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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争鸣》


人物介绍,不定期更新

宇流明:男主角,年龄22岁,原为大楚帝国建宁郡会泽县龙马乡户长,年少才高,精于谋算,气质平静谦和、波澜不惊,脸上永远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出自“治世经纶”流派,“隐月惊鸿”洛星寒关门弟子。

吴二牛:男配角,原是龙马乡地方豪强,后担任龙马乡耆长,是宇流明幼时玩伴,后成为宇流明得力助手。性格豪爽、憨直,但是粗中有细。

申屠杰:益州刺史杨雄麾下首席谋士,殚精竭虑辅佐杨雄图谋造反,多次设下毒计意图使杨雄吞并南疆五郡,出自乾坤阴阳流派,绰号“逆转乾坤”。

骆清瑶:女主角之一,大楚帝国飖雪郡主,开国重臣骆英之后,在帝国之内身份超然,身兼儒家、墨家两大学派传承,身怀绝世剑术,武功已至化境。绰号“瑶台清绝”

宁霜影:女主角之一,,容颜绝世,出自“天机阁”,帝国少将、监察总长,以智谋得到帝国上下赞誉,得到帝国皇帝赵天宇称赞为“帝国女军师”,绰号“天机神算”。

水柔冰:女主角之一,年龄28岁,容颜绝世,有一头银色的秀发,治世经纶流派,洛星寒嫡传弟子,绰号“冰川天女”,水氏部族大元帅,当今大陆第一名将。其16岁时参与了“血色冰霜”一役,亲率大军五十万南下,接连击败大楚帝国无数名将,直捣帝都长安城下,最终逼迫大楚帝国皇帝赵天宇承认水氏部族立国。

各家流派介绍(不定期更新)

天机阁:以智慧掌握世间万物的变化规律,故称之为“通晓天机”,进而在顺应规律当中谋事、谋人、谋天下。先秦以来以智谋传世的杰出人物多出于此流派:张良、诸葛孔明、郭嘉、司马懿等

天元儒社:承袭孔圣人儒道传家的思想,始终坚持以“仁爱”的思想教化天下。

止戈门:墨家,崇尚兼爱非攻,主张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但是在极端状态下也主张以战争消灭战争,故得名“止戈”。

兵家流派:兵圣孙武所创,主张攻伐,以武力达到一统天下的目的。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乾坤阴阳:将数术思想与阴阳五行学说相结合,用来建构宇宙图式,解说自然现象的成因及其变化法则。天文、气象、炼金术、算学、音乐和医学,都是在阴阳五行学说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齐人邹衍为集大成者。

纵横家流派:该流派弟子多凭辩才参与国与国之间的政治活动。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无孔不入、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

经纶治世:博采各家之说见长,以“兼儒墨,合名法”为特点,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其主要思想为集各家之所长,共同为治理天下服务。

第一章 恶奴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路的时空位面,在这里有着不一样的历史。古有黄帝、炎帝部落联盟而后成华夏族,夏禹治水而后有夏朝,成汤伐夏而有殷商,姬发牧野之战而有西周,秦灭六国一统华夏,后历经两汉、魏晋。在西晋八王之乱后,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匈奴、鲜卑、羯、羌、氐等五部陆续入主中原。就在华夏族最为黑暗的一页当中,历史开始走上了一个新的拐点:一代枭雄赵胤风横空出世,趁着东晋司马氏势微,独揽东晋大权。而后赵胤风励精图治,待国力渐复之后挥师五十万北上,横扫五胡十六国一统天下,以国号‘大楚’立国。

大楚帝国在吸取了东晋灭亡的教训之后随之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中央实行三省六部制,皇权之下设尚书令、中书令、门下侍中三位宰相分掌相权,其下又设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刑部、工部分别管理国家政务,而全国各地方则实行郡县制管理。在用人取士上,赵胤风吸取两汉、魏晋让世家门阀做大的教训,改九品中正制为科举制。

此外,赵胤风以武立国,对于大楚帝国的军制进行了最为系统化的改革。兵部负责军队的日常管理,但是却无调兵之权。同时在三省六部之外设立最高统帅部,由大将军、骠骑将军、参谋总长三人共同执掌,直接向帝国皇帝负责。最高统帅部日常只有万人以下的部队调动权力,战时则负责军队的全面指挥。地方军制则是已经接近近代军队,十人设一班,三十人设一排,九十人设一连,二百七十人设一营,一千人设一团,三千人设一旅,一万人设一师,三万人设一军。此外,战时还有集团军、兵团等建制,但不为常设。

由于赵胤风的一系列改革,使得大楚帝国一跃而成整个大陆政治、军事、经济第一强国,从而开创了华夏自两汉以来最为繁荣的盛世,史称“楚汉光辉”。

自武帝赵胤风开国以来,大楚帝国传至赵天宇这一代已有二十一帝。二百年余年的时间,曾经大陆最辉煌的强大帝国,也开始逐渐的呈现日薄西山之态。

在大楚帝国北方阴山山脉以北,向来被称为蛮荒之地。多少年来,这里没有文明、信仰、当然也没有国家,这里的人们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他们崇尚鲜血和暴力,通过血腥的屠杀来掠夺有限的生存资源,他们为了生存已经付出了全部的精力。

但是在大楚帝国国力渐衰对北方的控制力大大削弱之际,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之上开始逐渐的孕育出新生的力量。在帝国皇帝赵天宇登基的第二年,发生了震惊天下的“血色冰霜”之役。帝国西北面的‘水氏部族’突然间不宣而战,近五十万精锐铁骑悍然挥师南下,在大陆第一名将水柔冰带领之下,水家的“冰霜铁骑”仅仅五天的时间就夺甘泉,克洛川,破潼关,直逼帝都长安。仿佛在一夜之间,‘水氏部族’就给了一向高高在上的大楚王朝一记响亮的耳光,使他不得不正视北方。至此之后,大楚的北方多了一个强悍的近邻——水氏部族,堪称草原第一强国,带甲百万,虎视中原。此外,大楚要面对的还有原先的草原霸主金帐汗国分裂而来的东胡、西辽。在西面则是西羌部落以及吐谷浑、大勃律、小勃律等大大小小的附属国;南面则有南蛮、吐蕃两大强国以及各个杂居的部族。

然而“血色冰霜”一役并没有真正让大楚国人警醒。二百余年的繁华,使得居于大陆中央的大楚帝国从官僚到庶民陷入到了一种纸醉金迷之中,却没有发现如今的帝国已经从一头富于侵略性的雄狮变成了温顺而又多肉的大象,四面的群狼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此时,在大楚帝国的西南边陲——建宁郡下辖的会泽县龙马乡却在孕育着这个波澜起伏的大时代当中一颗最为璀璨的星辰。

建宁郡下辖多个县,主要是:麒麟县、沾益县、宣威县、罗平县、富源县、会泽县、马龙县、师宗县、陆良县等。这里地形地貌多样,民族风情各异。在这里可领略到彝、壮、苗、瑶等各民族独特的语言、风俗和信仰。

会泽县龙马乡,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宇流明,巴蜀益州人士,其祖上为蜀中富豪,后因得罪权贵,被迫举家迁往益州西南部的建宁郡,后宇流家族定居于此。由于建宁地处帝国西南边陲,四野蛮荒、不通商路,宇流家也日渐衰落,不复昔日之豪阔。传至宇流明之父宇流承业这一代,家产更是几乎消耗殆尽。家中仅有宇流明一代单传,随着宇流承业日渐老迈,他也把未来振兴家族的希望寄托到了儿子身上。

宇流明其人确有与常人不同之姿。其自幼敏而好学,经史子集触类旁通,但却是浅尝辄止并不似一般读书人深入钻研、埋头苦读,而且他本人对于科举入士似乎兴趣也不大,却是常好四处寻访交友。在龙马乡地界无论是乡间、田地,还是山野、密林,无不遍布其足迹。而宇流明不爱与权贵打交道,其所结识之人多为乡间农户、贩夫走卒,甚至是村中地痞竟都能与之熟稔攀谈。

宇流承业眼看着自己岁数越来越大,而唯一的这个儿子却越来越让人有些看不懂,不过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心目当中能够中兴家族的栋梁之才。宇流承业心中也是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儿子守不住剩下的这点家产,干脆一狠心,用家中的余财疏通官府各个环节,给儿子谋了一个龙马乡户长的差事。户长虽是末等小吏,连从九品下的典史、驿丞,甚至里正都远远不如,但毕竟算是有了个官宦出身。宇流承业只盼着今后自己不在了,儿子能够靠着这份差事,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里正、户长和耆长是乡里的三级官员。里正主持全乡的各项事务,而户长则主要负责“课督赋税”,耆长则专司“逐捕盗贼”。总之,这些都是大楚帝国最基层的末等小吏。现在秋收已过,朝廷的赋税早已经交过,宇流明这个才上任的户长也就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整日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这一日,宇流明来到馆驿。今日里正罗驹又不在馆驿之中,虽然上任不久但对此宇流明却早已经习惯,自顾自的来到屋内。此时屋内有一老一少两个杂役正在收拾屋子。其中年老的杂役大概临近五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须发花白,略显瘦削的面目之上长着一双三角眼,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子势利与刻薄。此人唤作刘成,他在这馆驿之中当差已经有七八年的光景,乃是里正罗驹的心腹。而年轻的杂役则叫朱茂,来的时日尚短。

刘成一见宇流明,眼神之中顿时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轻蔑,口中说道:

“哟,你个娃娃户长来得倒是挺早。找地儿先待会儿吧,没见我和朱茂正在打扫吗?”

听见对方言语中的不逊,宇流明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淡淡一笑,道了一声:“好。”便没有再说什么。自宇流明上任以来这刘成便对他不假辞色,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其轻视之意。

宇流明自顾自的来到户长的书案之前,随手拿起书案上的卷宗正要翻看,却在这时刘成的声音又适时的响起:

“我说啊你这娃娃太不懂事,我这刚收拾好的书案你乱动什么?”

宇流明闻言不禁说道:

“这些不都是该户长处理的文案吗?”

刘成却是冷笑一声,说道:

“是户长处理的文案没错,但是你这娃娃有做户长的经验吗?知道前任户长在任时的情况吗?你啊,还是等着罗里正来了给你交代清楚之后再办公吧。你现在每日来点个卯就是了,没有罗里正的指示乡里的事情不要胡乱插手。”

话说到这份上,是个人听见都得上火,这个刘成的意思分明就是让宇流明明白,这龙马乡是他的主子罗驹说了算,你宇流明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顶个户长的头衔当个摆设就是了。

不过宇流明依旧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口中说道:

“既然如此,现在没我什么事那我出去逛逛。”

说话间便抬腿出了馆驿的大门。此刻,刘成望着宇流明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轻蔑之色显露无疑。一旁的朱茂见状不禁有些担心的说道:

“老刘头儿,你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刘成满不在乎的说:

“怕什么,有罗里正给咱撑腰,这个娃娃翻不起浪来。”

说到这里,刘成又把目光投向门外,死死的盯着宇流明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口中继续说道:

“哼,银样镴枪头!”

宇流明自馆驿出来,心中自是颇有些郁闷,无所事事的在乡间闲逛。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群青壮,为首之人是一个八尺高的大汉,身着乡间少有的褐色锦袍,豹环眼,唇下留着钢针般的虬髯,颇有几分三国时张飞的模样。此人正是龙马乡的耆长吴二牛。大楚承袭魏晋时期的游侠之风,民间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情况实属常有。这个吴二牛在乡里颇有些豪侠的名声,喜欢好勇斗狠,纠集了一帮无业地痞聚在一起,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本乡的一股势力。而吴家在龙马乡当地算得上一家富户,颇有些钱财,与官府的关系也相当不错,通过上下打点,给吴二牛捐了一个耆长,这下吴二牛更是如鱼得水,带着麾下的弟兄整日里在乡间招摇过市,名声自然是越发的响亮。

第二章 二牛

整个龙马乡,能够让二牛正眼瞧上两眼的人用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宇流明却是算得上一个,而且二牛对于宇流明还颇有几分服气。

一方面是因为二人自幼便相识,是一同长起来的玩伴。还有就是因为当年吴二牛带着人和邻乡的一群豪侠地痞打架吃了亏,被揍得头破血流倒在路边昏迷了过去。他手下的地痞游侠儿眼见老大不敌,竟是一哄而散没有一个去管二牛的死活。当时是碰巧路过的宇流明把他给拖回了龙马乡。同样也是宇流明教会二牛带着手下的弟兄,把那些个欺负过二牛的地痞骗进了无人的小山坳,由事先埋伏在山坳两侧高地上的喽啰们用碎石把山坳内的仇敌们砸了个半残;然后二牛再带着弟兄们一拥而上,再把那些个家伙揍了个半死,着实畅快的出了一口恶气。此后,双方又是多次交手,宇流明则是屡出奇计帮助二牛以弱胜强,直到对方彻底服软。

从那以后,吴二牛对宇流明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许多场合说,在龙马乡,谁要是敢跟宇流明过不去,就是跟他吴二牛过不去。

二牛身为耆长,主管乡间治安负责逐捕盗贼。今日二牛带着手下一帮人自乡间巡查回来正碰上宇流明,当即上前打招呼道:

“兄弟,我这刚巡查完乡里,还想着到馆驿去找你,不成想咱们在这儿碰上了,哈哈哈……”

和二牛相比,宇流明本就显得有些瘦小,模样也要俊朗几分,再配上一袭长衫,颇有些读书人的气质,两人凑在一起倒有些不伦不类,很有些像山大王和狗头军师的搭配。此时,只见宇流明面含淡淡的微笑,口中说道:

“还真是巧,二牛一路巡查,辛苦了。”

“明哥儿,别跟我掉书袋子,哈哈哈……”

说着话,吴二牛亲热的一拳打在宇流明的肩膀上,却疼得宇流明直咧嘴,心中直呼:好大的力气。只听二牛继续说道:

“今儿赶得巧,我手下几个弟兄都在,咱们找地儿喝两盅。”

宇流明并不好酒,但是二牛毕竟身份关系不同,而且担任户长之后,宇流明要借重二牛的地方也确实不少,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二牛好好的沟通沟通,随即便答应下来。

说是找地儿,实际上龙马乡并不大,十里八村也就那么一座镇子,或者说就是一座简易的集市,集市上有一家“龙马酒肆”,是这里唯一的一家酒肆,而酒肆的老板正是龙马乡的里正罗驹。宇流明和二牛还有几个平时厮混在一起的游侠儿便在这龙马酒肆里豪气干云的摆开了架势。

席间,吴二牛端起一碗酒,豪气勃发的说道:

“今儿咱弟兄们都聚齐了,我二牛在这里先干为敬,哥儿几个把这碗酒都喝了!都别给我装怂,听见了吗?”

说完话,只见二牛一扬脖子,将碗中的酒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一旁的小混混们闻言纷纷起哄,口中说:

“好,都干了,都干了!”

宇流明一身儒生打扮坐在一群人中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咋咋呼呼,只是面带微笑安静的坐在一旁,端起身前的一碗酒水分作数口饮尽,然后把碗往桌上一放。

这时候,其中一个唤作丘八的混混笑嘻嘻的对着吴二牛说道:

“二牛哥、明哥儿,你们现在可都算是朝廷官吏了,日后可得好生的提携一下我们啊。”

一旁的混混们皆连声称是。吴二牛正喝道兴头上,大手一挥,拍着胸脯说道:

“没问题,只要有我吴二牛一口饭,少不了众位弟兄一口汤!”

在场的众多混混包括宇流明都轰然叫好!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顿时让吴二牛仿佛全身毛孔都通了一般,无一处不舒坦。眼看着吴二牛陶醉的神情,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二牛,咱们是同僚了,更是一同长起来共过患难的兄弟,现在都在里正大人手下办差,我刚上任不久,你给我讲讲咱们的顶头上司罗里正这人如何?”

二牛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口中说道:

“哼,老匹夫贪财又好色,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一旁的丘八连忙止住吴二牛,连连低声说道:

“哎哟,我的二牛哥,你小声点,这可是罗驹开的酒肆,您就不怕刚才这话传到罗里正的耳朵里?”

二牛闻言,双眼圆瞪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我怕什么,早就看着老匹夫不顺眼了,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事情这老东西有哪样落下过?”

眼见二牛发怒,众人顿时噤声不语,酒桌之上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宇流明见状,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拿起地上的酒坛子亲自给二牛倒满一碗酒,然后微笑着说道:

“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眼见二牛坐在那儿犹自怒气冲冲的样子,宇流明指着他身前的那碗酒,淡淡的道:

“怎么?二牛我给你倒的酒,你不喝?”

二牛这人最受不得激,闻言只得拿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宇流明趁机把话题引向别处,几番插科打诨席间的气氛才又慢慢热烈起来。

酒至半酣,宇流明拽着二牛的胳膊微笑着说道:

“待会儿吃完酒,我就不回馆驿了,你自回去便是。”

二牛见状,略显诧异的说道:

“怎么,下午你不去当值了?”

宇流明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

“唉,待不习惯,能不去就不去了,反正罗里正也不在。”

二牛闻言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双眼一瞪瓮声瓮气的说道:

“是不是那唤作刘成的杂役给你脸色看了?”

宇流明摇了摇头,不过脸上的神色却分明在说就是。二牛见状竟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口中近乎咆哮般的骂道:

“妈的,反了天了!这狗仗人势的东西,连兄弟你也敢欺负,你放心今天指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宇流明没有说话,拿起桌前喽啰们新倒的一碗清酒,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目光满含深意的扫了扫吴二牛,又扫了扫丘八,没有再说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各自散去不提,二牛却硬拉着宇流明返回了馆驿。二人刚一进馆驿大门,只见屋内有刘成和朱茂两个杂役犹自在打瞌睡。其中一个年岁小一些的朱茂蹲在墙角倚靠着墙壁睡梦正酣,嘴角还留着哈喇子。刘成则干脆就四仰八叉的躺在本属于户长的位置上打着呼噜。

眼见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宇流明上前拍了拍刘成的肩膀,口中说道:

“嘿,老兄,醒醒。”

第三章 立威

眼见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宇流明上前拍了拍刘成的肩膀,口中说道:

“嘿,老兄,醒醒。”

刘成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了看,见是宇流明,似乎对宇流明扰了他的清梦颇有些不满,顿时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面孔冲着宇流明下意识的摆了摆手,口中说道:

“莫吵!莫吵!且让老刘我再睡会儿,你这娃娃户长实在是扰人清梦!”

说完话,刘成打个哈欠径直翻了个身竟然又要睡去。这一幕正好落在二牛的眼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吴二牛自宇流明身后上前两步对着那刘成便是一脚,正好踹在其小腹之上。只见刘成痛得惨叫一声,一个翻身从榻上爬起来,接着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犹自在不住的呻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把另一个尚在打瞌睡的朱茂给惊醒了,陡然看见眼前的场景,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只见吴二牛铁青着脸用手指着犹自坐在地上的刘成恶狠狠的骂道:

“刘成,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待的地方吗?区区一个杂役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跑到户长的榻上打瞌睡,你是吃了猪油疯了心了!”

坐在地上的刘成小腹疼得厉害,嘴里不住的哆嗦,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那站在一旁的朱茂此时方才明白过来,连声说道:

“二位爷消消气儿,老刘头儿不懂规矩,小的朱茂在这儿给二位爷陪个不是。”

说话间,朱茂连连给吴二牛、宇流明二人作揖。宇流明见状,心中倒是暗自觉得这个朱茂为人倒是机灵。谁知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刘成似乎缓过气儿来了,捂着肚子站起身来,对着二牛不阴不阳的说道:

“吴耆长好大的威风,我刘成今天是领教了,看来这儿馆驿之内是要变天了。”

二牛闻言顿时气炸了肺,豹眼圆瞪的指着刘成怒骂道:

“你个狗东西,今天就叫你认识你二牛爷爷是马王爷三只眼!”

说话间,二牛抡起拳头就要开揍。一旁的宇流明却一把拽住二牛的胳膊,口中说道:

“算了,消消气儿,别和下人们一般见识。”

眼见宇流明在一旁劝阻,刘成气焰却是更甚,只道是宇流明不想惹事,当即说道:

“二牛耆长,学学人家宇流明户长。人家虽是个娃娃,但好歹也知礼数,倒是你仗着有两斤力气,欺负我这个年迈的下人,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宇流明闻言嘴角上翘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只是这个笑容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一阵阴冷。只听他波澜不惊的对着二牛说道:

“下人犯了错责骂一番也就是了,可千万不要当着人动手,这样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记住千万不要当着人动手……”

宇流明刻意的把“当着人动手”几个字咬得很重,继而回身对站在一旁的朱茂说道:

“朱茂,我有些事要跟你交代一下,咱们到屋外去说。让二牛耆长和老刘头儿好好聊聊,最好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说话间,宇流明拽着朱茂就往屋外走。临出屋之前,宇流明又回身特意嘱咐二牛道:

“千万别动手啊!”

在出门的那一刻,宇流明看似不经意的看了刘成一眼,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冷漠。此时,刘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颤巍巍的站起身子,口中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等一下……”

但是,此时宇流明已经拽着朱茂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下一刻,屋内顿时暴发出一连串杀猪般的惨叫,接着是二牛愤怒的喝骂。

听着屋里面的动静,朱茂在屋外颇有些胆战心惊,心中暗忖:这么大的动静,老刘头不死怕也得脱成皮。

想到这里,朱茂忍不住又转过头看向宇流明,只见宇流明此时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中顿时一惊,只觉得眼前这个“娃娃户长”的笑容说不出的邪恶,心中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之意。

宇流明微笑着打量朱茂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方才淡淡的说道:

“朱茂,若是事后刘成向罗驹里正告状,罗驹里正又来问你情况,你该怎么回答?”

朱茂心中一颤,含含糊糊的说道:

“这个……这个……小人……”

宇流明微笑着拍了拍朱茂的肩膀然后说道:

“朱茂啊,这个唱戏呢既要有人唱红脸,也得有人唱白脸。现在嘛,我和二牛耆长这个白脸是跑不了了,这个红脸就由你来当,自然不会让你难做的,你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接着便见宇流明在朱茂耳边低声的嘀咕起来,朱茂的脸上先是一阵疑惑,接着又似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待宇流明交待完毕之后,朱茂更是脸现激动之色,口中连连说道:

“户长大人,您真是高明,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口中说道:

“很好!”

少顷之后,待屋内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宇流明向朱茂使个眼色,二人一起又回到屋内。此刻屋舍之中已经是一片狼藉,刘成遍体鳞伤的躺在墙角不住的呻吟显然是被二牛揍得够呛。二牛此时则是站在一旁冷眼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刘成,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

宇流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刘成,然后又向着站在一旁的二牛投去一个询问的神色。二牛回应一个眼色,意思是说:无妨,我出手有分寸,死不了。

宇流明点点头,随即淡淡的说道:

“照这样子看来,二牛耆长和老刘头似乎是谈的不错,气氛很热烈嘛。老刘头想必也应该吸取教训了吧?”

说话间,宇流明冷冷的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刘成。此时刘成躺在墙角,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宇流明,但是嘴角却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宇流明冷笑着看着刘成,口中波澜不惊的说道:

“也不知道二牛和你聊了些什么?当时也没个人在场不是?”

刘成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宇流明,眼神之中满是怨毒之色却迟迟没有开口。正在这时,一旁的朱茂见状连忙跪倒在地上,对着宇流明和二牛说道:

“二位大人,小人代老刘头给二位爷赔不是了,他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请二位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宇流明微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朱茂,口中淡淡的说道:

“那我问你,朱茂你适才都看到些什么啊?”

朱茂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说道:

“小人适才见到老刘头偷懒,在户长大人的榻上睡着了。二牛耆长义正言辞的训斥了老刘头一番,老刘头已然认错服软。请大人开恩,让小人带着老刘头下去上个药……不是,下去歇息一会儿,他年纪大了时间长了怕是捱不住。再说此时若是让罗驹里正过来撞见脸上也不好看。”

宇流明赞许的看了朱茂一眼,点点头说道:

“恩,朱茂你很聪明,不错不错。”

说到这里,宇流明又转头看着依旧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刘成,口中问道:

“朱茂刚才所说属实吗?”

刘成满含怨毒的看着宇流明,闭着嘴不肯答话。宇流明见状毫不回避的与之对视,其目光中的阴冷之色让刘成心中不禁一颤,接着只听宇流明口中继续说道:

“还是朱茂说得好,若是让罗里正撞见这事儿脸上需不好看,让他知道下人们趁他不在之时如此懈怠,又有我们一个户长和一个耆长在场,这不是逼着罗里正再处罚你老刘头吗?你说是不是啊,刘成?”

刘成一脸绝望的看着宇流明,最终一咬牙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很害怕自己一开口会把这辈子会的最恶毒的话统统骂出来。

此时宇流明又对朱茂使个眼色,朱茂会意,连忙把坐在地上的刘成扶起来,退到了屋外。

第四章 老夫子

此时宇流明又对朱茂使个眼色,朱茂会意,连忙把坐在地上的刘成扶起来,退到了屋外。

这一刻,宇流明仿佛没事人儿一般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吩咐朱茂收拾一下屋子,然后把全乡记载人丁户籍以及土地分配等政务登记册子拿过来。接着只见他便静静的坐在书桌前,拿起卷宗仔细的翻看起来。

一旁的吴二牛对宇流明桌前堆积如山的书稿自然没有任何兴趣,一个人坐在一旁闲得无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些坐不住了。片刻之后,二牛站起身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瞥宇流明,眼见对方依旧埋头仔细的阅读着桌前的文书,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二牛又故意把步子跺得梆梆响,想要吸引宇流明的注意,但是宇流明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中的书稿。

二牛见状,实在有些不耐烦,随即说道:

“兄弟,呆在这儿实在憋闷,要不咱们喝酒去?”

宇流明摇摇头,目光只是继续落在书稿之上。二牛见状,只觉得没趣,跺跺脚,便出门而去。整整一个下午,宇流明便坐在书案之前,仔细阅读着这些记录着龙马乡各项政务信息的卷宗。逐渐的,宇流明发现,龙马乡下辖的桑榆、小岗以及周边几个村子的人口在近五年之内几乎没有什么增加。按道理来说,近几年龙马乡还算是太平,基本上没赶上什么天灾人祸,各个村庄的人丁数量应当有个较大的涨幅才对,当然不少近郊的村庄也确实呈现出了这种正常的人口增长趋势,但是较为偏远的南部村庄的人口却基本都处于停滞增长的状态。

面对这样的情况,宇流明一时之间难解心中的疑惑,随即便又把朱茂叫了过来,口中问道:

“朱茂,在我到任之前,前任的户长都是如何处理这些文稿的,是否有专人负责登记、誊写、抄录?”

朱茂答道:

“大人,这些个文稿前任户长李大人都是不管的,只是交给咱们乡的私塾教书的周老夫子负责登记。”

“哦,那你快去把周老夫子找来,额,不,现在你带我到周老夫子那去一趟,现在就走。”

龙马乡只有一家私塾,位于龙马乡镇子的西南角,朱茂领着宇流明来到这里,宇流明一看之下,只见这是一间极为破旧的木屋,但是四周却打扫得窗明几净,在进门的横眉之上挂着一块老旧的匾额,上书“私塾”二字,两边的围墙之上各写着同一首诗的两阙,一边是“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另一面是“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宇流明看完这些,心中暗自点头,短短几句小诗倒是让这荒野之地平添了几分书卷气。此刻宇流明已经是很有些迫切的想要见见这位周老夫子了。进入大门,里边是一处小院,院内传来少年们朗朗的读书声,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十多个孩子坐在院内空旷之处,人手拿着一本《论语》,正在摇头晃脑的朗读着。在院子的正中坐着一位须发皆白,年逾半百的老先生,一身青衫儒士的打扮,手捧一本《论语》,眯缝着双眼,聆听着少年们清亮嗓音所发出的读书之声,神情之间颇为享受。

宇流明估摸着那位青衫白髯的老者想必就是周老夫子了。当即缓步走上前去,对着老者施礼道:

“后学末进宇流明拜见周老夫子。”

周老夫子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缓缓的说道:

“这位小哥,恕老夫眼拙,老夫似乎从未见过小哥?”

宇流明微微一笑,随即说道:

“周老夫子说的不错,晚生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老夫子。”

这时一旁的朱茂插话道:

“这是咱们乡新上任的户长大人。”

“多嘴!”

宇流明让朱茂退过一边,随即便和周老夫子攀谈起来。从周老夫子口中得知,周老夫子本名周亚夫,自小读书,一心想要在科举之上有所建树,但是屡考不中,寒窗苦读几十年,竟然是与功名无缘。年近五十的周亚夫心灰意冷之际,心想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但是自己这一肚子的学问却不能让它跟着自己带进棺材,于是索性便在龙马乡开设了唯一的一家私塾,教授这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当然也少量的从孩子父母那儿收些教书钱,用以糊口。

通过一番闲聊,宇流明心中倒是对这周老夫子多出了一丝尊敬之意,一个人临到老了,却还能不辞辛劳教书育人,这不得不让人感到敬佩。

随即宇流明便问道:

“老夫子,我当上这户长的时间不长,听说周老夫子曾经专门负责为上任户长登记龙马乡户籍以及其他文书工作?”

周老夫子点点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口中说道:

“不错,龙马乡地处西南边陲,乡民不服教化,识字的人不多,老夫读书半生,虽然与功名无缘,倒是能够识文断字,因此前任户长让老夫专门为他做些文书撰写、抄录的差事。”

宇流明随即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翻看了一下过去数年的卷宗,发现一个问题,近五年,龙马乡近郊的村庄呈现出了人口增长的趋势,但是较为偏远的南部村庄的人口却基本都处于停滞增长的状态。为什么村庄间的差异如此巨大,难道这当中有什么问题?”

周亚夫淡淡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主要是南部的村庄地处偏远,道路难行,最关键是民族杂居,大小冲突不断,前任户长根本就不敢到那些村子去普查户籍,再加上南面有时常会有南蛮人入境劫掠,所以使得那些村子也就基本上成为了三不管的地带。”

说到这里,周亚夫不禁叹了一口气。宇流明的心中却在暗自苦笑,原来不是南部的村庄存在什么问题,而是前任户长根本就没有对南面的村子进行管理。

随即宇流明又说道:

“周老夫子为前任户长长期管理户籍等各种文书卷宗,想必对龙马乡的各种政务情况非常的熟悉吧?”

周亚夫傲然的答道:

“虽不敢说烂熟于胸,但是老夫毕竟经手了几年,基本上各类数据大概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第五章 水牛官儿

随即宇流明又说道:

“周老夫子为前任户长长期管理户籍等各种文书卷宗,想必对龙马乡的各种政务情况非常的熟悉吧?”

周亚夫傲然的答道:

“虽不敢说烂熟于胸,但是老夫毕竟经手了几年,基本上各类数据大概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宇流明心下甚喜,连忙邀请周老夫子到一旁坐下攀谈。从周老夫子的口中,宇流明很快便了解到现在的龙马乡真正的税收来源其实都是来自位于较北面的几个以华夏族人为主体的村庄,而南面的村庄则完全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基本没有任何的粮赋税收,那片地域倒成了大楚帝国和南蛮的缓冲区。此外,在与周老夫子的攀谈之中宇流明还发现周老夫子对龙马乡的了解要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谈话中,两人不仅聊到了龙马乡的基本情况,还涉及到气候状况、地理环境、人口分布等等。一番攀谈下来,宇流明心中不禁暗自庆幸,能够认识周老夫子算是捡到宝了。

二人聊得兴起,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时间,直到临近傍晚,村里的孩子们要回家吃饭,周老夫子竟是主动邀请宇流明和朱茂二人在私塾住下。当夜,宇流明一直和周老夫子聊到深夜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中午,宇流明在告辞离去之前,对周亚夫说道:

“老夫子,我上任时日较短,对于各方面政务尚不熟悉,今后还会前来多多叨扰。”

周亚夫微笑着答道:

“户长大人但有所需,老夫义不容辞。”

在周亚夫的映像中,这位新上任的户长大人似乎有心要有一番作为,因此倒是起了几分相助之心。

宇流明自书院离开之后,在返回馆驿的路上,只见朱茂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禁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想什么呢?”

朱茂嘿嘿一笑,说道:

“嘿,大人,周亚夫这老家伙为人古板得紧,平日里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怎么我看他倒是对大人您礼数有佳?”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人和人交往,贵在求同存异,彼此之间只要有共同点便能够做朋友。而更进一步说,任何一个人心中终归会有一个信念,只要能够从他的信念里找到和自己相一致的东西,那么这个人就能为我所用。”

朱茂抠了抠脑袋,似懂非懂的问道:

“那要是这个人身上无论怎么样都找不到和大人相一致的东西呢?”

宇流明骤然停下脚步,缓缓的答道:

“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一刻,朱茂陡然间从宇流明的目光中感到一阵冰冷的寒芒,一时之间,仿佛心脏被冻结了一般,看样子咱们这个新上任的户长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怎么会有如此犀利的眼神。

“呆在那儿干什么,走啊。”

朱茂这才从呆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神情复杂的看了走在前面的宇流明一眼,快步的跟上前去。

回到馆驿已经时值正午,从老杂役刘成的口中得知,吴二牛喝的伶仃大醉,现在正在西厢房里打呼噜呢,而罗驹里正一上午也没有到馆驿来,估计和往常一样,今天是不会在馆驿出现了。

吃过中午饭,宇流明拉着朱茂就往外走,朱茂连忙说道:

“大人,您这又是要干什么去啊?”

“咱们到附近的村子去看一看?”

“大人、大人您别着急啊。”

说话间,朱茂连忙拽住宇流明的袖子,宇流明一愣,问道:

“怎么了?”

朱茂哭丧着脸说道:

“大人,您好歹找个代步的东西啊。”

宇流明恍然,拍了拍额头,摇着头笑道:

“看来是我太心急了,咱们馆驿有什么代步的工具呀,马车吗?”

朱茂有些尴尬的说道:

“别说马车了,就是牛车都没有。”

宇流明:

“……”

朱茂连忙解释道:

“牛车是没有,不过倒是有一头无主的水牛,性格温顺,很适合当大人您的坐骑。”

宇流明:“……”

朱茂:“大人?”

宇流明:“……”

朱茂:“您怎么了,大人?”

宇流明:“朱茂……”

朱茂:“小人在。”

宇流明:“去,把牛牵来……”

就这样,龙马乡的新任户长便骑着水牛,带着一个小厮,“浩浩荡荡”的开始下乡了。

这一路走来,每经过一个村子,宇流明便要把当地的村长找来,挨家逐户的重新登记户籍,凡是那些家庭增添了人丁或者说有人去世,宇流明都会详细的在原先的户籍文书上进行修改。就这样,宇流明一连跑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把龙马乡近郊的各个村庄都走了个遍,不仅把各家各户的人丁都重新进行了登记,还在龙马乡北面的村子里混了个脸熟。由于这位户长是骑着水牛到村里来的,倒是有不少乡民把他戏称为‘水牛官儿’。

半个多月的走访当中,宇流明发现前任户长对于北面华夏族为主体住民的村子的管理还算是比较称职的,毕竟在对龙马乡近郊的几个村子户籍人口的登记和实际的情况还是非常接近的。等把这次的走访情况整理一番之后,就该到远郊的村子去看一看了。

这一日清晨,二牛一大早来到馆驿,一眼便看到坐在书案前的宇流明,笑呵呵的上去,猛的一拍宇流明的肩膀,用粗大的嗓门喊道:

“哈哈,兄弟,你这一下去转悠就是半个多月,今天可舍得回来啊。”

宇流明把手中的笔放下,笑着说道:

“二牛,我正要找你,你得帮我一个忙。”

吴二牛连忙一拍胸脯,口中说道:

“没问题,有什么事,你说。”

宇流明说道:

“二牛,你身为龙马乡耆长,专司掌管本乡治安以及缉拿不法,手里有不少人手吧?”

吴二牛豪爽的说道:

“我吴二牛不是吹牛,我手下十几号兄弟,那都是个儿顶个儿的。”

宇流明笑着点点头,口中说道:

“那好,你叫上你的十多个兄弟,跟我到远郊的几个村子去看看。你也去!”

二牛顿时瞪着双牛眼注视着宇流明,嘟哝着说道:

“兄弟,你还没疯够吗?刚一上任,就跑到近郊的村子一转悠就是半个多月,现在倒好,近郊逛遍了,又要往远郊跑。这还不算,你还非得拉上我陪你一起疯,这算什么事儿啊?”

第六章 色目嘉

二牛顿时瞪着双牛眼注视着宇流明,嘟哝着说道:

“兄弟,你还没疯够吗?刚一上任,就跑到近郊的村子一转悠就是半个多月,现在倒好,近郊逛遍了,又要往远郊跑。这还不算,你还非得拉上我陪你一起疯,这算什么事儿啊?”

宇流明笑嘻嘻的拍了拍二牛粗壮的肩膀,口中说道:

“二牛,此次前去远郊村落可和前些日子不同,那些地方民族混杂,好勇斗狠之事时有发生,因此叫上你还有你手下的兄弟,可以保障我们一行人的安全,怎么,你怕了?”

二牛闻言,顿时有些愤懑,拍着胸口说道:

“笑话,我吴二牛在这龙马乡的十里八乡还没有怕过谁,不就是去一趟远郊的几个村落吗?包在我身上,我吴二牛陪你去。”

宇流明笑嘻嘻的拍了拍二牛的肩膀,口中说道:

“这才是我认识的二牛兄弟,天王老子也吓不倒,哈哈哈……”

吴二牛说完之后却又感到有些后悔,毕竟自己长这么大也就窝在龙马乡北面这十里八村的地界上,也没有真的到南边去过,随即又不禁支支吾吾的说道:

“嘿……嘿,这个,我说兄弟,这远郊村子多是彝、壮、苗等民族杂居,这帮蛮子要是发起狠来,只怕……”

宇流明意味深长的笑道:

“怎么,二牛,你还是害怕了?”

二牛脸上一阵火烫,支支吾吾的说道:

“没……没有,我是担心你……你的安全,你……”

宇流明见状,故作大度的说道:

“这样吧,二牛,你要是有顾虑的话,那兄弟我就一个人去远郊看看,好吧?”

吴二牛见状,顿时只感到胸中一股血气直往头上涌,脸涨成了大红色,口中不禁大声的嚷道:

“去去去,有什么不敢去的,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都敢去,我怕什么?我还非跟你去不可了。”

宇流明趁机说道:

“那好,咱们下午就出发,说定了啊!”

说完,宇流明也不等吴二牛说话,径直便离开了馆驿。

从馆驿出来,宇流明又徒步来到了桑榆村周亚夫老夫子教书的学堂。学堂之内,老夫子正在教孩子们读书,一见宇流明来了倒是连忙站起来相迎。宇流明笑道:

“老夫子,半月不见,看您的精神倒是日渐矍铄啊。”

周亚夫也笑道:

“哈哈,老夫这几日连连听到乡间村民谈起‘水牛官儿’的轶事,只是觉得妙趣横生,让人忍俊不禁啊。”

宇流明顿时觉得脸上一红,想来是自己骑水牛下乡的事情传到周老夫子耳朵里了。为免尴尬,宇流明连忙岔开话题,说道:

“嘿嘿,老夫子,这次我可是请您帮忙来了。”

“哦,大人有何吩咐,老夫定当效劳。”

“是这样,这几日,我准备到龙马乡的远郊村落去看一看,那些地方地处蛮荒,朝廷政令不通,这样几年下来,也不知道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必须要去看看了。”

周亚夫看着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宇流明却继续说道:

“老夫子,您为前任户长执笔,对于人口、行政、文书等方面颇多经验,因此我此次下乡,想要请老夫子能与我同去。”

周亚夫含笑点头,说道:

“老夫算是看出来了,户长大人虽然年轻,但却是想要为咱们乡里做点儿实事。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既然户长大人所命,老夫敢不效劳。”

宇流明拱手说道:

“承蒙老夫子看得起我宇流明,老夫子请收拾一番,下午我们就出发。”

当天下午,宇流明、周亚夫、吴二牛、朱茂等人还有十余名随从便从乡里出发了。由于周老夫子年老,那头水牛便交由老夫子乘骑,宇流明则和吴二牛等人改为徒步。

周老夫子正坐在牛背之上眯着眼睛,正在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却突然听见一旁的吴二牛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说道:

“放着在乡里舒舒服服的户长不做,非要跑到这深山老林来受这份罪,也不知道宇流明这个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周亚夫坐在牛背上,用眼神瞥了一眼二牛捻须而笑,口中说道:

“嘿嘿,二牛,你可别小看你们的宇流明户长,他可不一般哪!你多跟你们这个年轻的小户长在一起做事,今后啊前途不可限量哦!”

二牛有些迷糊的抹了抹脑袋,说道:

“老夫子,你们读书人就是这样,说话留半句,老跟我们这些粗人面前掉书袋子,让人听不明白。”

周亚夫手捻胡须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正在这时,只见前方迎面走来一身少数民族打扮的老者,身上背着一个草药框,腰间别着一把砍刀,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身行头皆是进山采药所用的家伙事儿。

那位老者走到众人近前,把右手放在胸前,微一施礼,口中说道:

“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宇流明有些好奇的说道:

“老人家,你怎么看出我们不是本地人呢?”

老者呵呵一笑,坦率的说道:

“因为各位的服饰,华夏族人的服饰……”

“华夏族人的服饰?有什么问题吗?”

宇流明等人都不自觉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老者笑着解释道:

“这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华夏族人到这里来了,你们是我三年来见到的第一拨华夏人。”

宇流明闻言一怔,随即释然,看来这几年,龙马乡远郊的村落还真是完全游离在南中地区的行政管辖之外啊。一番攀谈之下,宇流明随即得知,老人是本地人,叫做色目嘉,彝族人,本是准备进山采些草药,不想忙活一天,收获甚微,正准备要返回自己居住的村落。宇流明趁机要求老人家顺路为一行人担任向导,老人欣然同意。

接下来,老人带着宇流明等人继续前行。刚聊上几句话,宇流明在谈话中告诉老人,他是龙马乡的户长,这次是准备到龙马乡远郊的几个村落登记人口数量的。谁知色目嘉老人脸上的神色却微微一变,说道:

“哦,你们是朝廷的人?”

宇流明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原来朝廷还惦记得南疆地区这块土地啊。”

宇流明等人顿时觉得一阵尴尬,看来这里的人对朝廷的态度似乎不那么友好,毕竟想想也是,一个国家已经有接近五年的时间没有派遣官员对于这个地区进行行政管理,这里的百姓有怎么会对这个所谓的朝廷有归属感呢?

第七章 暖暖

宇流明没有再去解释什么,毕竟色目嘉说的是事实,朝廷这些年并没有对南疆这块蛮夷之地投入太多的精力,在大楚朝廷看来,南疆不过是大楚本土和南蛮王势力之间的一块缓冲地带而已。它本身的作用便是使朝廷和南蛮王势力之间相安无事,只要起到了这个主要作用便好,至于这个地方是否富庶,百姓是否安居乐业,都不是朝廷要考虑的主要问题。

接下来色目嘉老人对于宇流明等一行人的态度变得冷淡了许多。就这样,一路无话,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村庄之外,色目嘉老人说道:

“这是穆图村,我就带你们到这儿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色目嘉老人便不再理会宇流明这一行人,独自离去。一路之上色目嘉老人对众人疏离的态度使得他此时的离去倒是并没有让宇流明等人感到意外。

宇流明苦笑了一下,然后对众人说道:

“先找几户村民投宿,然后我们就开始干活儿。”

投宿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宇流明等人随意找了几户农家,主人很爽快的答应了住宿的请求。这个村子的住民大部分是彝族人,向来有着热情好客的传统,家中来了客人,他们总是会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给尊贵的客人吃。

宇流明在与这几乎农家的主人攀谈时了解到,按照彝族人的习惯,一般情况下家里来了客人应该要杀猪,一定要杀一头!而且必须要杀乳猪,因为乳猪的肉才是最好吃的。但是这些年,南疆虽然没有赶上什么大的天灾,不过人祸却是不少,老百姓家里普遍日子过得不咋地,村子里也基本上没有人养得起猪了。

当宇流明拿出钱来要付报酬的时候,那几户村民竟然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宇流明‘威胁’说如果不收钱就不住了之后,那几户村民方才收下了银钱。对于穆图村如此淳朴的民风,宇流明心中不禁暗自感慨。

吃过晚餐之后,宇流明把手下的人分成了两组,每组配备两名识字的书记员,搭配数名二牛手下的壮丁,然后挨家挨户的开始登记人口户籍。穆图村的村民当得知是帝国的行政官员来到村子进行人口普查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的抵制,更多的则是漠然。

大家都去干活儿了,周老夫子找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坐在屋外开始奋笔疾书,快速的记录着随从们登记回来的户籍情况,就剩下宇流明一个人倒是成了闲人。

一连几天,宇流明带来的人包括二牛在内都在在周亚夫老夫子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干活儿,只有宇流明自己却出乎意料的无事可做。好几次宇流明想要帮忙给老夫子打下手,不曾想反而弄错了好几组数据,搞得大伙儿不得不临时返工。最后周老夫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只得说:

“我的户长大人啊,求求你帮帮忙……不要再插手了,好不好?”

宇流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说道:

“我只是想帮忙……”

“那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

憋了两天之后,郁闷不已的宇流明终于决定要亲自到村子里四处走走,把这几天的烦躁发泄出来。

穆图村不大也不小,宇流明信步走来在村子的一个角落,看见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村口的一口水井处挑水。这个女孩个子矮矮的,身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一身彝族少女的打扮,头上梳着一对儿小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时不时的散发出灵动的神光。女孩身边的两个水桶似乎是特制的,比寻常人家的水桶要小上一号,仿佛就是专为她挑水准备的。

宇流明一见这个小姑娘,顿时便化身成了“怪叔叔”,他笑眯眯的向着小女孩所在的地方走过去。待到小姑娘近前,宇流明面含微笑的说道:

“嘿嘿,小妹妹,挑水啊?”

小姑娘听见宇流明叫她,抬起头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陌生人,然后诧异的说道: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对啊,小妹妹,我问你是不是在挑水?”

“你眼睛看不见吗?”

“……”

宇流明颇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笑嘻嘻的说道:

“咳咳,这个……小妹妹,我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小女孩不理他,开始把水桶拴上绳子,然后放进水井里。宇流明见状,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道:

“嘿嘿,小妹妹,来,让哥哥帮你!”

说着宇流明伸出手想要去帮小姑娘把盛满水的水桶从井底拉上来。谁知这个时候,那个小姑娘却抬手飞快的在宇流明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嘴里嘟哝着说道:

“爸爸告诉过暖暖,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宇流明摸了摸被小丫头打过的手背,依旧笑嘻嘻的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这个……哥哥第一次到村里来,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你只要帮哥哥解答了,哥哥帮你把水打上来也是应该的,行吗?”

“叔叔有什么问题?”

“……叫哥哥。”

“恩,好的,叔叔。”

“……”

宇流明从名叫‘暖暖’的小姑娘手里接过井口的摇把,抡起胳膊就摇动起来,口中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摇头说道:

“不告诉你!”

“你叫‘暖暖’吧?”

小丫头捂着嘴不说话,眼珠子一个劲儿的乱转。

宇流明忍住笑意,继续问道:

“小姑娘,你们这个村子是归何处官府管辖呀?”

暖暖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宇流明心中暗忖:果然,几年的光景,这里的住民连本地区的行政归属都不知道了,实在是朝廷的失职啊。想到这里,宇流明不禁又问道:

“小姑娘,既然这里没有官府管辖,那自然就没有人来收税了哦,那你们村子这几年的生活过得应该很不错吧?”

谁知小姑娘却连连摇头,用稚嫩的语气说道:

“谁说没有人收税的,每年南蛮的兵丁都会来村里收粮食,而且还有一些人丁强盛的部落头领、土司有时也会带人来抢粮食的,那些人可坏了!村里的大哥哥们不让他们抢粮食,好几个人都还被他们打伤了。”

听到这话,宇流明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看来事情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连南蛮王的势力都已经开始向南中地区伸手了,再加上地方土司、各个部族之间的互相争斗,看来南中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平静啊。

宇流明正想在逗弄眼前这个小丫头两句,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

“暖暖,干什么呢?”

第八章 闲话穆图村

“暖暖,干什么呢?”

暖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身着一身黑底花边的彝族长袍,外面披着一件土黄色的抹布披风,正满脸严肃的看着二人。

暖暖俏脸含笑,用稚气的声音喊道:

“阿爹(父亲),我在挑水。”

那中年汉子却严厉的说道:

“挑水就挑水,少和外来人说话!”

“是,阿爹。”

暖暖默默的从宇流明手中接过装满水的水桶,一声不啃的站在原地。那中年汉子却又厉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回家!”

暖暖默默的把两个水桶栓在扁担上,用她那单薄的肩膀颤微微的扛起两桶水,缓缓向着那名中年汉子走去。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宇流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委屈的晶莹。

眼看着暖暖委屈的背影,宇流明心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不忍,刚想上前对那中年汉子解释几句,谁知那中年汉子却首先对着宇流明说道:

“你是华夏人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若不是……哼,你赶紧离开吧。”

说完这话,那名中年汉子头也不回的带着暖暖离去。宇流明心情有些抑郁的回到住处,这时周老夫子却是兴冲冲的拿着登记的卷宗跑过来,异常兴奋的说道:

“大人,您看,这几年穆图村的人口增长情况已经出来了,与原先的数据相比,涨幅并不是很大。”

宇流明接过卷宗,简单的翻了翻,淡淡的说道:

“大伙儿干活儿得速度很快啊,几天的功夫,穆图村的情况便摸透了。”

周亚夫看了看宇流明的神色,说道:

“大人似乎有心事?”

宇流明皱着眉头,神色严峻的说道:

“好几年的光景,南中地区风调雨顺,基本没有什么天灾,穆图村的人丁竟然没有什么增长,看来即使没有朝廷赋税的负担,远郊的村子生活状况也并没有好多少啊。这说明什么?”

宇流明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周亚夫。周亚夫一时间没有想到宇流明竟然会有此一问,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少顷,周亚夫的神色也如宇流明一般的凝重起来,良久方才喃喃的说道:

“没有天灾,那便是人祸了!”

宇流明脸色阴沉的说道:

“南中地区,虽然地处蛮荒,各族杂居,物产也是多样,这几年朝廷撒手不管,倒是有很多人却是眼巴巴的等着机会向这里伸手呢。”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周亚夫一眼,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目前有能力干涉的,还是先把户籍登记的事情做好吧。”

既然穆图村得人口已经基本重新登记完毕,那么其他村庄的人口登记工作应该要展开了。宇流明决定,由原先的两个小队分别进驻附近的村子,继续进行人口登记,而周老夫子等人包括宇流明、吴二牛则都留在穆图村,每日负责汇总两个小队的登记结果。

接下来几天,宇流明没有再见到那个叫暖暖的小姑娘,闲的无聊的他便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瞎逛,前几日下来,村子里的大多数住民都已经对于这位朝廷派来的户长大人较为熟悉了,眼见着今天这位大人闲来无事又在村里遛弯,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彝民便围上来找宇流明搭话。

“朝廷的大老爷,到老汉我这里喝口茶吧。”一个老者冲着宇流明喊道。

宇流明看了那个老者一眼,一身彝族打扮,只是身上的服饰显得有些老旧,怕是有些年头了。眼见对方主动招呼自己,宇流明笑眯眯的说道:

“好啊,老人家,正好闲着没事儿。”

说着宇流明缓步走进老人的院子,老人递过来一个竹凳,宇流明就在老人身旁坐了下来。这时,原本和老人围在一起聊天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身上。

宇流明从老人家手里接过一杯清茶,笑嘻嘻的问道:

“老人家,您怎么称呼啊?”

老人呵呵一笑,说道:

“呵呵,老汉我叫左目郎吉,大老爷。”

“别叫大老爷,晚辈叫宇流明,您老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

老汉本是彝族人,不似华夏族那般把长幼尊卑看得那么重,见宇流明没有什么架子,便乐呵呵的说:

“好,那我就叫你明哥儿了吧。”

宇流明笑嘻嘻的答应了,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左目郎吉一一向宇流明介绍这些围坐在一起的彝族人,有加则莫大婶、罗宁大哥、赤哥小兄弟等等等等。宇流明微笑着逐一和他们打招呼。

此时,宇流明便开始发挥起自己善于和人打交道的强项,先是称赞加则莫大婶青春靓丽,然后是罗宁大哥孔武有力,赤哥兄弟英俊帅气,一时间把大家逗了个乐开怀。

这时,左目郎吉乐呵呵的问道:

“明哥儿,朝廷这几年都没有派人来过穆图村,为什么今年你们却下来了?”

宇流明微微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是朝廷官员因为畏惧南中地区民族杂居,治安状况混乱,因此不敢对该地区实施管理吧。只见宇流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得假意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故作高深的说道:

“唉,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现在本户长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出现以前那样放任不管的现象了。现在我们进行人口的重新登记,就是要把前几年落下的工作全都补回来,等过几日把周边村落的人口都登记完毕后,我还要到南中更远的村庄去。”

这时,一旁的加则莫大婶在一旁问道:

“明哥儿,是所有人都要登吗?”

“当然。”

“难道附近住在山里的一些散户你们也登吗?”

宇流明闻言顿时一怔,看来自己竟然忽略了,在南中地区,不少少数民族的住民并不像华夏族人一般在村落当中聚集而居,而是喜欢三两户之间结伴在山野之间居住。想到这里宇流明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在和众人一番寒暄之后,便告辞离去。

眼看着宇流明离去的背影,赤哥小兄弟说道:

“这位户长大人倒是很好相处,笑嘻嘻的没有架子,不像前些年去永昌城里见到的那些个朝廷大官儿,成天摆出一副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架势。”

一旁的加则莫大婶说道:

“就是就是,而且明哥儿长得也俊着呢,哪儿是以前那些朝廷的大老爷比得了的?”

罗宁大哥调侃道:

“哈哈,我的老姐姐,你还真是动心了呢?”

加则莫大婶身为彝族女子,并不似华夏族女子那般拘于礼法,听到罗宁的调笑,白了对方一眼,然后说道:

“哼,老娘要是年轻几岁,这个后生指定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哈哈哈哈……”众人爆发出一阵愉快的欢笑声。

第九章 进山

不过此时宇流明却没有这么轻松的心情了,因为他发现此次人口登记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对散居在山中以狩猎为生的猎户进行统计。他焦急的赶回驻地,紧急的从两个小队里抽调了一部分的人,再叫上吴二牛,然后对周老夫子嘱咐了几句之后便亲自带着人进山了。

“我说,兄弟,你又搞什么名堂,在镇上住的好好的你非跑到这么偏远的村子来,来就来吧,在村子里这几天还没折腾够,非要跑到这荒郊野地来钻山沟……”

宇流明看着一脸不忿的二牛,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嘿嘿,这次算我欠你一个情,完事儿以后,回龙马乡,兄弟我出钱,大家找地方好好乐一乐。”

二牛顿时眼前一亮,掰着指头说道:

“我要一只大烧鸡,清蒸鲈鱼,红烧丸子,还要一盘鸡翅,还要……还要……”

宇流明连忙打断他,说道:

“行行行,一切都没问题,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把事情做完,到时候,一切都听兄弟你的。”

二牛脑海里想着即将到来的满桌子香喷喷的菜肴,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随即清了清嗓子,对着一行随从吼道:

“弟兄们,都加把劲儿,别在那慢吞吞的,看看你们牛哥我,把胸膛都给我挺起来,脖子给我扬起来,步子给我迈起来……”

在二牛的‘淫威’之下,一行人不得不咬着牙加快行程,但是两个多时辰之后,宇流明等人却无奈的发现——他们迷路了!

二牛举目四望,只见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来时的道路都被掩盖在无数的灌木之中,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了。看着哭丧着脸的二牛,宇流明有些无奈的抠了抠脑袋,看来还是自己太莽撞了,事先没有找好向导,就带着大伙儿往这深山里钻。

这时候,一直跟在队伍里的朱茂说道:

“户长,您看现在咱们怎么办?”

说话间,朱茂还时不时的用目光偷偷的瞅二牛,好似在说这儿事儿全是他引起的。二牛感觉到众人看向自己火辣辣的目光,脸上也觉得有些烧得慌,嘴巴一撇,闷在一旁不说话。

宇流明举目四望,缓步走到一棵大树旁边,仰头对着这棵大树的枝叶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围着树木绕了两圈。众人正在不解的时候,宇流明抬手一指,说道:

“这是北方,也就是我们来的方向,我们现在先不要再往南面深入了,深山之中,各种危险难以预知,我们不妨沿着山脉的走势,逐步的向北走,应该就可以返回村子了。”

吴二牛闻言,顿时瞪着一双牛眼,半信半疑的盯着宇流明,少顷方才说道:

“兄弟,你是怎么判断方向的?”

宇流明笑道:

“呵呵,南中地区,阳光充沛,但是尤其是在正午之后,阳光尤其强烈,而正午之后,太阳偏南,因此树木等植被自然就会更加倾向于南面生长,我只需要看这些草木的整体长势,就可以确定南北了。”

吴二牛有些迷糊的抠了抠脑袋,说道:

“恩,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你是对的,今后这些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至于其他力气活儿就交给我二牛做就是了。”

一行人沿着山路向着北面行进,天色却是逐渐的暗了下来,正在这时,前方的草丛之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一身彝族人打扮,手中握有一把铁斧。众人一见山林之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一时间惊恐万分。这个时候,只见二牛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个虎扑,一把将那彝族人撞翻在地,然后死死按住那人拿着斧子的右手,口中慌不迭的喊道:

“弟兄们,都上来,我抓住他了!”

一连叫了数声,众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二牛有些诧异的回头,只见宇流明等人依旧站在原地,眼神漠然的注视着他,紧接着他又看见在宇流明等人的周围,有七八名彝族人一身狩猎的打扮,这些人个个都手持着一根明晃晃的长矛对着他们。在这同时,二牛也惊讶的发现,同样有好几支长矛正对着自己。

正在愣神的功夫,只听被自己压在身下那人说道:

“你是不是应该先放开我?”

二牛愣愣的看了一眼被自己压在地上的那人,是一个壮实的彝族汉子。在明晃晃的长矛威逼下,二牛颤微微的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发现自己这一行人已经被四十多名彝族人给包围了。

这时,那名壮硕的彝族汉子从地上爬起身来,犹自咧着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着吴二牛怒目而视。宇流明仔细一打量这人,顿时便认出来,这不是那个叫‘暖暖’的小姑娘的父亲吗?

此时,那个彝族汉子也认出了宇流明,脸色顿时更加阴沉。只见他缓步走到宇流明的面前,神色冷峻的注视着宇流明。宇流明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微笑,迎视着对方的目光,竟是丝毫没有回避之意。

少顷,那名壮硕的彝族汉子沉声对宇流明说道:

“华夏人,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宇流明笑了笑,淡淡的说道:

“爬山!”

彝族汉子一脸铁青,抬手对着宇流明的小腹便是一拳,一阵猛烈的剧痛顿时让宇流明弯下腰身,一旁的吴二牛、朱茂等人欲要上前搀扶,却被四周的长矛逼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彝族汉子冷笑着说道:

“看你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宇流明弯着腰,咬着牙,趴在地上一声不吭,那彝族汉子似乎还不解气,抡起厚实的拳头,便要对着宇流明的后背砸下,正在这时,只听有人喝道:

“住手!”

只见一名老者缓缓从人群当中走出。二牛等人举目一看,顿时都觉得眼熟,这不是那一日带领众人来到穆图村的色目嘉老人吗?趴在地上的宇流明微微抬起头,看见这位老人,心中也不禁一愣。

这个时候,只见那名彝族汉子对着色目嘉老人道:

“阿爹,这些华夏族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旁的族人也都附和道:

“族长,这些华夏人有四五年没有踏足过我南中之地,偏偏这个时候却又来了,华夏人一向狡猾多端,我等不得不防啊!”

第十章 朝廷

这时候,宇流明强忍着小腹的疼痛,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发现色目嘉老人正用严肃的目光扫视着自己,随即苦笑道:

“老人家,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色目嘉老人目光阴沉的说道:

“或许,你应该称呼我色目嘉族长!”

宇流明苦笑了一下,随即说道

“好吧,尊贵的族长大人!”

“告诉我,你到这里来的目的,华夏人!”

宇流明挠了挠脑袋,一脸坦然的说道:

“我早已经说过了,我是来南面村庄登记人口的。”

色目嘉老人目光一寒,沉声说道:

“登记人口,怎么会到这荒郊野地来?”

宇流明苦笑着向色目嘉族长解释,自己在村子里听到村民的述说,穆图村周边地区的山林之中还居住着不少的散户,自己为了避免把这些人户籍登记给遗漏了,因此才会带着众人进山的。谁知道进山之后竟然迷路了,如没头苍蝇一般四下乱撞之下,竟然凑巧会在这里碰上色目嘉族长。

解释完这番话,宇流明苦笑着说道:

“老族长,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是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那名彝族壮汉冷笑着说道:

“哼,信口雌黄,谁会相信你的狡辩?”

宇流明耸耸肩,不置可否。色目嘉老族长目光阴沉的注视着宇流明,在宇流明面前来回的踱着步子,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方才冷冷的说道:

“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不过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做有损我部族利益的事情。”

说到这里,色目嘉族长叫来了几个精装汉子,让他们跟着宇流明,一旦宇流明登记完人口户籍,便立即将其送回村里。多了几个彝族向导,宇流明倒也乐得高兴,虽然这些‘向导’还有一项任务是负责监视他们这一行人。

第二天,宇流明便在几位‘向导’的陪同下,开始在山野之中找寻散居的农户。一行人中,宇流明倒是刻意的更多与几位‘向导’进行交谈,言谈间宇流明了解到,这些散居在山间的彝族人多是以狩猎为生,对于粮食种植一途却是很少有人懂得。不过一些从北面流落至此的华夏人倒是懂得种地,他们在这里零星的种植一些小麦,但并没有大面积推广。至于他们彝族人,则更多的是依靠把山里的各种特产运到建宁地区和华夏族商人进行交易,换取粮食。但是这种交易的主导权往往都掌握在华夏族商人手中,彝族人往往要用很多的山里特产才会获得少量的粮食。此外,宇流明还旁敲侧击的了解到,那个对宇流明等人满含敌意的彝族壮汉叫做色目南山,是色目嘉族长的儿子。

一连好几天,宇流明都在几位“向导”的陪伴之下,逐一的对山间散居的彝族人进行户籍登记。这一日,宇流明把二牛、朱茂等人指派下去之后,自己一个人则是颇为悠闲的坐在一处树荫底下,感受着南中地区温暖的阳光。帝国南部边陲的气候向来炎热潮湿,像今日这般好的天气殊为难得,而这一刻对于宇流明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宁静和享受。

这时,一个声音在宇流明身前响起:

“宇流明户长……”

宇流明睁开双眼,只见色目嘉老族长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表情冷漠的注视着自己。宇流明连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后面的泥土,微笑着招呼色目嘉老人:

“老族长,好几天没见着您了,打到猎物了?还是您找我有事?”

色目嘉老人用一种淡淡的口吻对宇流明说道:

“宇流明户长,这几日看你不停的忙碌,想必很快就要把户籍登记完毕了吧?”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这几日虽没见着族长大人,但是看来族长大人却是对我关心备至啊,不错,今天基本上就能够把工作收尾了。”

色目嘉老人没有理会宇流明话语中暗含的讽刺,而是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么,户长大人,当你的工作完成之后,是否就要离开这里返回龙马乡呢?”

宇流明微一沉吟,随即点头答道:

“是的。”

色目嘉族长面色稍和,但随即又听宇流明说道:

“不过我还会回来的。”

色目嘉老族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沉声说道:

“户长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宇流明毫不回避色目嘉族长阴沉的目光,平静的说道:

“这里是朝廷的土地,而我是朝廷的官员!”

色目嘉老族长冷冷一笑,说道:

“哼,朝廷,朝廷是你们华夏人的朝廷,什么时候管过我们彝族人的死活。从我出生开始,我就跟着我的爷爷在这南中的土地上为了部族的生存而战斗,我三岁那年,用父亲赐给我的牛角刀亲手杀死了第一个敌人。爷爷和父亲都告诉我,要生存,只有依靠手中的武器和自己的族人,不要去相信什么朝廷!一晃眼已经是六十多年过去了,在这六十多年的时光中,我和我的族人不停的在战斗,就在南疆这片土地上,我的很多同伴都长眠在这里,如果没有他们,恐怕,我的部落早已经从南疆消失了。但是这六十多年,你所说的朝廷在哪里,当我们的部族遭到掠夺和屠杀的时候,朝廷在哪里……”

说到这里,色目嘉老人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的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着,他的目光中似乎满含着熊熊的怒火,而宇流明似乎就将是他怒火倾泻的对象。

宇流明面无表情的看着色目嘉老人,少顷,宇流明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平心而论,朝廷确实有对不起南疆百姓的地方,但是,朝廷毕竟是朝廷……”

色目嘉老人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冷漠的说道:

“朝廷,哼,朝廷是什么?”

宇流明一脸严肃的说道:

“朝廷,就是规矩,朝廷就是规则,一切都要依照朝廷的意志去办理,一切都要遵循朝廷的原则,只要朝廷在一天,违逆朝廷就是违逆天下人,就是叛逆!”

色目嘉老人神色冷漠的说道:

“违逆天下人?我色目嘉没有那么大的气魄,我只想让我的族人日子会过得好一点。”

说完这话,色目嘉老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宇流明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老人家,我会努力让你看到的,让你看到你的族人生活越来越好……”

第十一章 雨

当天,宇流明等人的户籍登记工作便已经基本结束,但是因为从下午开始,突然下起了暴雨,宇流明等人还有色目嘉老人一行便滞留在山里,并没有立即上路返回穆图村。这场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雨势才渐渐小了下去,不过依旧没有完全停歇。色目嘉老人最后还是决定带着众人冒雨上路了。

由于山路本来就有些崎岖难行,再加上下过雨,道路便更加的*****宇流明等一行人走得甚是缓慢。一路之上,宇流明倒是很快和彝族的一帮小伙子们打成了一片,问问这,问问那,小伙子们都是些直爽的汉子,又觉得宇流明风趣幽默,心生好感,倒是有问必答。

这时,宇流明看见一个彝族小伙子腰间的箭袋上有着一些精美的花纹,深褐色,却不知道是用何种涂料染上去的,宇流明看到后顿时感到一阵新奇,不禁询问小伙子这是什么。那个小伙子爽朗的答道,这是我们彝族人传统的漆绘工艺,通过将树汁、草木、动物内脏、泥土等物混合熬制,形成一种种颜色各异的染料,通过高温烧制到碗、盘、壶、杯、盔甲、护腕、盾牌、箭筒、马鞍、马笼头、月琴、口弦之上,颜色以黑、红、黄三种色彩为主。宇流明听后,心中不禁在暗自点头,想不到在这蛮荒之地,竟然能够孕育出如此精湛的工艺。

正在这个时候,雨又大了起来,珍珠般的雨点大颗大颗的洒落在人们的头顶,经验丰富的色目嘉老人没有让大伙儿在大树下避雨,而是很快带着众人在山间找到了一处岩石比较凸出的峭壁,让众人躲在岩石之下。眼看着不能继续走了,众人又开始坐在峭壁之下说笑起来。此时,二牛把早已经湿透的上衣脱下来,双手用力把水拧干,然后用一根树杈支起来晾着,嘴里唠唠叨叨的说着:

“咱们这儿到底是什么天气呀,一下雨就没个完,这都连着好些天了。弄得我二牛的骨头好像都快要被泡酥了,真难受。”

这时,刚才和宇流明一起聊天的彝族小伙子好意解释道:

“南疆这些年都没有这么充沛大的雨水,隐隐还有些轻微的旱情,山上不少草木都枯死了,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片,倒是今年和往年不同,雨水突然多了起来。”

二牛气呼呼的骂了一句:

“这老天爷也来和我二牛作对。”

宇流明乐呵呵的说道:

“多下点雨才好啊,来年又是一个好收成。”

二牛却毫无感觉的说道:

“你看看,这雨水冲过之后,这山路上的泥土稀稀松松,一脚踩上去就要陷个坑,咱们还怎么走啊?”

宇流明听到这话,脑海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凝神思索,没有理会一旁二牛的抱怨。二牛越说越来气,指着前方的山路,拍着宇流明的膀子,气鼓鼓的说道:

“你看看,这路还怎么走……”

就在这时,宇流明猛的甩开二牛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猛的冲进雨里,二牛愣愣的看着宇流明的背影,只见对方蹲在道旁,伸手抓起路边的一把泥土,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任凭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

二牛连忙跑到宇流明的身旁,急促的说道:

“我说兄弟,你又发什么愣啊,泥巴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跟我回去,你看这雨下得这么大……”

但是任凭二牛如何拉拽,宇流明依旧蹲在那里,眼神死死的盯住手中的一撮被雨水浸得湿透的泥土。二牛一阵气恼,猛的撒开手,吼道:

“这么大的雨,你又犯什么病啊,不管你了。”

正在这时,宇流明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猛的站起身来,反而一把拽住二牛的胳膊,急切的说道:

“二牛,招呼咱们的人,立刻冒雨下山,村里要出大事了!”

二牛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正想再问两句,宇流明却已经开始招呼朱茂等人出发了。既然户长大人发话了,那么那些做随从的虽然心中有怨言,但也只好不情愿的从地上站起身来,跟着宇流明冒着大雨,沿着泥泞的道路开始下山。

刚才和宇流明等人搭话的那个彝族小伙儿有些差异的看着他们冒雨离去的身影,想了想,便起身向族长色目嘉老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此时,色目嘉族长正和自己的儿子色目南山在一起。

“阿大,你说那些华夏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色目嘉族长眯着一双眼睛,语气平静的答道:

“不管他们干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我们的族人,其他的一切静观其变。”

色目南山脸色阴沉的说道:

“华夏人一向狡猾,我看他们当中为首的那个叫宇流明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生就一副奸诈的嘴脸,看着就令人生厌。”

“住口!当心祸从口出!”

色目嘉老人闻言狠狠的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这时,那名彝族小伙冒雨跑到色目嘉老族长面前,恭敬的行礼之后,说道:

“族长,那几个华夏人刚才慌慌忙忙的冒雨下山去了。”

原本眯缝着双眼的色目嘉族长闻言顿时睁开双目,一阵锐利的目光从眼神中悄然滑过,眉头微皱,一副思考的神色。少顷,他脸色肃然的问道:

“那几个华夏人下山前说过什么没有?”

彝族小伙子侧目想了想,随即便说道:

“那个领头的叫宇流明的原本坐在岩石底下好好的避雨,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冲进雨里对着路边的泥土发呆,然后就带着众人下山了。”

“泥土?”

色目嘉和色目南山二人对视一眼,均有些疑惑,一时之间也摸不清脉络,色目嘉老人又问了一句:

“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彝族小伙一拍脑袋,恍然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叫宇流明的在下山前对着那个胖胖的华夏人说过,快下山,村里要出大事了。”

“村里……难道是穆图村?”

色目南山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色目嘉老人也是一脸的阴沉,少顷,只见色目嘉老人豁的站起身来,略显苍老的身躯挺立在大雨之中,沉声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南山,叫上大伙儿,立即下山,再让一些精壮的小伙子跟上那两个华夏人,不要让他们发觉,静观其变。”

第十二章 山洪(1)

再说宇流明和二牛等人,由于前些日子一直是在向着山外走,故而他们实际已经距离出山并不远,因此一行人并没有费多大的周折便走出了深山。当宇流明翻过最后一处土坡之后,位于山坳中的穆图村随即便映入了眼帘。

宇流明远远的看见穆图村,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庆幸的神情,但随即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像发了疯一般拔腿向着村子拼命的飞奔而去。而一直跟在宇流明身后的二牛猛地一把却没有能拽住他,只得紧跟在宇流明的后面用尽全力的追赶,口中不住的喊道:

“你又发生么疯,跑什么,你给我站住!”

口中说着话,二牛心中却在暗自骂娘: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摊上你这么个兄弟,时不时的给我发阵风,二牛我迟早要让你给折腾死!再这么折腾我也管不了你了!

想是这么想,但是二牛又怎能真对宇流明撒手不管,当下回身对着身边的朱茂等人吼道:

“都他娘的给我快点,赶紧给我追上去,把那小子给我按住,别让他再疯了……”

朱茂等人见状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向着宇流明跑向的方向快速而去。阿牛此时加快了追赶的速度,眼看着已经距离宇流明越来越近,当即喊道:

“明哥儿……我说,明哥儿……宇流明!你他娘的给我站住,你没事儿发什么疯,弄得大伙儿这么多人陪着你一起折腾……”

宇流明没有理会跟在自己身后大喊大叫的二牛,相反却是脚下加力,一口气加速冲进了村子。二牛等人紧随其后,一行人经过这一阵疯狂的疾跑体力都透支得有些厉害,不少人都在大雨之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简直是狼狈到了极点。

而此时宇流明冲进村子之后,也觉得浑身一阵脱力,脑袋顿时一阵晕眩袭来,禁不住全身一软,竟然是直挺挺的摔倒在满是泥水的地面上。地面上的泥水被宇流明的身躯砸得四下飞溅,把宇流明的身体包裹在其中,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成了一个“泥人”。此时的宇流明早已经是筋疲力尽,他在泥水当中挣扎着用双手支起身子,因为体力严重透支而趴在地上不住的干呕,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全身。

正在恍惚间,宇流明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猛然抓住他的肩膀,紧接着手上加力猛的一拽就将他从泥泞的地面上给硬生生的拉了起来。当宇流明的视线清晰过来之后,只见二牛正一脸关切的注视着他,口中说道:

“兄弟,你到底怎么了,莫不是中了邪了?从下山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二牛关切的话语让宇流明心中顿时一阵温暖,但是现在并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有些要命的事情却必须要先处理一下。只见宇流明干呕两下,从嘴里吐出刚才在地上吸进去的脏水,然后他深吸了两口气,接着神色肃穆的对着二牛和众人说道:

“我求大家一件事情,立即召集我们还留在村子里的人,让大伙儿立即开始疏散村里的住民,立刻!”

二牛闻言脸色一变,心中暗忖:完了完了,这明哥儿真是得了失心疯,还嫌动静不够大!

正当二牛想要开口向宇流明询问的时候,宇流明却已经低声对他解释道:

“山洪就要爆发了,没时间解释我为什么知道这些,现在立刻疏散全村的人,否则我们都要完蛋,立刻去办!”

二牛被宇流明透露出来的信息震惊了,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愣愣的注视了宇流明半晌。一股恐惧感开始在二牛的心底开始蔓延,他不知道宇流明为什么会知道山洪的事情,但是对于这种事他对宇流明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这种自信是从小便开始建立起来的,每一次打架宇流明都能够大致猜测出对方的策略,几乎从无落空。那么这一次,既然宇流明说山洪要来了,那么就一定会来。想到这里,二牛这近八尺高的大汉也不禁有些惶急的紧紧拉着宇流明的袖子,低声说道:

“兄弟,要不咱们咱们先跑吧,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

宇流明平静的注视着二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他深邃的目光宛如一柄利剑穿透了二牛的内心,这一刻二牛只觉得心中一颤,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在这件事情上多劝一句,自己恐怕就要永远的失去这个朋友了。两人相处日久,二牛深知一旦宇流明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便说明他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也不能动摇。不知过了多久,二牛终于忍不住暴跳如雷的跺脚吼道: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总行了吧!“

说到这里,只见二牛回过身对着一旁犹自在暴雨当中傻站着的朱茂等人,神色凛然的大手一挥,然后口中说道:

“弟兄们,按明哥儿说的办!把村里的男女老幼统统都给我叫出来,让大家立刻离开村子。”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朱茂心中不禁在暗忖:

搞什么?他宇流明发疯,你二牛也跟着发疯,关键是还要大伙儿陪着你一块儿发疯……这个世界要乱套了!

二牛一见众人还在犹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瞪着眼跺脚指着朱茂等一行人劈头盖脸的怒骂道:

“你们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傻了?或者是腿脚瘸了?你二牛爷爷没有说胡话,清醒得很!都他娘的按我说的办!”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人丛当中有人问到:

“要是村民不肯走怎么办?”

二牛蛮横的答道:

“村民里边谁要是不愿离开的,就给我强行往外赶,实在不行就给我打!打!打!打!明白吗?打得他们逃出村子!出了事情我负责!”

一行随从眼见二牛真不是说笑,连忙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分散到村里各个农户家中。顿时,整个村子都炸了窝了,这还得了,这帮外来人才来了几天便要把大伙儿赶出村子,这还得了?此时,各家各户之中都传来了争吵叫嚷之声,小孩哭闹之声,还有器物破碎的脆响。试想,穆图村的村民常年居于此处,不与外界沟通,朝廷又有多年不曾有政令到此,这些村民又如何轻易肯听宇流明这一伙外来人的指令,何况这还是要让他们离开世代居住的村子的指令。

第十三章 山洪(2)

面对这一大帮子死硬死硬的村民,二牛的这一班随从也同样不是吃素的,平时在乡里可都是一群好勇斗狠的地痞,在乡里依仗着二牛的势力也是横行霸道惯了,此时眼见村民稍有抵触,二话不说、立马上前,三拳两脚将对方打翻在地,口中骂骂咧咧的说道:

“我们奉的是上峰的命令!上峰是谁?上峰就是朝廷!这是朝廷的命令,朝廷,懂吗?立马给我滚出村子!”

“我们不走!”

“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个村子里,你们凭什么一来就让我们走?我们不走!”

“不走是吧?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

这样的闹剧此时正在穆图村的各处上演,宇流明一行人前些日子给村民们留下的好印象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迅速消失殆尽。在穆图村村民的眼中,他们已经成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混蛋。不少人开始咬牙切齿的怒骂,还有一些火气大的青壮干脆就和二牛麾下的一些地痞们动上了手……

此时,宇流明站在道路中央,只能是苦笑着目睹了四下发生的情况。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心情再去计较这一干随从工作当中的方式方法问题了,只盼望着能够尽快的把村民都带离这块险地。至于穆图村的村民一声声难听到了极点的骂声,就权当没听见吧……

另外一边,二牛此时则是疯了一般在村里四下乱窜。他的心中也是焦急到了极点,毕竟他是除了宇流明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但是现实的状况却让他沮丧到了极点,

这么大的村子,他手底下那点儿人撒进村里就没影了,要想把所有人都赶出村子根本不可能。更何况不少村民前脚刚被赶出来,后脚趁二牛手下的人一走,立刻又往自己的家里跑……

面对穆图村村民如此的拒不配合,二牛简直快要崩溃了,但偏偏宇流明又不让他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这些村民,说这样极有可能会引起整个村子的混乱。现在二牛已经是全无办法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笼罩着他的全身让他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只盼望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能够逃得性命。但是一想起适才宇流明望向他的眼神,他就把这种刚刚升起的念头彻底掐灭了,只见他口中不住的叨念着:

“得得得,明哥儿,算我上辈子欠你的!要死我陪你一起死!可怜你牛哥我还没娶媳妇呢……”

光嘴上说还不够,他的心中犹自在不住的在咒骂着这帮顽固守旧的南蛮子,拖拖拉拉的就是不肯离开村子。

正在这时,二牛忽然见到朱茂等人似乎正在和一帮彝族的青壮发生争执,双方争得是面红耳赤,大有拉开袖子干上一架的架势。二牛见状随即跑到近前拨开人群,只见朱茂等人正和几名彝族青壮抓扯纠缠在一起,二牛认得其中一名彝族青年正是那个唤作赤哥的小伙儿,似乎在村里和宇流明关系处得不错。二牛随即走上前去,把朱茂拉到一旁,然后对着赤哥说道:

“小子,你想干什么,年纪轻轻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要在这里阻碍朝廷公务,知道吗,让大伙儿离村的命令是宇流明户长下达的,你必须遵守!你现在就带着认识的人立刻离开这里!”

二牛的话语并没有吓倒赤哥,只见赤哥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愤懑的说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宇流明户长如此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下这种命令,我不相信,我要见户长大人!”

“宇流明户长就在村子外面,你带着人离开村子之后见着他自然可以去问!”

“哼!你想把我们诓出村子,做梦!你让宇流明户长到我这里来,挡着我的面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们谁都不会走!”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在场其他穆图村村民的共鸣,大家一齐对着二牛等人喊道:

“说得对,我们谁都不会走!”

“对,我们不走!”

“不走!”

……

二牛心中一阵恼怒,心中暗忖:你个小娃娃还跟你牛爷爷来劲儿了!不教训你一顿你这是要上天了怎么着?

要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当场就要动手教训赤哥一顿。但是现在情况万分危急,二牛心知此刻万一稍有耽搁,山洪爆发后自己小命就要玩完,不禁怒道:

“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我们这是在救全村人的性命!你这般煽动众人对抗朝廷政令,这是要治罪的。看在你与宇流明户长交好的份上,你刚才这番话我不与你计较!如果你要再这样纠缠,休怪本耆长不讲情面。”

赤哥此时牛脾气也上来了,他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口中呼喊道:

“你们这些华夏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华夏人的朝廷也不是什么好朝廷!我们不会听你们的,穆图村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死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赤哥的话顿时又得到了在场众多彝族人的响应,一时间在场的穆图村村民群情激奋,纷纷嚷嚷着让二牛这一行人从村里滚出去!眼看着事情正在想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再这样下去必然要出乱子,朱茂等人脸上纷纷变了颜色。

二牛一看情况要遭,只想赶紧把闹事的赤哥带离开,只见他眼神之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当下大手一挥咬着牙向自己的随从命令道:

“把这家伙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朱茂等人便一拥而上,三拳两脚把赤哥给摁倒在地。然而赤哥性格刚烈十足,被摁倒在地后虽然丝毫动弹不得,但却犹自大声的呼喊、怒骂。朱茂见状那出一卷布条想要去堵赤哥的嘴,谁知反被赤哥趁其不备猛地一口咬在手腕之上,只见朱茂惨叫一声,手腕上顿时血流如注。

此时此刻,赤哥小伙儿身上彝族人的野性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只见他被摁在地上却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出,口中愤怒的吼道:

“华夏人奸诈,意图占我家园,大家和他们拼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穆图村村民顿时大哗,一时间所有人对于二牛这些外来人都产生了同仇敌忾之心。霎时间,只见在场的几十名村民同时一拥而上将朱茂、二牛等人团团围在当中,七手八脚的不住撕扯纠缠拉拽。二牛见状心下大急,口中怒骂道:

“奶奶个熊,你们这帮蛮子别不识好歹,当真爷爷我不敢教训你们么?”

第十四章 山洪(3)

二牛见状心下大急,口中怒骂道:

“奶奶个熊,你们这帮蛮子别不识好歹,当真爷爷我不敢教训你们么?”

说话间,二牛心中想着山洪即将暴发的事情,眼见四周却尽是彝族的村民向着自己扑来,心中一急便不再顾忌,当即拳脚并用,转眼间便打翻几人。四周的村民眼见二牛出手伤人,顿时也都红了眼,纷纷喊道:

“华夏人打人啦!”

“华夏人打人啦!”

“跟他们拼了!”

……

霎时间,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向着二牛和朱茂等人涌了过来。只见两名彝族青壮向着二牛所在之处猛然扑来,二牛眼疾手快一个侧身让过这两人的扑击。紧接着抬腿对着其中一名青壮的腰身就是一脚。只见那名青壮痛呼一声紧接着便捂着腰间受创的部位软倒在地。而他身旁另一名青壮眼见同伴不敌,当即上前一步对着二牛面门便是一拳。二牛迅速的又是一个侧身,紧接着抬手抓住这名青壮的手腕,然后用擒拿的手法反手顺势一拧,那名青壮吃痛不住,身子顿时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

一旁众多的彝族青壮眼见二牛身手了得,举手投足之间竟然又接连撂倒了两名族中同伴,当下一群人竟是一窝蜂的向着二牛围了过来。

二牛虽然仗着会些拳脚又接连撂倒了数个村民,但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在众人围攻之下顿时失去了闪转腾挪的空间,转眼之间就被汹涌而至的彝族村民给撞翻在地。朱茂等人则更是不够看,原本在乡间打架斗殴的路数完全不是穆图村村民“人海“战术的对手,基本上就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便被众多的彝族村民死死的压在了地上。经过这一番混乱的争斗,人群中顿时大乱,参与争斗的人头来回耸动,大家相互间彼此踩踏,更是让被压在地上的朱茂、二牛这些人吃尽苦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人一声大喝:

“族人都散开!色目族长来了!”

此言一出,仿佛有一种莫大的威慑力一般,使得混乱的人群顿时开始冷静下来。所有在场的穆图村村民此时心中都有一个想法:

既然色目老族长回来了,咱们就听听他怎么说吧!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从混乱的人丛中退了出来站到一边,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从这番景象看来,足见色目嘉在穆图村村民当中声望之高。

这个时候,众多在场的彝族村民纷纷自觉的靠向两旁让出了一条道路,片刻之后,便只剩下朱茂、二牛等人犹自躺在地上不住的呻吟,显然是受伤不轻。色目嘉老人的到来及时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大。

这个时候,只见色目嘉老人缓步上前,身后色目南山等一干彝族青壮紧随其后,一行人来到二牛等人身前十步之处站定。只见色目嘉老族长目光阴沉的扫视着犹自躺在地上呻吟的二牛、朱茂等人,一时间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明显很不好看。

正在这时,宇流明、周老夫子等人听闻二牛等人与村民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也都迅速赶到了事发地点。宇流明到达之后奋力的拨开人群走到近前,眼见二牛等人犹自躺在地上不住呻吟,脸上、胳膊上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心中暗忖:这下子事情大发了!

只见他连忙上前两步,来到二牛身旁,伸手扶住二牛魁梧的身躯,口中急切的问道:

“兄弟,怎么样了?”

由于适才村民的一番踩踏此刻二牛早已经是遍体鳞伤,在被宇流明扶起来之后,由于身体无力只得瘫坐在地上。片刻之后,待二牛神智缓缓清醒过来,见是宇流明蹲在自己身旁,心说自己在龙马乡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顿时悲从中来哭丧着脸说道:

“兄弟,为了你,我可是吃尽了苦头哦!这帮蛮子仗着人多……下手比我还狠……”

望着二牛脸上的青紫色,宇流明强忍住想笑的冲动,他轻轻的拍了拍二牛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站起身来把目光转向矗立在一旁满脸阴沉的色目嘉老族长,而此时色目嘉族长也正注视着他。看见宇流明的目光投向自己,色目嘉族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冰冷,脸上的敌意也已经越来越明显,只听他沉声说道:

“宇流明户长,这里发生的事情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你对我穆图村究竟有何企图?”

宇流明缓缓走近色目嘉,目光如水,平静的注视着色目嘉族长,同时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我,宇流明,以大楚帝国朝廷龙马乡户长的名义正式告知你,立即让所有村民离开穆图村,这是朝廷的命令!”

这句话从字面上来看确实有些可笑,同时还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喜感,但是宇流明此时严肃的神态和语气却不禁让人笑不出来。沉默,在场众人均是一阵沉默。少顷,却听见站在色目嘉老人身后的色目南山冷哼一声,轻蔑的说道:

“朝廷?哈哈,朝廷什么时候管过南疆的事,南疆的事情又何时轮到朝廷来管了?”

宇流明剑眉倒竖,正待插话,却见色目嘉老人抢先对着自己的儿子呵斥道:

“南山,住口!”

色目南山还待再说,却见色目嘉老人目光一瞪,顿时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只听色目嘉族长目光冷峻,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

“再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族规论处!”

色目南山顿时噤若寒蝉,退过一旁。此时,色目嘉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宇流明的身上,脸色肃然,口中沉声说道:

“穆图村乃是我族世代居住的家园,我族常年居于此处,难道就凭户长大人一句话,就要让如此多的族人离开?若不说明道理,老夫虽身为族长,但也不敢遵从。”

宇流明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焦急万分,一咬牙说道:

“色目族长,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你说。”

色目嘉老族长看着宇流明肃穆的神情,微一沉吟,随即点头,说道:

“好,你跟我来!”

两人随即来到一处角落,色目嘉面沉如水的说道:

“户长大人,有什么话,现在你可以说了。”

“老族长,很快这里就要爆发山洪,如果大伙儿不赶快撤离此地,性命怕是都要送在这里了!”

此言一出,色目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只是愣愣的盯着宇流明。少顷之后他方才回过神来,对着宇流明神情凝重的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

第十五章 山洪(4)

“你说的是真的?”

宇流明正色答道:

“千真万确,之所以我不肯把实情告诉大家,是因为怕大伙儿知道真相后,会引起全村的恐慌。老族长,实情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现在全村人的性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间,请你早作决断!”

色目嘉目光惊疑不定的在宇流明的脸庞上扫来扫去,但是却很难从宇流明的表情中看到其他的东西,而对方眼神中真切的焦虑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时候只听宇流明继续解释道:

“南疆这些年都没有这么充沛大的雨水,隐隐还有些轻微的旱情。我们在山里行路只时,我留意到山上不少草木都已经枯死了,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片。草木枯死则自然而然会导致山上的泥土酥松,再赶上天降大雨,雨水冲刷之下山体之上泥沙俱下,到时候……我们返回时道路之上****便是最好的证据啊!”

色目嘉老人闻言神色间似有所意动,但是仍旧不置可否,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眼看着色目嘉对自己仍有怀疑,宇流明用略显急促的语气说道:

“老族长,宇流明所言若有半句虚假,待事后任凭您处置,当务之急是让大伙儿立即离开村子,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迟则生变啊!”

色目嘉略微思索,仅仅只是把族人带离村子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若是证明宇流明所言不实,大不了再把族人带回来便是,顶多就是费些功夫。想到这里,色目嘉银牙一咬,神情肃穆的说道:

“好,老夫信你一次!”

当二人再次来到人群中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色目嘉,似乎是在等待老族长的最后决定。

色目嘉迈步上前,大手一挥,沉声说道:

“全村所有人,立即离开村子,不得延误!”

此言一出,所有穆图村的族人都吃惊的盯着老族长,大家的心理都在纳闷:这个宇流明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够蛊惑着让色目嘉族长也听他的吩咐?一旁的色目南山本想上前质疑,但是脚下刚有动作,却在自己父亲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不得已只好退回原地闭口不言,脸上却仍旧有愤愤不平之色。沉默,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色目嘉老族长的威望终于使一部分族人开始动摇,人丛当中有人开始离去。

“走吧……既然老族长都发话了,肯定村子里要发生什么事情?“

“好吧……咱们听老族长的!“

“走吧,走吧,先到村子外面,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既然有了第一个村民带头离开,这种示范效应便迅速的向在场的众人漫延,大家开始纷纷的散去,各自回家收拾细软,然后离开村子。

眼看着村民们在色目嘉族长的命令之下开始撤离村庄,宇流明心中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召集朱茂、二牛、周老夫子等人迅速商议,准备组织村民往村东头的高地转移。

色目嘉族长的命令显然要比宇流明等人祭出的朝廷指令要有效得多,穆图村的村民从各家各户出来后,很快便在村口汇集成了一条细长的人流,向着村庄东面的高地缓缓前进。

宇流明等人站在村口,帮忙维持着村民队伍平稳有序的前进。此时,一旁的色目嘉族长神情凝重的看着村民的队伍缓缓的向着东面而去,同时也不时的回头对着身旁的色目南山耳语几句。正在这时,色目南山突然脸色大变,口中说道:

“遭了,暖暖还在村子里!”

“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她一个人丢下!”

……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宇流明心中亦是一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日在井边打水的小姑娘那可爱的倩影。这个时候宇流明竟似比色目南山还要着急,再也顾不得其他,匆忙间对着身旁的朱茂等人说道:

“你们留在这里继续维持秩序,等村民离开后便立即撤离,不要等我!”

说完这话,宇流明便头也不回的向着村子里冲去,紧随其后的还有色目南山和一众随从。冲进村子后,宇流明也顾不得东南西北,埋着头便是一阵乱闯,口中焦急的呼喊着“暖暖”的名字。每当他冲入一条民巷,立即就挨家挨户踹开房门,看看屋内有没有暖暖的身影。但是每一次他踹开房门之后,看到的都是屋内空荡荡的样子。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宇流明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一种绝望的情绪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

渐渐的,宇流明口中呼喊着“暖暖”的声音已经渐渐的变成了哭腔,此时“暖暖”娇小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两人在井边嬉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想起当时她用小木桶打水时乖巧的模样,矮矮的个子、单薄的娇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漂亮的彝族长裙;又想起她和宇流明斗嘴时机灵的神情,还有宇流明说出她名字时她娇憨的模样……

只要是一个善良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如此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丧命在即将到来的山洪中这样残忍的事情,宇流明同样也无法接受。尽管知道现在每在村子里多待一分危险便增加一分,但是宇流明依旧倔强的留着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寻找。当他眼含泪水的再一次踹开一家房门的时候,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宇流明几乎要崩溃了。

站在瓢泼的大雨之中,宇流明用自己茫然的眼神举目四望,视线之内到处是晶莹透亮的雨帘,四周的景物仿佛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就在这时,宇流明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暖暖时,当时暖暖正在水井边打水时的场景。

去水井边看看,除此之外,宇流明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地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一定要去看看。

这时,在村子的另外一边,色目南山带着麾下的几名随从同样也在村子的各个巷落里挨家挨户的搜寻自己女儿的踪迹。正当众人分头焦急的寻找小丫头的时候,猛然间只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径直从远处的山上传来。色目南山等人举目望去,隐隐只见穆图村南面的高山之上,大片的泥土石块在雨水的冲刷之下顺着山脊奔泻而下,所过之处无论草木尽皆被无情的吞没。

在大自然改天换地的强大力量面前,任何一个人都会生出一种绝望的无力感。眼见这样的场景,色目南山茫然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傻了。而他身边的随从也被眼前这骇人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不知所措。片刻之后,还是站在色母南山身后的一名彝族随从率先清醒过来,只见他迅速的上前两步,一把拉住色目南山的衣服,口中焦急的说道:

“少族长,我们赶紧离开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十六章 山洪(5)

“少族长,我们赶紧离开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色目南山犹自站在原地发呆,愣愣的一句话也不说。此时,他身旁的随从有些急了,心说:你少族长可以为了女儿不要性命,我们这些人可都还是拖家带口的,不能陪着你一起死在这儿啊。

几名随从相互之间一使眼色,大家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于是众人一拥而上,强行拖拽着色目南山便往村子外面跑。走了没有十来步,色目南山似乎清醒过来,眼见几名随从正拖着自己往村外走,顿时开始激烈的挣扎起来。他一边用脚去蹬踹拉拽着自己的随从,一边双手用劲儿想要挣脱随从们的束缚,而口中犹自在高呼: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女儿!你们放开我!”

“你们疯了吗?我是你们的少族长,你们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我要惩罚你们,惩罚你们……“

……

尽管色母南山歇斯底里的谩骂,但一众随从又哪里肯放开他。所有人都知道山洪来了,再不走大家的性命都得交代在这里。现在是逃命要紧,怎么能让你少族长再回村子。大家伙儿都是一个心思,要是丢下你少族长跑回去,色目族长大人肯定饶不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把你少族长带回去,却能落下个忠心护主的名声。

人性本就是自私的……

……

山洪已经暴发了,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泥石流正沿着山脊奔涌而来,距离穆图村越来越近。而此时,宇流明仍旧在大雨中沿着穆图村的街道一路飞奔,快速的奔跑使得他脚下的泥水不住的飞溅到身上,而他对此却早已经全然没有了丝毫的感觉。当他来到当初“暖暖”打水的水井边时,不住的四下张望,同时口中疯狂的大叫:

“暖暖,你在哪里?暖暖,你在哪里?”

宇流明的声音在雨中逐渐变得嘶哑,他的头发也已经散乱,身上溅满了泥水,内心更是渐渐的沉到了谷底。就在这一刻,一个弱弱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大哥哥……”

绝望中的宇流明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刻,心中猛然一震,这是他现在最想听到的声音,然而此时听到之后却又禁不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怀着一种忐忑而又有些害怕的心情把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他害怕自己真的听错了,害怕自己看到的是空无一物。不过,就在下一刻,他看到一个身着花衣的娇俏身影正瑟瑟的蜷缩在一处屋檐之下躲雨。看到这个身影的时候,宇流明只觉得眼眶之中,两行温暖的晶莹再也禁不住夺眶而出,他有一种冲动想要跪倒在身前这一片泥泞之中,感谢老天爷终究没有让他失望。下一刻,他猛的跑上去,伸出双手扶住暖暖有些瘦弱的双肩,口中关切的说道:

“暖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哥哥到处在找你,大家都在到处的找你。”

暖暖被雨水打湿的身躯似乎因为寒冷而有些瑟瑟发抖,她用略显颤抖的声音说道:

“哥哥,这两天阿爹(爸爸)他们不在村子里,我都偷偷出来到这里打水,看看能不能遇见你。”

难得这个小丫头如此惦记着自己,宇流明的心中顿时流过一阵暖流,内心中只觉得真是不枉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如此辛苦的找寻,哪怕自己为了救暖暖就是葬身在这场山洪之中也死而无憾了!

想起山洪,此时宇流明心中猛然清醒过来,现在眼前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必须马上带暖暖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宇流明也来不及跟暖暖解释什么,右手一抄暖暖的纤腰,一把抱起暖暖娇小的身子,口中说道:

“快跟哥哥走,现在村子里很危险!”

……

此时,色目南山被一行随从生拉活拽的带出村子,众人唯恐被泥石流所裹挟,沿着泥泞的道路一路前行,最终爬上一处彝族村民们聚集的土坡之上方才停了下来。此时,西侧山峰上的泥石流已经倾泻而下,数不清的石块、泥土、树木在雨水的冲刷下汇聚成一股滚滚的洪流,犹如巨大的猛兽,转眼之间便已经席卷而至吞没了村子。而此时,在土坡之上,三三两两的彝族村民聚在一起,目光都看着远处的景象,表情一片惊骇。这个时候,随从们也不再继续死死拽着色母南山了,他们把色目南山放到地上。色目南山摆脱束缚之后“腾“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铁青着脸指着一众随从破口大骂:

“你们混蛋,还我的女儿,还我的暖暖!都是因为你们,完了,全完了,我的女儿现在一定和村子一起被山洪给掩埋了。都是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一众随从纷纷跪倒在地上,不敢说话。此时,色目南山似乎有些失去理智,在大雨之中手舞足蹈,口中不住的破口大骂,神情近似疯癫。正在这个时候,色目嘉老族长来到了众人跟前,他锐利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仍在喋喋不休的色目南山,眼神中一丝失望转瞬划过。随即,只见色目嘉族长上前两步,一把揪住色目南山的衣领,另一只手猛的甩出,“啪”的一声,狠狠的给了自己儿子一耳光。

色目南山顿时清醒过来,眼看扇自己的耳光的正是自己的父亲,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紧接着哀嚎道:

“父亲,暖暖她……”

“住口!”

色目嘉老人训斥道:

“我现在不关心暖暖,我只问你,宇流明呢?”

“他……”

色目嘉老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只见他一把拽住色母南山的衣襟将他拽到自己的身前,用不容质疑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记得,他和你们是一起进村找暖暖的。”

色目南山有些结巴的说道:

“是……是一起进村的,但……但是……后来……我们分开了……”

正在这个时候,二牛和朱茂两人也爬到了山坡之上,他们看见了不远处的色目南山等人,连忙跑了过来。二牛走到色目嘉跟前,迫不及待的便问道:

“色目族长,我兄弟呢?”

色目嘉看了二牛一眼,尤其是看到对方的脸上犹自留有被自己族人踩踏而造成的青瘀,目光不禁流露出一丝歉然。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语。随后,色目嘉再度把目光投向色目南山,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眼神之中怒其不争的神色越发的浓郁,少顷只听色目嘉指着色母南山冷冷的说道:

“你们问他吧!“

第十七章 山洪(6)

“你们问他吧!“

随着色目老族长的目光,二牛、朱茂等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色目南山,等待着他的回答。此刻的色目南山神情更加的惶急,口中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二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再也忍耐不住上去一把拽住色目南山的衣领,怒喝道:

“说!我兄弟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他是不是死了?你告诉我!告诉我,他是不是死了?”

说话间,二牛抡起拳头就要打色目南山,还是一旁的朱茂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二牛的胳膊,使劲将他拉开。这个时候,色目南山似乎清醒过来,眼看这个叫二牛的华夏人刚才竟然想要对自己动粗,怒目圆睁,猛的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牛角刀,对着二牛便猛刺过去。

此时,二牛正被朱茂死死拽住,根本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开膛破肚,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色目嘉老族长眼疾手快,猛的一脚踢出,正中色目南山握刀的手腕。色目南山惨叫一声,手中尖刀脱手而出。紧接着色目嘉族长再欺上前两步,对着色目南山的小腹又补上一脚。色目南山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身体一软顿时扑倒在地上。

少顷之后,色目南山感觉小腹传来的疼痛稍缓,他趴在地上犹自问到:

“父亲,为什么……”

色目嘉族长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深邃之中充满了无奈,只听他口中沉声说道:

“你知道刚才你在干什么吗?”

“我只是……”

“你刚才差点把自己手中的刀刺进我们救命恩人的胸膛!这是我色目嘉的儿子应该干出来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色目嘉顿了顿,然后抬起右手指向二牛、朱茂等人,继续说道: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们的村子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色目南山依言抬头,当他把目光投向穆图村所在的方向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废墟。泥石流几乎是一瞬间便将这个彝族人世代居住的美丽村子彻底毁灭,剩下的到处是残垣断壁,再无一丝生机可言……

色目嘉冷冷的说道:

“看清楚了吗?“

色目南山点点头。然后色目嘉又继续说道:

“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的人现在还在这座村子里!整个穆图村的人都将会葬身在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泥石流里。现在你看到的绝不仅仅是一片废墟,还有数不清的冤魂哪!”

说到这里,色目嘉老人似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禁不住走上前在色目南山的后背上重重的踹了一脚,然后对着色目南山怒吼道:

“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你,不仅丢下了我们的救命恩人,把宇流明一个人留在村子里,现在又想要杀死另一个救过我们全村人性命的人!你还配做我色目嘉的儿子吗?”

此时色目南山满脸的羞愧,匍匐在地上一张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一个缝钻进去。

……

此时,宇流明和暖暖正躲在穆图村废墟之中的一处短墙之下。泥石流袭来之时,宇流明眼看四周全无出路,一咬牙抱着暖暖寻了一处较为坚固的矮墙躲在其后。所幸的是,这面坚固的矮墙在泥石流的冲刷之下竟然没有倒塌,使得两个人没有在泥石流倾泻而下之时瞬间丧命。

此时暖暖早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村子里的屋舍一间接一间的倒塌,原本美丽的村子在泥石流的冲刷席卷之下一瞬间便毁灭了。小小年纪的她又何尝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一时间心神震撼之下不由得扑在宇流明的怀中嘤嘤的哭泣起来。

“大哥哥,暖暖害怕,暖暖害怕,呜呜……”

“别怕,别怕,哥哥就在这里,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

“暖暖想要见阿爹,还有爷爷,呜呜……”

“你阿爹和爷爷就在村外,一会儿哥哥带你出了村子,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

宇流明一边四下张望着周围的情况防止各种突发的危险,一边轻轻的用手拍着暖暖娇躯的后脊,口中还时不时的用话语安慰着怀中的人儿。

这一阵泥石流来势凶猛,持续的时间也长。宇流明地发现四周随着泥石流冲击而来的泥沙、碎石以及山间的枯枝越来越多,渐渐的宇流明的神色更加的凝重起来。看这势头,这股泥石流还得持续一段时间,但是这个地方却是不能再待了!一方面是因为矮墙受泥石流冲击时间已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倒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周围泥沙、碎石堆积越来越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把宇流明和暖暖二人活埋了。

既然决定要走,宇流明便开始四下找寻逃离的路径。正常的道路已经被涌入村中的泥石流所阻断,一番张望之下宇流明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个柴火堆尚未被泥石流所湮没,而这个柴火堆正好就紧邻一间屋舍。

这个时候宇流明也没工夫想太多,当即拉起暖暖来到柴火堆前。两人登上柴火堆,然后逐个的攀上房檐,来到了一间屋舍的房顶之上。

此时身在高处视野开阔,宇流明站在房顶上四下一看顿时大喜,原来这里有一片屋舍紧邻在一起一直向着村口的方向延伸而去。当下宇流明不再迟疑,他带着暖暖沿着屋舍的房顶开始向着村口的方向快步走去。彝族的“土掌房”是采用的平顶结构,故而宇流明和暖暖两人走起来倒是轻快没有任何的阻碍,一连越过数间屋舍的房顶之后,两人已经渐渐的接近了村口。

就在这个时候,宇流明突然感到脚下一软,原来竟是房顶被雨水冲刷之后难以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塌陷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宇流明猛地将暖暖向前一推避免了她和自己一同掉入屋舍之中。紧接着宇流明便与房顶上塌陷的碎石、枯木一起裹挟着向下坠落。

在身体下坠的过程中,宇流明四下乱抓之下竟是猛地抓住了一物,当即双手运劲牢牢握住,身体顿时止住了下坠的趋势悬在半空。待宇流明甩头将脸上的木屑碎末尽数甩去之后,定睛一看自己竟是无意间抓住了房子的横梁,避免了直接跌落到地面上。

第十八章 山洪(7)

待宇流明甩头将脸上的木屑碎末尽数甩去之后,定睛一看自己竟是无意间抓住了房子的横梁,避免了直接跌落到地面上。

宇流明低头一看,只见泥石流已经漫进了屋内,碎石、泥沙、枯木、流水正在自己的脚下汇集。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娇弱的声音哭喊道: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宇流明抬头一看,见是暖暖正趴在房顶上那个塌陷的洞口之处对着自己不住的哭喊。宇流明见状苦笑道:

“暖暖,你不要管我了,这里很危险,房子快塌了,你赶快走吧!”

“不行,不行,暖暖要和大哥哥一起走,暖暖绝不会丢下大哥哥的。”

说话间,只见暖暖一边哭一边坚决的摇着小脑袋,同时伸出小手来要去拽宇流明,奈何她的手太短根本就够不着宇流明,几番努力之下终究差的太远,急的小姑娘趴在房顶上呜呜大哭。看着暖暖眼眶中流出的泪水和脸上的泥土混在一起把这小姑娘弄成了一个大花脸,宇流明心中感动至极。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他心中一动,对暖暖说道:

“暖暖,你看看屋顶上有没有绳子之类的物品?”

暖暖闻言连忙抬起小脑袋四下张望,不曾想还真让宇流明说中了,房顶之上竟然有一根麻绳盘在角落里,想来是这户村民用来捆绑屋顶上晾晒之物时所用。

这时暖暖犹如溺水之人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快步过去将麻绳拿起,又迅速回到屋顶塌陷之处。她将绳子的一头向着塌陷的洞口处放下,待绳头缓缓下降至宇流明的手边,然后说道:

“大哥哥,你快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宇流明见状连忙摇头说道:

“不行,不行,哥哥我身体太重,你拉不上去的。这样,你看看周围有没有结实的物事,把绳子另一头绑在上面,然后哥哥我自己爬上去。”

暖暖闻言又慌忙站起身来四下寻找,最终她看见屋舍房檐的边缘有一处凸起。她当即跑到近前,将手中的麻绳另一头挽成一个圈并打上死结,然后套在那处凸起之上。套好之后,暖暖犹自不放心又用力拽了两拽,确信牢固之后方才又跑到塌陷的洞口对着宇流明喊道:

“哥哥,绑好了,暖暖绑好了……”

宇流明闻言当即用双手死死拽住麻绳,然后双臂用力开始向上攀登。由于先前宇流明已经在屋舍的横梁之上悬吊了一段时间,所以他此时向上攀爬起来感觉到异常的吃力。越是向上攀登,宇流明越是感到双臂在微微的颤抖,一股又一股的酸麻之感充斥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这时,趴在房顶上的暖暖正满含泪水的喊道:

“哥哥加油,哥哥加油,你行的,你一定能行的……”

终于,宇流明的一只手臂攀上了屋顶的边缘,暖暖见状连忙伸出两只小手用力的向上拽住宇流明的衣襟,然后娇小的身躯死命的向后仰,想要把宇流明拽上来。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屋顶坍塌的洞口处挣扎了良久,终于……宇流明双手奋力向上一撑,总算是将整个身子探出了洞口,重新爬上了屋顶。

这一刻,宇流明的身体总算得到了放松,他仰躺在屋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不住的上下起伏着。少顷之后,宇流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侧过身望着跪坐在自己身旁的暖暖。只见暖暖此时也正关切的望着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满是好奇和探询的意味。

宇流明见状禁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抬手捏了捏暖暖精致的小脸蛋,口中说道:

“暖暖,谢谢你!”

暖暖摇了摇头,说道:

“是哥哥一直在保护暖暖……”

此时宇流明身上的力气已经渐复,他猛然间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眼见泥石流正在村子中四下肆虐,不少的屋舍在泥石流的冲刷之下开始接连倒塌,随即便对身旁的暖暖说道:

“这里还很危险,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说话间,只见宇流明猛地站起身来拉起暖暖的小手,两人沿着屋舍的房顶向着村口快速的跑去。又一连越过了数间屋舍之后,两人却又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屋舍在泥石流的冲刷之下已经倒塌。

宇流明正在焦虑的思索着逃离此地的办法,而一旁的暖暖却拍了拍宇流明的胳膊,口中说道:

“大哥哥,咱们可以先爬上屋舍旁的那棵大树,然后沿着树木的枝干到达村子外面。”

宇流明顺着暖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这片屋舍旁有一棵几人粗的参天大树,其树顶上的枝干连绵向着村外延伸而去。宇流明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棵树生长的年代久远,其主要的枝干也足有成年人手臂那般粗大,心中略一估计想来应该可以承受两人攀爬的重量,当即点头同意了暖暖的提议。

两人很快沿着屋顶来到大树旁。论起爬树,这一次却是暖暖的强项,这丫头常年生活在山野之中,小小年纪却也曾跟随着父亲的队伍进山狩猎,对于爬树自然是手到擒来。只见这小丫头挽起自己的围裙在腰间打了一个结,然后手脚并用之下竟然转眼间便爬到了树腰。只见暖暖灵动的身躯卡在树腰间的枝头上,回过头对着宇流明招手道:

“哥哥,哥哥,快上来呀,快上来呀!”

宇流明苦笑了两声,却是只能笨手笨脚的沿着树干缓缓向上挪动着身体。暖暖在树腰之上瞧见宇流明笨拙的模样顿时发出“咯咯”的娇笑,只听她一边笑一边说道:

“膝盖顶树干,手抱大树腰,膝盖松向上冲,膝盖顶手抓紧。大哥哥按照这个口诀试试。”

宇流明按照暖暖的一番教授,爬起树来果然较之先前速度要快上许多,花了些时间之后也顺利的爬到了树腰。接下来二人开始沿着大树上向着村口延伸的树枝缓缓移动。两个人都用手牢牢拽住头顶上的枝干,脚下则是踩着大树的一段较粗的分叉小心翼翼的行进。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大股泥石流自西南方向席卷而来,其中夹杂着大量的泥沙、碎石、枯木等物气势磅礴的沿着村中的道路快速的奔流。其所过之处,屋舍纷纷倒塌,化作更多的汇入泥石流当中……这时,只见这股泥石流在接连摧垮几间屋舍的阻挡之后竟是向着宇流明和暖暖所在的这颗大树倾泻而来。

第十九章 山洪(8)

……这时,只见这股泥石流在接连摧垮几间屋舍的阻挡之后竟是向着宇流明和暖暖所在的这颗大树倾泻而来。

面对这样的场景,宇流明和暖暖二人都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不由自主的死死抓住手中的树枝稳住身形,只盼望着这颗大树在泥石流的冲刷之下不会倾覆。但是往往事与愿违,泥石流铺天盖地而来,期间的碎石、泥沙、枯木等物接连撞击在大树的树干之上,震得整棵大树不住的摇晃。片刻之后,树干开始倾斜,在宇流明和暖暖发出的惊叫声中轰然折断。倾覆之时,宇流明和暖暖二人只顾着闭上眼睛抓紧自己手中的树枝,其他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然而万幸的却是,这颗大树的树干在折断之后并没有被泥石流席卷到底,而是漂浮在泥石流之上向着村外缓缓而去。由于宇流明和暖暖二人在倾覆之时都紧紧拽住了树枝,此刻二人都惊魂未定的趴在树干之上,侥幸未落入泥石流当中。

宇流明趴在树干上仔细一看,发现这颗大树由于生长时日久远,其树干的中心早已经空了,故而刚才在泥石流的冲刷之下片刻之间便即折断。然而也正是因为树干中空,才使得它轻易便漂浮在泥石流之上而没有沉底。此时,宇流明心中暗忖: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自己和暖暖正好可以趴在这根树干之上顺流而下,待到合适的地点便弃“树”登岸。

两个人就这样趴在粗大的树干之上随着泥石流向着村子外漂流而去。正行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树干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开始在原地打起转来。宇流明和暖暖二人险些不慎跌入到泥石流中,待得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泥石流中所裹挟的几块巨大的碎石撞上了他二人所在的树干。然而更糟的是,在宇流明目光所及之处,又有一大片碎石和枯木混杂着泥沙向着他二人所乘的树干汹涌而来。

此时此刻,宇流明和暖暖二人除了所乘的树干,四周皆是泥石流根本无处可逃,眼看着碎石和枯木向着他们飞速的撞过来,宇流明心下一横猛地将暖暖扑倒在树干上,然后用自己的身躯死死压在暖暖的身上。

正在这时,四周的碎石和枯木如期而至,在泥石流的裹挟之下向着二人所乘的树干发起了猛烈的撞击。每一次撞击之下碎石、木屑、泥沙四下横飞,时不时会有一些碎屑飞到宇流明和暖暖二人所在之处,由于宇流明将暖暖压在身下,故而这些碎屑便尽数的打在了宇流明的身上。

原本暖暖心中害怕至极,闭着眼睛趴在树干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但是很快暖暖便发现树干的震动虽然剧烈,而自己似乎却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反倒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宇流明时不时的传来一声声的呻吟。

少顷之后,暖暖忍不住抬起头来回望宇流明,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宇流明此时早已经没了人形,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各类碎石、枯枝扯得稀烂,脸上、额头上、手臂上到处是青紫、瘀伤,还有好几处被划破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丝丝的鲜血……看到这一幕,暖暖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之中奔流而出,只听她呜咽着说道:

“大哥哥,你没事吧?呜呜……”

此时的宇流明早已经被周身的伤痛折磨的筋疲力尽,现在他只能勉强扶住树干的两侧使自己不会从树干上掉落下去。此刻他听得暖暖的呼唤,艰难的抬起头迎着暖暖的目光,额头上渗出的鲜血遮盖了他半个脸庞,而宇流明却犹自不觉的对暖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口中说道:

“暖暖,你……放心,哥哥……没……没事的,有哥哥在……你……你不用……害怕……”

暖暖看着宇流明满脸的鲜血,哭喊着说道:

“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事,暖暖不要你有事……”

宇流明又一次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笑容似乎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宇流明直咧嘴,不过他依旧强忍着痛处对暖暖说道:

“不会有事的,暖暖放心……我们……要一起……逃出去……”

……

树干顺着泥石流漫无目的的飘荡着,宇流明和暖暖两个人就在这树干之上紧紧相拥,一时间浑忘了身外的天地。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树干发出一声“嗡”的闷响,紧接着树干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便不再移动。

此时,宇流明由于失血过多神智已经有些模糊,恍惚之间却听见身下的暖暖用激动的声音说道:

“大哥哥,大哥哥,我们靠岸了,我们靠岸了。”

宇流明闻言抬头一看,原来这根巨大的树干顺着泥石流流动的过程中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旁搁浅了。宇流明连忙挣扎着爬起身来拉着暖暖的手,二人一同从树干上跳下。

脚一落地,宇流明顿时感到浑身一松,一阵眩晕的感觉顿时涌上脑门,紧接着身体不由得一软摔倒在地上。暖暖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蹲下身子去扶宇流明。宇流明此时却向暖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只见他在地上翻了个身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仰躺着,口中对暖暖说道:

“暖暖,想不到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暖暖此时眼见宇流明无事,顿时放下心来,只见她挽起罗裙蹲在宇流明的身旁,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时不时的上下打量着宇流明,看得宇流明颇有些不适应。少顷之后,忽然见暖暖眉头一皱,小嘴一撇,口中说道:

“大哥哥你骗我!”

说完话,暖暖小脑袋猛地偏过一旁,摆出一副不搭理宇流明的模样。面对这小丫头没来由的状况,宇流明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摊开双手说道:

“丫头,你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在刚才……”

“刚才是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在村子里,一直到你……抱着我趴在树干上……”

宇流明闻言挠了挠头,他实在有些猜不透这小女儿家的心思,苦笑着说道:

“那你说,哥哥我怎么骗你了?”

这时只听这小丫头开始娓娓道来:

“哥哥你从一开始便没有奢望能从村子里面逃出来,但是因为有暖暖在身边,你总是告诉暖暖‘有哥哥在,没事的!’;当哥哥你从屋顶上坠落时,首先就是把暖暖推开;当哥哥悬吊在屋顶的横梁上时,首先做的是让暖暖快走;在树干上漂流时,哥哥把暖暖压在身下自己却弄得遍体鳞伤,而哥哥你却始终在对暖暖说‘有哥哥在,没事的’,哥哥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你一直在骗暖暖,呜呜……”

第二十章 归来

说到这里,小丫头的声音又一次哽咽了,眼含泪水的她宛若梨花带雨,让人一眼望去顿生怜惜。宇流明静静的望着小丫头,眼神之中满是温柔的神色,他轻轻的抬起手轻抚暖暖的秀发,小丫头也乖巧的将头靠在宇流明的肩膀上。这一刻,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不似在树干之上时的那般惊醒动魄,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平安喜乐。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宇流明低头对怀中的暖暖柔声说道:

“丫头,咱们该走了,还得去找你爸爸和你爷爷呢!”

“嗯……”

暖暖斜靠在宇流明的肩膀之上,这样的姿势让她感觉异常的舒适。此时听得宇流明的呼唤,她颇有些眷恋的用小脸蛋在宇流明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方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

宇流明微笑着拍了拍暖暖的小脑袋,口中依旧是淡淡说:

“咱们走,去找色目嘉老族长,有哥哥在,一切都不用怕!”

而暖暖此时望着宇流明的脸庞,乖巧的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坚定而信任的神光……

……

就在这个时候,在穆图村村民汇聚的土坡之上突然有人喊道:

“快看,那儿有人!”

色目嘉、朱茂、二牛等人都把目光投向远处,只见在百余米开外,一个身影正沿着泥石流的边缘艰难的前行着。由于距离太远,色目嘉等人看不清楚那个人影究竟是谁,朱茂抱着万一的希望对着色目嘉族长说道:

“族长大人,那人有可能是宇流明户长,现在他在泥石流的边缘,非常的危险,我们是不是……”

色目嘉老人立时点头,随即命令一小队人立即赶过去接应那人。朱茂猜的没错,此时此刻,沿着泥石流边缘艰难前行的正是宇流明,而他的怀里正抱着暖暖娇小的身体。此时,暖暖正蜷缩在宇流明温暖宽阔的怀抱中,睁着眼睛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尤其是看着在身旁滚滚而过的泥石流,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

正当宇流明怀抱着暖暖沿着泥石流的边缘缓缓向着东面前行之时,举目四望,突然见到有一队人正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快速行来。仔细一打量,领头的不是赤哥小兄弟是谁?原来赤哥因为在村里和二牛发生冲突一事心中一直倍感歉疚,见色目嘉族长派人前去接应宇流明,立即就自告奋勇要带队前往。

此时此刻,这个名叫赤哥的小伙子心里满是悔恨之情。先前自己在村子里和二牛发生冲突,导致村民撤离的时间大大延后,而宇流明户长为救暖暖,却险些陷在村庄之中,他单纯的心思当中执拗的认为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责任。

这个时候,赤哥也已经看清了对面那人的容貌,不正是宇流明吗?原本赤哥心中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但是当他看清楚迎面而来的人正是宇流明的时候,他心中的激动却难以用语言来表述。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跟在身后的众人,迈开步子向着宇流明飞奔过来。

宇流明一见是赤哥前来接应,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同时一只手搂住怀中暖暖的娇躯,另一只手抬起,对着赤哥连连挥手,口中高喊道:

“赤哥兄弟,是我啊!”

赤哥听到宇流明的喊声,心中更是激动,脚下加力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宇流明的跟前,“噗通”一声竟然跪了下来,然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口中连声说道:

“呜呜……宇流明户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都是我糊涂,差点害的全村人都丧命在山洪之中,连累得你和暖暖……呜呜……”

一见这个情景,宇流明倒是一愣,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一看当前这个情形,他心知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即便将赤哥扶起来,口中连声抚慰道:

“小兄弟先前你不明真相不必太过自责,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咱们先离开此处险地。”

倒是被宇流明抱在怀中的暖暖此时竟颇有几分族长家小姐的气势,口中一本正经的说道:

“赤哥,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哭鼻子!这么婆婆妈妈的干什么?现在是说话的时候吗?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还不赶紧带我和大哥哥去见我阿爹和爷爷。”

见着暖暖在下人面前一本正经完全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宇流明心中暗自好笑,不过表面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理所当然的模样。而此时赤哥也已经止住哭泣,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的一众随从下令,护卫着宇流明和暖暖二人向着色目嘉族长等人所在的土坡快步而来。

此时,色目嘉、二牛等人正站在土坡之上望眼欲穿的眺望着赤哥一行人。眼看着赤哥他们距离越来越近,而队伍当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还是二牛首先喊了出来:

“是他!是宇流明,我兄弟没死!哈哈哈哈……”

说话间,只见二牛竟然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不住的向着不远处的赤哥一行人挥手致意。这一刻,站在山坡上的色目嘉不仅看到了宇流明,而且还注意到了宇流明身旁的暖暖,只见他目光深邃的看着缓缓而来的一行人,手捻胡须面带微笑,口中喃喃的说道:

“宇流明……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当宇流明等人终于登上土坡时,色目嘉族长心怀大畅,原本一脸阴沉的神色早已经一扫而空,急忙起身相迎。

正在这时,突然从宇流明的身后钻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的窜进色目嘉老族长的怀里,口中撒娇的叫道:

“爷爷!”

色目族长低头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乖孙女儿吗?心情激动之下,色目老族长一把将暖暖搂在怀里,眼眶中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的说道:

“暖暖,我的好暖暖,我的乖孙女儿回来了!哈哈哈……”

要说色目嘉老人其实心中无时不在记挂着自己孙女儿的安危,但是当时宇流明生死不知,要知道朝廷命官丧命在穆图村,要是稍有不慎,对于他们全族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啊。因此,色目嘉老人只能把对自己孙女儿的满腔记挂埋在心里,而更多的则是在关注宇流明的生死和部族的前途之上。但是现在,不仅宇流明活着回来了,而且他还带回来了自己的乖孙女儿。这一刻,色目嘉老人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内心中的情感,只想着把自己的孙女儿搂在怀里好好的疼爱一番。

第二十一章 劫后

这时候,只听怀里的小暖暖撅着嘴,嘟哝道:

“爷爷,刚才山上的石头铺天盖地的向着村子滚过来,实在太可怕了!”

色目嘉族长回过神来,关切的对着自己的孙女儿问道:

“乖孙女儿,你没有伤着吧?你们是怎么从村子里逃出来的?”

暖暖摇摇头,突然回头指着宇流明说道:

“是大哥哥带着我先是躲在一处矮墙之下,后来哥哥抱着我趴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顺着泥石流流动的方向一路漂浮着逃出来的。好几次,哥哥都差点被巨石砸中或被泥石流卷走,可把暖暖吓坏了。”

暖暖一番毫不带任何修饰的言语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使得所有人看向宇流明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这时,色目嘉老人也把目光投向宇流明,他再一次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稍早之前,自己还曾对这个年轻人满含敌意,但是这个年轻人却救了整个穆图村的族人,而自己孙女儿的性命更是这个年轻人不畏生死、亲涉险境而搭救出来的。

还真别说,其实自个儿内心当中原本对这个叫宇流明的年轻人还是有颇几分好感,若不是后来得知对方是朝廷官员的身份,自己断不会给对方甩脸色看!但是在色目嘉老人的印象当中,朝廷的官员历来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心中只知盘剥百姓,哪里会如这年轻人一般把他们这些贱民的死活放在心上。此时,色目嘉老人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矛盾。

这时,二牛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冲到宇流明的面前,只见宇流明此时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泥人’,满身的污垢,脸上满是青淤,额头上、手上、胳膊上各有几处划破的伤口,不少伤口犹自在向外渗着血丝,显然是在躲避泥石流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二牛一把拽住宇流明的肩膀,牙齿都有些打颤的说道:

“兄弟,真的是你吗?”

宇流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冲着二牛嘿嘿一笑,说道:

“可不就是我吗?”

“兄弟,我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

二牛点点头。宇流明哈哈一笑,说道:

“牛哥,放心,你兄弟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二牛闻言也不禁憨厚的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宇流明却把目光移向了犹自站在一旁的色目嘉老族长,面带微笑,静静的等待着对方说话。

色目嘉老人注视着宇流明,良久,只见他挺拔的身躯对着宇流明微微的额首,然后把右手放在胸前,口中严肃的说道:

“谢谢,整个穆图村感谢你!”

宇流明连忙抬起双手,在色目嘉老人身前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口中说道:

“族长如此大礼,在下愧不敢当。”

色目嘉老人摇手止住了宇流明后面的话语,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您当得起,您是穆图村的恩人!”

说到这里,色目嘉突然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儿子色目南山怒道:

“你看看,你是怎么对待宇流明户长的,人家又是怎么对待穆图村的?你不觉得惭愧吗?”

色目南山紧咬着双唇,面色涨的通红,一言不发,双目死死的盯着宇流明。色目嘉族长继续说道:

“把自己的救命恩人丢下,一个人逃生,这不是我们彝族人所为,你不配当我色目嘉的儿子,你,给我跪下!”

色目南山紧咬双唇,一言不发的跪倒在地。宇流明见状,连忙拉着色目嘉族长的袖子好言相劝道:

“老族长,你不要生气,少族长他……”

这时,跪在地上的色目南山情绪突然有些失控,只见他怒吼着打断了宇流明下面的话:

“够了,宇流明,我色目南山不需要你的同情,永远不需要。”

说到这里,色目南山把目光转向色目嘉,继续道:

“父亲,今天是儿子做错了,但是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部落的少族长!”

说完,色目南山丢下众人,站起身来,飞快的跑开了。眼见着色目南山拨开众人,独自一人在大雨中向着山边树林的深处,色目嘉老人望着色目南山的背影一脸的铁青、满眼的失望,良久方才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神情委顿了不少更是一脸的疲惫之色。

这时,宇流明适时来到色目嘉老人的身后,用安慰的口吻说道:

“老族长,少族长他可能是一时间有些想不开,可能……”

色目嘉老人摇手止住了宇流明的话语,神情渐渐归于平静,口中淡淡的说道:

“南山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他娘走得早,我对他多有宠溺,事事都顺着他,使他到现在为止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挫折,自然而然就养成了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性格。若是任由他继续如此偏激、狭隘下去,我想他今后恐怕很难承担起统领部族的责任,相反经此一事之后,也许反而能让他真正成熟起来。”

宇流明漠然不语。转而把目光投向犹自在树林边滚滚向前的泥石流,穆图村早已在洪水和碎石的冲刷下化为了废墟。看着这个情景,宇流明心中忽然一动,转而看向色目嘉族长,神情有些复杂。对于宇流明等人来说,躲过了这次山洪,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但是对于穆图村的村民来说却不是这样,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已经被毁了,现在他们面临的问题是:这么一大群人吃什么?住哪里?

