周围的围观者不会想那么多,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是被欺骗者与被蒙蔽者,他们有脑子但却不会去想这件事之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这是一幕很好的戏剧,一场悲壮的牺牲,用看似弱者的牺牲来换来别人的同情,从而蛊惑别人的情绪和愤nù



“我们被人阴了。”

刘健低声对旁边的两个人说道,两个人也感觉到很诧异,不过是寻常打架,居然会自杀,这让他们很不解。

人群中的几个人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互相使了个颜色,其中的一个人拿出一把直刃的长刀砍向了一个已经愤nù

不堪的倭人。…,

“华人杀人了!”

旁边的几个人迅速用倭语呼喊起来,接着就拔出了肋差刺向了旁边的围观者,在里面喊着:“砍死华人!让他们滚回去!”

人群立kè

乱了起来,几个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华夏子民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些刚刚看过一幕“感人”的悲剧的倭人也被愤nù

冲昏了头脑,在他们看来那个人是死在华人的侮辱之下。

周围很快乱了起来,几个倭人的武士则拿着太刀疯狂地挥砍着,华夏子民很多人并没有携带武器,很快死伤了一片,一个武士走到自杀的倭人面前,跪了下来。

沉吟一阵后,用洪亮的声音喊道:“天照大神的子孙们!我们为什么要受人欺凌?在平户谁是真zhèng

的主人?是松浦家还是那些华人?

平户最繁华的庄园是谁的?是华人的!

平户最富庶的店铺是谁的?是华人的!

平户最富有的商户是谁?还是华人!

华人抢走了我们的财富,抢走了我们的工作,就连码头上华人的船只都会优先雇佣那些华人!看看吧!看看你们的穷困,看看华人的富庶!赶走他们!那些店铺都是我们的,再也不会有人抢走我们的饭碗!”

“赶走华人!让华人滚回去!”

“华人店铺的东西都应该是我们的!”

几个人呼喊着,很快人群就混乱起来,那些倭人没有去想到底是什么铸就了平户的繁华,但那个武士说的的确是事实,甚至连码头扛活之类的工作也有华人在和他们竞争,他们是最底层的那群人,只想吃一顿饱饭,武士的话很快引起了共鸣,那些华夏店铺中棱琅满目的货物也将他们心底的贪欲激发出来。

他们只是社会的最底层,是被蛊惑和欺骗的那一层。随便的几句话就让他们想到了平户那些大腹便便的华夏商人,高利贷者……

人群涌动起来,混乱的人群开始在几个武士的带领下袭击者每一个落单的华人……

刘健看了看在那操纵人群情绪的那个武士,骂道:“这他妈的蓄谋已久,按说松浦家是依靠咱们的贸易才能发展,这么久了居然连派人出来镇压都没有,看来松浦镇信已经被软禁了,他妈的就算咱们不揍那个小子,那小子也得自杀,你看看刚才那人群中,那几个倭人武士位置非常好,一旦出事,他们一起喊,谁都会相信先出手杀人的是咱们!”

“怎么办?平户可有咱们不少人啊!这群倭人如果蓄谋已久,咱们要吃亏啊!”

“你赶紧去书院,你不是说那里有几个大人物嘛?快点把这些事告sù

他们,让他们拿出个主意,我和官兄弟分头去通知咱们的人!”

“让我先弄死那个倭人。”

官静看了看在自杀的倭人旁激情演讲的那个武士,从腰间抽出了青铜剑,冲了过去。

白玉柱点点头,道了声保重,急匆匆地朝着码头附近的书院跑去,很快刘健就听到了熟悉的燧发枪的声音,看来倭人真的是蓄谋已久,从枪声来判断应该是哗变的军队,枪声来自平户的中心……

京都城中,四十七岁的正仁看着跪在他前面的一群武士和大名的秘使,长长叹了口气。

十几年前他还是后水尾天皇,如今只能是倭王,华人的使节告知他,只能有一个皇帝,他没有资格称皇。

“已经开始了吧?”…,

近侍们看了看墙上的华夏自鸣钟,回到:“时间到了。”

“诸君!国之气运在此一举!”

“身死而国兴,吾等所愿!”

正仁站起身来,看着下面的这群人,再一次长叹一口气,只能坐下来等着结果。

骰子已经掷出,国之气运就在这一场豪赌中,与其等着被华人蚕食,等着被丰臣家架空,不如拼死一搏。

不久前有人花了巨额的金银从吴国重臣那得到一个消息,吴国将会袭击齐国从朝鲜往回运兵的船队,时间就在这几天,而松浦家的家臣也被人说服,认为松浦镇信已经成为了华人的看家狗,决心尊王,并亲自切下小拇指写下了血书。

平户的暴乱只是一个开始,为了这场暴乱已经酝酿了一个多月,就为了等到这一天。

昨天已经传来了消息,有渔船发xiàn

了吴国的舰队已经到达了对马,而齐国的三个团队正在釜山登船,准bèi

海运到长江口。

安倍尽忠站在甲板上,切下的小拇指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意气风发,他身后是十二艘新式战舰,他的旗舰有60门火炮,剩下的船只也都不大,但在他看来已经足够了。

远处就是齐国的运兵船,而他们现在处于下风向,只有三艘战舰护航。按照花了重金买到的消息,吴国人就会在这几天袭击齐国的运兵船,昨天已经有人发xiàn

了吴国舰队的踪影,但齐国人显然并不知dào



“大人,各船已经准bèi

就绪,我们已经抢占了上风向,对面的齐国发来旗语,问我们想干什么。”

“吴国的舰队呢?”

“瞭望手已经看到他们,就在后面不远。”

“等吴国的舰队再靠近点,一定要让齐国人的血溅在吴国人身上,这样才能保证两国的仇恨,齐国才没有精力盯着我们,而吴国人则被被我们绑在一起。

归正于皇,和族之气运,在此一举。打旗语,一字队形,战斗队列。”

旗帜很快挂了起来,对面的齐国军舰也立即抢到了运兵船的前面,然而他们毕竟处在下风向,而且只有三艘战舰,最大的不过50门火炮,此时吴国和齐国尚在谈判,还没有定下来,所以齐国人想借着谈判的时间将几个团队海运到长江口,所以护航的军舰只有三艘。

吴国人自然看出了齐国人的想法,但却隐忍不发,一直等待机会,最终决定在齐国从釜山港登船后不久袭击齐国的运兵船。

此时明州号的舰长李水心站在船头,用精致的韩国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况,很快他就认出了松浦家的家辉。

“那些倭人想干什么?”

“不知dào

啊,但现在是个好机会,齐国人正处在下风向,队形已经展开,咱们从侧面包抄过去,一场完胜。”

正说着,对面忽然传来了炮声,倭国的军舰忽然开火,飞出的炮弹击中了一艘运兵船,而巨大的链弹则绞碎了上面的船帆。

“怎么回事?倭国人开炮了?”

“现在就是机会,不管那些倭人要干什么,咱们从侧翼包抄过去,就是一场完胜!”

几个人对于李水心忽然的犹疑感到了奇怪,他们的舰长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每一场战斗都会完美地把握住机会,所以才会成为吴国第二大的战舰明州号的舰长,也是这次袭击齐国运兵船的指挥官。

透过望远镜可以明显地看到齐国人的三艘战舰完全处于下风,齐国海军的主力还在长江口一带,这三艘战船又过于小,无论是排水量还是火炮数量都不是倭人军舰的对手,十几艘运兵船只能无奈地向战场外撤tuì

,前面的三艘军舰正在打旗语让他们退回到釜山。

然而倭人出其不意,又强占了上风向,很快三艘战舰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船帆已经被链弹绞碎,船舷也残破不堪。

明州号上的人们都在等着舰长下令,李水心看着远处的硝烟,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终于回头喊道:“下吴国旗,挂九爪金龙旗。

打旗语!兄弟阋墙外御其辱!

舰队左转,抢占倭人的上风向,三轮齐射后各自为战。”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四)

“将军!可是那是齐国人的船,我们这次来对马的任务就是击沉那些齐国的运兵船!”

李水心没有回答,而是用望远镜看着远处正在交战的船只,此时倭人的舰队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齐国的三艘战舰已经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几艘运兵船正迅速转向,希望能脱离战场靠岸。

看着硝烟浓烈的海面,李水心转过身来,脸上满是坚毅。

而旁边的人再一次重申了他们的观点,这次的任务就是袭击齐国的运兵船,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将军!那是齐国的船啊!”军官们再一次提醒着李水心,然而李水心却坚定地说道:

“不!那是华夏的船!

现在我是舰长,也是这次战斗的指挥官。出了什么事我负责,至于是叛国罪还是绞刑,我自会承担!

兄弟之间当然可以打架,关上门后,可以打得头破血流,可以打得骨裂肉糜,但却不允许外人朝自己家的门口吐一口唾沫!”

随着命令的下达,整个船只都欢腾起来,把炮弹射向和他们一样说着华语写着方块字的齐国人,那些水兵们总是不情愿的。

吴国这次之所以选择在对马动手,也是因为这里离岸比较近,落水后可以救援,军队中愈来愈强烈的反对邦国战争的情绪已经很严重了。

很快,吴国的二十多艘战舰已经抢占了t字头的横头,将整个舰队排成一个凹进去的半月形,随着旗舰明州号的炮响,二十多艘吴国的战舰向倭人的舰队宣泄着他们的实心弹。

吴国战舰的火炮不是固定在船舷内的,而是用绳子勾在船舷上,下面有类似滑轨的底座。这样开炮的时候因为后坐力火炮会退回到船舱内,而因为绳子的固定又不会退后太远,恰好可以快速装填。

装填后再将火炮的炮口推到船舷外,这样可以大大提高装填的速度,很久以前大炮都是固定在船舷上,这样装填的时候不得不爬到船舷外将火药和铁丸塞进炮筒内,速度很慢。

很快,第一轮齐射的效果就显示了出来。因为抢占了t字头,用半月形包围了倭国的战舰,一轮齐射后倭国的舰队已经混乱起来。

此时的华夏海军非为两个流派,虽然都主张抢占t字头和上风向,但一派认为就应该像陆军一样,随时都保持队列,甚至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证队形的完整。

而另一派则认为,战斗开始后,三轮齐射产生的硝烟就足以导致旗语之间的联络中断,而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应该相信各个舰长的战场反应能力,各自为战,优先攻击对方受损的战舰和旗舰,抓住每一个机会……

燕国海军自然是第一种流派,他们的海军素养没有那么高,根本无法抓住机会,因而只能像陆军一样不惜代价保持队形。

但吴越齐三国的海军则两种流派都有军官支持,临战时再做决定,他们的海军军官素质极高,可以抓住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机会。

三轮齐射之后,倭人的三艘战舰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一艘已经严重倾斜,船舱大量进水。

安备尽忠此时忧心忡忡地看着忽然像他们开火的吴国舰队,脸角忽然滑下了两行泪水。

“国之不幸!天运如此啊!”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吴国舰队忽然会向他们发动进攻,在他切下手指发誓效忠天皇之后,天皇的秘使告sù

他,这一次将是和族国运的拐点。…,

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已经秘密和天皇接触,答yīng

提供武器甚至可以出动海军,而几个大名也不堪忍受丰臣家一家独大,要求归政于皇,取消幕府。

这一次的计划酝酿了很久,在吴国人袭击齐国舰队的时候,长江口附近的吴国军队将会进攻齐国,两国已经开战,只要让吴国人身上溅上齐国人的血,吴国就必须暂时和他们站在一起。

因为琉球还在齐国人手中,卡在了吴国本土和他们在吕宋附近的殖民地之间,而吴国虽然占据着闽浙,但东宁岛却在越国的手中,东宁和琉球就像两根绞索将吴国完全地绞死了,想要外扩,必须得到东宁或是琉球。

地理位置决定了这场战争必然围绕着琉球展开,长江口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因为松江只是要求联省自治,却绝对不会并入吴国,对吴国而言,要一个烫手山芋般的松江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得到琉球,才能打碎枷锁,将他们在爪哇的殖民地和本土联系在一起。

松江人认为他们的手工业和港口已经很发达了,而齐国其他地方在吸他们的血,所以才会选择联省自治,用自治来减少他们的义务,他们不会将一条链子拿开再给自己套上另一条链子。

经过幕僚们的推演,吴国国王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雄主,对雄主而言,会抓住任何机会,联络任何可能的支持者,虽然没有协商,但是用战舰的实jì

行动来向吴国人提供一个讯号,对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而倭王的秘使已经前往吴国,代价是:“日出之国归政天皇后,将闭关锁国,而只允许吴国的商船往来,关税可以协商解决,而日出之国将出动军队帮zhù

吴国人夺取琉球。”

这样的诱惑,倭人的幕僚们相信吴国国王一定会动心,日本有两千万的人口,一旦闭关,只对吴国开放港口,利润是巨大的。

然而此时安备尽忠心如死灰,自己的旗舰已经被二十多发炮弹击中,船舷已经碎裂,他跪在甲板上,任凭手下们的拉扯,就是不肯起来。

“国运如此!国运如此!一切都是天命吗?难道天照大神已经忘记他的子孙了吗?”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无论是排水量还是火炮数量已经军官素质都远远优于倭人的吴国舰队已经各自为战,完成了对倭人的分割包围,战斗到这里其实已经结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剩下的就是屠杀。

远处的齐国海军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透过望远镜还是看到一个肩膀长插着一块木屑正不断流血的水兵爬到了桅杆上,降下了上面的齐国旗帜,同样升起了九爪金龙旗,随后打出了旗语。

“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李水心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自己默默用诗经中的话和了一句:“兄及弟矣,式相好矣。”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蓝色的海军服和肩上的金制奖章,长叹一声。

他出身在海军世家,家中几辈人都是海军的下级军官,他有天赋,在明州海军学院毕业后从下级做起,在吴国对爪哇的征服中立下了赫赫功勋,多次力挽狂澜,而吴国国内有爆fā

了反对贵族世袭高级军官的下层军官暴动,他作为一颗闪耀的新星被吴国王室提升为海军将军,吴国第二大的战舰明州号的舰长,用来树立一个榜样,同时消除那些下级军官的不满情绪。…,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戴上金制肩章时,二十八岁的他整整一晚都没有睡着,就那么坐在蜡烛前盯着眼前的肩章,泪流满面,给自己的父亲写了整整二十页的信。

然而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发号施令,回去后等待的可能是绞刑或是流放……

看着已经完全一边倒的战场,李水心微笑着脱下了身上的海军制服,走进了船长室,从里面锁上了门,拔出了燧发短枪。

“你给我描述的那个兄弟之间不再流血的华夏,我应该看不到了。但我为你所描绘的那个世界尽了我的力量。”

也不知dào

他说的是谁,然后细细地抚摸着用燕国松嫩草原的羊毛织成的毛呢军服,手中紧紧地握住金制的肩章,将燧发短枪塞进了嘴中……

海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的时候,平户城中已经血流成河。刘健抽出了包裹中的两把俄国火枪和腰间的马刀,劈向了一个挥舞着太刀的武士。

官静也已经来到了那个煽动倭人情绪的武士面前,用古朴的青铜剑砍向了对方。

对方双手握住太刀,大喝一声朝着官静劈去。青铜剑自然没有钢剑锋锐,但官静手中的青铜剑根本就没有剑刃,更像是一把粗重的青铜锏,一刀一剑触碰到一起,震得那个倭人武士手臂发麻,他哪里是官静的对手?

“我要砍你的左臂!”

官静斜乜了一眼那个倭人武士,一招子羽击蛟劈向了对方的肩膀。他武艺高强,进了大牢之后更是遇到了几个能手,这一套墨子剑法也是从大牢中学来的,端的是无力无穷。

传说当年澹台灭明求学孔子,因为相貌丑陋,孔子拒收为徒,随后南下,过江之时,有巨蛟袭来,波浪滔天,子羽一剑斩之,风波顿息,后来墨翟前去请教,创下了这一招子羽击蛟,最是势大力沉,不可抵挡。

倭人武士也懂华语,听到官静如此自负,心中愤nù

不堪,举刀刺向了他的小腹。

官静淡淡一笑,手下更不留情,身子只是微微一闪,重剑无锋,却势大力沉,直接砍下了对方的肩膀,而倭人的长刀也刺进了他的腹部。他之前略微躲闪,没有刺中要害,只是扎破了边缘的皮肉。

倭人的左手还握在太刀的刀柄上,但却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手指还在那抖动,断臂处血流如涌,那倭人武士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断掉的左臂,再也忍不住那剧烈的疼痛,松开右手按在了流血不止的肩膀,可却哪里止的住?

官静冷笑一声,伸手将刺在他腹部的那柄太刀拔了出来扔在地上,看着在那不知所措的倭人武士,啐了口唾沫。

“老子说砍你左臂,就砍你左臂。”

说完之后,就如同看一只蚂蚁一样,从他身边掠过,冲向了另一个武士。

刘健连开了两枪,打死了两个倭人武士,将枪别到腰间,捡起倭人的长刀,跟在了官静的后面。

“官兄,没事吧?”

“不碍事,能用刀杀了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嗯,除了俺们墨家的巨子,也不对,巨子是用剑的……嗯,我说的没错,能用刀杀了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刘健哈哈一笑,也不再问此事,看着混乱的人群,对官静喊道:“官兄,你往这边去,我往那边,通知咱们的人,都去码头那。人集中起来才能阻挡这群倭人,分散起来只能被人屠杀。要快,似乎松浦家的军队也乱了,上万人的性命可都在咱们手里了,这都是咱们炎黄子孙!”

“嗯,我省的,一切小心。”

“嗯。你也小心。”

两个人说完之后,也不停歇,朝着市区而去。

那是,血与火交织在一起,华夏子民的血在那里流淌,烈焰焚烧着他们的店铺……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五)

黄帝4340年9月18日。癸未年农历八月初六。

这是后世在平户港生活的华人不能忘记的一个日子。那一天早晨他们如同平常一样,商人们打开商铺的门窗开始做生意,苦力们喝上一大碗茶水,揣着几个饭团子就去码头工作——倭国基本吃不到馍,有些齐国来的汉子不满地看着手里的几个饭团,开始思念起家乡的白宣的馍。

然而从中午开始,在最繁华的地方忽然响起了枪声,人们惊慌地朝外观望着,很快发xiàn

了一群倭人在武士的带领下朝着华人聚居的地方冲过来,他们砸开每一扇紧闭的门,将昂贵的新郑产的玻璃窗砸碎,抢夺着里面的商品,残杀着每一个穿着右衽华服的人。

“让华人滚出平户!”

“是华人把我们的工作抢了!”

“是华人在吸我们的血!”

混乱的人群中不断有人用这样的口号来掩盖他们劫掠的罪恶,无数华人拿起店铺中的长刀和火枪冲了出去,但寡不敌众,很快被那群疯狂的倭人杀死在路上。

街上浓烟滚滚,那些被贪欲蒙蔽了双眼的人只看到华人的富庶,却没看到华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工作,只看到华人的优越生活,却没看到无数人背井离乡的凄苦。

他们不去想是什么铸就了平户的繁华,又是什么让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港口成为倭国的第一大港口,最重yào

的一点,他们忘记了这些华人背后的那个恐怖的巨兽,因为他们没亲眼目睹七年前齐国人在琉球所做的一切。

没有恐惧作为藩篱,他们的欲望随着武士们的蛊惑开始膨胀起来,劫掠与屠杀……这一切的罪恶都被那些可笑的理由掩饰住。

此时刘健正疯狂地朝着城市的中心奔跑着,路上又砍死了几个落单的倭人,此时他的衣衫已经浸满了敌人的血,淋淋漓漓地染了一路。

一路疾奔,一路鲜血。

远处的枪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经过训liàn

的部队屠杀起没有组织的平民易如反掌,他必须要在倭人哗变的军队到来之前,将这群人组织起来,朝码头退却。

那里有船,也有更多的华人苦力,而码头不远就是华人的学堂,那里应该会有武器。

他已经超越了混乱的倭人,几个武士想要拦阻他,都被他用刀砍下了脑袋。

这里的华人显然已经猜到出了什么事情,几个有钱的商户催促着奴仆备好马车,任凭后面的苦力孩子怎么哭号都不停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

刘健站在路的中央,紧紧地抓住马的缰绳,多年的驯马经验让这些马很快平静下来,踢踏着脚步不敢离开。

“你是什么人?别拦路!后面的倭人要杀人啊!”

富商们看着仿佛从血里站出来的刘健,一脸的惊恐,但是身后越来越近的枪声让他们更加惧怕。

“你们跑了,后面这么多孩子怎么办?**的算不算男人?”

刘健看着身后聚集在一起疯狂地朝前涌动的人群,里面有很多的女人和孩子,哭声夹杂着母亲寻找儿女的叫喊,让人心碎。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命是自己的。是不是男人不用你来告sù

我,死了什么都没了!”

说完之后,从马车中拔出了一支漂亮的燧发短枪,指向了刘健。

“滚!”

刘健猛地将拳头击在马的眼睛上,马儿吃痛,疯狂地跳了起来,刘健冲过去踏在马车的辕杆上,飞起一脚,将那个人踢到,夺过他手里的枪,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在麦场和人打闹了十多年,用了两颗槽牙换来的力qì

哪里是那个富商能经受的。…,

确定身下的那个人已经被他打昏,跳下马车,喊道:都他妈的停下,前面也有倭人!后面是有军队不假,可是这么乱七八糟的就算到了前面也是死路一条!”

混乱中的人群哪有人听他的话,都在蜂拥地朝前跑着,这种忽然而来的恐惧击垮了大部分人的神经,他们祖先所留给他们的勇武和血性暂时被恐惧压在身下。

刘健知dào

这样是不行的,前面的那群倭人虽然没有枪,但是手中的武器也不少,还有几十个武士,这么逃下去只有白白送死,或许那些精壮的汉子能逃到码头,可这些妇女孩子怎么办?

又喊了几句,还是没有人停下来,只有几个人看了浑身是血的刘健一眼,站住了想要说点什么,但终于还没忍住没说,很快被人流裹杂而去。

刘健看了一眼马车上的那个人,咬了咬牙,说了句:“对不住了!”

说完将那个人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拿出那个人的短枪,朝着已经昏迷的富商开了一枪,在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的瞬间,一刀砍破了那个人的肚子,从里面拽出青紫色的内脏捏在手里。

“都他妈的停下,不然这就是下场!”

刘健愧疚地看了已经死去的那个人一眼,他已经没有办法让这群人停下来,只有用血腥的恐怖来压制住倭人带来的恐惧,在他们愣神的时候,组织起有效的退却,而不是白白送给倭人的屠杀。

人群都停了下来,虽然后面就是倭人的枪声,但那毕竟还远,可眼前的这个人却如同恶鬼一般,浑身是血,一手拿着长刀,一手捏着一把还滴着鲜血的肠子。

“这么跑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咱们的祖宗从小小的黄河摊发展到现在横跨大海的国度,遇到了多少比倭人更可怕的敌人?小小的倭人就把你们的卵子吓没了?你们这群人都他妈的少了个卵子!

以前服过役的都站出来,你们的血性呢?你们夹着卵子跑了,看着你们的老婆孩子死在倭人的枪下?男人?你们他妈的算个鸡巴男人!

都他妈的站出来,倭人也敢在咱们头上撒野?码头上就有咱们的兵船,齐国的技击士团都过来了,你们怕什么?就这群倭人能挡住齐国的技击士团?燕国的近卫掷弹兵团也马上到了,到时候让这群倭人十倍奉还!”

连吓带骗的一番话很快收到了作用,几十个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有的手里拿着燧发枪,有的人只是空手。

“这就对了!把枪和火药都拿出来,集中在一起才能到码头,到了那就安全啦,快点!”

人群中不断有人将手里的火枪和长刀扔了出来,还有成包的纸壳子弹和火药罐。

一共站出来将近一百个曾经服过役的人,刘健又从人群中抓了几个精壮的汉子,站出来的人中有个自称曾经是技击士团的下级军官。

“军官?”

刘健脸上故yì

露出嘲笑和不屑的表情,反问了一句。

那个人脸迅速红了,刘健讥诮地问了句:“你手下的兵都他妈的穿着裙子吧?”

说完之后,也不再理睬这个人,冲着人群喊道:“男人走在前面,女人和孩子和前面的男人拉开距离,装好火药的子弹,那些武士都在前面,一定要齐射!”

喊完之后,回身对那个曾经的技击士团军官说道:“一会你带领他们,朝前走,齐射,一定要齐射,什么是齐射不用我教你吧?”…,

那个曾在技击士团服役的人点点头,毕竟远离战场多年,一时的慌乱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但镇静下来后,植根于华人灵魂深处的血性压制了内心的恐惧,有些惭愧地想着刚才的慌乱,脸色羞红起来。

“你呢?还是你领着他们吧,他们服你,刚才我做的太窝囊……”

那个人小声地嗫嚅了句,刘健摇摇头,然后冲着那些男人喊道:“留下些人,挡住倭人的军队,让女人和孩子们撤到码头后咱们再走。不然被那些倭人前后夹击,肯定出乱子。

不用多说什么了吧?有老婆孩子在里面的就站出来,别让你们的孩子看到一个窝囊废父亲!”

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到了前面,刘健选了五十个人,一人一支枪,一包火药或是纸壳的子弹,剩下的人都已经离开,人群不再慌乱,有序地退却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五十多个拿着火枪的男人,妇女和孩子离他们一百多步,几个老人拄着拐棍在维持着秩序。

远处的枪声越来越近了,刘健叹了口气,自己必须留下来,后面倭人的军队正在靠近,必须保证那些人冲破了倭人的暴民之后他才能离开。

他也不想死,但有些事比命还重yào

,穿越者未必一定要做一番大事,融入到这个热血沸腾的时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长叹一口气,让那些人装填火药,他自己则坐下来卷上一支烟,眼睛紧盯着那些人装填的技术。

不多时,所有人都已经装填完毕,刘健暗暗记住那些人的速度,将最慢的放在第一排,装填最快的放在中间,差不多的放在最后一排,将这五十多个人排成了三列横队。

正想说几句话安安众人的心,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枪声,很整齐,看来那些人采用了齐射,不必多想,很快他们就能冲破倭人暴民的阻拦,武士刀在排枪的面前是如此可笑。

“刘兄弟!”

身后传来一声召唤,刘健回头,看到的是满头大汗的白玉柱和官静,官静去的那个方向倭人的暴民很少,混乱的人群冲破了阻拦,而白玉柱也把消息通知到了学堂。

“嘿,你们两个来了。”说着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不能让这些人知dào

根本没有军队在码头。

白玉柱和官静都是精明人,见刘健使了眼色,虽然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也都不多说话。

刘健看着白玉柱和官静,忽然哈哈一笑喊道:

“白兄,你不是一直想知dào

什么是华夏吗?我告sù

你,这就是华夏。

只要我们说着华语,只要我们的衣服仍然右衽,只要我们还写着方块字,只要我们让女人和孩子先走,只要我们记着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我们就是华夏。

我们站在这里,这就是华夏的土地!哪怕我们死了,我们血流出的地方就是华夏!”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六)

原本喧闹的城市此时笼罩在一阵诡异的平静之中,刘健手里的烟已经燃烧了一大半,那些装填完火药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倭人哗变的军队,官静爬到了房顶上观察着远处的动静,发xiàn

大约一百多人戴着斗笠的倭人。

火绳枪时代需yào

宽大的帽子来保护火绳不被雨水淋湿,虽然燧发枪在华夏的普及也基本使倭人淘汰了火绳枪,但因为倭人的经济并不发达,云瑞纺纱机和华夏各国的圈地种棉运动,大量倾销的纺织品使得倭人的纺织工业根本无法建立,所以更便宜的斗笠一直延续了下来。

利润决定了资本的流向,倭人的贵族和有钱人绝对不会去建立明显竞争不过华夏诸国的纺织工业,因而虽然华夏诸国的军队为了追求华丽和增加军队的荣誉感而制作了鲜艳的军服,但倭人的军队还是保留了铁炮足轻的样式,短衫,斗笠……对华夏诸国来说华丽的军服可以拉动纺织工业的发展,但对倭人来说只能让大量白银外流。与其花在军服上,不如买更多的火枪来装备更多的部队。

“那群带着斗笠的倭人离这不算远了,但怎么也得几支烟的时间吧,后面那群人正和倭人的暴民打着呢,咱们得坚持一阵。”

官静从高高的房顶上翻了下来,他不会用火枪,因而刘健让他一会先到屋子里躲着,等到白刃战的时候再出来。

人们知dào

倭人还得一会才能到,有些烟瘾犯了的急忙掏出烟来卷上,因为这是一条宽阔的直道,如果倭人出现,他们会第一时间发xiàn

,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有个人似乎把烟荷包遗失了,走到刘健面前要了点烟草,然后笑着问刘健:“兄弟,根本没有军队在码头对吧?什么技击士团和近卫掷弹骑兵团都是你骗我们的吧。”

前面的几个人也都把头转了过来,脸上很平静。

刘健无奈地笑了笑,回到:“嗯,就是这样,对不住了,兄弟们,可是得让女人和孩子们……”

那个人摆摆手示意刘健别再说了,卷上烟后猛地吸了一口说道:“其实在你杀了那个人吓唬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曾在第十三燧发枪团服役,七年前正好在琉球,一开始只有我们连在里面,可是参加琉球复国运动的人至少有两千,那个时候的燧发枪你也知dào

,没有纸壳子弹,吓人的哑火率……如果那些人组织起来,我们连就完了,可是他们没有人组织,我们一个连队,轻而易举地将两千多人都驱散了。

就是这么个理儿,你说得对,乱哄哄地跑只能遭到屠杀。所以我们都留了下来,你要知dào

,咱们华人啊,哈哈,最不缺的就是脑子。

想想就行了,如果技击士团真的在码头,给这些倭人麻袋那么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兄弟,咱们华人可不是那么好愚弄的,都是长脑子的,不像那群西夷人一样,用望远镜都看到月亮上的山了还对他们的上帝深信不疑呢。”

刘健歉然一笑,那个人拿过刘健的烟和自己对了个火,笑着走了,看来这些人都知dào

码头上并没有华人的军队,只是在冷静下来后,他们灵魂深处从未湮灭的尚武与血性让他们毅然决定留在这里,因为他们的老婆和孩子就在他们的身后,因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德观念在他们生活的土地上传诵了几千年。…,

刘健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炽烈的骄阳,感到心情大好,这样的时代让他感觉到振奋。

华夏从不需yào

启蒙运动,因为华夏的神权总是被世俗权力踩在脚下,从春秋开始的百家争鸣本质上就是人本主义和世俗主义,比之现在的西方,或许起步相同,但没有神权束缚和宗教愚昧的华夏一定会走的更快更远。

启蒙运动不过是把人从上帝的奴仆变成一个个真zhèng

的有自己思想的人,这一点华夏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做到,所以在华夏三清可以和佛祖摆在一起,观世音可以从男变女,更重yào

的是很久前就有人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想到这里,刘健急忙撕下了旁边死去的那个富商的衣衫,借着那个人的鲜血把一些他知dào

的在这个时代会很有用的定理公式和澳洲的位置都写了出来,交给了官静。

“官兄弟,你身手好,如果一会我们都死了,请一定把这个带回去,交给帝国科学院的赵慢熊院长,一定!这个比命还重yào

,一旦我死了,立kè

就走,别回头,一定活着回去。”

官静看了眼郑重的刘健,伸手接过去那件染满鲜血的衣服,淡淡一笑。

“答yīng

你,看得出兄弟是做大事的,君子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刘兄弟放心好了,如果你死了,我一定先坐船回去把这个交给赵院长,然后我会去京都,亲手砍死倭王,哪怕要等一辈子。”

刘健点点头,转过身去,已经排成队列的华夏子民唱起了古老的军歌,嘹亮而苍茫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回荡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子手,与子偕老……”

执的不是红酥手,而是布满老茧的手,偕老的不是青丝皓齿的女子,而是威武雄壮的华夏男儿。

伴随着苍茫的先秦曲子,倭人足轻的脚步声也逐渐接近,透过街上的薄薄烟雾已经能看到倭人那宽大的斗笠和仿佛裙子一样的下衣。

“所有人,安装刺刀,检查燧石,齐射准bèi

。”

歌声戛然而止,五十多个汉子低下头检查着枪中的燧石,安装上环套式刺刀,第一排熟练地蹲在地上,将枪平举,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平户城的歌声停歇的时候,在对马海峡上却响起了激昂的军乐,倭人十二条的战船已经全部丧失了战斗力,大量的水兵正在撑着小船在下面捕捉倭人,每一个倭人卖到燕国的苦寒之地都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齐国与吴国的军舰慢慢靠近,双方都升起了九爪金龙旗,站在甲板上的水兵们高声唱着华夏帝国的颂歌。

“中华雄立宇宙间,

廓八埏,

华胄来从昆仑巅,

江湖浩荡山绵连,

亿万年。”

齐国此次的运兵船上一共搭载了三个团队,技击士燧发枪团也在其中,团长是齐国的三王子,这也是吴国舰队为什么会选择在对马动手的原因,他们必须保证齐国王子活着,这样才能将战争控zhì

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战争在开始之前就要想到如何结束,吴国人的想法就是最后放qì

松江的保护权,来换取齐国的琉球,如果出现了王室成员的死亡,这是其余邦国所不能允许的,也会遭到齐国的全力反击。

李水心此时正站在甲板上,他最终没有选择吞枪自杀,他虽然接受了一些华夏统一的思潮,但毕竟在军中多年的教育让他有些迷茫,两种思想在他的头脑中翻腾着,他在两种思潮的摆布下不断摇摆,在摇摆中承shòu着痛苦。…,

一方面感到感到与同文同种的兄弟之间的战争是可笑的,另一方面国王的知遇之恩与那种建立功勋的雄心让他想要报答这份知遇之恩。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英雄,只要战胜内心的那份恐惧和人性的自私,在下令向倭人军舰开炮的那一刻,他已经成为英雄,但那份热血渐渐消冷之后,他又感到了迷茫,在迷茫中痛苦挣扎的他选择了懦夫该做的事——不去追寻迷茫之后的真理,而是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弄人,连续两次扣动了扳机,燧石都没有将火药点燃,在那种等待死亡的残酷寂静中,他没有勇气再开第三枪,而是狠狠地将燧发枪砸在了木质的船舱上,打开了房门。

对面的齐国军舰很快发出旗语,要求会晤,并且主动要求将会晤的地点放在了明州号上。

一条小船载着几个人接近了明州号,齐国的王子田源第一个沿着软梯爬到了甲板上,李水心整理了一下仪容,想要给对方行礼。

田源是齐国的三王子,母亲是琉球人,他也被封为琉球子,虽然只是虚称,但一旦琉球发生暴乱的时候,有着一半琉球血统的田源可以消除那些极端的琉球人的情绪。

李水心没有爵位,然而天源却抢在李水心的前面行了一礼,李水心急忙还礼。

礼仪之后,田源没有客套,而是直接说道:“李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水心点点头,闪身让开,将田源引到了舰长室,然后把舱门关上。

“既然你我两人,也不必客气。我是齐国的王子,但你是华夏的英雄,本来我该敬你。”

“子爵客气了,在朝鲜镇压李承晚哗变那次您说的话,在下至今想到还感觉到热血沸腾。

如你一样,我只是响应了血管中炎黄血脉的召唤。”

李水心笑着看了看脚下已经摔碎的燧发短枪,有些尴尬地偷偷用脚将摔碎的零件踢到了一边。

田源笑了笑,猜到了地上的燧发枪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说道:“李将军见过刘月菲先生吧?”

李水心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回到:“缘悭一面啊,倒是见过他的学生,一直想要向他请教一些心中的疑惑,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若不然子爵也不会看到地上的短枪了。”

田源哈哈一笑,说道:“李将军如此英雄,竟然会做这等可笑之事,哎,李将军可想过既然倭人的军舰袭击了我们,那倭人国内,尤其是咱们华人聚居的平户此时又是什么样子?

你先是华夏人,然后才是吴国人,何来叛国之罪?你想多了,吴王亦是人杰,一时雄主,这点问题他不会想不明白的,倒是你若死了,我华夏又少了一位人杰,华夏之哀,蛮夷之幸。

李将军可愿随我去一趟平户?那里千万同胞想必此时已然不幸,应该用大炮和铅弹告sù

那些倭人什么叫天朝上国。

至于王子和将军,可以不当,可以不做,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同文同种的兄弟被外人欺凌。

至于以后的事,何必考lǜ

?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若是违心而为,与蛮夷何异?

难道李将军就要眼睁睁看着平户的同胞在流血却装作看不到吗?若是如此,在下告辞,但请求你先不要开炮,让我们齐国人将平户的血债奉还之后,再在对马一战,你们自然可以尾随我们,只需yào

一天就足够,我的技击士团会让那些倭人明白什么叫天朝上国。

之后你们是击沉我们还是俘获我们,随你的便,想必现在长江口已经打起来了,我们的琉球舰队也在和你们的爪哇舰队作战吧?我这不是缓兵之计,我们的船抽不开身也不知dào

这里发生的事,李将军放心好了。”

李水心忽然站起来,哈哈一笑。

“何必用这激将法,来人!传令下去,停止捕捉落水的倭人,全体登船,留下两艘船护送遭到重创的齐国战舰返回釜山,其余船只,目标平户。”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七)

李水心和田源站在甲板上,看着水手们在船帆上忙碌着,这里离平户并不远,远处深蓝色的海水荡漾着波涛,齐国的运兵船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害,只是那三艘战舰受损严重。

安备尽忠此时被两个水兵用绳子牵到了田源和李水心的面前,之前的海战中他已经落水,手指上的伤口被海水浸泡后越发的疼痛难忍。

“嗯,安备尽忠是吧,好像曾在明州海军学院学习过吧?好像在我的大下届?”

李水心作为吴国的海军将领,对于周围所有国家的海军将领都是了解的,尤其松浦家拥有整个倭国最先进的海军——虽然即便燕国都可以当笑话看的海军。

安备尽忠瞪着双眼,不作任何回答。

李水心还要问点什么,田源摆摆手示意不必多问了。

“李将军,知dào

我们在朝鲜和琉球怎么对付那些被蛊惑的暴民吗?你应该没见过,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跟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问了又能如何?任何的阴谋在强dà

的力量面前都是脆弱的,我们不需yào

知dào

原因,只需yào

知dào

他们做了什么就够了。”

说完之后,挥挥手示意跟着他来到明州号的几个人去给李水心做个示范,几个强壮的侍卫笑着站出来,拖着一言不发的安备尽忠,来到船舷外。

此时的火炮已经装填完毕,几个侍卫很熟练地将安备尽忠的四肢固定在船舷上,然后后背紧紧地贴在炮口上。

安备尽忠的脸色苍白起来,他知dào

这些人想干什么,汗水不断地涌出,几个侍卫笑着退回到甲板上。

“李将军可以学习下,如果你们在爪哇的殖民地出现了暴徒的叛乱,可以用这种方法震慑他们的心灵,很震撼。”

说完之后,船舱中的炮手已经点燃了引火索,安备尽忠努力克制住有些颤抖的牙齿,想要在死前呼喊一句,然而却没有喊出来。

随着一声巨响,实心的铁制弹丸直接击穿了他的身体,只剩下头和四肢还挂在船舷上,断裂的地方残破不堪,身体被快速出膛的弹丸完全击碎,不知dào

飞到了哪里。

“车裂嘛,过于残忍,那种死前的痛苦太过漫长,这可不是我们文明人该做的,因为我的善良,才想到了这个方法,当年在釜山,六十门大炮一共响了三次,效果是什么?

效果就是北部朝鲜燕国的花郎佣兵团哗变,但我们齐国的治下却没有人想到反叛。效果就是朝鲜复国花郎道在北部朝鲜继xù

传播,但在我们那,一旦传播就有人告发,燕国人治理殖民地的水平……差的太远,哈哈哈哈。”

说完之后,示意那几个侍卫把还挂在船舷上的四肢和头颅都解下来扔到海里,然后笑着回道了船舱。

李水心看着泰然自若的田源,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心道:“平户的倭人啊,为了你们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出大乱子……”

然而大乱子已经出了,刘健就在这个大乱子的中心,他的眼前是一百多名倭国的铁炮足轻,已经可以看到他们的斗笠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官静已经藏到了旁边的屋子中,那是刘健的底牌,不然在狭小的街道中与两倍于自己的敌人对射,是毫无疑义的自杀,况且自己身边的这群人只是一群退役的老兵,已经很多年没有经lì

战场的硝烟了。…,

几个人举枪的手微微颤抖,有人在念念有词,口中念叨的是流传在秦国的避枪咒,虽然明知dào

没什么作用,但还是忍不住地念叨着。

正午的太阳正热,汗水不断地涌出,却没有人敢去擦一擦,倭国人的步伐很整齐,这是松浦镇信高价聘请的华夏教官训liàn

出的用来震慑龙造寺家的新军,然而此时这些人却在军官的带领下将枪口对准了华人。

距离还很远,大约还有一百米,刘健看了看前方,忽然闪过一道玻璃反射过的光线,知dào

官静和白玉柱已经准bèi

好了,果duàn

地下令开火。

命令下达后,枪声响起,然而一百米的距离实在太远,对面的倭人只倒下了四五个,几个人不满地回头看着刘健,他们知dào

这么远的距离开枪的命中率太低,华夏所有的军队中都没有这么远开枪的习惯。

刘健表情很淡然,坚毅地喊道:“现在是战场,我是指挥官,你们只负责执行命令,装填。”

第二排基本都是齐国人,他们有冠绝华夏的装填速度,虽然比不上精锐的技击士团每分钟四发的恐怖射速,但是也可以达到每分钟三发,但是剩下的人装填速度就很慢了。

刘健将为数不多的纸壳子弹都给了第二列的士兵,即便这样,在那装填的人们还是感到了不安和焦躁。

这么远的距离就开了第一枪,很明显只打到了三四个人,而除了第二列都是原始的火药罐和弹丸,并没有纸壳子弹,这样在他们装填完之前对手就会到达最佳射击距离。

恩格斯曾经说过,武器决定战术。这个时代看上去很可笑的排队枪毙战术,其实是一种无奈,前装滑膛前的口径必须大于铅弹的口径才能方便装填,但带来的问题就是子弹在从枪管中出来之前会与枪筒多次碰撞,出来后不一定会飞到哪里,只有靠紧密的队列来保证概率击杀。

就是靠这样貌似可笑死板的战术,西方人蹂躏着每一个曾经广阔而庞大的帝国,用火枪打碎了他们天朝上国的高傲之后又让那个国家中的精英们用一种逆向民族主义的思潮全面否定自己的历史和祖先,彻底打断了他们的脊梁。

漫长的装填间隔使得排队枪毙战术的精髓就是保证第一轮火力彻底打垮对方的意志,而对下级军官来说,最重yào

的素养就是计算对方的装填时间和自己的行进速度,利用装填的时间差和距离越近越高的命中率来保证自己的胜利。

对面的倭人指挥官看着对面那些衣衫不整的华人,轻蔑地一笑。他是在平户秘密组织的“忠君会”成员,大量的青壮军官加入了这个秘密组织,目的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归政于天皇,将一切拦阻的人都消灭。

“这就是军队和平民的差距。”

倭人指挥官这样想着,有些不屑地看着对面正在装填的华人,能看到他们使用的不是纸壳子弹而是原始的老式火药罐,估算了距离,他已经算出可以保证自己距离他们三十步的时候对方还没有装填完。

“可笑的家伙,看来是个没打过仗的新手。”

倭人指挥官笑了,看来这是一场简单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屠杀。

刘健看着倭人行进的速度,他是故yì

让这些人在一百米开外射出了第一枪,用来麻痹对手,同时用装填速度的时间差来引诱对方继xù

前进而不是选择对射。他相信华人教官教出的对手会正确判断该对射还是继xù

前进到最佳距离一次齐射后冲锋。…,

果不出他所料,倭人没有停下来对射而是选择继xù

前进,刘健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刚才的那一刻其实是最危险的,万一倭人的纪律并不严格停下来和他们对射,他的计划就全部失败了。

看着慢慢靠近的倭人,刘健拔出了手中的燧发短枪,第二列的人已经基本装填完毕,但此时和倭人的距离还有大约七十多米,刘健示意第二列开枪,同时自己举起了燧发短枪击发。

“砰!”

枪响之后,一阵白色的烟雾开始在街道中弥漫,倭人这次倒下了三个人,仍然在可承shòu的范围之内,倭人的指挥官开始暗暗嘲笑对面华人的愚蠢,只需yào

再前进三十步就可以射击了,然而对方居然选择这么远的距离又一次齐射。

然而枪声响过之后,从旁边的房屋中忽然飞出了几个瓶子,上面淡蓝色的火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就是一声剧烈的爆zhà

声。

“冲锋!”