宇流明能够想到这个问题,色目嘉老人自然也能够想到,但是此时从色目嘉老人的神情中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担忧,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尽管色目嘉老族长表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是宇流明同样能够猜到,色目嘉族长此时心中恐怕已经焦虑到了极点。但是身为部族族长的他,此刻尤其不能有丝毫的外在焦虑表现,一旦被自己的族人看出端倪,只怕恐慌的情绪立时就会蔓延开来。这就是身为上位者所必须要独自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看着色目嘉老人略有些苍老的背影,宇流明心中不禁暗自叹息,这个老人的身上背负了一个部落的命运,他的身心早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奉献给了他的部族。或许自己可以帮他一把?

第二十二章 劫后(续)

看着色目嘉老人略有些苍老的背影,宇流明心中不禁暗自叹息,这个老人的身上背负了一个部落的命运,他的身心早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奉献给了他的部族。或许自己可以帮他一把?

想到这里宇流明心中一动,随即向着色目嘉族长缓缓的走近几步,在老族长的身后站定,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老族长,穆图村已经毁了,接下来,你的族人该怎么办呢?”

色目嘉族长身形一震,豁然回首,随即便用警惕的目光不停的向着四周扫视,仿佛生怕周围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少顷,只听色目嘉族长面无表情的答道:

“宇流明户长,你多虑了,我彝族是一个庞大的族群,在南疆还有好些不同的分支部落,况且老夫所统领的部族也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村子的居处。老夫准备先把村民都带到别的村子暂住,然后再重建穆图村。”

宇流明唯一思索,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

“据我所知,目前南中地区彝族部落的生活状况似乎都不乐观吧?色目族长再把穆图村的村民带到别的村庄暂住,只怕会给其他村庄的族人带来不小的压力吧?而且自己家的地方和到别人家借住完全是两回事,借别人的地方暂住这毕竟只是权益之计。时间一长族人之间难免会生出矛盾与不和,想必这绝不是您所希望看到的吧?况且老族长还必须要在短时间内组织人力迅速重建穆图村。这对于您来说恐怕是一个很艰难的考验吧?”

色目嘉老人目光冷峻的盯视着宇流明,沉声说道: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宇流明微笑着摇摇头,淡淡的说道:

“我只是想帮助你们。”

色目嘉老人久久的凝视着宇流明,良久,方才说道:

“宇流明,你不像是一个朝廷的官员,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我真的看不透你。”

宇流明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色目嘉老人的疑问,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色目族长,你们要重建村子,我可以帮忙。您可以先按照原先的计划把村民移居到别的村子暂住,然后把青壮年组织起来,至于后续重建村子需要的各种物资、材料则由我来想办法。”

色目嘉族长看着宇流明,虽然表情依旧平静如水,这一刻他的眼神中却有些难以名状的的情绪。

这时候,大雨已经渐渐的小了起来。宇流明仰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对色目嘉老人笑了笑,说道:

“天要放晴了……”

“是啊,天要放晴了,灾难终究会过去,而人们又将开始新的生活,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挡我们追求幸福,任何人都不能剥夺我们向往美好的权利……”

望着眼前三三两两聚在土坡周围的穆图村村民,看着他们开始聚在一处谈笑,看着笑容又渐渐回到了这些人的脸上,看着人丛渐渐的恢复了生气,宇流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而在听完适才宇流明的一番话之后,站在他身旁的色目嘉老族长不由得又一次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宇流明,眼神之中再次流露出一丝异色……

此时,穆图村的村民们开始分拨儿围坐在土丘的周围,对着眼前被泥石流冲刷后的狼藉景象指指点点,同时还在议论着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脸上似乎并没有看到太多的悲伤,因为在南中地区的彝族部落本身就生活在一个非常困苦的状态当中。各家各户并没有多少财产,而这一次因为宇流明的关系,没有一个人在这次灾难当中丧生,大家都不用去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彝族人对色目嘉族长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们相信,英明的色目族长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带领他们渡过这次难关的。

人丛之中,宇流明还看到了朱茂、二牛、丘八等人的身影。此时,他们在彝族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为了拯救全村的英雄,被众人簇拥着攀谈,时而还会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阵的哄笑。

“现在知道为什么赶你们出村了吧?”

“切,当初是谁死活赖着不走的?”

“还有你,你,你,你们几个还上来揍我,要不是俺们练过,身板儿够硬,哼……”

……

宇流明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情景,在一番劫后余生的经历之后,他此刻的内心颇有几分享受现在的这种宁静和温馨。他禁不住发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雨终于停了,天也开始放晴了。

宇流明回身对着色目嘉老人微微一笑,说道:

“那么,现在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色目嘉老人答道:

“在穆图村往南,大约二十多里,有一个小田村,那里也是我们彝族人的村子。”

“好的,我们要先回镇里,我很快会去找你的族长。”

色目嘉老人点点头。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脑袋从宇流明的腿边伸出来,弱弱的说道:

“大哥哥,你要走了吗?”

宇流明低头一看,这不是暖暖是谁?他随即俯下身子,伸手揽住暖暖的纤腰,一把将暖暖娇小的身子给抱了起来,微笑着伸手在她那娇俏可人的瑶鼻上捏了一把,然后笑眯眯的说道:

“是啊,哥哥要走了。”

暖暖闻言,俏脸上顿时浮现出难舍之意,把头埋在宇流明的肩膀之上。宇流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

“暖暖,怎么不说话?”

“不,不嘛,我不要哥哥走。”

说话间,只见暖暖眼眶之中竟然又已经包含着泪水,只怕是稍有不慎便会夺眶而出。看着暖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宇流明心中闪过一丝不忍,抬手轻抚暖暖小脑袋上的一头秀发,随即说道:

“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过,很快哥哥就会回来看你的,放心吧暖暖。”

暖暖一脸认真的说道:

“哥哥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勾手指!”

“勾手指!”

正当宇流明召集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色目嘉老人上前对宇流明说道:

“户长大人,您是我们穆图村全村人的大恩人,我等族人无以为报,这里有一些我们南中地区的特产,还望户长大人您收下!”

第二十三章 回返

宇流明侧目一看,只见赤哥领着两名彝族壮汉挑着两担东西来到跟前。这是两担石头,不对,石头里还透出墨绿色的晶莹,这是翡翠!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这一刻宇流明的脸上竟然也有些难以淡定了,他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并不富裕的穆图村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宝贝。现今大楚帝国贵族阶层日益追求奢华的生活风气,这碧绿的翡翠可能在南疆很难明确其具体的价值,但是其却是打造手镯、耳环、佩饰等奢侈品的绝佳材料,一旦将之运至长安、金陵、cd洛阳这样的大城市必然引起疯狂的追捧,其价格绝对是难以估量。而看着这两担翡翠,宇流明心中却又隐隐想到了一些帮助色目嘉重建穆图村的一些新的举措,虽然还不成熟但却已经有了些大致的轮廓。

少顷之后,只听宇流明问道:

“老族长,您这是?”

“户长大人,这些东西是老夫的一点积蓄,老夫知道大人并非是贪图财物之人,但这一次您救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我等实在无以为报……”

宇流明目光注视着那两担子翡翠,眉头微皱,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只见他展颜笑道:

“呵呵,老族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两担翡翠我收下。”

色目嘉老人闻言,当即一挥手,命令赤哥等人把两担翡翠给宇流明一行人抬了过去。在这同时,色目嘉老人眼神中隐隐闪过了一丝轻视,人说当官儿没有不爱财的,果然不假。

然而这时候,却听见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刚才我还在发愁怎么帮色目族长你们筹集重建村子需要的各种物资、材料,不过现在有了这两担翡翠,一切都好办了。”

色目嘉老人闻言一怔,他再次抬头望着宇流明脸上真挚的笑容,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当宇流明等人告别穆图村的村民的时候,得到了英雄般的欢送,当然,他们也确实称得上是穆图村的英雄。这一刻,所有穆图村的村民们纷纷站在道路的两旁,每一个人的脸上无不流露出虔诚的感激,他们对着宇流明等一行人不住的打拱作揖,口中不停的叨念着:

“天神保佑你们一生平安……”

“地神保佑你们丰衣足食……”

“水神保佑你们风调雨顺……”

“石神保佑你们身体康健……”

“火神保佑你们不受邪魔困扰……”

“日月星辰诸神保佑你们福寿康宁……”

……

在返回乡里的路上,二牛、丘八、朱茂等人犹自不停的在宇流明跟前眉飞色舞的谈论着穆图村的村民是如何的对自己恋恋不舍,有多少彝族少女看着自己离开时都流露出了幽怨的神情……

面对这些,宇流明当然都只是一笑了之,但是他的心中却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在共同经历了一场劫难之后大家彼此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而更令宇流明感到高兴的却是这一趟穆图村之行自己的收获可谓是颇大,不仅仅是和彝族的色目族长以及他的族民建立了友谊,而且就连身边的二牛、朱茂等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着变化。

望着二牛、周老夫子、朱茂等人谈笑的模样,宇流明心中默默的想到: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他地位再卑微、人格再粗鄙,只要是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而这种认可又往往会成为催人向上的动力……

大半天的功夫,宇流明等人便回到了龙马乡。二牛说要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馆驿,宇流明却认为离开乡里这么长时间,还是应当先去馆驿点个卯再回家,不然传到里正耳朵里不好。二牛不以为然,说罗驹这个里正十天半月都不会到驿馆来一次,何必费那个事。但是二牛终究还是拗不过宇流明,只好陪着他一起到驿馆来。

来到驿馆门口,宇流明定睛一看,只见上次被二牛臭揍一顿的老杂役刘成竟然规规矩矩的在院内打扫,并没有如上次一般打瞌睡偷懒。宇流明心中正在诧异莫非这老家伙真的转了性儿了?那刘成也是眼尖,远远的便瞅见了宇流明和二牛两人,连忙三步两步的来到跟前,点头哈腰的对着宇流明和二牛说道:

“二位大人好!”

宇流明点点头没有说话,二牛却是一脸的不耐烦,挥了挥手连声说道:

“好什么,少在老子面前晃悠!”

刘成的眼神中闪过一阵怨毒的寒芒,并没有逃过宇流明的眼神。这时,却见刘成脸上犹自笑呵呵的样子,只是这个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冷。只听他说道:

“耆长大人勿要生气,小的这是特地来向二位大人通报一声,近半个多月来,罗里正天天都到驿馆来办公,但却始终不见二位大人的踪影,所以……呵呵,这个所以……”

眼看着刘成一副似笑非笑、幸灾乐祸的模样,二牛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上前一步,拽住刘成的衣襟,扬起拳头就准备给刘成一顿臭揍。宇流明急忙拽住二牛的衣袖,制止了二牛冲动的行为,对他连连使了几个眼色。二牛本是个牛脾气,但是此次穆图村之行却在潜移默化之中逐渐习惯了遇事先听宇流明意见的习惯,因此见宇流明连连对自己使眼色,当下强忍怒气,松开了刘成。

原本刘成就是想要激得二牛动手,这样一来就可以让罗驹当场抓个现行,却不曾想因为有宇流明在一旁没能得逞,当即又出言讥讽道:

“怎么?今天里正大人在这里,二牛耆长还要像那日一般给老汉我‘开导开导’?”

然而宇流明却并不接刘成的话茬,只是冷冷的看着刘成,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

“刘成,你去给罗驹大人通报一下,就说龙马乡户长宇流明,耆长吴二牛在外求见。”

刘成见状冷笑着答道:

“小的这就进去禀报,请二位大人多多保重。”

说完话,刘成冷笑着转身往驿馆内走去。眼见刘成离去的背影,二牛此时已经是气炸了肺,只见他脸涨得通红,指着适才刘成离去的方向大声说道:

“你看见这个混账东西刚才那副嘴脸了吗?我……”

宇流明却是连忙抬手止住了二牛接下来的话语,他拍了拍二牛的肩膀,紧接着口中低声说道:

“不要和这种小人一般见识,待会儿见了罗里正看我的眼色行事。”

第二十四章 罗驹

“不要和这种小人一般见识,待会儿见了罗里正看我的眼色行事。”

说话间,二人已经步入驿馆之内。只见大堂之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儿,身材瘦削,他身着一身产自蜀中的褐色锦袍,相对于他单薄的身躯锦袍则略显宽大并不能承托出此人的气势,反而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被一个巨大蚕茧死死包裹在其中一般。

此刻这个老头正坐在大堂正中,翘着二郎腿,眯着双目养神,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然而从他时不时从眼睛缝隙中透露出的神光却暴露了他正在观察着堂前二人的实质。而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摆着一盏才沏好不久的热茶,此刻犹自冒着白烟。

宇流明拽了拽二牛的袖子,然后躬身对着那老头儿,说道:

“下官见过里正大人。”

二牛则是象征性的拱了拱手,没有说话。谁知那罗驹却仿佛没有听见宇流明的话,犹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脑袋还似乎跟随着某种节奏一般在做着有规律的摆动。

宇流明心中在暗暗冷笑:下马威吗?来吧!

想到这里,宇流明抬起右手向下轻轻虚按几分,眼神同时向着二牛使了一个颜色。二牛顿时会意,随即也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悠闲的与宇流明一起站在堂下等待。

待两人站在堂下等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罗驹眼见激不起二人的火气,只得改变策略。只见他仿佛才睡醒一般,先是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揉了揉有些迷离的双眼,随后用冷漠的目光看了看堂下站着的两人,嘴里“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拿起桌前的茶碗慢慢的小口吞咽着茶水。

宇流明见状连忙向着身旁的二牛使个眼色,再次躬身说道:

“下官宇流明参见大人。”

“吴二牛,见过大人!”

罗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假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的说道:

“呵呵,两位真是稀客啊?本里正想见见我龙马乡新上任的户长和耆长可真是见不容易的事情啊。”

话中带刺!宇流明闻言暗自冷笑,不过表面上却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口中答道:

“是下官礼数不周,原本我二人新任龙马乡户长、耆长之职,理应是我和二牛耆长亲至大人府上拜望才是。”

罗驹闻言,原本眯缝着的双目却陡然一瞪,沉声说道:

“本里正没有和你们讲什么礼数,我讲的是身为朝廷命官的本分!”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来了!这时只见,罗驹抬手指着宇流明和二牛两人,一脸阴沉的继续说道:

“你二人,身为龙马乡的一级吏员,原本应当恪尽职守,为本乡百姓谋取福祉,但是你们上任以来又干了些什么呢?本里正半个月前来视察,竟不想户长、耆长两人无一人在岗,这半月以来,本里正天天来看,天天扑空,你们两个想干什么,你们还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本分没有?”

宇流明心中暗暗冷笑:好家伙,上来就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到我头上,也不事先问问自己和吴二牛到底干什么去了,这是铁了心要追我们一个失职之责啊。看来这个罗驹看来是官场里的老油条了,必须要小心应付。一旁的吴二牛几次三番想要解释,都被宇流明用眼神示意给止住了。

眼见此时罗驹停下了话头,宇流明赶紧躬身上前一步,口中说道:

“里正大人教训得是,下官与吴耆长确实在安排上有失妥当。原先我等便在乡里听说里正大人一向勤政爱民,是龙马乡交口称赞的好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那!”

一同马屁之后,宇流明眼见罗驹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突然话锋一转,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

“这个……里正大人这几日见我和二牛不在,想必是自己独自一人在此忙于公务吧,可是我和二牛离开之前事先已经交代好下人了啊,就是怕里正大人到来之后不知我等去向着急啊。”

“恩?”

这时,罗驹不自觉的把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刘成。刘成一副茫然的模样。宇流明心中却跟明镜一般,看来这几日这个叫刘成的家伙没少在里正面前给自己和二牛下绊子,当即说道:

“想必是刘成办事疏忽没有禀告大人吧?”

罗驹闻言当即借坡下驴说道:

“没错,没错,这狗奴才没跟我说过!”

说话间只见罗驹望向刘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神色。刘成见状也只好咬着牙承认道:

“这个……这个……是老奴……疏忽了!”

宇流明见状心中不住冷笑,暗自忖道:你先认下就好,待我再加一把火,稍后便逼得罗驹非收拾你不可!

接着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这次我和二牛到南边的穆图村去了一趟,实在是因为我等第一次在里正大人手下任职,没有什么见面礼献给里正大人,所以我和二牛商议了一番,觉得南中地区虽地处蛮荒,但是各种土特产以及新奇的玩意儿倒是不少,这次下去我和二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所幸老天爷保佑,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说到这里,宇流明回身对着犹自站在院门外的朱茂等人使个眼色,紧接着一挥手口中说道:

“把那两担东西抬过来。”

当朱茂等人把那两担翡翠抬上来的时候,罗驹先是一愣,待到看见那些一个个圆石中隐隐透出的墨绿色光泽的时候,瞳孔顿时急剧的收缩,连捧着茶碗的双手也不禁开始微微的颤抖。此时,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吴二牛都看出来了,里正大人的心里绝不平静。

这时,宇流明平静的注视着罗驹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庞,淡淡的说道:

“里正大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罗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缓步来到那两担翡翠面前,眼神中充满了炙热,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的抚摸上了包裹着翡翠的岩石。罗驹平时虽然敛财无数,但是龙马乡毕竟地处蛮荒,很难找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更是从未得到过如此价值连城的翡翠。从这些包裹着翡翠的岩石的外观和成色上看,岩石内翡翠的藏量非常丰富,而且其品质绝对都在中上以上,甚至会有极品翡翠。

第二十五章 掌嘴

罗驹已经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嘴唇在不住的哆嗦,干瘦松弛的脸皮在轻微的颤抖着。这时候,宇流明趁机在他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还满意吗?”

“额……满意,满意……这个……”

罗驹此时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他的心中不禁暗骂自己不争气,竟然在下属面前露出了手足无措之态。

宇流明趁机继续说道:

“这次,我和二牛私自离岗,确实没有事先考虑周全,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此时罗驹心情大好,恨不得对着宇流明和二牛大肆夸赞一番,哪里还顾得上怪罪二人擅离职守之事,连连点头说道:

“哪里,哪里,本官也有失察之处,我看你和二牛耆长均是可造之才,日后大家互为同僚,当齐心协力报效朝廷,为龙马乡百姓谋取福祉才是啊!”

“多谢大人提点!”

说话间宇流明对着罗驹连连作揖,同时还不忘拉着身旁的二牛,二牛也学着宇流明的样子,对着罗驹不住打拱。

片刻之后,宇流明突然转身,面对着站立在一旁的刘成,目光中透出一丝冰冷,只看得刘成心中一颤,双腿不禁有些哆嗦。只见宇流明面露冷笑,口中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这奴才,我与二牛耆长离开之时,明明好生嘱咐于你,让你务必把我等去向告知里正大人,你倒好,尽皆忘在脑后,若是里正大人有重要公务要交办我等,找寻我等不见,岂不是要误大事?”

宇流明一通“帽子”给这个刘成扣下来,直吓得刘成牙关打颤,浑身发抖,口中缠夹不清,百口莫辩。

“宇……宇流……大人,您……没……没有……”

宇流明面色一寒,沉声说道:

“怎么?我没给你说清楚?二牛耆长可是我的证人!”

刘成心中一个激灵,连忙摇头说道:

“不不不不,大人给小的讲……讲清楚了,是小的自己忘……忘了。”

最后几个字,刘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之后,只觉得全身一松,“咚”的一声,坐到了地上。宇流明淡淡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说道:

“好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却是满含深意的看着罗驹。罗驹看看宇流明,然后又看了看那两担翡翠,眼神之中的贪婪之色一览无余,最终他把目光投向站在下首的刘成,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阴狠。少顷之后,只听罗驹一本正经的说道:

“户长虽然宽宏大量,但是本里正却不能公私不分!刘成,你跟随我多年,向来老实本分,念在你此次乃是无心之失,便在户长大人面前掌嘴二十吧!“

此言一出,刘成脸若死灰呆呆的注视着罗驹,他万料不到自己的主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眼见刘成并没有立即掌嘴,罗驹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哼!“

原本正在愣神的刘成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颤巍巍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无助的看看宇流明又看看罗驹,最终还是一咬牙对着自己的右脸猛地扇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刘成的半边脸顿时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巴掌打的,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引起的。

“啪啪啪啪……“

当刘成自己二十个巴掌扇完之后,双颊已经肿得老高,全身委顿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此刻,宇流明不再理会瘫坐在地上的刘成,回身对着二牛满含深意的一笑,意思是说,你看看,要收拾这种小人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二牛也是佩服之极,暗暗对宇流明竖了个大拇指。

这时,宇流明又来到罗驹身边,低声说道:

“里正大人,下官还有一件要事要向您禀报。”

此时罗驹是越看宇流明越顺眼,听闻宇流明有事禀告,连忙说道:

“走走走,咱们内堂叙话。”

说着,罗驹拉着宇流明,二人来到馆驿的内堂。宇流明靠近罗驹身前,低声说道:

“里正大人,此次我与二牛前去南面,发现南中地区民族杂居,朝廷难以管辖,但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倒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都掌握在各个部族的手中。像这一次,我给大人您收购回来的这两担翡翠,据说就是在穆图村南面三十里处发掘出来的。依卑职愚见,恐怕南面有翡翠矿脉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罗驹顿时双眼放光,一抹贪婪的神色顿时从眼球中闪过,片刻之后,只听他说道:

“宇流贤弟,那依你的意思?”

宇流明脸色一端,一本正经的答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南中地区的一切资源都应归属我帝国的朝廷,岂能让那班蛮子专美于前。”

罗驹闻言,脸上喜色顿显,但是片刻之后,脸色又黯淡下来,口中言到:

“但是南中地区鱼龙混杂、民族混居,历来就是三不管地带,我们如何能让那帮子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南蛮子心甘情愿的放弃这些到手的宝贝?”

宇流明微微一笑,随即说道:

“大人,此事并不急在一时,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不过卑职目前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哦,快快讲来。”

“南蛮子虽然好勇斗狠,但是脑子却不如我们华夏人好使,南中地区历来是蛮荒之地,南蛮缺的是粮食、食盐这些生活之需,对于金银珠宝反而并不如我们一般看重。大人只需在龙马乡周边以朝廷的名义与南蛮子公开贸易,用我们手中的粮食、布匹、食盐等物去换他们的翡翠、金银,到时候轻轻松松就能赚个盆满钵满的不是?”

罗驹闻言,不禁抚掌大笑:

“妙啊,真是妙啊,贤弟果然智谋无双啊。”

宇流明又说道:

“此事尚需徐徐图之,目前,我等首先要做的是先要摸清楚南面穆图村等地的实际情况,等查探清楚翡翠的来源我们再‘有的放矢’。”

罗驹此时对宇流明是越看越觉得称心,当即问道:

“贤弟,你说怎么做?”

“目前朝廷不是马上又要进行夏粮征收了吗?我等以此为名,往县里报请一批木材、石料,作为修路之用。然后我和二牛耆长在以修路的名义到南面的各个村庄探听消息,同时兴修各村庄与我龙马乡之间的道路。这样一来就可加强南面村子与我龙马乡之间的联系,同时,我们再借修路,调运一批粮食和食盐等物到南面去与各部落兑换,借此机会打响我们的声誉。时间一长,那些南蛮子见有利可图,必然就会把手中的稀罕物事拿出来和我们交换,到时候……呵呵!”

第二十六章 病危

罗驹闻言禁不住拍手赞道:

“好好好,不错。贤弟果然妙计!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

宇流明躬身说道:“卑职领命!”

此时,罗驹心情大好,正待拉着宇流明的手再说两句。恰在此时,守在外面的朱茂来报:

“二位大人,户长家里的书童来报,说是户长家里出事了。”

宇流明闻言一愣,连忙说道: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从屋外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模样甚是稚嫩,身着一身爽利的粗布上衣,倒是十分的干净整洁。宇流明一见此人,开口便道:

“杜云,家里出了何事?”

杜云双目含泪,有些惶急的答道:

“少爷,前日老爷在院子里赏花时不慎摔倒,病情十分严重,我几次来馆驿找少爷均未能得见,所幸今日遇见公子。这几日,老爷病情日渐恶化,说话已经困难,请大夫医治均束手无策。多半是……不成了!”

宇流明闻言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随后思绪便是一片空白。少顷,宇流明方才回过神来,双目之中已是隐含泪珠,随即回身对一旁的罗驹拱手道:

“大人,家父卧病,卑职必须回家探视,请大人准予。”

适才收了宇流明天大的好处,罗驹此时正是显示自己作为上司宽宏的时候,连忙说道:

“贤弟速去便是,准你假期,何时回馆驿当差你自行决定便是。”

宇流明在杜云的引领下,有些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家中的院内异常的安静,平日里能看见的下人们似乎都不见了踪影。宇流明步入堂内,穿过正厅,来到后院。父亲的房间在正北面,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婢女伺候着。

宇流明快步上前来到门前,两名婢女一见宇流明,连忙蹲身施礼。宇流明挥了挥手,让两女退下。静静的伫立在父亲的门前,良久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大门。

宇流明静静的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身前大门的门闩,他好几次伸出手去,就要推门而入,但最终都颤抖着把手收了回来。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的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一阵令人揪心的咳嗽,使得宇流明浑身一激灵,一咬牙终于推门而入。

屋内的光线很是昏暗,宇流明借着透进屋内的几率光线隐隐看见床铺之上躺着一个人,须发皆白、神情萎顿。宇流明缓步上前,父亲的模样清晰的映入眼帘:双瞳深陷无神,面色蜡黄而消瘦,皮肤干涩,仿佛全身的精力都已经被抽空一般。这一刻,宇流明已经泪如泉涌,仅仅月余不见,自己的父亲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宇流承业躺在卧榻之上,双目微张,看到了侍立在自己身前的宇流明,这一刻,仿佛一股生机又回到了他的体内。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躺在床上的身体禁不住微微的颤抖,几声“嗯,啊”之声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却难以听清其具体的含义。

宇流明知道,这是父亲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现在因为痰涌堵住了喉咙,已经不能开口了。看着自己父亲痛苦而又不甘的表情,宇流明紧紧的拽住了父亲的双手,泪珠却是止不住的从脸上滚下。

少顷,宇流明低声说道:

“父亲,您什么都不用说,孩儿都明白!”

说着话,宇流明轻轻的拍了拍父亲的手背。父亲渐渐的平静下来,只是眼神丝毫不肯离开自己的儿子。宇流明看着父亲苍老的容颜,心中一颤,其实他从小就很明白,父亲的一生都在为振兴宇流家族而不懈的努力。宇流世家原为蜀中富豪,后因得罪权贵,被迫举家迁往帝国最南面的建宁郡,历经数代之后便渐渐没落。奈何时为不济,命途多舛,宇流承业虽然耗尽半生心血,但终究还是没能成为宇流家的中兴之人。

进入暮年,宇流承业便把自己的一腔心血全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但是宇流明却天生就似一个不争气的胚子,整日里没个正形,既不愿苦读诗书以图金榜题名,也不愿练就武艺扬名军旅,全然不务正业。宇流承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无论自己如何管教约束,宇流明依旧我行我素。终于,宇流承业对自己的儿子彻底失望了,他散尽家财,疏通关节,为自己的儿子捐了一个户长小吏,为的就是能够在自己百年之后,让自己儿子能够衣食无忧。

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宇流明看着病榻上的父亲,心中流过一阵暖流,同时他也从父亲的眼神中看懂了一些东西。这是一个老人在即将离开尘世时,对自己儿子的忧虑,对自己一生的遗憾。宇流明缓缓抚摸着父亲干瘦的双手,神情严肃,少顷方才轻声说道:

“父亲,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或许你早就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父亲,而宇流承业此刻竟有些惊异的看着他。只听宇流明口中继续说道:

“其实,孩儿从小便知道,父亲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要振兴我们宇流家族。这一点,您穷尽一生都没能做到,所以您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却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您想必是痛心疾首得紧吧?”

这时,宇流明抬起头,迎上父亲那有些诧异的目光,又再说道:

“父亲,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孩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您放弃振兴家族的念头呢?”

此言一出,躺在床上的宇流承业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喉咙中发出几声难以名状的声音,神情更是凝重,仿佛是急于听清宇流明接下来的话。

“父亲,恐怕您一生都在梦想,想要让我宇流家族重新恢复当年在蜀中声威吧。可是,在孩儿看来,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孩儿看着你为了家族的振兴而日渐苍老,孩儿心里就觉得难过。孩儿只希望你能放下这一切,安享天伦之乐。但是您却是始终执着于此,孩儿无论如何做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吗?”

躺在床上的宇流承业满脸的惊容,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隐藏得这么深,只是现在苦于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的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父亲,孩儿其实还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说,我们宇流世家其实并不只是蜀中的大富之家,我宇流家的祖上乃是开国元帅宇流星云之后。”

第二十七章 观鱼(上)

“父亲,孩儿其实还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说,我们宇流世家其实并不只是蜀中的大富之家,我宇流家的祖上乃是开国元帅宇流星云之后。”

此言一出,卧榻上的宇流承业竟然面露惊骇之色,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宇流明轻轻的拍了拍父亲的手背,缓缓说道: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偷看过我们家的家谱。我想,父亲,你所做的恐怕也不仅仅是想让我们宇流家再次成为巨富商贾,而是……而是有更大的抱负吧?”

这时候,宇流明松开双手,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注视着窗外,神色肃穆,口中缓缓的说道:

“想我先祖宇流星云将军有百战之功,扶保大楚帝国开国之君赵胤风创立了如今大陆最强的王朝。其功勋是何等的盖世,但是为什么我宇流世家竟然一代不若一代,最后竟然衰落至斯,父亲你考虑过吗?”

不等宇流承业作何反馈,宇流明继续说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作为开国元勋之后就要有这种觉悟,父亲,哪怕你真的能够使我宇流世家东山再起,但是若让朝廷得悉我等乃是宇流星云将军之后,只怕那时我们面临的恐怕是灭顶之灾!比起这些,安安稳稳的在这里与儿子共享天伦、终老一生,岂非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呢?”

说到这里,宇流明猛然回身,目光哀怨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口中说道:

“父亲,孩儿出生时就失去了母亲,孩儿自懂事起为了让您放弃复兴家族的愿望,默默的努力了十多年。但是,直到今天,您……”

正在这个时候,卧榻上的宇流承业喉咙里猛然发出一阵莫可名状的“呜呜”声音,紧接着他竟然颤微微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向着宇流明缓缓伸出,似是有要紧话对儿子说。宇流明见状,慌忙上前两步,握住父亲的右手。宇流承业的右手同样反过来死死抓住自己儿子的双手。宇流明只感到父亲的右手中似有硬物,接过来一看竟是一枚玉佩。

此时此刻,宇流承业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浑身上下颤栗不止,未几,鼻孔和口中竟然都沁出了鲜血,眼见是大限将至。宇流明见状不禁惊慌的大叫:

“父亲……”

却见宇流承业伸手在自己沾满鲜血的衣襟上轻轻的沾了沾,然后伸出食指缓缓在床单上写着什么。

片刻之后,宇流承业便在床单之上写下一行小字:

我死族生,我死犹荣,身虽死志长生,成功成仁,在乎一心。

未几,从宇流承业口中发出一阵呜咽之声,随即双目圆睁,双手抓向虚空,似有不甘之意,片刻之后,眼神中的生机陡然涣散,双手也颓然垂落,宇流承业就这么去了。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的双眼依旧圆睁。眼神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有对家族复兴的遗憾,也有对自己儿子的欣慰,还有对世事的无奈……

这一刻,宇流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扑在父亲的床头,痛苦的哭喊:

“父亲……”

一时间,宇流明府上顿时陷入一片悲哀之中。浑浑噩噩之中,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宇流明渐渐清醒过来,目光再次触及到已经逝去的父亲慈祥而又倔强的脸庞,泪水再次朦胧了宇流明的双眼。他就那么默然的站在父亲的身边。良久,宇流明轻轻的拭去脸上的泪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杜云已经等待了很久。宇流明看了杜云一眼,缓缓的说道:

“杜云,老爷已经去了。”

“少爷……”杜云眼含泪水的答道。

宇流明摆了摆手,又缓缓的摇了摇头,神色凄然,口中说道:

“你去安排一下父亲的后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杜云退下后,宇流明沿着大厅旁的回廊,缓缓的向着后院走来。沿着小路,宇流明一路来到花园内,这里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一片早春的碧绿映入眼帘,各种植物在园内错落有致的生长,却很难看出有人工栽培修剪得痕迹,看来这个花园的匠人绝对是个技艺精湛的高手。现在是早春,园内的花朵并不多,只是零星的点缀在碧绿色上,却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但是这样的景致,在此刻的宇流明看来却依旧是灰暗无比。

这时候,宇流明看见一个老人正一个人静坐在花园的水池边,悠闲的观赏着水池中的事物。老人一头银发披在身后,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曳,与他整个人的宁静结合在一起,正是一静一动的完美搭配,古之名士莫过于此。

“你来了?”

老者并没有回头,幽深的目光注视着池中的鱼儿,口中却说道。

宇流明看着老者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崇敬的神色,随即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老师!”

老者依旧没有回头,口气平静的说道: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宇流明神色一黯,口中说道:

“老师……”

“你有什么打算?”

宇流明闻言,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茫然。此时只听那位老者悠悠的说道:

“没想好,就不用想了。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过来陪我观鱼吧。”

宇流明缓步来到老者身后一尺的距离恭敬的站定,目光在对方的身上逡巡片刻后渐渐的移向池塘。只见池塘中一汪碧水之间几只可爱的鱼儿正聚在一起争抢老者抛到水里的食物,偶尔还会在水里掀起几许波纹,颇为有趣。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这鱼儿这么欢腾,我想恐怕是因为有同伴在和他们争抢食物的原因吧,有竞争才会有动力,如果说没有同伴的争抢,食物足够充足的情况下,这些鱼儿恐怕反而不会表现出如此活跃的生机了。也许,人生也是一样,一切的快慰,原本就只是存在于拼斗当中。”

听了宇流明的话,老者淡淡的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透露着一丝不以为然。宇流明见状,不禁询问道:

“怎么,老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古人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看到的仅仅只是鱼儿在争抢食物,却根本没有看见他们的内心,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拼斗才激发了鱼儿的生机呢,其实你看到的不是鱼,只是你自己,你刚才所表达的也不是一个道理,仅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为师难以苟同。”

一席话,对宇流明似乎有些触动,同时也勾起了宇流明的谈兴,忍不住继续问道:

“那么,既然老师认为我说得不对,想必一定从这鱼儿争食的景象之中看到了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也好让徒儿亲身受教。”

第二十八章 观鱼(下)

老者‘哼’了一声,有些烦躁的说道:“鱼就是鱼,我看到的也只是鱼,我还能看出别的什么,年轻人不要看见一些东西就瞎想,再拿过来和自己对照,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深奥的道理,其实,你这是在自己骗自己。”

这一番看似老者有些厌烦宇流明而抱怨的话语,却让宇流明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眼前的境界豁然开朗,是啊,鱼就是鱼,而自己却是看鱼的人,为什么要掺合到鱼儿争斗的是非当中去呢?静静的在一旁,观看别人劳心劳力的争斗,当双方都斗得你死我活,斗得筋疲力经的时候,自己却是毫不费力的看了一场好戏,这就是老师要传达给自己的意思。

想明白了这一节,宇流明心中不仅感佩良多。老师毕竟是、老师,想问题总是超然物外,而自己却终究有些着像了。想到这里,宇流明说道:

“老师,徒儿明白了。”

“哦,你明白什么?”

“老师是要指点徒儿继续隐身世外,韬光养晦,不要留恋于红尘中的世俗争斗。老师是怕我因为父亲的去世,心境大变之下,走上父亲的老路。”

银发老者闻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沉声问道:

“那你怎么想?”

宇流明沉思片刻,然后郑重的答道:

“其实,人生一世,太多的拼斗又有什么意义?死后不过巴掌大的一捧黄土。徒儿这次去了一趟南面的穆图村,在那里徒儿认识了色目嘉族长、赤哥小兄弟、暖暖小妹妹,还有好多彝族的乡亲。他们都是我龙马乡的百姓,他们都在南疆朴实的生活着。其实,我虽是一个小小的户长,但却能够运用胸中所学,让他们生活得更好,这就够了。徒儿真的很满足。”

凝视着宇流明的脸庞良久,银发老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恩,为师很欣慰,你能够想到用自己所学去帮助别人。更让为师欣慰的是,你能够学会满足。不过……”

说到这里,老者又叹了一口气,脸上一片萧索之色。

“老师……”

老者摇手止住宇流明下面的话语,继续说道:

“天道常变异,命数渺难寻。即使你一心想要隐于世外,奈何世事如棋,每一个人都如棋子一般,被命运所操控。更何况,为师已经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杀伐之道、权谋决算神鬼莫测之术、纵横捭阖的治政之学尽皆传授于你,你这样的人又如何会能够安稳的遁于世外呢?”

说到这里,老者缓缓站起身来,抬头仰望天空,口中喃喃的说道:

“为师平生教过两个徒弟,你是第二个。为师不希望你和她一样,卷入这滚滚红尘之中。你好自为之,为师要离开了。”

宇流明心中正在惊疑,自己难道还有一位师兄,突然念头一闪,惊道:

“老师,你要走?”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今日缘分已尽,他日相见必然可期。为师也要去完成自己的一些事情了。”

说到这里,银发老者从腰间掏出一个玉坠。这玉坠通体碧绿小巧玲珑,坠身之上刻着两个篆书小字“惊鸿”。只听银发老者口中说道:

“为师当年在北疆草原得了一块宝玉,为师将之一分为二打造成了两个玉坠,一个传给了她,另一个便留个你吧,也算是你我师徒一场留个念想。”

宇流明颤抖着双手小心接过银发老人手中的玉坠,豁然跪倒在地,双目含泪,口中说道:

“老师,您……”

老者轻轻拍了拍宇流明的肩膀温言道:

“不必挂心,聚散随意是为洒脱。倒是你,从今之后为师不能在身边时时提点你了,不过以你之所学,又有何惧?倒是别碰上我那第一个弟子,嘿,是我多虑了,你们两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算了,各有各的缘法,为师去了。”

话音未落,老者信步向前,飘然而去。宇流明呆呆的跪在原地,目光始终凝视着老师的背影,直到消失。

良久,宇流明一个人跪在花园里,任凭早春的冷风吹过自己的身躯。父亲去了,师傅走了。一日之间,同时失去两位亲人,宇流明的心中满是凄然。自己在三岁那年得蒙师傅垂青收为弟子,从那一刻起宇流明便仿佛是打开了一扇门,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老师并没有如往常的夫子一般传授他四书五经,反而是教会他朝堂间争斗的权谋,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略,内政中纵横捭阖的权术。老师用一条条的历史轶事和数据为他将这个世界的本质向他揭示,教会他把握别人的内心,磨砺他审时度势的政治眼光,使他从一个无知的孩童渐渐成为了胸有韬略、腹有良谋的良材,简直是恩同再造。但是,老师却从不肯告诉自己他的名讳。

现在老师也已经离开了自己,自己最尊敬的两个人都不在自己的身边了,剩下的路需要自己走了。

良久,宇流明缓缓的站起身来,沿着来时的路径缓缓的走出花园,来到前厅。此时,书童杜云已经搭好了灵堂,下人们正在院内不停的忙活。宇流明看了杜云一眼,缓缓的说道:

“为我换孝衣,我要为父亲守灵。”

宇流承业去世的消息顿时不胫而走,由于宇流家在建宁郡声名不显,因此并没有多少人前来吊唁。倒是吴二牛、朱茂、丘八等人上门来帮着宇流明忙前忙后,还有就是罗驹里正也派人送来了挽联。

三日之后,宇流明为父亲出完殡,便即回到了馆驿。罗驹一见宇流明,连忙上前,微笑着说道:

“哎呀,贤弟,令尊才去世三日,你看你就这么急着来馆驿当差,完全可以在歇息几日嘛!”

宇流明微微一笑,口中说道:

“有劳里正大人惦记,属下身为户长,自然要拼尽全力为大人分忧。”

罗驹心中顿觉舒坦,正欲假意推拒几下,宇流明却问道:

“不知道前日我对大人所说的到县里申请的修路用的木材、石料是否已经批复?”

罗驹连忙道:

“贤弟的吩咐我哪里敢怠慢,那你看,都办妥了。”

说话间,罗驹便从怀中拿出县里的批文,放到宇流明的面前。宇流明只是用眼光快速的扫过批文,粗略的看了一眼批文上面的木材、石料数量和那一枚红色的官印。然后便冲着罗驹点点头,把批文接过来,放入怀中。

罗驹此时更是笑眯眯的对着宇流明说道:

“贤弟,这事儿就拜托给你了。你一定要尽快的从那帮子南蛮子口中探听出翡翠矿脉的事情。”

宇流明躬身道:

“卑职全力以赴,不过还请里正大人让二牛耆长他们协助于我。”

罗驹闻言,大手一挥,说道:

“他们皆听从你的调配。”

第二十九章 重建(上)

宇流明从馆驿出来之后,立刻叫上了二牛还有他的一帮兄弟。宇流明命二牛立刻带人去趟县里,次日下午之前务必要把批文中注明的几车木料和石材运回镇里,而宇流明则是自己去村里请周老夫子。

时值第二日午后,宇流明和周老夫子站在镇子的入口,举目远望,只见远处二牛等人押着四五辆大车正向着镇子缓缓而来。周老夫子见状不禁抚须而笑,口中说道:

“这下好了,穆图村得村民们有救了。”

宇流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日后,在原本穆图村得废墟南面数里的地方,穆图村的村民们正在重建自己新的村子。色目老族长神情凝重的立于山坡之上,冷峻的目光来回的扫视着正在不停忙碌的村民们。在他的身旁站着几位身着彝族服饰的老者还有他的儿子色目南山。

此时色目南山站在老族长的身旁,一脸兴奋的神色,口中说道:

“父亲,看来进度很快啊,不久之后村子就能建成了。”

色目嘉老人却是一脸的忧色,口中说道:

“但是重建村子的材料太过奇缺,木材还可以就地砍伐,但是石料却是难以为继,再过几日只怕我们就只能被迫停工了。”

说到这里,色目嘉老人的眉头不禁又皱了皱,继续言到:

“更为糟糕的是,我们的粮食不多了,大多数壮劳力都在重建村子,只能抽出少数人到山里狩猎,粮食的供给根本就跟不上,很快大伙儿就要饿肚子了。”

色目南山闻言顿时一脸阴沉。此时站在色目嘉身旁的一位老者上前,对老族长说道:

“族长,我们几个村子还有一些存粮,可以支援穆图村的兄弟们。”

此言一出,色目嘉身后的几位彝族服饰的老者均同时躬身说道:

“族长,我等村落皆有余粮,愿支援穆图村的兄弟们。”

色目嘉老人闻言眉头微微舒缓了几分,口中说道:

“几位村长高义,我替穆图村的乡亲们谢谢各位了。”

“同是彝族兄弟,哪有见到危难不出手的道理。”

“就是,就是……”

这时,色目嘉老人的脸色随即又阴沉了几分,只听他口中继续说道:

“但是,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必须要尽快的找到稳定的粮食供应途径才行。只是不知道宇流明户长那里能有什么好消息?”

此时,一旁的色目南山不禁撇撇嘴说道:

“父亲,莫非你还寄希望那个叫宇流明的小子真能够帮我们?我看那家伙收了咱们的翡翠之后,只怕早把咱们穆图村忘在了九霄云外去了。”

“住嘴!宇流明户长救过穆图村全村人的性命。他帮我们是人家的高义,他不帮我们,我们要守自己的本分。你若再是被嫉妒心继续蒙蔽住眼睛,今后让我如何能把族长之位放心的交给你?”

色目南山满脸惶恐,低头不语。

正在此时,只见赤哥小兄弟跌跌撞撞向着色目老族长等人所在之处跑来,来到近前,只见赤哥喘着粗气躬身对色目嘉族长说道:

“族长大人,宇流明户长来了,还……还带来了……几车木材和石料。”

色目嘉老人和身后众人不约而同向着赤哥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五六辆马车正向着穆图村缓缓而来,而那几辆马车最前方在前领路之人却不正是宇流明是谁?

此时色目嘉族长双手紧握成拳头,五根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这个不经意间的行为泄露了他此时心中激动的情绪,只听他对身后众人说道:

“我等当快快前去迎接才是。”

说话间,众人一起迎着宇流明等人来的方向快步走去。等来到近前,宇流明一见连忙跳下马来,上前几步,对色目嘉族长说道:

“老族长,因为家中有事,耽搁了几日,今日方才赶来。这是我从县里弄来的几车石料和木材,以资穆图村重建之用。”

色目嘉老人闻言,心中一动,回头漠然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色目南山一脸的复杂之色,默然不语。正在此时,色目嘉老人忽然见到宇流明的臂膀上缠着一绢白绫,不禁说道:

“户长,您这是……”

此时,站在一旁的周老夫子适时插话道:

“宇流明户长的父亲近日方才去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一片寂静,色目嘉老人更是有些呆滞的注视着宇流明。宇流明此时依旧静静的站在原地,但在众人眼中却显得如此的卓尔不群。

少顷,色目嘉老人神色严峻的说道:

“户长大人之恩,色目嘉永生铭记。”

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老族长说哪里话,穆图村乃是我龙马乡地界之中,身为龙马乡的户长,自然要管龙马乡的事,这是宇流明的本分和职责所在。”

色目嘉老人仍然对着宇流明深施一礼,然后又将身后的几位老人一一向宇流明介绍,一位是嘉田村村长邱莫,一位是李园村村长秋彝,还有一位是曲洋村村长朵颐,均是彝族人。

宇流明和众人见礼之后,便即对色目嘉老族长说道:

“老族长,不知道穆图村的重建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还请您带我去看一看。”

色目老族长自然是爽快的答应。一行人来到穆图村新址所在,宇流明举目四望,只见新的村子比旧址要略微向南挪动了一些距离,地势略微偏高,这样就可以避免今后直接遭到山洪的冲击,其次是紧邻村旁的小河,这样倒是得到了取水的便利,同时河滩旁还有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倒是为今后的耕种打好了基础。

看到这一切,宇流明心中不禁暗自点头:谁说南中蛮夷之中就没能人!再细看下去,只见新的村子虽然没有完全建好,但是各种防御设施,排水通道等等都已经初具雏形、错落有致,更是让宇流明心中惊奇。随即便开口问道:

“老族长,不知道这新村子是谁设计的?”

色目嘉老人笑而不答,反问道:

“宇流户长觉得这个村子设计得如何?”

“因地制宜,布置有序,真是绝妙的构想。”

色目嘉老人有些得意的说道:

“这是我那乖孙女儿暖暖的设计。”

宇流明顿时呆滞,一个娇俏的倩影顿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回想当日,在滚滚的泥石流中,那个娇弱的身躯趴在自己怀中的情形,那张精致无比的脸蛋早已经给自己留下了深深的映像。

第三十章 重建(下)

“暖暖现在哪里?我可是时常想起这个小丫头。”

色目嘉老人派人去叫暖暖不提,众人又一路行来,宇流明和色目嘉老人及几位村长指指点点,针对新的村子的设计不停的交流着看法。恰在此时,宇流明看似无心的问了一句:

“山洪之后,穆图村的存粮可还够用度?”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变得出奇的安静。看见这个场景,宇流明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了七八分,大灾之后,穆图村现在最缺乏的就是粮食了。眼见色目嘉老人沉默,宇流明继续说道:

“请问老族长,彝人部落常年居于南疆,可否与北边的华夏人有过贸易往来?”

色目嘉正在忧心粮食的事情,却听宇流明突然问到贸易的问题,一愣之下,随即答道:

“有过,南中地区盛产玛瑙、翡翠等装饰之物,还有茶类、菌类作物,这些物品我们通过野生采集之后绝大多数都是和蜀中的世家杨家的商队交易的。”

“巴蜀杨?想不到巴蜀杨家的买卖竟然已经做到南疆来了。”

宇流明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巴蜀杨家的信息。巴蜀杨家在蜀中属于超一流的世家门阀,主要势力盘踞在蜀中至汉中一代,在巴蜀已历七世,曾经出过三任宰相,而今益州刺史一职常年由杨家家主杨雄担任,而杨家子弟更是大多在蜀中为官,故而蜀中官场之中杨氏一族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宇流明微一沉吟,心中已有定计,口中说道:

“恩,色目嘉族长,不知道你们与杨家做买卖收益如何?”

色目嘉老人神色一黯,说道:

“哪里有什么收益,不过是为了族人能够有口饭吃,逼不得已才和杨家的商队换些粮食、食盐等物。这杨家的商队却是黑心到了极点,竟然让我们用玛瑙、翡翠和他们的食盐等重兑换,和粮食兑换则是一兑一百斗。我可是听说我们南疆的翡翠若是运到帝都长安,那可是千金不换的无价宝!”

宇流明闻言不禁打了个突,好家伙,这杨氏的商队算是坑人坑到家了。随即说道:

“目前我能够从县里再调集一批粮食过来,但是这批粮食需要色目族长您用翡翠、玛瑙等物来换。嗯,价格嘛,就按重量一比一千如何?”

色目嘉老人闻言,顿时神色一振,口中说道:

“我前些年打听到翡翠等物价值连城,想着要囤积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这些年通过各种途径也攒了不少,若能按户长大人提供的价格换取粮食、食盐等物,则我穆图村的族人熬过这半年,捱到夏粮出产应该没有问题了。”

言毕,宇流明和色目嘉老人相视一笑,这笔买卖算是成了。此时,宇流明心中却在暗自盘算,其实就算以一比一千的价格和色目嘉族长交换,按照翡翠、玛瑙等物的市价,宇流明这边仍然获利不少,但是对于色目嘉来说却是得到了能够救命的粮食。这样不仅使自己能够在罗驹面前交了差,同时也给彝族部落又留下了一份天大的人情。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向着宇流明这边冲来,宇流明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一个娇弱的身子撞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头一看,不正是暖暖那个小丫头是谁?

只见暖暖拽着宇流明的衣襟,一张俏脸,此时却是眉头紧皱,口中说道:

“哥哥说话不算数,哥哥说了很快就会来看暖暖,但是暖暖等了这么多天,哥哥你都没有来看我。”

说着话,暖暖嘟着小嘴,转过身去,假意不理宇流明。色目嘉等人见状,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微感尴尬的宇流明连忙蹲下,伸出双手把暖暖抱了起来,笑眯眯的说道:

“是哥哥不好,哥哥我该早几天就来看你的。”

暖暖虽然娇躯被宇流明抱着,但是却把脑袋偏到一旁,不肯搭理宇流明。宇流明见状,眼珠一转,随即微笑着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枚小小的玉珠,凑到暖暖的面前,口中说道:

“好暖暖,别生哥哥的气了。这个珠子就当哥哥给你赔礼的礼物吧。”

暖暖一见玉珠,一把便从宇流明的手中抢了过来,只见珠子直径有个三四寸大小,通体碧绿圆润,在上边刻着一个隶书体的‘明’字。暖暖顿时便被这个珠子所吸引,没心思再摆出生气的模样,笑嘻嘻的把玉珠拿在手里来回的把玩。

这时候宇流明趁机问道:

“暖暖,大哥哥听所新的穆图村主要是你设计建造的,这是真的吗?可不许说谎哦。”

暖暖现在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玉珠子上,听见宇流明的问话,随即满不在乎的答道:

“当然是我设计的,骗人是小狗。”

宇流明惊奇的问道: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肯定是骗人的,我不信。暖暖是小狗。”

一听这话,暖暖顿时急了,把玉珠子揣进兜里,双手拽着宇流明的衣襟,大声的说道:

“不对,不对。暖暖不是小狗,暖暖不是小狗。这些都是暖暖自己想出来的,真的。”

“那好,说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暖暖说道:

“平时我在村子里,看见加则莫大婶挑水很费劲,就想着要把村子建在离水源比较近的地方。有时村里下大雨,地上就积了很多水,水泡的时间长了,连村里罗宁大叔的房子木墙都变了形,所以我就想着要用石头把房子垫高,避免被水泡着。但是光这样还不行,还要想办法把水排出去,所有我就想到要把村子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而且不能让积水流到别人屋子里,所以我就想要在村里修一条专门排水用的沟渠……”

听着暖暖娓娓道来,宇流明先是惊讶得合不拢嘴,然后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到最后简直就是麻木了。暖暖竟然是从生活的一点一滴中逐渐的思考出了建设新村子的模型。以前,宇流明一向不肯承认有天才的存在,但是在这个小小的女孩面前,宇流明却有种甘拜下风的感觉。

当暖暖终于说完,又开始把玩起那可玉珠子之后,宇流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色目嘉老族长。只见色目嘉老族长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口中说道:

“老实说,这是我第二次听暖暖讲这些,我第一次听她说起的时候比你还惊讶。”

宇流明把暖暖抱在胸前,抬手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然后对色目嘉老族长说道:

“咱们再到别处看看。”

接下来几天,宇流明等人便在附近的嘉田村里住下了。每日里,宇流明都打发二牛、丘八、朱茂等人到穆图村去帮着色目族长等人重建村子,而周亚夫则负责将此次运来的木材、石料一一进行分配,计划如何使用。同时,周老夫子还要继续负责户籍登记的工作。宇流明倒是无事一身轻,偶尔在村子里逗弄逗弄暖暖,偶尔又到穆图村的新址看看村庄重建的进展。

第三十一章 茶树

这一日,宇流明才来到穆图村的新址查看,却见大老远的二牛就跑过来说道:

“兄弟,色目老族长他们似乎遇到麻烦了。”

宇流明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色目嘉老人和几位村长神情凝重的商量着什么。

宇流明见状,当下不置可否的说道:

“走,我们过去看看。”

来到村子的边缘,只见色目嘉、色目南山、以及邱莫,秋彝,朵颐几位村长正指着前面的一片土地,面含忧色的说些什么。见到宇流明过来,色目嘉老人当先上前行了礼,然后来到宇流明身边。两方一交谈,宇流明便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这片地里是穆图村都是种植的茶树。彝族部落中有很大一部分收益都是通过茶叶贸易得来的。南中地区的玛瑙、翡翠、玉石等奢侈品的贸易大多被蜀中杨氏所垄断,基本上彝族部落得不到什么太好的收益,唯有茶叶一项,乃是由国家直接经营,杨氏难以插手。而南疆地区自古产茶,其间出产的普洱、龙井等茶叶更是远销京城长安,成为大富人家所追捧的奢侈品。但是现在穆图村种植的这片茶叶地近几日却是出了些问题,地里的茶树开始出现芽叶瘦小黄变,分枝稀少,枝条灰枯死亡的现象。村里人虽说是种了好几年的茶树,但是这种状况却是从没有见过,一时间都是束手无策。

宇流明缓步来到地里,抬手捻起一株茶树的枝叶拿到眼前仔细的观看,只见枝条的外围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泽,不复原先的碧绿,枝条上的叶片瘦小而呈淡黄色。一连找了数棵茶树,看到的结果都是如此。拿捏着手中的茶树枝叶,宇流明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此时,站在一旁的色目嘉等人眼见宇流明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都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其实众人也不敢太指望眼前这个年轻人真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难题,也就是存了个万一的心思。毕竟茶叶这一项收入算起来可是占了全村收入的不少份额,若是不能及时治好茶树的病害,怕是今年穆图村的村民们会少了不少的进项,倒是没钱购买粮食可是要饿肚子的啊。

此时,站在一旁的色目南山眼见宇流明东看看西瞧瞧的模样,忍不住面露轻蔑之色,口中说道:

“哼,装模作样,他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色目嘉老人冰冷的目光顿时向着色目南山扫了过来。色目南山被父亲一看,心中顿时一颤,但是却犹自嘴硬的说道:

“哼,他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老爷,哪里会懂得如何种植茶树。这里的人哪个没有个几年种植茶树的经验,大伙儿都找不出问题的原因,我就不信他宇流明会有办法。”

片刻之后,宇流明却已经找到了答案。茶树所患的乃是一种湿病,这种病在自己的老师传授自己的农科纲要之中曾经提到过。片刻之后,只听宇流明回身对着色目嘉等人淡淡的说道:

“依在下愚见,这些茶树想必是受了湿害。”

朵颐老村长当先就问道:

“何为湿害?”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所谓湿害,就是指茶树生长的环境阴湿之气过重。适宜茶树生长的土壤,除含有充裕的湿气和养分外,还要求有足够的空气,其三相比要达到一个较为理想平衡才能让茶树生长。如果土壤湿气增大,空气即减少,致使茶树根系呼吸困难,水分、养分的吸收受阻。同时由于湿气过重,水而生金,土壤中金气相生,则对茶树根系生育极为不利,金克木,所以常使茶树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害。在一般湿害情况下,地下部吸收根减少,根皮颜色由红棕逐渐转灰黑色,根层浅,侧根发育不良,向上生长。地上部生长缓慢,芽叶瘦小发黄,分枝稀少,树型矮小衰败。湿害严重时,输导根逐渐转为灰黑色,继而发生腐烂,吸收根枯死脱落,芽叶萎缩,枝条出现枯死亡现象。这便是湿害。”

眼见宇流明说得颇有几分道理,此时色目嘉老人不禁问道:

“这几年穆图村种植茶树都未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为何……”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老族长莫非忘记了前日里的大雨和山洪?”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原来几日前的大雨和山洪使大量的水分渗入了到了种植茶树的地里,从而导致了茶树出现湿害。此时,邱莫村长已经很有几分认同宇流明的说法,他将信将疑的问道:

“户长大人,既然您能够判断茶树受灾的原因,不知道能否找出解决之法?”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答道:

“这个自然。”

众人闻言,个个面现惊容,神情之中满含期盼,同时也暗藏着几分疑虑,特别是邱莫、秋彝、色目嘉等人都在担心这个年轻人是否真的有办法治理湿害。

随即宇流明便将农科纲要中所著的治理湿害之法说了出来。主要的方法则是在土地中打眼,打破透气层,让空气深入到土地之中,挤压水分外流;其次是平整土地,同时在种植茶树的土地上开凿明沟、暗沟,用于排水。

计划好了之后,宇流明就立即将二牛、朱茂、丘八等人叫过来,吩咐他们带着村子里的精壮开始在种植茶树的土地周围挖掘沟渠,引导地下水外流。

色目嘉等人看着宇流明指挥着众人在地里劳作,心中不禁犹然多出了几分信心,有这个宇流明户长在,应该没有问题吧。谁知就在此时,一旁的色目南山一脸轻蔑的注视着宇流明,口中不住的嘀咕:

“哼,装的倒挺像回事儿,等过几日茶树病情不见好转再来找你算账。”

色目嘉老人没有搭理自己的儿子,心中却不禁一阵叹息,色目南山比宇流明还要大上十来岁岁,但是两人的心性、气度包括能力却有着天壤之别。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够扛起全族兴衰的重任啊?

正在这时,宇流明却回身向着色目嘉族长走了过来。来到跟前,只见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照此法而行,不需十日,茶树的病状便会缓解。”

色目嘉老人微笑着点点头,这时,宇流明又继续说道:

“刚才我突然又想到一点,原本我以为南疆地区少数民族百姓不善于耕种,因此时常会有粮食紧缺,百姓忍饥挨饿的情况。但是现在看来,穆图村的村民对于种植农作物似乎并不陌生。那么何不让村里人趁着这次村庄重建,多开垦出一些土地,种上庄稼,也好解决大伙儿粮食问题。”

第三十二章 惊变

色目嘉老族长说道:

“这主意是好的,但是户长有所不知,南中各个部落多不善耕种,这茶树种植倒是我彝族部落世代相传,至于水稻、小麦等粮食作物我们却极少有人会种,而且也缺少种子、幼苗,就是想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宇流明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神情凝重,口中说道:

“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村民们若是不能做到自给自足,总是依靠和商队换取粮食终归不是个办法啊。不如这样,种子、幼苗我来想办法,我还可以找一些善于种植的农户到穆图村来教大家种粮食。不过村民这边,由于大伙儿都没有种地耕田的习惯,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这需要老族长你来做工作。可以先让一部分人种上庄稼,等有了收成,大伙儿见着了好处,再推广到全村。”

色目嘉老族长闻言,仔细沉吟了一番,觉得这样做倒是没什么坏处,便答应了下来。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名彝族青壮跑到众人跟前,口中说道:

“色目族长,不好了,吴金头领带着百十来个苗人到李园村抢粮食去了,还打伤了好几个兄弟。”

此时,站在一旁的李园村村长秋彝闻言,顿时大惊,连忙对色目嘉老族长说道:

“族长,苗人来势汹汹,您可要救救俺们村子啊。”

色目嘉老人面色阴沉,目光冷峻的看了一眼四周众人,口中说道:

“哼,吴金,平日里不来招惹我部倒也罢了,今日定要叫你知道我彝族部落可不是软柿子任你拿捏!”

说话间,只见色目老族长突然仰首,对着四周的青状喊道:

“弟兄们,这个天杀的吴金竟然带着苗人到李园村去抢粮食了,还打伤了我们的兄弟。我色目嘉的弟兄们,只要是两腿间有带把儿的,都拿上家伙跟我走。”

此言一出,穆图村村民们顿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顺手抄起手边的镰刀、锄头、木棍等等器械,紧跟着色目嘉老族长,百十来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村外奔去。色目嘉走得时候面色阴沉,并没有和宇流明等人打招呼。宇流明站在田边,目光注视着远去的人群,神情平静似乎在静静的思索着什么。

这时二牛等人来到宇流明身边,二牛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对宇流明说道:

“兄弟,人都走了,咱们怎么办?”

宇流明默默的看着远处,口中淡淡的说道:

“跟上去。”

当一行人赶到李园村的时候,这里却已经是一片狼藉,村里的房舍内的物品被扔到了屋外,空地上到处扔满了杂物,村民日常所用的陶罐、瓦缸等物被砸了个稀烂,地上零零散散的撒着一些苗人尚未来得及抢走的稻谷。村子里现在到处都是妇孺的啼哭之声,偶尔在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男人们伤痛中的呻吟。

此时此刻,色目嘉老人面沉如水的站在村子中央,目光阴沉的扫视着周围哀伤的族人,李园村村长秋彝满脸的悲愤之色。正在这时,一个青壮年来到秋彝村长面前,躬身行礼之后,有些哽咽的说道:

“苗人抢了粮食已经往南跑了,村里的青壮年伤了二十多个,死了七个……”

这时,站在一旁的秋彝村长早已经怒不可遏,双目圆瞪,须发倒立,愤怒的吼道:

“吴金,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这时候,色目南山更是怒火中烧,大喝一声:

“弟兄们,有种的跟我去找苗人报仇!”

周围的村民早已经是群情激奋,此时有人挑头,顿时纷纷响应,正在这时,突见一人喊道:

“少族长,万万不可!”

只见宇流明已经走上前来,拦住了色目南山的去路。色目南山一见宇流明,顿时心头火气,大手一挥,顿时把宇流明推了一个踉跄,口中犹自喝骂道:

“滚开,这是我彝族人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这个狡猾的华夏人插手!”

宇流明站稳身形,却又立即挡在色目南山的身前,说道:

“少族长,难道你想让自己的部落遭到灭顶之灾吗?”

“你说什么?”

说话间,色目南山扬起拳头,这时,二牛等人却是走上前来护住了宇流明,对着色目南山怒目而视,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起来。正在这个时候,色目嘉老人却来到双方中间,先默默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宇流明,却没有说话。

宇流明见状,连忙对色目嘉老族长说道:

“老族长,那苗人头领吴金既然敢到李园村抢夺粮食,必然就会对我方随之而来的报复行动有所准备,如果咱们这样莽撞的前去报仇,在对方的地界儿必然要吃大亏。更何况……”

色目嘉老人沉声说道:

“更何况什么?”

宇流明神色阴沉的说道:

“更何况,吴金偏偏这个时候赶来李园村抢夺粮食,自然是看准了穆图村遭灾之后,彝族部落缺衣少食的事实,只怕这次抢夺粮食的目的恐怕并不仅仅是供他们苗族部落自己食用吧……”

色目嘉老人目光一冷,口中喃喃说道:

“我与吴金有杀父之仇,当年他的父亲吴魁便是在一次部落间的大械斗之中死在我麾下族人手中的。所以,吴金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报他的杀父之仇。”

宇流明脸上一副了然的模样,目光四顾,见四周的秋彝、邱莫等人神情都十分凝重,显然他们现在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见此情景,宇流明心中暗自忖道:看来不用我在费力的去解释什么了,大家伙儿都回过味儿来了。

随后,色目嘉老人回身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色目南山,口中淡淡的说了一句:

“匹夫之勇!退下!”

色目南山顿时满面羞愧,红着脸退到了一旁。

宇流明见状适时插言道:

“色目老族长,秋彝村长,恕我冒昧,依在下愚见,既然苗人吴金处心积虑想要致我彝族部落于死地,那么我等现在正应当静观其变,不可妄动,待从长计议之后,想好应对之策再行出手。”

色目嘉老人闻言点点头,随即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秋彝村长,原本有些愤愤不平的秋彝眼见老族长已经有了决定,自然不会再有其他异议。

众人一行回到穆图村旧址,色目嘉老人找来宇流明正欲商量今后之事,却在这个时候,只见赤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口中喘着粗气,说道:

“族长、户长大人不好了,少……少族长他……”

宇流明见状,心中‘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色目南山这头莽驴,他肯定自己跑去找吴金了,连忙来到赤哥的身前,拍拍他的后背,口中说道: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赤哥喘了口气,说道:

“少族长带着几十个弟兄到南边找苗人报仇去了,我……我拦不住……”

第三十三章 谋划

赤哥喘了口气,说道:

“少族长带着几十个弟兄到南边找苗人报仇去了,我……我拦不住……”

“啪!”的一声,色目嘉老人闻言,一掌将身旁的一张木椅击得粉碎,只看得宇流明心中一跳,暗忖:

原来色目老族长手头上的功夫竟然厉害如斯,估计是铁砂掌一类的硬功,看他平日里一副和善的样子还真没想到他竟然怀有如此绝技。不过话又说回来,南疆地区多民族杂居,部族间打打杀杀的事情更是家常便饭,身为族长手头上若是没点能耐如何能够服众?又如何能够震慑敌酋?

这时,色目嘉老人却是阴沉着脸,口中怒道:

“不成器的东西,坏我大事!”

站在一旁的朵颐老村长连忙插言道:

“族长大人息怒,少族长此去凶多吉少,事到如今,还是应当想办法补救才是。”

“补救什么,让他死了才好。”

此时,宇流明见状,却碰了碰犹自跪在地上的赤哥,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上几十个人,看能不能追上少族长。”

赤哥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来向外跑去,宇流明见状又连忙叮嘱了几句:

“见到少族长,不管什么情况,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回来!”

……

但是,宇流明等人不知道的却是,莽撞的色目南山已经落入到了吴金的手中。

在苗人的大帐之内,浑身被五花大绑的色目南山被死死的摁住跪倒在地上。大帐正中苗人头领吴金身着一身苗人传统的黑衣,端坐在头把交椅之上。色目南山双目圆瞪,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吴金,口中怒吼道:

“吴金,你这条苗狗,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眼看着色目南山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犹自叫嚣不休,座椅上的吴金慵懒的动了动自己略微有些发福的身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颇为享受的说道:

“色目少族长,看来你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吧?现在是你跪在我的面前,却叫嚣着想要杀我?哈哈哈……”

眼看着吴金志得意满的模样,色目南山双目通红,喘着粗气,怒吼道:

“吴金,你不得好死,我的阿爸会为我报仇的,就像杀死你父亲一样,杀死你!!”

吴金闻言,目光中一道寒光一闪而逝,猛的从座椅上站起来,来到色目南山身前,一把拽起色目南山的衣领,扬手‘啪’的一声,重重的给了色目南山一耳光。色目南山嘴角顿时沁出了鲜血,但目光犹自怨毒的注视着吴金,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

吴金阴阴的一笑,抓着色目南山胸前的衣襟,把他拽到身前,冷冷的说道:

“你想激怒我,然后让我杀了你是吗?嘿嘿,不不不,你的价值远不止于此,我想你的父亲为了你的性命一定会愿意向我族奉献出五百石粮食吧,哈哈哈哈……”

色目南山并不傻,他很清楚,穆图村刚刚才遭了灾,现在整个部落最缺少的就是粮食,吴金才从李园村劫掠了部落的粮草,现在又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向自己部落换取粮食,吴金这摆明了就是要把整个彝族部落置之死地。色目南山此时已经是面若死灰,懊丧欲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但是他却很明白自己的莽撞行为给整个部落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危机。

当色目南山被擒的消息传回穆图村得时候,在色目嘉等人议事的大堂之上是一片寂静。色目嘉老族长脸色铁青的坐在大堂正中,秋彝、朵颐几位村长沉默不语,赤哥、二牛等人则是低着头,神色甚是沮丧。宇流明则静静的站在一旁,仿佛若有所思。

色目嘉族长现在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吴金派来的使者已经离开了,要求色目嘉必须在三日之内用五百石粮草换取色目南山的性命,一边是自己亲身儿子的性命,一边是寄托着整个部族命运的五百石粮草,让他如何去选择。

少顷,色目嘉族长把目光缓缓投向大厅内的众人,他下意识的先把目光落在了宇流明的身上,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宇流明此人虽然屡屡能有奇计相助自己,但是毕竟这一次是关系部族的大事,不可能由一个外人来决断。想到这里,色目嘉族长又把目光投向了李园村村长秋彝,心说,这次的事情是因你李园村而起,看来这出头的椽子还得你来做啊。

随即,色目嘉族长对着秋彝说道:

“老弟,你看事到如今有什么办法没有?”

秋彝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觉得头大,这下可是接了个烫手山芋,若是自己提议用粮食去换少族长,少不得要招致族人怨恨,若是自己提议不用粮食去换少族长,那么害了色目南山的性命,族长大人只怕会把自己忌恨到死。

眼看着老族长一脸希冀的望着自己,秋彝心中一叹,罢了罢了,这个苦差就让我来背吧。随即,只见秋彝村长一脸正色的说道:

“南山乃是我族的少族长,当然要全力相救,我李园村虽然遭到苗人劫掠,存粮所剩不多,但是老夫仍然愿意拿出一百石粮食用来换取南山少族长的性命。”

说完这番话,秋彝村长退到一旁,用目光扫了一下邱莫、朵颐两位村长,心中暗忖:唉!两位兄弟,抱歉了。色目嘉望向秋彝村长的神色中隐隐含有一丝的歉意,随即,他又把目光转向邱莫和朵颐两位村长。既然前面有秋彝这个榜样,朵颐和邱莫两位村长自然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均表示要捐出二百石粮草用来救助色目南山。

此时,站在一旁的宇流明心中也在暗自点头,色目老族长的心机和御下之术都是不错的,和他比起来,色目南山这个少族长还真是差的太远。

现在五百石粮草已经凑齐,接下来就要讨论如何交换色目南山的问题。此时,色目嘉族长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宇流明,口中说道:

“此次交换,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决不能让吴金耍什么阴谋诡计!”

宇流明见色目嘉老人把目光投向自己,却淡淡一笑,口中说道:

“此次交换,吴金必然会有后手,毫无疑问,他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把我们都置于死地!”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之内气氛为之一窒,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宇流明的身上。坦然面对众人的目光,宇流明继续侃侃而谈:

“我如果是吴金,那么在交换人质当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投向人质交换的那一刻的时候,我会在自己的队伍中安排好弓弩手,在交换的那一刻射杀色目南山,同时再派遣一队精壮绕道我们背后对李园、穆图、嘉田、曲洋四个村子来一次疯狂的劫掠。到了那时只怕……”

这一刻,大厅内所有人神色都变得凝重,的确如果一切都如宇流明所说的那样的话,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原本已经元气大伤的彝族部落如果再次遭到苗人的劫掠,肯定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三十四章 交换

色目嘉老族长平静的注视着宇流明,少顷,他说道:

“那么我们应当怎么办?”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这对于我们同样也是机会!”

在场众人闻言一愣。宇流明继续说道:

“原本若是吴金现在不出手,我们真的毫无办法,但是既然他出手了,对于我们来说同样也是机会。趁着这次,我们完全可以将计就计,不仅不让他们得到五百石粮食,还要让少族长平安的回来,更要让吴金为之前的种种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色目嘉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有什么好办法?”

宇流明当仁不让的走到大厅中央,目光环顾四周,口中说道:

“秋彝、邱莫、朵颐三位村长各自回到自己的村庄,立即组织精壮进行准备,守株待兔,一旦发现苗人的袭击,务求全歼,不要走脱一个,尽量留下活口。”

秋彝村长不禁问到:

“为什么要留下活口?”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这一次,我们的计策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可以抓到大量的苗人,对于我们或许只是一帮奴隶,但是对于苗人部落却是一笔不可挽回的财富,到时候就让他们用粮食来换,为了部落的生存他们也不得不换,这样咱们的缺粮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此言一出,秋彝、朵颐、邱莫还有色目嘉不禁连说妙极,均凝神屏息等待着宇流明的下文。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接下来就是交换人质的问题了,我想吴金一定会在交换人质的时候派人对色目南山少族长下手的。”

色目嘉不禁问道:“户长大人为什么如此肯定?”

宇流明看着色目嘉,淡淡的说道:

“老族长,吴金的父亲死在你的手里,你让他饱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那么吴金回报你的最佳方式是什么呢?”

色目嘉老人面色阴沉,喃喃的说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宇流明点点头,正色说道:

“要保证少族长的安全,我们必须要派出族中的高手助阵,只是不知道老族长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色目嘉老人眼神中闪过一缕精光,自负的说道:

“老夫的儿子,自然要老夫我亲自出手。”

此时一旁的秋彝、邱莫、朵颐三位村长异口同声的说道:

“老族长一身铁砂掌的硬功,南疆一带少有对手,此次亲自出马,定能马到成功!”

宇流明微笑道:

“既然老族长亲自出马,那么交换人质这一环节可保无虞,那么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步,给予吴金最后一击!”

……

三日后,吴金带领着百余人的苗人队伍向着穆图村的方向缓缓而来,双方约定,在穆图村的南面五十里的吕兴坡交换人质。吴金走在队伍的前列,在他的身后,数名苗族精壮押着色目南山往前走。吴金目光阴狠的扫视着色目南山的后背,嘴角不可察觉的露出一丝冷笑。

正在这时,吴金身旁一个强壮的苗族汉子低声在吴金耳边说道:

“头领,前面就是吕兴坡。”

吴金抬头一看,只见在前方百步开外,有一座略微隆起的丘陵,四周只有一些低矮的树木,并无其他可以藏身之处。吴金见状,冷冷一笑,说道:

“色目嘉选这里交换人质,看来还是下了一番功夫。哼哼……不过老匹夫他却想不到,咱们的重点却并不在人质的交换之上!”

说到这里,吴金看了一眼身旁的那名精壮汉子,口中说道:

“昆青,你带好强弓,藏到土坡旁的大树上去,待到交换人质的时候,看我的手势……”

说到这里,吴金目光瞥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色目南山,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寒光。昆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随即在众人不留意间,偷偷的溜出了队伍,快跑几步来到土坡边上的一颗大树旁,一个闪身便窜了上去。

吴金眼神的余光静静的注视着昆青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随即神情木然的把目光投向前方,突然,眼神中精光一闪,口中喃喃的说道:

“来了!”

这时,只见土坡之上出现了零星的几个人影,接着人数越来越多,为首之人一身黑衣,头上缠着藏青色的头巾,正是李园村的村长秋彝。

秋彝一见对面的吴金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金劫掠李园村的情况还依旧历历在目,秋彝圆瞪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吴金却是淡淡一笑,漠然说道:

“秋彝村长,老长时间不见,不知道近来可好?近来你的村子可好啊?哈哈哈哈……”

秋彝冷冷的注视着吴金,并没有答话。吴金却举目四下看了看,疑惑的说道:

“怎么,色目嘉没来吗?”

“色目族长不想见你!”

吴金心中一动,不禁有些暗自起疑,只听他口中冷冷一笑说道:

“咱们交换的是他儿子的性命,那老东西自己却不来……哼,他莫非不想要自己儿子的命了吗?”

“哼,要按我的意思,你一颗粮食也别想得到,不过色目老族长心疼爱子,粮食已经送来了,放人吧!”

吴金冷冷一笑,说道:

“好,痛快,你我双方各自退后五十步,你让五个人把粮车押过来,我们这边让色目少族长自己走过去,两边同时进行如何?”

秋彝点点头,大手一挥,身旁五名精壮赶着三两大车向着对面的吴金走去,吴金命人放开色目南山,色目南山也不等对方解开困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便迈开大步向着秋彝等人所在之处快步走去。

双方此时都凝神屏息,注视着场中的动静。只见色目南山和对面的粮车缓缓交错而过,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眼看着粮车已经进入了己方人员的控制范围,即使出现意外自己也有把握把粮车控制在自己手里,想到这里,吴金的左手仿佛是无意识的挠了挠自己的后颈,这就是信号!

就在这一刻,没有人注意到,在土坡旁的一棵大树上,“嘣”的发出一声脆响,借着便是一支利箭离弦而出,直奔着色目南山的后心射来。时刻凝神戒备的秋彝见状,心中大惊,忙出声喊道:

“小心……”

话音未落,却见到一道身影飞射而出,竟似比箭矢还要快上几分。那道身影过处,双手齐扬,两股雄浑的掌风顿时扫过,空中的箭矢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牵引,顿时失去了准头,歪过一边。眼看一击不中,藏于树上的昆青双手联动,转瞬之间搭弓、上箭、激发,弓弦响处两枚箭矢又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向着色目南山的后心飞射而至。

第三十五章 伏击

然而此时,耸立于色目南山身前的那道身影犹自岿然不动,眼见两枚箭矢迫近,双掌又是一抖。雄浑的掌力再次席卷而至,将那两枚箭矢紧紧包裹其中。只见那原本星驰电掣而来的箭矢仿佛又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所牵引,再一次歪过一旁悄然落地。

一连两次危机,此时的色目南山也已经反应过来背后有人暗算,顿时脚下加力发了疯似地向着自己人所在的地方跑,怎料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的失去重心,顿时倒在地上滚作一团。秋彝见状大手一挥,身旁的众多族人顿时一拥而上把色目南山抢回了人丛当中。

此时,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少族长的那个身影,只见一个挺拔的身躯赫然屹立于场中,不正是色目嘉吗?

只见色目嘉缓缓的从地上拾起那支射向自己儿子后心的箭矢,对着面前的吴金冷冷一笑,手指用力,顿时将手中的箭矢折为两段。吴金面色阴沉,脸颊微微抽搐了两下,目光中闪烁着怨毒的神色。

这时,色目嘉回身看了看自己儿子,秋彝用眼神示意少族长无恙,色目嘉回过头来,注视着吴金,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吴金,你居然敢暗算我的儿子,难道你不怕死吗?”

吴金面色阴冷的说道:

“色目嘉,你果然来了,为什么不早早现身呢?我还道色目老族长不关心自己儿子的死活了?”

色目嘉面无表情的答道: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愚蠢!”

这句话顿时戳中了吴金的痛楚,怨毒的双眼看着色目嘉,仿佛像在看死人一般,心中暗忖:色目嘉,现在就让你先得意一会儿吧,等你回去发现自己部落的几个村子再次遭到毁灭性的劫掠后,只怕你会比死更难受!我一定要让你亲眼看到自己的部落毁灭,我也会亲手为父亲报仇!

想到这里,吴金没有再与色目嘉纠缠,而是向自己的部下示意,带着对方送来的粮车,开始缓缓的向着西南方向退去。色目嘉老族长站在土坡之上,望着吴金和他手下的百十来人缓缓的离去,嘴角却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宇流明户长真是算无遗策。”

此时,在西南面的一处山坳之中,宇流明、二牛、赤哥还有百余名的彝族精壮都埋伏在这里,手持着平时打猎时所用的各种武器,凝神屏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宇流明看似悠闲的坐在一处土堆旁,用土堆掩住自己的身躯,舒适的靠着一块山石,目光在不住的四下张望。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身旁的赤哥小兄弟紧紧握着手中的一杆石矛,心情似乎有些紧张,不禁莞尔一笑,说道:

“赤哥,干嘛呢?”

“户长大人,我在等着吴金那苗贼出现呢。”

说着话,赤哥又紧了紧手中的石矛。宇流明笑着拍了拍赤哥的肩膀,说道:

“别紧张,这次咱们事先埋伏好,打他个措手不及,一定够他吴金喝一壶的,呵呵。”

正在这时,一旁的二牛忽然用手肘碰了碰宇流明的腰间,低声说道:

“来了……”

宇流明举目望去,只见前面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小撮人影,紧接着后面几辆大粮车鱼贯而出,看来是吴金交换完粮食准备回返了。宇流明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嘱咐众人做好准备。

当吴金等人沿着小路缓缓走到山坳旁的时候,宇流明右手扬起然后猛然落下,埋伏在高处的几十名彝族精壮同时把事先准备好的巨石和滚木同时推下山坡。

走在小道上的吴金原本还在憧憬着自己派去劫掠穆图村、李园村的部下能够满载而归,却突然见到身旁的山坡上巨石横木滚滚而下。吴金顿时呆在了原地,此时他身旁的部下们早已经是人仰马翻,四散奔逃,口中还犹自把发着惊恐的尖叫。

其实山坡上飞落而下的滚木和巨石声势虽然很大,但是实际造成的杀伤并没有多少,但是在这样的突然袭击之下,吴金的部下顿时陷入了慌乱,宇流明要的便是这个机会,右手一扬,猛然挥落,早已经准备就绪的弓箭手顿时松开拉紧的弓弦。

十余声弓弦的脆响之后,顿时又有数人中箭倒地。彝族人使用的弓箭乃是他们日常打猎所用的猎弓,比之圣斯罗军队所用的劲弩杀伤力方面远远不能同日而语,因此吴金中箭的部下倒是多数带伤而没有直接毙命。

此时,山坳中的宇流明大手一扬,低喝道:

“诛杀吴金者,赏粮五十石!上!”

话音未落,身旁赤哥、二牛双双手持石矛而出,带着数十名彝族青壮冲出山坳向着混乱中的苗人队伍中杀过来。仓惶中的苗人队伍还没有从前面的两轮滚石和飞箭的打击中缓过劲儿来,此时见到气势汹汹的彝族人顿时抱头鼠窜,哪里还有拼斗的心思。

赤哥、二牛两人似极有默契,舞动手中石矛接连挑翻两名苗人,骤然见到吴金犹自站在粮车旁发愣,顿时双双向着吴金猛扑过来。只听赤哥大喊一声:

“吴金狗贼,受死!”

这一声暴喝倒是把吴金给惊醒过来,猛然见到两名大汉手持石矛向着自己扑来。自小便在厮杀中摸爬滚打的吴金倒是不惧,右手微扬,‘唰’的一声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把朴刀,迎上赤哥和二牛两人,顿时厮杀成了一团。

这吴金手上的功夫倒是颇为厉害,一把朴刀舞得虎虎生风,以一敌二竟然还是占据着上风,赤哥和二牛两人只能舞动着手中的石矛左支右绌,防御着吴金的攻击。

宇流明并没有参与战斗,而是站在一块巨石上,目光深邃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每当自己的兄弟遭到苗人顽强的抵抗时,宇流明总会及时的召集周围的同伴快速的汇聚到一起,形成绝对优势的力量压制敌人;一旦某一战团中的苗人被制服,宇流明又会招呼这些同伴,把他们合理的分配到其他的战团当中,对苗人形成相对更大的优势;当偶尔有一两个苗人成为漏网之鱼想要逃跑时,宇流明又会及时的招呼同伴予以截击,把漏洞堵上。

在宇流明的有效指挥下,很快原本就没有战心的苗人屈服了,纷纷跪地,口中呼喊着“饶命”。除去躺在地上死去的数人,还有二十余名受伤的苗人,其他的基本都投降了。

此时,仍在和赤哥、二牛两人厮杀的吴金忽然发现自己的绝大部分随从都已经缴械投降了,自己如果再恋战下去只怕会陷入重围之中。眼见情况不对,吴金眼角的余光猛然间扫到了犹自停在一旁的运粮车,心中一动,随即身形猛地向旁横跨两步,接着又快步向后退去。二牛见状,以为吴金要跑,上前两步举矛便刺。

这个时候,眼见对面刺来的石矛,吴金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手中的朴刀唰的一刀砍出,但是这一刀却并不是奔着二牛去的,而是砍向了停在一旁的粮车的车轴。

车轴顿时应声而断,粮车的车身顿时向着二牛所在之处倾斜过来。此时二牛正使尽全力向着吴金所在之处冲刺,眼见一旁的粮车瞬间倾覆,根本来不及躲闪,好在一旁的赤哥眼疾手快,眼见二牛危在旦夕,情急之下,咬牙向着一个熊扑,猛然将二牛抱住,就地一个打滚,借着身体的惯性把二牛甩了出去。但是赤哥自己却因为身形的迟滞,被倾覆而来的粮车砸中了右臂,然后被车身死死的卡在了地上。

第三十六章 出击

但是赤哥自己却因为身形的迟滞,被倾覆而来的粮车砸中了右臂,然后被车身死死的卡在了地上。

此时,已经退到粮车之后的吴金见状,“哈哈”一声冷笑,一个翻身边想着路旁的树丛中窜去,接连几个急速的飞窜,便失去了踪影。此时愤怒的二牛没有功夫去追击逃跑的吴金,连忙来到赤哥身旁,口中说道:

“兄弟,你没事儿吧?”

赤哥咧着嘴,一脸痛苦的神色,口中说道:

“二牛哥,我没事,就是右臂被粮车给蹭了一下,倒是让那个吴金跑了,真是可惜……”

正在这时,宇流明眼见赤哥受伤,却是已经赶了过来,来到近前,一见赤哥躺在地上,掀开他手臂的袖子,只见胳膊肘处肿起了一大块,显然是伤到了骨头。

宇流明皱了皱眉头,随即招呼了两个彝族青壮,把赤哥扶起来,和俘虏的苗人一起送回村子,自己却把剩下的人都召集起来。此时,二牛在一旁问道:

“兄弟,现在咱们怎么办?”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哼,这次侥幸让吴金逃跑了,不过他劫掠咱们村子的仇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二牛喘着粗气,口中喝道:

“兄弟,你说怎么办吧?大伙儿听你的便是!”

此时周围的彝族青壮个个都觉得刚才那一战有些意犹未尽,都觉得刚才百十来个苗人实在是不堪一击,都想再大干一场。

只听宇流明说道:

“此次吴金想趁机劫掠我部的村庄,手下的精壮可谓倾巢而出,这次咱们就给他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此时,在吕兴坡,色目嘉等人犹自在焦急的等待着宇流明等人的消息。穆图、李园、嘉田、曲洋几个村子的消息已经传来,来犯的苗人已经悉数被擒,现在就剩下宇流明这边了。正当众人还在焦急等待的时候,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二十余名彝族青壮押着近百名苗人缓缓向着众人所在之处而来。

走近一看,只见赤哥胳膊带伤,被身旁两个彝族青壮搀扶着向前走,色目嘉等人连忙上前,来到近前,只见色目嘉口中说道:

“赤哥,这是怎么弄得,伤得重不重?”

赤哥摇摇头说道:

“无事,只是在围攻吴金时被倾覆粮车砸中了手臂。”

“吴金呢?”

赤哥顿时脸现愤恨之色,口中说道:

“那家伙忒的狡诈,让他给跑了。”

众人闻言均是一阵叹息,这时色目嘉不禁追问道:

“宇流明户长呢?”

赤哥说道:

“宇流明户长说趁着吴金仓皇逃窜,应接不暇,要带着大伙儿去捣吴金的老巢,现在他们已经奔着苗人的庑殿村去了。”

色目嘉老人闻言不禁惊道:

“庑殿村是吴金的老窝,村里苗人精壮不少,防备也必然严密,宇流明户长带着不到百人就敢去劫对方的村子,只怕是凶险万分!”

谁知正在这时,一旁的色目南山却突然说话了:

“父亲,孩儿愿领五十名精壮前去接应宇流明户长!”

此言一出,色目嘉不禁一怔,把诧异的道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不置可否。色目南山见状,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口中说道:

“父亲,我色目南山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前番我数次对户长大人无礼,大人不仅不为责怪,屡次对我部施以援手,此次更是户长大人一力谋算,巧设奇计,才救得孩儿性命。而今正是孩儿回报户长大人之时。更何况……”

说到这里,色目南山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情,继续说道:

“更何况,吴金狗贼,屡次欲置我部族于死地,此次孩儿要亲手让他知道我彝族部落的厉害!”

色目嘉闻言心怀大畅,自己这个儿子终于开窍了,一个未来将要肩负整个部族命运的人,他首先最需要的就是宽阔的胸怀,如果他的脑子被嫉妒、愤怒、欲望这些东西所占据的话,这个人只会给整个部族带来无尽的灾难。如今,自己的儿子终于过了这一关,他已经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他的心中也已经把对宇流明的嫉妒之心彻底放下了。

想到这里,色目嘉老族长的脸上顿时露出欣然之色,口中说道:

“好,这才是我色目嘉的儿子,我给你一百名彝族精壮,立即赶往庑殿村,接应宇流明户长!”

色目南山躬身答道:

“得令!”

此时此刻,宇流明已经和二牛带着近百名彝族精壮摸到了庑殿村外,众人远远的埋伏在村外一出土丘之后的草丛中。远远望去,庑殿村就在不远处,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村内的屋舍偶尔会冒出几缕炊烟,村民们恐怕没有人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宇流明的身躯俯卧在略微倾斜的土坡侧面,目光静静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村庄,二牛已经带人去侦查村子中的情况了,来时从俘虏的口中得知,吴金此次几乎是倾巢而出,村里只剩下不到70人的精壮。很快,二牛和前去侦察的人都回来了。宇流明说道:

“情况怎么样?”

二牛说道:

“我们爬上距离村子不远处的高山,在那儿村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却是没有多少男丁,想必都是被吴金给带走了吧!”

宇流明闻言点点头,继续问道:

“屋舍的位置摸清楚了吗?”

二牛指指自己的脑袋,自信的说道:

“没问题,都在这里装着呢!”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很好,等天色再晚一些,咱们摸进去,挨个屋子的动手,给他来个兵不血刃!”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宇流明和二牛带着近百名彝族精壮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的来到了庑殿村的边缘。

村子的门口有两名哨兵,村口的旁边有一座岗楼,大约有五米来高,岗楼上也有一名负责瞭望的苗人。宇流明看到这个情况,叫来了三名彝族精壮,抬手伸出三个手指,口中说道:

“三个人,同时解决掉!”

三人会意,其中两人缓缓的向着村口的两名苗人靠近,一个人则偷偷的潜到岗楼的正下方,那里是楼上哨兵视线的死角。突然,两名彝族精壮猛的窜起,扑到两名哨兵的身后,仿佛是事先约好一般,同时抬手捂住哨兵的嘴,然后用另一只手上的钝器猛击哨兵的头部,两名哨兵顿时晕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老巢(上)

岗楼上的哨兵发现了这一情况,惊慌中正要大声示警,却听黑暗中“嗖”的一声,一支锐利的小箭破空而来,径直穿透了他的脖子。原本要发出声音的咽喉却犹如一个漏气的口袋,只是“呜呜”两声,那人便一头栽倒在地。

干掉三人之后,宇流明等人快速的进入村子当中,然后只见宇流明冷静的扫视了一眼村庄四周,随即低声说道:

“五人一组,分别进入屋内,把人都给我控制起来,遇有反抗,格杀勿论,动作要快,我们时间不多。”

随后,宇流明麾下的彝族人们自行分成了近二十个小组,挨家挨户的潜入村子里的屋舍,许多的苗人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便成为了俘虏。宇流明站在村口,心中在默默的数着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看来大多数潜入房舍的小队都已经得手。但就在这个时候,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未几,在庑殿村的东南角却爆发出了一阵阵厮杀呐喊之声,看来是某一组彝族人的行动被村里的苗人发现了。宇流明皱着眉头倾听了一会儿,发现东南面的厮杀声此起彼伏,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这说明厮杀的双方势均力敌,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宇流明皱着眉头,微一思索,随即对身旁一名彝族小伙子交待到:

“把所有的俘虏都给我集中带到村子的东南面来。”

说完,宇流明便快步的向着依旧不停的传来喊啥之声的村庄东南面走去。

宇流明赶到的时候,这里依旧在进行着厮杀,负隅顽抗的是十余名苗人青壮汉子,为首的一人一身黑衣,身高七尺,体态甚是雄壮,他手中握着一把劈柴用的铁斧,舞动起来虎虎生风,身旁三五个彝族精壮硬是难以近身。此时,其余十余名苗人则分列那人的两侧,背靠着背,应付着四周彝族人的攻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彝族人越来越多,那十余个负隅顽抗的苗人丝毫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领头的那名苗人更是用手中斧子接连砍伤了三名彝族精壮。眼看着众多彝族人满含畏惧的注视着自己,一时间竟然没有人继续敢上前攻击,苗人头领面露轻蔑之色,禁不住发出一阵冷笑。

不远处的宇流明见此情景,眉头微皱,正在此时,一旁的一名彝族壮男来到宇流明的身旁,低声说道:

“户长大人,此人是吴金麾下的一名副头领,唤作鸠男,一身武艺十分了得,已经有不少兄弟在他身上吃了亏了!”

宇流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深邃的投向战团中甚是显眼的鸠男,陷入了思索当中。正在这时,村里其他的小队基本上完成了控制全村的任务,他们按照宇流明的命令把抓获到的苗人俘虏待到了宇流明所在之处。

此时,宇流明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只见他命令围攻鸠男等人的彝族人全部停手,只是将敌人围在当中。鸠男等人一见彝族人竟然全部停手了,纷纷背靠背的依在一起,借着这个机会喘口气,毕竟同时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对于自身体力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这时,只听宇流明站在人丛当中缓缓说道:

“鸠男,放下武器,带着你的人立刻投降!”

鸠男循声往来,看到了人丛中的宇流明,一身华夏人的服饰与周围的彝族人显得格格不入,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去深究这些问题,只听他恨声说道:

“休想,你们这些彝族的狗贼休要猖狂,等我们吴金统领回来之时,定要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宇流明淡淡一笑,口中说道:

“吴金是吗?他现在是自身难保,不妨告诉各位,你们前去交换人质的队伍已经被我们伏击了,色目南山少族长已经安然脱险,吴金虽然侥幸逃脱,却已如丧家之犬。还有,你们前去偷袭李园、嘉田、曲洋三个村子的人,现在也已经被色目老族长全部擒下,诸位若是识相,还是放下手中兵器,束手就擒的好,本人不愿造成不必要的死伤。”

此言一出,鸠男心头顿时狂震,回首一看,自己的部下个个面若死灰,一副绝望的神情。鸠男自己的心中犹自惊疑不定,下意识的认为对方这么说的目的是要瓦解己方抵抗的决心,但是从对方的叙述中可以清楚的判断对方已经完全知晓了此次吴金头领的全盘针对彝族部落的掠夺计划。心中一个声音在隐隐的告诉他,这一次,吴金头领恐怕真的要失败了。

即使如此,鸠男仍旧没有放弃抵抗的打算,作为苗人中公认的猛士,他必须要用战斗来维护自己的荣誉,哪怕是死亡也不能让他退缩。当他再一次举起手中的斧子,准备和彝族人拼命的时候,宇流明缓缓的说道:

“鸠男,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依旧负隅顽抗,那就是愚蠢!”

鸠男看着宇流明,冷笑道:

“收起你的虚伪,什么也别想吓到我鸠男,哪怕是死,我也在所不惜!”

宇流明摇了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鸠男,缓缓的说道:

“死吗?不,没那么简单,看见他们了吗?”

说到这里,宇流明抬手一指,正好指向被彝族精壮押解而来的苗族村民,只见这些人多数尽是妇孺和孩童,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不知道彝族人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自己。

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放下武器,那么首先死的就是他们!庑殿村的老百姓不会记得你鸠男是如何拼死抵抗敌人的,相反,他们只知道是因为你的固执和愚蠢使他们丢了性命!”

“你……”

鸠男怒目圆睁,但是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此时,在鸠男身后的几十名苗人也是人心浮动,握着手中的武器,但是却脸现犹豫之色。宇流明见状,神情一动,立即又说道:

“各位苗族兄弟,你们但有能擒拿鸠男者,本人承诺先前一切事情既往不咎,保你等家人平安。”

此言一出,鸠男身后的苗人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鸠男更是愤懑欲死,心中暗忖:

这个一身华夏人打扮的公子哥实在是狠毒,三言两语就挑动着自己的下属人心浮动,在这种状态下如何还能抵抗。

此时,宇流明站在人丛之中,眯着双眼,面对着鸠男投过来的愤怒目光,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鸠男握着斧子的右手在微微的颤抖,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但仍旧迟疑着没有作出决定。

第三十八章 老巢(下)

宇流明见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右手微扬,身后的彝族精壮顿时会意,手中的石矛砍刀纷纷举起,只待宇流明右手挥落便要对庑殿村的村民进行屠戮。村民之中,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啼哭,顿时整个人群大哗,哀求声、哭泣声、怒骂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看着全村老少绝望的神情,在一片不绝于耳的哭喊声中,鸠男面若死灰,终于,他松开了颤抖着的右手,手中的斧子在重力的作用之下,自由落体,落到地面时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这声脆响仿佛是一个信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鸠男身后的苗人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束手就擒。

看着眼前这一幕,宇流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口中说道:

“押上所有人,咱们回村!”

当所有的苗人被押出村外的时候,二牛带着几十个彝族精壮,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火把,眼见是想要一把火把庑殿村烧个干净。此时,被俘虏的苗人目注着手持火把的彝族人,从他们的眼神中投射出一种憎恨的情绪。站在最前面的鸠男更是圆瞪着双眼,牙齿紧咬着下嘴唇,目光死死的瞪视着宇流明,仿佛从眼珠中要滴出血来一般。

宇流明见到这个情况,心中微一踌躇,然后缓步来到二牛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在二牛的注视下微微的摇了摇头,口中说道:

“算了,事不可做绝!”

二牛看着宇流明,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是还是遵照宇流明的吩咐,命令那十余名彝族精壮停止对村庄进行焚烧,然后迅速跟上撤离的队伍。

随着众人的前进,宇流明回首望去,远处的庑殿村已经越来越小,宇流明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邪恶的想到:不知道吴金回到庑殿村的时候,看到村子里早已经人去楼空,粮食尽皆被抢走,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二牛在队伍前面喊道:

“大家注意,前方来了一队人马!”

宇流明闻言顿时觉得心中一紧,连忙吩咐众人做好战斗的准备,同时大脑开始飞速的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危机。如果来的真是苗人,那么首先可以用自己手上的这些俘虏和他们进行谈判,如果不行,还可以用屠杀的方式驱赶这些俘虏向着敌人来的方向前进,然后趁着混乱的情况下,带着部队撤离……

正当宇流明还在思量如何对敌的时候,却听见二牛又一次高声喊道:

“大家不用惊慌,是自己人!”

宇流明定睛一看,来的可不就是色目南山吗?见此情景,宇流明放下了心,面带微笑的迎了上去。

“少族长!”

宇流明微笑着向色目南山作揖。色目南山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脸色在一瞬间变换了很多次,不过随即他躬身对宇流明说道:

“色目南山多谢户长大人救命之恩!”

色目南山此举倒是让宇流明微微的有些惊讶,但随即宇流明便不动声色的伸出双手作出虚扶状,口中说道:

“南山少主不必如此。”

说到这里,宇流明四下张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即又说道:

“少族长,我等劫掠庑殿村的计划已经成功,此处是苗人聚集之所,我等不宜久留,咱们应当速速离开此地为是!”

色目南山见状,当即点头答应,自己在前率先开路,宇流明紧随其后。返回的途中,色目南山举目四望,眼看着彝族精壮押着二三百余人的苗人俘虏往回走,心中就不住的在赞叹:

“好家伙,这一次可是让苗人伤筋动骨了,加上前面活捉的前来劫掠村庄的苗人,这一次怕不是光苗人的俘虏就有四五百人。当然,着其中有不到二百人的精壮,其余的都是老幼妇孺。到时让苗人用粮食来换这些人,自己部族今年是不用饿肚子了。”

想到这里,色目南山把目光投到宇流明的背影上,神情间再次闪过了复杂的神色,就是眼前这个自己不待见的人,又一次帮着自己的部族渡过了这一次的难关,同时还救了自己的性命。

这个时候,宇流明似乎有所感觉,回过头来对着色目南山道:

“少族长,今年咱们部族是不用饿肚子了啊。”

“啊……是啊,没错……”

宇流明看着色目南山有些发愣的神情,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一路无话,当宇流明和色目南山押着近五百名出现在穆图村村口的时候,着实把村子里的彝族人震惊了一把。色目嘉族长、秋彝、邱莫、朵颐几位村长纷纷到村外迎接。

此时此刻,在庑殿村外,狼狈逃回的吴金来到了村子里,但是这里却犹如死一般的沉静,一个人也没有。眼看着村子里凌乱不堪的景象,还有四周留下来的搏斗痕迹,再加上已经不翼而飞的财物和粮食,吴金很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身旁的昆青见状,口中说道:

“头领……”

陡然间,吴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猛然抬手,打断了昆青后面的话语,口中喃喃的说道:

“色目嘉,你这个老狐狸,我上了你的当了!”

昆青道:“那些去劫掠苗人村子的兄弟……”

“恐怕都回不来了……”

“头领,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金阴沉着脸,眼角因为极度的愤怒正在不停的抽搐,少顷他恨声说道:

“还能怎么办?村子都让彝族人洗劫一空了,现在我们只能回去找齐泰族长求援了!”

未几,两个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开了庑殿村,只留下这个空无一人的村子依旧静静的伫立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当宇流明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隐隐约约便听见身旁有人在喊:

“兄弟、兄弟,快起来,快起来,有好事儿!”

紧接着便是自己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摇晃,宇流明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这几天连连算计,又带着人上杆子跑了十几里路去劫掠了苗人的村子,正想要好好睡个大懒觉回复回复已经透支的体力。这下倒好,一大早就被人扰了清梦。

睁开惺忪的双眼,顿时看到了二牛那张有些无赖的脸庞,宇流明没好气的说道:

“走开,别烦我,累着呢!”

说这话,翻身便要接着睡觉。谁知二牛却是不管不顾的一把掀开被子,口中说道:

“兄弟,别睡了,快起来。”

第三十九章 鞭打

说着话,翻身便要接着睡觉。谁知二牛却是不管不顾的一把掀开被子,口中说道:

“兄弟,别睡了,快起来。”

被子被掀开,宇流明只感到一阵凉风袭体,心中打个激灵,瞌睡顿时就醒了。这时,只听二牛说道:

“前些日子,你给色目嘉老爷子支的招,用排湿的方法治疗种植的茶树。这几天大伙儿都忙着应付苗人的事情,没有人有功夫管茶树的事情,但是今儿一大早,李园村的秋彝村长路过茶树田边时发现茶树的病症已经消退了大半,长势也显得旺盛起来了。”

宇流明闻言倒是没有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毕竟这件事情早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屋外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明哥哥,明哥哥,咱们村里的茶树病好了,爷爷他们都已经去地里了,咱们也快去看看吧!”

不用猜,是色目暖暖这个小丫头来了。宇流明心中叹息一声,看来自己这个懒觉是睡不成了。随即起床穿衣,和二牛一道从屋里出来。此时,暖暖早已经在屋外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宇流明出来,纤弱的娇躯就窜了过来,胖乎乎的小手拽着宇流明的衣衫,口中说道:

“明哥哥,咱们快去茶树地里,爷爷、还有秋彝爷爷、邱莫爷爷、朵颐爷爷他们都在那儿等着呢!”

宇流明微微一笑,伸手拦住暖暖娇小的身子,把她抱了起来,口中说道:

“好,咱们现在就去。”

三人一路行来,来到了村外种植茶树的地里,此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大伙儿都对着地里的茶树指指点点,脸上都洋溢着喜色。毕竟,等这批茶树成熟了,采摘下茶叶,往客商手里又可以换取一部分粮食了。看来今年的冬天不会太难熬了。

当宇流明一行人来到田边的时候,这时候,周老夫子却是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所学真是涉及广博,想不到这茶树湿害之病户长大人竟然也能治。”

宇流明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这时,色目嘉等人见宇流明来了,均是一脸喜色的走到近前来。色目嘉更是满脸兴奋的神色,一把抓住宇流明的胳膊,拉着宇流明就往地里走。

宇流明跟在色目嘉身后,来到茶树地里,只见色母舰在前面指着一株茶树,喜形于色的说道:

“户长,你看,这株茶树叶子已经褪去焦黄,虽然边角上还有一些枯败之色,但是总体已经逐渐转绿了,根茎也开始变得粗壮,比起前几日病怏怏的样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宇流明怀里的暖暖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眼前绿油油的茶树,禁不住伸出一支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去摘茶树的叶子,宇流明微笑着从树上摘下一小片叶子递到暖暖手里,顿时哄得暖暖眉开眼笑。此时,宇流明回身对色目嘉道:

“只消再过得十余日,这些茶树的病基本上就能全好了。”

说话间,朵颐、邱莫、秋彝三位村长都走了过来,此时三位老村长看向宇流明这个年轻人的目光颇有几分热切,此时秋彝村长首先站出来说道:

“户长大人,我们村子也有一些茶树得了和穆图村茶树类似的怪病,你可得到我们那儿去帮忙治治啊!”

有人挑头,邱莫、朵颐两位村长也不甘落后,齐声说道:

“对啊,对啊,我们村,户长也得去看看。”

宇流明见三位老村长对自己一副欲得知后快的神情,不禁有些失笑,连忙说道:

“三位村长放心,我一定挨个儿把三个村子都转一遍。”

说到这里,宇流明话锋一转,继续言道: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们可以把几个村子所产的茶叶都集中起来,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商家能出高价钱,咱们完全没有必要在巴蜀杨家一棵树上吊死。”

色目嘉老族长闻言,眼前一亮,似有所悟,说道:

“恩,这倒也是个增收的办法。”

宇流明又继续说道:

“而且,南中地区像穆图村这样的村子,周边都有很多的野地没有进行过开垦,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地开垦一些出来,在种上粮食,今后各个村子至少可以解决一部分冬季的口粮问题。”

如果是以前宇流明提起这个建议,色目嘉等人多半不会重视,但是这一次宇流明一连窜精彩的表现,却是让色目嘉等人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重视起来。

看见色目嘉陷入沉思,宇流明倒是没有急于让对方给出答案,而是微笑着等待着老族长自己进行考虑,权衡利弊得失。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名彝族青壮气喘吁吁的向着色目嘉等人跑来。

来到近前,只见那人说道:

“族长,少族长在村口和几个华夏人发生了冲突!”

色目嘉老人脸色一沉,说道:

“怎么回事?”

说着话,也不等对方回答,色目嘉老族长便率先向着穆图村外走去,秋彝、宇流明等人紧随其后。色目嘉老人如此重视这件事是有原因的,大楚帝国是华夏人的帝国,在这个国度,华夏人的一切权利都被放大到了极致,色目南山和华夏人发生了冲突,依照他的性格极有可能动手伤人,若是对方是几个平民倒还好说,欺负了也就欺负了,要是对方是有权有势的士族,到时候,小小的彝族部落可是承受不起大楚帝国的怒火。

当一行人来到村口的时候,却是见到了一个色目嘉老人最不希望看到的情景。色目南山已经指挥着手下的几十名彝族精壮把十几名华夏族人都捆了起来,他自己手中拿着一根鞭子正在愤怒的对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华夏族老头进行疯狂的抽打。每一鞭子抽下去,都会在那个老人的身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转眼之间,那个老人便已经是皮开肉绽。

宇流明远远一见被色目南山用鞭子打得死去活来的人,却是惊讶不已,心中暗忖:他怎么来了?

心中一动,随即一把拉住正要上前的二牛和周老夫子两人,远远的躲在彝族人的后面。

此时,色目嘉已经走到了色目南山的近前,一把夺过色目南山手中的鞭子,寒着脸说道:

“怎么回事?”

色目南山一见是父亲,顿时神情一变,但是随即又把胸脯一挺,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个老家伙,适才仗着自己人多,想要对咱们村的阿莫姑娘动手动脚,赤哥兄弟上前阻止还被这老东西的狗腿子打伤了。正好孩儿路过,见到这个情况,气不过才让兄弟们把这帮天杀的华夏人给绑了,就这老家伙最不是东西,说是要叫人来把咱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抓去当奴隶。孩儿这才出手教训他的。”

色目嘉老人看着色目南山一脸坦然的神色,再看躺在地上的老头一副猥琐怨毒的神情,知道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了,顿时脸色好看了些。但是随即一想,这老头儿既然敢口出大言,随行还有十余名随从,恐怕身份不简单。

第四十章 狠毒

这老头既然敢口出大言,随行还有十余名随从,恐怕身份不简单。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龙马乡的里正罗驹。南中地区历来不受朝廷管辖,原本罗驹是从来不肯到这南面的蛮荒之地来的。这次他突发奇想跑到穆图村来,其实也是受了下人刘成的揣度,害怕宇流明背着自己搞小动作,因此玩了一把微服私访。结果刚一到穆图村,在村口就看见了长得水灵灵的阿莫姑娘,心下一盘算觉得一个小小的村姑,欺负了也就欺负了。色迷心窍之下,罗驹带着一班狗腿子上来就动手动脚。

谁知这个时候却正好被赤哥撞见了,阿莫本就是赤哥家里许好的未婚妻,眼见阿莫被欺负,赤哥怒火三丈的上去对着罗驹的手下就是一顿拳脚。但是,奈何好汉架不住人多,再加上和吴金作战时受的伤没有好,很快便被对方按到在地一顿拳打脚踢。这个时候,闻讯赶来的色目南山见状立刻带着手下的一干兄弟冲了上去,这下子攻守易势,罗驹手底下那帮人又怎是色目南山这帮常年在南中这片蛮荒之地摸爬滚打起来的彝族汉子的对手,几个照面下来,便被对方给统统制住了。

接下来,色厉内荏的罗驹还想用自己的身份去压色目南山,威胁说要把穆图村的人都抓去当奴隶。这下算是把色目南山彻底得罪了,当即拿出鞭子,对着罗驹便是一顿猛抽。接下来便是色目嘉、宇流明等人看到的一幕了。

此时,色目嘉目光阴沉的注视着躺在地上罗驹,沉默着没有说话,下意识的想要回身去问宇流明应该怎么办?毕竟宇流明是华夏人,如果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效果恐怕会好上许多。但是,一回身,色目嘉却没有见到宇流明的身影,仔细在人丛中寻找一番,才发现宇流明拉着二牛等人站在远处,正注视着场中的情况。色目嘉见状正要开口召唤宇流明,却猛然看见宇流明脸色平静的对着自己摆了摆手,机警的色目嘉见状,顿时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给咽了回去,回身对着色目南山说道:

“你先看着这些人!”

说话间,色目嘉老人便转身离开了。他快步的穿过人群,向着宇流明等人所立足之处走来。来到近前,色目嘉刚要开口询问,宇流明便已经抢先说道:

“那个人叫罗驹,是龙马乡的里正!”

色目嘉闻言,顿时目光一滞,停留在宇流明的脸庞之上,仿佛是在询问什么。

宇流明只好苦笑道:

“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

色目嘉闻言,脸色一沉,目光炯炯直视宇流明,少顷,脸色方才微和,口中说道:

“那,户长认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宇流明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四周,却没有说话。色目嘉会意,立即下令将罗驹等人全部收押,然后说道:

“到老夫宅内详谈!”

随即,宇流明、二牛、色目嘉三人单独回到族长的房间,其余众人均被拦在屋外。此时屋内,色目嘉老人面色凝重,只听见二牛也正一脸严肃的说道:

“罗驹这个家伙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次少族长把他抓了,还抽了几十鞭子,这个仇算是结得狠了。依着罗驹这个老家伙的性子,只怕是说要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发配为奴还真不一定是假话。”

宇流明闻言面色一沉,尚有几分疑惑的说道:

“一个小小的里正就有这么大能耐?”

二牛似有些不屑的说道:

“哪里是那老家伙有能耐,但是他的闺女却是嫁给了会泽县警备团一个叫李平的营长做小妾。虽然闺女嫁过去不久就死了,但是却落下了李平这个便宜女婿。有了李平给他撑腰,罗驹在龙马乡十里八村自然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稍有不从,便下毒手。”

宇流明闻言顿时眉头紧皱,色目嘉老族长脸色也是阴沉到了极点。二牛说到这里也知趣的没有再说下去。屋内安静良久,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宇流明静静的站在那里,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扫向坐在一旁的色目嘉族长。色目嘉老人此时坐在一旁,脸色不停的变换,阴晴不定,但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宇流明见状,眉头微皱,但是却不好在此时插言,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二牛却已经忍不住说道:

“族长,罗驹此人狠毒无比,睚眦必报,这次咱们已是把他得罪狠了,若是还存有妥协的心思,怕是……”

话音未落,色目嘉老人摇摇头,脸色颇为难看的说道:

“难道就没有丝毫可以妥协的可能吗?”

宇流明闻言,神色顿时阴沉至极,少顷,他站起身,口中缓缓的说道:

“老族长,你还在想着妥协吗?好,我有办法……”

此时,在穆图村临时的牢房里,罗驹还有刘成等人都被关在这里。罗驹被色目南山一顿鞭子打得皮开肉绽,正趴在地上不住的呻吟。此时,刘成一脸沮丧的看着罗驹,口中说道: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罗驹恼怒的抬起头,瞪了刘成一眼,口中说道:

“你问我怎么办?是你揣度我到南面来看一看宇流明有没有给我搞鬼,是你说有一帮随从保护应该很安全,但是现在呢?现在我竟然会被那些低贱的南蛮子给关在这个充满臭气的屋子里。你居然还在问我应该怎么办?”

刘成一脸沮丧,满脸愁容的说道:

“那老爷您也得拿一个主意啊,现在咱们被关在这,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啊!”

罗驹冲着刘成一瞪眼,吓得刘成顿时又是一缩,只听他说道:

“哼,这帮不服王化的蛮子,和他们全无道理可讲!现在,我们只有先示弱求饶,看能不能让他们放了我们?”

“那若是他们不肯善罢甘休呢?”

罗驹冷冷一笑,说道:

“那就许给他们些好处,这帮蛮子在南中呆着估计是穷怕了,从县里再调拨点儿粮食过来,用来做交换,到时候还不得乐死他们。哼,等老爷我从这里出去,非让他们连本带利都给吐出来。”

“老爷您打算怎么做?”

此时罗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阴毒的神色,口中喃喃的说道:

“等我出去,我要到县里找我那女婿,让他派兵过来,把这个村子给灭了,男的一律充军,女的全部为奴为婢,若是稍有不从,定要把这村子屠戮干净,鸡犬不留。恩,我在村口看到的那个小妞倒是生的水灵,到时候把她抢回府里,天天在胯下蹂躏,哈哈哈……”

说到这里,一谈到女人,原本遍体鳞伤的罗驹仿佛突然之间注入了一股强劲的生命力,使他竟然手舞足蹈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只是他此时脸上扭曲而阴毒的神色和他充满活力的身体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第四十一章 计议

但是,罗驹和刘成等人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关押他们的那间屋子门外不足一米的地方,此时正站着三个人宇流明、二牛,还有一脸铁青的色目嘉老族长。刚才罗驹的一番言语已经是一句不落的全都进了三人的耳朵里。

宇流明此时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色目嘉老族长,口中沉声说道:

“老族长,现在您是否还想着要和姓罗的妥协呢?”

色目嘉老人脸色一阵阴沉,目光中透出一股子狠意,口中喃喃的说道:

“老狗,好毒的心肠,我这就命人宰了他!”

色目嘉为人虽然和善,但是毕竟是一族之长,一旦杀伐果断起来依然是魄力十足。正在这时,宇流明却连忙道了一声“不可”,正欲再说,却听见屋外一阵吵闹。三人出来一看,见是赤哥小兄弟和两名看守争执起来。

宇流明微一思索便即明白,想必是赤哥心中气愤罗驹这个老家伙竟敢欺负自己的恋人,这是想要来“公报私仇”了。只见赤哥眼见两名看守不肯放他过去,心中怒气更盛,一咬牙猛的拔出腰间的牛角刀,对着拦在身前的两名守卫吼道:

“滚开!否则别怪我赤哥刀下无情,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两名看守见状心中一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赤哥猛的一刀向前挥出,两名看守下意识的向着两旁一躲,赤哥趁机便从两人之间留下的空隙中穿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向着关押罗驹等人的屋子冲了过来。正在此时,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赤哥只道是又有人上前阻拦自己,下意识的挥起手中的牛角弯刀,想要把身前的人吓退。正在这时,却听见色目嘉老人猛然喝道:

“放肆!”

赤哥身形下意识的僵在原地,定睛一看,原来是老族长一脸怒色的站在面前,顿时就蔫了。毕竟老族长积威之下,赤哥这毛头小子还是不够看。只见赤哥面色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那个老东西想要欺负阿莫,我要教训教训他!”

色目嘉老人心中本就有气,见状顿时怒道:

“你个毛头小子添什么乱,还嫌事儿不够大吗?”

赤哥见状还待再说,宇流明却见缝插针的上前,拍了拍赤哥的肩膀说道:

“赤哥,不是我说你,阿莫受了欺负,现在最需要什么?最需要你在她的身边安慰她,照顾她,但是你呢?你在干什么?”

赤哥闻言,脸色通红,一抹羞愧之色顿时浮现,低下头有气无力的解释道:

“我……我就是想帮她报仇!”

“你错了!”

赤哥惊异的盯着宇流明,等待着对方把话说下去。

“阿莫姑娘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你给她报仇,而是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

说到这里,宇流明突然神情严肃的对着赤哥说道:

“莫非,因为这件事你嫌弃阿莫了?”

赤哥顿时双目通红,对着宇流明吼道:

“没有!我绝对没有!”

“你敢说没有?”

“绝对没有,我赤哥绝对不会对不起阿莫的!”

宇流明目光深邃的看着赤哥,赤哥则是毫不回避的怒视着宇流明,少顷,宇流明放缓语气,拍了拍赤哥的肩膀,说道:

“没有就好,那么现在你不应该拿着刀呆在这里,而是应该在阿莫姑娘的身边,明白吗?”

赤哥直愣愣的注视着宇流明,半晌之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又看了看色目嘉村长,然后弱弱的说:

“族长、户长大人,那我回去了!”

色目嘉老人依旧一脸铁青,看都不带看赤哥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不再啃气儿。宇流明则是微笑着对着赤哥点了点头。赤哥离去之后,宇流明看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好笑,小家伙毕竟还是嫩,稍微一激就给打发走了。

此时,色目嘉老人面色凝重的对宇流明说道:

“宇流明户长,唯今之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不杀了罗驹这条老狗,我穆图村上上下下百十余口只怕都没有活路!”

宇流明目光深沉的看着色目嘉,随即答道:

“罗驹不是不可以杀,但是不能现在杀,试想色目少族长在村口抽了罗驹几十鞭子,动静闹得太大,难保不会泄露出去。”

色目嘉老人疑惑的看着宇流明,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便问道:

“那应该如何?”

宇流明目光深邃的看着色目嘉老人,口中说道:

“先关着,容我先回龙马乡从容布置一番,然后再……”

色目嘉微一沉吟,随即说道:

“好,依你!”

接着他又抬头望天,仿佛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

“你我相识时间不长,老夫有时候真的很疑惑,为什么就会如此的相信你?”

宇流明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心中暗忖:说来也是,若是自己有些别的想法,只需回到镇里把罗驹被关在穆图村的消息往外一露,等待穆图村的就将是灭顶之灾。但是,色目嘉仍然选择相信自己,让自己回龙马乡安排妥当之后再行处置。这份信任可确实是分量够重的了。

想到这里,宇流明对着色目嘉老人淡淡一笑,然后说道:

“谢谢老族长!”

两日之后,宇流明、二牛、周老夫子、丘八、朱茂等人回到了镇子上。宇流明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乡里馆驿内的所有人员召集在了一起,然后对他们的分工进行了调整。以前凡是和罗驹走得比较近的人全部都从要害部位调离,赶去做杂役。而二牛的那一帮哥们自然是全部都安排在了重要的位置。虽然这样的安排激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但是毕竟罗驹不在,现在就剩下宇流明和吴二牛这一个户长、一个耆长管事,也就没人敢挑头闹事,只是想着等里正大人回来了再去背后说宇流明和二牛的不是。

人事问题安排妥当之后,宇流明原本准备要想办法着手解决罗驹的问题,但是新的问题却又来了。龙马乡乃是会泽县所辖,这一日县里派来了一名唤作周汉臣的专员。周汉臣是会泽县的县丞,也就是县令手下的第一号人物,这次来龙马乡是要布置夏粮征收任务的。

在镇子外,周汉臣见到了前来迎接的宇流明和吴二牛,见礼之后便问道:

“不知哪位是罗驹里正?”

只见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启禀大人,罗驹里正自前日到那面的村庄巡视以来,就一直没有消息,我和二牛耆长也是急得不行。”

第四十二章 征粮之议(1)

“不知哪位是罗驹里正?”

只见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启禀大人,罗驹里正自前日到那面的村庄巡视以来,就一直没有消息,我和二牛耆长也是急得不行。”

周汉臣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一丝不悦涌上心头,但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迈开步子首先进了镇子。待众人把周汉臣迎到馆驿之中后,周汉臣便向宇流明和二牛布置了县里此次夏粮征收的任务,而龙马乡此次分摊的任务是一千五百石粮食。

待周汉臣布置完毕,宇流明首先拱手言到:

“大人,县里的指令我等不敢怠慢,但是目前罗驹里正迟迟没有消息,而夏粮征收乃是县里的大事,若是没有里正大人统筹,我怕会误事啊!”

周汉臣也皱了皱眉头,这正是他担心的一个问题。周汉臣身为会泽县县丞,原本就是县里的二号人物,但是奈何和县令陈孙是出了名的不对付。这一次夏粮征收,陈孙就联手县里的主薄和巡检硬是把处于南面的几个乡摊牌给了他。南面的乡镇大多已经是深入南疆地区了,由于民族杂居,原本行政上就有难度,而且华夏族人口不占多数,农耕比例就更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完成夏粮的征收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龙马乡虽然地势更偏,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现在龙马乡若是完不成夏粮任务,自己的处境只怕更是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周汉臣的目光不禁在二牛和宇流明两人身上打了一个转,最后停留在气度沉稳的宇流明身上,随即张口说道:

“宇流户长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事急从权,夏粮征收是县里的大事,必须要有人统一调度。我乃是县里的从七品县丞,对于九品以下官员皆有节制之权,现在我命你宇流明暂代里正之职,全权负责夏粮征收一事,若是办得好……”

话音未落,宇流明却已经当仁不让的答道:

“周大人放心,卑职定竭尽所能,不让大人失望!”

周汉臣哈哈一笑,说道:

“既然宇流明户长如此成竹在胸,老夫就不再多言了。”

周汉臣做事倒是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既然任命宇流明全权负责龙马乡的夏粮征收事宜,接下来便正式移交了县里的批文,并详细布置了关于一千六百石粮食的征收事宜之后,便即离开。

待送走了周汉臣之后,宇流明和二牛等人回到馆驿,把周老夫子也叫来一起商议。

二牛首先说道:

“这下好了,兄弟这趟差事若是办好了,只怕是高升有望啊!”

而此时周老夫子却神色有些忧虑的说道:

“现在哪里是高兴的时候?罗驹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处理,现在又摊上夏粮征收的差事,二牛,你可别小看龙马乡那帮子占着田地的地主,这粮食能不能收的上来还真不好说!要是办不好,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二牛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老夫子,你就别瞎操心了,我这兄弟脑子灵得很,再难的事儿到了他的手里都轻而易举,咱们甭操心,等他拿主意就是。”

二牛对于宇流明的盲目信任并没有改变周老夫子悲观的情绪,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正待再说,宇流明挥了挥手,止住了两人的话语,平静的说道:

“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去,现在我们就夏粮征收的事,得商讨个法子!”

此时周老夫子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龙马乡的土地多在北面,南面皆是荒芜,要从北面征粮,重点就在杨、刘、张这三家身上。张庆、刘虞、杨柏三人乃是龙马乡的地主豪强,其势力和会泽地区的各级管理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绝对不容小觑。而张庆和刘虞二人更是以杨柏马首是瞻,因此,此次征粮的关键就在杨柏身上。”

宇流明闻言不禁点了点头,目光深邃,陷入沉思,口中喃喃的说道:

“杨柏……杨柏……莫非……”

周亚夫面色凝重,沉声答道:

“不错,巴蜀杨,巴蜀杨!”

宇流明点点头,面露恍然之色,说道:

“原来是巴蜀杨家的旁支,难怪……”

次日,龙马乡的众多地主乡绅均接到了以罗驹里正名义的一封召集信,邀请众人到乡里馆驿商讨夏粮征收事宜。

当众人在馆驿聚齐之后,宇流明让二牛首先宣读县里的通告文书,自己则坐在一旁细细的打量着众人,这些人都是乡里的地主,家里良田无数,多多少少都和县里的官吏有些裙带关系,是以并不把这次县里征粮当回事。

当二牛宣读完县里的征粮通告之后,正准备向在座的各位乡绅谈判粮秣任务,这时却听见大厅之内有人说道:

“慢着!”

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衣着华丽的胖子,留着八字胡,眼睛犹如绿豆般微小,眯起来就几乎只剩一个小黑点了。这时,站在宇流明身侧的周亚夫适时在宇流明的耳边低声说道:

“这人就是刘虞,站在他身后的高个儿乡绅就是张庆,在右侧的年纪最长的就是杨柏。”

宇流明心中暗忖:这个刘虞现在跳出来,想必是受了杨柏的指使,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这时,只见刘虞满脸的肥肉皱成一团,嘴角发出“嗤”的一声冷笑,然后便听他说道:

“二牛耆长,我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县里的征粮任务一向都是由罗驹里正亲自来布置的,只是这一次却是例外……”

说到这里,刘虞冷笑一声,住口不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二牛,要想征粮,让罗驹来谈,你吴二牛只是乡里一个小小的耆长,还不够格!恰在此时,一旁的众多乡绅也纷纷开口附和道:

“是啊,以往都是罗驹里正主持乡里的征粮大局的啊!”

“征粮可是大事,若是出了纰漏,县里怪罪下来,只怕……”

“历年来都是罗驹里正主持征粮,有他在轻车熟路,想必不会有问题,二牛耆长毕竟是年轻了些。”

……

听着一干乡绅的言语,二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偏偏又发作不得,恰在此时却听见宇流明朗声说道:

“诸位,在下宇流明,乃是新上任的户长!”

刘虞瞥了一眼宇流明,一见是一个比二牛还要年轻几分的毛头小子,脸上不屑更盛,随意的拱了拱手说道:

“哦,原来是宇流明户长。”

第四十三章 征粮之议(2)

刘虞瞥了一眼宇流明,一见是一个比二牛还要年轻几分的毛头小子,脸上不屑更盛,随意的拱了拱手说道:

“哦,原来是宇流明户长。”

随即刘虞便把头扭过一旁,不再搭理宇流明。这时,宇流明却淡然一笑,对着大厅内众人一拱手,说道:

“诸位刚才都说得很对,征粮毕竟是县里交办下来的大事,万万不可马虎,那么罗驹里正现在因为有要事,一时在县里脱不开身,难道这征粮的差事就不办了吗?话又说回来,只要大家同心同德,这征粮的差事难道就不能办得圆圆满满的吗?”

刘虞嗤的一声冷笑,说道:

“宇流明户长毕竟刚上任,不知道这征粮事务当中的难处。比如,土地的丈量,人口的计算,以及粮食运送的调度,这些都出不得岔子,抛开这些不谈,单是一个统一调度指挥又有谁能胜任呢?”

宇流明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见他面色一端,朗声说道:

“我宇流明,奉周汉臣,周大人之命全权处理龙马乡征粮事务,只是不知道这周县丞所命是不是有罗里正的号令好使?”

说到这里,宇流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刘虞。刘虞脸色微微一变,原来说了半天,正主儿竟然是眼前这个小子。直觉告诉刘虞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他连忙收敛心神,随即沉声说道:

“恕刘某眼拙,没想到宇流户长原来才是主事之人,既然周县丞已经把章程定下来了,刘某自然没有异议。”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无妨,既然刘公没有异议,不知各位如何?”

恰在这时,刘虞身旁的张庆首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有周县丞定下来的章程我等自然没有异议,不过户长大人,既然此次征粮之事由您统一调度,那么……”

宇流明当即答道:

“那么责任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说到这里,宇流明却停下来环视四周,随即沉声继续说道:

“但是,虽说责任由我宇流明一力承担,但是若是有人在征粮过程当中有意给在下使绊子,被在下揪住了小辫子,到时候说不得要带着他到周县丞面前去好好理论一番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剑眉倒竖,一股凌然之气浮现在脸上,大厅之内顿时一片漠然。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咳嗽“咳咳!”,将这一片寂静打破。

宇流明举目望去,只见发出这一声咳嗽的竟然是自己关注已久的杨柏。心中暗道一声:厉害。刚才若不是他这一声咳嗽打断,只怕大厅内众人都要被自己的气势所夺,整个局面就要被自己控制下来。但是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刻,这个杨柏竟然跳了出来。

不愧是张、刘、杨三家的主事之人,单是这时机的把握上就显示出了几分老辣。杨柏这个时候站出来,俨然就成了大厅内众多乡绅的主心骨,领袖风范尽显不已。

只见杨柏咳嗽两声之后,拄着拐杖微微的向前探了探身子,两旁的乡绅顿时不由自主的向两边退开,杨柏的身躯颤微微的向前移动着,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他吹倒,但是宇流明却是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老头,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只见杨柏面带微笑的说道:

“诸位,宇流明户长主持此次征粮的事务乃是受县里的委派,大家应该精诚协力,把差事办好,难道你们不把周县丞放在眼里吗?”

周围众人连连应诺,点头称是。宇流明心中却在暗自冷笑,不敢不把周县丞放在眼里,言外之意,我宇流明一个小小的户长是入不了你杨柏的法眼了。

这时,杨柏对着宇流明微一额首,抬手轻抚自己胸前银白的胡须,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老朽还要请问户长大人,这征粮之事何时开始?是按定额分配,还是依照各家人丁、土地具体征收?”

宇流明平静的答道:

“明日起征粮事宜便要开始,此次是依照朝廷新法,按照各户土地予以征收!”

此言一出,大厅内众人多数脸色一沉,开始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往年,按照惯例都是以人丁数目征粮,这样使乡里的众多地主乡绅占了大便宜,因为同样一个人,地主和没有土地的雇农所上缴的粮税是一样的。但是自从御史大夫洛天南接任丞相之职后,便开始推行“计亩而税、计户而征”的新税法。也就是各家以户为单位,按照土地多寡征税。现在宇流明要按照占有土地多寡征税,那样自然就把此次征粮的大头落在了在场的众乡绅身上了。要是按照宇流明的办法办,免不了大伙儿都要狠狠的出血了,所以在场众人顿时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只见杨柏面色一沉,目注宇流明,口中缓缓说道:

“宇流户长,您是初次接受征粮的差事,想必不清楚这里面的章程,历年来罗驹里正都是按照人丁数目来予以征税的,这样按人头纳粮,简单明了,也便于操作。”

宇流明淡淡一笑,一回身,坐回椅子上,却毫不在意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自去年年底,朝廷便已经颁布了新法,计亩而税、计户而征,难道就因为要遵循惯例,或者为了便于操作,而能够有违国家法度吗?”

“这……”杨柏顿时一阵语塞。

宇流明却继续说道:

“本户长虽然仅仅是国家一微末小吏,但是也知道国家法令不可违背,想必杨公为我龙马乡乡绅之首,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杨柏脸色一变,眼神中透射出一丝怒意,但转眼便消失不变。只见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唇下的胡须,沉声说道:

“是老夫少见识了,既然户长大人要按土地征粮,我等自当遵从。那我立即命大伙把自家田地所有数量报上来如何?”

宇流明端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拿起身旁桌子上的茶盏,放在嘴边轻轻的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后,却没有回答杨柏的问话,犹自优哉游哉的坐在远处。一旁的二牛见状心下大乐,不禁“嗤”的一声轻笑,心中不无恶意的暗忖:哼,杨柏老儿,任你精得跟个狐狸一般,碰上我兄弟照样让你吃瘪。

此时杨柏一脸铁青的站在原地,待听到二牛的一声嗤笑之后,心中仿佛要炸开了一般,但是这老家伙养气功夫到底是好,竟然依旧没有失态,却是强压怒火,依旧平声静气的对宇流明说道:

“户长大人,不知您还有什么要求?“

第四十四章 土地丈量

“户长大人,不知您还有什么要求?“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众位乡绅家里都田产众多,我是怕这家里的产业太大了,难免就会有记错的地方,我看啊,还是我辛苦一下,请各位把自家的地契都交上来,由在下一一丈量核实。”

“你……”

杨柏脸色铁青,目光中充满了冰冷,死死的盯住了宇流明。整个大厅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注着杨柏和宇流明二人的交锋。杨柏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的长者风度了,他的目光犹如刀锋一般死死的刻在宇流明的脸上,紧握着的双手因为心中的怨恨而不住的颤抖,只听他说道:

“龙马乡方圆几十里,您宇流明户长量得过来吗?”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杨公不用担心,在下已经找好了人手。”

杨柏冷哼一声,沉声答道:

“好,杨某拭目以待。”

说到这里,杨柏猛的一甩衣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张庆、刘虞二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只留下大厅内的一众乡绅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宇流明微笑的扫视着屋内不知所措的众人,淡淡的说道:

“自明日起,在龙马乡按照各家的田亩地契丈量土地!”

次日清晨,周老夫子一大早便在馆驿门外等着宇流明。眼见宇流明姗姗而来,连忙三步并着两步跑到宇流明身前,由于毕竟上来岁数,这一小段疾跑竟然让险些立足不稳,差点一头撞在宇流明的身上。宇流明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周亚夫,口中笑着说道:

“怎么了,您老这么着急?”

周亚夫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宇流明,数落道:

“我的户长大人,你还真是悠闲,老头子我都快被你急死了,昨日你说要按照各家的田亩地契丈量土地,就咱们现在手里这十来号人,如何能够及时核算得出来。”

宇流明嘿嘿一笑,尚未及答话,周亚夫便即抢白道:

“我的宇流明户长,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今天我带来了村里的十余名与老夫交好的青壮,就由老夫带着他们到杨家、张家、刘家这几家大户那比划一下吧,免得您宇流明户长失信于全乡的百姓啊!”

宇流明面带微笑,心下对周老夫子为自己考虑颇为感动,口中说道:

“老夫子费心了,此事我已有安排,老夫子只需居中指挥便可,人手我已经召集齐了。”

周亚夫闻言,不禁诧异,举目四望,没有见到宇流明口中所说的“人手”,只得把怀疑的目光再次投向宇流明。正在这时,只见村口一阵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哗声传了过来,接着便听见赤哥小兄弟一声高呼:

“宇流明户长,我们来了!”

宇流明等人举目望去,只见赤哥带着百十余名彝族小伙子进了村子,正向着宇流明等人所在之处走来。宇流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赤哥等人,转过头来对周亚夫说道:

“老夫子,喏,人来了。”

周亚夫恍然道:

“原来户长您早就准备让彝族人来帮忙?”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事要未雨绸缪,接到周县丞的指令后,我便想到征粮必然会涉及到土地丈量,所以当日便打发人到南面去向色目嘉族长送信了,请他支援些人手。”

周老夫子闻言,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敬佩,别看宇流明户长年纪轻轻,做起事来真是老道,事事料敌机先,倒是自己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

这时,赤哥小兄弟带着众彝人已经来到了宇流明的面前。宇流明微笑着拍了拍赤哥的肩膀,然后对赤哥说道:

“这次让你们过来,是帮着我丈量一下龙马乡的田地,我接到县里的任务,让我征收一千六百石粮食,现在我这里人手少,忙不过来啊。”

赤哥闻言,立即拍了拍胸脯说道:

“户长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宇流明又郑重的叮嘱道:

“此事,你们要全权听从周老夫子的吩咐,明白吗?不可出任何纰漏!”

随即宇流明又向众人交代了丈量田地的各项注意事项,并对任务进行了分配,待诸事都交代完毕之后,龙马乡的土地丈量便正式开始。而很快,宇流明户长开始丈量土地的消息就传遍了龙马乡,不少龙马乡的住民都纷纷来到镇子外,只见阵外的农田上,宇流明带来的人正三三两两的分散在田野当中,由周老夫子统一指挥着沿着田地边缘拉着细线丈量。而此时的周老夫子手中正抱着一大摞各家各户报上来的地契、田契,逐一进行着核对,还时不时的抬起头来,大声的对着在田地里的赤哥等人不住的呵斥。

“不对,不对,刚才怎么教你们的,要这样量……”

“赤哥,你怎么回事?线不是这么拉的,不对,不对,你们怎么都笨手笨脚的……”

“喂,那个小家伙,你在干什么,量歪了,不行,重来……”

在周老夫子一阵凌厉的咆哮声中,赤哥带着一帮子彝族青壮在田地里战战兢兢的丈量着土地,赤哥一边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心中一阵郁闷:这个老夫子真是精力旺盛啊!

此时,宇流明正站在田边,满脸惬意的注视着赤哥等人在田地里热火朝天的忙活着。而就在他的不远处,杨柏、刘虞、张庆等一干乡绅也都目注着田地中的情况。

只见刘虞阴沉着目光,口中冷冷的说道:

“这个宇流明倒是有些手段,竟然能够从南面的彝族部落调来人手,难怪那日在馆驿之中如此的底气十足。”

张庆一脸不屑的说道:

“哼,也不知道这帮子南蛮子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被宇流明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摆弄的服服帖帖。”

杨柏目光深沉的扫视了一眼在田间卖力干活的赤哥等人,表情上却依旧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安排的事情办妥了吗?”

刘虞在一旁哈着腰,躬身答道:

“杨公放心,一切都已经办妥。乡绅们报上去的都只是一些‘贫瘠之地’,肥沃的水田都没有上报。”

张庆也在一旁冷笑道:

“哼,就让宇流明带着人在这里慢慢量吧,量到最后,还是就那么点儿土地,那么点儿粮食,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第四十五章 土地丈量(续)

“哼,就让宇流明带着人在这里慢慢量吧,量到最后,还是就那么点儿土地,那么点儿粮食,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听着刘虞和张庆两人的对话,杨柏不置可否,阴沉的目光却是一刻不停的在不远处宇流明的身上来回的游移。心中却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稚嫩的年轻人恐怕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时间很快便临近中午,原本围在田间观看赤哥等人丈量田地的村民们都三三两两的渐渐散去,杨柏、张庆、刘虞等人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时,二牛安排好的中午饭已经送到了地头,宇流明见状,顿时对着犹自在地里劳作的赤哥等人喊道:

“赤哥,招呼弟兄们,开饭了!”

此言一出,原本在田间挥汗如雨的赤哥等人顿时如蒙大赦一般,丢下手中的丈量工具,便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飞奔而来。站在田间的周老夫子见状,眼珠一瞪,口沫横飞的嚷道:

“着什么急,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再吃!”

赤哥等人闻言,心中暗自叫苦,这一上午在周老夫子的咆哮声中,大伙儿都有些吃不消,现在临近中午这老头儿竟然还是干劲十足。宇流明见状,微笑着缓步来到老夫子身边,说道:

“老夫子辛苦了一上午,不要这么着急,休息一下,您老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宇流明说话间,对着赤哥等人一使眼色,赤哥等人会意,立时屁颠屁颠的向着赶来送饭的人丛中跑去。周亚夫一见宇流明,倒是不好再继续板着脸呵斥赤哥等人,反而是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一脸欣慰的看了一眼手中登记的账册,暗自估算了一下工作进度,就对宇流明说道:

“今天上午进度不错,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天,乡里的田地基本就可以丈量完毕,人多就是好办事,赤哥这帮小家伙倒是激灵肯干。”

听着老夫子对赤哥等人的称赞,宇流明微笑不语,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看不远处,正手拿一个馒头,端着一大碗粥,在狼吞虎咽的赤哥,不禁‘嗤’的一笑,说道:

“呵呵,一帮子吃货!”

而此时,周老夫子却是脸色微沉,口中说道:

“宇流户长,还有一事,杨柏等人以及众多乡绅此次上报的田地契,依老夫大致推算,似乎还不到他们实际占有土地的一半,而且多是较为贫瘠的土地,只怕……”

宇流明淡淡一笑,接口道:

“还用猜吗?就是杨柏这老儿教唆的,没关系,老夫子您先带着赤哥他们先把土地都丈量出来,然后按照各家各户上报的田地契把土地都做上标记,我自有办法!”

说完,宇流明就在周老夫子疑惑的眼神中,缓步向着赤哥等人所在之处走去。

中午吃晚饭后,周老夫子带着赤哥一帮子人又开工了,宇流明却没有再继续留在田间观看赤哥等人工作,毕竟有周老夫子在,出不了什么问题。宇流明找到了二牛,吩咐他准备好征收粮草的车辆,同时再筹备一些收割稻米的镰刀等器具,虽然宇流明并没有说明具体的用处,但是二牛却是非常爽快的答应下来。

第二天傍晚,龙马乡的土地丈量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当宇流明来到田间的时候,只看见大大小小的田地里都分别插上了一块木桩,木头上面用墨汁标出了这方土地的所有人和土地面积大小。比如属刘虞的土地就标上“刘公虞土xx亩”,但是除去标明所有者的土地之外,却有很大一部分土地上都插上了木桩却没有标明归属,看着这个情景,宇流明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正在这时,只听见不远处的周老夫子在册子上登记完最后一亩田地的数据后,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手轻抚自己唇下的胡子然后说道:

“好了,完事了!”

顿时在田地中响起一片欢呼,赤哥和一帮彝族小伙子一蹦三尺高,一副终于得到解脱的兴奋模样。要知道,这两天以来,他们完全是在周老夫子的咆哮声中渡过的。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从来没有干过丈量土地这样的精细活,线拉歪了,步子走偏了,稍不注意就会迎来老夫子口沫横飞、吹胡子瞪眼的一阵喝骂。不过现在好了,总算是完事儿了。

这时,只见周老夫子微笑着来到宇流明的面前,口中说道:

“龙马乡北部地区土地已经丈量完毕,总计4283亩,其中归属明确的有2120亩。”

宇流明点头答道:

“恩,老夫子辛苦!”

“哪里的话,户长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宇流明抬眼望了望四周的田地,目光深邃的看着田地里已经熟透了的稻米,口中喃喃的说道:

“明天开始,全乡按照土地丈量的结果,征粮!”

次日,龙马乡大大小小的乡绅都汇集在馆驿之中,杨柏、刘虞、张庆等人也赫然在列,三人神色肃穆,因为宇流明究竟会如何征粮,今天终究要一锤定音了。虽然在杨柏的筹划下,乡里的众多乡绅都瞒报了拥有的土地数量,量他宇流明也拿不出证据来抓自己的小辫子,但是直觉上杨柏仍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会这么好应付。

这个时候,只见周亚夫缓步进入馆驿,冲着在场的众多乡绅一拱手,然后沉稳的说道:

“诸位乡绅,昨日龙马乡行政辖区内的土地已经全部丈量完毕,按照各家田地所拥有的数目,现在把各家的征粮任务分派下来,请各位过目。”

说话间,周老夫子抬手微一示意,丘八、朱茂等人就上前来把手中的一叠文案逐一的发到在场的各位乡绅手中。众人打开手中的文案,清晰的看到文案上所标明的征粮数量,顿时一阵喜色涌上面孔,因为征缴的数量就是按照各家乡绅上报的土地数目来摊牌的。不少人拿着文案在角落里暗自窃喜,还有一些乡绅则是有些郁闷当初怎么就没有再瞒报一些土地,这样粮食就能交得更少。一时之间馆驿大厅内议论纷纷,但是多数人都认为宇流明这个户长毕竟还是一个小娃娃,跟杨柏斗毕竟还是嫩了些,现在大伙儿联起手来给他来个瞒报土地,宇流明拿不住把柄,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此时,张庆更是冷笑着说道:

“还是杨公有办法,这次我倒要看看宇流明小儿如何能把县里的征粮如数给交上。”

刘虞更是阴阴一笑,说道:

“到时候,宇流明只怕是只能乖乖的来求咱们杨公,让大伙儿再凑写粮食施舍给他,呵呵……”

张庆气焰更盛,继续接口说道:

“关键是要让这小儿知道,这龙马乡的一亩三分地儿可是咱杨公说了算,哈哈哈……”

杨柏拿着手中的文案,听着张庆和刘虞二人阿谀奉承的话语,面色却很平静,默默的把文案放入袖口之后,淡淡的说道:

“休要得意忘形,静观其变。”

第四十六章 征粮

“休要得意忘形,静观其变。”

张庆和刘虞二人立时噤声不语,静待杨柏示下。正在这时,只听周老夫子口中说道:

“诸位乡绅,现在文案已经下发至各位手中,还请各位立即回去着手准备,明日,宇流明会亲自上各家收粮。”

待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后,宇流明却从大厅的屏风后转了过来,目光深邃的注视着杨柏、刘虞、张庆三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次日,宇流明带着二牛、赤哥等人,赶着十几辆粮车开始到各家乡绅的地里收粮。由于昨日已经向众人做了通告,所以各家乡绅也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土地较少的甚至干脆就已经按照发到手里的文案中所表明的征粮数量提前把稻米都收割好了,就等着宇流明带着车前来装运。

一上午事情办得还算顺利,一连走了三家,都是提前把稻米收割好了,宇流明粮车一到立即就装车运走。一晃眼到了中午,车队在道旁停了下来,大伙儿把准备好的干粮分发下去,就三三两两的靠着粮车吃起午饭来。

宇流明则是和周亚夫老夫子在田边和一些收割稻米的雇农聚在一处闲聊。一番交谈之后,当宇流明问道今年整体收成如何的时候,一个唤作郭五的雇农发着牢骚说道:

“收多收少也就那么回事,反正到了时候该交的‘租子’都得让东家门分摊到我们这些雇农的身上!”

宇流明闻言顿时脸色一沉。一旁一个唤作陈四儿的雇农见状以为郭五惹得宇流明不高兴了,连忙打着圆场说道:

“行了,郭五,甭抱怨了,今年还算不错,好歹大家都没有饿肚子,不是吗?”

郭五撇撇嘴,说道:

“哼,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干下去,却是一点儿余粮都积攒不下,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一席话说得宇流明等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好,闲聊了一阵后,众人便纷纷散去,回到地里干活。宇流明却是一脸阴沉的注视着田地里忙碌的雇农,心中始终难以平静。

午后,一行人继续到各家去征收粮食,很快便到了张庆、杨柏、刘虞三家的地界。而张、杨、刘三家也早已经将粮食收割完毕,等候着宇流明等人前来接收。车驾未到,杨柏、刘虞、张庆三人便已经率领众人站在道旁迎候。待到宇流明等人来到近前,杨柏微一拱手,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轻抚自己唇下的白须,一副德高望重的老者模样,眼神中却是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口中缓缓说道:

“宇流明户长,老朽等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乡里派下来的征粮数量,老朽、张公、刘公,均已悉数凑齐,还请户长大人查收。”

宇流明抬眼看了一眼杨柏身后,只见三家的几百石粮食早已经打捆好堆在一旁,份额十足。宇流明见状,眼角微微上挑,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说道:

“杨公办事,在下自是放心不过了,不用查了,装车吧!”

当众人开始将粮草装车的时候,宇流明面带微笑的注视着杨柏,口中说道:

“此次征粮,杨公堪为我龙马乡表率。”

杨柏眉头一扬,口中说道:

“哪里,老夫虽然与户长大人意见相左,但是为了龙马乡的父老,杨某多捐些粮食又有什么关系?”

宇流明心中却在暗暗冷笑,杨柏老儿,什么漂亮话都让你说了,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答道:

“那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杨公!”

杨柏冷冷一笑,拱了拱手,说道:

“好说好说,老夫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只是这次按照户长大人的方式征粮,只怕是还不能凑足县里定下的数量。老朽担心宇流明户长到时交不了差啊!不过……”

说到这里,杨柏意味深长的看了宇流明一眼,抬手轻抚唇下的白须,一脸自得的说道:

“不过,若是宇流明户长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倒是不妨再来找杨某……”

此时,一旁的刘虞也冷笑着接话道:

“不错,杨公高义,户长大人若是到时候遇到了难处,倒是可以求咱们杨公相助,这龙马乡的一亩三分地儿,还没有杨公解决不了的事情!”

宇流明微笑着对杨柏拱了拱手,淡淡的答道:

“好说好说,若是在下真有走投无路的那么一天,一定请杨公拉小弟一把!”

说罢一回身,眼见众人装车已毕,一挥手,招呼众人启程。眼见宇流明等人赶车离去,杨柏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宇流明的背影,口中喃喃的说道:

“宇流明小儿,老夫等着你上门来求我!”

不到三天的功夫,各家各户上缴的粮食均已经全部征收完毕,总计有1100石粮食,距离县里的1500石的要求还差400石。这一日,在馆驿之内,周亚夫将全乡粮食征收情况向宇流明呈报之后,宇流明接过周亚夫手中的账册,微微一笑,说道:

“全乡都收了吗?周老夫子这本账册似乎呈报有误啊。”

周亚夫做事一向谨慎,自诩在文书一项上绝不会有差错,一听宇流明如此说,顿时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大人,老夫敢担保,这账册上呈报的每一项都是老夫亲自核算过的,绝不会有错!”

宇流明一见周亚夫要急,连忙拉住老夫子的袖子,陪笑道:

“老夫子,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说到这里,宇流明故意把话一顿,看了周围二牛、赤哥等人,缓缓说道:

“那些无主的土地征收了吗?”

周亚夫微一犹豫,疑惑的问道:

“户长大人的意思是?”

宇流明脸色豁然一变,肃然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这些土地是无主之物,那么便是朝廷之物,老夫子你立刻拟好公文,想全乡宣布那两千余亩无主耕地全部收归朝廷。赤哥、二牛立刻带人开始对那些土地进行收粮,三日之内务必收完,明白吗?”

周老夫子、二牛、赤哥等人都躬身答道:

“谨遵大人令!”

当赤哥、二牛带着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开始在那些标示着无主的土地上收割稻米的时候,龙马乡的众多乡绅们都惊慌起来,不少人想要直接去田里阻止二牛等人收割粮食,但是又怕被扣上一个对抗官府的帽子。众乡绅一番商量之后,最后还是一起去了杨家,找杨柏来为他们出头。

第四十七章 乡绅的反击

当赤哥、二牛带着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开始在那些标示着无主的土地上收割稻米的时候,龙马乡的众多乡绅们都惊慌起来,不少人想要直接去田里阻止二牛等人收割粮食,但是又怕被扣上一个对抗官府的帽子。众乡绅一番商量之后,最后还是一起去了杨家,找杨柏来为他们出头。

此时的杨柏已经在家里气疯了,他有些暴跳如雷的盯着站在一旁的刘虞和张庆,见他二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心中顿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头顶,只听杨柏对二人怒道:

“你们两个哑巴了吗?现在知道这个宇流小儿的厉害之处了吧?”

刘虞见状,唯唯诺诺的说道:

“那,要不我们拿着地契,将那些无主之地都认领回来,再找宇流明把被他收走的粮食要回来?”

“糊涂!”

杨柏气氛的骂道:

“现在再去找他认领土地,难道就不怕他往县里一报,定咱们一个匿田逃征的罪名!”

张庆、刘虞二人闻言顿时打了一个寒战,一时间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杨柏知道指望他二人也是无用,不禁暗自一叹,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精芒,语气平静的说道:

“既然宇流明小儿要试试老夫的手段,那老夫只好奉陪到底了!”

张庆、刘虞二人闻言,顿时如蒙大赦,齐声说道:

“杨公已有应对之法?”

杨柏手捻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口中淡淡的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院外的众多乡绅都请进府来!”

张庆、刘虞二人闻言连忙快步来到杨府外,把在外面等得心焦的众多乡绅全部都迎进了府内。当杨柏来到客厅之时,只见龙马乡的大部分乡绅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一个个都神情惶急的注视着自己。他依旧眯着双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手捻胡须,缓缓在主座就坐。杨柏刚一坐下,人群之中立时便有人忍不住说道:

“请杨公为我等做主啊……”

杨柏微一抬手,止住了乡绅接下来的话,只见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诸公不要着急,宇流明小儿这点小小的伎俩,老夫事先又岂能没有预料到?”

众人闻言,顿时便安静下来,既然杨公事先已经看破了宇流明的招数,那么必然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后手,看来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在这龙马乡的地界儿,还是得看杨公的脸色行事。于是,大厅内的所有乡绅都凝神屏息,等着杨柏接下来要说的话。

杨柏很满意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稗倪过在场众人的脸庞,沉声说道:

“宇流明小儿欺我太甚,他屡次三番与我等为难,老夫向来与人为善,不屑和此等宵小计较,还为他筹集好了税粮,谁知这宇流明竟然还贪心不足,妄想侵占我等田地,若不给他些苦头吃,只怕他还要翻上天去!”

在场的众多乡绅纷纷点头称是。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杨柏捻须而笑,缓缓说道:

“诸位乡绅在龙马乡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手底下想必也都有百十来号靠着诸位名下田地混饭吃的泥腿子吧?”

众人纷纷称是。杨柏继续说道:

“现在,他宇流明把土地给收走了,这帮子泥腿子上哪儿混饭吃去?这个各位可一定要给那帮子长工们讲清楚了,是龙马乡的户长宇流明砸了他们的饭碗!”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都回过味来了,倒是刘虞先反应过来,试探的问道:

“杨公的意思……是让那帮穷鬼……?”

杨柏高深莫测的一笑,淡淡的说道:

“让他们去闹,我倒要看看他宇流明一个小小的户长,手里没有兵也没有将,到时候拿什么来弹压,一旦龙马乡乱起来,咱们各位乡绅便联名上书,到县里告他宇流明一个祸乱地方的罪责,我倒要看看他宇流明一个小小的户长怎么担待得起?”

“妙啊!此计一出,保管叫宇流明小儿死无葬身之地!”

刘虞、张庆和在场的众多乡绅纷纷出言附和。而杨柏却是一脸肃穆的神色,右手捻须,缓缓道:

“非是老夫要与宇流明作对,实在是此人升任龙马乡户长以来,屡屡为祸乡里,让我等乡绅苦不堪言,今日老夫是为了替天行道方才出此下策,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啊!”

说罢,杨柏一声哀叹,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跃然脸上。在旁的张庆知趣的上前劝慰道:

“杨公何必如此,宇流明此人是咎由自取,杨公一心为我龙马乡百姓,大伙儿都是感恩戴德的啊!”

而一旁的张庆见机,连忙说道:

“杨公悲天悯人之心我等共鉴,诸位还不速速回家,按照计议行事!”

众多乡绅随即便纷纷称谢离去。

一连五日,宇流明都带着赤哥等人在乡里收粮,然后由周老夫子逐一登记造册,然后入库封存,只等着周汉臣到时派人前来征收。这一日,宇流明正和周老夫子在馆驿内商讨征粮的后续事宜。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二牛一脸慌张的从屋外进来,走到宇流明的身前,神色严峻的说道:

“兄弟,出事儿了!一帮子地里干活儿的长工把咱们馆驿的门给堵了!”

周老夫子脸色一变,有些惊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宇流明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的惊慌情绪。只见宇流明拿起桌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面色沉静的说道:

“呵呵,现在开始才有点意思了,到目前为止杨柏这帮人都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现在他们狗急跳墙要出手了。”

周老夫子闻言,试探着询问道:

“那宇流户长,您看现在……”

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无妨,我们出去看看吧!”

当宇流明、二牛、周亚夫等人来到驿馆外的时候,只见几十名长工围在院外,不停的吵闹着。

“请户长大人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户长把农田都收走了,今后我们还靠什么吃饭?”

……

一时间,院子里是群情激奋,宇流明见状,双手微抬,向下虚按,口中说道:

“诸位乡亲,稍安勿躁。今天大家到这里来找本户长,想必是为了土地的事情,有什么话,慢慢说,请大家放心,我宇流明在这里今天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四十八章 群体性事件(上)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无比的庭院顿时安静下来,一帮长工都怔怔的看着宇流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宇流明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诸位乡亲,大伙儿这样聚在一起,人多嘴杂也谈不出个所以然,你们选出几位代表,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然后让他们到屋里来和本户长谈,如何?”

众多长工闻言,人群中顿时一阵交头接耳,宇流明见状,趁势说道:

“本户长在屋内候着,各位选出代表后,就让他们到屋里来谈,其他人在此静候结果便是!”

便在这时,人丛中有人说道:

“这是他们的诡计,想让我们选出带头的,然后对咱们下手!”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人群顿时有沸腾起来,长工们个个激奋,纷纷吼道:

“不行!要谈就在这里谈!”

“对,请户长大人给个说法!”

一时间,人声沸腾,几十名长工吵吵嚷嚷的就要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逼过来。周老夫子见状,心中一阵惊惧,想要拉着宇流明到屋内暂避,宇流明身躯却巍然不动。恰在此时,只见二牛猛的抄起院内一把锄头,口中喝道:

“我看谁敢上来,别说乡里乡亲的,今天俺二牛手里这锄头可不认人!”

二牛原是乡里好勇斗狠出了名的,此时站出来,顿时让长工这边气势为之一滞。正在这时,赤哥带着一帮子彝族青壮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双方人数上的差距顿时缩小了不少,原本声势强大的长工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宇流明心知人丛中定然有人挑头闹事,必须趁现在震慑住众人,当下上前一步,高声道:

“尔等意欲何为?莫非是想杀官造反吗?”

这个‘造反’的帽子往头上一扣,顿时让在场的众多长工心中一寒,原本激奋的情绪消失殆尽,理智又重新占据了头脑。少顷,人丛中便有人说道:

“户长大人,我等是来讨活路,不是要造反!”

“是啊,是啊,我们绝不敢对抗朝廷!”

宇流明见状,心知这下长工们暂时是闹不起来了,当下便道:

“好,本户长也相信大家不是来对抗朝廷的,既然如此,我便在屋内等着,你们选好代表,就让他来馆驿内找我吧!”

说完话,宇流明对二牛使个眼色,一甩长袖,便转身回了屋子。二牛和赤哥两人随即把住馆驿大门,只等众多长工选出代表。在场众人见状,一时间面面相觑。眼见二牛和赤哥带着一帮彝族青壮年把住院门,也不敢轻举妄动,众人迟疑少顷,最后还是决定选出代表到屋内和宇流明商谈。

馆驿之内,宇流明依旧一脸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伸手缓缓拿起摆放在桌前的茶盏,放到嘴边小啜一口,随即开始闭目养神。坐在一旁的周亚夫回想起刚才屋外一幕,犹自有些胆寒,眼见宇流明这番做派,心中不禁感叹:

枉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和眼前这位户长大人相比,无论是养气的功夫还是沉稳的气度,都差了一大截啊。

片刻之后,长工们的代表已经选出来了。宇流明抬眼看见进屋的三人,其中一个就是那日里在田间碰上的陈四儿,左边一个是一个大汉,一脸的虬髯,双目宛若铜铃,身上的农服却掩饰不住他一身精悍的肌肉,右边一个个头稍微矮些,身形瘦得犹如一根竹竿,只是一双小眼睛自进屋以来就四下打量,没有停歇过,还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座椅上的宇流明。

宇流明看了三人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说道:

“三位,坐吧!”

三人分别在屋内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静等宇流明开口。谁知宇流明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人。虬髯大汉却是神色漠然没有任何的表示,那个子矮小的长工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用眼睛偷瞥宇流明。倒是陈四儿率先沉不住气,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户长大人,草民陈四儿等三人受乡亲们委托,特来请大人做主!”

宇流明心中一动,来的这三个人中,恐怕只有这陈四儿是个老老实实的长工,旁边的虬髯大汉和那身材矮小之人怕是都不简单。

宇流明微微一笑,答道:

“无妨,陈四儿,你就说说吧!”

陈四回头望了望左右的两人,随即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人,小人和众位乡亲听闻近日来,官府为了征税,把咱们种的地都给收走了,小人和乡亲们寻思着,大人收走了土地,我等便没了依靠,只有活活饿死,所以今日特来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宇流明的目光在陈四儿身上逡巡少顷,直看得陈四儿心中直发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便滴了下来。终于听宇流明言到:

“是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是谁让你们聚集到馆驿来的?你们种的又是谁的地?”

“这个……”

陈四儿一阵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恰在此时,站在陈四儿身旁的那名矮个儿长工插话道:

“大人,我等是从征粮的差役口中得知土地被收缴的事,到馆驿来请大人做主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汉子们一起商量的,至于我们原先种的地,原本就是无主之地,我等是为了生计才将之开垦出来种上粮食的。”

宇流明看了一眼搭话的矮个儿长工,眼见对方的小眼珠子不停的咕噜直转,竟然也在时不时的偷瞄自己,心中不禁一阵冷笑,面上却是淡淡的道:

“你是何人?”

那矮个儿长工站起身来躬身对宇流明道:

“草民贾三儿,也是众位乡亲选出来的代表之一。”

宇流明上下打量着贾三儿,淡淡的说道:

“那你说说,你们有什么要求?”

贾三儿眼珠一转,说道:

“大人,小人是一介草民,没什么见识,我也想不出什么具体要求,只求大人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

宇流明一笑,淡淡的说:

“既然你们也说了,你们种的是无主的土地,若是我把土地都给了你们,这怕是说不过去吧?”

贾三躬身说道:

“大人,这个小人以为,大人可以把土地折价,然后由我等购买,不知道这个建议如何?”

宇流明此时已经基本断定这个贾三多半就是杨柏那班乡绅派来的人,但是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却是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走到贾三身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矮小的长工。在宇流明眼神的逼视之下,贾三不敢和宇流明对视,只好低下头,沉默不语。

第四十九章 群体性事件(下)

少顷,只听宇流明冷哼一声,脸色豁然一寒,说道:

“贾三儿,你是为外面那帮种地的长工要土地,还是为杨柏这帮乡绅要土地?”

“大人……这个……”

“就算本户长肯卖,那帮长工他们买得起吗?就算他们拿得出钱来,只怕也是杨柏这帮乡绅借贷给他们,到时本户长把土地卖给长工们,他们也只能把土地抵给债主,哼,杨柏他们打得好主意啊!是也不是,贾三儿?”

贾三儿原本就是杨柏家中的家仆,此次自然是杨柏授意其而来,现在宇流明劈头盖脸一席话,就仿佛是当时杨柏向他授意时宇流明在一旁听见一般,只惊得贾三儿六神无主,汗流浃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说道:

“大人……小人……小人……”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陈四儿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急忙上前撇清自己的关系,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此人心怀叵测,小人实在不知他是受了他人教唆,我等和他万万没有关系啊,请大人明鉴!”

眼见这陈四儿又上来添乱,宇流明脸色一端,呵斥道:

“你且站到一边!”

随即又转身对跪倒在地的贾三儿说道:

“贾三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此时,跪在地上的贾三儿稍稍冷静下来,知道此时抵死也不能把杨柏唆使自己的事情供出来,便说道:

“大人,小人实在不知大人是何意?今日,小人前来,实在是为众位乡亲谋一条活路。但是小人的建议大人又不予采纳,至于说什么受人唆使,小人实在是听不明白,现在小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宇流明轻蔑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贾三儿,却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而对陈四儿说道: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四儿此时已经是六神无主,只是摇头说道:

“大人,没有,没有,今日我等前来馆驿,都是受了贾三的蛊惑,是他跟大伙儿说官府收走了土地,大伙儿没地可种,都得饿肚子,让大家一起到馆驿找大人您讨个说法。”

宇流明淡淡一笑,却没有搭陈四儿的话,而是一回身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放在口中轻啜一口,一时间屋子内又恢复了原先的沉静。此时,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周老夫子也不禁暗暗赞叹,户长大人御人的手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只言片语之间,就让事情的发展完全按照大人的节奏来走,果然是老辣无比。

就在这时,站在陈四儿身旁的虬髯大汉却突然说道:

“大人,贾三儿虽受他人唆使,但是他有一点说得倒也没错,我们这些苦哈哈的长工若是没地可种,只怕全都得饿死,所以,还请宇流明户长给我们一条活路!”

宇流明闻言,豁然抬头,一股冰冷的目光直视那说话的虬髯大汉,但是对方却是一脸的坦然,黝黑的眼神显得平静而深邃。一旁的陈四儿见状顿时大急,伸手连连拉拽那大汉的胳膊,不住的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再冒犯宇流明。但是那虬髯大汉依旧不为所动,清澈的目光坦然的和宇流明对视着,没有丝毫的犹疑。

宇流明看着虬髯大汉,沉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虬髯大汉答道:

“我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我阿铁!”

宇流明凝视阿铁良久,方才点点头,目光逐渐变得缓和,随后缓缓的说道:

“你们的事我已经提前想好了,土地虽然被乡里收走,但是仍然由你们耕种,你们每年只需缴足定额的粮税,按照二十税一再上缴一部分粮食给乡里便可,比起你们给乡里的乡绅种地,遭受层层盘剥要好得多。你们看如何?”

原本还在担心宇流明会下手整治自己,现在却想不到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在自己的头上,一时之间竟然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少顷之后,陈四儿方才反应过来,一脸狂喜之色,跪倒在地向着宇流明连连叩头,口中不住的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代乡亲们谢谢大人活命之恩。”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没那么严重,起来吧。”

恰在此时,却见阿铁对着宇流明躬身行了一礼,接着上前一步,指着犹自跪在地上的贾三儿说道:

“此人应当如何处理?”

宇流明一怔,随即满含深意的注视着阿铁,淡淡的说道:

“此人居心叵测,但是毕竟没有什么实打实的罪状,是以本官倒是不便对其进行实际的处罚。”

阿铁意有所指的说道:

“大人,我相信乡亲们在知道大人的义举之后,一定会非常乐意替大人处理掉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的。”

宇流明顿时会意,满含深意的看了阿铁一眼,点点头说道:

“好,这个人交给你了!”

阿铁闻言,上前两步,来到贾三儿身旁,抬手抓住贾三儿背后的衣襟,如拎小鸡一般直接把他提了起来,大步向着馆驿外走去,陈四儿对着宇流明连连道谢之后,也紧跟着阿铁出门而去。

在院子里的长工此时是越聚越多,百余人焦急的聚集在院子里等着消息。眼看着阿铁拎着贾三儿走出馆驿的房门,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阿铁的身上。

只见阿铁右手一扬,抬手把贾三儿扔到院子里的空地上,对着众多的长工说道:

“各位乡亲,宇流明户长刚才已经向我和陈四儿说了,乡里虽然把那部分无主的土地收了,但是仍然由原先种植的长工进行耕种,每年只需缴足定额的粮税,再上缴一部分粮食给乡里便可,而且上缴乡里的粮食实行二十税一,其余粮食都留作自用。”

此言一出,人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这下好了,不用饿肚子了!”

“就是,还是宇流明户长给大伙儿找想啊!”

“这下好了,不用给东家交租子了!”

……

正当大伙儿在纷纷议论的时候,只见阿铁上前,指着被摔在地上的贾三儿说道:

“但是,就是这个人,鼓动着大伙儿到馆驿来馆驿找户长大人的麻烦,还是这个人,想从户长大人手里把土地骗到手再转手卖给那些乡绅,使大伙儿继续受他们的盘剥,你们说,我们能答应吗?”

人丛中顿时大哗:

“不行,我们绝不答应!”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不能放过他,这种家伙死了最好!”

第五十章 前倨后恭

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愤怒的目光打量着贾三儿,院子里的人开始一步步的向着贾三儿逼近。贾三儿意识到危险正在降临,他想要爬起来逃跑,但是他发现全身的力气犹如抽空了一般,四肢都在发抖,而且随着人群的逼近,抖得越发的厉害。

终于,当人群逼近到了贾三儿身前的时候,当贾三儿退无可退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抬腿踹了贾三儿一脚,顿时百余人将贾三儿围在人从当中一顿拳脚相加。贾三儿只感到自己小腹先是一阵锥心的剧痛,应该是结结实实中了一脚,接着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拳头和雨点般的脚底板,一阵阵剧痛从全身各处传向大脑,逐渐的自己神智也开始模糊。在众人的和骂声当中,时不时的伴随着贾三儿痛苦的惨叫,直叫得撕心裂肺。未几,阿铁高声喝止住众人,当众人退开后,犹自留在空地中央的贾三儿已经蜷缩成了一团,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这也就是片刻的时间,就被揍成了这副模样,去了半条命,如果时间再长点,只怕得交代在这。

神智已经模糊不清的贾三儿,迷迷糊糊只感觉身体被人抬出了院子,仍在了道旁。此时,在馆驿前的院子内,陈四儿领着众多的长工再次向着宇流明道谢。宇流明向着陈四儿客气一番之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四儿身边的阿铁,只见阿铁依旧是一脸坦然的注视着宇流明,宇流明满含深意的再次问道:

“你叫阿铁?”

阿铁那张饱经沧桑,一脸虬髯的面孔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平静的答道:

“是的,户长大人,我叫阿铁!”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好,很好,非常好……”

一直到最后陈四儿等人和阿铁离开,宇流明都没有说出为什么好,只是满含深意的注视着阿铁离去的背影。

当被揍得神志不清的贾三儿被抬回到杨柏的住处的时候,杨柏、张庆、刘虞三人都是一抹阴沉的神色。杨柏早已经从自己的眼线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此刻脸色铁青的他,目光缓缓扫过贾三儿遍体鳞伤的身躯,心中知道,这是宇流明在当众“打他的脸”,这是一种非常明确的警告!

张庆知道杨柏此时心里是恨到了极处,缓步来到杨柏身旁,轻声说道:

“杨公,现在宇流明已经是和咱们彻底撕破脸了,现在事已至此,不妨一不做二不休……”

说到这里,张庆把手放在脖子前一横,眼神中透出狠厉之色!杨柏会意,但神情间仍有犹豫之色,喃喃的说道:

“这可是铤而走险啊,不到万不得已……”

张庆却说道:

“杨公啊,难道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吗?再让宇流明这么搞下去,只怕龙马乡就要变天了!”

杨柏闻言,身躯一颤,双目中寒光闪烁,手中的拐杖狠狠的往地上一戳,冷声说道:

“乳臭未干的小儿,不要怪杨某狠毒了!”

说到这里,杨柏的双目眯成一线,似在沉思,少顷,只见他手捻胡须缓缓说道:

“以前我等屡屡受制于宇流明,就是太过轻视此人,这一次既然要下杀手,便不能让他有所防备,明日我亲自去馆驿找宇流明,表明我等并无与其为敌之心。他宇流明虽然心机高明,但毕竟是少年心性,见到我等几个老骨头服软,难免会掉以轻心,不做防备。到时候,咱们趁机一不做二不休,除掉这个眼中钉!”

张庆见状,连忙躬身说道:

“杨公高明!”

杨柏淡淡的对张庆说道:

“剩下的事情,你来办!”

“杨公放心!”

次日,宇流明正在馆驿之中与周亚夫等人查点这几日的征粮数目,核对账册,恰在此时,只听丘八在门外禀报,说是杨柏求见。宇流明闻言一愣,不禁看了坐在一旁的周老夫子一眼。周老夫子微微的点了点头,宇流明会意,随即让丘八去把杨柏领进来。

杨柏进门之后,一见宇流明当即躬身作揖道:

“宇流明户长,老朽今日特来请罪!”

宇流明一愣,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

“杨公何出此言呢?”

杨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

“宇流户长有所不知,前日里,户长大人颁下命令,此次乡里征粮要‘计亩而征’,乡里一部分乡绅觉得如此一来需要上缴的粮税就多了,几个人串联起来向乡里少报了几十的亩土地,想要少征粮税,现在这些土地都被大人您给扣下了。”

说到这里,杨柏竟然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抬手用衣襟轻轻的拂拭,口中不住说道:

“老夫身为乡绅之首,下面竟然有人做出隐瞒乡里的丑事,虽然老夫并不知情,但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愧对龙马乡的父老,愧对宇流明户长大人您了!”

宇流明心中冷冷一笑,暗忖,这老家伙倒是会避重就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呵呵,有些人就是看不清楚形势,螳臂当车,妄想与朝廷的政令法令作对,到头来只能是自食恶果,不是吗?”

杨柏闻言,老脸不禁一阵抽搐,但是依旧隐忍不发,陪着笑脸,说道: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只是……”

宇流明好奇的看了杨柏一眼,淡淡的说道:

“杨公有话请讲。”

“这个……这个,那帮唯利是图的乡绅老夫已经责骂过他们了,但是事后老夫寻思,大家毕竟同为乡邻,实在是不忍看他们这样白白丧失掉土地,所以,今天老夫特来向大人您求个情。”

宇流明却是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求情?莫非杨公认为这帮子目无朝廷法纪的败类,值得同情吗?”

说到这里,宇流明的目光冷冷的直视杨柏,直看得杨柏心中一阵忐忑不安,额头上也沁出了一丝细微的汗珠。尽管心中已经把宇流明诅咒了几百遍,但是表面上仍然是一副尴尬讨好的表情,口中说道:

“这个……这个当然得让这些人都受点教训,依老朽看,能不能让他们出重金,从乡里把土地赎回去!不知大人……”

说到这里,杨柏面露征询之意,殷切的注视着宇流明。只见宇流明缓缓端起杯子,轻轻的啜了两口,波澜不惊的说道:

“若是用钱就能解决问题,那很多事情就不能算问题了。各位乡绅隐匿田地的是为了少交粮食,少交粮食的目的其实也就是为了银子,但是这一次,本户长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有了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杨柏一眼,见对方正一脸尴尬的注视着自己,淡淡一笑,说道:

“当然,什么事情都可以谈,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他们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明白吗?”

杨柏一阵尴尬的讪笑,不敢搭腔。但是宇流明却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低垂着眼帘,轻啜着手中的一碗清茶。杨柏见状,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口中说道:

“这个,这个,户长大人,我再回去和那帮子不成器的东西再商量商量,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宇流明一直等到杨柏从屋里离开都没有抬眼看对方一眼,但是当杨柏走远之后,宇流明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碗,一脸凝重的对身旁的周老夫子说道:

“这个杨柏看来又要耍花样了!前倨后恭,必有图谋!”

周亚夫也是一脸深以为然的神色,但是口中却说道:

“老夫只是在想,这粮草咱们都已经收上来了,他还能搞什么鬼?”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总之小心为妙,让赤哥他们几个这几天把咱们征集上来的粮食给我看紧了,不可有丝毫差错!”

第五十一章 刘成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总之小心为妙,让赤哥他们几个这几天把咱们征集上来的粮食给我看紧了,不可有丝毫差错!”

周亚夫点头应诺!

当晚,宇流明一个人正在馆驿之中看书,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宇流明的思路。宇流明批好外衣,口中问了一句:

“谁啊?”

打开大门一看,这不是刘成是谁!一见刘成,宇流明只感到脑袋“轰”的一声炸响。刘成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罗驹从色目族长那里跑出来了?一连串的疑问和惊恐在宇流明的心中一闪而过,但是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刘成一见着宇流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赶紧去救救罗里正吧!”

少顷,宇流明回过神来,故作惊异的问道:

“怎么回事?罗里正怎么了?你们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知不知道现在县里催着咱们乡交粮税,我都快忙晕头了。”

宇流明一连窜的反问反而让刘成一时间难以作答,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个……这个,是罗驹大人说,户长您在南面为他办事,想要去看看户长大人您是否尽心竭力?”

宇流明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说道:

“是你揣度大人去南面的吧?”

刘成闻言脸色煞白,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小人万万不敢哪,万万不敢……”

宇流明挥手打断了刘成的告饶,假意询问了罗驹的情况。这一点刘成倒是没有太多隐瞒,只说罗驹在南面的村庄因为与彝族人发生了冲突,被彝族人当做人质给扣起来了,自己是在夜间趁着看守不备,才侥幸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刘成连声说道:

“大人啊,您可得救救罗里正啊,落在那帮蛮子手里可是没有好果子吃啊,小人这几日和罗驹大人关在一起,那也是受尽了折磨!”

宇流明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刘成,淡淡的说道:

“这样,你先起来,到屋里我们再从长计议。”

刘成不疑有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站起身来,向着内堂走去。当刘成转身的一刹那,宇流明目注刘成的后背,突然心中有种冲动,伸手入袖,抓住那把自己一直贴身而藏的匕首,想要拔出来直刺刘成的后心。现在是深夜,如果下手干净的话,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但是,就在他即将要拔出匕首的时候,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这样做,自己会些拳脚功夫,但并不高明,要是不能一击致命,刘成一旦反抗起来,必然会惊动其他人,到时候等待他宇流明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片刻之间,宇流明的头脑中已然恢复清明,此时原本迈步向里的刘成似乎微感异样,回过身来有些茫然的对着宇流明道:

“大人……”

宇流明此时依旧一副淡然的神情,平静的说道:

“走吧!”

“额,是……”

随即,宇流明右手松开了紧握在衣袖中的匕首,跟在刘成身后来到了馆驿之内。

两人在屋内坐下之后,宇流明假意向刘成询问了罗驹目前关押的地点,然后略作为难的说道:

“恩,里正大人既然被关在南面的村子,那里的蛮子向来不服教化,我们手里又没有人手,现在怎么去救里正大人呢?”

刘成连忙说道:

“我逃出来之前,里正大人告诉我说,他的女婿在县里是一名少尉军官,手底下有一百来号人,只要我们找到他,应该就能够解决问题。”

“哦,那人是谁,叫什么?”

“那人叫李平,是会泽县警备团下辖的一个营的营长。”

宇流明微一沉吟,目光却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刘成,脸上却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随即缓缓的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县里找李平,到时救出罗驹岂不是大功一件?但是你却先来找我,为什么?”

刘成陡然一惊,望着对方深邃的目光,仿佛自己心中的算计早已经被对方洞察彻底,仓惶之中,他不禁站起身来,对宇流明躬身说道:

“这个……小人只是觉得……”

宇流明依旧玩味的注视着刘成,只是眼神中却是透出了一股寒意,口中依旧淡淡的说道:

“你最好说实话!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的!”

刘成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口中缠夹不清的说道:

“大人,这个……小人,小人曾经在县里待过一段时日,知道罗里正的女儿实际上只是李平的小妾,而且嫁过去不久就已经病死了。所以李平和罗里正只是名义上的翁婿关系两人并没有什么实质联系,而且李平此人在会泽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罗大人让小人把他的家产献出一部分给李平,但是小人怕……”

宇流明冷冷一笑,说道:

“怕李平收了你的财物,却不肯帮你救罗驹,更怕贸然前去丢了你的身价性命,对吗?”

刘成心中涌起一种无力的感觉,只觉得仿佛自己所有的想法都逃不过宇流明的法眼,只得老老实实继续说道:

“是的。”

宇流明目注着刘成,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口中淡淡的说道:

“刘成,已经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跟你去县里找李平,一切见机行事吧。”

当刘成起身离去后,宇流明那原本淡漠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现在,他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一个把握不好,不光是自己,恐怕穆图村,甚至是整个彝族部落都将会遭到灭顶之灾。但是,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必须要谋算出一盘很大很大的棋,才能够力挽狂澜,化险为夷。想到这里,宇流明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当夜,宇流明连夜赶到了周老夫子的住处,并把赤哥等人也叫了过来,在告诉他们刘成已经从穆图村跑回镇里来的事情后,宇流明嘱咐赤哥等人近期隐藏好行迹,不得轻易外出,避免被刘成撞见,随后又与周老夫子计议一番,后吩咐众人一切静观其变,等宇流明从县里回来后再商量后面的事情。

次日清晨,刘成早早的来到馆驿等候宇流明。宇流明洗漱收拾完毕后,便与刘成汇合,准备前往县城。正在此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道:

“户长大人,户长大人……”

宇流明驻足循声望去,只见却是周老夫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宇流明眼见周亚夫满脸的焦急,喘着粗气,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急着跑过来的。宇流明连忙上前两步,抬手扶住老先生的胳膊,眼见对方的胸膛犹自在不停的上下起伏,宇流明又很贴心的拍了拍老先生的后背,口中说道:

“怎么了,老爷子什么事这么着急?”

第五十二章 李平(上)

“怎么了,老爷子什么事这么着急?”

周老夫子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随即从自己的衣袖当中掏出一张信笺,口中说道:

“今天一大早,我在自己家的窗台上发现了这样一封信,你先看看吧!”

宇流明有些疑惑的接过了手中的信笺,打开后快速的浏览了一下里面的内容,随即他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此时,站在一旁的刘成看着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似乎在商量事情,急于赶往县里的他等不及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催促道:

“户长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宇流明看了一眼刘成,不动声色的把手中的信笺悄悄的塞进自己的袖子,淡淡的说道:

“走吧。”

龙马乡距离会泽县城并不算远,但是仍然也有大半日的路程。当宇流明和刘成赶到县城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宇流明还是决定带着刘成连夜到李平的家中拜访。

来到李平府上,李平在客厅接见了二人。宇流明带着刘成一进客厅,只见一个身着长袍,内穿贴身劲装的男子,正翘着腿坐在客厅的主座上,约莫三十岁的年纪,面孔有些消瘦。此时,他的注意力看似正集中在手上的一个翡翠珠串上,只是他那鹰鸠般的目光却是时不时的扫视着站在客厅内的宇流明和刘成两人。

宇流明和刘成二人对视一眼,紧接着只见宇流明对着李平躬身说道:

“龙马乡户长宇流明拜见李平大人。”

对方头也不抬的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珠串,似乎没有听到宇流明的话一般。宇流明倒是没有把对方傲慢的态度放在心上,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而站在宇流明身后的刘成却是感到到有些坐立不安,他忍不住在身后拉了拉宇流明的衣襟,但是宇流明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

就在这时,坐在椅子上的李平说话了:

“龙马乡?是罗驹那个老家伙派你们来的?”

宇流明答道:

“正是!罗驹大人在龙马乡南部的村子征收粮食的时候,与一棒子蛮子发生了冲突,现在已经被那帮蛮子给关押在南面的一个村子里了。这次我们是来向大人您求救的。”

此时,站在一旁的刘成顿时做出一副哭丧的表情,口中说道:

“大人哪,您可得救救我们家老爷啊,您可不知道,那些蛮子有多么的凶残……”

“够了!没让你说话便闭嘴!”

李平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来,走到仍在那絮絮叨叨的刘成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只听见“啪”的一声,刘成整个身子就飞了出去,落地后,接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直到他瘦弱的身子撞上大厅的门槛方才停了下来。

此时,只听李平淡淡的说道:

“罗驹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我让他的女儿进了门?哼,那个死去的女人还不够分量!”

宇流明回身淡淡的看了一眼犹自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刘成,然后躬身对李平说道:

“在大人看来,罗驹里正还有他的闺女在您眼中或许不够分量,但是,罗驹里正有很多珍藏多年的宝贝,以及钱财,一直想要献给大人您,我想罗驹大人的这份心意应该够分量了吧?”

李平闻言,回首用鹰鸠般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宇流明,宇流明却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对着李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李平阴沉的说道:

“你指的是罗驹的财产,在哪?有多少?”

此时躺在地上的刘成下意识的说道:

“大人的财产有两万两银子存在县里的汇通银号里,还有许多的珠宝都存放在府上。”

宇流明回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刘成,这真是一个蠢到了极点的猪!

这时,李平却是用一种傲慢而戏谑的眼光注视着宇流明:

“哈哈,你还有些脑子,但是你带来的这个下人却比猪还蠢,现在我只需要等到罗驹死后,以女婿的身份顺理成章的去接收他的遗产就好,又何必冒着风险去救他呢?当然,你们两个,如果现在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我或许会饶你们一条性命。”

说到这里,李平看向宇流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神色。宇流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即淡淡的说道:

“大人很喜欢翡翠吧?”

“嗯?”

李平有些疑惑地盯着宇流明,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有件事情适才太过匆忙忘记禀告大人,罗驹里正之所以要去南面的村子巡查是因为在南面某个地方出产大量的翡翠,而且绝对有八成以上的货色不逊色大人您手中的那串珠串。”

李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宇流明,阴森森的说道:

“继续说下去!”

宇流明淡淡一笑,继续说道:

“而且相信大人应该明白,这些翡翠并不仅仅可以用来把玩,而是可以换成大量的银子,这些银子又可以作为军饷。现在大人卫戍会泽县,手底下已经有了一个营的部队,但是这些人也并非全跟大人您是一条心吧?但是,如果大人手里能够有足够多的银子,多到足够养活大人手底下的所有人,到时候他们拿的是大人您的饷银,那么大人的意志就会在他们身上得到百分之百的执行,此外,大人还可以用手中的银两在豢养些私军,扩充实力。到了那个时候,在会泽县,虽不敢说一家独大吧,只怕也是一言九鼎!”

李平面无表情的听着宇流明的话语,但是他的眼神中却微不可查的隐藏着一束炙热的火焰,突然他回身直视犹自躺在地上的刘成,阴冷的问道:

“那个地方在哪里?”

刘成却只是呆呆的注视着李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宇流明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很抱歉,这件事是罗驹大人委托下官一人前去查访的,具体地点连罗驹大人自己都不知道。”

李平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宇流明,而他的眼角却在不住的抽动,很显然此刻他的内心非常不平静。少顷,才听他森然的说道:

“你难道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宇流明平静的说道:

“是的,您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但是您不仅会冒着擅自杀死朝廷官员的罪责,而且您似乎得不到您想要的翡翠,还有您将来在会泽县的地位了,怎么算这都不划算!”

李平的目光在宇流明的身上逡巡良久,随后缓缓的说道:

“好吧,希望你说的一切都是实话。我给你一次机会,那么现在你说说看怎么救罗驹?”

第五十五章 护粮(1)

在李平拿到县里的调令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家的客厅之内。随手把那一纸调令放在一旁,然后又开始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珠串,但是目光却是冷冷的盯着前来报信的刘成。

少顷,李平缓缓的说道:

“回去之后,告诉宇流明,本官两日后便点齐兵马前往龙马乡运粮,请他务必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明白吗?我指的是所有事情。”

刘成唯唯诺诺的说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正当刘成准备告退的时候,李平却摇了摇手止住了对方的脚步,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刘成,据我所知,你应该是罗驹的下人,而不是宇流明的,对吗?”

陡然听到李平这样的问题,刘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同时眼珠也开始四下乱转琢磨着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片刻之后,只听刘成答道:

“是的大人,小人是罗里正府上的管家,平日里也在乡里的馆驿办差。”

李平点点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厉芒,不过表面上依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

“既然你可以给罗驹办事,给宇流明办事,那么相信本官的吩咐你想必也会遵从的,是吗?”

“大人,您……”

李平淡淡的继续说道:

“老实说,刘成,你很蠢,蠢得让人难以置信,不过相较于聪明有能力的人来说,我更喜欢用愚蠢而又听话的人。”

说到这里,李平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来到刘成的面前,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刘成。直看得刘成心中一阵发毛,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了李平的面前。

李平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仿佛是无意间,手中的那串名贵的翡翠珠串掉在了刘成的身前。刘成捡起来,双手捧起珠串想要交给李平。李平没有接刘成手中的珠串,而是淡淡的说道:

“归你了。回去后,把宇流明的动向随时报告给我。”

说完,李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厅,只留下刘成一个人还呆呆的跪在地上,手上仍然拿着那串名贵的翡翠珠串。

当宇流明带着刘成回到龙马乡之后,立即召集周老夫子以及二牛等人,命令将馆驿内的粮草立即清点装车,随后又交代刘成做好迎接李平的准备。

第二日,李平带着手底下近百余名兵丁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龙马乡。龙马乡地处偏远,历来朝廷官员都少有涉足,这次突然来了近百余名帝国的正规军,一时间乡里的各家各户都纷纷的跑出来看热闹,不时有人低声的在人丛中议论着帝国军人身上那身笔挺的制式军服以及鲜亮的铠甲装备。这一切对于他们都是稀奇的,大大家都在用好奇而敬畏的目光打量着这些军人。

李平似乎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他随着宇流明来到仓库内清点了龙马乡的粮草数量,随后李平就把宇流明单独叫到一旁,询问营救罗驹的事宜。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宇流明面带微笑淡淡的答道:

“都已经安排妥当,对外就说是在南面有几个村子征收的粮食来不及运过来,咱们的人马就往南绕道把粮食收齐之后,一起运往县城。”

李平点点头,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粮库内堆积如山的粮食,随后满含深意的说道:

“宇流户长,本官近日在县里多有耳闻,龙马乡征粮事宜完成得十分不错,县里不少官员都在夸赞宇流明户长的能力啊。”

宇流明面无表情,不卑不亢的答道:

“那是大人们抬爱,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李平依旧一副阴冷的语调,说道:

“可是,我依旧很奇怪,为什么罗驹这样蠢得像猪一般的人,竟然会有像你这样精明干练的属下为他劳心劳力。”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下官非是为罗驹里正,实是下官身为龙马乡户长,其职责便是协助里正处理乡间事务,所以下官所作所为均是职责所在。”

“哈哈哈,好一个职责所在,不过本官要提醒你,身在官场若是心眼儿太死,可是走不远的。”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多谢大人提醒。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罗里正就出来,还请大人早做准备,明日我们便即出发。”

说完,宇流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仓库,只留下身后的李平,依旧用一双森冷到了极点的目光打量着宇流明的背影。

次日清晨,李平、宇流明、刘成、吴二牛等人在百余名官兵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向着南面而来。走了大半日,天色已经渐渐擦黑,李平询问了一番刘成距离关押罗驹的村子的路程,刘成回答大概也就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该到了,李平寻思着晚间动手救人最是方便,若是做的再隐秘些,干脆把整个村子都屠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即便吩咐部队就地扎营。

随后,李平把宇流明和刘成二人叫道一起。李平首先对刘成说道:

“待会儿趁天色渐暗,你带着十名兵卒到村子周围摸摸情况,今晚我们就动手。”

刘成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时,李平又转过头对着宇流明说道:

“宇流明户长,你和你的下属一会儿就不要参战了,等摸清楚情况后我带人去村子把罗驹就出来便是。户长就带着你的人守在这里,护着粮草就好。”

宇流明躬身答道:

“下官遵命。”

谁知就在众人计议已定的时候,营地四周突然发出几声闷响,接着便看见几名士卒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几名久经战阵的老军官已是率先做出反应,一个翻身扑到在地,口中喊道:

“敌袭,找掩体,隐蔽!”

李平心中一惊,暗忖: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想要偷袭对方,而现在偏偏是自己的部队率先遭到了袭击?

仅仅是这片刻的时间就有数名士卒倒在了林中射来的冷箭之下,而李平也许是下意识间看了一眼平静依旧的宇流明,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具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却一时间想不明白。

只见李平立即带着宇流明和刘成二人躲到一辆粮车之后,然后迅速的下达命令,把百余名兵卒分为四个小队,每队约二十五人,各由一名少尉排长带领,以营地内的粮车为依托,躲避敌人射来的飞矢,静等敌人突袭之时再予以截击。

宇流明眼看着李平短时间内快速的做出了应对举措,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微笑。李平没有注意到宇流明的冷笑,但是他此时却回过头来对着宇流明说道:

“我们怎么会遭到偷袭,难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说到这里,李平的目光犹如刀锋一般直逼宇流明的面颊,他心中隐隐有些感觉,这一切都是宇流明在搞鬼,而且这种感觉正越来越清晰。宇流明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的说道:

“大人想得太多了吧,难道大人您忘了县里派您到龙马乡干什么来了?”

“护粮,你是说这些人是冲着粮食来的?他们是盗匪?”

宇流明平静的说道:

“十有八九!”

此时李平心中只能是暗骂一声‘晦气’了。

第五十六章 护粮(2)

宇流明平静的说道:

“十有八九!”

此时李平心中只能是暗骂一声‘晦气’了。

这个时候,在一阵密集的飞矢之后,营地旁的草丛中快速的窜出无数的黑影,个个黑巾蒙面,手持兵刃向着营地内冲了进来,从人数上看似乎犹在官兵之上。同样,在营地内的官兵也迅速反映,立即有两个小队一左一右向着盗匪夹攻而去,另一小队则从旁迂回,意图包抄盗匪的后方。

转瞬间,双方的厮杀开始了。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发出凄厉惨呼,时而有人受伤、倒地、死亡……官兵一方虽然人数较少,但是胜在武器装备精良,单兵作战能力强,相互间配合娴熟,往往两三名士兵就能抵挡住十余名盗匪的攻击,而且时不时得能够给予敌人杀伤。而盗匪一方却是依仗着人多势众,悍不畏死,虽然己方损失甚大,但是却往往能用己方的伤亡消耗掉官兵的有生力量。

约莫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二十余具尸体,一多半是盗匪,但是也有五六名官兵。李平此时目光阴沉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眼见盗匪越来越多,个个悍不畏死,再这样消耗下去只怕自己这边人数上的劣势会越来越明显的暴露出来。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只见李平猛的抽出腰间的军刀,对着身边的一小队人喝道:

“你们几个,跟我来。”

说话间,李平已经飞身跃出,向着盗匪人丛中冲去,二十余名士兵紧随其后。要说这李平果然有几分本事,他带着二十余名士兵从盗匪人丛的侧面突然杀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是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有十余名盗匪横尸就地,盗匪一方的阵营顿时有些慌乱。李平眼见机不可失,抬手向着身后的部下打个手势,二十余名士卒顿时会意,三三两两汇聚成了几组,向着隐隐有些散乱的盗匪阵营杀了过去。这些士卒由于常年在一起训练,三三两两分为几组之后配合得相当默契,有人负责防守,有人负责正面进攻,还有人负责背后偷袭,原本就有些溃退迹象的盗匪在李平等人如此有效率的攻击下,顿时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没有多久,在李平等人的强力攻击下,又有二十余名盗匪身首异处,而盗匪的阵营也被李平这一队人生生的撕成了两半。其余几小队官兵极有默契的开始对盗匪进行分割包围。

如果形势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虽然盗匪人多势众,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官兵分割成几块之后逐一全歼,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口哨声响起。战阵中的李平脸色一变,他很清楚,这是敌人用来传到命令的信号。

果然,就在下一刻,营地边树丛中一连串清脆的弦响,弩箭犹如暴风雨一般呼啸而来,竟是向着官兵和盗匪激战的人丛进行无差别的全覆盖。混战中的李平猛然见到铺面而来的黑色箭雨,一时间肝胆俱裂,银牙紧咬,大喊一声:

“隐蔽!”

话音未落,李平已是一个飞扑,在地上接连打了十几个滚,直滚到一辆辆车旁边,便如一只泥鳅‘嗖’的钻到了粮车底下。此时,箭雨覆盖之处顿时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惨呼,原本在厮杀的人丛一时间成片的倒下,这些人当中既有李平的士卒也有抢夺粮车的盗匪。

此时的宇流明正隐蔽在另一辆粮车之后,密切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而在他身旁的刘成只是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的发抖。宇流明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刘成,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只听他口中淡淡的说道:

“怎么?你在害怕?”

刘成早已经被战场上血腥的场景吓傻了,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仿佛没有听见宇流明的问话一般。宇流明伸手拽起刘成的衣领,硬生生的把刘成给提了起来,让对方直视自己的目光。只见刘成战战兢兢的说道:

“大……大人,您……”

宇流明的嘴角向上翘起,眼神中的冰冷让刘成不禁打了一个深深的寒颤。接着只听宇流明问道:

“你这几日在偷偷的监视我,对吗?”

刘成心中极度的慌乱,手舞足蹈,口中缠夹不清的想要解释:

“大人,……不……不是……您误会了……”

宇流明没有理会刘成的话语,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是李平让你这么干的是吗?他准备在找到罗驹后杀掉我,然后让你来负责从龙马乡收集翡翠,这是他对你的承诺对吗?”

刘成现在已经全身直冒冷汗,整个事情就仿佛是被宇流明亲眼所见一般,他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如果不是宇流明的手犹自拽着他的衣领,他现在真的会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这个时候,只见宇流明把嘴轻轻的凑到刘成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拘禁罗驹的那帮南蛮的头头儿叫色目嘉,而色目嘉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只见刘成双眼的瞳孔骤然放大,一丝惊惧从眼神中爆射而出,刘成下意识的想要张口喊叫,但是宇流明却已经恰到好处的捂住了他的嘴巴。在这同时,不知何时来到刘成身后的吴二牛将手中的一把牛角尖刀狠狠的刺入了刘成的后心。一股锥心的刺痛,顿时让刘成张口欲呼,但是却变成了几声呜咽停留在口腔中,接着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剩下的便是无尽的黑暗。

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刘成的死亡,因为来自盗匪一方的议论无差别弩箭射击给双方都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战场上的局势一时间混乱不堪。仅仅是这一轮的射击,就至少造成了二十余名官兵和三十余名盗匪的伤亡。虽然这样的攻击方式是残酷的,但是却非常有效。在减员二十余人之后,官兵一方人数上的劣势就开始逐步的显现出来。

当盗匪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之后,再次向着官兵发起了进攻,官兵由于先前的大量减员,被迫只能转为被动防御的阵势,被盗匪步步压迫,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李平已经从粮车底部爬了出来,焦急的指挥着手下的士卒收缩防御阵势,抵挡盗匪的攻击。原本李平有心再带一小队人向盗匪来一次反冲锋,但是仔细盘算了一下目前还能战斗的人员数量,抵挡盗匪的进攻已是吃力到了极点,若是再抽出一小队人,只怕营地的防守阵势立即就会崩溃,眼下也只能收缩防守,尽可能缩小人数上的劣势,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了。

第五十七章 护粮(3)

官兵在步步后退,盗匪却是在步步紧逼,逐步的将官兵压缩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现在,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地步,官兵一方退无可退,只能依仗精良的装备和强悍的单兵素质再加上整体的配合同盗匪硬拼消耗,盗匪一方则依靠人多的优势,一波又一波的向官兵发起冲锋,力求把对方拖垮。

眼看着身旁的士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对面的盗匪犹如潮水一般向着自己涌来,李平心中顿生一种无力之感,不禁暗叹:

“原本想来龙马乡弄一场富贵,谁知道现在却要将性命搭上。”

想到这里,李平猛然回首,望向了此事的始作俑者宇流明。只见宇流明犹自站在一辆粮车旁,神情专注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眼见宇流明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李平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猛的一提手中长刀,大步来到宇流明的面前。

面对李平阴冷的目光,宇流明坦然而对。李平阴沉沉的说:

“本官早先听你之言,今日却是要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你说本官死前该如何料理了你?”

此时,李平由于连番厮杀,满身都是鲜血,再配上他怒目圆瞪手握钢刀的情形,甚是可怖。宇流明平静的看了李平一眼,目光却转而注视起战场上的变化来,口中说道:

“如何料理下官,大人恐怕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吧?”

李平心中一震,眼神中杀机隐现,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口中说道:

“你什么意思?”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大人把我留在营中,自去解救罗驹,想必是想直接从罗驹口中逼问南面翡翠的来源吧?待到大人回到营中之时,只怕就是宇流明毙命之日,下官说得可对,大人?”

李平脸上的横肉微微的抽动了两下,手中长刀的刀尖已经微微扬起,只听他说道:

“既然你已知道,也好,今天你我皆难逃一死,本官就先送你一程。”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大人若真是此时杀了下官,只怕真是难逃一死了!”

正准备动手的李平闻言不禁一愣,心中一动,不禁问道:

“怎么,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有办法?”

宇流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转而把目光投向战场,李平此时倒是不好立即动手,只是一双眼睛阴沉的在宇流明的身上扫来扫去上下打量。

此时,战阵之上,官兵的防御阵型再次被盗匪挤压得又缩小了一部分,人数也已经减少到了不足五十人,站在宇流明的位置距离敌人也不过就有十来米的距离。

眼见情况越来越危急,李平已然有些沉不住气,拽着宇流明的袖子,气急败坏的说道:

“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赶快说出来!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玩完。”

宇流明冷眼看了一眼李平,沉声说道:

“慌什么,还没到时候!”

说完话,宇流明一挥右手,甩开了李平拽住自己的手,目光依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形。

眼看着官兵被逼的节节后退,死伤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最后只剩下二十余人依托着三辆粮车,结成半圆形的阵势困兽犹斗,显见已成盗匪的瓮中之鳖。此时的李平已经完全绝望了,他挥刀砍翻了两名欺近身前的盗匪,浑身鲜血淋漓,对着对面汹涌而至的盗匪喝道:

“来吧,爷爷会泽县卫戍司少尉营长李平,有种的就上来试试爷爷这柄帝国军刀!”

盗匪之中顿时便有人喊道:

“弟兄们上啊,砍了那个领头的军官!”

就在此时,盗匪之中突然有人喝道:

“弟兄们听好了,今日,所有官兵全部鸡犬不留,谁若能拿下龙马乡户长宇流明的首级,赏银百两。”

闻言,盗匪人丛顿时大哗,纷纷鼓噪着要取宇流明的人头。恰在此时,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在百米开外的树荫之下站着几人,夜色浓厚,看不清楚对方的衣着服饰,但是隐隐几个人影,却是让宇流明能够基本确认,这些人当中有人便是盗匪的首领。

此时,只见宇流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喃喃说道:

“很好,终于出来了。”

说到这里,只见宇流明脸色一寒,突然高声喝道:

“弟兄们,看了半天戏了,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只见从营地中的八辆粮车当中同时伸出七八张狩猎用的弓弩,顷刻间,这六十余张弓弩同时发射,冲在最前面的盗匪赫然倒下一片。

在这同时,宇流明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支响箭,随手抄起一支弓弩,将响箭装填上后,对着空中射出,箭矢顿时在空中发出一长串凄厉的脆响。这是信号,出击的信号!

霎时间,周围的树丛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无数的人影,与盗匪个个身着黑衣,蒙住面颊不同,他们均身穿彝族服饰,手中拿着日常狩猎的武器。

情势的陡然逆转,使原本已经觉得胜券在握的盗匪一时间竟然慌了手脚。从八辆粮车中伸出的弓弩成了他们的梦魇,短时间内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不停的收割着盗匪的生命,打得他们找不着北。值得讽刺的是,就在刚才,他们还在用同样的手段重创了李平的部队。在这同时,人数众多的彝族精壮已经从两侧围了上来。

或许这就是盗匪与官兵的本质区别,在占据优势的时候,他们会悍不畏死,勇猛向前,但是一旦占据逆转,他们的勇气便会在瞬间丧失,接下来就是全线崩溃。是的,这一刻盗匪就是全线崩溃。当两侧包围上来的彝族精壮正准备和他们进行一场搏杀的时候,盗匪一方却来时了四散奔逃,于是搏杀便成了屠杀。

此时此刻,李平阴沉的注视着宇流明,看到对方一副成竹在胸,淡然如水的模样,他心中明白,一切都在宇流明的掌控之中,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他缓缓来到宇流明的身前,目光阴冷的看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宇流明户长,我真是小看了你,可真是好算计啊。”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大人,下官不明白。”

“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劫粮吧?”

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李平,不过他的神态却非常明确的表达了他默认的态度。

“你在利用我!”李平厉声道。

宇流明抬头看了看战场的情形,回过头来对李平淡淡的说道:

“你又何尝不是?若是一切按大人您的计划,只怕此时宇流明已经身首异处了,接替下官的职务的应该是刘成吧?”

第五十八章 护粮(4)

李平闻言,心中一动,四下张望一番,不禁脱口问道:

“刘成呢?”

宇流明没有直接回答李平的话,转而说道:

“回到龙马乡这两日,他就时时刻刻盯着我,这个蠢得像猪一样的人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李平似有所悟,说道:

“刘成现在已经死了吧?”

宇流明道:

“罗驹大人也会死在这里,为了护粮而英勇就义,这不是朝廷官员最好的归宿吗?”

李平的眼角在狠狠的抽动,是人都知道他现在愤怒到了极点。只见他咬着牙说道:

“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是你的人抓了罗驹,也根本没有什么翡翠矿脉,这些劫粮的人是冲着你来的,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

看着李平因为怒火而变得扭曲的面孔,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接下来,龙马乡就会有一个新的里正,宇流明里正!相信这一切等粮食运到县城之后,周汉臣大人应该已经安排好了。至于大人您……”

说到这里,宇流明玩味的看了一眼李平,然后说道:

“大人您也并非一无所获,刚才盗匪人丛中发出喊声的所在,便是他们头目,我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发动,便是为了找出他们的头儿,如果现在大人倾尽全力拿下盗匪的首领,那么回去之后,剿匪的头功应该是跑不了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着李平,静静的等着对方的答案。尽管内心很愤怒,但是李平现在不得不承认,按照宇流明的思路去做,对大家才都有好处,至于在这个计划当中被牺牲掉的罗驹和刘成,本就是两个猪一般的人物,牺牲掉也就牺牲掉了,没有丝毫值得可惜。

仅仅只是片刻的犹豫,李平便重新抄起手中的军刀,冲着手下喝道: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跟我上,砍了这帮崽子的脑袋,回去重重有赏!”

说话间,残余的二十余名官兵跟在连长李平的身后,向着原本已经混乱不堪的盗匪冲杀了过去。此时的盗匪虽然人数依旧众多,但是早已经失去了先前的那般血气之勇,个个都如没头苍蝇般四下乱窜。在李平和手下官兵一阵大砍大杀之下,留下成片的尸体,向着营地四周的树丛四散奔逃而去。此时,宇流明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剑,带着吴二牛等人跟在官兵身后加入了战斗。当然,宇流明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伤盗匪,而是想要逐步的靠近盗匪首领,伺机将其擒获。

随着李平在前带队冲杀,宇流明的目光时刻关注着适才发声的那一簇人丛,但是毕竟天黑,一时间难以找到敌人确切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时刻全神贯注的宇流明却从纷乱吵杂的乱军之中隐约听到一阵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你们这群没种的软蛋,不准跑,都给我回去,回去杀了宇流明!”

循声望去,就在前方五十步之处,有着几处人影在闪动,宇流明没有张扬,而是悄悄来到李平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领头的就在前方五十步处,咱们且莫声张,缓缓带队靠近,待到近前,突然杀出,可尽全功!”

对于宇流明的判断,李平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命令部队缓缓向前推进。当官兵距离那处人影越来越近时,对方似乎预感到了危险,原先聚集在一起的人影开始慌乱的四散。便在这一刻,李平大喝一声:

“哪里逃,给我杀!”

说话间手中军刀一挥,官兵们如狼似虎的向着盗匪扑来。一连窜的惨叫在人丛中响起,转眼之间,又是十余名盗匪身首异处。宇流明没有加入战斗,他依旧躲在队伍当中,手持长剑冷静的注视着敌方的动向。

就在这时,在官兵和盗匪混战的人群当中,有两个身着盗匪服饰的人影逐渐的脱离了战斗,他们先是缓缓游走到了人丛的边缘,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在意的情况下,猛的向着不远处的树丛窜去。但是,尽管他们的行动非常隐秘,但是还是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一切,那就是宇流明。

宇流明没有犹豫,他猛的一拉身旁的二牛,使了一个眼色,便带着十余名精壮向着那两名盗匪逃跑的方向紧追过来。

两名盗匪在前面疯狂的奔逃,宇流明带着十余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距离一直没有拉近或者拉远。但是渐渐地,两名盗匪中身形较矮的一个似乎体力有些不济,逐渐的慢了下来,最后干脆瘫倒在地上,任凭那高大的盗匪怎么拉拽也难以动弹。宇流明等人趁着这个机会,立即飞快的追了上来,将两人围在了当中。此时,站在当中的那名体态高大的盗匪平静的注视了一下四周的精壮,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宇流明的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芒,只是因为被黑布蒙着面孔,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另一个躺在地上的矮个儿盗匪则是死死的盯住宇流明,眼神中透出一种极度的怨毒。

没有管躺在地上的那名盗匪,宇流明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犹自站在当中的那名盗匪,一种直觉告诉宇流明,眼前这个高大的盗匪绝不是易于之辈。不过宇流明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对着那人口中说道:

“摘下面巾,束手就擒,或者让我们杀死你!”

那名身材高大的盗匪没有回答宇流明的话语,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手中的鬼头刀刀尖向上扬了扬,这就是他对宇流明的回答。宇流明冷冷一笑,喝道:

“二牛,动手!”

吴二牛立即就带着手下众人冲了上去,对着那名盗匪展开了围攻。但是战局却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想的那样将对手轻松的拿下,相反还非常的焦灼。那名盗匪的武功显然是一把好手,一把鬼头刀使起来密不透风,一个人力敌十余人竟然不落下风。在僵持了十余个回合之后,那名盗匪瞅准一个空挡,抬手一刀削在二牛的左肩上。只听二牛“哎哟”一声,便摔出了战团。

宇流明连忙来到二牛身边,抬手扶住二牛的身躯,口中说道:

“怎么样,没事吧?”

二牛一脸铁青的神色,口中说道:

“点子扎手,不好应付!”

第五十九章 护粮(5)

二牛一脸铁青的神色,口中说道:

“点子扎手,不好应付!”

说着话,有些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提着长刀再次加入战团。宇流明站在圈外,关注着战局的变化。这个盗匪武功非常厉害,二牛等人全力围攻之下仍然不能取得优势。宇流明很清楚,就自己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即使加入进去也只能是添乱。但是现在这样下去,似乎不仅拿不下那个盗匪,而且时间一长只怕会有要输的危险。

正在此时,忽听“哎哟”两声惨叫,二牛手下的两名精壮汉子接连受伤倒地,一个被砍伤了手臂,另一个则是在胸口被开了一个半尺有余的口子,伤口很深,显见是活不了了。

宇流明咬紧下唇,心中深知,不能再犹豫了,在这样下去,只怕今天是打蛇不成,反要被咬一口。脑袋中的思维在飞速的运转着,现在必须要想出解决的办法。此刻,宇流明的眼角突然瞥见一旁犹自躺在地上的那名个子矮小的盗匪,心中一动,缓缓的向着那人靠了过去。

宇流明来到那矮个儿盗匪身旁,趁其不备,猛的一剑刺出,正中那人右臂,只听那人猛的一声惨叫。战阵当中的那名盗匪听见同伴的惨呼,想要过来过来救援,却被二牛等人的一阵疯狂围攻给逼退。

这边的宇流明一剑刺伤那名矮个儿盗匪之后,听见对方的惨呼,只觉得有些熟悉,抬手一把拽下对方的面巾,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乡绅张庆那张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的老脸。

对方竟然会是张庆,宇流明倒是有些没有想到,虽然那日清晨周老夫子送来的信中已经言明杨柏等人与建宁地区的盗匪有所勾结,但是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够在这里抓了张庆一个现形,那要把这件事情再牵连到杨柏的身上,也就容易得多了。

当然,眼下还是要先解决那个身形高大的盗匪。宇流明刚才刺了张庆一剑,对方似乎非常在意张庆的生死,拼尽全力想要过来救援。想到这里,宇流明心中一动,抬手一剑又斩在张庆的小腿上,张庆又是一声惨叫!此时,被围在战团中央的那名盗匪目露凶光的注视着宇流明,口中发出一声浑厚的嚎叫,身形猛地向着宇流明扑了过来。围在他周围的二牛和其余精壮见状,手中兵刃齐出,逼的那人只得停下来挥刀遮挡,但就是这样,在仓促间身上也挨了两刀,樱红的鲜血顺着被刀锋扯开的衣襟向下流淌着。

宇流明眼见这一招有效,心中一喜,对着张庆的膝盖又刺出一剑,不过这一次张庆竟然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宇流明,牙齿紧咬嘴唇,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宇流明一见张庆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迎着对方的目光,淡淡一笑,说道:

“呵呵,张老,这么大岁数了,身子骨被这么折腾难免吃不消,若是受不了,不妨喊出来?”

张庆怨毒的盯着宇流明,张口就是一口唾沫吐在宇流明的衣襟上。宇流明抬手又是两剑,张庆疼得全身一阵抽搐,牙齿上下打颤,但竟然只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呜’声,硬是忍住没有喊叫。

宇流明见状,眼珠一转,又有了后招。对着战阵中央的那人高声吼道:

“阁下不是想要救这老家伙吗?本户长就偏不让你如愿,来人,把这个老家伙押回去,让他尝尝衙门里十八般酷刑的滋味,我倒要看看,这老家伙和你们这帮子盗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战阵中的那名盗匪闻言,再也顾不得其他,暴喝一声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再次冲了过来。二牛等人还是和先前一样,挥动手中的兵器上前阻拦。谁知这一次那体态高大的盗匪似乎是铁了心要冲过来救援张庆,面对着二牛等人刺来的刀枪竟然不闪不避,只是用手中的鬼头刀大开大合的向前一阵乱砍。转眼间,那盗匪身上连中三刀,但是对方竟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拼着受伤,竟然一连砍翻了两名精壮。面对悍勇如斯的敌人,二牛手下的精壮不由得都有一些畏惧,下意识的开始向后退却。那盗匪却是抓住机会,一脚踹翻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名精壮,猛然发力,向着宇流明扑了过来。

原本站在侧面的二牛见状,暗道:“不好!”连忙横跨两步,挡在那盗匪身前,手中长刀向着那人双腿挥出。那盗匪眼神中猛现一丝狠厉之色,手中鬼头刀舞出一朵寒光,只听“当”的一声,二牛直觉握刀的双手一麻,不自觉的把手松开,手中长刀竟然被磕飞了去。紧接着那盗匪手中刀柄旋转,猛的撞击在二牛小腹之上,二牛只觉得眼前发黑,不自觉的软到在地。

就在这一刻,那盗匪与宇流明之间再无阻碍,只见他身形犹如飞矢,转瞬间便已经到了宇流明的身前。宇流明竟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来得这么快,匆忙之间,宇流明也顾不得躺在地上的张庆,挥起手中的长剑便向着那盗匪刺过去。那盗匪眼见宇流明挥来的长剑,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逝,鬼头刀轻轻一拨,便挑飞了宇流明的长剑,接着便刀身一横,向着宇流明的脖子斩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人影一闪,一把长枪不知从何处伸了过来,挡在了宇流明身前。那盗匪一刀斩在长枪的枪身之上,长枪竟然纹丝不动。

宇流明向着手握长枪的那人望去,只见对方身高七尺,体态竟比那盗匪还要彪悍几分,活脱脱一个彪形大汉,一身农夫的打扮,只是脸上却也蒙上了一张面巾,让人难以看清真面目。

眼见立刻就能手刃宇流明,却不想最后时刻又杀出一只拦路虎,那盗匪正想抽刀再施杀手,正在这时,只见那大汉手中长枪仿佛活了一般,如蟒蛇般沿着鬼头刀刀身一卷,枪尖划过一道寒光,转瞬之间便穿过了那名盗匪的脖子。此时此刻,那名盗匪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是眼神中已然留有之前那一刹那无比惊骇的神情,接着瞳孔开始渐渐的涣散,健硕的身躯也犹如被抽空了空气的皮囊一般软到在地。

第六十章 罗驹殉国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但是就是在这一瞬间,那个力敌十余人的盗匪竟然就这样死了。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包括宇流明在内,他们不由都对眼前这个蒙面大汉都产生了一丝敬畏之情。

那名大汉将手中长枪别在身后,看了一眼宇流明,却没有说话,转身便欲离去。宇流明却抢先一步说道:

“兄台留步!”

大汉站住了身形,却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宇流明。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想必那日清晨周老夫子送来的那封信也是阁下所为吧?”

那名大汉站着没有动,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宇流明的话,不过宇流明却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此番,宇流明多谢阁下援手之恩!”

那名大汉没有再停留,而是展开身形,几个起落之间,便已经消失在路旁的树丛之中。

此时,宇流明方才注意到张庆,这老儿趁着适才宇流明手中长剑被打落的机会,拾起宇流明的长剑抹了脖子。这就使宇流明利用张庆把事情牵连到杨柏身上的愿望落了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自己的整体计划已经成功了,不仅除掉了罗驹、刘成,保住了色目嘉的部族,还捎带着赚了一个张庆和一伙盗匪,宇流明已经很满足了。

没过多长时间,李平也带着官兵来到了宇流明等人战斗的地方,宇流明看了李平一眼,淡淡的问道:

“战斗结束了?”

李平阴沉的答道:

“是的,户长的彝族同伴战斗力很惊人,盗匪已经被尽数剿灭,而且……他们还带来了罗驹的……尸体!”

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一切都很圆满不是吗?”

说到这里,宇流明缓缓走到那个已经死去的高大盗匪的尸体旁,抬手撩起了他脸上的面巾,一张狰狞的面孔顿时露了出来。

此时,一旁的李平看到这张脸之后,不禁惊呼出来:

“这是孟江雄,那是盘踞在建宁南部地区最大的一股盗匪的三当家,难怪……他们有这样的实力竟然敢公然袭击押送粮草的官兵。”

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笑道:

“如此说来,杀死了这个孟江雄,对于大人您想必会是一件大大的功劳吧?”

但是李平却是面色凝重的说道:

“这下我们麻烦大了,孟江雄只是三当家,上面还有老二罗平安,大当家林震,他们手底下可有着上千人,若是铁了心来报复,只怕整个会泽县都要遭殃。”

宇流明面色如水,旁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只见他淡淡的说道:

“既然这样,李平大人,看来我们的命运似乎已经连在一起了,如果我们不想被林震干掉的话?”

“该死!宇流明,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现在有多少人为你搭上了性命?罗驹、刘成,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你自己最后也跑不了!”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无论怎么样,现在李平大人,眼前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收拾战场,阁下首级,然后押运粮食返回县城。”

李平冷哼一声,然后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注视着李平等人离去的身影,宇流明的脸上渐渐的绽开了笑容,因为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他的朋友,是的,真正的朋友。

色目嘉老爷子,色目南山,赤哥,朵颐、邱莫、秋彝三位村长他们都来了,还有无数的彝族小伙子们,他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微笑。

宇流明面带微笑的上前来和色目嘉及三位村长见礼,色目南山和赤哥则是来到还在地上因为受伤而犹自呻吟的二牛身旁,两人一左一右把二牛架了起来,赤哥猛的一拍二牛的后背,疼得后者直咧嘴。只听赤哥哈哈一笑,豪爽的说道:

“兄弟,怎么样?大老爷们受这点伤,没问题的!”

二牛却不好意思再在两人面前呻吟,只好忍着身上的剧痛,尴尬的咧着嘴直笑,不过明眼人都能发现,二牛脑后的青筋犹自在不停的颤动。

此时,宇流明和色目嘉老族长以及三位村长正交谈甚欢,色目嘉老族长满脸感概的说道:

“户长大人,您又一次救了我们部族,否则一旦这拘禁朝廷命官的罪名压下来,只怕我部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宇流明暗叹一声惭愧,说道:

“救你们也是救我自己,虽然今日我等大功告成,但是却也算是招惹上了建宁地区的最大的盗匪集团,我们依然要小心谨慎,防止敌人的报复。”

色目嘉老族长‘哈哈’一笑,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放心,此一役打得真是痛快,老夫可是一连扭断了二十多个盗匪的脖子,哈哈哈,这些年来多数是为部族的生存殚精竭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热血澎湃了。”

这时,一旁的赤哥上前来,对着宇流明低声说道:

“罗驹是我亲手杀死的,谢谢你给了我机会,让我洗刷掉了那个杂种给阿莫带来的侮辱。”

宇流明微笑着拍了拍赤哥的肩膀。

色目南山对着宇流明说道:

“暖暖一直在念叨着你,有时间,你要去看看她。”

宇流明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挎着篮子,围着小围裙,一脸稚气,却又满脸坚毅的小丫头。想到这里,宇流明淡漠的面庞上难得的出现了一副怜爱的神情。少顷,他才微笑着对色目南山说道:

“好的,告诉暖暖,我一定会去看她的,一定!”

当夜,众人一番欢聚之后。次日清晨,宇流明、二牛等人就随着李平的队伍向着会泽县县城进发。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当运粮的部队进入县城的那一刻时,会泽县沸腾了。因为百姓们不仅看到了一车车的粮食,最关键的是,在粮车的两侧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首级。

当粮车来到县衙门前的时候,县里的官员也惊讶于眼前的景象,同时他们也发现原本派去的百余名士卒现在回来的不足五十人,而且大多身上带伤。周汉臣率先一步来到车队近前,首先打量了一下李平,又看了看宇流明,然后惊异的问道: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变故?”

李平回头看了一眼宇流明,眼见对方仍是一脸淡漠的注视着自己,随即回身对周汉臣说道:

“启禀大人,我等押粮返回途中,遭遇了盗匪的袭击,经过浴血奋战,全歼盗匪182人,斩获盗匪首领孟江雄首级一枚,我方损失亦是十分惨重,106名士卒仅48人生还。此一役,龙马乡里正罗驹,户长宇流明表现堪称楷模,带领乡勇与敌接战,死战不退,罗驹大人身中二十余刀已然殉国。”

第六十一章 封赏

周汉臣闻言越听越是心惊,万没想到路上竟然会出现如此变故,当下安抚两人几句,便立即向县令陈孙报告事情的经过。陈孙闻言之后,脸色不禁变了几变,一时间竟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命人将运粮的队伍先行安顿下来,然后召集主薄尉迟丰谷、巡检杨秀武及县丞周汉臣三人到厅中议事。

宇流明和李平二人被安排在馆驿当中暂时歇息,等候县令等人商议的结果。李平满心焦躁的在大厅内走来走去,不时回头去看看宇流明,但见对方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宇流明拿起桌前的一杯茶盏,放在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满含微笑的对着李平说道:

“马上就会有大大的赏赐到来,大人何不坐下耐心的等待?”

李平冷哼一声,说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此刻商议的,根本不是给我们赏赐的问题,而是如何应对盗匪头子林震即将到来的疯狂报复。简单的说,他们是在考虑如何避免引火烧身!”

宇流明胸有成竹的说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必然会厚厚的赏赐我们。”

李平诧异的停住脚步,用眼神注视着宇流明,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只有厚厚的赏赐你我二人,他们才能通过这条途径告诉林震,真正杀死他们家老三的是你我二人,这样才有可能把他们自己完全撇清。”

李平不禁又问道: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不接受赏赐?”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送上嘴的肉为什么不要?话又说回来,朝廷的赏赐你敢不要?”

“那怎么办?”

宇流明却笑而不语,李平看着宇流明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想骂娘了。就这这时,周汉臣从外面推门而入,来到大厅之内。宇流明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和李平一起向周汉臣行礼。

周汉臣一挥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然后来到大厅正中的主座上坐下,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两个卷宗,其中一个交给宇流明,口中说道:

“宇流明户长,不,宇流明里正,鉴于你在征粮和运粮过程中的杰出表现,现在县里正式任命你为龙马乡的里正,这是任命的公文。”

宇流明连忙躬身接过,退过一旁。这时,周汉臣拿起另一个卷宗,对李平说道:

“李平阁下,根据你在护粮战斗中的卓越表现,现在受会泽县警备团委托,任命你由代理营长转为会泽县警备团下辖第一营正式营长,领上尉军衔。”

李平恭敬的接过任命书,同时也退过一旁。

这时,只见周汉臣缓缓的站起身来,面色复杂的看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此次你等能将粮食安全的送到县里来,实在是为本官解了燃眉之急,有你等珠玉在前,其他乡里的征粮进度想必会有很大的提高。不过……”

说到这里,周汉臣欲言又止,满脸复杂的看了宇流明一眼。只见宇流明依旧云淡风轻,淡淡的微笑着说道: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周汉臣思忖片刻,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般,随后说道:

“老实说,这一次,虽然对你二人给予了丰厚的赏赐,但是从另一方面等于也是向盗匪头子林震宣告了,杀死孟江雄的就是你们二人。只怕接下来,你们将有可能面对来自建宁地区势力最大的盗匪集团疯狂的报复!而县里……”

说到这里,周汉臣又有些犹豫。宇流明却笑着接着说道:

“而县里却不能为我们提供任何的庇护,或者说,那些大人们现在正在心里乞求着林震的报复不会落到他们的身上,对吗?”

周汉臣面色复杂的盯着宇流明,然后说道:

“并不是完全的置身事外,我个人会尽我的能力为你们提供保护,但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外……”

宇流明心中对周汉臣不禁有了一丝好感,这个人并不像其他管理那样只会彼此利用,遇上危机时便逃得无影无踪。想到这里,宇流明真诚的向着周汉臣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下官多谢大人。”

周汉臣面色凝重,轻轻的抚了抚唇下的胡须,然后说道:

“本官受郡守褚怀远大人委派来会泽县,本是为了整饬吏治,但是由于陈孙等人的联手压制,迟迟难以打开局面。但是,这一次,龙马乡的征粮却为本官创造了机会。宇流明的出色表现,使本官能够一举掌控龙马乡,所以,既然你二人没有辜负本官,本官也必不负你二人。但是,要渡过眼前的危机,还需要你二人继续齐心协力。那么告诉我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李平下意识的向宇流明望去,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对宇流明的判断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但就此次事件而言,就是宇流明运用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耍了一次,最后不禁消除了彝族部落和自己的危机,同时还借自己之手剪除了一个强敌。这样的心机,李平自问赶不上对方。

只见宇流明缓步做到了周汉臣身旁的椅子上,略一整理思绪,随即说道:

“想要抵御林震的报复,首先自然是要强化自身的武力,大人可以借着此次粮草被劫的机会,向陈县令提出加强县里警备团的武装供给,尤其是第一营,毕竟这是在增强会泽县的防御,相信陈县令不会阻挠的。”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周汉臣。周汉臣明白宇流明的意思,陈孙他们害怕引火烧身,但是谁也不能断定林震的报复会波及到哪个层面,那么强化县城的防御就是一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做法。周汉臣满怀赞许的看了宇流明一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宇流明端起桌前自己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

“其次,要请李平大人派遣一支小队到龙马乡,由他们对龙马乡的村民进行训练,强化他们的应敌作战能力。然后请周大人以强化治安的名义,在龙马乡设立治安小队,由我来负责管理,这样争取在短时间内在乡里建成一支武装力量。”

这时,周汉臣不禁疑惑的问道:

“这点人,恐怕面对建宁地区势力最大的盗匪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若是龙马乡建立治安小队的经验能够全县推广……”

周汉成眼前一亮,猛的一拍大腿,赞叹道:

“妙啊,那时候整个会泽县就讲会有多如牛毛的治安小队,那就是一张无形的网,到时候林震只要敢踏入会泽县,只怕会寸步难行。”

一旁的李平也不禁为宇流明的计划而惊讶,这绝不是精妙的战术那么简单,而是已经达到了战略上压制敌人的高度。

当宇流明和李平从馆驿当中出来的时候,李平深深的看了一眼宇流明,口中淡淡的说道:

“宇流明,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个小小的龙马乡里正而已,大人不要再多想了,接下来我们有好多事情要做。”

说到这里,宇流明淡淡一笑,冲着李平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第六十二章的开始

宇流明回到龙马乡后,他升任里正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多数人都为龙马乡有了一位能干的“小里正”而拍手称快,但是也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愤怒的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并开始充满的恐惧的诅咒和偷偷的谩骂。这些,宇流明本人并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新的一天,新的里正上任了。

次日清晨,当宇流明来到馆驿的时候,以吴二牛为首,周老夫子、丘八、朱茂、书童杜云等人已经齐齐在馆驿内等候,一见宇流明到来,众人一齐躬身行礼,口中说道:

“里正大人!”

宇流明微笑着把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这些人就是自己的伙伴,想到这里,宇流明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温暖的感觉。但是表面上,宇流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抬了抬手,向在场的众人示意,然后便开始了一天的事务性部署。

现在第一步便是要在全乡开始进行治安小队人员的选拔,宇流明经过粗略的计算,在向县里上缴了两千余石粮食后,龙马乡还有四百余石粮食,如果以粮食来作为军饷发放的话,至少可以在乡里养活30名治安队员。宇流明略一思考,便决定让二牛从乡里先选拔20名精壮出来,然后让李平派来的士卒进行一下专门的训练,然后再根据后续的情况进行扩编。接下来就是夏季粮食种植和灌溉的任务,基于目前和南面彝族部落关系良好的前提下,宇流明准备在色目嘉老族长下辖的几个村子推广农耕。除此之外,宇流明发现茶叶种植也是未来龙马乡的一项重要来源,那么有必要先对全乡的茶叶种植情况进行一次摸底,为下一步集中出售茶叶做好铺垫。

当一系列的工作都部署完成之后,宇流明把二牛留在乡里,留下朱茂和丘八协助他为治安小队挑人,自己则和周老夫子以及书童杜云带着一批在乡里长期务农的农户再一次来到了南面的穆图村。

出来迎接宇流明的是色目南山,此时的色目南山早已经不像初见之时那般对宇流明怀有敌意了,一见宇流明顿时便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彝族汉子的朴实一时间表露无遗。正当宇流明准备和色目南山寒暄几句的时候,却突然看到色目南山的身后窜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身彝族少女的打扮,一串串长长的辫子垂落在腰间,一张精致到极点的俏脸,一双大眼正弯成月牙状,小嘴上翘正向着自己露出让所有人心动的笑脸,她,是色目暖暖。

宇流明心中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包围着,他微笑着张开了双臂,色目暖暖娇俏的身躯也恰在此时扑进了宇流明的怀里,口中娇呼道:

“明哥哥!”

宇流明心情大好,不仅仅是怀里抱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关键是这个小丫头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叫自己‘叔叔’。宇流明把自己的额头凑近色目暖暖,顶在暖暖的额头上,然后笑嘻嘻的问道:

“想哥哥没有?”

“想了!”

“哥哥也想你。”

“礼物!”

“额……”

“明哥哥不想暖暖,不想暖暖,不想暖暖……”

小丫头顿时一副将要嚎啕大哭的态势,宇流明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正琢磨着要送小丫头一个什么东西好哄她开心。正在这时,只见小丫头‘叭’的一声,在宇流明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突然笑嘻嘻的说道:

“暖暖不要明哥哥的礼物,上次哥哥给暖暖的玉珠子暖暖还一直戴在身上呢!”

说这话,暖暖伸手从自己的衣领中掏出宇流明上次送给她的碧玉珠子,拿在手中给宇流明观看。宇流明一见,原来小丫头把自己上次送给她的珠子用细线穿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一直随身佩戴。宇流明看着暖暖,心中一缕柔情闪过,忍不住也在对方精致的小脸上轻轻一吻。

随后,宇流明一行人在色目南山的带领下进入了穆图村。在与色目嘉老族长见面之后,宇流明首先提出了自己想从色目嘉的部落内推广茶叶和粮食种植的想法。不过这一次色目嘉老人并没有立即答应宇流明,他担心粮食的收成,害怕因为种粮食而过多的牵扯了壮劳力,从而使狩猎的效率下降,进而导致部落过冬的粮食不够。宇流明心知色目嘉长老的疑虑,但是经过再三协商,最后色目嘉长老同意在整个部落妇女学习耕种的基础上,再拨出二十名精壮,同时将穆图村原先规划的耕地面积在扩充一倍。

计议已定,宇流明便命杜云将从龙马乡带来的粮食种子以及耕地用的工具向彝族村民们分发,同时将他们分作几个小组,开始在村子的周边开辟农田。事情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穆图村的妇女们还好,从小就养成了吃苦耐劳习惯的彝族姑娘们并不十分抵触耕作的辛苦,倒是彝族的精壮汉子常年习惯于穿梭在崇山峻岭当中,对于耕作过程中简单机械的重复同一项工作十分的厌烦。时不时的就会有一两个不开眼的汉子跳出来,嚷嚷着要‘罢工’。这个时候宇流明就会笑眯眯的把这样的家伙从人丛当中挑出来送到周老夫子那里去进行再教育。很快,那些彝族汉子们便发现,比起周老夫子满嘴‘之乎者也’的说教,好像在田间地头从事简单机械的耕作似乎更为有趣一些。所以,一批又一批的罢工人员又垂头丧气回到了土地上。

此时宇流明正坐在村边的一处田埂上,距离来到穆图村已经过去了十天,穆图村的耕地已经扩大了很多。数量众多的彝族村民们正在田间忙碌着。宇流明很享受眼前的情景,尽管彝族的村民们现在开垦土地的动作依旧还很笨拙,妇女们播撒种子的手法还很生涩,小伙子们使用起普通的农具还不够熟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在经过他们的辛苦劳作之后,完全可以预见,今年,色目嘉老族长的部落能够储备起比往年多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粮食,没有人会挨饿,每一个人都能吃得饱饱的。想到这个,宇流明的心中就会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第六十三章 火把节(上)

“明哥哥,明哥哥!”

宇流明循声望去,一个娇小的身影,一手提着自己身下的裙子,一手挎着个篮子,正向着自己所在之处飞跑过来。是色目暖暖,每当看到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宇流明的心中就会有一种由衷的幸福感。

此时,宇流明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微笑着面向暖暖正走来的方向。暖暖来到宇流明的近前,像个小大人一般,拽着宇流明的衣襟让他从新坐下,然后把手中的篮子往宇流明眼前一方,说道:

“明哥哥,暖暖给你做了好多吃的。”

说话间,先是从里边拿出一小坛子酒,然后在上面插上一支麦秆,抵给宇流明,口中说道:

“地上没有走不通的路,江河没有流不走的水,彝家没有错喝了的酒!这是我们彝家的坛坛酒,哥,你尝尝。”

宇流明笑嘻嘻的接过坛子,把嘴抿在麦秆上,对着酒坛子深深的咂吸几口,只觉得一股辛辣的甘甜从自己的嗓子一滑而过,整个人舒爽无比。

这时,暖暖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两个白白的饼子,抵给宇流明,说道:

“哥,这时暖暖给你烙的粑粑,你尝一尝。”

宇流明接过一个,狠狠的咬上一口,只觉得鲜美无比,随即笑道:

“恩,暖暖手艺不错,这锅贴乳饼做的好吃。”

锅贴乳饼是建宁彝族的传统菜肴。做法是将乳饼切成块,将鸡肉、肥膘捶成茸泥拌匀后加鸡蛋清、葱姜汁、湿淀粉,拌至发亮成鸡泥。然后在乳饼上刷上蛋清糊,塌上鸡泥,摊平,用鸡腿、黄瓜皮丝排成花粘在鸡泥上,再刷蛋清糊,上笼稍蒸定型后用花生油煎至熟透即可。此菜形态美观,色泽黄亮,鲜香软嫩,佐酒尤佳。

眼见宇流明三口两口吃完,暖暖笑嘻嘻的又递过来一个,宇流明说:

“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大家一起吃才开心。”

暖暖也拿起一个乳饼,放在嘴边,学着宇流明的样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只不过她的一大口比起宇流明也还是小上很多。宇流明抬起袖子,替暖暖擦去了嘴角粘着的一点饼末,暖暖也抬起袖子学着宇流明的样子,在宇流明的嘴上擦了擦,尽管宇流明的嘴上什么也没有,然后两个人互相凝视片刻,接着便会心的大笑起来。

两人一边吃着乳饼,一边欣赏着田边地头里的景色。暖暖咬了一口乳饼,然后有些疑惑的向着宇流明问道:

“明哥哥,你为什么要交大家种粮食呢,我看大家在田地里一遍又一遍的锄地,好无聊?”

宇流明笑着摸了摸暖暖的小脑袋,然后解释道:

“你想想,咱们部落里最厉害的猎手,能够保证每一次都能狩猎到野兽带给族人享用,或者作为食物储备起来吗?”

暖暖睁着大眼睛看着宇流明,在眨巴了几下之后,说道:

“不能,即使是最好的猎手至少也得出去三五次狩猎之后才会获得猎物,普通的猎手往往一连十多日天天进山里狩猎也未必能得到猎物。”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那么好,你看,只要咱们的族人学会了耕作,那么及时是普通的妇女,也能在种植好后,在秋田收获大量的粮食。你想想,要是这样……”

暖暖若有所悟,突然接口说道:

“哇,那样我们就会有很多的食物,多得我们都吃不完,再也没有人会挨饿了,暖暖每天都能有肉吃了!”

宇流明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不仅是这样,我们还可以把多余的粮食用作交换,可以换来更好的耕作工具和种子,提高粮食的产量,可以换来御寒的棉服,还可以换来漂亮的衣服和裙子,这样我们的暖暖穿上漂亮的衣服和裙子以后,就会更加漂亮了。”

暖暖听到宇流明的话,两个眼睛又弯成了月牙状,一副满是憧憬的样子。宇流明又伸手摸了摸暖暖的小脑袋,两人相视一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宇流明除了督促彝族的村民们开拓耕地,学习农耕之外,还带着周老夫子把几个彝族村子种植的茶叶情况进行了全面统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一日,彝族部落一年一度的‘火把节’来临了。这一天,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各家各户的阿妹子会捧出一坛自家酿的美酒放在门前,插上几枝锦竹或麦杆,凡从门口路过的人都会被热情相邀,用竹杆咂吸几口。

这一天,宇流明没有再让人督促村民们去开垦田地。年轻的精壮们在村子外摆开了场地,开展起斗牛、斗鸡、斗羊、摔跤等游戏,小伙子们个个憋足了力气,都想要在这些活动中展露出自己的身姿,好能够博得姑娘们的青睐。彝族姑娘们则把平日里珍藏起来的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饰都穿戴了出来,一个个显得娇艳无比,她们聚在一起,围着空地中央的火堆开始尽情的起舞。

正在此时,色目嘉在一干族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聚会的场地中央,所有的彝族族民们纷纷停下来向老族长行礼致意。老族长微笑的看着族民们,然后抬起双手,止住场地中央的喧闹声,然后缓缓说道:

“族民们,今天是我们的火把节,是我们所有人的节日,让我们忘掉所有的忧愁,共同期盼未来美好的日子,大家尽情的庆祝吧!”

会场的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男男女女们在聚会的场地中尽情的游戏着。小伙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对着在场地中翩翩起舞的少女们指指点点,都在寻觅着自己的心上人。在众多的姑娘当中,阿莫是最美的一个,她在众女当中犹如一只欢快的蝴蝶不停的翩翩起舞,婀娜的身姿在火光的映衬下,让无数的彝族男儿为之陶醉。在这些小伙子当中,最痴迷的要数赤哥了,他的眼睛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阿莫,他的魂儿早已经被那只美丽的蝴蝶带走了。而阿莫的眼神也始终停留在赤哥的身上,她在翩翩起舞的过程中,时不时的向赤哥抛去一个勾魂的眼神,直把赤哥撩拨的心痒难搔,只想把阿莫拽到身边来,抱在怀里恣意温存一番。

而宇流明坐在贵宾的坐席上,不时和色目嘉、色目南山以及三位老村长闲聊,不时抬头观看美妙的彝族舞蹈。便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暖暖这个小丫头。只见在彝族姑娘们婀娜的身姿中,一个显得略微稚气的娇小身影穿梭在其中,她一身的节日盛装,头上戴着明亮的银饰,精致的小脸蛋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但是当她看到坐在主座一旁的宇流明时,她的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

第六十四章 火把节(下)

宇流明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娇小的身影,看着对方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禁嘴角上翘,冲着小丫头微微一笑。小丫头眼看着宇流明冲自己微笑,不觉间竟然芳心微颤,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唤:

“他看我了,他在看我,他对我笑了,他在对我笑……”

心中的慌乱自然而然的就显露在了暖暖的表情上,她有些害羞,有些惶急,眼神也不敢再与宇流明对视,精致的小脸红的厉害,只不过旁人只是以为在火光的映射下才会有此效果,所以并未发现小丫头此时心中的那一点秘密。

一连串令人炫目的歌舞之后,接下来便是到了彝族传统的‘跑山’环节了。所谓跑山,是彝族男女传统的交往、娱乐活动。其过程是彝族小伙子与姑娘进行接触,通过对歌、谈笑等多方试探了解,待相互熟悉后,再由男方向女方提出约会,表达爱意的一种活动。这也是彝族传统节日当中的一项重要环节。在接到小伙子的邀请后,姑娘们一般不肯作答复,仅用一些双关语来进行暗示,让男方代表断定。

这时,早已经忍耐半天的赤哥猛的从座位上窜出去,三步两步跑到阿莫身旁,一把拽住阿莫的手,二话不说便拉着阿莫往远处跑去。阿莫被赤哥抓住小手,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心中大羞,只得把头低下,任由爱郎拽着自己向前飞奔。在场众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为这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感到高兴,一时间会场上爆发出一连串的嬉笑之声。

接下来便是跑山中最重要的一项活动,对歌的环节了。这是彝族小伙子向心仪的女子表达爱意的传统方式,若是有了心上人,便向对方唱山歌,对方若是应答,便是有意进一步接触,因此往往哥技较为出色的小伙子能够更容易博得女孩子的青睐。

此时便见姑娘们站在了一边,小伙子们则一齐聚在了另外一边,双方都在向着对面的人儿指指点点,不时与身旁的人切切私语,似在讨论哪家姑娘长得靓丽,又或是向同伴表明自己心仪的对象,让对方不要和自己争抢。

就在这时,一个急于表现的小伙子首先便唱了起来:

“嘿,对面阿妹听我唱咧……”

一曲歌罢,对面一个模样甚为清秀的姑娘便站了出来,口中唱到:

“嘿,对面阿哥唱的好咧……”

接着两人便你一曲,我一段的唱和起来,有了挑头的,后面的男男女女便纷纷踊跃起来,歌曲内容也是丰富多样,有互相赞颂的、谈情说爱的、猜迷的、考对方才智及天文地理知识的等等。小伙子们能得到姑娘应和的自然是喜笑颜开,有的一曲歌罢,却没有姑娘站出来和歌,自然是暗自神伤。优美的歌声不时的萦绕在众多宾客耳中,只听得人如痴如醉。宇流明听着歌声,不时与身旁的色目嘉族长喝上一两碗‘坛坛酒’,兴致十分的高。

此时,却没有人注意到,在少女的人丛中,暖暖其实一直注视着宇流明,眼见宇流明转而和色目嘉、色目南山等人开始饮酒,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小女儿家的心思里无由的一阵气闷。只见宇流明和色目嘉等人越聊越起劲,心中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劲,她竟然猛的从姑娘们的人丛中窜出,站在最前列,高声的唱到:

暖暖风儿吹身上,

坐在小溪边轻轻地唱,

朵朵浪花是阿哥的情噢,

流淌在阿妹的心坎上。

唱罢之后,暖暖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没有看向对面的小伙子们,却把目光投向了宾客落座之地。在场众人都被眼前这一出给弄得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暖暖这个十二岁的娃娃竟然会跑出来唱了一首情歌,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和歌。

要知道暖暖乃是少族长之女,现任族长的亲孙女,身份何其尊贵,一般的小伙子又怎敢出来和她和歌。另一方面,暖暖小小年纪,也未到婚配的年龄,谁若贸然上前和歌,难免又会受到他人猜忌。基于种种原因,一时间,整个庆祝的会场竟然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完全安静了下来。

色目嘉老人见此情景,脸色也不禁微变,心中暗忖:

这个小丫头,想要搞什么?

暖暖适才一时情动,才会有这样冒失的行为,但是如今歌已唱出,已成骑虎难下之势,直羞得她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少女特有的坚持又让她死死的站在原地,不肯退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宾客席上的宇流明。此时,周围的宾客,包括彝族的男男女女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宇流明抬眼望去,只见暖暖贝齿轻咬下唇,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眼神中一缕哀怨明白无误的表现出来,神情更是凄然欲泣。眼见此情景,宇流明只好一咬牙,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回想起几日来学会的几句彝族山歌张口便唱了起来:

暖暖风儿吹身上,

来到溪边赏月亮,

月光化作了阿妹的爱噢,

洒落在阿哥的胸膛上。

眼见宇流明回应了自己的山歌,暖暖顿时觉得一股幸福感包围了自己全身,这一刻所有的哀怨、羞涩、尴尬全部都已经抛在了九霄云外,只见她嫣然一笑,与宇流明一起合唱道:

阿妹的笑容比花香,

阿哥的笑声最爽朗。

阿哥弹起四弦琴,

阿妹尽情把歌唱。

阿妹的柔情最芬芳,

阿哥的爱意最久长。

阿哥牵着阿的妹手,

走进幸福万年长。

一曲歌罢,在场众人自然的鼓掌欢呼,色目嘉老族长则是满含深意的看了宇流明一眼,色目南山则在一旁若有所思。而此时站在场地中央的色目暖暖忽的回过神来,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宇流明唱起了情歌。想到这里,暖暖顿时霞飞双颊,捂着脸向着场外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会场中央再次恢复了欢快的气氛,宾客们也再次开始推杯换盏,宇流明回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举目四顾,见一旁的周老夫子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宇流明只得假意一笑,说道:

“哈哈,暖暖的歌唱的不错。”

周老夫子不置可否,只是举起自己桌案前的一碗坛坛酒,满含深意的说道:

“喝酒。”

……

火把节是彝族最为盛大的节日之一,整个部落一连庆祝了三天。到了第四日,宇流明又让杜云指挥着农户带领彝族村民进行着土地耕作。

第六十五章 闲适的时光

这一日,眼见土地已经基本拓荒完毕,宇流明正与色目嘉族长商议要再抽出些精壮来进行土地灌溉的问题。但是一听到还要再抽调精壮,色目嘉族长便显得非常犹豫,一直不肯松口。宇流明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说,但是收效不大。

此时站在一旁的暖暖眼见明哥哥和自己的父亲、爷爷一脸严峻的神情,知道大人们在说正事,自己插不上嘴,只得站在一旁,目光四下游移,眼见稻田旁的缓缓而去的小河,不禁喃喃自语的说道:

“恩,要是河里的水能自己跑到田地里就好了,这样就不需要大伙儿这么辛苦的挑水来灌溉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宇流明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只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俯身抱起暖暖的娇躯,将他搂在怀里,在她精致的脸蛋上狠狠的亲了几口,然后说道:

“暖暖,你真是太聪明了。”

这时暖暖尚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阵心驰神摇,双颊晕红的站在那里,一时间无所适从。宇流明却微笑着对色目嘉老族长说道:

“老族长,我有办法了。”

色目嘉好奇的盯着宇流明,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宇流明着指着不远处的小河,说道:

“我们在河畔修一座水车,然后把水引到田地里,这样就可以节约至少十之七八的人力用于灌溉了。”

色目嘉看着不远处的河水,若有所思,喃喃的说道:

“里正大人,你说的水车老夫以前也见过,确实构造精巧,但是我们这里没有人会做啊。”

宇流明心中不禁一叹,看来南面的各个部族生产力之落后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作为大陆上最强盛的圣斯罗帝国下辖的部落,竟然连制作水车的基本工艺都未曾掌握。看来,在帝国强盛的外衣下,处处都是不和谐的地方啊。

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宇流明说道:

“这个不妨事,明日我便往县里发一封公文,相信县丞周汉臣大人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色目嘉闻言,不禁欣慰一笑,说道:

“如此,甚好。”

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当周汉臣接到宇流明发来的文书后,很快便从县里派来了一队工匠。作为周汉臣亲手提拔的第一名官员,宇流明确实是得到了对方的倾力支持。

工匠的头领是一位叫做鲁彦的老者,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身简朴的打扮,两个袖子高高挽起,仿佛一副随时准备干活儿的样子。宇流明与鲁彦见礼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想法向其介绍了一番。听完介绍之后,鲁彦却微微显出了一副有些不屑的样子,口中说道:

“我道县丞大人这么着急的派我过来是有什么大的工程,原来就是造一座小水车。老实说,这种活儿又何须我鲁彦出马,也就是这建宁地区太过荒蛮,若是换做当年老夫在蜀中之时,就是略微有点手艺的农夫都能做这破玩意儿。”

宇流明闻言倒是丝毫没有生气,淡淡的微笑道:

“既然如此,那么还请鲁大师巧施妙手,争取早日完工吧。”

鲁彦虽然不太乐意干这种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活儿,但是现在县里都知道宇流明里正可是县丞大人的红人,所以还是要尽力的。不过倒也不用他亲自动手,他让自己的儿子鲁南带着匠人们先去勘察地形,然后便要开工了。

宇流明站在河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匠人们拿着标尺和绳索不知在比划着什么。这时,鲁彦来到宇流明身旁,一脸自信的说道:

“里正大人您放心,我家这小子已经得了我七八成的手艺,造个小水车手到擒来。”

宇流明含笑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之色。工匠们的动作很迅速,在勘验地形完成后,只见鲁南很快把工匠都分为几组,一组去树林中砍伐木材,另一组则在河边开始挖掘泥土,要给水车造一个基座,还有一些人则去将来时就预备好的各种石料从马车上卸下来。各项工序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宇流明则张罗着让赤哥回去村里,让大伙儿给工匠们准备午饭。

待到晌午,正当大伙儿感觉腹中有些饥饿的时候,只听在村口不远处,赤哥扯着嗓子响亮的喊道:

“开饭咯!”

工匠们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的聚了过来。赤哥带着村民们拿着热腾腾的饭食,笑呵呵的逐一向工匠们分发。宇流明和鲁彦则在一旁商讨着工程的进度。正在这时,只听见一声娇呼:

“明哥哥,我给你送饭来了。”

宇流明抬眼望去,只见又是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挎着篮子,提着围裙,正向着自己所在之处快步走来。宇流明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会心的微笑,待到那个身影来到近前,宇流明忍不住抬手捏捏对方脸蛋上的小鼻子,口中说道:

“暖暖,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暖暖笑嘻嘻的把篮子放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盘子,里面装着几个肉块,然后说道:

“这是我们彝家的‘坨坨肉’,哥,你尝尝。”

‘坨坨肉’是彝族的一种传统菜,做法是将牲畜的幼崽宰杀后放置火上一边烤一边把毛皮刮除干净,烤黄洗净后再开膛,然后再将肉切成小于拳头的“砣砣肉”,放入冷水锅里用猛火煮,肉汤沫散尽则肉熟,此时捞起放佐料簸匀入味后食用。宇流明拿起一个肉块,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肉汁四溅,味道甘美醇厚无比,不禁赞了一声:“好吃!”

宇流明一声赞叹,顿时让暖暖眉开眼笑。这时,她才注意到宇流明身旁站着的鲁彦,便乖巧的说道:

“这位伯伯,你也吃一点吧。”

鲁彦眼见这小丫头乖巧无比,心中也是欢喜,当下结果暖暖递过来的肉块吃起来。宇流明摸着暖暖的头,笑着说道:

“暖暖,这位鲁彦伯伯是县里专门派来给咱们修水车的。”

暖暖闻言,歪着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鲁彦,若有所思的说道:

“哇,那伯伯一定是很有本事的人咯,居然会让河里的水自己跑到地里去。”

宇流明‘哈哈’一笑,然后说道:

“那是当然,现在咱们村子的土地可就全指望你鲁伯伯造的水车来灌溉了。”

暖暖闻言,顿时跑到鲁彦的身旁,拽着鲁彦的衣襟,略带稚气的说道:

“伯伯,伯伯,那你一定要帮我们造一个大大的水车,大伙儿挑水去地里灌溉很辛苦的,伯伯要是把水车造好了,暖暖就天天做“砣砣肉”给伯伯吃。”

鲁彦闻言,禁不住哈哈大笑,对这个乖巧的丫头更是喜欢到了极点,摸着对方的小脑袋,连声说道:

“好的好的,放心,伯伯一定给你们造一个又大又好的水车。”

第六十六章 水车

一席话,顿时又哄得暖暖眉开眼笑。吃过饭后,工匠们又开始工作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鲁彦也加入到了工作的队伍当中,他带领着工匠们有序的开展工作,不时拿着图纸若有所思,不时的又对着图纸指指点点,同时,又见他时不时的对着工匠嚷嚷,生怕工程出一点儿差错。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工匠都很费解,一向不肯轻易显露技艺的鲁工头儿这次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小小的水车工程这么上心了。一切了然于胸的宇流明则是满含笑意看着眼前这一幕,同时还不忘伸手摸了摸暖暖的小脑袋。

工程的进展很快,临近傍晚一个水车的雏形就已经基本上成型了,车高10米多,由一根长5米,口径05米的车轴支撑着24根木辐条,呈放射状向四周展开。每根辐条的顶端都带着一个刮板和水斗。刮板刮水,水斗装水。河水冲来,借着水势缓缓转动着十多吨重的水车,一个个水斗装满了河水被逐级提升上去。临顶,水斗又自然倾斜,将水注入渡槽,长长的渡槽延伸到稻田里,水流就沿着渡槽流到灌溉的农田里。

第二天清晨,当彝族村民起床之后,来到村外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的时候,他们被眼前壮观的情景惊呆了。巨大的水车高耸在河边,不断的把河水舀起来,然后通过渡槽对农田进行着灌溉。许多老族人在这蛮荒之地生长了几十年,何尝见过如此器物,一时间都怔在原地,目光呆滞的盯着水车,一时间无所适从。

渐渐的,人们开始回过神来,一个个指着硕大的水车议论纷纷,偶尔还会有一两个胆儿大的人跑到水车近前,伸手触摸一下水车的龙骨。此时,宇流明与色目嘉等人也站在不远处观看水车。只听赤哥满脸兴奋的说道:

“好厉害,这个大家伙能自己把河里的水舀起来,然后再浇进田地里。”

朵颐、邱莫等几个村长也不禁啧啧赞叹,都在说等自己村子的田地开垦好后,也要遭一座水车。色目嘉老族长禁不住捻须而笑,口中感叹道:

“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巧之物,真是令人瞠目。好在竟能为我族人所用,当真是上天赐福啊。”

一旁的鲁彦昨日带着工匠干了一个通宵,此时听见众人称赞自己的杰作,心中洋洋得意,眯着眼在那悠闲的养神。最活跃的还是要数暖暖这个小家伙,她围着宇流明眉开眼笑的蹦蹦跳跳,不住的欢呼:

“大水车造好咯,大伙儿不用再去河里挑水了!”