终于等到了官静和白玉柱动手,刘健再也不必迷惑那些倭人,一声令下,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五十多个汉子也端着上好了环套式刺刀的燧发枪冲了出去。

此时倭人的队列已经乱了起来,从两侧的房屋中忽然飞出了几个装满了火药的瓷罐和玻璃瓶,落点就在密集的人群当中。

几声巨响,破碎的陶瓷和玻璃将整个队列都炸乱了,炸点附近的几个人浑身黢黑,身上无数的细小伤口在不断流着血。

“掷弹兵永远是巷战的王者。”

这就是刘健的计划,用玻璃瓶和陶瓷罐装了一些炸药,让官静和白玉柱隐藏在旁边的街道中,用可笑的远距离齐射引诱倭人前进而不是选择对射,终于靠近了白玉柱和官静隐藏的房子附近。

虽然建议黑火药炸弹的威力并不大,但是对于这种密集的阵型却是致命的,火药投掷出去之后就是瓶口点燃的烈酒和桐油。

来自燕国的烈酒和楚国的桐油在店铺中有很多,被几个火药罐炸散了队列的倭人惊慌失措地逃跑着,装满了桐油的瓶子落到地上将桐油沾满了他们的身体,决裂地燃烧起来,不断有倭人胡乱地扣动着扳机。

阵型一乱,官静示意白玉柱继xù

向外扔着桐油,自己抽出了古朴的青铜剑冲了出去,厚重的青铜剑狠狠地砸开了那个倭人指挥官的脑袋,白色的脑浆然在布满铜绿的古剑上,淋淋漓漓。

地上的火焰蔓延着,官静肆意地在人群中挥砍着他的青铜剑,不远处的刘健已经带领着后面的人冲了过来,火焰在燃烧着,官静浑身是血,不知dào

是他自己的还是倭人的,只有砍死对方后爽快地一笑,才能从血色中露出白色的牙齿。

英雄的末路,冷兵器的谢幕演出,这就是火药时代的战争。刘健看着在人群和火焰中浑身浴血的官静,暗赞一声。

“真猛士也!”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完)

队形与纪律是获胜的关键,虽然倭人的人数仍然占据优势,但是脚下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衣衫,不断有人因为腰间的火药罐被点燃而发出一阵惨呼,冲过来的华人仍然保持着队形,他们很快发xiàn

虽然人数上仍占优势,但每个人却似乎要面对三四支刺刀。

指挥官已经被官静砍死,慌乱的情绪开始在倭人中蔓延,终于有人忍受不住这种恐怖,转身逃跑。

一个士兵的逃跑将会引起整个队列的溃败,整个倭人的队列已然崩溃,刘健示意让大家停下来,走到浑身是血的官静前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dào

该说什么。

“走吧,可以回去了,那些人应该已经到码头了,咱们也该走了”

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道,刘健没有莽撞地继xù

追击,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不会被愤nù

和狂躁左右,他现在还是一个小人物,参加过的两次战斗双方加起来的人数不过两三百人,这是他现在能力的极限。

虽然融入了这个大时代,将来肯定会遭遇到上万人的会战,但任何天才的将领都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从小人物慢慢成长起来,他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习,无论是骑兵与步兵的配合还是炮兵的密集使用,他只有理论,不想做纸上谈兵的赵括,就只能一步一步爬上去,一步登天就如同无根的浮萍,摇摇欲坠。

小人物又小人物的舞台,他现在只能在时代的波涛中上下摇摆,却还不能做时代的弄潮儿。

几十个人收拾着地上的火枪,跟在刘健的后面慢慢朝着码头退去,他们原本就没想到能活下来,华夏子民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被愚弄的,刘健说的援兵他们稍微动动脑子就知dào

根本不存zài

,但他们还是留了下来,或许他们并不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只是为了保护他们身后的妻子儿女。

但是否是英雄,不是看他们说什么想什么,而是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死里逃生的喜悦让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于刘健愈发的尊敬,百米开外下令开枪时产生的不信任一扫而空,刘健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胳膊勾搭在白玉柱的身上,哼唱着稍微变动下歌词的最炫民族风,朗朗上口的曲调和近乎完美的节奏感很快在平户的街头响了起来。

“一路边走边唱是最自在,我们要唱就要唱的最痛快……”

那种获胜后的喜悦夹杂在欢快的乐曲中喜感十足,几个人看着那些残破的房屋,那是他们几年的努力,现在却成为一片废墟,只剩下唏嘘和感叹。

“毁了可以再建,烧了可以再买,只要我们身后的国家仍然强dà

,无论在哪我们都可以生根发芽。”

刘健宽慰着众人,前面不远就是码头,已经可以看到学堂前那两株高大的银杏树。

几个人几乎是跑着过来,伸手扶着那几个受了轻伤的人,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看着刘健,露出了笑容。

“兄弟,做得好,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那么乱糟糟的逃跑肯定会成为一场屠杀。”

刘健淡淡一笑,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现在怎么样?”

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撇了撇嘴道:“才驱散了倭人的暴民,但是松浦家的军队好像都乱了,正在朝这边来呢,已经让女人和孩子先上船了,可是却不敢离港,松浦家的舰队好像也出事了,玩意在海上遭到了伏击,那可就完蛋了,女人和孩子有几个会游泳的?…,

所以我让船只先准bèi

升帆,一旦咱们这边顶不住了,就让他们先跑,能不能逃过松浦家的舰队就靠祖宗保佑了。”

刘健点点头,赞同了对方的意见,此时他们还不知dào

对马海峡的那场海战,消失的松浦家舰队对满载着女人儿童的商船是致命的威胁。

走过学堂后,刘健很快看到了熟悉的街头暴乱的特征——街垒。

破碎的木头,门窗,石料和米袋子都被垒在了街头,齐胸高,后面站着一排穿着各色衣衫的人,手中的燧发枪正对着前方,后面一些人正在百米开外建造另一排街垒,之所以离这么远,是为了防止对方冲破第一层街垒后用来防御对射。

“楚国人?”

白玉柱看着对面的一排街垒,忽然问了一句。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十七个被判处绞刑的人唯一的幸存者。”

白玉柱不屑地转过头去,根本不再去看那个人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你就是东方恪?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君臣臣,君臣之道自然要分的清楚,你可以不同意君主的意见,可以不出仕,但不能用武力要挟你的君主。

君有道则出仕,君昏聩则隐田园,亏你祖上还是贵族,竟然做出那种事。”

周围的人听到东方恪的名字,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这个人的名字在华夏十邦中可谓如雷贯耳。

因为楚国想要染指东南亚和印度,所以在和汉国争夺达贡港,为了方便控zhì

这片广阔的土地,楚国采用了两都制,旧都郢与新都新郢城,向后世的缅甸掸邦迁徙了大量的人口建立了新郢城,宣召着楚国重心的南移。

而楚国落后的贵族制度和等级森严的古制阻碍了楚国新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发展,几年前在楚国的首都新郢城爆fā

了要求改革的暴动,参与的人大部分都是新贵族,他们觉得古旧的等级制度已经阻碍了楚国的发展,而街垒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很快楚国的军队镇压了这次暴乱,十七个为首的新贵族全部被判处绞刑,但最后东方恪还是逃跑了。

不但楚国,其余的国家都贴满了他的通缉令,甚至在和楚国作战的汉国也表示这种叛乱是不可饶恕的,因为王族不允许新贵族和资产阶级所说的立宪制来限制自己的权利,在这一点上各国的王室的意见是统一的。

在前往平户的漫长旅途中,刘健从白玉柱和官静那里听到了太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对于东方恪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他从新郢逃走之后,不断有人见过这个人,有人曾见昆仑洲见过此人带领着一百多人捕捉昆仑奴,还有人曾在鹿特丹见过这个人载满了三船的茶叶和瓷器和尼德兰人交yì

……这个人已经成为一个传说,一个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立宪派的传说。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应该讨论下咱们该怎么办。”

刘健拽住了转身离开的白玉柱,东方恪也点头称是,几个人朝后面走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在平户的大人物。

狭窄的街道中,汉国的儒家学者、燕国的自由民、齐国的墨家游侠,楚国的立宪派新贵族,吴国的大商人……抛弃了一切分歧,站在了一起,此时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炎黄子孙。

“拿过枪的男人一共两千多个,码头上有一艘装满燧发枪和火药的船,枪已经发出去了,可是松浦家一共有降临两个团队在平户,应该很快就到这里了,咱们的形式很不妙。”…,

东方恪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群,愁容惨淡地说着。

“军队和乱民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当年在新郢就是那样,我们根本不是军队的对手,哪怕楚国的军官素质是各国都知dào

的笑话,可是对付像咱们这样依靠街垒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没什么好办法,节节抵抗吧,实在不行就咱们就登船,可我就怕松浦家的海军就在港口外面,等待着伏击咱们,商船可不是军舰的对手,被击沉后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阵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先坚守一阵,实在不行了再登船离开,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商量完之后,几个人都分散到了下面的人群中,将那些人组织起来,等待倭人的到来。

刘健来到了最前面的街垒中,里面都是些不久前才退役的老兵,硝烟的味道还没有完全在他们的脑海中消散,摸着熟悉的燧发枪,几个人淡定地抽着烟。看到刘健后,几个人递过去了烟荷包,那种尊敬是刘健之前用行动换来的。

刘健接过烟荷包,笑着问道:“都是哪的人啊?”

“哪的都有,我是从咸海那来的,退役了本来想好好过日子的,我舅舅在平户,所以就来了,才来了不到两个月,结果才和那群不吃猪肉的蛮子打完就得和倭人打。”

“好好过日子谁不愿意啊,可是这些倭人都欺负在咱们头上了,不让咱好好过日子,狗日的那就干吧。要干,就得死人,轮到自己就不想死了哪行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和刘健闲聊着,远处渐渐出现了倭人的身影,刘健注意到有人夹着烟卷的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大炮!他们有大炮!”

远处的倭人在计算着距离,将大炮不断向前推移着,到达距离之后,炮手们开始装填火药,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刘健所在的街垒。

冒着浓烟的火把点燃了导火索,随着一声巨响,两颗巨大的弹丸直接击中了街垒,将那些土坯和石料都击的粉碎,四五个人的身体直接被炮弹打碎,炮弹并没有停下来,沾满着鲜血和肉糜的弹丸在地上翻滚着砸到了后面的街垒上。

五个人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肩膀和肋骨全部被撕裂,鲜红的血汩汩而出,痛苦地呼号着,而倭人似乎并不着急,步兵等待着大炮的冷却,看来他们想要用大炮将街垒完全击垮。

漫长的冷却之后,倭人再一次点燃了大炮,刘健急忙让剩下的人躲到两侧的房屋中,听到炮响之后再赶紧出来,此时街垒已经完全被打碎,倭人的铁炮足轻迈着整齐的步伐不断靠近。

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性,只能和对方硬碰硬地对射。

“准bèi

!”

虽然想要稳定下众人的情绪,可是被大炮撕裂的尸体就在他们的身边,刚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成为一具尸体,这种恐惧不可避免地在人群中蔓延着。

看着逐渐靠近的倭人,已经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倭人的第一排已经蹲了下去。

“开火!”

两边的枪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胡乱飞行的子弹让两边都躺下了四十多人。对面的倭人在齐射之后选择了冲锋,用倭语喊叫着朝着这边冲来,齐射后的冲锋是打垮对方最好的方法。

刘健没有被铅弹击中,看着冲来的倭人,也果duàn

地下令冲锋,五十步的距离很近,双方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冲锋的指令,很快带着斗笠的铁炮足轻和没有制式军帽的华人碰撞到了一起,尖锐的刺刀朝着对方的胸膛刺去。…,

刘健的对面是一个矮小但很强壮的倭人,端着长长的燧发枪大喝一声刺向了刘健的腹部,刘健用力拨开,用爆fā

力格开了对方的刺击,向前踏了一步,用坚硬的枪托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狭窄的街道决定了双方都没有后顾之忧,虽然倭人后面还有很多部队,但却不能完全展开,只能一批又一批地冲上来,所以不能形成数量上的优势。

秦国人拼刺刀的方式最野蛮,根本很少有格挡,只是用两败俱伤的方法来逼迫对手格挡,齐国人则是三四个人聚在一起,互相配合,剩下的人都是中规中矩,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技巧,只剩下野蛮和如同野兽般残暴的杀戮。

刺刀,牙齿,甚至抠着对方的眼珠,血从伤口中流出,滴在地上,倭人后面的连队已经装填完毕,就在还在与刘建他们拼杀的倭人后面五十步外,一旦前面发生了溃败,他们就可以用齐射彻底消灭刘健他们……

刘建不知dào

将刺刀刺进了第几个倭人的身体,身边还剩下了不到六十个人,倭人终于开始退去,身后已经准bèi

好的那个连队做好了齐射准bèi

,一旦退却的倭人撤到他们身后就是一轮齐射。

刘健几乎要绝望了,他已经无计可施,一旦退却,就会引起后面的恐慌,但是剩下不到六十个人根本挡不住倭人的齐射和冲锋。

“要死在这了吗?”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长叹一声,忽然想到了远在三河村的羊曦,看着朝后退却的倭人和他们身后举起枪准bèi

齐射的连队,这些天经lì

的一切仿佛电影一般在头脑中回放着。

“再见了,这个世界,或许只是一场梦吧……”

刘健什么都没有做,将燧发枪拄在地上,脸上带着笑,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成熟美丽的女孩,等待着枪声的降临。

“轰!”

一阵巨响将刘健震醒,睁开眼镜后就看到不远处的房屋倒塌下去,随着第一声炮响,仿佛雨水般密集的炮弹从码头那里飞来,一枚弹丸直接飞入了倭人的队列中,直接在队列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密集的队形让近二十个倭人肢体不全地躺在了地上。

“是咱们的炮!”

几乎是伴随着炮声的停歇,身后传来了一阵令人振奋的鼓点声,一支穿着灰色右衽军服的军队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旗手,一个人打着他们的团旗,上面画的很简单。

一张白色的棉布上画着两颗鲜红的桃子……

而另一个旗手手中迎风摇曳的旗帜是一条蜿蜒的九爪金龙,手下把玩着一个蓝色的圆球……

“是技击士团!是技击士团!”

看到那面旗子,刘健身边的人都欢呼起来,那面简单的旗子却是最精锐的象征,无论是曾经的对手还是齐国人,都对这面旗子太熟悉了……

晏婴的两桃三士,那三个先后自杀的技击士一直被齐国人传诵着,那种死生契阔的情谊正是军队所需yào

的,最简单的旗帜却又最震撼的力量。

倭人那里也发出了一阵混乱,他们当然也认识这面旗子,走在最前面的居官冲着刘健喊道:“这里交给我们了,兄弟。”

说完之后,拔出了指挥刀冲着前面一挥,喊道:“跑步前进!街垒处停下。”

刘健他们很快让出了街道,能够在战斗中跑步前进的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个时代的军鼓和笛子就是为了约束部队的步伐来保持队列的整齐。

随着指挥官的指令,齐国的技击士们几乎是保持着一条直线跑到了街垒的前面,立定之后一地拍迅速下蹲。

“齐射!”

两边的指挥官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口令,然而作为华夏各国射速的标杆和个人射击技术的模板,双方对射的效果很快显示出了不同。对面的倭人倒下了六十多个,但这边只倒下了三十多人。

齐射之后,白色的硝烟仍在队列中弥漫,技击士团的士兵们迅速从口袋中拿出纸壳子弹,咬破外面的纸包,快速地装填着,身边受伤战友的呻吟没有打扰到他们丝毫,只是快速而镇定地用通条捣弄着。

对面的倭人还没有将通条抽出的时候,技击士团的士兵们已经完成了装填。

“齐射!”

再一次的齐射,对面的倭人已经完全被这恐怖的射速压制了,两次齐射造成了对面一百多人的伤亡,而技击士团的士兵在射击完之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身上摸出子弹,咬开纸包,继xù

装填……

刘健看着这恐怖的装填速度,长叹了一声,对身边幸存的人说道:“结束了!”

十四:举杯自问何谓夏

战争的结束意味着政治交yì

的开始,但以刘健的身份,根本无法参与到其中,这次暴乱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失败的必然性,无论是松浦家的哗变军队还是那些被蛊惑的暴民,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作为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知dào

这次倭人的暴乱不过只是为了将吴国被动地绑在倭人的阴谋中,吴国和松浦家的军舰一起袭击齐国的运兵船,平户的暴乱等等都是为了一条退路,一旦失败,整个平户可以作为华人怒火的宣泄之地,松浦镇信也会被自杀作为谢罪,而不会把怒火和罪责引到京都城中;不知dào

此时西班牙人荷兰人放qì

了在欧洲的分歧,一同走入了京都,希望扶植起一个能在东北太平洋牵制住华人扩张步伐的日本;不知dào

那些大名希望大乱丰臣家一家独大的局面和倭王希望大政奉还的野心;不知dào

此时西班牙和荷兰的使者已经走入了吴王的宫殿,以帮zhù

吴国夺取东宁岛作为交yì

来换取吴国对倭人的支持以及引发吴越战争的阴谋;更不知dào

倭王的使者甚至不惜割取种子岛作为联合吴国的代价,这样的诱惑在倭人看来是巨大的,可以让吴国突pò

琉球岛链的封锁,作为中转站而和爪哇殖民地联系在一起,同时可以扼住齐国琉球的咽喉……

此时刘健跪坐在宽大的房间内,这是学堂的客厅,屋子中点燃着粗大的蜡烛,在华夏正式场合的宴会中还是采用跪坐礼和分餐制,虽然这样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舒服。

坐在左首的是田源,他是齐国的王子,同时又是子爵,首位非他莫属,紧挨着他的是李水心。

外面还不时传来枪声,但屋子里的人都很镇静,齐国的三支团队下船之后,就已经决定了结果,外面偶尔响过的炮声是齐国人在用在朝鲜对付极端民族主义暴民的方法来处决那些军官和武士。

白天的公开处刑给了那些倭人很大的震撼,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大炮的前面只剩下四肢和头颅,毕竟是太过震撼。

白玉柱坐在刘健的右侧,忧心忡忡地听着外面的炮声,他白天亲眼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心中有些不忍,终于忍不住问到:“子爵,这样的刑罚是否过于严苛?

之前是他们如此暴虐,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反击,身在其中我自然是站在咱们一边,别无选择。

但是惩戒之后还是以教化为主,若能让他们接受我们的文化,他们必然不再有反叛之心,反之如果只是用重刑去镇压,恐怕……

夷狄野蛮,但当年楚子自称蛮夷,现在不也是我华夏一邦?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将我华夏文化从中原腹地南扩到达贡,何为蛮夷?何为华夏?

昨日在学堂看到一个西夷人,在白果树下摇头晃脑地读着《道德经》,听说那西夷人不断会读,而且平日以华夏礼仪自持,衣必右衽,食必分餐……若干年后,这种人到底是蛮夷还是我华夏子民?

我倒不否认这次是倭人先行暴乱,但略施惩戒后就应该加强教化,严刑能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啊!”

田源笑着举起了酒杯,侧耳听着外面的枪声,看了眼白玉柱,淡淡微笑,一饮而尽。

“这位是……啊,对了,白兄是吧。儒家子弟?我从小师从法家,向来认为只有重刑才能压制住人性的险恶与贪婪。以重刑来压制他们反抗的心,从本质上来讲是一种善良,如果没有他们的暴乱自然也就没有杀害。…,

况且我也从不认为能将外族全部杀掉,那样完全不可能,更是蛮族的行为。教化是必须的,但在暴乱之后需yào

先用重刑来震慑他们,教化是漫长的过程,在漫长的教化过程中必须要用武力和刑罚作为保障。”

白玉柱还是有些疑惑,刘健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小子在此说几句,若有荒谬之处,还请诸位指正。

何谓华夏?狭义上讲就是咱们炎黄子孙,但从广义上讲,其实就是一种文化,一种文明,一种体系。

让外族用我们的礼仪,将九州大地作为一种精神的信仰,就像西夷人看待他们的耶路撒冷一样,以九州诸国作为这个体系的顶点和他们的宗主,形成一个至少在信仰和语言上以我们为尊的文化圈,这就是广义的华夏。

管子曾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在受到外族和蛮夷侵袭之时,我们自然要以血缘划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就如今天,各位抛弃各自的分歧聚集在一起,不也都是因为体内炎黄血脉的召唤嘛?

但当我们强dà

时,自然也需yào

白兄所说的教化,形成以我们为尊的文化体系,让整个世界围绕着我们,无论是礼仪、文化、语言、文字……让九州大地作为他们朝圣之所,这才是长久之策。”

刘健款款说完之后,田源带头叫了声好,说道:“刘兄弟说得有理,现在来看,我们的对手只有西夷,只有他们有可以和我们抗衡的一切,不单单是武器,还有他们的文化、语言和宗教信仰……在血与火之后,那些文化上的东西才是最致命最可怕的。

至于那群不吃猪肉的蛮子,成不了气候的,从前他们可以作为我们与西夷交yì

的中转站,丝绸之路向西而行,必须要经过他们的地盘,他们的位置可以让他们垄断我们与西夷的交yì

,从而获取大量的金钱。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是海洋的时代,我们的商船可以绕过昆仑洲直接到达西夷,而不需yào

经过那群土耳其蛮子的地盘,他们的衰落已经不可避免,还有他们那可笑极端的宗教,注定他们只能成为这个时代的配角。

为什么我们沿海四国将目标放在了遥远的扶桑和吕宋爪哇?而没有先去征服倭人?因为我们看的深远,倭人不过是囊中之物,从釜山到倭人的领土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我们随时可以把他们吞下,但吞下后可能要消化上百年,这会拖住我们在扶桑和昆仑洲的征服,时间和空间站在西夷的那一边,太平洋太过广阔,但西夷无论是去昆仑洲还是扶桑都很近,我们必须抢在他们的前面。

至于倭人……一旦我们在昆仑洲和扶桑站稳了脚跟,回过头来慢慢品尝,鲸吞不能变改蚕食,他不会变成蝴蝶飞走,始终都在我们的嘴边!

来,为我华夏之祖干一杯,若非他们为我们留下了这样强dà

的国度和文化,今天在这里庆祝的就该是倭人而不是我们!”

在座的一行人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遥对西方,那里是黄帝之陵,那里是他们的根,也是华夏的起源之地。

喝完之后,众人等着田源坐下之后才纷纷坐下,没有丝竹悦耳,亦没有软玉腰柔,席间的饭菜也很普通,但每个人都透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向上奋发与不屈进取,为了自己,也为了身后的那个国度。…,

“这次倭人的暴乱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松浦镇信不可能反叛我们,这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龙造寺家巴不得他离开我们的羽翼,而且他历经多年积攒的海军也全部都扔了出去,就算齐国元气大伤,收拾一个平户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坐在左面第三位的是东方恪,他虽然是各国的通缉犯,但这里是平户,并不在各国的直接管辖之内,这次倭人暴乱他在码头维持住了众人的情绪,况且他毕竟是个贵族,毕竟见多识广,历经了朝堂的险恶和江湖的深远,对于这个问题看得恨透彻。

“看来松浦镇信只是个替死鬼,至今还没找到他,想必已经被人控zhì

起来,要想办法找到他,不然到时候倭人只需yào

将他的尸体交给我们,一切问题都不好说了。”

东方恪嗅到了其中的阴谋味道,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只要松浦镇信还活着,那么就有借口指责倭人的阴谋,如果他死了,倭人只需yào

把所有问题往他身上一推,只说是松浦镇信自发的叛乱,虽然明知dào

是假的,却也无法反驳。

“不需yào

!不管到底为什么,在力量的面前他们只有屈服,没有别的选择,只是具体的问题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需yào

九位选帝侯们共同商量。

不管怎么说,这次你们都是华夏之英杰,做了你们该做的事,这杯酒,我敬你们。”

说完之后,田源举起酒杯,向着众人遥遥一晃,自己先喝了下去,其余的人也急忙举杯。

“在座的诸位,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齐国的王子了,今天做下这样一番事,回去后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家严,明天我会把部队交给别人运回釜山,我自己呢,决定去扶桑洲,跟着王启年公爵在那做一番事业。

我做了该做的事,但之后的事我不知dào

到底会如何,反正我只是第三子,母亲又是琉球人,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大哥比我更强,也更沉稳,我呢,从小就没有想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只适合当个团长,却不适合当个王子。

或许今日就是最后一面,日后若能相见,我就是田源,不再是齐国王子。

其实我也有野心,也有梦想,大丈夫活于世,哪个不想建功立业?然而世界这么大,我又何必把眼光放在九州之内?或许有一天你们再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成为扶桑某地的王,成为华夏的伯爵甚至是公爵。”

说完之后,又饮了一杯,看着身边的李水心淡淡一笑,说道:“李将军,回去之后虽然吴王不会处罚你,可能还会将你的军衔提一提,但恐怕你以后不再是舰长了,他不会放心把舰队交给你,我没猜错的话,你会成为你们吴国明州海军学院的新一任院长。

我知dào

一个舰长离开了万顷波涛会是多么痛苦,就像鱼无法离开水,一个舰长离开了他熟悉的甲板,该怎么活下去?

不如和我一起去扶桑吧,王启年那需yào

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那里不必考lǜ

会沾上兄弟之间的血,那里的土地等着我们去征服。”

李水心摇摇头,长叹一声。在热血过后的冷静让他感到了有些空虚,虽然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可厚非的,但终究是不被王室允许的行为。

“离开甲板的确是件痛苦的事,但既然吾王将我从一个下级军官一步步提升为将军,将明州号交给我指挥,单是这份知遇之恩我就无法报答。

这件事我从不后悔,但总要付出代价,如果真的能像子爵所说,我能免于死刑并且能够成为明州海军学院的院长,那也算是件幸事,我虽然不能再站在甲板上,但却可以看着那些梦想着站在甲板上的孩子们成长起来,看着他们从弱小的鸟雏成为驰骋在万顷碧波中的白鹰……就算是让我的梦想在他们身上延续吧!”

说完之后,难掩寂寞,长叹一声,四座惘然无语,只有蜡烛燃烧的荜拨声。

十五:条约构想与家信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盛宴之后泪流满面。

忙碌而远大的雄心也会停下下细细品味花朵的微香,盛宴之下,人们坐在一起用激昂的话讨论着民族语国家的未来,没有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但在盛宴之后,又有多少人会始终被热血和激情所充斥?

田源做出了一个决定,因为他的心没有局限在对王位那个椅子的争夺之上,而是把目光放到了万里之外的扶桑。

此时夜已经深了,宴会早已结束,他持着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书写着家信,在这一刻他没有幻想那个成为一方之王的雄心,而是恬淡地给自己的父亲诉说自己的决定,没有政治的夹杂,干净的和街边豆腐摊上的父子一样。

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手腕微抖,一滴墨迹在纸张上绽放出一躲梅花,微微一愣,细细地写完最后一个字,示意侍卫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刘健,田源将他让了进来,这么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什么话要说,于是让侍卫们都出去。

“刘兄弟有什么话要告sù

我吗?”

田源指了指前面的椅子,示意不必拘束,刘健微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看了一眼桌上纸张上细致整齐的字迹,心道:“写的可比羊曦好kàn

多啦,她的字可是真潦草……”

摇摇头清除了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道:“子爵已经决意去扶桑,在下对倭人的问题上有些想法,不知dào

可行与否,如果能入得您法眼,希望你能修书一封转告齐王,以你的名义,毕竟我人小言微。”

田源笑着递过来一杯淡淡的清茶,笑道:“刘兄弟,今日在宴会上你的话我很同意,想必你的想法定然是好的,不妨说出来听听。我写在信中,转交父王,至于他同意与否,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况且父王自己也决定不了,总得和其余各王商议后再做决定。

倭人的事,怎么说呢,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毕竟其余各国不想这么大的市场落入一个邦国的手中。”

刘健点点头,脑袋里琢磨着后世那些殖民者是如何做的,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应该这样,平户的事已经过去,但怎么才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呢?

这不应该是结束,现在倭人最有实力的大名是丰臣家,幕府在大阪,而大阪之后就是京都,我们应该趁此机会从倭人那里得到最大的利益。

可以由各国出动军队,每个邦国只需yào

出动一两个团就足够,海军炮击大阪城,同时在大阪附近登陆,兴师问罪,反正师出有名。

倭人的王一直被架空,他乐于看到丰臣家被削弱,那么我们的理由一则是平户血案,二则是指责丰臣家混乱纲常,以臣子架空倭王,上行下效,以至于倭人道德不修,致有此乱。

以十国联军之势,倭人必败,则可定下城下之盟。其余诸国或许并不上心,但毕竟大义所在,其实主角还是齐国和吴国。怎样的合约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在下不才,想到了几条。

首先割让我们族人聚居的平户和长崎作为华夏之租界,我们可以驻军,同时拥有司法独立权。

平户与釜山隔海相望,长崎遥对长江口,如此一来齐吴两国必然都很满yì

,况且这样一来我们的商品可以通过这两个港口大量销往倭国。

其次,华夏各邦与倭人交yì

,双方均不得设置关税。但倭人除了硫磺之类的矿产,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名义上是双方均无关税,但实jì

上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又显得不是那么过分,亦可以平息那些倭人的不满。…,

如果殿下真的不愿意看到兄弟相争,可以让倭人割让种子岛给吴国,那么吴国就可以通过种子岛来讲爪哇和本土联系在一起。”

才说了三条,田源已经低头深思起来,虽然从未听过租界的名称,但也大约猜出了是什么意思。

“刘兄弟倒是好胆魄,你的意思是华夏诸国直接攻击丰臣家的大阪城来迫使他们屈服?这我倒是没有想过,我想的就是占据平户……”

刘健笑了笑,这个时代的殖民与征服还没有发展到后世那般丰富多彩,在一些人眼中还是将日本当成了一个国家而不是一个可以无限制取款的ATM,租界与炮击首都来迫使对手屈服的手段还没有人使用过……

“这才能让我们得到最大的利益,而且并不用担心他们的反弹,这种蚕食他们暂时感觉不到痛苦,等到他们感觉到的时候,已经体无完肤了。”

田源点头称是,又问道:“刘兄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们可以割取他们的石见银山,或是让倭人赔款……”

刘健摆摆手,笑道:“这倒不必,不说倭人不会答yīng

,就是赔款也不必索要太多。我们的瓷器、火枪、玻璃、棉布……这一切的东西都可以把倭人的白银榨干,而且如果按我所说,不设关税的话,我们的产品可以大量倾销到倭国,这样倭国也没有能力发展起来这些工业,最终白银还是落到了我们手里,同时又削弱了他们自己的工业,何乐而不为?

若是索求大量的赔款,倭人穷困,我们的产品也必然滞销,久而久之对我们不利,竭泽而渔,不是什么好办法。

至于银山,现在是倭人在开采,我们不费一人一力,用棉布和玻璃瓷器等就可以赚回来,同时又可以让本国的商业发展……”

刘健说完,田源拍手叫好,问道:“刘兄弟是燕国人,学的是管子之学?当真学到了夷吾之学的精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刘健知dào

他说的管子就是管仲,学说应该就是后世所谓的重商主义,不过他的这一些都是从后世学来的,经lì

了资本原始积累之后的世界对倾销和剥削之类的经济问题研究的更加透彻。

“在下学的不是管子之学,这是准bèi

去燕京考取燕京科学院的,在下学的是墨家外学,数学、物理之类。”

田源点点头说道:“不知dào

刘兄弟可否愿意去我临淄的科学院?无需考试,我自然会向科学院举荐……”

说完之后,便觉得这话有些唐突,似乎刘健考不上一样,急忙道歉。

刘健不以为意,淡淡说道:“我与佳人有约,相见于燕京,恐怕不能去临淄。”

又谈了一会,夜已深了,刘健告辞离开,田源则从新拿起毛笔,用墨汁浸润了柔软之后,死掉了刚才那张滴上墨点的纸张,重新抽出一张纸,写着他前往扶桑前的最后一封书信……

男源跪禀:

父亲大人万安。自七月十三日,于临淄拜别父亲,已荏两月。既回釜山,则闻松江之事,八月得父之谕,于昨日登船返齐,然个中变故非一言可叙。

迩际男身体如常,每日早眠,太白尚悬便自早起,每日读《韩非》、《管子》,亦自如常,父勿挂牵。

男昨日登船,将离釜山,有倭人作乱,以船十二围之,冲突不出,男以必死,悠然见吴船廿四,以金龙旗自悬,旗称“兄弟阋墙外御其辱。”…,

男亦降齐而升华夏,须臾倭败,男自登吴船以晤,以华夷之大义激李水心,遂合力安平户之乱。

管子云:夷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古之大贤诚不我欺,夷狄之残,更甚中山之狼,绥靖之策如宴而饮鸩,不可怀也。故男自作主张,以兵五千洗平户,以护诸夏之民。

平户一日,男观各营颜色,均喜,非有当日反齐伐吴之怨也。私以为诸夏之争,兄弟之争也,非兵卒之愿,日久必有变,望父细察。

诸夏之争,男不愿再见,故御孤帆往扶桑,求庇于王公启年翼下,恐难再聆严父之诲,男不孝,叩首。

鸦知反哺,羔且跪乳,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不孝男再叩。

临淄聆诲,见父发渐白,力渐衰,此去扶桑,父虽有近侍扇枕温席,男亦不安,每思及此,泣涕如雨,然男意已决,诚大不孝也,不孝男三叩。

另:男于平户,识一俊杰,通管、墨之学,年未弱冠,虽不及甘罗,尤璞玉也,精琢必可成器。

谈及日后安倭,以十三条对之,字字珠玑,实大才也,不日将返燕京,若燕王不察,父可效公子絷百里奚之故事。

不孝男源谨禀。

葵未年九月十九日。

十六:去燕京

受人侮辱的时候,小小的平户聚集了太多的英杰,他们没有权利签订任何条约,况且这些事的幕后主使还远在京都,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暴乱平息后,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田源带着几个亲近的侍卫,东方恪恰好也要向东,他在一个道士的帮zhù

下从楚国逃亡出来后,聚集了近千人的新贵族和变革的支持者。

那些人虽然没有被判处绞刑,但也遭到了迫害,逃到了吉大港后东方恪将他们组织到了一起,在海上贸易时无意间在华夏与扶桑之间找到了一个盛产香檀木的大岛,他称之为檀香山。

镇压了当地的土人之后,东方恪自称为檀香山伯爵,这个爵位肯定不会得到华夏诸国的承认,但是在对外贸易的时候,西夷人还是以檀香山伯爵称呼他。至于为什么是伯爵,因为蛮夷入夏为子,当年楚乃蛮夷,封为子,显然东方恪绝不以蛮夷自居,而是以当年积极开拓的秦伯自比,因此自称伯。

这次前往平户,是为了让一个学诡辩之术的故交前往华夏游说诸王,为自己争取一个华夏承认的伯爵称号,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他不想做无根的浮萍,他的根还在华夏,而不是想做一个可笑的蛮夷之主,更何况没有华夏承认的身份,对檀香山的贸易有很重的影响。

田源留下了一个团队的兵力驻扎在了平户,松浦镇信已经找到,所幸的是软禁他的人还没来得及杀掉他。

墨家的市井游侠们几乎遍布着整个平户的赌场妓院、酒馆客栈、地下场所和码头工人中,这些社会底层的消息逐渐反馈上来,很快就找到了松浦镇信被软禁在何处。

对于平户发生的这些事,松浦镇信表示自己是无辜的,盛赞了华人平定暴乱的行动,并表示愿意赔偿所有华人的损失,向每个被杀害的华人支付二百枚番禺银行标准银币作为补偿——最先发型定量银币和纸币的越国番禺银行是作为华夏各国的标准本位货币的。

松浦镇信想的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一切不是缘于那远在京都有名无权的天皇,也不是来自大阪幕府中的丰臣家族,而是缘于华夏的支持和贸易。

赔偿了齐国人一百万番禺银币作为镇压暴乱的军费,同时愿意赔偿齐国损坏的三艘战舰,也赔偿了吴国人一百万银币,并且写了一封措辞谦卑的请罪书递交给齐王和吴王。

这次平户事件只是开始,还远没有结束,当消息传到中原后,一定会有血腥残暴的报复等着倭人,松浦镇信相信自己这次没有站错队,他可是知dào

华夏各国对于蛮夷的劫掠是什么态度,十倍奉还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作为这次平户事件的表象起因,刘健三人得到了一万枚银币作为补偿,刘健当然不会放qì

这样一个勒索的机会,想到了后世象征着华夏屈辱的克林德碑,刘健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不久之后,一个黄铜浇筑的塑像在平户的码头前伫立起来,塑像是刘健三人痛殴那个自杀的倭人青年的样子,刘健三人的表情栩栩如生,一脸正气,而塑像上题着一行字:不服教化,自取其辱。

登船前往燕京之前,刘健找来几个学习西夷素描画法的画师,将这几个人安定了平户血与火的年轻人用木炭笔定格在了纸张上。

画像上李水心穿着毛呢的海军制服,一脸严肃;东方恪满脸的大胡子,脸上的刀疤显得他很凶恶;官静则站在众人的中间,高大的身材和毛茸茸的头发,以及那双诱人的桃花眼,虽然努力想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身上的那股蛮横;田源则穿着普普通通的右衽华服,嘴角带着微笑,因为他找到了属于他该走的路,放下了心中的那些不安和迷茫;刘健与白玉柱靠在一起,笑的很自然………,

画像的下面签着这六个人的名字,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疾风知劲草,血火显英杰。诸夏俊杰定平户之乱,人若欺我,十倍奉还。”

每人一张当做留念,这种后世常用的方法现在并未出现,况且照相器材还根本没有发明,但刘健觉得还是有必要留下点纪念。

这些信仰不同、性格各异的人在血与火中因为不变的根而聚集在了一起,明天再见又将是什么时候,今后他们的命运又当如何?

对于这次平户的暴乱,刘健提出的那些建议不知dào

华夏诸王会不会同意,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一旦成功,那么日本必然会沦为华夏诸国的取款机,大量的商品将倾销到日本,从而促进本国资本的发展。

在刘健看来,日本始终就是一个二流的国家,无论前世还是这个世界,他们永远没有机会成为世界的强国,他也不想去同化倭人,那样的想法是可笑的,也是他所不允许的。

他希望建立一个类似凡尔赛体系或是雅尔塔协定之类的格局,日本在他前世的崛起有着偶然性,没有甲午之战的巨额赔款,没有孱弱不堪的满清和日俄战争的豪赌,他狭小的本土市场根本不足以让其发展工业,现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用惧怕这种可能。

扶桑、檀香山、琉球、虾夷、还有强dà

的华夏各国,已经像一根绞索完全地将日本锁在了笼子中,大航海时代倭人已经没有机会,他们只能局促在自己的小岛上苟延残喘,狭小的国内市场将决定他们的工业根本不可能发展起来。

没有殖民地的市场,大量商品的倾销,华夏各国的海军优势,以及日本国内的资源匮乏,决定了倭人已经彻底边缘化,平户事件是一个开始,从那之后日本将被不断蚕食,所谓的教化,不过是建立一种霸权和体系,让他们逐渐没落。

就算他们的民族主义觉醒,又能做什么?他们觉醒的时候大航海时代应该已经过去,殖民地已经瓜分完毕,资本的原始积累已经完成,他们狭小的本土使他们不可能如同后世的中国一样,通过工农业剪刀差来建成工业体系。

他没有忘记前世的屠杀和惨剧,这个时代作为报复是可以偶尔为之,但屠戮掉整个倭国无疑是可笑的想法,这么广大的一个市场和产品倾销地,没有必要将他们屠戮一空,只需yào

打断他们的脊梁,让他们成为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华夏大地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白银不知不觉流到了华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自己建立的纺织工业在廉价的华夏棉布倾销中破产倒闭,看着挂着金龙旗的帆船一次又一次炮击着大阪,签订一个又一个屈辱的条约……

有时候看着一个人无助而痛苦地挣扎,远比杀掉那个人更有快感。

况且刘健相信,不需yào

多久,或许几十年后,冒着黑烟的蒸汽战舰将悬浮在万顷碧波上——毕竟他是工科生啊,橡胶已经出现,冶炼工业也已颇具雏形,有科学院和大量的墨家外学的人才,不是从头开始,而是有基础的起步,并不很难。

东方恪看着要登船的刘健三人,冲着刘健喊道:“刘兄弟,咱们之间就不必说什么了,留着这幅画,你自然是用不着,但若有一天你的后代子孙若是想离开中原,拿着这幅画去檀香山,我会给他一个未来。”…,

刘健挥挥手,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平户城,心中有些感叹,码头上几个送别之人的身影逐渐模糊,终于叹了口气走进了船舱。

“刘兄弟,我和官兄有个想法,经lì

了平户之事,愈发感觉你我都是意气相投的铁血男儿,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和官兄弟都是无根之萍,终日游荡,居无定所,但看得出刘兄弟是做大事的人,至少有目标,有想法,我和官兄所做的事,只能说是谨守本心罢了,但我们还年轻,谨守本心之外,若有能力,还是想改变这个世界,看到一个理想中的华夏大地,一个兄弟间不流血的华夏,你跟我说,你会让我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华夏,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答案。”

白玉柱的话还没说完,刘健笑着说道:“好啊,我孤苦无依,两位哥哥都是性情中人,虽然相交不久,但可谓是意气相投,况且两位哥哥都是铁骨铮铮,有你们这两位哥哥是我的荣幸,不过可说好了啊,咱们不是同年同月生,可也别同年同月死,我若死了,那些咱们的理想啊,还得靠你们去做!”

三个人哈哈一笑,对于结义兄弟这种事,也算是华夏文化圈的一个特例表现,刘健对于这两个人也很敬佩,无需矫揉造作,也不是利益驱使,就是单单的觉得相处愉快,将来想做一番大事罢了。

当下三人卷了三支烟,点燃之后找了些稻米将烟卷插了进去,三个人跪在地上,口中齐念:“今日我三人结为兄弟,日后若有争端,不可违凶地之义,所求者非富贵荣华,但求一个理想之华夏。”

白玉柱年纪最大,刘健最小,三个人站了起来,刘健问道:“大哥二哥今后怎么打算的?”

官静摇摇头道:“没啥打算,我就是喜欢到处游荡,有不平之事拔刀而起,不过咱们仨既然结为兄弟了,以后做什么事听听你俩的意见吧。”

“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现在一无权,二无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二哥你任侠天下,又能管多少不平事?大哥独善其身,可到头来我们还是小人物,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

我之前和大哥说过,有过一个赚钱的法子,咱们一人得了松浦镇信给的一万个银币,差不多倒是够了,到时候若是赚得钱了,二哥可以资助那些贫苦无依之人,大哥也可以名扬四海,将来咱们那东西就以大哥的名字为名。”

“好啊,三弟说的没错,要是有了钱,自然就可以资助那些贫苦无依之人,比起我在天下游荡,效果更好。”

白玉柱也点点头,笑道:“三万个银币应该不够,不过我在燕京银行有些存款,若是三弟说的那个方法真的可行,那可真是个赚钱的办法,我倒不是想名扬天下,只是觉得若真有这么一个可以长期保存水果猪肉的方法,可以让那些航海之人过的好些,我在海上漂泊了几年,太清楚水手的苦了。”

“那好,就这么定了,到了燕京,咱们再商量。”

刘健很多的想法都要用到钱,无论是各种实验还是发明,他都需yào

庞大资金的支持,这只是个开始,他必须想到更好的办法,弄到更多的钱,这样他脑子里那些没有超越时代的东西才能从想法变成实物。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不知不觉天已经晚了,这时船已经走进了胶州半岛和辽东半岛形成的钳口,在平静的沧海上行驶着……

再过一天就可以到达沧海卫,也就是后世天津所在的位置,因为没有朱棣天子渡津的赐名,燕国人建立的这个港口称为沧海卫,作为燕国沧海舰队的基地,用来守卫燕京城。

“燕京啊……不知dào

这个时代的燕京城会是什么样子?”

十七:燕京城的缩影

在微冷的秋风中,刘健他们乘坐的船慢慢靠近了沧海卫,远处青石搭建的炮台在清晨的霞光中耸立着,仿佛一尊尊恐怖的巨兽,炮台上黝黑的火炮闪着寒光。

这里是燕国的腹地,所以驻军很多,防备着可能的敌人从海上登陆,天才微亮,炮台上已经站满了穿着蓝白色军服的燕国士兵。

“终于到了,这船可真是坐腻了。三弟是第一次来燕京吧?可以好好kàn

看,虽然燕京不如临淄、番禺这些城市,但倭人的平户还是比不了的。我也去过欧罗巴的城市,嘿,去了才知dào

咱们这有多好啊。”

白玉柱抻着懒腰,和刘健一起来到码头上,码头上很繁忙,运送货物的马车络绎不绝,蒙古马作为驮马还是不错的,所以这些马都很矮小,几乎看不到阿克塔哈克杂交马。

“找辆马车吧,咱们趁着天还早,早点出发,这里离燕京还有段距离,虽然道路都是铺好的青石路,也得好久,到了燕京后可以带着三弟逛逛,我记着第一次去吉大港的时候,可是兴奋了好久。”

三个人身上的行李也不多,松浦镇信给的是燕国银行的可兑换纸币,放在身上方便的很,这里又不是山村,不需yào

一定要用金银币,而且作为国家的银行,可兑换意味着信誉,这并不需yào

担心。

后世西方出现的纸币比中国晚了将近六百年,1661年瑞典才发行了纸币,而这之前,会子、交子、飞钱这些纸币已经在华夏大地上出现了几百年。

雇了一辆马车,忍受着木质车轮的颠簸,朝着燕京城而去。

刘健没有在沧海卫停留,但刺鼻的煤烟味足以说明城市的繁华,离开沧海卫之后,道路两侧栽着白杨,道路两侧都是收获过的田地,玉米秸堆放在一起,间或有几个穿着灰色大褂的农民在侍弄着一萁萝卜,或是翠绿的大白菜,几个商人正在田边和农民商量着价格,身后是装满了白菜的牛车。

走了不多远,就是燕国的棱堡区,燕京城周围的主要道路上都修建了大量的棱堡,这些棱堡区成为了各国之间战争时的绞肉场,配备了火炮和驻军的棱堡是线列战争时最强的防御,星状的城墙几乎没有射击死角。

“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不可能出现灭国之战了,这些棱堡足以拖垮对方,所以现在只能通过会战来签订对自己有利的条约。”

白玉柱看着马车外的棱堡群,对刘健解释着。路途实在有些无聊,外面的景色看多了也就厌了,偶尔点缀的乡村已经冒起了炊烟,一切都那么平和。

到了燕京之后,三个人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休息了一晚后,三个人一起出去走走,其实就是为了带刘健到处逛逛,毕竟刘健还没有来过城市。

几个人入住的客栈离燕丹宫并不远,那是燕国王室所在之地,宽阔的道路上人来人往,不时有隆隆而过的马车,上面都是些大商人,偶尔一辆橡胶车轮的马车经过,行人急忙闪到道路两边,给马车让出道路。

街边布满了商贩,三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手买上一些从南方海运过来的水果,边吃边逛。

“看到那轮子特殊的马车了吗?以后在燕京遇到这样的马车一定要让路,他们都是燕京城的大人物,王启年公爵从扶桑带回来的车轮,据说一点都不颠簸,可惜咱们是没机会试试了。”…,

白玉柱指点着刘健,生怕他冲撞到了一些惹不起的人物,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来到了燕丹宫的前面,外面并没有围墙,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燕丹宫就在广场的后面,一列列的军队穿着华丽的礼服在宫殿的前面巡逻。

宫殿不是很高,但占地面积很广,青檐碧瓦的中式风格,上面镶嵌着巨大的产自新郑的玻璃窗,此时正是傍晚,夕阳微斜,映在玻璃窗上,整个宫殿似乎笼罩在一片红色的祥云之中。

周围并没有围墙,围墙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真zhèng

出现了暴乱,围墙又能有什么用?军队和火枪才是最坚强的防御。

“在广场上走走吧,不过可不能越过那儿,不然燕京卫戍团可是会把咱们抓起来的。”

广场上铺满了青石板,一条小河从广场上蜿蜒而过,河边是一排青铜的塑像,都是些燕国各个时代出现的英杰,刘健倒是认识几个,首先是周文王和燕召公,燕国姬姓,燕召公是文王长庶子,再往后是破齐七十二城的乐毅,另一个是荆轲,其余的他就不认识了,大概历史出现了偏差,从而有更多人物得以伫立在此,享shòu

着别人的注视和崇拜。

塑像周围是一圈喷泉,大概是人工将水提高后利用势能差而形成的人工喷泉,水喷的并不高,周围围坐着一群小孩子,赤着脚,将脚伸进喷泉形成的水池中不断地拨弄着,手中捧着书本,借着夕阳在朗朗地读着。

几个年轻人蹲在地上,用木炭笔在青石板上书写着什么,不时和旁边的人争论着,周围的人们习以为常,并没有过去围观。

“那肯定是科学院的学生,或是预科生,科学院就在附近,三弟将来要考取那的话,可以先去看看……”

刘健踱步过去,发xiàn

几个人在青石板上书写着一道简易的几何题,刘健笑着离开了,身后的争论声仍然继xù

着,而且刘健显然听到有人已经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广场都笼罩了进去,天空中飞过一群白鸽,官静不满地看着从天上飞过的鸽子,骂道:“燕京城什么都好,就是不准吃鸽子。我倒是最喜欢吃这玩意,虽然比不上三弟家乡深山中的飞龙,但是味道也真不错。

据说这玩意的粪能提炼硝石,不但鸽子不让吃,鸽粪都不能碰,当年我在燕京蹲过三年大牢,牢里有个倒霉鬼就是偷了一桶鸽子粪而被关进去……”

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鸽,官静舔了舔嘴唇,大概是在怀念鲜嫩的鸽子汤。

鸽子的消化系统不好,只能消化不到一半的食物,剩下的都被排除了体外,鸽粪中有大量的氨,发酵后可以提取硝石。

燕国没有什么硝石矿,因为硝石易溶于水,只有那些干燥的沙漠之中才有值得开采的天然硝石矿,刘健记得智利有世界最大的硝石矿,现在应该还没有被发xiàn



而赵国占据着广阔的蒙古,那里的盐湖倒是能提炼硝石,秦国在西域的沙漠中也有华夏最大的硝石矿,吴越齐的海外诸岛和琉球硝石和鸟粪也不少,唯独燕国的硝石很难得到。

自从有人发xiàn

鸽子的粪便能提炼硝石之后,燕京城中的鸽子就开始多了起来,甚至有专门养殖鸽子的zf部门,当然,这些zf部门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定期收取燕京城中的粪便,无论是人的还是畜生的,然后在郊外的旷野里提取土硝。…,

可以说,燕国的扩张就是建立在燕国人的厕所之上,因为硝石是火药必备的成分,甚至可以说虾夷和库页岛就是被燕国的粪坑征服的。

此时天已经有些暗了,远处的燕丹宫前军队正在换防,对面街道中响起了小贩的叫喊声。

街头放着一个个巨大的水缸,里面盛满了已经发绿的水,那是为了防止街道出现火灾而准bèi

的,上面放着一排橡木桶。

“走吧,去吃点东西,有些饿了,尝尝燕京的淡麦酒,从西夷传过来的,味道不错。不过燕京的淡麦酒味道最正宗,因为这种淡麦酒要用蛇麻草,按西夷人翻译过来的叫法是啤酒花,燕国辽东和黑龙江沿岸出差的最正宗,味道很浓,西夷人传来了不少东西,不过就这一样还算可以……”

白玉柱拉着刘健和官静,朝着一个巷子走去,此时华灯初上,夜晚也难掩城市的繁华,这里是燕京城最繁华的地带,那些灰色的工人区和贫民窟都不在这里。

街道两旁的商户打着灯笼,街边摆着一排排的桌子,人潮如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要了几杯淡麦酒,虽然没有气泡,但是喝着那熟悉的啤酒花的味道,刘健还是有些恍然。

除了人们的服饰和灯笼,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有人因为喝醉了而在叫喊着,或是跑到街边呕吐起来,地上铺满了花生壳。

这里是燕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在目不能及的地方,自然也有资本萌芽时代的一切丑陋,圈地种棉运动而产生的大量破产农民,纺织工厂中只能温饱的工人,因为生活所迫沦为娼妓的女孩……

每点燃一根蜡烛,就会投下一片阴影,没有绝对的光明,蜡烛自己投下的影子就是照亮房间的代价,不可改变,只能改良。

刘健不是圣人,在酒桌之上不会想那么多,而是大口地喝着没有碳酸气的啤酒,听着两个义兄在闲扯。

“燕京剧院离这也不远,明天可以去看看那的演出,最近应该又出什么新戏了,据说前一阵的《飞将王启年智破西班牙方阵》有将近三百人参加演出,应该不错……”

官静剥着从扶桑传来的花生,将盐水煮过的花生扔在空中用嘴接住,嘟囔着。

白玉柱则举起杯子,盯着上面产自新郑的标记,缓缓说道:“我去过欧罗巴,嘿,真是……那破地方反正我是不想再去了,不管是伦敦还是鹿特丹,都一个样,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臭味,他们那的女人,很少洗澡,据说法兰西国王他妈,一辈子就洗了一次澡,死后被封为圣女阿涅斯。

他们上完厕所后直接把马桶从窗口倒出来,我有一次……”

官静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白玉柱的后背骂道:“大哥,你要想说咱回去再说,这吃饭呢,你说这个干什么……”

刘健也笑了起来,他当然知dào

现在的欧洲是什么样子,才从中世纪的黑暗走出的欧洲此时还没有打破中世纪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恶习,希腊时代干净整洁的城市沦落为肮脏与丑陋的代名词。

后世那所谓的绅士礼仪有一条就是男士需yào

走在女士的左边,其起因就是因为随时可能会有粪便从窗户扔出来,男士需yào

为女士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绅士礼仪。

肉摊、粪堆、内脏和血液中产生的废弃物,溺死的幼犬、腥臭的西鲱,都浸湿在泥淖中,死猫混杂着芜菁的嫩叶随着洪流翻滚而下……这是那个时代西方的诗人对自己城市的描写,可谓是栩栩如生。…,

后世伦敦发生了瘟疫之后,英国国王从伦敦前往牛津躲避,当地的人对他们的描写更是直接:他们貌似整洁大方、华丽鲜艳,实则肮脏龌龊、兽性十足,所到之处皆留下满地粪便,烟囱,书房,油菜棚,地下室,无一幸免……

最可笑的这个时代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生母,法兰西的摄政,奥地利的安妮在法兰西宫殿后的花毯处小便被外臣撞到……这种事放在礼仪之大的诸夏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甚至在伦敦出现了一种职业,穷苦的人们捧着夜壶在街上叫卖:“五个便士,给你隐私……”有顾客需yào

方便的时候,他们就会用巨大的斗篷将客人遮住……

这就是那个时代欧洲城市的缩影,肮脏而又充斥着瘟疫,文艺复兴开始所做的一切不过走一条古希腊人已经走过的路。

或许有人曾幻想过那个时代欧洲的浪漫,但当你想要从花丛中摘下一朵玫瑰送给女士的时候,你应该小心踩到一坨黄色的物体,而你所钟情的女士则可能会因为内急而随便地在街角或是花丛中蹲下……相信那时候你所有的幻想都会被打碎,充血的物体也会随即酥软无力。

这个时代是属于华夏的,而不是那群野蛮的欧罗巴人,他们破灭了罗马人的辉煌,却以罗马的继承人自居,在混乱和愚昧中走过了中世纪,他们所谓的启蒙运动不过是让人成为真zhèng

的人而不是上帝的奴仆,华夏从不需yào

所谓的启蒙运动,先秦百家之学就没有一个自称自己是仙神之奴,更没有可笑可怜可悲的上帝,以人为本世俗政治的光辉早已闪烁在九州大地。

在刘健前世的记忆中,西方人依靠着火枪征服着世界,有把他们的那些陋习说成是高贵和优雅,华夏之人从不认为在吃饭之时用刀子和叉子是一种优雅,也不认为洒满掩盖体味的香水是一种高贵。

在武力的征服之后,就是文化的全面入侵,从刀叉到语言,那些原本可笑的一切成为文明的象征,而这些原本并不需yào



华夏有自己的文明,自己的体系,虽然科学是属于全人类的,华夏之民从不排斥那些科学与技术,但在世界通用的科学之外,才是一个民族文明的精髓。

这个时代华夏子民一定会比西方人做的更好,可以想象,若干年后,筷子在欧罗巴会成为优雅的象征,方块字将是文明的体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将代替那毫无韵感的爱老虎油……而这一切,都需yào

武力的征服作为保证。

“我也觉得还是这里好。”

刘健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喧闹却不肮脏的街道,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白玉柱一愣,说道:“三弟应该没去过欧罗巴吧?”

刘健摇摇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听过些他们的事,对比来看,燕京城果然繁华。”

“哈哈哈,三弟真是坐井观天,以为天空只有井口这么大,等你去过临淄,去过番禺,去过明州,去过会稽之后,就会发xiàn

燕京城不过如此。”

白玉柱笑着将一杯淡麦酒咽下去,又唤来小二填满杯子,要了几个炒菜,说起了那几个城市的繁华……

月初升,星渐淡,人正酣,酒已淡,纵情高歌,击杯为奏,古风一曲,半赞华夏,半蔑西夷……他们周围的一切,是燕京的缩影,也是华夏的缩影。

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一)

刘健此时正被他的罐头忙的焦头烂额,并不知dào

他的名字已经飞入了临淄和燕京的宫廷。

齐王对于自己的儿子远赴扶桑的事多少有些伤感,但伤感之后就是欣慰和赞许,扶桑有广阔的土地,既然想成为一方之王,那就去拼搏吧,这才是一个胸怀壮志的王子该去做的。

对于田源的那封家信最后提到的刘健,齐王倒是感到些兴趣,在他看来一个燕国的自由民莽夫,会有那样的想法,真的很不可思议。他对燕国自由民的印象就是野蛮和凶狠,十三年前在朝鲜,燕国自由民组成的骑兵给了齐国很大的震撼。

将刘健书写的对倭人的条约给几位大臣看了一下,大臣们都点头表示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但是对于最后田源所说的效公子贽与百里奚之故事有些不满,认为三王子有些过于夸大这个年轻人,况且是锥子总会刺破口袋脱颖而出,燕国女王锐意进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年轻人。

齐王笑着收回去书信,此时长江口一带已经打了起来,他放下这件事和大臣们商量如何对付吴国袭击琉球的部队。齐王看的很透彻,一切的根源在于琉球而不是松江,他并不紧张,在松江附近齐国修建了大量的棱堡,齐国的军队虽然在纪律上很散漫,但是陆军还是比以海立国的吴国要强一些。陆上战争只能是僵持,吴国也不可能将松江这个烫手山芋并入本国,这一战的关键还是在大海上,在琉球。

但在朝会散了之后,齐王还是派人去一趟燕京,因为刘健已经告sù

田源自己会考取燕京科学院,所以这次齐王的特使目标很明确,不需yào

在广阔的燕京城中寻找,只需yào

在科学院等待这个年轻人。

燕丹宫中,平户叛乱的消息也随着燕国军方的探子反馈到了女王的面前,探子不但带回了这次叛乱的全部情况,还从画师那里弄到了一副素描画,此时素描画就在女王的面前。

“刘健?咱们燕国的自由民,会不会是上次在黑龙江畔击溃俄国人的那个小伙子?”

女王蹙着眉头,感觉这一切过于奇怪,明明一个月前他的特使才从燕京离开,而转眼这个年轻人居然出现在了平户,她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认为这两个刘健就是一个人。

将那幅素描画递给相邦和诸位大臣,右相邦看着这幅素描画,笑道:“不少大人物啊,田源、李水心,东方恪……十几年前黄帝陵会盟之时,臣曾经见过东方恪,那时候他还没留大胡子,血气方刚,他脸上的刀疤就是和我决斗的时候留下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不复当年的好勇斗狠,真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我们都老了。”

右相邦看着素描画上东方恪脸上的刀疤,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腋下,他给东方恪留下了脸上的疤痕,对方也用长剑刺破了他的腋下。

女王微微一笑,她知dào

那场决斗,那时候她还小,现在她已经成为沉稳的女王,些许感慨之后,缓缓说道:“三个大人物,三个小人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个现在看来的小人物能和三个大人物站在一起,被画师画在纸上,本身就说明他们非池中之物。

这个刘健应该就是上次在黑龙江畔击溃了俄国人的那个小伙子,不然我们燕国虽然多才俊,却也不能同时出现两个叫刘健的年轻人。…,

更难得的是他在平户暴乱平息后,和那几个人说的关于对倭人后续之事,各位可以看一看。”

刘健为了让他的想法被那些王室知晓,在和田源说完之后,又不断地找别人诉说,希望能传到华夏,燕国军方的探子几乎不费什么力就将刘健的想法抄写到了纸张上传递到了燕丹宫。

女王示意侍女将刘健提出的十三条条约以及华夏联合对日出兵直达大阪的构想递给左右相邦,两个人看完之后,都面露微笑。

“怎么样?两位相邦觉得如何?”

“这是不错,这小子很能干,有胆魄,直击要害,端的是年轻人有冲劲。如果这两个叫刘健的小伙子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咱们燕国又会升起一颗闪耀的新星。”

右相邦看到的是直击大阪,炮击幕府迫使倭人屈服的构想,对于剩下的条约倒不怎么关心,他虽然和左相邦互相看不顺眼,但所谓将相和,左相邦所想的不过更深远些也更谨慎罢了,并非不死不休的敌人。

有各国王室互为支持和联姻,以及当年田氏代齐三家分晋的教xùn

,各国王室绝不承认大臣叛乱而窃居王位,因此不必担心臣权过重的问题。

女王点点头,同意了右相邦的意见,在她看来刘健更侧重于战略上,虽然两次小规模战斗表现的都不错,但将这么一个有头脑的小伙子放在线列阵中有些浪费,十三年前燕国一共阵亡了三个将军,都是很偶然地被齐国的流弹和大炮击中的,即便是元帅在战场上都不安全,何况一个可能要从连队指挥官做起的年轻人。

“左相邦的意见呢?”

左相邦微微一笑道:“的确很有想法,倭国不是鲜卑利亚那样的苦寒之地,而且各国出于大义,必定都会出兵。现在来看主角还是我们东海四邦,秦国必然不会上心,他们应该会出个几百人,汉国不想插手倭国和扶桑,只想独占印度,出的人也不会多,三晋肯定会出兵,甚至想要一个倭人的港口,作为他们向海外拓展的基地,这是天赐良机,他们不会不珍惜的,而且有华夏大义作为借口。

咱们可以出一个团队,齐国人和吴国人虽然在长江口打起来,但倭国这么大一块肥肉他们不会忘了去咬一口,两国会出两到三个团队,越国向来想在倭国分一杯羹,而且对于外族的战争越国和秦国一样狂热,这样看来,咱们一共有一万多的兵力,在大阪附近消灭倭人主力后倭人必然会接受合约,丰臣家的重心不在平户和长崎,那些地方他可以随时丢弃,他想做的就是一个平平安安的幕府将军。

而一旦丰臣家接受了这个条约,各地的大名肯定会愈发对其不满,生怕下一次割让的就是他们的地盘,这样倭国战乱又起,咱们就可以趁机渗透到倭国内部,同时虾夷对面的陆奥南部家肯定会寻求我们的帮zhù

,而且南部重直无子,一旦他死了,陆奥内乱,咱们未必找不到一个心向我们的继承人,这样倭人的陆奥就等于在我们的手里。

最重yào

的一点就是王上既然决定明年开始在燕京南部圈地种棉,无关税的倭国正好是我们最好的倾销地,大量建立的纺织厂可以容纳那些破产和被圈地的流民,防止他们作乱。

陆奥又有金矿和铜矿,我们缺铜,只要倭人大名因为丰臣家割地之事心怀不满而反抗,南部重直一死,陆奥的铜矿和金矿就是我们的了。”…,

左相邦想的很深远,一时间唾沫横飞,眉飞色舞,他已经看透了今后倭国可能会出现的内乱,甚至想到了南部重直的几种死法……

此时南部重直正是盛年,继承了南部家族不过几年,但想要一个人死实在太过容易,就像十三年前暴毙的萁子朝鲜公爵,死在了齐国人最想让他死的时候。

女王点点头,说道:“这个小伙子放到哪里应该都可以,不论是军中还是朝堂中,应该都不会让我们失望,只是还要看看他自己的意愿。还有上次他提出的那个输血和区别血的方法,看来就算是去帝国科学院也可以。

这个方法已经传到了赵院长那里了吧?不知dào

赵院长会不会向我们要人,他要的人我们可不能不给,哎,先派人找到这个小伙子,暗暗盯住他,看看他来燕京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他愿意去军队,让他在尉官学校学习一段时间后,可以把他派到大阪,在战争中学习去吧,那才是最好的学堂,如果一切顺利,而且在大阪表现优秀的话,夏天可以直接派他去雅库茨克,这是难得的机会,希望他能珍惜,学到他该学的东西。”

说完之后,女王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那幅画,上面的刘健只是被木炭笔勾勒出了轮廓,但却难掩身上的英气,笑的很自然,就像宫廷花园中盛开的秋菊,在平户的血火之中骄傲地绽放出了笑容。

刘健此时不知dào

自己的名字已经被两位君王记住,现在他正在费力地和几个人将一个铁制的巨大的柜子抬到屋子中,这是他花了不少钱找了燕京的铁厂弄的一个简易的高压锅,用铁铸成,在上面留了一个小口,计算了压力之后在上面放了一个小小的盖子,一旦压力过高可以顶开盖子。

“这玩意干什么用的?”

官静敲了敲这个巨大的铁质容易,感到有些奇怪,他虽然知dào

刘健要弄可以长期储存的水果和肉,但是刘健从外面弄回来的东西让他很难和刘健说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陶瓷罐,蜡,烈酒,这些东西很很容易弄到,随便在大街上走走就能买回一大堆。三个人在郊区租赁了一间大屋,将里面用烈酒洒了一遍,然后雇了几个人清洗陶瓷罐子。

说起罐头,刘健最先想到的就是黄桃罐头,就算在前世,在他小的时候,黄桃罐头还是用来款待客人的佳肴,这个时代的冬天过于漫长,如果有黄桃罐头出现,应该会风靡燕京城的贵族圈子。

所以刘健很着急,他必须在秋天过去之前还能买到黄桃的时候把罐头制作出来,这样经过一个冬天的宣传,第二年就会打开市场,然后就可以接受海军的订单。

将黄桃去皮之后放入陶瓷罐子,里面加上白糖,然后扣上盖子,预留一个错口,码放在简易的高压锅中蒸上一晚上,高温消毒之后,立kè

将盖子扣上,然后用蜡密封住盖子四周。

这样里面的空气因为受热膨胀和水蒸气的散发导致盖子用蜡封住冷却后里面是近乎没有空气的,高温消毒之后残留的细菌也很少,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封蜡的时候要在酒精灯的附近趁热进行。

在第一锅黄桃罐头出来一旬之后,三个人拍开了一个陶瓷罐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用筷子夹出一块细软的桃肉放入嘴中……

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子是中国最古老的水果之一,味道甜美,原产于大西北的桃树在春秋时在华夏大地繁衍开来,成为华夏最具代表性的水果,而因为多汁又不易储存,所以刘健选择了桃子作为第一种罐头。

三个人吃完之后,咂了咂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味道虽然不如新鲜的桃子,但因为加了糖和蒸煮,很软糯,老人吃应该很适合,最重yào

的是经过十多天居然完全没有变坏。

“三弟,看来这个法子能成,如果肉什么的也能这样的话,那些水手肯定会买的,他们在海上吃那堪比骨头还硬的肉干早就吃腻了。”

白玉柱放下筷子,而官静则直接端起了瓷罐子连着汤汁一起喝了下去。

“嗯,大哥,咱们要做大的话,我觉得还是把厂子搬到沧海卫,一来出货方便,二来越国的糖、吴国的水果和松嫩草场的牛羊肉都要先从沧海卫进入,咱们把厂子设在那,可以省不少钱。将来做大了,还可以通过海船运往南方和倭国,也方便各国的海军来订购。”

白玉柱想了想,点头称是,说道:“只是三弟你要去考燕京科学院,估计会在这里读几年书吧,那过一阵我和二弟先过去,你安心读书,厂子的事有我和你二哥,放心好了。”

刘健点点头,叹了口气,不知dào

该怎么感谢他们两个,虽然白玉柱本身就是个商人,但官静是个游侠,让他窝守在沧海卫,总会憋闷。

他虽然对墨家游侠心怀敬意,但从本质上讲他不认同墨家游侠的观点,他们能就得一时救不了一世,况且游侠生涯过于危险,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二哥将来死在贵族的阴谋当中。

“二哥,听我一句劝,收收心,咱们只要把厂子做大了,有钱了,你可以资助更多的穷人,真的比你到处游荡要强。而且弟弟我脑子里又何止这一个罐头?”

官静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三弟,你的话我信,我今年二十八了,从十五岁离家,除去坐牢的三年,十年的时间我救了十八个人,如你所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你的法子虽然有些憋闷,但真心比我到处游荡要强。

哥哥知dào

你是怕我惹出事端,放心好了,再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以后有钱了,三弟你有名声了,咱们自然要做番大事,放心好了。”

听到官静的话,刘健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又投身到了制作罐头的事情中,各种各样的水果和大量的陶瓷罐子堆积在院子中,雇佣了五十多个人,尝试着将各种水果制成罐头。

他只是想通过罐头掘到第一桶金,在没有专利法的时代中,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工厂很快会遍地开花,他也不想保密,金钱对他而言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

不仅如此,他还准bèi

罐头在华夏各国流传之后,用巨额的奖金来寻找一个他原本知dào

的答案——为什么食物会腐败,为什么伤口会发炎,为什么罐头不容易变质,为什么伤口用酒擦过后不容易发炎……

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他想看到的是有人面对巨额的奖金发明出了显微镜,他想看到的是微生物学随着罐头和他对伤兵的处理而成为一门科学。

有些东西,不是要靠穿越者全部说出来,而穿越者应该做的只是引导和启迪,让科学成为一种风尚远比穿越者自己依靠科学为自己博取名声要强。他想看到的是一个经过穿越者微微启迪的工业革mìng

,而不是依靠权力人为推动的科技革新,那种人亡政息的科技革mìng

不是他想要的。…,

刘健前世是罐头党的反对者,他不喜欢各种罐头,但这些天他却在制作各种各样的罐头。

桃子的,山楂的,苹果的……任何在九月还能在燕京买到的水果都有罐头,甚至还制作了一些肉质罐头和鱼罐头,他相信这些罐头会风靡大航海时代。

蒸煮过的食物会因为高温而破坏其中的维生素C,对于预防坏血病并无作用,但人并不是机器,并非只要保证营养就可以存活下去。

在海船上漂泊的水手也希望能在漫长的旅途中迟到水果或是喝上一碗肉汤,而不是吃那些生满了蛆虫的面粉和砍下去能让刀卷刃的肉干。

这时候西红柿已经传到了华夏,人们称之为扶桑桃,如果要预防坏血病还是西红柿的罐头效果更好,虽然在刘健看来很难吃。

从欧洲传来的苹果也开始在华夏大地生根发芽,在嫁接到山丁子树上之后,娇惯的苹果不再容易发病,事实上刘健前世的那个世界中,直到十九世纪苹果才传入中国。

春秋之后华夏大地倒是也有苹果,不过人们称之为柰,通俗的叫法是沙果,并不好吃。越国因为地处南方不产苹果,因而苹果在越国成为上品水果,宫廷设宴之时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苹果,苹果拔丝、糖腌苹果、烤苹果……而吴国人在读苹果的时候常读成“病故”,因为吴国称苹果为蛇果——取义西夷《圣经》中那条蛇勾引亚当和夏娃吃的果子。

苹果罐头销量肯定不好,一些商人可以将苹果保存到过年的时候,但苹果的价格很低,可以作为税后调剂海上生活的东西。

至于鱼罐头,刘健的目标是销往内陆,因为除了鱼干,三晋之地基本没吃过新鲜的海鱼,应该会有很大的市场。

一连忙了几天,刘健总算把几种罐头都尝试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已经憔悴不堪。没时间去整理头发,油腻腻的长发卷在脑后,为了方便,他接受了官静的建议,用褪猪毛法将头发烧光,只剩下一层毛茸茸的头发茬,上面还有些干枯焦黄的灰烬。

短发成为社会的主流要到大工业时代之后,那时候的机器很容易把长发卷进去,因而很多人选择了短发,并非西方人文化的入侵,因为即便十八世纪,西欧各国的人除了假发之外还有很多人留着辫子。短发,是时代的选择。但现在来看短发还是很少见的,除了虱子丛生的军营,大约只有那些社会阴影中的人才会剃短发。

忙碌之余,刘健常常去燕京科学院的书院中看书,那里珍藏着很多的书籍,更多的是这个时代各个方面科技的发展结果,他需yào

知dào

这个时代到底有什么样的科技,顺便想想可以轻轻推动就出现的发明,而不是像某些穿越者一样橡胶圈和机床还未出现就发明出了蒸汽机,那显然不太可能。

里面看书的人很多,门口有水盆和毛巾,进入里面的人必须先洗手,刘健坐在那里翻阅着这几年新的科技方面的书籍,脚习惯性地在地上搓弄着。

书院很大,墙壁上镶嵌着昂贵的玻璃,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烤的刘健浑身是汗,坐了一会,终于受不了这秋老虎的炎热,放下书本走了出去。

外面也很热,丝毫没有秋天的模样,刘健在三河村的几个月已经野惯了,想也没想就把上裳脱掉,左手将衣服披在身后,身上健美的肌肉随着脚步而晃动着,顺手在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两个韭菜合子。…,

付了三个铜板,卖吃食的老妪用纸包好递给了刘健,咬了一口发xiàn

热的厉害,只好先忍住咕咕叫的肚子,右手拎着两个韭菜合子,朝外面走着。

虽然秋天的韭菜有些老,但搀上鸡蛋后煎熟之后还是不错的,这几天天天吃罐头,山楂的、苹果的、桃子的……他本身就是是反罐头党,这些天实在有些吃腻了,换换口味顿觉韭菜合子真是好吃……

走了几步发xiàn

一群人围在一起,寂静无声,刘健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围了过去。

左手将上衣搭在肩上,右手捏着已经咬了一大半的韭菜合子,挤进了人群,拍了一个年轻人的肩膀问到:“哎,哥们儿,怎么回事?”

那个年轻人应该是科学院的学生,看着刘健张开嘴时牙上的韭菜叶子,摇摇头说道:“说了你也不懂,有西夷人来科学院交流,弄出了几道题,让咱们解答呢,猖狂了一上午了,可惜他还年轻,老师们绝不会搀和进来,不然就算解答出来也丢人啊,西夷人该说他们一个年轻人出的题目要让咱华夏的老师来解答……”

“嘿,有点意思哈。”

刘健又咬了一口韭菜合子,挤到那个西夷人的面前,这个人的确很年轻,金色的头发证明他应该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人士或是纯种的雅利安人,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着,但天蓝色的眼睛中总是闪过一丝嘲弄,他的身旁是一张白纸,白纸的上面写着几道题目,都是代数和几何学,不需yào

文字说明,很容易就能看懂这些题目的意思。

“已经一上午了,你们华人的科学院看来也不过如此,我本来想来这里求学,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金发的西夷年轻人华语说的不是很正规,但是却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周围围观的科学院的学生,几个人的脸红了起来,想要反驳,但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虽然这些题目他们的老师一定能解答出来,但是如果逼着老师出来解答本身就是一件惭愧至极的事情。

“这小子还会用成语呢,不过如此……”刘健笑着跟周围围观的人打趣,但却被那些仇恨的目光盯住了,他们认为这并不可笑,而是觉得这是侮辱——一直领先的华夏不允许任何的失败,这种性格一直流传到后世,即使国家已经发展起来,但只要不是第一,就会有无数人感到不安和恐慌。

金发的年轻人叫汉斯,很寻常的名字,但他的家族却将不久后闻名整个欧罗巴,他的全名是汉斯·威廉·霍亨索伦,是前年新继任的勃兰登堡普鲁士大公腓特烈威廉的弟弟。

他一心追求科学,但也希望普鲁士公国能够强dà

,所以这次新教国家派出了访华使团,他跟随在其中。

在欧洲,他拜访了当时欧洲很多已经成名的科学家,年仅二十岁的他已经精通了数学和物理,同时从居住在勃兰登堡的华人那里学习了华语和方块字,因为西班牙人在新大陆遭受了三次失败,对西班牙的对手不过是华夏的一个没有封地的公爵。

墨西哥大会战和两次加勒比海战之后,远在东方的华夏已经让西欧人感到了恐惧和震撼。

这次前往华夏,汉斯是为了学习华夏各国的制度与军事科技,从而帮zhù

他的兄长建立一个强dà

的普鲁士公国。

但他骨子里的傲慢想让他刁难一下这些华夏的科学院学生,在离开欧洲之前,他拜访了费马和笛卡尔,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些非常困难的数学题目,而且因为他的年轻,对于东方人性格有一定研究的他认为那些科学院的教师绝对不会出来解答,况且有些问题即便是费马和笛卡尔也没有完全弄清楚。…,

效果是显著的,科学并没有国界,尤其是代数和几何,研究这些问题的人一眼就可以沉迷进去,无需注解就能知dào

要解答的是什么问题。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人能解答出他的题目,这让他感到很满足。

然而就在他准bèi

离开的时候,一个赤着上身拿着东方馅饼的年轻人蹲了下来,然后轻蔑地一笑。

刘健把衣服披在身上,将韭菜合子放到左手,空出了右手拿起了下面的木炭笔,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解答出了上面的几道题。

这个时代是高等数学刚刚出现的时代,所谓的很难的题目不过是曲线、三元四元方程,解析几何学这些高考时必用的题目。

解答完后,刘健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汉斯顾不得惊讶,因为每一个题目的答案都是正确的,看着那个傲慢的东方人就要离开,急忙叫住了他喊道:“这只是简单的题目,我还有几道题,你们东方人能解答出来吗?”

刘健刚把胳膊伸进袖子,捏了捏手上的合子,感觉到已经有些凉了,不情愿的地回道:“你快点呗,我这韭菜合子快凉了。”

周围的华人学生发出了一阵哄笑,他们不知dào

这个赤着上身,头发刚刚被火烧过,牙上还沾着韭菜叶的年轻人是谁,但他们知dào

那个傲慢的西夷人已经落败了。

汉斯看着对面的东方人一脸的傲慢和不屑,急忙问到:“你知dào

亲和数嘛?好像你们是这么翻译的,就是两个数的……”

“行了,我知dào

,不就是甲的真因数之和相加等于乙,而乙的真因数之和等于甲,两者就互称为亲和数或是基友数吗?”

“基友数?”

汉斯从没听过这个词语,有些疑惑,刘健唾沫横飞地说道:“行了,你赶紧问吧,来求学就要有个求学的样子嘛。”

汉斯不满地将脸上的一块韭菜擦掉,问到:“你能说出两个亲和数吗?我们已经发xiàn

了第二对亲和数。”

刘健暗笑,心道:“真他妈的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啊,你要是跟我讨论哲学或是文学,我可能不好糊弄你,真是困了送枕头,饿了送罐头……”

他很庆幸自己穿越的这个时代科学已经启蒙,不然这样一个时代靠抄诗是没有出路的,不说那霸气无限的还看今朝前面的唐宗宋祖怎么解释,就算是大江东去也抄不得,更别说辛弃疾的那首气吞万里如虎怎么解释生子当如孙仲谋……

抄诗需yào

的对这个世界历史的了解,这些条件显然并不具备,抄上一大堆诗,然后与别人行酒令的时候一句憋不出来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前世的那个时代,秉承着工程师治国的原则,他的父辈相信的是为全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而到了刘健那个时代,就已经变成了学习科学知识,做四有新人了……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孩子们的梦想绝非是一夜成名的快男快女,也不是一夜暴富趾高气昂的富二代,而是很朴素地想成为科学家。

至少刘健前世是这样的,直到高中的时候还泡上一大茶缸子猴王牌茉莉花,然后一边吸溜着,一边琢磨着素数与质数,用可笑的想法琢磨着哥德巴赫猜想,或是琢磨怎么用尺规做出正十七边形,幻想自己有和高斯一样的数学天赋,幻想有一天能成为第二个陈景润,然而最终幻想虽然破灭掉,但无数的奥赛和平日的琢磨还是让刘健有着完美的数学功底。…,

刘健把剩下的半个韭菜合子塞到嘴里嚼着,蹲下来写出了“220和284,1184和1210。”

前一个数因为作为一个流传了千年的伪科学而让刘健记忆犹新,毕达哥拉斯发xiàn

了第一对亲和数,并成为星相学和占星术最常用的数字,第二对直到两千年后才被费马发xiàn

,但刘健记得费马发xiàn

亲和数的时候也就在三年前,并非是一个流传已广的知识。

后一对则是欧拉发xiàn

了大量亲和数后却把最简单的一对忘记,直到他死后一百多年才被人发xiàn

,作为数学上的一段史话,刘健记得很清楚。

“还有啥问题?”

刘健将沾满了油腻的手在靴子上擦了擦,笑着问那个西夷人,那个年轻人想了想,便说道:“双曲线和椭圆……”

还没说完,刘健将圆锥曲线的笛卡尔平面通用公式写在了纸上,说道:“好好学吧,年轻人,华夏大地有很多你要学的东西。

对了,刚才你问我的亲和数的问题,应该是你们前几年才发xiàn

的吧?你是费马的学生?那你帮我问问你的老师,他提出的质数猜想公式,嗯,你们西方好像叫费马数吧?在我看来,每一个费马数都可以用尺规在圆上等分,也就是说,给我尺规,我就可以画出正费马数边形,你能吗?”

说完之后,轻蔑的一笑,将上衣搭在肩上,迈着大步晃着膀子离开了科学院,留下一圈愣神的科学院学生和一脸惊诧的汉斯威廉。

看着身边的那张写满公式的白纸和上面粘着的两片韭菜叶,想着刚才那个宛如流浪汉一般的年轻人,并不精通华语的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卧虎藏龙。”

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三)

学好数理化,穿越也不怕。

文学总是在特定的历史特定的人文特定的国度才能焕发出光芒,如果金庸跑到上写出小龙女与尹志平的NTR往事,后果可想而知。

在刘健看来,科学与技术是一个民族站在世界巅峰的保障,当年中国科学界的三钱之一钱伟长先生,原本是个文史天才,初中时理科均不及格,但就是在中华民族遭受屈辱的1931年9月18日,年仅十九岁的钱伟长以中文和历史双料满分的成绩考入了清华大学历史系,在听到九一八事变的消息后,拍案而起,他说:“我不读历史系了!我要学造飞机大炮!我要转学物理系振兴中国!”

从此中国少了一个衣冠楚楚在大都市的灯红酒绿中浮华生活的国学大师,却多了一个勤勤恳恳实干的科学家。

而那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原话也是从钱老的一句话改编出的。刘健是认同那句似乎有些过于夸大理科作用的话,甚至自己略加变动把后面改成了穿越也不怕。

他不知dào

那个西夷人的真实身份,但很明显猜出这是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小小竞争,事情虽小,但却关系到日后的脸面和一段史话,万一真没有人解答出来,这些人回去后大肆传播,几百年后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的版本——比如“汉斯求学于燕京,以数题问之,华人讷然无语,皆不能答,遂返欧……”

当然,科学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创造的,一个人写出了所有的公式与定理,如果整个民族与国家都不重视科学又有什么用?古希腊的科学启蒙被中世纪湮没了几百年,九章算术、周髀算经中的数学光辉早已闪烁但却一直沉默,墨子在世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光的折射,但又经lì

了多少年才有人提出折射定理?

现在来看,一切都是近乎完美地在发展着,刘健在书院中翻看的那些书籍让他知dào

这个时代的民族正在用科学解释整个世界。

韩国发达的钟表制造业导致新郑的一个年轻人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钟摆摆动的时间和长度有关?长度除以一个特定的值再开方与圆周率相乘就会得到钟摆的摆动时间,那么这个特定的值有什么含义?

刘健知dào

那个特定值就是G,重力加速度,但这个数值肯定不会是10,因为华夏各国统一的度量衡是尺或步,米这个单位并未出现。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欣慰和庆贺的事,华人已经开始琢磨地球既然是圆的,为什么他们对面的扶桑洲上的人没有掉下去?

那天的事刘健并没放在心上,他还不知dào

女王的特使已经前往三河村,特许他以平民的身份进入尉官学校学习。为了保持军队的忠诚度,尉官学校招收的大多是贵族子弟或是立过军功的军人世家后代,在王室看来,贵族是保证王权的根基。

因为这个时间差,所以在刘健看来他的选择并不多,只有考取科学院一条道路,否则就得服役,这个时代的战争,生与死往往就在一瞬间。

回去之后又忙了几天,已经明显能感觉天有些冷了。院子中的柿子树上挂着几颗灯笼似的果实,宣示着秋天的降临。

这几天抓紧时间又弄了不少罐头,都储存zài

了屋子中,白玉柱几次想要把这些罐头都卖出去,但刘健觉得还是等到冬天没有水果可吃的时候再卖出去会有更惊艳的效果。…,

这一天忙完之后,三个人聚在屋子里吃着火锅,才举起酒杯,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刘健把酒喝下去,站起身来去开门,顺便将酒杯倾倒,示意他喝完了让两位哥哥也赶紧喝干。

“你是刘健吧?自由民?黑龙江北岸北宁镇三河村的?你的父亲曾得过金制荆轲奖章?你前一阵去过平户吧?前几天你在燕京科学院吃过韭菜合子?”

开门之后,刘健还没来得及打量来者,对方已经发出了一连串的提问,刘健挠挠头,而身后的官静则摸起身边的重剑来到刘健的身后。

对方年纪并不大,衣着也很普通,但衣衫很干净,脚上的牛皮靴子擦得锃亮,看着高大的官静和他手上的重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铜牌,然后露出了微笑。

“诸位无需紧张,我是女王殿下派来的,是喜事。今晚女王要在燕丹宫举办西夷酒会,招待西夷使节,出席的人很多,虽然刘兄弟现在还是白身,但在黑龙江畔和平户的表现让女王觉得你有资格出席,另外女王特别让我转告你,在科学院的事做的很好,西夷人就是应该让他们知dào

华夏不仅仅是礼仪之大与服章之美,便是科学也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说完之后,变戏法似的拍了拍手,后面进来两个人,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这是特制的礼服,晚上出席的时候记得穿好,女王希望你不要拘束,这次西夷的使节有些言论令女王很愤nù

,他希望你就像在科学院一样,当然,不要赤着上身,我们是礼仪之邦,有些礼仪还是必须遵守的。

今晚申时三刻,会有马车来接你的。告辞。”

来者显然受过严格的训liàn

,不苟言笑,表情一直很严肃,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没有一丝拖沓。

那个人走了以后,三个人才缓过神来,白玉柱笑道:“三弟真是有本事,这么快就可以出席晚宴,前几天你在科学院做什么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说。”

刘健笑了笑,示意没什么,然后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套礼服,但并不是传统的华服,而是一套军礼服。

淡蓝色的上衣,装饰性的右衽,下身是白色的裤子,裤绦笔直,一双漂亮的马靴显然是经过了仔细的擦拭。

装饰性的右衽上缀着金黄色的丝线,而里面还有一枚银质的青松奖章,与奖章放在一起的还有铜质的肩章。

另一个包裹中是一柄直刃的指挥刀,刀柄上镶嵌着银质的套环,上面缀着丝绦,明显是礼仪用的,而在指挥刀的下面是一双洁白的兔绒手套。

“呵!尉官?看来三弟要进军队了?”

官静看了看奖章和肩章,感觉到有些奇怪。如果不是军人,虽然也可以穿军礼服,并且自由民的便装就是军服,但却不允许佩戴肩章。

华夏各国的军礼服都差不多,铜质的肩章意味着是尉官,银质的是校官,金制的是将军。刘健也感到奇怪,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让他感到如梦如幻。

“他们怎么知dào

我在这里?”

恍惚之后,刘健忽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官静笑道:“三弟,只要你在燕京,他们就会找到你,看来你在黑龙江畔和平户的事已经让那些人听到了你的名字。好好干,如你所说,有了权力才有做大事的舞台,反正倭国的事还没完,俄国人那估计也要打,你倒不用担心像李水心那样不愿溅上同文同种的兄弟之血。哎,也不知dào

他现在怎么样了?估计应该会被夺权吧,等过一阵咱们去吴国,看看他吧,遇到那种事能不为私利,实在是大英雄。”…,

“穿上,让我和二弟看看,看看我们的三弟跟一个新的金币一样闪亮。”白玉柱笑着把衣服拿出来,扔给刘健。

刘健笑着去洗了洗手,用灰白色的胰子洗掉了手上的油污,脱下身上的衣服,穿上了礼服,在镜子前面照了一下,高大的身影配上华丽的蓝白色礼服显得他很俊俏,崭新的肩章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笔直的指挥刀在腰间悬挂着很是英武。

“不错,跟吴国的瓷器一样亮。我也应该弄一套没有肩章的穿着。”

说笑了一阵,天已经晚了,秋天落日很早,申时已经有些黑了,对方果然很准时,申时三刻,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刘健在科学院羞辱那个西夷人之前,已经有人找到了刘健,而他在科学院所做的事也被人报gào

给了女王,女王看着下面递交来的报gào

,心中对这个不曾谋面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

短短的一个月,她已经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而且每一次都有着让人振奋的消息,无论是输血方法、对日条约的构想还是科学院的难题,都证明那个年轻人是个人才,而且有探子报gào

说齐王的特使似乎也在科学院附近寻找一个人。思索良久之后,她决定还是先给刘健一个尉官的身份,用无声的语言告sù

齐王她已经先下手了。

今天晚上的晚宴她是不需yào

参加的,西夷的使节大多是新教徒,也有旧教教皇的特使,爵位最高的不过是西夷的伯爵,资格并不对等,因此她将全部问题都委托相邦处理。

在宫廷的宴会中一直采用中式的礼仪,跪坐分餐,但出于礼貌还是在今天选择了西式的酒会。

由于宗教的问题让女王感到非常不满,而西夷人偶尔流露出的一些傲慢更是让女王感到怒火万分,尤其是教皇的特使认为燕国的教徒不应该祭天祭祖,甚至话语中隐隐认为所有教众都应该是教皇的子民。

燕国并没有禁绝一神教,信徒并不多,但燕京城也有几座教堂,也算是一道风景。

听着下面的人报gào

刘健赤着膀子拿着韭菜合子羞辱了那个西夷人的事,女王开心地笑了,然后挥挥手示意晚宴也让刘健参加吧。西夷人对燕国而言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无需商谈什么,只不过是通过外交使团展现双方实力罢了。

晚宴邀请的人很多,燕丹宫的大厅很宽广,燕京城的年轻贵族、军官和科学院的教师很多人都应邀出席,她要做的是通过小小的宴会展现出一个大大的燕国,军事、科学、思想……

刘健赶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上百根巨大的蜡烛在闪烁着,墙壁上的镜子发射着蜡烛的光芒,整个大厅都很明亮。

音乐很悠扬,奏响的是先秦古曲《高山流水》,因为在撕破脸皮战争之前,国与国总是朋友,笛声悠扬,筝琴叮铃,鼓瑟吹笙。

“女士们,先生们,在宴会开始之前,我建议诸位先敬上帝一杯,他创造了世界,赐予我们活下去所需yào

的一切。”

刘健才倒了一杯艳红的秦国葡萄酒,从穿梭的侍者那里拿了一根卷好的烟卷,还没点燃就听到有人高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一群西夷人都举起了酒杯,当然也有几个华人,应该是基督徒,一起说了声:“敬我们的父。”

一个人就在刘健的身边,看得出很多华人脸上都是不满,但出于礼仪还是没有打断这次祝酒,但刘健举起酒杯喊了一句:“敬炎黄二帝,西起里海,东到扶桑,南辖爪哇,北扩冰原,皆是诸夏,实乃祖宗之庇!”…,

“万岁!”