宇流明笑着摸摸暖暖的脑袋,俯身将她抱起,好让她能把水车看得再清楚些。暖暖在宇流明的耳边轻声说想要摸一摸水车,宇流明便抱着她走到水车近前,只见暖暖伸出白乎乎的小手在水车的龙骨上用力的拍了几下,随即便止不住声,‘咯咯’娇小起来。宇流明此时也是满心喜悦,他的喜悦却不是单纯的为眼前的大水车,而是他仿佛已经看到,到了秋天,彝族的村民们在满是收成的土地里幸福的笑容。

午后,鲁彦等人要告辞返回县里,宇流明、杜云、周老夫子等人也要回龙马乡,色目嘉老族长、邱莫、朵颐等人都赶来相送,暖暖更是红着眼睛,拽着宇流明的衣角不肯放手。宇流明只好抱起她的娇躯,一连讲了几个笑话才哄得小丫头破涕为笑,最后还要和宇流明勾手指约定经常来穆图村看她方才罢休。

当宇流明回到龙马乡后,立即把二牛叫了过来,询问了一下治安小队目前的训练情况。二牛二话不说,带着宇流明来到乡里的空地上,只见从乡里挑选出来的二十名精壮此刻正在空地上挥汗如雨的进行着军事技能的训练。李平从县里警备队派来的十名士兵各自负责两人,进行分别指导。宇流明认真的看了治安队员们的训练过程,发现虽然训练的时日较短,但是这些人身上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是握锄头的双手,如今用起武器来感觉还是有些笨拙,但是总归是有了那么几分模样。

看完训练之后,宇流明拍了拍二牛的肩膀,然后说道: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过对于这些队员的训练还要再抓紧,等把他们练出来了,咱们就要把这些人派到各个村子去,让他们去训练更多的村民,这样我们的队伍才能壮大。而且林震的报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到时候我们手里若是没有可用之兵,岂不是任人宰割。”

二牛郑重的点点头。

宇流明回到馆驿之后,随即又将周老夫子唤了过来,眼见老夫子落座之后,宇流明微笑着捧上一杯热茶给老夫子端上,然后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在下的事务,倒是让老夫子殚精竭虑四处奔波了。”

周亚夫连忙说道:

“哪里哪里,老夫这风烛残年之人能够为龙马乡的乡亲聊尽绵薄之力,也算是不负老夫一生志向。”

说到这里,老夫子郑重的看着宇流明,继续道:

“宇流明里正,老实说,自您到龙马乡以来,所作所为无不令老夫刮目相看,无论是权谋机变,以及把握大局的气度,想老夫自诩饱读诗书几十年,也难及万一。”

宇流明正欲谦虚两句,老夫子抬手止住,继续说道:

“但是老夫最为看重的,还是里正大人您的一颗为民之心。从您上任以来,重建穆图村、乡里征粮、抵御盗匪、斩杀罗驹,这些事情哪一件不令百姓拍手称快,老夫实在是敬佩万分。现在,但有里正大人一句话,老夫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尽绵薄之力。”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说起来,我倒是正想要给老夫子加一加担子。”

“里正大人请讲。”

宇流明从桌前拿起一本文书,然后说道:

“在下草拟了一份文书,向县丞周大人举荐夫子您为我龙马乡的户长,主管本乡的钱粮税收事宜,今后龙马乡的事务,还请夫子不辞劳苦助我一臂之力!”

周亚夫没想到宇流明会举荐自己担任户长,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少顷,只见周亚夫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只听他长叹一声说道:

“想老夫寒窗苦读几十年,然屡试不中,原以为此生已与仕途无缘,绝了此念之后,原本就打算给乡里的孩童教书,了此残生,不想时至今日,老夫竟然还有机会再等庙堂,世事如棋,世事如棋啊!”

第六十七章 公田租种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这么说,老夫子是答应咯?”

周亚夫站起身来,神色郑重的对着宇流明深鞠一躬,口中说道:

“老夫多谢里正大人提携之恩。”

宇流明淡淡一笑,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随后,宇流明又对周亚夫说道:

“老夫子,先下还有一件事交给你来处理。”

“大人请讲。”

“前些日子,我们借着征粮的机会收缴了不少土地,现在是时候招募长工到土地上进行耕种了。”

周亚夫说道:

“此事老夫已经在着手办理了,前些日子来馆驿请愿的那些个长工,我已经一一作了登记,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人过来交割文书,老夫已经把土地划拨给了他们。”

宇流明心中一阵欣慰,有了周亚夫这么个老成持重的人帮自己,自己确实省了很多心。随即又说道:

“现在可以对外公开招募长工了,就按照原先的条件,少了层层盘剥,这样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来种公家的土地的。”

周老夫子也不禁捻须笑道:

“如此,只怕那些平日里喝人血不吐骨头的乡绅眼见手底下的长工都跑到咱们这来,只怕是又要肉痛不已了。”

宇流明答道:

“在招人的时候要注意一下策略,若是杨柏府上的家丁我们可以优先录用。”

周亚夫闻言一怔,随即说道:

“大人是想要……”

宇流明道:

“龙马乡的士绅唯杨柏马首是瞻,若是除去此人,到时皮之不存毛将安附?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完全站到全乡士绅的对立面,如此只针对杨柏一家,那么阻力也会小了很多。”

周亚夫点点头,但是随即又皱起眉头,说道:

“但是杨柏乃是巴蜀杨家的旁支,这可是一个庞然大物啊,大人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若是世间竟都由着这些世家门阀横行,那将江山社稷置于何地,将黎民百姓置于何地?况且我等在剿灭盗匪之时无意间也斩杀了张庆,张庆素来与杨柏狼狈为奸,多半便是杨柏此人与盗匪勾结的联络人。试想一下,杨柏不除,龙马乡能有宁日吗?”

周亚夫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那大人您是下决心了?”

宇流明点点头,笑而不语。周亚夫闻言,轻轻一叹,随即便郑重的说道:

“好,老夫也豁出去一回,大人请放心,明日便把招收农户的告示贴出去。”

次日,当龙马乡招收农户耕种公田的告示贴出后,立刻引起了乡民的关注。特别是对佃户的待遇极为优厚,每年佃户只需缴足定额的粮税,再上缴一部分粮食给乡里便可,而且上缴乡里的粮食实行二十税一,其余粮食都留作自用,这一条让很多人都开始动心,不过也有人在怀疑条件如此优厚,到底是不是真的。当有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馆驿登记之后,周老夫子立即便为该人划定土地,明确每年需交税额,然后发给乡里的凭证。这一下,顿时刺激了其他的农户,纷纷跑到自家雇主处要求要退租,表示要去租种公田。乡里的乡绅也都坐不住了,眼看着前一阵子被宇流明收刮走了土地,现在手里的佃户也开始要被对方捎带着拉走,这不是要砸他们的饭碗吗?面对这样的情况,一众乡绅又纠合在一起,去找杨柏,希望杨柏能够为他们出头。不过这一次,杨家却是闭门谢客,不肯出这个头。乡绅们没有办法,有的说‘杨柏怕了宇流明,这次不敢出头了’,有的说‘杨家家大业大,走几个佃户人家不在乎’,最后只得齐齐到馆驿来找宇流明请愿。

宇流明来到馆驿大厅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几十名大大小小的乡绅挤在屋里,眼见宇流明出来,顿时七嘴八舌的说道:

“大人,请给我等留一条活路啊。”

“大人,救救我等吧!”

“大人……”

宇流明眉头微皱,抬手止住众人的话语,然后淡淡的说道:

“诸位,有话慢慢说,一个个来。”

大厅内安静片刻,终于有一名乡绅鼓起勇气站出来说道:

“大人,现在我们各家的佃户都在吵着退租,要去租种公家的土地,如此下去,人都走了,我们的土地谁来耕种?”

宇流明闻言淡淡一笑,随即说道:

“这就只能怪诸位自己经营不善了,脚长在农户自己身上,要去哪里都是农户自己决定,难道说本官还能强行把人家农户给拴在你们的地里面吗?”

那名乡绅顿时语塞,大厅之内也都一时无言。宇流明见状,缓缓的走到自己办公的书案前坐下,对着众人说道:

“我想说,诸位,本官新上任不久,你们就屡次三番到馆驿来与我为难,我宇流明难道就这么不受诸位待见?”

众乡绅闻言都默然无语,不过却有不少人心里在想,你宇流明哪里是不受待见这么简单,在场的人哪个不想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人家当官都是和士绅打成一片,你倒好,偏偏要费力不讨好的帮着那些‘泥腿子’。

这时,只听宇流明又道:

“怎么不说话了?嗯,今日怎么没有见到杨柏杨公?你们看看,杨公在龙马乡德高望重,就是有其不凡之处,你看你们多次来与本里正为难,杨公可曾掺和过你们这些事,你们啊,怎么不多跟杨公学学?”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阵腹诽,那姓杨的别说掺和了,好多事就是他一手主导的,不过现在的场合却不宜说这个。这时,只见另一名乡绅似乎想好了说辞,从人丛中站了出来对宇流明说道:

“里正大人,这次的事情杨公德高望重不屑与我等这般死缠烂打,但是另一方面,依草民所见,也是因为杨公家大业大,走了几个佃户没有什么太大影响的缘故。我们却是不同,若是佃户走上五六户,那么我们基本上手里也就没有劳力可用了啊!”

宇流明闻言心中暗笑,等得就是你这句话。但是表面上,他依旧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皱着眉头,假意思忖了半晌,方才说道:

“嗯,此事倒是本里正有些考虑不周了。但是公家的土地必须要人来耕种,此事不容置疑,不过倒不是没有变通之法……”

说到这里,宇流明意味深长的一笑,淡淡的说道:

“前些日子等过记的也就不说了,自今日开始,公家土地的耕种优先雇佣杨公家的佃户,待杨公家没有其他多余佃户愿意租种公家土地之后,本官再视情形,按照各家佃户数量比例分配名额,这样公家的地有人种,大家也不至于吃太大的亏,诸位看这个法子如何呀?”

此言一出,众多乡绅们纷纷交头接耳,不住议论,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士绅们算是勉强同意了宇流明的法子,纷纷告辞离去。这些人当中也有人不无恶意的想,先让宇流明和杨柏两人狗咬狗,你杨柏不是想置身事外吗?这次看你怎么办?

第六十八章 不死不休

数日后,这一日杨柏正坐在家中的庭院内闭目养神,前些日子接连和宇流明博弈,连连吃亏,不仅自己在龙马乡士绅当中威望骤跌,而且还折了张庆这个得力助手。冷静下来的杨柏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锋芒毕露了,宇流明此子虽然年纪尚幼,但是手段之狠辣的确让人不得不服。因此,这次众乡绅前来请愿,杨柏却是闭门谢客,不肯做这个出头椽子,同时也是存了观望的心思,更希望宇流明把龙马乡的士绅往死了得罪,到最后局面不可收拾的地步,要拿下宇流明便容易得多了。

正当杨柏费尽心思琢磨接下来作何的打算的时候,下人贾三儿有些惊慌的来到杨柏近前,然后说道:

“老爷,又有十三户佃农来账房退租,都说要去种公家的地。”

杨柏家中土地广阔,佃农也有上百来户,原本走个几户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除去前些天走得十余户佃户,今天又一下子走了十三户,这下子就让杨柏感觉有些不对了。公家的土地虽然数量庞大,但是也不会吸纳这么多的佃户前去租种,这里面必然有问题。想到这里,杨柏又问道:

“其他乡绅有什么动静没有?”

贾三儿抠了抠脑门,然后说道:

“老爷,其他乡绅前些日子到馆驿去找宇流明闹了一通,不过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乡绅们各自回家,近几日没有其他新的动作。”

杨柏眉头一皱,随即便琢磨到,乡绅们没有再去找宇流明,而且近期没有新的动作,那么说明这些士绅们完全能够承受自家佃户的流失。但是现在照着佃户流失的数量来看,连他杨柏都觉得有些肉痛了,那些士绅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杨柏猛的一拍身旁的小圆桌,震得桌上的茶盏一阵晃荡。不好,他们肯定和宇流明达成了某种协议,宇流明此举就是冲着杨家来的!

“贾三儿!你你立刻到馆驿附近打探情况,有何动向速速报我。”

贾三匆匆的去了,只留下杨柏在庭院之中,脸色却已经是铁青。

这一日,宇流明检视完乡里公田的整体情况之后,与二牛、周老夫子、杜云等人返回馆驿。在馆驿门口却见到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前。宇流明心中微感诧异,却在此时只见车夫将马车帘子拉开,杨柏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宇流明面带冷笑,却没有说话。杨柏拄着拐杖缓步来到宇流明的身前,口中淡淡的说道:

“宇流明户长……”

这时一旁的二牛冷冷的纠正道:

“杨公,你该叫里正大人!”

杨柏脸色一变,但是随即便恢复平静,说道:

“里正大人,老夫有要事要与您详谈。”

宇流明微微一笑,随即便说道:

“就在这里说吧。”

杨柏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阴霾,只见他面色一沉,说道:

“大人可否移步室内,老夫与大人说的是机密之事。”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杨公有话不妨直说,宇流明洗耳恭听,至于移步室内倒是不必了。”

杨柏阴沉的注视着宇流明,眼角不住的抽动,只听他沉声说道:

“里正大人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莫非老夫这龙马乡士绅之首,竟然还入不得大人的法眼,连私下里和大人交流几句都不成。”

宇流明微笑道:

“怎么,莫非杨公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要与本官商谈,杨公既然身为龙马乡士绅之首便应当以自身为表率,且莫自误啊,杨公!”

杨柏明白,自从自己下决心联系盗匪伏击宇流明的运粮队伍后,二人便已经是势成水火了,但是眼下宇流明竟然连一丝妥协的机会都不给,看来这一次宇流明真是要对自己下死手了。事已至此,杨柏也知道难以挽回,当下气势一变,一改原先谦恭的模样,目光凌厉的注视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既然如此,杨某倒是有些莽撞了,既然里正大人想要走堂堂正正大公无私的路子,那杨某一定好好看着,看着大人到底能走多远,杨某也会天天盼着,盼着大人走得顺风顺水,不要摔跤才好。”

说完这番话,杨柏头也不回的转身上了马车。就在马车即将开动的时候,宇流明缓步来到马车旁,平静的说道:

“过些日子,我会从县里把张庆的尸身带回来示众,请杨公也及时转告其他士绅,凡是敢于挑衅朝廷,与盗匪为伍者,就是这种身首异处的下场!”

说完话,宇流明领着二牛、周亚夫、杜云等人头也不回的进了馆驿,在他们的身后,杨柏的马车快速的飞驰而去。

三日之后,李平亲自带队来到了龙马乡,他们是奉县丞周汉臣的命令来查抄张庆的家的。如狼似虎的官兵如潮水般涌入张庆的府上,他们快速的将张府的人聚在一起,然后按照妇孺、老弱、壮男三个群体把这些人都分开看守。一时间,张府之内啼哭声四起,对于这突然降临的厄运,所有人都感到绝望。兵卒们在府内四处的搜索,家中的财物很快便被席卷一空,各种名贵的字画、古董、玉器等等被尽数封存装车,当所有人被赶出张府后,两名兵卒将大门关闭,然后在门板上贴上了两张印有‘会泽县衙封’字样的封条。

在大门外的空地上,只见李平一身戎装,手中拿着一份会泽县县衙的文书高声读到:

“龙马乡乡绅张庆,勾结盗匪,洗劫官粮,藐视王法,按律当诛,今张庆虽已枭首,其家眷亲属、族人流三千里,以儆效尤!”

文书念读完毕,张庆府中眷属顿时哭天抢地起来,一时之间,一股悲愤的情绪弥漫了整个张府。宇流明站在旁观的人群当中,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待李平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便缓步上前,来到李平的身旁。

李平看了一眼宇流明,冷冷的说道: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暂时没有,大人您做好会泽县的防备就好,现在龙马乡的治安小队正在加快筹建当中,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

李平沉声说道:

“林震可不是一般的角色,他麾下上千名盗匪,连建宁郡上万官兵都拿他没有办法。我在会泽县,尚有县城可作壁垒,你在龙马乡,无险可守,可得小心提防啊。”

宇流明躬身答道:

“多谢大人关心。”

李平冷笑着说道:

“我不是关心你,现在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在内,你在外,遥相呼应,若是你有个闪失,到时候我孤家寡人一个,局面只会更加艰难。”

宇流明淡淡一笑,然后说道:

“无论如何,有劳大人惦记,外面的事大人尽管放心,县里的是还请大人多费心里,毕竟若林震携雷霆之势前来,首当其冲的还是会泽县城,到时大人那里承受的压力只怕是宇流明此处的十倍,请大人珍重。”

李平点点头,没有说话。

当李平带人离开龙马乡后,一切仿佛都已经尘埃落定,龙马乡又回归到了平静当中。周亚夫老夫子顺利的当上了户长,开始全面负责南面各个村子的茶叶种植,彝族部落的土地耕种开始顺利的推行,二牛负责的治安小队组建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麾下二十名精壮经过官兵几个月的正规训练之后,基本的军事技能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第六十九章 茶叶

一转眼,从夏天到了秋天。会泽县的种植的水稻是一年三熟的优良种类,现在又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在彝族部落聚居的几个村子,稻田里的庄稼长势都非常的喜人,色目嘉族长已经几次来信邀请宇流明到村子里视察。同时,秋天也是茶树收获的季节,这一次,宇流明准备按照原先的计划,把龙马乡的优质茶叶聚集起来,统一寻找销售渠道,进而为彝族部落谋取更多的利益。

这一日,宇流明闲来无事,正在馆驿内看书,屋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几,周老夫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见老爷子犹自气喘吁吁,胸口不住的上下起伏,不过脸上却是一片喜色。宇流明见状心中也不禁暗叹,老爷子自从当上户长以后,就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一般,对于乡间大小事务都悉心操持,乐此不疲,确实让宇流明省下了很多心。

这时,只见周老夫子喘匀呼吸,然后向着宇流明说道:

“我的里正大人,好消息啊,今年秋粮的收成不错,至少要比去年多上六七百石,而且若是算上南面色目嘉部落新开垦的土地,只怕要多出上千石。”

宇流明含笑点头,心中略一盘算,若是照这个情况看,那么除去上交县里的粮食,全乡能够剩下不少粮食,这样算起来,至少可以把治安小队的人数再翻上一番,扩充至四十人。想到这里,宇流明心中不禁一喜。脑子里同时又蹦出另外一个念头,若是让耕种公田的乡民在农闲时进行军事训练,那么这些人今后就可以作为治安小队的后备队员进行使用,这样一来,没有增加开支,但是却从实际上加强了龙马乡的武装,这倒是一个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随即,宇流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老夫子,老夫子闻言也是眼前一亮,连忙点头应承下来,随即又急匆匆的离去了。宇流明站在馆驿之内,望着老夫子急匆匆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现在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当中,大伙儿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反倒是自己这个决策者有些无所适从。宇流明转念一想,对着厢房喊道:

“杜云,收拾下东西,咱们去穆图村看看老族长他们那里收成怎么样?”

主仆二人,一路轻车简从,临近傍晚便已经到了穆图村,现在宇流明里正可是村里的名人,老远被人看见后便有人去村里报信。当他和杜云刚进村口,色目嘉老族长便已经率领众人前来迎接。

宇流明远远望见色目嘉等人个个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便已断定,看来今年收成相当不错。原先是宇流明催着他们开垦土地种植粮食,这下尝到甜头之后,怕是会天天吵着宇流明给他们送粮食种子和农耕工具了。

众人来到近前,色目嘉老族长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握住宇流明的手,口中迫不及待的说道:

“粮食,好多粮食,今年冬天我们全族都够吃的了,小伙子们也不用冒险进山打猎了!!谢谢你啊,里正大人!”

宇流明的双手被色目嘉老人紧紧握住,从手掌中传来的阵阵温热,让宇流明的内心感到无比的温暖。在众人的一番谈笑声中,大家走进村子,一路上,路过的彝族村民纷纷向宇流明打着招呼,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欢笑,他们也不约而同的把这欢笑献给了宇流明,因为他们知道,正是这位年纪轻轻的里正让他们可以度过一个远离饥饿和死亡,无忧无虑的冬天。

来到色目嘉老族长的屋内,众人坐定一番寒暄以后,宇流明首先道明来意:

“老族长,这次我们来穆图村,其一,自然是要看看大家收成如何,其二呢,则是要再和老族长商量一件事。”

色目嘉老族长爽朗的笑道:

“呵呵,里正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如今咱们过冬的粮食是不用愁了,不过,现在却有一个共同的大敌,对我等虎视眈眈,若是等闲视之,只怕灭门之祸便在眼前!”

色目嘉老人面色一端,正色道:

“大人说的是林震?”

宇流明微微一笑,答道:

“不错,此人睚眦必报,咱们杀了他的二当家,他必然前来报复。咱们现在虽有不少人手,但是咱们部落的子民以游猎为生,本性纯良却不善杀伐,若是林震到时前来,只怕我等难以抵挡。”

在场众人闻言,脸色均是一变。色目嘉老人点点头,一脸凝重的说道:

“我也一直在担心此事,那林震手下尽是些虎狼之辈,我族这些朴实汉子如何能够抵挡?”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只要我等预先筹划,倒是未必不能化险为夷。”

色目嘉老人闻言心中顿时一喜,自从结识宇流明以来,虽然波折不断,但是似乎一切都在此人的算计当中,此番对方说出此言,只怕是早已经想好了应付林震的对策了。想到这里,色目嘉老人连忙说道:

“里正大人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出来听听。”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依在下愚见,如今秋收已过,冬季大伙儿不用再进山狩猎,农闲时,老族长不妨将族里的精壮都组织起来,我再派些懂得武艺的青壮给大伙儿进行一些军事技能的训练。这样,一旦出现任何突发情况,咱们手中也有人可用,不至于任人宰割。”

色目嘉老族长闻言,不禁点点头,说道:

“恩,我们穆图村,再加上朵颐、秋彝、邱莫三位村长的村子,合起来大概能够凑个百十来人,要是能把这帮小崽子们给练出来,倒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前日我观咱们彝族的小伙儿与盗匪交战,咱们勇则勇矣,但是却没有章法,若是能够得到系统的军事技能训练,战斗力应该能够成倍的提升。”

色目嘉老人爽朗一笑,说道:

“那此事便有劳户长大人了。”

宇流明微微一笑,屋内众人见状,均是喜笑颜开。这时,宇流明话锋一转,又问道:

“老族长,咱们部落里的茶叶可都收上来了?”

色目嘉道:

“已经收上来了,几个村子总数有六百来石,现在都在进行后续的加工、炒熟,不出两日就可准备齐备。”

宇流明说道:

“好,明日我便去建宁郡联络茶商,这次一定要卖个好价钱。让赤哥带几个懂茶的人和我同去。”

色目嘉老人笑着说道:

“你难得来一次,别着急走,待几天再说,暖暖也挺想你。”

宇流明说道:

“事不宜迟,早些把这批茶叶出手,给大伙儿换点钱回来,再置办点东西,让大伙儿踏踏实实的过冬。”

第七十章 林青

色目嘉老人闻言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含笑不语。

次日清晨,宇流明一行人便悄悄的离开了穆图村,向着建宁郡首府所在地永昌而去。

永昌距离龙马乡只有五日的路程,五日后,宇流明和杜云、赤哥等人来到永昌城外。永昌乃是建宁郡首府,虽然建宁地处西南边塞,但是首府郡城还是修的颇有些气派。三丈来高的城墙高高的耸立着,城墙上不时有身穿铠甲的兵丁来回的巡视,城门洞开,门前的石板路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一副热闹繁忙的景象。杜云自小和宇流明一起在会泽县长大,没有出过远门,自然也没有见到过永昌城这般繁华的景象,一时间张这头不住的四下张望,满脸的新奇之色。

宇流明看着杜云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但也不点破。一行人进得城门来之后,先到客栈投宿,然后宇流明就带着赤哥等人到永昌城的茶市去逛了。

圣斯罗帝国以华夏正统自居,对于茶文化有着执着而痴迷的追求,特别是在上层的世家贵族,更是把喝茶作为迎客、交际的主要手段。而巴蜀益州是帝国主要的茶叶产地之一。要说气候适宜茶叶生长,云南、建宁更为适宜,但是因为地处边陲,战乱多发,帝国难以实施有效的行政管理,所以茶叶贸易主要以巴蜀、江南等地向帝国中心输出。

但是在云南、建宁等地仍然有不少零星的茶叶种植,而且茶叶的品质相当不错,蜀中的不少茶商也常常愿意到这些地方进行收购。

宇流明带着赤哥等人在茶市内闲逛,只见这里的茶叶品种倒是不少,其中尤属滇红、滇绿、普洱茶、沱茶、七子饼茶等品相较好,赤哥带来的几名彝族种茶行家不时给宇流明讲解,茶叶色艳、香浓、味醇、形美等多种要素,听得宇流明不住点头。

一番闲逛下来,宇流明发现,这里贩卖茶叶的人倒是不少,不过收茶叶的商家只有几户,经过打听也多是蜀中杨家的背景。心中不禁思忖,难怪这里茶叶的价格卖不到好价钱,似乎整个渠道都已经被巴蜀杨家给垄断了。一时之间宇流明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得招呼众人先找地方吃饭。

来到一家酒楼,宇流明与赤哥、杜云等人围坐一桌,要了些酒菜,吃的津津有味。赤哥也是第一次到永昌,他举目四望,目光中流露出艳羡之色,拿起桌前的一坛子酒,倒在碗里一口饮尽,然后说道:

“你们华夏人真厉害,竟然能造出这么高这么大的房子,不像我们,有间自己的草屋住就幸福死了。”

杜云插嘴道:

“告诉你,这可是郡城,也就是建宁郡的首府,整个建宁就没有比这里更繁华的城市了,以前我都没来过。”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永昌地处西南边陲,原称西平国,自汉代以来归属我华夏。历经汉、晋、宋、齐、梁、陈等六朝,自前朝失落蛮荒。自我朝太祖武皇帝武帝赵胤风开国以来,重归我圣斯罗帝国所属。二百年来,为我朝西南重镇,更是抵御南面南蛮诸部、天竺、吐蕃等国侵袭的要冲。昔年,我朝征西将军宁崇远曾在此大破南蛮联军二十万,此一役后,宁将军更是被誉为‘天南之虎’,这一称号也被宁家一直传承下来。如今继承这一称号的乃是当今庆凉王兼领西北镇守大都督宁焕清。”

此言刚落,便有人鼓掌笑道:

“兄台对永昌的历史渊源倒是熟悉。”

宇流明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少年正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宇流明。此人岁数与宇流明大略相当,脸颊略有些消瘦,目光清澈中暗含几分傲气,只是面目中仍旧留有些稚气。宇流明见此人,随即淡淡一笑,说道:

“阁下可否愿意与在下饮上几杯?”

那青衣少年随即答道:

“兄台既然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

说罢,那少年随即便来到近前,在宇流明身边找了一处座位坐下。宇流明拿起一个无人用过的酒杯放到青衣少年身前,为他倒满酒,然后说道:

“请!”

那青衣少年倒也不客气,一仰头,满饮了一杯,然后淡淡的说道:

“在下林青,西北人士,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宇流明。”

林青目注着宇流明,然后说道:

“适才听闻阁下对永昌风物甚为熟悉,想必阁下是世居永昌?”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非也,在下祖上是蜀中人,后自家父迁址建宁。只是在下平日里号多读些史书,自是对永昌风物知道得要详实一些。”

那青衣少年点点头,然后说道:

“在下此次乃是初次离家远游,人情见识尚且浅薄,不知兄台这几日可否愿意与在下同游一番,带我了解一番永昌的的地理风情。”

宇流明略一思忖,便即答道:

“原本在下确实有与阁下在永昌畅游一番的打算,奈何现在俗务缠身,有一批茶叶亟待出手,所以……”

那青衣少年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还不简单,在永昌就有好几家收购茶叶的大户,直接把茶叶送到商铺,议好价钱出手便是。”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在下已经问过,这几家商户收茶叶的价格都是五个大钱一石,嘿,实在是……”

青衣少年眉头一皱,自言自语的说道:

“怎么这么低?”

“阁下有所不知,这几家大户都有巴蜀杨家的背景,茶叶从这几家商户出手,只怕是得不到公道的价钱。而这些茶叶都是我的弟兄们辛苦种植而来,只想换些银钱能够让大伙儿过个安生年,是以在下一直在找公道的买家。”

那青衣少年眉头一挑,说道:

“巴蜀杨家手伸得这么长,势力都发展到建宁来了?”

宇流明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

“林兄弟,小心隔墙有耳。老实说,我们也非是要和杨家作对,只是他们这般把持行市,肆意压价,让我等一年的辛苦得不到回报,实在是让人苦不堪言啊。”

那青衣少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

“哼,巴蜀杨家还就尽会干些与民争利,祸害百姓的不入流事情。”

接下来众人都没有就这一话题再继续谈下去,一番酒足饭饱之后,林青便告辞离去。宇流明与众人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明日便在茶市售卖茶叶,看看能否通过零售来提高茶叶的价格。

第七十一章 仗义出手(上)

次日清晨,宇流明领着赤哥等人早早的来到茶市,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找了一处空位,摆开茶叶,立起招牌,便开始叫卖起来。倒也偶尔会有一两名买主问津,不过多是买来自用,数量也就是几钱,连买上一斤的也寥寥无几。

赤哥时不时的来到宇流明的面前抱怨,说这扯着嗓子叫卖了一上午,卖出去的茶叶连一石都没有。宇流明见状心中也在默默盘算,永昌本是小城,对于茶叶这类奢侈品消化能力毕竟有限,光靠零售怕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正在这时,却听见摊位之前有人高声道:

“哪来的不长眼的土包子,谁让你们到这里来卖茶叶的?”

宇流明抬眼望去,只见一人体态极瘦,一双三角眼正斜歪歪的盯着自己。此人身着一身光鲜的绸缎,手上还带着几只闪亮的戒指,只是却显不出丝毫富贵之气,倒是有几分市井之间的无赖架势。宇流明见状,知道遇上故意来找茬儿的了,连忙一把拉住气冲冲正要上前的赤哥,面带微笑的向着对面那人拱了拱手,然后说道:

“还没请教……”

只见那人斜着眼瞅了瞅宇流明,竖起右手大拇指指着自己说道:

“连老子赵三金都不知道,还敢到这永昌城茶市来做买卖,小子,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恕在下孤陋寡闻,实在是不曾识得阁下。”

赵三金闻言,三角眼猛的一瞪,指着宇流明口沫横飞的说道:

“不认识不要紧,今儿不就认识了吗?在这永昌茶市里想要做买卖,就得给我赵三爷交税,交不起税……”

宇流明面色一沉,口中却依旧淡淡的说道:

“交不起又如何?”

“交不起,那就得滚!”

宇流明面色一端,冷冷的说道:

“笑话,你一非官差,二非国戚,收的哪门子的税?朗朗乾坤,我做我的买卖,你却何故前来捣乱?”

赵三金冷冷一笑,露出一口的黄牙,口中说道:

“捣乱?老子不仅要捣乱,今天还要掀你的摊子!”

说话间,赵三金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箩筐的茶叶,接着对着自己的手下们一挥手,喝道:

“给我砸!”

七八个小混混冲上来,对着赤哥等人的茶叶摊位便是乱砸一通。赤哥见状,顿时急红了眼,口中怒吼道:

“你们要干什么?”

这时,只见正欲上前阻拦的杜云,被两个小混混架住胳膊,一顿拳脚打翻在地。赵三金瞪着赤哥冷笑道:

“哼哼,南蛮子,今天你赵三爷让你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性如烈火的赤哥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对着赵三金猛的扑了过来,抬手就是一拳。赵三金眼见着彝族汉子来势汹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虽然堪堪躲过了赤哥挥来的一拳,但是脸上依旧被拳头带起的拳风扫得火辣辣的。赵三金此时只觉得自己丢了脸面,心中怒极,气急败坏的指着赤哥,恶毒的吼道:

“打,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这个蛮子,出了事儿我赵三金担着!”

两三个混混甩着膀子向着赤哥这边围了过来。赤哥此时也不再留守,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拳就是一顿臭揍,两拳下去,便有两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抬腿一脚又把一名混混踹得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儿。眼见赤哥不好对付,赵三金手下的七八个混混们下意识的都向着赤哥这边都围过来。

眼见赤哥双拳难敌四手,宇流明哪能让自己兄弟吃亏,当下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动手!”

话音未落,杜云和跟随赤哥一起来到永昌的一帮彝族汉子们立时一拥而上,和对方七八个混混儿打成了一团。混乱当中,赤哥一直死死盯着赵三金,就是这个家伙把大伙儿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茶叶糟蹋了。想着大叔、大婶、阿哥、阿妹们在田里辛苦劳作,就盼着能有个好的收成,把茶叶卖个好价钱,想到宇流明里正四处忙碌,到处为大家找茶叶的销路,想到这些赤哥就有种想要杀了这个家伙的冲动。

赵三金手底下的小混混虽然也是市井里打架斗殴的好手,但是却终究不及赤哥这帮彝族的精壮汉子,几番缠斗下来,渐渐不支。赵三金也是油滑到了极点的人物,眼见形势不对,打定主意便想要开溜。谁知恨极了他的赤哥早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见赵三金要跑,赤哥挥起拳头接连抡翻两名拦在身前的小混混,迈开步子就向着赵三金冲了过来。

赵三金眼见赤哥杀气腾腾的向着自己来了,想起适才自己是如何对待对方的,心中一惊,脚下一阵踉跄,竟然不自觉的将自己绊倒在地。这下赵三金顿时慌了神,口中大呼‘救命’,双手双脚一阵乱抓乱蹬,但是在慌乱之间竟然找不着着力点使自己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赤哥已经冲到了赵三金的身前,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骑在了对方肚子上,抡开拳头便向着对方的头上招呼,直打得赵三金哭天抢地。此时赵三金的手下眼见对方如狼似虎的模样,又见到自己老大被按在地上臭揍的惨状,早吓得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勇气,纷纷开始往外开溜。

此时,站在一旁的宇流明除去刚才下令大伙动手以外,就一直关注着局势的发展。眼见一帮混混儿被揍得屁滚尿流,正打算招呼众人见好就收。就这此刻,突然见到一棒子捕快从不远处的街角向着众人斗殴之处冲了过来。宇流明见状,心中一急,连忙上前招呼众人离开。这时,只见赤哥犹自一双眼瞪得通红,骑在赵三金的肚子上,硕大的拳头一下下重重的锤在赵三金的身上。此时的赵三金虽然仍旧在不停的哀嚎,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早已不如先前的响亮,只是若有若无的呻吟几声,一双三角眼翻成了白眼仁,再打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

宇流明见状,连忙来到赤哥身前,一把抱住赤哥粗壮的身子,口中喝道:

“捕快来了,还不快走!”

说话间拽起赤哥就要跑,赤哥还待再揍上几拳,眼见是宇流明过来拉自己,只得放了赵三金,跟着宇流明逃跑。但是那班捕快来的飞快,二人跑出没多远,便被捕快们围住了。宇流明心知这次跑不了了,便拉着赤哥停下脚步,然后对着捕快中为首之人一拱手,口中正要说话。却见那为首的捕快却抢先说道:

“二位不必惊慌,这赵三金外号‘赵麻杆儿’,乃是永昌城里的一害,今日想必又是这厮到这里来欺行霸市,才引发斗殴。请二位随我回县城衙门一趟,做一份供状就可,这一次定要好好治一治这帮泼皮无赖。”

第七十二章 仗义出手(下)

宇流明心中顿感诧异,这赵三金一看就是永昌城里的地头蛇,但是这差役一上来丝毫没有袒护的意思,帝国的官吏何时变得如此的明察秋毫了。不过整体来看,现在形式对自己太有利了,那么跟差役去趟衙门倒没有太大的问题,而且宇流明自己也想弄明白为何这班衙役会如此的袒护他们。

来到衙门之后,先是一名文案给宇流明和赤哥二人录了口供,然后却是有下人把宇流明和赤哥领到了衙门后面的一处偏厅。二人刚一进屋便看见林青正笑盈盈的坐在屋内,似乎是等着二人的到来。宇流明顿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林青在帮忙。原先宇流明便觉得林青此人虽然略带些傲气,但是确实有几分卓尔不群,现在看起来只怕真实的身份也是不凡。

宇流明对着林青轻轻作揖,口中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竟是林兄弟帮了我等的大忙。”

林青一挥手,毫不在乎的说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今日请兄台过来一叙却是有要事相商。”

待宇流明与赤哥二人落座之后,林青说道:

“前日在酒楼听闻兄台在有一批茶叶急需出售,我这里愿意出一个公道价钱,把兄台的茶叶都包下来,一钱银子一斤如何?”

赤哥首先沉不住气,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你说真的?”

林青看了赤哥一眼,微微一笑。赤哥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宇流明,却见对方犹自悠闲的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轻轻的啜吸,赤哥顿时发觉失言,随即便埋头坐在一边不再说话。林青察言观色,心知看来这些人当中的主事之人还是这个叫宇流明的。当下便微笑着对宇流明说道:

“兄台沉默不语,莫非对在下提出的价格不满意?”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价格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就算是精致的贡茶,只怕也就这个价格,何况我们的茶叶品质更远远算不上上等。”

林青道:

“那……”

宇流明话锋一转,说道: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林兄弟来历怕是颇不简单哪?”

“兄台何出此言?”

宇流明微微一笑,喝了口茶,然后说道:

“且不说今日你帮我等解了这场危难,单就是这永昌县衙你能随意出入,只怕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办到。”

林青不置可否,说道:

“但是这和我买兄台的茶叶有关系吗?”

宇流明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

“当然有关系,说吧,你们想怎么对付杨家?”

此言一出,林青心中顿时一惊,不过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一样出来,他冷冷的审视着宇流明,宇流明也丝毫不惧的和他对视,两人就这样互相的打量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林青首先打破了这种僵持的局面,只见他缓缓的坐到身旁的椅子上,轻轻一叹,然后说道:

“兄台果然慧眼如炬,但是有些事情,兄台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卖你的茶叶,我付我的钱,钱物两清之后我们各走各的路,知道太多毕竟对阁下没什么好处。”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那好,我也并不想要知道太多,但是,我只要求,不要把我们卖给你茶叶的事情漏出去,也不要想利用我们去为你吸引更多的客商到你这里来交易,我们的交情仅限于这一次的买卖!”

林青神情冷漠的注视着宇流明,但是他的心中却非常的惊异,看来自己的一切打算都被眼前这人给看穿了呢,少顷,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宇流明脸上再次露出了微笑,口中说道:

“好,这一次就算我欠阁下一次情,来日定当厚报!”

当宇流明和赤哥等人从永昌县衙里出来后,赤哥禁不住问宇流明:

“里正,我看那个叫林青的小伙儿多半是个富贵人物,您怎么不和他再深入结交结交,今后有他帮忙,我们的茶叶也好有个好的销售渠道啊?”

宇流明颇带赞许的看了一眼赤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错嘛,赤哥学会动脑子了!”

赤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憨笑两声。只听宇流明表情严肃的说道:

“但是你想得还不够多,你想过没有,这个林青会有怎样的背景?”

赤哥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只见宇流明面含凝重的说道:

“连巴蜀杨家他们都敢动,这能是一般的达官显贵吗?”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着赤哥说道:

“你再想想,我们算什么?”

赤哥思忖半响,说道:

“我们就是普通百姓啊!”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好,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却要去和背景比巴蜀杨家还要深厚的人交往,你觉得到了关键的时候,会是谁利用谁,谁会吃亏谁会占便宜?”

赤哥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喃喃的说道: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

宇流明点点头,道:

“没错,我们现在还没有资格去和这样的人交往。”

后续的交货非常顺利,林青非常爽快的一次性付清了货款,宇流明等人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再在永昌过多的停留,当天便返回了龙马乡。

刚回到乡里,下人丘八便跑来向宇流明报告,说李平大人从县里派人送来一批东西,说是必须见到宇流明里正后才能交付。宇流明心中一动,连忙跟着丘八来到馆驿前厅,发现货物共有两车,押送货物的是一队士卒。士卒当中领头的是一名小校,那名小校似乎以前见过宇流明,不需旁人引荐便径直来到宇流明的面前,对着宇流明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道:

“里正大人,奉李平大人之命,我等特运送两车货物前来,现当着里正大人之面予以交割,请大人查验。”

宇流明让士卒把两车货物都推进馆驿的后院,然后将无关人员都清除后,命人将盖在货物上的布幔揭开,只见第一辆马车上整齐的码放着二十张油亮亮的硬弩,而第二辆马车上则是二十把崭新的帝国军刀。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些武器所吸引,因为它们代表了强大的毁灭力,远远不是普通农民手中的锄头棍棒所能比拟的。一旁的二牛最先忍不住,伸手拿起一把马车上的军刀,猛的抽出来,只听“噌”的一声脆响,明晃晃的刀刃便展示在了众人面前。刀身呈现出一定的弧度,刀刃开锋的地方闪着晶莹的油亮,显然是经过了很好的保养。二牛看着手中的军刀,忍不住啧啧的说道:

“这家伙真他娘的带劲!”

鉴于他粗鲁的言辞,一旁的周亚夫户长忍不住瞪了二牛一眼,二牛顿时讪讪一笑,不敢再说。此时,一旁的宇流明也伸手拿起身前的一把硬弩,轻轻的抚摸着硬弩光滑的弓背,当摸到弓弦的时候,宇流明轻轻的用自己的食指拨弄了一下,‘嗡’的一声脆响后,弓弦犹自在不住的晃动着。宇流明被弓弦割得手指生疼,但是同样他也感受到了弓弦上的那一股强劲的劲道。‘这种程度的硬弩射出的箭矢可以射穿普通帝国士兵穿的制式铠甲’宇流明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此时,赤哥等人也围着两车武器不停的指指点点,时不时的议论着什么,从他们的目光中都透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渴求之色。这时,宇流明回过身来,对站在一旁的小校说道:

“李平大人是否有什么口信带过来?”

小校躬身答道:

“大人只说,国之利器不可轻示于人,请里正大人好自为之。”

宇流明点点头,没有说话。小校交接完毕后,便即带着部署离开了。这时,院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宇流明,他们都在等待着宇流明前来分配这些制式武器。

看着众人希冀的目光,宇流明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二十把军刀我们全部留下,二十柄硬弩让赤哥带回去,交给色目嘉老族长。”

宇流明这样的安排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彝族部落常年在荒野中游猎,对于弓弩的使用具有独到之处,把这些硬弩交给他们调配可以最大限度发挥他们部落的优势,而剩下的二十把制式军刀则可以用来武装二牛近期训练成型的二十名精壮,这些人都将是未来龙马乡治安小队的骨干力量。

当一切安排都已经完毕后,宇流明回坐到馆驿大厅内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轻轻的端起下人送上来的一碗茶盏,口中轻啜着茶水,享受着这份忙碌之后的宁静。这时,只听院里有人喊道:

“下雪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屋外,宇流明把目光投向屋外的天空,看见纷扰的雪花从天而降,蔚蓝的天空被这些星星点点的银白装点得格外的美丽,情不自禁的喃喃说道:

“又是一年了!”

这一年,龙马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新来的户长宇流明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成为了里正,周亚夫老夫子成为了乡里的户长;这一年,龙马乡三大乡绅之一的张庆被抄家灭族;这一年龙马乡的佃农们除了租种东家的地之外还可以选择租种官家的土地;这一年龙马乡上缴的粮税数量成为了全县第一;这一年,色目嘉老族长的彝族部落再也没有人因为饥饿而死亡;这一年……

第七十三章 偶遇

冬去春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同样也是耕种的时节。宇流明和周老夫子二人今日联袂出游,漫步在乡间的小道上,望着田地间正埋头耕种的佃农,宇流明时不时的指指点点,然后和身旁的周老夫子低声的交流。

由于宇流明在龙马乡推行公田的租种,使得全乡的乡绅不得不主动降低地租用以吸引佃农,佃农的劳作积极性也得到了普遍的激发,所以才一开春,就已经能够看到农田中出现的众多的忙碌的身影。看着眼前的景象,宇流明的心中是喜悦的,在自己所辖的地域内,很多人都充满了希望,他们能够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养活自己,这是宇流明心中最大的满足。

此时,只听一旁的周亚夫说道:

“里正,老朽在这龙马乡待了很多年,却是头一次见到像今年这般早便有佃农下地干活儿了。”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租子下调了,大伙儿的积极性也高,今年开了一个好头啊。”

周亚夫由衷的感叹道:

“大人到龙马乡任职的这一年是龙马乡发生变化最大的一年,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全赖大人之功啊!”

宇流明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

“不,要说百姓安居乐业,我们还差的很远,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只希望在我任内能够实现百姓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

恰在此时,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

“好一个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

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端庄的老者立于一旁,此人年约五十,身高七尺,颇为挺拔,剑眉如峰,长髯捶胸,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威严之气,一看就是出自官宦人家。在老者的身旁跟着几名下人,都是精壮,像是这老者的扈从。

宇流明没有见过此人,但看这气度,想必也不是龙马乡这种穷乡僻壤之人,当下不敢怠慢,躬身作揖,向对方行了一个后辈之礼。那位老者哈哈一笑,然后说道:

“老朽适才听到二位谈话,一时兴起打断二位,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宇流明和周亚夫二人都微微一笑,并未介怀。此时,只听那位老者说道:

“老朽姓褚,乃是巴蜀人士,此次初到龙马乡,只见这里虽然地处蛮荒,但是百姓却是勤事耕作,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实在是大开眼界。适才又听到这位小哥所言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更是觉得精彩万分,不知小哥可否愿意与老朽一叙?”

宇流明仔细端详了褚姓老者一阵,只觉得这位老者虽然一身平民装束,但是自身却颇有一股凌然正气,当下心生好感,点头答应。

随即,宇流明、周亚夫、褚姓老者三人便在一处田埂之上席地而坐,开始交谈起来。褚姓老者率先发问道:

“适才听小哥所言,似乎对龙马乡目前的现状似乎还不是满意,不知小哥有何见解?”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龙马乡地处建宁郡最南端,地域偏僻,百姓生活穷困非常,虽然现在地租下调,百姓生活有所改善,但是也仅仅也就是勉强糊口而已,远没有达到适才所言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的地步,又如何能让人满意呢?”

老者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那么在小哥儿的心中,如何才能够做到真正的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呢?”

宇流明怔了怔,微笑着答道:

“这个问题似乎很复杂,不过单就龙马乡而言,我可以简单的把他归结为‘效率与公平’。”

褚姓老者沉稳的说道:

“愿闻其详。”

“总的来说,若想要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那么必然就需要钱粮绵帛,这些东西怎么来,这就需要百姓去劳作,百姓生产的东西越多,他们就越有可能过上好的生活。但是这仅仅只是可能,当财富被创造出来之后,必须要有正确的分配模式把财富合理的分配到大家的手中,这就是公平。只有当这二者皆能实现的时候,百姓才能真正实现安居乐业。”

老子笑道:

“有点意思。”

宇流明继续说道:

“目前,困扰龙马乡的主要还是一个公平问题。龙马乡地处蛮荒,条件恶劣,但是这里的百姓多年来不仅在这蛮荒之地生存了下来,扎下了根,而且还在逐渐的改变着这里的面貌。这就说明龙马乡的百姓用自己的双手不断创造财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龙马乡的百姓生活还是这么贫苦,那就说明我们分配财富的制度存在问题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戛然而止,满含深意的看着老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那位老者神情严肃,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农田中正在春耕的百姓,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仿佛都很识趣的没有再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转而讨论一些治理城镇的一些时政性的问题。越聊二人越觉得投契,宇流明发现对方有很多施政的观点和自己较为相似,而更令自己惊奇的是对方不仅理念与自己近似,而很多想法都比自己要考虑等更加完善,更具有可行性,而且老者也更加详细的指出施政过程中可能会遭遇的困难。从老者的话语中,宇流明发现对方明显具备了丰富的施政经验,这绝对是一名久经宦海的老者。

令宇流明想不到的,却是这褚姓老者在和他攀谈之后同样越聊越是心惊。褚姓老者原本只是想要和眼前这年轻人浅谈辄止,不想在自己抛出几个为官多年来悟出的心得后,对方不仅能够适时的领会,往往可以举一反三,提出更新的构想,这下反而激起了老者的兴趣,话题便越来越深入。渐渐的,老者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思维之缜密,见识之宽泛就连自己这个为官多年的老江湖也有些自叹弗如。

两人越聊越是投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时间,临近中午,二人均感到腹中饥饿方才从聚精会神的攀谈中回过神来。宇流明随即向老者言明自己便是龙马乡的里正,诚意的邀请褚姓老者前往馆驿共进午餐。褚姓老者欣然答应,带着几名下人跟着宇流明和周老夫子回到了龙马乡馆驿。

第七十四章 褚怀远

下人们备好酒菜之后,褚姓老者和宇流明、周老夫子便即入席,宇流明首先说道:

“龙马乡条件有限,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望老人家不要见怪。”

说话间,宇流明端起酒杯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褚姓老者‘哈哈’一笑,举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酒席之上,众人又开始攀谈起来。

适才在田间,宇流明发现这褚姓老者对建宁地区风物人文非常熟悉,但每每提到建宁地区未来的发展却又屡屡叹气,禁不住好奇的问道:

“敢问老者,就在下看来,建宁虽然地处蛮荒,但是物产丰富,若是悉心经营,虽然比不上巴蜀‘天府之国’,但是其前景还是颇为看好,但是在下却发现老者似乎并不以为然,还请老先生赐教。”

褚老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刺激的褚老连连咳嗽,待稍微平复之后,只听他说道:

“老弟说的不错,建宁虽然地处帝国西南边陲,但是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北接‘天府之国’巴蜀,实在是一个值得经营的好地方。但是,做事需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如今帝国屡屡北伐用兵,全国钱粮一应往北方输送,再加上近年来帝国北方战事不顺,水氏部族日渐做大,已成帝国之大患,帝国北方的军费一涨再涨。建宁本就是一偏塞之地,每年能够缴齐朝廷摊派的税款便已不错,哪里还有钱粮来谋自身发展,所以这其一我们就失了‘天时’。”

说到这里,褚老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满满一杯,又是仰头一饮而尽,一阵激烈的咳嗽直把褚老的脸庞涨的通红。宇流明想要过去拍拍褚老的后背,褚老摇手示意‘无妨’,片刻之后,只听褚老继续说道:

“这其二,建宁虽然北接巴蜀,但是南有南蛮,西有吐蕃,这两国虽然表面上臣服于我天朝,但却是狼子野心,早有吞并我朝西南边陲之意,除去阻断通商意外,两国近年来更是屡次到我建宁境内四处劫掠,袭扰地方,所以这地利上我们建宁郡又失了一筹!”

一连两处点评都切中要害,使得宇流明禁不住问道:

“那其三呢?”

那褚姓老者说到这里,脸色竟然灰暗了许多,只见他思忖半晌,似在斟酌言辞,片刻之后方才说道:

“其三嘛,如今这建宁境内盗匪四起,匪首林震祸害四境,境内彝、苗、壮、瑶等各个部族不服王化,时有与官府对抗之行,更有蜀中某些世家门阀把持商路,压榨百姓,搞得我建宁百姓苦不堪言,更可恨的是一些地方官吏食的是朝廷俸禄,却不思报效国家,只会媚骨于权贵,为虎作伥,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吃的是百姓的血肉,毁的是我圣斯罗帝国的基业!”

说到这里,褚老一时间情难自已,将手中的酒杯猛掷到地上,只听一声脆响之后,霎时间,屋外脚步耸动,只见褚老随身的七八名下人竟然个个手持兵刃冲了进来,一时间如狼似虎,让人胆寒。宇流明和周老夫子都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慌不迭的站起身来。

此时褚老已经平静下来,颇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向着下人摇了摇手,示意无事,从新又坐回酒桌前。那几名下人收了兵刃,退了出去。细心的宇流明却发现适才这几人用的都是朝廷配发的制式朴刀,从身形步法上来看,颇有几分军旅之气,再看脚上穿的是黑色的官靴,又称‘厚底皂’。心中这么一分析,再联系适才和老者的谈话,发现好多施政方法,褚老都是信手拈来,仿佛亲身经历实施过一般,顿时宇流明心中下了定论,看来这位老者一定是官府中人无疑。

待众人落座之后,褚老自我解嘲的说道:

“适才有些忘形,惊吓了二位,还请不要见怪。”

宇流明和周老夫子二人连称‘无妨’,然后只听宇流明说道:

“恕在下斗胆,我观老爷子这番谈吐,还有您这些随从的行为,以及适才他们手中所持兵刃,褚老想必也是官家之人,在下宇流明想必是应该称呼老爷子一声‘大人’了。”

既然被宇流明发现了端倪,褚老倒也没有再讳言自己的身份,只见他哈哈一笑,对着宇流明说道:

“哈哈,小家伙儿,就属你眼睛贼,老朽褚怀远!”

此言一出,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都是大惊失色,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对着褚怀远躬身道:

“下官见过郡守大人!”

褚怀远哈哈一笑,说道:

“这里既非朝堂,也非府衙,不必如此拘礼,来来来,咱们接着聊。”

双方亮明身份之后,宇流明和周亚夫二人便显得拘谨了许多,话题不再涉及其他,三人仅仅就龙马乡近一年来的各种发展进行着交流。但是宇流明对于未来龙马乡的发展同样充满了许多奇思妙想,褚怀远再次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描述所吸引,三人不知不觉间又从午间聊到了深夜。眼见夜色已深,褚怀远似乎犹自意犹未尽,还要求宇流明明日带他到乡里实地视察,宇流明自然连声答应。

清晨,杨柏按照往常的习惯,一个人坐在院里品茶,他已经好些时日足不出户,自从张庆被抄家灭族以来,杨柏便没有再离开过自家的院子,也在没有见过任何的外人,连刘虞都不见。近来,龙马乡的士绅圈子里都在传说,说杨柏被龙马乡的里正宇流明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只能躲在自己家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当然,事实上杨柏也确实作起了缩头乌龟,但是却未必是因为他被宇流明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于杨柏这样在龙马乡混了几十年的士绅来说,他很清楚争一时的长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以前在面对宇流明时接二连三的失败既让他丧失掉了多年来在士绅当中的积威,但同时也让杨柏冷静了下来,开始反思自己接连在宇流明手上吃亏的原因。一个老江湖一旦冷静下来,那么这个人无疑会变得难缠、可怕。多年来丰富的经验使得杨柏选择了足不出户,龟缩在家里。一动不如一静,作缩头乌龟丢了面子却保住了里子,现在宇流明虽然在龙马乡如日中天,但是想要对付自己,一时间却也找不着自己的破绽。

不过,杨柏也不会一直这样龟缩下去,他在等,在等一次机会,一次可以借助更强大力量一举摧毁宇流明的机会。这时,只见下人贾三儿来到杨柏身后站定,口中说道:

“老爷,县里巡检杨秀武大人的公子杨寿今日到龙马乡游玩,特来庄上拜访。”

第七十五章 借势,借势

“老爷,县里巡检杨秀武大人的公子杨寿今日到龙马乡游玩,特来庄上拜访。”

杨柏闻言,原本平静的目光中顿时闪过一丝寒光,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请杨公子到内堂叙话。”

当杨寿来到杨家内堂的时候,杨柏已经在屋内等候了。此时的杨柏成了一个慈祥的老者,面带微笑的看着走入内堂的杨寿。杨寿见到杨柏后,先是躬身行了一礼。杨寿的父亲是巡检杨秀武,他算是正牌的巴蜀杨家的世家子弟,门阀世家对于礼数是非常讲究的。

接下来只见杨柏哈哈一笑,说道:

“哎,贤侄不必如此拘礼,既然到了伯父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来来来,坐。”

二人坐下后,先是一番寒暄,接着便听杨柏微笑着说道:

“贤侄此次前来准备住多少时日啊?”

杨寿答道:

“小侄此次前来是特来郊外踏春的,叨扰三五日便回县里,马上要准备春季的会试。”

杨柏微笑道:

“好哇,老朽在这里提前预祝贤侄高中了。若是会试得中,贤侄便有了入仕为官的资格了。”

在圣斯罗帝国对于官吏的提拔任用虽不似前朝那般唯科举取士,但是政策上对于读书人的倾斜还是非常明显的。普通士子只要经过乡试、会试的选拔便有资格被朝廷委任官阶,而且委任的官员都至少是典吏这一类从九品的品级官员,起点远比那些从户长、耆长、里正等小吏做起的官员要高。若是能够在郡试或者全国科考中高中,那么被直接委派为七品县令、从六品的通判等官职都是有可能的。

听闻杨柏的称赞,杨寿表面上虽然谦虚了几句,但是眼神中仍然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一丝自得,仿佛自己已然在会试中拔得头筹了一般。

这时,只听杨柏话锋一转,说道:

“不知杨巡检在县里可好?”

杨寿说道:

“家父公务繁忙,每日里都是殚精竭虑,有时候几天甚至是一月不回家。”

杨柏点点头,道:

“杨大人为国操劳乃是我等的典范,我等也当尽力处理好乡务,不给大人增加烦恼。去年我龙马乡税收乃是全县第一,想必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吧?”

杨寿闻言,心中一动,不禁说道:

“说到这里,伯父,我倒是听说这龙马乡的里正宇流明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是他来了之后却是折腾得动静不小啊,龙马乡有不少乡绅都对这个宇流明颇有怨言。”

杨柏心中一动,笑着说道:

“要说呢咱们这个宇流明里正虽然是年轻了些,但能力那是有目共睹啊。”

说到这里,杨柏故意顿了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杨寿,见对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便继续说道:

“里正大人到了咱们乡里才一年的时间,咱们龙马乡的粮税就成了全县第一,这可是有目共睹的成绩啊。乡里是有些乡绅对咱们里正不满意,但是依老夫看,这些人就是鼠目寸光,觉得宇流明里正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才会怀有怨恨。”

杨柏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着杨寿的脸色,眼见杨寿对于自己对宇流明的评价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便又继续说道:

“这些乡绅仗着自己家境殷实,以为龙马乡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做事不知道分寸,但却没有想到宇流明里正不是他们随意拿捏的对象。不过说起来,宇流明里正的手段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一环扣着一环,把这些乡绅收拾的服服帖帖,老朽也佩服不已。”

杨寿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伯父说这些只怕是言不由衷吧?”

“此话怎讲?”

杨寿自顾自的端起桌前的茶水轻轻的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我可是知道,伯父在龙马乡与里正发生过好几次不愉快,而且……”

说到这里,杨寿故意的顿了顿,用一种满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着杨柏,然后口中缓缓的说道:

“而且,伯父似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杨柏顿时浮现出一副被戳穿真相的尴尬,随即便又自我解嘲的笑道:

“哈哈哈……说起来,这个……这个,这当中是有些误会。”

杨寿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

“伯父在龙马乡业已经扎根三十多年,祖上更是三代便是此乡里的有名士绅,不想竟然会接连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手上连连吃亏。若是伯父不介意,不妨让小侄为您出了这口气?”

杨柏心中一动,脸上却骤然浮现出一幅畏惧不已的神情,口中连连说道:

“贤侄,这个,你……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个煞星的好。”

杨寿越发的不以为然,摇头叹道:

“伯父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还是应该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做,伯父只需在一旁看着就好。”

杨柏还待再劝,杨寿却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伯父,侄儿一路从县里赶来,有些累了。”

说话间,向着杨柏拱了拱手,起身离席而去。然而杨寿却没有看到,就在自己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杨柏原本一副苦口婆心的面容霎时变得冰冷,眼神目注着杨寿离去的背影,闪过的却是浓浓的讥笑之色,只听杨柏口中喃喃的说道:

“嫉妒的种子一旦发芽,就会让人失控!”

这一日,宇流明陪着褚怀远到乡里视察,一行人轻车简从,先是看了宇流明规划出来的‘公田’,见到许多佃户们三三两两的在田间劳作,时不时的嬉笑两句,一派生气盎然的景象。宇流明站在褚怀远身旁,细细的解说自己从乡绅手中收缴田产建立‘公田’的意图,当然其中的勾心斗角宇流明都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的细说。听完宇流明话,褚怀远捻须微笑,不置可否,最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有些无主的地你可以再多收一些回来,至于乡里其他乡绅的土地,该退还的还是应当退还给他们。”

宇流明顿时心领神会,躬身答道:

“下官明白,该多收的一定多收,不该收的下官也一定如数的退还。”

看见宇流明明白了自己的意图,褚怀远微微一笑,又略微点拨了宇流明一句:

“我们需要的是拔去钉子,但是千万不能砸了场子。”

宇流明随即与褚怀远相视而笑,心有默契。正在此时,忽然见到朱茂和丘八二人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二人一见宇流明,慌忙来到近前,只听丘八慌里慌张的说道:

“里正大人,周老夫子在召集‘公田’佃农准备筹划春耕期间筑坝蓄水的事务时遇上有人前来捣乱。”

第七十六章 巡检之子(1)

宇流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筑坝蓄水的事是几日前自己和周亚夫商量好的,原本打算通过筑坝蓄水,为龙马乡春耕的引水灌溉节省人力,不想事情尚未开始便有人跳出来捣乱。但是此时褚怀远就在跟前,宇流明倒不好先发出指示,向着褚怀远投去征询的目光。褚怀远缓缓的说道:

“咱们去看看。”

说话间,褚怀远当先迈开步子向着馆驿所在的方向走去,宇流明虽然心中焦急,但是有褚怀远在前,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一脸波澜不惊的紧跟在褚怀远身后。

当众人来到馆驿的时候,只见众多‘公田’的佃户正围在一处三三两两的议论些什么。而在馆驿大厅的中央,周老夫子似乎正在与一名弱冠儒生争执些什么。

此时,二牛眼见宇流明等人到来,当下连忙招呼手下壮丁把围在一起的众多佃农赶到一旁。宇流明见状,连忙快走两步来到了周老夫子身旁。

只见周亚夫尚未注意来到身侧的宇流明,正面红脖子粗的对着面前那儒生说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速速离开,不要在此扰乱乡间事务。”

只见那儒生冷冷一笑,口中说道:

“老户长,有些话还是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说清楚的好,学生实在是不明白,正是春耕要紧的农时,这个时候乡里不鼓励大家全力投入耕作,却要在此时去修什么水渠?”

周亚夫沉声说道:

“筑坝修渠引水也是为了春耕灌溉,待工程完工后,乡亲们不用再跑得老远到河里打水,此乃‘一劳永逸’之策,有何不妥?”

那儒生仰天哈哈大笑数声,对着周亚夫说道:

“周老夫子说的不错,筑坝蓄水确实是一项一劳永逸之策,但是你什么时候筑坝修渠都可以,偏偏这个时候就是不妥。春耕时节,人力、时间何其宝贵,而筑坝修渠又必然耗费人力时间,若是一个把握不好耽误了农时,哼哼……水坝、水渠修不了咱们的乡亲充其量只是在灌溉时费些力气而已,但若是耽误了春耕,大家可都是要饿肚子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多佃农也不禁开始嘀嘀咕咕,大家的脸上不由得都流露出了一丝焦虑之色。周老夫子见状心中一惊,这事情还没开始往下布置,大伙儿的心气儿就有些涣散,这样下去可要坏事。正在此时,突然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周亚夫的肩膀,周亚夫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见宇流明面含微笑的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原来是里正大人到了,顿时,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宇流明的出现顿时让现场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有的佃农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年轻的里正,都在等待着他的意思。看着眼前的氛围,那名儒生也大概猜到来人是谁了,当下对着宇流明拱了拱手,说道:

“会泽县乡贡杨寿见过里正。”

所谓乡贡就是乡试合格后有功名的读书人。杨寿向着宇流明行礼之后,便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的里正,对方乍一看去就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细看之下,又会发现这位里正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一种宁静如水的淡定气质,这种淡定时刻给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传递着一种信息,一切尽在宇流明的掌握中。

杨寿很不喜欢宇流明给他造成的这种感觉,他定了定神,轻轻的甩了甩自己的袖摆,作出一副飘逸的儒士形象,用一种貌似挥洒自如的口吻对宇流明说道:

“里正大人,在下适才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在下认为此时此刻筑坝修渠不仅劳民伤财,一旦耽误农时更是取祸之道,为龙马乡百姓计,是以在下才唐突,所谓忠言逆耳,还请里正大人不要一意孤行,岂不闻古之先贤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杨寿非常清楚现在的宇流明在龙马乡的威望,是以并没有摆出一副盛气临人的模样,却是以一个心怀百姓的儒生形象出现,这一手确实比较高明。但是宇流明心中却在冷笑,他当然不会被眼前这个一副大义凌然模样的小子给骗了,只见他淡淡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是接下来的言辞却犀利无比:

“无知小儿,不懂丝毫治国理正之术,空会些引经据典,实则百无一用,有什么资格来对我龙马乡的政务指手画脚?”

此言一出,杨寿脸色顿时一变,对方一上来就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自己乡贡的身份怎么也能让一个小小的里正忌惮三分,但是对方却似乎直接将自己无视了。一种屈辱感顿时涌上心头,脸上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一般,火辣辣的发热。但是杨寿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态,脸上犹自带着微笑,只是眼神中却闪烁着狠毒的寒芒。只听他说道:

“在下一介书生,原本不敢妄言政务,但是为了龙马乡数百百姓的生计,杨某个人的荣辱又有何足道哉?里正大人是我们一乡的父母官,今日还请里正大人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否则这筑坝引渠之事恐怕在场的佃农们也不会心甘情愿的答应。”

说到这里,杨寿目光直视宇流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这并没有逃过宇流明的眼睛。宇流明淡淡一笑,看似不经意的随手拿起周亚夫身前桌子上的一本书册,翻开数页,然后说道:

“似你这等只会引经据典,空谈国事,实际却百无一用的酸儒,本里正没有必要给你答复,你也不配,不过为了让大伙儿安心筑坝引渠,就由周老夫子把我们为筑坝引渠所测算的数据给大家讲一讲吧。”

说到这里,宇流明把手中书册递到了周亚夫的手中。周亚夫顿时眼前一亮,是呀,刚才和那小子辩论了半天空洞的理论,完全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自然被对方吃的死死的,早就应该拿出这些前期测算的数据,用实实在在东西给对手有力的回击。

只见周亚夫捧起书册,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

“立春之后十七日为春耕时段,现距立春尚有20日,龙马乡目前公田1203亩,耕种佃农478人,1人日耕两分地算,十五日可春耕完毕。筑坝引渠,需挖土约10万方,填石约4万方,若按所有公田佃农全部参与筑坝引渠则须一月左右时间。”

第七十七章 巡检之子(2)

“立春之后十七日为春耕时段,现距立春尚有20日,龙马乡目前公田1203亩,耕种佃农478人,1人日耕两分地算,十五日可春耕完毕。筑坝引渠,需挖土约10万方,填石约4万方,若按所有公田佃农全部参与筑坝引渠则须一月左右时间。”

杨寿听完这些数据,立时叫嚣起来:

“你们看,就算是所有佃农全部参与筑坝引渠,在春耕之前尚且不能完工,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目光齐齐的注视着杨寿,仿佛像看一个白痴一般,然后就听周亚夫笑呵呵的说道:

“看来这位公子实在是对政务一窍不通啊,待老夫与你解释,首先,目前距离立春尚有十余日,春耕之前的各项准备均已就绪,各位佃农不必如其他佃户一般到地里忙活,所以这段时间完全可以用来筑坝引水而不会耽误农时。其次,并不需要在春耕前将筑坝引渠的所有工程全部完工,只需筑好堤坝,把河水引至乡里公田便可,后续覆盖全乡的工程可以在春耕之后完成。”

说到这里,周亚夫满含戏谑的注视着杨寿,轻捻胡须,略带嘲讽的说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公子竟然没有想到,一旦水坝完工,大量的节省了人力,原本1人日耕两分地,现在算起来基本能够达到1人日耕三分六的土地,这样原本需要十五日方可完成的春耕只需十日便可完成,也就是说我们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筑坝引渠的前期工程。按照原先的计算,完成整个筑坝引渠需要一个月,现在用一个月时间完成先期工程岂不是绰绰有余。”

说到这儿,周亚夫摆出一副尊长教育后辈的做派,微笑着说道:

“杨公子,适才老夫与公子一番交谈,觉得吧,若论经史子集,公子自然是学富五车,但是这些个东西毕竟当不得饭吃。公子也是有公名在身的人,他日若会试得中,将来相比是能够做大官的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若是不通政务,只怕就成了为祸不浅,还请公子三思啊。”

周亚夫的每一句话就仿佛是鞭子一般抽在杨寿的身上,饶是他这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哪里吃过这种亏,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猛然间瞥见站在一旁的宇流明正冲着自己冷笑,只觉得心中一股怨毒之气猛地窜上脑门。接着便听杨寿说道:

“那好,本公子倒要再向里正大人讨教,既然这筑坝引渠的工程是惠及全乡的大好事,为什么大人您不让全乡士绅和农户均参与进来,非得让租种公田的佃户来干,莫非大伙儿种了你官家的地,就得无偿的给你卖这个力气,受你的盘剥?”

此言一出,宇流明原本只是对此人不屑,但是此时目光中却已经透露出了森森的寒意。杨寿这话意在挑拨佃户与乡里官员的关系,居心十分险恶,若说先前宇流明还不能判断杨寿阻碍筑坝引渠是何居心,那么现在宇流明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这个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不过宇流明依旧没有说话,而是对身旁的周亚夫使了一个眼色。此时的周亚夫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不再需要宇流明的指点,而是信手拈来的说道:

“公子此言差矣,这筑坝引渠由公田佃户来修葺,乡里士绅及其他佃户不能插手,将来引来的灌溉之水便优先由公田的佃农使用,其他佃户若想省去打水的人力则需要向乡里缴纳粮税,而这些粮税更可以折抵公田佃户的粮租,不知道大伙儿有没有异议啊?”

此言一出,众多佃户都明白过来了,修一座水坝,引一条水渠竟然会有这么多好处,不仅节省了种地的人力物力,而且还能减少上缴的租子,这种好事怎么能够让别人来插手。想明白了这一节,顿时便有人在人丛中喊起来:

“不要其他人帮忙,我们自己干!”

“对,不要其他人帮忙……”

眼看着在场的众多佃户情绪越来越高涨,杨寿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因为他发现,自己一开始是站了上风的,但是从宇流明出现的那一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但是,最让杨寿不能接受的是,整个过程中,宇流明由始至终都没有和他直接的交锋,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败在了对方的手上。

此时,宇流明也在注视着杨寿。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的微笑,但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森寒之意。片刻之后,宇流明并没有再冲着杨寿说一句话,确实对着在场的众多佃户微笑的说道:

“诸位乡亲,既然大家都对筑坝引渠的方案没有意义,稍后便由周老户长为大家讲解具体的实施步骤和相关的施工标准。”

众多佃户顿时兴高采烈的围着周老夫子一起进入了馆驿的内堂,而宇流明也没有再搭理杨寿,而是来到褚怀远的身旁,引领着褚怀远等人进入内堂。转眼之间,整个馆驿大厅只留下杨寿一个人犹自站在原地。

此时的杨寿脸色已经铁青,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够忍受这种被人彻底无视的感觉。只见他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不时微微的颤动。良久,杨寿似乎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目光中一丝狠毒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他的脸上回复了原先的桀骜,只见他挥了挥手衣袖,大步向着馆驿之外走了出去。

此时在馆驿内堂,周老夫子被一干佃户们围在当中,手拿一份图纸,正口沫横飞的向着众佃户讲解着筑坝引渠的具体方略,而在大厅的角落里,褚怀远正在和宇流明低声的交谈。

只见褚怀远手捻胡须,沉声说道:

“依你看刚才那个儒生究竟是何来意?”

宇流明淡淡一笑,随即答道:

“他是冲着我来的,背后之人我尚不清楚,不过观此人手段倒是有些可取之处,不过尚不足为虑。”

褚怀远面无表情的说道:

“此人倒是的确不足为虑,不过此人背后的人物你怕是要小心应付。”

宇流明做了一个询问的表情,褚怀远见状说道:

“这人名唤杨寿,前年我来会泽县视察时曾经见过,他是会泽县巡检杨秀武的儿子,正宗的巴蜀杨家嫡系子孙。”

说到这里,褚怀远看了看宇流明的脸色,并没有发现意料中的惊惧,相反宇流明非常的平静,平静得连褚怀远都有些惊讶。

“你不害怕?”

宇流明反问道:

“怕有用吗?反正迟早就要对上,龙马乡施政一年以来,我算是把杨家在此的势力得罪了个遍,有什么可担心的?”

褚怀远心中对宇流明的镇静也不禁暗自感叹,随即说道:

“哦,你如此镇定自若,想必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宇流明不置可否,却是满含深意的说道:

“大人想必也是不愿意见到杨家的势力在建宁如此的嚣张跋扈吧?”

褚怀远自然明白宇流明的想法,这是要拉着他一起对付杨家。通过这几日的相处,褚怀远对宇流明还是颇有几分好感,但是为官多年的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表态,而且宇流明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里正,属于不入流的小吏,完全够不上由自己来表态的程度。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宇流明的手段却是颇有几分厉害的,让他先和杨家的人对上,自己隐藏在幕后又未尝不是一步好棋。

想到这里,褚怀远随即捻须而笑,口中说道:

“你尽管放心去做,关键时刻老夫自然会出手。”

宇流明自然也听懂了褚怀远的意思,褚怀远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自己,但是若是自己做得好,关键时刻褚怀远会出手帮自己对付杨家。但是这个‘关键时刻’就大有学问了,如果宇流明在与杨家的对垒当中占据上风,褚怀远自然不介意出手相助,但若是宇流明没有达到褚怀远的期望,那么褚怀远大可以袖手旁观,就算宇流明像蚂蚁一样被杨家捏死,他也不会出手。

宇流明并没有奢望能够得到褚怀远的全力相助,能够有这样一个倾向性的支持已经是达到了目的。随即,只见宇流明躬身对褚怀远道:

“卑职愿为大人效劳。”

褚怀远点点头,哈哈一笑。

接下来,褚怀远又在乡里盘桓了几日,便赶回永昌。宇流明和周亚夫则开始筹划筑坝引渠的事宜。

第七十八章 张菁娘

此时,在永昌的一处官窑之中,一名女子名唤张菁娘,她是龙马乡乡绅张庆的女儿。原本她在龙马乡有一个疼爱自己又很有势力的父亲,自己每天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自己的父亲死了,官兵查抄了家里的财物,母亲也因为惊吓过度而病逝,这世上竟然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在,她被两个差人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当中,她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但是,作为一名官窑中女奴她很清楚自己的下场,早就听说许多官吏喜好寻找沦为官妓的贵妇、小姐淫乐,更有甚者再施以酷刑玩虐,每每一想到此处,张菁娘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这个时候,小屋的门开了,只见一个弱冠的儒生缓步走了进来。在灰暗的灯光下,那个儒生的面孔显得有些妖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笑容,但是眼神中却透出一种赤裸裸的轻蔑。对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躯上换换扫过,打量了良久,张菁娘只觉得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之下,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丝不挂的呈现在对方面前,一种浓浓的屈辱感顿时涌上心头,泪水不自禁的从眼角滑落。

“你叫张菁娘?”那名儒生开口问道。

“奴家张菁娘,罪民龙马乡张庆之女。”

那名儒生点了点头,然后回身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脸上的笑意更甚,只见他伸手抬起张菁娘的下巴,目光在张菁娘的脸庞上逡巡良久,然后说道:

“张庆老儿竟然会有一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儿,当真是让人羡慕啊,肤如凝脂,发如丝,千娇百媚比西子。只可惜如此一个娇媚的女子今后却要在官窑之中任千万人糟蹋,实在是……”

说到这里,那儒生将脸凑近张菁娘,目光淫邪的说道:

“你知道吗?那种就像牲口一样被人蹂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这一刻张菁娘终于崩溃了,她猛地抱住那儒生的一条腿,疯狂的痛哭,口中还缠夹不清的说道:

“请贵人就我一命,奴家甘愿永世为奴为婢服侍贵人,请贵人救奴家一命……”

眼看着张菁娘匍匐在自己脚下乞怜的模样,那儒生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般,仰起头发出一阵癫狂至极的大笑,使得整个屋子内弥漫着一阵诡异的气氛。

少顷,那儒生笑声渐歇,抬手轻轻抚摸着张菁娘的秀发,口中缓缓说道:

“要救你不是不可以,但若只是让你为奴为婢,本公子又何苦担这样的风险,难道就凭姑娘这如花般的容貌?哈哈哈哈……”

张菁娘匍匐在地,听闻儒生话语中虽满是不屑,但是却给自己透露出了一线生机,随即答道:

“只要公子能够救得奴家离开这污秽之地,但有所命,奴家一定遵从。”

那儒生闻言仿佛心中一动,只见他低头注视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张贞娘,喃喃自语的说道:

“心思倒是敏捷,看来还有几分用处。我且问你,你知道是谁让你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沦落为如今这般田地?”

张菁娘闻言,原本凄厉的神情突然间充满了憎恨,只见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龙马乡的里正宇流明!”

看着张菁娘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的面庞,儒生再次露出诡异的微笑,他轻轻的说道:

“很好,有仇恨就好,仇恨使人充满力量,只要你还知道仇恨,那么你对本公子就有用,你现在一定很想让宇流明死吧?”

张菁娘秀目之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说道:

“奴家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要让此人百倍偿还其施加于家父、家母身上的痛苦。”

儒生的笑意更浓,继续说道:

“很好,我也很想让宇流明死。我救你出官窑,而你替我置宇流明于死地,如何?”

张菁娘有些惊讶的抬头,怔怔的看着儒生,半晌方才说道:

“奈何奴家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杀得此人?”

儒生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

“不不不,女人要杀人又何须亲自动手,你有很多可以利用的东西,就好比……”

说到这里,儒生伸手捏住张菁娘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俏脸,继续说道:

“就好比你的容颜,你的身体……只要你利用好这些,我在把你送到一个有能力杀死宇流明的人手中,到时候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不是吗?”

说到这里,那儒生目注着张菁娘,禁不住又一次‘呵呵’的阴笑起来……

宇流明将褚怀远等人送走之后,又开始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当中。首当其冲,筑坝引渠的工程便要开始实施了。除去公田的众多佃户参与这项工程之外,在周老夫子的要求下,宇流明又通过色目嘉族长召集了几十名彝族精壮由赤哥带领感到乡里协助宇流明筑坝,另一方面,宇流明又通过县里要来了鲁彦等一干工匠。

万事俱备,接下来便是开工了,在周亚夫的安排下,由佃农负责掘土、采石,鲁彦等一干匠人则负责挖槽、引渠,赤哥一干精壮则负责运输各类施工器具。工程实施第三日,宇流明和周老夫子正在馆驿闲谈,却在此时听见门外一阵嘈杂。宇流明尚未及起身,便见鲁彦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见宇流明和周亚夫二人,鲁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二人便道:

“你二人还有功夫坐在这里闲聊,这坝到底筑是不筑了,这渠到底修是不修了?”

宇流明看了一眼鲁彦,心知这老爷子就是一个急脾气,连忙微笑起身,对着鲁彦说道:

“怎么了,老爷子,什么事把您老给气成这样?”

面对宇流明的微笑,鲁彦丝毫不给他好脸色,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就你手底下那帮子佃户,一个个儿的都没吃饱饭吗?这采石的速度慢到了家,我们这一般工匠这边缺乏石料,根本就干不了活儿呀。”

宇流明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说道:

“老爷子莫急,咱们去上游的河边看看再做分晓。”

说话间,宇流明和周亚夫、鲁彦三人出得馆驿,坐上乡里的牛车向着小河上游而去。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筑坝的地点。宇流明跳下牛车,举目四望,只见那些佃户们正在远处的山丘下卖力的开凿着石块,但是在另一面,宇流明发现鲁彦带来的工匠们似乎有些无所事事,一个个百无聊赖的呆在原地。宇流明眉头微皱,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班工匠,随即发现并不是那些工匠无事可做,而是他们作业所需要的石料供给不上了。虽然佃户们很卖力的开采石料,但是由于石料巨大运输不便,从而导致了不能给在另一面筑坝的工匠适时提供充足的石料。

宇流明发现了这个情况,但是却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增加人力,那样会减慢其他工作的进度,极有可能不能在预期时间内完成工程;增加运输的车辆,乡里仅有的两辆牛车都用来运送石料了,没有多余的运输工具,宇流明也不愿意去征用乡绅家里的车辆,这样会为将来乡绅们留下口实。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照这样下去,必然会造成工期的延后,甚至可能会耽误春耕,如果出现这个情况,那么宇流明在乡里才刚刚树立起来的威望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削弱。

第七十九章 救治

宇流明在道旁来回的踱着步子,思考着解决的办法。一旁的周老夫子也捻须凝神皱着眉头思索对策,其余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里正大人的思路。

此时鲁彦和几名工匠也在一起商议对策,虽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但是始终都没能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性子火爆的鲁彦不禁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们这帮小崽子,平日里一个个儿看着比猴儿还精,现在事到临头就想不出一个有用的办法吗?难道要让老夫去给那一块块的大石都安上轮子,让它们自己走到筑坝的所在吗?”

宇流明正在思忖,闻言心中一动,猛地拍手笑道:

“我有办法了!”

宇流明的办法是在地上铺上圆柱形的滚木,然后把石材放到滚木上推动,这样运送起来就方便许多。按照宇流明的吩咐,鲁彦带着匠人们砍倒几棵大树,做出了几十根直径相同的滚木,整齐的排列在地上。然后将一块数百余斤的石料放上滚木,用几根粗绳拖拽着向前推进,一试之下果然灵验无比,只见那原本十余人尚难撼动的石料竟然被五六名壮汉拉得快速移动起来。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鲁彦不禁拍手欢叫起来,完全不顾及自己为老不尊的形象,在他的身后,一班匠人们也不禁个个拍手赞叹。这时,周老夫子来到宇流明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

“里正大人,还是你有办法,自您到龙马乡以来,在老夫看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宇流明不禁摇头失笑,不置可否。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宇流明再交代了,周亚夫自觉的开始安排石料的运输。这一日下来,工程进展顺利,进度得到了大大加快。

当天夜里,宇流明正欲就寝,却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二牛,忙问何事。二牛说夜里来了一伙贼人摸到堤坝旁边,追着筑坝的民夫见人就砍,伤了不少人。宇流明闻言心中顿时一急,披上一件单衣就出了门,与二牛一起赶到河边查看。此时周老夫子也已经先得到了消息,赶到了现场。眼见宇流明和二牛过来,便即上前细说情况。

说这伙贼人大约有三十来人,半夜摸了过来,他们分成两拨,一半去破坏堤坝,一半本意是想要摸进大伙儿住宿的营地伤人,幸亏二牛安排的值夜青壮发现得早,这伙人在营地外便即暴起发难。二牛手下这般青壮还有赤哥带来的彝族人和这些家伙干了一场,这些人眼见讨不到便宜,便退走了。破坏堤坝的那一拨人由于不得其法,也没有专门的凿石工具,所以倒是对堤坝没有造成什么损坏。

宇流明一言不发听完周老夫子的报告后,连忙询问伤员情况。周老夫子说由于发现得及时,鲁大师和他带来的技师、匠人都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损伤,倒是有七八个彝族的兄弟受了伤,二牛手下的兄弟身手都不错,在打斗当中没有吃亏。

宇流明闻言心中暗自吁了一口气,侥幸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后怕,要是让这些家伙摸进营地里,那造成的伤亡可就不是眼前这个情况;若是再伤了鲁彦等匠人,或者这些贼人此行携带了专门的凿石工具,把堤坝掘个口子,那可就是难以想象的损失了。想不到自己百密一疏,差点让人钻了空子,看来确实有必要加强一下堤坝的守卫了。

这时宇流明向周老夫子询问:

“可摸清这些人的来路?”

周亚夫脸上不禁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口中说道:

“这些人虽然隐匿了行藏,但是似乎并不高明,从口音、衣着、武器上来判断,似乎应该是苗人。”

‘苗人?’这下连宇流明也有一些诧异了,原本他倾向于认为是龙马乡的乡绅针对自己搞出来的这一出,但是现在周亚夫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但是现在来不及细想,首要任务是安抚好今夜遭到袭击的民夫,然后做好堤坝的防卫。众人就这样忙忙叨叨的折腾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

宇流明再次来到河边巡视堤坝的工程,举目四望,看到了不远处驾着牛车而来的赤哥。宇流明正欲上前与赤哥打招呼,却猛然间看到赤哥所驾乘的牛车上躺着一人,衣衫之上有着大片的血污。宇流明心知出事了,连忙三步并着两步赶到近前。赤哥一见快步赶来的宇流明,连忙把马车停下,从车上跳下来,向着宇流明行了一礼。宇流明来到车前,只见车上躺着那人已经昏迷过去,一身蓝布长衫上多出破损血迹斑斑,面目消瘦,却是宇流明识得的,竟然是林青。

这时,站在一旁的赤哥言道:

“俺运送完石料,自河边返回时看见有七七八八的人躺在河滩上,便上前搜索,见其余人皆已经死去,只是这小子还有口气,想着年前在永昌这小子算是帮了咱们一回,所以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宇流明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躺在牛车上的林青,心思却开始飞快的转动起来。在永昌之时宇流明便已经看出林青此人来历绝不简单,现在林青被袭受伤,却是说明了其背后势力间的博弈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现在宇流明麻烦已经够多了,强大的盗匪首领林震一直是压在宇流明心中的一块大石,所以这个时候宇流明并不想搀和到林青的事情中来。但若是让宇流明见死不救,他毕竟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几番纠结,宇流明还是命赤哥把林青带回馆驿,找医生调治,不过对外却是绝对保密。

晚间,宇流明正在馆驿大厅内看书,这时只见赤哥快步来到屋内,对宇流明说道:

“里正大人,那小伙儿醒了。”

宇流明闻言连忙跟随赤哥转入内堂,只见躺在床上的林青已然悠悠醒转,当下走到床边,对着林青低声说道:

“林兄弟,还认得我吗?”

林青抬眼望见宇流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说道:

“是宇流明兄台,想不到竟然会在此相逢,真是……”

说到这里,林青只感觉到身体一阵虚弱无力,下面的话便没有说出来。宇流明见状,连忙轻轻的拍了拍林青的肩膀,好言安慰道:

“林兄弟,我在河边发现你身受重伤,想必是遭到了歹人袭击,既然你到了这里就安心养伤,无论有多大的难事儿都等伤好了再说。”

说完,宇流明就带着赤哥等人从内堂出来,赤哥见状不仅在宇流明身边问道:

“里正,您为何不问问姓林那小子是因何受伤?”

宇流明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

“他愿意讲自然会告诉我们,如果不愿意说,问了也没用。不管怎么样,既然出手救了这小子,就是他背后有天大的事儿,咱们也不能往后退了。”

赤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章 引渠

接下来两天,宇流明全身心的扑在了筑坝引渠的工程上,不过每日晚间都会去探望一次林青,而林青的身体底子非常不错,两日时光却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依旧尚不能下床走路,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倒是基本上回来了。到了第三日清晨,宇流明从馆驿出来正要动身前往筑坝的工地上查看,只见杜云快步来到自己面前,说林青今天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吵着闹着要离开这里。眼见林青连地都下不了,哥儿几个哪能让他走,好说歹说把他给架回了床上。

宇流明闻言,唯一沉思,随即便对赤哥说道:

“走,去林青那儿看看。”

来到馆驿内室,见躺在床上的林青犹自在吵闹,丘八等人七手八脚的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在床上。宇流明见此情景,只得假意咳嗽两声。听见咳嗽声,众人回过头来,见是宇流明到了,便都停下手。宇流明看了丘八等人一眼,说道:

“你们先去外面候着,我和林青兄弟谈谈。”

众人闻言纷纷离去,屋内只留下林青和宇流明两个人。林青垂着头坐在床上,抿着嘴不肯说话。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林兄弟,你的伤还没有好,为什么这么着急走了?”

林青抿着嘴半晌没搭腔,好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

“我有事情要办!”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你伤成这样,连床都下不了,什么事也办不了。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到养好伤再说!”

宇流明这话说得不容置疑,林青的俊脸憋得通红,少顷,方才唯唯诺诺的又说了一句,声若蚊吟,宇流明再问了一次方才挺清楚,林青说的是‘我呆着这里会连累你们’。宇流明微微一笑,心知恐怕这才是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不禁对眼前这个小伙儿多了几分好感。随即只听宇流明温言说道:

“林兄弟,老实说,早在永昌我便已经看出你绝非常人,更隐隐猜到你此次前来南中是要办大事。更难得兄弟你是个仁厚之人,虽然遭难但是犹自不愿意牵连我等。”

宇流明这一顿夸赞顿时让林青感到一阵羞赧,低垂眼帘,不敢和宇流明直视。这时,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不过愚兄也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要说给你听。兄弟,我乃是龙马乡的里正,在永昌我初次与你会面便觉得颇为投契,只是当时我察觉你前来南中似乎是意图对‘杨家’不利。我作为一乡里正自然是要为我龙马乡百姓着想,是以只能对你敬而远之。但是现在兄弟你蒙难,愚兄却不能见死不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要救到底,不管你背后有天大的事情,你的对头如何的穷凶极恶,愚兄也要保证你的安全。”

说到这里,宇流明目注着林青,郑重的说道:

“话说了这么多,如果兄弟你还是要走的话,我也不拦你,但是这就说明兄弟你看不上我宇流明,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交情可言!”

说完话,宇流明静静的等待着林青的答复。只见林青坐在床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的神色,随即只听他说道:

“大哥,我错了,我不走了。”

闻言,宇流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日,宇流明暂且先把林青的事情放在了一旁,每日到工地上督促大伙儿筑坝引渠,在解决了石料的运输问题之后,工程的进展非常的顺利,不到二十日的时间,水坝便已基本筑成。这一日,是龙马乡的水坝合龙的日子,在户长周老夫子的坚持下,决定要搞一次简短的仪式。全乡的众多乡绅以及佃农纷纷云集在小河旁,准备目睹水坝合龙的盛况。

典礼自然是由宇流明亲自主持,只见他身着长衫,轻摇袖摆,缓步行至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在众人面前微一拱手施礼,然后微笑着面对众人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乃是我龙马乡的好日子,咱们龙马乡马上就要有我们自己的水坝了。今后,大家灌溉土地再也不用跑上几里甚至十几里路去河边取水,河水会自己流到我们的田地里来。”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各家佃户顿时欢欣鼓舞。宇流明用眼角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众多乡绅,微笑着接着说道:

“不过,这水坝乃是朝廷公器,乃是我们公田的佃户耗费众多人力物力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所以从河中引来的渠水要优先公田佃户使用,而且水坝及水渠更需要日常耗费钱财予以维护,所以私田佃户则必须再上缴四分之一成的粮税方可使用。”

在场的众多私田佃户顿时大哗,乡绅们也不禁纷纷脸色一变。不过宇流明并没有理睬这些,继续说道:

“此外,由于这水坝乃是公田佃户参与施工的,那么每年公田佃户的粮税可以减免四分之一成。”

此言一出,在场的公田佃户们顿时又是一阵欢呼。一旁的私田佃户则纷纷面带羡慕的注视着他们,不时间还有人偶尔嘀咕两句,早知道有这么多福利,当初就应该去租种公家的地。而在场的乡绅则个个面色难看。

接下来,只听宇流明一声令下,早在河边就位的众多青壮同时开工,将事先堆放在堤坝两旁的石料纷纷推入河中。只见河岸两端的堤坝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向着中间合拢。当最后一块石料投入河中,堤坝正式合龙的时候,只听见河岸边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欢呼声。在这欢呼的人群中,要数公田的佃户们最为兴高采烈,而私田的佃户自己则暗自估算了一下,即使每年自己再多上缴四分之一成的粮税,但是省去的人力却可以令自己再租种一些田地,这么算起来自己还是有得赚的。心情最复杂的则要数在场的众多乡绅,有了这堤坝,不仅仅是节省了灌溉的人力,最重要的却是能够在旱期蓄水灌溉,这样极大的增强了龙马乡的抗灾能力,这些都是乡绅们愿意看到的。但是由于宇流明实行公田佃户优先使用的法子,使得租种公田对于佃户们有了更大的吸引力,而要想留住佃户,乡绅们自然要通过减少粮租来平衡,这就从很大程度上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还有些明眼人更看出了一些深层次的东西,现如今宇流明在龙马乡威信一时无两,现在又掌握了堤坝引渠这一手段,今后若是再有乡绅跳出来给他捣乱,宇流明只需断其用水,招其佃户,就够这乡绅喝一壶的。

第八十一章 巡检杨秀武(1)

筑坝引渠前期工程已然完工,宇流明也算放下了一件心事,但是似乎老天爷并不想让宇流明有消停的时候,一连几天,龙马乡南面接连传来消息,不少乡民被南面的蛮夷部落所伤,更有数人死于非命。宇流明接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把周老夫子和二牛叫到馆驿商议对策。

在屋内,宇流明神情颇为凝重,周老夫子捻须不语,二牛则是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宇流明发话。少顷,还是周亚夫率先说道:

“龙马乡地处蛮荒,与南面各蛮夷部落接壤,偶有乡民死伤倒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像这次这般,一连三日,我乡民接连出事,以前倒是从未有过。”

宇流明皱着眉头,先是堤坝遭到苗人偷袭,接下来又是乡民接二连三的遭到苗人袭击,在这当中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但是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头绪。回首间,见二牛犹自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禁有些生气的上前猛地拍了二牛肩膀一下,口中呵斥道:

“你这头牛,傻愣愣的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帮着想主意。”

二牛却是笑嘻嘻的说道:

“有你里正大人在我还想什么主意,有活儿让我二牛干就成!”

宇流明顿时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随即说道:

“休说这些没用的,你手底下那二十人练得怎么样了?”

一听宇流明问到练兵的事情,二牛顿时来了精神,口中说道:

“绝对没问题,这几个月下来均是高强度的操练,没有一日懈怠,老实说原先他们也就算是乡里喜欢好勇斗狠的小痞子,现在可不一样了,我手底下的人不用武器,普通壮汉三五个也近不了身。”

看着二牛自信满满的样子,宇流明也不禁笑了起来,口中言道:

“光磨嘴皮子没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二牛顿时气往上冲,站起身来对着宇流明说道:

“请里正大人下令!”

宇流明也毫不客气,随即命令:

“你部二十人五人一组分为四组,前往南部潜伏,同时派人与色目嘉老族长取得联系,请其派遣彝族青壮协助你等在南部探查,务必摸清楚究竟是谁在蓄意袭击我乡民。”

二牛郑重的道了一声‘领命’。接下来,宇流明又吩咐周亚夫,让他告令全乡,禁止乡民前往南面二十里以外区域,防止再有袭击乡民的事件发生。

目前,敌在暗我在明,在尚未摸清楚对手底细的情况下,宇流明也很难做出针对性的布置,因此现在首先要做的还是要摸清楚敌人究竟是谁。

接下来几日,由于周亚夫禁止乡民涉足南面地域,倒是没有再次发生乡民遭遇袭击的事情。不过,另一方面,派遣出去的二牛以及他那麾下的二十名精状同样没有消息传回来。宇流明表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心中却在隐隐的担忧。

这一日,宇流明突然接报,会泽县巡检杨秀武前来龙马乡视察。乍一听闻,宇流明心中顿时一紧,杨秀武身为巡检,掌全县甲兵训练,乡邑巡逻,主管缉捕辖区盗贼、盘诘奸究,偏偏这个时候到龙马乡来巡视,这当中难道会是巧合?

事情来不及细想,宇流明匆忙间整理好衣衫,来到馆驿外汇合周老夫子,随后一干人众来到驿道之上,静候巡检大人到来。未几,道路前方一辆马车缓缓行至近前。待车停稳之后,车夫撩起门帘,杨秀武一脸严肃的从车内而出。宇流明等人一见杨秀武,一齐躬身行礼,口中说道:

“卑职拜见大人。”

那杨秀武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口中冷淡的‘嗯’了一声。接着便听杨秀武沉声说道:

“龙马乡里正宇流明何在?”

宇流明缓步从众人中走出,对着杨秀武微一作揖,口中道:

“卑职宇流明见过大人。”

杨秀武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见宇流明依着下官参见上官的礼仪上身微躬,却平静坦然的站在原地,面对来自杨秀武的目光却显得游刃有余。

宇流明的这种平静让杨秀武非常的不适应,从来各乡的官吏见到自己无不是畏畏缩缩、胆战心惊,但是偏偏这个毛头小子在自己面前却淡定得让人非常不舒服。

少顷,杨秀武假意咳嗽两声,缓解了心头的不适感,随即对宇流明说道:

“你就是龙马乡的里正,前些日子,你这里正在县里的名声可是响得很那!”

宇流明不卑不亢的答道:

“卑职只求尽心乡中政务,至于名声响不响,下官不清楚,也不在意。”

杨秀武冷冷一笑,手捻胡须,沉声道:

“好一个‘只求尽心乡中政务’,本官问你,近日来你龙马乡乡民接连遭到蛮夷部落袭击,死伤无数,可有此事?”

杨秀武这是想借助自己上官的权威,先把宇流明施政不当的‘帽子’先给宇流明扣上。宇流明心中暗自一凛,来了,这家伙此番前来果然是来找茬儿的。随即只见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乡民遭蛮夷部落袭击确有其事,不过死伤无数却有些言过其实。本乡乡民先后四次遭到袭击,死6人,伤24人,均有名字户籍登记在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现在查验,活着大人若认为下官隐瞒数字,也可拿出证据,指出乡里还有何人遭蛮夷所害。下官已将本乡居民户籍整理完善,若是被害之人确在户籍之上,下官甘愿受罚!”

杨秀武脸色有些难看,这个宇流明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不仅没有上自己的当,而且准备工作也做得非常完善。但是自己一个堂堂巡检又岂止就这点手段,当下杨秀武继续追问道:

“好,既然乡民遭到盗匪袭击确有其事,那么你这一乡里正可做出了什么应对举措?”

宇流明胸有成竹的答道:

“卑职已下令全乡百姓自即日起不得涉足南面二十里以外区域,其次命令耆长吴二牛召集乡间精壮,准备应对蛮夷袭击,同时派人前往南面打探消息,看究竟是什么部落在蓄意与我龙马乡为难。”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杨秀武,然后说道:

“距离事发至今仅有五日,不知卑职仓促布置之下可还有疏漏之处,请大人指点。”

第八十二章 巡检杨秀武(2)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杨秀武,然后说道:

“距离事发至今仅有五日,不知卑职仓促布置之下可还有疏漏之处,请大人指点。”

杨秀武心中一凛,好家伙够难缠的,这个宇流明不仅在事发后立即做好了补救措施,而且话语间还刻意强调事发至今毕竟才过去五天时间,那么此时要把一个‘处置不力’的罪名扣到宇流明的头上看来又是不现实的了。

杨秀武心中一阵腻歪,但是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

“恩,你处置还算妥当,本官就不多说什么了,带我到你们乡里看看吧。”

宇流明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杨秀武走过之后,宇流明深吸了几口气,知道前面第一关算是过了,但是接下来杨秀武未必会善罢甘休,还需自己谨慎应对,随即抖擞精神,紧随杨秀武身后。

一行人沿着驿道走来,此时已然进入春耕时节,龙马乡的各家佃户都在地里卖力的干活儿,四处皆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行进中,杨秀武时不时的四下张望,看到龙马乡内四处井然有序,百姓安于耕作,心中对宇流明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行至乡镇旁的小河边时,宇流明向杨秀武介绍了新近筑成的堤坝及修渠引水的情况。

此时的杨秀武心中更为复杂,这个宇流明来到龙马乡前前后后不过一年的时间,竟然做出了如此多的成绩,他周汉臣何德何能竟然能够找到如此的人才为他卖命。虽然有些爱惜宇流明的才干,但是再有才干不能为我所用,成为了敌人的助力,才干越高威胁也就越大,因此必须要对此子坚决的打压。

想到这里,杨秀武心中已经坚定了打压宇流明的决心。接下来一路无话,杨秀武一直沉默着跟随宇流明查看了龙马乡各处。待得一行人回到馆驿中时,天色已然临近中午。宇流明吩咐下人准备饭食,然后便和二牛、周亚夫一起坐在大厅内聆听杨秀武训话。

杨秀武看着坐在大厅内的二人,右手下意识的在身旁的桌面轻轻的敲击着,心中却是在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少顷,只听杨秀武缓缓的说道:

“今日,本官巡视龙马乡,总体看来,你宇流明施政也还算过得去,倒是那筑坝引渠的工程还算几分亮点,不过据本官所知,你这筑坝造渠引来的河水却是优先紧着你公田里的佃户使用,至于其他佃户种地若想使用你引来的河水却是需要交税的?”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确有其事!”

杨秀武假意皱了皱眉头,然后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

“此举似有不妥。筑坝引渠本是件大惠乡里的好事,但是你宇流明身为一乡的父母官,却刻意偏袒租种公田的租户,阻挠他人使用。当然本官也听闻年前儿为了征粮的事情,你与那些乡绅闹得很不愉快,但是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你宇流明狭私报复,往大了说,可就是鱼肉乡里了……”

说到这里,杨秀武一脸冷笑的注视着宇流明,在他看来宇流明一旦听闻这个‘鱼肉乡里’的罪名,只怕当场就会大惊失色,到时候自己再一威逼,由不得他宇流明不就范。

但是,现实却让杨秀武又一次失望了。宇流明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依旧一脸淡然的站在原地,而他脸上那淡漠的表情甚至让杨秀武感到了一种被‘无视’的感觉。此时的杨秀武禁不住心中涌起一阵恼怒的情绪,恰在此时,宇流明开口了。

“大人,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大人说得对,下官乃是龙马乡一乡的父母官,万事都应当一碗水端平。但是这堤坝原本就是我公田的佃户们一把汗水一把辛苦的建起来的,私田佃户以及全乡的乡绅不仅没有出力气,甚至是一分一毫的钱粮也不曾负担。现在堤坝修好了,他们想要来沾好处,若是下官答应了此事,试问又如何去面对那些冒着可能误了春耕农时,辛辛苦苦一门心思跟随本官筑坝引渠的公田佃户?”

“你……”

面对宇流明的质问,杨秀武顿感一阵语塞,这时只见宇流明站起身来,一脸正色的说道:

“话又说回来,本官造好了堤坝,引来了河水本就是打着惠及全乡的主意,这些私田佃户即使是用粮税交换了水渠的使用权,节省下来的人力物力也远远高过他们的付出,乡绅们完全可以利用节省下来的精力租种新的土地。如此的优惠他们不知道对朝廷感恩,相反却妄想把好处占尽,就因为他们是乡绅,他们比那些在地里苦哈哈种田的佃农高贵,他们打的真是好算盘。”

杨秀武没有想到自己一席话竟然引来了宇流明如此强烈的回击,当着自己的扈从竟然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如此的数落,就算他养气的功夫再好,此时也动了真怒。只见杨秀武脸涨得通红,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对宇流明怒斥道:

“宇流明,你放肆!”

一旁的周亚夫眼见杨秀武动了真怒,生怕宇流明一个不好弄一个“忤逆上司”之罪,连连向着宇流明使眼色。宇流明却是视而不见,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杨秀武,口中说道:

“大人的要求,卑职恕难从命!”

杨秀武此时的目光阴沉得可怕,刚才对宇流明的一丝欣赏早已经荡然无存,为了压制他心中的暴怒,此刻他衣袖下的双手正在剧烈的颤抖。少顷,杨秀武方才用貌似平缓的语气说道:

“宇流明里正,这是你一个里正应该对本巡检说的话吗?”

杨秀武刻意的把‘里正’和‘巡检’两个词咬得特别重,很明显是要用官职的高低逼着宇流明执行他的命令了。宇流明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口中只是淡淡的说道:

“卑职并无对大人不敬,实在是卑职是在为大人着想。”

杨秀武怒极反笑,说道:

“是吗?本官倒是想知道你个小小的里正如何为我着想的。”

宇流明缓缓答道:

“杨大人乃是本县巡检,专司缉捕辖区盗贼、盘诘奸究,这农耕与水利貌似不在大人职责范围之内吧?下官担心,若是有些宵小之徒乱嚼舌根,说大人您擅权妄为,只怕……”

杨秀武的脸此刻已然铁青,眼神中更是射出狠毒的目光,他紧握着的双手一直在抖个不停,此时只见他咬着牙,抽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好,本官既然司缉捕辖区盗贼、盘诘奸究,那今日本官就在这里郑重的告诉你,若是龙马乡再出现乡民被盗匪袭击的事件,本官定然奏请县令将你革职查办。”

说到这里,杨秀武突然阴阴一笑,然后说道:

“还有,若是一个月之内,你不能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袭击我龙马乡的乡民,本官一样要治你个失职之罪!”

说完这话,杨秀武再也不看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一眼,猛地一甩衣袖大步向着馆驿大门走去。宇流明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得注视着杨秀武离去的背影,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挽留的意思。

少顷,周亚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缓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平静得说道:

“里正大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应付?”

若是在以前,周亚夫一定会慌了神,不过在宇流明身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周亚夫现在对眼前这个年轻的里正充满了信心,现在虽然面临着来自杨秀武的威胁,但是周亚夫同样相信,这一次他们同样能够解决眼前的难题。

只听宇流明仿佛喃喃自语的说道:

“……嗯,一个月?看来时间似乎有些仓促,必须要有所动作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回过身,对着身旁的周亚夫低声“如此,如此”的交代了几句,周亚夫神情凝重的听完,随后又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三章 擒贼

又是一天的傍晚,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龙马乡的春耕此时已经进入了尾声,由于前一段时间接连有乡民遭到袭击,龙马乡的乡民都遵从里正大人发布的禁令,绝不涉足南面的地域。不过时间过去了十余日,再也没有听到有人遭到袭击的消息,这几日似乎龙马乡的乡民也开始不再把里正大人的禁令当成一回事,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百姓结伴到南面的野地里采些食材以贴补家用。

而就在今天,又有十来人结伴冒雨南来。这些人一个个身披蓑衣挡雨,三三两两分散在野地里开始采摘野菜、蘑菇等食材,时不时的会有人说笑两句,虽在雨中,但气氛却是颇为欢快。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树丛之中,几十名身着苗族服饰的壮汉个个手持武器,把身体掩藏在浓密的灌木当中,正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些龙马乡的百姓。

“真是些愚蠢的家伙,难道他们就不长记性吗?”一个苗人那喃喃的说道。

这个时候,俯在他身旁的一个苗人头目残忍的说道:

“只有用死亡,才能让这些猪一般的华夏人知道什么是畏惧!”

说到这里,苗人头目轻轻的扬起右手,向身旁的伙伴示意,然后轻声说道:

“做好准备,从两侧包抄上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身旁的同伴按照指示,二十余人分成两股,从两侧向着龙马乡民所在之处迂回过去。苗人头目自己却依旧匍匐在草木当中,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些犹自在欢笑打闹的百姓。

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从两侧渐渐的接近,苗人头目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只见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牛角刀,右手反握住刀柄,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或者在他的眼中这根本不能称其为战斗,而应该叫屠杀才准确。

下一刻,只见迂回到两侧的二十余名苗人猛地窜出,向着处于中央的百姓冲了过去,苗人头领手握牛角尖刀也冲出了自己藏身的树丛,向着龙马乡的百姓飞奔而来,他看见自己的部下已经冲到了乡民的身前,挥动着手中的兵刃向着手无寸铁的乡民刺去,他很清楚屠杀就要开始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完全出乎了苗人头目的预料,只见一名乡民眼看着苗人挥舞着兵刃向着自己刺来并没有慌张,却诡异的伸手从草丛中抽出一柄军刀,向着迎面而来的苗人便是一记斜劈,那名苗人只觉得胸口一凉,随后便缓缓的软到在地。

原本向前疾驰的苗人头目猛地看到这一幕,硬生生的停住身形,惊疑不定的注视着前方的情况。接下来,只见其余的乡民仿佛如变戏法一般,纷纷从身旁的草丛中拿出了自己的长刀,而且竟然是清一色的制式帝国军刀。然后,这些乡民熟练的握住刀柄,对着向自己猛扑过来的苗人挥出军刀,同样是一记标准的斜劈。只见一阵齐刷刷的寒光闪过之后,又有七八名苗人倒下。

这一刻,苗人头领已经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短短的一瞬间,自己的部下就有将近一半失去看战斗力,而且生死不知,要是再让这帮子所谓的‘乡民’再来这么几下,自己的手下只怕会全部都交代在这里。随即,只见苗人头目发了疯似得大声喊道:

“快跑,有埋伏!”

其实用不着苗人头目下达命令,他的手下们早已经吓破了胆,冲在前面的七八个兄弟就是前车之鉴,全部让人家一刀给收拾了,自己上去那还不是送菜。转眼间,刚才还如狼似虎的苗人现在一个个都成了急于逃命的羔羊,开始四散奔逃。

这时,原本那二十名乡民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见他们手握军刀开始了追击。苗人头目也在匆忙的逃命,他返回头跑进了自己先前躲藏的树林当中。此时在他的身后有两个手持军刀的乡民始终紧追不舍。苗人头目眼见对方越追越急,似乎不会轻易罢手的样子,心中一盘算,想出一个法子,当下一咬牙,脚下猛地加力,豁地窜进一处树林茂密之处,紧接着一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

此时,那两名乡民也跟着追了过来,他们没有看到躲在树后的苗人头目,只是凭着惯性继续向前追赶。就在两人靠近到苗人头目躲藏的那棵树后的时候,苗人头目猛地窜了出来,手中的牛角尖刀对着前面一名乡民胸口猛地戳了过去,那名乡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慌了手脚,一时间呆在原地。眼看着那柄牛角刀就要透胸而过,就在这时在那乡民身后一人猛地一拽他的衣衫,一把将他带开数步,堪堪躲过苗人头目刺来的尖刀。

那苗人头目眼见一击不中,正待转身逃离,那后来之人“嗤”的一声冷笑,手中制式军刀猛地挥出,正中头目的右腿,只听头目“啊”的一声惨叫,顿时摔倒在地,只感到脚上传来的剧痛剧烈的冲击着自己大脑,全身因为疼痛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

这时,只听砍中头目的那人对自己的同伴说道:

“今后厮杀要时刻小心敌人的诡计,明白吗?回去之后,一个月内每天训练加练半个时辰!”

乡民对着那人拱手,一脸惭愧的答道:

“遵命,二牛耆长!”

这时二牛看了一眼在地上因为疼痛不停抽搐的苗人头目,一脸轻蔑的神情,口中禁不住说道:

“哼,跟你牛哥玩阴的,也不看看老祖宗是谁。”

二牛当年可是龙马乡的混混头子,这种背后阴人、拍砖的事情那是家常便饭,当时他和一个乡民追进树丛发现没了苗人头目的踪影,心下便有了提防,是以在对方突然出手的时候能够及时的援助自己的同伴。

正在这时,一个乡民赶到二牛身边报告:

“耆长,里正大人到了。”

二牛抬头向树林外望去,见宇流明和周亚夫等人已经赶到了适才战斗的现场,随即“嘿嘿”一笑,冲着自己的两个下属说道:

“带上这个家伙,咱们去找明哥儿。”

两个乡民随即一左一右便把匍匐在地的苗人头领给架了起来,二牛则当先一步出了树林。这时,宇流明和周亚夫已经来到了适才发生战斗的地方,宇流明四下的扫视了一遍,看见二十余名苗人有13名受伤,丧失抵抗能力,其余是一名全数毙命,自己这边似乎没有什么伤亡,心中不禁对二牛这段时间以来对二十名精壮乡民的训练成果感到满意。

这时,只见二牛乐呵呵的从树丛中出来,快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指着被两个乡民押解着的苗人头目说道:

“这个是领头的,挺滑溜,差点让这小子逃脱了。”

宇流明微微的点点头,随口说道:

“赤哥那边也已经得手了,他们抓了二十多个苗人,现在立刻把这些人带回乡里,分开进行审讯,务必立刻查清楚究竟是谁指使他们袭击我们的乡民。”

第八十四章 苗人吴金(1)

当晚,在龙马乡的馆驿大厅内,宇流明认真的倾听了赤哥和二牛两人报告的审讯结果。

“如此说来,这次又是吴金这个家伙干的好事?”宇流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说到。

这时,站在一旁的赤哥颇有些气愤的说到:

“这个家伙天生就是个坏种,可恨当初没能在穆图村宰了他!”

宇流明若有所思的说到:

“上次在木图村,我们伏击了吴金,让他损失惨重,这么快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什么让他如此的不长记性呢?”

周亚夫点点头,说到:

“不仅如此,关键是如此袭击我龙马乡乡民,除了让我龙马乡上下人心惶惶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对于吴金他还有什么好处?”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道:

“老夫子的话很有道理,无利不起早,究竟是什么让吴金这个家伙如此的丧心病狂?”

屋内众人均是一脸的思索状,此时宇流明却道: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当务之急是抓住吴金,事不宜迟,前日我们派人去县里向李平大人请求派遣的一个排的士卒已经到了,赤哥立即集合你的族人,二牛把二十名精壮都集合起来。今晚,我们去端了吴金的老窝!”

众人立即分头行事,一张搜捕吴金的网已经悄然的展开。

深夜,在龙马乡南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苗族村寨中,吴金此刻在屋子里正坐卧不安,今天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使得他预感到可能已经出事了。正在这时,一个妩媚的身影出现在吴金的身后,伸出芊芊素手轻柔的捏动着吴金的肩膀。吴金原本有些恐慌的心,被这双漂亮的双手抚平了,他缓缓的闭上双眼,开始享受美人的按摩。近来吴金感觉非常的惬意,主要就是因为这个由巴蜀游商敬献给他的侍女。这个女人无论是在床底间还是日常的一颦一笑当中,都给他带来了一种销魂的滋味,让他食髓知味。这个女人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他无限的痴迷,他对这个女人已经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她让他去袭击龙马乡的乡民,他便派人去了,他根本就没有去想会有什么后果,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一切。这个女子她叫张菁娘。

这时候,张菁娘轻柔的在吴金的耳边说道:

“头领,您在为何事烦恼?”

吴金闭着双眼,一边享受着张菁娘的按摩,一边说道:

“今天派出去的几个人一个都没回来,恐怕是失手了啊。”

张菁娘闻言眉头一皱,按在吴金太阳穴上轻揉的双手不禁一抖。吴金察觉到了张菁娘的异样,睁开眼,回头对张菁娘说道:

“怎么了,小娘子在担心什么?”

张菁娘眉头紧锁,缓缓的说道:

“头领,咱们的人肯定是出事了,而且,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

吴金闻言一愣,不禁说道:

“小娘子,有这么严重?就算我们的人失了手,那帮华夏人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咱们这个村子来的。”

张菁娘皱着眉头,表情凝重的说道:

“头领,您不了解宇流明这个人,他……”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喧哗,吴金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屋门前,推门而出,举目四望,只见整个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村里的苗族人一个个都面色惊恐的在四下逃散。就在下一刻,一群气势汹汹的彝族人闯进了村子,吴金看到了一张自己熟悉的年轻面孔,就是那日在抢劫彝族人粮食的时候与自己交锋的彝族青壮。吴金记得赤哥,赤哥同样也记得吴金,当他一眼盯上吴金的时候,口中当即喝道:

“老贼,小爷我今天要你的命!”

说话间赤哥手持牛角尖刀,带着两名彝族青壮就向着吴金所在之处扑了过来。此时的吴金却有点懵了,按理说要来找自己算账的应该是龙马乡的人啊,这帮彝族的蛮子盼来凑什么热闹?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手上却没有闲着,眼见赤哥手持尖刀向着自己扑来,吴金随手抄起身旁的一把木凳掷了过去,赤哥随即闪身躲过。趁着这个空当,吴金已然闪身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在屋外,赤哥叫来了几名精壮,对着房门便是一通乱砸。

吴金回到屋里,对着张菁娘急急喊道:

“小娘子,是那帮彝族的蛮子摸进咱们村来了,咱们得想办法快逃。”

张菁娘却也颇有几分果决,在听闻吴金的一番言语之后,经过短暂的惊诧,旋即冷静下来。快步从床前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她的一些金银细软,看来事前便已有所准备,随时准备离开的。

接着张菁娘打开后屋的一扇窗户,对着吴金轻呼道:

“头领,咱们从这儿走。”

吴金会意,趁着赤哥等人尚在屋外砸门,拉着张菁娘的手两人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爬了出来,此时村子里一片混乱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吴金和张菁娘二人沿着屋后的房檐一路向着村子另一个方向逃窜,此时张菁娘心中一动,在吴金耳边说道:

“头领,你我二人势单力薄,若是再撞上贼人势必难以自保,咱们一边往南面走,沿途一面把村里的壮丁都聚集起来,若是撞上贼人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吴金闻言,心中一喜,连胜道:

“还是小娘子有主意。”

当下吴金与张菁娘一路向南疾奔,一路上只要遇上苗族男子,吴金便以自身头领身份尽数招至身旁,未走多远,身边已然聚集了近三十余人,路上遇上几股彝族人,均被吴金带人冲散,由于事情紧迫,他也没有继续恋战,而是带着这三十余人向着村子南面急速而去。

到得南面村口,吴金等人眼见出了村子后,南面便是山,到时候大家逃进山里,就算是逃出生天,不由得心情就是一松。那三十余名苗人更是人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由得加快步子向着村口涌去。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阴沉的说道:

“动手!”

话音未落,十余道寒光闪过,哀嚎声冲天而起,十余名苗人精壮被十余柄锋利的长刀毫不留情的砍翻在地。狂怒的吴金禁不住发出一声暴喝:

“什么人?”

第八十五章 苗人吴金(2)

“什么人?”

下一刻,吴金看到了数队衣甲鲜明的朝廷官兵从村口道路的两旁鱼贯而出,一个个犹如凶神恶煞,手中明晃晃的制式军刀闪着幽暗的寒光,不禁使人心中一颤。此时,在官兵队列的正中央,一个军官和一名衣袂飘飘的儒生站在最前列。

只见那儒生目注着吴金,表情沉静如水,口中淡淡的说道:

“龙马乡里正宇流明、会泽县警备团下辖第一营营长李平上尉,在此,贼子吴金还不束手就擒?”

此时,余下的十余名苗人精壮将吴金护在中央,吴金目注宇流明与李平二人,最后把怨毒的目光锁定在宇流明的身上,只听他缓缓的说道:

“你就是宇流明?龙马乡的里正?”

说到这里,吴金突然狠毒的一笑,沉声说道:

“你们的乡民是我杀的,杀得不多,有几十个吧,可惜你来得太快,不然我还能杀更多,更多……”

宇流明平静的注视着吴金,淡淡的答道:

“你想激怒我,然后趁我愤怒的时候不备突然将我挟持为人质,然后离开这里。”

吴金闻言眼角一阵抽搐,有一种被人洞悉一切的感觉。接下来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不过,不妨咱们现在聊聊一些旧事。”

吴金有些疑惑的盯着宇流明,宇流明的嘴角却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说道:

“去年,你抢劫了色目嘉族长的粮食,是我看破了你的计谋,暗中派人伏击了你的人,那一役,应该有不少你的人折在我手上吧,至少比你杀的龙马乡人多!”

说到这里宇流明有些轻蔑的看了一眼吴金,此时吴金的眼神中已经难以掩饰的闪动着愤怒的火焰。宇流明继续说道:

“当然,偷袭你的老巢庑殿村也是我带着彝族的兄弟们干的,抓了你们全村的妇孺,现在这些人都在色目嘉族长那里当奴隶。”

吴金此时咬紧了双唇,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把这个世界上所有恶毒的言辞都骂出来。

宇流明仿佛没有察觉吴金的异样,仍旧自顾自的再说到:

“吴金,你有一个手下叫鸠男吧,嗯,是个很魁梧的汉子,当时他真是给我制造了很多麻烦,不过当时我告诉他,如果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那么我就杀尽庑殿村的老幼。最后,鸠男只能投降了。而现在,他也只是色目嘉老族长部落里一个卑贱的奴隶。吴金,现在到你了,很快你也会是的……”

说到这里,宇流明停下来,满含深意的注视着吴金。吴金此时额头上青筋爆出,脑海中回想起一年前自己被对方连番暗算的遭遇,禁不住张口怒喝道:

“卑鄙!”

恰在这时,却听见身旁的张菁娘沉声说道:

“头领冷静,咱们奋力一搏未尝没有生机,切不可一时冲动乱了方寸。”

此言一出,原本怒不可遏的吴金犹如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顿时冷静下来,只是看向宇流明的目光中呈现出了更多的怨毒之色。宇流明此时心中也不禁暗叫可惜,自己精心炮制的一盘‘好菜’就被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女子给破坏掉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站在吴金身旁的张菁娘,心中暗忖:

也罢,既然不能兵不血刃,那就强势碾压!

想到这里,宇流明对身旁的李平说道:

“该结涑了,剩下的交给你了,李平上尉。”

李平冷冷的看了宇流明一眼,有些揶揄的说道:

“想不到你的算计竟然也会有被一个小娘子瞧破的时候。”

宇流明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一副淡然的神色。李平也不再多言,对着手下一挥手,沉声说道:

“除了匪首吴金,其余格杀勿论!”

众多官兵得令之后,手持兵刃,向着吴金等人所在之处一拥而上。吴金和手下不足二十人的苗人围成一个圈,缩在村口的一个角落里,犹自在负隅顽抗。奈何,这些苗人哪里会是训练有素的朝廷军队的对手,转眼间吴金便看见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眼见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吴金心知这样下去自己最后只能是束手就擒,必须要想办法奋力一搏。

而此时,李平与宇流明二人注视着眼前的战局,眼看仍旧在抵抗的苗人越来越少,拿下吴金仅仅只是时间问题,心知大局已定。谁知就在下一刻,变生肘腋,只见吴金暴喝一声,抬腿猛地踹翻一名官兵,猛地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扑了过来,未及行得数步,一名士卒迎上吴金举刀便劈,吴金一个闪身躲过士卒劈来的长刀,猛地一把将那士卒扑倒在地,随后吴金那雄壮的身材也紧跟着压在那名士卒身上。周围的士卒见状,连忙过来几人想要将吴金按住,只见吴金张开嘴,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身下那名士兵的脸上,那名士兵吃痛不住,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那吴金身体甚是强壮,赶上前来的几名士卒竟然拽他不动,又不敢伤他性命,一时间竟然奈何他不得。恰在此时,在剩余的犹自顽抗的苗人当中,一个人却似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他是昆青,吴金手下的神射手。他在混乱的人丛当中悄悄的掏出自己贴身收藏的一支精巧的手弩,悄无声息的安装上弩箭,稳定的双手握住手弩的手柄部位,准星准确的透过人丛的缝隙锁定住了站在不远处的李平。

下一刻,随着昆青手指在机簧按钮上轻轻一按,‘嗖’的一声,弩箭飞射而出,紧接着只听见李平‘啊’的一声惊叫,便即摔倒在地,在场众多的官兵一见主帅受伤,生死不知,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原本围攻剩余苗人的官兵都不禁开始向后退却,想要护住主帅。

眼见原本占尽绝对优势的官兵竟然在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宇流明目光一凝,沉声喝道:

“李平大人无恙,各部各司其职,不得让苗人有可趁之机!”

宇流明的一声暴喝,让原本有些凌乱的官兵回过神来,虽然这些人心中依旧有些惴惴不安,但是却基本上能够明确自己在战斗中的职责,很快,官兵的围攻之势再一次形成了。

这一刻,宇流明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平,淡淡的问了句:

“没事吧?”

第八十六章 剿灭

这一刻,宇流明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平,淡淡的问了句:

“没事吧?”

李平的右肩上依旧插着那支弩箭,只见他伸手拽住弩箭的尾部,一咬牙将弩箭拽了下来,一缕鲜红的血丝从身上铠甲的破损处沁了出来,宇流明见状,不禁微微放心,看来箭头上没有毒。

只见李平扔掉手中的弩箭,用单手支撑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冷峻的目光逡巡在剩余的苗人身上,很快他就从人丛当中找到了昆青,只见李平对着昆青抬手一指,对身旁的官兵说道:

“剁了他!”

几名官兵闻言,手持兵刃默契的冲上前对着昆青展开了攻势,几个照面下来,昆青便被这几名官兵从人丛当中隔离出来,在多人的围攻之下,昆青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一名士卒瞅准机会,猛地一刀挥出,正中昆青的大腿,昆青“啊”的一声,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左侧大腿因为受伤,他只能半跪在地上继续招架。

李平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战局,神情间似乎颇不满意自己的下属现在仍未拿下昆青,接着只听李平冷冷的说道:

“一炷香之内拿不下此人,军法从事!”

一声令下,原本围攻昆青的数名官兵顿时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兵刃砍向昆青的频率也陡然间变得迅疾无比。很快,昆青一个招架不及,左臂被砍中一刀,接着是右胸,然后是右臂,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刀锋在昆青的身上划过,昆青也早已经不再动弹,但是官兵们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对着昆青的尸体依旧疯狂的劈砍着。

接下来,昆青的尸体也开始变得血肉模糊,最后在无数刀锋的切割之下变成了肉块。看到这一幕,就连一向沉稳的宇流明也不禁有些不忍。李平似乎察觉到了宇流明的异样,冷冷一笑,随后阴沉沉的说道:

“觉得有些残忍了是吗?那么你再看看那边!”

说话间,李平抬手指向那些负隅顽抗的苗人所在之处,只见那十余名原本犹自在抵抗的苗人此时已经被眼前残忍的场面吓傻了,一个个都呆呆的站在原地全身发抖。接下来,就是官兵们将他们一一缴械。

这个时候,李平轻轻擦去自己右臂上沁出的血迹,冷冷的注视着宇流明,然后口中说道:

“残忍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原本这些人都要死,但是现在这些人都不用死了,以杀止杀未必不是一条捷径。”

宇流明看了李平一眼,叹了口气,然后颇有几分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下意识的在投降的那些苗人当中一扫,没有发现先前站在吴金身后的那名女子,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缓步来到这些苗人俘虏近前,挨个儿的仔细打量。但是结果却让宇流明很失望,那名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就是趁着吴金奋力一击,官兵短暂陷入混乱的时候逃走的。

这个时候,一直随宇流明在一旁观战的周老夫子缓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在宇流明的耳边轻声说道:

“适才站在吴金身旁的女子老夫曾经偶然之下见到过,她是乡绅张庆的女儿,名唤张菁娘,原本我只是觉得眼熟,但是听到她适才和吴金说话的声音,便肯定就是她了……”

这一刻,宇流明看着周亚夫,周亚夫也注视着宇流明,两个人不禁心有默契的同时点了点头,脸上却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

接下来就是一些扫尾的工作,李平命令官兵将投降的苗人全部集中起来,挨个儿五花大绑,然后按照宇流明的要求全部交给赤哥等人,由赤哥负责将这些人押往穆图村关押。至于此次捣毁吴金村庄所得的粮食和财务宇流明则尽数交给李平,权做军资使用。原本宇流明并没打算烧毁村子,但是李平坚持做事务必要干净,不留任何把柄,最后宇流明同意了李平的要求,将吴金盘踞的这座村寨一把火烧为了平地。

在返回的路上,李平与宇流明并肩而行,宇流明看了一眼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李平,隐隐的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心事,随即宇流明便对李平说道:

“怎么了,最近有什么不顺利的?”

李平停下脚步,看了宇流明一眼,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宇流明不禁失笑着说道:

“别老是这样看着我,像你这样杀伐果断的人,遇上事情却总是喜欢憋在心里,这样不好,毕竟现在我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李平眼神变了变,用一种生硬的语气说道:

“说了也没用,我这个层面的事情不是你现在能插手的,即使你智谋百出也不行。”

宇流明闻言笑了笑,然后说道:

“那也说出来吧,两个人想办法也总好过一个人。”

李平又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我虽受命带领会泽县警备团第一营,但是巡检杨大人对我似乎颇为疑忌,军饷武器往往不能按时发放,而且颇有克扣。这些日子以来,麾下士卒已然颇有怨言……”

宇流明面色一沉,淡淡的说道:

“杨秀武对你有什么要求?”

李平答道:

“杨大人希望我能向他效忠,唯他命是从,但是帝国向来有祖制,军政必须分开,我一个小小的上尉,不似他杨家树大根深,这种有违祖制的事情不敢轻易违反,所以我一直没有答应。”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这种事情不是他杨秀武一个小小的巡检敢做的,肯定是出于巴蜀杨家的授意,杨家胃口不小,在蜀中站稳了脚跟,现在又把手伸到建宁这里来了,真是想当西南王吗?”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一眼李平,随即又说道:

“你很明智,没有和杨秀武搀和到一起,巴蜀杨家对于你我来说确实是庞然大物,但是他对于朝廷来说,又何尝不是一颗毒瘤,我想朝廷要除去杨家之心只怕久矣。”

李平道:

“那又如何,这几十年来杨家不是依旧逐渐做大,势力遍布巴蜀,俨然已经有割据西南的意思,朝廷不是依旧没有动手吗?”

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答道:

“不是不动手,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一个杨家不要紧,但若是关陇、山东等各大世家觉察到了唇亡齿寒,联起手来拧成一团,那只怕立刻就是天下大乱的情形,所以朝廷始终没有下决心。”

李平沉声的说道:

“朝廷何时下决心我不管,也管不了,现在是祸在眼前,怎么办?”

宇流明说道:

“杨家很大,树大根深,我们不敢动,也动不了,但是断他一根小小的根须,我们还是有这个能力的。这一次,只要精心谋划,我们的胜算在八成以上?”

“什么?”

李平有些惊讶的看着宇流明,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从宇流明的口中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宇流明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李平也没有再度追问,两人只是这样默默的走着,直到返回龙马乡。

第八十七章 酝酿(1)

第二天,龙马乡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李平带着部队驻留在了龙马乡,对外宣称是为了预防有南蛮人再度袭击乡民,其他则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关于禁止龙马乡乡民前往南面地域的禁令一直没有撤销,而乡民们平时依旧只能在龙马乡的北部地区活动。

第三天,龙马乡一切如常。

第四天,依旧是波澜不惊。

距离杨秀武定下的一个月期限已经越来越近,但是龙马乡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除了李平的部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在龙马乡驻守之外,似乎宇流明也找不到其他办法能够保护乡民的安全。

这些天里,会泽县似乎颇不平静,巡检杨秀武一连数日都派遣吏员前往龙马乡催促宇流明迅速查明究竟是何人袭击龙马乡的乡民。而县丞周汉臣似乎和杨秀武颇不对付,这两日在县衙值守的兵丁总是听见两人在议事大堂内吵得不可开交,而话题似乎总是不离‘龙马乡’和‘宇流明’。

所谓静极思动,这是一些人通常惯有的毛病,尤其是一些曾经活的很滋润,现在却过得很困窘的人。龙马乡的乡绅们目前就属于这一类人的范畴。随着杨巡检限定的期限越来越近,一拨又一拨前来催促宇流明的吏员来了又去了,龙马乡的众多乡绅越来越觉得这一次恐怕宇流明真的是束手无策了。渐渐的,这些乡绅开始私下里串联,大家都在不停的争论宇流明究竟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一些一直抱着观望态度的乡绅也开始逐渐的加入到了串联的行列中来,现在几乎所有的龙马乡乡绅都觉得,这一次是扳倒宇流明的绝佳机会。现在乡绅们担心的却是杨巡检在对宇流明进行问责的时候,会不会量刑太过轻微。绝大多数乡绅认为有必要再加一把火,不仅要把宇流明从龙马乡里正的位置上拉下来,而且要治罪,治他的失职之罪,无论是流放、发配都是在可以选择的范围,然后他们可以花点钱,让宇流明在流放或者发配的过程中永远消失!

龙马乡的乡绅很快就都达成了共识,但是他们发现缺少一个领头的。杨柏?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个老头早就被宇流明收拾的服服帖帖,根本不敢跳出来和宇流明作对。接下来乡绅们想到了刘虞,以前刘虞、张庆两人是杨柏身边的左右手,他们两家的财富在龙马乡仅次于杨柏。不过后来张庆死于非命,其家产更是被官府查抄没收,张家算是在龙马乡彻底除名。现在除去杨柏、张庆,那么剩下的在龙马乡最有实力的乡绅自然非刘虞莫属。

人选确定之后,众乡绅们便一起联名邀请刘虞出来主持大局。一开始刘虞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一直在犹豫。他两次上门去找杨柏商议,杨柏却都是闭门不见。这让刘虞恼怒的同时,也使刘虞觉得杨柏早已经没有了一年前所具有的霸气,杨柏已经对宇流明产生了畏惧,现在面对已经朝不保夕的宇流明,他依旧不敢站出来与之作对。想到这里,刘虞不禁对杨柏产生了一丝轻蔑,看来这龙马乡士绅之首的位置终究也只有自己有这个能力扛起来。带着这种盲目的乐观和自信,刘虞心安理得的成为了这一次众乡绅联手对付宇流明的核心。

正当各方暗流涌动的时候,这一日,县丞周大人却自己独自离开会泽县,去了建宁郡的首府永昌。接下来不久就传出一个消息,郡守褚怀远大人不日便要前往会泽县视察。这个消息顿时让会泽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原本县令陈孙、主薄尉迟丰谷两人具都站在杨秀武一边,准备要严惩宇流明,但是这个消息传来之后,两人的态度立时变得暧昧起来,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周汉臣是郡守褚怀远钦点的会泽县县丞,而宇流明又是周汉臣一手提拔的里正,那么这个时候褚怀远要来视察会泽县,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周汉臣撑腰来的。

这两日,杨秀武的心情也不禁有些阴郁。陈孙和尉迟丰谷的态度暧昧让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又出现了变化,但是杨秀武却并不打算因为郡守大人的到来而退缩。杨秀武是巴蜀杨家嫡系血脉,来到建宁任职背负着重要的家族使命。当年,杨家在基本掌控蜀中之后,开始逐渐的把目光投向西南的建宁郡,很多杨家嫡系士子都被派往建宁任职。但是由于家族在建宁的影响并不深,所以这些士子都只能担任较为低下的官职。但是杨家却对这些士子寄予厚望,希望随着他们的逐步升迁,从而为家族最终掌控建宁奠定基础。

这一次,正是因为背负着家族的使命,所以杨秀武准备逆势而上。褚怀远来了又能怎么样,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这次宇流明失职是板上定钉的事,若是他褚怀远硬要阻拦,那么这正好是一次打击他郡守威信的绝好机会,使他在建宁原本就不足的控制力更加虚弱。

怀着复杂的心情,杨秀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儿子杨寿迎上前来,替自己的父亲解下了披在后背上的风衣,然后扶着父亲缓步进入正厅。待杨秀武在正座就坐之后,杨寿也在一旁坐下。这时下人们端上茶水,放在两人身旁的小圆桌上。

杨秀武端起身旁的茶盏放在嘴边轻轻的喝了两口,然后对着杨寿说道:

“寿儿,你知错吗?”

杨寿闻言,身体微微一晃,猛然跪倒在地,对着杨秀武说道:

“父亲,孩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

“孩儿不该听信杨柏的挑唆去和宇流明作对。”

杨秀武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

“哼,杨柏老儿的这点小伎俩你会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杨寿低着头一声不吭。

杨秀武叹了口气,让杨寿先站了起来,然后杨秀武淡淡的说道:

“老实说,你对宇流明的种种布置不可谓不高明,无论是挑动苗人袭击龙马乡乡民,还是让为父以巡视乡里的名义到龙马乡视察,再顺理成章的治宇流明一个‘失职’之罪,这一环扣一环,都无懈可击。若是整个事情就这么单纯,为父也不介意替你拔除这个周汉臣手下的得力干将。”

说到这里,杨秀武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只见杨寿虽然面无表情一副专心受教的模样,但是眼神中却颇有几分自得之色。

“但是……”

第八十八章 酝酿(2)

杨秀武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你仅仅把目光盯在宇流明身上,完全没有顾忌到各方势力在这件事情之后的博弈,这样你就没能把事情的进程完全掌握在手中,这是你错的第一点!其次,在第一点的基础上,你没有能够准确的判断出宇流明这个人自身的价值,所以你就更加没能预见到我们的对手到底会下多大的本钱去保他,所以你完全没有应对的后手,现在郡守大人的突然介入,使事情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一旦我们失败前期为了运作此事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就是血本无归,而即使我们成功了,我们也仅仅只是拿下了一个小小的里正,这值得我们如此去投入吗?这是你的眼界的局限,更是你错的第二点!”

这时,杨秀武再看自己的儿子,发现杨寿的神情中早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沾沾自喜的情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凝重的神情。这个时候,杨秀武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只见他微微点点头继续说道:

“至于第三点,老早以前为父就曾经对你说过,我前往建宁任职身负家族使命,所以我们的一切行动必须要以家族利益为重。这一次,你本意是针对宇流明,却不想竟然会让郡守大人也冒了出来,偏偏为父前番已然撂下狠话,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整件事情已经演变成了我们会泽县杨氏与建宁郡守的一次正面碰撞,而事先我们并没有做好碰撞的充分准备。”

说到这里,杨秀武满含深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口中说道:

“寿儿,你想过没有,要是这一局万一我们输了,对于我杨家多年来的布置将会是怎样的一次打击?”

话音未落,杨寿陡然一惊,表情上惊现惶恐之色,垂头说道:

“孩儿,知错了。”

这一次,杨寿是心悦诚服的向自己的父亲认错,态度极为的恭顺。杨秀武缓缓的走到自己的儿子身旁,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深沉的说道:

“寿儿,你的身上承载了为父的所有期望。试想,凭着为父的才学,当年若在蜀中任职,现在又岂会是一区区巡检之位,为了家族为父牺牲了自己的前程。但是,你,寿儿,以你的才华将来在官场之上必然大有作为,更有可能成为今后我杨门一族的顶梁之柱。为了你,这一次,为父要迎难而上,和咱们的郡守大人好好的掰一次手腕!”

杨寿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温暖,不仅有些哽咽的说了一声:

“父亲……”

郡守褚怀远大人巡视会泽县的日子很快便到了,所有‘圈内人’都知道这实际上是摊牌的日子,会泽县里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

清晨,周汉臣从自己的府上出门,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晴空万里,但是心中的阴郁却始终挥之不去,他喃喃的自语道:

“宇流明,能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杨秀武从家中出来时,杨寿缓步跟在自己的父亲身旁。杨秀武坐上马车后,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寿儿,为父今日要让你看看我如何大扬我杨门一族的威风!”

杨寿躬身答道:

“孩儿祝父亲马到成功!”

直到马车离去良久,杨寿方才直起身来,他把目光投向父亲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信心。

此时,在龙马乡,刘虞在众多乡绅的簇拥下,缓步走近自己府上大厅的正坐,然后缓缓坐下,睥睨四顾身旁众多乡绅,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颇有气势的说道: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龙马乡杨柏府上,这一日,杨柏没有如往常一般在清晨坐在自家的花园里饮茶,相反他打扮整齐,吩咐下人贾三拿来了他已经许久未曾使用的拐杖。贾三有些疑惑的问道:

“老爷,您这是要出门?”

杨柏接过拐杖,淡淡的说道:

“是的,出门,看戏……”

清晨,当宇流明收拾整齐,来到馆驿大厅的时候,周亚夫、李平、二牛、赤哥还有已经能够下地走动的林青已经齐齐在大厅内等候了。宇流明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发现每一个人都向他投来了一种满含关切的目光。宇流明微笑着一一回应,这种淡定自信的微笑仿佛一阵暖风一般,抚平了所有人心中那种决战前的紧张感。

此时,在会泽县城门外,陈孙、尉迟丰谷、周汉臣、杨秀武四人已经到齐,静等郡守大人驾临。其中,杨秀武和周汉臣两人各自站在城门的两侧,泾渭分明,仿佛谁也没有看见谁一般,而县令陈孙和尉迟丰谷两人则站在城门正中,表面上看起来倒像是因为他二人地位最为尊崇,以他二人为主接待郡守大人。其实只有陈孙和尉迟丰谷两个人自己明白他们现在纠结的心情,一边是周汉臣请来的一郡的行政长官,一边则是蜀中庞大的世家,这两边可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就在两人纠结的时候,在前方不远处,一队人影出现了,清一色的护卫服饰,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郡守褚怀远到了!

陈孙等四人连忙迎上前几步,待簇拥的人马来到近前,陈孙从四人中迈步而出,对着马车内的人躬身说道:

“下官会泽县县令陈孙,拜见郡守大人。”

马车的门帘被一旁的护卫轻轻挑开,一名端庄的老者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身高七尺,颇为挺拔,剑眉如峰,长髯捶胸,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威严之气,和当初宇流明在龙马乡所见时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刻他身着朝廷的正六品的官服,再也不是当初与宇流明言谈甚欢的慈祥老人,这一出场,整个霸气便笼罩在全场。褚怀远在护卫的搀扶下缓步下车,目光所及之处,会泽县一应官员尽皆叩首作揖,一时间风头无两。

眼见此情景,人丛中的周汉臣顿时觉得底气足了几分,心中不禁想,有郡守大人在,此番宇流明应该无恙了。

这时,褚怀远开口说道:

“去年一年来,会泽县上缴给郡里的粮赋多了三成,陈县令治理有方,本官很满意,这一次就是特地来看一看,这会泽县治下究竟是一个何等模样。”

第八十九章 发难

褚怀远上来的这一顿猛夸,倒是让陈孙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连连点头,唯唯诺诺的称是。站在一旁的周汉臣却是心如明镜一般,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说道:

“启禀郡守大人,会泽县一年来政绩显著,全耐陈县令殚精竭虑之功,更兼全县官吏努力同心,方才政通人和。尤其是龙马乡新晋里正宇流明更是功劳卓著,去年仅龙马乡一地粮赋税收就增长了近四成,此人实在是难得的能吏。”

周汉臣其实已然洞悉褚怀远的意图,只要自己率先出头例数宇流明的功绩,那么郡守大人再顺理成章的颁下赏赐,就等于直接给宇流明定性成了有功之臣,那么你杨秀武一个小小的巡检下面的手段便全然使不出来,若是再要蛮干,在建宁官员眼中那便是不知进退、冒犯上官了,褚怀远要拿掉他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果然,只听褚怀远立刻接口说道:

“噢,想不到一个会泽县会有如此能干的官吏,倒是要好好勉励……”

话音未落,只见杨秀武猛然从人丛中迈出两步,高声说道:

“郡守大人且慢,下官有本要奏!”

褚怀远尚未及说话,周汉成便已经对着杨秀武怒喝道:

“大胆,杨秀武,你一个小小的巡检,褚大人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言?”

杨秀武面沉如水,目光却直视褚怀远,口中不紧不慢的说道:

“下官虽然卑微,但也是朝廷命官,眼见褚大人要被小人蒙蔽,就要筑成大错,焉能不仗义执言?”

周汉臣双目一瞪,怒道:

“你……”

杨秀武却是回报以一丝冷笑,转而继续目注褚怀远,静待对方如何应对。褚怀远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巡检,心中自然是一阵恼怒,当真是巴蜀杨家要一手遮天吗?一个小小的巡检也敢在本官面前如此的放肆。

尽管心中依然恼怒,但是表面上,褚怀远依旧一副平静的神态,淡定的挥了挥衣袖,示意周汉臣站到一旁,然后对面前的杨秀武说道:

“你说说看吧,若是说得有理也便罢了,若是没有根据,休要怪本官治你个藐视上官之罪!”

杨秀武成竹在胸,轻轻抖了抖衣袖,从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本子,翻开后,高声念到:

“月余之前,龙马乡乡民接连遭受匪徒袭击,死伤不计其数,下官已令宇流明月内查明案情,如今龙马乡依旧音讯全无,毫无任何作为。此为宇流明失职之罪。”

说到这里,杨秀武用眼角的余光横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周汉臣,然后一脸漠然的继续说道:

“今有龙马乡士绅刘虞等十余人联名状告宇流明,依仗权势、侵占良田,鱼肉乡里。此为宇流明渎职之罪!”

此时,杨秀武猛地跪倒在褚怀远面前,用激昂的声音说道:

“有此两大罪状,宇流明此人哪里是周大人口中所说的‘能吏’,分明是鱼肉百姓的昏官。下官恳请郡守大人立即派人缉拿宇流明到案,此外宇流明此人乃是周汉臣大人举荐,他也难逃用人失察之责。”

此时,站在一旁的周汉臣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前去把这个杨秀武千刀万剐,但是浸淫官场十余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刻一定要保持清醒,敌人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么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逐一应对,伺机寻找敌人破绽了。

褚怀远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杨秀武,依旧波澜不惊的说道:

“呵呵,一个说是‘能吏’,一个说是‘昏官’,这个宇流明究竟是个什么人,本官倒要亲自去看一看这个龙马乡的里正了。”

说话间,只见褚怀远面色一端,一股子杀气跃然脸上,接着便听他沉声说道:

“会泽县所有官吏,跟本官去龙马乡视察!”

说完话,褚怀远头也不回的迈步上车,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之下向着县城内飞快驶去,只留下会泽县一应大小官吏犹自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倒是主薄尉迟丰谷率先反应过来,拽着县令陈孙的衣襟说道:

“大人,别愣着了,赶紧回县衙安排郡守到龙马乡视察的相关事宜吧。”

陈孙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被尉迟丰谷连拉带拽向着县城奔去,在他身后会泽县的一应官员也紧随其后,转眼间城门口就剩下了杨秀武和周汉臣两人。此时,原本跪在地上的杨秀武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阴冷的注视着周汉臣,抬手指了指周汉臣,又指了指适才褚怀远离去的方向,口中淡淡的说道:

“今日,要尔等好看!”

说完话,杨秀武哈哈一笑,猛地一甩衣袖,大步向着县城内走去。站在原地的周汉臣却是一脸的凝重,现在他明白了,杨秀武这次是拼了命也要拿下宇流明了,不仅是要拿下宇流明,而且是要借此事狠狠的打击郡守在建宁地区的威信。这已经不是一场局部的官员斗争,这已经是巴蜀杨家对建宁朝廷直系官员的一次公开挑衅了。

想到这里,周汉臣没有再停留,也快步向着县城内奔去,他必须要去提醒郡守大人,这一次他们都有些小看对手了,杨家压根儿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宇流明去的,整件事的目的其实就是要在建宁所有官员面前狠狠的扇郡守大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时过正午,郡守大人的车架便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出会泽县城,会泽县一应大小官员紧随其后。此时在随行官员的人丛中,杨秀武一脸的傲然之色,随着距离龙马乡的路程越来越近,心中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施,距离大获全胜的时刻也越来越近,恍惚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为家族立下大功,在巴蜀杨家的同族兄弟们羡慕而又嫉妒的目光中,缓缓走入供奉着历代列祖列宗的祠堂,接受族长的嘉奖。

此刻,同样走在人丛中周汉臣面沉如水,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把郡守大人请到会泽来了,为了一个宇流明,这次看来不仅很有可能要把自己的前程搭上,关键是若杨秀武的阴谋得逞,那么郡守大人在建宁的威望将有可能一落千丈。此时周汉臣只觉得自己愧对郡守大人的知遇之恩,他有种冲动,想要跑到郡守的车驾前,拦住继续向着龙马乡前进的队伍,或者让郡守的车驾从自己的身上碾过去。

此刻,坐在马车上的褚怀远心情也很不好,他很清楚,这一次有些低估对手的决心了,他透过马车窗帘间的缝隙冷冷的注视着车外杨秀武的背影,心中暗忖,这个人背后有巴蜀杨家是吗?好,就拿你开始祭旗吧!此时,一抹冷色在他的眼神中划过……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三个时辰之后,龙马乡已然遥遥在望,褚怀远叫停了马车,缓步下车后,举目遥望远处山峦下的一座小小的村镇,口中淡淡的说道:

“鼓锣开道,让整个龙马乡都知道本官到了!”

第九十章 博弈(1)

一阵震耳欲聋的鼓锣声立时在山间响起,悠远的向着四方蔓延开来,原本宁静的山村小镇也被这一阵鼓锣之声引动得喧哗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的百姓都从屋子里跑出来,来到村口眺望远处缓缓而来的队伍。

宇流明在周亚夫、二牛、赤哥等人的簇拥之下也来到了村口,看了看即将到来的队伍,对身边的二牛吩咐道:

“让大伙儿让开道路,准备迎接郡守大人。”

二牛二话不说,叫上赤哥等十余个精壮汉子和公田的佃户,在村口排开两道人墙,硬生生的把围观的乡民挤到两边,给徐徐而来的队伍腾挪出了一片进入村镇的道路。

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临近村口,眼见马车来到近前,宇流明昂首迈步上前,躬身道:

“龙马乡里正宇流明拜见郡守大人。”

这一刻,缓缓前行的马车陡然停在了原地,少顷,车厢的门帘挑开,褚怀远迈步而出,宇流明和他同时举目望向对方,两人的眼神在此时碰撞在了一起,老者依旧是那个老者,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只是这一刻却充满了凶险。老者从少年淡定的微笑中看到了自信和从容,少年从老者肃穆的眼神中看到了杀伐与果决。在两个人相互的对视当中,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接下来只听褚怀远缓缓的说道:

“龙马乡里正宇流明,你的名头真是响亮得很呐,老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见到你的心情。”

宇流明微微一笑,答道:

“下官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见到各位大人的心情。”

就在此时,杨秀武猛地从人群当中走出,指着宇流明沉声说道:

“宇流明,你可知罪?”

褚怀远用眼角瞥了一眼杨秀武,沉默着没有说话,宇流明却微笑着对着杨秀武微微作揖,脸上却是淡定的说道:

“杨大人,下官何罪之有?”

杨秀武冷冷一笑,猛地一甩衣袖,沉声说道:

“死到临头,还犹不自知,何其愚也!也罢,当着龙马乡父老的面,老夫就把你的罪状公之于众!”

说到这里,杨秀武刻意的顿了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高声说道:

“月余之前,龙马乡乡民接连遭受匪徒袭击,死伤不计其数,本官已令你月内查明案情,否则治你失职治罪,现期限已到,袭击乡民的匪徒何在,这失职之罪你认是不认?”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听大人话中之意,下官莫非还有其他罪状?”

杨秀武冷冷一笑,沉声说道:

“今有龙马乡士绅刘虞等十余人联名状告尔依仗权势、侵占良田,鱼肉乡里。此为渎职之罪!”

说到此处,杨秀武以一副稗睨四顾的神情,环顾了一下周围的龙马乡百姓,朗声说道:

“诸位,这宇流明自上任龙马乡里正以来,为祸乡里、鱼肉百姓,今日本官前来,就是要为乡民除此地方一害,大家若是有什么冤屈尽管可以向本官到来。”

此时,一旁脸色铁青的周汉臣见状,忍不住喝道:

“杨秀武,你在此煽动百姓、蛊惑人心,究竟意欲何为?”

杨秀武对着周汉臣冷冷一笑,说道:

“周大人何必如此愤怒,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今日难得郡守大人前往龙马乡视察,自然要让大人看看龙马乡的真实状况。”

“你……”

正当两人争执之时,突然听人丛中有人高声道:

“启禀大人,我们有冤屈!”

接下来是一群人高声道:

“启禀大人,我等有冤屈!”

杨秀武闻言,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随即装模作样的问道:

“何人喧哗,于本官面前说话!”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人从人丛当中缓步走出,来到杨秀武的跟前,微一作揖,口中说道:

“草民龙马乡乡绅刘虞,拜见大人,请大人为我等乡绅伸冤!”

杨秀武看了一眼刘虞,扬起手中一纸文书,口中说道:

“这份状告宇流明依仗权势、侵占良田,鱼肉乡里的文书可是你所写?”

刘虞躬身答道:

“正是草民所写!文书上的签名历历在目,乃是我全乡所有乡绅亲笔所签!自宇流明上任龙马乡里正以来,我等皆受其鱼肉,苦不堪言,请大人务必为我等做主啊!”

说完话,刘虞猛地跪倒在地上,连着磕了数个响头,在他的身后,一众的乡绅竟然也同时跪下,个个满面含泪,齐声高呼:

“请大人做主啊!”

此时此刻,在龙门乡的村镇大门口呈现的是一幅民怨沸腾的景象。见此情景,杨秀武是“怒目含威”,一副为民请愿、大义凛然的神情;周汉臣是一脸的铁青,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陈孙、尉迟丰谷脸色则是阴晴不定;一众会泽县的官员则是噤若寒蝉,对眼前的景象不敢有丝毫的情绪表露;二牛、赤哥、周亚夫以及乡里的众多佃户见到刘虞等人的‘表演’均是一脸的愤然。

此时此刻,褚怀远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他眼角的余光从杨秀武的身上扫过,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宇流明则是面含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这时杨秀武觉得现场的气氛已经渲染得差不多了,随即一抖衣袖,对刘虞说道:

“你状告龙马乡里正宇流明可有凭据?”

刘虞忙不迭的点头说道:

“有有有,这是我等众位乡绅的地契,地契上标明的土地现在具已经被宇流明以收为公田的名义强占了去,大人一查便知。”

杨秀武接过刘虞递过来的一叠地契,回首却交给了尉迟丰谷,说道:

“尉迟大人,你掌管全县户籍财帛,你看看这些地契可是真的?是否伪造?”

尉迟丰谷从杨秀武手中接过地契,心中却把杨秀武的祖宗八代给骂了个遍,心说你和周汉臣要斗法,偏把这‘烫手山芋’交到我手上,让我来当评判。

只见尉迟丰谷把那一叠地契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了一阵,逐一翻查了一遍之后,心中正在沉吟该如何作答。杨秀武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随即便逼问道:

“如何,尉迟大人,这地契可是真的?”

尉迟丰谷瞅了瞅杨秀武,又用余光瞟了瞟站在一旁的周汉臣,再偷偷瞥了瞥褚怀远,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这些地契都是真的。”

杨秀武再次从尉迟丰谷手中接过地契,转而把地契递到宇流明面前,口中说道:

“这些地契上标明的土地现在可是被你纳为‘公田’?”

宇流明接过地契,逐页的查看了一遍,随后点点头说道:

“不错,这些地契上标明的土地现在具为龙马乡‘公田’。”

话音未落,只听杨秀武朗声笑道:

“哈哈哈……好你个宇流明,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九十一章 博弈(2)

“哈哈哈……好你个宇流明,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说到这里,只见杨秀武回身对着随行前来的几名差役喝道:

“来人,将这龙马乡里正宇流明拿下!”

两名差役应声上前,快步来到宇流明身前,挽起袖子便要擒拿宇流明。此时,站在一旁围观的众多乡民不少人脸上都已经现出不忿之色,倒是刘虞等一干乡绅见状个个均是喜形于色,他们万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如此的顺利便扳倒了宇流明。

正当差役将要擒拿宇流明之际,忽见人影一闪,只见在两名差役和宇流明之间突然多了一人,却是二牛,只见二牛抡起拳头照着两个差役便是一顿老拳。那两名差役猝不及防之下,脸上接连挨了好几拳,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旁。

杨秀武见状,脸色一沉,冷冷的盯着二牛,口中喝道:

“你是何人,安敢如此当众殴打官差,难道不怕王法了吗?”

二牛冲着杨秀武嘿嘿一笑,轻蔑的说道:

“你也配讲王法?狗屁!你要抓宇流明,别说我不答应,就是我们整个龙马乡也不答应!”

此言一出,宛如一粒火星掉进了炸药桶一般,附近围观的众多佃户、乡农顿时沸腾起来,纷纷说道:

“对,我们不答应!”

“宇流明大人是好官,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大人!”

……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杨秀武举目四望,皆是龙马乡乡民的不平之声,渐渐的他感到局面似乎有些失控了。为官多年的他手段却也老道,当下喝道:

“尔等聚众抗命,是要杀官造反吗?”

‘造反’对于这些朴实的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禁忌的词汇,那是天大的事情,是要杀头,要掉脑袋的。这一刻,在场的佃户们都噤若寒蝉,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却见宇流明缓缓上前两步,对着杨秀武说道:

“大人,不要乱扣帽子,龙马乡这些苦哈哈的乡民最是实成不过,哪里懂得什么杀官造反,不过是觉得大人您是非不分,有些气愤罢了。”

杨秀武闻言脸色一变,猛地一甩衣袖说道:

“大胆,本官如何是非不分了?”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先说刘虞这一众乡绅,当初下官受周汉臣周大人委托,全权处理龙马乡征粮事宜,按照帝国新税法,应当计亩而税、计户而征,这些乡绅为了逃避粮税,故意隐瞒名下土地,拒不上报。下官就来了个将计就计,先期丈量完了龙马乡的所有土地,再将这些乡绅上报的土地一一核对,剩下的无主之地自然就收归官府。正因此举,才使得今年龙马乡上缴赋税位列全县之首,试问本官如此做有何过错?”

杨秀武微微抽搐了下眼角,沉声说道:

“口说无凭,你有何凭据?”

宇流明回头冲着周亚夫使个眼色,周亚夫会意,随即快步上前,从衣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口中说道:

“当时全乡乡绅上报的地契文书全部在此,均是各位乡绅亲笔签名画押,有老夫亲手装订入库。”

宇流明淡淡一笑,冲着杨秀武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在说话。杨秀武脸色一沉,冷冷的瞪了一眼犹自跪在地上的刘虞,直吓得对方慌不迭的连连扣头,口中连连说道:

“小人冤枉啊,大人明察,请大人明察!”

要说刘虞此次让众乡绅把原先的地契拿出来,不是没想过宇流明会把当初他们隐匿田产的事情抖出来,但是他们认为这次杨秀武亲临龙马乡治宇流明的失职之罪定然是十拿九稳,宇流明根本没有机会辩驳,到时自己这边再给宇流明加上一条侵占田地的罪责,必然能置宇流明于死地,对方根本不会有辩驳的机会。谁想到让二牛这么一打岔,却被宇流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不过刘虞心中还是明白,只要自己现在不认最罪,待巡检大人拿下宇流明,到时候还不是照样能够颠倒黑白。

这时候,宇流明回首四顾,却在人丛看到了一个人,一名老者,须发皆白,手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人丛当中,淡漠的注视着现场的情景,这个人是杨柏。

宇流明一见杨柏,不禁笑道:

“原来杨公今日也到此,想必是静极思动了吧,想来这龙马乡的乡绅向来也是以杨公马首是瞻,今日莫非杨公也……”

杨柏呵呵一笑,打断了宇流明的话语,只见他拄着拐杖上前两步,对宇流明说道:

“里正大人错怪老夫了,今日之事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刘虞等人也与老夫毫无瓜葛,老夫也没有瞒报田地之举,老夫手里也绝没有未曾上报的田地地契。”

宇流明闻言不禁微感诧异,这杨柏倒是真转性了,如此扳倒自己的好机会他能够放过?随即便问道:

“那杨公今日前来?”

杨柏淡淡一笑,说道:

“看戏,看一出好戏,看看里正大人是如何收拾刘虞这帮土鸡瓦狗的,我想今天这出戏大人一定会演的很精彩。”

说话间,杨柏不禁向着犹自跪倒在地的刘虞投去一个轻蔑鄙夷的眼神。这时,宇流明第一次对于杨柏竟然产生了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心中正在疑惑,此时杨秀武却是再次发话道:

“宇流明,虽然你侵占乡绅田地一案尚有疑点待查,但是这龙马乡遭遇蛮匪袭击,你剿匪不力,时至今日尚无头绪,可是事实?单就失职这一条,本官便有权将你拿回县衙问责!”

此时杨秀武已经感到要同时治宇流明失职渎职两大罪状已经不太现实,所以退而求其次,要把宇流明失职的罪责先定下来,把他从龙马乡里正的位置上拿掉再说。

宇流明摇头失笑道:

“先前下官说大人是非不分,看来真是没有说错。”

“你……”

杨秀武眉头一扬,正要发作,却见宇流明上前两步,来到近前,当着杨秀武、周汉臣、褚怀远、尉迟丰谷、陈孙等人面朗声说道:

“诸位大人,那袭击我龙马乡乡民的罪魁祸首,本官,已经,抓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围观的人群顿时‘轰’的一声如炸了窝一般,大家都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起来。此时,站在原地的杨秀武却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当中。

第九十二章 博弈(3)

“诸位大人,那袭击我龙马乡乡民的罪魁祸首,本官,已经,抓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围观的人群顿时‘轰’的一声如炸了窝一般,大家都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起来。此时,站在原地的杨秀武却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当中。

此时周汉臣的脸上顿时如喝了二两好酒一般,显得神清气爽,红润双颊,而在一旁的尉迟丰谷和陈孙两人表情却是十分的精彩,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而只有褚怀远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时,只见宇流明从人丛中叫出一员小校,说道:

“由你来说吧。”

那名小校冲着在场众人一拱手,随即说道:

“拜见诸位大人,末将乃是李平营长麾下连长,前日,龙马乡接连遭受匪徒袭击,我等奉命前来乡里驻扎。宇流明里正命我等军士和二十名精壮乡民扮作普通百姓,身藏兵刃,故意在野外游弋。在蛮匪现身袭击我等的时候,我等出其不意反将匪徒拿下。接着我等顺藤摸瓜,找到了蛮匪的老巢,抓住了匪首吴金。龙马乡乡民接连遭袭全是此人一手策划,现吴金及其伙同的百余名苗族蛮匪均已被我等收押,静待诸位大人发落。”

小校报告完毕之后,向着众人一拱手,然后退回一旁。此时,在场众人均是一片寂静,小校说得虽然简单,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权谋妙算和惊险博弈。现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杨秀武。杨秀武站在空地上,直愣愣的盯着宇流明,这一局自己竟然败了,自己苦心孤诣,谋划算计,原本想毕其功于一役的计划竟然失败了!一个针对郡守褚怀远精心设计的局,被一个小小的里正给破坏了。

这一刻,什么家族荣誉,什么雄心壮志,都和自己不相干了,现在,自己要考虑后路了,郡守大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那么自己必须要营造出一副‘一心为公’的形象,不留丝毫把柄给对方,也许自己还有可能勉强保住官位。

想到这里,杨秀武又恢复了镇定,久经官场的他毕竟没那么容易认输的。只见他淡淡的对宇流明说道:

“原本本官也是担心乡民安危,是以才不得已给你定下一月之期,既然你已经将危害龙马乡乡民的蛮匪悉数擒获,那么本官便不再追究你这失职之罪。至于乡绅控告你渎职一案,尚有待进一步核实,本官现在也不便多言。”

说完这番话,杨秀武转而面向站在不远处的褚怀远躬身说道:

“郡守大人,卑职事前失察,在县里言语间又多有冒犯,实在是犯了藐视上官之罪,请大人依律处置!”

说完,杨秀武猛地跪倒在地,低头不再说话,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一旁的宇流明见状,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这一手‘以退为进’确实是厉害。这杨秀武先是用不再追究失职的话语稳住宇流明,同时又以“乡绅控告渎职”一事作为交换的条件,希望能够换取宇流明的和解。接下来,杨秀武再往褚怀远面前这么一跪,咬死了自己是一心为公,再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倒是让褚怀远难以下手了。

但是,宇流明又怎么会给他翻盘的机会呢?只见宇流明用一种漠然的目光看着杨秀武,口中淡淡的说道:

“杨大人的过失,又哪里仅仅是失察和藐视上官这两条?”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再次投到宇流明的身上。只见宇流明从自己的衣袖里缓缓拿出一份文书,然后说道:

“据匪首吴金交代,他之所以屡次袭击龙马乡乃是受了一名唤作张菁娘的女子蛊惑。”

一旁的周汉臣闻言,立即恰到好处的问道:

“张菁娘是何人?”

宇流明答道:

“这个张菁娘乃是原龙马乡士绅张庆德女儿,此人因勾结盗匪已然身死,家中财物抄没入官,族人尽皆发配为奴。”

周汉臣捻须而笑,假作疑惑的说道:

“这么说来,这张菁娘原本应当被遣送入官窑了,怎么又会到了吴金身边?”

宇流明躬身答道:

“下官与李平大人经过秘密查访,发现是有人将张菁娘从官窑之中赎买出来,经手之人已经被李平大人派人秘密抓获。据此人供述,从官窑中将张菁娘买走的是……”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杨秀武,淡淡的说道:

“将张菁娘买走的人是巡检杨秀武大人的公子杨寿。”

杨秀武脸色铁青,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宇流明大声的怒斥:

“一派胡言!宇流明,是你,是你对本官怀恨在心,你安敢在此造谣中伤?”

宇流明说道:

“经手之人已然捕获,亦有口供在此,那经手之人当初就是为了防备令公子对其产生加害之心,把当初办理的各项文书均予以保留,大人难道不认吗?”

杨秀武气急败坏的瞪视着宇流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用微微发抖的手指着宇流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待得气息平顺,杨秀武方才答道:

“就算孽子真的把张菁娘从官窑中赎买出来,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就是他教唆张菁娘唆使吴金袭击龙马乡乡民的。”

宇流明点了点头,对着杨秀武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向着郡守褚怀远躬身说道:

“郡守大人,巡检大人说得不错,这确实不能证明此事背后主使是杨寿。”

杨秀武闻言,顿时觉得心中一宽,毕竟自己抓住了对手的漏洞,扳回一城。但是接下来,却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但是,巡检大人之子杨寿身为我会泽县乡贡,堂堂士子竟然与人犯之女牵扯不清,按我圣斯罗律法……”

这时,只见周汉臣猛地上前两步,朗声说道:

“应当革去杨寿功名!三年之内不得参与乡试!”

此言一出,杨秀武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仿佛要炸开一般,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他们竟然要革去寿儿的功名,他们这是要断了寿儿的前程,他们这是要毁了我杨家这一脉的希望!

这一刻,杨秀武真的开始后悔今天来到龙马乡了,所有的豪情壮志,家族事业,现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笑,原本自己觉得天衣无缝的算计,逆流而上的图谋,在对方看来不过就是挖了一个坑,等着自己跳进去。

接下来,一直冷眼旁观的褚怀远此时终于说了两个字:

“准了!”

第九十三章 博弈(4)

“准了!”

杨秀武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然瘫倒在了地上,这一刻,他真是感到了万念俱灰。儿子杨寿自幼聪敏,自己为了家族牺牲了仕途,但是却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现在宇流明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自己儿子的前途扼杀掉了,这比直接杀了杨秀武更加让他难受。

就在杨秀武的不远处,宇流明冷漠的注视着他,嘴角里隐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恍惚中,杨秀武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宇流明,也看到了对方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一股怨毒的情绪顿时涌上了杨秀武的脑海,自己的一切都毁在了这个叫宇流明的家伙手里,不可饶恕,决不可饶恕!不,自己还没有输,虽然寿儿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但是毕竟还不足以让自己受太大的影响,只要自己咬死了完全不知情,保住自己的官位,今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宇流明一个小小的里正。

想到这里,杨秀武的精神似乎‘回光返照’般又稍稍振作了一些,他缓缓的直起身子,从新跪坐在地上,冲着郡守褚怀远一边扣头,一边痛哭流涕的说道:

“下官教子无方,理当受罚,请郡守大人依律责罚!”

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在暗自盘算,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教子无方,依律最重也就是罚俸一年。

就在这时,只见一员军官从人丛当中迈步而出,来到杨秀武的身旁,对着褚怀远说道:

“郡守大人,末将乃是会泽县警备团下辖第一营营长李平,幸得大人今日到此,末将要控告会泽县巡检杨秀武私自扣押、克扣驻军军饷武器,导致我会泽驻军军心不稳!”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大哗,跪在地上的杨秀武脸色陡然苍白如纸,额头上顿时汗如雨下。站在一旁的周汉臣、尉迟丰谷、陈孙个个表情都精彩到了极点。

此时,听着李平打控诉,褚怀远却把目光投向了犹自站在原地,波澜不惊的宇流明,一丝赞赏的神色悄无声息的从脸上划过。少顷,褚怀远把目光投向犹自跪倒在地,颤抖不止的杨秀武,口中缓缓的说道:

“杨大人,杨巡检,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杨秀武从褚怀远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很清楚,现在褚怀远恨不得立刻就拔掉他这颗‘钉子’。自己决不能认罪,决不能,一旦祸乱军心的罪名坐实,那么自己的一切都完了。想到这里,杨秀武指着李平,面孔因为极度的怨毒而变得扭曲,有些歇斯底里的说道:

“李平他是在血口喷人,李平此人与本官素有旧怨,今日眼见本官受罚,便在此时站出来落井下石,想要置老夫于死地。”

这个时候,宇流明适时的插话道:

“李平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在郡守大人与会泽一应官员离开县城的间隙,我等已经秘密派人前往县衙,将杨秀武私自扣押、克扣驻军军饷武器的文书账薄全部查获,同时我们还抓获了与杨秀武串通一气的几名小吏,只需将他们分隔开来一个个的审查,事情便可水落石出。”

此言一出,在场一应会泽县的官员看向宇流明的目光全都发生了变化,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针对杨秀武挖好的‘坑’,一个彻头彻尾,毫无出路的‘坑’。但是,更让众多官员刮目相看的,是这一步一步的精妙布局,当杨秀武气势汹汹的前来兴师问罪时,如何一步步的巧妙化解,然后又如何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适时反击,最后是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这一环扣一环的精妙算计,让在场众多浸淫官场多年的老家伙们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就在下一刻,原本跪伏在地的杨秀武猛地窜了起来,向着距离他不远的宇流明猛地扑了过来,他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口中不停的在咒骂:

“宇流明贼子,本官与你拼了!”

就在这时,两个迅捷的身影同时出动,一个是原本就站在杨秀武身旁的的李平,只见他上前两步,赶上杨秀武,对着杨秀武的左侧膝盖便是一脚,杨秀武只觉得左腿上传来一阵剧痛,身子一软便要倒下。在这同时,另一个身影扑了上来,这是二牛耆长,他一把拽住杨秀武的脖领子,硬生生的将杨秀武按到在了地面上。

杨秀武的脸紧贴着地面,只听见身后的二牛粗声粗气的说道:

“老家伙,你还想要动手,也不怕你二爷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一个堂堂的巡检,现在竟然被一个龙马乡的山野乡民如此的蔑视,此时的杨秀武只觉得心如死灰,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口中连继续咒骂的力气也丧失了。

这时,宇流明把目光转向那些依旧跪在原地的龙马乡士绅。刘虞等人在目睹了宇流明刚才一系列的手段之后,此时神不守舍的跪在地上,心中却已经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随着宇流明的脚步声缓缓临近,刘虞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在随着不断加快,当宇流明走到刘虞跟前的时候,刘虞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宇流明的双脚,大约有那么半刻钟之后,他忽然发了疯一般向着地上狠狠的扣起头来。

“啵啵啵”一连串清脆的脑袋磕地的声响,让周围围观的人群都觉得有些毛乎悚然,宇流明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淡淡的面无表情。而刘虞似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啵啵啵”脑袋磕地的声音依旧一直持续着,未几,人群中有人‘嘘’的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就在刘虞脑袋磕碰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滩殷红的印记,随着刘虞扣头的次数增加,这一摊印记也越来越明显。此时在换一个角度看刘虞的面孔,早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此时,宇流明回头望了一眼褚怀远,对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宇流明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犹自不停扣头的刘虞,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说出实情,饶你性命!”

跪在地上的刘虞闻言顿时如蒙大赦,一边扣头一边说道:

“多谢里正大人,多谢里正大人。”

接下来,刘虞便将自己如何与众乡绅合谋,再与杨秀武窜通一气,意图以‘侵占民田’的罪名陷害宇流明的事实进行了一一陈述。这一下,在场的众多乡民顿时又是一阵大哗,更有甚者,指着跪倒一地的乡绅和杨秀武便是一顿痛骂,不少人纷纷将手中的烂菜叶、瓦砾、石头向着刘虞这一干乡绅砸去,直砸得这帮人抱头捂脸,狼狈不堪。

第九十四章 博弈(5)

倒是杨秀武依旧直挺挺的跪在原地,目光呆滞,任由百姓掷出的烂菜叶、瓦砾、石头打在自己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反应。

此时,站在一旁的宇流明看着眼前的情景,心知大事已定,随即一抬手,止住了一旁扔东西的乡民,然后向着四周一拱手,朗声说道:

“褚大人,会泽县各位大人、同僚,龙马乡父老乡亲,我宇流明自担任龙马乡里正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殚精竭虑,只求为乡民造福。但是,杨秀武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朝廷,刘虞等人身为乡绅不思恩泽乡里,他们却只会蝇营狗苟,沆瀣一气串通起来铲除异己,今日还请各位父老做个见证,要让这些为祸乡里的败类,还我宇流明一个公道!还龙马乡百姓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周老夫子适时的高声道:

“请郡守大人为我等做主!”

一旁的百姓顿时也纷纷高呼起来:

“请郡守大人为我等做主!”

这个时候,宇流明和褚怀远两人有一个极为隐秘的眼神交流,仿佛是宇流明在说,老爷子,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现在该你出马了吧。

只见褚怀远轻咳一声,迈开步子沉稳的来到人丛中央,这一刻建宁郡行政长官的气势顿时显露无疑。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在褚怀远身上,静等他作出最后的定论。

褚怀远淡淡的说道:

“杨秀武身为会泽巡检,党同伐异、陷害同僚,先革去其会泽县巡检一职,押往永昌衙门收押候审,刘虞等龙马乡士绅意图陷害朝廷命官,由会泽县负责审理,家产尽皆抄没入官,族人尽数发配为奴。”

说到这里,褚怀远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宇流明,然后继续说道:

“龙马乡里正宇流明勤政爱民,勇于担当,记嘉奖一次,年终考核任用之时另行封赏。”

此言一出,周汉臣顿时高声应和道:

“郡守大人英明!”

会泽县一应官员和在场所有龙马乡乡民也在第一时间齐声高呼:

“郡守大人英明!”

这一刻,褚怀远手捻胡须,抬头望天,面露微笑,心中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哼哼,巴蜀杨家是吗?我褚怀远倒要和你斗一斗。

这时,宇流明却满含深意的注视着站在人群中的杨柏,只见他拄着拐杖,淡漠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刚才刘虞的陈述中并没有提到杨柏参与了此次针对宇流明的事件,而且刘虞连与杨秀武合谋的细节都交代了,完全没有必要再替杨柏隐瞒,所以宇流明基本可以断定杨柏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不过这同样是让宇流明疑惑的地方,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杨柏会转性了。

恰在这个时候,杨柏也把目光投向了宇流明,只见他面含微笑的说道:

“老夫恭喜里正大人,贺喜里正大人,这场戏终于该收场了。”

宇流明面无表情的答道:

“杨公今天是专程来看戏的?”

杨柏微笑道:

“不错,这出戏果然精彩,老夫实在是不虚此行。可笑刘虞这帮土鸡瓦狗竟然妄图对里正大人不利,今日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报应不爽。”

宇流明没有回答杨柏的话,心中却在暗想,要是有报应的话,你这老家伙才是最该遭报应的。偏偏这次你学了个乖,没有参与杨秀武的图谋,再加上这半年来你个老家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倒是真找不着借口下手。

这时,只见杨柏向着宇流明拱了拱手,然后说道:

“好了,老朽今天戏也看完了,也该回家了,再次恭祝里正大人鹏程万里,飞黄腾达!”

说完话,杨柏没有再理睬宇流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看着杨柏的背影,宇流明发现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有一点看不透这个老家伙了,一丝隐隐的不安渐渐浮上心头。

接下来,只见李平带着一众士卒将杨秀武和刘虞等乡绅一个个都押了下去。宇流明缓步来到褚怀远面前,躬身说道:

“难得郡守大人今日能来龙马乡视察,一路劳顿还请先行前往馆驿歇息。”

褚怀远呵呵一笑,大袖一挥,说道:

“带路。”

待把众人在馆驿中一一安置下来之后,宇流明和周汉臣两人被褚怀远单独叫到馆驿的后宅中召见。

屋内,褚怀远端坐在首座之上,手捻胡须,微笑着注视着站在下首的宇流明,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复到了一个月之前那个慈祥老者的形象。

只听褚怀远说道:

“呵呵,宇流明小友,这月余不见,想不到你竟然给老夫带来一个这样大的惊喜。”

在来的路上,周汉臣已经从宇流明和褚怀远两人口中得知二人在龙马乡巧遇的事情,此时接话道:

“呵呵,宇流明,为了你的事情,郡守大人可是不辞辛劳亲自赶到龙马乡,大人的厚爱你可要铭记在心那!”

宇流明尚未答话,却见褚怀远大手一挥,说道:

“这次还是这小子自己有办法,要不然我们都落入到看杨秀武的算计当中了。这些年,巴蜀杨家渗透到建宁的官员已经开始成气候了,这次杨秀武就是一个典型,他们已经敢于开始向朝廷叫板了。”

周汉臣随即应声答道:

“大人说的是,不过这一次杨秀武的事情算是给了建宁杨系官员一个教训,希望此事之后这些人能够收敛一点才是。”

褚怀远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哼,杨家要是知道收敛,这些年也不会做大到如此地步。”

宇流明见状,知道褚怀远对于巴蜀杨家这些年向建宁渗透官员的事情始终是颇为忧虑,随即便劝慰道:

“大人不要太过忧虑,杨家虽然其势已成,如今巴蜀及南中22郡,杨家已然控制一半以上,然其主要势力仍以巴蜀两地为主,尚未有全面向南中蔓延的迹象。若是我等可以整合其余各郡势力,虽不能说胜过杨家,但遏制其发展未尝不是做不到。再说,待朝廷在远东战事结束之后,以陛下之英明未尝不会发现杨家尾大不掉之事,那时朝廷以雷霆之势洗涤蜀中,杨家只怕也难以抵挡。”

此番见解一出,褚怀远不禁眼前一亮,一旁的周汉臣也不禁颇有些赞叹宇流明眼光之深远,其站位分析的角度早已经脱离了一个乡镇甚至是县级官员的范畴。

这时,褚怀远也来了兴趣,不禁笑着问道:

“哦,你来说说看,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第九十五章 后手

此番见解一出,褚怀远不禁眼前一亮,一旁的周汉臣也不禁颇有些赞叹宇流明眼光之深远,其站位分析的角度早已经脱离了一个乡镇甚至是县级官员的范畴。

这时,褚怀远也来了兴趣,不禁笑着问道:

“哦,你来说说看,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宇流明微微一笑,端起身旁的茶盏轻轻的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如今杨家势大,郡守大人虽为建宁一郡之首,但也不可与之正面争锋,但是若今日这般站住道理,顺理成章拿下杨系官员却是让对方也难以有何说辞。所以对内,大人大可以向各地官员传递出打压杨系的信号,但是千万要掌握好尺度,不可落人话柄。对外,大人则需要与益州各地非杨系郡守建立联系,若是能够形成共同进退的局面则是最好不过。”

周汉臣闻言不禁插言道:

“若是此计能成,杨家的势头必然得到遏制,但是我们该如何着手呢?”

褚怀远看法似乎和周汉臣一致,也向宇流明投过来询问的目光。宇流明淡定自若的说道:

“这一次会泽县杨秀武一事不就是最好的有头吗?”

周汉臣若有所悟的说道:

“嗯,会泽县的官员倒是可以借机调整一番,把原先杨秀武培植的吏员尽数调整,这个我回去之后就可着手实施。”

褚怀远却看得更加深远,喃喃说道:

“不光如此,而是要将会泽县之事昭告全郡,让建宁各地官员引以为戒,此外杨秀武必须要从重从快迅速处理,不让杨家有机会置喙!”

宇流明微微一笑,道:

“大人英明!”

就在此时,只见二牛一脸喜色的来到厅内,首先向着坐在正首的褚怀远行了个礼,然后与周汉臣见礼后,随即对宇流明说道:

“撂了,撂了,刘虞这老家伙就是个软蛋,李平大人叫了几个军汉一吓就全撂了。”

宇流明见状,不禁训斥道:

“放肆,在郡守大人面前怎可出此污秽之语?”

接着宇流明又连忙向褚怀远告罪:

“卑职管教无方,这是本乡耆长吴二牛,平日不知礼法,但却是个憨直可爱之人。”

一旁的周汉臣见状暗笑,这个宇流明哪里是在训斥下属,这分明是在向郡守大人引荐自己的手下嘛。

果然,褚怀远笑着到了一声‘无妨’,随即便向二牛问道:

“说说看,那叫刘虞的乡绅都撂了些什么?”

二牛随即便开始叙述刘虞招供的情况。从宇流明上任之初,杨柏等乡绅如何联手向宇流明发难,煽动佃户闹事,一直到后来刘虞、张庆与杨柏如何谋划买通盗匪伏击宇流明和李平的押粮队伍等事情均交代了清楚。

此时,褚怀远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周汉臣却是率先忍不住说道:

“好你个龙马乡的一帮乡绅,不仅在地方上与朝廷作对,竟然还敢与盗匪勾连,意图袭杀朝廷官员,简直是无法无天,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褚怀远沉默半晌,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是杨家!”

这个时候,宇流明忽然回想起早先在村口,杨柏和自己的一番交谈,心中仿佛猛然抓住了什么似得,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竟然不小心带翻了身旁的茶盏。

大厅中的另外三人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宇流明,适才他与郡守大人对答之时尚且沉稳淡定,此时却不知为何如此失态。只见宇流明面色凝重的对褚怀远道:

“郡守大人,今日刘虞招供的这些事足以把龙马乡这帮乡绅都予以治罪了,尤其是乡绅之首杨柏,判斩刑也不为过。”

褚怀远点点头。

宇流明继续说道:

“那大人可否记得,早先杨柏在村口时的表现,如此的淡定。以这老儿的精明,必然能够想到刘虞入狱之后一定会把自己招供出来,但是这个老家伙还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的样子。”

褚怀远眼神一动,尚未说话,一旁的周汉臣却道:

“莫不是在虚张声势,演示自己的惊恐?”

宇流明道:

“他犯的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虚张声势、故作镇静有什么用?他应该琢磨的是自己的退路!”

说到这里,宇流明心中似有明悟,一拍脑门,说道:

“是啊,退路,杨柏这老家伙定然有后手。”

说到这里,宇流明也不请示褚怀远,而是向二牛命令道:

“你立刻叫人暗中盯着杨柏府上的动静,但切不可惊动对方,再去把李平大人请来议事。”

二牛一见宇流明如此郑重,当下也不敢怠慢,径直去了。

此时,宇流明在大厅内却是有些坐卧不安,周汉臣见状,便道:

“宇流明,你且宽心,那杨柏一个小小的乡绅,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周汉臣这么一说,反而让宇流明觉得后背直冒冷汗,是啊,他杨柏一个小小的乡绅,能有什么后招能够吃定包括郡守大人在内的这些人呢?

未几,只见二牛跟李平二人从厅外进来,宇流明随即上前向二牛询问道:

“杨柏那边情况怎么样?”

二牛说道:

“已经派人去盯着了,现在没有异常,只是杨柏府上四处都插上了火把,倒似晚上要搞什么庆典一般?”

火把?火把!宇流明心中猛然一动,一条线索变得清晰起来,一切都明了了,而真相同样让宇流明感觉到脖子发凉。

这时,厅内所有人不由得都望向宇流明,静静的等待着他揭晓结果。少顷,只见宇流明缓缓的吁了一口气,向着褚怀远一躬身然后说道:

“大人,我想到杨柏的后招是什么了。”

“讲!”

“大人应该还记得,刘虞的供词中曾经提到,他与张庆、杨柏曾经暗中联络建宁盗匪首领林震意图劫取我与李平大人护送的粮食。”

褚怀远点点头,示意宇流明说下去。

“适才周大人说‘杨柏一个小小的乡绅,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却提醒了我,这杨柏此时已然是身处死地,若要绝处逢生,必然要有雷霆万钧的手段,而现在我等涉及此案的一应官员皆在龙马乡,所以……”

褚怀远脸色一变,说道:

“你是说,杨柏已经与盗匪林震约定好袭击龙马乡,意图将我等尽皆杀死在这里?”

周汉臣也禁不住有些慌张:

“杨柏那厮真敢如此?”

宇流明不禁苦笑道:

“原先我也不敢肯定,不过二牛说杨柏府上此时遍查火把,我已确信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此时只听李平接口道:

“杨柏老儿在自家府上遍插火把便是为了为夜间前来袭击龙马乡的盗匪指引方向的。”

周汉臣闻言,脸色顿时也是苍白之极,神情狰狞的说道:

“老儿安敢如此?”

第九十六章 后手(续)

周汉臣闻言,脸色顿时也是苍白之极,神情狰狞的说道:

“老儿安敢如此?”

一旁的二牛闻言,不禁急道:

“那现在怎么办?还好明哥儿发现得早,要不咱们现在立刻去抓了杨柏?”

宇流明看了二牛一眼,淡淡的说道:

“杨柏是要抓,不过其他几件事情也要同时进行。依我看这次盗匪前来袭击我龙马乡,自然要求出其不意,所带人数必然不多,估计也就百十来号人,最多不会超过二百人,若是妥善谋划我等却也有全胜之机!”

此时大厅内众人均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宇流明,此番这场劫难能不能安然度过就要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谋划了。只见宇流明对着褚怀远微一躬身,说道:

“大人,那下官就僭越了。”

褚怀远大手一挥,说道:

“无妨,你发号施令吧!”

接下来一切便由宇流明安排,一方面是让二牛负责带着二十名精壮前去缉拿杨柏;李平则是带领驻扎在龙马乡的一个排的士卒开始安排村中的防务;最后宇流明则是安排周亚夫负责将乡里的百姓汇集在几处较大的宅子里,避免官兵在与盗匪混战之时受到波及。

安排妥当之后,宇流明便随二牛一起带着二十名精壮来到杨柏府上的外围开始布置。宇流明先是在四周观察了一下杨柏府上的情况,发现院子四面具是高墙,对方若是负隅顽抗,就自己手里这二十个人怕是要拿下院子也非易事。

心中微一琢磨,宇流明便将二牛叫到身边,口中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二牛随即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只见二牛手下两名精壮扮作了讨饭的叫花子,开始蹲在杨柏府门前乞讨。未几,杨柏家中的下人贾三便来到府门外意图驱赶两名叫花子。哪知贾三刚开口吼了一句:

“滚!”

却见原本两个邋遢的叫花子却猛地窜起来,三拳两脚把贾三放倒在地,接着二牛一马当先领着手底下的一干精壮汉子夺门而入,杀进了杨府的院子。一时之间,杨府之内杀声四起,宇流明随后迈步进入杨府院内,只见二牛手下的精壮汉子个个手持军刀正在逐门逐户的搜索,凡是发现杨家的人遇有抵抗便是一刀砍了,其余的则全部被集中到了院子中央。

未过多久,院子中央便集中了二十余口人,这些人个个都瑟瑟不安的注视着站在大厅门廊之下的宇流明,眼前这个沉静淡然的年轻人在他们的眼中已然成了最可怕的恶魔。

坦然的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宇流明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很快,他要等的人被带了上来,只见二牛领着两名壮丁来到了宇流明面前,那两名壮丁的中间夹着一个须发散乱的老者——杨柏。

宇流明目光淡淡的从杨柏苍白的脸上扫过,波澜不惊的说道:

“杨公,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须发散乱的杨柏冷冷的注视着宇流明,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里正大人,这是何意?”

“杨公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杨柏的眼角微微的抽搐了两下,然后只听他说道:

“当初老夫确实与里正大人结下些梁子,不过近一年以来,老夫自问安守本分、足不出户,不敢再逆大人之锋芒。难道大人要借着如今郡守褚怀远大人及会泽县诸位官员的宠幸,公报私仇置老夫于死地吗?”

宇流明没有直接回答杨柏的话,反而是淡淡的注视着他,目光仿佛直透杨柏的身体,一直看到对方的心底。少顷,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事到如今,形式比人强,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是吗?不管怎么样,杨柏,你终究要死!”

杨柏铁青着脸,愤怒的瞪视着宇流明,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杨府内的火把已经燃起,熊熊的火光映衬在杨柏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宇流明波澜不惊的凝视着杨柏的脸庞,淡然的神情中透出了一股子冷漠,只听他口中淡淡的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杨公,你难道不感到畏惧吗?”

杨柏看着宇流明,冷冷一笑,并不作答。宇流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杨公,你的情绪很不对。这个时候,你不仅没有畏惧,相反却出奇的愤怒,你考虑的不是你的生家性命,而是又一次输在了我的手里,这很不合常理,不是吗?”

杨柏闻言,顿时心中一震,眼神中瞳孔骤然收缩,但是表面上依旧一副愤怒的模样,恶狠狠的盯着宇流明。不过先前这些细节上的变化宇流明已然尽收眼底,随即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

“不知道这一刻杨公还有所依仗的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宇流明抬手一指,悠然道:

“是这些火把吗?”

杨柏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炸响,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震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瞪视着宇流明。这一刻宇流明禁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淡漠的说道:

“看来还是被我猜中了,今晚是盗匪头子林震亲自来吗?”

杨柏闻言心中所有的幻想顿时全部熄灭,他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经完全被宇流明所洞悉,此时在杨柏的眼神中,这个叫宇流明的年轻人仿佛成了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孽。他如何能够知道自己的谋划?杨柏在心中反复的问自己,仔细回顾自己行事的过程,始终想不到自己的破绽在哪里。

“姜还是老的辣,就连我在掌握如此局面之后,也差点着了杨公这‘绝地反击’的一记杀招!”

当一切都被拆穿之后,杨柏这一刻再也不能保持原先的那份镇定,他用力挣了挣自己的身体,但是两名架着他的壮汉抓得很紧,他还是动弹不得。他只能愤怒的瞪视着宇流明,仿佛要用目光将宇流明杀死一般。

下一刻,杨柏便开始咒骂,不停的咒骂,身体奋力的想要挣脱两名大汉的束缚。在场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一幕,宇流明站在距离杨柏不远处,仍旧波澜不惊的看着对方。回想起当初自己初任龙马乡户长之时,杨柏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再看看此时此刻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杨柏,宇流明不禁有些失笑。一些自诩高贵的人,当把他们的外衣拔去,还原本来面目的时候,他们或许连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也难以保持。

未过多久,杨柏终究年老,骂声渐渐小了起来,不过他的嘴犹自在低声的不停嘀嘀咕咕,时不时会有一两句恶毒的言语冒出来。不过宇流明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冲两名大汉挥了挥手,示意把杨柏押下去。

第九十七章 决战(1)

处理完杨柏的事情后,接下来宇流明和二牛回到馆驿,首先找到李平,询问了一下士兵的布防情况,然后又见到周老夫子,得知百姓已然安置妥当,心稍微定了定,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戌时,心中一动,随即叫上李平又是一番布置。

时值深夜,龙马乡已经安静了下来,整个村子只有乡绅杨柏家中犹自被几十个火把照得灯火通明。宇流明与褚怀远等会泽县一应官员尽皆汇聚在馆驿大厅之中,此时众人个个脸色凝重,似乎都在等待着意料中的敌人到来。

未几,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埋伏在村外的李平发现了盗匪的踪迹,约莫有几个人向着村镇摸了过来,不过李平让士兵转告宇流明,此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是敌人的前哨。

待士兵离去后,宇流明与褚怀远、周亚夫、二牛三人来到馆驿的阁楼上,透过窗户向外张望,按照适才士兵所述的方位定睛一看,果然看见在村庄的边缘,隐隐有几个零星的人影在晃动。那几个人影在村子的外围一番窥探之后,又转身隐没到了黑暗之中,失去了踪影。这时,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但是宇流明的手心中已经开始沁出了汗水,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短暂的平静之后,接下来将会是难以想象的狂风暴雨。很快,村镇边缘又多出来了不少的人影,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三两个,而是越聚越多。

接下来,只见几十名黑影悄无声息的缓慢穿过了村口,未及,又有几十名黑影汇集在一起穿过村口,接连两股人马进入村子后都没发生异状,随后只见在村口突然间又聚集了一大股人影,总数约在六七十人左右。这一次宇流明可以肯定,盗匪的主力终于出动了。

当前前后后近百人已经进入到村镇后,宇流明暗自点点头,示意身旁的二牛道:

“差不多了,动手吧!”

片刻之后,正当帮余名盗匪开始摸索着准备向村镇纵深前进的时候,只听一声大喝:

“尔等盗匪,中我家大人之计也!还不速速放下手中兵刃,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幽暗的村镇一时间火把通明,在火光照耀之下,村口几十名士卒个个手持兵刃堵住了盗匪的来路,此时在周围的屋舍顶上,早已经埋伏就绪的赤哥等精壮个个手持劲弩蓄势待发。

这一刻,原本觉得势在必得的盗匪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但是这一次的盗匪首领却似乎并不好对付。只听得盗匪的人丛突然有人喊道:

“大伙儿哪个手里头没有人命?让官府抓了谁都没有活路,大伙儿并肩子上!跟官兵拼了!”

此言一出,原本略有动摇的盗匪顿时找到了方向。在阁楼中观战的宇流明闻言也不禁皱了皱眉眉头。话音刚落,百余名盗匪同时亮出手中兵刃,向着驻守在村口的官兵冲了过来。

此时,赤哥与埋伏在屋顶上的十余名名弓弩手见状,顿时便放出一阵箭雨,转眼间便有数名盗匪中箭倒地。有几名跑得快的盗匪侥幸躲过了箭雨,冲到官兵身前,却被训练有素的官兵一顿乱刀砍翻在地。似乎眼见占不到便宜,原本想要向村口冲杀的盗匪又缩了回去,大多倚靠在屋舍的墙角,躲避赤哥等人射来的箭矢。

此时,在村口率领官兵的李平见状,当即一声令下:

“小队出击!”

话音未落,立即便有两队十名左右的官兵自村口鱼贯而入,从两侧向着盗匪包抄而至。原本三三两两隐蔽在墙角的盗匪眼见官兵掩面而至,原本抄起兵刃想要抵抗,奈何局部上的人数官兵占有绝对的优势,均是迅速被官兵剿杀。眼看着一股股的盗匪被这两队官兵逐一剿杀,盗匪们无一不感到胆寒,想要聚在一起奋起反击,奈何屋顶之上的弓箭手却在那虎视眈眈,让其不敢有任何异动,而官兵则借着这股子势头开始向着纵深推进。

眼见如此下去,百余名盗匪就要这样被官兵逐一蚕食,盗匪首领猛地一声暴喝:

“弟兄们,往村子里面撤,都进屋,躲开屋顶上的弓箭手。”

此言一出,顿时给懵懂不知所措的盗匪们提了个醒,顿时明白过来,官兵其实优势并不大,只不过是弓箭手占据有利地形,逼得大伙儿只能各自为战。现在大家都躲进屋子,先让官兵的弓箭手无从着手,那么再找机会聚在一起,未必不能和官兵一搏。

眼见原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盗匪向着村子纵深撤退,纷纷钻进了一间间民舍,在阁楼上观战的宇流明眉头不禁又皱了皱。接下来官兵开始对盗匪进行进一步围剿的时候便开始遇到了较大的阻力,一股股的盗匪依托着屋舍的掩护与官兵展开了游斗,虽然整体战斗力不如官兵,但是却不似先前那般全无还手之力。

一阵混战之后,又有几股龟缩在房舍中的盗匪被官兵剿灭,同样官兵也付出了十余人死伤的代价。就在这时,只听那名盗匪首领大声喊道:

“弟兄们,官兵在外面人多,跟着我往村里冲!”

说话间,只见数股盗匪同时从屋舍中杀出,向着村子深处冲了过来。此时在阁楼上的二牛见状,连忙对宇流明说道:

“盗匪向着村里来了,不能让他们伤害百姓,让我带弟兄们上吧。”

宇流明点点头。二牛随即下楼,带着手下的二十名精壮出了馆驿。只见盗匪原本一窝蜂的向着村子纵深溃逃,恰在此时二牛带着二十名精壮突然从道旁杀出,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盗匪还没回过神,便感到眼前寒光一闪,顿时被砍翻在地。同伴的身死,立时让其他的盗匪有些愣神,二牛见状也不客气,上去就是两刀,顿时又把两名盗匪掀翻在地。

此时,原本跟着二牛的那二十名精壮汉子多是农户出身,面对穷凶极恶的盗匪本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才一交手,却发现这些惊慌失措的盗匪也不过如此,顿时大伙胆气也壮了起来,心中都是一个想法,盗匪不也是横竖一个鼻子两只眼,一刀子扎进去照样是一个带血的窟窿,没啥好怕的。

第九十八章 决战(2)

一阵厮杀之后,原本人数占优的盗匪竟然被二牛带着这二十名精壮汉子杀得抱头鼠窜、四散奔逃,恰在这个时候,有一股溃逃的盗匪四下乱窜之下,竟然向着宇流明等人所在的馆驿冲了过来。眼见此情景,原本正在追杀盗匪的农户中有人不由自主的焦急喊道:

“不好啦!贼人奔着里正大人的馆驿去了。”

此言一出,顿时提醒了那帮盗匪,只听那盗匪头目立即高声喝道:

“弟兄们,当官儿的就在那间屋舍当中,大伙儿并肩子上,抓住了当官儿的,我们就都有活路。”

说话间,原本溃散的盗匪顿时士气大振,三三两两的汇集在一起,口中吆喝着不同的‘黑话’,从不同的方向向着馆驿冲了过来。这一刻,二牛是真的急了,把手下二十名精壮汉子聚集在一处,扼守在馆驿大门前与蜂拥而来的盗匪厮杀起来。

但是此时的盗匪与先前的又大有不同,原先这些人一个个犹如丧家之犬全无恋战之心,但是现在这些盗匪眼见只要抓住了馆驿中当官儿的便有了一线生机,一个个又都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二牛手下的二十名精壮虽然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军事训练,但是好汉架不住人多,更兼盗匪厮杀的经验又要远远胜过这些农户,很快农户当中便出现了伤亡。

二牛手下人少,不敢和盗匪硬拼,只得带着手下且战且走,向着馆驿院内退去。一干盗匪见状,更是一拥而上向着馆驿的大门扑了过来。二牛见状,只得命手下精壮死死守住馆驿大门,只盼能够坚持到官军前来进剿。

此时盗匪在那名首领的指挥下也有序的分成两股力量,一股在村舍间与官兵展开游斗,其他大多数人则全力围攻馆驿,力求在官兵到来之前迅速擒拿龙马乡的大小官员。

此刻,眼见情势危急二牛带着手下精壮死死的堵在馆驿大门口,依托着地势上的优势阻挡着盗匪的攻势,一连打退了三波盗匪的进攻,十余名盗匪尸横就地,二牛手下的农户也有数人受伤。但是盗匪并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他们依仗着局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向着馆驿的大门在此发起了攻击,更多的盗匪冲上来弥补了同伴倒下后留下的空隙。在这同时,还有一部分盗匪没有从正面进攻馆驿的大门,而是开始从两旁的围墙开始攀爬,想要翻墙入内。

此时站在阁楼上观战的宇流明神色十分的严峻,眼见盗匪很快就会攻入馆驿,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褚怀远、周汉臣等人,见众人均是一筹莫展,尉迟丰谷、陈孙两人更是一脸的惶然之色。眼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旦盗匪杀了进来,在场的一应官员只怕都难以幸免,宇流明对身旁的褚怀远道:

“大人,下官去把盗匪引开。”

褚怀远惊讶的看着宇流明,不禁说道:

“你可知道此行的危险?”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如果不这样,我们都活不了。”

说完这话,宇流明也没有再等待褚怀远的答复,而是径直下了阁楼,来到院内。眼见有有一名盗匪手持钢刀,刚好从围墙上跳下来,宇流明趁着对方立足未稳,迈步上前来到盗匪身前,抬手一把拽住那盗匪握着钢刀的右手,对着对方的腹部抬腿便是一记顶膝,膝盖重重的撞击在对方的小腹上,那盗匪顿时痛苦的俯下身子。宇流明趁机拽住盗匪的右手腕,使劲一扭将钢刀夺了过来,接下来对着盗匪的脖子就是一刀,刀锋过处,那名盗匪‘闷哼’一声便倒地而亡。

此时,在馆驿大门前的激战仍在继续,只是在二牛这边仍旧能够坚持战斗的农户已然越来越少,在这样持续下去,只怕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但是二牛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尽管在盗匪的连番围攻之下已然累的精疲力尽,也只能死死守在这里,二牛心里很清楚要是让盗匪攻进馆驿,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眼见冲上来的盗匪越来越多,二牛奋力舞动手中的军刀,一连架开数把刺向自己的钢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盗匪趁着二牛不留神之际,猛然一刀砍向二牛的大腿,待二牛发现的时候已然躲闪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宇流明手持钢刀突然而至,只见其一扬刀尖,挑开刺向二牛的刀刃,接着顺势一斩,将那名盗匪砍翻在地。

二牛一见是宇流明来了,不禁焦急的喊道:

“你怎么出来了……”

宇流明没有回答二牛的话,却是对着馆驿大门外的众多盗匪大声喝道:

“尔等听着,我乃是龙马乡里正宇流明,今日既犯我龙马乡,定叫尔等有来无回!弟兄们,随我一起杀出去与官兵汇合,今日定叫他们尽数葬身此地!”

说话间,之间宇流明猛地舞动手中长刀,冲着对面的众多盗匪一指,口中大喊一声:

“杀!”

话音未落,只见二牛手持军刀第一个冲了上去,一众农户紧随其后,厮杀再一次开始。不过这一次二牛和他手底下的农户们不再是被动的防守,而是向着馆驿外的盗匪发起了冲锋。这一下倒是打了盗匪一个措手不及,有两名最靠前的盗匪转眼间便被冲上来的众多农户砍翻在地,其余的盗匪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顿时被二牛等人冲乱了阵型。

此时,宇流明身处十余名农户的队伍当中,在两名农户的贴身保护下他随着人流也冲到了盗匪包围圈外。虽然趁着对手慌神侥幸从馆驿内杀了出来,但是宇流明四下一望,眼见周围盗匪仍旧人数众多数倍于自己,为了把盗匪的注意力从馆驿吸引开,他顾不得处境危险,又再次大声喊道:

“乡亲们,跟我冲,杀出去和官兵汇合!”

这一次,所有的盗匪都注意到了宇流明,眼见宇流明带着众多农户想要向着官兵所在的地方逃跑,盗匪首领又一次站了出来:

“哈哈……黄口小儿,你就是这里主事的,听过你罗平安爷爷的大名吗?弟兄们,抓住那个小子咱们就有活命的机会!”

来的是罗平安,建宁地区盗匪集团的二号头子,地位仅次于林震。得到这个信息后,宇流明的大脑在飞速的思考着,如何尽可能的激怒罗平安,把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下一刻,只见宇流明一边带着众人快速逃离,一边回身对着罗平安所在之处大声吼道:

“哈哈哈,堂堂建宁群盗二把交椅罗平安也不过如此,告诉你,你那倒霉的三当家孟江雄就死在我的手里,今日引你到此也是本里正的算计,无脑的匹夫,还不速到本里正面前领死?”

第九十九章 决战(3)

“哈哈哈,堂堂建宁群盗二把交椅罗平安也不过如此,告诉你,你那倒霉的三当家孟江雄就死在我的手里,今日引你到此也是本里正的算计,无脑的匹夫,还不速到本里正面前领死?”

罗平安听见了宇流明的话,他现在确实很愤怒,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想起三当家孟江雄死在宇流明的手上事情。他与孟江雄二人早年相识,后追随林震在建宁拉起了一支盗匪队伍,横行一方连帝国官府也一筹莫展,在这当中罗平安与孟江雄二人几番经历生死,为拉起这只队伍可谓是殚精竭虑。在盗匪众人当中,罗平安除了敬畏老大林震之外,就数和老三关系最铁,当那日得知自己三弟身死的消息时,罗平安盛怒之下一刀宰了报信的小喽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连三日不吃不喝。最后是在老大林震的苦劝之下,更兼一股为三弟报仇的信念才让他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现在杀死自己三弟的凶手就在眼前,一股滔天的恨意开始在罗平安的心中弥漫。

只听罗平安喃喃的说道:

“老三,今天二哥要为你报仇!”

接下来,原本围攻馆驿的盗匪按照罗平安的命令在此次气势汹汹的向着宇流明等人扑了过来。这些盗匪毕竟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对于战场上厮杀的经验颇为丰富,他们依仗着自己人数上的绝对优势,采取了一个半月形的半包围阵势向着宇流明等人发起了冲锋。

宇流明为了有效的牵制住盗匪,和二牛带着十余名农户且战且走,缓慢的向着官兵所在的方向撤退。盗匪们的攻势虽然凶猛,但是这十余名农户几个月来专业化的军事训练使得他们犹自能够勉强支撑。

看着眼前这个局面,宇流明心中暗自在盘算,照着这个情势发展,不仅能够吸引住盗匪的注意力,同时应该也能够坚持到官兵赶来救援。不过这一次宇流明却是失算了,就在他与二牛等人退到一处路口之时,突然有两股盗匪从道旁的屋舍当中杀出,顿时将十余名农户排好的阵势冲乱,为了躲避两旁来袭的盗匪,宇流明慌乱之中却是与二牛等人被盗匪分割开来。原来狡猾的罗平安虽然一心要除掉宇流明为孟江雄报仇,但是久经战阵的他自然没有丧失理智,眼见强攻难以在短时间内拿下对方,当即便命令两队人马绕到宇流明等人两侧,待机伏击。

此时罗平安一直在关注着战局的变化,此时自己的基层奏效,眼见宇流明落单,当即喝道:

“所有人都去围攻那帮泥腿子农户,这龙马乡的里正交由我来亲自处理!”

说话间,罗平安猛地抽出手中的钢刀,狞笑着向着落单的宇流明扑来。此时宇流明正被两名盗匪逼迫在一个角落里,他手持钢刀与对方游斗,只盼能支持到二牛赶来救援。就在这时,只见迎面赶来一名盗匪服饰打扮的中年汉子,身材微微发福,圆脸,只是眼神中闪烁着慑人的凶光。

只听那胖子狞笑道:

“小子,认得我罗平安吗?”

宇流明一边用手中的钢刀抵御住两侧盗匪时不时刺来的刀剑,一边口中淡淡的应答道:

“罗平安又如何?尔比孟江雄若何?”

罗平安闻言,脸色一沉,手起刀落,猛地将手中钢刀劈向宇流明,宇流明仓促之间只得举刀格挡,但是在双刀相碰的一瞬间,宇流明只感到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通过对方的刀身向着自己传递过来,自己握刀的双手顿感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重重的撞击在背后的屋舍墙壁上。

罗平安含怒一击,这一刀的威力果然是不同凡响,这一刻宇流明的身体半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只觉得握刀的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只是在不受控制的一直颤抖。此时,只听见罗平安冷笑道:

“呵呵,小子,你还真是太嫩了,今天看看是爷爷的刀硬还是你小子的嘴硬?”

尽管硬接了罗平安一刀后,全身难受得要命,宇流明依旧咬着牙冷笑着答道:

“匹夫,今日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手中刀利又有何用?孟江雄就是尔前车之鉴!”

罗平安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芒,下一刻,手中钢刀又是一记重劈直逼宇流明的面门。这一次宇流明却是早有准备,就在罗平安手中钢刀劈出的同时,宇流明的身形犹如狡兔一般窜了出去,迅速的向旁滑开一尺有余,接着便听见“当”的一声脆响,罗平安手中的钢刀砍在墙壁上,刀刃竟然嵌入墙壁寸余。一旁的宇流明见状不敢停留,趁此机会向着一旁屋舍边的小巷窜去。罗平安眼见宇流明要跑,眼神一寒,手腕用劲,讲嵌入墙壁的钢刀硬生生拔了出来,向着身旁的随从一挥手,喝到:

“给我追!”

由于盗匪人数众多,宇流明不敢往开阔处跑,专拣一些狭窄偏僻的巷落往里钻,罗平安与一干盗匪在身后紧追不舍,好几次将要把宇流明围住,却都被宇流明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给躲了过去。不过这罗平安身为盗匪头目多年,为人最是狡诈,眼见宇流明仗着熟悉地形一连好几次躲过自己的追捕,当下暗自吩咐自己的手下埋伏在几个要紧的道口,静待宇流明自投罗网。另一边,罗平安又带着人加紧了对宇流明的追击。

跑了这么一大段光景,宇流明眼见身后的盗匪越追越急,一时之间慌不择路,匆忙行至一处路口,正赶上埋伏在道旁的两名盗匪突然杀出。

宇流明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名盗匪一刀砍中小腿,顿时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两名盗匪随即上前一人一边将宇流明死死按在地上,其中一名盗匪喽啰兴奋的吼道:

“当家的,我抓住这小子了!我抓住这小子啦!哈哈哈哈……”

此时在后紧追的罗平安闻言,顿时大喜,带着部下狞笑着向着宇流明等人所在之处赶来。

就在这个时候,从道旁的一间屋舍之中猛地闪出一个彪悍的身影,那人手持一把钢刀,来到摁住宇流明的那两名盗匪身前,手中钢刀一挥,其中一名盗匪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横尸就地,另一名盗匪待要起身去拿身旁的兵刃,却见那人手中钢刀反向一撩,“噗”的一声便扎进了那名盗匪的小腹之中。两刀两命,此人的身手端的是十分了得。

第一百章 决战(4)

此时,原本被压在地上的宇流明只觉得肩膀上的压力陡然一松,随即见到倒在一旁的两具盗匪尸体,知道是有人救了自己,连忙站起身来。仔细一打量营救自己之人,是一个虬髯大汉,瞪着一双虎目正看着自己,模样却是十分的熟悉,猛然想起,这不正是那日和一干龙马乡佃户到馆驿来闹粮的阿铁吗?

“是你,阿铁!”

就在这时,罗平安等一众盗匪已然赶到,阿铁顾不上和宇流明答话,猛地一扬手中钢刀,又与冲上来的盗匪厮杀起来。由于宇流明腿部受伤不良于行,阿铁只得一人一刀将宇流明护在身后,独自面对盗匪的攻击。但是这阿铁的身手确实是不同凡响,一连砍翻数名盗匪,使得身旁的七八名盗匪围着他竟然一时之间不敢近身。

此刻,站在一旁观战的罗平安见状竟也有些诧异,龙马乡这个偏僻之地竟然还有武艺如此高强的人物。眼见自己手下都有了怯战之意,不得已只能自己亲自下场。只听罗平安大喝一声:

“莽汉,识得你家爷爷罗平安否?”

阿铁闻言,一横手中钢刀,雄壮的身材傲然矗立,口中冷冷的答道:

“无名之辈,速来领死!”

罗平安闻言大怒,大喝一声,身形猛地窜出,手中钢刀划出一道圆弧,直奔阿铁的面门而来。阿铁不闪不避,迎着罗平安强悍无比的刀锋同样也是一刀挥出,两柄钢刀相交,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只见阿铁犹自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罗平安却是吃不住劲儿连退数步。

下一刻,阿铁将手中钢刀舞个花环,反手别在身后,一脸轻蔑的注视着罗平安。此时的罗平安却是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虬髯大汉,刚才与对方硬碰硬的一刀,自己吃亏不是一星半点儿,握刀的右手现在还有些麻木,虎口隐隐作痛,对于自己的武艺罗平安很清楚,建宁地区除了老大林震以外是罕有对手,小小的龙马乡何时又冒出来了这等人物?

心中吃惊归吃惊,但是罗平安心里清楚,此时若自己胆怯的话,必然导致身边的手下全部陷入怯战的恐慌中,无论对手多强,必须要打倒他,打到他后才能抓住宇流明,抓住宇流明弟兄们才有活路!

罗平安再一次舞动钢刀扑向阿铁,不过这一次他聪明的没有再去和阿铁硬碰硬,而是采取了近身游斗的模式,手中的钢刀与对手的兵刃一沾即走,绝不给对手发力的机会。

面对对手的游斗,阿铁依旧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一连劈出数刀,罗平安都是用连消带打的招式化解了开去,但是几个回合下来,明显看到罗平安的胸口开始快速的起伏着,身形也逐渐的开始迟滞起来。近身游斗这种模式最是消耗体力,时间略微一长,罗平安便觉得有些疲惫。再加上阿铁一刀接着一刀,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往往罗平安刚要停下身来调整,阿铁手中的钢刀总会如期而至,刀刀都是直取要害,逼得罗平安只能继续移动身形躲避。

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平安渐渐感到力不从心,由于剧烈的移动身形,身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襟,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舞动钢刀的手臂酸胀得难受无比,频繁移动的脚步也开始显得散乱,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时,只见阿铁的双眼瞳孔骤然收缩,握住钢刀的右手猛然间向着罗平安正在移动的方向挥出,手中的钢刀顿时划出一道银色的寒光。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罗平安突然见感到周身一寒,刹那间对方刀锋已然逼至近前,此时万难再挪动身形躲避。匆忙间,罗平安只得横刀胸前,准备硬接对方的一记重劈。

下一刻,双刀相交,又是“当”的一声脆响,这一次罗平安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胸口一阵翻腾,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倾倒,匆忙间连退七八步,一个站立不稳最后竟然一屁股做到在地。

看着罗平安狼狈的模样,阿铁禁不住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罗平安虽然心中怒极,但是此时也不敢再独自上前迎战阿铁。一众盗匪喽啰眼见当头儿的也不是那虬髯大汉的对手,心中都有了怯意,一时间所有人都踌躇不前。罗平安见此情景,心中发了狠,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身边的喽啰吼道:

“这蛮子虽然厉害,大家一起上也未必怕了他,若不能抓住龙马乡的里正,今日大伙儿都得丧命于此!”

此言一出,顿时起了效果,罗平安手下的一干盗匪个个皆是亡命之徒,此刻眼见求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每个人心里也都发了狠。未几,两名盗匪率先向着阿铁冲了上去,有人牵头自然就有人响应,很快,其他的盗匪也加入到了围攻阿铁的战团。

由于宇流明脚上有伤行动不便,面对众人的围攻,阿铁只能站在宇流明的身前,只身抵挡敌人的全部攻击。但是要硬抗数十人的轮番围攻,即使阿铁武艺高超也远不似先前那般与罗平安单打独斗时轻松惬意。

此时,躲在人丛中的罗平安眼见众人一拥而上犹自拿不下眼前这虬髯大汉,正在暗自焦急,猛然间瞥见阿铁身后的宇流明,再看见宇流明犹自在不停留血的伤口,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只见罗平安混在众多盗匪当中,悄悄的绕过阿铁,缓缓的逼近宇流明,突然间暴起挥刀直取宇流明的腰身。

宇流明见状,大惊之下由于脚上的伤难以躲避,只得举起手中的钢刀抵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宇流明只觉得手臂巨震,身体重心一个不稳,脚下一软,竟然再次摔倒在地。此时,罗平安眼见自己一击得手,当下狞笑着就要上前补刀。

这是正在前方激战的阿铁也已经发现了罗平安的卑劣行径,只见阿铁脸色一变,身形猛地窜回到宇流明身前,对着迎面而来的罗平安猛地劈出一刀。狡猾的罗平安眼见阿铁回援,也不贪功,“嘿嘿”冷笑两声,迅速的退到一旁,并不和阿铁硬拼。

阿铁由于要护住宇流明,自然也不敢贸然追击罗平安,只能站在原地继续抵挡众多盗匪的围攻。这下罗平安算是找到了阿铁的软肋,接下来他只是混在人丛当中,并不和阿铁正面接战,而是伺机袭击宇流明。这样,原本承受着极大压力的阿铁此时更要分出一部分心思来照顾宇流明,他到底能不能坚持到官兵赶来救援,形势是越来越不容乐观。

第一百零一章 决战(5)

此时的宇流明虽然在阿铁的护卫下没有受到盗匪的攻击,但是却必须时时提防罗平安的偷袭,此外他也看出阿铁在分心照顾自己之后,面对众多盗匪的围攻已然越来越力不从心。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猛然回想起当初击杀孟江雄的时候的情形与当下何其相似,自己利用受伤的张庆使孟江雄分心,最后活活将孟江雄耗死。只不过现在双方的角色互换了一下,受伤的宇流明成了阿铁的包袱和拖累,而罗平安则是要想方设法耗死阿铁。

想到这里,宇流明不禁一阵苦笑,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就在这时,一个盗匪趁着阿铁分神之际,一刀砍在阿铁的左臂上,阿铁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见此情景,一班盗匪顿时兴奋的呼喊起来:

“这个蛮子受伤了,大伙儿并肩子上!”

“对,剁了他,剁了他!”

……

面对着众多盗匪的叫嚣,阿铁犹自沉默的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他的左臂由于受伤不能握刀,只得自然垂下,鲜血不住的从伤口处的衣襟内沁出来滴落在地上,阿铁恍若不觉一般,右手舞动着手中的钢刀,一连劈出数刀,将两名冲上前的盗匪劈翻在地,顿时让原本有心捡便宜的众多盗匪心中一怯。

就在这时,只听罗平安吼道:

“弟兄们,都给我上,这家伙受了伤,撑不了多久了,咱们这么多人,累也累死他!”

原本已有退意的盗匪听见首领的呼喊,又缓慢的向着阿铁围了过来。宇流明见状,心知这样下去自己和阿铁两个人势必都要死在这,当下喊道:

“阿铁,你别管我,你自己先杀出去,他们抓住我才能活命,暂时不敢伤害我的。”

此时站在远处的罗平安闻言,随即也阴森森的笑道:

“不错,我们要的只是这龙马乡的里正而已,壮士若是自己要走,罗某绝不阻拦。”

阿铁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微微扬起手中的钢刀,摆出一副临战的架势。罗平安见状,眼角一阵抽搐,眼神中一道寒光闪过,大手一挥,喝到:

“杀!”

十余名盗匪一拥而上向着阿铁冲了过来,阿铁凛然不惧,手中钢刀上下翻飞,再一次和对方杀成一团。几个回合下来,又有数名盗匪被阿铁砍翻在地,但是阿铁身上却又多了数道伤口,鲜血从创伤处沁出来,染红了他的整个衣衫,但是阿铁却依旧犹如铁人一般死战不退,在他的身前已经留下了接近三十余具盗匪的尸身。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对面那个如铁塔一般的汉子依旧屹立不倒,罗平安心中的震惊已经难以形容了,自己身为盗匪闯荡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如此悍勇的人物。不过求生的欲望再一次激发了罗平安心中的凶性,他猛地抄起手中的钢刀,也加入到了战团当中。

罗平安的武艺虽然远不及阿铁,但是在一众盗匪当中却数顶尖的,他的加入顿时使阿铁原本岌岌可危的形式更加变得险象环生起来。宇流明见此情景,一咬牙,拖着受伤的右腿,也踉踉跄跄的加入战团,和阿铁背靠着背,艰难的抵御着盗匪的攻势。

乱战之中,宇流明一刀逼退了一名盗匪,趁着空隙对身后的阿铁苦笑着说道:

“阿铁,你不该来救我的,这下好了,咱俩今天要一块儿交代在这了。”

只听阿铁冷哼一声,口中说道:

“哼,你这书生,平日里看你在龙马乡的所作所为倒还有些魄力,如今事到临头,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宇流明嘿嘿一笑,抬手奋力挡开一名盗匪劈来的钢刀,说道:

“阿铁,你说的是,对了,那日偷偷给周老夫子送信,告诉他杨柏准备勾连盗匪袭击乡里粮草的也是你吧?”

阿铁“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宇流明“哈哈”一笑,也不再说话,两人背靠着背继续的抵御着盗匪的攻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已经是越来越难以支持,尤其是阿铁,好几次为了掩护宇流明而受伤。渐渐的两个人已经是精疲力竭,阿铁也已经因为流血过多站立不住,软倒在地,宇流明同样也已经半躺在地上,勉力支撑,眼看着盗匪似乎只要在发起一轮冲锋就可以将这二人擒获。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喊道:

“乡亲们,盗匪要害咱们宇流明里正,出去跟他们拼了!”

“对,里正大人是好官,不能让他们伤害里正大人!”

“大伙儿上啊……”

起先只是一些零星的喊叫,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这样的呼喊,接着便看见越来越多的龙马乡乡民纷纷从自己躲避的屋舍当中涌了出来,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短木棒,还有的拿着镰刀向着罗平安等一干盗匪所在之处,甚至是一些妇女、孩童他们也赤手空拳的加入到了乡民的队伍当中。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二三百名乡民向着罗平安等人所在之处汇集过来。

这一刻,原本在奋力围攻宇流明和阿铁二人的盗匪都傻眼了,眼看着这些他们平日里视如草芥的平民竟然在这个时候跑了出来,无边的人潮向着他们涌了过来。第一次,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些老百姓的可怕,这一刻他们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罗平安,他第一时间疯狂的向着自己的手下喊叫道:

“拦住这帮泥腿子,拦住他们,不能让这两个人跑了,不然我们都得死!”

数十名盗匪顿时如梦初醒,留下几人继续围攻宇流明和阿铁两人,其他大多数人并排着向着迎面而来的人流冲了过去。在他们看来这帮泥腿子人多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些没见过血的乡下人,只是凭着一股子血气之勇,只要杀死几个挑头的,他们立马就会一哄而散。

接下来的一幕却没有如盗匪想象的那样发生,在几名百姓被盗匪的钢刀砍倒之后,那些在盗匪眼中原本软弱到了极点的老百姓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的退缩。群情激奋的人潮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将上前阻拦的数十名盗匪给淹没了,只见混乱的人丛中,往往是七八个乡民死死的摁住一名盗匪,然后周围剩下的乡民用手中的锄头、镰刀、木棍等器物对着盗匪一顿招呼,那些盗匪被老百姓围在当中,开始还能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叫,但是渐渐的这些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几无可闻。

第一百零二章 决战(6)

此时,原本留下来和罗平安一起围攻宇流明和阿铁二人的盗匪见势不妙早已经跑了,只留下宇流明和阿铁二人伤痕累累的坐在原地,两人现在已经筋疲力尽,更兼浑身是伤,连动弹一下都十分的困难。不过,看着眼前龙马乡百姓为了救自己群情激奋,甚至奋不顾身与盗匪厮杀的壮观场景,宇流明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回想自己一年多以来在龙马乡殚精竭虑,一道道施政策略,一次次机关算尽的明争暗斗,可不就是为了让这些朴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吗?现在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终于得到了回报,龙马乡的每一名百姓都记得里正大人的好处,每一个人都愿意在危机关头豁出命去保护里正大人。

片刻之后,当百姓们把数十名盗匪料理完毕之后,大伙儿纷纷围到宇流明和阿铁二人身旁,有的大爷、大叔、大娘、大婶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宇流明的伤势情况。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宇流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谁好,转眼一看阿铁浑身是血,模样甚是虚弱,当即说道:

“有劳各位,大家帮个忙,把救我的这位兄弟替我送回馆驿。”

未几,便有乡民抬来了自家的门板,把阿铁扶上门板躺好,四个男丁拽住门板的四角,抬起阿铁向着馆驿而去。由于宇流明腿上有伤,另外又有两名男丁一边一个把宇流明架起来,众人一起向着馆驿方向缓缓而行。

在这一路之上,不停的有乡民来到宇流明身边嘘寒问暖,宇流明忍着身上的伤痛,微笑着一一答谢,心中时不时的涌起一股温暖之感。未行多久,迎面赶来一队人,仔细一看却是二牛等人,这些人身上个个带伤,显然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二牛一见宇流明,连忙赶到身旁,连声说道:

“明哥儿,你怎么样了?”

宇流明淡淡一笑,答道:

“没事,腿上受了点伤,你也受伤了吧,赶紧找地方处理一下。”

二牛眼见宇流明没有大碍,放下了心,嘿嘿一笑道:

“我这是小伤,盗匪把咱们冲散之后,我和弟兄们被二十多个盗匪围住,当时在厮杀时一个不小心手臂被一个家伙的刀刃给削了一下。没事了,现在伤口已经止血了。”

宇流明见状点点头,随即又询问起二牛是如何脱困的,二牛随即答道是李平的官兵及时赶来救援,自己这边方才化险为夷,今晚前来偷袭的盗匪大部已经清剿完毕,残余尚在抵抗的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宇流明闻言心中顿时一松,随即在二牛等人的护送下返回馆驿。此时,在馆驿中的褚怀远、周亚夫等人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宇流明的消息。此时眼见宇流明满身鲜血的被人给架了回来,周亚夫原本想要上前询问,但是眼见褚怀远在旁,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情绪。

此时,只见褚怀远来到宇流明身边,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握住宇流明的右手,口中说道:

“你还好吧?”

宇流明笑了笑,答道:

“有劳大人挂心,我没事,赶上几个不开眼的盗匪,就是腿上受了点小伤。”

宇流明嘴上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褚怀远看着宇流明满身鲜血的衣衫,还有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何猜想不到宇流明这九死一生的经历,眼圈顿时有些发红,豁然回身对在场的众人说道:

“今日之险,若非有宇流明里正挺身而出,我等皆命丧于此矣!”

在场众人无不点头称是,褚怀远吩咐随从立即便赶回永昌请最好的大夫来为宇流明医治,随即又勉慰了宇流明几句,便命人扶宇流明下去好生将养。

剩下的扫尾工作便没有了宇流明什么事,宇流明回到屋内,馆驿的下人给他送来了换洗的衣服,乡里的大夫为他包扎好了伤口,宇流明又向大夫交代要好生医治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阿铁,便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宇流明一觉快睡到中午方才醒转过来,刚要下床,只感到脚上传来一阵刺痛,这才想起来自己腿上有伤,索性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窗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浑身暖洋洋的甚是舒畅。回想起昨日的经历,现在却还是心有余悸,若不是老乡们关键时刻帮忙,只怕自己这条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想到这里,宇流明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昨夜前来偷袭的盗匪几乎是一网打尽,但是唯独没有找到罗平安,这个家伙端的是难缠,昨夜的几番较量下来,若不是有这个罗平安几番破坏宇流明的计划,可能剿匪不会如此的大费周折。现在罗平安跑了,估计很快就会再想办法前来报复,有这么一个狡猾的对手环饲在侧,怎么都让人高兴不起来。何况,单单一个罗平安已经如此难缠,那再加上一个林震呢?一想到这些,宇流明就有些坐立不安,想要赶紧好起来,有好多事情要等着他去做。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宇流明感觉自己成天躺在床上养伤,有些无所事事,期间周老夫子来看过他几次,二牛、赤哥倒是过来得更勤一些,不过最让宇流明欢喜的倒是有一日色目嘉老族长带着暖暖来看望自己。暖暖多日没见自己的宇流明哥哥了,一见面就说个不停,把穆图村的大事小情一股脑儿的都说了个遍。宇流明则半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小丫头的絮叨,偶尔捡着空子,时不时的凑趣两句,直逗得小丫头“咯咯咯”娇笑不已。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宇流明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这一天,宇流明却接到了永昌发来的一纸号令。大意是由于宇流明在龙马乡政绩显著,更兼在前些日子的剿匪一役中的惊艳表现,特任命宇流明为会泽县巡检一职,顶替原先杨秀武留下的空缺。此令一宣,当时在场的周亚夫、二牛等人均是一脸羡慕之色,要知道任职巡检至少是帝国从九品官员,被提拔为巡检便是正式进入了有品级的帝国官员序列,现在的宇流明才真正有资格被百姓称之为“大人”。

接着,传达号令的公差又从怀里掏出一纸信函,宇流明接过来一看,却是褚怀远给他的私信。信上的内容大致是褒奖宇流明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表现,同时又告诉宇流明升任巡检之后务必勤于政事。最重要的是要宇流明在他赴任之前要替褚怀远做好一件事,近日蜀中大儒赵熙将要来南中体察风土民情,而龙马乡则被建宁郡列为教化蛮夷的治理典范,估计十有八九这位大儒会亲自来看看,让宇流明做好接待准备工作。而且在信的末尾,褚怀远还满含深意的写了一句,“此事,汝当竭尽全力,若能与赵夫子结的善缘,日后必大有裨益!”倒是让宇流明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零三章 落幕

接下来,宇流明倒没有按褚怀远的要求刻意去准备什么,毕竟龙马乡一个建宁南部的偏远乡镇着实没有能力搞出什么花团锦簇的东西,再加上刚刚经历了一场和盗匪的惨烈战斗,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去做。

宇流明先去看了看养伤的阿铁,让他惊奇的是阿铁伤比自己重反而却比自己好得快,自己腿脚还有些不方便,但是去看阿铁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下地干农活了。不过转念一想,从那日面对众多盗匪阿铁展现出的武艺来看,他必然有一个惯于厮杀的出身,绝非一个普通农户那么简单。想到这里,宇流明便即释然了,只是简单的和阿铁闲聊了几句,这个阿铁脾气倒也怪异,在宇流明这个里正面前丝毫没有一个普通佃户的觉悟,再加上他生性比较沉闷,往往是宇流明问他一句答一句,有时候阿铁懒得回答,便“嗯嗯”两声带过,搞得宇流明颇有几分无趣。

但是对于这个阿铁,宇流明现在是充满了兴趣,但是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人家现在对自己态度不冷不热,那自己就先晾他一晾,反正只要人在这就行,以后总有机会亲近。

回到馆驿,宇流明却是见到了林青,只见林青一脸郑重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了笑,淡淡的问道:

“怎么,找我有事?”

林青道:

“明哥儿,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宇流明笑了笑,拽着着林青的衣襟两人一起坐下,随即说道:

“哦,有什么事,说说看?”

“还记得去年我被人追杀,晕倒在河边的事吗?那日,盗匪夜袭咱们乡,我在混战之中见到了那个叫罗平安的匪首,他没有注意到我,但是只看了一眼我便可以肯定,这个罗平安便是领头当时追杀我的人。”

此言一出,宇流明的脸色顿时郑重起来,他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的说道:

“那罗平安为何追杀于你?”

林青沉思了半晌,盯着宇流明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本是朝廷中人,此次我来南中负有特殊使命,其中牵扯到不少官员权贵,这些人当中恐怕有不少人想在我身份公开之前除掉我。”

宇流明见林青仍旧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份,便没有再多问,只是侧面问道:

“依我看,那罗平安估计也是受人指使,那你心中是否有数,究竟是谁想要置你于死地?”

林青闻言,眼神一冷,随即答道:

“巴蜀杨家!”

宇流明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又是巴蜀杨家,这尊庞然大物还真是阴魂不散呐!既然涉及到了巴蜀杨家,宇流明心中自然是越发肯定林青的身世定然不凡,不过宇流明表面上却没有再继续深究,而是拍了拍林青的肩膀,安慰道:

“无妨,建宁不是巴蜀,他杨家虽然势大,但是这建宁也不是他一家说了算的,在我这里安心呆着吧,等到时机成熟你再设法去完成使命,到时候我帮你。”

林青点点头,没有说话。

待林青离开后,宇流明又找来二牛询问了一下他原先训练的二十名佃户情况如何,二牛说那日与盗匪拼杀,有六名佃户殒命,三人重伤,就算医好也成了废人,目前他手下还有十一名精壮。宇流明暗自一叹,这一番厮杀下来,自己培养的精壮便去了一半,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剩下的十一人却是经过了这场残酷的厮杀,战斗力必然会发生质的变化,到时候就以这些人为骨干扩大乡里治安队的规模,当然死去的人和重伤人员的家属必然要大大的抚恤一番。

这一日,在汉中阳平关下,一个银发老者矗立在关前,衣袂飘飘,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眼前的雄关。他瘦削的身躯与眼前巍峨的雄关形成一种显著的对比。他就是蜀中最受读书人所敬仰的当代大儒赵熙。

阳平关,又名白马城、尽口城,始建于西汉。北依秦岭,南临汉江和巴山,西隔咸河,雄踞于西通巴蜀的金牛道口和北抵秦陇的陈仓道口。与汉江南北的定军山、天荡山互为犄角之势,是汉中盆地的西门户,同时也是巴蜀通往关中的北端前沿,地理位置十分险要。进利于攻,退可以守。晋人张荟《南汉记》载:“蜀有三关:阳平、江关、白水……”,而《隋书》地理志则对古阳平关的军事战略地位描述得更为详尽:“西控川蜀,北通秦陇,且后依景山,前耸定军、卓笔,右踞白马、金牛,左拱云雾、百丈,汉、黑、烬诸水襟带包络于其间,极天下之至险。蜀若得之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将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开扩土地;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因而,古阳平关自古就被视为“蜀之咽喉”、“汉中门户”,才有了人们“汉中最险无如阳平”的感叹。

看着眼前的雄关,赵熙轻抚唇下胡须,心中一阵感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古人诚不欺我!回想自己以学问传世,为先皇所器重,在朝为官二十多年,此番致仕,依旧受皇命巡视南疆,途经巴蜀,还是第一次返家。

正在这时,一袭白衣飘然而至,缓步来到赵熙身旁。这名女子容颜绝美令人不敢逼视,长眉入鬓,目若流光,沉静淡雅。只是那眉目间的气质却又是如此的孤高绝世,仿佛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一般。

赵熙一见身旁的女子,连忙躬身道了一声:

“郡主!”

那女子开口道:

“先生不必如此多礼,此次我随先生前来南疆巡视,一路上还要先生多多提点。”

赵熙连连躬身道:

“不敢不敢,老朽此次一定竭尽全力,辅助郡主。”

女子波澜不惊的说道:

“过了阳平关便进入益州地界,进入巴蜀之后,我便扮作先生的侍卫,先生直呼我姓名即可。”

赵熙闻言连声说道:

“不可不可,郡主乃是金枝玉叶,老臣怎敢僭越?”

女子轻摇玉手,止住了赵熙后面的话语,说道:

“先生不必自谦,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赵熙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少顷,赵熙与那女子便在一众随从的跟随下缓缓进入阳平关。

再说宇流明在龙马乡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月,把诸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后,便准备要前往县里赴任了。

此时在馆驿之内,二牛、周老夫子、林青以及一干下人都在,宇流明正在逐一和诸位话别,书童杜云则是拿着包袱站在一旁等待。

正在此时,只见下人丘八打门外进来,对宇流明说道:

“大人,乡里听闻大人要到县里赴任,不少乡亲都到馆驿外说要送送大人。”

宇流明闻言,连忙答道:

“快,带我出去看看。”

出得门来,只见馆驿大门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好些人,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宇流明又回想起两个多月之前的那一晚,自己身陷绝境被数十名盗匪包围,正是这些憨厚的乡民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才使得自己能够保全性命。现今,自己就要离开了,这些朴实憨厚的乡民却都自发的赶来相送。这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是自己所做的一点一滴,龙马乡的百姓都记在心里。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你对他们坏,他们也会对你坏。

想到这里,宇流明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他扬起衣袖,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深深的向着面前的父老乡亲们鞠了一躬,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

“宇流明何德何能,能得父老乡亲如此厚爱,能得到父老乡亲如此厚爱。今日在下虽然将要前往县里赴任,但在我心里,我永远是龙马乡的里正,今后大伙儿但凡有困难,都可以到县里找在下,若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一番话毕,宇流明便命书童杜云带上行李上路。龙马乡不富裕,全乡也找不出一辆马车,这次宇流明赴任还是用上了馆驿里唯一的一辆牛车。只见一众乡亲们把宇流明送到车前,宇流明一看不禁有些傻眼,只见一辆简陋的牛车上竟然堆满了乡民们送来的紫米、鱼干、柚子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是却都代表着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宇流明也不好推拒,只得在杜云的搀扶下上了车,随即又把二牛和周老夫子二人叫到车旁,低声嘱咐,让二牛务必再募精状,重建治安小队,要求周亚夫在自己离开这段时日打理好各项政务。

真的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宇流明心中顿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坐上牛车之后,只是微笑着一一和身旁的乡民额首示意,听着乡民们一句句叮嘱、关心的话语,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牛车缓缓的驶出村镇,乡民们依旧依依不舍遥遥的跟在车后,始终不愿离去。宇流明坐在牛车上回望着乡亲们,眼看着乡亲们再这样送下去,不知道要送出多远,只得坐在车上连连摇手,口中呼喊道:

“乡亲们,都回去吧,回去吧……”

第一章 书吏王匡

乡民们依旧送出老远方才作罢。

宇流明和杜云走了大半日,临近黄昏的时候,会泽县城已经遥遥在望。待牛车走到城门近前,宇流明一看县令陈孙、县丞周汉臣、主薄尉迟丰谷竟然都已经事先得到消息,来到城门外迎接自己。

见状,宇流明只好赶紧下车,快步来到众人面前,依照礼节首先向县令陈孙微微一鞠躬,口中说道:

“下官宇流明拜见县令大人。”

陈孙见状,连忙抬手虚扶,宇流明也就势抬起身来,口中继续寒暄道:

“下官赴任,安敢劳动陈大人您亲自迎接,实在是惶恐。”

按理说,一个巡检赴任,县令是没有必要亲自迎接的,反倒是巡检赴任之后第一件事应当是前往县衙拜见县令这个“一把手”。但是宇流明的身份却是不同,这个年轻人可是对郡守大人有过“救命之恩”的,更何况宇流明在龙马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陈孙也已经亲眼见到了,自然不敢把他当做一般下属对待。

陈孙口中连忙说道:

“哪里,哪里,宇流巡检干练果敢,龙马乡一役尽显才华,郡守大人能把你这样的少年英杰派到县里任职,我是可以松口气了。”

接下来宇流明又依次与周汉臣、尉迟丰谷见礼。在与周汉臣见礼之时,宇流明颇为郑重的对着周汉臣深鞠一躬,这实际上是在感谢对方的提携之恩。正是周汉臣在龙马乡里正空缺之际,大胆启用宇流明,让他主持征粮事宜,才让宇流明有了后续如此惊艳的表现。此时,周汉臣则是颇为亲切的紧紧扶住宇流明的双肩,满脸的嘉许神色,口中说道:

“宇流明,你很不错,我果然没有看走眼。现在大家同在会泽县衙为官,今后自是要多多亲近。”

众人一番寒暄之后,便一同返回县衙。宇流明在会泽县目前没有宅院,周汉臣做主给他在县衙内隔除了两间屋子供其和书童杜云暂住,待安顿下来之后,宇流明便来到自己在县衙办公的门房之内。会泽县县衙除大堂外,内设六个门房,这六个门房并非看门的吏员所居,其中四个是分别给县令、县丞、主薄、巡检单独使用,另外两个是留给驿丞(掌邮传)、税课使(掌典商税)、县仓使(管仓庾)、河泊所官(掌收渔税)等一干没有品级的杂官和书吏使用。

进入巡检办公的门房之内,宇流明见有一名书吏正埋头在屋内收拾,仔细一打量此人,和自己年龄相仿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还有几分稚气,皮肤略微有些瘦黑,此时他正在全神贯注的打理门房内的各种文案,浑没有发现宇流明的到来。

宇流明并没有打扰这个书吏,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仔细的观察着他。只见这名书吏虽然年纪很轻,但是对于县衙内的各种文书似乎都颇为熟悉,往往他拿起一本文书,简单的翻看上两页立刻就能找到这类文书正确的摆放位置。同时,这名书吏做事也非常的细致,各类文书码放非常整齐,归类也十分的有序,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将原本有些凌乱的门房打理得仅仅有条。

当一切收拾完毕之后,那名书吏长吁了一口气,颇有些成就感的准备离开。但是他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宇流明。宇流明前往会泽任职,县里大多数官员都跟随县令陈孙到城外迎接了的,这名书吏也不例外,所以他立刻认出了宇流明。想到适才自己一直没有发现巡检大人来到门房,恐怕有些失礼,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惴惴不安的神情。接着那名书吏对着宇流明微一躬身施礼,口中说道:

“下官书吏王匡,见过巡检大人。”

宇流明淡淡一笑,波澜不惊的答道:

“不必多礼,你叫王匡?”

王匡躬身答道:

“是,下官是县衙里的书吏,主要任务就是协助巡检大人您处理各类行政公文。”

宇流明点点头,又继续问道:

“那你在衙门里供职多久了?”

“两年!”

宇流明又点点头,随后装作无意的问道:

“对于会泽县的地方武备情况,你熟悉吗?”

王匡微一思索,便即答道:

“下官略知一二。”

宇流明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哦,那说来听听。”

王匡站在原地,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即答道:

“会泽县内目前有民团、乡勇共计一百九十七人,为朱敖、张顺二人分别统领,编制为两个连,分驻县城东西两侧。”

宇流明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

“军械几何?”

王匡毫不迟疑的答道:

“府库之中,朴刀243把,皮铠36副,硬弓56把,各类弓弦、军械若干。”

宇流明点点头,又问道:

“民团、乡勇专属存粮多少?”

王匡却是越说越自信,答道:

“存粮257石,上述数据均有账册为证。”

越是到后来,王匡似乎逐渐的适应了宇流明提问的节奏,不仅每一个问题都对答如流,往往还能根据宇流明所提的问题,举一反三的为宇流明进行详细的解说。听到后来,宇流明心中越是赞叹,这下算是捡到宝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番交流,竟然不知不觉已近黄昏,眼见天色已晚,宇流明便不再耽误王匡的时间,只是淡淡的说道:

“王匡,你很不错,明日,让掌管民团的两位连长到县衙见我。”

王匡闻言,脸色一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宇流明似乎没有注意到王匡的神色,却是自顾自的离开了。

次日清晨,宇流明算是正式上任。他不想落人话柄,早早的便穿好官服,来到县衙里供自己所使用的门房内,等着县里统帅民团的两名连长前来报到。但是从清晨一直等到正午,这两名连长却是丝毫不见踪影,门房之内只见宇流明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首座的位置上,但宇流明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只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时不时的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上两口。

一上午,王匡已经偷偷的到门房偷看过宇流明好几次了,原本以为巡检大人一定会暴跳如雷,但是每一次都看见宇流明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坐在那饮茶,这反而更让王匡有些感到惴惴不安了。

第二章 民团

一上午,王匡已经偷偷的到门房偷看过宇流明好几次了,原本以为巡检大人一定会暴跳如雷的大发脾气,甚至是对着自己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但是事实却和王匡所料想的不同,每一次都看见宇流明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坐在那饮茶,这反而更让王匡有些感到惴惴不安了。

恰在此时,只听宇流明在门房内喊道:

“王匡何在?”

屋外的王匡闻言,连忙穿过大门来到屋内,躬身对宇流明道:

“属下在。”

宇流明淡淡的问道:

“朱挺,卫灌两位连长为何到现在还没来?”

王匡答道:

“属下不知。”

“今日本巡检召见之事是否已经确实传讯至二位连长本人?”

“确实!”

“你昨日传讯之时,二位连长怎么说的?”

“二位连长都回答,知道了。”

宇流明闻言点点头,随即让王匡先行下去。看着王匡离去的背影,只见宇流明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第二日,宇流明依旧如常的端坐在门房之内,偶尔喝喝茶,偶尔翻看一下会泽县衙里的各种文案,但在散衙之前又吩咐王匡去通知朱挺、卫灌两位连长明日到县衙报道。

第三日,如此。

第四日,还是如此。

一连七日,宇流明都在县衙内静候两位连长的拜见,但是对方二人似乎根本没有接到巡检大人的传讯一般,让这位新上任的巡检在自己的门房内呆坐了七日。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县衙内传开了,县衙上上下下都对这位年轻的巡检大人抱有一种轻视的态度。不过县令陈孙、主薄尉迟丰谷、县丞周汉臣却没把这个当回事,毕竟宇流明在龙马乡的手段他们都是见到过的,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陈孙很清楚,朱挺、卫灌两位连长一向不服管束,这二人实际上和会泽县警备团团长汪广浩关系匪浅,单靠朱挺、卫灌两人自然不会是宇流明的对手,但是加上一个汪广浩,恐怕就够宇流明喝一壶的了。而宇流明自己手段了得,背后又站着郡守大人,汪广浩也不能对其肆意拿捏,一旦他们两方都起来,自己这个县令才好居中控制。

尉迟丰谷这个主薄倒是没有太多想法,自己是县令亲信,掌管着全县钱粮,只想踏踏实实在这个肥缺上任到届满,倒是存了两边都不得罪的心思。

周汉臣要说出手帮宇流明收拾一下朱挺、卫灌二人倒是不难,但是周汉臣却深知宇流明的手段厉害,倒是想把这个树立威信的机会留给宇流明,所以也没有主动插手的意思。

临近月末,县衙都会进行一次例会,一般情况都是县令、县丞、主薄、巡检几位首脑级官员就一个月以来的县衙事务进行梳理总结,同时对下月的重点任务进行安排。

这一日,县令陈孙按照惯例在县衙大堂召开例会。大堂之内,以陈孙为中心,县丞周汉臣、主薄尉迟丰谷、巡检宇流明依次分列两边而坐。只听陈孙简短的对上月工作进行了粗略点评,同时又委婉提到宇流明上任时间不久,对会泽县情况还不熟悉,不要急于开展工作,先熟悉一下情况,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县里其他同僚帮忙,就是自己也可以亲自出面。

宇流明闻言,心中暗自冷笑,你陈孙以为我被朱挺、卫灌两个民团的连长就给难住了,想通过此事卖我一个好,哪能这么容易?所以宇流明并没有接陈孙的话茬,只是单纯的点头称是。

陈孙眼看宇流明并没有顺着自己的思路走,眉头微微一皱,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随后又让县丞和主薄依次汇报了全县的事务。正当陈孙准备结束会议的,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县令大人,关于县属民团、乡勇,下官有要事禀报。”

坐在一旁的周汉臣闻言心中一动,手捻胡须,心道:来了。肉戏开场了。

只见陈孙也正襟危坐,面向宇流明问道:

“哦,巡检请讲。”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本巡检上任以来,民团朱挺、卫灌两位连长连续七日未向本官报到,不知县令大人可有耳闻。”

陈孙不敢直接说知道,只得假作不知,向一旁的周汉臣和尉迟丰谷询问。尉迟丰谷只说略有听闻,但不知具体细节,周汉臣却是神色郑重的对着陈孙说道:

“县令大人,具下官所知确有此事。这朱挺、卫灌二人自宇流明巡检上任以来,一连七日从未来县衙报道,而且具下官派去查探的人回报,他二人七日以来并未从事任何县里的防务工作,而是领着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整日里花天酒地。”

周汉臣一番说辞不仅证实了宇流明的汇报,同时也堵死了县令陈孙为朱挺、卫灌二人开脱的后路,让他不得不彻查此事。对于周汉臣的配合,宇流明自然的向他投去了一丝感激的目光,周汉臣则若无其事的捻须而坐,没有任何表示。

眼见此情景,陈孙不得不表态,口中说道:

“这二人越来越不像话了,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汉臣闻言,立即拱手向陈孙说道:

“大人,下官认为,应当严惩朱挺、卫灌二人,以警效尤。”

宇流明立即跟上:“下官附议。”

陈孙闻言顿时感到一阵头大,心中暗忖:这两个家伙是要把这烫手的山芋交到我手上啊。随即陈孙对着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尉迟丰谷连使眼色,想要让他出来说句话,帮自己解围。

尉迟丰谷本来不想趟这趟浑水,但是眼见县令骑虎难下,自己若不站出来,必然会与县令心生芥蒂。本来自己就和宇流明、周汉臣不是一路人,如果县令再不站在自己这边,只怕自己这个主薄的位置也做不长了。

面对这个情况,尉迟丰谷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只见他故作矜持的咳嗽了两声,口中说道:

“这个,下官以为,此事仍然有待商榷。这朱挺、卫灌二人与本县警备团团长汪广浩关系匪浅,若是贸然处置的话,只怕……”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会泽县是县令大人说了算,还是他汪广浩说了算?”

第三章 卫灌与朱挺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会泽县是县令大人说了算,还是他汪广浩说了算?”

宇流明一记反问,顿时把尉迟丰谷下面的话给噎了回去,直憋得尉迟丰谷脸色通红,一旁的周汉臣眼见气氛有点僵,便插言道:

“尉迟主薄的担心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若是此事县令大人就此作罢,只怕朱挺、卫灌二人会更加肆无忌惮,而汪广浩此人恐怕也会对县令大人越加轻视,只怕以后更加难以让其听命。”

陈孙犹自有些为难的说道:

“但若是贸然拿下这二人,民团一时间无人率领,到时候本县防务岂不是乱了套?”

宇流明适时的补充道:

“无妨,卑职在龙马乡时,龙马乡耆长吴二牛善于带兵,前番在龙马乡应付盗匪袭击时所用的民兵便是二牛耆长一手训练出来的。令朱挺、卫灌二人停职之后,可令二牛耆长暂代民团团长一职,短时间内想必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事后若是他汪广浩服软便罢,若是他要和我们作对,我们不妨就真的拿下这二人,直接把民团这股武装收入囊中。”

周汉臣和宇流明二人一唱一和,最后逼得陈孙没有办法,只得将此事答应下来。随后,四人就此事如何施行又是一番详细的计议。

次日,便是月末的最后一天,也是民团发饷的日子。这天一大早,朱挺便带着十余名部下来到县衙,今天是给民团发饷的日子,营地里百多号人等着县里发下来的银子呢。

进入县衙大门,朱挺三拐两拐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主薄尉迟丰谷所在的门房。只见他并未事先通报,而是毫不拘礼的迈步而入,嬉皮笑脸的同尉迟丰谷打着招呼:

“尉迟主薄,多日不见啊,小人今日前来领兄弟们的饷银。想必主薄大人早已经准备好了吧?”

看着朱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尉迟丰谷心中顿时一阵来气,不过表面上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朱连长,这次事情有些变化。”

朱挺闻言心中一凛,顿时收起先前的一副嬉笑模样,沉着脸问道:

“主薄大人,我营里百十来号人等着发饷吃饭呢,您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丰谷说道:

“朱连长,不是我要难为你,咱们县里不是新来了一位叫宇流明的巡检大人吗?按照县里的分工,民团乡勇乃是宇流明巡检管辖,前日里,县令陈孙大人和宇流明巡检二人共同定下的章程,今后民团的饷银必须要有巡检大人的批文。”

朱挺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寻思前些日子自己和卫灌两人商议要给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巡检一个‘下马威’,所以一连七日巡检差人前来召唤,自己和卫灌都不曾前去报道。原本一开始二人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一连七日都没见到宇流明有何反应,随即胆子也大了起来,完全不把宇流明放在眼中了。现在这当口,巡检大人突然把住了民团饷银的口子,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心中这样想着,但是仍然只得赶到县衙巡检办公的门房外,眼见书吏王匡刚从门房里出来,连忙上前一改原本目中无人的模样,有些谄媚的对着王匡说道:

“王小哥,我是朱挺,民团连长朱挺。”

王匡一见是朱挺,没好气的说道:

“我认得你,朱连长,有何事?”

朱挺向王匡拱了拱手,对王匡说道:

“王书吏,不知巡检大人可在?”

王匡道:

“巡检大人正在屋内办公。怎么,你要见大人?”

朱挺谄媚的笑道:

“还请王书吏为我通禀一声。”

王匡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你在这等着。”

说话间,王匡便转身回屋。只留下朱挺一个人在屋外心神不宁的等着。又是过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看见书吏王匡漫不经心的从门房内出来,朱挺连忙迎上前两步,焦急的问道:

“如何,巡检大人可愿见我?”

王匡淡淡的说道:

“巡检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无暇见你。”

朱挺闻言大急,连忙说道:

“王书吏,您行行好,给大人带个话,我民团上百口子人可都等着县里的饷银吃饭哪!”

王匡不屑的看了一眼朱挺,淡淡的说道:

“宇流明巡检有话,说若是为了饷银的事情,你朱挺一个连长来份量还不够,等你朱挺、卫灌两位民团连长腾出功夫来,再说吧。”

朱挺闻言,一股怒火顿时涌上脑门,不过他仍然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冷冷的对王匡说道:

“如此,明日我便叫上卫灌一同前来拜见巡检大人。”

王匡却没有再回答朱挺的话,转身离去。朱挺站在原地,目光怨毒的盯着王匡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门房之内,却没有看到巡检大人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得恨恨离去。

当晚,当宇流明回到住处,正要歇息,书童杜云却是前来禀报,有客人到访。宇流明心中正在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前来拜访,却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叫到:

“明哥哥,我们来看你了。”

接着便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杜云的身后钻了出来,一身彝族少女的装扮,蹦蹦跳跳的来到宇流明面前。娇嫩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清纯的微笑,清澈的双眼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却不是暖暖是谁。

宇流明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抬起手揪住对方小脑袋上的辫子,微笑着的问:

“暖暖,什么时候来的县城,也不提前派人来说一声。”

暖暖任由宇流明的手在自己的头上婆娑,依旧笑嘻嘻的说道:

“今天太阳下山才到,老早就听说哥哥当了县里的大官,本来要赶去乡里送行,结果到了乡里周老夫子说哥已经去县里上任了,我们就直接奔县里来了。”

宇流明细看暖暖,颇有些风尘之色,想必是接连赶路,颇有些辛苦,宇流明见状顿时露出心疼的神态,扶着暖暖娇小的肩膀,说道:

“干嘛这么急,一路上很辛苦吧?”

没等暖暖答话,却听见屋外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

“她是怕明哥儿当了大官,忘了她这个小妹妹了,哈哈哈……”

暖暖闻言,顿时俏脸晕红,剁脚娇嗔道:

“赤哥,你要再瞎说,我就回去告诉阿莫姐姐,说你欺负我……”

此言一出,顿时让在场众人一阵大笑。宇流明看着刚进门的赤哥,微笑道:

“赤哥兄弟也来了,来来,快进来坐。”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三人落座。言谈间,暖暖倒是最为活跃,仿佛对县城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拽着宇流明问这问那,让坐在一旁的赤哥一时间竟然插不上嘴。

好不容易说到正事,只听宇流明对赤哥说到:

“赤哥,此次还须烦劳你再往龙马乡跑一趟,暖暖就让她暂时先踏实住在县衙。”

赤哥笑着答道:

“明哥儿,你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宇流明却是让赤哥返回龙马乡,让二牛带着他手下的那帮精状汉子来县城一趟。一番计议之后,宇流明随即在县衙内命人安排出来两件屋舍,供暖暖和赤哥休息。

第四章 受气

次日,赤哥便启程返回龙马乡。宇流明则是在县衙准备另一场“好戏”。

不多时,民团两位连长朱挺,卫灌联袂而来,在巡检的门房外求见宇流明。此时,书吏王匡似乎早就在此等待一般,一见二人前来,立刻从门房内出来,对着朱挺、卫灌二人说道:

“巡检大人现在正在处理公务,你二人在外候着便是。”

卫灌闻言,当时便要发作,却被身旁的朱挺拽了一把袖子,待王匡返回门房之内后,卫灌颇有些不忿的说道:

“老朱,你拽着我做什么,想我二人自从执掌民团以来何曾受过这种气,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就想给我们哥俩儿颜色看,我看他是找死。”

朱挺却是甚为老成,说道:

“兄弟,稍安勿躁,这个新来的巡检恐怕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家毕竟是咱们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先忍一时之气,再从长计议。”

卫灌虽然脾气蛮横,但是却对朱挺颇为信服,随即二人便在门房外候着。日间,衙门内事务繁忙,各房书吏、下人时常经过,众人一见民团的两位连长被巡检大人晾在屋外,都是一副惊异的表情,原本心中对巡检大人的几分轻视早已经变成了敬畏。

时至中午,站了一上午的朱挺、卫灌二人都觉得腹中饥饿,身子有些发软,此时只见书吏王匡从门房内缓步而来,出门打量了一下朱、卫二人,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

“巡检大人命我转达二位连长,今日公务繁忙,请二位先回营地用饭,明日再来。”

卫灌闻言怒道:

“什么?我兄弟二人在这里等了一上午,连面也没见上,他一句没工夫,就把咱们给打发了?”