人数上占有压倒性优势的华人一声呼喊,纷纷举起了酒杯,高声呼喊着,一饮而尽。

刘健喝完之后,拍了拍身边刚才说“敬我们的父”的那个人问到:“兄台贵姓?”

既然能出现在酒会之上,必然都是有些实力的人物,虽然刘健看起来很年轻,但那个人还是没有轻视,回了一礼答道:“免贵,刘姓,唐尧后裔。”

刘健嬉笑道:“我还以为你姓耶呢,你爹应该姓刘啊,干嘛管耶和华叫父呢?”

那个人脸上微抖,显然有些愤nù

,却不知dào

该怎么反驳,冷哼一声走到一边,而西夷人也注意到了刚才搅局的那个年轻人,一个人走到刘健的身边,微微施礼后说道:“年轻人,虽然你不相信主的存zài

已经是很大的罪恶,但主会宽恕你。”

“你见过上帝吗?”

西夷人急忙摇头说道:“当然没有,但当我死后,可以升入天堂,在那里会得到主的教诲。

年轻人,主是为了让我们世人行善,那些作恶的人必然不会相信主的存zài

,但当有一天走入地狱之后,将会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们,你们不准我们祭天,但你们却拜祭你们的上帝,那么上帝不还是你们用笔画出来的画像吗?就像佛教一样,他们拜佛,拜的不是塑像,也不是檀木,难不成你们拜的是画像?”

“不不,不是这样的,只有上帝是唯一的神,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神啦,而且《圣经》之上都是些教人向善的话,这有助于约束你们的道德。

摩西十诫第五条告sù

我们,应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上帝所赐你的土地上得以长久。”

刘健撇撇嘴表示不屑,反问道:“可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是让我们孝敬父母的啊,你既然懂我们的话,那我问你,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什么意思?我们的祖宗不但告sù

我们要孝顺父母,还告sù

我们不单单要赡养父母,还要尊敬父母。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又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一方面为父母长寿而高兴,又为父母年纪越来越大而担忧。

这不是孝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去遵从祖宗留下的东西而去学你们的《圣经》?”

对方愣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仅仅是孝敬父母,《旧约》上还教导我们,不可杀人,不可**,不可偷盗,不可贪恋他人房屋,不可贪恋他人妻子,不可贪恋一切非他所有的。

《马太福音》说: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上帝。这是诫命中第一的,也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爱人如己。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

年轻人,我们的一切内涵就是爱,爱上帝,爱自己,爱他人。这是道德,而你们不信上帝,不去爱上帝又怎么会爱自己爱别人?”

刘健冷笑一声,这些所谓的道德就是基督教吸引那些信徒的手段,那些信仰了基督的人会惊呼一声:“看看人家西方,宗教都是教我们向善,教我们爱别人。”

然而这就是数典忘祖的典型代表,不管是摩西十诫还是登山宝训,从诸子百家中都可以找到相似之处。

刘健举起酒杯轻啜了一口说道:“《论语》通篇都在育人向善,短短的论语共出现18次孝字,孝悌为人之本。

《墨子》谈兼爱,又与马太福音中爱人爱己有什么区别?至于不可杀人,不可**……那又何须什么经书来约束?

反倒是我听过一个故事,好像你们的上帝是骑牛过函关的老子点化的,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听听。”

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四)

听到骑牛过函关五个字,那个西夷人急忙摆手,甚至用手捂住了耳朵。

“不,我不要听,这都是你们华人的篡改,不需yào

相信,只是听到就是对天父的不敬。你们的老子已经点化了释迦摩尼和琐罗亚德斯,我不想再听到他和上帝联系在一起……按你们说的,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是你们的老子点化的?”

刘健点点头,笑道:“所以说,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

你们呀,就应该像景教学学,你看景教,他们除了十字架,一切都中国化了,当然,十字架也成为了变种的拂尘和降魔杵,所以他们在华夏发展的就很好嘛。你是新教徒吧?加尔文宗还是路德宗的?”

西夷人有点惊讶,前面的这个东方人居然知dào

他们新教的派别,他以为刘健只是个极端的反上帝的东方人,听到刘健的问题后说道:“我是信义宗的,路德不希望以他的名字作为宗派的名称。”

“嗯,那就是了,你们路德宗是不承认景教是异端的对吧?马丁路德在《宗教会议及教会论》里说过,聂斯托里绝非异端,那么聂斯托里宗——也就是景教,实jì

上是被新教徒承认的。

那这就有意思了,你看看人家景教,管你们的上帝叫“天尊“,称教堂为寺。称主教为法王,称马太为明泰法王,上帝可以和佛祖三清供奉在一起,他们翻译的宗教典籍就很好嘛,比如他们解释的基督精神——无动无欲,则不求不为。无求无为,则能清能净。能净能净,则能晤能正。能晤能证,则遍照遍境。遍照遍境,是安乐缘。

你看看是不是很有《道德经》的味道?既然你们不认为景教是异端,那么就承认他们也是基督教的分支了不是?也就是说你们新教承认他们对于上帝的看法和描述。那你怎么解释他们把上帝成为天尊?怎么解释他们的经书中贯彻着老子无欲无求清静无为的思想?他们在描述你们的上帝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真主无元,湛寂常然,鼓玄风而生二气,这不恰恰证明你们的上帝其实就是通悟阴阳的老聃嘛。

你再看看你们的《圣经》——祭祀别神,不单单祭祀耶和华的,那人必要灭绝,要么就是——不要称呼地上的人为父。因为只有一位是你们的父,就是在天上的父……

就凭这两句,你们的东西就不可能在华夏找到信徒,就算有信徒也是些老妪村夫,但在他们看来你们的上帝和玉皇大帝是一样。

如果你们不改变,是无法在华夏大地上生根的,你们你们根本不了解我们华人,我们并非没有信仰,我们信仰祖宗,我们秉持道德,我们可以选择神但却不允许神来操控人,而且我们在千余年前就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否认了一切神权和政治的神圣性,所以我们华人是一个个自由完整的人,而不是神仙的奴仆。

你们有了宗教改革,一则是因为世俗政治想要摆脱教皇的统治,二则因为很多东西已经证明上帝并不存zài

,比如你们描绘的宇宙是充满了天使的,但实jì

上望远镜已经可以看到宇宙中只有星星,但你们的宗教改革并不彻底,世俗政治和个人权利仍在神权下挣扎。

所以说你们所面临的一切困境的根源都是体制问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不行的,你们现在就差两个人了,维克多陈和布莱德吴,他们总有一天会站出来呼喊:“上帝主教,根本扯淡。”…,

我的建议是你们想在华夏立足也不是不可以,可以选择改变嘛,你们可以用你们所认为的善良和道德去感化别人,但华夏各地的主教必须由华夏各国的王室册封,同时有撤除的资格,所有华夏信徒有祭天祭祖的权利,允许耶稣圣像和华夏所有的神帝摆在一起,先敬祖宗,再敬上帝,承认耶稣其实是老子骑牛过函关后点化的……”

刘健的话还没说完,已经遭到了很多西夷人的反对,他们大喊着这是对上帝的不敬,他们绝不能接受,甚至有人喊道:“你们这会挑起基督国家的圣战!这是异端邪说!”

而这次酒宴的参与者,绝大部分都是年轻贵族或是年轻的军官,他们向来是眼高于顶趾高气昂,尤其现在华夏诸国蒸蒸日上,更不允许西夷人的宗教立足,至于西夷宗教不祭祖先更被他们视为大不敬。

听到西夷人喊道圣战两个字,早有一些热血的青年军官骂道:“那就战吧!他妈的你们的耶路撒冷还在土耳其蛮子手里,你们凭什么说出圣战两个字?

要和我们战,你们还不够资格!什么时候你们打败了土耳其蛮子,秦国会告sù

你什么叫华夏的!至于大海上,王启年公爵就在扶桑,去战啊!墨西哥大会战和两次加勒比海战还没有将你们打醒吗……”

“我们有《论语》,有《孟子》,有《墨子》,有《道德经》,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的上帝?”

“来啊,难道要决斗?让你看看华人的厉害……西夷蛮子!”

原本平静的酒会忽然混乱起来,到处充斥着叫喊声,几个人甚至愤nù

地拔出了装饰性的指挥刀,依照西方习俗将兔绒手套扔在了西夷人的脸上。

年轻人的血是热的,但政治却是黑暗和冰冷的,在燕丹宫的一间密室内,勃兰登堡的公爵特使以华夏礼仪跪坐在地上,他的对面是已经白发的左相邦。两人之间跪坐着一个女孩,用精湛的技艺斟着茶水,翠绿的茶叶在水中翻滚着,然后女孩将勃兰登堡大公特使的话翻译成华语。

“尊敬的相邦大人,现在欧罗巴的形势已经基本可以看出端倪,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已经结束,而新的体系将会建立。我想我们的合zuò

是有益的,新教国家可以牵制西班牙人的精力,老旧的哈布斯堡家族已经走向了衰败。”

左相邦听完女孩的翻译,淡淡一笑,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已经与几十个欧罗巴的特使洽谈,瑞典、西班牙、荷兰……在国家利益的驱使下前往华夏,想要签订对他们有利的条约,这个世界已经是一体的,而不是破碎的单独存zài

的文明。

历史在这里已经发生了改变,因为华人在美洲的扩张和对西班牙运银船的袭击,大量的奢侈品经过华人商船的运输导致西班牙原本捉襟见肘的白银大量外流,西班牙已然破产。

原本的三十年战争只打了二十多年就结束了,因为西班牙在墨西哥大会战后的失利,西班牙方阵和华伦施坦的陆军体系完全崩溃,新式的华人战术已经传到了欧洲,环套式刺刀和线列阵完全淘汰了有大量长矛手的西班牙方阵,而吸取了墨西哥大会战教xùn

的西班牙人锐意改革,以燧发枪和刺刀组成的线列阵代替了大方阵。

但老旧的帝国改革起来总不如小国快,那些新教国家的军队更加趋近华人的战术,西班牙的陆军遭受了巨大的失败,财政问题因为华夏奢侈品的冲击和贸易逆差更加难以为继。…,

原本在这一年五月出现的罗克鲁瓦战役提前了一年,新教邦国和法国的联军打败了弗兰德的西班牙陆军主力,采用了华人战术的新教国家给了欧洲很大的冲击,线列战争的时代已然到来。

但西班牙的海军因为长期和华夏海军对峙导致的优秀战术素养击败了法国舰队和荷兰舰队,加上英国正在进行内战和资产阶级革mìng

,使得西班牙仍然保持着海上的微弱优势。

路易十三和黎赛留的去世导致年仅六岁的路易十四登基,而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姐姐——奥地利的安妮成为了法国的摄政,西班牙与法国都已经无力将战争继xù

下去。

在奥地利的安妮的斡旋之下,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决意退出战争,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也被瑞典和新教国家击败,于是决定了后世欧洲格局的条约在威斯特法利亚签订。

西班牙承认荷兰和瑞士的独立,教皇承认新教徒与天主教徒拥有一样的权利,而决心改革的腓力四世全面放qì

了西班牙在德国的一些领土,代价是各国承认其对三年前独立出去的葡萄牙的吞并。

西班牙退出了欧洲内陆的泥潭,而是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新世界,葡萄牙的殖民地以及葡萄牙本土都成为西班牙王国的领地,葡萄牙独立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年的时间就再一次被西班牙吞并。

腓力四世在大臣们的提议下认为西班牙已经没有在大陆和海上同时称霸的实力,华人的奢侈品已经让他们在美洲开采的大量金银流入东方,财政上的困难不允许支撑一个庞大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帝国梦,不如果duàn

放qì

陆上霸权,转而控zhì

新大陆和葡萄牙。

而原本籍籍无名的霍亨索伦家族开始崛起,勃兰登堡普鲁士获得了东波拉美尼亚、马格德保等大量的领地,汉萨同盟的瓦解和衰退使勃兰登堡普鲁士成为德意志境内除却奥地利之外的最强国家。

哈布斯堡家族的神罗皇帝已经不能控zhì

整个德意志的邦国,诸侯们除了不能对皇帝宣战,一切权利都自主。

而曾经平独镇露风光无限的波兰也失去了中世纪延续的荣耀,翼骑兵虽然在列线战争中还有最后的演出舞台,却注定是回光返照,背后的俄国果duàn

地抢夺了大量的土地。

而法国得到了阿尔萨斯和洛林——这两个将来会把德国和法国的血流干的铸造出世仇的领地,西班牙在欧洲腹地全面退出后的真空使法国建立了欧洲的大陆霸权。

虽然法国在这一年君主和宰相相继去世,但黎赛留指定的宰相接班人马萨林和摄政王后安妮仍然保持着法国的稳定,西班牙在欧洲腹地的退出导致法国吸引了所有欧洲国家的仇恨,也注定了英国将会扶植一个注定与法国世仇的德意志邦国防止法国一家独大。

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五)

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人如此,治国亦是如此。

西班牙果duàn

地选择了战略收缩,放qì

了湿地地区和德意志这个战争的泥潭,抽身回到了伊比利亚半岛,虽然还占据着大部分的意大利,但已经离开了欧洲的战乱之源,吞并了葡萄牙和其殖民地后,全力发展海军,与华人争夺扶桑。

随着《奢侈品限购法令》等政策的出台,华人的瓷器、茶叶等上流社会的奢侈品在西班牙的销量开始锐减,面对新兴国家的纺织品冲击,也不得不发展自己的纺织业。

民族与国家的性格可以从他们最为著名的文学作品用看出来,就如羊曦还没有翻译完的《堂吉诃德》一样,西班牙人对宗教的狂热和对名声的追求让他们战斗到底,绝不后退。

庞大的西班牙王国已经摇摇欲坠,但他们之前仍不断地参与到欧战的泥潭当中,甚至驻扎德国的军团都无法从西班牙得到军饷,却仍不肯放qì

荷兰和湿地地区,为此与荷兰整整打了八十年。

西班牙的宰相奥利瓦雷虽然是和腓力四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却绝非碌碌无为之辈,他认为西班牙的资源已经无法承shòu庞大的帝国负担,顶着整个国家的强dà

压力,放qì

了西班牙的名声,开始了战略收缩,依靠新签订的《维特斯法利亚和约》获得了他期待已久的短暂和平,将目光投向了新大陆,而华夏在扶桑的扩张也势必会遭受更严峻的困难——绵长的落基山已经是很大的障碍。

任何爬到宰相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是平庸之辈,西班牙在欧洲的收缩意味着在扶桑和吕宋的强势,同时法国虽然占据了大陆霸权,代价却是整个欧洲的仇视和死敌英国的逼压,占领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引起了已经出现民族主义启蒙的德意志的反感。

在华人占据优势的东印度群岛,西班牙和荷兰放qì

了争端,一致联手,同时暗暗扶植日本,希冀出现一个在东北太平洋上能托住华人扩张的国家。

而北欧的瑞典在古斯塔夫二世的改革之下,打败了丹麦和波兰,成为北欧的霸主,俄国认为自己完全无力与风头正盛的瑞典争雄,暂时不去奢望面向西欧的出海口,只能把目光望向东方。

一个月前在黑龙江畔的失败让俄国甚为恐慌,强化了雅库茨克的防御,趁着欧洲宗教战争与波兰的战争俄国扩大了他的领土,而因为秦国在中亚的扩张和对土耳其的挑衅,俄土战争以俄国的获胜结束,俄国获得了克里米亚半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黑海出海口。

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也继承了葡萄牙的所有殖民地——实jì

上葡萄牙不过独立了三年。而斯里兰卡作为联系远东和非洲以及西班牙本土的中转站被西班牙极为重视,这一年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也得到了加尔各答,并且修建成了城堡,而法国也不甘落后在印度寻求着落脚点。

整个世界都已经被船帆联系在了一起,东方与西方开始争夺这个有限的世界,他们的科技与军事都不相上下,而最终的胜者只能有一个。

胜者将取得世界的话语权,世界并不大,有限的资源只能被胜者掌握。明争暗斗已经开始。世界的主流是方块字还是字母文字、是用刀叉还是用筷子、是朗朗上口的华语还是繁复冗长的拉丁语……这一切的决定因素就是东方与西方谁能在这个大航海时代获得胜利,在武力的征服之下用文化去同化和侵略,最终决定谁才是世界的掌控者。…,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刘健所知dào

的那个世界,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不能依靠任何对历史的了解在时代中翻起巨浪,只能靠自己对政治的理解去展望这个世界。

不只是他,这个时代必将涌现出无数的英雄,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为他们的民族为他们的文化甚至为他们的信仰与宗教开拓着生存的空间。

此时正在听着勃兰登堡大公特使的左相邦无疑也是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的人物之一,在勃兰登堡的特使离开之后,那个充当翻译的女孩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送去一杯馨香的茶。

“爷爷,外面的酒会似乎出了些乱子,要不要去看一下?”

左相邦摇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不需yào

,那里都是些年轻人,右相邦又是个冲动的人,根本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外面乱就乱吧,也没什么问题,这群西夷人现在是有求于我们,至于礼仪,不是在酒会上展示的。

他们有的我们都有,新郑的钟表和玻璃不比他们的差,越国的东宁号与英国的海上君王号更是伯仲之间,我们的毛呢和齐国的棉布比西夷人更便宜,但瓷器和茶叶这些东西西夷人却没有,虽然看上去我么势均力敌,但实jì

上西夷人的白银大量涌入我们华夏,和他们嘛,谈亦可,不谈亦可。

囡囡啊,把爷爷的眼镜拿来,顺便把欧罗巴的地图抱来,给我念念这封信,对咱们来说,这个什么勃兰登堡……是叫这个名字吧?”

女孩拿来了昂贵的水晶制成的眼镜——吴国的制镜大师孙云球亲自磨制的眼镜向来是很昂贵的,千金难求。

抱来一大捆地图,将远处的蜡烛移到旁边,微笑着又斟了一杯茶给左相邦递过去,雪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更加闪耀,红润的唇微微翘起,两颗可爱的兔子牙显得可爱而又娇蛮。

“是叫勃兰登堡啦,就在这儿……以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邦国,西夷的宗教战争后他们得到了这几块地方,虽然都不联系在一起,但论实力应该还算很强的了。”

女孩用娇嫩的手指指着地图,说出了勃兰登堡的位置,又指了指勃兰登堡普鲁士获得的几块根本联系不到一起的飞地。

左相邦戴上眼镜,皱起眉头思索着,看了一阵后忽然说道:“现在来看,如果这个勃兰登堡出一位明君的话,利用西班牙人撤tuì

后的形式和法兰西扩张的威胁,利用各种手腕未必不能崛起,只是他对我们无意义。”

女孩轻轻拍着左相邦的背,细心地剪掉蜡烛的灯芯,剥开了一个柑橘将橘瓣塞到了左相邦的嘴边,微笑着说道:“是啊,女王决意要向北扩张,俄国人才是我们的敌人,至于削弱西班牙和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以及限制荷兰和法兰西,那是吴越汉三国乐意见到的,咱们燕国在王启年那里只占二十分之一的利益,虽然现在看来我们也可以插手扶桑,但田源已经先跑过去了,还有东方恪在檀香山。

咱们的海军又不成,东方恪和田源一起在平户做了那番事,两个人的关系自然密切。田源的号召力和东方恪的实力,或许将来真能在扶桑立国呢。最后就算田源自立了,不插手华夏各国的争端,但肯定还是和齐国关系最密切。

咱们燕国的目标还是放在北方吧,所以爷爷一直没表态是在等瑞典的使节?”…,

左相邦笑着回身捏了一下女孩的鼻子,笑道:“囡囡啊,可惜你不是个男孩,要不然我也可以任人不避亲了。

是啊,就是在等瑞典的使节呢,只要瑞典人一直强势,就会把俄国人牵扯在欧罗巴,如果可行的话,我们从黑龙江畔,赵国从北海,加上瑞典,三国出兵,应该可以瓜分掉俄国。现在俄国人还很孱弱,但他们能从荒芜的鲜卑利亚跑到黑龙江,证明他们野心不小啊。

女王已经写信给了赵王,不久后赵王的特使就会来燕京,而瑞典人应该也快到了,他们虽然在欧罗巴战争中得到了赔款,但财政还是吃紧,他们会主动找上门的。

我在相邦的位子上呆不了多久了,所以才有些心急啊,希望后世史书中能记得我的功绩,如果能在我下位之前瓜分掉俄国,总算也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女王决意在燕京南部圈地种棉,如何应付那些破产流民的责难?只能让我这个相邦来抗住了。哎,闲了好,闲了好啊!可以每天采菊轻钓,安闲自在。”

女孩闻言淡淡一笑,知dào

祖父在自嘲,于是讲了些在科学院的笑话,略微宽解着老人的落寞和不甘。

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六)

酒会已经渐入高潮,刚才的混乱被右相邦出面制止,但悠扬的《高山流水》也变成了激荡的战曲《无衣》,几个过于激动的年轻人被右相邦呵斥,但也仅仅指责了他们的无礼。

西夷人也不愿这次酒会出现太多的争端,按照后世的外交黑话,应该算是充分交换了意见。

几个年轻的军官在和西夷人拼酒,或是在偏僻的角落里掰腕子,刘健端着一杯酒到处晃着,不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声好样的,然后询问着第一次出现在酒会中的他的名字。

右相邦自然注意到了刘健,之前他驳斥西夷宗教的话右相邦是很满yì

的,因为看过那张素描画,一眼就认出了刘健,只是刘健的头发和画像中已然不同,狗啃的一样参差不齐。

“刘健是吧?”

右相邦踱步到了刘健的身边,问了一句。刘健抬眼望去,问他的那个人一脸沧桑却满是坚毅,眉头总是皱在一起,神情虽然没有刻意去表现出威严,但气势让人感到有些寒冷。

“您是?”

“燕国右相邦,年轻人不错,有活力,有冲劲。这军礼服穿着怎么样?可喜欢?”

刘健急忙点点头,在表示了尊敬之后回到:“很不错,笔挺而又英气,只是我还没有服役……”

“来军队吧,这才是男儿该去的地方,你在黑龙江畔和平户的表现还算不错,但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过几天去尉官学校学习一下,抓紧时间多学些东西,不久的将来会有用的。

科学院的那些老家伙们问我要了好几次了,我可没有同意,你那天解出的几个问题好像科学院的有些老师都不太明白,你去那能学到什么?可是让你去科学院当老师,年纪又太小,总不能和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们整天在一起啊。

看你自己的意愿了,我可是顶着科学院的巨大压力把军礼服发给了你,年轻人,不要辜负我的期待,血火交织的沙场才是年轻人该去的地方,不然等你将来老了必然后悔没有踏入军营。”

刘健端着酒杯,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会辜负相邦大人的期待,能进入尉官学校学习是我的荣幸。”

因为尉官学校大多是贵族子弟,所以刘健一开始根本没有考lǜ

这个问题,只是想进入科学院学习,依靠他知dào

的那些知识,至少混出一个名声,但那样将会远离政治,他想要更大的舞台,无疑军队更容易获得功勋,尤其是一个积极外扩的国度。

右相邦点点头,示意很欣慰,才想说点什么,一个西夷人醉醺醺地走了过来,先敬了两人一杯,右相邦和刘健举起酒杯回敬了一下,轻啜了一口。

“尊敬的相邦大人,我来自荷兰,首先向华夏帝国的燕国女王致敬,同时希望你能转达我的敬意,顺便转达一下我的愿望。”

“你有什么愿望希望我传达呢?”

“是这样的,去年一年,我们荷兰的商船一共有近三百艘在加勒比附近遭到了海盗的袭击,而从那残忍的手段上来看,一定是黑宝石女王维血的杰作,这个女人在加勒比横行无忌,到处袭击我们的商船,我的家族一共有二十多条商船被这个残暴的女人击毁,我希望女王能向其余的各邦王室传达我们的意愿,让这个残暴的女海盗不要再袭击我们荷兰的商船……”…,

听到这里,右相邦连忙摇头,郑重地说道:“恕我无能为力,我们华夏各邦对于海盗的态度都是深恶痛绝的,如果这个女人在我们附近,我们一定会抓获她,甚至会处以绞刑,但她远在加勒比,我们无能为力,而且我们也没有能力让她不去袭击你们的商船,我们和她没有任何的瓜葛。

对于海盗的态度,我们是一致的,但鞭长莫及啊……刘健啊,应该知dào

咱们华夏各国对于抓获的海盗是什么态度吧?告sù

这位荷兰朋友。”

刘健对身边的那个荷兰人说道:“任何袭击华夏商船的行为皆视为与帝国宣战,抓到后五马分尸,我们对于海盗的态度就是如此,向来绝不姑息。”

右相邦满yì

地点点头,说道:“对,就是这样的,任何一个华人都知dào

我们对海盗的态度,海盗与我们绝无瓜葛,所以对于你的提议我无能为力。”

荷兰人低声用德语骂了一句:“上帝啊,看看他们的嘴脸,像蛆虫一样恶心的外交辞令……”

刘健和右相邦听着荷兰人的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虽然他们两个不懂德语,也猜出不是什么好话,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膀表示听不懂,右相邦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临走前拍了拍刘健的肩膀说道:“好好干,战争是最好的军官学校,抓紧时间掌握你该在学校中掌握的一切,不久的将来用功勋为自己争取一个贵族的地位,我的祖父原本也是自由民,也是从士兵成长为将军,咱们华夏的贵族是能者居之,而非向西夷那样依靠血统,没有功勋,只能边缘化,三代五代之后除了财富还剩下什么?”

右相邦并没有说将来准bèi

的对倭战争和对俄战争,有些话还不是说出口的时候,但微微指点他相信这个年轻人就会明白。

刘健点点头,不久的将来五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而且时间应该不会太久,最多就是来年春天的时候。

右相邦离开之后,那个荷兰人还想跟上去,却被人流隔断,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黑宝石女王维血与华夏各国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她的旗舰是与王启年的一场“战争”中俘获的,而水手也全是华人,双层甲板七十六门火炮的旗舰以及数量众多的战舰让这个女人在加勒比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俘获”这艘战舰的经过不过是派了一艘小艇登上了战舰,舰上的船员和海盗们痛饮了一晚,向外开了几十炮,然后自行离开了。

王启年在明,维血在暗,两个人将整个加勒比搅的鸡犬不宁,但维血名义上仍然是华夏各国拘捕的海盗,却从不袭击悬挂金龙旗的华夏商船,甚至会出面护航。

因为她有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眸子,而手段又是血腥残忍,所以获得了黑宝石女王的称号,形容她的邪恶与残忍像黑宝石一样阴暗无光。

很多王启年不能做的事,维血就会以海盗的名义去做,整个加勒比海都是她的舞台,西夷人想要消灭她,可是她现在拥有近八千的船员和四艘六十门火炮战舰以及数十艘武装商船。

维血是海盗,王启年的远征队更像是一个股份制的公司,因为太平洋太过辽阔,华夏依靠一国之力去占领那里还是有些麻烦,各国提供人员和资金,获利后各国分成,而王启年要对抗的是整个西方对扶桑的野心,华夏各国也是他的根基和支撑,没有后面的支持无法击败西夷人,至少现在扶桑的华夏移民还不是很多,太平洋远比大西洋广阔,距离和时间站在西夷人那一边,所以在扶桑的远征队总是和西夷人打打停停,反正借口有的是,双方都需yào

喘几口气。…,

在双方舔舐伤口的时候,维血就会在宽阔的加勒比海上出没,割开西夷人的血管,让西夷的货船难以通行。

西方人对此心知肚明,但却无法指责,毕竟她在华夏也是被通缉的海盗,但每年都会有船只来到华夏的各个港口招收那些想要在海上发财的船员水手或是退役的海军官兵,越国甚至将大量的退役海军军官送到了船上,维血的亲弟弟还在华夏最好的福州海军学院学习……

虽然也有大量的西方国家支持的海盗与维血争夺加勒比海,但至今为止还有出现能够与维血抗衡的西夷海盗,二十多年的宗教战争让西夷人对新大陆的控zhì

减弱,维血就是趁着这些年发展起来。而现在宗教战争已经结束,西夷人的重心重新放到了新大陆,可以预想将来的加勒比将最血腥残酷的海域,维血需yào

面对西夷海军和海盗的联合绞杀。

大航海的源动力来自三方面,一是幻想一夜暴富以及对财富的追求,二是一些极端的热血年轻人,他们不想在邦国内战中得到功勋而将目光投到了扶桑,第三种就是那些狂热的儒家信徒,试图教化那些野蛮的土著。

无论是王启年的远征队还是维血的海盗船上,这三种人都不少,但更多的是一些极端的狂热分子和华夏各国的罪犯,手段可想而知,残忍而又血腥,所以那个荷兰人才希望华夏各国能够协商解决这个问题,但右相邦的外交辞令用的很娴熟,让他根本无法继xù

下去,只好悻悻离开。

刘健看着那个荷兰人离开,撇撇嘴,笑着喝了一口酒,夹了一些产自燕国海参崴的大马哈鱼鱼子酱,味道并不怎么样。实jì

上只有鲟鱼鱼子酱才最正宗,可惜只有秦国在里海附近出产,过于昂贵,只能出现在宫廷的盛宴中,这种西式的酒会只好以大马哈鱼的来代替。

“你是刘健吧?我找你好久了,听说你要来参加这个酒会我才来的……”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刘健转过身去,一个头发有些灰白的老者戴着一副眼镜,穿戴的并不整齐,甚至有些邋遢,头发不知dào

好久前洗过,很是油腻,手里没有端着酒杯,而是拿着一沓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木炭笔。

刘健急忙迎过去,微微躬身回到:“在下就是刘健,请问老先生您要……”

“啊,是就好啊,我本来在家里琢磨算术问题,但他们非让我参加这个酒会,加上听说你也在,我就来了,咱们也别客套,你那天说的那个什么费马数,我问了问那个西夷人什么是费马数,原来不就是我发xiàn

的陈氏数嘛,我姓陈,发xiàn

了那个问题后大家就随口叫了个陈氏数,这个倒无所谓,管他是费马数还是陈氏数呢,我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怎么用尺规画出正多边形?我倒是能画出来正三,正五,可是正十七边形怎么画?”

说完之后,把桌上的吃食和酒水推到一边,从身上掏出了尺规和木炭笔,刘健急忙扶住了老人。

他所依靠的只是后世学来的东西,而这个老人却是靠自己的推理和琢磨研究出来,刘健可不敢托大,心中对这个一心只为知识的老人充满了尊敬,这才是华夏各国繁盛的真zhèng

原因,而他自己,不过是剽窃了前人的成果。

正是这种对名声漠不关心,却一心只为追求真理的人,推动了华夏科技的进步,因为他们对真理的追求,对数学的计算,才让华夏有更大的船,更好的燧发枪,口径更大的炮……

“陈老先生,何必这么心急,小子明天就去科学院拜访,那些东西也是以为老人教我的,小子不过是恰好学过,明日一定拜访。”

周围的人看着老人都很尊敬,这是燕京科学院的大师之一,这种不管不顾随身带着纸笔的情况实在太多了,看多了之后就从笑谈变为了美谈,最终成为尊敬。

老人扶了扶眼镜说道:“哎,我就是这个脾气,也好,也好,那明天我在科学院等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问你呢……”

刘健急忙又鞠了一躬,扶着老人到一边的软座上,那里坐着的几个华人青年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虽然并不认识,但还是急忙站了起来,把座位让了出去,闪到了一边继xù

喧闹去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根深蒂固而又简单深奥的礼仪在他们灵魂深处早已扎根。

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完)

酒会结束后,西夷的使节也基要离开了,除了留下了很多求学的学生以及几个虔诚而狂热的基督徒想要在燕京城传教之外,其余的人前往沧海卫乘船南下齐国,因为没有燕国等待的瑞典使节,燕国对于这次西夷来访并不重视。

国与国之间就是如此,礼仪的隆重与否取决于两国的利益。礼仪、利益,二者谐音,根须相连。

西式的酒会其实就是送别会,之前的宴会都是中式的,以刘健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参加,这次西式的酒会不过是中秋前由王室出资举办让贵族子弟和军官们聚会娱乐的日子,西夷人不过是个添头。

出了燕丹宫后,刘健就接到了通知,让他在十月末去尉官学校报道,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了三个人的住所,倒头便睡。

第二天早早起来,仔细地穿了件衣衫,刷完牙后整理一下头发,叫醒了还在睡觉的白玉柱,请教一些礼仪。

儒家重礼,虽然白玉柱不算是真zhèng

的儒生,只是以儒家道德自省自束的伪儒罢了,但对于礼仪总还比刘健清楚。至于官静,那根本就不屑那些繁文冗节,墨家是反对儒家的繁复礼节的,认为礼在心而不在繁简,遇老而尊,见幼则携,足以。

得到了白玉柱的指点,大清早的跑到了闹市上购买六礼束修,好在都是些常见的东西,但因为时代的变迁,六礼束修已经发生了些变化。

芹菜、红豆、桂圆、莲子、玉米和肉干。卖家看到刘健买了这些东西,很细心地指点他如何扎束。

芹菜味苦,芹通勤,取苦学勤奋之意;红豆色朱,红通宏,取祥瑞之意;莲子心苦,心通辛,取义为师者苦心施教;桂圆形满,取圆满之意;肉干则就是束脩,源于孔子,虽然儒墨不通,但孔子毕竟是师者之典范,束脩之礼也便流传下来。

至于玉米,则是不久前传来之后王室为了鼓励种植这种更耐旱和更容易在山区生长的粮食而下令其成为六礼束修之一,取义君子如玉,修德省身。

做这一切只是出于尊敬,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或许在自然科学和数学上,陈姓老人未必能教刘健什么,但刘健始终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剽窃者,如果没有他,陈姓老人也会名垂青史,而他们正是华夏蒸蒸日上的脊梁,所以刘健自然要以师长之礼相待。

细心地将很简单的礼物包好,又回去取了几个罐头,骑着马去了科学院。为了方便他买了几匹阿克哈塔克杂交马,出门的时候方便一些,但这些马显然缺乏训liàn

,大概是新安的马掌,在青石路上走的很不习惯。

他有点怀念自己在三河村的那匹红色的额头带着白星的战马了,人对自己骑过的东西总有特殊的感情。

在科学院门前的拴马石上拴好马,迈步走了进去。科学院就在燕丹宫附近,但作为规定,即便王室前往科学院也必须下马,马车是禁止进入的。

科学院建于十几年前,墨家分裂后外学研究科技,内学则继承了游侠与平等的精神,燕国的科学院建的比较晚,但很受重视。在科学院建立之前燕国的军备之类都是各国最落后的,七年前齐国镇压琉球叛乱的时候就已经有成建制的燧发枪部队和环套式刺刀,而燕国直到五年前才研制成功了实用有效的4335式燧发枪和配套的刺刀。…,

因为燧发枪的研究而使军方对科学院极其重视,至于棱堡的建造也和科学院息息相关,星状棱堡的角度和高度都需yào

细致的计算来保证没有死角和最便宜的造价。

而王室则是为了彰显科学院的尊贵而故yì

演了一出戏,几年前一位勋贵在众目睽睽之下驱车前往,被早已告知了该怎么做的学生拦了下来并称:“科学院只敬真理。”

勋贵闻言不忿,结果被奉命前来的燕京卫戍团带走……如此这样的一场戏剧之后,科学院成为无数青年的梦想。

这就是矛盾的所在,一方面各国的统治者想要愚民,科技和文化的发展意味着人们会逐渐觉醒,开始思索为什么会有王和勋贵高他们一等,法律和国王到底谁才该是国家的统治者;另一方面却不得不发展科技和文化,否则就要落后,这个时代已经被风帆联系在一起,敌人已经不仅仅是周围的那些游牧民,落后意味着挨打,所以不得不重视科学和文化,虽然这会导致民众的觉醒,但比起被外族覆灭来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迈步走进了科学院,刘健第一次仔细地欣赏着校园,从前来的几次只是为了去书院翻书,并没有如同今天一样闲庭信步。明天就是中秋,院中密布的枫树已经变红,微风徐来,红叶轻飘,石凳之上几个年轻人在那里讨论着各种问题。

作揖之后,问清楚了陈姓老人的所在,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弱冠轻敲门,耄耋自启户。进去之后刘健才要弯身行礼,已被陈老笑呵呵地扶住,送上六礼束修,还是拜了一拜。

“年轻人不必多礼,咱们虽是只是墨家外学,但也不用讲究那么多儒礼。三人行必有我师嘛,科学不以白发黄髫为师生之别,唯以真理而分。来来来,快告sù

我该怎么做,老夫可是好几天都没睡好了,这几天也不知dào

扔了多少纸,画断了几根炭笔……”

刘健闻言不禁莞尔,这种对科学痴狂的人不论哪个时代都有,但还是先回到:“老先生折杀小子了,三人行之言,小子不敢听。”说完之后,躬身扶住老者来到桌前,让老者坐下,自己急忙拿出尺规将正十七边形画出,并且简易地解释了如何画正陈氏数边形的原理。

老者看完之后,拍案大笑道:“好啊!怎么就没想到呢?数学数学,这几何和算数本是同根而生,自然也可以返璞归真合二为一!用算数解释几何,用几何诠释算数,真真好办法!

走,随老夫去渐渐科学院的院长,以后你在科学院也教教那些学生,岁数虽小,但脑袋里的东西可不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这就够了。

燕京科学院的院长可是帝国科学院赵院长的亲传弟子,你也不必拘束,将来这科学院总有你的一席之地。你可愿意把你知dào

的这些东西传于那些学生?”

刘健点点头称道:“学生愿意,只是不以师长自称,还是和他们一般罢,毕竟我年纪还小。

另外我过一阵就要去尉官学校学习,可能不能每天都来,这是不是……”

“不碍事,不碍事,去留随意,只要你来就会有人听你讲课,至于去尉官学校嘛,这也正常,我的学生中也有不少去学炮兵和测绘了,科学院一半的学生都是军官,不然你以为凭那些只知dào

开枪放炮的家伙怎么能把棱堡修的那么完美,几何的对称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事,沧海卫的炮台和附近的棱堡,就是我画的图,绝对没有射击死角……”…,

一说说着,一边将刘健带到了科学院院长的屋中,没有敲门,老者自行推门而入,一个中年人急忙起身相迎,站在右侧扶住老人。

“陈老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叫学生知会我一声就可……”

将老者扶到椅子上,刘健站在一边,心想:“这人倒也很年轻啊,我以为科学院的院长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呢。”

“哎,今儿这事是个大事,你先过来看看这个图……”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那张纸,扑在桌面上,中年人俯身过去,看了几眼就连连称赞。

“端的是好主意,几何与算术统一在一起,同根同源却又殊途同归,尤其这正十七边形的画法更是别出心裁。

想必这个年轻人就是最近风声鹊起的刘健吧?老先生可是准bèi

让他在科学院中任课?”

“老夫正是这个意思,虽然年纪小些……”

“哎,年纪小不是问题,甘罗十二为相,秦商年长与仲尼而以仲尼为师,我早就想让这个年轻人来科学院任课,只是右相邦非说这个年轻人应在疆场之上,我哪里争得过他?说着说着右相邦就掳袖子大嗓门,拍的桌子叮当响,我也只好败退……

既然随着陈老一起前来,想必你是同意在科学院任教了,那我也不必多说,你若有空闲时,可以多来学院,教教这些学生,不要藏私,科学是属于所有人的。”

刘健点点头回到:“那是自然,还没请教院长贵姓。”

“我姓徐,名骥,字文远,师从赵院长,因此院长二字不敢自称,家父讳光启,讳字子先,先生二字亦不敢当,余者皆可,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这都无所谓。”

刘健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到底该叫这个人什么,却没注意徐骥说他父亲叫徐光启。

避讳之说作为一个古老的习俗一直流传下来,但一般也都是大家族的子弟遵守,比如田源给齐王写信的时候最后写的日期是葵未而不是癸未,就因为齐王是癸年癸月癸日而生,故而写信之时添上一笔化癸为葵以作避讳;再比如刘健前世的历史中有诗圣之称的杜甫,一声作诗无数,唯独不咏海棠,苏轼曾感慨道:“少陵而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原因就因为杜甫的母亲叫海棠。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称呼徐骥,只好以您来代替。三个人又说了一阵,刘健拿出了他携带的罐头,说道:“现在已经深秋,集市上断然买不到桃子,这是我做的小东西,可以长期保存,还请两位尝尝,也算是中秋之礼。”

说完之后,打开了蜡封住的盖子,徐骥叫人拿来碗筷,好奇地吃了一口,而桃子软糯,更适合老人实用,就当是个小点心。

“嗯,味道还可以,只是这东西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不会变酸变坏?”陈老吃了一口,点头示意还不错。

“两位要是愿意吃呢,我就再送来些,我和义兄三人开了个厂子,就是生产这些东西的,一则作为礼物,二则也希望能通过徐……您推荐给上流的贵族们,这东西冬天吃很是不错。”

徐骥呵呵一笑,说道:“好啊,这倒不难,想必你是为那些海上水手准bèi

的吧?行啊,你多送些到我这里来,我帮你送出去一些,用不了多久燕京城就会知dào

。”

刘健笑了笑又说道:“这个东西,反倒是和医学院有关,不知dào

科学院中可有医科院?”…,

“哈哈哈,你不说我还想问你呢,我已经听相邦说起过你验别人血的事,如此一来,多少人可以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不说战场之上,便是那些生育的女人又有多少因为流血不止而死?这是大事,应该速办,科学院自然有医科院,你若是想先到那里讲学,也是可以的。”

“嗯,这倒不急,我有个想法,回去后详细写出来,为了改善那些伤兵的际遇,希望您能帮我递交给相邦大人。”

徐骥点头,示意很容易,又聊了几句,刘健起身告辞,并且说定了明天开始在科学院讲几天课,直到去尉官学校为止,而且尉官学校也不很忙,也可以空出时间。徐骥让刘健有时间就来,来了后先知会他一声,他会安排课程。

刘健回去之后,并不知dào

几乎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已经在燕京流传开了。科学院的学生都知dào

了那个睥睨西夷人的年轻人将来科学院授课,而大量的罐头也被徐骥当做中秋礼物派人送到了各个贵族的家中,年轻的军官圈子中也都知dào

刘健那晚质问西夷宗教的事,而《易水河报》上也在连载黑龙江畔发生的故事和平户城的血案……

名声就像秋天的雨一样,在燕京城倾泻着,而此时的刘健,正点着蜡烛在写着《伤兵护理条例》和《论血型》两本小册子,不时抬眼看一下窗外的秋雨,思索着细节……

十九:奇怪的一章

文明总在曲折中前进,欧洲的文艺复兴不过是继xù

沿着古希腊的路前进,而华夏各国在进入火药时代后也不过是重新回到了春秋战国。

进步与文明是历史的必然,但在这必然之中,却是不断倒退却又重新前进。

战国时宣太后讨论国策之时,可以用床上的姿势来比喻——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妄之上,而妾弗重也……

诗三百篇中的男女爱情可以是浪漫无邪,可以是自由自在,但到了后世却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春秋战国时的原生态华夏文明,和文艺复兴后的欧洲有什么区别?触龙说赵太后可以直接到宫室之内,随便谈谈养生与子女;社会的精英可以周游各国,发挥个人的全部能力,一步登天;一言不合拔剑相交,人是完整的有灵魂有思想的人,君择臣臣亦择君,而非奴性的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百家争鸣与文艺复兴的种种思潮又有什么区别?儒、法、道、墨、兵,纵横、阴阳……每一种学说都包含着治国理念与个人道德修养,无论是个人主义、神mì

主义、自由主义、原始社会主义……都可以从里面找到根源,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子曰变成了西式的主义,让一些国人低下头用逆向民族主义全面反思自己的祖先和历史。

停下手中鹅毛笔的时候,刘健总会想到这些,然后喟然长叹。华夏文明是早熟的文明,超前的思想与意识却不符合当时整个世界的科技与生产力,而这些文明的萌芽最终夭折。

所有已经发生的历史都是概率问题,如果二字,包含了多少在近代受到屈辱的民族的血泪?如果当初明未亡、如果当初鞑清没入关、如果明朝没有海禁……一切的如果都是因为近代和现代的血泪史让华夏子民不敢去看,如果二字,包含了太多的屈辱我无奈。

不去管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至少刘健现在看到了一个“如果”的华夏,在书院那汗牛充栋的图书中,他没有翻阅这个世界的史书,因为他不想知dào

过去,只把目光放到了现在和未来。

主义与子曰原本没什么区别,不管是孔子曰还是孟子曰还是墨子曰,如果西方人在这个时代获得了胜利,那么后世就是某主义,同样如果华人在这个时代获得了胜利,那么后世就是某子曰。

这就是所谓的意识形态,当有一天孝与仁代替了西方世界的圣经,让西方人感叹着华人祖先的智慧同时鄙夷地撕掉圣经,那就是华夏文明的胜利;而反之就是基督徒的圣经代替了孝悌与兼爱,让华夏的信徒们一边感慨着西方的文明却忘了自己的祖先说过比圣经更有道理的东西。

文明在于内涵而不在于形式,刘健从不认为燧发枪代替了唐刀长矛这就不是华夏了,也不认为艳丽的军服代替了明光铠就是被西夷同化,更不会认为出现了科学院就是华夏文明的消亡……

之所以会这么想,无非还是因为被西方的意识形态洗脑,潜意识里认为华夏的一切都该是落后的,科学这个词就不该出现在华夏,燧发枪与掷弹兵就是洋奴才会想到的东西,科学院就是西化的象征……

华夏华夏,不单单是后世腐儒和愚民教育下的华夏,更是奋发图强血性争心的华夏,也是百家争鸣思想繁盛的华夏。…,

难不成一个奋发图强积极进取的华夏在17世纪还会穿着明光铠用着唐陌刀然后鄙夷地称所有的科学都是奇技淫巧嘛?难不成科学这个东西就一定要在西方出现才能证明这是华夏吗?难道主义和思想就全都是舶来品而华夏只有愚民教育嘛?