王匡看了一眼卫灌,淡淡的说道:

“卫大人不要上火,我不是说了吗?巡检大人不是不见你二人,实在是公务繁忙,腾不出功夫。卫大人,您说是巡检大人的事重要,还是您的事重要呢?”

“你……”

卫灌怒视着王匡,一时间语塞,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朱挺毕竟比较老道,见状连忙拽住卫灌,连连向王匡赔了几句不是,随后拉着忿忿不平的卫灌告辞离开。

第二日,卫灌和朱挺二人又来,这次王匡又是一句:

“巡检大人公务繁忙,二位候着吧。”

等到午间,王匡又从门房内出来,又是冷冰冰的一句:

“请二位明日再来。”

这一次,就连一直强忍着火气的朱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面色一沉,说道:

“王书吏,我与卫灌兄弟一连两人前来拜见,每次皆是在门外苦候半日,巡检大人竟然连面都不肯见上一见,这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卫灌一见朱挺拉下了脸,顿时也上了火,大声道:

“这位新来的巡检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听说原先就是龙马乡的一个娃娃,怕是山野之人不懂得礼数吧?”

王匡见卫灌言语中辱及宇流明,顿时脸色一端,冷冷的说道:

“卫灌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才短短两日就让你如此不耐烦,前些天巡检大人一连七日差我前去相请,大人是如何应对的?大人可曾顾忌过礼数?如今你二人前来拜见,大人不计前嫌,只因公务繁忙未能及时相见,你卫大人却是非不分,竟然在这里口出污言秽语,怕是大人也是出身山野吧?”

卫灌脾气素来火爆,何曾受得了眼前这个书吏如此奚落,怒吼一声:

“大胆!小小书吏安敢如此,今日爷爷就在这废了你!”

说话间,挽起袖子,迈步上前,对着王匡就要动手,谁知王匡似乎早有准备,眼见卫灌上前,断然喝到:

“卫灌扰乱县衙,来人于我将此人拿下!”

话音未落,顿时从衙门后院内窜出来七八名衙役,这几人二话不说,向着卫灌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是一顿臭揍,那卫灌身为民团连长,原本有几分勇力,但是一方面对方有心算无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很快便被打翻在地。这七八个衙役仿佛早就准备好一般,竟然从腰间拿出了一捆麻绳,七手八脚的把卫灌捆了个结实。

这一切发生原本就在一瞬间,站在一旁的朱挺一见卫灌上前意欲动手,心中便暗叫不好,却是来不及阻止事情便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时,只见一众衙役将五花大绑的卫灌架了起来,只见王匡平静的说道:

“卫灌今日言语辱及巡检大人在先,扰乱衙门秩序意图殴打衙门公差在后,待我向巡检大人禀报之后,自会发下开革文书,革去其民团连长之位,现将其收押,等候巡检大人依律治罪。”

众公差应了一声,随即将卫灌押了下去。此时,朱挺眼见事已不可为,只得沉着脸对着面前的王匡说道:

“王书吏,有些太过了吧?”

王匡冷声答道:

“是卫灌太过了,朱连长,回去好好想想吧,有些事情想明白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挺眼神中闪过一丝利芒,但是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颇为平静的向着王匡微微一躬身,然后说道:

“多谢王书吏提醒,容我回去想想便是。”

待朱挺离去后,王匡正欲返回门房内向宇流明禀报,却见宇流明正站在自己身后,连忙躬身道:

“拜见大人!”

宇流明点点头,淡淡的说道:

“王匡,你表现不错,处理得滴水不漏,很好。”

王匡连忙答道:

“还是大人运筹帷幄得当,把那两人吃得死死的,今日既然拿下了卫灌,想必那朱挺也该知道厉害,低头认怂了吧?”

宇流明摇了摇头,拍了拍王匡的肩膀,平静的说道:

“不,这个朱挺不好对付,阴沉老辣,表面上却是温和无害,很快就会有激烈的手段使出来,还好前期做了准备,我们就等着他送上门来吧。”

王匡闻言,随即心中一动,暗忖:看来大人似乎又比自己想的深了一层,这位年轻的巡检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当夜无话,次日清晨,县衙大门外却是突然被百余名民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行人没有拿刀剑等兵刃,虽然个个赤手空拳,但是却面带怒色,气势汹汹。

此时,宇流明正早早的来到门房之内,刚泡上一盏清茶,还没来得及品上几口,便见到县令陈孙、县丞周汉臣、主薄尉迟丰谷三人神色匆匆的联袂而来。宇流明连忙起身施礼,口中问道:

“三位大人联袂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第五章 雷霆手段(1)

此时,宇流明正早早的来到门房之内,刚泡上一盏清茶,还没来得及品上几口,便见到县令陈孙、县丞周汉臣、主薄尉迟丰谷三人神色匆匆的联袂而来。宇流明连忙起身施礼,口中问道:

“三位大人联袂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陈孙和尉迟丰谷苦着脸,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还是周汉臣关系和宇流明关系亲近,直言道:

“现在有百多名民团兵卒把衙门给围了,说是你巡检大人扣发饷银,要县令大人给个说法。”

宇流明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苦着脸的陈孙和尉迟丰谷两人,淡淡的说道:

“无妨,我已经有所准备。”

片刻之后,陈孙、周汉臣、尉迟丰谷、宇流明四名县衙“班子”成员来到大门外。此时,县衙外人头攒动、群情激奋,一干民团乡勇对着宇流明等人怒目而视,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氛已经逐渐在人丛当中弥漫开来。

此时,宇流明四下扫视了一眼围在衙门前的众人,很快他便找到了躲在人丛中的朱挺,而此时朱挺也正在望着他,从朱挺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但是从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宇流明明显感受到了一种怨毒和轻蔑的情绪。宇流明淡然一笑,目光从朱挺的脸上移开,随即缓步来到陈孙身前,低声说道:

“陈大人,您不用惊慌,我已经有所准备,您只需先开口定下调子,剩下的交给卑职处理就好。”

陈孙在龙马乡时毕竟也见识过宇流明的手段,听到宇流明的话语,顿时心下稍安,只见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把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然后用一县长官的腔调说道:

“各位具是本县乡勇,如今不在防区驻守,却将县衙重地包围,是何道理?”

这时人群中顿时暴发出一阵喧哗,一旁的周汉臣见状,随即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口中说道:

“大家都静一静,你们找一个管事儿的出来说。”

接下来,朱挺便非常顺理成章的从人丛当中站了出来,只是他依旧还扭扭捏捏的矜持了一番,仿佛是受众人的胁迫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一般。

只见他恭敬的对着县令陈孙躬了躬身子,然后口中说道:

“陈大人,非是我等蓄意闹事,实在是现今到了月末,县里迟迟不肯发饷,咱们民团的弟兄们个个都眼巴巴的在等着饷银下来,再这样拖下去家里可就要断粮了啊。”

说到这里,朱挺还假惺惺的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然后继续说道:

“本来卑职家境还算稍好,有些余粮可以撑些时日,不想来县衙给县令大人添麻烦,但是弟兄们等不起啊,眼看着家里就要断了顿,卑职实在弹压不住,再这样下去,只怕会闹出乱子,被迫和大伙儿一起到县衙来找陈大人给个说法。”

这个朱挺确实是十分狡猾,几句话不仅把自己给摘的干净,无论事情成与不成,事后都不好再找他的后账,同时又给陈孙施加了极大的压力。面对这个情况,陈孙皱了皱眉,只好把包袱丢给宇流明来处理,只听他说道:

“嗯,这个民团饷银的发放现在都由宇流明巡检负责,大伙儿如果有疑问可以向巡检询问。”

宇流明闻言,顺理成章的接过话茬,站到前列,向着在场的民团士卒拱了拱手,然后朗声说道:

“诸位,难得大家这么心齐啊,齐刷刷的跑到这衙门口来讨要饷银,不怕本巡检治你们一个‘哗变’之罪?”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县令陈孙更是心头一紧,暗忖:你宇流明想要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大,上来就是如此犀利的言辞。站在对面的朱挺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在众人面前宇流明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强硬。但是,此刻他是众多乡勇的主心骨,由不得他不站出来说话。只见朱挺上前两步,迎着宇流明逼视而来的目光,振振有词的说道:

“巡检大人此言不妥,今日我等汇聚于此,皆因大人不肯按时发放民团饷银,我等无人携带兵器,并无扰乱衙门秩序之意,谈不上什么哗变。反过来说,若是大人真要说民团哗变,恐怕先要追究的当是巡检大人的失职之罪吧?”

宇流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然后口中淡淡的说道:

“伶牙俐齿,朱挺,今日你是逼着本官非发饷不可了,是吗?”

朱挺只觉得宇流明就要服软,表面上依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语气间却是透着一丝狠厉,说道:

“我民团乡勇今日尽数在此,今日县衙若不能给我等一个公道,我等断然不服!”

宇流明悠悠一叹,说道:

“好,难得啊,大家平日里鲜有机会聚在一起,今日既然来了就都不要走了!”

说到这里,只听宇流明原本平淡的语气,陡然间变得斩钉截铁,只听他接着说道:

“赤哥,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只见县衙大门之内猛地窜出五十余名精壮汉子,有的身着华夏服饰,有的则是彝族服装,但是个个手持军刀,凶神恶煞一般,在一名彝族汉子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接着,只见这彝族汉子大手一挥,说了句:

“上!”

这五十余人行动甚是矫健,趁着门外一众民团乡勇愣神之际,迅速的绕到人丛两侧,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圆弧,将衙门前的众多乡勇都包围了起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一众乡勇此时却傻了眼,对方人数虽然不如自己这边,但是人家手里可有要人命的真家伙。近百余乡勇被围在衙门前一处狭小的空地当中,放眼四周尽是明晃晃的兵刃,这些人挤在一起一时间不知如何,人丛中不少人都开始嘀咕,渐渐有了退缩之意。

此时,站在前排的朱挺眼见宇流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这些精壮汉子一转眼就把自己这帮人给制住,心中一沉,意识到对方看来早有准备,脸色铁青的对着宇流明说道:

“巡检大人……”

宇流明却是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语,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别着急,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未几,只见县衙东头又赶来一拨人,二十来人也是个个手持军刀,这一次领头的却是二牛,只见这些个精壮同样也是押解几十名乡勇。朱挺一见这些人,脸色又是一变。他们都是自己安排前去围堵县衙后门的人手,看来对方是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算计,给他来了个我瓮中捉鳖,把自己带来的人给一锅烩了。

第六章 雷霆手段(2)

眼见局面尽在掌握,这个时候,宇流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朱挺,波澜不惊的说道:

“好了,朱挺连长,现在我们似乎可以正常的交流了。”

朱挺原本已经铁青的脸色已然有一些惨白,不过他犹自强制自己保持镇定,目注宇流明,口中说道:

“巡检大人,您是不肯给我们民团的弟兄们一条活路了吗?”

宇流明笑了笑,心知朱挺这是要准备和自己做最后一搏了,但是自己又如何能给他这样的机会,话锋一转,随即便道:

“活路自然是要给的,今天大家不是到这来要饷银的吗?好,可以,本巡检现在就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又是一愣,就连县令陈孙、县丞周汉臣、主薄尉迟丰谷等人都有些看不明白了。先前情势不明,宇流明却是出奇的强势,现在明明占据了上风,怎么又要发饷了?

这时,只听宇流明又自说道:

“发饷之前,咱们先数数人数吧,二牛耆长,交给你了。”

说话间,向着二牛使了一个眼色,二牛会议,带着几名壮丁来到民团的人丛当中,不消半会儿,便将民团人数点清楚。只见二牛来到宇流明的身前,对宇流明说道:

“巡检,民团共计123人。”

宇流明闻言,脸色猛然一变,大声道:

“王匡,去吧县里给民团发饷的账薄拿来。”

王匡转回县衙内,未几又出来,将一叠账册交到宇流明的手中,宇流明接过账册,略一翻看,便突然指着朱挺喝到:

“自你朱挺、卫灌二人接手民团以来,县里一向是按照一百九十七人的人头足额发放,那我问你,现在民团人员全员在此,也就共计123人,那多出来的74人的饷银去了哪里?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是一怔,朱挺脸色却是大变,惊恐不已的注视着宇流明。他万料不到宇流明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而且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招。饶是朱挺平日里为人深沉,此时也感到一阵语塞,一时之间想不出言语来应对。

宇流明却是一发不可收拾,根本不给朱挺以喘息之机,口中连珠炮似的继续说道:

“原本以为你有点爱护兵卒之心,聚众前来县衙滋事,是为了民团饷银,现在看来,你却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却还喝着兵血的唯利是图之辈。今日,你把大伙儿召集到县衙来,为的只怕不是民团的粮饷,而是你自己那点贪墨的银两吧?”

说到这里,宇流明举目四望,对着四周的乡勇说道:

“各位,县里每月发给民团的饷银是按照每人一钱银子的份额,到你们手里的银子是这么多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多民团兵卒看向朱挺的目光顿时有些变了,朱挺此时已然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呆滞的站在原地,额头上满是虚汗。宇流明却是不会就此放过他,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好你个朱挺,你有没有想过,你把大伙儿聚集到县衙来,若是一个不好,出了乱子,朝廷怪罪下来,你个人生死事小,这百十口子性命只怕也是难以保全。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麾下士卒性命于不顾,你的用心何其毒也!”

原本喧闹的场景此刻竟然出奇的安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宇流明,没有人再去管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朱挺。此时,站在宇流明身后的陈孙和周汉臣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知,大事已定!

只见陈孙缓步走出人丛,来到宇流明身旁,宇流明会意,立即躬身对陈孙说道:

“县令大人,朱挺此人,身为民团头领,不思尽忠职守,却是贪墨饷银,而今更是为一己私利,蒙蔽兵卒,聚众扰序,恳请大人将此贼子先行羁押,待日后论罪。”

陈孙也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沉声说道:

“来人,将朱挺拿下!”

站在一旁的二牛,立即拱手,道了一声:

“得令!”

随即带着两名精壮汉子来到朱挺身旁,一左一右夹住朱挺的胳膊,朱挺丝毫没有反抗,只是浑身瘫软的任由两名精壮拖拽着押入了衙门。此时,在场的一众乡勇无一不是默然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待朱挺被押下去后,在场的一众乡勇,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宇流明对着陈孙朗声说道:

“今日之事,乃是朱挺一人唆使,大家皆是受奸人蒙蔽,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对这些兵勇既往不咎。”

此时,站在一旁的众多乡勇纷纷一齐拜服,口中呼喊道:

“请县令大人开恩,我等皆是收人蒙蔽……”

陈孙心道:哼,这下你宇流明是好人当尽了。不过眼下是骑虎难下,陈孙只得点头答应道:

“无妨,就由你全权处理吧。”

这时,宇流明对着陈孙又是一躬身,口中说道:

“启禀大人,现在民团首领朱挺、卫灌具已收押,民团尚需一人暂时统领,下官以为龙马乡耆长吴二牛足以胜任,请大人定夺。”

陈孙心道:好人做尽了,好处也是要占尽,这民团首领的位置落到你的手里,到时候却要我来背这个得罪警备团团长汪广浩的‘黑锅’。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有些郁闷,但是此事确实是宇流明一手促成,却也不好否了对方的提议,只得故作大度的摆了摆手,说道:

“此事,就由宇流明巡检一并办了吧。”

只见宇流明得到陈孙默许,随即回身对二牛说道:

“陈县令有令,命吴二牛暂代会泽县民团营长一职,代职期间务必忠于职守,约束部众,不得生事。”

二牛闻言,心下大喜,连忙躬身道:

“下官领命。”

宇流明点点头,继续说道:

“还不去,招呼你的部署,整好队列准备领取本月饷银。”

在场众多乡勇一听,今天到衙门口生事不仅不治罪,还有饷银可拿,个个无不喜笑颜开,纷纷按照二牛的要求,排成几列纵队,安安静静的等待着衙门发饷。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用宇流明再去操心,他简单向二牛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和县令陈孙等人返回衙门之内。

次日,二牛耆长正式前往民团上任。上任伊始,二牛营长便一改往日民团懒散的作风,召集全员在营地之中进行操演。这一操演却是坏了,平日里这些乡勇懒懒散散,久不习练,三五成群的打架闹事在行,这列阵操兵的活计却是基本上一窍不通。操演刚一开始便出了洋相,百十来号人乱哄哄的挤在一团,听到队列命令却是完全无所适从。

第七章 练兵

次日,二牛耆长正式前往民团上任。上任伊始,二牛营长便一改往日民团懒散的作风,召集全员在营地之中进行操演。这一操演却是坏了,平日里这些乡勇懒懒散散,久不习练,三五成群的打架闹事在行,这列阵操兵的活计却是基本上一窍不通。操演刚一开始便出了洋相,百十来号人乱哄哄的挤在一团,听到队列命令却是完全无所适从。

主持操演的二牛见状,不禁皱了皱眉眉头,然后立即把自己从龙马乡带来的二十名精状汉子叫到自己身旁。这些人有些是原先就是二牛手下的老人,还有一些是新近招募的人手,这些人却都是经过二牛调教有那么一些粗浅的战阵常识的。二牛让这二十人把民团分成二十个小组,每组六到七个人,然后让这二十个人按照他们在龙马乡训练的法子,对这些乡勇进行操练。

如此安排之后,这一天的操练才算是正式开始。但是接下来的训练却是让这些民团的兵卒更加的吃不消,光是上千次的武器劈砍、突刺,就已经让这些人累的软倒在地上,一个个哭天抢地的哀嚎。看着眼前这幅场景,二牛只是皱了皱眉头,冷冷的丢下一句:

“明日继续。”便离开了营地。

第二天,训练量又发生了变化,除了上千次的武器劈砍、突刺以外,二牛又命令手下的精壮带着这些民团的兵卒来到城外进行了五公里的越野。

第三天,越野训练又增加了‘负重’的项目……

到了第七日,民团之中终于有人吃不消了,有几个胆儿大的跑到二牛那要求退出,没想到二牛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这下,民团当中一些原本心思动摇的兵痞、混混全都跑到二牛那儿,一窝蜂的想要退出,二牛却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短短两天之间,从民团当中被遣散的就有八十余人,整个民团的规模缩水了三分之二。

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泽县的官员们就常常能够看见二牛带着不到五十人的民团队伍在空荡荡的营地当中挥汗如雨的进行着疯狂的训练。后续还是有一些零星的民团兵卒因为受不了二牛安排的大强度训练,先后离开了民团。民团的人数渐渐的减少到了三十余人才最终的稳定了下来。宇流明又命二牛将这三十余人的背景一一探查了一番,发现留下来的这些人大多均是家中一贫如洗,连田地都已经贩卖光了的家伙,这些人如果离开了民团,恐怕立刻就会断了生活来源,所以虽然在民团的训练非常的辛苦,但是这些人却能够坚持下来,毕竟在这里还是能够有口饭吃。

到目前为止,对于民团的整编才算是基本达到了宇流明的要求。但是当陈孙得知二牛竟然将县里的民团裁撤掉了三分之二,却有些坐不住了,连忙找到宇流明。宇流明却是一脸无辜的模样,口中说道:

“这民团之中大半皆是朱、卫二人的亲信,如今朱、卫二人被县令拿下,这些人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所以大多数心怀去意,还有一些人对我们更有怨怼之心。若是我将这些人强留下来,只怕是容易生变啊。”

陈孙闻言,眉头一皱,口中说道:

“那如此,本县民团人数本就稀少,现在再这样一裁撤,只怕是连日常的治安都难以维持,更惶论说要抵御盗匪了。”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陈县令切莫忧愁,这人虽然少了,但是现在每月州府拨下来的饷银还是那么多,咱们从这银子里拿出一部分用来招募人手,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自然会有人前来投效,而且新招上来的人必然也比原先靠着攀附卫、朱二人的关系进来的人要可靠。”

陈孙闻言,不禁点点头,吩咐宇流明立即去办。接下来一日,会泽县城里便贴出了招募民团乡勇的告示,而招募的乡勇待遇和原先一样。原先那些受不了大强度训练而离开的自然不会再去应募,但是会泽县中贫困户却是不少,虽然听说新任的民团首领最喜折腾人,但是能拿固定的饷银总好过在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因此倒是有部分人前去应征。

不过民团这次招人却是出奇的严苛,前去应征的人士都要经过好几层的筛选:首先是看身体四肢是否健全,有残疾的不收;其次是看身体是否健壮,孱弱多病的不收;最后还要查户籍,只收家中少田的贫困户。经过这一番折腾,又淘汰掉了不少人,半个来月基本上招上来了八十余人,民团的总数又回升到了百余人的规模。而这百余人的民团士卒在二牛高强度的训练之下,战斗力和原先朱挺、卫灌二人所带领的民团却是有了天壤之别。

当民团的管理开始逐步的步入到了正轨之后,接下来,宇流明却是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投放在了会泽县的农业上。夏天很快就会过去,那么接下来就是比夏粮征收更为重要的秋粮征收。会泽县的水稻和麦子是一年两熟,在夏季的阳光和雨水的灌溉之下,秋季的粮食收获会远远超过夏季。

会泽县下辖的几个乡镇现在都已经进入到了秋粮征收前的准备中了。这一次,各个乡镇的官吏出奇的繁忙,因为宇流明巡检大人在取得了县令陈孙大人的首肯之后,他的职权范围又增加了一项临时性的工作,就是专司巡查全县各镇秋粮征收事宜。至于这一次为什么陈孙又把如此重要的权力放心的交给宇流明,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个家伙后台硬,而且有县丞周汉臣的一力帮衬,另外一方面,秋粮征收本身也是一个苦差事,各乡各镇都有一些个地主豪强不服管束,敢于抗税的是大有人在,所以陈孙倒是乐的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宇流明,自己当然也是存了看戏的心思。

不过这一次宇流明倒是没有贸然的完全照搬龙马乡的模式,毕竟会泽县的情形要比原先龙马乡复杂很多。原先在龙马乡自己的死敌实际上只有杨柏一个人,当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而且这是巴蜀杨家的旁系,自己放手对付人家能够得到郡守褚怀远的全力支持,但是全县的地方豪强可不止杨系这一支,要是把全县的豪强都得罪了,那就算郡守大人不免自己的官,只怕自己在会泽县也将寸步难行。

第八章 宁静的日子

不过这一次宇流明倒是没有贸然的完全照搬龙马乡的模式,毕竟会泽县的情形要比原先龙马乡复杂很多。原先在龙马乡自己的死敌实际上只有杨柏一个人,当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而且这是巴蜀杨家的旁系,自己放手对付人家能够得到郡守褚怀远的全力支持,但是全县的地方豪强可不止杨系这一支,要是把全县的豪强都得罪了,那就算郡守大人不免自己的官,只怕自己在会泽县也将寸步难行。

所以,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宇流明定下的策略是,除去龙马乡之外,其他乡镇基本按照原先的政策收取秋粮,不过整体上缴数目要在往年的基础上上浮20%,具体数额由各乡里正自己往各家富户摊派。政策制定下去之后,宇流明自己也没闲着,却是命令二牛时不时的带上二三十人的民团士卒跟着自己,全副武装的在各乡各镇巡视,美其名曰:巡查乡间治安。其实更大的成分是向各乡的富户、豪强展示武力。

不过这样一来,效果倒是出奇的好,原本宇流明在龙马乡的一系列作为已然令会泽县的诸多富户、豪强心中凛然,现在他带着手底下这一帮人“凶神恶煞”一般,往各乡这么一转,基本没有敢于公开抗税的情况出现。

在巡察各乡的同时,宇流明又带上书吏王匡前往各乡里正所在馆驿,命王匡带着一干书吏核对各乡土地数目和相关人员户籍,一方面在深入调查、全面摸底的基础上,杜绝各乡官吏随意调整和收回乡民租种的公田,另一方面又是监察是否存在地方豪强强迫乡民出让或者以多种方式变相侵占乡民土地以及侵吞、截留、挪用公田等问题。这一系列举措好比悬在各乡官吏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斩落下来,一时间,会泽县的各乡里正更是人人自危,卯足了劲开始准备秋粮征收的各项事宜,生怕出现丝毫差错,让巡检大人给揪住‘小辫子’。

另外,基本已经养好伤的林青宇流明也没有让他闲着,给他拨了二十名民团士卒,命他带着这些人跟着鲁彦师傅也在各乡查看,主要是看各乡农田水利以及农耕器具是否存在问题,及时予以修补。

此外,宇流明又利用空余的时间,带着暖暖和赤哥他们专门去了一趟龙马乡南面的穆图村等几个彝族部落聚居的村子,自从在宇流明的引导下开始自己种植粮食以来,部落已经基本上没有人会再挨饿了,所以宇流明的到来自然得到了村里人的热烈欢迎,色目嘉老族长更是带领众头领、村长亲自到村口迎接。

暖暖则是兴奋的拉着宇流明在村子里四处转悠,带着宇流明四下查看这段时间以来村子的各种变化。宇流明被暖暖的小手拽着,在村子里逛了大半日,一边和暖暖嬉戏打闹,一边留心着村子里的各种情况。渐渐的,他发现村子里的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比以往几次自己前来的时候多了。尽管大家的生活依然十分的贫苦,但是每一位村民却都看到了希望,以前大家都是在这蛮荒之地,在生死边缘挣扎,除了生存生命中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但是现在大家有了希望。

在农田里,村民们挥汗如雨的干着农活儿,但是大家却有着闲情在空闲之余,插空互相的说笑。精状的彝族小伙子也会时不时的想方设法凑到心仪的姑娘身边,用尽各种方法想要吸引姑娘们的注意。姑娘们虽然不会明着表示什么,但是从她们眉目之间的笑意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此刻她们心中雀跃的情绪。而村里的老人们则是非常豁达的看着年轻人在农田中互相的调笑,他们考虑的更多的则是什么时候把哪家的闺女娶过来,给自己的儿子生娃,或者是要给自家闺女选个真正的如意郎君。

美好的时光总是非常的短暂,宇流明在穆图村待了两天之后,必须要返回县里了,意外的倒是暖暖和赤哥带着好些个彝族精状小伙子非要跟着宇流明会县里,说是愿意在宇流明身边效劳。赤哥和那些小伙子倒也罢了,关键是暖暖却也偏偏死赖着让宇流明带着她回县里,而且貌似色目嘉、色目南山两个人似乎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

色目嘉老族长乐呵呵的说:

“这丫头,在山里野惯了,她愿意去哪就由得她,巡检大人倒是不用太在意分心照顾这丫头。”

色目南山则是恶狠狠的对宇流明说:

“你要是敢让我闺女受半点委屈,我就亲自带着族人到县里找你算账!”

眼见没有办法摆脱这丫头,宇流明只得又带着暖暖返回县里。

秋粮征收尚未正式开始,但是当代大儒赵熙奉皇命巡视南疆的文书已经到达了建宁。一向偏远的建宁很少能够赶上朝廷天使前来巡视的状况,至少本朝是没有过的,所以当这个消息正式传开的一刻,建宁地区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已经陷入到了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当中。

说起来也着实让褚怀远有些笑话建宁地区的官员没有见过世面,现在每天官员们谈论最多的便是大儒赵熙来到建宁后要如何接待,不少人还跑到郡守大人面前旁敲侧击的打听天使抵达建宁的日期,并一本正经的请示相关的接待事宜。面对这种情况,褚怀远统统都是回复:安心办好自己的差事,其他的不要想太多。

看着这些每天喜形于色的官员,褚怀远的心中却有些凝重,因为他能够看出,这次朝廷突然派遣赵熙前来南中巡视,只怕是有的放矢,原本在巴蜀杨家的阴霾之下,南中已然颇不平静,这样一来只怕这潭水会越来越浑了。

无论建宁地区的官员有多么的躁动,该来的始终要来。就在所有人都望眼欲穿的情况下,大儒赵熙的车驾终于姗姗而来,抵达了永昌。这一日,永昌城全城都弥漫在一种亢奋的气氛当中,城内的官员早早的就穿着上了自己最是得意的一套官服,早早的就在城门外的长亭迎候,周遭的百姓虽然被士卒驱赶到了道旁,但也是三五成群的驻足在不远处不肯离去。

第九章 天使驾临

无论建宁地区的官员有多么的躁动,该来的始终要来。就在所有人都望眼欲穿的情况下,大儒赵熙的车驾终于姗姗而来,抵达了永昌。这一日,永昌城全城都弥漫在一种亢奋的气氛当中,城内的官员早早的就穿着上了自己最是得意的一套官服,早早的就在城门外的长亭迎候,周遭的百姓虽然被士卒驱赶到了道旁,但也是三五成群的驻足在不远处不肯离去。

褚怀远站在众多官员的首位,他眼角的余光四下的扫视了一下站在自己身旁的同僚,只见这些官员个个面孔之上均是一副雀跃之情,还时不时有人会举目向着道路远处张望,期盼着朝廷天使的车驾。

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嘟哝了一句:

“来了,来了,快看……”

褚怀远向着官道的远方极目望去,隐隐看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车驾沿着官道向着永昌城缓缓而来。眼见车驾越来越近,前来迎接的人们纷纷不自觉的探身向前张望,使得人丛当中竟然引起了一阵骚动。褚怀远见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朗声说道:

“肃静!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原本微有骚动的人丛顿时陷入一片沉静,但是众多官员往向天使车驾眼神中的那一丝希冀却是越发的明显。天使的车驾沿着官道缓缓向前,距离众人所在的长亭越来越近,众多迎候的官员们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车驾在长亭前缓缓停了下来。褚怀远向着车驾深鞠一躬,然后朗声说道:

“建宁郡守褚怀远恭迎朝廷天使。”

褚怀远身后的官吏同时躬身行礼,口中不约而同的说道:

“恭迎天使!”

车驾旁的一名侍从轻轻的撩起车厢前的帘子,只见,一个银发老者衣袂飘飘、迈步而出,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眼前的众多建宁官员。他缓缓的从车驾上下来,身形刚一落地,他那瘦削的身躯便即挺拔而立,仿佛一颗苍松矗立在危涯之上,一股逼人的傲然之气让在场之人禁不住心中一凛,这便是蜀中大儒赵熙!

赵熙一露面,褚怀远等一众官员连忙又是一拜。赵熙点点头,抬手挥了挥袖摆,口中说道:

“诸位免礼,老夫此次奉皇命前来南疆,自建宁郡始,朱提、越隽、牂牁等四郡均要亲自巡视,所过之处一切从简,不得扰民。”

褚怀远与身后官员又异口同声的说道:

“下官遵命。”

接下来,建宁郡的各级官员便随着褚怀远上前来和赵熙见礼,赵熙先是和褚怀远一番寒暄,话说褚怀远年少游学时,所治经典为《诗》《书》,均是儒家著作,而赵熙作为蜀中大儒曾经为这两篇经典做过批注,褚怀远在拜读的同时,还曾亲自赶往蜀中聆听过赵熙的讲学,所以二人交谈时,褚怀远对赵熙执弟子礼,赵熙对褚怀远的态度也颇为亲切。

一番交谈后,却有一人来到赵熙身旁,此人身着朝廷六品官服,相貌倒是平常,但是神色间却显露出几分淡漠,双目中偶尔闪过几丝精光,让人顿时产生几分距离之感。

赵熙看了一眼此人,随即向在场的众多官员介绍道:

“诸位,我来介绍一下,此次老夫经益州入南疆巡视,刺史杨雄大人派遣这位韦通判一路护送侍候。”

不待赵熙详细介绍,那人便自己向着眼前的众多建宁官员一拱手,口中说道:

“在下江州通判,姓韦,上盛下昌,见过各位同僚。”

江州通判,那就是巴蜀杨家的人。这是在场所有官员的第一感觉,一时间气氛顿时有些凝固。不过韦盛昌却似神经比较大条,完全没有感受到当前这种尴尬的气氛,只是一脸淡然的和众位官员一一打招呼。在场的众多建宁官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打个‘哈哈’敷衍两句,不敢与这人太过亲近。

见此情景,倒是褚怀远开口打破了僵局,只听他说道:

“韦通判一路护送天使南来巡视南疆,当真是劳苦功高,稍后本官自当安排馆驿供通判歇息,待通判返回蜀中之时,本官定当亲自相送。”

谁知那韦盛昌却是脸色一端,口中说道:

“郡守大人有所误会了,下官此次奉杨刺史之命随赵熙大人前来南疆巡视,从头至尾下官都必须和赵大人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护卫赵大人安全,另一方面,南疆虽然地处偏远,但是毕竟属于益州行政区划,下官也算是代替杨刺史陪同天使巡查了。”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又是一僵,这韦盛昌分明就是益州刺史杨雄派来监视赵熙一行人的。而且更为过分的是,南疆地区虽然属于益州行政区域,但是建宁、朱提、越隽、牂牁四郡向来都是游离于益州管辖之外实行自治的,但是这次韦盛昌前来,却成了代替刺史陪同天使巡查辖区领地。巴蜀杨家如此蛮横的态度顿时激起了在场大多数官员同仇敌忾之心,一时间在场官员大多对韦盛昌怒目而视。

韦盛昌依旧是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淡漠的对着褚怀远说道:

“郡守大人,朝廷天使的住所是否安排好?”

褚怀远沉着脸,平静的答道:

“一切都已安排好,恭请赵大人、韦通判到城中下榻歇息。”

当永昌城下那一幕不和谐发生的时候,此时宇流明却是在会泽县城民团军营当中视察这些时日以来士卒的训练情况。前段时间由于要督促各乡官员落实好秋粮征收的前期准备工作,宇流明让二牛、林青这些人带着民团下乡搞“武力震慑”去了,当把人都调回来之后,宇流明又命二牛加大了训练的强度。

在宇流明心里,目前手里掌握的这支近百人的队伍是自己最可靠的本钱,而且也是要应付林震、罗平安这一干盗匪的最后底牌,所以对于民团的战斗力宇流明还是非常上心的。虽然经过一系列的训练,民团的战斗力有了显著的提升,但是宇流明心中却犹自感到难以满意,要知道所为真正的强军并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但是自己手里这支民团,除去那不到二十人的骨干以外,主要成分还是一群没见过血的农夫。所以现在宇流明最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自己手底下这支才成型的队伍打上一仗。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这支队伍才能继续的成长,才有可能在将来面对林震手下杀人如麻的盗匪时不落下风。

不过宇流明既然早就有心让自己麾下这一干民团见见血,事先也已经做好了安排。前期,在命令林青巡视会泽县各乡农田水利状况的时候,又专门叮嘱林青接着机会摸一摸会泽县境内是否盘踞着盗匪的情况。这个林青也却是不简单,下去转了一圈,不禁摸出了县里盘踞的盗匪情况,而且还掌握了这些盗匪盘踞的大致地点、人数,同时还了解到这些小股的盗匪与建宁地区的大盗匪头子林震联系颇为紧密,可以算是林震安插在这一地区的眼线。

宇流明收到林青带回来的情况后,心中要带领民团剿灭这几股盗匪的心思就更加迫切了。既然会泽县境内的盗匪就是林震、罗平安他们安排在这里的眼线,那么好,就是要打掉你们的眼线,让你们变成聋子、瞎子,不知道会泽县的虚实,这样自己就可以从容的布局应对。

第十章 剿匪(1)

既然下定了决心,宇流明就吩咐二牛抓紧时间训练,两日之后,民团开拔出城剿匪。由于这些新兵多是第一次上战场,对于前期二牛对这些士卒的训练宇流明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想了想之后还是派人联络了李平,让他从警备营中抽调一个排的正规士卒协同出战。但是在得知民团即将进山剿匪的消息后,县令陈孙却首先跳出来反对。他倒不是干涉宇流明的行动,而是认为既然盗匪没有来主动侵袭县城,宇流明就不应该去主动招惹对方。对于这种幼稚的逻辑,宇流明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但是毕竟对方是县令,宇流明还是联合了周汉臣,两人轮番上阵劝说,并保证此战必胜之后,才最终逼得陈孙不得不答应民团出征。

两日后,民团从县城开拔,对外则是宣称外出操兵,督促各地加紧准备秋粮征收,赤哥等部分彝族精壮也随队出征。在出发当日,林青也跑来找到宇流明,要求随队出征,一方面是他亲自去摸的情况,另一方面由于林青曾经遭到过盗匪的追杀,几乎丧命,这一次跟着去剿匪也是存了要报仇的心思。

另外,县里的工匠大师鲁彦也赶来送行,临行之时,鲁大师命手下匠人抬来十几个瓷坛子。宇流明打开坛子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些黑乎乎、有些粘稠的液体,宇流明见状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有些惊喜的说道:

“这是‘黑水’?”

鲁彦大师微笑着点点头,对宇流明说道:

“巡检大人果然见多识广,正是此物!大人有了此物,若是遇上贼人凶悍,士卒抵敌不过,不妨就用此物烧他娘的。”

‘黑水’也就是现今的石油,最早见于前汉《汉书》,“有洧水可燃”;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称“水上有肥,可接取用之”;前唐段成武的《酉阳杂俎》记载了“高奴县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燃灯,极明”。西晋《博物志》记载了“甘肃酒泉延寿县南山出泉水,“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与膏无异,膏与水碓缸甚佳,彼方人谓之石漆”。由于‘黑水’其易于燃烧但产量稀少,人工并不能制造,故在历朝都被作为军事物资予以严格管制,在本朝更是如此。

宇流明详细询问了此物的出处,原来是鲁彦大师带着匠人在南面的村子为官府修补农器之时,以外在一处废弃的矿洞中发现的,而今听闻宇流明要带队出城剿匪所以特意来将此物献给宇流明。宇流明满含感激的收下了鲁彦大师送来的‘黑水’,临别时对鲁大师道:

“此番剿贼若能成功,鲁大师功不可没!”

部队一路行军,来到了县城东北面六十里一个唤作“吴家台子”的山坳,这里的山前有一条小河,宇流明把部队驻扎在河边一处地势平缓的开阔地,被称作“上河头”的地方。按照林青搜集的情报,有一股规模大约在五十人上下的盗匪就藏匿在这一片山区当中。

按照原定计划,宇流明命令二牛和林青两人分别带领三十名士卒从山坳东西两侧开始进行搜索,宇流明自己则带领包括一个排正规军的五十人从南往北沿着山路挺进。三路人马从不同的方向形成一个钳形的搜索态势,在山坳当中找寻盗匪的踪迹。

五十人规模的盗匪相对于一个山坳来说确实太小,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一开始一连两日民团并没有什么收获。但是随着搜索的逐渐深入,以及搜索范围的逐渐缩小,到了第三天,民团终于锁定住了这股盗匪的位置。三支部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逐渐的向着盗匪营地所在的位置挤压过来,沿途隐蔽的除去了盗匪安插的各种岗哨和斥候,使得这股盗匪在陷入重围的时候仍然没有察觉危险已经降临。

盗匪的营地在一处山涧里,背靠着一处绝壁,地势颇有几分险要。如果单纯的正面强攻,民团可能会遭受到极大的伤亡,不过好在前期外围的清剿做的很完美,盗匪对于宇流明等人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为了谨慎起见,宇流明命令从李平那借调来的一个排的正规军等到天黑之后做为前锋偷偷的摸上去,然后自己率领民团本部人马紧随其后向着盗匪的营地悄悄靠近。

那一个连的正规军素质确实过硬,在靠近盗匪营地的过程中,悄无声息的干掉了营地外围的岗哨,行动迅捷的打开了营地大门,把各种栅栏、鹿角之类的障碍物尽数移开,整个过程丝毫没有引起营地内盗匪的注意。

接下来,屠杀开始了,那些士兵熟练的的用手中兵刃挑开营帐的门帘,冲入帐中对着帐内的盗匪便是一阵乱砍。宇流明麾下的民团也学着那些正规军士兵的样子,逐个对盗匪的宿营帐篷进行围剿。一时间,整个营地之内喊杀声、哀嚎声四起。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营帐的盗匪似乎战斗力比较顽强,并没有在民团士卒的围剿之下丧失战斗力,相反这一伙盗匪竟然依靠自身强悍的战斗力把冲进帐篷的士卒给逼了出去。正在这一处民团士卒一慌神的时候,营帐内的盗匪竟然从不同方向破帐而出,向着四周包围他们的民团士卒冲杀过来。转眼之间便有两名民团士卒被盗匪砍倒,一旁的士卒眼见盗匪如此凶悍,一时间竟然有些畏缩不前。

那一股顽强的盗匪大约在十人左右,眼见己方悍不畏死的打法把这些官兵给揍懵了,顿时士气大振,一番厮杀之后,又汇聚在一起,一齐向外突围。官兵这边的包围圈原本比较薄弱,再加上民团士卒大多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眼见己方伤了几个人,心中顿时有些怯了,眼见十余名盗匪聚在一起这么冲过来,转眼间便从官兵的包围圈上撕开一条口子。

宇流明此时站在远端指挥,及时的发现了这一状况,眉头微微一皱,看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卒即使经过再多训练仍然称不上是合格的战斗单位。随即,他命二牛带十个人上前阻挡住冲出包围圈的那一股盗匪的去路,然后又调集赤哥带着二十余名彝族精壮从侧翼包抄夹击。

第十一章 剿匪(2)

宇流明此时站在远端指挥,及时的发现了这一状况,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看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卒即使经过再多训练仍然称不上是合格的战斗单位。随即,他命二牛带十个人上前阻挡住冲出包围圈的那一股盗匪的去路,然后又调集赤哥带着二十余名彝族精壮从侧翼包抄夹击。

且说二牛带着十名士卒上前阻拦意图冲杀而出的盗匪,双方短兵相接,二牛这一边顿时感到压力巨大,这一帮盗匪在求生的欲望驱使之下,端的是勇猛异常,冲杀之间悍不畏死、一往无前。只是短暂的一接触,民团这一边就有两人受伤。眼见对方如此悍勇而己方士卒又有畏缩的迹象,二牛大喝一声:

“后退者死,与这帮盗匪拼了!”

说话间,眼见一名盗匪手持钢刀向着自己砍来,二牛不闪不避手中军刀猛地向前急刺,猛地插入那名盗匪的胸膛,而对方看出的钢刀也在二牛的左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眼见主将如此英勇,一干民团士卒顿时士气一振,在二牛的带领下算是勉强阻挡住了意图逃跑的盗匪,但是防线却是依旧摇摇欲坠。

便在此刻,赤哥又带着二十余名彝族青壮从侧翼掩杀过来,这股盗匪顿时乱了阵脚,民团这边算是基本稳住了阵脚。三十余名士卒将这十余名盗匪重新包围起来厮杀,虽然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但是仍旧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对方尽数拿下。

突发的情况基本得以控制,宇流明又把目光投向正在逐个绞杀营帐的部队。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人马对于盗匪的绞杀虽然也出现了零星的伤亡,但是整体还算顺利,待把残余的盗匪绞杀殆尽之后,宇流明就可以集中绝对优势的兵力把最后这一股负隅顽抗的盗匪一举拿下。

宇流明明白这个道理,那些依旧在顽抗的盗匪同样明白,眼见四周的同伴越来越少,那些依旧在顽抗的十余名盗匪有人忽然喊道:

“大伙儿并肩子往外冲,出不去就是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那十余名盗匪突围的攻势陡然加强,手中兵刃大开大合,尽使些同归于尽的招数。有一名盗匪被民团士卒一刀戳中小腹,竟然用手死死拽住插在小腹上的钢刀,他身旁的同伴却是趁机挥刀砍翻了那名民团士卒。关键时刻,这股盗匪常年以来杀人如麻所积累的凶性在这一刻被彻底的激发出来,用这种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一连杀伤了七八名民团士卒,使得官兵这边原本严密的包围阵型顿时出现了松动。这股盗匪敏锐的发现了这一闪即逝的机会,集中力量向着官兵守备的薄弱环节猛打猛冲,竟然再次把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宇流明眼见情况危急,急忙下令让林青带领的一队士卒赶过来封堵漏洞,但是仍然让五六名名盗匪破围而出。杀出重围的这几名盗匪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非常默契的分散开来,向着山坳中树木浓密的地方窜去。此时,营寨中尚有零星的盗匪还在抵抗,大部分士卒都还在清剿剩下的敌人,宇流明手中也没有了多余的人手,同时又考虑到这些盗匪常年生活在此处,对于地形的了解以及单兵战斗力都要远远高于民团士卒,所以没有下令追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几个漏网之鱼跑掉。

接下来营地中的战斗再无悬念,当剩余的部队完成对营地内其他盗匪的围剿结束后,原本这一股负隅顽抗的敌人终于耗尽最后的战斗意志,除被官兵杀死的8人外,有4人缴械投降。这一战,宇流明率领官兵110名(含36名正规军)剿灭盗匪47人,俘虏6人,6名盗匪逃跑,自身折损28人,其中有13人阵亡,9人重伤,轻伤6人。

整体战果还算过得去,但是宇流明却非常不满意,要知道官兵是在盗匪完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偷袭得手,却仍然付出了折损28人的代价。尤其是在对付那一撮负隅顽抗的盗匪的时候,用三倍于敌的兵力与敌人厮杀,尚且不能将敌人完全压制,而且最后还是让部分盗匪破围而出,这只能说明民团的战斗力与盗匪仍然有着显著的差距。

虽然战斗的过程有些差强人意,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仗终究还是胜了。宇流明收拾好心情,命令部下清点好战利品,准备撤离。这一股盗匪规模虽然不大,但是营寨当中的钱粮倒是不少,士卒将所获之物清点之后尽数装上牛车,准备搬运下山。众人在离开之时,更是放了一把火,将整个盗匪营地付之一炬。

部队走出“吴家台子”山坳,返回“上河头”营地,由于忙活了一通宵,大家都感到腹中饥饿,宇流明于是吩咐士卒们开始升火做饭。士卒们动作非常麻利,劈柴、升火、烧水等工作都驾轻就熟,不一会儿的功夫,营地之中已经是炊烟四起。

宇流明在营地当中四下的巡视,眼见士卒们忙着烹煮食物,还有的则是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昨夜的厮杀,士气还算是比较高昂。正在这时,只见林青一脸严肃的来到宇流明身旁,宇流明向对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只听林青神色严肃的说道:

“这一仗跑了几个贼人,我派出去的斥候发现似乎隐隐约约有人在暗中跟着咱们,明哥儿应当早做准备。”

宇流明神色一凛,严肃的说道:

“你是指……”

林青点点头,说道:

“说不定,这会泽县里的几股盗匪会联合起来,一起过来吃掉咱们,而我们正好……”

宇流明点头说道:

“正好一鼓作气,把他们一网打尽。”

林青也点点头,道:

“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应该问题不大。”

过了正午,当士卒们饱食之后,宇流明又命部队开拔,部队沿着小河向南走了十余里地,行至一个叫做下河湾的地界,宇流明以经过昨日一夜厮杀,士卒多有劳累为由又传令士卒就地扎营,待明日再返回县城。

“下河湾”地处小河下游,这里又有一条溪流从旁汇聚而来,两条水流交汇之处有一处隆起的沙土半岛,半岛旁由于两条水流的冲击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河湾,“下河湾”因此而得名。

第十二章 剿匪(3)

“下河湾”地处小河下游,这里又有一条溪流从旁汇聚而来,两条水流交汇之处有一处隆起的沙土半岛,半岛旁由于两条水流的冲击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河湾,“下河湾”因此而得名。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士卒们饱食之后便准备要就寝,原本嘈杂的营地也逐渐的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些零星的士卒拿着火把来回的在营地当中巡视。

到了深夜,万籁寂静,只有营地的两旁的河水在缓缓的流淌,发出均匀而清脆的水流之声。此时,在小河边的山林当中却出现了一丝异动。只见茂密的树丛当中,时不时的闪现出几个人影,这些人影越来越多,最后都汇聚在了山坳底下一处树木最为浓密的所在。

此时的山坳下已经盘踞了百余名盗匪,为首之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面目黝黑宛如黑炭一般。此人唤作董春雷,具林青搜集的情报来看,此人是会泽县地区实力最强的一股盗匪的头目,麾下有七十余名喽啰,因为长得彪悍,皮肤又黑,所以人送匪号“狗熊雷”。

董春雷的目光注视着远处沙洲上的民团营地,张口询问身旁的下属道:

“人手到齐了吗?”

身旁一个喽啰低声说道:

“头领,会泽县远近八乡的三个头领都到了,总共带来七十余名弟兄,加上咱们的人,现在我们这边共有157人,比官兵人数多出不少。”

董春雷轻微的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嗯,让几位头领到俺这来,咱们合计合计后半夜怎么动手。”

寅时,这是人一天当中睡得最沉的一段时间,所以董春雷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劫营。事先,董春雷谨慎的研究过官兵的营地设置,对方把营地设在沙洲半岛之上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考虑,营地两面环水,河水虽然不深,但若是渡河涉水实施偷袭极易被发现,所以官兵只需集中精力重点防守沙洲与岸边接壤一侧即可。

几经考量,最后董春雷还是决定避开官兵严密防守的正面,让部下涉水渡河偷袭。此时,只见盗匪两队人马一东一西,分别从河滩下水,缓缓向着沙洲上的官兵营地摸了过来。河水有齐腰深,水流倒是不湍急,但是由于担心被官兵发现,盗匪们行进的速度很缓慢。

眼见着两队人马逐渐接近沙洲的边缘,最前面的人只需快走个十余步就可以登上岸边,董春雷缓缓拔出腰间的朴刀,正准备下令让喽啰们冲进官兵营地。却在这个时候,只听官兵营地当中有士卒高声呼到:

“有人袭营!”

被发现了!这是董春雷心中第一个想法,但是官兵营地就在眼前,对方现在一定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杀进去一定可以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现在退走一切也都还来得及。一瞬间,董春雷的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但是下一刻只见他眼神中爆射出一股狠厉之色,接着只听他高声喝到:

“冲进去,杀光官兵!”

听到董春雷的呼喊,两路盗匪顿时没了顾忌,脚下加快了速度,趟着河水向着兵营冲了过来。正在这时,只听几声‘嗡嗡’的弦响,从官兵营地当中射出几支羽箭,顿时有两名冲在前面的喽啰闷哼一声,栽倒在河中。

董春雷见状,心中却是大喜,他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多次与官兵厮杀,经验颇为丰富。此时见从官兵营地中射出的箭射零零散散不成规模,说明营地中的官兵正是处于混乱中的状态,只要自己这边能够冲上沙洲,敌人一定会崩溃。接着,只听董春雷吼道:

“弟兄们,并肩子上啊!趟过了河,官兵的弓箭就没用了!”

正当两路盗匪鼓起勇气,迈过这最后几步路冲上沙洲的时候,却听见营地之中有官兵喊道:

“点火把!”

话音未落,只见沙洲之上猛然亮起无数火把,把这夜晚照的犹如白昼一般。盗匪们定睛一看,只见沙洲上秘密麻麻站着为数众多的官兵,个个手持火把、兵刃严阵以待,哪里有半分惊慌失措和混乱的样子。这一刻,所有的盗匪都明白过来,他们中计了。

此时,林青站在沙洲岸边上,指挥着赤哥等一干彝族弓箭手将箭矢点燃,只听他一声令下:

“放箭!”

刹那间,只见几十支火矢奔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撒落在盗匪的人丛当中,这与先前那稀疏零落的箭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盗匪人丛之中,不乏有中箭之人,一连串的哀嚎声弥漫在盗匪的队伍当中。

但是更让人肝胆俱裂的却是那些直接落入水中的火矢。只见箭矢上的火苗一瞬间竟然在水面上四面八方的蔓延开来,这两条小小的河流在一瞬间竟然变成了一片火海。这一刻,盗匪彻底崩溃了。在熊熊燃烧的水面上,只见无数盗匪的身影在四下乱窜,吼叫声、怒骂声、哀呼声响成一片:

“水……水……水怎么烧起来了?”

“有妖法,官兵有妖法!”

“快跑啊,官兵用妖法,大伙儿都得被烧死在这!”

此时,董春雷眼见事不可为,当即喝到:

“撤!”

说话间,带着身边几名亲随就向着来时的对岸狂奔。眼见领头的跑了,火海中的其他盗匪哪里还有心思恋战?一群乌合之众宛如没头苍蝇一般一哄而散、溃不成军。

此时,林青站在沙洲上指挥者弓箭手对着四散奔逃的盗匪逐一进行‘点杀’。由于前期宇流明把李平弄来的强弓全都装备给了赤哥手底下这些精于射术的彝族青壮,使得他们的射杀能力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此时更是显现得淋漓尽致,只听每一次弓弦脆响之后,便能看见一名盗匪直挺挺的栽倒在河水当中。

向着河对岸奔逃的盗匪只觉得前面这不足十丈的距离却是无比的漫长,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使得他们原本脆弱的神经已经接近崩溃。好不容易董春雷带着二十余名盗匪挣扎着跑到了岸边,刚想喘口气,却猛然听到一声大喝:

“哈哈,总算该咱们上场了!”

话音刚落,只见二牛带着五十余名士卒个个手持兵刃,在岸边一字排开。下一刻,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卒宛如出笼的猛兽,向着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盗匪冲杀而来。在二牛麾下的这些士卒当中还包括从李平那抽调而来的一个连的正规军,可以说此次出征的精锐尽数在此,而盗匪此时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心思恋战,眼见气势汹汹的官兵杀过来,不少人都丢掉手中兵刃,跪地乞降。董春雷带着几名亲随犹自在负隅顽抗,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求生,却是被数倍于己的官兵围住,一顿乱刀之下被砍成了肉泥。

第十三章 整治还是政治?

此时,整个战斗已经进入到了尾声。宇流明一直在营地当中观战,整场战斗从头至尾他都看得非常清楚。宇流明抬眼看了看犹自在指挥弓箭手射杀剩余盗匪的林青,随后缓步来到林青的身旁,淡淡的说道:

“你指挥得很不错,原想着你是官府中人,却不曾料到你对兵法战阵竟然也颇为精通。”

林青微微一笑,说道:

“明哥儿,这一仗其实全赖你前期谋划得当,比如先期选定在沙洲之上扎营,料定敌人会涉水袭营,预先将‘黑水’倾倒在河面上,又在河对岸安排好伏兵,这一连串的谋划一环扣着一环,实在是让人佩服。”

宇流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其实心中却有另外一番想法:这一仗虽然自己先期的谋划是取胜的重要原因,但是林青的现场指挥却是让自己颇有几分惊讶。比如,在盗匪迫近营地边缘的时候,以零星的箭矢来引诱敌人继续深入;还有向水中倾倒‘黑水’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早一点可能‘黑水’已经沿着河流飘走,晚一点则‘黑水’则可能没有在水面上充分发散,都达不到杀伤敌人的最大效果。这些细节看起来虽小,但是没有在战场上亲自指挥过战斗的人,是绝对注意不到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河对岸的二牛正领着麾下的士卒在打扫战场,林青也让赤哥等一干人下到河水当中去逐一检查水中的尸体。很快,双方的伤亡数字也已经统计出来,此战全歼来犯的盗匪157人,其中俘虏12人,剿灭145人,包括盗匪首领董春雷。官兵这边损失却是微乎其微,只是在河岸边厮杀时伤了8人,无人阵亡,这一仗可谓是空前的胜利。

此时,只见二牛笑呵呵的从对岸趟着水跑过来,大老远看见站在沙洲边缘的宇流明和林青二人,当即挥挥手,口中喊道:

“嘿嘿,明哥儿,这一仗打得真叫痛快。”

宇流明和林青二人听到二牛的话语,都不禁一笑,等待二牛来到近前,宇流明笑着说道:

“你是打得痛快了,接下来要如何,想过吗?”

二牛挠挠头,说道:

“还干什么?打道回府呗!”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你啊,别成天光想着打仗,有事多动脑子,让士卒将抓来的这些个俘虏逐一拷问,问出会泽县内其余盗匪盘踞的具体地点,明日咱们再派人去抄了他们的老窝,等回到县里大家论功行赏!”

且按下宇流明这一头不表,且说赵熙自来到建宁之后,一连数日都在褚怀远的陪同下巡视永昌周围各县。这一日,褚怀远与赵熙、韦盛昌在郡府之中议事,郡长史程潜、郡都尉马博、郡丞韩飞、郡少府周良栋等人俱都在座。

此时,赵熙坐在首座,只见他缓缓端起桌前的一盏茶,放在嘴边抿了两口,然后把茶盏放在一边,抬手捋了捋唇下的胡须,口中说道:

“嗯,这几日巡视了郡府附近的几个县,老实说,南疆虽然荒蛮,但是物产丰富、人杰地灵,确实是一个大有可为的地方,若是经营得当,不仅可以成为朝廷西南屏障,更能发展为边陲重镇。”

在场众人闻言均是连连点头称是。却在此时,只听得赵熙话锋一转,说道:

“只是,从本官这几日巡视的情况来看,建宁郡府周边各县发展却是十分的缓慢,县中百姓不服教化,好勇斗狠者多,农田水利多有荒废,辖区之内盗匪猖獗等等各种情况数不胜数,如此大有可为之地,如今却似陷入泥潭的双脚,往前迈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

在场众人见赵熙话头猛然一转,竟然点出建宁各县的诸多不是,心中都是一凛。此时,原本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韦盛昌却是猛然睁开双眼,淡定的注视着赵熙。

接下来,只听赵熙继续说道:

“依老夫看来,这些问题,建宁地区官员,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顿时让在场的建宁官员噤若寒蝉,郡长史程潜、郡都尉马博、郡丞韩飞、少府周良栋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最后只得一齐把目光投向郡守褚怀远,眼神中的意味儿很明显:老大,钦差天使面前还得你来出头!

褚怀远此时心中也在打鼓,这赵熙是怎么回事,事先不打招呼上来就对着建宁官员一顿捋,要说赵熙有意针对自己,这也不至于,毕竟双方颇有些渊源,而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想了想,摸不清楚对方的路数,但是天使既然已经责问下来,下属们又都指着自己出头,这个时候不能寒了属下的心。

想到这里,褚怀远不再犹豫,上前两步对着赵熙微微一躬身,口中说道:

“大人慧眼如炬,确实如您所言,目前我建宁地区整体发展存在诸多问题,我建宁各地官员有一定的责任,但是大人,建宁毕竟处于我朝边陲,饱经战乱之苦,郡中各项基础远远比不上内陆;其次,此地部落混杂、蛮人聚居,与我华夏天朝文化多有不同,各项政令推行难免要结合具体情况,不得不做出各种妥协;尽管如此,但我建宁各级官员依旧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的经营这一方水土,唯恐辜负了朝廷所托。”

赵熙尚未说话,一旁的韦盛昌却适时插话道:

“如此说来,建宁郡的各级官员倒是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褚怀远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对韦盛昌反唇相讥,人家毕竟是代表益州刺史杨雄陪同天使来南疆巡视的,他不想把双方的关系搞得太僵,毕竟现在还没有到和巴蜀杨家彻底翻脸的时候。

此时,赵熙开口说道:

“褚郡守的话有一些道理,但是本官既然奉皇命巡视南疆,自然不能对发现的问题视而不见,近郊这几个县,嗯……实在是需要整顿一下。”

此言一出,褚怀远心中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直接上书朝廷,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天使说整治就整治,大不了再推出来几个替罪羊,先免官再另行任用,这样钦差的面子上过得去,背黑锅的几名官吏还能对自己感恩戴德。

第十四章 棋高一着

此言一出,褚怀远心中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直接上书朝廷,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天使说整治就整治,大不了再推出来几个替罪羊,先免官再另行任用,这样钦差的面子上过得去,背黑锅的几名官吏还能对自己感恩戴德。

想明白这些之后,褚怀远正准备接着赵熙的话往下说,谁知站在一旁的韦盛昌却插言道:

“虽然天使大人开恩,但是此次整治务必要一扫建宁郡各级官员的颓势,不合格的官员该拿下一定要拿下,不能走过场。”

说到这里,韦盛昌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上前两步向着赵熙躬身说道:

“下官向大人请命亲自督办此事,只需大人为我掠阵,下官自信必不负大人厚望!”

此言一出,褚怀远心中顿时一惊,暗自感叹这个韦盛昌手段厉害,这个关键时刻他跳出来,若是让他顺利揽下这桩差事,到时候他借机打压政治自己手下官员,只怕会搞得建宁人心浮动,更有可能让杨家有心把手伸进来,那可就成了大麻烦。

想到这里,褚怀远不得不躬身说道:

“韦大人忠心可嘉,但是只怕此事交给韦大人来办,不妥!”

韦盛昌目光一横,淡淡的注视着褚怀远,褚怀远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一副毫不屈服的模样。

“褚大人是在怀疑本官的能力?”

褚怀远不咸不淡的说道:

“不敢,韦大人受杨刺史委托陪同天使巡视我南疆,我即使怀疑韦大人的能力,也不敢怀疑杨刺史的眼光。”

韦盛昌冷冷一笑,说道:

“褚大人,本官原本是想要为天使大人分忧,可你却一再阻挠,莫非你是害怕此次整治会落下什么把柄,或者是牵连到大人您的心腹,动摇了大人在建宁的根基?”

面对韦盛昌的诛心之言,褚怀远不急不躁的说道:

“韦大人毕竟常年在蜀中,不熟悉南中的情况,若是贸然牵头,我怕是难免会出纰漏,况且我建宁郡的各级官员对于韦大人还不熟悉,难以御如臂使,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够完成赵大人所托呢?”

此时,站在一旁的郡长史程潜也开口说道:

“南疆地区民族混杂,民风彪悍,在此行政可比不得蜀中,有些地方难免要做出变通。韦大人久在蜀中,不知南疆风土,到时候别整顿不成,闹出笑话,杨刺史脸上也不好看。”

韦盛昌目光冷漠的扫了一眼程潜,原先平静的脸庞上却闪过了一丝阴狠残酷的神色,只听他说道:

“有天使赵大人坐镇,本官又有何惧,凡是建宁郡官员,胆敢阻挠本官监察整顿的,就是和天使赵大人作对,就是和朝廷作对,和皇上作对,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韦盛昌这番话实际上就是想要把赵熙和自己绑在一起,利用赵熙做为天使的临机专断之权来打击建宁郡的官员。站在一旁的众人闻言均是脸色一变,褚怀远心中更是一紧,若是让此人从赵熙那要到临机专断之权,那时要制此人只怕是难了。

只见褚怀远口中说道:

“韦大人,此言差矣……”

话音未落却被赵熙打断,只见他一抬手止住了褚怀远下面的话语,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韦盛昌口中说道:

“韦大人一心为国,本官甚是钦佩,只是诚如褚大人所言,韦大人若是硬要担起这监察整顿的职责,只怕是要冒极大的风险,大人一定要去?”

韦盛昌连忙拱手,一脸决然的说道:

“卑职已然下定决心,一定要去!”

在场众多建宁官员包括褚怀远在内闻言心中无不一凛,暗忖:看来此番又将是一场大的风波,而且此番在韦盛昌这个有心人的操纵之下,只怕不知有多少建宁郡的官员要倒霉了。

此时,只见赵熙猛地一排身旁的桌子,朗声说道:

“好,韦大人不愧是国之干臣,那就由韦大人主持此次监察整顿,褚大人可以安排相关官员予以协助。至于褚大人嘛,需要你陪本官到建宁南部的几个县去巡视一下。”

原本听到赵熙把整顿周边各县的差事交给自己,韦盛昌心中正自得意,不成想赵熙接下来的安排竟然如此的出人意料。现在等于是把韦盛昌一个人甩在一边去搞周边各县的整顿,而赵熙却是带着褚怀远等人前往远郊的各县巡查,算是避开了韦盛昌的监视。

此时,褚怀远已经是琢磨过味儿来,前面赵熙之所以要执意整顿周边各县实际上就是挖了一个坑,等着韦盛昌自己跳进来。实际上,对于周边各县的整顿,真正的关键在于有没有天使的临机专断之权,如果有,那么这个整顿必然就会让建宁的官员伤筋动骨,如果没有,那么这次整顿充其量就是隔靴搔痒,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赵熙之所以不直接委派韦盛昌去监察各县官员,是因为这样以韦盛昌的精明自然会想到要求赵熙授予他临机专断之权。但是现在情况则不同,前面是你韦盛昌自己请命前往,没有人逼你你自己跳进来,那么现在不授予你临机专断之权,你也得接着把这个差事办下去。

想通了这一节,褚怀远心中由衷的对赵熙生出了一股敬佩之心,这一手“请君入瓮”果然是玩得出神入化,想到这里,褚怀远立刻说道:

“既然天使赵大人已然下令,我等自然要遵从。程长史、马都尉、就由你二人全面协助韦大人施行各县整顿,切不可有丝毫怠慢。”

此时一旁的众人也都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天使大人真正要对付的竟然是韦盛昌啊,这下好了,既然韦盛昌眼巴巴的跳进这个坑里来,剩下的事情自然是要落井下石了。

只见郡长史程潜昂首向前两步,对着褚怀远和赵熙二人一拱手,朗声说道:

“请二位大人放心,属下与马都尉一定竭尽全力,决不让韦大人出丝毫的纰漏。”

说到这里,程潜向着站在一旁的韦盛昌投去一种嘲讽的目光。而韦盛昌此时已然脸色有些发青,无论是谁发觉自己上了别人的套,尤其是这个套还是自己主动钻进去的,此时心里都不会好受。此刻他听见程潜的言语,心中不禁暗骂:哼,什么叫不出丝毫纰漏,怕是有你二人在,不出纰漏才怪了!不过现在他却是需要好好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付程潜和马博两人的发难了。

第十五章 会泽县的巡检

却说次日,赵熙有褚怀远陪同,在一队侍卫护卫之下出了永昌城池。路途之上,赵熙与褚怀远二人共乘一车,相谈甚欢。其间,赵熙向褚怀远问道:

“今日开始,我等巡视建宁南部各县,不知褚大人将要作何安排啊?”

褚怀远捋了捋唇下的胡须,眯着眼似乎是略作了些思考,便即说道:

“这南部各县较之北部更为落后,华夷混居的情况也更为突出,朝廷地方官吏在这些县里实际的行政权力并不大,难以施展开,但是较诸县形式来看,倒是南面的会泽县治理得不错,赵大人不妨先去会泽看看。”

赵熙点头同意了,这时褚怀远又道:

“只是下官有一个担心,目前南中盗匪猖獗,建宁郡也是颇受影响,大人此次南行恐怕未必是顺风顺水。大人您看需不需要我再领部分郡中守备士卒随行,以策万全?”

赵熙摇了摇手,颇不在乎的说道:

“区区盗匪有何惧哉?此次随本官南巡的侍卫具是从宫中禁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而且有骆统领这般武艺高强、久经战阵之士跟随,料无大碍。”

褚怀远顺着赵熙的目光,看了看骑马在前的骆统领,只觉得此人虽然身披甲胄但是体型仍旧显得有些纤细瘦弱,再从侧面看其眉目,只觉得皮肤白皙水嫰宛若女子,哪里有半点那种五大三粗阵前搏杀的大将风范。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褚怀远也不好多问,心中只盼着这一路平安,不要再生波折,同时也想要看看周汉臣、宇流明这两个自己提拔的下属在会泽县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惊喜。

一行人走了两日便到了会泽县的地界,这一路行来,却见会泽县境内全然是一幅繁忙的景象。与其他各县不同,虽然还在夏季,但是会泽县地区的各乡里正都已经在做秋粮征收的准备工作了,各乡的百姓更是在农田里忙活得热火朝天。只此一点,就让赵熙明显感受到这里与建宁其他的县有着显著的区别,老百姓的心气儿不一样!

接下来,他们又看到了修葺一新的农田水利设施,各乡官员们奔走在田间,向各家各户开始摊派秋粮征收时需要上缴的数量,乡民们虽然繁忙,但是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这一路走来,赵熙对着褚怀远频频点头,时不时的都要赞上两句:

“此地县令倒是颇有几分能耐,竟然可以让这荒蛮之地呈现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

褚怀远答道:

“此地县令陈孙能力实际上比较平庸,不过好在县丞周汉臣、巡检宇流明二人乃是老夫亲自安排提拔的能吏,有他二人在此坐镇,会泽县确实要比其他地方多出几分欣欣向荣的景象。”

赵熙闻言,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倒是想要亲眼见见这两个褚怀远口中的能吏、干臣。

随着二人在马车上的一番对答之后,车驾已然离会泽县城越来越近,待到了城外的十里长亭之处,车驾便即停了下来。此时只听马车外有人高声说道:

“会泽县令陈孙与全县官员在此恭迎天使!”

接下来,褚怀远陪同着赵熙下了车,一一与会泽县的官员见礼。不过褚怀远很快便发现人丛当中没有宇流明的身影,当下有些疑惑的向周汉臣问道:

“宇流明何在?”

周汉臣道:

“宇流明巡检前日带着民团进山剿匪去了,目前仍未返回。”

赵熙还未觉得什么,褚怀远心中却是有些不快,这小子怎么如此不分轻重缓急,早就跟他打过招呼,此次天使南巡让他早做准备,这下倒好,事到临头这小子反而不见了踪影。

周汉臣敏锐的发现了郡守大人的情绪,不过当着赵熙的面也不好出言开解,只是躬身说道:

“天使一路南来辛苦,不妨先到县衙馆驿歇息,我等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众人随即一同入城,进的县城来,只见县城之内街道整洁一新,百姓往来有序,市集之中,人头攒动,不少彝民、苗民等蛮人都在这里和华夏人做生意,整座县城给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看到这里,赵熙不禁感叹:

“小小的会泽县竟然会有如此热火朝天的贸易景象,连这些不识教化的南蛮也跑来县里做生意,倒真是一大奇景。”

此时,周汉臣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多赖宇流明巡检之功。”

赵熙有些好奇的问道:

“为何?”

“宇流明大人担任巡检之前乃是南面龙马乡的里正,那里华夷杂居的情况非常突出,宇流明大人在龙马乡担任里正期间为各部落的南蛮做了不少事,很受当地人拥戴。后来巡检大人到县里为官,不少南蛮人也冲着大人的名头,来县里做起了生意。”

赵熙闻言点点头,心中对这个换做‘宇流明’的巡检不禁又多了几分好奇,禁不住又询问宇流明担任龙马乡里正时的情况。周汉臣便将宇流明在龙马乡任职期间以朝廷征粮为名打压地方豪强,勇抗盗匪救得褚怀远等人性命的几件大事向赵熙一一讲明。赵熙越听越是惊讶,一个小小的里正竟然将这会泽县搅动得翻云覆雨,心中对宇流明更是好奇。

此时,原本在一旁护卫的骆侍卫竟然忍不住插嘴问道:

“此人倒是有些意思,那他到会泽县任职后又做过哪些事情?”

赵熙闻言也把目光投向周汉臣,意思是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周汉臣心中有些奇怪,这位天使身边的侍卫做派颇有些孟浪,竟然敢在天使面前随意插言,不过见赵熙并不以为意,便又将宇流明在会泽县整顿民团的事情简单的说了说。

赵熙听闻之后,微微点点头,然后道:

“手段倒是不错,上来之后便将民团抓在手里,这算是把巡检的权力基本掌握住了。想来这会泽县有如此多的边民、南蛮来做买卖,却是治安状况良好,县城内井然有序,多半也是这民团之功了?”

周汉臣点点头,继续说道:

“后来,宇流巡检在整顿完民团之后,除了保障县里日常治安以为,又命人以巡查乡间治安为名,带着士卒在全县各乡各镇巡视,实则是震慑乡间豪强,另外又让这些民团乡勇在巡视期间协助各乡修补农田水利设施,为下一季的秋粮征收提供保障。”

赵熙闻言,不禁击掌赞道:

“妙啊,一个小小的民团在此人手中倒是真的用活了!”

周汉臣微笑着说道:

“在经过一番震慑之后,宇流巡检又命县里一干书吏进驻各乡,针对各乡土地数目和相关人员户籍,一方面在深入调查、全面摸底的基础上,杜绝各乡官吏随意调整和收回乡民租种的公田,另一方面又是监察是否存在地方豪强强迫乡民出让或者以多种方式变相侵占乡民土地以及侵吞、截留、挪用公田等问题。这一番布置下来,宇流巡检曾经私下向下官说过,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就好比在会泽各级乡镇官员头上悬了一把剑,不用担心他们不在秋粮征收的事情上卖力气。”

赵熙闻言,已经忍不住要击节赞叹了,仅仅从周汉臣的一番表述当中,赵熙已经有些欣赏宇流明了,同是为官,赵熙也曾有过当地方官的经历,但是若是把自己放在宇流明的这个位置上,自问自己未必有对方做得好,他打定主意,此次会泽一行倒是要和这个叫宇流明的巡检好生的交流交流。

众人一路攀谈下来,主要是周汉臣在讲述宇流明的相关事迹,赵熙偶尔会插言问上一两句,其他人在一旁倾听,就连那位骆侍卫也听得十分专注。倒是陈孙和尉迟丰谷两人有些无趣,天使大人关注的是宇流明,反而没有了他们一个县令,一个主薄什么事。

第十六章 争水

就在天使南巡至会泽县的同一日,会泽县城南面的娜姑乡却出了事。眼看夏季已经到了尾声,地理的庄稼长势喜人,估摸着秋天会有一个好的收成。但是今年的整体的降雨量在南疆历年当中要算是整体偏少的,所以流经娜姑的小河水位较往年也偏低,水流变小。乡民们为了灌溉田地便利,便修建了不少蓄水池,通过筑坝引水的法子,把小河中的水抽入蓄水池中。本来这在往年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娜姑村也是一直这样在做。但是自从宇流明引导色目嘉彝族部落开始进行农耕之后,不少傣族壮族苗族景颇族瑶族等部落寨子也开始纷纷效仿。正好在小河的下游有苗族和彝族的寨子各一个,这两家寨子今年也沿河自己开垦了不少土地种上了粮食。这样一来,上游的娜姑乡一旦筑坝引水必然就影响了下游两个寨子的土地灌溉,自然就产生了矛盾。

下游苗寨的主事人是苗族的齐泰族长,在苗人部落当中声望很高,出了这档子事之后,苗民纷纷要求齐泰族长出面解决。齐泰族长先后派了几拨人到娜姑乡交涉。但是自从苗人头领吴金被宇流明剿灭之后,会泽县地区的华夏人对苗人就始终处于一种敌视提防的状态,所以齐泰族长几次派人去交涉始终没有结果。但是马上要入秋,不能眼看着一季度的辛苦白费,齐泰族长坐不住了,便找到彝族村寨的头领一起合计。彝族村寨也受到了娜姑乡筑坝引水的影响,正愁没有办法解决。双方一拍即合,两家寨子和在一起声势也壮大不少,自然做事也就少了顾忌。这一日,苗寨和彝寨各自出了百余名青壮,都各自携带着锄头、短棍、镰刀等农具,气势汹汹的冲到娜姑乡,光天化日之下便开始捣毁娜姑乡修建的水坝、水渠。娜姑乡的乡民见此情景,有几个胆儿大的要上去和苗人理论,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臭揍。

眼看着这帮南蛮如此凶悍,娜姑乡的乡民顿时害怕了,有几个受伤的乡民连滚带爬的跑回乡里找到里正赵庆鹏。赵里正一听事情经过,暗忖:这还得了,马上就要秋粮征收了,让蛮子毁了村里的水利,必然会影响稻米的灌溉,到时候县里怪罪下来,可是吃罪不起。但是这帮蛮子凶悍至斯,与他们讲道理又哪里讲得通。

想到这里,赵庆鹏心中也是发了狠,既然蛮子跑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来耍横,那自己这边也不是好欺负的。打定主意,赵庆鹏立即吩咐下人敲锣打鼓的去通知全乡乡民,要和蛮子实打实的干一场。这个赵庆鹏在娜姑乡还是颇有些威望,听到里正相召,不仅普通乡民来了不少,就连乡里的几家豪强也派遣了自家豢养的青壮前来相助。

人一多,自然胆气就壮,赵庆鹏带着人感到事发地点一看,眼见乡里的水利工程被这些蛮子破坏了好些,心中一阵肉痛,当即一声令下:上!给我狠狠的揍这帮蛮子!

苗人和彝人看见乡民气势汹汹的过来报复,自然也不甘示弱,停下手中的活计,抄着家伙和娜姑乡的乡民干了起来。娜姑乡这边百十来人,苗寨和彝寨合起来有二百来人,双方混战在了一起。苗寨和彝寨虽然人多,但是娜姑乡这边却是为了自家种的庄稼而战,颇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是气势却要强过对手,因此一时之间双方竟然打了个不相上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不断有人受伤,娜姑乡人少,逐渐显出疲态,但是赵庆鹏却不想就这样服软,要是让这些蛮子毁了乡里的水利设施,耽误了秋粮征收,自己可根本担待不起。想到这里,赵庆鹏利用间隙找到自己的两名心腹,让他们到附近的村子求援。

接下来便陆续有乡民从周边的村子赶来助战,华夏族人这边人数越来越多,渐渐的开始要占上风。彝寨和苗寨的人眼看形式不对,也派人回去搬救兵,就这样双方的人数越来越多,这场械斗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发展到后来竟然成了上千人的大规模械斗。

当消息传到县里的时候,正是赵熙等人来到会泽的第二天。原本正在馆驿当中议事的众多官员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惊得不敢作声。县令陈孙更是一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茶碗,茶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也同时惊得一旁的会泽官员心中一个激灵。

坐在次座上的褚怀远脸色阴沉无比,赵熙则是面无表情,默默的坐在首座,静静的喝着茶水,但是站在赵熙身旁的骆侍卫眼神中却闪烁着异样的神色。

此时,县令陈孙有些尴尬的命下人把自己打翻的茶碗收拾走,然后只是傻愣愣的看着褚怀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褚怀远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窝囊的县令,但是当着赵熙的面,他只能收敛自己的怒气,沉声说道:

“陈县令,事情已经发生,你速速安排好应对措施吧,不可让械斗规模继续扩大了。”

陈孙躬身连连称是,但是傻瓜都能听出来陈孙声音中的颤抖,这个时候指望这样一个懦弱到了极点的县令来解决这场械斗,恐怕谁都不会抱有这样的信心。

此时,站在一旁的周汉臣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见他上前两步在陈孙的身旁站定,然后说道:

“陈大人,为今之计,应当立即通知警备团长汪广浩,令其率部队赶往事发地点阻止械斗,此外宇流明进山剿匪之前并没有将民团全部带走,尚有三十余人留在县里,大人应当立即带着目前仅有的这股武装力量赶到事发现场,以大人一县之尊的身份相信能让双方械斗之人都忌惮几分,然后在考虑劝抚怀柔之策。”

周汉臣的一席话条理清晰、重点明确,同时也为陈孙应对当前危机提供了一条可行的思路,这也在赵熙面前充分展现出了他作为一名县丞所具备的出色能力。陈孙此时宛如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对着周汉臣连连点头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一切按照周县丞说的办,那我们现在就赶往娜姑乡。”

周汉臣闻言正要前去准备,这时站在一旁的赵熙说道:

“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褚怀远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说道:

“大人,南蛮暴民野蛮成性,大人为朝廷天使,还是不要轻涉险境。”

赵熙摇摇头,说道:

“既然赶上事了,我们不妨就去亲眼看看,至于安全问题,有褚大人的护卫、县里的民团,还有骆侍卫在,不妨事的。”

第十七章 正主儿登场

既然计议已定,一行人随即便从县城出发,向着娜姑乡而来。当他们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华夏人这边,不仅大多数娜姑乡本地住民参加了械斗,周围几个乡镇也派来了百余人助战;彝寨和苗寨两家合在一起也有三百余人,而且随着周边闻讯赶来的族人,这个数字也在不断的增加。同样,随着械斗规模的扩大,伤亡人数也在快速的增加,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双方都有至少六七十人不同程度的受伤,还有十余个生命在械斗中丧生。

看到眼前这一幕,陈孙已经有些吓傻了,呆如木鸡的看着眼前几百人在田野间三五成群的打斗,不时有人满身鲜血的哀嚎着倒地,一时间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此时,周汉臣来到陈孙的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事不宜迟,得立刻阻止乡民械斗,要是出现更大的伤亡,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陈孙只好硬着头皮喊道:

“都……都……住手,我……我是……本县县令。”

但是仍在激斗当中的乡民却似完全没有听进去,依旧在不远处继续的搏斗厮杀。

周汉臣见状,摇头一叹,随后自己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本县县令在此!乡民立即停止械斗,但有不从者,以罪论处,严惩不贷!”

周汉臣这一声大喊言辞清晰、中气十足,传出去很远,顿时让不少参与械斗的乡民心中一凛,有些人不自觉的停下了打斗,有些愕然的注视着周汉臣这边。

眼见有了效果,周汉臣再一次大声喊道:

“本县县令在此!乡民立即停止械斗,但有不从者,以罪论处,严惩不贷!”

县令的名头毕竟还是有几分吓人的,这时越来越多的人陆续停下了打斗,还有一些零星的人丛仍然在激斗不休。周汉臣见状,立刻吩咐三十余人的民团士卒上前,将这些人强行分开。

眼见局势基本得到了控制,周汉臣调整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紧张的情绪,对着眼前这几百人说道:

“本县县令陈孙大人在此,让尔等管事儿的出来说话!”

此时,只见人丛当中一阵骚动,接着只见华夏人这边赵庆鹏甩了甩衣袖,迈步走出人丛,只见他的衣衫依旧在打斗中扯得稀烂,脸上还有几道伤痕,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不过他虽然如此狼狈,但是依旧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向着陈孙等人所在之处大步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名周围几个乡的里正,他们闻讯带人赶过来帮忙的。

接着,苗人的齐泰族长也从另外一边走出人丛,在他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寨子的头领,均是一脸的愤懑之色。

待到这几人来到陈孙面前的时候,双方犹自怒目而视,都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下去方才肯甘休的模样。陈孙眼见两家杀气腾腾的模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在一旁的周汉臣沉声说道:

“都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在另外一边,宇流明则是才率领得胜之师回到会泽县城,刚到城门口却是见到了一脸焦急之色的书吏王匡。王匡上前将娜姑乡发生械斗的事情详细的向宇流明做了报告,并且告诉宇流明朝廷天使、褚怀远郡守和陈孙县令等人均已经赶到械斗现场。

宇流明深感事态的严重,连忙让二牛先押着俘虏返回县城,自己则带着大部队立即向着娜姑乡而来。当他赶到械斗现场的时候,这边赵庆鹏和齐泰等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只见赵庆鹏挽起袖子,面红耳赤的指着齐泰等人,大声的吼道:

“我娜姑乡招你惹你了,我自种我的田,你们这帮天杀的蛮子无端跑来掘我堤坝、毁我农田,莫不是以为我娜姑乡几百户乡民是泥做到、蜡塑的,任你揉捏不成?”

对面的齐泰族长却是一声冷笑,说道:

“哼,你要种田,老夫也要种田,这条河又不是姓赵,偏生你要筑坝堵水,难道要老夫眼睁睁看着我寨子里种的庄稼都活活枯死不成?”

赵庆鹏讥讽道:

“笑话!一帮不开化的蛮子还妄想学着我们华夏人种地,只怕种出来的不是粮食而是野草吧?”

齐泰族长怒道:

“野草也罢,粮食也罢,总之这河水你们华夏人使得,我们苗寨、彝寨都使得,你要敢堵水,我们就跟你拼命!”

此时跟在齐泰身后的众多寨子头领也齐声喝到:

“对,跟他拼命!”

赵庆鹏梗着脖子,喝到:

“怎么着?当着县令大人的面还要耍横,要拼命是吧,来吧,多大的阵仗赵某今天都接着,不服气咱们叫上各自的人,回到田地里接着再干一场!”

双方这一争吵,顿时引爆了火药桶,两边的人各不相让,一时间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械斗似乎眼看着就又要开始。恰在这个时候,宇流明带着民团的士卒赶到了。

刚到地方,宇流明就看见气势汹汹的两拨人正要开干,再仔细一看不光县里的官员,褚怀远也在。褚怀远身旁立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这个想必就是蜀中闻名遐迩的大儒赵熙了吧。眼看着两拨人又要打起来,要是惊扰了天使,宇流明自忖估计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连忙招呼士卒快速向前,想要把两拨人隔离开。

且说赵庆鹏和齐泰各自带着自己的人摆开架势正要动手,却见从旁突然窜出一彪人马,心中正在纳闷,却猛然听到对方队伍当中有人喊道:

“会泽县巡检宇流明在此!尔等聚众械斗,为害乡里,莫非是不怕王法吗?”

此言一出,原本眼见局势失控焦急万分的周汉臣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来了大事定矣!不知不觉间,周汉臣也开始对宇流明渐渐的产生了依赖感,就想宇流明身边的其他人一样,遇上任何困难,只要有宇流明在仿佛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一般。

要说宇流明现在在南中也算小有薄名,尤其是在彝族人和苗族人的心目中,都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彝族人是因为宇流明对于色目嘉部落的诸多帮助,使得他在各个彝族部落当中得了一个大大的善名;而对于苗族人,他们记得的则是一名叫做吴金的头领因为和宇流明做对,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所以在苗人当中对于宇流明则是颇有几分忌惮。此刻听闻宇流明到了,齐泰族长以及另外几个彝寨、苗寨的头领都是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约束手下不得轻举妄动。

第十八章 有谱吗?

另一边赵庆鹏对于宇流明同样也有几分畏惧。自这位巡检大人上任以来,时不时的就会派遣书吏前往会泽县各个乡镇,对于各乡里正各乡政务进行督导检查,尤其是在这次秋粮征收期间,县里的好多书吏干脆就直接进驻各乡,现场督促各乡里正落实秋粮征收的各项工作,搞得各乡里正人人自危,异常勤勉,生怕被县里的书吏寻着一丝错处。这次眼见苗人和彝人捣毁自己乡里的农田水利,赵庆鹏之所以如此急眼,也有几分这个原因在里边。

这下齐泰和赵庆鹏都各自约束自己的手下,再加上宇流明带来的百余名士卒一个个透着一股子煞气,颇有几分震慑力,局势很快稳定下来。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赵熙却是在仔细的打量着宇流明。虽然早就从褚怀远口中得知宇流明巡检岁数尚小,但是眼前这个少年依旧年轻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接下来,只见宇流明让赵庆鹏以及齐泰各自约束好自己的人,不得再生事端,然后立即小跑着来到褚怀远面前,躬身说道:

“卑职参见郡守大人。”

褚怀远看着宇流明,心说,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不过当着赵熙的面却不好如此发作。只见褚怀远默默的点点头,沉声说道:

“既然来了,就先见过天使赵熙大人吧!”

说话间,对着宇流明使了一个眼色。宇流明会意,对着一旁的赵熙恭敬的说道:

“卑职会泽县巡检宇流明,参见天使赵大人!”

赵熙又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少年,只觉得此人身上多了几分他这个年纪所不该有的沉稳,有心瞧瞧这人的手段,当下便沉声说道:

“本官到会泽县不过两日光景,便时时听闻全县官吏称赞本县有个好巡检,既然宇流巡检赶到了,此间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置吧。”

宇流明闻言顿时心中一凛,忍不住抬头看了赵熙,只见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当中竟然隐隐带着一丝戏谑之意,仿佛在说,早就听说你能力强,今天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

宇流明不知道这位朝廷天使揣着什么心思,但是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大着自己好多级,一道命令下来,自己也只有服从的份。

此时县令陈孙正愁没注意,耳听得赵熙安排宇流明全权处理乡民械斗之事,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可算是把这块烫手山芋交出去了,不等宇流明回答,当即躬身向赵熙说道:

“请赵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协助宇流巡检处理此事,会泽县全体官员也均悉数听从巡检安排。”

宇流明斜着眼瞅了一眼陈孙,心道:你小子倒是会投机,一句话把全县大权都交到自己手里,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不过此时倒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毕竟如果乡民械斗这件事一旦处理得不好,那么会泽县全县官吏都落不着好。前期制止械斗只是一个开场戏,接下来如何化解矛盾,解决纠纷才是考验人的重头戏,如果交给陈孙来处理,宇流明自己也不放心。

赵熙瞅了一眼陈孙,眉头微微皱了皱,他是蜀中有名的大儒,为人方正,对于这些善于投机钻营,事到临头又百无一用的官吏向来是深恶痛绝。此时,站在一旁的周汉臣有些看不过去陈孙的做法,于是上前一步拍了拍宇流明的肩膀,然后说道:

“宇流巡检,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县令大人既然已经放权给你,你就放手去做,责任有陈县令担着,大胆施为便是。”

此言一出,陈孙看着周汉臣心中恨得直咬牙,周汉臣却是视而不见,背过身去和宇流明交流着如何处理这场械斗的一些自己的想法。简单聊了几句,宇流明心中已然有了定计。

接下来,宇流明首先让赤哥去和齐泰那边的彝族头领谈,让对方先提要求,自己则是把赵庆鹏和齐泰两人叫到身边进行询问。只见赵庆鹏和齐泰两人依旧满脸怨气的来到宇流明面前,宇流明则是让他二人把导致乡民械斗的原由再详细的叙述一遍。

其实整个事情非常简单,齐泰和赵庆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说了个大概。宇流明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娜姑乡和下游的苗寨和彝寨都要种田,种田就得用水,但是小河只有一条,上游用了水自然就会影响下游。要解决,其实办法也简单,那就是轮流取用。但是这样一来,原先上游用水的一方必然会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失,而下游的一方又会感觉到水未必够用,所以一旦宇流明提出这个解决方案双方都会觉得吃亏。

想到这里,宇流明理清了一个明确的思路,现在重要的不是解决方案的问题,而是如何让两家都接受自己提出的方案。正在这个时候,只见赤哥已经和与齐泰同来的彝族头领交涉完毕,一路小跑着来到宇流明身前。

宇流明问道:

“交涉得如何?”

赤哥说他们彝寨的人也不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过事情涉及到南面好些个寨子都要种田,所以需要用水,既然有齐泰挑头,他们也就不得不出面。而且在交谈过程中,彝族头领也知道宇流明帮助色目嘉族长重建村落开荒种田的事迹,似乎对宇流明颇有几分好感,一再声明此事绝没有针对巡检大人的意思。

宇流明听完赤哥的叙述,若有所思的问道:

“怎么,现在彝族的寨子里都开始种田了?”

赤哥说道:

“主要是有色目嘉族长开了头,大伙儿一看种田产的粮食多,不像去山里打猎或者下河不鱼那么没有定数,而且还伴随着有各种危险,光色目嘉族长在穆图村开垦出来的十几亩田地就填饱了一个部落的肚子,所以大家也纷纷效仿。不过这些寨子没有人专门指导,所以不敢一下子种太多,只是少量的开垦出几亩田地。”

宇流明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后,宇流明又找来周汉臣和书吏王匡,吩咐他二人立刻赶回县里,将登记娜姑乡田地的册子取来。虽然不明白宇流明究竟是什么意图,但是既然他是主事人,周汉臣还是带着王匡立刻返回县里。接下来,宇流明又让齐泰族长和跟着他一起前来的几名头领各自去统计自家田地的数量。

当一切安排好之后,宇流明反而有些无所事事起来,一个人站在那里默默的等待。此时,站在一旁的陈孙心中总是有些忐忑,随即上前来到宇流明的身边,低声问道:

“宇流巡检,这事情有谱吗?”

第十九章 等待

当一切安排好之后,宇流明反而有些无所事事起来,一个人站在那里默默的等待。此时,站在一旁的陈孙心中总是有些忐忑,随即上前来到宇流明的身边,低声问道:

“宇流巡检,这事情有谱吗?”

宇流明斜着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孙,心中闪过一丝轻蔑,刚才还在一门心思的推脱责任,现在又舔着脸跑来问自己。不过,对方毕竟是县令,自己不能给旁人留下一个不敬尊长的印象,当下微笑着说道:

“大人宽心,下官心中有数,此事定能妥善解决。”

陈孙闻言,眼前一亮,随即问道:

“哦,有什么办法?”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现在若是说出来,让人家知道了咱们的意图只怕反而会有阻碍,大人宽心就是,一切静待结果揭晓。”

陈孙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有回到褚怀远等人所在之处。适才他去与宇流明搭话,赵熙早已经注意上了,等到陈孙回来,赵熙看似无意的问道:

“陈县令,适才宇流明是否告诉你乡民械斗之事有何应对之策?”

陈孙听见赵熙问询,连忙躬身答道:

“下官问过宇流明了,他说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只是具体如何实施他没有细说,只说若太早暴露意图,反而难以成事。”

赵熙闻言不禁愣了愣神,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身旁的褚怀远。褚怀远微微一笑,说道:

“此子行事常常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但每每却能起到很好额效果,既然他说有了应对之策,我等静观其变就是。”

赵熙闻言,点了点头,不过眼神中却不禁流露出一丝疑虑。此时站在一旁的骆侍卫却似颇为不屑的说道:

“哼,装神弄鬼,我看也平淡无奇。”

褚怀远闻言心中顿时有些不悦,心中暗忖这个‘骆侍卫’也太不晓分寸了,不过一路上察言观色,发现赵熙对这名侍卫颇为看重,而且有好些事情都要向这名侍卫询问,当下也没有贸然的再说什么。倒是赵熙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哦,如此莫非骆侍卫看出了些什么门道?”

只听骆侍卫淡淡的说道:

“其实解决此事很简单,无非是河水轮流取用的问题,但若是贸然提出个这样的解决方案,可能双方都不会满意,所以巡检大人现在却是故意在拖延。”

赵熙好奇的继续问道:

“但是若是这样一直拖延下去,双方就会达成和解吗?”

骆侍卫淡淡的说道:

“若是正常情况当然很难,说不定还会让双方激化矛盾,进而再次发生械斗。但是现在却不同,如今盛夏已过,马上就要入秋了,很快县里也该进行秋粮征收了吧?”

此言一出,赵熙和褚怀远两人均是眼前一亮,仿佛捕捉到了一丝特别的信息。只听骆侍卫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所以,现在田地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这些乡民去做呢,他们可没有时间去耽搁,若是误了农时才是大麻烦。”

赵熙闻言,呵呵一笑,说道:

“厉害,厉害,骆侍卫所言确实有理,只需把时间拖得片刻,这些乡民和蛮人自然会逼着他们的头领迅速的达成一致。到时候再抛出轮流取水的方案,自然就不会遭遇到太大的阻力了。”

说到这里,赵熙不禁对着骆侍卫赞道:

“还是骆侍卫眼光独到,一眼就看破了宇流明巡检的打算。”

骆侍卫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值得赞许的,不过是些平凡无奇的法子,接下来就看我们的巡检大人如何实施了。”

等到时至黄昏,周汉臣和王匡带着从县里取来的土地登记的册子姗姗返回,齐泰等几个头领也将各自村寨的土地情况汇总了出来。这个时候,宇流明命王匡带着会泽县的将各种登记的数据通通汇总起来,然后开始进行测算。

此时赵庆鹏和齐泰等人则是有些等得心焦,毕竟已经在这里耗了大半日的时光,尤其是赵庆鹏这边,不少乡民想着自家地里的农活又耽搁了半日都打起了退堂鼓,几名临近乡镇的里正眼看不是办法,都催促赵庆鹏赶紧去找宇流明讨说法。眼见宇流明又让这些书吏计算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心中焦急难耐,便一起过来找宇流明讨说法。

宇流明眼看着赵庆鹏和齐泰等人一道过来,淡淡的说道:

“怎么,各位等不急了?”

赵庆鹏首先说道:

“大人,今日已然折腾了大半日,乡里的青壮绝大部分都在此干耗着,地里的活儿也没干,马上就要入秋了,地里的活可丝毫耽误不得啊,还请大人速速决断!”

此时齐泰族长也说道:

“俺是个粗人,大人我们下游好几个寨子指着这条河灌溉农田,如果这些田地长势不好,我们寨子里的人就会饿肚子,还请大人做主,让我们掘了他们的堤坝。”

宇流明尚未搭话,赵庆鹏却已经脸色铁青的嚷道:

“你个苗蛮子,有种你敢掘我的堤坝试试看?”

齐泰的火也上来了,指着赵庆鹏骂道:

“怎么着,还想再干一场不成,我们苗家人奉陪到底!”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有吵起来的趋势,宇流明见状,索性不去搭理这两人,自己踱着步子走到一旁,注视着王匡等一干书吏正在聚精会神的计算着各种数据。

原本齐泰和赵庆鹏还待再吵下去,完全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但是眼见正主儿根本没有搭理他俩的意思,顿时觉得没趣,只好停下来,讪讪的再次来到宇流明的面前。不过宇流明已经没有搭理这两人的意思,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飞速计算的王匡等人。

齐泰和赵庆鹏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齐泰开口道:

“这个,巡检大人……”

宇流明转过头来看了齐泰一眼,又看了看赵庆鹏,淡淡的说道:

“怎么,吵完了?”

齐泰和赵庆鹏两人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宇流明继续说道:

“若是没吵完,本巡检还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二位,二位随意就是。”

齐泰和赵庆鹏两人低着头,不敢搭腔。少顷,赵庆鹏开口说道:

“大人,卑职知错了,还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毕竟农时不等人,切莫因此事耽误了秋粮征收才是。”

齐泰见状,也跟着说道:

“下游好些个寨子要靠种田吃饭,还请大人拿出个解决的法子,大人的恩德我等铭记于心。”

宇流明眼见两人服了软,心中暗自好笑,不过面上却是一脸的严肃,口中说道:

“想要解决问题不难,待会等王匡他们测算完毕之后,就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现在大家都等着吧。”

第二十章 轮流二日得水

时间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太阳已然落山了,二牛吩咐民团的士卒制作了火把,火光把娜姑乡照的犹如白昼一般。此时赵熙等人原本猜测宇流明是在故意拖延,但是现在看着一干书吏在那辛苦的计算着一些田亩数据,心中又产生了疑惑,依旧有些弄不明白宇流明究竟要干什么。

赵熙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王匡,又瞅瞅一脸淡定的宇流明,忍不住又低声问骆侍卫:

“你看咱们的巡检大人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此时骆侍卫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疑惑之色,说道:

“拖延时间应该是没错了,若说这些书吏是为巡检大人继续拖延下去找借口,我看却是不像,现在真不好说咱们的巡检大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眼看着骆侍卫似乎也猜不透宇流明的究竟打算干什么,赵熙不禁笑了笑,说道:

“也好,那我们便静观其变。”

正在这个时候,县衙的一干书吏们终于停下了运算,然后见王匡将一叠文书交到了宇流明的手中。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宇流明,大家都知道此次械斗的处理结果马上就要揭晓了。

只见宇流明拿着那一叠文书一页页仔细的翻看,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所有的的心里却仿佛都在盼望着宇流明看完的那一刻。就在这时,只见宇流明猛地合上了手中的文书,缓步走到了在场众人围成的空地中央,一脸严肃的用目光向着四周扫视了一番,然后朗声说道:

“大家一定都在奇怪,我找来这么多人在这里折腾这么长的时间,究竟是在干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在让他们测算这条河的水,究竟够不够娜姑乡和下游的寨子共同使用。”

说到这里,宇流明再次打开手中的文书册子,对照着册子上记录的数据,高声说道:

“娜姑乡,全乡土地2749亩,其中需要引河水灌溉的田地有1987亩,以每亩每日20石水灌溉计算,每日需要39740石河水,而娜姑乡的蓄水池可蓄水86720石,若是提前蓄满水,足够使用两日有余。而在这两日的时间当中,下游的寨子完全可以取用河水灌溉田地。”

此言一出,齐泰族长率先喜形于色,躬身说道:

“巡检大人明断。”

此时,在赵熙这边的一丛人也都明白过来,宇流明这是用明确的数据来告诉参与械斗的双方,这条小河的水完全足够大家轮流取用。在明确的数据面前,任何的争论都没有意义,那么接下来实际上只需要解决河水的取用问题,此次乡民械斗便可平息下来。

“看来自己还是少算了一层,这个小小的巡检果然有几分门道,事先的拖延不过是第一步,真正主要的却是要利用精确的河流及田亩、水利的相关勘验数据来使双方无可辩驳,从而顺利的接受官府提出的解决方案。”想到这里,骆侍卫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禁不住抬手捋了一下颊边的发缕,竟然显出几分女儿之态,好在旁人未曾在意。

此时,站在一旁的褚怀远也不禁抚掌叹道:

“数据,竟然是用数据,真是没想到,如此简单明了,呵呵。”

赵熙抚须笑道:

“嗯,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

正在此时,只见宇流明对着齐泰说道:

“齐泰老族长,本官便命娜姑乡及下游各寨轮流两日得水,如何?”

齐泰顿时喜形于色,口中高呼:

“大人明断!老夫代下游各寨百姓叩谢大人恩德。”

说话间,只见齐泰猛地跪倒在地上,恭敬的向着宇流明叩了三个头。此时,在齐泰身后的众多寨子头领纷纷高呼:

“轮流两日得水!”

此次赶来的各寨壮丁也纷纷面带喜色的高呼:

“轮流两日得水!轮流两日得水……”

一时间,整个娜姑乡都是这嘹亮的呼喊,满含着喜悦。只是,在另外一边,赵庆鹏和娜姑乡的乡民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这一切,宇流明却早已经看在眼里。待众多彝民和苗民的欢呼声逐渐停歇下来,只见宇流明脸色忽然一端,口中说道:

“那么,齐泰,你可知罪吗?”

此言一出,齐泰脸色一暗,再次跪倒在宇流明的面前,口中说道:

“老朽挑起事端,致使乡民发生械斗,伤亡数十人,毁坏娜姑乡水利田亩无数,自知罪责难逃。今日巡检大人给了我等一条活路,我齐泰个人愿受大人责罚。”

宇流明脸色肃然的说道:

“娜姑乡本与你等寨子秋毫无犯,然今日你下游各寨毁坏娜姑乡田亩水利无数,聚众械斗使乡民无辜丧生着数十人,伤者不计其数,不罚不足以正典刑,然念你等本无恶意,皆是为自家生计而起纠纷,本官就提出个‘以工代罚和以缴代罚’的意见,如何?”

齐泰跪在地上,冲着宇流明躬身说道:

“但凭大人吩咐,请大人明示。”

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首先,你们各寨青壮毁了娜姑乡农田、水利无数,那么现在需由你等安排青壮将这些毁坏的水利和农田都修整,尽可能恢复原状,这便是以工代罚;其次,你们几家寨子既然开荒种田,就当缴纳朝廷赋税,原本新田开荒应当免三年赋税,但是如今出了械斗这档子事儿,这赋税却是不能免了,就按照正常田亩的一半征收,这笔税收就算作娜姑乡今年秋粮税收的一部分,这便是以缴代罚。”

此言一出,一旁的赵庆鹏顿时脸现喜色,如此处理,等于是把下游寨子的农田全部纳入娜姑乡管辖,这样分摊之下,自己秋粮征收的任务就较之原先要减轻了不少。再加上宇流明又命齐泰安排青壮为娜姑乡重修农田水利,这样此次械斗的损失就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了。

想明白了这一环节,赵庆鹏也不待对面的齐泰是否答应,躬身说道:

“巡检大人明断!”

赵庆鹏身后的其他各乡赶来帮忙的里正也一齐躬身,说道:

“大人明断!”

此时,另外一边的齐泰脸色变换了数下,少顷,也终于躬身说道:

“老朽听从大人安排!”

这一刻,娜姑乡与下游各家寨子终于达成了和解。宇流明命工匠找来一块碑状岩石,将其立在小河之旁,然后又命工匠在这岩石之上刻上六个大字“轮流二日得水”!

当在场的老百姓看到这六个字的时候,禁不住同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只听众人齐声喊道:

“轮流二日得水!”

“轮流二日得水!”

“轮流二日得水!”

……

第二十一章 杀良冒功?

“轮流二日得水!”

“轮流二日得水!”

“轮流二日得水!”

……

看着眼前这一幕,齐泰族长笑了,经过一番痛苦的争斗,还付出了不少生命的代价,终归让族人们能够安心的种庄稼了;娜姑乡里正赵庆鹏也笑了,这次械斗虽然毁去了不少庄稼,还伤了人命,但是南边几个寨子划归娜姑乡管辖,大大的减轻了乡里粮税的压力,如此一来自己这一方却是没有吃亏;褚怀远也笑了,这一次宇流明的表现又没让他失望,而且在天使面前如此漂亮的解决一起乡民械斗,远比自己如何夸耀自己的识人之明要更加有说服力;赵熙也笑了,此次南疆之行还真是有几分意思,眼前这个小小的巡检倒是真的让自己兴起了几分爱才之念。

当诸事均已处理完毕,众人准备返回的时候,却突然见到远处有一支人马约有五百余人不紧不慢的缓缓而来,待得这些人来到近前,只见为首一名团级将校来到褚怀远等人面前,躬身施礼,口中说道:

“惊闻天使及郡守大人在此,末将会泽县警备团团长汪广浩护卫来迟,请大人恕罪。”

一听是汪广浩来了,宇流明连忙极目望去,只见此人身形颇为魁梧,四方脸、面目粗犷,但是细看此人双目,只见两颗眼珠中放射出丝丝凌厉的目光,眼神还时不时的四下打量,显然是颇有心计。

此时只听赵熙说道:

“你免礼吧,械斗之事,你县的宇流明巡检已经将之平息了,你来晚了。”

说到这里,赵熙看了一眼身旁的宇流明,宇流明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来了也好,难得汪团长有这份心,只要不是故意拖延不至,下官还是记得大人这份情的。”

汪广浩心知对方已然瞧破了自己故意拖延,意图使事态恶化的伎俩,但是表面上却露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一边打量着宇流明,一边说道:

“本官接到县令大人传召之后,立即察典兵马,奈何事起仓促,一时间难以将人手尽数召集齐备,是以来得有些晚,还请大人不要误会。”

岂止是来得有些晚,宇流明心道,你是等一切都完事了才到的好吗?想到这里,只听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本巡检没有误会!”

说到这里,宇流明却是不再搭理汪广浩,而是对着褚怀远、赵熙等人躬身施礼,口中说道:

“乡民械斗已然平息,诸位大人我等是否可以返回?”

赵熙点点头,宇流明回过头,对着汪广浩淡淡的说道:

“汪团长,带着你的士卒,前面开路吧。”

汪广浩看着宇流明,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不过表面上他依旧顺从的听从了宇流明的吩咐,带领着自己麾下的士卒分列道路两旁,将百姓驱赶到路边。

宇流明见状,又是微微一笑,然后对褚怀远道:

“大人,您看……”

褚怀远捋了捋胡须,对身旁的赵熙说道:

“此间事已了,请赵大人移驾。”

赵熙点点头,众人随即一齐回返县城。这一路之上,赵熙却是把宇流明叫到身边,详细的询问起他担任会泽县巡检以来的各项施政措施,宇流明倒是颇为坦率的一一解答。他们一个说的详细,一个听得认真,只见赵熙时不时的在关键环节叮问两句,宇流明则会有针对性的深入解说,往往使得赵熙油然而生一种认同之感,频频点头表示认可。倒是一直护卫在旁的骆侍卫似乎对宇流明有些成见,对于宇流明的一些政见和主张往往嗤之以鼻,虽然没有对宇流明反唇相讥,却是颇有几分不屑。

尤其是当宇流明说到,引导南疆各部族百姓学习农耕,可以使他们逐渐的适应华夏人的生活,这样就可以逐渐的使这些人接受华夏人的教化。赵熙听了,不禁感叹,口中说道:

“好,有教无类,确实符合我儒道先贤的行事风格。”

此时,跟在一旁的骆侍卫似乎有些不满,淡淡的说道:

“赵大人,卑职却以为此法与儒家先贤的经意相去甚远,引导南疆各部族百姓学习农耕,无非是用先进的生产方式和丰厚的物质回报去诱惑他们,这是用人的欲望本性去驱使这些部族,完全谈不上什么教化之功,既然谈不上教化,就更不用说什么有教无类了。”

一旁的赵熙闻言,不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宇流明心中却是微感诧异,但是又从赵熙对待骆侍卫的态度上感到些许的疑惑,所以谨慎起见,宇流明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默然的跟在赵熙的车驾旁。

此时,站在一旁的褚怀远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当下转移话题,向着宇流明问道:

“听周汉臣他们说,你此次带着县里的民团进山剿匪去了?”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建宁郡匪患严重,会泽县尤为突出。这些年,驻县官兵颇为懈怠,任由盗匪日渐做大,若是不主动出兵进剿,只怕贼患会愈演愈烈。”

说到这里,宇流明貌似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一旁不远处的汪广浩,现在他是一有机会就得给对方下绊子。褚怀远却是没有理会宇流明的小心思,而是继续问道:

“那么战果如何?”

宇流明躬身说道:

“此次出兵,先后围歼会泽县东北两处盗匪,共计剿灭盗匪214人,我方战死9人,伤十余人,幸不辱命。”

此言一出,褚怀远禁不住露出震惊的神色,建宁下辖各县民团的战斗力他是很清楚的,而盗匪的战斗力他同样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宇流明竟然能打出如此出色的战绩。而在不远处跟随的的汪广浩虽然依旧无动于衷,但是听见宇流明上报的战果,目光仍然不由自主的向着对方所在之处偏了偏。

此时,车驾上的赵熙同样颇感兴趣的注视着宇流明。但是这个时候,一旁的骆侍卫却有些轻蔑的看了宇流明一眼,然后向着赵熙说道:

“赵大人,卑职听闻,在朝廷边塞,由于地处蛮荒朝廷监管难以面面俱到,倒是有不少官员意图升迁,做了‘杀良冒功’这种让人发指的事情。”

所谓‘杀良冒功’,便是指朝廷边塞将领或者官员命令军队残杀普通的老百姓,用良民的头颅来充当杀敌的功劳。将老百姓杀了,说是杀敌多少多少,既抢得了百姓的财物,又可以在军功上记上一笔,朝廷上还有赏钱发下来。

果然此言一出,赵熙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凝重,看向宇流明的目光中不禁透出一丝怀疑之色。此时,不远处的汪广浩依旧没有什么异动,但是却不由自主向着宇流明所在的方向靠近了几分。

第二十二章 交谈

此时,饶是宇流明涵养功夫再好,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难以平息的怒火,对方一再挑衅,若是再不回击就不是他宇流明做事的风格了。

只见宇流明抬头看了一眼骆侍卫,然后又把目光转向赵熙,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儿的神色,口中说道:

“此次剿匪,我等还抓获俘虏二十余人,匪首董春雷已然授首,首级已经由二牛先行送回县里。”

有俘虏,还有匪首董春雷的首级,那么这次剿匪的战果九成九就是真的了。此时,宇流明貌似无意的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骆侍卫,眼神中的揶揄之色却是一览无遗。而骆侍卫眼见自己猜测失误,同时又看到了宇流明揶揄的神色,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怒意,但是表面上却是冷着一张脸,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再搭理宇流明。

赵熙却是详细询问宇流明剿匪的过程。宇流明随即将偷袭山寨和在河边用火油大败盗匪的两场战斗简要的说了一遍。宇流明虽然说得简单,但是这两场战斗中惊心动魄的过程却是让赵熙和褚怀远二人惊叹不已。尤其是讲到在河上利用火油破敌的精彩之处,站在一旁的骆侍卫竟然也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宇流明,专注的倾听,直到宇流明把整个事情讲完,他看向宇流明的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听完整个剿匪的过程,赵熙已然禁不住抚掌笑道:

“好,好,好,褚郡守果然是慧眼如炬,会泽县这个巡检算是用对了头。”

褚怀远微笑着谦虚了两句,然后又把赞许的目光投向了宇流明,心中也在暗忖:这小子,老是爱折腾,不过确实争气啊!事情总是能够办的如此的漂亮。

随着众人一路攀谈,走了大半夜,终于在天明时遥遥望见了不远处的会泽县城。宇流明正欲知会林青先行返回县城报讯,但是左右却寻不见林青踪影,还是赤哥上前来禀告,说是林青昨晚半夜就已经先行返回县里,现在估计县里已经做好迎接众人返回的准备。宇流明不禁暗叹一声林青想得周到。

待众人行至城门之前,果然见到县衙里的吏员已然等候在城外,还有二十名精选的民团士卒威风凛凛的护卫在两侧。此时,只见一名民团士卒端着一个托盘缓缓的走上前来,在不远处向着天使的车驾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宇流明仔细一看,托盘之上正是匪首董春雷的首级。当下暗笑,这个林青倒是有心,竟然想到在天使面前来一出‘献匪首’的好戏。当下回身微笑着对车驾上赵熙说道:

“大人,此乃会泽县境内匪首董春雷的首级。”

赵熙闻言,捻须而笑,点点头。正在这时,只见两名士卒又押着二十多名盗匪俘虏跪倒在道路两旁,顿时引得众人纷纷举目观看,不时有人对着这些俘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惊叹声时不时的传递到宇流明的耳中。宇流明心中一阵得意,禁不住斜着眼瞅了一眼一旁的骆侍卫,谁知对方却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把头转过一边,不再搭理他。宇流明讨了个没趣,心中又微有些不快。只得回过头来继续和赵熙、褚怀远、周汉臣等人谈笑。

但是在入城时宇流明却还是没有看到林青的踪影,心下诧异,连忙找来先行回城的二牛询问方才得知林青正在民团营地之中安顿此次进山剿匪受伤的伤员。

宇流明听完二牛的报告,心中对这林青的身份却是更为好奇了,从他自剿匪以来的一系列表现,完全可以看出林青必然是出身军旅,而且还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导。想到这里,宇流明更加迫切的想要和林青深入的谈一谈了。

恰好此时一行人忙活了大半夜,返回县城后都需要先歇息一番,宇流明向褚怀远、赵熙二位大人告辞之后,立即带着二牛、赤哥两人赶到民团营地之中。一进入营地,一眼便看见林青正在那儿忙前忙后。宇流明上前拍了拍林青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你把事情安排给二牛和赤哥吧,然后到我的营帐来,我有话跟你说。”

待林青将琐事向赤哥、二牛二人交代一番后,随即便迈步进了宇流明的营帐。宇流明一见林青,拉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微笑着说道:

“林青,这次进山剿匪,你的表现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林青笑了笑,没有说话。

宇流明继续说道:

“从你指挥战斗的过程,以及军旅中诸事的处理和安排,说明你接受过系统的军事理论和技能训练。再从你的年龄来判断,你能如此精通各项军旅事务,说明你必然是从小就是对这些事情耳濡目染,方才会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

说到这里,宇流明有意无意的看了林青一眼,见对方依旧神色如常,便继续说道:

“所以,我思前想后,最后觉得只一种情况最为合理,那就是林青兄弟想必是出身将门世家?”

此言一出,宇流明目光扫过林青,只见林青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握着椅子扶手的右手不禁抖了一下,这下使得宇流明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接下来,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林青,你此次前来南疆想必身负重要使命,作为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我再问你一次,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你真有苦衷,不能如实相告,我也不怪你,现在你伤已经养好,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青沉默了半晌,双手交叉紧握在一起,十根手指紧紧攥成一团,微微有些颤抖,而他眼神中也流露出犹豫和挣扎的神色,良久,方才听他说道:

“明哥儿,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宇流明点点头,做出一副理解的神情,示意林青继续说下去。

“此次我南来,身负朝廷使命,针对的就是巴蜀杨家,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我正好借机在明哥儿你身边蛰伏,时机一到,还请明哥儿助我一臂之力,到时就是杨家倾覆之时,事成之后朝廷必有重赏。”

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帮你可以,不过不是为了朝廷封赏,首先巴蜀杨家与我建宁已然势成水火,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杨家一日不倒我们一日不得安宁。其次,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肝胆相照不是吗?”

望着宇流明温暖的微笑,林青心下感动,情绪激荡之下,差一点忍不住将自己所身负的使命给讲了出来,不过其谨慎的性格,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躲开宇流明的目光,迅速调整了一下心神,口中说道:

“明哥儿,谢了。目前,我估计还会在会泽县停留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明哥儿你但有吩咐,我在所不辞。”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你很聪明,知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如今南疆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在未来,大乱将起,无论是面对林震的盗匪,还是巴蜀杨家,我们都需要有一支极具战斗力的军队。目前会泽县的民团就将是这支部队的雏形。我希望你能够为我把这支民团训练成一支强军,这样在未来的大乱之中,我们才能有生存于乱世的保障。”

林青闻言,心中对宇流明的认知不禁又上了一个档次。自己身负朝廷使命,自然知道未来蜀中和南疆必然有一场大乱,但是宇流明一个才上任不久的小小巡检竟然也有此见识,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当即答道:

“明哥儿所言也正是我之所想,但是恕我直言,要训练出一支强军绝非一朝一夕之事,首先需要的就是强大的财力支持。以会泽县目前的情况,只怕我们还供养不起一支正规的军队,哪怕它仅仅只有百余人的规模。”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不错,万事开头难,就目前我们这点儿底子,要打造一支军队确实很难,不过事在人为,关于财力运作的事情我会去想办法,至于你,现在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练兵上,利用现有的资源,先尽可能的提升民团的战斗力,后面要用到他们的地方太多了。”

林青点点头。

第二十三章 天使遇刺

和林青聊完之后,宇流明先是在民团军营之中巡视了一番,随后又返回县衙,将秋粮征收的相关工作向书吏王匡交代了一遍,当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时间又已经到了傍晚,才从上河头、下河湾剿匪归来,又跑到娜姑乡折腾了一个通宵,饶是宇流明铁打的身子骨估计也扛不住。现在宇流明算是困倦到了极点,返回衙门内自己的居所之后,一头倒在床上便进入了梦乡。

时至半夜,宇流明朦胧之中,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呼喊,还有人丛快步行走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听见门外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是乱糟糟的听不清楚具体在喊什么。宇流明心中暗忖:大半夜的,衙门里闹这么大动静,肯定出大事了。当下连忙整了整衣衫,打开房门就要往外走。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个身形魁梧的黑影却是踉踉跄跄的闯进屋来,尚未站稳,便即扑倒在地。宇流明拿过身旁的油灯,往地上那人一照,眼见对方蒙着面纱、身着黑色麻布制成的夜行衣,身上还有好几处剑伤血迹斑斑,明显是潜入县衙意图不轨,宇流明正欲翻身逃出屋外招呼差役前来,却猛然听见躺在地上那人用甚是虚弱的声音说道:

“救我!”

宇流明闻言,原本正欲向外奔出的身形顿时一停,因为这个声音很熟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来,一步一步的缓缓靠近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待到来到黑衣人的近前,宇流明暗自戒备的蹲下身子,缓缓的伸出手去摘黑衣人的面巾。那黑衣人仰面躺在地上,目光紧紧盯着宇流明伸来的手,身形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避开,但是却因牵动身上伤势,只发出几声疼痛的呻吟。

当宇流明摘下对方的面巾之时,如他所料对面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竟然是在龙马乡认识的阿铁。宇流明目光深邃的看着对方,对方也用一种冷漠的目光回应,双方都没有说话。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正在向着宇流明的居所快速而来。

眼看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宇流明却依旧死死的盯着阿铁,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无声的交流了片刻,就在门外的脚步声快要接近门前的时候,宇流明终于在阿铁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求恳之意,下一刻宇流明抬手关闭了房门,插上插销。阿铁见状也不禁躺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在此同时,门外赤哥的声音响起:

“大人!俺是赤哥。”

宇流明目光依旧盯在阿铁的脸上,口中却是朗声答道:

“外面何事喧哗?”

只听赤哥在门外道:

“今晚有人潜入县衙,意图行刺天使赵大人,幸好骆侍卫及时赶到击退了刺客。现在赵大人、褚大人等皆在正厅议事,派我来请大人速往正厅。”

宇流明闻言,看向阿铁的目光又有几分变化,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大包天,竟然敢行刺朝廷天使。稍微踌躇了一番,宇流明还是决定先把阿铁藏匿起来。只听宇流明朗声对着门外的赤哥说道:

“容我宽衣,你等先去正厅禀报,我随后就到。”

赤哥不疑有他,便带人离去。待得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去远,宇流明又快步来到阿铁面前,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对方,口中说道:

“你竟敢谋刺朝廷天使?”

阿铁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一言难尽……”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我不想冒着杀头的危险糊里糊涂的去救一个谋刺天使的杀手。”

阿铁犹豫半晌,点了点头。宇流明舒了一口气,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走到门口,顿了顿又回身说道:

“你先在我屋内躲藏,给伤口止血,我去去就回。”

说完话,宇流明推门出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并拿出铜锁从外面把门反锁上,方才离开。

当宇流明走到县衙大厅门外的时候,隐隐听到大厅内赵熙等人的谈话之声,当下摆出一副略显焦急的神色,然后迈步进入大厅。宇流明刚一进入大厅,顿时几道目光都向他扫了过来。

首先开口的却是骆侍卫,只听他说道:

“天使赵大人在会泽遇袭,你这个巡检是怎么当的,你可知罪?”

宇流明并没有急着回答骆侍卫的话,而是抬头看了看大厅内的众人,只见褚怀远盯着自己,神情没有异样;又转头看了看赵熙,见对方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淡然;最后宇流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周汉臣,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的却是平静。仅仅只是这短短一瞬的目光对视,宇流明已经基本判断出在场众人尤其是赵熙并没有要治他罪的意思。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回应骆侍卫的挑衅了:

“小小的会泽县城,哪里会有什么人敢刺杀朝廷天使,只怕是早就有人意图对赵大人不轨,一路沿途跟随伺机下手罢了。所以我这个小小的巡检干不干无所谓,倒是你骆侍卫身负天使护卫之责,若是有半点闪失,怕是您才真的担待不起。”

面对宇流明的回击,骆侍卫脸色一沉,面颊上顿时罩了一层寒霜,看来他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巡检竟然敢在这样的场合公然顶撞自己。不过出乎宇流明意料的却是,骆侍卫并没有再发作,只是瞪了宇流明一眼,却有回复到原先那副冰冷高傲的模样。

此时,赵熙见状,连忙站出来说道:

“不要再为此事争吵了,本官既然无恙,那么重要的是下一步我们要想办法查清刺客的来路。”

褚怀远适时接话说道:

“赵大人所言不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必须要弄清楚刺客的来路,如此我等方能着手应对。”

宇流明见状当即命站在大厅外候命的二牛,立刻动员全城的民团士卒上街巡逻,会泽县城全面实施宵禁,闲杂人等禁止随意上街穿行。安排好了这一切之后,宇流明又对着赵熙躬身说道:

“全县虽已戒严,但是依旧难以确保寻得凶手,还请天使大人回忆一下有可能派人行刺的对头是谁,这样也能缩小范围,便于我等搜索刺客。”

赵熙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不置可否。站在一旁的褚怀远也沉默不语。倒是骆侍卫此时又冷漠的对宇流明说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巡检能够过问的。”

这一次宇流明倒是没有再和骆侍卫争锋相对,默然少顷,便拱了拱手,对赵熙说道:

“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

第二十四章 鹰扬冤案(1)

眼看着宇流明退出大厅之后,褚怀远让陈孙、周汉臣等人也先行退下,片刻之后,大厅之中只留下了褚怀远、赵熙还有骆侍卫三人。此时,只见褚怀远对着赵熙说道:

“适才宇流明说的不无道理,大人想必心中也有些想法吧……”

赵熙看了看褚怀远,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依旧沉默不语。褚怀远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猛地上前一步然后说道:

“大人此番受朝廷之命南来,有没有想过会是巴蜀杨……”

赵熙眼神之中一丝精芒闪过,猛然抬手打断了褚怀远下面的话语,随后淡淡的说道:

“朝廷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巴蜀,而现在巴蜀的安定全依赖于杨家,明白吗?”

褚怀远见赵熙神色郑重,连忙躬身说道:

“下官明白。”

赵熙在大厅内来回的踱着步子,思考半晌,方才继续说道:

“此次本官遇刺之事不可对外宣扬,让宇流明巡检暗中加强本县警备即可,至于本官的安全,有骆侍卫在可保无虞。”

在场众人齐声道了声:

“诺!”

且说宇流明从大厅内退了出来后,由书吏王匡陪同先是四下在衙门四周巡视了一圈。眼见衙门内外都增派了人手,宇流明随即便嘱咐驻守在衙门内的民团士卒务必要保持警惕。

看似随意的和几名士卒聊了几句之后,宇流明又让王匡准备好各类治疗外伤的药品,防止刺客再次来袭时出现人员伤亡。王匡手脚倒是麻利,领命之后不消片刻便带着两名士卒从衙门库房之中找来了一些常见的金疮药。宇流明装模作样的拿起几件药品细细打量了一番,时不时的向王匡询问一下药效,然而却是趁着王匡不注意将几份伤药揣进了自己的袖口。

待将衙门内部巡视完毕之后,天色已然蒙蒙亮,宇流明让王匡等人先回去休息,自己则返回自己的宿屋之内。宇流明刚一进屋,猛然见身旁一道黑影闪过,接着便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宇流明却是十分镇定的说道:

“怎么,养了半宿的伤,现在就想杀人灭口?”

原来那道黑影正是阿铁,他听见宇流明的声音,整个身体顿时松懈下来,一股脱力的感觉霎时袭遍全身,只觉得脚下一阵踉跄。宇流明眼疾手快,连忙将阿铁扶住,将他带到床边让他躺好。然后从袖口中掏出自己从王匡那儿顺来的伤药,放到床前,口中说道:

“我这里有伤药,咱们先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床上的阿铁喘着粗气点点头,挣扎着坐起身来。宇流明小心翼翼的替阿铁剥去上衣,只见其左肩和右肋上各有一道剑伤,伤口虽然细小,但是却是深入肌肤,伤口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愈合,时不时会有血水渗出,显然用剑人的功夫甚是厉害。

宇流明从床上的一堆药瓶中拿起一个,打开塞子,把瓶嘴凑到阿铁的伤口处,然后轻轻的抖动瓶子,把瓶中的药粉抖落在阿铁的伤口上。药粉触及到阿铁的伤口,阿铁的身躯一抖,嘴角禁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宇流明见状,说道:

“你且忍一忍。”

阿铁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宇流明则继续施为。由始至终,阿铁没有再吭一声。宇流明却是能感觉到阿铁的身躯因为疼痛而抑制不住的发抖,同时也看见阿铁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待宇流明上药完毕,阿铁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有些委顿的爬在床上,不住的喘着粗气。宇流明则是坐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阿铁,直到阿铁急促的呼吸渐渐的平静下来,方才开口说道: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意图行刺天使赵大人?”

阿铁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沉默了半晌,宇流明也并没有催促,依旧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整个屋子静得呼吸可闻。良久,终于听阿铁开口说道:

“我本名铁驹,原是巴蜀第三集团军统帅张华轩中将麾下的一名师长。”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动,说道:

“第三集团军,也就是‘鹰扬’军……”

阿铁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错,当年鹰扬军乃是朝廷赫赫有名的一支能战之师,朝廷命张帅率军坐镇蜀中,既是威慑南蛮王孟由俭,同时又能提防西面的吐蕃。”

宇流明又问道:

“那后来的鹰扬军一案……”

这一刻,阿铁的脸色陡然间变得凄厉无比,只听他继续说道:

“那都是因为巴蜀杨家,一切都是巴蜀杨家……”

说到这里,只见阿铁的面孔突然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痛苦之色,显然是因为情绪激动牵扯了伤口,宇流明见状轻轻拍了拍阿铁的后背,然后缓缓的说道:

“不要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阿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

“益州刺史杨雄倒行逆施,自他主政蜀中以来,一心只为杨家掌控益州,四下铲除异己,蜀中官员但有不从便即罢官、下狱、身死。而杨雄想要掌控奉朝廷之命驻扎蜀中的鹰扬军的念头也是由来已久,分化、拉拢各种手段也从未停止过。但是,奈何张帅治军有方,鹰扬军将士大多不买杨雄的账。所以,鹰扬军也就成了杨雄的眼中钉、肉中刺。”

宇流明继续问道:

“那么后来呢?”

阿铁答道:

“隆盛三年,十万南蛮入寇蜀中,建宁、朱提、越隽、牂柯等郡均相继陷落,贼兵兵锋直指江州,兵临cd只是时间问题。张帅奉朝廷之命率军平乱,张帅用兵如神,于武阳大破蛮兵,随后三战三胜,将南蛮军逼退至建宁,接连收复朱提、越隽、牂柯三郡。张帅本欲休整部队,待元气恢复后一鼓作气击溃南蛮,收复建宁,彻底光复蜀中。谁知此时益州刺史杨雄却是欺瞒朝廷,讨得陛下旨意强命张帅进兵。张帅不得不从,只得率军南下建宁。奈何此时我军已是人困马乏,杨雄又借故拖延我军的给养和辎重,而南蛮却是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以逸待劳,以7万部队将我军三万人分割包围。张帅率领我等苦战三日,却由于敌众我寡终不得脱。最后我等追随张帅率领残部600余人困守在一处唤作‘白泥坡’的地方,四周皆是南蛮重兵围困。”

说到这里,只见阿铁的眼神有些呆滞的注视着宇流明,那神情仿佛自己又已经回到了当年追随张华轩苦战白泥坡的时光。宇流明低声问道:

“那么后来呢,你怎么逃脱的?”

第二十五章 鹰扬冤案(2)

阿铁喃喃的说道:

“我们在白泥坡苦守了两日,这两日里厮杀就没有停止过。漫山遍野的蛮兵向着我们冲过来,我和弟兄们拼死护卫着张帅,那两天两夜我们不知道杀了多少蛮人,我也看见弟兄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连山坡上的野草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宇流明急于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打断阿铁的回忆,因为他知道,这是眼前这个汉子一生当中最为惨痛的时刻,正是那一次战斗让他失去了为之奋斗的一切。

只听阿铁继续说道:

“眼见敌人越来越多,张帅知道今日是难以幸免,便让弟兄们分散突围,自己和几名亲卫留下吸引敌人注意力。当时我们这些在场的将官都是跟着张帅征战多年的生死弟兄了,自然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的。张帅见状,就突然拔出腰间佩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冲着我们吼道:你们若是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说到这里,阿铁的眼眶湿润了,满脸的悲愤,脸部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和狰狞。他继续说道:

“我和弟兄们跪下,给张帅磕了三个头,张帅含着泪看着我们,冲着我们大声吼道:你们一定要杀出去,一定要杀出去!咱们鹰扬军不能绝了种、断了根,你们一定要把真相上报朝廷,让朝中诸公还有陛下知道我鹰扬军全军覆没的真相,绝不能让杨雄这个狗贼再为祸朝廷!”

说到这里,阿铁已经是泣不成声,但是他依旧哽咽着继续说道:

“当我们从白泥坡撤离的时候,我看到无数的蛮人冲上了山坡,一开始山坡上还有呼喊厮杀之声,到后来一切都渐渐安静下来,我们知道,张帅已经……”

看着阿铁悲愤到了极点的神情,宇流明也默然不语。这一次又过了良久,阿铁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说道:

“我和剩余的弟兄们闯过南蛮人的重重围剿,想要返回蜀中,谁知杨雄这个狗贼却命手下的心腹爪牙暗中布置,对我等连番追杀,好多弟兄们没有死在和南蛮作战的战场上,却是丧命在杨雄手下的暗箭之下。接下来,我们又得到消息,朝廷听信杨雄的谗言,说鹰扬军是因为轻敌冒进致使全军覆没,下诏命捉拿鹰扬军残余将官问罪。这一刻,我们这些九死一生的弟兄们,心彻底死了,对朝廷彻底绝望了。于是我们就在建宁、朱提、越隽、牂柯这些边郡分散安顿下来。此地远离蜀中,又非南蛮属地,我们算是有了个安稳的栖身之所,但是我们这些人就这样活着,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宇流明注视着阿铁,低声问道:

“那你这次……”

阿铁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毅之色,他那张被风霜侵蚀得棱角分明的脸庞绷得紧紧的,脸色略显苍白,只听他说道:

“当我知道天使巡视南疆的消息后,我感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给张帅,给鹰扬军所有死难的弟兄们洗刷冤屈的最后机会了……”

宇流明说道:

“所以你就冒死潜入县衙,想要见天使钦差?”

阿铁却是猛地一拳击在床头,口中说道:

“可惜……”

宇流明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没什么可惜的,即使你见到了天使赵大人,鹰扬军的冤案也翻不了。”

阿铁闻言,怒视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你说什么?”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阿铁,你冷静下来想想,当初鹰扬军是朝廷派来镇守蜀中的,鹰扬军全军覆没,难道朝廷就不做丝毫的调查,直接就把责任归咎于张帅轻敌冒进?”

阿铁沉默。宇流明继续说道:

“但是结果呢?朝廷还是听了杨雄的一面之词,为什么?朝中诸公就没有一个是头脑清醒的吗?就没一个能看出杨雄的狼子野心吗?或者陛下也昏了头?显然不可能。尽管如此,朝廷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想过没有,为什么?”

宇流明的一连串问题让阿铁有些无所适从,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那里。宇流明见状,淡淡的说道:

“鹰扬军一案,其本质并不在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而在于朝廷需要的真相是什么。巴蜀杨家数代经略蜀中,树大根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若是彻查鹰扬军一案,到时候揭开盖子,到底是治杨雄的罪,还是不治杨雄的罪呢?若治罪,则杨雄必反,巴蜀必乱,那么朝廷就要为了一支已经全军覆没的鹰扬军承受帝国西南半壁糜烂的后果。”

说到这里,宇流明淡淡的注视着阿铁,然后一字一句的问道:

“那么我问你,若你是皇帝陛下,你怎么选?”

阿铁有些木然的听着宇流明的问话,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或者说他知道答案,却根本无法接受答案。

良久,方才见阿铁回过神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死灰色的绝望,他有些黯然的说道:

“看来一切都完了,机会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其实还不如当初就在白泥坡死了来得痛快,这样毫无意义的活着真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还没有完,还有机会……”

阿铁闻言,陡然间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瞪视着宇流明,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你说什么?”

宇流明坚定的说道:

“我说这事儿还没完,要给鹰扬军翻案也还有机会!”

阿铁闻言,犹如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拽住宇流明的袖子,急切的问道:

“此话当真?”

“当真!”

阿铁渐渐冷静下来,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这不是你怎么做的问题,而在于大势,大势所趋,杨家必倒,杨家倒了,你要为鹰扬军翻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铁听着有些云里雾里,问道:

“怎么讲?”

宇流明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对阿铁说道:

“杨家经略蜀中,历经数代,而今已然成势,朝廷对杨家早已忌惮,隆盛三年之所以没有对杨家出手,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当时北方局势紧张,阴山以北的水家五十万铁骑压境,使得帝国只能全力北向,丝毫不敢让国内乱起来。现如今,形式已变北疆战事已休,而巴蜀杨家由于近年来行事不知收敛,早已经成为朝廷心腹之患。原本,我还不能肯定朝廷何时会对杨家动手,但是这次派赵大人为天使巡视南疆,却是让我看明白了,朝廷已然是下定决心要动杨家了。”

阿铁闻言心中一震,不禁问道:

“为何?”

第二十六章 鹰扬冤案(3)

宇流明微一思忖,然后慢条斯理的分析到:

“首先,朝廷多年来对蜀中不闻不问,这次却突然命重臣巡视南疆,绝非无的放矢必有所图,此其一也。巡视南疆而非直接巡视巴蜀,这是因为杨家在蜀中经营多年,巴蜀之地早已经被其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反而是南中地区,多年来游离于杨家的体系之外,杨家几任刺史意欲掌控而不可得,朝廷突然派一天使而至,这是欲收南疆官民之心而用之,此其二也。而天使南巡期间,我看褚怀远郡守全程陪同,而且似与赵大人颇有几分默契。郡守大人向来与杨家界限分明,而且对其在蜀中所作所为多有愤慨,如今却是对朝廷天使如此殷勤,向来二人之间必然是一拍即合,此其三也。最后,我又侧面了解了一下赵大人后续的巡视安排,主要精力皆是放在南疆各郡驻军主官之上,天使南巡不看政务看军务,这是要打仗了,再和前面我所说的这几条原因联系起来看,那么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一席话说下来,阿铁虽然依旧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禁不住已经有些怦然心动,只听他继续问道:

“你刚才分析的都是大势,那么具体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朝廷要动杨家,杨家坐拥巴蜀天府之国这么厚的本钱,怎么可能会束手待毙,那么必然就要打仗了,那么这一仗何时开打,从哪里开始打就又有几种说法了。”

阿铁闻言却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详细说说。”

宇流明点点头,淡淡的说道:

“其实,若是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朝廷率先动手,突然发难命各路兵马入川,如此则我南疆各郡起兵响应,则前有朝廷王师西向,后有南疆兵马北上,则杨家腹背受敌旦夕可破。但是实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朝廷要抢在杨家之前布置完毕,此次赵大人奉天子之命南巡想必就是为了整合南疆军政。”

阿铁闻言,不禁问道:

“若是杨家先准备完毕呢?”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若是杨家先准备完毕,那么就是最坏的结果,杨家彻底掌控南疆,能够全力东拒朝廷大军,那么就会形成巴蜀与整个帝国的消耗战,如此牵连日久,把整个西南半壁都给打烂了,能不能最后平定杨家尚在两可之间。”

阿铁闻言思考了半晌,不禁说道:

“那照你这么说,实际上整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南疆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说道:

“没错,南疆五郡在谁手中,将是杨家和朝廷博弈的关键。而恰好我们正是身处南疆五郡之一的建宁,你说我们是不是大有可为呢?”

阿铁闻言,不禁精神一振,口中说道:

“你说得有些道理,那我该怎么做?”

宇流明没有急着回答阿铁,而是抬头看了看窗外,透过窗户的一层薄纸,外面已经有些许晨光透了进来,看来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聊到了天亮。随即便对阿铁说道:

“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养伤,留着这具有用之身,将来就有大用。说起来,你身上这伤是怎么弄的,那日看你和盗匪交手之时,你的身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

阿铁答道:

“在钦差身边有一名侍卫剑法非常高超,我和此人近身交手不过二十回合便被其所伤,此人的剑法之高是我生平仅见。”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动,不禁问道:

“此人是何模样?”

阿铁侧着头仔细的回忆了片刻,方才说道:

“岁数不大,和你差不多,长得很是俊俏的一个后生。”

宇流明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了骆侍卫,不禁追问道:

“那人可是如何如何模样?”

阿铁闻言连连点头,口中不住叹道:

“此人年纪轻轻,不知道武功是怎么练的,剑法已臻化境,一柄长剑使将开来,剑光宛如千里银河一般倾泻而下,让人难以抵御……”

听到阿铁的说辞,宇流明心中也是暗暗心惊,暗忖今后还是少去招惹这个姓骆的,随后宇流明就嘱咐阿铁现在自己屋内养伤,自己再想办法找个空子把他从衙门里送出去藏匿起来。

外面天已经放亮,宇流明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一夜没睡使得他颇有一些疲惫。正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个冷淡的声音说道:

“宇流巡检,神色如此疲惫,看来昨夜没有睡好啊。”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震,正在给房门上锁的手禁不住一抖,差点将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这个声音正是来自骆侍卫。仅仅只是一瞬间,宇流明就冷静下来,依旧按部就班的将房门锁好,然后转过身来,异常淡定的对骆侍卫说道:

“我为赵大人的安全担忧,整晚都在思考县里警备防务的事情,自然没有睡好,倒是骆侍卫你,貌似休息得不错?”

骆侍卫闻言顿时脸色一寒,冷冷的盯着宇流明。宇流明见状,忽然想到眼前这人武艺可是在阿铁之上的,心中不禁暗忖:别把人惹急了,要是他用手中的长剑给自己来一下,怕是有些吃不消。

想到这里,宇流明脸色忽然一变,然后笑嘻嘻的对骆侍卫说道:

“哎呀,骆侍卫,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不知骆侍卫此时来找下官有何要事?”

看着宇流明那张笑嘻嘻的脸,骆侍卫不禁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于对方突然改变的态度颇有些不适应,但随即便正色说道:

“昨日在大厅内不是已经议过了吗?今日我是来看你如何追查凶手的。”

宇流明依旧面带微笑的说道:

“这个……这个,骆侍卫,您是想下官据实以报呢,还是编个瞎话来糊弄您?”

骆侍卫又皱了皱眉,冷冷的说道:

“当然是据实以报。”

宇流明笑了笑,然后说道:

“那好,这样吧,我正要前往民团营地去巡视,骆侍卫若是有功夫不妨与下官一同前往,咱们路上边走边聊怎样?”

骆侍卫点点头。

二人出的衙门,登上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随着车夫一记响鞭,马车开始缓慢向前行驶,宇流明和骆侍卫二人坐在车内,两人都没有急着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局促。宇流明坐在车内,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想到自己从不用熏香一类的东西,必然是骆侍卫身上的香味,心中不禁暗自好笑,暗忖从帝都来的人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脂粉气,一个堂堂的军中侍卫竟然还要用熏香这一类女人用得玩意儿。最后倒是宇流明率先打破了沉默,只见他故意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

“其实下官想问骆侍卫一句,这行刺赵大人的刺客真的需要查清楚吗?”

第二十七章 邀约骆侍卫

“其实下官想问骆侍卫一句,这行刺赵大人的刺客真的需要查清楚吗?”

骆侍卫闻言怔了怔,诧异的问道:

“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宇流明笑了笑,然后说道:

“赵大人此次奉圣命巡视南疆,这一路南来早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必赵大人自己心里也明白,但是即使抓住刺客查出来是哪些人指使,这些人恐怕也不是赵大人能够动得了的,具体的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妄加评论。既然赵大人清楚究竟是谁要对自己不利,那么刺客抓与不抓实际上并没有太大意义,真正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大人的安全,而不是浪费人力去找什么刺客。”

骆侍卫闻言,又皱了皱眉,说道:

“这就是你为自己毫无作为而找的借口?”

宇流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

“时不时借口骆侍卫心里想必比我更清楚,我想赵大人的意思恐怕也是让我等暗中加强戒备,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来吧?”

宇流明确实猜中了赵熙的意图,不过骆侍卫对于这些官吏揣度上意的能力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有些冷淡的说道: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什么都不做?”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赵大人不希望闹出太大动静,那么会泽县的一切就都需要和原先一样,所以县里日常的各项事务就必须要按部就班的继续进行。既然现在马上就要入秋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要准备秋粮征收的各项事宜了。”

骆侍卫这次倒是没有再反驳宇流明,而是把注意力转到了秋粮征收这件事上。他说道:

“看起来,你倒是一个能做实事的官吏。”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会泽县地处蛮荒,百姓穷苦,盗匪多如牛毛,典型的穷山恶水,在这里当官贪图不了什么享受,能够稳稳当当的任满一届任期然后走人这是大多数官员的想法。”

骆侍卫闻言,不禁好奇的问道: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宇流明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本就是这里的一个粗野之人,所以我并不想着要离开这里。同样,正是因为我熟悉这里,我也知道在这里生存很难,这里的百姓每天都在生和死的边缘挣扎,无论是一场匪患,一次瘟疫,一次天灾,都有可能夺走他们脆弱的生命。但是,这里的百姓依然顽强的活着……”

说到这里,宇流明抬手撩起马车车厢的车窗,抬头看着窗外大街上略显稀疏的人流,然后淡淡的说道:

“这里的百姓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也曾经就是这里的一个普通的百姓,现在身为朝廷官员,那么我就有义务、有责任让这里的百姓生活的更好一点,让这方水土变得更好一点。”

骆侍卫闻言,深深的看了宇流明一眼,然后把头偏过一旁,没有再说话。

当马车到达民团的营地之后,宇流明和骆侍卫从马车上下来,让守卫的兵卒前去通报,然后二人便在营门外等候。此时,只见骆侍卫抬眼四下观望着民团营地的设置,看得还十分仔细,时不时竟然还微微点头。宇流明处处留心骆侍卫的神态举止,自然也发现了这个状况。他心中暗忖:

这民团的营地是由林青一手设置,想必是按照帝国正统军营的模式布局而成,这骆侍卫莫非看出了点门道?

想到这里,宇流明缓步来到骆侍卫身前说道:

“怎么,骆侍卫对我这民团营地有何见解?”

骆侍卫这次又满含深意的看了宇流明一眼,然后说道:

“宇流明巡检,我发现你还真是不一般呐,连行军打仗、布阵扎营都这么在行。”

宇流明有些局促的笑了笑,正待找理由搪塞,这时只见二牛带着几名士卒已经来到营门前。二牛把宇流明和骆侍卫二人请进营地,宇流明先是前往校场查看了士卒的日常训练。眼见经历过前次剿匪之后,这些兵卒在校场上的操练已然隐隐有些肃杀之气,不禁点了点头,对二牛说道:

“你看,部队光靠练是不行的,还是得靠打,真正的强军都是靠打出来的,这次进山剿匪让士卒们见了见血,回来之后气势立刻就不一样了。”

一旁的二牛笑呵呵的说:

“上次在下河滩那一仗真是痛快,可惜现在咱们会泽县的盗匪都销声匿迹了,要不咱们去把临县的盗匪也给收拾了吧?”

宇流明哈哈一笑,不过心中却是一动,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得了吧,先顾好眼前的会泽县才是正理,你先把手里这点人给我踏踏实实的练出来,练成一支强军,知道吗?”

二牛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宇流明四下一张望,没有见到林青的身影,便询问二牛。二牛答道:

“适才在营地中见他正带着兵卒训练,一转眼又不知跑哪儿去了,不过这小子练兵的本事果然是有一套,也不知道这些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宇流明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身旁不远处的骆侍卫,见对方正在专注的看着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卒,便将二牛拽到一旁,低声将阿铁之事向他交代简短的交代了一番。二牛脸上不禁颇有些惊疑的低声说道:

“明哥儿,这可是谋刺天使的刺客……你……”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先按我交代的去办,其他的先不要管。”

二牛一咬牙,心道:既然明哥儿交代了,天大的事也是办了再说。当即点点头。正在这个时候,宇流明眼见不远处的骆侍卫突然把目光投向自己这边,立即脸色一端,然后略微提高音量,说道:

“这次来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目前马上就要入秋了,这次秋粮征收断不能出任何纰漏,而且天使赵大人如今就在会泽县,我等务必要把眼前这差事办好。”

二牛苦笑着答道:

“我手里就这一百来号人,要让我护卫全县粮草运输的安全,这恐怕是强人所难了吧?”

宇流明说道:

“明知道干不了的事,我会让你去干吗?你把手中的人马分成几个小队,让他们深入到县里的各个乡镇去组织各乡精壮进行军事训练,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够在各乡组建起类似我们在龙马乡建立的治安小队,小队规模大小可以视各乡财力而定。其次,对于各乡镇中的乡绅家中豢养的亲卒,可以将他们组织起来参与训练,当然这个需要和这些乡绅事先商量好,得到他们认可。如此两项任务,如果你完成好,那么不消一月,便能将我县的防卫力量大大加强,到时候我等护送粮草前往永昌郡府也有了更多可用之人。”

第二十八章 秋粮征收

听完宇流明的话,二牛顿时乐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

“这个办法好,明哥儿,你这脑子真是活分得不行,也不知道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哈哈哈……”

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对二牛说道:

“我说的事万万不可耽误,你去准备吧,我陪着骆侍卫再在军营里转转。”

说到这里,宇流明对着二牛使了一个眼色,二牛会意便告辞离去。此时,原本站在一旁的骆侍卫缓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淡淡的说道:

“你这一手倒是高明,如此一来等于月余之间便让会泽县凭空多出千余可战之兵。”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可战之兵算不上,算是乌合之众吧,不过就算是乌合之众也能让南疆盗匪在我会泽县寸步难行。”

骆侍卫侧着脸,认真的看了看宇流明,然后说道:

“看起来巡检大人很自信?就依靠目前这些乌合之众?”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人皆言南疆盗匪如何可怕,在我看来,其做大的根本原因一个在于南疆地处蛮荒,物产不丰、百姓生活贫苦,往往辛苦耕耘一年还得饿肚子,铤而走险干上一次打家劫舍的买卖就够大半年吃喝,这使得盗匪在南疆有了市场。其次就在于南疆四郡各自为政,使得盗匪在夹缝之中有了生存空间,待势力逐渐做大之后又敢于攻略州县,四郡却依旧是各人自扫门前雪,难以组成一支绝对压制性的力量给予盗匪毁灭性打击,长此以往匪患必然愈演愈烈。”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骆侍卫一眼,然后说道:

“那么要对付南疆的盗匪,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第一步就是要压缩盗匪的生存空间。首先从会泽县做起,在各乡各镇都组织乡勇,形成对抗盗匪的力量,虽然这些力量看似不堪一击,但是一旦有一处受到盗匪侵袭,几处乡镇便会同时支援,一旦形成这样的体系,那么我会泽县便成了铜墙铁壁,只消我会泽百姓万众一心,南疆盗匪固然凶悍,也只能是望而却步了。”

骆侍卫静静的听完这一番话,对于宇流明这个人的感观有有了新的一层认识,只听他说道:

“宇流巡检便是想要接着这次秋粮征收的事情,开始在全县组建民团?”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分别从各乡民团组建的人手招募、军事训练、钱粮保障等诸多方面向骆侍卫一一做了讲解。

这一次,在宇流明有心的配合之下,竟然使得他和骆侍卫聊得颇有几分投机,然后宇流明又借着机会邀请骆侍卫和他一起巡视了民团营地的各项设置,直到中午方才准备离去。此时,安排完各项事务的二牛将二人送至营门前,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二牛一眼,说道:

“我吩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表面上是问让民团士卒深入各乡镇的事情,实际上是问的是否已经将阿铁从县衙内转移出来。二牛自然会意,当即答道:

“明哥儿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宇流明闻言,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身对身旁的骆侍卫说道:

“现时值正午,我们赶回县衙吃午饭吧?”

骆侍卫点点头,回身上了马车。

当二人回到县衙的时候,书吏王匡正在县衙门前等候,王匡一见宇流明和骆侍卫两人下了马车立即上前拜见,只听他对宇流明说道:

“巡检大人,陈县令、周县丞、尉迟主薄正在大厅后者您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宇流明点点头,然后回身向身旁的骆侍卫示意,骆侍卫说道:

“你去吧,我去赵大人那里。”

接着宇流明便跟着王匡来到大厅。大厅之内,陈孙一见宇流明进来,连忙说道:

“好了好了,宇流巡检来了,咱们一起来商量一下关于秋粮征收的事情,毕竟朝廷天使还有郡守大人目前均在本县,此事可千万出不得什么岔子。”

宇流明心中暗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在全县组织民团乡勇的事情敲定。不过表面上宇流明并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此时,站在一旁的县丞周汉臣说道:

“此次秋粮征收的章程早先已然定好,征粮时只需按部就班,想必没有什么问题。真正要担心的,则是入秋之后盗匪复起,我等将粮食征收上来之后的安全问题,以及如何安全的运往郡城永昌。”

此言一出,陈孙立刻把目光投向宇流明,口中说道:

“自宇流巡检执掌民团以来,我县民团战斗力大大加强,此次护粮的任务宇流巡检应该义不容辞吧?”

宇流明静静的站在原地,并没有接话。一时间大厅之内静了下来,陈孙看着宇流明,心中陡然升起一种羞怒的感觉,自己堂堂一县之尊,竟然要看一个小小的巡检的眼色。但是他现在不敢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只能是忐忑的等待着宇流明的答复。

宇流明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陈孙的心情,而是继续思索了半晌,方才说道:

“会泽县民团总共不过一百二十余人,全县有二十多个乡镇,平摊下来每个乡可派遣的乡勇不足五人,大人让我如何能够确保全县的粮草运输不出问题?”

宇流明用明确的数据来说明这个任务是很难完成的,这让陈孙顿时有些哑口无言。此时一旁的周汉臣见状,不动声色的说道:

“宇流巡检虽然有难处,但是这秋粮征收的事情终究还是出不得乱子,这样,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只要能办好了此事,县里各种资源均由你调配。”

一旁的陈孙见状也连连点头,生怕宇流明不肯接这个差事。宇流明心中则是暗自好笑:还是周大哥了解我,知道我要提条件,就把话给递了过来。

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照我看来,咱们可以把粮食的运输分为两个步骤,一个是各乡镇征粮之后运往县城,这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从咱们县城将粮草送往永昌郡城。就目前来看,难点在第一步,至于第二步,只需要集中县中兵力护卫即可。第一步难在何处?各乡粮食运输路径繁复,我等手中兵力单薄,难以面面俱到,极有可能给盗匪可趁之机。”

陈孙、周汉臣、尉迟丰谷闻言一致点头称是,宇流明继续说道:

“依卑职的想法,现今距离秋粮征收尚有月余时间,我准备让二牛将民团分成数个小队,直接深入到会泽县各个乡,去组织各乡精壮进行军事训练,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够在各乡组建起类似我在龙马乡建立的治安小队,小队规模大小可以视各乡财力而定。其次,对于各乡镇中的乡绅家中豢养的亲卒,也可以将他们组织起来参与训练。”

说到这里,周汉臣已然明白宇流明的意图,不禁抚掌笑道:

“这个法子甚妙,乡民平日里耕田种地,拿起武器就成了民兵,这和前朝的‘府兵制’颇有些相似,只不过咱们是用来对付盗匪。如此一来,这月余时间,我等就可以在各乡组建起一支护粮的队伍,各乡之间彼此照应,一处受袭,几处乡镇同时支援,届时再辅以县民团在全县机动巡控,这样可就算是把盗匪可能利用的漏洞都给补上了。”

此言一出,陈孙、尉迟丰谷也都看出来宇流明这一招的妙处,不禁连连点头。这时,只听周汉臣向宇流明问道:

“那你需要县里提供什么帮助?”

宇流明微一沉吟,随即说道:

“首先,请陈县令向各乡发布命令,让各乡乡绅配合县里的民团组织训练乡勇,同时鼓励各家乡绅将豢养的青壮、亲卒组织起来参训。其次,命会泽警备团团长汪广浩把部队拉出来,在全县进行游动巡察,加强戒备,同时做好准备,待粮草运达县城后,由警备团统一负责护送前往永昌。”

说完这两点,宇流明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着陈孙的答复。只见陈孙皱着眉头,喃喃的说道:

“第一条没有问题,就是一道诰令,至于第二条……”

此时一旁的周汉臣也忍不住插言道:

“汪广浩一向挟兵自重,向来不听从县里号令,这次只怕……”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天使赵大人和郡守褚大人现今皆在会泽,就是借他汪广浩十个胆子,现在他也不敢跟我们撂挑子,不然他这个警备团长就算是当到头了。”

周汉臣捻须笑道:

“不错,他汪广浩断然不敢在此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第二十九章 重返龙马乡(1)

接下来众人一番计议之后,事情便就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民团被二牛拆分成了若干个小队,分别前往全县各个乡镇,组织当地精壮进行军事训练。宇流明则是带着书吏王匡开始在各乡巡视,一方面是为了确保组织训练不走过场,另外一方面却是要让各乡镇协调好军事训练和粮食征收的关系,不可因此耽误了农时,那就得不偿失。

在宇流明巡视到了龙马乡的时候,意外的得到了乡民的热情接待。当他一行人刚一踏进龙马乡的镇子,立刻便听见有乡民高声喊道:

“宇流里正回来啦,宇流里正回来啦……”

声音所过之处,乡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的从不同的方向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汇聚而来。宇流明离开龙马乡已近半年,这次回来眼见乡民竟然对自己这位前任里正如此热情,心中也是感慨良多,连连向着前来打招呼的乡民挥手致意。

此次巡视,骆侍卫早先提出来要和宇流明同行。此番在龙马乡见到宇流明竟然有着如此高的声望,心中不禁微感诧异,不过其性不喜多言,所以并未出言询问,只是默默的跟在宇流明身后。正当宇流明微笑着逐一和乡民示意的时候,忽见一位老者来到近前,一把拽住宇流明的衣袖,口中说道:

“哎哟,我的巡检大人,真的是你来了?”

宇流明定睛一看,这不是周老夫子是谁?只见周老夫子乐呵呵的说道:

“早先在馆驿就有人报我,说是咱们的‘小里正’回来了,当时我还不信,不过一连好几拨乡民都来馆驿报讯,我就坐不住了,连忙来村口看看,一看果真是你,哈哈,这眼看都大半年了,你怎么才回来,大伙儿都惦记着你呢。”

宇流明心中微微有些感动,连连向老夫子作揖说道:

“县里事情多,太忙了,顾不上啊。”

老夫子又拍拍宇流明的肩膀,然后说道:

“早就听说你在县里干了几件大事,特别是带着民团剿匪,乡亲们无不是拍手称快,大伙儿都说咱们龙马乡出了个‘小里正’这下连南疆为恶最甚的盗匪也得怕三分,哈哈哈……”

看着周老夫子开怀大笑的样子,宇流明心中流过一阵暖流,所谓雁过留影,自己在龙马乡虽然也就当了一年多的里正,但是终究还是给这里留下了一些东西,这里的乡亲们也都惦记着自己,自己在县里取得的成功他们也都跟着一起欢喜。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些粗鄙不堪的化外之民,但是就是这些淳朴的百姓让自己真正的感受到了最真挚的感情。

想到这里,宇流明又是一阵感慨,问道:

“我离开龙马乡的日子,乡亲们过得好吗?”

周老夫子连连点头说道:

“好!好!好!”

宇流明见状,不禁笑道:

“老夫子可得说实话,不兴打哈哈。”

周老夫子闻言正色道:

“哪里哪里,不敢蒙骗巡检,您在龙马乡担任里正给这里打下了好底子,尤其是您置办下的这些个‘公田’,乡民佃户种地就多了选择,乡绅们自然不敢胡乱加租子,这才真正做到了轻徭薄赋。而且利用‘公田’收租,咱们自己也落下了一点家底儿,修个桥、铺个路、给乡里建个学堂啊,今后都有指望了。”

宇流明微笑着听完周老夫子的介绍,点点头,然后说道:

“嗯,我这次来,一个是看望大家,另外就是要看看县里派来的民团对咱们乡里的精壮进行军事训练的事情落实得如何了。”

周老夫子说道:

“哈哈,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来,这里不是叙话之地,咱们先回馆驿。”

说到这里,周老夫子对着周围的乡民挥手说道:

“大伙儿今天也见着咱们‘小里正’了,今日大人再次来咱们龙马乡是有公干,大伙儿都散了吧,散了吧……”

待人丛渐渐散去,宇流明等一行人跟着周老夫子回到龙马乡的馆驿之中。众人见礼就坐之后,周老夫子首先对宇流明说道:

“前些日子县里的民团派人下来,说是巡检大人您安排来乡里训练青壮抵御盗匪的,我便首先安排了租种乡里公田的佃户每家出一名壮丁参与训练,然后又联络乡绅问问他们有没有豢养的壮丁愿意参与训练的。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乡绅也非常的踊跃,纷纷把自己的壮丁送来参训,同时还动员自家的佃户也出壮丁参与训练,看来盗匪为祸南疆甚毒,已经是激起所有人的愤慨了。”

宇流明颇有兴趣的说道:

“如此说来,看来龙马乡的壮丁征募参训做得效果不错,那么现在有多少人参训了?”

周老夫子说道:

“总数是157人。”

宇流明闻言不禁有些惊异的说道:

“这么多,这数量可是已经超过了县里的民团了。”

周老夫子哈哈一笑,说道:

“这还是靠了你留下的公田,光咱们公田的佃户就出了五十多名青壮,再加上其他农户还有各家乡绅豢养的壮丁,自然有这么多。”

宇流明点点头,叹道:

“要是各乡均能达到龙马乡这样的数量,南疆哪里还会有盗匪横行之地?”

接下来,周老夫子又将龙马乡财政方面的各种进项向宇流明一一做了汇报,总体来说,各方面均有盈余。宇流明越听越是高兴,不禁拍案说道:

“今天难得来一次,这样,老夫子你就带着我们四处看看,也让我了解了解咱们乡这大半年来的变化。”

周老夫子乐呵呵的答应了。一行人用过午饭,便从馆驿出来,先是沿着村镇内的主道一路行来,在周老夫子有心安排之下首先便看见了在村口一大片空地上进行训练的青壮。一百多人排的整整齐齐,他们手中拿着一根简陋的木棍在县里民团士卒的带领下正在进行刺杀训练。

宇流明向着壮丁训练之处远远望去,看着这些青壮们有些生涩的刺杀动作,心中却是颇不平静,自己剿灭南中盗匪的计划终于开始启动了!当自己还是龙马乡里正的时候便与这些盗匪结下死仇,那个时候自己全无自保之力,盗匪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时时压在自己的胸口。现在,自己成为了会泽县的巡检,虽然自己的力量仍然很弱小,但是自己终究有了一搏之力。宇流明相信,在自己周密的谋划之下,建宁的局势会逐渐的改变,南疆的局势也会逐渐的改变,最后这些为祸南疆的盗匪终究会无所遁形。

第三十章 重返龙马乡(2)

见宇流明望着那些壮丁出神,一旁的骆侍卫淡淡的说道:

“才练了几天,就是些花架子,有什么好看的?”

宇流明闻言,回过头来对骆侍卫微笑着说道:

“万事开头难,今天把种子撒下去,只要精心的培育,总有一天就会有收获的时候,现在南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为祸甚重的盗匪是我们终究必须要迈过去的坎儿,那么我们就从今年的秋粮征收开始。”

说到这里,宇流明又回过身去问周老夫子:

“老夫子,现在咱们龙马乡能养得起多少专职防御盗匪的壮丁?”

老夫子说道:

“算上公田还有每年县里拨的钱,养上五十个壮劳力不成问题,要是再多就有些捉襟见肘,难免会影响乡里各项行政开支了。”

宇流明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龙马乡有这么好的底子,那么索性咱们就再做大一些,老夫子,你可以从租种公田的佃户中挑选一些精壮,让他们不必种田,专司操练,每人按月发放钱粮。这些人要按照军队士卒的标准来进行操练管理,然后整个龙马乡的武装力量就以这批人为骨干来组建,平时把训练精力主要放在这一批人身上,真要和盗匪交上手就让这些人做为头领、队长,带着其他士卒作战。”

老夫子侧着头,手捻胡须思索半晌,说道:

“你看招募多少人合适?”

“这批人在精不在多,二十人足矣!”

老夫子右手握拳,猛击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之上,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就这么干!明天我就开始物色人手,不过练兵这方面老头子我可是一窍不通,你得找人帮我。”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道:

“这段时日,我让二牛常驻龙马乡。”

老夫子瞪着眼对宇流明说道:、

“光二牛一个可不行,本来二牛就是我们龙马乡的耆长,被你生给拉到县里代理什么民团首领,除了让二牛回来你还得给我再派一个人!”

一看老夫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宇流明心下却是犯了难,自己身边本来有能力带兵的人才就少,除了二牛就剩下林青,林青是断断不能给老夫子的,自己留有大用。微一思索,宇流明说道:

“这样,我回县里协调一下,争取让警备团李平副团长手底下的第一营常驻龙马乡地界,这样的话,老夫子你就可以把这些壮丁送到李平的部队上跟着进行训练,这样的训练更系统、更严格,训练出来的人也直接就能等同于部队士卒的标准。”

老夫子还犹自有些喋喋不休的说道:

“暂时先这样,二牛他愿意跟着你去奔前程就让他去,我老头子不拦着,不过你迟早得给我再配一个专管乡镇治安的耆长,你是龙马乡出来的,不能亏了我们乡。”

宇流明哈哈一笑,接下来又和老夫子在一起边走边聊。期间,宇流明谈到了南疆地区地广人稀,而龙马乡也是如此,待忙完今年的秋收就要组织人力进行开荒,开荒所得田地一方面收为公田,一方面也可以分给出了力的乡绅和乡民,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调动起劳动力的积极性。接着,宇流明又谈到了要实现开荒,必然要处理好与南疆地区各个民族部落之间的关系,最好能够使这些部落融入到华夏人的生活中。

一番攀谈之下,周老夫子不禁又是感叹,宇流明的眼光实在是独到而长远,既给出了对于龙马乡未来发展的长远规划,同时又指出了在具体操作过程中要注意的细节和问题。

众人这一番巡视之后,天色也已经是渐渐暗了下来,老夫子安排下人从馆驿之中腾出几间房间,供宇流明一行人住宿。当夜,宇流明正要歇息,却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宇流明下意识的问了一下是谁,屋外传来了骆侍卫的声音。

这么晚了,对方怎么会现在来找自己?虽然心下诧异,宇流明还是开了门,门外骆侍卫静静的注视着自己,没有任何的表情。宇流明不禁微笑着说道:

“你这么晚来找我,不是就想站在门外瞪我一夜吧?”

骆侍卫依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宇流明,少顷,方才说道:

“我想要和你谈一谈。”

宇流明有些犹豫的答道:

“天色有些晚了吧,要不,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我想要和你谈一谈。”

宇流明有些无奈了,说道:

“好吧,好吧,你先进屋。”

骆侍卫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口中说道:

“我们去外面谈。”

看着对方的神色,似乎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又想到阿铁对骆侍卫武功的描述,宇流明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

当两个人在夜色下缓缓走出馆驿的时候,只见宇流明默默的跟在骆侍卫的身后,一脸的不痛快。骆侍卫则是完全的视而不见,迈着步子缓缓的向前走,宇流明也只得耐着性子紧随其后。

两个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谁都没有要先说话的意思。气氛一时间又陷入到早先的那种尴尬的状态,不过这次宇流明似乎是铁了心不肯先说话。两个人走到村镇边缘,骆侍卫仍然没有停留,迈步走出了村子,宇流明跟在身后,心中暗忖: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

正在这时,骆侍卫停下来脚步,宇流明也自动的停下来,目光静静的注视着骆侍卫的背影,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骆侍卫静静的站在原地,银色的月光洒在他肩上的铠甲上,反射出清冷的光亮,使得他整个身形显得有些模糊。宇流明恍惚间,听到对方淡淡的说道:

“宇流巡检,自我们相识以来,我就发现无论是能力、才干、业绩,你都在建宁郡众多官员之中显得卓尔不群。”

宇流明干笑两声,说道:

“承您夸奖。”

骆侍卫淡淡的说道:

“我没有夸奖你。”

宇流明顿时被噎都够呛,只得默默的站在一旁听接下来骆侍卫还要说什么。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像建宁这样的蛮荒之地竟然会有你这般能力出众的官员,宇流巡检你看看你在会泽县的一系列施政举措,还有龙马乡的改革措施,哪一项是一个小小的巡检能够做得到的?”

宇流明嘿嘿一笑,说道:

“这个……这个……”

第三十一章 重返龙马乡(3)

宇流明嘿嘿一笑,说道:

“这个……这个……嘿嘿……”

骆侍卫没有理会宇流明的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继续淡淡的说道:

“此外,你的目光很长远,你在绞尽脑汁扩充你自己手中的实力,说明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能力和野心往往就是相对应的。但是你选的途径却又和常人不同……”

说到这里,骆侍卫猛的转过身来,清冷的目光直视着宇流明的双眼,看得宇流明心里直发怵。只听他继续说道:

“你没有依靠自身的政绩去单纯的博取上司的欢心,你做的一些事情却是在快速扩充自身的硬实力。哪怕这些事情对于朝廷来说是犯忌的事,但是只要对你有利你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比如说,你让龙马乡招募乡勇,却不去争取县里的财物支持,只是依靠龙马乡自身的公田财赋,表面上龙马乡的里正是周老夫子,但是实际上却是你在背后掌控,那么……这样看来,你的行为与豢养私兵又有何区别?”

宇流明笑了笑,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骆侍卫终于看到了宇流明表情中的变化,此时他的心中竟然会莫名的产生一种成就感。当然,接下来的话还是要说:

“一个小小的巡检竟然会如此毫无顾忌的去做这些事,一种情况是他被自己贪婪的欲望弄昏了头,你显然不是。那么……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你预见到了什么,使得你不得不去这么做……对吗?”

此时的宇流明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同样以一种冷漠的面孔面对着骆侍卫,看着对方想要验证自己猜测的神情,宇流明以一种淡然的语气说道:

“你说的这些仅仅只是停留在你个人的分析上,于我来说并没有实际的意义。如果,这么晚了,骆大人你把我叫出来仅仅只是为了谈这些事情,那么我真的很失望。”

骆侍卫冷冷的盯着宇流明,没有说话。

宇流明同样冷冷的盯着骆侍卫,他说道:

“你前面分析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让我觉得你似乎已经洞悉了我所做的一切,你点出我‘豢养私兵’,无非就是为了要挟我,让我为你做事而已。其实骆侍卫,你我也是聪明人,何必一定要做得如此不留情面,需要我宇流明做事大可以大家敞开了谈,若是一再相逼只怕是反而不美。”

话音未落,只听骆侍卫冷冷的说道:

“你一个小小的巡检竟然想和我讲条件,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那就是没得谈了?既然如此,骆大人你继续做你的钦差侍卫,我继续做我的会泽巡检,如此而已。”

说完话,宇流明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向着来路而去。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骆侍卫略带愠怒的呵斥:

“你站住!”

既然对方情绪发生了变化,那就说明主动权在自己这方,宇流明并没有停下脚步,嗤笑一声,嘴里还在不住嘀咕:

“这帝都来的人真是,喊一嗓子跟个娘们儿似地,哼,凭几句话就想吓唬住我……”

正嘀咕间,突然间举得身后一阵劲风,接下来只见人影一闪,随后便感到一缕寒光从颈部划过,接着便看见了一柄银色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剑锋紧贴着自己脖子上的肌肤,却没有割伤一丁点皮肉,可见用剑之人的手段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阵阵凉意,宇流明的心脏也不争气的“砰砰”直跳,先前从阿铁口中得知了姓骆的武功如何厉害但是毕竟没有亲身体会过,但是这次对方这快到颠毫的一剑宇流明算是感同身受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怎么?骆大人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多吗?”

骆侍卫冷冷的说道:

“我有什么麻烦?”

“朝廷在西南的麻烦还少吗?”

骆侍卫闻言沉默了,久久没有说话。宇流明则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也没有说话。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宇流明只感觉眼前银光一闪,周身压力一轻,然后原本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已然回到了鞘中。

既然对方态度软下来了,宇流明自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要是教起真来,就自己这个小小的巡检在人家眼里真的不够看。接着便听见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骆大人,下官有一肺腑之言,我宇流明生在南疆,长在南疆,自小便知道南疆是我圣斯罗帝国的领土,我当的是会泽县的巡检,食的是朝廷的俸禄,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南疆如今的局势……恐怕不会让下官能够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太平官儿。所以,有些僭越之举,实在是情非得已。如今赵大人身负朝廷使命巡视南疆,那就应该向南疆百姓昭示朝廷的恩德,让南疆官员感受到朝廷雨露。百姓是圣斯罗帝国的百姓,官员是朝廷的官员,前提在于帝国是否真的认可我们,是否真的还在意我们。所以,下官斗胆以为如骆大人今日这般,只怕会寒了会泽官员的报国之心。”

说到这里,宇流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迈着坚毅的步伐缓缓向着来路走去。骆侍卫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宇流明的背影,直到宇流明走回到村子里也没有在说话。良久,当宇流明的背影在夜色之中消失之后,骆侍卫冷冷的面庞上却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只见他嘴角弯出一个精巧的弧度,一个大男人竟是有那么几分娇柔无限的意味儿。片刻之后,只听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真能装,不过我还是看见你背后的衣襟被冷汗浸湿了,想必你还是怕我一剑杀了你。”

宇流明走进村子后不久,找了一个没人的拐角往里一靠,拍了拍胸脯,又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喃喃说道:

“好悬,好悬!这把玩儿得有点大,装逼容易被雷劈的。”

第三十二章 秋天来了

宇流明走进村子后不久,找了一个没人的拐角往里一靠,拍了拍胸脯,又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喃喃说道:

“这把玩儿得有点大,装逼容易被雷劈的。”

之后无话,当宇流明等人的巡视结束,时间也已经渐渐进入了秋天,南疆地区的秋粮征收已然进入到了倒计时的阶段。每年这个时节都是南疆最为活跃的时候。忙碌了大半年的南疆百姓开始在田地里收割自己辛苦耕耘的成果,南疆的各级官员则是开始了征粮的相关运作,帝国在南疆庞大的行政机器开始高速的运转起来。同样,这个时候,南疆的盗匪也进入到了最活跃的时期,这个时节被盗匪称之为‘秋猎’。

朱提郡盐津县,这里是南疆盗匪的大本营,林震麾下的盗匪主力便盘踞在此。此时,在山寨之中,林震坐在大厅的正中第一把交椅之上,身旁是罗平安,然后南疆地区各地匪首依次而坐。林震的目光在大厅内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他看到了在座众位首领眼神中的热切期盼之情,心中顿时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多年的经营,使得自己麾下的人马越来越庞大,手中一万余人的嫡系人马,再加上各地匪首率领的盗匪,总计已然有三万人的队伍,在南疆已然是巨无霸式的存在。又到了一年的秋天,这些个盗匪首领们一个个巴望着在自己的带领下开始对南疆进行再一次的扫荡。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麾下这些人便会如出笼的猛虎浩浩荡荡的杀奔南中各地,抢粮、杀人、夺地,甚至是占城,总之是为所欲为。当手中掌握了可以压倒一切阻碍的碾压性武力的时候,这种毫无约束的感觉让人无比的沉迷。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林震沉声说道:

“诸位首领,又到了该打猎的季节了,大家恐怕都迫不及待了吧?”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大厅内众人的热切响应。

“大首领,弟兄们在山寨里憋了大半年了,早就想去各地县城里撒撒欢了!”

“大首领,为了躲避官兵,我们天天窝在山寨里饿肚子,不知这样,关键是好几个月,弟兄们连个娘们的影子也没见到过了,是该咱们下山乐呵乐呵了。”

“就是,说是临近几个县好几家大户人家的闺女都出落得标志得不得了,那皮肤啊又白又嫩都能挤出水来,让人见了恨不得咬上几口,哈哈哈……”

一说到女人,在场众人顿时心下大乐,这种原始的欲望刺激得在场的众人一个个眼神中都闪烁着兽性的光芒,整个大厅都陷入到了一种***疯狂、偏执、亢奋的状态中。

坐在首座上的林震微微有些皱眉,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都是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是让人无奈的是自己手下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盗匪毕竟是盗匪,真正驱使他们的正是他们的欲望。如果没有自己这样一个有头脑的人来掌控,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成不了气候。

抛开这些杂乱的想法,林震抬手虚按,渐渐的止住了大厅内鼎沸的人声,然后只见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威严的扫视了一番在场的众人,然后沉声说道:

“此次秋猎还是老办法,已然由本首领与罗平安二头领率领三千弟兄攻略州县,以此吸引官兵主力的注意力,其余各山寨头领则分散进入各乡镇,四面开花,第一位是抢粮食,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有能力带走的你们都不要留下。秋猎结束之后,你等抢获的物资,本首领占三成,各位头领可有异议?”

此时,这些打了鸡血的头领们眼前已经勾勒出一幅秋猎后满载而归的画面,纷纷高声喝到:

“首领英明!”

同一时间,在建宁郡会泽县,自龙马乡返回后,宇流明立即前往会泽县衙,同样进行着秋粮征收的部署。县衙大堂之内,县令陈孙、县丞周汉臣、主薄尉迟丰谷、警备团长汪广浩等人赫然在坐。另一边,民团代理团长吴二牛,林青、赤哥等人则是站在下首等待命令。坐在周汉臣身侧的宇流明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汉臣,在得到对方示意后,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大厅内众人朗声说道:

“诸位,秋粮征收在即,南疆各地盗匪也已经闻风而动,受县令陈孙大人委托,本官全权负责此次粮食征收事宜。目前各乡镇粮食均已征调齐备,不日将要运抵县城,确保粮食安全是当前我等各项事务的重中之重。前番,我已命各乡镇招募青壮组建治安小队,全县二十一个乡镇均已经基本完成,此番盗匪若敢进犯我会泽地界,定要让对方尝一尝苦头。”

此言一出,宇流明只见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二牛、赤哥等人是隐隐有些激动,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县令陈孙和主薄尉迟丰谷则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深恐招惹了南疆盗匪引火烧身,周汉臣则是神情凝重,既有几分怀疑又有几分坚定。但是,真正让宇流明留意的却是警备团长汪广浩,只见他一脸木然,没有丝毫的表情,但是眼神之中却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轻蔑。

觉得我是大言不惭,哼哼,还是不看好我能够成事?宇流明心中暗忖,既然如此那么征粮这个烫手山芋我却是要让你来替我分担分担的。想到这里,宇流明沉声说道:

“会泽县的安危首先系于警备团,首先请汪团长调李平营长及其本部一个营的兵力前往南面龙马乡驻扎,拱卫我会泽县南,然后自领其余两营兵力前往北面娜姑乡驻扎,以拱卫会泽县北。”

汪广浩闻言顿时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是摆明了要拆分自己麾下的部队啊。表面上,汪广浩并没有立即发作,他很清楚现在宇流明是代表了整个会泽县最高领导集团在向他发号施令,再加上郡守和钦差目前均在县里,若是自己胆敢抗命,立马就能摘了自己的乌纱帽。想到这里,汪广浩淡淡的答道:

“巡检有命,末将尊令就是,但是末将却有几点不明之处,还请宇流巡检解惑。”

第三十三章 秋猎

汪广浩淡淡的答道:

“巡检有命,末将尊令就是,但是末将却有几点不明之处,还请宇流巡检解惑。”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请讲。”

汪广浩说道:

“首先,若是盗匪果真侵犯我会泽县,小股盗匪末将应当如何应对?倘若盗匪势大倾巢而来,末将又当如何应对?”

宇流明心中暗笑,汪广浩这是怕自己给他使绊子,所以事先打一个预防针,若是他按照自己部署执行,战事仍然失利,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给他在扣上一个‘剿匪不力’的帽子。

不过这一次宇流明倒也并没有想要利用剿匪之事对付汪广浩,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集中力量对付盗匪,这一点宇流明想得很明白。当下,宇流明答道:

“若是盗匪小股而来,自有各乡所募乡勇纠缠,我已传令各乡备好干柴,若是遭到盗匪袭击立即点燃干柴,则汪将军只需按照烽烟所起之处驰援,定可将盗匪一网成擒。若是盗匪倾巢而来,则即使集我会泽县全县之力也难与之抗衡,如此将军则不必与敌交战,只消避敌锋芒,伺机撤回县城固守即可。”

汪广浩淡淡的答道:

“如此,末将领命。”

待汪广浩退过一旁后,宇流明又命二牛率领民团驻守县城,同时加固城墙,做好守城准备,以防万一盗匪大举来犯。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宇流明又命赤哥给色目嘉老族长去信,让其再派遣五十名彝族青壮前往县城协助防御。

秋天如期而至,秋猎或者说秋狩如期而至。在朱提郡、犍为郡、越隽郡、牂柯郡,多如牛毛的盗匪在各县乡镇开始肆虐。盗匪或者数十、或者上百人,有的在官道旁设伏截杀运粮的车队,有的干脆就直接突入乡镇村落开始疯狂的烧杀抢掠。

阿贵是朱提郡南秦县的一个农民,今年整体来说还算是风调雨顺,租种的田地里产出的粮食在上缴给东家之后,仍然还留下不少余粮,足够一家人吃到明年夏天。这样的话,如果明年夏粮的种植能够顺利的话,那么来年自己家的境遇就会好上不少。把多余的粮食换了钱,或者可以给自己的妻子添一件粗布衣衫,再给老娘也添一件。嗯,剩下些余钱可以攒起来,今后给女儿妞妞当嫁妆。

想到这些,阿贵不禁看了看正在一旁为自己缝补衣衫的妻子,老娘正在和妞妞玩耍。因为操劳,妻子的容颜较之几年前刚嫁进门时已经憔悴不少,老娘也一天天苍老,腿脚已经开始不利落,看着这一切,阿贵心中不禁感叹:这些年日子越来越难过,对妻子和老娘亏欠不少,但是总算是熬过来了,今后一定要对她们好一点,再好一点。生活仿佛开始充满了希望。

但是,就在这时,家里茅屋的大门猛地被人踹开,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恶狠狠的冲了进来。阿贵愕然的从床上站起来,刚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便被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男人手起刀落砍翻在地。在倒地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看见自己的老娘被一个男人一刀戳穿了胸膛,妞妞趴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喊,妻子被两个男人撕烂了衣衫按到在床上。

“盗匪……”

在阿贵的意识消散之前,脑海中浮现出了最后两个字。

这样相似的一幕幕正在南疆地区不断的上演着。由于盗匪‘遍地开花’,各郡的警备兵丁顾此失彼,忙得是焦头烂额,但是收效却是甚微。每年,盗匪不都是要如此肆虐一番吗?南疆各地的官员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们不是在想办法剿灭盗匪,而是盼着盗匪的‘秋猎’早日结束,能够少损失一些粮食、财富,那就谢天谢地了。但是接下来,更大的风暴却是让他们陷入到了恐慌与绝望之中。

越隽郡卑水县,林震所率领的三千盗匪已然攻破了县城。接下来,盗匪们开始分散进入各家各户进行清洗,原本安宁祥和的县城在这一刻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家破人亡,无数的妻离子散,百姓在盗匪的屠刀之下发出绝望的哀鸣,换来的却是盗匪们残忍的冷笑。

林震此时正站在卑水县的城墙上,从高处俯瞰整个县城,看着自己麾下的喽啰在县城内烧杀抢掠,一种变态的满足感让他感到由衷的陶醉。正在这时,二头领罗平安来到林震身前,他的手上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林震看了罗平安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首级,眼神中流露出询问的意味。罗平安拿起手中的首级,淡淡的说道:

“卑水县县令首级在此!”

罗平安说话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林震将罗平安手中的首级接过来,丝毫不在乎首级上斑驳的血渍。他将首级拿到自己的眼前仔细的欣赏,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嗜血的残忍,只见他微笑着喃喃自语道:

“县令大人,看看你的卑水县吧,现在……他是我的了!”

说话间,只见林震猛地将手中的首级抛出,首级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摔落到城墙根下,然后就看见林震有些肆无忌惮的仰天大笑,站在一旁的罗平安也同样放肆的笑了起来,两个人都笑声听起来都是那么的阴森可怖。

正在这时,有一名小头目带着一小队喽啰簇拥着一名女子来到城楼上,那名小头目殷勤的来到林震身前,口中说道:

“大头领,小的在城里寻得一绝色女子,特来献给大头领。”

林震出身微末,却能在南疆众多盗匪中夺得魁首,而且将麾下势力经营得冠绝南疆,自然非贪财好色的短视之徒,此时听得那小头目之言,皱了皱眉头,回身说道:

“你的好意,本头领心领……”

话刚说到一半,却是猛然见到了被众多喽啰所簇拥的那名女子。只见那人儿模样清秀绝伦,眉目之间却是带着一丝勾人的妖冶,几滴泪珠儿挂在脸颊之上,宛若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这一刻,林震感到自己久违的心悬被人拨动了,浑身一震激灵,接下来的话便说不出来,只得怔怔的站在原地。

那小头目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见此情景连忙说道:

“如此绝色女子也只有大头领这般英雄绝世的人物才堪匹配,还请头领体谅弟兄们一片孝心,切勿推迟。”

第三十四章 越隽的灾难

“如此绝色女子也只有大头领这般英雄绝世的人物才堪匹配,还请头领体谅弟兄们一片孝心,切勿推迟。”

林震闻言,目光犹自舍不得离开那名女子的身形,颇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这个……这个……甚好。”

站在一旁的罗平安见此情景,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感到这个女子非常的危险,但是此情此境之下,他又不好再说什么。

少顷,林震缓缓回过神来,用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小头目见状,连忙躬身说道:

“这个……卑水县城已破,目前尚有很多事务亟待处理,小的先行告退。”

待小头目带着喽啰离去之后,林震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罗平安,口中说道:

“老二,城池已得,诸事已定,你也下去休息吧,此次你夺得县令首级,记你头功!”

罗平安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然后转身离去。

此时,城楼之上只剩下了林震和那名女子。林震看着那女子,目光中渐渐流露出热切之意,他缓步走到那名女子身旁,鼻间嗅到一股让人陶醉的香气,顿时让林震浑身上下都颤栗起来。那名女子只是站在原地低声的抽泣,却惹得林震心中涌起一阵怜惜。

只见林震伸出手,缓缓抬起那名女子的下巴,看着对方精致的脸庞,微笑着说道:

“你哭什么,难道怕本首领吃了你?”

那女子一边抽泣,一边低声说道:

“大首领英明威武,使奴家不敢仰视,此时奴家惊魂未定,请大首领恕罪。”

听着对方娇媚到极点的声音,使林震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舒爽,禁不住‘哈哈’大笑数声,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名女子的面庞,然后滑过对方光滑的脖颈,感受着对方吹弹得破的肌肤上传来的柔软和舒适,随后轻声问道:

“告诉本首领,你叫什么?”

“奴家叫张菁娘……”

卑水县被盗匪攻破的消息震动了整个南疆,卑水县的屠杀使整个南疆开始重新认识盗匪的残暴,南疆的百姓此时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在盗匪面前瑟瑟发抖。在经过一番洗劫之后,盗匪主力在林震的率领下又向着苏祁县浩浩荡荡杀奔而来。

两日后,苏祁城破,凶残的盗匪同样留下了一片人间地狱。数日之间,连丢两座县城,越隽郡守刘延昭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下去了,他紧急调集郡兵三千,由郡都尉徐峰率领直奔苏祁县而来。

徐峰率领麾下士卒一路急行军,当部队行至距苏祁县城二十余里的一处丘陵地带时,眼见士卒已然疲惫不堪。徐峰的眉头皱了皱眉,心中暗忖:郡兵久不习练,战斗力底下有目共睹,如今又是连日急行军,士卒疲惫更不可能是凶悍的盗匪的敌手。最终,徐峰还是理智的决定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前往县城与盗匪决战,便即命令士卒就地扎营。

当夜,营地之中忽然火起,紧接着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使整个军营蔓延成了一片火海,当大多数睡眼惺忪的士卒惊恐的爬出营帐的时候,却被早已经守在营帐外的盗匪一刀砍了脑袋。

徐峰在营帐内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后,心知出事了,连忙走出营帐,举目四望,却只看见满眼的火光,还有营地内慌乱的士卒在四下逃窜,四面八方都是盗匪的喊杀之声,在夜色的掩护下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夜袭,是夜袭!我怎么没有想到盗匪会趁着我军远来,立足未稳之际偷袭我军营寨!这些盗匪竟然如此的猖狂,竟然敢正面和官兵作战,他们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畏惧吗?他们怎么敢?

一连串懊悔的情绪充斥着徐峰的神经,他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如今整个军营乱成了一锅粥,任谁也没有办法挽回败局,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逃命了。

徐峰猛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军刀,喝到:

“我是徐峰,亲兵何在?”

片刻之后,便有十余名士卒汇集到徐峰的身旁,这些人都是跟随徐峰多年的亲卒。徐峰对着这些士卒说道:

“如今已然事不可为,尔等随我突围,杀出重围之后再作计较。”

众多亲卒齐声道了一声:

“诺!”

在一干亲卒的簇拥之下,徐峰率队向营地北面突围,一连遭遇了两股盗匪,均被徐峰带着亲卒杀退。但是,很快徐峰这一队官兵便引起了众多盗匪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盗匪向着徐峰等人所在之处汇聚而来。终于,在一处山坳之中,徐峰等人陷入到了盗匪重重包围之中,身边为数不多的亲卒将徐峰护在当中,结阵与盗匪展开了厮杀。徐峰麾下亲卒均是久经战阵,战斗力明显比一干盗匪要强上一筹,结阵而战立时便显现出了威力,几个回合下来,竟然杀死盗匪十余人,己方仅仅有两人带伤。

官兵的顽强却是激发了盗匪的凶性,只听盗匪人丛中有人喝到:

“官兵扎手,大家并肩子上!”

说话间,只见众多盗匪再次蜂拥而上。徐峰身边的亲卒虽然勉力抵御,但是在盗匪悍不畏死的冲击下,终于出现了伤亡,有一名亲卒在厮杀间不慎被一名盗匪砍伤了右腿,接着被拽入盗匪人丛之中砍成了肉泥。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在盗匪如潮的攻势下,徐峰的亲卒接二连三的倒下,渐渐的徐峰发现自己身边的亲卒越来越少。

到最后,终于只剩下了徐峰最后一个人,当他一刀砍翻了身旁的一名盗匪之后,同时有数把尖刀刺穿了他的身体。这一刻,徐峰挣扎着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火光冲天的军营,又扫视了一下四周一个个满脸狞笑的盗匪,口中喃喃的说道:

“此役一败,越隽郡完了!”

接着,徐峰的身体渐渐的软倒在地。

此时,在不远处的丘陵之上,林震、罗平安、张菁娘等人在一干盗匪的簇拥之下正注视着不远处的官兵营地。林震看着冲天的火光,眼神中满是炙热的神情,只见他朗声说道:

“经此一役,越隽郡再无可战之兵,明日之后,我们就可在越隽横行无忌了。”

罗平安望着远处的火光,残忍的笑道:

“岂止是越隽,此役之后,整个南疆都会为我等威名所震惊,数日之内连下两城,全歼三千郡兵,如此战绩,南疆还有谁敢忤逆我等兵锋。”

此时,张菁娘抓住时机在林震身旁娇声说道:

“妾身恭贺大首领,祝大首领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早日威震南疆!”

林震看了一眼身旁的张菁娘,这个娇媚的女人着实让他喜爱,前日更是从这个女人的身体上找到了久违的销魂的感觉,有这个女人在身边,仿佛自己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生龙活虎精力充沛的青年时代,看来真是欲望使人年轻啊。

只见林震伸手揽住张菁娘的纤腰,朗声说道:

“说得好,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威震南疆,哈哈哈哈……”

张菁娘亦是乖巧的随着林震一起发出咯咯的娇笑,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罗平安的脸上却没有了丝毫的笑意。

第三十五章 南疆在抵抗

当徐峰的三千郡兵全军覆没的消息在南疆传开之后,整个南疆五郡全部陷入到了一种绝望的恐慌当中。越隽郡守刘延昭将境内剩余的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在了首府邛都县,宛如一支缩头乌龟一般,不许一兵一卒出城一步。但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整个越隽郡毫不设防的暴露给了盗匪。尽管整个越隽郡对于刘延昭的做法已然是民怨沸腾,但是刘延昭已然故我,在他看来哪怕被老百姓戳脊梁骨、刨祖坟,那也比丢了自己的小命强。

越隽郡的做法起到了极坏的示范效应,犍为、朱提、牂柯三郡郡守虽然没有如刘延昭一般把兵力全部都集中在郡治所在,但是鉴于越隽郡在盗匪面前几无还手之力的表现,各郡均采取了收缩兵力的做法,把主要兵力重点集中在郡治所在或者几个大县,其他小县或者乡镇则是基本上呈现不设防的状态。如此一来,各郡境内的小股盗匪却是陡然猖獗起来,这些盗匪小的三五十人,大到成百甚至上千,他们刻意的避开官军重兵把守的重镇,转而化整为零如蝗虫一般深入到在野的各乡镇肆虐,针对不设防的乡间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面对这样的情况,各郡中军备稍强的或许会派出一两队官兵追剿,但是这样的做法收效微乎其微,通常官兵到达之后,盗匪早已经作鸟兽散,留下满目疮痍破败不堪的村镇,和遍地百姓的尸体;至于武备松弛的郡,则干脆就放任盗匪随意施为,郡内各地景象惨不忍睹。

南疆的局势在盗匪的肆虐下日渐糜烂,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遭受破坏之巨,让人触目惊心。而处于最为西南边陲的建宁郡情况反而要好一些,最主要的原因是建宁是边郡,周边和南诏、吐蕃接壤,所以朝廷在此驻有常备军一个师一万余人,由师长沈江明率领,此外在下辖的不少县里都设有警备团约千余人,这些部队可都是帝国常备军的标准。此外,建宁郡守褚怀远常年注重军备,郡内有常备郡兵五个团的编制,约五千余人,这些部队较帝国常备军战力稍弱,但是也远远超过了其他四郡的战力。

正是由于建宁屯驻重兵,所以大股的盗匪并不敢轻易的进入建宁肆虐,就连罗平安身为南疆盗匪集团中的二号人物在对龙马乡下手的时候也只敢采取小队人马突袭的做法,否则若是建宁和其他四郡一样,当初龙马乡一役,罗平安只需带上千余人的绝对优势兵力,宇流明绝无幸免之理。至于零星的小股盗匪,对于郡内的危害还比较小,并不似犍为、朱提、越隽、牂柯等郡遍地烽烟的景象。

但是,随着盗匪集团主力连下卑水、苏祁两座县城,又大败三千官兵以来,再加上各郡龟缩自守的政策,使得各地的小股盗匪气焰猖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渐渐的,盗匪中有不少人开始动了建宁郡的心思。

终于,在各地匪患愈演愈烈的时候,建宁地区的盗匪活动迹象也越来越频繁,在会泽县的宇流明敏锐的感受到盗匪劫掠的目标开始逐渐的南移,有向建宁漫延的趋势,于是迅速传令会泽县各方严阵以待,保持高度警惕。

此时,驻扎在会泽县北面娜姑乡的汪广浩也察觉出盗匪极有可能要对建宁郡动手了,不过他更多考虑的则是如何避免和盗匪硬碰硬,从而保留自己部队的实力,毕竟保留住了手中的部队,自己才有本钱在会泽县立足,否则便成了宇流明案板上的鱼肉。以汪广浩的精明,他也确实想到了办法,他在自己的驻防区域遍插旌旗,每日安排士卒进行操练,总之是怎么声势大怎么来,其目的就是要告诉那些会泽境内的盗匪,这里可是有朝廷驻军的,不要傻呵呵的一头撞进来。而这一招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宇流明即使察觉出了他的想法,也没有办法指责他。

此时,潜入建宁郡境内的盗匪实际已经达到了三千余人,不过他们较为明智的没有采取大规模的行动,而是分成若干个小队,分散袭击各地乡镇,倒是屡屡有所斩获。

由一名唤作孙耀的头目所率领的一股盗匪已经悄然的摸到了会泽县境内。这股盗匪总数约有五百余人,是目前在建宁郡境内实力最大的一股盗匪。孙耀率领着麾下人马进入会泽县后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命人打探出了县里警备团的兵力部署,从探子反馈回来的情报看,会泽县警备团的重兵都集结在县城北面,南面则较为薄弱。得到这个消息后,孙耀很快便想到了应对的方案。首先自然是从南面动手,集中全部人手,对南面邻近的几个乡镇进行一番洗劫之后,在官兵赶来增援之前迅速向南面转移,南面少数民族部落聚集、鱼龙混杂而且是圣斯罗帝国与南诏边境所在,朝廷官兵投鼠忌器必然不敢贸然深入,自己带着弟兄们找一处隐秘所在躲藏,待风声过后便可将抢得的粮食和财物带回巢穴。

经过一番思索,孙耀觉得自己的计划基本没有什么漏洞,接下来便是施行了。不过凭着多年刀口舔血的经验,孙耀并没有贸然的派出大部队,而是分别派出三队人马,每队人马由三十人组成,同时袭击龙马、大井、田坝三个乡镇,目的自然是要试探虚实,看附近是否有大批官兵驻扎,若是有官兵自己自然抽身而去,若是没有官兵或者官兵人手不足,那么自己就带着弟兄们干一票大的,把周边几个乡镇一锅端了。

且说孙耀麾下一名小头目带着三十名喽啰气势汹汹的冲进龙马乡的村镇,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村子里的乡民看见这些手持兵刃的盗匪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慌和恐惧,相反老幼妇孺们开始高声的呼喊:

“盗匪来了,盗匪来了……”

男丁们则是随手抄起身旁的锄头、木棒、耙子等等一切趁手的家伙事儿,反而向着这些盗匪所在之处冲了过来。

这似乎和想象当中有点不一样,这些乡民不是应该恐惧、害怕、逃跑吗?盗匪小头目有些愣神,接下来又有一些愤怒,这些泥腿子怎么敢无视我们这些横行南疆的盗匪!

接着,只听见小头目恶狠狠的吼道:

“很好,竟然敢反抗,弟兄们给我杀,这个镇子不留活口!”

第三十六章 南疆在抵抗(续1)

话音刚落,三十名盗匪抄起手中的兵器,怪叫着向着龙马乡的乡民杀气腾腾的扑来。双方的人群转眼间便斗在了一起,龙马乡的乡民多是种田为生,论战场搏杀自然不是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生活的盗匪的对手,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便有十余人被盗匪砍翻在地。那名小头目在一刀削掉一个乡民的胳膊后,看着那个乡民在躺在地上哀嚎的惨状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可名状的畅快:

“贱民就是贱民,竟然妄想反抗,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成片的乡民倒在盗匪的屠刀之下,但是龙马乡却没有任何人退缩,反而是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青壮加入到了战斗当中。依靠人数上的优势,很快乡民也开始对盗匪造成了杀伤。一名盗匪在混乱的人丛当中猝不及防之间,被一个乡民一锄头扫中了后脑,一头栽倒在地后,顿时被一拥而上的乡民用锄头、耙子、石块砸成了肉酱,另一名盗匪则是被一个乡民直接用草叉戳穿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显见是不能活了。

越来越多的乡民冲了上来,这些乡民有的用锄头砸,有的用耙子抡,还有的用草叉戳,更有些干脆就空手上阵拽住盗匪厮打。这时,盗匪小头目渐渐感觉到不对劲儿了,杀了这么多人,这些‘泥腿子’竟然还在顽抗,而且对方人数似乎是越聚越多,自己这边也出现了伤亡,看来点子有些扎手啊。正当小头目有些犹豫是否要带着人先撤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退路已经被封死了。只见一排排青壮汉子不知何时赶到的,足有五十人之多,他们站的整齐,却正好堵在了盗匪们要退出镇子的必经之路上。

下一刻,这些精壮汉子们行动了,他们排着有序的队形向着盗匪冲了过来,这些人一个个手持着削尖了的木棍,或者干脆说就是木矛,明显和先前那些拿着草叉、耙子、锄头的农民不同。一时间,小头目和他手下的喽啰们陷入到了腹背受敌的境地。而新加入的这一批精壮汉子虽然单个的战斗力仍然不如盗匪,但是他们个体的战斗力又比先前的那些乡民要强上不少,更重要的是这些精壮汉子懂得相互配合,往往在一个小范围内对单个盗匪形成以多打少的围攻局面。所以在这些人加入战团之后,盗匪的战斗减员人数顿时直线上升。

这个时候,盗匪小头目开始害怕起来,因为他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同伴被那些精壮汉子用木矛要么直接钉死在地上,要么被站着戳成了蚂蜂窝。三十名盗匪转眼之间,剩下了不到一半,小头目惊恐的呼喊道:

“弟兄们,风紧,扯呼!”

原本已经毫无战心的盗匪听见头目的黑话,纷纷开始向着来路溃退。那些龙马乡的精壮汉子又哪里会让他们如愿,他们三五成群的围住一名盗匪厮杀,待到将对手戳成筛子后,马上又加入到其他的战团当中。饶是这三十名盗匪之中不乏生性悍勇武艺高强之辈,但是作为单个人面对四面八方同时刺来尖矛时仍然会感到束手无策,一转眼之间又倒下去七八个,嫩是没有一个能突出重围的。

此时,原本来袭的三十名盗匪算上小头目就只剩下了六个人,这剩下的人也多数带伤,他们被众多手持木矛的精壮围在当中,眼见是没了活路。人丛中的小头目看着四周对着自己的一根根尖锐的木矛,心中陡然泛起一股寒意,难道自己真的要折在这帮‘泥腿子’的手里?

想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小头目原本握刀的手开始微微的发抖,接着全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栗起来。终于,小头目崩溃了,他丢掉手中的长刀,猛地跪倒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说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冒犯了贵地,还请诸位乡亲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等性命!”

小头目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向自己眼中的‘泥腿子’下跪的一天,但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一切都顾不得了,面对着这些泥腿子他感受到了自己很少才有的恐惧感。他不是没怕过,他害怕大头领的怒火,害怕如狼似虎的官兵,而现在他同样很怕,怕得要命,怕这些他一向视之为鱼肉的‘泥腿子’。

剩下几个盗匪眼见头领已然下跪讨饶,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口呼‘饶命’!就在这时,在不远处观战的人丛中缓步走出一位老者,正是龙马乡现任里正周亚夫。只见他用冷漠的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六名盗匪,口中朗声说道:

“此时此刻方才顾惜自己的性命,那我龙马乡还有整个南疆百姓的性命又有何人来顾惜,饶了尔等,便是罔顾天理,饶了尔等,便是愧对南疆百姓,汝等禽兽之人,天地不容!”

周老夫子话音刚落,几十根木矛同时刺出,跪在地上的六名盗匪顿时毙命。这一刻,在场的众多龙马乡百姓竟然齐声爆发出一阵欢呼,说‘杀得好’的有之,高呼‘痛快’者有之,南疆多年来盗匪肆虐,令多少南疆百姓苦不堪言,如今面对凶残的南疆盗匪,他们酣畅淋漓的赢了这一仗,他们当然有高兴的资本。尤其是盗匪小头目最后时刻软弱的表现,大大的激发了乡民们与盗匪抗争的信心,原来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也是会害怕的,原来当自己用勇气拿起武器的时候,便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了,原来……

周老夫子看着四周激动的乡民,心中暗自感叹:

“小里正的招儿就是好使,这一场仗打下来,折了几个乡民,早先征集的治安乡勇无一损伤,简简单单的就把三十个盗匪给灭了。”

强压下自己心中的兴奋,周老夫子把一名乡勇叫到身边,低声说道:

“你去告诉李平营长不用来支援了,三十名盗匪我龙马乡自己吃下了,不过老夫判断这只是盗匪的试探,恐怕有大股的盗匪已然进入到了会泽县境内,请李平营长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那名乡勇领命而去。

第三十七章 南疆在抵抗(续2)

此时,盗匪大头目孙耀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自己派出的人反馈回消息,心中由一开始的疑惑,渐渐变得焦虑,最后已经有些惴惴不安了。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说前去袭击大井、田坝两个乡的头目回来了。孙耀把两人叫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二人衣衫褴褛浑身带伤,不禁问道:

“怎么回事?难道遇上了官兵?”

两名头目均回报没有见着官兵,却是镇子里的乡民一见盗匪出现竟然丝毫没有畏惧,接下来更是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干精壮汉子,一个个手持木矛竟然拉开架势与己方三十名弟兄真刀真枪的干起来。最后自然是乡民仗着人多,硬是杀得两队盗匪狼狈而逃,仅此一役,去往大井乡的三十人只剩下十二人逃回,去往田坝乡的三十人干脆就只有小头目一人逃回。

听到两名头目的回报,孙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对着二人破口大骂:

“乡民?乡民!你们各自带着三十名弟兄,竟然让一帮子‘泥腿子’给折腾成这样,废物啊,废物!你们两个还有脸来见我,怎么不干脆就死在那帮‘泥腿子’手里?”

其中一个头目带着哭腔答道:

“大头领,您有所不知,这会泽县内的乡镇颇有些古怪,乡民不仅不畏惧我等,而且似乎为了抵御盗匪还专门募集了几十人的乡勇,这些人显然经过了训练,一个个手持木矛十分难缠,原本我等和乡民厮杀很快便取得优势,但是这些乡勇加入之后,战局立时逆转,好些兄弟都被那些乡勇的木矛戳成了筛子,肠子、脏器流得满地都是,实在是太惨了……”

此时,另一名头目也接话道:

“到现在这个时候,去龙马乡的弟兄还没有回来,我看只怕是全都撂在那儿了……”

孙耀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胸口气往上涌,少顷方才缓过劲儿来,作为众人的首领,他知道自己决不能表露太多的情绪,不然会让麾下的喽啰产生不信任的想法。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暴怒,孙耀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前番的试探已然暴露了自己这队人马的行踪,现在要么立刻转移,要么豁出去打一场再转移。现在就撤当然是最为稳妥的做法,但是‘秋猎’空手而归,手下的喽啰必然会产生怨怼的情绪,而且目前林震大首领在越隽郡连番攻陷城池,杀得官兵闻风丧胆,如此大好的形势下,偏偏自己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会泽县吃了大亏,只怕自己就要沦为众人的笑柄,威望大跌是一方面,还能不能保住这一方头目的地位都很难说。打一仗再走,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如果打赢了一方面在钱粮上会有所收获,不至于使自己带着失败者的名声回去,另一方面同时也提振了士气,这样会使得自己的地位得到稳固。

两相比较,孙耀很快便决定打一仗再走,过惯了刀口舔血生活的人早就习惯了冒险,而不是苟活,更何况这个险看起来完全值得冒。这一仗必须要打,必须要打赢,而且是摧枯拉朽的赢,酣畅淋漓的赢,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刷失败者的耻辱。当然,这一仗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此,孙耀决定把麾下的兵力集中使用,以二百人的兵力进攻龙马乡,在孙耀看来用二百人吃掉一个镇子绝对是绰绰有余,这二百人若是放在别的郡只要不直接进攻县城,就算是在一个县全面肆虐也是完全可能的。而他把剩余的二百余人安排在外围策应,一旦有官兵赶来救援,则以这二百余人设伏,如果来的人少就干脆一口气吃掉对方,若是来的人多则迟滞官兵的行动,待自己以绝对优势打掉龙马乡之后,视情况或者杀个回马枪,或者干脆就带着部下转移。

此时李平的警备一营正驻扎在距离龙马乡南面二十余里的一处所在。适才龙马、田坝、大井三个乡派来的信使已然告知前来袭击的盗匪均已被击退,但是龙马乡来人还特别提到周老夫子认为极有可能有大股盗匪进入到了会泽县境内,让李平早作防范,对此李平深以为然。

此时,天色已暗,马上就要入夜。突然间,只见龙马乡方向一处火光冲天而起,恰好被在外巡营的李平看见,顿时心头一紧:

“果然来了吗?龙马乡的防卫力量是各镇最强,此时举火求援,必然是有大股盗匪侵袭!”

李平正要集合部队,准备前往龙马乡救援,猛然想到:

“若是这次同样是敌人的疑兵之计,自己这边出动救援龙马乡之后,盗匪主力转而又去袭击其他乡镇怎么办?别的乡可没有龙马乡这么强的防御能力。”

一时间,李平又有一些犹豫,救还是不救,若是救,应该怎么救?终究李平还是下定决心,龙马乡必须要救,这可是宇流明耗费了大量心血经营的乡镇,但是为了保险,不能直接把部队一股脑的都砸进去,而是分成前后两队,第一队由李平亲自率领一个连的士兵直扑龙马乡,第二队则是剩下的两个连作为后续机动部队缓慢推进,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则依次投入龙马乡战场,一旦有其他乡镇遇袭则立即支援。

安排已毕,李平带着一个连的兵力率队先行。一路之上,眼见着不远处龙马乡冲天的火光,李平心急如焚,不断催促着麾下士卒加快行军速度。正行进间,突然听见一连串的弓弦脆响,接着李平麾下数名兵卒中箭倒地。见此情景,李平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瞬间反应过来:有埋伏……

此时,在龙马乡一边激战正在继续。由于周老夫子在剿灭盗匪的试探人马之后,始终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所以当敌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并没有造成慌乱,乡民果断的让出了村镇的外部区域,全部撤到有围墙防御的核心区域,百余名乡勇则是有序的依托着围墙防守,由于占据了地利的优势,所以盗匪虽然人数众多,但一时之间也难以真正攻入村子的核心区域。

其实打仗简单来说,就是战前一系列的谋划,然后战时一系列的意外,指挥官一系列的应变,最后得出结果。前期,孙耀对于打不打这一仗,如何打这一仗经过了精心的谋划;李平对于救不救龙马乡,如何救龙马乡也经过了精心的思考。但是战场的局势都没有完全按照两个人的预先谋划来走。战场上的意外是很难完全预测的。比如,孙耀若是事先并没有派人前去几个乡镇试探,而是直接击中全部兵力强攻一处,那么即使强如龙马乡恐怕在仓促之间也难以抵御五百盗匪的全力攻击。同时,若是李平一开始就直接全力救援龙马乡,那么沿途设伏的百余名盗匪根本不敢一次性伏击三百余名官兵,那么待他率队赶到龙马乡与周老夫子前后夹击,孙耀则必败无疑。事情没有如果,现在战斗已经打响了,再讨论前面的谋划已经没有意义,接下来就要看双方如何在复杂的局势当中灵活应变了。

第三十八章 南疆在抵抗(续3)

在龙马乡,一百五十名乡勇是第一次和盗匪正面接战,好在前不久才拿三十名前来试探的盗匪练过手,所以这次面对盗匪优势兵力的正面大规模袭击并没有显得太过生涩和慌乱。他们依托在村镇的围墙墙垛之后,用手中的木矛将试图攀爬上围墙的盗匪逐一的挑落下去。

在村镇的中央,周老夫子正一脸严肃的关注着战局的发展。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一种沉静而坚毅的神情在时刻感染着周边的乡民和正在作战的乡勇,在这是一个值得信赖和尊敬的老者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鼓舞着龙马乡的所有人。在老夫子的身旁,聚集着龙马乡的所有乡绅,他们豢养的家丁也参与到了镇子的防御战当中。值得一提的是,在宇流明主政的时期,他们还曾经是宇流明最强硬的对立面,是被无情打压的那一部分,但是当南疆盗匪来临之际,在面对意图毁灭整个龙马乡的残暴敌人的时候,龙马乡的所有人都团结到了一起,哪怕曾经是对手、是敌人,在这一刻人们抛弃了一切的宿怨,为了生存而战!

在老夫子身前十余米处,有一名虬髯大汉正在全权指挥着一百五十名乡勇的防御,在他的安排之下一切有条不紊,任盗匪的攻势如何的凶猛,龙马乡的防御犹自岿然不动。他是铁驹,也就是阿铁,自从上次潜入县衙负伤之后,他就一直在龙马乡养伤,伤愈之后宇流明便向周老夫子推荐由他来专职训练乡勇。此次盗匪大举来袭,阿铁便作为龙马乡乡勇的总指挥负责率部与盗匪作战。

盗匪原本想要依仗人数上的优势,强行翻越围墙,但是在铁驹的居中指挥下,百余名乡勇有序的防守着围墙的各个位置,根本不给盗匪可趁之机。眼见穷凶恶极的盗匪拿己方毫无办法,这些初临战场的乡勇越打越有信心,时不时还能利用地利的优势用手中的木矛给予盗匪杀伤。

一番猛攻下来,盗匪折损了数人,始终不能成功翻越围墙。眼见第一波攻击没能取得效果,孙耀恨恨的盯着对面用圆木捆扎而成的围墙,心中焦急不已。少顷,他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命人将队伍中的弓弩手集中起来,对着围墙上的乡勇便是一通猛射。

居中指挥得阿铁眼见盗匪放箭,立刻下令乡勇依托围墙躲避箭矢。但是盗匪在射完一波箭雨之后稍作调整,正当乡勇准备再次登上围墙抵御盗匪的下一波攻击时,围墙外的盗匪立时又是一波箭雨倾泻而下,压得龙马乡的乡勇躲在围墙之后根本抬不起头来。

一连几波箭雨之后,阿铁顿时察觉不对,明知道这样的放箭难以对依靠围墙躲避的乡勇造成有效的杀伤,但是盗匪依然连续放箭必然有其他目的。随即,只见阿铁冒着箭矢登上围墙,倚着墙垛向外张望,却见盗匪除了弓弩手在外向着围墙不停的放箭之外,还有一些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些木薪、柴草以及从民房上拆下来的门板之类的物件,开始向着围墙根儿堆砌。见此情景,阿铁心中暗叫不好,盗匪这是想要用火攻。

不过这木质的围墙本就是阿铁在训练乡勇时主持修建的,修建时他便已经考虑到了木墙最忌火攻的问题,于是命人在围墙内设置了数口盛水的大缸,大缸内长期盛满水,以备救火只用。此时眼见盗匪准备要围墙放火,阿铁当即下令:

“取水!”

乡勇闻言,立即按照日常平时习练的模式,从各个防守区域抽调出来数人,拎着水桶到水缸便盛水。此时在围墙外,柴草木薪已经堆砌完毕,孙耀正要命人纵火。就在这时,只见围墙之上几十桶水突然之间一齐倾泻而下,瞬间将堆砌在围墙外墙根儿下的柴草木薪等引火之物浇了一个通透。

此时,围墙上的乡勇眼见墙外原本举火想要引燃围墙的盗匪望着墙根儿下被水浸湿的草木发愣,顿时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哄笑。而在围墙内,周老夫子立即张罗着乡民从水井里打来清水将水缸补满。而一旁的众多乡绅也不甘成为陪衬,纷纷加入到打水的队伍当中。正在打水的乡民眼见平日里个个眼高于顶的乡绅老爷们竟然也和他们一道干起了粗活儿,一时间都有些傻眼。直到一个乡绅对着愣神的乡民骂道: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水去,不然等打退了盗匪,今年你家租子加两成!”

话音未落,乡民们立刻恢复了正常,开始快速的向水缸内补水。

此时,在围墙外,孙耀眼见自己的算计被识破,气得怒目圆睁,盛怒之下犹自不甘心的命麾下喽啰直接将引燃的箭矢直接射向围墙,而围墙后的乡勇见状则是把清水沿着墙壁倾倒而下,顿时将所有钉在围墙上箭矢的火苗尽数浇灭。孙耀见状一时间脸色铁青,对着围墙内高声吼道:

“待我拿下此处,必屠尽龙马乡乡民!”

此时在另外一面,原本赶来增援的李平半道儿之上陷入到孙耀预先安排的埋伏之中,遭到二百余名盗匪围攻。在猝不及防遭到对方一阵箭雨的射击之后,李平立即下令士卒向道旁两侧的凹地寻找掩护。李平麾下的士卒乃是帝国的正规军,自身素质自然远远要强过会泽县的民团和乡勇,骤然遇袭之后并未慌乱,而是立即按照指挥官的指令在道路两旁寻找掩体,在付出了数人中箭的代价后,与盗匪形成了僵持状态。盗匪依托道旁的树林为掩护,将官兵围在中央,时不时的向着官兵所在之处施放冷箭。而李平的部队则是借着道旁凹地中的土包、岩石为掩护,一方面躲避敌人的冷箭,一方面则是在寻找战机突围。

很快,李平及麾下的士卒便从盗匪冷箭射来的方向判断出了树林中弓弩手的大致位置。紧接着,李平便命自己麾下擅射的士卒用弩箭对树林中的盗匪进行还击。如此一来,官兵和盗匪间兵员素质的差距便显现出来,在弓弩手之间的短暂对决中,官兵基本上是箭无虚发,一连撂倒了十余名盗匪弓弩手,官兵这边却没有伤亡。

第三十九章 南疆在抵抗(续4)

盗匪中的头目眼见弓箭对射占不着便宜,只得依靠人数上的优势向着官兵发起了强攻。李平眼见盗匪主动从树林之中攻了出来,而且人数在己方两倍左右,当下命士卒在外围结成圆形战阵,抵御盗匪的围攻,同时安排弓弩手位于战阵中心,伺机射杀盗匪,自己则居中指挥。

双方厮杀作一团,盗匪依仗人数众多,对官兵形成了围攻之势。而官兵一方由于兵员素质远胜盗匪,同时又是结阵迎敌,极大的缩小了被打击面,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危险,所以一时之间双方杀得难分难解,不相上下。

随着战斗的不断推移,双方的伤亡都在快速的上升,盗匪一边伤亡尤为巨大,在一番厮杀中已经有二十余人殒命,十余人受伤,官兵一方则是折损了十余人,双方的减员比例基本维持在一比三。盗匪头目眼见一口吃不下官兵,随即又命麾下的喽啰拉开距离围而不攻,然后再次安排剩余的弓弩手对着官兵的圆形阵型进行齐射。而李平见状,也立即命令阵中的弓弩手对盗匪进行还击。

如此一来,由于此时双方处于一个非常接近的距离,对于箭矢的精度要求大大下降,而盗匪的弓弩手数量要远高于官兵,同时官兵排成了圆形阵,机动性大大降低基本成了活靶子,所以这几番对射下来,官兵损失极为惨重。正是由于客观条件的变化,导致了双方在弓箭对射的结果上发生了逆转。

李平在阵中眼见麾下的士卒成片的倒下,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只得催促弓弩手全力还击,尽可能多的给盗匪造成杀伤。盗匪弓弩手又是几番齐射之后,此时李平的麾下的士卒已然减员三十余人,原本部队围城的圆形阵由于人员的减少已然有些散乱。眼见有机可趁,盗匪头目当即一声令下,喝令四周的盗匪再次向李平的部队发起了围攻。

李平连忙命令士卒谨守阵型,而由于先前的大量战斗减员,圆形阵已经不能够维持早先的规模,但这个时候也就更加显示出了盗匪与官兵在单兵素质上的差异。虽然遭遇了大量战斗减员,李平的士卒立即便有意识的缩小圆形阵的直径,迅速有序的填补了在部队减员后圆形阵出现的破绽和漏洞。同时,正是因为阵型的缩小,所以盗匪能够攻击的面积也自然缩小,李平的部队受到的压力也紧跟着减小,只要保持住阵型的严密,盗匪依然不能够攻破官兵的防御。李平正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命令士卒务必保持阵型的齐整。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官兵在盗匪的围攻下不断减员,他们的防御阵型不断在缩小,但是始终不见崩溃的迹象,在这个过程当中,官兵依靠远超盗匪的单兵素质和相互间配合的默契程度却给予了盗匪更多的杀伤。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还能够战斗官兵只剩下了不到六十人,伤亡已经接近一半,而盗匪一边已经减员八十余人,依旧在战斗的还有一百二十余人。

双方始终是以战损比二比一的数量进行着相互消耗,打到这个时候,无论官兵还是盗匪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战斗的结果取决于哪一方战斗意志的率先崩溃。李平此时站在官兵的阵型中央,表面上依旧镇静的指挥着士卒战斗,但是内心却异常的焦急,他心里很清楚,部队已经到了极限,随时可能崩溃,现在唯一能够支持他坚守下去的信念便是后续两个连的部队随时可能赶上来,这样战局就会瞬间逆转。而盗匪头目同样很着急,他很清楚自己手下这帮喽啰的尿性,打顺风仗时一个个可能会勇猛无比,一旦出现战事不顺,那就毫无战斗意志可言,瞬间就会兵败如山倒。现在盗匪一边仅仅是仗着人多,凭着一口气在勉力支持,一旦战事继续再焦灼下去,最先崩溃的很可能是他们。现在支持着盗匪头目继续战斗的信念一方面是孙耀头领随时可能结束龙马乡的战斗赶来救援,那么到时候吃掉这股官兵自然不在话下。而另一方面,则是眼前官兵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己方仍然具备两倍于敌的人数上的优势,再打下去官兵也极有可能率先崩盘。

双方都在期盼着各自的援军到来,然而打破僵局的却都不是各自计划中的增援部队。正当盗匪和官兵的激战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有两股人马悄然出现在战场。这些人的衣着和南疆地区普通的百姓没有任何的区别,但不同的是他们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长约两米,一头削尖了的木矛。这两股人马总人数在一百人左右,当他们加入战场之后,立即从身后对正在围攻官兵的盗匪展开了攻击。

只见这些人三五成群的出现在盗匪身后,很多原本在围攻官兵的盗匪猝不及防之下,便被这些人用手中的木矛戳成了筛子。原本焦灼的战事在这些人出现后瞬间出现了逆转,原本占据优势的盗匪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成了被屠杀的对象。盗匪头目看到这一幕,顿时肝胆俱裂,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什么剿灭官兵,什么等待大头目孙耀赶来救援,都是屁话!对于盗匪头目来说,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逃命!

李平此时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撑过来了,虽然不知道赶来救援的是何处人马,但是从这些人手中统一的“制式木矛”来看,想必是某乡镇招募的乡勇。当然,现在还远不到松一口气的时候,必须尽快结束这里的战斗然后立即增援龙马乡。随即,李平站在官兵阵中高声喝到:

“援军已至,诸位随我冲杀,将此间盗匪尽数诛杀!”

整场战斗中一直被动挨打的官兵早就憋了一口气,此时听到指挥官的命令,知道反击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同时高呼:

“杀贼!”

下一刻,官兵的阵型顿时从圆形阵变换成一条长长的圆弧,这道由士兵组成的圆弧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向着盗匪正在溃散的人群吞噬而来。此时的盗匪都在拼命的逃跑,在他们身后是官兵手中锋利的屠刀,身前则是三五成群的乡勇手中扬起的密密麻麻的木矛,一旦被缠上,他们完全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可言,立即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第四十章 南疆在抵抗(续5)

乱军之中,仓皇逃跑的盗匪头目被两名乡勇截住去路,眼见一名乡勇挺着手中的木矛向自己刺来,匆忙间只得向旁一侧身,堪堪躲过这一矛,而另外一名乡勇却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同样是对着盗匪头目的身躯就是一矛。原本有些失去重心的盗匪头目眼见对方第二矛又刺了过来,想要躲避,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上,乡勇刺出的第二矛又落空了。

倒在地上的盗匪头目来不及庆幸,本能的转动身躯在地上接连打了十余个滚,使得两名乡勇手中的木矛一连数次都刺了个空,木矛戳在地上挑起的泥土打在盗匪头目的脸上瑟瑟生疼,盗匪头目也顾不得这许多,借着打滚拉开与两名乡勇间的距离,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眼见两名乡勇又一次扑了上来,他猛地挥动手中的钢刀对着其中一人猛地劈出,那名乡勇将手中木矛一横正好架住劈来的钢刀,另一名乡勇瞅准空挡,将手中木矛对着盗匪头目的小腹戳来,盗匪头目眼疾手快,抬起空着的左手一把拽住刺来的矛身。正僵持间,却不知何时追杀盗匪而至的李平已经逼近到了盗匪头目身旁,手中军刀向着盗匪头目猛然挥出。此时盗匪头目一手拽着乡勇手中的木矛,一手才挥出钢刀,根本没有躲闪和招架的可能,只觉得一道寒光闪过,顿时身首异处。

李平斩杀盗匪头目之后,对着一旁的两名乡勇问道:

“你们是何处人马?”

其中一人答道,他们是田坝和大井乡派来救援龙马乡的乡勇,不想在此遇上了盗匪伏击官兵的情况,随即临时决定赶来帮忙。李平闻言,心中暗叹一声‘侥幸’。举目四望,眼见伏击的盗匪已经基本上被清理完毕,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散布着二百余具尸体,当然大多数是盗匪的,还有一小部分是官兵的。正在这时,只见来路之上,又是一支人马突然出现,李平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安排的后续两个连的部队赶到了。

眼见现在自己麾下主力尽至,总数是二百余名官兵,再算上田坝乡、大井乡派来救援的一百余名乡勇,李平心中在暗自盘算:既然田坝乡、大井乡都派出乡勇前来救援龙马乡,那么这两处乡镇必然没有遭到盗匪侵袭,如此看来盗匪主力必然尽数在龙马乡。局势已然明朗,李平也不再犹豫,当即下令官兵和乡勇合兵一处,火速增援龙马乡。

此时,在龙马乡的战斗已然处于焦灼状态。龙马乡的乡勇在阿铁的指挥下,依托镇内的围墙接连化解了孙耀的数次进攻。眼见各种招数都使尽了,就是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万般无奈之下孙耀只得下令强攻。

这一次,孙耀麾下的喽啰不仅从不同的方向试图翻越围墙,而且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几根圆木,对着围墙的大门死命的猛撞。站在围墙墙垛后指挥作战的阿铁见状,知道这次盗匪是下定决心要强攻了,但是苦于乡勇之中并未配备弓弩手,也没有箭弩一类的武器,难以对正在撞击大门的盗匪形成有效杀伤,万般无奈之下,阿铁只得命人从民房之中锯下来几根较粗的梁木,一头撑住围墙大门一头杵在地上,尽可能的增强围墙大门的坚固程度。

此时,围墙上负责防御的乡勇也纷纷感受到了这次盗匪是动真格的了。圆木撞击在围墙大门上,发出‘咣咣’的巨响,震动得整个围墙都在颤抖,而在这同时,四面八方的盗匪如潮水般涌了过来,试图翻越围墙。乡勇依靠着墙垛,用手中的木矛将正在沿着围墙攀爬的盗匪挑落下去,但是马上又会有更多的盗匪一个接一个的爬上来。

面对这种情况,阿铁并没有更多的办法,毕竟对方人多自然就占据着主动。眼见又有数名盗匪登上围墙,正在与围墙上的乡勇厮杀,意图打开一个缺口,能够使后续更多的盗匪攀爬而上。

阿铁见状,立即召集十名乡勇跟随自己一起向着‘缺口’处杀了过来,与登上围墙的数名盗匪战成一团。人丛之中,阿铁手持木矛与两名盗匪厮杀,其中一名盗匪向着阿铁挥刀砍来,阿铁一个侧身轻松躲过,手中木矛迅疾刺出,正中那名盗匪小腹,只见那名盗匪惨呼一声,便即倒地而亡。正在此时,另一名盗匪同样欺身上前,舞动手中的钢刀劈向阿铁的手臂。此时阿铁手中的木矛犹自插在先前那名盗匪的小腹之中,想要抽出木矛抵挡已然不及。只见阿铁冷笑一声,原本握着木矛的双手突然松开,身形一晃已经逼近至那名盗匪身前二尺之处,接着双手疾出,猛地扣住那名盗匪握刀的右手手腕,那名盗匪顿时感觉仿佛有两把铁钳死死夹住手腕,大惊之下想要抽刀回撤,却发现浑身上下竟然一丝力道也使不出来。接下来,只见阿铁掰住盗匪的手腕,双手陡然发力,口中暴喝一声:“撒手!”竟然硬生生将盗匪手中钢刀夺了过来。接着阿铁反手一刀挥出,锋利的刀锋瞬间划过那名盗匪的颈动脉,鲜血迸射而出,洒在阿铁的脸上、身上,而那名盗匪的身躯此时也如放了气的皮球,缓缓软倒在地。

转眼间连杀两人,阿铁的雷霆手段顿时让凶悍的盗匪都为之一震,眼见其被鲜血染红的面目显得尤为狰狞可怖,不少正在从‘缺口’处围墙向上攀爬的盗匪一时间都有些畏缩不前之意。此时,阿铁手持钢刀,对着攀爬至围墙边缘的数名盗匪又是一通乱砍,刀锋过处又有三名盗匪惨呼着从围墙上摔落。

眼见阿铁威风凛凛宛如杀神一般,龙马乡的乡勇顿时士气大振,再几番厮杀之后,渐渐将围墙上的防御缺口堵上。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盗匪的猛攻之下,围墙之上又接连出现好几处险情。阿铁便如救火队员一般,哪里出现险情便出现在哪里,好几次更是完全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堵住盗匪撕开的口子,使得围墙上的防御转危为安。

此时,在围墙外的孙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喽啰在翻越围墙的过程中不断殒命,他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他有些阴狠的注视着围墙上那些犹自在拼死抵抗的乡勇,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原本应当软弱到极点的‘泥腿子’在面对数倍于自己的盗匪时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坚韧的战斗意志,他们不是生来就该被人所任意鱼肉的吗?他们不是这世间最为脆弱和卑微的吗?他们有什么权力抵抗?他们怎么敢抵抗?

第四十一章 南疆在抵抗(续6)

正当孙耀对于战事焦灼愤怒无比的时候,打破战场平衡的关键时刻也来临了。李平率领的二百余名官兵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盗匪的身后。李平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目光扫视着前方数百名盗匪正在拼命围攻龙马乡的情景,对于在如此数量的盗匪围攻之下,龙马乡竟然犹自能够勉力支持,李平也不禁有些惊异。

“总算是赶上了。”

李平感叹一声,随即不再犹豫,大手一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二百余名官兵顿时犹如出笼的猛虎一般向着盗匪身后发起了冲锋。

“官兵来啦!官兵来啦!”

盗匪的人丛当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顿时让原本在激烈厮杀的所有盗匪身形一顿,接着都不由自主的回身望去。此时,官兵已然杀入到盗匪的人丛之中,猝不及防之下,成片的盗匪倒在官兵的制式军刀之下,一片哭爹喊娘的哀嚎之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此时,在盗匪阵中的孙耀脸色由铁青变成了死灰,官兵出现在这里,自己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安排在后方的二百余名士卒已然全军覆没了。仓促之下,孙耀只得临时调集一百名喽啰由一名头目率领前去抵挡官兵的进攻,从而为自己后续的战术调整赢得时间。

一百名盗匪刚投入战斗,孙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猛然听见在正面龙马乡村镇的围墙之上,有人高声喊道:

“杀贼!为乡亲们报仇!”

接着只见久攻不下的围墙大门轰然打开,在大门的背后,几十名龙马乡的乡勇突然杀出,原本在大门外抱着圆木撞击大门的十余名盗匪措手不及,转眼之间便被乡勇手中的木矛尽数钉死在地上,紧接着这些乡勇没有丝毫收手之意,径直向着盗匪阵营冲杀而来。原来,是阿铁在围墙之上远远望见官兵从盗匪背后杀出,而孙耀又抽调了百名喽啰前去阻挡官兵的攻势,使得龙马乡正面所面临的压力顿时大大减轻。阿铁敏锐的察觉到此时正是盗匪正面防御最为虚弱的时候,久经战阵的他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绝好的反击机会,当即抽调三十名乡勇由自己亲自率领,从围墙内杀了出来。

此时,盗匪一方在匆忙间抽调百名喽啰阻拦官兵之后,正面的人马正处于一个相对无序的状态,而阿铁抢在孙耀调整正面进攻的部队之前杀出,立时打乱了盗匪的进攻节奏。这三十名乡勇在阿铁的带领下冲入围墙外盗匪的人丛当中,趁着盗匪的混乱快速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尤其是阿铁,手持刚才从盗匪手中夺来的钢刀,在人丛中如飞的舞动,每一道寒光闪过都会有一名盗匪身首异处。在他的身后,三十名乡勇手持三十柄木矛,对于凡是敢于上前阻拦的盗匪一律采取无差别的突刺,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无数被戳成筛子的尸体。

远远望去,阿铁率领的三十名乡勇所组成的部队就像是一支巨大的刺猬,乡勇手中的每一根木矛就是刺猬背上的尖刺。这只‘刺猬’不断向着盗匪人丛稠密的地方冲击,凡是他所过之处,背上的尖刺就成了所有盗匪的噩梦,他冲到哪里,哪里的盗匪就纷纷溃散。仅仅依靠着这三十人的队伍,阿铁就把盗匪的正面防御彻底搅乱。

此时,孙耀看着眼前的战局浑身顿时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麾下的喽啰们正如眉头苍蝇一般在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窜,几百人的队伍已经彻底混乱了,现在再下达任何命令也已经无济于事,因为慌乱的人群中是没有人会去理会他的命令的。

孙耀没有再为了挽回战局而做徒劳的努力,他回身看了看身后的战况,只见自己派出的百名喽啰已经被官兵杀散,不知又从何处而来的乡勇拿着木矛正在对四散奔逃的喽啰进行逐一的绞杀。再回过身看正面,盗匪一边同样是乱成了一锅粥,那三十名龙马乡的乡勇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逃不了了!”

孙耀自言自语的说道,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了,也许就在下一刻。他缓缓拔出自己腰间的钢刀,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好几次把刀锋贴近自己的颈部,却终究下不去手,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的他此刻却是格外的珍惜起自己的性命。

战事的发展异乎寻常的快速,转眼间已经有龙马乡的乡勇冲杀至孙耀的身前。两名乡勇手持木矛向着孙耀刺来,求生的本能促使孙耀挥刀隔开刺向自己的木矛,同时身形暴退数步避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两名乡勇又紧逼而至,孙耀身为盗匪多年,自身拳脚兵器也是颇有造诣,依仗着自身的武艺与二人周旋,犹自能够占到上风。厮杀间,孙耀瞅准一个空挡,一脚踹中一名乡勇的小腹,趁着对方因为剧痛俯下身子捂住小腹的时候,挥刀将其砍翻在地。一旁的另外一名乡勇眼见同伴身死,含恨向着孙耀一矛刺来,孙耀匆忙间举刀防御,却是因为力道把握不住被对方一矛挑飞了手中长刀。孙耀却是趁着对方长矛挑起不及收回的机会,猛地欺身上前,一拳打在那名乡勇的面门之上,接着双手拽住对方木矛,抬腿一脚正中对方心窝,把那名乡勇踹翻在地,木矛也夺了过来。

此时,其他乡勇眼见孙耀一连打倒两人,顿时都围了过来。孙耀眼见对方人多,料想自己怕是难以幸免,顿时将手中木矛疯狂的舞动起来,使得旁人一时间难以近身,口中犹自猖狂的大叫:

“来呀,来杀我呀!爷爷是南疆有数的盗匪头子孙耀,来吧,不要命的都上来。”

眼见一群乡勇急切之间拿不下孙耀,人丛中的阿铁冷哼一声,提着钢刀飞身上前,口中喝到:

“孙耀领死!”

说话间,手中钢刀一招“力劈华山”,毫无花哨的向着孙耀头顶劈下,孙耀眼见对方刀风凌厉,只得横过手中木矛,将之举过头顶,意图架住对方的长刀。然而,阿铁手中长刀却似夹杂着千钧之力,刀锋过处,只见寒光一闪木矛应声断成两截,接着便见这道寒光毫无停歇之意,垂直划过孙耀面门,再接着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后,收刀入鞘。

接着众人只见孙耀的面目上出现了一道红线,这道红线越来越明显,最后是鲜红的血液从这道红线中缓缓的沁了出来,滴落到了地面上,匪首孙耀毙命!

第四十二章 南疆在抵抗(续7)

“孙耀领死!”言犹在耳,此刻孙耀已然成了一具尸体,在场的众多乡勇都被阿铁这石破天惊的一刀所深深震撼,同时他们也在庆幸自己竟然有一个武艺如此高强的指挥官。

此时,激烈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龙马乡的乡勇击溃了正面的盗匪,赶来增援的官兵正在对剩余还在进行抵抗的盗匪进行绞杀,大井乡和田坝乡派来救援的乡勇则是在最外围围堵溃逃的盗匪。大局已定,李平带着几名亲随前来和龙马乡的乡勇汇合。他心中正在好奇究竟是谁竟然能够带着这一百五十余名不识战阵的乡勇硬生生抗住了近乎两倍于己的盗匪的凶悍攻击。

接下来,李平便看见了浑身鲜血的阿铁,然后是阿铁手中提着的孙耀的首级。在看见阿铁的那一刻,李平首先便被对方的眼神所深深的吸引。曾经吸引过李平的还有宇流明的眼神。宇流明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平静和淡然,但是在这平静和淡然背后却隐藏着看透人心的睿智和难以揣测的玄机,这种眼神让李平时刻感觉到对方的深不可测。阿铁的眼神和宇流明不同,那是一种坚韧和刚强的眼神,从阿铁的身上,李平找到了同类的气息,这种眼神只有投身过军旅,并且在经历过惨烈的战斗后才能蜕变出来。所以,李平断定,阿铁这个人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农民或者乡勇,他一定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李平看着阿铁,阿铁也看着李平,双方都没有说话。少顷,阿铁将手中的首级扔到李平脚下,他是扔到脚下而不是献给李平,或许在他眼中真正有资格让他献首于前的,恐怕只有当年的张华轩张帅。接着只听阿铁说道:

“匪首孙耀首级在此,请将军查验。”

李平淡淡的答道:

“不用查验了,阁下率领龙马乡乡勇与两倍与己的盗匪周旋,而今更是临阵斩杀匪首,此战当记你首功!”

阿铁冷漠的答道:

“大人不必如此,我带着大伙儿死守龙马乡,并非是为了图个什么斩首之功,草民也没有什么仕途之心,若是大人一定要请功,那不妨就记在周里正的名下吧,若非他居中协调,龙马乡上下也断难如此齐心抗敌。”

李平点点头,说道:

“依你就是。”

说到这,李平抬眼望阿铁身后望去,此时,周老夫子在一众乡绅和乡民的簇拥之下从大门内走出来,向着李平所在之地缓缓而来。待到周老夫子与一干乡绅来到近前,只见周老夫子对着李平道:

“今日多亏李平将军赶来驰援,老朽代表龙马乡向将军致谢了。”

说话间,周老夫子躬身便要行礼,李平连忙上前扶住,口中连连说道:

“哪里哪里,老夫子过谦了,老夫子身为里正使龙马乡上下一心,面对近三百凶悍之盗匪而能坚守如斯,真正是让末将钦佩,倘若南疆各乡镇均有如龙马乡这般抗敌之决心,抗敌之手段,又何愁盗匪不灭。”

老夫子闻言,脸色肃然,举头看了看战场四周,此时盗匪已然尽数剿灭,而参与此番战斗的有龙马乡、大井乡、田坝乡的乡勇,有朝廷正规的官兵,有普通的乡民、乡绅,这种情形让老夫子有些感慨,只听他郑重的说道:

“能有今日之局面,全赖宇流明巡检运筹帷幄之功。若无巡检大人使我会泽县上至朝廷官吏、下至乡绅百姓同为一体,而共抗盗匪,只怕我等今日尽为盗匪刀下之鬼矣!”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大都深以为然。尤为感到心绪有些复杂的则是龙马乡的一众乡绅,一年多以前,宇流明主政龙马乡的时候,确实逼得这些乡绅不得不让出了许多手中的利益,而这些乡绅则是以杨柏、刘虞、张庆三人为首和宇流明进行对抗,说是生死之敌也不过分。但是如今杨柏、刘虞、张庆三人皆已经授首,乡绅与宇流明的争斗也已经以宇流明全胜而告终,而正是因为龙马乡按照宇流明的思路发展,才使其乡勇有如此规模,使龙马乡具备了与盗匪相抗衡的实力。假使当初在与宇流明争斗中获胜的是乡绅一方,那么今日龙马乡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呢?直到这一刻,龙马乡的众乡绅也不禁开始怀疑,当初与宇流明的对抗究竟是对是错了。

龙马乡大捷全歼盗匪五百余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会泽县,原本因为盗匪肆虐南疆而颓废的情绪在会泽县官场和民间都一扫而空。尤其是当李平派人将数百盗匪首级运送之县城时,在会泽县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百姓们夹道欢迎,老老少少争相观看。对于李平麾下的第一营士卒则是倍感自豪,像今日这般扬眉吐气的日子可是他们当兵以来生平仅见。尤其是听见道旁的百姓时不时的发出‘啧啧’的赞叹,这些兵卒心中顿时就涌起一种由衷的自豪和畅快的情绪。

同样在这一日,宇流明一早踏进县衙的时候,县衙内的诸多书吏见到宇流明无不拱手祝贺,他们对于此次胜利有着更深层次的认知,正是因为巡检大人在全县推行的‘乡勇治安联防’的模式,使得各乡各镇互为支援、互相支持,即使是面对凶残的盗匪也有了自保之力。宇流明感受着这些下属看向自己目光中的灼热与敬畏,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感受这次胜利所带来的喜悦,因为他已经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整个南疆。此时南疆的整体局势仍然险恶无比,相比于整体局势的糜烂这一点胜利实在显得微不足道,而在会泽县仍然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宇流明去做。

当宇流明来到县衙政厅之外时,已然听见政厅之内言笑晏晏,时不时传来天使赵熙及郡守褚怀远二人的朗笑之声,显然这二位大人心情非常之好,想来多半也是因为此次龙马乡的大捷。略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宇流明迈步进入政厅,在他进入政厅大门的一刹那,大厅内众人的数道目光均同时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第四十三章 战后

在这些目光当中,赵熙和褚怀远还有县丞周汉臣三人人则是流露出丝毫不带掩饰的欣赏。而县令陈孙、主薄尉迟丰谷二人神色则是颇为复杂,原本此次求粮征收是他们二人甩给宇流明的一个烫手山芋,在他们看来宇流明全权代理此事必然是为他们承担了巨大的风险,而他们自己也时常为自己这点小聪明和小手段有些自鸣得意。但是谁曾想到,宇流明却接着此次秋粮征收之机,在全县搞起了乡勇治安联防,通过在全县募集乡勇大大增强了自身对会泽县各乡镇的掌控力,而龙马乡大捷更是点睛之笔,如此化危机为契机,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着实让人拍案叫绝,在此役之后,宇流明在会泽县的声望必然会有一个质的飞跃,而他们一个县令、一个主薄则完完全全被掩盖在了这样的光芒之下。但是换位一想,此事若是由他们二人来操作,只怕不仅达不到现在这样的效果,更有可能面临失败的风险。所以,在他二人望向宇流明的目光之中既有弄弄的羡慕与嫉妒,同时还参杂着一种无奈与失落的情绪。

而此时侍立一旁的骆侍卫同样在看着宇流明,宇流明深切的感受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较之先前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少了一些敌视和冷漠,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恐怕这并不仅仅因为此次剿匪大捷,还有那晚在龙马乡外二人的一番谈话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吧。

政厅之内在经过一个短暂的沉静之后,只听见赵熙率先言道:

“哈哈,我们的正主儿来了,咱们的宇流巡检如今在会泽县可是大大的又名啊。”

褚怀远哈哈一乐,也凑趣的说道:

“不错、不错,大大的有名。”

县令陈孙则是有些避重就轻的向着褚怀远拱手说道:

“此次剿匪大捷,宇流巡检固然功不可没,关键还是郡守大人慧眼识人,庸人不按资历按能力,对宇流巡检的大胆重用,才会有今日之功啊。”

他这番话把此番剿匪之功更多的归功于郡守的‘慧眼识人’,一方面淡化了宇流明此番之功,同时又不着痕迹的拍了郡守一记马屁,颇显浸淫官场多年的功底。不过此时宇流明没有心思去和陈孙计较这些,对于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人,最好的方法还是不断用实际的胜利和成功来让对方闭嘴。

只见宇流明对着赵熙、褚怀远二人微一施礼,似乎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自己的直接上级陈孙,然后说道:

“二位大人,而今虽然龙马乡一役我方剿贼大获全胜,然目前尚有诸多事宜需要加快处置。”

赵熙饶有兴趣的说道:

“呵呵,宇流巡检立大功而无丝毫沾沾自喜之态,难得难得,还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宇流明答道:

“首先,此番剿贼之后,短期之内当无匪患之虞,应当趁此空挡催促各乡加快秋粮征收的进度,以期尽快将此事务完结。”

赵熙淡淡的答道:

“此事你自决即可,陈孙县令已将此事委托于你,自然由你全权处置。”

宇流明向着赵熙躬身道了声是,却丝毫没有请示陈孙的意思,显然是有意将对方忽略掉了。此时站在一旁的陈孙脸色已经有些铁青了。宇流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继续向着赵熙说道:

“其二,与我会泽临近的沾益县和陆良县均派人联系下官,希望能派遣民团前往该两县境内协助肃清盗匪。下官以为,协助剿贼尚在其次,此番剿贼已经初显‘治安联防’的模式的可行性,现在正可借机在陆良、沾益二县推行,若是能将此种模式推行,则不仅大大加强二县应对盗匪的防范之力,同时更能通过会泽、沾益、陆良三县在建宁建立起一个‘治安联防’的成功典范,为在建宁郡全面推行该模式奠定基础。”

赵熙闻言,略有些踌躇,口中道:

“这……”

随即赵熙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褚怀远,毕竟此事涉及到了建宁郡全郡政务,所以必须要征求褚怀远的意见,不然赵熙便有越权之嫌。褚怀远倒是没有太过犹豫,毕竟此番剿匪已经大大的显示出宇流明‘治安联防’的威力,所以褚怀远自然对于在全郡推广乐见其成。只见褚怀远点头说道:

“此事甚好,只是宇流巡检此番你打算如何具体施行呢?”

宇流明早已打好腹稿,当即便道:

“下官以为,一方面下官将‘治安联防’之法尽数通告陆良、沾益二县,同时可派遣县内民团前往二县协助剿匪,同时命民团驻扎两县期间派员到地方各个乡镇,通过训练青壮、完善编制、剿匪实战等法实际指导二县募集建立乡勇。如此,剿灭二县盗匪之日便是二县‘治安联防’初具雏形之时。”

褚怀远闻言,顿时大赞:

“妙啊,若是此法施行得当,则陆良、沾益二县短期之内武备必然大大加强。”

说到这里,褚怀远向着赵熙躬身道:

“赵大人,学生以为此法可行!完全可以按照宇流巡检之策实施。”

赵熙笑道:

“褚大人乃是一郡之首,大人既然认为并无不可,那么便依宇流巡检之言。”

两件事情尘埃落定,宇流明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继而又躬身说道:

“前面落实了两件事,最后下官还有两个个请求。”

赵熙此时心情畅快,大手一挥,说道:

“讲!”

“其一,此番剿匪大胜,然我会泽乡民多有死伤,还请郡守大人拨出钱粮予以抚恤,会泽全县必然铭记大人恩德。其二,此番剿匪我乡勇缴获盗匪武器、军械及钱粮若干,下官恳请将武器、军械、钱粮尽数收归民团所有。”

此时,赵熙又把目光投向了褚怀远,褚怀远则颇为慷慨的一挥手,说道:

“抚恤伤亡士卒的事我会让写信让郡长史程潜去办,至于盗匪的武器、军械及钱粮,既然是你们缴获的,那就归你们了。”

宇流明闻言大喜拜谢。

第四十四章 逆转乾坤

南疆的盗匪‘秋猎’对于幅员辽阔的大楚帝国来说,不过是边远地区一个微小得不能再小的波澜。但是在此时,在益州巴蜀,蜀郡郡治cd的州牧府内却有一个人在密切的关注着南疆局势的发展,这个人就是巴蜀杨家家主益州牧杨雄。

在州牧府的大厅内,此时只有两个人,其他的下人均被严令远离此处,不得靠近。此时大厅内的其中一个人正是杨雄,杨雄今年已经四十有三了,他身高七尺,体态均匀并没有因为优渥的生活而使自己的身材走样。他头上略显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齐有致,他身着深黑色的州牧官服,脚下一双皂底靴,整个人都显得威严肃穆。杨雄的脸上皱纹非常明显,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苍老痕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多年以来为了杨氏家族日夜殚精竭虑而透支了自己的心力而致。杨氏家族从一个二流世家在杨雄手中一跃而成一流门阀,敢与当今朝廷割据而立,全赖他这个家主的周密谋划,杨家的强盛可以说是凝结了杨雄半生的心血。

在大厅的地面上,放着一张大大的地图,长宽各有一仗有余。地图完美的呈现出了益州境内的地理情况,密密麻麻的城镇、山地、道路、河流一览无余,看着这幅地图顿时就给人一种益州全境尽在掌握的感觉。杨雄一向很喜欢这种感觉,为此,他亲手杀死了描绘这幅地图的画师,因为他不想再让别人能够感受到与他同样的感觉。

杨雄的目光有些热切的注视着地上的地图,目光缓缓的从cd开始向南移动,经过江州、犍为郡,然后在越隽郡处盘桓了少顷,继续向南到了牂柯郡,最后目光死死盯住了西南面的建宁郡,久久凝视,再也没有移动。

此时,站在杨雄身旁的一人轻声道:

“主公,林震在南疆地区已经有些成势了,此番秋猎连下数座县城,更是杀得越隽郡官兵望风而逃。”

杨雄闻言收回自己专注的目光,淡淡的说道:

“申屠,当年你让我在南疆扶持林震,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此人便是杨雄麾下首席幕僚申屠杰,现为益州別驾从事。杨雄成为巴蜀杨家家主以来,经营益州期间皆赖此人谋划,据传此人师从乾坤阴阳家学派,由于其尤为擅长诡诈之术,多次以奇计化解杨雄面临的危机,使得朝廷至今不敢对益州用兵,所以人称‘逆转乾坤’。

此时,只见申屠杰的目光有些阴沉,随即说道:

“但是,林震此人并非甘居人下之辈,如今成势了,便有些不听话了。只看他如今部署,便不难发现他把打击的重点集中在越隽郡,其目的便是为了彻底摧毁帝国在越隽郡的掌控体系,想必他是想要摆脱我们的控制在越隽郡扯旗单干了。”

杨雄的目光再次从地上的地图扫过,认真的看了看南疆地区越隽郡所处的位置,淡淡的说道:

“想法不错,越隽郡北面是犍为正好可以作为与我益州的缓冲,若是能成功掌控越隽,他便能放开手脚逐一收拾朱提、牂柯、建宁三郡,最后再回过头来吃掉犍为,那时候他就有了和我们叫板的资本。不过……想法虽好,哼哼,本州牧又岂会让他如愿?”

申屠杰站在杨雄身侧,目光幽深的注视着地图,口中说道:

“不劳牧守大人挂心,卑职只需一纸书信前去,定然让林震俯首听命,立即率部南下建宁,早日实现我等战略意图。”

杨雄点点头,说道:

“林震跳梁小丑,有点自立的想法倒是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他手下的盗匪皆是乌合之众,即使南下建宁恐怕也不是朝廷官兵的对手,毕竟建宁警备师师长沈江明可是个能打仗的将军。”

申屠杰躬身答道:

“此番盗匪秋猎,已然令南疆各郡损失惨重,尤其是不少官员丧命盗匪之手,更令其行政体系倍受削弱,无论林震胜败,我等皆可在事后名正言顺的向各郡任免官员,借机大大加强我等对南疆驻郡的掌控力度。然后,林震南下建宁,若是能按照预期打败沈江明的建宁郡警备师,那么南疆再无可用之兵,我等便可放心吞并南疆五郡,这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林震败了,想必也会令沈江明的警备师,还有建宁郡的褚怀远元气大伤,根本无暇估计我等吞并四郡,待四郡归附,他一个小小的建宁安能独善其身?”

此时,杨雄有些阴沉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迈开步子,走到地图之上,先是沿着南疆五郡的疆域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建宁郡的位置上,突然回头对申屠杰说道:

“別驾恐怕还算漏了一招?”

申屠杰抬头注视着杨雄,静静的等待着杨雄接下来的话语。

只听杨雄说道:

“若是林震虽然奉命南下建宁,但却出工不出力,只与沈江明周旋却不实打实的交锋,双方保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我等又当如何?”

申屠杰阴冷的笑了笑,说道:

“吞并四郡,然后以剿匪之名,率兵直入建宁,如此南疆则尽归我益州矣!”

“哈哈哈哈……”

杨雄闻言终于放声长笑起来,脚下猛地再上前一步,正好踩在地图‘建宁’二字之上,口中说道:

“好你个‘逆转乾坤’,老夫有幸得先生相助,何愁不能开万世之基业,此番若能将南疆五郡尽数收入囊中,则我杨家再无后顾之忧,那时候,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赵天翔坐在长安的未央宫中,可还敢正视我益州之众乎?”

此时,在越隽郡,继卑水、苏祁两座县城被攻破之后,又是短短数日,会无县县城又为林震所得。一时之间盗匪的声势已然达到了顶峰,南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震身上,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在哪里,他的屠刀究竟又会落到谁的脖子上。

此时在会无县城之内,林震在政厅之内设宴与身边的众多头领齐聚一堂。由于攻破县城,获得大量的钱粮,再加上近一个时期以来整个南疆盗匪集团所获得的空前胜利,使得在场众人一个个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当然,在建宁郡会泽县孙耀的失败身死并没有引起盗匪集团的重视。大厅之内,有不少人在豪气干云的畅谈着与官兵作战时的惊险,有不少人在不住夸耀的勇武炫耀自己斩杀了多少官兵,还有不少人则是在谈论着破城之后抢了多少女人……

第四十五章 益州来信

此时在会无县城之内,林震在政厅之内设宴与身边的众多头领齐聚一堂。由于攻破县城,获得大量的钱粮,再加上近一个时期以来整个南疆盗匪集团所获得的空前胜利,使得在场众人一个个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当然,在建宁郡会泽县孙耀的失败身死并没有引起盗匪集团的重视。大厅之内,有不少人在豪气干云的畅谈着与官兵作战时的惊险,有不少人在不住夸耀的勇武炫耀自己斩杀了多少官兵,还有不少人则是在谈论着破城之后抢了多少女人……

整个大厅之中,充斥着一种神经质的癫狂,一种残忍的欢笑,还有一种**的欲望。面对这种场面,林震早已经习惯了。每一次,他带领着南疆盗匪集团取得空前胜利之后,他总是会把麾下的盗匪头目聚在一起放肆的庆祝。这一次也不例外,此次秋猎是林震所率领的盗匪集团第一次敢于正面进攻县城,这实际上等于是从游匪向巨寇转变的质的飞跃。起先,林震心中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但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成功了,不仅打下了官兵驻守的县城,而且一打就是三座,看着越隽郡的官兵面对自己锋利的屠刀瑟瑟发抖的时候,林震得意的笑了。

此时,大厅内的众人陷入到了一种纸醉金迷的癫狂之中,林震的目光一一的扫过这些人的面庞,这些人都在笑,林震自己也在笑,他们笑是因为林震在笑,林震却在笑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眼前这些头目根本不能了解自己的雄心,他们只知道杀戮、掠夺,只会按照最原始的欲望去行事。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此番之后,越隽郡内官兵被自己杀得彻底胆寒,接下来自己将要带着这些人对越隽郡的城池逐一的进行攻略,直到最后把越隽郡完全的掌控在自己手里。今天是越隽郡,明天,朱提、牂柯、建宁,还有犍为都会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整个南疆都会被自己所掌握。窃钩者贼,窃国者侯,这是更鼓不变的至理,当自己成为南疆之主后,益州的杨雄,甚至是整个大楚帝国都不能再忽视自己的存在……

想象总是很美好的,但是现实却往往不那么尽如人意。正当林震沉浸在自己未来发展的广阔蓝图当中时,一名小喽啰来到林震身旁,给林震送过来一封信。

益州来信!

林震连忙接过信函,挥手让喽啰下去。林震能够在南疆做大,从众多的盗匪之中脱颖而出,来自于益州的支持是决定性的,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林震对于益州来信自然非常郑重,他坐直了身体,拿着手中的信封凝视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大厅内犹自喧闹不休的众人。最终,他站起身来,缓步来到了偏厅。

林震拿起信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撕掉了信的密封处,拿出信纸一字一句的认真看起来。越看,林震的脸色越是难看,看到信的末尾,脸色已然铁青。

信的内容很简单,对于林震在南疆接连陷城掠地表示了祝贺和赞赏,但是鉴于朝廷和南疆各郡对于剿匪的呼声,益州很难对于盗匪肆虐南疆的情况表现得无动于衷,自然要出兵征伐,虽然出兵仅仅是做个样子,但是到时候兵戎相见只怕就伤了两家和气。若是林震能够率部南下,前往建宁郡,则益州方面是可以借口道路偏远,可以把剿匪的日期无限期拖延的。此外,若是林震继续留在越隽郡,那么益州方面因为要调动军队南下剿匪,自然需要准备大量的钱粮,所以对于林震的物资支持恐怕会削减一定的程度,若是匪患长期不能解决,而大军在外牵连日久,则耗费的钱粮会更多,那么益州最终恐怕只能切断对于林震的物资支持。那么,现在一切都取决于林震首领的决定,若是林震能够南下建宁,那么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请林震首领慎之,慎之!