这才是真zhèng

的悲哀,一个文明被异族文明侵略后的悲哀,谈到科学与主义就会想到西方,潜意识里认为华夏就不可能在大航海时代走出一条百家争鸣文艺复兴的道路,潜意识里认为华夏就是满清的愚民政策和君君臣臣的条框……

“什么是华夏?”刘健停下笔,看着窗外潺潺的秋雨,轻轻自问,却没有人能回答他,而实jì

上这也正是这个如梦如幻的大时代的绚烂之处。

儒家信徒理想中的华夏就是克己复礼,以人的道德修养来建立一个帝制王朝,君皆圣君,臣皆贤臣,行必合礼,言必称古,礼仪之大,世皆华土。

法家信徒理想中的华夏就是依法治国,以法律压制人内心的险恶和阴暗,无论是帝制还是共和,法律大于一切,包括国王。

墨家信徒理想中的华夏就是人人平等,相信兼爱非攻,任人尚贤,天下归公,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每个人都以苦行僧式的生活来约束自己的欲望。

杨朱信徒理想中的华夏就是人本神圣,个人财产不可侵犯,我的人生我的生命我的财产由我做主,即便再简陋的茅屋也是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而狭义的华夏,就是一个不屈向上的民族,一个从黄河沿岸三尺之地走到了扶桑走到了里海的民族。

作为一个穿越者,本质上讲刘健就是一个不算极端的民族主义者,眼下的一切他认为都是美好而又向上的,他想看一看这个世界,轻施推手让这个世界的华夏更加强dà

,至于最后是百家中的哪一家成为社会的主流思想他并不在意,只要看到华人的脚步走遍整个世界就够了——毕竟对外的征服可以压制住国内的矛盾,他要做的只是不断向前走,走到可以影响世界的舞台之后,轻轻拨正华夏该走的道路——统一与征服。

至于资本积累是一定会出现的种种丑恶,残酷的底层生活和剥削会随着华夏的工业革mìng

而出现,但却不能因噎废食,那些制度的完善和底层权益的斗争,交给墨家的信徒在后世去完成吧,或许他死之后,后世的一天,有一个叫马恪驷的墨家信徒喊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也不一定啊。

“看着华夏向前走就够了,你又怎么知dào

你走的路就是对的呢?”

刘健叹了口气,站起身关上窗子,轻轻晃动着鹅毛笔,继xù

埋下头书写着还没有写完的《论血型》,秋雨更盛,枯叶更凄,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自然的规律在进行。

刘健不喜欢这秋雨和枯叶,并非是如李易安一样凄凄惨惨戚戚,而是这树叶太有规律,春绿夏长秋黄冬落,这样平淡而规律的人生太过无聊。他没有野心,也不醉心于权利,却不希望生活如树叶一样有规律,他想经lì

这个时代的一切——风帆舰的炮战、列线阵的排枪、科学的曙光、工厂的黑烟……走一条阴暗的图谋私利的路有什么意思呢?亲身参与进去,等到临死的那天可以回忆经lì

的一切精彩,而不是平平淡淡阴霾肮脏,身上有燧发枪的铅弹,有风帆舰上的木屑,有科学院的塑像,有妻子,有儿女,拉着妻子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那熟悉的已经花白的长发,然后亲眼看到华夏君临天下就够了,不是吗?…,

第一卷(完)

PS:不知不觉写了近20万字,这是我至今为止写的最沉重的20万字,承shòu着崇洋和分裂分子的谩骂,虽然第一行字就把屁股露了出来——统一,但还是压力很大,甚至有人说我写这些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想看到中国人自相残杀的愿望。

还是那句话,燧发枪不代表洋奴,难不成我华夏就必须要用明光铠和唐刀?科学院也绝非崇洋,难不成我们就只能说那是奇技淫巧?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静下心来,好好写故事才是正途,前一阵因为心急和急于露屁股,写的很不好,文笔下降的厉害,很多仓促和矛盾之处,我会加油的,会改的。

感谢各位的支持和指正,很多方面没有你们的指正,写出来会贻笑大方,构架一个不存zài

的世界,需yào

的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脑袋,我自然不成,若有遗漏之处,还请大家不吝赐教。

另:上一章关于葵未的那个事,感谢书友,我就是懒得在前面改,就附会了齐王的生辰和避讳,至于华夏礼仪的事,是我疏忽,很多小细节没注意到,以后会注意的。

感谢各位,不需yào

一一点名了,你懂我在感谢你就够了。静下心来,恢复水平和笔力~嗯。



燕京城的第场雪如期而至。

“就像雪样啊,不屑于让人们注意到如花般绚烂的模样,从不会说寂寞或是孤单,只是冷傲地将切生机都湮没来证明它来到了这个世界。”

囡囡伸出根纤细的手指,逗弄着片雪花,看着它慢慢在温热的指尖上融化,喃喃自语。

“在和谁说话呢?”

另个女孩抖了抖狐裘上的雪花,疑惑地看了她眼。

“哝,在和它们说话呢。”囡囡微笑着蹲下身捧起了大捧雪,用白润的手捏成雪球,朝着远处树上的只麻雀扔去。

“快走吧,今天有刘健的课,咱们早点去,他可是好久才能来次的。”旁边的女孩搓了搓有些寒冷的手,惊讶地看着囡囡点都不惧怕寒冷将雪揉成雪球。

“走吧。不知dào

他今天又会讲什么?”

说完之后,两个女孩沿着被无数脚印踩出的路慢慢地朝着学堂而去,身上昂贵的白色狐裘和整个雪地融为体。

囡囡自然是她的昵名,她的名字和这些将大地覆盖的小精灵样,叫白雪,但也如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样,注定了她的寂寞和冷傲。

上天似乎很眷顾这个女孩子,美丽、智慧、气质还有让人艳羡的家世。祖父是燕国的左相邦,父亲在虾夷,掌管着虾夷的民事。

这种身份根本无法隐瞒,她也不需yào

隐瞒什么,只是倔强的用她的头脑证明自己的优秀。

没有如些勋贵家族的女孩样凄凄艾艾地无病呻吟,说着自己的寂寞和孤单,曾经有传言因为她的家世所以才能进入科学院学习,但她连反驳都没有反驳,在考试之后拿着另别人羡慕的成绩淡淡笑。

“我不需yào

向天生就用贵贱之别来看待别人的人去解释。懂我的自然会懂,不懂我的我又何必向你们解释我的骄傲和自尊?”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况且这个时代本身就是贵贱有别,勋贵们有更好的条件,更便利的进入学校学习的机会,在科学院学习的时候,她永远无法融入那些贫寒子弟的圈子。

既然上天注定了她有更高的更大的舞台,她欣然接受了切,她也不认同些贫寒子弟的看法,在她看来墨家的那套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虽然她有着恻隐之心,看到街上的流浪汉会扔出几个银币,但却从没有想过深入到那些底层的人之中,更不会如同几年前科学院最优秀的那个女学生羊曦样放qì

了切美好的前程,转而走到了最底层之中希望寻找个理想的国度。

雪仍在下着,这是燕京城的第场雪,在树叶落光之后不多久就如期而至,白雪看着旁边的棵被劈断的小树有点愣神,旁边的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当年咱们还没来科学院学习呢,据说当年那些穷人子弟和咱们的人在这打了架,那个叫羊曦的硷砍断了这棵树,用来吓唬咱们的人……真是野蛮,个女孩子,据说她的父亲死前还是贵族,居然每天穿成男孩子的样子,而且有野蛮的力qì

……”

白雪笑了笑说道:“他们没错,咱们也没错,他们的地位的确和咱们不平等,他们追求和我们样的权利和地位是没错的。

可是就像埃及的金字塔样,塔尖之上的石块只有那么多,他们想把金字塔倒过来,让最底层的人在上面,可这样的塔又怎么能稳固?…,

人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平等的,可是有的人每天学到很晚也考不进科学院,有的人似乎并不需yào

多么努力就能考进来,就像刘健老师样,似乎他是遥远黑龙江的自由民,很难想象他怎么会懂那么多的东西?这么看的话,人似乎又不是平等的……”

两个人边说着走过了那棵已经被栅栏围起来的断树,那次打架之后科学院的人将这棵树保护起来,给那些后来的学生做个警示——对勋贵子弟而言,不要再去欺凌那些看起来弱小的贫寒子弟;而对另半则是告sù

他们人就像树样,砍断了就不会再长出来了,就算愤nù

也要像羊曦样,砍断树木就足以威慑到别人。

然而最终走上羊曦那样道路的人少之又少,他们从科学院毕业之后,也就脱离了原本的贫寒的人生,地位、金钱、名誉……他们最终走上了条让子女继xù

嘲笑那个贫寒子弟的路,毕竟有些人的路有太多荆棘,理想主义者总是少数。

两个女孩走进了学堂,在门口抖落了来自遥远的鲜卑利亚的白狐裘上的雪花,坐到了右边的座位上。

虽然科学院已经招收女学生,但女右男左,中间是宽阔的通道,据说最开始的时候中间有道帷幕,后来被女王下令取消。

刘健站在前面,钟声还没有响起,他正在和旁边的几个男孩子讲着笑话,因为年龄都差不多,相处起来很简单,学生们折服于他的知识。

他每隔几天就会来科学院讲课,这个时代的低级军官学校并没有太多需yào

学习的东西,炮兵和要塞学还需yào

学习数学之类的东西,但步兵的尉官只需yào

学习如何整队,如何训liàn

,如何教授新兵就够了,时间很闲。

他书写的两本小册子已经经过了女王的允许,在科学院开设了新的学科,招收了大量的女学生来学习如何止血和包扎护理。

这时华夏的解剖学已经有了定的发展,几百年前的宋慈已经开创了华夏各国解剖学的先河,加上古老的麻沸散以及各种中草药,医学的发展也还算不错。

科学院的测绘学科的学生在秋天的时候就已经在大量斥候的带领下前往了鲜卑利亚和大阪,现在应该正在冰天雪地的鲜卑利亚中画着那里的山川走势,至于大阪附近,更加简单,华人在倭国可谓是来去自由,只是倭国现在并不稳定,十几个大名打出了“大政奉还”的口号,公开地反对丰臣家,虽然京都就在丰臣家的势力范围之类,但却不敢动那个在背后策划了切的倭王政仁,大名们希冀在华人干涉之前彻底击溃丰臣家,同时丰臣家声明平户的事完全是个阴谋,但倒幕派则声明平户事件是丰臣家手策划的,双方都不想让华夏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齐吴两国很谨慎地将战争控zhì

在松江附近,决定性的琉球海战还没在酝酿之中,但这并不是争霸和灭国之战,双方都不想为了大伤元气,虽然现在各邦仍在观望并声明中立,但旦打成场将两国的力qì

都耗光的大战,两国将不可避免地衰弱。

“也不知dào

现在李水心怎么样了。”

钟声响起的时候,刘健看着外面的雪花,想到了不知命运如何的李水心,长叹声,转过身去,用石膏笔在墨色的石板上写下了几个公式。…,

下面的学生们急忙将这些还不太理解的公式抄录下来,在他们看来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刘健并不常来,但每次都会将他们带入个从未涉及到的领域,那些匪夷所谓的推论的定理让学生们如痴如狂。

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白玉柱已经前往沧海卫,在码头附近寻找更大的房屋,来年春天的时候就要扩大生产,经过刘健的推销,这个冬天的罐头已经成为勋贵之间互送的礼物,并不多的罐头早已经全部卖了出去。

而他闲暇的时候买了大量的棉布和纸张,找裁缝制作了个巨大的热气球,人工的鼓风机也很容易弄到,虽然很费力,但也可以将这个几百斤重的巨大口袋充满。

他在为将来的战争做准bèi

,这个时代的指挥官只能靠肉眼来判断形势,但如果有了热气球,就可以居高临下,上面的人用望远镜观察,用旗语和下面的人联系,作为线列战争的侦查手段还是很有效的。

冬天是漫长而又无聊的,闲暇的时间除了喝酒,就是闷头写东西,他倒不想靠抄书来出名,所以选了本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书。

不久之后,燕京城的人在酒馆茶肆消磨冬日时光的时候,茶馆中的说书人开始讲述本叫《张三漂流记》的故事,个人在荒岛之上用科学来成为那个海岛的王的故事,最终的结局是张三带着数量巨大的狗头金和抓获的土著仆人回到了华夏而夜暴富。

那种对自然的征服和海岛上无数的狗头金成为许多燕京人的梦想,而书本随着游走各地的商人将这些书本带到了南方,更多的人走向了甲板,或是卖掉了家产买了商船开始航海,希望能够如张三样夜暴富。

对财富的追求本来就是大航海的源动力,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的未被人发xiàn

的海岛,发xiàn

海岛后的巨大名声更让无数年轻人疯狂。

只是没有人知dào

刘健就是那本书的作者,包括现在正在用笔记着刘健书写的那些公式的学生也并不知dào

他们的老师还写过这样的东西,他们很喜欢那本书,在书中他们看到了人定胜天的坚韧,看到科学所带来的切便利,也看到了人与社会的关系。

白雪将公式抄完之后,微笑着偷看着刘健,悄悄用木炭笔画着他的画像,画了几笔之后托着香腮,暗暗地想:“为什么他什么都懂呢?生活真是无趣啊,切都在重复,他就不同了,和俄国人打过仗,经lì

过平户的事,在尉官学校学习又在教我们算术……这才叫人生啊,我不要生活这么平淡……”



生活平淡的人总会幻想颠沛流离的浪漫,而奔波不止的人却会幻想平淡无奇,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得不到的就是好的。

“还是太平盛世啊,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慢一步就会被人超越的时代,总会过的好些吧。如果是一个平静的时代,大可以春诱萝莉,夏征御姐,秋引熟女,冬慕人妻……”

每天穿梭在燕京城的刘健有时候也会微微感慨,但旋即又开始了奔波,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虽然知dào

在这个时代凭借自己的那点知识应该可以做个资产阶级新贵族,但他并不喜欢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

转眼已是正月,秦皇统一之后改正为端月,避其赵政之正音,但那已经是千余年前的往事,最终还是改了回来。

虽然太阳历已经流行起来,但月亮历的除夕还是华夏最传统最原始的节日。爆竹声声,旧岁远去。

白玉柱已经从沧海卫赶回来,已经选好了地方,明年开春之后就去整理,三个人都是背井离乡,不可避免地又是一醉。

这几日科学院也放假了,一直持续到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让这些学生回家,毕竟各国还是把孝放在首位,团圆之时不能与父母团聚是不允许的。

新年刚过,陆陆续续有学生来刘健这里拜年,或是尉官学校的同学。虽然他的年纪还小,但他毕竟是老师。

正月的第十天,三个人在酒桌上做出了一个决定,反正现在并不忙,由官静去一趟吴国明州,看看现在李水心是什么状况。

“报纸上没有他的消息啊,如果是判刑的话吴国应该会刊登在报纸上,毕竟他在吴国也是个大人物,这种英雄啊……哎,要是他一直在爪哇就好了,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官静吞下一杯酒,夹了一筷子苹果罐头,有些感慨地说着。

“如果当时不是他,谁知dào

会怎么样?如果吴国冷眼旁观,齐国会把这笔账算到吴国头上的,或许现在松江就不是这样了,两国可能都会不顾一切,或许倭国趁机将吴国和他们绑在一起也不一定啊。”

“哎,谁说不是呢,如果换了我是李水心,当时也会那么做吧。哎,三弟,你一直在尉官学校,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比如对倭战争之类的,我看这一阵的报纸上都是在讨论倭国的事,有人附会说倭国的天皇……呃,现在是倭王了,就是徐福的后裔?当年徐福东渡,随随便便就统治了倭人,被奉为神武天皇?”

官静听到这里笑道:“得了吧,大哥,这种话也能信?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要是那什么神武倭王真是徐福,你就得信三弟那天编的那个故事,什么耶稣是老子点化的。对了,三弟就没得到什么消息?”

刘健点点头说道:“消息倒是没听过,你也知dào

我现在不过是因为女王想挑动对倭和对俄战争的情绪,才在报纸上宣传平户和我们村子附近的事。

怎么说呢,我估计快打了吧,去当军官的话应该能让我指挥一个连队或是一个营吧?现在学的也差不多了,我比他们强点就是因为从小就学骑马和砍杀,自由民嘛,天生就注定是当兵的命,学过那些东西后在尉官学校也简单多了,只不过现在打仗,说不定什么时候子弹就飞到身上了,听天由命吧。”

三个人哈哈一笑,这种生死之事本就看的淡然,又说了一阵,商定下明天官静就南下。…,

第天天刚亮,刘健就接到了通知,让他下个月初一去沧海卫报道,具体做什么没说,但刘健猜到应该是去熟悉部队,看来各国已经商定好出兵的事。

又混了几天,已是上元节。燕京地处北方,此时正是天寒地冻,但也不妨赏花灯放烟火之类的事,天还没亮就有孩子们在燃放爆竹。

吃过午饭后刘健出去走一走,回来的时候发xiàn

一辆马车就停在门口,以为又是哪个学生来了,抬脚进了屋子,然后就如僵住一般。

一身狐裘的羊曦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刘健拥住她,用力地抱了起来。

“你……你瘦了。”

感受到轻柔的身体,刘健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发xiàn

这是真的,心里有无数的话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伸出手抚摸着她消瘦的脸庞,有些心疼。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大冷天的,你病才好,真是……”

“想你了呗,我还没吃饭呢,白大哥去弄吃的了,哎呀,怎么弄了一个这样的头发,丑死了……”

羊曦手勾住刘健的脖子,叽叽咯咯地笑着,刘健把她的手塞到了自己的怀里,温暖着消瘦而冰凉的双手。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很好找啊,我这一路看了很多报纸啊,上面好几次看到你的名字,到了燕京略一打听就知dào

你在这里。

看到平户的事,都要吓死了,虽然知dào

你没事,可是那些写报纸的写的那么惊心动魄,还是吓得我心咚咚直跳。”

刘健笑着做到炕上,让消瘦的女孩侧坐在他的腿上,用手搓弄着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轻轻刮了一下她俊俏的鼻子。

“那些写报纸的,你也知dào

,什么事都要夸大,上面还说我身中数弹仍然高呼‘只闻战死之炎黄后裔,未闻苟生之华夏子孙’……其实哪有那么玄,子虚乌有的事,我现在好好的。你呀,一点都不听话,让你养好了再来的。”

“你走了不到一个月,女王的特使就来了,调你和肖衍去尉官学校学习啊,还颁发给你一枚青松奖章,上面还提到让我来燕京科学院,估计他们还不知dào

是我,也不知dào

那些人看到我又回到燕京科学院会怎么看,离开了三年多了,现在又要回去。

对了,肖衍也来了,这一路我们一起来的,他先去军部报道了,估计晚上会过来吧,当时我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天天想你,赵大娘倒是劝我等到开春后乘船去,我可等不了啦,就过来了……”

刘健叹了口气道:“不过我过一阵就要去沧海卫了,前天接到的通知,让我下月初一就到沧海卫报道,就能陪你几天了。”

“我知dào

,刚才听白大哥说了,去就去吧,难不成我还能把你拴住啊。

你知dào

这次为什么也让我来燕京吗?因为我在北宁救治伤兵的事,你不是写了个《伤兵护理条例》嘛,而且燕京科学院正在招收一些女孩子学止血和包扎,我也可以去啊,反正科学院那些人我都认识,你去拜见的陈老就是我的老师,你知dào

我曾在科学院上过学吧?那棵被我劈断的树现在应该还留着吧?一转眼就几年了,哎……”

“看来白大哥跟你说了不少事啊?这些你都知dào

了?”

“嗯,说了不少,调你去沧海卫,应该是为了和倭人开战吧?那样的话,正好我也可以去护理伤兵啊。”

刘健笑了笑,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事想要和羊曦谈谈,在科学院听闻了很多她以前做的事,大概猜到了她跑到了遥远的自由民居住地想干什么。

“你叹什么气?”

刘健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吧,不在家里吃了,咱俩出去走走,晚上看上元节的灯火。”

“嗯,去哪都行,听你的。”

羊曦顺从地站起来,手紧紧地拉住刘健,刘健又一次抱了抱她,然后走到后面和白玉柱悄悄说了两句话。



灯笼和焰火将整个燕京城都染成了红色,孩子们的笑声即便劈啪作响的爆zhà

声都掩盖不住。

圆月无风,辛劳的一年的人享shòu

着正月的闲散和欢乐。家族聚在一起,祭奠完他们的先祖,互相念叨着这一年的辛劳和对新一年的期盼。

人们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是播种的季节,所有的寒风暴雨和冰霜旱涝都还没有出现,人们可以尽情幻想这是一个丰收年,这正是盛世的思维,倘若遇到吃糠喝稀的某些年代,人们看到春天的雨不会想到贵如油和润万物,而总是想到夏日的暴雨和初秋的冰雹。

对新的一年充满幻想的的人群裹夹着那对许久未见的情侣,买了几支鲜红的糖葫芦,羊曦有些慵懒地倚在刘健的身边,洁白的牙齿轻轻嗜咬着酸酸的果子,羊绒织成的手套用一根红色的绒线连在一起,挂在她细腻的脖颈上。

街上熙攘的人群不仅有欣赏那些花灯和焰火的华人,还有成群结队的西夷人或是倭人,艳羡着华夏的繁盛,感叹着肮脏的伦敦或是巴黎,不时对天空中闪过的绚烂花火啧啧惊奇。

“走吧,回去吧。”刘健估计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站在羊曦的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慢慢暖和着。

“不嘛,好些年没有过上元节了,看看这些花灯,然后再去燕丹宫前的广场,那里会很热闹,王室应该会出钱放焰火吧,以前在这上学的时候总会去看的。”

“给你看更美的东西。累了吧,我背着你回去。”

“别,这么多人呢。”羊曦有些害羞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几个路过的行人显然听到了这一对儿的对话,笑着走开,毕竟他们也曾年轻过。

“管他们呢,不过你要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好不好?”

“嗯。”女孩笑着点点头,跳到了刘健的背上,将半支糖葫芦赛到刘健的嘴边,然后轻轻地将头依在他宽阔的背上,长长的睫毛和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身上厚重的皮裘让她很暖和,更何况就在爱人的身边,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又怎么会觉得冷呢。

“不许睡觉啊,不然会着凉的。”

刘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身体,朝着住处慢慢走着,很远就看到了已经膨胀起来的热气球,而白玉柱正在和几个人往吊篮里放着木炭和松脂。

刘健走到白玉柱的身边说道:“谢谢哥哥。让你忙了一下午。”

“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你倒是物尽其用,本来准bèi

……”

说到这里,刘健微微一笑,嘘了一声,羊曦就在他的背上,听着这两句话,不知dào

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答yīng

了不睁开眼,仍旧闭着眼睛。

有宽阔的胸膛替她挡着寒风,细细腻腻地心思有些微甜,总盼望这就是一辈子,可她知dào

这并不可能,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刘健,都不是那种守着家业过一辈子的人。

“好啦,可以睁开眼睛了。”

总算盼到了这句话,羊曦急忙睁开眼睛,朝着四处看了看,惊讶地捂住了嘴。

“我们飞起来了?”

“是啊,我们在空中。就像你曾经在村子河边羡慕的野雁一样,在空中翱翔呢!”

此时燃烧的松脂冒出的浓烟将巨大的棉布和纸张缝制的气球加热,用了一个下午用冶铁的风箱吹起的这几百斤重的巨大气球正在冉冉上升。…,

“我们在飞!”

羊曦从刘健的身上跳下来,扶住了柳条编制的吊篮,看着下面的一切,激动地叫着,而心中更是感动刘健仍记着她在河边无意中说的那句话。

“是啊,在飞。看看这红光闪烁的燕京城,是不是比去看燕丹宫前的焰火更美。”

刘健拉着女孩的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小心,别掉下去。也别乱动,这上面可不稳。”

可是女孩怎么也抑制不住兴奋,用手攀着齐腰高的吊篮,向下张望着,燕京城就在她的脚下,万家灯火显得闪烁而又明亮。

刘健脱下身上的棉袍披在她的身上,高处的风总是很冷。

女孩回过身来,揽着刘健,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喊道:“喂!嫦娥,你能听到吗?我们要去找你啦,我们也会飞呢!”

虽然知dào

月亮上只有凹凸的山岩,但女孩还是将手扩在嘴边呼喊着,远处的燕丹宫此时正在放着焰火,远远望去如海中的巨浪翻滚着。

刘健从吊篮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炉,朝里面加了一些木炭,借着松脂的火焰点燃,从陶罐中倒出些水,拿出了一纸包汤圆。

看着兴奋不止的女孩,笑着递过去一支远望镜,这些都是他偷偷让白玉柱准bèi

的,女孩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灯火,看了一阵,终于软软地躺在刘健的怀中,枕着他的腿,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

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任凭吊篮在微微地摇晃,铁炉中的水已经滚沸,刘健将汤圆倒进里面,煮熟之后夹起一个,吹冷了之后送进了女孩的嘴里。

很简单的汤圆,但羊曦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汤圆,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一动不动。

气球并没有绳子和地面固定起来,这时已经不知飞去了哪里,刘健调节这松脂的火焰,防止飞的太高,反正有上面巨大的棉布作为缓冲,即便松脂燃没了也不会摔伤。

“曦曦,刚才你看到的万家灯火,在这么高的地方,你能分清下面的那些灯火哪些是勋贵的,哪些是贫民的吗?”

女孩摇摇头,狡黠地一笑说道:“分不出哪些是勋贵,哪些是贫民,但可以知dào

哪些是喜庆的灯笼,哪些是恐怖的火灾。”

女孩坐了起来,知dào

刘健在说什么,但她只是微笑,在河村她已经解开了心结,她相信刘健的善良和睿智。

“健,爱情中的两个人未必要走同样的路,其实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只是选择的路不同罢了,而并非你要朝北我却向南。”

刘健点点头,又夹起一颗汤圆送过去,女孩张开小嘴,轻轻地咬住。

“你知dào

吗,上个月燕京的几家织布厂出了些乱子,那些做工的人砸毁了纺织机,因为他们觉得他们的苦难和疲惫都源于这些机器。

你也知dào

,他们都是一些没有田产的人,穷的只剩下了自己的力qì

,但每天要工作将近八个时辰才能维持生活。”

女孩点点头回到:“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其实机器没有任何罪恶,罪恶的还是人,如果一匹布能卖十文钱,而原料也就值一文钱,那么剩下的九文去了哪里?抛去半文钱的工资,那些人什么都不用干就得到了将近九文钱。”

“是啊,这个道理我自然懂,我说的意思是,那些人现在并不懂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苦难,他们不缺力qì

和砸碎整个世界的勇气,但现在他们显然还不懂很多事。…,

我知dào

你的梦想,虽然你没说过,但我也能猜的到,我不反对这些事,真的,只是我觉得要慢慢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女孩忽然笑了,将手揽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我可没这么急,松江的事可和我们无关,如你所说,椅子上的国王没有了,但心中的国王还在,那种可笑的革mìng

可不是我们要做的,王族勋贵和那些趾高气昂用财富控zhì

一切的新贵有什么区别?

换一个名称,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就像现在一些西夷的革mìng

一样,他们赶走了国王,可是却出现了终身执政,把国王换一个名字,或许能蒙蔽一些人,却蒙不住我的眼。

我知dào

你在担心什么,不知dào

你看没看六月份的一张报纸?赵院长是怎么说的?在想好怎么去建设一个新的世界之前,不要去打碎原本的世界。就像科学院用我们和那些勋贵子弟打架的那件事对那些新生的校训一样——人和树是一样的,砍断了可就长不回来了。

哎,这条路很难走,我们的人曾经筹钱在松江开了一个很大的工厂,里面什么都有,所有的人都是工厂的一份子,里面有医生、有科学院的毕业生、也有劳苦无依的人,一开始什么都欣欣向荣,但最终还是出现了太多的问题,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们想过很多的路,而且一条又一条地走着,前些年五百多个人乘船去了扶桑,希望在那里建立一个理想国,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人总是有欲望,不仅仅是吃饱了穿暖了,当这一切都达到之后,权利就像罪恶的蛇一样在他们的心中挣扎,那个所谓的理想国最终还是出现了国王……

我们能想到的路似乎都走不通,所以我们很谨慎,在没有找到一个完美的理想之国的建设方法,我们不会拿起火枪和刺刀。”

女孩叹了口气,有些苦闷地想着那些已经失败的路,有些迷茫,但随即还是笑着依偎在刘健的身上,喃喃道:“你会不会告sù

我一个答案?我们该怎么走?

几年前,我们的人讨论了将近一个月,但最终曾经并肩站在一起发誓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兼爱非攻的理想之国的人,走了不同的路。

一部分人觉得现在一切都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咱们华夏占领了扶桑,打败了西夷,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如此之多的土地又有什么争端呢?每个人可以分上足以供养几十个人的田地,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那次之后,那些人走进了军营或是重新获得了勋贵的身份,走他们的路,和我们再无联系,曾经亲密的朋友在理念的碰撞中成为了不相往来的路人。

而我们,则认为现在根本无法建立一个理想国,在一个大多数人还没有认同人与人是生而平等的时代,不会出现理想国。

所以我们选择了等待,在等待中慢慢地宣扬我们所期待的一切——人与人生而平等,兼爱他人,他人自然会兼爱于你。

或许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但追求理想的路本身就是无趣而充满了荆棘的,或许我们死前都看不到一个理想之国,但这些思想总会流传下去,慢慢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一点阳光一点雨露,这些幼小的嫩芽就会长成参天的大树,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其实我们走的路原本就是幻想出来的,我们很多人原本就是些贵族,走上这条路只是出于心中的怜悯,或许有时候我们追求的并不是人们真zhèng

想要的。

就像你我一样,在空中飞翔,俯视着大地,又怎么知dào

哪些是灯笼,哪些是窗棂中透出的烛光?

所以我们放qì

了那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怜悯和俯视,走遍了世界,去了解那些人到底想要什么。

我去过马德里,去过巴黎,去过鹿特丹,去过临淄,去过会稽,也去过黑龙江畔的自由民山村……

走过之后,才会懂人们到底需yào

什么,才会发xiàn

我们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多么可笑。”

刘健笑着卷了一支烟,借着松脂的火焰点燃,忽然想到了前世那些在十七八世纪苦苦追求绝对平等理想国度的那些理想主义者,他们都不是衣食无依的穷人,而是出于怜悯和善良去追寻一个让更多的人更好生活的理想之国。现在看来,华夏的这些理想主义者想的更远也走的更远,从理想的云端走到了肮脏的大地之上,去寻求答案。

“那你想到了什么?”

刘健吐出一口烟,笑着等待一个他期待的答案,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下。



“依然怜悯,依然期盼。路有荆棘,总不能绕开或是逡巡不前。

我会等下去,等到我们发xiàn

了一个可以真zhèng

建成理想之国的方法,而到燎一天,只要我还能拿起火枪,我会站到那里,站到队列的最前端,成为第一个殉道者。

如果在我死之前这种理想之国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我仍旧不会放qì

自己的理想,用我的手让更多的人活的更好,用你告sù

我的方法让那些原本必死的伤兵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

经lì

燎次疟疾之后,我想到很多,虽然不止一次经受死亡的考验,但这一次却让我明白了很多从前从未想过的东西。

一个理想的国度,首先要让人们都期盼一个人人平等兼爱尚贤的理想之国,而不是靠几个心怀怜悯的溶够创造的。

而在这之前,只需yào

好好生活。革mìng

与理想不是苦行僧似的生活,心怀这些事的人也可以有爱,有朋友,有生活。

活下去,在活着的过程中去爱周围的人,用我的双手让别人过得更好,这样当我死的时候,即便理想之国还没有出现,但我却可以说,我的理想通过我而离目的更近了一步。

在木柴没有堆砌好之前,我们不会拿着火把去点燃根本不存zài

的火堆,而我会选择用双手把木柴劈开堆砌,这或许需yào

一百年,两百年……谁知dào

呢,但没有人堆砌晾干,潮湿的树木永远不会成为可以燃烧的木柴。

我走遍了世界,知dào

了农民想要什么,知dào

了纺织工想要什么,知dào

贵族想要什么,也知dào

国王想要什么。

现在我也知dào

我想要什么,我会走进伤兵营,按你编写的《伤兵护理条例》让那些人活下去。

对伤兵而言,他们最想要的生活就是活下去,看到绿叶,看到红花,甚至看一眼嗡嗡飞舞的苍蝇。

活下去,就是他们期盼的理想之国。而我,则是用自己的双手为这些伤兵创造出了他们的理想之国。”

女孩躺在刘健的腿上,看着漫天的星星,喃喃地说着。

刘健揽住女孩,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月亮钻进了云朵,留下这一对偎依在一起的情侣。

吊篮中的松脂渐渐燃尽,没有束缚的气球在微微的寒风中飘荡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互相叼啄着对方的唇,紧紧地抱住对方的身体,闭上眼睛感受着爱恋和亲吻的甜蜜。

长长的睫毛闭合又睁开,温热的舌暖着冰冷的唇,灼烧着迷乱的心,没有第一次亲吻时牙齿触碰的尴尬,冰凉的鼻尖触碰在一起。

两个人的唇触碰在一起的时候,燕丹宫附近的焰火燃烧的正盛,而广场前的人们却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天际,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圆球在空中飘荡,在圆月的阴影下缓缓降落,而上面闪烁着幽幽的火光。

“那是什么?”

人们不再去看让人眼花缭乱的焰火,而是指点着那个在月光下慢慢接近的巨大阴影。

正在宫殿前的士兵迅速排成了横队,迅速地装填着火药,将枪口对准了远处飘落的那个怪物。

女王此时正和大臣们在站在燕丹宫前看着焰火,忽然而来的阴影使右相邦迅速拔出了刀,但随即又收了回去,只是轻声地叫来燕京卫戍团的指挥官,低声吩咐他不要轻易开枪,要保持镇静,不要在上元节弄出乱子。…,

女王也将目光投向燎里,周围都是燕国的勋贵和他们的子女,以及各国的使节,这时候的换乱无疑是留下笑柄,右相邦的选择很对。

“去看看那是什么。”

右相邦故作淡定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怪物对身边的军官说道,而女王则笑了笑,挥挥手不以为意。

吊篮轻轻地触碰到了大地,两个人这才分开,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而刘健和羊曦现在就在人群的中间,周围都是瞪大了双眼的人,仿佛在看燕京动物园中的扶桑或是昆仑洲的动物。

这种被围观的感觉让刘健很不舒服,尴尬地笑了笑跳了出来,而远处的士兵看着刘健身上的军礼服,也放松地收起了火枪。

羊曦有些脸红,刚才的亲吻显然都被这些人看到了,低着头羞涩地藏在刘健的身后。

“是刘健这小子。”

右相邦的眼睛很好,看清楚了从吊篮下走出的刘健和身边的女孩,而在左相邦身后穿着一身优雅长袍的白雪轻轻捂住了嘴,掩饰不住惊讶,眼睛紧紧地盯着紧紧跟在刘健身后的羊曦。

“让他过来吧,我还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反正是上元节,与民同乐,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嗯,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在北宁镇照顾伤兵的那个女孩子吧?”

很快有人穿过了人群,将这个消息告sù

了刘健。羊曦偷偷仰起头看了看女王附近的那些人,叹了口气,和刘健一起走了过去。

简单的行礼之后,刘健偷偷打量着对面的燕国统治者,厚重的白狐裘显得女王的脸有些苍白,但却难掩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随便问了几句,也便不再多说,让刘健和勋贵站在一起已经是巨大的荣耀,示意他不必拘束,可以到处走走。

上元节本来就是喜庆的日子,燕丹宫前的广场分成两半,一半站着燕京城的平民,而另一半则是勋贵,就像那道浅浅的线,看似简简单单一步就能踏过,但却宛如天堑,不可逾越。

女王看了一眼羊曦,皱了皱眉头问道:“我似乎见过你?”

羊曦急忙点点头回道:“是的,女王殿下。三年前在科学院的宴会上,我是十三个考入帝国科学院的学生之一。”

“嗯,想起来了,咱们燕国唯一通过赵院长考试的女学生,不错,巾帼不让须眉。去玩吧,不要拘束,能考入帝国科学院,你已经有在这里的资格了。”

虽然年纪差不多,但女王还是将羊曦看成一个孩子,示意她去玩,然后转身离开。

在女王示意她随意之后,羊曦走到了不远处的徐骥身边,恭敬地行了弟子之礼,徐骥笑了笑,认出了这个女孩,毕竟科学院的女学生中她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一个,也曾经是他最宠溺的弟子之一。

“不必多礼,你已经是赵院长的弟子,虽然连新郑都没去过,但既然通过了他老人家的考核,你我都是一样的。”

羊曦急忙低下头示意不可以,笑着说道:“徐老师,我想重新回科学院。”

作为徐骥曾经最宠溺的弟子,羊曦并没有过多的拘束,也知dào

徐骥的避讳,不称院长,不称先生,而是称他为老师。

“好啊,科学院的大门随时开着,想来就来。终于放下你的心结了吗?”

羊曦微笑着没有回答,徐骥看着微笑的羊曦,知dào

她其实是在否认,微微叹了口气。…,

“我想去新设立的伤兵护理学科,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

“好啊,去吧。下个月开学之后就可以去了,你呀,只要不再像个无根的浮萍一样到处飘荡,我就放心了。有一件你喜欢做的事,或许会收住你的心吧?去吧,是个很好的选择。”

“谢谢您。”

徐骥摆摆手,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而此时刘健正被右相邦叫到一边,指着远处的气球说道:“那是你做的?你这家伙脑子够用,但能不能用在正地方?用这东西和姑娘在上面……”

而几个军官也都围了过来,刘健尴尬的笑了笑,行礼之后说道:“的确是我做的,我原本……”

话还没说完就被右相邦打断,骂道:“混蛋,这样的东西应该用在战场上,有了这个,可以侦查敌人的情况,十三年前,哦,不,现在是十年前了,当时如果有这东西,我们就可以注意到当时齐国隐藏在山后的团队,那样我们的右翼也不会那么快崩溃!

你却用这东西弄这个调调,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生戎马的右相邦很快看到了热气球的军事价值,只需yào

弄几个这玩意,在高处观察着地面的动静,就可以掌握对方的一举一动。十年前在朝鲜的一场会战中,齐国人用一个团队作为左翼,吸引着燕国首先进攻,而山峦后的齐国主力则集结在右翼,忽然对燕国的左翼发动了进攻。

燕国当时的兵力呈一字配置,而齐国则将一小部分兵力放在了左翼和中间,集中了优势兵力从燕国的左翼突pò



虽然齐国的左翼兵力处在劣势,但燕国一字排开的阵型无法集中优势兵力,齐国的左翼还在焦灼的时候,集中了优势兵力的右翼已经突pò

,进而引起了整个战线的崩溃。

“这玩意做起来麻不麻烦?应该不麻烦,不就是个大的天灯嘛?怎么就没有人想到用来搭载人?”

右相邦看着巨大的热气球,没有琢磨是怎么飞起来的,而是在考lǜ

应该怎么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维,而现在那些科学院的教师已经跑到了热气球的旁边观察起来,几个士兵按刘健说的方法,用绳子将热气球固定在旁边的石壁上。

“这个做起来并不麻烦,我就是为了不久之后的事准bèi

的,只是……”

“只是什么?这里没有别人,都是咱们燕国的军官,不必遮遮掩掩。”

“只是倭国靠海而多风,用起来可能有些不便,而且怎么和下面的人联系呢?难道要从海军调来一些懂旗语的军官?”

右相邦皱着眉头想了想,回身对一个带着银质肩章的人说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出来个办法,能让上面的人和下面保持联络,实在不行立kè

从沧海卫的军港调人,调一些懂旗语的。”

那个带着银质肩章的人微微一笑回到:“相邦大人,不必这么麻烦,在我看到这东西能飞之后,我已经想到了方法。

派几个学过测绘的参谋人员,让他们带着纸笔在上面呆着,对方有什么动静立kè

画出图或是写成字,绑上石头扔下来就可以。

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观察对方的动静,不需yào

下面和上面联系,只需yào

保持单线联系就可以。

用细柳条编织一些小筐,里面放上石头,画完的图可以赛带柳条筐中直接扔下来,下面的人只需yào

保证自己别被砸死就好。…,

而如果这玩意以后能用的方便的话,咱们可以派人在上面弄些炸弹,点燃了后朝地面上扔,炸弹可以做的大一点,掷弹兵投掷出去的还是太小,我认为可以做一个两百斤重的,只要飞到阵线上空点燃了扔下去,那么……”

右相邦只是问了一句,对方却举一反三,不但说出了联系方法,还想到了可以在上面投掷炸弹,右相邦笑着说道:“行了,我只问你怎么联系,你这法子很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们参谋部的脑子要是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刘健也是一拍脑袋,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只需yào

单线联系就可以,那方法就很多了,看来看问题还是要看清本质才能想到解决方法。”

右相邦笑骂道:“你的脑子全用在怎么和那个姑娘……那个西夷词叫什么来着?呃,对了,罗曼蒂克。

放心吧,军部会记着你的功劳,回去好好准bèi

,明天就出发吧,在沧海卫熟悉一下部队,不要把时间和心思都花在女人身上。

提前告sù

你一声,去第二燧发枪团去当个营队官,手底下有六个连队,六七百人,带上你的骄傲和鞭子,不然他们不会信服一个嘴上没毛的小伙子。”

“营队官?”

刘健有些惊讶,他以为最多会成为连队长。

“一个在报纸中呼喊‘只有战死之炎黄后裔,未闻后退之华夏子民’,身中数弹仍战斗不退的人,不会只让他当个连长的,哈哈哈哈。

我讨厌报纸的夸大宣传,这让我们只能胜利,甚至连些微的退败都不允许,但对你来说,是个机遇。抓住机遇吧,年轻人,燕国需yào

塑造新时代的英雄,而你,现在看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真的猛士不仅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更敢于面对任何被操控的人生。刘健是被报纸和舆论导向树立起的英雄——目的就是为了挑动燕国对俄与对倭战争的情绪,所以可以直接成为营队官。有的人面对这样的事,会选择拼命证明自己的光正,但刘健不去会做如此无聊的事,他要做的只是用实力来证明自己能够胜任这个位子,对于任何质疑,解释没有任何作用,只有功勋才是唯一的证明。

在雪还在飘舞的二月,刘健穿着带有铜质肩章的毛呢军服走进了沧海卫的军营,腰间是笔直的指挥刀,银质装饰的刀柄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正午的军营有些冷清,出示了证件之后,营门口的士兵将火枪立在脚边向他行礼,刘健笑着回礼,走了进去,而门口的士兵在他走进去之后才悄悄地对身边一起站岗的同伴说道:“好年轻的上尉啊,只有十八岁。咱们十八岁的时候可是才入伍呢,大概又是贵族子弟吧。”

“管他呢,不要在背后议论军官,否则会挨鞭子的。”

刘健没有听到后面两个人的话,军营很宽大,绳子上晾晒着燕国军队的蓝色制服。大概才刚刚吃过午饭,几个人正在太阳下翻检着棉服上的虱子,捉到后恨恨地放到嘴里咬得啪啪直响。

看到穿着军礼服的刘健,几个在那里捉虱子的士兵急忙站了起来,行了个军礼。

“请继xù

,我又不是虱子派来阻止你们捉它们的。”

几个士兵笑了起来,军营中的棍棒教育和军官与士兵的绝对隔阂让他们对军官几乎是机械性的尊敬。

刘健走到那几个人身边,坐了下来,掏出烟荷包扬了扬。

“尝尝吧,扶桑烟叶。”

几个人有些拘束地笑了笑,接过去后迅速地卷了一支,一个人急忙掏出火镰,先给刘健点上。

透过薄薄的青烟,几个人的位置似乎一下子拉近了,刘健知dào

现在的军营就是如此,至于什么官兵平等之类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可笑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后世的或许一定是进步的,但未必是合适的。

“你们几个都是自由民?”

“是的,上尉。我们连队都是来自黑龙江上游的,其余的连队有黑龙江江口的,有外兴安岭的,还有几个连队是南面的贫民。”

“呵,咱们是乡亲啊,我是北宁镇的,你们那应该离这不远吧?”

“北宁镇啊,我去过,前一阵不是俄国人在那和咱们打了一架嘛?我和那个报纸上的肖衍还有点亲戚呢。

上尉,您是……您是刘健吧?那个在北宁镇砍了俄国哥萨克后又在平户砍了倭人的那个?”

刘健笑着点点头,说道:“怎么,不像吗?”

“不……不,只是没想到您这么年轻,不愧是有志不在年高。”那个士兵有些语无伦次地恭维了一句。

“上尉,有传言说,我们要去调往黑龙江和俄国人打仗?还有传言说咱们要去倭国,你也知dào

,我们就像马驹子一样,母马去哪我们就跟到哪,可是还是想知dào

我们忽然从朝鲜调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刘健指了指燃烧的烟卷笑道:“风往哪吹,烟往哪跑,你们是烟,我也是烟,女王才是风。管他是俄国人还是倭人,就像歌中唱的那样,回答他们的只有长枪和刺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一个士兵挠了挠短短的烧猪毛法剃过的头发说道:“我们倒是不怕,自由民嘛,生下来就是要打仗的,只是心里没底。和俄国人打仗那是为了保护咱自由民自己的土地,和倭人那就是教xùn

他们,这些我们可一点都不怕,就是死了也是光宗耀祖。可我就是怕晕船,当年服役的时候是从黑龙江江口坐船去的元山,船走了一路吐了一路,结果到了那里正好是冬天,你也知dào

朝鲜都吃什么,本来晕船就很难受,又吃了一旬的辣白菜,可给我折磨苦啦。”

“哈哈哈,当年在朝鲜我们可是从不找朝鲜姑娘,大饼子脸小眯眯眼不说,一股大蒜和辣白菜的味道……”

大家哄笑了一阵,刘健又掏出烟荷包一人卷了一支。他倒不怕什么不服管教之类的事情,这时候的军队和军官是分离的,而非封建时代那种私兵,军官的调动是正常的,在棍棒和常年官兵区别的灌输下,士兵对于军官只有盲从。

甚至可以说那时候对军官盲从的军队才是优秀的军队,这个时代的军队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刘健在这里和他们聊天只是想看看军队对于战争的反应。

“上尉,能再给我们些烟草嘛?上个月的军饷早花没了,这个月的还没到时间,我都断顿好几天啦。”

一个士兵终于大着胆子向这个看起来很和谐的军官要了一点烟草,刘健笑着把荷包中的烟草倒到他的手里,那个人急忙说了声谢谢。

“你们一个月多少钱?能准时收到嘛?”

“钱不多,我是上士,每个月半个银币,吃喝都在军营,虽然不多,但也算够了。因为我们是自由民嘛,已经免除了我们的土地税。

至于南方贫民组成的连队,下士就可以每个月拿到一个银币,钱倒都是准时发的,可是你也知dào

,军服两年才发一套,要想换洗就得自己买,穿着油腻腻的衣服是要挨鞭子的。”

那个人正在抱怨,旁边的人悄悄碰了一下他示意别多嘴,刘健看在眼里,笑了笑站起身来。

“那么乡亲们,我先走了,继xù

捉你们的虱子吧。”

几个人站起来敬礼,说了声再见,然后看着自己捧在手中的烟叶有些愣神,回身说道:“看来这个上尉还不错嘛,没有官架子。”

“谁知dào

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们的上一任司务长,整天和咱们笑眯眯的,可是他妈的却让咱们吃臭肉。看一个人别去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比如你现在敬我一把烟叶,你就是好人……”

“滚吧……哈哈哈”

刘健没有听到身后的那些话,径直走进了营房中,一股汗臭和皮带油的味道传了出来,几个带着铜质肩章的军官正在那里玩纸牌,看到刘健走进来后急忙把纸牌收好,敬了一个礼。

他们已经听说会调任一个新的营队长,但没想到会这么年轻,刘健的军衔和他们一样都是上尉,所以回了一个平礼。

一个军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中午休息,就玩一会。您是新来的营队长吧?请这边坐,勤务兵,勤务兵!去烧水泡茶。”

刘健看了看身后床位上整齐的被褥,笑道:“休息的时候请随意,请通知一声其余的连队长,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希望和大家见个面,以后也好共事。”…,

原本想要有番作为,但现在看来军营中的制度已经基本完善,从整齐的被褥就能看出来。

整齐的被褥意味着良好的纪律,这是民族的幸运,正如英雄辈出的民族是悲剧的民族一样,一个军营的一切都需yào

穿越者改良的民族也是悲剧的民族。

良好的纪律虽然不能让他从整顿纪律上脱颖而出,却可以让整个民族对外战争中脱颖而出,他不希望看到了一个毫无纪律的军营,那样虽然可能可以更快地为自己争取名利,甚至编练出一支与众不同的强军,但那种名利是以民族的落后与贫弱作为衬托的,他宁可不要这样出头的机会。

如果他有能力选择,他更希望穿越后自己泯然众人,那样就证明整个时代无论是科技还是文化都已经让他没有任何的优势。至于穿越后的优越感不过是用整个国度和民族作为底趁的可悲故事。

尖锐的笛声吹响后不久,几个人跑步进了营房,微微施礼后坐在了旁边。

“诸位,在下刘健,黑龙江的自由民,承蒙右相邦的厚爱,得以成为营队长,今天我来看到的一切都很满yì

,你们的制服永远笔挺,你们的被褥永远整齐,而从吹响笛子到你们全部到达,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我很满yì

,同时也希望我所做的一切能够让你们满yì

,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营队长。

请大家做一下自我介shào

吧,服役年龄和履历大家都说一说,那我先来。”

说完之后,刘健站起身来,快速而有力地说道:“刘健,今年十八岁,黑龙江畔的自由民。以未服役的身份配合军队击败了俄国的哥萨克,在平户暴乱中做了一个炎黄子孙该做的事,现在是第二燧发枪团的营队长。”

说完之后,旁边的军官急忙站了起来,用同样快速而有力的话说道:“孙祥,今年二十八岁,服役十年。曾在库页岛镇压阿依努人的叛乱时立了些许功劳,提升为上尉,现在是连队长。”

“李沐,二十三岁,服役年,曾在朝鲜镇压复国花郎道的叛乱。”

……

一个又一个的军官站起来,他们的履历都很简单,但却是燕国这十年来对虾夷和北朝鲜统治的缩影。

基本都是一些热血的年轻人,对于刘健他们很佩服,在他们看来黑龙江畔的事他们也可以做到,但在平户的事,却是值得他们敬重的行为,干练的话语也影响了他们,似乎不经意间就让他们体内的血燃烧起来,回忆起自己的履历,总会想到那些渴望建功立kè

的日子。

当墙壁上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意味着休息的结束,随着笛手的吹奏,各个连队的士兵从营房中跑出来,连队长在前面整理着队列,蓝白色的制服很快布满了整个院子。

这个时代以统一的制服来提高士兵的荣誉感和纪律,而按照阴阳行的说法,燕国水德,故而用海蓝色的制服。

蓝色染料是中国最古老的染料之一,先秦之时就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说法,而蓝色染料的原料是很常见的草药——板蓝根,又称蓝草。

虽然齐国按行之说属火,但紫红色染料过于昂贵,只好穿着灰色的军装以示区别。

不多久的时间整个营队已经在院子中集合完毕,一共六个连队,每个连队九十六人,包括一名笛手,一名军官。

营队还有专门的十二人组成的鼓点队,用来约束整个营队的步伐,保证队伍的整齐,才能保证燧发枪那坑爹的命中率能够打到敌人。

炮兵在这个时代是独立的军种,一般几万人的大战也不过二三十门火炮,所以整个营队都是火枪手,连队长有一柄燧发短枪和指挥刀。

在棍棒皮鞭和枪探条下训liàn

出的队伍此时鸦雀无声,三角形的硬质帽子遮住了他们的脸,人与人紧密地挨靠在一起,手里拿着4335式燧发枪,腰间挂着子弹包,里面装着六十发纸壳包裹的铅弹——六十发,正好是一块燧石所能发射的数量,也是一场残酷战斗的弹药消耗量。



由于组织力的问题,各国的军队都是以团队作为最大规模的战斗部队,战争爆fā

的时候将团队聚集在一起,由将军来指挥。

那种规模更大的组织形式,如后世的师或是军,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存zài

可能性,也是没有必要的。

纪律性和组织度在这个时代还不能保证部队分散行动,而通信水平的落后也使得那种百万人的会战成为幻想。战斗中各个团队的长官直接向战场指挥负责,战斗中最小的单位是连队,这样减少了中间环节,在通讯基本靠喊的时代,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命令的传达。

各国的人口虽然都很多,但是战斗部队的数量却很少,因为专职的战斗部队需yào

几倍于此的人口来供养,后勤问题更是严峻。

没有铁路,没有公路,只有马车,一个团队的后勤就会让人崩溃。一个标准的骑兵团,真zhèng

的战斗兵大约有三千人,不算其余的马匹,单单是骑兵胯下的战马,每天消耗的草料就需yào

60亩的草场才能供给,一年即需yào

两万亩的草场,而两万亩草场又需yào

数量众多的人去割草晒干。士兵的食物、枪弹、火药、获胜时的酒水、烟草、服装……这些都需yào

马车来运送,但同样拉着马车的马也需yào

草料、运送的人需yào

吃饭,那些粮食需yào

更多的人去种,那些衣服需yào

人去制作……

看似庞大的各国谁也无法支撑几十万的常备兵力,但各国采用的方式也不尽相同。燕国是才用血税制度来保证优秀的后备兵员,用残酷的八年服役训liàn

才保证部队的素质,在他们看来,一个经过优秀训liàn

的团队可以击败三到五个缺乏训liàn

的团队,而退役后的自由民仍然要不定期的集训,可以说燕国有各国素质最好的后备兵员,但数量也是最少的。

齐国则是普遍后备兵制度,用农闲时的训liàn

来保证民众的军事素质,但这样的训liàn

结果并不好,后备兵员的纪律性很差,也就只能会放枪,但数量却是巨大的。一旦出现最严酷的战争,宣传和舆论以及国家机器的刑罚可以在几天之内动员出几十万民军队,而齐国良好的工商业也能保证大量的武器供给,用数量来争取胜利。

后勤部门直接向团队负责,至于士兵的吃喝,团队也有专门的后勤队伍,很久前燕国的连队是包含了后勤兵员的,但出现了很多次连队司务长贪污克扣的事件,甚至导致了几次哗变,这使得燕国不得不改革,这也就是营队军官只能是下级军官,而团长就是校官,甚至近卫掷弹骑兵团的团长是准将的原因。

营队长只负责战斗,而团长则需yào

负责队伍的后勤和其余问题,以及小型炮的支援使用,以及直接和战场指挥官沟通执行战术。

所以刘健可以胜任一个营队长但却无法成为一个团长,那些后勤问题和与上级的沟通配合他还没有学会。

至于团长的人选,一般也是由贵族组成,他们是王权制度的拥护者,在王室看来,军队首先是王权制度的保护者,其次才是开疆扩土的工具——科学的进步和思想的拓展已经在军队出现了萌芽,邦国内战中已经出现了拒绝战斗和不服从命令的情况。

对过去的反思和思想的进步带来的结果就是一部分人在华夏和邦国之间开始摇摆,对外战争不会让这些炎黄子孙们皱一下眉头,但邦国内战却让他们迷茫和不情愿——对外的征服你可以宣传说为了子孙后代的生存空间,可对内的战争该怎么宣传呢?又怎么让士兵信服呢?虽然有自己灵魂和思想的士兵还是少数,可是端倪既现,谁又能保证不会成为主流的思想?…,

黄河与长江的水患、几百年前游牧民族的威胁、人口的自由流动、与西方的殖民争夺,以及帝位的合理性……这些问题使得各国不得不经常性地联合起来宣传华夏一家的思想。虽然也会宣传为王室为荣誉而战,可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王室又是什么?

除非各国的王室在邦国战争前宣扬只有用血与火才能让天下安定,但喊出这样的口号也就离被其余各国围殴不远了。

这就是真理与谎言的区别。真理哪怕你只说过一遍,千年之后仍然会有人记住,但谎言只有不断地重复才能保证效果,重复了一千遍的谎言也只是暂时的真理,一旦停止了宣传真理就可以轻轻将谎言湮没,炎黄子孙不是那些可以被轻易洗脑和愚弄的蛮夷,他们的思考从未停止。

比如第二连的连队长李沐,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坚决反对邦国战争的极端大华夏民族主义者。他可以在朝鲜面对复国花郎道的暴民时不惜生死,一天之内发射了近一百五十发子弹,打没了几块燧石,冲进暴民中用刺刀将领头者钉在树上,但如果发生了齐吴两国那样的战争,他绝对会扔下军服乘船出海。

在刘健到来之后的几天,他的连队就一直在训liàn

,透过那些报纸上的信息,他已经猜到这次的战争不是俄国就是倭国,对此他很兴奋,并且期待新的功勋,用异族的血染出的勋章是他的最爱,在朝鲜获得的勋章他总会挂在装饰性的右衽之上。

但他对刘健不是很服气,虽然从报纸上看到了一些事,但有时候他也会想,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如果他们能遇到这样的机会会比他做的更好。

虽然刘健的表现并没有让他感到厌烦,加上在黑龙江畔和平户的事很合他的心意,但军人的尊敬永远来于真zhèng

的战斗和战斗中的功勋,而这一切都是刘健还欠缺的。

刘健很满yì

这支部队,他要管的只是军队的训liàn

,后勤的事有专门的人负责,这样就不会让他焦头烂额。

队列和装填的训liàn

是每天必须的,但也仅限于此,每天的队列训liàn

不过是练习怎么保持横队阵型,怎么在硝烟和鞭炮的炸响声中抵御住战场的心理压力快速装填。

横队有优点自然也有缺点,行进速度极度缓慢,而且在战斗中会随着战线的推进不断整队保持队列的整齐,代价就是推进速度再次减缓。

“咱们很少练转向和纵队行进吗?”刘健看着正在练习密集队列前进的连队,回身问了一句。

“很少。纵队前进只在战斗前的行军中使用,至于转向,练得不多,战斗都基本都是前进再前进,如果腹背受敌或是侧翼出现了骑兵,转向又有什么用?”

李沐回答了刘健的疑问,暗暗窃笑,心道:“连这种问题都要问?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刘健才要回答,远处一人骑着马赶来,靠近之后下马走到刘健的身边敬礼,然后说道:“上尉,团长让您去一趟,有些事要和您商量。请骑我的马赶过去。”

骑着马来到了营房,敲了敲门后走了进去,这已经不是他和团长间的第一次见面了,在来营队之前已经见过面。

“来了啊,坐吧。”

带着银质肩章的团长大约四十岁,贵族出身,对于忽然调来的刘健既谈不上喜欢又谈不上讨厌,这是右相邦的调令,他只有服从,但对于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那关系到几百人的性命,甚至隐隐觉得右相邦有些草率,虽然这个年轻人以最优异的成绩从尉官学校毕业,但前有赵括纸上谈兵的前车之鉴,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健敬礼之后坐下,团长看了看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家伙,淡淡地说道:“你也在部队呆了一阵了,可还习惯?”

刘健还没回答,团长就接着说道:“是这样,下个月会有一次演习,可能你还没经lì

过,一个营的兵力可不是你在黑龙江畔那样几十个人的战斗,我需yào

知dào

你有没有能力指挥这一个营。”

刘健眉头皱了一下,问到:“请问演习是怎么样的?”

“很简单,以各个营队为主,用没有铅弹的火药包装填,有人会按照距离和装填时机来判断你们的阵亡人数,当然,拼刺刀也是没有的,但是会按照你发动冲击的时机和剩余人数来判定你是失败还是胜利。

很多东西不是从尉官学校就能学到的,你还年轻,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反正这是演习,但我不希望女王的士兵在真zhèng

的战斗中被他们的指挥官送到死亡的边缘。

就是这样,你没什么问题吧?本来演习都是在夏天或是秋天进行的,但事关几百名士兵的性命,我不得不谨慎。

下个月的十五号,希望你能对得起你的位置,如果你不行,我建议你还是回到科学院上学去吧,战争不是游戏。”

对于团长语气中透出的不信任,刘健不以为意,这是正常的,任何没有服役经lì

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军营中都会引起反对,虽然他通过了尉官学校的考试,并且以非常优异的成绩毕业,但前有纸上谈兵的典故,这种谨慎是可以接受的。

“我会努力的。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告辞了,我的营队还在训liàn

。”

团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看着刘健的背影,轻轻一笑,暗叹一句:“年轻人啊,爬得越快,摔得越狠。

希望你能让我看到一个合格的营队长,演习的失败可以接受,如果将来的战争中失败,那就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了,报纸将你捧的这么高,他们可没想过你万一摔下来会怎么样。一个充满热血的年轻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有自杀一条路了吧?

如果演习让我不满yì

,我会报gào

相邦大人,这也算是对你的保护吧,不知dào

你能不能理解?”

刘健没有听到团长的话,他倒是没想那么多,想的只是怎么把眼前的事做好,这种质疑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下个月十五号,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月。”

骑在马上,刘健皱着眉头琢磨该怎么做好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契机,如果胜利,那么就会得到手下连队长的尊重。如果失败,那也简单,证明他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安安静静地回去吧。

回到营队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团队的后勤人员做好了饭,军官自然不是和士兵在一起吃饭,他们有自己的屋子有自己的圈子。

进屋之后,几个连队长正在等他,刘健笑了笑说道:“团长告sù

我要演习,大概是想看看我这个营队长到底有没有资格吧。”

几个人略微迟疑,很快猜到这是给刘健的一个下马威,如果失败了那就只能从营队滚蛋了,所以才把放在夏秋举行的演习放在初春。

“应该没问题的,就算不赢,只要能保持横队稳定,最后对方也不过是惨胜,咱们也就是小败。

第一营队的营队长是参加过十四年前那场战争的老兵了,那时候他就是连队长了,只是因为出身不是贵族,这才一直当营队长,这些年几个营队都没有赢过他们的,我们从前都是这样,不去进攻,保持队列的完整,等待对方的进攻,输习惯了,没事的。”…,

李沐宽慰了一句,他以为刘健现在一定很担心,但刘健笑道:“什么叫输习惯了?我是准bèi

赢的,他又不是三头臂,怕他作甚。”

几个连队长干笑几声,这种话他们并不相信,在他们看来刘健过于自负了,有些事是靠做的而不是说的。

刘健也不以为意,草草吃过饭后,命令营队暂停装填训liàn

,而是开始训liàn

纵队前进和转向。

几个连队长看着刘健将队伍排成三列纵队,让士兵练习行进间转向和左右转,无奈地耸耸肩。

“让他折腾去吧,过一个月会让他哭鼻子的。人倒不错,爽气又没有那么多的架子,有热血,有血性,也很谦虚,当个朋友还是不错的,可惜这是军营,只有胜利才是军官地位的保证。”

李沐抱着膀子看着刘健在那里训liàn

士兵,心中暗想。

毕竟是经过训liàn

的士兵,左右是分得清的,而且纵队行军也进行的不错,但是行进间的转向和多列纵队转换还是不熟练,很多时候会乱成一团。

刘健手里拿着鞭子,实在说不清楚的时候就会用鞭子抽打,士兵对此习以为常,他们都是棍棒和皮鞭训liàn

出的。

抽打完士兵后他也会弄一些伤药给士兵送去,闲暇时也会和士兵混在一起,一起抽支烟或是说些笑话,但训liàn

的时候绝不手软。

夜晚的营房之中,几个被鞭子抽打过的士兵在上着药,一边讨论着这个奇怪的年轻营队长。

“人还不错,以前挨了打可从没有人送来伤药的。”

“拉倒吧,当年伍子胥的事你知不知dào

?给士兵吸允脓疮,最后还不是为了让咱们卖命?”

“你傻吧?那是吴起,可不是伍子胥。可是他不咱们送伤药,咱们就不卖命了吗?还不是一样,他好像也是自由民出身,可不是贵族,和咱们都是一样的。”

“谁知dào

呢?他或许是个好人吧,也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是要是装一辈子好人那他就是个好人呗。反正他和那些军官还有些不一样,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他不是贵族出身吧?你见过营队长和士兵在一起抽烟吗?”

士兵们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几个连队长聚在一起抽着烟,唯独没有刘健,黑暗中只有烟头的火光在闪耀,根本看不出他们的脸庞。

“折腾吧,折腾到下个月就不用折腾了,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士兵只需yào

鞭子和棍子就足以让他们前进后退,和他们在一起难道不丢人嘛?呃,也对,他本身就不是贵族嘛,就是黑龙江畔的自由民。”

“**的说什么?贵族怎么了?平民怎么了?我也是平民出身,但论功勋你还不如我,真他妈的……”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旁边的几个人急忙拉住,安静了一会,终于有人开口说道:“我也是从士兵做起来的,当时也幻想着能有军官和我一起抽支烟,或者挨打之后会送来句安慰,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小子不错,虽然可能在训liàn

上有些奇怪。”

“军官如果和士兵一样,那么军官的荣耀何在?”

“军官的荣耀不是用士兵的低贱还烘托的,而是依靠功勋和战斗。”

几个人最终还是吵了起来,对刘健的看法并不统一,出身决定了他们的思维,个连队长有四个认为刘健还不错,另两个则认为这是败坏道德,贵贱不分。…,

这次争吵后的第二天,一封信从沧海卫沿着驿道来到了某个庄园中,仆人收到了少爷的来信后兴高采烈地递给了老爷,希望能得到几个铜板的赏钱。

闲居在家的某位勋贵打开了信封,看着儿子那熟悉的字迹,皱起了眉头。

“亲爱的父亲:

我在这里服役并不愉快,希望你能让我调离这个团队,我们营队中有四个人都是从平民成长起来的,他们的一些行为和思想让我感到很压抑。

营队新来了一个营队长,就是报纸中出现的那个什么刘健,对于贵族缺乏最起码的尊敬,每天和士兵混在一起,这种贵贱不分的行为让我感到恶心,一个国家需yào

有秩序,平民们尊重贵族,才会进而尊重女王殿下。

只有贵族才能保证女王的荣耀,很难想象一些人的思想,会认为贵族和平民是平等的,他们并不懂礼仪,不会作诗,不会品酒,只知dào

吃饱穿暖,那样的人我很难想象和他们平等。

那个刘健虽然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但观其行可知其心,如果这个秩序被打破,那么贵族的荣耀何在?如果我们远离了庄园和平民在一起聊天,我们的荣耀也会逐渐被踩在脚下。

只有保持距离,才能保持神mì

,进而保持尊重。我对士兵的训liàn

很严格,但我更相信棍棒和皮鞭。我害pà

有一天我没有死在为女王效忠的路上,而是被身后的士兵用铅弹结束我的生命,昨天我在鞭笞士兵的时候,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眼神,里面充斥着不满和愤nù

,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都在传言我们要和俄国人作战,或是和倭人开战,我们的团队从朝鲜运送到沧海卫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您的儿子并不是惧怕战斗的死亡才要求离开,而是感到压抑,和这群底层成长起来的军官根本无法沟通,他们粗鲁又无趣,没有任何高雅的爱好。

另外,请您寄给我三百个银币,俸禄根本就不够,军队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上次寄来的钱已经花完了,最好再给我寄一件羊绒的背心,这里靠海,风很潮湿,也很冷。”

老人看完儿子的来信,命令仆人立kè

去准bèi

一件羊绒背心,同时写信给在军部供职的朋友,希望能将儿子调离那个团队。

刘健并不知dào

这封信,他仍旧在为几天后的演习做准bèi

,士兵们已经基本熟悉了行进间的转向和快速的纵队前进中保持队形,虽然连队长们认为这些并没有多少用途,但既然现在刘健是营队长,他们只好服从。

刘健相信一句话——去做,而不是去说。

他心中本来就相信人与人的平等,所以不认为和士兵聊上几句会有什么问题,虽然这些已经打破了军营的秩序。

士兵们对他很尊重,虽然他着急起来也会打骂,但比起某个连队长毫无缘由的惩罚总是容易接受的——士兵们不是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同样是打骂,他们可以透过细节看到一个人的心。

在刘健的影响下,那几个从士兵成长为连队长的军官开始回忆起自己服役时的经lì

,和士兵之间的隔阂也逐渐减少,那种一直试图保持的鸿沟在营队中慢慢消散。

当新一天的训liàn

结束后,刘健看了看日历,还有一天就是演习的时间了,而那一天将决定他自己能不能在军营中立足。



吃过早饭之后,几名参谋人员已经进入了各个连队,他们手里没有拿火枪,而是拿着纸张和木炭笔。

演习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士兵熟悉在硝烟和枪声中保持装填和镇定,至于胜负和士兵无关,只是关乎到军官的荣誉。

判定的方法很简单,几年前参谋本部的人用类似“正弦正切表”的方式编写了演习伤亡判定表。即用简单的函数关系来表现距离和命中率的关系,以正面大小和射击时机来判断连队的伤亡,比如一个连队在在一百五十步外完成一次齐射,命中率不到一成,则可以认为对方的伤亡在三个人。当然,训liàn

中不需yào

计算,而是已经向那些学几何的人常用的“三角函数表”一样写好了具体伤亡的人数。

刘健看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印刷的判定表对旁边的参谋人员笑道:“编写这个表单的人以前在科学院上过学吧?一股正弦表的味道啊。”

“是的,上尉。他曾在科学院学习算术学科,后来仿照正弦表编写了这个判定表,为此从实习尉官直接提升为少校,并且进入了参谋本部。我很佩服他,因为我也是学算术科的,但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很多东西在发明出来后会被人认为很简单,甚至有人会想:‘如果是我,我也能做到’,但实jì

上天才和普通人相差的不是知识,而是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上面一共派下来个参谋人员,六个分散在连队判定伤亡,另一个会一直跟着刘健。部队已经在外面集合完毕,太阳初升,映照在这些年轻的脸庞上,一些新兵很兴奋,但一些老兵显然已经习惯,心里暗暗希望早点开拨,好在行进的路上抽一支烟。

“诸位,出发吧,一个小时内要在规定的地方集合。

各连队,四列队形,全体右转,以第一连队开始依次前进。出发。”

刘健没有骑马,而是走在士兵的旁边,示意鼓手先不必敲击鼓点,现在是行军,不是战阵,可以适当的放松。

六百多人的队伍虽然看上去不多,但还是排场了长长的一行,踩着初春还很坚硬的北方冻土,蜿蜒而行。

队伍很安静,只有靴子踩在地上的踢踏声,目的地就在军营不远,以标准的行军速度很快就可以到达,实jì

上刘健的营队也是第一个到达的。

“休息一下吧,看来他们还没有来,抽支烟或是去厕所,不一定要多久呢。”

因为并不是真zhèng

的战场,士兵们都很放松,按照连队分散开后,都坐在冰凉的地上,拿出了烟荷包,或是随便转过身去解开裤子,这里不是燕京或是别的城市,不必担心随地解决会被罚钱。

在昨天知dào

演习地点之后刘健和几个连队长已经趁夜跑来看了看地形,很常见的丘陵地形,到处是凹凸不平的几十米高的小山丘,但坡度都很缓,基本是一片平原。

看着周围放松的士兵,刘健笑着回头对身后的李沐说道:“这倒简单了,也不用做任何站前的动员,在他们看来和春游差不多嘛。”

李沐耸耸肩笑道:“当然,反正也不会出现伤亡,不过还是有人面对硝烟和枪声时会紧张地把探条忘在枪里面,这样的人回去免不得又是一顿鞭子。

对他们而言,是沐春而游,但对您来说,这事关您的荣誉。

上尉,作为您手下的连队长,我还是最后一次建议您,将部队摆成横队,打成消耗战,最后不过是小败,反正第一营队从没败过,不论是和齐国人在朝鲜还是演习中。…,

作为您的下级,我有两次建议权,这是我最后一次建议。当然,如果您不接受的话,我会严格按照您的命令来。”

作为从平民成长起来的下级军官,李沐对于刘健的某些行为是认同的,他尝试着学习刘健打碎了连队中军官和士兵的坚冰,虽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士兵们对于他也慢慢由棍棒皮鞭下的机械性尊重慢慢转变为一种类似对兄长的尊重。

所以他提出了建议希望刘健能够按部就班地来一场标准的对射战争,那样的话或许胜利的机会渺茫,但也不会出现惨败,这样至少这个让他还算满yì

的营队长还可以留在军营。

“谢谢您的建议。一闪而过的流星和昏暗的弱星,你会选择哪一个?昏暗的弱星一辈子都挂在天际,不会坠落也不会消失,但却永远没有人注意;流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却注定要被人铭记。这样一个波澜壮阔英雄辈出的时代,李沐,告sù

我,你会选择哪一个?”

李沐皱着眉头想了想笑着回道:“当然是灿灿的流星。”

“那就是了。想做流星就要有还未发光就陨落的觉悟,就是这样。好了,准bèi

下吧,他们已经来了。军鼓手,吹笛,集合整队,检查燧石。”

拍了拍李沐的肩膀表示感谢,转身朝着远处的团队走去。

“第二营营队长刘健前来报到,我营已按时到达。”

“嗯,来的很早嘛。来,认识一下,这是第一营队的营队长,王征夷。”

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走出来,脱下手上的兔绒手套和刘健握了握手,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今有刘健十八成为营队长,哈哈哈,我做营队长的时候可是都三十二了。”

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豪爽,也没有丝毫的鄙夷,握手时刘健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中的老茧,显然对方是个从底层士兵爬起来的军官。

“征夷?当真是大丈夫的名字,远征四夷方显男儿本色。”

刘健笑着恭维了一句,对方哈哈一笑道:“名字是父母起的,我确实喜欢这个名字,但这名字的夷按家严的本意是虾夷之意,我出生的时候家严正在随军征服虾夷,闻讯后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刘健暗笑心道:“果然是富有时代气息的名字啊,和卫东援朝一样,名字有时候也可以反应一个时代啊。”

“嗯,准bèi

一下吧,现在你们两个营队相距大约一千步,这个距离正合适,不需yào

考lǜ

炮兵和骑兵,就当是两个营队忽然相遇,看看你们的表现吧。要认真对待,火药可是很贵的,我不想看到一场无趣的战斗。”

刘健点点头,行礼之后朝着自己的营队走去,王征夷看着刘健的背影,笑了笑。

这关乎到他的荣誉,虽然对方还是一个年轻的雏,但他可不会留情面。

“整队吧,让这个雏看看什么叫战争。”

两个营队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中间有一个并不高的小山丘,离刘健这边更近一些,山坡的角度很平缓,不会影响燧发枪的发射,如果坡度较大的话,燧发枪的枪口向下倾斜会让子弹滑出——滑膛枪的子弹口径都是小于枪管口径的,只能平射或是朝空中开枪。

回到营队后,队伍已经集合完毕,六个连队全部按照四列横队站好,军官们站在队伍的右侧,军鼓手夹在三个连队的中间,士兵们已经装填完毕,上好了刺刀。…,

雪亮的环套式刺刀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应和着蓝色的制服,似乎给枯黄的冻土带来了生机。

对面的营队也已经整队完毕,也是按照正常的队形排成一列,没有战役的突然性,也就没有了伏兵或是侧翼偷袭的机会,这也最能体现指挥官的临场应变能力。

如团长所说,如果打成一场无趣的对射战,那就不必浪费这些火药了,毕竟硝石可是工人从发酵的粪便中提炼出来的。

“军鼓手,开始吧。横队,前进。”

随着激昂的鼓点开始敲击,连队的笛手也开始吹奏,按照操典中每分钟十步的速度开始缓缓前进,整个营队以一个三百多米长的横面向前推进。

“对面已经开始行动了,营队长。”

王征夷看着缓缓推进的对方营队,沧桑的脸上没有其余的表情,淡定地如同这初春冻土上的石头,面对副官的提醒,缓缓说道:“那个山坡离他们更近一些,没必要争抢,而且这只是营队间的对抗,不必考lǜ

骑兵的突袭和炮兵的轰击,他们的行进速度可以很快。

看来还是老样子啊,横队防御,等着我们去进攻?嗯,中规中矩的年轻人,现在看不出什么的,如同操典上一样机械和完整。

让他们先做好防御,我们再进攻吧。军鼓手,吹奏,横队前进。看来又是一场无趣的对射啊。”

经过几分钟的行军,刘健的营队已经到达了那个小山包,而双方的距离不过五百步了,第一营队的推进速度很缓慢,显然在等待刘健布好阵型再选择进攻方式。

如果双方都是横队,到时候考验的就是连队军官的意识,能否把握住装填的时间差和距离产生的命中率差别。

山丘的右侧有一个连队,山丘上有一个连队,其余的四个连队都被刘健放在了山丘的左侧,士兵们并不紧张,这对他们而言不会带来任何的伤害,和平时的射击训liàn

没有什么区别,参谋人员已经拿起了纸笔准bèi

计算伤亡人数。

“横队是最简单的防御,但他把全部的部队都展开在一条线上,显然是抓住了训liàn

的漏洞啊,不需yào

防备骑兵,也就不需yào

在后面布置预备队,看看王征夷是怎么进攻的吧。”

团长拿着望远镜观察着两个营队,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况且营队的战斗就是如此无聊,不是大规模的会战无需考lǜ

侧翼,因为横队的移动速度很慢,一旦转变方向对方也会很快做出调整。

王征夷看了看刘健的队列,已经找到了破绽,在他看来雏鸟就是雏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四列横队?操典中是规定四列横队以方便补齐第一排,但死啃书本的东西不会成为优秀的指挥官。想用山坡作为中坚的防守,却把部队拉成横队,重心放在左翼?年轻人啊,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王征夷笑着对身边的副官说着,在他看来刘健就是机械式的教科书般的营队防守,以宽线横队形成对射,争取让他惨胜而保持一点荣誉和脸面。

“如果是我决心防守,我会将部队分配到山坡的两侧,预留一个或一个半连队在山坡的后面,真zhèng

的战场会有炮击的,山坡可以阻挡实心弹丸的打击,也可以迅速支援左右翼。

他这样平均分配到一个正面,一点突pò

就是全线溃败,真不知dào

他在黑龙江畔和俄国人是怎么打的,难道俄国的军队这么差劲?”…,

副官笑道:“报纸的宣传嘛,您也知dào

。或许俄国人只有几十个,而那里有咱们的一个连队加上那群自由民,如果这还战败,那个连队指挥官就可以自杀了。”

“或许吧,命令三四五六连队继xù

前进,呈三列横队,拉宽横面,各连队间的距离稍微拉大,保证和对方的宽度相同。

不要担心,年轻人没有胆量突袭我们,他们也没有骑兵,一二连队跟在三连的后面,准bèi

在他们的右翼突pò

。”

王征夷的营队在距离刘健他们营队三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呈一条横线排列的对手,在第一排放置了四个连队,排成三列,而横队的宽度也和刘健的营队差不多。

其余的两个连队放在了左翼,在第一排后面相距大约二十步。刘健营队所在的山坡上只有一个连队,因为山坡的阻拦,用三个连队的局部优势消灭掉山坡右侧的那个连队后,山坡上的连队同时面对着正面和右翼的压力,必然也会崩溃。而刘健左翼的四个连队因为山坡的阻拦不可能迅速支援右翼,一旦侧翼突pò

就是全线的崩溃,这也是横队的一个巨大缺点。

“上尉,显然王征夷是准bèi

攻击我们的右翼,我们是四列横队,他们是三列横队,正面宽度即使他抽调了两个连队到我们的右翼,宽度还是和我们一样。

现在距离只有三百步,三分钟后他们就可以向我们发动攻击,我们应该调动一个连队迅速到右翼,不然一旦右翼被突pò

,整条横队都会崩溃。”

副官的建议是合理的,但却并不实用。如果抽调左翼的连队到右翼,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将山坡上的连队向右移动,而其余部队依次向右,但这样很可能引起混乱,这个时代的纪律还不能做到快速转向中保持横队。

保持住的线列是排队枪毙的精髓。

另一种方法就是将最左翼的连队抽调到右翼,但宽大的正面有将近三百米,从最左翼整队后出发到达右翼的时候双方应该已经接火,右翼的连队面对对方三个连队的袭击能不能坚持到左翼的支援都很难说。

山坡右侧的那个连队是李沐的,通过几次交谈刘健发xiàn

李沐是个合格的连队指挥官,对于距离和装填时间差掌握的很好,所以刘健将李沐的连队放在了右翼,这次战斗的关键。

站在山坡上,看了看已经斜面推进的对手,刘健笑了,看来斜线推进战术华夏的军官已经掌握了其精髓——用局部优势形成突pò

,从而大乱薄弱的横面引起全面崩溃。

斜线战术不是死板的教条,需yào

因地制宜,百家中的兵家早在千余年前就领悟了集中一点的精髓,十四年前在朝鲜齐国也用斜线战术给燕国上了一课——正如右相邦看到热气球时的感慨,齐国人利用山坡和树林的掩护将部队集中到了右翼形成局部优势。

“第五、第六连队,退后十步,李沐的连队不动,其余三个连队四列变两列,维持线列宽度。”

经过一个月的机械式练习,对于四列变两列这种队列转换士兵们已经基本掌握,而且此时没有任何战场上的压力,不用担心忽然飞来的炮弹和铅弹,也不是在行进中转换,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中间的三个连队已经排成了两列横队,五六两个连队在横队的后面,仍旧保持着四列队。…,

王征夷看着山坡上的刘健忽然变幻了阵列,皱起了眉头。这种队列转换他的营队也可以做到,但需yào

的时间会很长,而且会有一定的混乱,毕竟平时训liàn

的重心在于装填的保持队列的整齐。

“他要干什么?拉宽正面,将那两个连队调到右翼?”

因为山坡的高度以及第一排横队的阻隔,王征夷看不到忽然退后的两个连队去了哪里,但按照他的推断显而易见的是准bèi

支援薄弱的右翼。

“哼,时间不够的,你拉宽的正面,岂不是更容易突pò

?”

虽然有山坡和前面横队的阻隔让王征夷看不到具体的调动,但在战场中搏杀了十余年的他还是很快想到了刘健可能的行动,无非就是将两个连队调动到右翼。

如果是学他一样侧翼突pò

,那么那两个连队根本不应该忽然后退,而是会向前。

“年轻人啊,被动的防御永远只能做失败者,你选择了山坡作为战场,但却没有发挥出山坡的优势,战场上的东西永远不是书本能学到的。”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对手,看来王征夷已经认定刘健是把那两个连队调动到了右翼,从时间上来看优势在王征夷的一边,山坡可以增加防守的效率,但也减缓了连队调动的速度。

“通知李沐,前出五十步,坚守到结束,孙祥,你现在负责这边的三个连队,维持线列的整齐,不管李沐那里是崩溃还是怎么样,都不要去管,除此之外,做你认为正确的决定。军鼓手向右翼前进,开始吹奏。”

说完之后,刘健急忙跑向了最左翼的两个连队。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过二百步了,此时任何阵型的变动都会引起混乱,但刘健还是不放心,仍旧让军鼓手营造一种两个连队正向右翼移动的假象。

王征夷虽然看不到山坡后的刘健,但听着对面传来的熟悉的鼓点声,嘴角露出了微笑,看来对方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把两个连队调往右翼。

“时间站在咱们这边。嗯?他疯了?那个连队怎么朝这里前进了?”

随着刘健命令的下达,李沐的连队开始朝前移动,整个连队离开了阵线,李沐不知dào

刘健到底在想什么,但此时刘健还是他的指挥官,他要做的只是服从。

“真是疯了。”李沐摇了摇头,还是拔出了指挥刀喊道:“全连,齐步走。”

笛手开始吹奏,整个连队离开了阵线朝着对方的横队靠近,士兵们端着燧发枪,跟随着笛子的节奏迈着整齐的步伐。

现在双方已经无法再做任何队形的改变,一方面是通信水平的落后,另一方面是改变队形将会导致线列的混乱。

“他想干什么?让这个连队来送死?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成为燕国军队的营队长。

命令左翼那两个连队,用射击击溃那个突出的连队,保持线列的整齐,不要冲锋,他们的两个连队的支援应该快要到了,混乱的阵型对我们不利。”

双方的士兵已经靠的很近,而李沐的连队更是单独地走到了队列的最前面,停下脚步后,和对面的距离只有一百步了。

王征夷的决断是正确的,如果是齐射后冲锋,固然会抢占时间上的优势,但如果刘健的两个连队忽然到达,那么混乱的阵型将会遭到对方的齐射,损失是巨大的。

“十步对射。用不了两轮,他们就会被认为伤亡超过四成而被判定崩溃。消灭到这个连队后我们将占据全面的优势。”…,

李沐看着逐渐靠近和从右翼包围过来的对手,心里咒骂了一句,这种毫无意义的送死行为幸好是发生在演习中,如果是真zhèng

的战斗,那么这个连队就算废掉了。

“瞎指挥!”

原本存zài

的一点好感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军人的荣誉感让他觉得耻辱——这次演习或许是他们营队有史以来最惨的失败。

对方和李沐的距离已经不过一百步,士兵们已经握紧了燧发枪,手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准bèi

击发。

刘健此时已经到达了左翼的两个连队,计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拔出了指挥刀喊道:“两个连队,纵队行军,跟我来。”

当刘健的指挥刀拔出的时候,枪声已经响了,面对两个连队的包夹,李沐的连队立kè

被判定伤亡了二十人,因为距离很远,按照伤亡判定表上的数值也不过是这么多。

“冲锋!”

想到之前刘健的交代,心中咒骂了一句,但还是拔出了指挥刀呼喊着。士兵们虽然很疑惑,但也还是跟在他的后面冲了过去。

十步的距离,发动冲锋的话不过十秒钟的时间,而十秒钟根本无法完成装填,即便射速最快的齐国技击士团也不可能。

“左翼!他们的左翼!他们的两个连根本没有调往右翼,而是一直在他们的左翼隐藏着。”

副官发xiàn

了刘健带领的两个连队已经从左翼出现,有些惊讶地呼喊着。王征夷愣了一瞬,马上喊道:“通知那两个连队,反冲锋,快速消灭掉那个连队,然后再整队,要快!”

身边的传令兵急忙向左跑去,距离并不远,但之前的命令是保持阵型的齐射,这就导致了大约半分钟的通讯延迟。

面对李沐不按常理送死式的冲锋,两个连队稍微愣了一下,虽然之前接到的命令是对射,但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决断,一个连队反冲锋,而另一个连队在后面继xù

装填,随时准bèi

面对对方忽然出现的支援右翼的连队,因为战场的硝烟还没散去,他们没有注意到刘健带领的两个连队已经出现,不是支援这里,而是攻击了他们的右翼。

“冲锋!”

十步的距离很近,双方很快碰撞在一起,虽然不是生死相搏,但反冲锋的连队不过比李沐的连队多了二十个人。

战斗的关键还是在两支部队的侧翼,王征夷和刘健使用的战术实jì

上是完全一致的,就是侧翼优势突pò

,但因为刘健故yì

示弱和山坡的阻拦,导致王征夷判断失误,以为刘健是被动防御,将那两个连队调往了右翼。

现在双方都在抢时间,谁的侧翼先崩溃谁就失败。而刘健此时带领着两个连队正快速地前进着,没有采用横队,而是用四列纵队行军的方式迅速绕到了王征夷的右翼,在到达位置后立定转向,由纵队变为横队。

“漂亮!行军纵队也可以在战斗中使用!”

正在远处观察这一切的团长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这种纵队行军的方式他从未见过。

横队因为需yào

保持几十人的平行推进而不可避免地很缓慢,纵队行军虽然很快但却在战斗中无法使用,因为平时的训liàn

中并没有重视,还没有人采用这种方法来快速机动。

“举枪!齐射!”

两个连队迅速机动到了王征夷部队的右侧,如同海战一样抢占了T字头,两个连队形成一个锐角围住了最右侧的连队,而此时双方线列的距离不过一百步,王征夷最右侧的连队实jì

上被三面包围。…,

一个月的时间用来苦练纵队行军和快速转向的结果终于显现了出来,在刘健的指挥下,两个连队以两倍于横队的速度迅速地抢占了有利位置,到达后迅速转向,纵队立kè

变成了横队,这种横队对士兵而言再熟悉不过。

虽然刘健的命令,两个连队的士兵迅速完成了齐射准bèi

,第一排半蹲。

“砰!”

白色的硝烟飘出,因为腹背受敌和两个连队的齐射,参谋人员认为最右侧的那个连队伤亡已经超过了四成,实jì

上也就是溃败了。

而此时李沐的连队正和那两个连队焦灼在一起,王征夷的传令兵到达的时候,刘健已经击溃了右翼的那个连队,两个连队迅速转向,朝着王征夷的背后移动,斜向包围。

“弃子!那个连队根本就是弃子!用来争取时间的弃子!”

王征夷狠狠地骂着,因为按照判定,一场连队白刃战的时间为一分钟,因为害pà

刘健的那两个连队忽然支援右翼,而不得不小心地维持着线列的稳定,没有命令齐射后冲锋而是命令他们在十步外对射。这就那两个连队导致面对不按常理、一枪未放就发动白刃突击的李沐,出现了迟疑。

实jì

上两个连队长的想法是正确的,一个连队发动反冲锋,另一个连队继xù

装填以防止忽然出现的增援——齐射后的装填是需yào

大约二十秒的时间,如果这时候对方的增援出现,那么通过齐射将让他们损失惨重。

一分钟的时间,足够刘健的纵队行军到达指定的位置完成转向和射击,在参谋人员的认定下,王征夷最右侧的连队已经退出了战斗,而十几秒后李沐的连队也被宣bù

退出战斗。

因为迟疑和命令的延迟,王征夷的两个连队没有形成局部优势,而是让李沐争取到了一分钟的时间,况且纵队行军转化为横队射击他的营队根本没有练习过。

“怎么办?让那两个连队攻击山坡?不行,白刃战后的整队还需yào

时间,而且还要装填,他们在山上,只要坚持三分钟,我的线列就会全部溃散,那小子已经到了我的身后,形成了夹击。”

王征夷看着已经行进到他侧后的刘健,心里开始琢磨任何获胜的可能性,但他发xiàn

从一开始就被这个年轻人算计了。

“无论是看似可笑的横队还是向右移动的鼓点,根本都是假象,他从一开始就没准bèi

被动防御,而是和我一样采用侧翼突pò

的战术。

但他先利用假象让我认为他的防御出现了漏洞,而用那个连队作为诱饵,用刺刀延缓我的线列推进时间,利用时间差机动到我的右翼和后方……”

短短的几秒钟,王征夷已经完全想清楚了这一切,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刘健的那两个连队通过纵队行军忽然转换成横队攻击,纵队行进的速度是横队的两倍,这个时间差让他措手不及。

而山坡上的孙祥目睹了这一切,想到了刘健临走前说的那句:“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迅速命令左翼的连队向前推进,和刘健形成夹击,而自己的连队仍然在山上保持着齐射的准bèi

,随时准bèi

对方的反扑。

“吹号,认输。”

“营队长,我们只要拿下了山坡,就可以把战斗拖到最后,即便失败也是体面的失败。”

副官有些焦急地提醒着,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从未败过,无论是战争还是演习。…,

“失败就是失败,没有什么体面的失败,这又不是和外人打,输了就要承认。不可能赢了。”

说完之后,王征夷无奈地摇了摇头,无比落寞。

远处观战的团长听到了王征夷的号声,意犹未尽的拿开了望远镜。

“完美的一战。可以把一个连——也就是他所有兵力的六分之一当做弃子;以纵队行军转化为横队射击;故yì

示弱来迷惑王征夷;借助山坡来阻挡王征夷的视线,让王征夷以为他会支援右翼……

可圈可点啊,这小家伙足以胜任营队长的位置,让我看看你将来在倭国又会给我什么惊喜。”

昨天他已经接到了通知,一个月后将在沧海卫登船,各国王室已经商定好共同出兵——原本并不着急,但前一阵传来的消息是南方联合在一起的大名击败了丰臣家的军队,看起来强dà

的丰臣家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样各国王室不得不谨慎起来,有消息说在南方大名的军队中出现了西夷的雇佣军。

原本的计划是炮击大阪,迫使丰臣家签订条约,但现在看来需yào

改变一下,要保证幕府的存zài

。丰臣家可以慷慨地割让土地,因为那些港口原本就不是在丰臣家的控zhì

下,如果真的“大政奉还”,必然导致民族意识的觉醒和宣传。幕府就像刘健前世的满清一样,只要保证自己的利益就可以,根本没有将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放在眼前,现在是武装干涉的时候了。

至于借口……帝国主义侵略的时候从不缺借口,一个学诡辩之术纵横家,能在一天内找出一册的武装干涉的借口。



演习已经结束,下放到连队的参谋人员将各个连队的伤亡情况写成报gào

递交了上去。

两个营队一共一千二百多人的战兵,在根本没有死亡威胁的情况下,一共有二十多人因为紧张而将枪探条忘在了枪管中,击发之后不知dào

飞去了哪里。

都是些服役不久的新兵,这还只是演习,如果是真zhèng

的战斗,这个数字会增加一倍,还要考lǜ

到更加奇葩的情况——比如撕开纸包后倒着把铅弹先放进去,那样的话这场战斗他就不用参加了,慢慢到后面去扣弄吧。

“还不错,才二十多个,这个数字可以接受。回去用鞭子和棍子让他们长长记性吧。”

团长笑着抖动着那张统计单,周围是团部的参谋人员和各个营队的营队长。

战斗在王征夷吹号表示战败时就已经结束,几个参谋在图纸上进行了推演,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是真实的战斗,刘健会完全损失一个连队,而王征夷则是全线溃败,虽然伤亡人数不会太多,但这个时代的战争一般的部队也就能承shòu三成左右的伤亡率就会完全溃败。

“步兵的战争,没有歼灭战。没有骑兵的配合,只能打成击溃战。王征夷打的不错,刘健这小子也很好,战术运用的都还可以,只是刘健太年轻了,王征夷大意了而已。

说说吧,说说你们都学到了什么,刘健,既然你赢了,你先说吧。”

“是的,上校。我的看法只有两点。

首先:线列阵的薄弱和宽正面能保证齐射的火力,但缺点就是一旦某一点被突pò

,那么移动困难的横队将会全线崩溃。

集中兵力——不仅仅是步兵,在会战中可以集中炮兵轰击,骑兵突击后步兵跟在后面扩大战果。

如果只是骑兵突击,燧发枪的火力虽然还不足以抵挡冲击,但一旦对方成密集阵型或是空心阵,那么马匹面对林立的刺刀将会止步不前,骑兵的正面冲击已经不能取得决定性的战果,这就必须依靠步骑炮三兵种的配合。

骑兵突击后步兵立kè

跟上,用于扩大战果。用骑兵威慑敌军使他们选择空心阵,而步兵迅速前进,以横队射击击溃空心阵。

嗯,不管怎么样,就是一个原则,集中兵力,从一点突pò

。是中央突pò

后席卷两翼还是侧翼突pò

后包抄都可以。

其次:队列训liàn

我们仍要加强,包括任何纪律性的东西。比如整齐的被褥、整齐的军装、强制性的用餐时间……利用队列的转换来获得快速机动的优势,而不仅仅是横队攻击。

横队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战争中面对的崎岖地形、死尸、马匹、沟渠……这些东西都会导致横队的速度降低,而横队获胜的决定性问题就是保持整齐一线。

虽然今后的战争横队仍是主宰,但指挥官如果适当地使用更快速的纵队,有时候可以取得决定性的时间优势。

最后:我在平户的时候曾经见过齐国人的拼刺刀方法,他们一般都是几个人配合,而我们显然是学习了秦国的野蛮拼刺方式,注重个人的勇武——在平户的时候曾经见过秦国人根本不懂怎么格挡,所有的技巧都是近乎拼命的方式来抢占先机,但我们显然不具备秦国这种近乎野蛮的勇武,我们应该向齐国人学一学。

既然横队第一排的士兵都是士官,而且拿着比第二排第三排更高的军饷,那么拼刺的时候他们可以作为小团体的指挥官,将五六个人分为一组,以士官作为指挥官而不仅仅是在横队的第一排作为表率,用这种方法练消们的配合,足以对付十个没有任何配合的对手。”…,

第二燧发枪团的团长听完了刘健的话,点点头笑道:“我只能决定第三个意见,至于第一条和第二条,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应该是一个营队长能想到的,耳目一新啊,好好干吧,或许你真能成为将军呢?你的想法我会报gào

给军部,让参谋们看一看你的想法是否合理。

至于第三条,你的意思是恢复伍长制?这个可以试一试,从燧发枪出现后我们已经淘汰了伍长制,因为营队是战术单位,而连队是最小的执行战术的单位,用士官作为表率就够了,不需yào

存zài

伍这个更小的单位了。不过你的想法想想还是很有道理的,先在你的营队实行吧。”

正说着,一个穿着银质肩章制服的副官走了进来,敬礼后说道:“上校,其余营队的演习伤亡数据也推算完了,基本都是横队对射的消耗战,伤亡都差不多,第三营队一共伤亡了……”

团长挥挥手说道:“不必说了,这只是数字,我看了其余营队的战斗,中规中矩的横队对射,没什么可看的。”

说完,将那张写着伤亡推演数据的纸张随手压在了杯子下。

那张纸上的数字无疑是幸运的,他们是只存zài

于推演中的死亡,只有硝烟却没有铅弹。

但此时千里之外的琉球,这些数字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比梦更美好的事情就是活着。几秒躯们还在幻想和妻子儿女一起钓钓鱼,或是去看一场戏剧,一场蹴鞠赛……但转眼之间,他们还温热的身体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汩汩流出,不久之后僵硬的尸体被人们扔进了深沟,埋上一层薄薄的土,他们也有名字,但最终只能沦为一个数字——阵亡数字。

原本期盼他们归来的妻儿没有等回亲人的笑脸,而是一张阵亡通知单,和一笔可怜的抚恤金。

那霸城中的人们提心吊胆地听着外面一阵又一阵的枪炮声,偷偷地打开窗子,询问着邻居。

…胜了?我们明天该挂什么旗帜?昨天王五睡懵了,把吴国的旗帜挂出来了,结果挨了三十鞭子,现在还躺在那哼哼呢。”

“管他呢,你也真够笨的,不管是齐国胜了还是吴国胜了,都一样。挂金龙旗啊,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反正都是自己人,不过换了个人交税罢了,只要不是倭人或是西夷人,谁控zhì

琉球都无所谓的。”

“那倒也是,只是要打到什么时候啊?我这几天都没有开门了,生意可以不做,但饭不能不吃啊,家里只剩下咸菜了……”

居住在那霸的华夏子民互相探讨着胜败的问题,他们对于胜败并不关心,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外人统治,那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如果要是蛮夷或是倭人登上了岛屿,他们一定会拿起家中的燧发枪,从窗口将铅弹射向敌人。

在刘健他们还在演习的时候,决定琉球归属的第三次琉球海战终于爆fā

了,从爪哇远道而来的吴国爪哇舰队没有采用最常用的T字战术,而是如同一把利剑一样刺穿了齐国的阵型,将齐国的舰队分割成两半。

双方的海军军官的素质都很高,在队形被打乱后齐国果duàn

地打旗语示意舰队分成两个部分,各自为战。

最终的结果还是齐国战败,吴国的爪哇舰队终于报了一箭之仇,上一次琉球海战他们可是被齐国完全地击败了。…,

齐国琉球战队的旗舰被击沉,舰长随战舰一起沉入了海底,吴国人在战斗结束后隆重地鸣放了三次火炮作为敬意和海葬的哀鸣。

海战结束就意味着琉球的所有权,三个团队兵力登陆了那霸,驻扎在此的齐国第十三燧发枪团正在抵抗——海军的失利意味着那霸的易主只是时间问题,这是毫无意义的抵抗。

在战斗仍在进行的时候,第十三燧发枪团的团长、因镇压琉球暴乱而被受封的男爵,穿着军礼服,缓缓地一个人走到了吴国的军营中,红色的裤子在风中如同一团火焰。

互相敬礼之后,男爵笑了笑,说道:“如果你们不是说华语,写方块字,我会血战到底。”

“我相信。男爵,您已经完成了您的使命,这里仍是帝国的领土,只不过现在属于吴王来管辖。”

男爵拿起毛笔,在纸张的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前放的战斗仍在继xù

,传令兵听着外面的枪炮声有些焦急。

“迅速通知部队,停止射击,战斗结束了。”

可是战斗在整个岛屿上展开着,传令兵不敢怠慢,急忙跨上战马,在炮火的轰鸣中冲到了战线中。

大炮在轰鸣,拿着停战令的传令兵躲避过一颗又一颗的炮弹,已经看到了远处排成横队的线列,脸上露出了微笑,脚上的马刺狠狠地扎在马的腹部,快一些跑就意味着更少的伤亡。

然而炮弹却没有眷顾这个年轻的传令兵,一阵剧痛后,年轻的传令兵醒了过来,马匹已经被炮弹撕碎,自己的左脚就在不远处,血已经流干。

睁开眼睛看着远处正逐渐靠近的两支部队,他摸了摸胸前的命令——还在。

忍住断脚的剧痛,朝前爬了几步,想了想又爬回来抱住了自己的那支断脚,匍匐着向战阵爬去。

远远地掏出了白色的旗帜,仿佛盛开的莲花,给面临死亡的双方都带来了希望,那是华夏各邦的通用传令旗。

双方都停止了前进,很快几个人冲到了阵线之间,扶起了那个虚弱的传令兵,双方都没有开枪,而是盼望着那个传令兵说出一句话。

“停止射击!战斗结束了。”

流血过多的传令兵掏出了停战令,然后哭了,手里的脚已经没有了生机,冰冷的如同湛蓝的海水。

“你救了几千人的性命。兄弟。”士兵们抬着那个年轻的传令兵,心怀感激地感谢着他。

“可我救不了我自己……”

传令兵的脚被一个士兵拿着,明知dào

已经没有意义,但还是细心地擦去创口截面上的泥土……

许多天后,战斗已经结束后的那霸又恢复了生机。一个老人拿着一柄铁锹在野外走着,远处有许多尸体,他们没有接到停战的命令,因为太过偏僻。

因为腐烂而鼓胀起的肚子不时会发出一阵炸响,一群乌鸦在尸体上飞舞着,老人忍住那刺鼻的恶臭,抓起一把石子将那些乌鸦赶走,看着脚下一张年轻的脸,叹了口气。

脸上因为腐烂已经长出了一层黑色的霉菌,软软地皮肤已经糜烂,轻轻一碰就掉下一块,老人似乎怕破坏这个年轻人的面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布卷盖在了上面,用力地挖了一个大坑,将这几具尸体扔了进去。

“在这混乱的年代……兄弟相残。”

老人默默地念着这句话,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烈酒,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余的酒浆都倾倒在矮小的没有墓碑的坟墓上。

来自齐国和吴国的士兵,用自己的铅弹或是刺刀结束了对方的生命,但最后却躺在一起,千百年后连骨头都会夹杂在一起分不清楚,正如千百年躯们源于同一个祖先一样。



千里之外的哭泣与哀伤不会影响到沧海卫的刘健,任何时代都会有不幸的哭嚎。

演习已经完美的结束,他获得了手下连队长的认可和尊重。这就是军营,不管你的出身,不管你的年纪,只要你能带来胜利,你就可以获得尊重。

从几个连队长恭敬的话语中就能感到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旬末照例是要休息的,几个军官拉着刘健非要去喝几杯。

收拾了一下,穿上便装,才要离开,一个人骑着战马从军营的门口走了进来,刘健一愣,冲过去拉下那个人。

“肖衍,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尉官学校学习吗?”

肖衍笑着跳下了战马,朝刘健敬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说道:“先办公事,我要先去下团长那里,等我一下。”

刘健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肖衍的肩章已经是银质的了,笑道:“好嘛,校官了?”

肖衍笑了笑,朝着团部而去。

围在身边的连队长听到肖衍的名字后,微微有些惊讶,问到:“他就是那个在黑龙江畔和营队长一起击溃了俄国哥萨克的肖衍?”

“就是他,不过没有报纸上说的那儿邪门儿,但也很不错,当时他手下的士兵可是忍受了俄国人两次排枪,靠近到五十步才开的枪。”

“哎,他和营队长一样,现在可是名人了。营队长看报纸了吧?他们的连队被女王特许士兵们可以佩戴两个肩章,而且有独立的称号——斩鹰连。

连队旗上是一只斩断了一只鹰头的双头鹰,一把利刃啊,不过要是营队长这么说,他练兵倒真的是个好手,忍受了两次排枪,在背后出现了哥萨克骑兵后还能保持镇定,我的连队估计做不到吧?也不知dào

他是怎么练的。”

“谁知dào

呢,既然他来了,那就问问他呗,这家伙人不错,很好说话。”

“嗯,是要问问,他的连队可是咱们燕国十三支有独立连队旗的连队啊,团级部队有近卫掷弹骑兵团和燕京卫戍团,之后就是这十三支连队了,就算几百年后还会有人记住他的名字。”

几个人抽了支烟的功夫,肖衍已经回来了,下了马之后说道:“请问谁是王琦上尉,请您到团部一趟,收拾好您的物品,我来接替你的位置。”

那个叫王琦的连队长站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来把我调走了。那么再见了各位,和你们共事我很愉快。”

说完之后依次和几个人握了握手,转身离开。李沐在王琦的背影消失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老鼠身上的跳蚤,真是恶心。估计闻到了硝烟味儿了,这种人混进军队就是为了给自己镀镀金,真要上了战场,估计会比士兵跑的更快吧!

呸!真他妈的恶心,还说什么不知dào

怎么回事,八成就是他爹给他调走的,他爹退役前是上校,在军部有很多朋友,现在在燕京南部有很大一片庄园……”

刘健耸耸肩,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到的。要走就走吧,不同人的有不同的选择,有人喜欢在硝烟中挣扎,有的人喜欢更舒适的生活,没什么的。

对了,肖衍,怎么这么早就让你从尉官学校出来了?呵,现在是校官了?居然就让你当一个连队长?”

肖衍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伸出手郑重地和刘健握了一下说道:“不仅仅是连队长,现在我是你的副官,兼任第六连队的连队长。…,

一言难尽,今天是旬末,去喝几杯,边喝边谈。一直想尝尝燕京的淡麦酒,只是始终驻扎在北宁镇,根本没机会尝尝。”

“好啊,英雄所见略同,走吧,我们几个也正准bèi

去呢。去换件衣服吧,不准军官穿着军装去喝酒。”

换了衣服后,几个人出了军营,军营附近就有小镇,军队在哪,商贩就跟到哪。

找了个包间,七个人先喝了一阵,刘健给肖衍引见了一下其余几位连队长,肖衍和刘健不同,他和这几个人一样都是服役了许多年后才被提升为军官,又有北宁镇击溃俄国哥萨克的事,大家也很佩服。

“说说吧,上元节说好去找我的,怎么也没去啊?我第二天就来这里了。”

“之前的事你也知dào

了,那次击败了俄国人,缴获了三门大炮,当然,多亏了你,那些大炮是你带着人钉死的。

因为这件事我被提升为少校,尉官学校你也知dào

,不是要塞学和炮兵学科,很容易毕业,我学了一个月,那些东西基本都是接触过的,之前我就一直想去尉官学校学习,书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尉官学校里大部分都是些贵族子弟,他们也不着急,对他们而言就是镀金的地方,我也很少和他们接触,基本上时间都花在看书上了。

来了燕京后看了报纸,感觉到不大对,似乎咱们要和俄国人或者倭人开战了,不论是谁,开战总要选择在春天,如果和俄国人作战自然是要等到夏天,鲜卑利亚的雪化掉之后才能出兵。

我可等不及了,于是申请了提前毕业,考了个优良的成绩,第二天就接到通知让我来这里,到了才知dào

居然成了你的副官。”

说完之后举起了杯子笑道:“以后诸位都是要一起面对子弹,大家喝一杯,为了燕国,为了华夏!”

“干杯!”

几个人站起来,喝干之后,刘健问道:“肖衍,你从燕京来,有什么消息吗?这里基本看不到报纸,昨天弄了张报纸结果是上个月的,被士兵拿去卷烟抽了。”

“嗯,有几个消息。

瑞典的使节前一阵来到燕京了,女王亲自接见的,在燕京城逗留了很多天,而且燕京卫戍团还举行了一次演习,瑞典的使节也前往观看。

还有个消息就是三年前科学院派测绘学科的考察队从扶桑回来了。天大的消息,你知dào

吗?从咱们那继xù

往北走,然后经过短短的一条海峡,就能到达扶桑!

那条海峡常年封冻,根本不用船就能走过去,他们走到那边后根本不知dào

是扶桑,以为找到了新的大陆,结果乘船不断南下后发xiàn

了咱们的镇子,是王启年公爵在扶桑建立的落脚点,这才知dào

他们是到了扶桑。

王启年公爵派船把他们送了回来,但是当年出发的四十个人只剩下了十三个,其余的人都死掉了。

我听说那里很冷,而且到了冬天后一整天都是黑的,根本没有太阳,但是夏天的时候一整天都是白昼,也没有黑天,很奇怪的地方。”

第一个消息很让这群军官振奋,他们通过报纸了解到欧罗巴的北方崛起了一个强dà

的瑞典,而且正和俄国接壤。

在这种时候忽然举行演习,并且以高规格招待了瑞典使节,显而易见的是或许真的要和俄国人开战的。

至于第二个消息,倒没有提起他们的精神。北方的寒冷他们是知dào

的,就算发xiàn

了那里可以直接到达扶桑,也没有什么用处,那种常年封冻的地方对国家而言没有什么用处。…,

但刘健可不这么想,一个民族的崛起可不仅仅体现在战争之上,而在于整个科学与文明的领跑者。

“看来白令海峡要换个名字啦!”

刘健暗暗地想着,叹了口气。在他前世,大航海时代过去之后,整个世界却还留着西方人的踪迹。

白令开始的阿拉斯加探险使得那个离中国更近的海峡被命名为白令海峡、西班牙人对吕宋的征服导致吕宋这个名字最终消失,而是为了纪念西班牙的国王菲利普而改名为菲律宾,巴伦支在海上严守着荷兰商人的节操,宁可饿死也不动货物使得他的名字成为那片大海的名称……

这才是大航海时代的魅力,千百年后依然有人会记住这些名字,但在前世,这些名字中却没有中国人。

无论是昆仑洲还是扶桑,都只能被命名为非洲或是阿美利加,这就是所谓的话语权。

刘健正在低头思索的时候,肖衍笑着说道:“对了,还有件事,科学院组织了一些女人,成立了战争护理队,你的羊曦,好像是他们的头儿,这算是个好消息啊,这顿饭你可要请客。”

刘健笑道:“自然是我请,我是你们的营队长嘛。”

几个人都起哄问着刘健,刘健哈哈一笑,站起来喝了几杯。

“营队长,说真的,你才来的时候,我是有点看扁了你,以为你不过是运气好才成为了营队长,但前几天的演习让我李沐服气了,若是我指挥,断然打不出那么漂亮的仗。我敬您一杯。”

“不必客气,也是侥幸罢了,王征夷也是轻敌了,不然不是那么容易赢的,他打仗的确有一手,下一次就没有那么运气了。”

“还用下一次啊,过一阵咱们和倭人开战或是和俄国人开战,在战场上判个高下吧。

哎,说起来我就感到恶心,那个王琦,什么东西。肯定是想到要开战了就跑开了,这种人啊,哎……”

“好了,不提他了。咱们的团长不也是贵族嘛,他还不是从尉官成长起来的?”

“那倒也是,只是……”

李沐想说什么,抬眼看了另一个贵族出身的连队长一眼,把话咽了回去,那个贵族出身的连队长笑了笑说道:“李沐,都是男人,说话干嘛吞吞吐吐的?我见过贪生怕死的贵族,可也见过贪生怕死的平民啊。

血统不是荣耀,但血统的荣耀却可以用鲜血来换。我们家族到我为止,一共十四代人都是军人出身,从未留下耻辱的记录。

贵族的荣耀需yào

我们用鲜血来争取,而不是畏缩不前,靠那可怜的血统来保持。

如果我在战场上后退一步,你们可以立kè

打死我,我毫无怨言。”

“好了好了,在酒桌上不要提这些东西,没有必要,去做,而不是去说。好好干吧,不久之后会有机会证明自己的。”

刘健举起酒杯把话题压了下去,正如那个人所说,血统什么都代表不了,只能代表你的祖先曾经用军功换来了荣誉,但要保持这份荣耀还是靠自己,而不是靠什么可笑的血统。

“我说一句,据说出征前不说死字,但我今天要破这个戒。秦国的士兵在上战场前都会默念几遍什么避枪咒,也没见他们就不死了,既然几位都知dào

不久就要开战,我只说一句。

咱们既然穿上了军装,那么马革裹尸就是最好的归宿。说笑归说笑,但我不希望在战场上看到一个孬种。

咱们的枪是对着倭人和俄国人的,咱们的血染过的地方就是华夏的土地,民族的崛起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咱们从小小的黄河蜗居之地发展到如此之大,每一寸土地上都留着先人的血。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我们华夏子民的血流到现在还不属于我们的地方,将那里!染成我们的土地!

而不是让我们的血,流在我们已经存zài

的土地上,那是耻辱,更是对祖宗的亵渎。

在别人的土地上流我们的血,那就是荣耀!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死在自己的家里,然后蛮夷踏着我们的尸体轻蔑地笑一句——看!这就是低等民族!”

PS:抱歉,晚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死在自己的家里,然后蛮夷踏着我们的尸体轻蔑地笑一句——看!这就是低等民族!”

刘健这一句被酒精和热血充斥的话语得到了几个年轻人的认同,大家举起酒杯,面向西方——那里是华夏起源的黄土高坡,那里长眠着华夏子民的祖先。

酒精点燃了年轻人体内不曾熄灭的热血,在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几个人都有些醉了。

他们并没有经lì

刘健前世那些惨痛的历史,对于低等民族这四个字不以为然,放眼看看世界,无论是欧罗巴人还是不吃那群不吃猪肉的蛮子,有谁有资格说这四个字?

李沐明显有些喝多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烟荷包,小心翼翼地给众人分着烟叶。

“尝尝吧,这可是好东西。我可只有这么多了,平时可舍不得抽。”

几个人都拿出烟纸,捏了一点仿佛黄金一样的烟叶,小心地洒在纸上,卷好后用唾沫轻轻润了一下,用火镰点燃,淡青色的烟雾在桌子上蔓延着,淡淡的芳香仿佛滑腻的油脂一样从唇舌间滑到了喉咙中……

“呵,好东西啊,这烟叶可真不错。”

刘健赞了一句,其余几个人也都点头称是,仿佛在品尝昂贵的秦国葡萄酒一样,生怕浪费了一点。

“那当然,这可是我叔叔从扶桑带回来的,他在黑宝石女王维血的船上当炮手,抢了一艘西班牙的船,里面都是这种烟叶,不过也没分多少,你也知dào

,维血抢的西班牙船队上的东西,王启年公爵就得先拿走一半,剩下的船员分了一点,我叔叔就给我了这么一点,一点都没舍得抽。

这世界上最好的烟叶就是西班牙的古巴出产的,听说那里最适合烟叶的生长了,可惜现在在西夷人手里,咱们燕国的烟叶……可真不怎么样。”

“嗯,是不怎么样。”

几个人想了想燕国的烟叶,都同意李沐的说法,寒冷的气候并不适合烟草这种原产在暖和的扶桑的植物生长。

“咱们是抽不上了,不过后代总会抽到的吧?古巴就在那里,又跑不掉,迟早还不是咱们的,就算不是咱们的,也不怕啊,可以从西夷人那抢或是买嘛。

他们有的咱们都有,什么玻璃和自鸣钟,韩国的可比西夷人的强多了,不过瓷器和丝绸什么的,他们可没有。

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咱们能从西夷人那买的东西也就剩下粮食和烟草了吧?”

“谁知dào

呢?不是说西班牙已经出台了什么《奢侈品限购令》,好像咱们的瓷器茶叶把西班牙的白银都弄到咱们这来了,好像他们的王室都已经破产了,才打完宗教战争,穷的就像被冬天的老鼠一样啦,或许有钱的话,咱们可以把古巴买过来嘛……”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当然问题的层面也就仅限于简单的层面,对于战略大势,他们并不在行,也不喜欢讨论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哎,李沐,这烟叶这么难得,可是转了大半个地球跑过来的,你怎么舍得拿出来给我们抽?是不是想巴结巴结营队长?想当副官可是没戏啦,肖衍可是已经来了……”

一个人打趣着,顺手又把李沐的烟荷包抢过去,卷了一支。

李沐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八成要和俄国人或是倭人开战了,我倒是不怕死在战场上,就怕这烟叶可就白瞎了,你们运气好,尝尝吧。…,

哎,营队长,你刚才说的那什么蛮夷会指着我们的尸体说我们是低等民族?说真的,营队长,刚才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件事。

咱们的史书上可是记载了不少被北方那群游牧蛮子欺负的事,不可否认,咱们的文明是那群蛮子拍马也赶不上的,可是那时候没有火枪,咱们也占不到绝对的优势。

当他们靠着武力征服了我们之后,真的会如营队长说的那样,用鞭子和马刀屠戮我们,然后对他们的族人说我们就是两脚羊,是劣等的民族……

记得那是赵国的事吧?四百年前游牧民从草原上杀到了赵国的腹地,有人拼死抵抗,那群蛮子屠杀了他们之后,还假惺惺地祭奠了我们的人,对他们的士兵说那是真zhèng

的英雄……

我是不爱看史书的,上面总是记载着那些英雄,我看到后却会噩梦连连。

我记得营队长跟我们说过一句话,英雄辈出的民族是个悲剧的民族,因为英雄总是在民资最危难的时候才会如同流星一样划过天际,为什么我们的民族会有这么多苦难?

我们的文明冠绝世界,我们的文化让四夷仰视……可为什么总会有蛮夷屠戮我们,然后说我们是劣等民族?”

李沐的一席话让几个年轻人都皱着眉头思索起来,似乎华夏各国的史书上总会记载一些苦难的过去,而对于那些征服总是一笔掠过,看过之后只有苦难,却没有任何爽快的感觉……

刘健的烟已经吸完,看着几个有些迷惑的年轻人,笑道:“李沐,我问你一句,戎狄在哪?匈奴在哪?鲜卑在哪?扶余在哪?柔然在哪?通古斯在哪?那些欺辱过我们的民族他们现在在哪?

我告sù

你,他们只有在史书中还有零星的记载,至于他们的文字和族人,在这个世界已经成为了历史。

而我们呢?有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屠戮,但消失的不是我们,却是那些带给我们屠戮和苦难的民族。

咱们华夏的心里其实一种有一种气势——那就是老子天下第一。这种气势表现在哪?我告sù

你,就算咱们被北方那群蛮子欺负的时候,咱们依然比那些所谓的文明国度要强,可咱们仍旧会感觉到耻辱。这就是我们民资的精魂,一旦看上去不是天下第一,那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因为我们的眼睛啊,从来都是盯着天下第一那个位置的,从不和那些我们看不上眼的国度去比较,虽然即使我们最乱的时代也比他们要强,但和他们比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七年前英吉利人建成了“海上君王号”,越国的军官捐出了一年的军饷,咱们燕国近乎是免费提供了优质的橡木,三年后“东宁号”建成,比“海上君王号”吨位更大,火炮更好……因为我们容忍不了别人比我们更强dà



几年前欧罗巴出现了一种钟表,像鹅蛋那么大,欧罗巴人称之为纽伦堡蛋,可以随时揣在袖子里观察时间。西夷使节访华的时候,拿出他们的纽伦堡蛋,得yì

洋洋地在帝国科学院展示,那种恶心的优越感让我们的人难以忍受,一个月之后,新郑的钟表师傅做出了类似的钟表——比西夷人的更简洁,更轻便,为此一个钟表师傅累死在打磨零件的工序上,死前仍然握着还没打磨完的零件……因为我们容忍不下别人比我们更先进。…,

这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自豪感和民族精髓,已经染到了我们的血脉之中,永远抹不去,或许我们不会注意,但这种气势却会在不经意间让我们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是这种老子天下第一舍我其谁的气势,才让我们只会在史书中记载我们的苦难和伤痛,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随时都有那种紧迫感。

你欺负了一个小毛孩,你会到处宣扬嘛?反之,你被一个小毛孩抽了一嘴巴,就会记一辈子!就是这么个理儿,好好想想吧,我们的苦难不过只是一时,我们的辉煌又有多少?

总有人拿我们一时的屈辱去反思我们祖宗留下的一切,可他却忘记了我们的荣耀,这种文人是可笑的,也是可耻的。

古希腊在哪?古罗马在哪?古埃及在哪?古印度在哪?他们的文明都已经消失,他们的文字已经没人能看懂,可是咱们的文字仍在流传,咱们的文明仍在前进。

老子就是天下第一,老子不允许别人当天下第一,这就是我们民族的信条和信仰,这就是我们民族从黄土高坡的局促之地走向世界的源泉。

在这条路上,免不了会流血,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但这血流的值!几百年后,肯定还会有人记起他们的祖先,他们会说我们华夏人残暴,我们华夏人贪婪,会说我们毁灭了他们,会把我们定义为侵略者……

可是这有什么?宁可被敌人痛恨,也不要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被敌人假惺惺地尊重——他们那假惺惺的尊重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不屈和尚武的精神在他们的士兵身上延续,但想都别想!那是我们的,他们永远学不会,也学不到!

咱们这次去倭国或是俄国,或许许多年后,他们的史书上会记载你和我的名字,什么刘健、李沐、肖衍在他们国土上的恶行,什么华人对他们的侵略……我不介yì

我的名字走进他们的史书,你们呢?”

几个年轻人哈哈一笑,喊道:“那他妈的是莫大的荣耀!”

“为这荣耀,干杯!”

“干杯!”

简单的几句话让几个年轻人对历史中苦难的疑惑烟消云散,刘健不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可这个时代是一个极端民族主义的时代。

任何理论都有闪光点,但最关键的还是时代,只有和时代吻合的理论才能在时代的浪潮中引导一个民族前进。

当吃到嘴里的东西都消化掉之后,再去谈什么博爱与正义。就如西方人的贩奴与鸦片一样,那些在后世看来都是灭绝人性的行为,可是历史会冲淡仇恨,会冲淡一切。

但就是那些灭绝人性的行为,让他们获得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和贸易顺差,让他们在大航海时代中脱颖而出,至于道歉和反思——那是后人该做的事,反思了又能怎么样?那些被贩卖的黑奴不会活过来,那些被鸦片吸走的白银也不会流回来……

当有一天华夏可以操控世界的话语权时,那些污点都可以洗白,都可以用儒的仁、墨的爱去解读——征服是对你们这些还处在蒙昧的民族的教化啊!后世的西方人不就是这么做的嘛,而且还有很多脑瘫到极点的国人赞同,更有人写出了X图腾来为那些侵略者正名……

外面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几个年轻人明显喝多了。酒后的男人离不开两个话题——政治和女人,酒后的军人则自动将女人忽略掉,不是不想谈,而是没什么可谈。…,

几个年轻人在谈论着那些已经仅仅成为历史的民族,那些被华夏吞噬掉的民族……这就是某些自卑到极点的逆向民族主义者所说的软弱的华夏——戎狄、匈奴、鲜卑、羌……这些民族连骨头都没剩下,都被看似无害、整天宣扬苦难的华夏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而那些逆向民族主义者所希冀的罗马或是希腊……只剩下可供凭吊的废墟。

同样是在酒桌上谈论政治,但沧海卫的某个酒馆中和燕丹宫中的酒桌政治还是不一样的。在刘健他们指点江山的时候,那些真zhèng

能够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也在指点着江山。

燕丹宫的蜡烛都是特制的,没有多少的烟尘,黑烟从烛台上的铜质侍女袖子中直接排到外面,既美观又不失华贵。

琥珀色的葡萄酒酒、滑润的秦国里海鱼子酱很合瑞典特使的胃口,只是跪坐在那里很不习惯,但他却不得不遵从华人的礼仪。

女王穿着一身紫色的华服,下面是走右相邦和几个大臣,夜里的火烛将她白润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尊敬的女王殿下,感谢您的款待。”

瑞典特使操着标准的华语,他可是在鹿特丹的华人学堂中专门学过几年华语的,很久前北方的雄师古斯塔夫二世就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东方,或许是蝴蝶翅膀的煽动,他没有死在战阵之中,依靠着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瑞典已经成为欧洲的霸主,在西班牙退出欧洲腹地之后更是和法兰西分庭抗礼。

“不必客气。”

女王优雅地致意,看着面色很焦急的瑞典特使,缓缓说道:“特使的面色有些焦急?这是何故?”

瑞典特使挤出了一点笑容,心里暗道:“我已经来了一个月了,酒宴的规格倒是很隆重,比之前几个月来的新教徒使团要隆重的多,可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怎么能不焦急?”

在压抑住内心的焦急之后,用一中尊敬的语气说道:“尊敬的女王,我王的信件您也看了,请您给我一个答复。”

女王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xù

慢理条斯地吃着眼前的餐饭,前一阵从欧罗巴回来的使团已经带来了确切的消息,对于瑞典的情况她已经大致了解。

谈判时不会说出各自的底牌,只有靠情报和对战略的判断来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最有利的条款。

那些使团名义上是去访问,但使团其实就是间谍的代名词。二五年的宗教战争已经结束,瑞典已经成为欧罗巴的北方霸主,获得了五百万杜卡登赔款,但这些钱不是一步到位的,瑞典国内的经济状况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但古斯塔夫二世有他的雄心,二五年的宗教战争结束后,瑞典取得了德意志在波罗的海沿岸的领土,包括西波拉美尼亚、不莱梅和威斯玛,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拥有投票权,已经可以干涉名存实亡的神圣罗马帝国内政。

才能越大,野心也就越大。拥有这种才能的古斯塔夫二世当然不甘心只取得这样的地位,他梦想有一天能够加冕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而他的财政却不能支持他的野心。

从本质上讲瑞典还是一个陆军国家,加上并不完美的地理环境,对于新大陆的征服他们并没有分到一杯羹,同时德意志因为宗教战争一片狼藉,汉萨同盟已经名存实亡,瑞典已经控zhì

了波罗的海沿岸的贸易,但还是不足以支撑,假以时日或许能够慢慢积累而使瑞典成为一个强dà

的国家,但古斯塔夫已经五岁了,他认为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他希望自己能够在临死之前被人称呼为大帝。…,

二年前的《斯托尔博沃条约》让瑞典割取了俄国大量的领土,完全占据了俄国人在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实质上俄国人已经丧失了和瑞典争夺北方霸权的资格,所以俄国将目标放在了东方,希望建立一个双头鹰帝国,这正是女王所担心的事。

在女王的眼中,鲜卑利亚已经是燕国的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领土,决不允许俄国人插手,而俄国的重心在欧洲,鲜卑利亚的寒冷气候注定了不可以大规模出兵,那样的结果就是导致北方的漫长边境上需yào

随时驻扎三到五个团队来防止俄国人的劫掠。

所以女王冷淡地对待了新教国家和勃兰登堡的特使,而用高规格招待了瑞典使节,外交中的东西有时候不需yào

直接说明,而是仅仅一个态度就足以说明。

已经晾了瑞典使节一个月了,现在是谈些实质性问题的时候了。

晚宴之后,瑞典使节揉着发酸的腿站了起来,经过别人的指引来到了一间房屋中,女王并没有出现,而是将问题交由左相邦来解决,反正基本的底线已经订好,至于能争取到多少利益,就看左相邦的能力了。

“尊敬的左相邦、华夏帝国的伯爵,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一下关于双方互利的事情了吗?”

在左相邦点头表示同意之后,除了偶尔走进来更换蜡烛的侍女,只有这两个人在谈论着,用圆滑的外交辞令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更大的利益。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新郑的有些绿色的玻璃窗照射到屋子中之后,两个人在《燕瑞密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左相邦和瑞典特使都笑了起来,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几天后瑞典的使节离开了燕京,乘坐马车去秦国,然后途经奥斯曼土耳其,由黑海乘船返回瑞典。而同时沧海卫的码头上,几艘商船也开始向欧罗巴前进,同时百余名优秀的年轻军官被派往了瑞典考察欧洲的军事力量。

外夷永远无法理解东方人的思维,比起战略思维,外夷和那些纵横家还差的很远。有时候地理真的可以决定了民族的思维,正如某小国,局促在小岛之上永远无法产生真zhèng

的战略家。

而那个小岛上的使节正垂头丧气地从吴国的王宫离开,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西班牙的使节,他们用西班牙语咒骂着这群东方人,并且认为他们没有头脑和眼光。

而吴王宫内,正值壮年的吴王穿着一身军礼服站在地图前沉思,周围都是军官,他平时都是穿着军礼服,只有一位妻子,平时的饮食起居也是简朴至极。

“可笑的西夷人,永远不懂咱们华夏人的思维。我们关起们来可以打个头破血流,但却决不允许外人向我们吐一口唾沫,我可不想成为万人唾弃的君王,更不想被一群哗变的士兵逼着退位!”

吴王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个蛇果啃了一口——他从不注重小节,但君王的威严却让那些将军们不敢逼视,气质不是靠繁琐的礼仪来强加的。

“王上,李水心的事,您看一下应该怎么办?”

一位大臣悄悄地提醒了一句,已经快半年了,李水心的处理方法还没有下结论,军部的人并不敢私自决定,可是吴王似乎并不着急。

“提升他为中将,琉球现在是我们的,齐国的那霸男爵不是已经投降了吗?封爵,李水心以后就是中将,那霸男爵——让他当那霸男爵齐国人会接受的,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至于舰队,他已经不能指挥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违抗的军令。

要看后果,而不是看当时的本意。好心做坏事的情况也很常见,但李水心这冲动的决定至少没有让我们被动,如果当时和倭人一起袭击了齐国的运兵船,哼,现在我就是千夫所指,勾结外夷这个臭名是洗不掉了!

名声……太重yào

了。这是华夷大义,我们和齐国人的战争,只是兄弟间打架,可是如果和外夷一起……哼。

我们不是欧罗巴的神圣罗马帝国,不是那种可以为了私利不惜让外族在自己的土地上打来打去的弱智国王,西夷人用神圣罗马帝国的思维来看我们,真是愚蠢。

你们信不信我今天同意和他们一起出兵,或是接受他们的援助,明天其余的各王就会联合出兵——大义啊,大义!

在华夏,比拳头更坚硬的东西是大义!那群只知dào

打打杀杀的西夷人,他们懂个屁!”

吴王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嘟囔着,根本不顾及自己说出的话并不庄重,下面的文官急忙记下了对李水心的处置决定。

刚才西班牙的使节和倭王的秘史纷纷到来,但是谈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被下了逐客令,在西班牙人看来,吴王是一个傲慢的没有智慧和战略思维的蠢货。

“王上,今后我们的重心是不是应该定下来了?吕宋和爪哇已经基本被瓜分完毕,西班牙和尼德兰人在那里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毕竟这里离他们的本土太远,东宁岛在越国的手里,吕宋和爪哇我们根本无法插手,只能固守在爪哇那一点殖民地上,已经没有了拓展的空间。”

吴王点点头,示意叫人挂上已经探索过的世界地图,上面燕国的北方还是一片空白,而扶桑和昆仑洲之间也是一片空白,那里还没有人去探索。

“既然科学院的探险队从燕国北方到了扶桑,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派支探险队看看爪哇以南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说完之后,吴王那因为扣动扳机而布满了茧子的食指指了指地图上南方的那一片空白之地。

“物尽其用嘛,下令,组织二条船,让李水心带队去探索南方的那片空白大海,他不是不喜欢兄弟间流血嘛?那让他做这种事最好不过了,或许那里会有一片更宽广的土地,就这么办吧。

当然,这还是未知的,谁也不敢保证那里一定会有一片大陆,所以我们得把目光看得更远,而不是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可能上。

派人去檀香山,和东方恪商谈一下,表示我会在祭黄帝陵时同意他成为华夏的伯爵,让他那个什么檀香山伯爵名至实归。利用那里作为中转,目光该往扶桑看看了!爪哇已经完全的征服,得到了琉球就撕裂了我们脖子上的绞索,可以和本土沟通起来,这里已经稳固,我们有余力去扶桑建立新明州港,新会稽城了!

为什么爪哇的殖民地都没有用新明州港之类的名字?因为我把这些名字留给了扶桑,而不是爪哇那种弹丸之地。”

“王上,那些倭人使节和西班牙人的使节,我们该怎么处理?让他们继xù

等下去?”

吴王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他们就是个屁,一只苍蝇在你家飞来飞去,你会怎么办?”

大臣有些迟疑,想了一下然后问道:“拍死他们?这倒简单,海军学院的学生对于平户的事相当愤nù

,给他们通通风,问题不大。

而西班牙人嘛,他们动不动就决斗,可以从狱里找个游侠,找个借口决斗,西夷人不是那些游侠的对手。”

吴王笑的更厉害了,摇了摇手说道:“我哪有时间管这些苍蝇?爱飞就飞,爱死就死,要是不死我也懒得拍死他们。

他们啊,连让我花一点时间去琢磨的资格都没有。”

十一

北方的雪总是融化的很晚,但春天总会来临,然后赶走不情愿的冰雪,给大地带来生机。

一只小麻雀在军营的围墙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不时地用圆滚滚的小眼睛看着军营中排成队列的士兵,惬意地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了一圈,彰显着自己的无拘无束和自由。

燕子似乎也快要从南方飞来了,因为从沧海吹来的暖风不仅染绿了嫩草、染红了鲜花,也将生命所需yào

的温暖带给了严寒的北方。

军营中的士兵已经站了好久,小麻雀终于飞累了,俏皮地跳到马棚上,站在军马那笔直的脊背上,看着一个年轻人在队伍的前面宣读着什么,而下面的士兵不时发出一阵充满杀气的吼叫,让小麻雀感到有些不安,扑棱了几下翅膀,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那种感觉就像是听到了苍鹰的亢音。

刘健已经宣读完了命令,又鼓动了士兵几句,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敷衍,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阵喊声,炽热的声音似乎将料峭的春寒都挡在了军营外面。

下令解散后,士兵们匆忙地回到了营房,整理着他们的物品,团部的后勤人员也开始分发战前的物品。

每个士兵分到了三两烟草、一瓶酒、一顶新帽子、一双新靴子、三块燧石、六十发子弹、一块肥皂、一根针和一团线,当然最重yào

的是每人发了三个银币。

因为刘健在他的营队中实验性地采用了伍长制,每个伍长还发了一个铸造铅弹的小模具和一大块铅,有时候纸壳子弹并不一定能保证供应,还需yào

士兵自己融化铅块在战场的间隙制作铅弹。

酝酿了半年多的战争阴云终于划出了第一道峥嵘的闪电,昨天刘健已经在团队接到了命令,在今天下午申时之前整队,准bèi

乘船出发。

“集合的时间选的不好啊,干嘛选在申时?据说猴子最喜欢在申时嚎叫,而且那时候叫声最悠长,所以才按生肖把那段时间化分为申时。一会咱们集合的时候免不了要吹笛子,这不是将咱们都比喻成了猴子嘛……”

李沐显得很兴奋,虽然吐槽着这个时间集合,但脸上却挂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对下级军官而言,战争意味着功勋,这是他们所喜欢的。

“嗯,其实我看西夷人的时间分段也可以借鉴下嘛,一到十二,和咱们的子丑寅都是一样的,那样也方便些。”

肖衍看了看太阳,笑着说出了他的看法,李沐撇撇嘴道:“既然一样干嘛要用西夷人的分法?我买自鸣钟的时候从不买上面刻着123的,而是买刻度是子丑寅的……”

刘健笑了笑,看得出李沐的想法有些极端。在思想激烈碰撞的时代,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一样的想法。李沐这种人刘健是很钦佩的,不管怎么说做到了言行合一,而不是如同某些人一样,一边喊着抵制外夷,甚至对学外夷语言的学生大打出手彰显他才是真zhèng

的民族主义者,夜晚却在西夷女子的身上起伏不停。

几个军官说笑着,一共给了士兵们两刻的时间去准bèi

,一刻就是将一天的时间分成一百刻,一刻也大致相当于十五分钟,对于训liàn

有素的军队,半小时足以整理完他们的行装。

“营队长,咱们要到哪?团长没和你透漏一下?”

刚才已经宣bù

这次是对上次平户事件的教化,那么目标自然是倭国,早在去年,这些下级军官们就已经闻到了战争的硝烟味,只是不知dào

到底是雅库茨克还是倭国。…,

“我也不知dào

,管他呢,反正据说这次咱们燕国就出动了咱们一个团队,好像还有一支骠骑兵营吧?

知dào

在哪里登陆有什么用?反正也不远,团队的后勤队准bèi

了大量的酒水,喝点酒就到了。”

李沐嘿嘿笑了一声道:“营队长,在船上可不要随便喝烈酒,这不吉利。我听我叔叔说,他们的战舰上有一个仓房专门准bèi

了好多的烈酒,据说是遇到风暴的时候眼看船没救的时候,就让水手们都喝的酩酊大醉,这样落水后迷迷糊糊的也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哎,又要遭罪了,死倒是还好,就怕半死不活啊。上次我从黑龙江口坐船到元山港,差点吐死,晕船的滋味太难受了。

要是倭人就在海边上列阵和咱们决战,恐怕对咱们不利啊,我记得上次晕船后好几天都软绵绵的……”

刘健弹了弹手套上的浮灰,笑道:“倭国四周都是海,制海权在我们手里,就他们那点战舰,没什么作用的,咱们想在哪里登陆就在哪里登陆,我想将军们不会忘记考lǜ

这个问题吧。”

肖衍点点头,想到了倭国的地形,觉得刘健的说法很正确,但是随即疑问也就来了。

“营队长,那咱们的军队谁指挥啊?肯定不是各自为战吧?”

“不知dào

啊,这个总指挥的人选真的不好定夺。齐吴两国才打完仗,这次唱主角的应该是齐国,可是一来吴国肯定不会同意,二来齐国在琉球刚经lì

了一场败仗,估计齐国人当总指挥各国肯定不会同意。

三晋和秦楚汉出兵都不会太多,咱们燕国更不太可能,齐国人也不会同意燕国的将军指挥他们……

现在看还是扑朔迷离啊,这次仗,不是那么好打的。如果面对外敌的入侵,或许各国能够团结一致,但是对于这种分桃子的战争,鬼知dào

能什么样。”

说话间,时间已经到了,刘健示意各个连队长整队准bèi

出发,随着一阵急促的笛声,各个连队整理完毕,背包已经扎束好,有的士兵们已经换上了新的帽子和靴子。

“出发吧。”

一声令下,各个连队迅速变化为纵队,依次离开了军营,前往海港准bèi

乘船。

到达港口的时候,船只已经准bèi

就绪,大量的小贩在码头上贩卖着小商品,远处的商船依旧有条不紊地装卸着货物,对于军队的调动他们已经司空见惯,毕竟沧海卫就是作为军港存zài

的,无论是去朝鲜还是虾夷库页岛,燕国的军队都是在这里登船。

各个营队的军官需yào

和部队在一起,虽然军队仍然保持着队列,可是也挡不住有人迅速地掏出铜币买上一些吃食或是酒,这种事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战在即,军官们的态度也比从前和蔼了许多。

刘健远远地看到了骑着战马的团长,过去敬了个礼问道:“就只有咱们团队嘛?您不是说还有一支骑兵营队嘛?”

“他们在海参崴登船,你的营队怎么样?士兵们有什么看法?”

“还好,你也知dào

,士兵嘛,说不上狂热也说不上关心,不过下级军官们倒是很兴奋。”

“那就好,军官是士兵的表率,不需yào

士兵们的狂热,只需yào

有表率的军官就足够了。好了,你回去吧,适当的放松下,让士兵们买些东西也可以,反正要过一会才能开船。…,

你试行的伍长制怎么样?那些士官们应该很满yì

吧?毕竟芝麻绿豆大的军官也是军官啊,怎么说呢,有时候成为军官就是士兵最大的动力。”

“嗯,还不错,士官永远在线列的第一排,他们的表率作用毋庸置疑。那么我回去了。”

“去吧。”

敬礼之后,刘健回到了营队,通过团长的话他猜到部队应该会在什么地方集合,而不是直接登陆。

军官们有自己的仓房,帆船劈开海浪前进的时候,孙祥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趴在狭小的窗口上呕吐起来,其余的几个军官倒是不怎么晕船,从口袋里拿出吃食,或是点上一根烟,静静地等待到达目的地。

而士兵们则挤在船舱内,晕船的人开始朝帽子里吐,几个人打趣道:“嘿,我说咱们给咱们发了新帽子,原来是用来吐的。使劲吐吧兄弟们,等帽子吐满了,咱们还有新靴子……”

酒精、汗臭、屁臭、皮带油……各种难闻的味道在船舱中蔓延,吐完了胃里的食物后开始吐酸水,有人一不小心吐到了战友的身上,战友随意地笑了笑,然后反吐了回去。

这种恶心的呕吐逐渐成了一种互相打闹的乐趣,士兵们已经疲惫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当开饭的时候,看着抱着木桶走进来的水手,眼皮都懒得睁一下,反正吃了也得吐,还不如不吃呢。

“伍长,你去过倭国吗?”

“没有。”

两个渔民出身的士兵在一个角落里抽着烟,他们没有晕船的症状,而且又都是同乡,很自然地聊了起来。

“伍长,我有点想家了。想黑龙江河口那绚烂的日出,想坐在桦树皮的小船上钓鱼的日子了,想妈妈包的饺子……”

“谁不想呢?不过既然服役,那些东西就该遗忘啦,你也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伍长,咱们为什么要打倭国呢?”

才服役不久的士兵提出了一个很难的问题,一个服役五年的上士无法回答的问题。

上士使劲抽了一口烟,皱着眉头,想要给这个年轻人一个解释,可是却不知dào

说什么。

“好像是因为咱们的人在平户被欺负了吧?报纸上是这么说的,咱们自由民不是必须要认识六百个字嘛?你没看过报纸?”

“看过啊,可是有好多的字不认识。”

“那就是了,你的兄弟被人打了,你会怎么做?自然是打回来啊。就算是你兄弟的错,你也不能指责你的兄弟,兄弟是兄弟,外人是外人。道理和兄弟谁重yào

?”

“当然是兄弟了。”

“那就是这么个理儿了。”

“伍长,我曾经听一个人说过这样一段话,总感觉像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里,可惜我不知dào

该怎么把这根刺拔出来。”

“嗯?说说看,说不定我就是一瓶醋呢,正好可以把你这个刺弄软。就算我不行,咱们也可以问问营队长,他很好说话,第一次来军营的时候还和我一起抽过烟呢,还给了我一把烟叶,人真的很不错,一点没有官架子……”

“那个人说,咱们士兵的命根本不值钱,军官和贵族可以在战争中获得功勋和荣誉,可是实jì

上这些功勋都是咱们士兵用命换来的。

他们在战后可以得到赏赐,可以得到土地,可以得到提升,咱们呢?死了后就只有二十个银币的抚恤金,这样太不公平啦。…,

就算咱们得到了整个世界,可是咱们还是士兵,控zhì

世界的也不过是那些贵族,有钱人依然有钱……我们村子的大商人,也是自由民,可是他却不用服役。

咱们在战争中能得到什么?除了死亡和伤痕,什么都得不到了。”

伍长听到这里,急忙看了看身后,狠狠地掐了新兵一下,说道:“小心点,这种话不要乱说。”

新兵急忙闭嘴,可是眼神依然疑惑,想知dào

这个答案到底是什么,然而伍长闷着头抽烟,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士兵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疑惑,但他们却不得不被驱使着走向战场,他们为什么而死?他们自己都不知dào

,或许他们会找到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却不是唯一的。

当他们从战场上幸存下来,亲眼看到了战争的惨烈,或许会相信这一切是为了荣誉、或许会相信这一切是为了提升为军官、或许会相信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思考,思考之后他们就会走上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伍长,如果真的有外族入侵到咱们的土地上,我不会皱一下眉头,真的。毕竟爹娘就活在咱们的土地上,他们生我养我,我会用命来保护他们。

真的,因为外族从来都是残暴的,咱们若不抵抗只能灭亡。可是为什么要去欺负那些比咱们弱小的国家?那他们看咱们和咱们看外族有什么区别啊?”

伍长低头沉思着,看着外面蔚蓝的海,拍了拍新兵的肩膀说道:“似乎有点道理,你知dào

那些昆仑洲的土人吧?你说如果你生在那里,你的境地会怎么样?”

新兵想了想,笑道:“比这凄惨多了,听说他们在扶桑都是当奴隶的,经常累死,平时像狗一样被链子拴着呢。”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强dà

到劫掠别人,所以只能被别人劫掠。

见过家乡的灰狼吧?狼永远都是吃羊的,你是一只狼,但如果你自己折断了牙齿,剪掉了爪子,那么在别的狼看来,你和羊有什么区别?你不去吃羊,就会被狼吃掉。

头狼永远比普通的狼吃得多,吃得好,可是普通的狼也可以分上一点骨肉,其实这也不公平,打猎的时候头狼未必就比普通的狼出力多,可这总比被吃掉的羊强吧?

咱们现在虽然只是当兵,可是子孙后代或许可以成为大商人,或许能进军官学校,或许能靠和倭人做生意发大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身后有一个强dà

的国度啊,咱们的强dà

你以为靠的是什么?归根结底还不是靠你我手里的枪夺来的?咱们自由民的黑土地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也是咱们从北方蛮子手里夺来的,咱们的祖先流的血,所以咱们才能在服役之后快活地在土地上劳作,收割着麦子和大豆,这就够了。

如果我们只是一只羊,我们的子孙后代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们沦落到昆仑洲那样的境地,外族会收起他们的爪子和牙齿不吃我们吗?我们的子孙后代敢幻想一下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快乐嘛?

我不吃别人,别人就会吃我。就是这么简单。”

新兵挠挠头,笑道:“伍长,你说话还挺有道理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当兵的,反而像个先生……”

伍长咧嘴笑了笑,缓缓说道:“这哪是我能想明白的?我也有过你这样的疑惑,但是李沐上尉在用鞭子抽完我之后把这个道理告sù

了我,所以我就记住啦!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本来这世界就他妈的是这样,人和人如此,国家和国家也是如此。按李沐上尉的说法,都是狼与羊。”

两个士兵谈论着李沐的时候,李沐刚好打了一个喷嚏,骂道:“不知dào

哪个家伙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虽然骂着,却无法掩饰住兴奋,手里拿着一块纤细的棉布不断擦拭着一支小巧的燧发手枪,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他的狂热和激动,不时走到窗口看一看是否靠近了陆地。

十二

船队驶出了沧海,漂过了黄海,在济州岛微微停靠了一阵后,驶向了釜山港,这次各国的军队都在釜山港集合,当刘健他们到达釜山港的时候,已是下午,这是齐国的第二大港口,因为和倭国的贸易使得这个港口很是繁华。

白色的海鸥,白色的帆布,白色的云朵……还有白色的硝烟。

刘健他们上岸后不久就看到了齐国人在处决几个倭人探子,虽然田源已经远赴美洲,但是他留下的处决方法依然在军中延续。

三本大炮上绑着三个穿着华服的倭人,一阵轰鸣之后,身体被铁质弹丸撕得粉碎,这给一些新兵也带来的震撼,周围免不了是一些围观的人,大概是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居然比军队中的一些人还要泰然自若。

“对付敌人,就该用这种方法!简单暴力,而且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才是仁慈啊,你不反抗不就没有这么残酷的刑罚了?”

李沐饶有兴趣地看着齐国人的处决,唾沫横飞地表示着自己对这种方法的赞赏,尤其是那句“不反抗就没有这么残酷的刑罚”,绝对的帝国主义论调。

刘健揉了揉有些轰鸣的耳朵,对肖衍喊道:“你先整理部队,我去找团长,这里乱透了,我去问问去哪驻扎,在这里等我回来。

还有,看着点孙祥,他爹死在朝鲜,死在齐国人的铅弹下,别弄出什么乱子。”

肖衍点点头,对于肖衍的带队能力刘健还是很放心的,成熟稳重,不会有什么问题。

码头上乱哄哄的都是人,一群穿着玄色军服的秦国人在街上乱逛,操着奇怪的秦国腔和一个齐国老妪讨价还价。

刘健穿过人群找到了团长,此时的团长也焦头烂额,正在和一个齐国人大声地商谈着宿营地和后勤供给的问题。

“报gào

。”

“呃,刘健啊,是宿营的事吧?你先等一等,我和他正谈着呢,乱死了。”

刘健站在一边,又谈了一阵,总算谈妥了,齐国在釜山长期驻扎着一个团队,但这次仅仅燕国就有一个团队零一个骑兵营队,营房根本不够,索性就将各国的军队都安排到城市之外,需yào

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

“副官,齐国人的向导到了没有?天已经快黑了,让他们快点!”

副官急忙去催促齐国人,团长这才看了看刘健,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说道:“乱死了,指挥起来太麻烦了,要是有神话里的顺风耳就好了。”

顺风耳当然是没有的,在没有电报电话无线电的年代,战场的指挥实在是存zài

太多问题。

“团长,现在就出发吗?”

“等一下吧,好像后面还有咱们的人,这次除了咱们团队和海参崴的那个骑兵营队,还派来一些女人,好像是什么战场救护的,怎么能让女人上战场?乱弹琴,参谋部的那些人都在想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地图,没有部队编制,连谁是总指挥都不知dào

,才下船王征夷就和齐国人打起来了,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王征夷鼻子都被打出血了,猪脑子,活他妈该……”

正说着,几个人走了过来,敬礼之后说道:“上校,请您带上副官跟我们来一下,需yào

宣读下关于共同指挥的命令。”

刘健看了看对方灰色的上衣和红色的裤子,以及肩上的银质肩章,知dào

对方应该是齐国的校官,齐国人的军队总是穿着红色的裤子,按五行所说是火德。…,

“好吧,这就去。刘健,你跟我来吧,副官去找向导去了。你传个话,让肖衍先指挥部队过去……等等,传令兵!传令兵!”

传令兵急忙跑进来,敬礼之后团长说道:“去第二营队,把孙祥带到团部来,还有王征夷,第三营队的李明……他们和齐国人互相染过血,这几个人脾气都倔,先看着他们。不听话,直接绑上,等我回来再说。”

又下达了几个命令,旁边的那个齐国校官忍不住笑了,说道:“上校,今天这样的事我可见多了,不止咱们,楚国和汉国的人昨天就打起来了,好在下手都有分寸,没有用枪。”

团长叹了口气,提着外衣跟着齐国的校官走了出去,刘健急忙跟在后面。目的地并不远,就在码头附近的一个学堂里,外面站着一排士兵,敬礼之后放他们进去。

刘健他们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到了之后有人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房间里,空旷的房间里坐满了人,以刘健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坐着,只能站在团长的身后。

这是各国近百年来第一次联合出兵,上一次联合出兵还是因为北方游牧民的威胁。

因为齐国在倭国有很大的利益,加上倭人袭击了齐国的运兵船,所以齐国是这次联合出兵的主角,出动了两个燧发枪团,一个掷弹兵营,三十门大炮,以及艘战舰。

吴国已经得到了琉球,因而对于倭国的南部也是兴趣满满,出动了一个燧发枪团,以及从爪哇舰队分出来的琉球舰队。

而越国向来站在对外战争的最前面,这次也不例外,但倭国距离越国实在太远,只是象征性地出动了两个营。

其余的几国也都是出动了大约一个营,对于这种摘桃子的战争各国都是不甘人后,但还要计算成本和利润,出兵多少决定以后果实的分配。

刘健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长桌前面的老人,看来那个老人就是这次各国联军的指挥官,只是不知dào

到底是哪里的人。

军队的会议是安静的,与会者都是各国军队的团级军官,看得出很多人的脸上都有疑惑,那个老者肯定不是燕国人。

老者大约五十多岁,脸上布满了沧桑,花白的胡子修剪的很整齐,头上戴着一顶军帽,肩上是金制的肩章,装饰性的右衽上缀着三条金色丝线,上面绣着三爪金龙,按照华夏五爵的划分应该是帝国的伯爵。

各国的君主都是王,可以自行分发爵位,但只能分到子爵。而子爵以上的爵位就需yào

各国的君主共同商定后才可以分封,这个老者是伯爵,仅此一项就足以镇住这些军官了。

“伯爵啊,不知dào

是哪国的?”

刘健心里暗暗琢磨着,老者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海军的问题我们不谈,已经决定了这次海军的指挥官是吴国琉球舰队的指挥官,海军的事我不懂,咱们也不用管,就单单说陆军吧。

这次一共出动了四个团队零九个营,大炮一共六十门,骑兵一个营,一共近两万人。

感谢各位君王的信任,我是这次作战的指挥官。当然很多人不认识我,我是三晋军官学校的校长、华夏的伯爵。”

其实不需yào

再多做介shào

,当下面的军官们听到三晋军官学校的校长这几个字时,已经站起来敬礼了。

那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伸出手按了按,示意安静,毋庸置疑的,这位老者已经震慑了各国的军官们。…,

三晋之地除了韩赵魏三国,还有一些小的只能封君、封子的小国,他们依然存zài

,而那里向来是盛产理论家的。

从东周开始,三晋之地出了无数的人才,也流失了无数的人才。西门豹、张仪、乐羊、乐毅、李悝、商鞅、庞涓、吴起、李牧、廉颇、赵奢……那些决定了战国时代风起云涌的人物,有一半出自三晋或是周边的小国,然而最终强盛的却是西秦,不得不让人在感叹三晋人杰地灵的同时又感慨有识人之明的君王有多么重yào



刘健对于一些大人物已经多少有所了解,现在看来这个老者绝对有资格作为这次联合出兵的指挥。

老者姓卫,是三晋之地的小国卫国的后裔,自小就在军营中受到了训liàn

,但卫国弱小,只有一个小城,国君也不过是个子爵,因而索性解散了军队,使卫国成为一个自由市,绝对中立,同时依附三晋。

老者年轻的时候周游各国,参加过秦国对奥斯曼土耳其的战争,参加过汉国对印度东北的征服,在战场上救过随军出征的秦国储君,以一个团的兵力死守吉大港……可谓是功勋赫赫。

而他让军官们尊重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功勋,而是中年时写的几本书。

《浅论燧发枪普及后的线列战术》,《炮兵的集中使用》,《古希腊斜线战术与线列阵侧翼突pò

》,《军官的自我修养》……这四本各国军官学校的通用教材就是老者编写的,在场的军官对于这四本书都再熟悉不过,因此对于老者只有尊重,因为他们知dào

编写这四本书的人就在三晋军官学校当校长。

刘健也没想到这次的指挥官居然是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这样一来,无论是谁都不会不服从命令——这就是功勋的作用,这就是名声的作用。

在军官们表达完敬意之后,老者缓缓说道:“既然你们知dào

我,那么一切就好说了。

今天不讨论对倭人的战争,我只说几件事。

听说好多人下船之后,还没从晕船上恢复过来就打起来了?约束一下,留着力qì

以后再用。

如果在战场上出现这种状况,你们知dào

后果。联军联军,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同心协力,我不希望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把脸和荣誉都丢在倭国这弹丸之地。

如果在战场上出现推诿和不负责任的暴露友军,统统枪决。有人跟我建议说,把一些邦国的部队分开,比如燕国和齐国不要挨着,齐国和吴国不要挨着,什么汉国最好放在左翼而楚国放在右翼……

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画七巧板的,你们的问题先放一放,在邦国之内,在华夏大地,你们可以是齐国人,可以是燕国人,但是在外夷的土地上,我希望你们牢记,你们此时是华人,而不是什么齐国人燕国人!

我知dào

你们既然已经成为校官,这些问题还是能想明白的。丑话说在前面,我卫某人年轻时的外号你们也知dào

,如果出了问题,你们可是没有时间后悔的,脑袋掉了可就长不回来了。”

下面的军官想到那些听过的关于这个老人年轻时的故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相信这个老人说得出做得到。

“第二件事,燕国这次派出了一只战场救治的队伍,都是些女人,你们管住自己的兵,不要出问题,不然可就不是枪毙那么简单了。…,

另外那个女孩跟我说要验什么血,你们都配合一下吧,据说失血过多的话可以输血,但是人与人的血是不同的,需yào

提前分清防止出问题。

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懂,但是我听说燕国在北方和俄国人的一场小仗,十七个伤员就死了三个,这个数字足以让我同意她的任何要求,你们就按她说的办吧。我想你们也知dào

伤兵的死亡率,别说你们,战斗中就是我都不是绝对安全的,想保住自己的命,巴结巴结那个女人吧。

别的邦国也带了不少随军医生吧?一会让他们都到这里来,让传令兵带你们到燕国的战场救护队那里,集中在一起。

至于作战的问题,现在还不是讨论的时候,但要随时做好准bèi

,我们在等海军的消息,一旦海军那边目标达成,我要求你们能够在一个时辰内整装完毕。

就这样吧,回去各自准bèi

,一会那些燕国的女人们就会到你们的军营,告sù

士兵,都他妈的穿着衣服,然后腾出些人手,帮着女人们弄什么血型检验。

好了,先就说这两件事,各国的主官留下,其余的人回到部队,把我刚才的话传达一下。”

老人说完之后,刘健他们急忙收拾了一下离开了这里,外面的士兵很快挡住了门口,禁止任何人再进去。

十三

刘健离开了会场,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dào

里面到底隐藏着多少探子和间谍。

作为在东北太平洋唯一有可能给华夏各国带来麻烦的倭国,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统一的倭国,华夏各国的这次出兵引起了震动,刘健相信眼前的这些人就会有几个人是间谍。

因为外形的原因,西夷人的间谍很容易分辨,但为了钱出卖民族的人永远都不缺少,在他们看来,民族与祖国都是没有意义的洗脑,而唯一永恒的就是闪亮的金银币。

至于倭国的探子,那就更多了。无论是丰臣幕府的,还是西南大名的,还是那些“忠君会”的武士,他们对于此次华夏各国出兵的事都感到扑朔迷离。

作为下级军官,刘健也不知dào

这次出兵的真zhèng

目的。按他当时所设想的那样炮击大阪城迫使丰臣幕府签订条约,似乎有些幼稚了。

政治是战争的延续,同样,从不缺乏战略家的华夏各国在出兵前就已经想到了这场战争该如何结束——无非就是利益罢了。

前一阵的报纸上关于对倭战争的舆论宣传也是云山雾罩,看不出什么端倪。现在倭国乱的很,几方势力互相角逐,疑云密布。

几个距离华夏各国较近的藩早已经混乱起来,大量的留学生在回国之后主张全盘中化,包括废除日本文字,全面采用汉语,制度和礼节也全部中化,并认为文字和礼节就是倭国落后的根源,若不全面放qì

自己的文化,就会被世界遗忘,最终沦为扶桑或是昆仑洲那样的殖民地。

甚至相扑和武士辫以及武士刀等等都被认为是日本落后的根源,要求全面禁止,一些年轻人甚至火烧了相扑赛场。

而南部几个经济发达的藩——当然,松浦家的平户不在此列——提出了尊王还政的口号。因为靠近华夏各国,这几个藩的经济发达,学术氛围也很好,民族主义在年青一代中逐渐觉醒,他们认为倭国苦难的根源就是幕府制度,丰臣家的人只要保持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就可以了,对于他们无法真zhèng

控zhì

的南部各藩,可以随意丢弃,这样的幕府制度阻碍了整个国家的发展,最终的结果就是整个国家都会被东方的大国慢慢蚕食,而华夏只需yào

保证不动丰臣家的地盘就行,甚至可能联合绞杀妄图改革的尊王还政运动。

南部的几个藩在去年冬天就已经爆fā

了倒幕运动,而且击败了丰臣家的军队,现在双方正在僵持,政仁天皇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谁都知dào

幕后的黑手是他,可是出于大义丰臣家又不能杀掉政仁。

而北方的几个藩则认为现在是最黑暗的时期,不应该在此时用武力解决国内的纷争,他们提出了公武合一的口号,认为天皇应该和丰臣家和解,同时尽量通过政治联姻来保证内部的稳定。原本应该成为“明正天皇”的二十岁的兴子,嫁给了丰臣家的家主。

当然,这些只是明面的东西,其实内部的真zhèng

含义是因为一旦大政奉还,各个藩的大名都会被收回权利,所以北方的一些大名希望能够强藩联合,在保证幕府制度的前提下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利,同时自己能够拥有国事的决定权,他们希望的制度是一种变异的虚君和两院制度。

就像是所有将将开化的国家一样,各种思潮在倭国的国内涌动着,全面反思历史和全面反思文化的思潮愈演愈烈,支持尊王还政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各种反抗此起彼伏。…,

而在这种情况下,华夏各国忽然的介入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刘健现在还猜不到各国的君王到底是准bèi

支持谁,打压谁,也猜不到这次联合出兵后的势力范围是怎么划分的。

倭国作为华夏各国嘴边的馍已经让各国互相制肘了许多年,现在终于开了先例,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各国的对外扩张已经暂时到了极限。

这百余年来各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内战,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对外的扩张暂时压制住了内部的矛盾,然而世界终究是有限的,生产力也终究是要发展的。一旦蒸汽机出现,第一次工业革mìng

的巨大产能将绝对各国必然会为了世界市场的争夺而大打出手,不然巨大的产能没有足够的市场必然会导致工业的萎缩和亏损——当然,既然一切历史问题都可以看成几率问题,那么也可能华夏各国会走一条和后世欧洲不一样的道路。

至于会是后世那种野蛮的欧式的世界大战,还是华夏各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殖民与工业革mìng

的道路,现在刘健还不知dào

,但这次对倭战争则是一个契机,通过战后分桃子的方式,刘健期待那些睿智的君王们选择一个他从所未见的方式。

但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可能或是也许这几个字上,所以他才要不断地向上爬,一旦各国走了一条他不希望看到的路,他也有能力轻轻地拨转一下船头。

怀着这样的想法,刘健对这次疑云密布的战争看的很重,胜利应该没有问题,关键就在于能够开启一个新的模式——有别于欧洲用狭隘民族战争来争夺世界市场的模式。

正低头琢磨着,不经意间发xiàn

繁忙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队女人,步伐虽然不如军队那般整齐,却也明显是经过短暂的训liàn

,刘健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羊曦。

羊曦也看到了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跟身边的一个女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飞快地跑了过来。

刘健迎上去抱起她来绕了几圈,在她微微沁着汗水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羊曦咯咯笑了一下,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刘健。

“刚才开会的时候就猜到你要来了,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没有晕船吧?”

“没有啊,我连欧罗巴都去过的,这么近怎么会晕船?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才到不久,一会就要回去。”

“我也是,一会还要给你们验血型呢。”

大时代下的恋人未必都是若即若离的,但两个心怀理想的人却不可避免地要接受这样的命运。连北飞的鸿雁都知dào

欢乐趣、离别苦,何况两个年轻人,只是道路是自己选择的,他们并不后悔。

“验血型?你准bèi

怎么办?”

“先准bèi

好啊,你教我的方法太慢了,至少也得半天的时间才能验别士兵的血型,我也想不出更快的方法了,只好提前做准bèi



可是也不好弄,总不能把每个士兵的名字和番号都记在册子上啊。”

刘健笑了笑说道:“这倒不必,我教你个简单的方法,验完血型后准bèi

一张纸,上面写着甲乙丙丁,然后让士兵们自己保存,放在口袋里,到时候你们只需yào

打开士兵的口袋不就知dào

了吗?”

羊曦轻拍了一下额头,笑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果然被你惯坏了,什么简单的问题都懒得想了,以后要离你远一点,不然我自己呀,就变成笨蛋了。”…,

刘健捏了捏羊曦小巧的鼻子,对方就像个小猫一样甩着头发,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刘健的手,轻轻地说:“你要小心些。”

“嗯,可惜这不取决于我。”

“给,这是我给你在真君庙求的平安符,带着吧。”

羊曦伸手从后面的包裹里拿出一张小小的平安符,上面的丝线很紧密,生怕断掉,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刘健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刘健低下头,羊曦小心地将丝线绕过刘健短短的头发挂在了他的脖颈上,凉滑的平安符紧紧地贴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

挂完之后,揽着刘健的脖子轻轻一吻,悄悄地说道:“洗澡的时候也不准摘下来,不然你肯定会忘记。”

“科学院上过学,被称为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也会去真君庙?”刘健抚摸着羊曦柔顺的长发,闻着上面淡淡的花香,开着小小的玩笑。

“为你信的。”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相拥在一起,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已然停滞,只有两个人的心跳隔着薄薄地衣衫互相触碰着彼此的肌肤。

“好啦,我该走了。这次是我带队,一共五百多个女人,没了我她们可就乱套了,你也快回去吧,不要耽搁了。

一会我会去你们营队的,到时候再说吧。我设计了一种假肢,可以让腿部截肢的人扔掉双拐自己走路,到时候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我走了,你要小心。”

说完,羊曦也不停留,松开了刘健的手,跑了几步跟上了已经很远的队伍,刘健看着羊曦的背影,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你也小心。”

目送着羊曦的背影被房屋挡住后,刘健急忙朝着码头跑过去,到了码头后,部队正坐在地上休息,王征夷和孙祥几个人被几个团队的卫兵看管着,显然部队再等主官的命令。

“营队长,向导已经到了,咱们现在就出发?”

“嗯,团长在开会,咱们先过去就行。命令部队开拨,天黑之前还得把帐篷搭起来。”

肖衍命令笛手吹奏,各个部队踩着鼓点慢慢离开了城市,朝着远处的宿营地前进,后勤部门的人已经提前过去准bèi

晚饭了,帐篷之类的东西也有齐国的马车帮着运送了过去。

刘健和几个军官走在队伍的旁边,几个人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到:“营队长,咱们的指挥官定下来了吗?”

“嗯,定下来了,三晋军官学校的卫老。”

“他老人家?呵,够给倭人面子啊。”

“估计是各国都拿不出让其余各国信服的人选吧,卫老一生戎马,又不是在大国出生,也只有他能镇得住这次联合出兵,也能得到各国君王的认同吧。毕竟百余年了,各国这是第一次一起出兵,只能胜不能败啊。”

“这下够倭人受的了,他老人家年轻时的外号你们知dào

吧?卫老树啊,这外号怎么来的?和土耳其蛮子打完仗后,让士兵在荒凉的西域种树,每挖一个坑就扔下去个土耳其蛮子的死尸或是伤兵……

也怪了,据说那些树都活了,而且比别的地方的长得都茂盛。我倒是也没见过,只是听说的,就在咸海附近,听说好大一片林子呢……

他这个外号并不好,老树老输,你也知dào

,军人有时候对这东西挺敏感的……可是他却不以为意,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刘健听到那句标准模板,顿时笑得肚子疼,一口唾沫没咽下去,呛的直咳嗽,问到:“咳……他年轻的时候没说过什么莫欺少年穷之类的吧?”

几个军官一头雾水,愣了一会道:“这倒没听说过,不过营队长当真好文采,这句话说得真好,莫欺少年穷……哎,你说倭国现在算不算少年穷啊?”

李沐在旁边听到这句话,笑道:“算,不过打断了胳膊和腿,用狗链子拴住后,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莫欺少年穷……营队长的话应该还有后半句吧,莫欺少年穷,日后变英雄;若欺少年穷,下手别留情……卫老不是来倭国种树的吧?”

PS:本人第一本20W字以上的书,处书~难免干涩生疏,凑合着看吧,人都是从幼稚走向成熟嘛,练笔之后说不定我的第二本就比这本强多了呢,像对待清新的毫无经验的萝莉一样对待本书吧~不要用力去鞭笞和征伐,那样会经受不住呢。

十十四

在扎营之后,的确有个女人来到了刘健的营队,在一个连队士兵的帮助下给每个士兵验了血型,然后将写着甲乙丙丁的纸条交给士兵们让他们贴身保存,然而那个女人却不是羊曦。

刘健也没问,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抽不开身,在大战前这种事很常见,太阳并非围绕着你运动,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士兵们对于那张纸条很仔细地收藏在口袋里或是放在帽子中,老兵们知道战场上失血过多的恐怖,新兵们或许并不信服那个女人,可是对于老兵却是无条件的信任,因为老兵所说所知的一切都是用无数次濒临死亡的代价换回来的。

当年齐国和燕国在朝鲜打完仗后,燕国的随军医生曾经感慨道:“我们埋葬的手指和脚趾和尸体一样多。”那个时代的战场,受伤的士兵大多只有截肢一种处理方法,铅的熔点很低,在从枪膛飞出后,不是圆形的,而更像是吐出的痰一样,扁扁的黏黏的,超过一厘米的口径可以轻易撕碎士兵的骨头,残留在体内的铅不能完全取出只好截肢……

正常来说一场战斗的伤亡比例大约在一比三或是一比五,但是那时候受伤基本也就意味着死亡,所以才会让随军医生发出那样的感慨,也就导致士兵们对于随军医生并没有多少尊重。

随军医生的器械都是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止血或是截肢的时候,往往用士兵脱下的衣服来擦手上的血,或是随手用肮脏的碎布来擦拭器械上的血迹,这种情况下感染率大的惊人,受伤后的死亡率也高的吓人,士兵们不会认为医生是什么白衣天使,而是将他们看成牛鬼蛇神——死亡率最高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伤兵收容所。

刘健知道这种情况,所以在之前编写了《伤兵护理条例》,又启蒙了羊曦让她开始思考是不是有一种细小的虫子就在伤口上吞噬伤兵的血肉引起感染。

现在看来还算不错,刚才来的那个女人虽然没有穿着白色的制服,但是手中除了取血和沉淀好的血清之外,还有一大壶烈酒——经过科学院特制蒸馏的浓度在百分之七十五左右的烈酒。

取血的时候会先将刺针用烈酒浸泡一下,才刺破士兵的手指或是耳朵,这种方法很简单,所以士兵们互相帮着验别了战友的血型。轮到肖衍的时候,肖衍无可奈何地一笑,说道:“不用验了,那四种血和我的血相遇都会凝固,我是天煞孤星……”

又等待了几天,终于传来了几个消息,军官们被通知禁止士兵离开营地,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闲极无聊的士兵们每天就在军营附近摔跤或是唱歌,那些充满杀意的战曲似乎压制住了海涛的喧哗,军官们则每天看着地图,听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黑市已经出现在了军营的附近,士兵们出发前发的几个银币已经基本都跑到小贩的手里,虽然军队供给饭菜,可是在士兵们看来每一次战斗都是去鬼门关走一圈,鬼知道是不是还能喝到纯正的烈酒,每天都是酩酊大醉的士兵因为执勤的原因挨鞭子。

三天后,关于海军的消息开始在军营中流传。华夏的联合舰队在马关海峡出了点问题,倭人的马关炮台守备居然下令炮击了通过马关海峡的华夏舰队,在一艘战舰受到损失后,联合舰队迅速展开战斗队形,炮击了马关炮台。

因为陆军还没有出动,因此海军没有选择登陆,而是派出了外交官与毛利家的人商谈善后问题。

公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虽然马关海峡是倭国的内海,华夏各国的舰队出现在这里遭到炮击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道理这东西,只是个任人蹂躏的小姑娘。

毛利家的人坚持认为炮台的守备是自发行为,并且声称那个人是“忠君会”

的成员,并且对那个人极力谴责,最终移交给了华夏的海军由他们处理。

这就是国势衰弱的后果,本该是英雄的人物被安上侮辱上国,私自开炮的罪名,尸体被挂在华夏海军的旗舰桅杆上。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几天后,已经六十岁、被倭国的武士阶层视为剑圣的宫本武藏为那个炮台守备写下了八个字——舍生靖国、和之英灵。

同时坚持妥协政策的毛利家族长毛利秀元遇刺,刺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武士,长刀刺透了毛利秀元,也刺死了继承人毛利纲广,随后那个武士自杀。

一直支持“尊王还政”的毛利吉平在一些武士和青年军官的支持下继任了长州藩的藩主。

同一天,蜗居在京都的政仁发布《告和族万民书》,宣布自己不再接受华夏赐封的倭王这一侮辱性的称号,重称天皇,并命令丰臣家全力抵抗入侵的华人,同时亲笔为死在平户和马关的两个年轻人题词,声称绝不退让。

政仁和幕僚们一手导演的平户事件并没有完全按他么料想的那样发展,按照政仁的计划,齐国和吴国将会爆发一场持久的战争,而那样的话南方的倒幕势力可以利用华夏各国内战混乱的机会击败丰臣家,但是没想到齐吴两国谨慎地将战争控制在了琉球和松江附近,丰臣家的军队也没有预想的那样不堪一击,虽然倒幕义军取了了两三次胜利,但是主动权仍然在丰臣家的手里。

而平户事件也并非没有作用,日本的民族主义开始逐渐觉醒,呼吁还政天皇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对于平户事件后丰臣家不做任何表示的退缩行为失望透顶,倭国内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排华反华的骚乱。

丰臣家面对大义和南方要求尊王还政的压力,不得不公开声明遵从皇诏,表示将抵抗到底,但同时对忽然高调复出的天皇感到了不安。

然而大阪是京都的门户,政仁没有任何的危险就将倭国的大义占据在自己手里,但是丰臣家则必须面对华夏各国的攻击。

政仁的诏书宣布后,那些倒幕的义军宣布和丰臣家暂时停火,各个藩的军队开始向大阪附近集结,同时南方各藩的水军联合起来,没有选择在濑户内海决战,而是果断地放弃了制海权的争夺,尽力躲避着联合舰队,不断袭击着华夏的商船和运输船。

西班牙人的军火和物资从去年开始就源源不断地运送到了倭国,同时大量的雇佣兵开始在倭国的军队中出现,甚至有传言说倭国的舰队总指挥就是西班牙人。

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是符合倭人当时的情况的,如果选择在濑户内海决战,大概只需要半天的时间,拼凑起来的舰队就会被华夏的舰队彻底击败,但是避开主力游弋在外海袭击华夏的运输船,却是一招好棋。

放弃了制海权意味着华夏各国的军队可以在任何地方登陆,但是对运输船的袭击又使得华夏各国不得不速战速决,两万人的给养和物资对于工业革命前的国家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尤其是渡海作战。

虽然粮食之类的可以就地筹集,倭国的稻米也还不错,但要保证军队的作战不仅仅是有吃的就足够,还有火药、枪支、布匹……

如果拖成一场长期的战争,对华夏各国无疑是十分不利的,巨大的损耗定然会导致各国承担不起而退兵,但是丰臣家又不得不选择决战。

有时候正确的战略却并不一定实用,比如坚壁清野战术现在看来对倭国是最合适的战术,但是丰臣家却绝不可能采用。

平户事件的忍让已经让倭国国内对于丰臣幕府的怨气达到了顶峰,如果一直退让,那些被热血和冲动操控的下层就会彻底对丰臣家失望,有时候战争必须为政治服务,因为又必须为政治打一些看起来并不是正确的战役。

大阪城是丰臣家的根基,决不能丢失,一旦丢失,丰臣家的名声和地位将一落千丈,即便挟天子,诸侯也绝不会再将丰臣家放在眼里。可是大阪城就在海边,人可以走,城市却走不了……

然而对于幕后的政仁来说,丰臣家面临的问题也都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如果丰臣家和华夏各国作战,实力必然受损,这对于政仁来说正是他所期盼的。

如果丰臣家和华夏各国单独媾和,那么各地的大名都会支持尊王还政,因为他们害怕下一个被丰臣幕府割让的土地就是他们的领地,那些下层武士和士族也会反对这样一个退让的幕府政权。

看似简单的一纸诏书让政仁完全占据了主动,无论谁胜谁败,他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即便华夏各国获胜,他不过是摘掉僭越的天皇称呼,继续称倭王。

“用大义逼着丰臣家和我们决战;用海军骚扰补给线逼着我们和丰臣家决战,无论胜负,他都等着摘桃子……倭王的脑子还不笨嘛。”

下级军官或许没想这么多,但一个优秀的将军必然略懂政治,所以从尸山血海中以平民之身封爵的卫老树看透了倭王的想法,沧桑的脸上带着一点戏谑的嘲弄,似乎对方根本不值一提。

此时各国的军队已经全部登船,船队正在通过了马关海峡,有军舰的护航一路上没有任何的问题,经过马关炮台的时候,耀武扬威的军舰又发射了几次火炮,虽然那个炮台已经完全被击毁。

“副官,去问问还有多久到濑户内海?”

“应该还要一阵,外面的炮声是海军正在宣扬武力,现在正在马关。”

外面的炮声时断时续,这种震耳欲聋的炮声似乎让老将军找到了年轻的感觉,铺开地图,仔细琢磨着在什么地方登陆最为合适,同时将探子反馈过来的情报逐条分析。

副官门看着将军又开始琢磨地图,急忙拔出了燧发枪,安上没有铅弹的火药包,隔几分钟就击发一次——这是老将军的习惯,一旦思考问题的时候一定要闻到火药味,还要听到枪声,据说这样才能让他思考的更完善——这是年轻时留下的习惯。

军人总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习惯,比如李沐一到战前就不停抖动的手指,又比如刘健听说到了马关时,非逼着几个军官喝了一杯。

喝完一杯后,刘健走到甲板上,甲板上只有几个水手,敬礼之后就去忙他们的事了,刘健站在甲板上,听着耳边海军耀武扬威的炮声和被击毁的马关炮台,长长叹了口气。

“这就是马关,马关条约的马关……今年是甲申年啊……就是这一年,蛮夷入关,神州陆沉,三百年的苦难,哎。”

他只是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似乎穿越了历史轮回的炮声证明远处的那一堆瓦砾就是马关的残骸。

刘健掏出燧发枪,在六枚铅弹上用尖锐的铁钉刻上了几个字——甲午、马关。然后拿出探条将铅弹一枚枚地安装好,射向了远处,那些铅弹溅起了水花,然后湮没在了碧蓝的海中,随着铅弹一起湮没的还有甲午和马关这四个屈辱的字眼。

看着慢慢远离的炮台,刘健收起了短小的燧发手枪,朝着远处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甩甩手走回去了船舱。

周围的水兵看着奇怪的刘健,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对旁边的人说道:“看吧,我就说吧,当兵的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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