这封信函通篇语气都很委婉、谦逊,林震看得出这是出自益州別驾申屠杰的手笔。但是信中所传达的内容,却是让林震的内心愤怒却又恐惧到了极点。刚才自己还在畅想着自己如何在越隽郡站稳脚跟,再如何一步步稳步发展,最终吞并整个南疆,转眼之间,来自蜀中的一封短短的书信就使得自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幻想,接着就要像狗一样按照主人的指示去扑咬主人选定的目标。

对于林震来说,这自然是一种深深的羞辱!但是林震仍然很清醒,并没有如此时在大厅内的众多头领那般忘乎所以,他深深的明白一旦自己失去来自蜀中的支持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更可怕的是,若是益州方面再在南疆地区扶植一个新的盗匪头目取代自己,那么自己就将随时可能面临杀身之祸。与益州决裂,这个险,林震不敢冒。

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自己的实力太过薄弱,自然而然要受制于人,但是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法则,只要能够保存自己的实力,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未必没有熬出头的一天。此时,在大厅内犹自时不时的传来其他盗匪首领的喧闹声,但是林震却已经开始思考,南下建宁之后的事情。

另一边,在建宁郡,按照沾益县、陆良县的请求,宇流明命林青、赤哥率领一百名乡勇前往协助剿灭两县境内零星的盗匪,并帮助这两个县建立宇流明所推崇的‘治安联防’体系。而此时会泽县内的盗匪则已经基本肃清,而秋粮征收的任务由于没有盗匪的干扰很快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宇流明只留下了二牛及五十名乡勇驻守县城。

这一日,宇流明巡视完民团营地刚返回县衙,却见到骆侍卫站在自己屋门前似乎徘徊良久。宇流明随即缓步上前,口中笑道:

“找我?”

骆侍卫目光炯炯的看着宇流明,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只听宇流明说道:

“久等了吧?何必在此徘徊,只需跟书吏王匡,还有我的书童杜云知会一声,待我返回后再去找你就好。”

骆侍卫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宇流明见状心中苦笑,这个骆侍卫是个孤僻清冷的性子,宁肯一个人在自己屋外死等自己返回,也不愿假手他人,这样的行事倒也颇似对方的风格。

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

宇流明继续说道:

“要不进屋坐坐?”

骆侍卫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你陪我出去走走。”

若是旁人听见,恐怕会觉得这骆侍卫有些倨傲无礼。宇流明这一段时间和对方相处日久,倒是清楚这是其性格使然,随即便答道:

“好吧,咱们去哪儿?”

骆侍卫答道:

“陪我去城墙上看看吧。”

宇流明点点头,紧随骆侍卫身后出了县衙。两人自县城东门登上城墙,沿着城墙缓步而行。骆侍卫没有说话,宇流明也不急着说话,两人只是这样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骆侍卫停下脚步,来到城墙边透过城垛眺望着城外的景色。此时时值正午,城门内外有不少百姓往来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时不时偶有一两声百姓的高声谈笑传入耳中,让人不禁感慨这偏远小城之内竟然会有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

骆侍卫看着城外的景色,眼神中一时间竟然有些迷离。宇流明静静的站在骆侍卫的身旁,目光却是时不时的从骆侍卫的脸庞扫过。见骆侍卫出神的凝视着城外,眼神中流露出迷离的神色,不知是为什么,宇流明突然觉得这张清冷的脸庞很好看、很精致,那迷离的眼神竟然让自己内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怜惜的情愫。

宇流明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心中也在挣扎和呐喊,搞什么,难道自己也有嗜好男风的倾向?

正当宇流明内心在纠结混乱的时候,骆侍卫这个时候却突然说道:

“如今南疆盗匪肆虐,会泽县却依然能够保持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实在是难得,这一切以你宇流明巡检居功至伟。”

难得听到骆侍卫说出这样一番称赞自己的话,宇流明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都赶走,淡淡的答道:

“骆侍卫夸奖,下官愧不敢当。”

骆侍卫似乎并没有理睬宇流明的谦虚,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但是如今南疆盗匪肆虐,如果局势继续恶化下去,会泽县又岂能独善其身,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这是大势!”

说到正事,宇流明也郑重起来,口中答道:

“骆侍卫对于时局看得很透,倒不似建宁郡的一些官员,以为打赢了一两仗便可高枕无忧。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能力所在也就是会泽这一县之地,既然职责所在,那么我自然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会泽县百姓……”

说到这里,宇流明心中忽然似有所悟,猛地转过头盯着骆侍卫,有些紧张的说道:

“莫非骆侍卫您得到了什么消息?”

骆侍卫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城外,并没有说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宇流明此时却是心念陡转,猛然间想起,近期盗匪并没有继续攻略越隽郡的县城,相反却是在越隽郡西南接连有村镇被屠戮。如此看来,盗匪的并非是想要把越隽郡彻底打烂,而从近期其行动轨迹来看,则是越来越多的向西南面转移,若是这个判断没错的话,那么待盗匪将大部分兵力自越隽西南集结完毕之后,倘若突然南下,只怕建宁郡会措手不及,到时候盗匪蜂起,全郡必然深受其害。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觉得此事必然会如此发展,此时此刻,宇流明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对骆侍卫说道:

“你这判断可靠吗?”

骆侍卫看了一眼宇流明,淡漠的说道:

“一切还要靠你自己判断,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宇流明此时却是觉得这个判断再准确不过了,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或许还不觉得,但是现在把盗匪的种种迹象联系起来看,那么一切都表明盗匪主力必然会南下,而且即将会南下!

想到这里,宇流明已经有些待不住了,他急切的向着骆侍卫拱了拱手,口中说道:

“此番盗匪若是当真如骆大人所言南下,下官替建宁郡百姓谢过大人相救之恩。”

说到这里,宇流明也顾不得再和骆侍卫客套了,匆匆告辞后,下了城墙向着县衙所在的方向去了。

骆侍卫依旧波澜不惊的矗立在城墙上,目光盈盈的注视着宇流明离去的背影。接着只见他抬起右手,纤细的手指上夹着一张纸条,纸条展开,上面赫然写着:

今闻郡主身在建宁,小妹好生挂念。此番听闻盗匪肆虐南疆,小妹窃以为,南疆盗匪必源自于巴蜀。故盗匪肆虐,其最终目的必在建宁,今番特飞鸽传信以告郡主,望郡主身在南疆,趋吉避险,切不可以千金之躯而犯险境。

小妹霜影敬上

骆侍卫目光如水的注视着纸条上娟秀的字迹,口中喃喃的说道:

“帝国第一女军师的判断,决然是不会错的。”

此时,在会泽县县衙内却是一片沉寂。宇流明刚刚向在场众人阐述了自己认为盗匪主力可能南下的观点。此时天使赵熙、郡守褚怀远、县令陈孙、县丞周汉臣、主薄尉迟丰谷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都对宇流明沉默以对。

先前一仗全歼五百名盗匪的胜利才刚刚过去,大多数人都还没有从大胜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而褚怀远、周汉臣几个少数理智的人则是不愿意面对当前大好的局面将会在盗匪主力南下后转眼间崩盘的残酷现实,同时还有一定的侥幸心理。但是,由于宇流明一连串惊艳的表现,使得在场所有人对于这名小小巡检的意见不得不认真的去审视。

少顷,褚怀远方才开口问道:

“宇流明,你的这个判断把握性大吗?”

宇流明点点头,褚怀远仍旧抱着一丝侥幸的问道:

“有几成?”

宇流明坚定的答道:

“八成以上。”

整个大厅之内又陷入到一阵可怕的沉寂当中。很多人都不愿意接受宇流明所阐述的观点,毕竟大家都很清楚五百人的小股盗匪和数万盗匪主力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宇流明看着褚怀远阴晴不定的脸色,斟酌着言辞,随即缓缓的说道:

“盗匪来势虽猛,但若是早做准备,我等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褚怀远身为一方郡守,此时情绪依然平复下来,既然盗匪要南来,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怕,无济于事。只见他直视宇流明的眼神,沉声说道:

“莫非你已有应对之法?”

第四十七章 应对之法

褚怀远身为一方郡守,此时情绪已然平复下来,既然盗匪要南来,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怕,无济于事。只见他直视宇流明的眼神,沉声说道:

“莫非你已有应对之法?”

宇流明答道:

“仓促之间,尚不成熟。”

褚怀远淡淡的说道:

“说来听听,让诸位大人一起共同参详参详。”

宇流明点点头,随即说道:

“此番,盗匪势大,若是仅仅依靠郡兵防守,只怕我等难以匹敌,但是建宁郡与犍为、朱提、越隽、牂柯等郡不同的是,我郡内有朝廷一万正规军驻扎于此,也就是沈江明师长的警备师,此番盗匪南侵,我等要获全胜,则必然要指望沈江明师长。”

此言一出,褚怀远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失望。陈孙和尉迟丰谷也在一旁嘀嘀咕咕:原以为他有什么妙策,原来还不是要借助朝廷戍边的军队。单靠边军恐怕不顶用,等朝廷兵马来了,盗匪早就作鸟兽散,根本找不着影儿,倒是可以令沈江明派重兵把守各处县城,这样倒是不至于重现越隽郡的惨剧……

褚怀远说道:

“要防备南诏、吐蕃扰边,沈江明的警备师可不能轻易调动,而且盗匪肆虐多是如飞蝗一般四面开花,沈江明的部队可不如这般灵活,且林震既然敢南来,必然对我郡兵力有所了解,更有针对性举措,若是派大军剿匪,只怕徒耗钱粮却达不到效果。”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大人所言不差,如今我们正是要用坚壁清野之法,逼得盗匪不得不啸聚一处攻打县城,通过各县城池死死拖住盗匪主力,给沈江明师长创造出逐一击破的机会。”

褚怀远闻言,眼前顿时一亮,有些急切的说道:

“你且细细讲来。”

宇流明随即说道:

“首先,我们要将各县县城临近各乡的百姓尽数迁入城中,各远郊乡镇百姓则尽可能迁入建有城寨等防御体系的村镇,同时各县及村镇要塞均要大量囤积粮草,以备战时所需。其次,百姓迁徙之前,官府动员各家各户除去自带的口粮之外,要将带不走的粮食和财物尽数埋藏,争取不把一粒粮食留给盗匪。”

褚怀远点头赞道:

“如此一来,盗匪不能得到就地补给、不能就地盘踞,待旷日持久之后,必然忍不住要倾尽全力攻打县城。”

宇流明继续说道:

“目前郡内,我会泽县治安联防之法已成体系,此外,前日我派遣林青前往沾益县、陆良县协助剿灭盗匪,两县各乡镇在我民团的帮助下也已经募集了少量乡勇,而第二步,我们要将迁入县城的各乡镇的乡勇整合起来,形成统一的建制,协助防守县城,这样必然大大加强各个城池的防御能力。至于其他各县,则可以根据自身实际情况,组织发动乡民百姓协助守城。”

褚怀远叹道:

“若是全郡早先均实行‘治安联防’之法,此时各地守城的力量只怕至少能再增加三成,不过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宇流明继续说道:

“第三步,各城池要提前准备燃放狼烟的材料。此番和前次不同,以前各乡距离较近,只需备齐引火之物,火起之后,临近乡镇、民团就可发现,如今县城与县城之间距离较远,则需要备好胡杨、红柳、罗布麻、芨芨草、白茨、骆驼草、甘草、旱芦苇、梭梭等燃放狼烟的专门草料。另外,派人速与沈江明师长联系,约定救援的信号。”

褚怀远此时笑道:

“如此诸项布置甚是得当,宇流巡检你拟一个详细的章程,我立即传令全郡照此施行。”

宇流明却是答道:

“那下官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且说说。”

宇流明躬身说道:

“如今盗匪来势汹汹,下官想请天使、郡守等诸位大人速速返回永昌,一方面永昌乃我建宁郡治,墙高城深适于防守盗匪不敢轻易攻打,其次有数千府兵就近戍守,遇有为难可及时相救。此外,此番盗匪南来,我建宁郡必举全郡之力方可与之抗衡,所以需要郡守大人返回永昌居中协调,方可保各方调度顺畅。故下官斗胆,请天使和郡守即刻返回永昌。”

此言一出,褚怀远和赵熙二人对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褚怀远认为宇流明的要求非常合理,大变就在眼前,此时自己必须要返回永昌居中协调各项事务。赵熙却是不愿就此返回永昌,一方面是才摆脱了韦盛昌的监视,另外还有其他深层次的考虑。

少顷,褚怀远缓步来到赵熙身侧,低声说道:

“赵大人,您看……”

赵熙沉吟半晌,缓缓的说道:

“一郡安危系于褚大人一身,褚郡守可即刻启程返回永昌,至于我,我就留在会泽。”

此言一出,褚怀远不禁道:

“大人……此番盗匪势大,会泽县虽有警备团及民团乡勇驻防,但是……”

赵熙抬手止住了褚怀远下面的话语,脸色肃然沉声说道:

“如今会泽百姓皆知朝廷天使在此,倘若此时离开,待盗匪蜂拥而至,必然使朝廷失尽会泽民心,褚郡守不必多言,你速速返回永昌主持大局,万勿以我为念,待剿匪功成之日,本使亲往永昌为郡守庆功!”

赵熙的话掷地有声,褚怀远自然不会再劝。而此时一旁的县令陈孙却是走了出来,朗声说道:

“既然天使赵大人决意留在会泽,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护得大人周全,决不让盗匪损伤大人丝毫,请郡守大人放心!”

其实陈孙表面上义正言辞,暗地里打的主意却是,把赵熙这尊大神留在会泽,那么待盗匪真的南下,褚怀远必然会安排重兵保护会泽县,这样大家的身家性命都能托赵熙的福而有了更大的保障。

宇流明没有理会陈孙的小算盘,而是在考虑既然赵熙执意留在会泽,那么自己是否在应对盗匪的时候,可以更加充分的借助朝廷天使的大势。按照宇流明的性格,既然你赵大人这尊大神要留下来,那自然要把你全身的价值一点不剩的都压榨出来。

诸事计议已定,次日褚怀远便返回了永昌。临行之前,赵熙专门把褚怀远找去进行了一番密谈,两人之间似乎又达成了某种共识,使得褚怀远在离开会泽时情绪颇为高涨。当然宇流明并没有时间去琢磨高层之间的默契,现在他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如何应对即将南下的盗匪身上。

第四十八章 建宁郡内

宇流明首先安排陈孙负责全程陪同赵熙,名义上算是与天使一起总领巡视全县各项剿匪事务,但是基本上算是甩手掌柜,什么具体事务也不负责。但是,对于陈孙来讲,难得有这样一次陪同朝廷钦差的机会,虽然算是被宇流明架空了手中权柄,但是原本在县里宇流明和周汉臣联手之下他也没有多少话语权,自然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的异议。

接下来,宇流明又和周汉臣商量将会泽县城临近乡镇的乡民迁入县城之事,周汉臣倒是痛快,拍着胸脯把这个差事接了下来,宇流明又安排主薄尉迟丰谷作为周汉臣的副手,在迁徙乡民过程中一应钱粮调度由其负责。

此外,宇流明还派人专程通知县城北面驻守的汪广浩,让其加固北线防御。同时,宇流明又捎信给林青和赤哥,命他二人加快在沾益和陆良二县的剿匪进度,进一步强化两县的‘治安联防’体系建设,同时随时做好返回会泽的准备。

正当建宁郡举全郡之力在进行战备的时候,在东北面的越隽郡已然被盗匪肆虐得满目疮痍。在越隽郡的西南,林震带着麾下部众刚刚洗劫了周边十余个村庄。林震站在山岗之上,目光冷酷的注视着山坳中十余处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映射在林震的目光中显得有些可怖。只见他喃喃自语的说道:

“越隽郡已经没什么可抢的了,郡守刘延昭带着自己的数千府兵龟缩在邛都县城内不敢出来,这次就暂且先放他一马,接下来,是南面的建宁郡……”

此时,张菁娘摇曳着身姿缓步来到林震身前,她伸出双臂挽住林震的一只胳膊,目光同样投向远处村庄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把她娇媚的脸庞映得通红,显得那么的诡异,那么妖冶……

盗匪主力终究还是南下了!数万喽啰向着建宁郡境内蜂拥而至,在林震威名的感召之下,南疆各地盗匪纷纷向着建宁郡汇聚,在他们看来,此次大首领亲自出马,即使建宁郡有着整整一个警备师驻守,照样也会成为他们案板上的鱼肉。

短短数日,建宁郡内味县、永昌县、会泽县、沾益县、陆良县、宣威县等地均现匪情。一时之间整个南疆都陷入震动,原本以为牺牲掉一个越隽郡算是满足了盗匪的胃口,却没有人会想到林震竟然敢悍然挥师南下,领着数万盗匪进入建宁郡肆虐。犍为、朱提、越隽、牂柯等郡官吏都紧张的关注着接下来的局势。越隽郡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好歹盗匪主力算是离开了。其余诸郡则是要看看号称军力最为强盛的建宁能不能挫败盗匪的气焰,如果胜了还好,若是连建宁也阻挡不了南疆盗匪的肆虐,那么局势就真的要彻底糜烂了。

此时,在会泽县内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由于临近各乡镇的乡民大多被暂时迁入县城,此时原本空旷的县城显得人声鼎沸,各镇乡民杂乱的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等待着县里的官吏划定居住的位置。周汉臣带着王匡等书吏满头大汗的在给乡民逐一登记,鲁彦老爷子则是指挥着手下工匠领着乡民开始搭建简易的房屋。林青、赤哥、二牛则是将原先各乡招募的乡勇聚集在一起,重新整合建制,然后委派民团中的士卒担任临时的头目。

宇流明此时站在城墙之上,俯瞰着城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神情一片淡然。一切都按照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乡民的迁入非常顺利,这有赖于周汉臣的能力出众,民团与各镇乡勇之间的整合也在快速的进行,目前迁入县城的各乡乡勇总计约六百余人,再算上一百五十余名民团士卒,共有七百五十余人,宇流明将这些人整合成为两个营,一营由二牛为营长,二营由赤哥为营长,林青为参谋,自己为总指挥统领两个营的军务。

正当宇流明看着城内的景象出神的时候,身旁一个声音淡淡的响起:

“盗匪来了,又要打仗了,这里的百姓又要受苦了。”

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骆侍卫穿上了一身帝国军的正式铠甲正站在自己身旁,这身铠甲衬托出他条干笔直的身躯,使他整个人都显得气宇轩昂,眉宇之间的勃勃英气更是让人难以逼视。看着骆侍卫的模样,宇流明竟然隐隐有些恍惚,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才微笑着说道:

“倒是要提前谢谢你,若非你提前提示我盗匪可能南下建宁,只怕此时我等已然措手不及,请受下官一拜!”

说到这里,宇流明郑重的躬身向着骆侍卫拜了一拜,方才直起身来。骆侍卫见到宇流明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恭顺的神色,心中莫名的不禁有些暗自欣喜,还有一种淡淡的成就感。不过表面上,骆侍卫仍然一脸淡漠的神情,口中说道:

“你不必谢我,若是在此次大乱之中,你真能救得了会泽县百姓,就算是真的谢过了。”

宇流明默默的看着骆侍卫,少顷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林震南下之后,南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建宁郡。但是如外界原先所预期的惨烈厮杀并没有出现,因为林震的盗匪并没有进攻有官兵重点驻守的县城,而是遍地撒网的袭击野外的乡镇、村庄。而由于前期的准备,建宁郡的大批乡民又都已经迁入到了各个县城之内,所以各地官兵完全没有必要出城剿匪。如此,官兵和盗匪之间仿佛极有默契一般自行其是,一时之间表面上双方似乎都在奉行‘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原则。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在这种表面上的平静之下,到处都是暗流涌动。

首先,林震这边便开始有些焦虑了。本来打的主意是南下之后不和官兵正面交锋,把麾下的盗匪尽数撒出去到远离城池的乡镇和村庄中劫掠,若是有少量的官兵敢于出城剿匪,那么吃掉对方也无妨,若是官兵大队人马出动,自己则带着盗匪化整为零向别处转移,只需要将建宁郡折腾得天翻地覆、元气大伤便算是向巴蜀方面交差了。原本一切都还顺利,官兵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向着重要的县城龟缩,并没有出城剿匪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建宁各县竟然提前将绝大部分百姓都迁徙进了县城之中,那么在野外的劫掠自然是收获颇微。如今,自己麾下的头目们一个个在越隽郡尝够了甜头,陡然来到建宁却是什么也没落着,已经开始不停的向自己建议攻打县城了。

第五十章 狼狈为奸

眼看着明晃晃的尖刀距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杨寿此时的心跳已经快到嗓子眼儿了,突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然后迅速的说道:

“夫人,想必才幸于大首领不久吧,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使唤的心腹之人吧,这些粗鲁的盗匪喽啰又如何能入得夫人法眼,但是若想长享荣宠,可不能单单依靠自身姿色,夫人还得有自己的一干靠得住的人帮衬才是。”

杨寿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眼见张菁娘手中的牛角小刀在距离自己脖子两寸之处停住了,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大首领已然给我委派下差事,假以时日相信以我杨寿的才智要在这些目不识丁的盗匪中出头并不难,如今我的性命尽悬于夫人之手,夫人若是愿意留下杨某一条狗命,杨某定然竭尽全力以报夫人不杀之恩。到时,夫人在内,杨某在外,则必然大有可为。而且……”

张菁娘冷冷的问道:

“而且什么?”

杨寿目光怨毒的答道:

“更何况我与夫人都有着共同的仇人……宇流明!”

此言一出,张菁娘心头一震,这个名字让她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张庆,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龙马乡的生活,那时候自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过着奢侈的生活,有爹娘宠着,下人捧着。但是,当宇流明这个名字出现在自己的映象中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父亲死在了宇流明的手中,母亲含恨而亡,自己被充入官窑,仿佛一夜之间自己就如一只高傲的凤凰变成了落魄的公鸡,冰冷残酷的现实让她开始蜕变。在官窑中,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重活儿在等待着她,更有无数淫邪的目光时刻都在觊觎她的身子。杨寿把她带出官窑的时候,她原本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但是转眼间却又成了一个苗人头领的小妾。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夜晚,一具粗糙不堪的身体将自己压在身下,然后如暴风骤雨一般粗鲁的占有着自己。事毕之后,吴金沉沉的睡去,那一夜,张菁娘含着眼泪在那个粗鲁的男人的呼噜声中一直坐到天明。

吴金虽然粗鲁,但是对自己却很宠爱,她张菁娘开始认命了。可能,自己的一生都要和这个粗鲁的男人一起度过,但是好歹这个男人很有权势,又事事依着自己,好歹自己在吴金的部落里能够做到颐指气使。但是又是宇流明,这个名字仿佛成了自己的噩梦,他夺走了自己的丈夫,也毁掉了丈夫的部落,自己又一次开始流浪。

当自己流落到卑水县,却正好赶上盗匪攻破县城,自己一个弱女子落在盗匪手里,谁都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原本已经做好了了断的打算,但是命运又一次眷顾了自己,自己成为了大首领林震的女人。跟着林震虽然时常会有颠簸之苦,但是自己终于又可以享受到奢华的生活,还有众人敬畏的目光。但是这时,这个叫杨寿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一次提起了‘宇流明’那个梦魇般的名字。难道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宿命,若是不能把这个名字从这世间抹去,恐怕他终究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梦魇。

跪在地上的杨寿眼见张菁娘怔怔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出神,趁热打铁的说道:

“夫人难道不想报仇吗?夫人如今的丈夫可是有让整个南疆都瑟瑟发抖的威名哪!有了实力,就有了权势。宇流明现在不过是会泽县一个小小的巡检,只需夫人在首领耳边吹吹风,到时数万人马兵临城下,宇流明的生杀予夺可都在夫人一念之间……”

正当杨寿还待继续蛊惑张菁娘的时候,只见对方手中那把牛角小刀猛然向着自己的脖子挥出,刀身划过一道弧线,划破了自己脖子上的皮肤,只觉得一股刺痛传来,接着自己眼角的余光便看见鲜血从自己的脖子上缓缓的沁了出来。这一刀很有分寸,仅仅是割破了杨寿的皮肤,却没有伤及颈动脉,但是脖子上传来的清晰痛感却是让杨寿深深的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柔弱少女了。

这时,只听张菁娘娇媚的声音袅袅的传来:

“杨公子,你说了这么多确实很让小女子心动,但是小女子又如何能够完全的相信你呢?毕竟,一年前杨公子的阴狠和刻薄还历历在目啊,你的奸诈比起宇流明来怕是不遑多让啊。若是不能让小女子彻底放心,小女子恐怕还是会忍不住杀了你的,你教教奴家该如何做呢……”

沁人心脾的软语却让杨寿感到无比的心惊,最毒妇人心诚不可欺也,杨寿很清楚自己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终于,只见杨寿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口中说道:

“此乃是我家族谱,我父杨秀武本是巴蜀杨家一系,我随暂时栖身盗匪,但是终有一日必然要重新夺回官身光耀我家门楣。”

说话间,杨寿将手中族谱交到张菁娘的手中,然后继续说道:

“若是夫人认为小人有何不轨之行,来日只需将此家谱公之于众,杨寿自然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不知如此夫人可曾对小人完全放心?”

在这个时代,最看重的就是门第观念,杨寿出身名门本就是天然的优势,尤其是仕途发展往往要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便利。但是反过来,门阀氏族最为看重的也是自身的名望,一旦有不肖子弟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往往就会受到族规的严厉惩罚,轻则鞭笞,重则逐出家门,死后连祖庙祠堂也进不了。

眼见杨寿拿出自家族谱交给自己,张菁娘自然非常满意。只见她微笑着将手中的族谱翻了翻,然后小心的揣入怀中,口中娇声说道:

“杨公子如此诚意,当真是折煞奴家了,亏奴家还耍这些小心思,真是惭愧惭愧。唉,杨公子,你怎么还跪着呀,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第五十一章 三千盗匪

且按下杨寿不表,自林震率盗匪主力进入建宁郡以来已然有近半月时间。此时在会泽县的宇流明却已经有了新的动作。这一日,宇流明在林青的陪同下巡视完城墙上的防务之后,向林青问道:

“目前县城周边可有异常?”

林青答道:

“近期有不少盗匪开始在县城周边活动,时不时会有人三三两两的跑到城边来窥探,此外和我们联系比较紧密的沾益、陆良二县也有类似的情况传来,而且近期盗匪窥探县城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看来盗匪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宇流明点点头,坚壁清野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仅仅半个月的对峙就让一些盗匪失了方寸,失了方寸就会有破绽,就能够出现战机。接着宇流明又问道:

“李平将军的部队现在何处?”

林青答道:

“李平将军目前在县城南面二十里的河口镇驻扎。”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派人通知李平将军做好准备,近期估计会有盗匪坐不住了,让他随时做好出征准备。”

林青应了声是。

正在此时,忽然大老远就见二牛气喘吁吁的向着二人所在之处跑来。待到近前,只见二牛喘着粗气说道:

“明哥儿,西面传来消息,有大批量盗匪在塘子坡集结,人数已超两千人。”

宇流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暗自琢磨,唐子坡距离东面的会泽县和西面的嵩明县大约都只有不足三十里的路程。那么盗匪集结人马究竟是要对会泽县下手还是要攻打嵩明县呢?

最终宇流明决定,不管对方来与不来,这一次总要从盗匪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随即下令道:

“派人,抄近道通知嵩明县县令郑则民大人,同时让李平将军率领部队立即向县城方向靠拢,二牛命令县内民团加强防御,林青你随我回县衙。”

安排就绪之后,宇流明带着林青返回了县衙,二人立即开始了对策的商讨。

林青首先说道:

“从二牛传回来的讯息看,这次盗匪是真的打算要对县城动手了。”

宇流明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敲着身旁桌子的桌面,微微沉吟,然后说道:

“现在人数就已经超过两千人了,还在继续集结,那么这股盗匪的人数至少在三千人上下,不是要打县城还能干什么?现在关键是他们的目标究竟在哪里?”

林青说道:

“两手准备,盗匪若来会泽,我们就据城而守,若是不来,我们则可以尾随其后,专挑其后勤辎重下手。”

宇流明笑了,这个林青看法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不禁点头说道:

“不错,我等厉兵秣马这么长时间,是该找机会打一仗了。我等先集结兵力,静观其变!”

如宇流明所预料的一样,此番在塘子坡集结的盗匪总数在一千二百人上下,头目唤作樊能,此人在林震麾下算得上是有数的几个大头目之一。樊能在塘子坡集结部众目的并不在会泽,却是另一个方向上的嵩明。前番混入城内的探子已经打探出了消息,嵩明县刚刚完成了下辖各乡镇的秋粮征收,县城内囤积了大批的粮食,而且基本可以确定嵩明县城防御力并不强,城内大约有二百余民团士卒及一个营的朝廷官兵驻守。樊能认为倘若是自己麾下三千人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相信很快就能将县城攻陷,到时候抢掠一番便即退走,官兵的大部队来了也只能干瞪眼。

很快,樊能接到麾下小头目的报告,三千人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樊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嘴角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很好,马上就可以到县城里找找乐子了,这些天在野外打秋风,一个老百姓也没有见着,着实让人气闷。正当樊能将要下达命令的时候,身旁的小头目战战兢兢的问道:

“樊头领,大首领一再严令我等不得进攻县城,此番我等贸然……”

樊能挥手止住了小头目下面的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大首领太保守了,他自己一个人高高在上,却体会不到我们手底下数千兄弟都在饿肚子,我等只需手脚利索点,待打下了县城,到时候大首领也无话可说。”

小头目还待再说:

“可是……”

樊能没有再理睬,而是挥了挥手,说道:

“吩咐弟兄们,即刻出发,待打下嵩明县,分你两个水灵的丫头,让你乐呵乐呵。”

三千名盗匪终于动了,如潮水般向着西面的嵩明县蜂拥而去。

此时,在会泽县宇流明和林青二人正在县衙的馆驿内焦急的等待着消息。恰在此时,大门猛地被推开,只见二牛闯进来对着宇流明说道:

“明哥儿,盗匪动了!”

林青猛地站起身,对着二牛说道:

“二牛,盗匪奔何处去了?”

“是嵩明县!”

说话间,林青和二牛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宇流明,宇流明此时也缓缓站起身,对着二人淡淡的说道:

“依计行事,命李平将军自南面迂回至马旗屯,等待与我民团汇合,令汪广浩的两个营西进至清水塘附近,择机袭击盗匪后方,具体作战方式他可以自己把握。二牛,林青你二人随我率四百民团士卒赶往马旗屯,让赤哥率本部第二营守城。”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宇流明,我跟你一起去。”

三人回头一看,却是骆侍卫一身戎装,站立在门外。一见是骆侍卫,宇流明不禁微微怔神,二牛则是一脸的愕然,林青却是不着痕迹的向一旁躲了躲。只见骆侍卫迈步进屋,对着宇流明说道:

“我要跟你一起去。”

宇流明不禁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是赵熙大人的安排?”

骆侍卫看着宇流明没有说话,宇流明见状又问道:

“你跟我们去了,那赵大人的安全?”

骆侍卫淡淡的答道:

“由你负责,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宇流明气得笑了,这还有天理吗?天使大人的侍卫把护卫天使的责任甩给自己,然后脑袋发热的要跟自己去前线作战。不过在熟悉了骆侍卫的执拗性格之后,宇流明没有再继续就这件事和对方争论。

不过好半天,宇流明才憋出来几个字:

“好吧,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说完后,宇流明首先离开了屋子,林青和二牛也紧随其后,两人似乎对骆侍卫都有些畏惧。

第五十二章 林青的秘密

林青正打算立刻赶往民团营地,却在县衙一个角落被骆侍卫拦住了去路。林青一见骆侍卫,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对着骆侍卫拱手说道:

“郡主姐姐。”

骆侍卫目光盈盈的盯着林青,淡淡的说道:

“林青,林青,我早就该想到是你这个小家伙的。前日跟着宇流明在民团营地之中巡视时我就觉得不对,营地内的各种设置以及士卒训练的模式都有西北军的影子,这些都是你帮宇流明打理得,对吗?”

林青像个做了错事被父母抓住的孩子一般惭愧的点点头。

骆侍卫继续说道:

“从我到会泽县以来,你都有意无意的在躲着我对吗?几番我和宇流明前去民团军营都不见你的踪影。说吧,你这小家伙儿不在西北老老实实的待着,没事跑到南疆来干什么?”

林青低着头,没有说话。

骆侍卫眉头一扬,脸露寒霜,然后说道:

“怎么,忘了小时候不听话姐姐是怎么揍你屁股的了?”

林青想起小时候的糗事,脸上顿时一红,不禁说道:

“郡主姐姐,你怎么老提小时候的事!”

骆侍卫见状,难得的露出了笑意,口中说道:

“不提可以,跟姐姐说实话!”

林青眼见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随即说道:

“郡主姐姐,其实你也应该想到,此次你和赵大人巡视南疆,这其实是朝廷要对巴蜀益州动手的信号。”

骆侍卫神色一动,淡淡的说道:

“看来陛下平定巴蜀,是准备用你家老爷子的西北军了。”

林青点点头说道:

“八九不离十,我本是伪装成行商进入巴蜀探听虚实的。”

“那你怎么又跑到了南疆?”

林青解释道:

“南疆乃是巴蜀的后院,现在朝廷、巴蜀、西北军都把目光盯在了这里。南疆五郡,若是归巴蜀则杨家则可全力北顾,西南局势必然糜烂;若是五郡心向朝廷,则杨家首尾不能相顾,灭之易也!我此番来南疆的目的就是搜集各郡情况,供父帅参考判断一旦战事兴起,南疆究竟是何态度。”

林青的一番分析竟然和宇流明颇为暗合。接下来,林青又把自己在南疆遇险以及和宇流明相遇的过程拣要紧的向骆侍卫一一进行了述说。

两人一番交谈之后,骆侍卫淡淡的说道:

“就这些?”

林青点点头。骆侍卫用长辈教训小孩的语气说道:

“你个小屁孩,没事儿跑到南疆来瞎掺和什么?等盗匪秋猎之后,你就回西北去吧。”

林青顿时有些不服气的仰起头,口中说道: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此次南来是身负重要的使命,怎能半途而废?”

骆侍卫有些愕然的看着林青,万没想到这个从小跟在自己后面的跟屁虫竟然会顶撞自己,不禁微微皱眉,口中严厉的说道:

“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信不信我把你的行踪告诉你在帝都的姐姐?”

林青似乎对骆侍卫口中的那个‘姐姐’更为畏惧,但是一番纠结后,坚定的说道:

“郡主姐姐,你不要干涉我的事,也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我姐姐,这次我不会听你的。”

说完话,林青也不管愣在那里的骆侍卫,气冲冲的走了。骆侍卫则是没想到两人的谈话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不禁叹息:小弟弟终究还是长大了。

但是,离去的林青和骆侍卫都没有注意到,在县衙不远处的阁楼中,宇流明正用波澜不惊的目光久久的注视着他们两人。

一个营的民团士卒集结完毕后,迅速从会泽县城开拔,向着西面的嵩明县方向快速而去。

此时,樊能的主力部队已经杀到了嵩明城下。他并没有等待天黑夜袭,或者利用奸细混进城中偷开城门这种取巧的办法,因为樊能很清楚,三千人的队伍聚集在一个区域内实际上是很难隐藏行踪的,周边临近的县城必然会提前做出防范,那么与其把时间花在阴谋诡计上,不如利用绝对的实力快速碾压对手,从而为自己战略转移赢得更多的时间。

所以,当盗匪到达嵩明县城之后,甚至没有部署围城,就直接向着县城的东门发起了攻击。首先是百余名盗匪用麻布包裹着泥土快速的冲到县城东门的护城河边,向河里倾倒。

盗匪这是要填河为后续的大举进攻铺平道路,嵩明县令郑则民站在城墙上注视着城下盗匪的行动。由于宇流明的提前报信,使得郑则民提前做好了城池的防御准备,所以并未在盗匪兵临城下之时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眼见百余名盗匪沿着护城河投掷沙土,郑则民立即从城中仅有的百余名官兵之中调来数名弓弩手,对着城下填河的盗匪施放箭矢。由于盗匪填河的人数只有百余人,且分布较为分散,所以郑则民并没有让弓弩手进行齐射,而是采取由弓弩手自由精准射击的方式对盗匪进行杀伤。

只听几声弓弦响处,城下顿时有两名正在填河的盗匪胸口中箭,一头栽入护城河中。而剩下的盗匪似乎对同伴的身死并没有显出过多的恐惧,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河中漂浮着的同伴尸体,过惯了刀口舔血生活的他们早已经对死亡麻木了,剩下的人继续快速将泥土抛入护城河中。

在城墙上官兵精准的射击下,接二连三有填河的盗匪中箭倒地,很快填河的人数便下降到了七十余人,填河的速度也开始明显的减慢。就在这时,站在盗匪阵中的樊能一挥手,顿时又有三十名盗匪上前补充了同伴死亡后留下的空缺。

如此,在城墙上弓弩手不断的杀伤之下,城下的盗匪始终保持着百余人的规模,一旦有人中箭减员,盗匪阵营中立时便会派出相应的人手予以补充。在如此人数规模的作业下,很快,东门的护城河上被盗匪用沙土堆出了两条宽约十米的通道。

此时,在另外一边,自会泽县出发的四百名名团士卒和李平率领的一个营的三百名官兵在马旗屯汇合了。马旗屯地势周边多山,道路比较崎岖,宇流明和李平的部队隐蔽在一处山坳之中。山坳旁的小路上正有一支约二百余人的辎重部队,沿着崎岖的道路缓缓向前行进。盗匪的辎重部队自然和官兵的井然有序不同,这二百余人的队伍中混杂着盗匪强抢来的妇女和乡民在蹒跚而行,他们用几辆牛车拉着粮食、农具、布匹,还有其他各种杂物,松散无序的队伍和狭窄的道路使整个队伍行进非常缓慢。想来樊能正是因为这些辎重部队极为缓慢的机动力,为了节省时间才会把他们丢在后方,任由这些人马缓慢前行,而自己则是是带着麾下的精锐直接向县城发起了攻击。

第五十三章 驰援嵩明县

面对这样的队伍,军旅出身的林青自然嗤之以鼻,在简单一番安排之后,立即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只见二牛麾下的民团从正面截住了盗匪,而李平的官兵则从盗匪的身后发起了袭击。在两面夹击之下,这支原本战斗力就孱弱不堪的盗匪部队瞬间便陷入崩溃,不少人在狭窄的道路上拥挤踩踏,运送物品的牛车也在失控之下开始原地打转,在堵塞了道路的同时还撞翻了不少急于逃命的盗匪,使得原本混乱不堪的队伍完全陷入了瘫痪。

战斗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了。此时,对于宇流明这一方来说,剩下要做的事情便是屠杀,收割盗匪的生命。一排排的军刀,一排排的木矛沿着道路推进,盗匪要么被军刀砍掉了脑袋,要么被木矛戳成了筛子。整个战场上到处是盗匪哭爹喊娘的惨叫,还有百姓乡民惊吓后的哭泣。

很快,整个战场便归于沉寂。二百余具盗匪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分布在崎岖的道路四周,官兵和民团的伤亡微乎其微。

宇流明和骆侍卫二人并肩站在山岗上,眼见战斗已经结束,便吩咐一旁的林青传令让百姓自行散去,对于盗匪的辎重则直接付之一炬。骆侍卫侧着头看了一眼淡定的宇流明,口中说道:

“这一仗胜得倒是轻松。”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盗匪就是盗匪,把如此全无组织、杂乱无序的后背交给我们,若是不狠狠的从其身上咬下几块肉,如何对得起我在会泽厉兵秣马这些时日。此番盗匪围攻嵩明县城规模甚大,其后勤辎重部队也必然庞大,像这样的‘软柿子’应该还有很多,打扫完战场我们立即转移,说不定还能再干一票!”

此时,在嵩明县城这边,盗匪在付出几十条生命的代价后,终于在护城河上用沙土堆出了两条宽约十米的通道。下一刻,樊能便派出了三百名盗匪向着东门发起了猛攻。只见三百人分成两股,分别从护城河上的两条通道涌向城墙。

此时,郑则民立即调集了弓弩手对准通道上的盗匪进行了两轮齐射。虽然又是十余名盗匪中箭倒下,但是对方的攻势丝毫没有停歇,剩下的盗匪很快冲过了护城河上的通道,来到了城墙底下。紧接着,只见这些盗匪同时从腰间接下一个锁钩。

这种锁钩由生铁打造,顶部有四个弧形分叉,便于卡在城墙的凹凸之处,另一头连着绳索,用于攀登城墙之用。其实这种器械较传统攻城所用的云梯更为便携,但是用于攀登城墙所用的绳索非常脆弱,士卒在攀爬过程中风险很大,爬到半截,被敌人发现,一刀砍断绳子,人就摔了下去。所以这种锁钩更多的是用于夜间奇袭,但是樊能麾下的盗匪可不会常备那么多保养困难、构造复杂的工程云梯,所以只能临时搜集赶制了这种简易锁钩作为主要的攻城手段。

嵩明县城城墙较为低矮,不足五米,只见城墙下的盗匪将手中锁钩猛地向城墙上一抛,顿时有数十条绳索冲天而起,牢牢的悬挂在城墙上。接着便见数十名盗匪开始拽着绳索沿着城墙向上攀爬。

郑则民见状,立即便命早已在城垛后待命的官兵上前砍断绳索。士卒们迅速抽出手中的军刀,对着悬挂在城墙上的绳索奋力的劈砍。但是绳索虽然脆弱,毕竟也是拇指粗的麻绳,并不是急切之间一刀就能砍作两段的,士卒们往往需要连续几刀下去才能砍断一根绳索,但是在这同时又会有十多条绳索悬挂上了城墙。

城墙上,时不时传来盗匪坠落时的惨叫,但是整体的情况却是大多数正在攀爬的盗匪已经越来越接近城墙顶端的城垛。眼见战局正在向着不利方向发展,郑则民随即下令,城上的民团上前支援官军的防守。

这些民团士卒按照事先的安排,举起预先准备好的巨石向着城墙外正在向上攀爬的盗匪砸去。一时间,城墙上巨石滚滚而下,十余名原本悬挂在城墙上的盗匪脑袋瞬间便被巨石开了瓢,满头鲜血的惨叫着从绳索上掉下来摔落在地。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岩石打击,顿时让盗匪进攻的气焰为之一滞。

盗匪阵营中,樊能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喽啰在即将得手之际,被城墙上一帮民团士卒的巨石砸了个晕头转向,不禁微微皱眉。攻城进行到此时盗匪一方已然损失了一百五十余人,竟然犹自没能登上城墙,樊能有些预感,看来事情并不像自己事先想象的那么顺利。

此时,宇流明在盗匪主力部队的身后又一次成功的伏击了敌人的一支辎重部队,歼灭了盗匪百余名。一天之内连续两次成功伏击对手,歼灭盗匪三百余人,对于这支规模只有七百人官兵与民团混杂的队伍来说已经是战果辉煌了。

在迅速的打扫完战场之后,宇流明随即下达命令,让部队放慢行进速度,向嵩明县方向隐蔽推进。骆侍卫与宇流明两人并肩走在队伍中,只见骆侍卫淡淡的问道:

“一天之内连胜两场,似乎没见你有丝毫喜形于色啊。”

宇流明平静的回答道:

“现在盗匪主力想必已经到了嵩明城下,开始攻城了吧?这两场战斗无足轻重,对于三千名盗匪的打击无异于隔鞋搔痒,其实此战的关键并不在于我们后方打的如何,关键是正面的嵩明县能不能顶住盗匪的猛攻。”

骆侍卫闻言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嵩明县顶不住,一切都是白搭,盗匪洗劫县城之后作鸟兽散,我等空赚些人头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相反,若是嵩明县能够顶在正面岿然不倒,这样既能拖住这股庞大的盗匪,同时也给我们不断蚕食对手赢得了时间,创造了机会。”

宇流明心中暗赞骆侍卫和自己英雄所见略同,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郑县令在嵩明县颇有声望,而且是全才,施政及治军均是颇有手段,想来这次定能给盗匪制造不少麻烦,但是嵩明县士卒稀少,城防薄弱,胜负着实难以预料,关键看能否顶的过今日,今日一过,盗匪锐气丧尽,又会心生恐惧担心郡内官兵主力赶来围剿,那么后面是战是守就比较容易了。”

第五十四章 嵩明城下

宇流明心中暗赞骆侍卫和自己英雄所见略同,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郑县令在嵩明县颇有声望,而且是全才,施政及治军均是颇有手段,想来这次定能给盗匪制造不少麻烦,但是嵩明县士卒稀少,城防薄弱,胜负着实难以预料,关键看能否顶的过今日,今日一过,盗匪锐气丧尽,又会心生恐惧担心郡内官兵主力赶来围剿,那么后面是战是守就比较容易了。”

接下来,宇流明的部队在继续向西推进的过程中,遭遇到的零星盗匪开始逐渐增多,小到几十人,多到上百人,多是战斗力薄弱老弱之旅,宇流明只要是条件合适,均是来者不拒一律依靠绝对优势的兵力将敌人就地歼灭。不过宇流明清楚,随着遭遇盗匪的频率增多,说明自己的部队距离盗匪的主力已经越来越近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嵩明县接连打退了盗匪发起的两拨攻势,成功的阻止了盗匪登城的企图。并不算高的城墙之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三百余具盗匪的尸体。而在城楼上,郑县令指挥着县内自发赶来帮忙守城的百姓有序的将受伤的士卒抬下城墙进行医治,清理城墙上的尸体,并补充已经消耗殆尽的巨石和滚木之类的守城器械。

眼看天色渐晚,城下的樊能有些急了,看来要拿下县城必须要再下些本钱了。想到这里,樊能再一次调动了三百人的生力军向着嵩明县东门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如前两次一样,在盗匪冒着箭矢跨过护城河之后,再次用锁钩勾住城墙向上攀爬。城上的守军依然是如法炮制,先是用刀砍断绳索,待盗匪接近城垛的时候,则是向城下抛落巨石。眼看着盗匪的这一波攻势又要被压下去的时候,只见樊能大手一挥,又是三百人的队伍跨过护城河,向着城墙扑来。

这一拨盗匪的加入顿时让原本已经趋于平缓的战事陡然紧张起来。因为,这一次有更多的锁钩悬挂在城墙上,有更多的盗匪在沿着城墙向上攀爬;而另一面,城墙上的守军刚刚经历了盗匪的前一波攻势,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喘息,这一次面对更多的敌人自然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捉襟见肘。

很快,大量攀爬城墙的盗匪便已经接近城垛,而由于先前为了打退敌人的前一波攻势,已经消耗了大量的落实和滚木,此时城墙上的剩余已然不多,眼看着城墙上的盗匪快速接近城垛,大多数守军开始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终于,第一名盗匪登上了城垛,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城下的盗匪眼见有同伴登城成功,顿时暴发出一阵欢呼,盗匪一边的士气顿时空前高涨,还在攀爬城墙的盗匪受到同伴的激励顿时加快了向上攀登的速度。

此时,登城的盗匪和守军在城墙之上已经展开了厮杀。此时城墙上守军的数量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们把登城的盗匪压制在城墙的一小段区域内,然后对盗匪展开了围攻。登城的盗匪则很有经验,并不急于和守城的官兵和民团士卒拉开架势大干一场,而是背靠着城垛结成防御的阵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正有后续的同伴不断的登上城墙,虽然登城的盗匪在守军的围攻之下,接二连三的殒命,但是从城垛上补充进来的人数要远远大于减员的人数。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登城的盗匪人数就在不断的攀升,渐渐的缩小着与守军的差距。

虽然明白盗匪的意图,但是郑则民却并没有太多有效的办法,毕竟自己麾下总共就只有百余名官兵军卒,其余的则是城内招募的二百余民团士卒。从单兵素质上讲,官兵虽然略优于盗匪,但是民团士卒则是远远不如盗匪,两相比较之下,盗匪无论是在个体素质上还是整体数量上都要优于官兵。

在这样的整体劣势之下,郑则民能耐再大终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见有越来越多的盗匪登上城墙翻越城垛加入战团,而登城盗匪控制的区域也在逐渐扩大,如果局势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会有崩盘的危险,万不得已之下郑则民只好从防守其余三座城门的兵卒当中临时抽调了二十人加入到对登城盗匪的围攻当中。

这二十人的加入算是有效的遏制住了城墙上盗匪控制区域继续扩大的趋势,但是仍然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将登城盗匪迅速予以歼灭,双方仍然处于僵持的态势。

此时,在城外的樊能敏锐的观察到自己部下登城的速度受到了官兵的压制,城墙上控制的区域又再逐渐缩小。只见樊能望着嵩明县城的城墙冷冷一笑,对着身旁的小头目说道:

“吩咐下去,上云梯!”

片刻之后,只见盗匪阵营之中缓缓走出两队人马,每队约有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各自抬着一架长约七米的简易云梯。这两架云梯是樊能为了攻打嵩明县城特意命人寻来工匠打造的,由于打造不易,害怕在攻城时遭到损坏,樊能一直舍不得使用,如今攻城已到关键时刻,樊能也顾不得敝帚自珍了。

只见抬着云梯的两队人马以一种平稳的速度缓缓向前,逐渐的靠近嵩明县城的城墙。城楼上的郑则民同样看到了扛着云梯前进的两队盗匪,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眼看着扛着云梯的队伍穿过护城河上的通道,来到城墙底下,接着便见两队人马将云梯立了起来,云梯随即借着惯性倒向城墙,接着是‘轰’的一声响,云梯便搭在了城墙上。随后,城下的盗匪便开始沿着云梯向上攀登。盗匪在云梯上攀登的速度要远远快于绳索,少顷之间便有人已经沿着云梯接近了城头。

此时,攀爬在最前面的盗匪踩着云梯开始和倚着城垛的民团士卒厮杀。很快,便有一名盗匪趁隙越过了城垛登上了城墙,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盗匪开始沿着云梯登上城墙。原本僵持下来得局势有一次向着盗匪一方倾斜了。

第五十五章 民心可用

正当樊能麾下的盗匪与嵩明县守军激战的时候,却是没有人注意到,宇流明的部队已然悄然的接近了双方交战的战场,在距离嵩明县城数里之外的一处山坳中驻扎。这一路行来,宇流明连续歼灭了樊能多支辎重部队,消灭的盗匪总人数已经达到了近六百人,而最为关键的是,到目前为止樊能并没有察觉到有这样一支官军已经来到了他主力的身后。

宇流明在骆侍卫的陪伴下来到距离嵩明县城战场不远处的一处山丘上,俯瞰着战场的形式。此时正是战斗进行到了最为激烈的时候,眼见越来越多的盗匪通过锁钩、云梯登上城墙,宇流明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忧虑。

此时,站在一旁的骆侍卫见状,口中说道:

“嵩明县的守军似乎快要撑不住了,难道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不去救援?”

宇流明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此时我等去救,便是要和城下的数千盗匪硬碰硬的打一场,我们只有七百人,而且是官兵和民团混编的部队,素质参差不齐,即使能从盗匪身后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施不及也未必能够取胜,即使取胜也必将是惨胜,我军损失必然伤筋动骨。”

骆侍卫不禁冷哼一声,说道:

“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嵩明县城被盗匪攻破,眼看着城中百姓被盗匪屠戮?”

宇流明看着骆侍卫冷若冰霜的面孔,眼神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斟酌了少顷,方才对骆侍卫说道:

“若是如你所说,咱们现在去救,即使打赢了,那么此战之后,建宁只是去了这数千盗匪,尚有林震的数万虎狼之众,而我会泽县几无可战之兵,到时候你让我那什么来面对林震的数万盗匪?难道嵩明县的百姓就是百姓,我会泽县的百姓便不算百姓了吗?难道为了救嵩明县的百姓,就可以牺牲我会泽县的百姓吗?”

在宇流明一连串的质问之下,骆侍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中对宇流明的选择实际上已经认可了七八分,但是表面上却是依旧绷着脸一言不发。

只见宇流明望了望不远处的城墙,那儿正是厮杀正进行到最为激烈的时候,宇流明的双手紧紧攥着拳头,眼神中挣扎的神色愈加明显,只听他继续坚定的说道:

“来的路上我说过,此战关键就在于郑县令能否守得住嵩明县城,只需他能保今日城池不失,我等便可夜袭盗匪营地,一战而定乾坤,若是郑县令守不住嵩明县,那便万事皆休,我就是眼看着盗匪入城将全城百姓杀光,也绝不会发一兵一卒,哪怕是就此被嵩明县百姓戳脊梁骨,我宇流明也一个人扛了!”

骆侍卫深深的注视着宇流明,良久方才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此时,在嵩明县东门的城墙上,战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守军一再从其他三座城门抽调士卒支援东门的防守,但是依旧不能阻止盗匪一波接一波的攻势,此时就连郑则民本人也手提长剑加入到了战斗之中。只见他亲自带领着五名官兵驻守在盗匪云梯所搭的那一段城墙之上,舞动着长剑和沿着云梯登上城墙的盗匪厮杀。在他的带领下,一连三波想要从云梯登城的盗匪最终都不得不铩羽而归,而郑则民本人也已经全身多处带伤,鲜血也早已经染红了深色的官服,但是其犹自奋战不退。

由于郑则民亲临一线杀敌,使得城墙上的守军士气大振,面对盗匪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东门的防御虽然摇摇欲坠,但是始终勉力支撑。

此时,在城外的樊能眼见自己的部下一次次登上城墙,一次次又无功而返,截止到目前他已经接连投入近一千人进攻嵩明县城的东门,战损不下四百人。守军的顽强着实让樊能有些吃惊,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沮丧,相反此刻他满脸横肉的脸庞却是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冷笑,只听他沉声对身旁的盗匪头目说道:

“差不多了,此时城中官兵已是强弩之末,让西面的弟兄们动手吧!”

这是樊能的最后底牌。樊能的整个计划是首先集中优势兵力全力进攻嵩明县的东门,力求一举击破县城防御而尽全功。若是第一步失败,那么便持续加大进攻力度,逼迫官兵将所有防御力量全部集中到东门的防守上,最后再依靠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从西门强攻,使守军首尾不能相顾,一举将守军击溃。

另一面,正在东门城墙上厮杀的郑则民猛然间听见有军士来报,西门外有大批盗匪集结。乍一闻言,郑则民顿时惊得肝胆俱裂,如今已把八成以上南门、西门、北门防守的兵卒都抽调到了东门,局势尚且危急到了极点,此时西门又出现了盗匪,此时此刻之下,还能有什么办法挽救危局?

看着东门外蜂拥而至的盗匪,又想到危在旦夕的西门,郑则民一时之间不禁悲从中来,浑身涌起一股无力感:难道自己终究不能挽救这满城百姓不受盗匪的屠戮吗?想到全县百姓,郑则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持剑高呼:

“事急矣,全县百姓随我杀贼!今日城破,我等玉石俱焚!”

此时,原本在城墙边运送伤员、搬运滚石横木的百姓闻言,顿时群情激奋,不少人开始高呼:

“听郑大人的,跟盗匪拼了!”

“上啊,跟盗匪拼了!”

……

下一刻,这些县城中的百姓有的拿起了战场上散落的武器,有的随手找了趁手的家伙事儿,纷纷冲向城墙上的盗匪。原本正在与官兵全力厮杀的盗匪还没缓过神来,顿时便被汹涌的人群所湮没。

战场之上,往往是七八个百姓围住一名盗匪,无论是木棍、军刀、木矛等等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物事,可劲儿的往盗匪身上招呼。南疆民风历来彪悍,百姓之中还有不少妇人也悍不畏死的加入了战斗,她们有的甚至没有任何的武器,赤手空拳的扑到盗匪身上,用手抓,用牙齿咬,总之是用尽一切办法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危若累卵的局面会在郑则民振臂一呼之下瞬间逆转,就连郑则民自己也有些呆了,他看着那些在战场上和盗匪拼命的嵩明县百姓,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喉咙有些发涩,一股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堵在自己的胸口,忍不住高声呼到:

“民心可用啊,民心可用啊!”

第五十六章 出事了

少顷,郑则民平复了心中的情绪,眼见此时迎来了千载难逢的转机,脑中顿时飞速的开始思考,片刻之后他立即对跟在身边的士卒传令,让西门立刻组织百姓参与守城,务必要扛住盗匪这一波强悍无比的攻势。郑则民隐隐的感受到:现在双方都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这一次无论是哪一方能够坚持到最后,整个战场的局势就会向着坚持到最后的一方倾斜。

老百姓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此时的嵩明县就是一个最真实的写照。从与盗匪交锋最为激烈的东门开始,不断有城中百姓踊跃的加入到守军的阵营中协助守城,这种趋势开始逐渐的在县城的其他城门蔓延开来。城中的百姓原先只是躲在屋内观望着城墙上的战事,战场上惨烈的死伤和流血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战局越来越不乐观,所有人都开始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所笼罩,大家都已经预见到,很快盗匪会杀进城中,夺走自己的生命,蹂躏自己的妻儿。但是,恰恰在这个时候,郑则民在城楼之上喊出了与盗匪玉石俱焚。

绝望可以让人放弃抵抗,但是绝望同样可以让人忘记恐惧,从而爆发出自身全部的潜力。郑则民的一声怒吼,正好引导了绝大多数百姓在绝望中选择了后者。

在西门,原本气势汹汹的盗匪在登上城墙的那一刻,却愕然的发现城墙上早已经站满了人,有官兵,有民团士卒,而更多的则是城中的百姓,他们都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这些登城的盗匪。而下一刻,所有人都冲了上去,向着刚刚登上城垛的盗匪冲了上去,与盗匪厮杀搏命。

此时此刻,整个嵩明县城正在上演着无比震撼而又悲情的一刻,有无数参与守城的百姓倒在了盗匪的屠刀之下,但是又有无数的百姓的百姓冲上城头,继续和盗匪厮杀。

城墙之上,一个叫狗娃庄稼汉被一个盗匪一刀削掉了脑袋。他的十几个同乡怒吼着‘狗娃’的名字,扑向那个盗匪,把对方按倒在地后用手中的木棍砸成了肉酱。一个农妇被一个盗匪一刀戳穿了胸膛,他的丈夫怒吼着‘孩儿他娘’,然后抱着那个盗匪一起滚下了城墙……

东门没有丢,西门也没有丢,东门守住了,西门也守住了。东门的城墙上,盗匪和嵩明县百姓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布满了整个城墙,西门的城墙上,同样是盗匪和嵩明县百姓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布满了整个城墙,死了的人可以得到解脱,而活着的人则继续在为生存而挣扎。最终,盗匪犹如潮水般向城外退去,这一刻,城墙上所有还能站着的人都陷入到了一种厮杀之后的茫然状态。

“盗匪……退了?”

“盗匪真的……退了?”

“盗匪退了!盗匪真的退了!”

整个嵩明城都在这一刻沸腾了,回过神来的人们开始欢呼,开始庆贺,开始痛哭……

在嵩明县城外,原本信心满满只等破城的数千盗匪都被城墙上的这一幕幕惨烈的场景惊呆了。樊能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原本认为自己势在必得的谋算,竟然会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眼看着进攻东门的盗匪败退下来,然后又是进攻西门的队伍狼狈的撤了回来,樊能最后把怨毒的目光投向巍然挺立的嵩明县城城楼。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城墙上衣衫褴褛的百姓,满身鲜血的士卒,他把这些人的面孔一一的记在脑海里,他决定当他打下县城之后,这些人,嵩明县的所有人都要死。只有用他们的死,才能消减自己的仇恨,才能平复自己的怒火。

但是,樊能却不知道,他在看着城上的人,城上的人却也同样看着他,他对城上的嵩明县百姓充满了仇恨,而嵩明县百姓对他的仇恨又何止是仇恨,简直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今日一战多少人被他害的家破人亡,多少人失去了父母双亲兄弟姊妹,这些百姓的仇恨才是真正的深到了骨子里。

此时,宇流明和骆侍卫仍旧站立在离县城不远处的山丘之上,刚才嵩明县城内发生的一幕早已经历历在目。带给两人的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尤其是在最后一幕,宇流明也已经认为嵩明县城陷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骆侍卫转过身不忍去看城破之后接下来盗匪屠戮全程百姓的一幕,这时候,全城百姓却在最后关头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前仆后继的冲向手握屠刀盗匪,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血肉生命阻挡住了县城的陷落。

看着巍峨的嵩明县城,宇流明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情绪,低声叹道:

“嵩明县……终究……是守住了!嵩明县全县官兵及民团士卒不足四百人,却能力抗三千盗匪,最后时刻全县百姓尽效死命,确保县城不失。我本以为,我已经是将会泽县全县民力用到了极致,然今日一见嵩明县,方才知郑县令实乃经纶治世之才,我愧不如也。”

骆侍卫让人难以察觉的点点头,然后淡淡的问道:

“郑则民既已守住嵩明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宇流明郑重的说:

“郑县令与嵩明县百姓浴血奋战,方能使嵩明县城在三千盗匪面前岿然不动,前番某虽作壁上观,此时又岂能有所懈怠,今夜便是我等破敌之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天的厮杀让攻守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当夜,樊能一个人在自己的营帐之内来回的踱着步子。白天最后时刻功败垂成,心中的怒气此时犹自难平,但是冷静下来之后,除了愤怒,一种恐慌感却是悄然袭来。一方面,今日未能拿下县城,已然是超出了原先的预定计划,自己这三千人马并不敢在嵩明城下久待,时间长了,若是官兵从四面包围过来,那么自己到时候就走不了了。但是现在自己又不能立即退走,此时退走空折了这么多人手,却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对于自己的威望以及对部下的掌控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同时,此次自己不听林震号令擅自攻打县城,若是再铩羽而归,只怕就是回去也也难以承受林震的怒火。第三,自己有几支后续运送的辎重的队伍直到现在还没有联系上,极有可能已经遭到了不测,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到了自己部队的身后。

原本还不觉得,此时静下心来一想,只觉得现在四面皆是危机,樊能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正当他想要去营帐外巡视一番的时候,突然听见营地中喧嚣四起,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不断传来。

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 嵩明之战

这是樊能的第一反应,他三步并着两步走到营帐门口,撩开门帘,出门一看,只见营地之中有十余处火光冲天而起,不少喽啰们在营地之中四下乱窜,口中不断的惊呼着:

“官兵袭营啦!官兵袭营啦!”

樊能此时搞不清楚状况,心中惊疑不定,一把拽住一名从身边跑过的喽啰厉声问道:

“怎么回事?你跑什么?”

那名喽啰惊恐的喊道:

“樊头领,官兵袭营了,官兵袭营了!”

樊能又问道:

“何处来袭?官兵有多少人?”

喽啰有些慌张的说道:

“不……不知何处来袭,人……人数也不清楚,营地里到处都是官兵……”

樊能知道从这喽啰口中怕是问不清楚个所以然,随即一脚把这喽啰踹倒在一旁,然后四下张望,只见营地之中的火光越来越多,混乱的人丛越聚越多,不断的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看到眼前的情形,樊能知道自己的部队完了,事已不可为,此时已然没有必要再去收拢部队挽回败局了,接下来要做的就只能是逃命了。而若是正规的军队骤然遭到夜袭,那么在局部会出现混乱,但是如果指挥官处乱不惊的话,尚可以迅速将尚未陷入混乱的部队调动起来,然后把损失控制在局部,甚至有可能对夜袭的敌人进行反击。但是盗匪毕竟是盗匪,并不似正规部队那样时刻有着严格的纪律约束,一旦出现突发情况就会按照本能行事,所有的指令对于他们绝大多数人就会失效。那么,这样的结果就是局部的混乱会迅速的向着四周蔓延,最终演变成整体的混乱,然后就是整个部队彻底崩溃。

此时,在嵩明县城之内,白天激烈的厮杀已经让郑则民筋疲力尽,在安排完毕城墙上的防务之后,他回到了县衙。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接到来报,说是城外盗匪似乎发生了骚乱。郑则民不敢怠慢,又立即返回到县城东门的城墙上,接着城墙上的火光仔细的眺望着城外的情形。

此时城外盗匪的营地之中火光已经连成一片,隐约能看见有人丛在四下奔逃,其他的情况则是难以辨明。正在这时,县里的主薄、巡检等官吏也纷纷赶到了东门城墙之上,众人眼见城外混乱的景象,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大家首先意识到的,便是可能是有官兵夜袭盗匪的营地,导致盗匪陷入混乱。

如果基于这个判断,那么此时城内的部队应当立即出击,接应城外的夜袭部队。但是,郑则民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因为城外的情况现在并不明朗,自己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官兵来援的消息,城中士卒在日渐守城之时已然损失惨重,目前能战斗的已经不足百人,此时若是贸然出击,万一有诈,只怕会有全军覆没之虞。但若是不出击,万一城外真是官兵夜袭,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盗匪稳住阵脚,只怕回过头来嵩明县城仍然难逃覆灭的厄运。

如此事关命运的决定,郑则民也感到有些犹豫不定,最终郑则民出于谨慎,还是命城中可战士卒整装在县城东门集结待命,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出城接敌。他还要再看一看形式的发展,并没有急于决定出兵或者不出兵。

不过,无论郑则民是否出城接应,对于此战的胜负已然关系不大了。而此时的宇流明则是带着七百人的队伍在盗匪的营地之中四处纵火,截杀逃散的盗匪。混乱之中,二牛带着人对盗匪的营帐进行逐一的扫荡,有不少尚在营帐中熟睡的盗匪直接被民团乡勇手中的木矛戳成了筛子;李平则是带着麾下的一个营直接追杀大股溃逃的匪兵,一旦截住对方去路,训练有素的官兵立即将其分割包围然后以优势兵力迅速将敌人一一剿灭。

战斗进行了大半夜,不,屠杀进行了大半夜,待天蒙蒙亮的时候,城楼上的嵩明县官员已经能够较为清晰的看到城外盗匪营地中的状况。只见偌大的营地此时已经被烧成了废墟,营地之中遍地是盗匪的尸体,依旧还有人在四散奔逃,四处隐隐还有人在高声呼喝着厮杀。此时此刻,郑则民再无怀疑,回身对身后的嵩明县众官吏说道:

“援军至矣,诸位且随我杀出城去,破贼就在今日!”

接下来,只见嵩明县城东门的城门轰然打开,郑则民亲自带着麾下二百余人官兵与民团混编而成的部队当先杀出,紧随其后的竟然是县城内的无数百姓。只见他们犹如洪水一般冲入盗匪的营地当中,开始对营地中残存的盗匪进行清剿。只见这些嵩明县的百姓自发的组成了无数的小团队,或五六人,或十余人,他们在盗匪的营地当中开始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搜索,一旦发现还有喘气儿的喽啰,众人立即齐上,无论是木棍、军刀,还是拳头、牙齿,上去就是一顿招呼,直到对方没有丝毫生命迹象为止。这些百姓仿佛形成了一张庞大的过滤网,凡是他们所经过的地方,总是能把残余的盗匪像污垢一般尽数清除。

在县中百姓的帮助下,对于盗匪营地的清剿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而郑则民带着麾下的士卒一路前进,猛然间见到前方有一簇人马,也跟自己这边一样,有拿着木矛的民团乡勇,还有穿着制式军服的官兵,当即止住身后众人,高声问道:

“某乃嵩明县县令郑则民,前方来者何人?”

只听对方答道:

“会泽县巡检宇流明,特率部前来救援!”

一听竟然是宇流明来了,郑则民顿时喜形于色。前番正是宇流明提前报讯,自己方才提前做好守城准备,没有被盗匪打一个措手不及,心中早已经念及了宇流明的好处。如今更想不到宇流明竟然会亲自带兵前来嵩明县救援,郑则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感激之情,连忙冲着对面挥手呼到:

“宇流巡检,哈哈哈,想不到是你来了,想不到哇,想不到哇……”

说话间,只见郑则民一边呼喊着,一边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跑了过来。宇流明见状,快步连忙上前,迎了上去。两人一见面,宇流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郑则民一个熊抱先将宇流明抱住,口中犹自不住说道:

“老哥我谢谢你啦,谢谢啦,这下嵩明县算是保住了,满城百姓算是保住了,哈哈哈……”

第五十八章 追击(1)

宇流明心下感动不已,同时一想到一天前自己还在不远处作壁上观,任由盗匪强攻县城,心中顿时又有一些惭愧。少顷,二人分开之后,宇流明和郑则民都在打量着对方。宇流明只见郑则民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有颇几分魁梧,虽然穿着文官的县令服饰,但是给人的气势却更像是一员武将。郑则民看着宇流明,则是感觉这个巡检出乎意料的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模样,但是气质却似比自己还要成熟几分。

宇流明低头瞅见郑则民的衣衫上血迹斑斑,还有好几处破损,想必是在守城之时亲自上阵受了伤,满含歉意的说道:

“郑大人,宇流明来迟一步,让大人独力支撑畏惧,请大人恕罪。”

郑则民哈哈一笑,说道:

“哈哈,宇流巡检,这是说哪里话,若非你星夜来援,我这嵩明县只怕是难逃盗匪的屠戮啊。还有,今后别叫我郑大人,怪生疏的,这种时候你能来救援我嵩明县,便是我郑则民的兄弟,我痴长你几岁,你就叫我大哥,我就叫你兄弟吧。”

郑则民无论官阶、资历还是年龄都要超过宇流明,此时让宇流明叫他大哥,自己唤宇流明兄弟,算是对宇流明大大的高看了。

宇流明随即莞尔一笑,答道:

“甚好。”

二人又是一番唏嘘之后,宇流明说道:

“昨夜袭营,盗匪死伤随重,但是尚未能尽全功,那盗匪首领樊能还是纠集了千余人的部众向东北面溃逃。我当率部众尾随而击,想必能够扩大战果。”

一说到正事,郑则民也严肃起来,口中答道:

“兄弟,听哥一句劝,盗匪此番虽然退走,但是参与兵力仍然可观,我观你麾下兵卒随众,但是与盗匪剩下的人马相比并不占优势,我还是建议见好就收穷寇莫追。”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大哥,你放心就是,盗匪此番一败,余者皆已胆寒,不足为惧,而且我事先已经调会泽警备团两个营的部队在东北面的清水塘驻扎,此番盗匪北窜,必然会一头撞上这两个营。届时,这两个警备营迎敌于前,而我则攻其于后,如此令盗匪首尾不能相顾,必能克敌制胜。”

郑则民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心中暗赞一声好厉害的谋划。口中说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兄弟既然要追,则必然要趁着盗匪新败穷追猛打,切不可给对方喘息之机。”

宇流明此时四下一望,眼见盗匪营地中的战斗已然基本结束,嵩明县百姓正在协助着郑则民麾下的官兵打扫战场,而嵩明县的各级官吏也已经缓缓向着他二人所在之处汇集而来。宇流明不愿再做耽搁,向着郑则民拱了拱手,说道:

“多谢大哥提醒,追击盗匪时不我待,如今嵩明县城内尚需大哥返回主持大局,你我就此分别,待来日破敌之后定于大哥共饮三大杯。”

郑则民也不矫情,目送宇流明离去之时,带着属下官吏一齐高声说道:

“嵩明县拜谢宇流巡检救援之恩!”

宇流明远远听到这声话语,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久久不能平息。

此时,盗匪首领樊能收拢败兵之后,经此一役原本三千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了一千二百余人。万般无奈之下,樊能只得带着残部狼狈的向东北面逃窜。

正当这股盗匪在山间缓缓向北穿行的时候,宇流明的部队却已经迅疾的尾随而来,向着盗匪殿后的部队发起了袭击。原本已经全无战心的盗匪在宇流明部队的突然袭击之下,顿时陷入混乱,完全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不少人在山路自相踩踏,死伤不计其数。

樊能在乱军之中,眼见麾下士卒全无抵抗之心,当下只得命令部队甩开被宇流明缠住的殿后人马,加速向东北逃窜。一路之上,樊能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他已经弄清楚了身后的部队是来自会泽县的宇流明所率领。但是这个宇流明着实有些棘手,他的部队犹如狩猎的恶狼一般不紧不慢的跟在樊能这一千余人的身后,一旦樊能露出破绽,宇流明的人马就会立刻扑上来咬上一口;当樊能想要准备反击的时候,宇流明又会约束自己的人马远远的保持住距离,让樊能无可奈何。这就好似群狼在狩猎凶猛的野兽之时,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在追击的过程中不断对猎物造成伤害,让猎物最终失血过多而亡。一连数日,樊能在前面逃,宇流明在后面追,几番交手之下,樊能是吃尽了苦头,手下的喽啰又有二百余人被宇流明沿途所消灭。

这一日,樊能的部队已经接近了清水塘。此时樊能的人马已然是人困马乏,虽然担心身后的宇流明随时会追上来,但是樊能依旧不得不让疲劳到了极点的部众就地歇息。听到就地休整的命令后,盗匪们原本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大多数人席地而坐,有的人则干脆将手中兵器一扔,直接卧倒在地,连根手指也懒得动弹。

樊能有些焦躁的找了一处树荫下靠着一块石头休息,心中正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一想到身后的宇流明犹如厉鬼一般阴魂不散,樊能就觉得如芒在背。

“必须想个办法摆脱这个家伙,再这样一路保持如此高度紧张的状态,只怕不等逃出险地部队就先被拖垮了。嗯,与其单纯的逃跑,不如设下一个圈套,把宇流明的部队引诱进来予以重创,如果成功了,如此不禁能够使对方不敢再行追击,而且还能挽回目前已经跌落到了极点的士气。”

正当樊能渐渐平静下来,开始仔细思索对付宇流明的方法时,突然听见远处一名盗匪喽啰高声喊道:

“官兵追上来啦,快跑啊!”

原本刚刚才消停下来的盗匪队伍顿时炸了窝,樊能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眼见在南面一支官兵正从后掩杀而来,数不清的盗匪倒在官兵的屠刀之下,还有命的只剩下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见此情景,樊能胸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愤懑,但此危急之时他只能强压怒火对着部下怒吼道:

“慌什么?留下一队人殿后,其他人跟着我往北撤。”

第五十九章 追击(2)

丢下百余人的殿后队伍,樊能带着人马沿着山路狼狈的向着东面逃窜,刚行至半道,猛然间二牛带着二百余名民团士卒从道旁杀了出来,猝不及防之下,盗匪的队伍顿时被民团冲乱。混乱当中,数不清的盗匪被民团士卒用手中的木矛戳成了筛子。

乱军之中,樊能眼见对方虽有埋伏,但是毕竟人少,随即便抽调二百名盗匪与二牛的民团纠缠,自己又带着大队人马继续向着东面逃窜。

一连跑出数里地,耳听得身后的喊杀声渐渐稀疏而不可闻,樊能方才命队伍放缓前进的速度。众人刚想喘口气,却猛然听见一人朗声喝到:

“会泽县巡检宇流明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又是二百余人的民团从旁杀出,转眼间便冲入了盗匪的队伍当中。这一连三次的袭击,都是宇流明精心的安排。其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对樊能的部队造成杀伤,同时也是为了把这股盗匪逼向有汪广浩驻防的清水塘区域。

由于前番连续两场厮杀,樊能的部队此时已经基本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樊能也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尝试指挥队伍防御,而是跟着混乱的部众,混在人丛当中没头没脑的向着清水塘方向溃逃。

此时,宇流明和骆侍卫二人正眼看着林青指挥着民团对盗匪进行掩杀。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哼,接连三次袭击,总算是把这股盗匪逼到了清水塘地界,接下来就看汪广浩的了。”

骆侍卫波澜不惊的说道:

“宇流明,你真是让我越来越感到惊讶了。”

宇流明不明所以,静静的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只听骆侍卫继续说道:

“原本我觉得那晚与你谈话之后,我已经足够的重视你了,一个能吏,一个颇具才华的巡检。但是自从和盗匪接战以来,你几番算计每战皆胜,打法一环扣着一环,硬是把这气势汹汹的三千盗匪逼得抱头鼠窜,现在只怕马上就要一头撞进你所布置的口袋当中,只怕全军覆没也是旦夕之间。我真的想象不出,南疆竟然会有你这等惊世之才。”

宇流明讪讪的笑了笑,说道:

“难得听到你如此的夸奖,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二人这一路行来,关系又亲近了不少,所以宇流明在只有二人独处之时,就索性直接称‘你’,而不是叫‘骆侍卫’。

骆侍卫摇了摇头,说道:

“你很不简单,你这脑子里究竟藏着多少东西,我实在是想打开来看一看。”

宇流明闻言,又想到对方那惊世骇俗的剑法,若是在自己脑袋上这么轻轻来上一剑,只怕自己立时就要脑洞大开。想到这里,他顿时脑门儿有些见汗,连忙岔开话题说道:

“这个……这个……眼前战事未尽,咱们还需计议下一步的打算?”

骆侍卫转过头,目光盈盈的盯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汪广浩在清水塘有两个营六百多人的兵力,而且这六百人尽是官兵,战斗力远在普通民团之上,这股盗匪一头撞上去必然是撞得头破血流,我等只需跟在后面收拾残局就好。”

正在这时,林青带着麾下民团将残余盗匪剿灭之后,来到宇流明和骆侍卫二人面前,口中说道:

“匪首樊能带着剩下的人马已经进入到了清水塘地界。”

宇流明闻言一笑,淡淡说道:

“好,命令部队,追!”

樊能带着六百余人的残余部队跌跌撞撞的踏入清水塘地界。正在踟蹰前行之时,猛然间只见道路前方的丘陵之上早有官兵严阵以待,人数竟然在六百人上下。很显然,若是盗匪的人马继续沿着道路前进,这一部官兵必然会自丘陵上冲锋而下。见此情景,樊能正在惊疑不定,猛然听见身后又有喽啰喊道:

“不好了,后面的官兵追上来了!”

此时,眼见自己的人马腹背受敌已陷绝境,樊能铁青着脸,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刀,口中喝到:

“我等身上背负人命无数,若是落到官兵手中只有死路一条。如今事已至此,唯有拼死一战方有一线生机,弟兄们跟我冲,冲过前方丘陵便能活命!”

生死之际,盗匪原本骨子里的凶性被再一次激发了。六百人的队伍在樊能的带领之下,向着丘陵之上的官兵发起了冲锋。此时,汪广浩正在丘陵之上,眼见着盗匪不顾性命的向着自己所在之处扑来,当下冷冷一笑,沉声说道:

“不知死活!命令弓弩手准备!”

丘陵之上,数十名弓弩手排在了队伍最前排,手中弩箭搭弓上弦,眼见盗匪越来越近,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下一刻数十把弩箭齐发,弓弦响过之后,冲在最前面的盗匪顿时倒下一片,少说也有十余人中箭。但是后面的盗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图,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来。接着官兵又是第二轮齐射,这次距离更近,对于盗匪的杀伤也更大,盗匪中箭人数至少也在二十人以上。

两轮齐射之后,最前排的弓弩手立即撤向官兵阵势的两旁,站在第二排的士卒立即挺刀向前,填补了弓弩手撤离后留下的位置。当盗匪冲至距离官兵还剩不到二十步的距离时,只见汪广浩大手一挥,下令道:

“杀,一个不留!”

官兵的阵势顿时开动,向着盗匪发起了反冲锋。两边的人马在一瞬间便撞在了一起,接着便是数不清的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一连串的金属碰撞之声。此时,盗匪为了活命,均是豁出性命去战斗,凭着一股子血气之勇,竟然和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一时间战了个旗鼓相当。

原本在丘陵之上观战的汪广浩见此情景,神色微微一动,冷然说道:

“哼,垂死挣扎!左右两翼出击,夹击敌人后方。”

顿时在官兵阵营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连的部队出击,他们从两侧绕过了盗匪人马的正面,迂回到盗匪的后方一左一右发起了攻击。原本正在奋力向前拼杀的盗匪突然受到两侧官兵的夹击,顿时有些混乱。两翼的官兵犹如两柄利剑切入盗匪阵营的两肋之中,将盗匪阵营从当中分割为数块,然后趁着盗匪一方陷入混乱的时候,配合着正面攻击的官兵对被分割为数块的盗匪逐一的开始加以歼灭。

第六十章 中伏(1)

在官兵娴熟的战术素养之下,盗匪乌合之众的本质便充分的暴露出来。由于官兵的分割包围,盗匪一方的阵型开始散乱,喽啰之间由于惊慌失措则是互相的拥挤踩踏,不少人在阵营当中被自己的同伴撞翻在地,便再也没能站起来。官兵则是趁着盗匪的混乱,在局部范围内形成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开始用手中的制式军刀收割盗匪喽啰的生命。

战场上,往往是数十名士卒围着几个盗匪,官兵们对着盗匪挥动着手中的军刀,每一刀砍下,总是能听到刀锋切入肉体时所发出的脆响,接着是盗匪喽啰的惨呼……

此时此刻,在盗匪已经耗尽自己的血气之勇的同时,官兵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随着盗匪人数的飞速下降,官兵开始逐步的收拢包围阵型,准备开始最后的绞杀。

这个时候,混在盗匪人丛中的樊能则是做好了突围的准备。狡猾的他其实一开始就已经猜到自己这六百人的部队不会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所以在双方混战一开始,他便已经带着亲信渐渐的游离到了盗匪阵营的后方。

此时,官兵开始收缩包围圈,准备对这股盗匪发起最后的绞杀。而樊能则是事先瞅准了官兵包围圈中的一个薄弱之处,带着亲信突然杀出,一连砍倒了三名士卒,硬生生的将官兵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接着只听樊能吼道:

“弟兄们,跟我冲,赶紧逃命啊!”

说话间,第一个从官兵包围的缺口之中冲出,十余名亲信紧随其后,其余的盗匪亦有不少跟着樊能破围而出。眼见有盗匪突出了包围,官兵立即抽调出十余名士卒前来封堵缺口,然而终究是让樊能和百余盗匪逃了出去。突出包围的樊能头也不回,带着残余的百余人沿着丘陵向着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在官兵阵营中的汪广浩眼见还是让一股盗匪跑了,不禁皱了皱眉头,神情颇有些不悦,冷冷的命令部下加紧剿灭包围圈中的敌人。而此时在包围圈中的三百余盗匪已然再没有突围的希望,占据绝对优势的官兵在推进的过程中犹如割草一般将盗匪一个个的砍倒在地,官兵过后地上留下了成片的盗匪尸体。而后续的士卒则是用军刀对着地上的盗匪尸身逐一的进行补刀,确保将敌人尽数杀死。

此时,有小校向汪广浩报告,六百余盗匪剿灭四百二十八人,尚有百余人突围而去,问是否需要追击。

汪广浩淡淡的答道:

“追什么,穷寇莫追难道不懂吗?剿灭了这些人,已然大功一件,没必要让弟兄们再徒增伤亡。”

宇流明在不远处眼见依旧有百余盗匪突破了官兵包围,目光一寒,口中却是淡淡的说道:

“汪广浩误我大事!”

在宇流明身旁的林青插言道:

“屯兵于丘陵而不是正面封锁道路,这便说明汪广浩是想保存实力,不愿意和盗匪硬拼,同时借助地利的优势给予盗匪杀伤。不过此役他麾下剿灭这数百人的盗匪已然是大功一件,我等却也抓不住他什么把柄。”

宇流明也感觉到汪广浩此人行事滴水不漏颇有些棘手,自己几番想要找他麻烦,对方均能不留痕迹从容化解,按照此人的行事风格,若是让对方找到反击的机会,其手段必然凌厉无比。心中对汪广浩此人从新进行了定位,宇流明回身对林青说道:

“此时去追尚有可能将盗匪残余尽数歼灭,我带五十人先行,你率领后续部队与二牛、李平汇合后再来。”

林青领命。宇流明则是带着五十人,向着樊能逃跑的方向疾驰而去,而骆侍卫则是一言不发默默的跟在宇流明的身后。

接下来追击开始了,此时,宇流明手持一把军刀,指挥着队伍快速的向着逃跑的盗匪逼近,跟随着樊能逃跑的盗匪队伍拉成了一条常常的曲线,落在后面的喽啰已经被宇流明的队伍紧紧咬住。有跑得慢的,被民团士卒追上直接便用木矛戳穿了身体。宇流明追击的速度选择得恰到好处,总是不紧不慢的坠在盗匪身后,一旦有落单的盗匪喽啰掉队,立即便安排绝对优势数量的民团士卒一拥而上予以剿灭,遇上几个悍勇难缠的喽啰,也是骆侍卫亲自出手,直接一剑解决问题。

宇流明和樊能二人,一个追一个逃,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原本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跟在樊能身边的盗匪已经越来越少,眼看着已经逼近盗匪首领樊能,最后的胜利已然在望,宇流明不自觉的加快了追击的速度,而身后的大部队则是更多的在集中精力围剿落单的盗匪,宇流明不自觉的渐渐拉开了与自己麾下部队的距离。

眼看着宇流明距离樊能还有不足二十米远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樊能眼见宇流明停下了脚步,自己也停了下来,不再逃跑。两人就这样相隔二十米远的距离遥遥相望,一动不动。少顷,樊能冷冷的注视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宇流明巡检,从嵩明县城你一路追到这里,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宇流明站在原地不动,身后四名民团士卒护在左右,他只是淡淡的注视着樊能,并没有答话。

樊能冷笑道:

“那么现在我与大人近在咫尺,巡检大人为何反而不追了?”

宇流明波澜不惊的答道:

“因为我发现,除去被我麾下士卒剿灭的盗匪喽啰,还有你现在身边的随从,似乎你的队伍当中还少了一些人。”

樊能闻言,心中陡然一惊,自己安排了人马脱离队伍在道旁埋伏,万万料想不到对方竟然从人数上的不对应这种细节上看出了端倪。不过,虽然对方发现了,但是还是迟了。只见樊能拍着手,口中说道:

“哈哈哈……宇流明巡检果然目光如炬,败在你的手上我老樊不算冤枉,不过难得巡检大人如此盛情千里相送,我老樊也少不得要把大人你留在此处了!”

话音未落,只见道路旁边和宇流明的身后山石旁同时闪出二十余名喽啰,将宇流明和其身边的四名民团士卒围在当中。宇流明见状,淡淡的说道:

“樊首领似乎很开心?”

樊能笑道:

“我当然很开心,不过巡检大人,你马上就要死了!”

第六十一章 中伏(2)

“樊首领似乎很开心?”

樊能笑道:

“我当然很开心,不过巡检大人,你马上就要死了!”

宇流明波澜不惊的答道:

“就这点儿人想要留下我,够吗?”

樊能阴狠的说道:

“休要妄图拖延时间,大伙儿并肩子上,杀了这个官儿,为弟兄们报仇!”

说话间,二十余名盗匪喽啰同时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扑了过来。宇流明眼见对方不中自己的拖延之计,当下只好与四名士卒背靠背结成圆形阵,抵御盗匪喽啰的围攻。一时间,盗匪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在宇流明的指挥下,四名士卒专注防守,倒也让对方短时间内无可奈何。

此时,站在一旁的樊能眼见宇流明等人只守不攻,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后续部队赶上来,当下手持长刀亲自上阵,照着一名士卒举刀便砍,那名士卒举起手中木矛相迎,谁知樊能这一劈竟是虚招,中途招式一换,刀锋竟然向着那名士卒下盘再次劈出。民团士卒毕竟临阵经验不够,眼见对方中途变招,顿时慌了手脚,躲闪不及被一刀砍中小腿,只觉得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然后身形一软便跪倒在地。

樊能眼见一招便让对方吃了亏,当下得理不饶人,挥刀便向那名士卒头颅斩去,千钧一发之际,宇流明挥出手中军刀,正挡在樊能的长刀和那名士卒头颅之间,只听“当”的一声,双刀相交,方才为那名士卒化解了身首异处的危机。

然后就在此时,宇流明身后的一名士卒一个疏忽,被一名盗匪一刀深深戳中小腹,长刀抽出之时竟然连带着腹中的肠子也给扯了出来,流了一地。那名士卒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显见是不能活了。另两名士卒眼见同伴倒地,欲要前去救人,却被数名盗匪联手夹击之下给迫回了原地。

短短时间之内,宇流明身边四名士卒一死一伤,原本组成的圆形防御阵型也显得有些散乱起来。此时,盗匪依仗着人多的优势,加强了对于剩余四人的围攻。宇流明等人被围在当中,一方面要照顾那名受伤的士卒,另一方面还要应付四周盗匪的围攻,情形顿时变得险象环生起来。

很快,又是一名民团士卒被盗匪一刀砍在胸口,倒地而亡。宇流明此时身上也已经受了好几处刀伤,身在外围的樊能时不时出言讥讽、挑衅,宇流明却是沉默不语犹自咬着牙在勉力支持。

正在危急时刻,突然听见有人喊道:

“宇流明,你撑住,我来了!”

宇流明听得清楚,这是骆侍卫的声音,心道:他来了,算是有救了。

而原本正带人围攻宇流明的樊能闻言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名身着铠甲的帝国军官手持长剑正向众人所在之处快步而来,心中顿时大定:不就来了一个人吗?能管的了什么用?

但是接下来,樊能便不再这样想了。眼见骆侍卫距离围攻宇流明众人越来越近,有两名喽啰随即上前想要阻拦。只见骆侍卫身形去势不变,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向着面前两名喽啰射出。下一刻,骆侍卫的身形已然穿过二人,继续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飞驰而来。而他身后的两名喽啰僵立半晌,接着两个人的脖间缓缓渗出丝丝鲜血,随后轰然倒地。

看见这一幕,樊能的瞳孔顿时剧烈的收缩,心中涌起一股无限的恐惧之感。他立即回身,对着手下的喽啰怒喝道:

“一起上,先剁了宇流明再说!”

盗匪的攻势顿时加强,数不清的兵刃如暴风骤雨般向着宇流明等人身上招呼。转眼间又是一名士卒阻挡不住盗匪的攻击,被盗匪乱刀砍翻在地。此时,仅剩下宇流明一人尚能站立。樊能见状,只道此番宇流明必死无疑,便即状若疯癫的吼道:

“剁了他!”

说话间,围着宇流明的十余盗匪手中钢刀齐出,同时向着宇流明身上砍去。宇流明四面受敌,手中长剑胡乱的挥舞遮挡,奈何好汉架不住人多,长剑挡得住正面却遮不住身后。宇流明一连挡开数柄盗匪劈来的钢刀之后,眼见又有四柄利刃趁着空隙劈向自己的后背,此时自己前力已竭、后力未生,只能是闭目等死,心中顿时万念俱灰。

谁知就在此时,那名腿上受伤躺在地上的士卒猛地蹿起,用身躯迎上对面劈来的四柄利刃,那四柄利刃顿时结结实实的砍入了那名士卒的身体中。那名士卒双手死死抱住嵌入自己身体的四把利刃,不让对方顺利的抽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犹自挣扎着吼道:

“大人,为我报仇!”

此时此刻,宇流明脸现厉色,怒目圆睁,急怒之中喊了一声:

“兄弟……”

话音未落,那名士卒已然一头栽倒在地,手中还是死死抱住那四把利刃不肯放松。

就在这时,骆侍卫已然快马杀到。只见他手中长剑挽出一道剑花,罩向迎面两名盗匪,接着寒光一闪而过,顿时让两人血溅五步。他身形毫不停歇,宛若惊鸿一瞥霎时间穿过盗匪人丛,手中长剑化作曼舞银蛇,所过之处盗匪纷纷中剑而亡,仅仅一个照面盗匪这边就折了七八人。樊能在人丛之中,眼见对方来了如此人物,早已是惊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有丝毫恋战的心思,扔下部众,向着远处疯狂的逃去。

骆侍卫挂心宇流明的安慰,杀散盗匪之后,便没有再去追赶,而是快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颤声问道:

“你没事吧?”

宇流明没有回答骆侍卫的话,而是目注着远处樊能逃跑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樊能,我宇流明有生之年,誓取你项上人头!”

原本正在疯狂逃跑的樊能听到宇流明的呼喊,心中更是恐惧,脸色宛若死灰,只是脚下丝毫不敢有所停歇,狼狈的逃去。

此时,宇流明又来到适才用身体为自己抵挡盗匪兵刃的那名士卒身前。那名士卒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只是瞳孔已然溃散,气息早已全无,四柄钢刀嵌入了他的身体,而他的双手犹自死死的抱住四柄钢刀不肯松手。

宇流明在那名士卒的尸身前缓缓蹲下,抬手替对方将双眼合上,口中喃喃的说道:

“兄弟,我一定帮你报仇!”

话音未落,宇流明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第六十二章 战后(1)

当宇流明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躺在一个担架之上,由两名民团士卒抬着缓缓前进。宇流明躺在担架之上举目四望,他发现自己此刻是身在民团的队伍当中,回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只顾着一门心思追杀盗匪首领,然后中计被围,危难之际最后是骆侍卫突然出现救了自己。恍惚间,宇流明又想起那名为了救自己以身挡刀的不知名士卒,想起他临死前让自己为他报仇,想起自己发誓要取樊能的性命等等,各种画面仿佛走马灯似的在自己脑海中逐一闪过。

正在恍惚之间,身旁一个声音淡淡的说道:

“醒了?”

宇流明循声望去,见是骆侍卫正跟在自己的担架旁,与抬担架的士卒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缓步向前行进着。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是你救了我?”

骆侍卫点点头,没有说话。

宇流明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两人都这么沉默着。队伍在缓缓的前进,宇流明又想起早先厮杀时的场景,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士卒,饶是一向淡然的他,此刻也被一种悲愤的情绪的所笼罩。

骆侍卫仿佛察觉到了宇流明的情绪,淡淡的说道:

“逝者已矣,不用太过悲伤。你肩上责任重大,还需尽快振作起来。”

宇流明闻言,在此把目光投向骆侍卫,对方并没有看他,而是目注前方,依旧跟随着担架的速度缓缓向前走着。宇流明凝视着骆侍卫的面颊,只觉得此刻有他陪着,自己才不会感到孤独。自盗匪南下建宁以来,自己连战连捷,声望日趋高涨,麾下的民团乡勇甚至是李平的官兵都对自己唯命是从信赖有加,但是自己有清楚,自己其实是倍感责任重大,所有的压力都只能是自己背负。自己从没有机会去向别人倾诉,哪怕是二牛这样的兄弟,或者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书童杜云,自己也不曾向他们吐露半点自己的心思。

倒是这个相识并不久的朝廷侍卫,几乎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危难时刻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现在仿佛他还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思一般。宇流明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眼前这个骆侍卫是个女子该多好?他那张面孔原本是很美的,只是太美了些,长在一个大老爷们身上有些让人难以接受,若是一个女子有这样一张面孔,只怕就是颠倒众生的祸水了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荒谬想法不知道怎么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让宇流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费尽好大力气才把这些思绪勉强压制住。然后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此次你救了我性命,真是谢谢你了。”

骆侍卫没有答话,默然的继续向前走着。两人又沉默了一段路程,宇流明有些苦笑的说道:

“你在生气,对吗?”

骆侍卫还是没有答话。宇流明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你还好吗?我承认这次我有些轻敌了,中了敌人的圈套,差点儿连性命也搭上,若不是有你挺身相救,只怕是已然陈尸荒野了。我错了,好不好?”

骆侍卫此时方才开口说道:

“你身系会泽县之安危,不可轻涉险地,今后一定要引以为戒,万不可再重蹈覆辙。”

见骆侍卫终于开口说话了,宇流明心知这是对方原谅了自己,心情也不禁莫名的好了起来,连声说道:

“你说的是,说的是,骆兄……这个,你救了我的性命,今后我就称呼你骆兄了啊,这样免得生分。”

没有理会宇流明舔着脸套近乎,骆侍卫依旧自顾自的朝前走着。恰在此时,林青和二牛、李平知道宇流明已然苏醒,三人便一齐前来探望。众人见面又是一番唏嘘。就在这个时候,军士来报,说是警备团长汪广浩特来探望宇流明的伤情。

二牛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口中骂骂咧咧的说道:

“若非他汪广浩故意放走那一小撮盗匪,我们明哥儿哪会受伤,现在又假惺惺的跑来探病,我去让他滚蛋便是!”

眼见二牛说话间便要走,宇流明坐在担架上连忙将其拉住,口中说道:

“探病是假,探听虚实才是真,他是来看我伤得重不重,估计是亲眼看见我死了他才算彻底放得下心。无妨,让他过来吧,此番轻敌吃了一次亏,气势上咱们不能再弱了。”

很快,汪广浩在军士的带领下来到宇流明的面前。汪广浩一见坐在担架上的宇流明,微一施礼,随即面无表情的说道:

“听闻巡检大人追敌之时受伤,某特来探望,还望宇流巡检保重身体,切不可再轻涉险地。”

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有劳汪团长挂怀,一点小伤倒是无妨,倒是汪团长率军歼灭盗匪近千,为朝廷立下大功,当真是可喜可贺。”

汪广浩淡然的答道:

“全赖大人居中谋划,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汪团长不必过谦,此番盗匪已除,待我返回会泽县,自当在天使赵大人还有陈县令面前为汪团长请功。”

汪广浩不接宇流明的话茬,却是问道:

“如今三千盗匪已除,但是林震主力尚在,卑职以为是否可以和李平营长合兵一处,巩卫县城北面防线?”

宇流明心中暗笑,你是想收回李平第一营的指挥权吧?好不容易从你嘴里挖出来的肉,能让你再吞回去?当下答道:

“不可,林震主力虽在北面,但是盗匪与正规军不同,其时聚时散行踪不定,所以县城南北必然都要有兵马扼守,如此我会泽县才不会仓促之下骤然遇袭。”

说到这,宇流明回身对站在一旁的李平说道:

“李平营长,返回会泽后,你立刻前往龙马乡驻扎,不得有误!”

李平当即躬身领命。

宇流明和李平二人这一唱一和,顿时堵住了汪广浩想要收回部队指挥权的意图。眼见木已成舟,汪广浩仿佛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李平。宇流明却是深深的感受到了汪广浩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寒意。

第六十三章 战后(2)

当宇流明返回会泽县的时候,剿灭三千盗匪的消息顿时轰动了全城,天使赵熙亲自出城迎接,县中百姓纷纷夹道欢迎,最后弄得宇流明不得不临时命李平的第一营士兵来了一场入城式。其实又何止一个会泽县被大捷的消息震动,又岂止一个建宁郡被大捷的消息所震动,整个南疆五郡都被这次胜利所震动了。自入秋盗匪秋猎以来,所过之处无一不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各郡无不深受其害。正当南疆百姓将要绝望的时候,一次剿灭三千盗匪的大捷却突如其来,让所有心系南疆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原来朝廷还有部队在剿匪,原来朝廷还没有放弃南疆,南疆还是大楚帝国的土地。

入城的过程中,李平麾下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沿着县城的主街缓缓而行,后面是用牛车装载的缴获的盗匪兵器、铠甲等物,最后是数辆悬挂着盗匪首级的牛车。不少百姓们在道路两旁对着士卒们时不时的指指点点,口中赞叹道:

“你看,咱们会泽县的兵就是不一样,一个个都是那么精神,要不然怎么敢说连三千盗匪也不在话下。”

“那是,你也不看看,这可是咱们宇流巡检训出来的兵,自从宇流巡检上了任,咱们会泽县是一天比一天安定。”

“那可不,当初龙马乡剿灭五百盗匪,我原以为是天大的事了,谁想,这次宇流明巡检亲自出马,一个照面就干掉三千,这才是大手笔啊!”

一旁有人插言道:

“你还不知道吧?宇流巡检年前就是龙马乡的里正,龙马乡的乡勇可也是宇流巡检带出来的兵。”

“我说呢?难怪这么厉害……”

听着百姓的议论,第一营的士兵自己也在队列当中嘀咕:

“唉,兄弟,哥哥我当了这么多年兵,头一回这么风光过,不容易啊,以前老百姓说咱们是兵痞,见了咱们都躲,哪儿像这样夹到欢迎过啊。”

“是啊,哥,我也觉得有些不一样了。自从咱们营长直接受巡检大人指挥以来,咱们腰杆就硬了不少。现在会泽的乡亲又都高看咱们一眼,还是这样活的舒坦啊!”

说话间,行进队列的士兵们都不由自主的把腰挺得更直,把胸膛挺得更高,神情更加严肃,目光直视前方,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前走去。

正这时,装载着所缴获的盗匪军械、兵器的牛车从百姓面前驶过,百姓顿时兴奋的发出一阵喝彩。接着是悬挂着盗匪首级的牛车驶了过来,沿街的百姓看到如此多血淋淋的人头,顿时发出一连串恐惧的尖叫,更有些妇孺孩童竟然惊得发出惊惧的哭声,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潮!

此时,宇流明和赵熙、陈孙、周汉臣、尉迟丰谷等人在县衙的一处高楼之上目注着警备第一营凯旋入城的盛况。只听赵熙目注着楼外人群熙攘的情形,微笑着说道:

“此番剿灭三千盗匪,宇流巡检当为首功。”

说话间,赵熙向着宇流明投来赞许的目光。宇流明连连谦虚,一旁的县令陈孙见状颇有些吃味,口中说道:

“关键还是天使与郡守两位大人知人善任,会泽县官民一心,方才有此大功。”

周汉臣性格刚烈,最是看不惯陈孙这等小人行径,心中暗忖:若非宇流明在前面豁出命去拼杀,你陈孙哪有这等闲心在这里争功吃醋,只怕是早就被盗匪吓破了胆,躲在县衙里发抖了。

只见周汉臣径直上前一步,向着赵熙躬身说道:

“赵大人,此番大捷宇流巡检确实居功至伟,还请大人记下他这头功!”

此言一出,陈孙脸色顿时一片铁青,冲着周汉臣怒目而视。周汉臣却是视而不见,躬身等待着赵熙的答复。宇流明一见现场气氛有些疆,当下站出来对赵熙躬身说道:

“卑职以为此时南疆匪患如此猖獗,并非论功行赏之时,眼下林震主力盘踞我建宁郡,我等还需早做打算,不可因一时之功而得意忘形。”

赵熙正好借坡下驴,口中答道:

“嗯,还是宇流巡检有见地,是我莽撞了。”

且按下会泽县内情形不表,此时在建宁郡西南边境警备师大营之中,警备师长沈江明手中正拿着嵩明县一战的战报。沈江明年近四十,生的并不高大,面目白净,唇下一律胡须反而使他有几分儒生的气质。

沈江明拿着手中的战报,反复翻看了几遍,然后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建宁郡内的军备当真如此强悍,区区两个县的民团和乡勇就能配合一个警备团歼灭三千盗匪,这褚怀远当真不可小看啊。”

此时,坐在沈江明身旁的警备一旅旅长曾泰插言道:

“据我所知,这一仗乃是会泽县一个叫宇流明的巡检一手筹划实施的。”

沈江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当真?我观此番谋划,无论是对盗匪的前期偷袭,还是后续追击都不乏亮点,就算是久经战阵的帝国军将领也未必能打得如此出色,一个小小的巡检当真能有如此本事?”

曾泰答道:

“从北面传回来的情报是这样显示,具体情形尚难确定。”

沈江明点点头,道:

“有点意思,不管是与不是,今后这个叫宇流明的人需要倍加关注。”

曾泰点头称是,口中问道:

“师座,而今盗匪新败,我等是否应当加入建宁剿匪战场?褚郡守可是一连来了好几封信了。”

沈江明摇了摇头,说道:

“时候未到,我手中这一万人马可不单单是为剿匪而设,这可是朝廷戍边的军队,不可轻动。”

曾泰道:

“可是……”

沈江明挥手止住了曾泰后面的话语,沉声说道:

“曾泰,你只知打仗,却不懂朝堂变换,我这一万人马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有多少人希望我这一万精锐坐镇建宁,还有多少人希望我这一万人灰飞烟灭?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万人就是我等安身立命的根本,切不可有丝毫闪失,不到局势明朗我等就静观其变。”

对于沈江明的话,曾泰似懂非懂,但是跟着沈江明多年,曾泰深知师座向来说一不二,当下只好点点头,默然的退出了帅帐。沈江明则是坐在椅子上微微有些出神,目光注视着营帐外的天空,喃喃自语的说道:

“南疆五郡,你究竟会向何处去呢?”

第六十四章 杨寿的谋略

此时,在建宁郡北面永仁县附近,盗匪首领林震盘踞之所。大厅之内,气氛已经跌落到了冰点以下。

“混蛋!樊能这个混账东西,他还有脸回来见我,我说了多少次,严禁各地首领聚集人马攻打县城,他樊能就敢置若罔闻、我行我素。有能耐你樊能倒是打个大胜仗回来啊,可你倒好,三千人马,就跑回来不到一百人,三千人啊,就是排好队挨个儿让人杀也得杀上好几个时辰。”

暴怒的林震摔碎了手边的茶碗,犹自愤懑难平,胸口快速的起伏着。此时,站在一旁的罗平安见状,口中说道:

“大哥,你消消气,樊能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让他滚,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永远!”

罗平安见状,知道现在林震怒气未消,是不会见樊能的,便打发一个喽啰出去告诉樊能,让他先回去,等林震怒气稍平再来请罪。

此时的林震非常的愤怒,由于樊能的冒失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如今损失了三千人马事小,关键是这一战大大的挫伤了麾下部众的锐气。原本在越隽郡的一番作为,打得官兵溃不成军,已经使得自己麾下的部署完全克服了对官兵的恐惧心态,有了和官兵一争长短的雄心。但是嵩明县这一败,立刻就有些把盗匪打回原形了。现在逼得林震不得不打一场打仗,用一场彻底的胜利来挽回盗匪阵营丧失掉的信心。

如若不然,自己麾下的这帮部众必然又会回到原先那种对官兵畏之如虎的状态,这时林震所不希望看到的。因为林震心中的志向绝不仅仅是成为一群乌合之众的首领,他更想在南疆这个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裂土为王,那么这就要求他要把自己麾下的部众变成虎狼之师,而不是一群软蛋。

所以正是因为樊能的失败,使得自己现在没有了退路,必须和建宁的官兵硬碰硬的来一场大的,这就完全背离了林震保存实力的初衷,这也是林震如此愤怒的原因。

正当暴怒的林震无处发泄的时候,一个娇媚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首领,何必生这么大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等想办法应对就是,气坏了身子才是得不偿失。”

这个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让林震的心绪瞬间平复下来。接下来,只见张菁娘自后堂婷婷袅袅缓步而出,林震看着眼前这道倩影时,适才那暴怒凌厉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和煦的微笑。

一旁的罗平安看着张菁娘的身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倒是林震先开口说道:

“不在内堂休息,你怎么来了?”

张菁娘似娇似嗔的说道:

“你在外面发这么大的火,是人都能听见,我能不出来看看吗?”

林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是我失态了,倒是让你见笑。”

张菁娘缓步走到林震身旁,伸出双手挽住林震的胳膊,娇声说道:

“有什么事不必动怒,坐下从长计议便是。”

说话间,张菁娘扶着林震坐下,又命下人去从新端上来一碗清茶,然后便伺候在林震一旁。罗平安见状,眉头微微一挑,暗呼这女子手段厉害,如此不着痕迹便参与到政事的讨论中来。

此时林震喝了两口清茶,口中说道:

“樊能如此惨败,为今之计,却是不能不和建宁的官兵摆开阵势好好的较量一番了。”

一听要打大仗,罗平安顿时来了兴致,向林震拱手说道:

“大哥你吩咐就是,这次我亲自带队,定将官兵杀得屁滚尿流。”

林震闻言正要赞赏罗平安勇气可嘉,却见一名喽啰来报:

“杨寿求见。”

罗平安闻言,顿时脸现不愉之色,口中说道:

“这个掉书袋的这时跑来干什么?”

林震却是心中一动,说道:

“莫非他知道了樊能在嵩明县惨败之事?让他进来说话。”

少顷,杨寿来到大厅之内,首先躬身向着林震行礼,林震点点头,杨寿又欲向罗平安行礼,却见罗平安大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婆婆妈妈的做甚。”

杨寿嘿嘿讪笑两声,然后对林震说道:

“小人听闻樊能头领在嵩明县被官兵杀得大败亏输,特来向首领进言。据小人所知,此次大败樊能首领的,并非嵩明县令郑则民,实际指挥作战的乃是会泽县巡检宇流明,此人小人略有耳闻,向来阴险奸诈诡计多端,樊首领在他手上吃亏倒也是不冤。”

一旁的张菁娘听见宇流明这三个字,心中陡然一动,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寿。这时,只听林震说道:

“一个小小的巡检翻得起什么大浪,本首领对这个叫宇流明的不感兴趣。”

杨寿见林震没有要对付宇流明的意思,当下话锋一转,说道:

“一个小小的宇流明自然入不了首领法眼,小人却是对当下局势有几点看法,斗胆向大首领禀报。”

林震不动声色的问道:

“哦,你有什么看法?”

杨寿答道:

“首领此番进驻建宁,本不欲与官兵争锋,但是这次樊能在嵩明县惨败,却是逼得大首领不得不和建宁郡的官兵大大的打上一场,而且此战必须大胜,方可重振我部士气。”

此言一出,林震神色微微一动,一旁的罗平安也把目光投向杨寿,杨寿顿时暗自庆幸自己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只听林震说道:

“哦,说说你的想法。”

杨寿随即便继续说道:

“小人以为,若是要和官兵打一场,有两个办法,其一便是小打,其二便是大打。”

林震饶有兴趣的问道:

“如何个小打法,又如何个大打法?”

杨寿说道:

“小打,则是首领聚集麾下部众,出其不意,在官兵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略几座县城,小人看来以首领麾下数万之众,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但是如此一来,虽然劳师动众,但是却未能从根本上改变建宁郡的形势。所以小人认为,小打不如大打。”

林震说道:

“你且说说,如何大打?”

杨寿道:

“简而言之,攻敌之所必救,调动朝廷的官兵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团团转,为我们横扫各地城池赢得空间和时间,详细说来,我等只需如此如此……”

第六十五章 贼势浩大

此时,在会泽县,前日里官兵剿匪得胜而回的盛况才过去不久,城中的百姓至今还在津津乐道那日的情形。宇流明则是已经忙碌起来,首先是连日激战麾下士卒减员达到了近二百人,宇流明除了安排抚恤伤亡之外,又令周老夫子等各乡里正从搬迁至县城中的各乡青壮中挑选了二百人补充至宇流明的民团当中。此外,又令二牛、赤哥、阿铁三人加紧对民团进行整训,特别是要把新编入队伍的二百人快速形成战斗力。第三,则是吸取嵩明县全民皆兵的经验,请周汉臣带着各乡里正把城中百姓尽皆组织起来,组成各种临时的城防巡视力量,以备盗匪来袭。

在做好县内防务之后,宇流明又派人前往联络嵩明县县令郑则民、沾益县县令王襄、陆良县县令孟煜,与三县达成协议,互为支援互为犄角,共同抵御盗匪来犯。

这一日,宇流明正在馆驿之中与二牛、林青、阿铁、赤哥等人议事,突然书吏王匡来报,说林震率领盗匪主力突然袭取了南华、双柏二县。

宇流明闻言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又有一些疑惑,这林震突然攻取南华、双柏二县目的何在?

此时,王匡取来地图放在宇流明面前,宇流明仔细看了一下南华、双柏二县的位置,均处于建宁西南,距离会泽县较远。一番思索,犹自不能确定对方的意图所在,如此劳师动众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打下这两座县城,这和宇流明的预期不符。在宇流明看来,林震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雷霆万钧之势,两座县城实在是不够看。

接着,宇流明随口问道:

“褚郡守那边对此有何反应?”

王匡答道:

“郡守大人命郡都尉马博率三个团三千府兵已经前往南华、双柏二县征讨。”

宇流明抬手在地图上南华、双柏二县的位置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然后目光又开始从二县周边开始扫视,当他最终把目光移到二县东北面的永昌的时候,手指不禁一颤,话语脱口而出:

“难道林震要打永昌?”

此言一出,屋内二牛、赤哥、林青、阿铁包括王匡等人均脸现惊讶之色,要知道永昌乃是建宁郡郡治所在,若是永昌失陷,郡守等建宁各级官员尽入匪手,而且全郡必然震动,那时候只怕局面将不可收拾。

林青首先分析道:

“马都尉率领三千人驰援南华、双柏,那么永昌城内最多还有两千官兵驻守,若是林震集中上万人马突袭永昌,确实有可能打破城池。但是,永昌乃是郡治所在,城高墙深,绝非普通县城可比,若是不能成功,而困于城下,马都尉五日之内则必能回援永昌,有五千府兵据守永昌,就凭林震那数万乌合之众只怕是难以啃得下。这么看起来,林震这一手并不是什么妙着。”

阿铁此时却插言道:

“不然,我若是林震则会安排人手在南华、双柏二县带着马都尉兜圈子,断不会让马都尉轻易脱身,到时候只怕马都尉率三千疲惫之师疲于奔命,恐怕也难保不被盗匪所算计,届时永昌内部空虚,外无援兵,怕是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阿铁此言顿时让林青心中凛然,暗忖:此人其貌不扬,颇有几分粗鄙的乡农气息,但是兵法造诣委实了得。心下顿时对阿铁高看一眼,口中说道:

“如铁兄所言,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今马都尉兵马已出,我等远水难解近渴如之奈何?”

阿铁说道:

“无论林震如何打算,近日必有分晓,若是盗匪真的意在永昌,那还要看永昌城能不能抗住盗匪的第一波攻势。若是永昌侥幸不失,则接下来的事情则是想方设法迟滞盗匪的攻势,确保马都尉能及时回援。”

这时,宇流明插言道:

“所以,我等现在就要早作准备,把部队集中起来,随时做好救援永昌的准备,一旦永昌被围,我等则需要立即率队西进,至少形成一种驰援永昌的态势,使盗匪不敢全力攻打永昌城。”

众人计议已定。

三日后,宇流明并没有等来永昌被围的消息,却是得到另一个噩耗,盗匪大军转战武定县,武定县城陷落。这一下,所有人都疑惑了,盗匪打了南华,打了双柏,并没有继续南下直扑永昌,相反却是掉头北上去打武定,这和原先的判断并不相符。

不过,虽然盗匪并没有进攻永昌,但是连续三座县城失守,却是让建宁郡各地大为震动,当盗匪的残暴真正降临到头上的时候,恐慌的情绪也开始在建宁郡各地蔓延。

此时,武定县城之内,破城之后盗匪在进行疯狂的抢掠和屠杀,滚滚的浓烟中,满城皆是武定县百姓的哭喊和哀鸣。在武定县的城楼之上,林震、罗平安、张菁娘、杨寿以及众多的盗匪头目均赫然在列。林震站在城墙的边缘,目光冷峻的注视着武定县城内,而一旁的杨寿谄媚的对着林震躬身说道:

“恭贺大首领,今日又下一城,如今我等连下三城,想必整个建宁郡都已经震动了吧,大首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林震冷冷的笑了笑,口中说道:

“最关键的是,我等自拿下南华、双柏二县之后,突然掉头北上,彻底打乱了官兵的部署,接下来就该实施我们的计划了。”

杨寿躬身说道:

“时机确实已经成熟,大首领,依小人所见,武定县此处必须要留下一员骁勇之人,方足以牵制三千官兵。”

林震淡淡的说道:

“不知哪位头领愿担此重任哪?”

正在此时,只见一人应声而出,口中说道:

“大首领,小人窦成愿留守武定。”

一看是窦成,林震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窦成乃是其麾下有数的几个头领之一,手下有两千人,其人身高八尺,长得虎背熊腰,在盗匪中勇力过人,生性嗜杀残忍,劫掠乡村之后往往不留任何活口,其麾下喽啰也是众多盗匪之中战斗力较强的一股。

只听林震淡淡的说道:

“好,有窦头领为我分忧,何惧马博的三千官兵。你麾下现有两千人马,我再调给你八千,凑齐一万人!不需要你吃掉这三千官兵,只要你能拖住郡都尉马博十日以上,就是大功一件。”

窦成听闻自己竟然能统领一万人马,心中也是一阵激动,瓮声瓮气的答道:

“大首领放心,若是有失,小人提头来见。”

林震又思索半晌,说道:

“马博此人倒是有几分知悉兵事,不可轻敌,我再给你配一个副手,让樊能跟着你戴罪立功吧!”

一番部署之后,林震又对罗平安说道:

“老二,你立即让其余各路首领准备,今日修整完毕之后,明日我大军四万南下直取永昌!”

第六十六章 出征之前

三日之后,郡都尉马博率兵到达武定县,窦成与樊能据城而守,与马博大战一场之后,盗匪随即从武定县城撤出。在马博率领三千官兵进驻武定县城之后,次日窦成和樊能率一万盗匪复围县城。

就在马博被窦成和樊能包围在武定县动弹不得的时候,林震率领麾下四万大军一日之内突然攻取晋宁县,兵锋直逼永昌城。

短短数日,建宁郡内风云变幻,局势诡异莫测,使得境内各县官吏人人自危,一时之间盗匪林震的声势可谓盛极一时。

此时,在会泽县,赵熙、骆侍卫、陈孙、周汉臣、尉迟丰谷、宇流明等人汇聚一堂,还是赵熙最先说道:

“果然还是如宇流巡检所料,匪首林震的目标此次果然还是在永昌,而今郡都尉马博的三千官兵被困于武定县,褚郡守在永昌城岌岌可危,我等如何处之?”

陈孙和尉迟丰谷二人原本就彷徨无计,此时见赵熙询问,二人都是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别处,不敢答话。周汉臣见状,鄙夷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上前一步说道:

“永昌乃是建宁郡治,永昌若失,则建宁震动,且褚郡守及大多郡内官员均在永昌,于情于理都不可不救啊。但是,目前我会泽与永昌距离较远,且城中兵马算上民团与官兵总共不过一千三百余人,还要留下守城所必备的兵马,再要救援永昌实在是杯水车薪。”

周汉臣此言算是将目前的实际情况讲得很透彻了,永昌不可不救,但是要救援永昌,会泽县一是鞭长莫及,二是人手不够。此时县令陈孙附和道:

“周大人所言句句中的,我等还是固守县城才是上策,万不可冒险出击,落入盗匪圈套。”

却在这时,只听一旁的宇流明实在有些看不下去陈孙的懦弱无能,开口说道:

“周县丞的意思是,要救永昌非我会泽县一县之力可及,可不是要让咱们关起门来当乌龟。”

陈孙闻言顿时脸色铁青,正要忍不住反唇相讥,却听赵熙对宇流明说道:

“哦,那宇流巡检你说说要救永昌该当如何?”

宇流明答道:

“依卑职看来,要救永昌,不妨先救武定,照目前情形来看,永昌城下有四万盗匪,而林震麾下总共不过五六万人,那么在武定的盗匪自然也就在一万到两万人只间,如此我等若能与马都尉里应外合,要破盗匪之围的可能性就比直接救援永昌的机会大上很多。”

赵熙说道:

“若是我等去救武定,那永昌要是丢了怎么办?”

宇流明说道:

“值此纷乱之时,哪里又能有什么万全之策,况且永昌城防坚固,只要内部不出问题,两千官兵守上一段时日还是没有问题的。”

赵熙思忖半晌,点点头对宇流明说道:

“你继续说。”

宇流明道:

“若能救下武定,接下来则是需要赵大人出手了。”

赵熙奇道:

“哦,还有我的任务,你说说看。”

宇流明说道:

“此番四万盗匪聚集于永昌城下,对于我建宁来说既是绝大的危机,也是千载难逢的契机。此时,边军沈江明的警备师迟迟不见动静,全郡各县也只知据城自守,卑职以为正当建宁各地观望之时,若是天使赵大人能够登高一呼,号召各县出兵会猎于永昌城下,未尝不是没有机会将盗匪聚歼于建宁。”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周汉臣看着宇流明是满脸的震惊和欣赏,陈孙和尉迟丰谷两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人瞪着惊愕的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宇流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站在赵熙身边的骆侍卫则是认真的看着宇流明,盈盈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隐秘的异彩。

良久,赵熙长舒一口气,说道:

“好大的气魄,好,就按你说的办,由你亲自领军前往武定县救援,事成之后,本使便行一次天子文书传檄全郡,让各县兵马共赴永昌剿贼!”

众人议事之后,宇流明回到自己居处立即找来了林青、二牛、还有李平、赤哥、王匡。当宇流明把自己的计划向众人阐述之后,众人都是一脸兴奋之色。林青首先赞叹道:

“能把赵大人这杆大旗请出来,明哥儿你可算是机关算尽了,不过若是此事能成,建宁局势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铁则是更多着眼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说道:

“那么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尽快解了武定县之围,这一仗可不好打,武定县城外盗匪少说也有一万人,而且这一仗还不能拖,必须尽快使马都尉的三千人突围,不好打,确实不好打……”

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不错,这一仗确实不好打,但是这块骨头必须啃下来,只有救出马都尉,然后再以这三千官兵为主力,汇集各县民团,对于永昌城下的四万盗匪才可能能形成震慑,否则我们要想打败永昌城下的四万盗匪希望很渺茫。”

阿铁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便部署吧。”

接下来,宇流明命赤哥率领民团一个营留守县城,然后林青、二牛、李平、阿铁明日便随自己出征。此时,二牛一想到马上就要和万余盗匪接战,情绪颇有几分兴奋,他与赤哥向来要好,此时见赤哥在一旁有些闷闷不乐,心知对方对于不能随队出征有些郁闷,当下拍了拍赤哥的肩膀,说道:

“赤哥儿,这次你牛哥可是要去武定县打打仗了,你小子好好守城啊。”

赤哥气呼呼的答道:

“少在这里埋汰人,走开,你离我远点。”

宇流明见状,笑呵呵的拍了拍赤哥的肩膀,说道:

“没办法,赤哥,咱们人手有限,总得有人守住这会泽县城,我才能放心,这次只能委屈你了。”

赤哥诺诺的说道:

“俺想跟着明哥儿你去见识见识大场面……”

宇流明笑了笑,淡淡的说道:

“不着急,打完了武定县,不是还要去救永昌吗?那可是有至少四万盗匪,敢去吗?”

赤哥连忙说道:

“有什么不敢去的?下次就让二牛守城,我跟你去打永昌的盗匪。”

二牛闻言顿时就不依了,口中嚷嚷道:

“什么叫你去打仗,我去守城,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明哥儿打仗哪次少得了我?”

二人一番嬉闹,引得在场众人莞尔一笑,使得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氛顿时冲淡不少。

既然定下了出征事宜,宇流明又命人专门去信向沾益县县令王襄、陆良县县令孟煜求援,同时又告知嵩明县县令郑则民,部队在北上武定县之前,就在嵩明县集结。

第六十七章 救援武定

次日,部队自县城开拔。出发之时,宇流明正在与二牛、林青等人商议各项事宜,却在这时,只听有人高呼:

“天使赵大人到。”

只见赵熙在陈孙、周汉臣、尉迟丰谷等会泽县一干官吏的陪同下,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快步而来。宇流明见状连忙迎上两步,来到赵熙面前躬身说道:

“卑职何德何能,有劳大人及诸位同僚相送?”

赵熙正色说道:

“哪儿的话,前日你大胜而归,是我亲自迎的你,如今你孤身犯险,我就送不得你了吗?此番出征,不再是一县一城之得失,而是建宁郡之存亡,宇流巡检善自珍重。我与诸公在此静候佳音。”

宇流明见赵熙神色郑重,心下也是感动,当下躬身答道:

“请大人宽心以待。”

正欲起行,宇流明却见原本站在赵熙身后的骆侍卫缓步来到自己身后,默默站定并未说话。宇流明顿时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次去武定,他也得跟着。眼见骆侍卫这般模样,宇流明有些哭笑不得,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喂,你搞什么?你难道不留在县城保护赵大人吗?”

骆侍卫仿佛没有听到宇流明的话语一般,冷着脸站在那,连看也没看宇流明一眼。宇流明顿时有些败下阵来,说道:

“你既要去,让你去便是,谁又管得了你,只是别如此这般冷得跟个大冰块似得站在这好不好?”

骆侍卫斜了宇流明一眼,淡淡的说道:

“你居然说我是大冰块,好,我记住了!”

一听这话,宇流明顿时额头见汗,正要想办法把自己刚才的话圆回来,却在这时,只见鲁彦大师带着一干工匠弟子前来。宇流明连忙上前迎接道:

“鲁大师,您怎么也亲自跑来了。”

鲁彦大师一见宇流明,立刻拿出一副老前辈的做派,吹胡子瞪眼的对宇流明说道:

“我说小巡检,听说你这次去救武定县是要打大仗,我可不放心,说起来这会泽县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员,就指着你这半大的娃娃领兵出征,我老头子更是看不过眼!”

鲁大师的一番话,顿时让在场的众多会泽县官吏老脸一红,宇流明却只是呵呵陪笑。鲁大师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说道:

“这段时日,我让手底下的小崽子们到山里采集了不少可用的火油,这次都给你带来了。等碰上了盗匪,你就用这火油烧他娘的,保管好使。”

宇流明闻言顿时惊喜不已,口中连连称谢。鲁彦则又是摆出一副长辈模样,开始教训宇流明,一边嘱咐宇流明不可亲临险地,注意刀剑无眼,一边又是让宇流明给自己身边多派侍卫,确保安全。宇流明站在那有些尴尬的连连陪笑,却换来鲁彦有一阵呵斥:

“老头子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别光顾着打哈哈,我说的这些你都给我记在心里边。”

听着鲁彦的叮嘱,宇流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久久难以平静。

终究到了出发的时候,会泽县各级官吏还有不少城中赶来送行的百姓分列道路两旁,注视着七百人的队伍缓缓开拔。

部队向西前进了两日,便抵达了嵩明县。令宇流明惊喜的却是,沾益县县令王襄、陆良县县令孟煜二人竟然亲自率领县内民团赶来嵩明县与宇流明汇合。其中,王襄带来了两个营六百人,孟煜带来了一个营三百人,再加上郑则民麾下的三百人,此时宇流明这支部队的规模已经达到了近两千人,相当于两个团的兵力。

这一日,宇流明与郑则民、王襄、孟煜四人齐聚嵩明县县衙大厅之内。前番宇流明虽然派林青率民团前往陆良、沾益二县协助剿匪,但是和王襄、孟煜两位县令却是第一次见面。

沾益县县令王襄四十多岁,性格与郑则民相似,很是爽朗,一见宇流明便呵呵的笑道:

“早就听说会泽县出了个宇流小巡检,今日我总算是见着了。”

陆良县县令孟煜年岁稍轻,也有三十七八的样子,他也不禁跟着王襄打趣儿道:

“咱们这位小巡检岁数不大,本事可不小。就拿今天咱们这几个在场当哥的,哪个不是受了小巡检的恩惠的?”

宇流明见状,连连拱手说道:

“几位老大哥就不要打趣小弟了。”

众人一番寒暄之后,接下来的话便开始切入正题。宇流明首先将当前形势进行了一番分析,尤其是讲到如今林震将建宁郡五千兵马分割包围在武定和永昌二地,若是任由其逐个击破,则建宁危矣!郑则民、孟煜、王襄三人皆是一脸凝重之色。

此时,只听宇流明说道:

“而今,合我四县之力兵马不过两千余人,先救武定而后救永昌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若是我等侥幸,能成功将马都尉的三千官兵救出,则我等就有了与永昌城下数万盗匪一搏之力。”

此处宇流明并没有将后续让天使赵熙传檄全郡救援永昌的计划和盘托出,其目的是希望让众人首先将精力放在眼下救援武定这一仗上。

郑则民则是首先表态:

“怎么救武定?宇流巡检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我听你号令!”

王襄和孟煜二人也感激宇流明派出民团协助剿匪之情,均表示愿意服从宇流明的调遣。

如今军情紧急,宇流明也不谦虚,向三人拱手说道:

“承蒙三位抬爱,某便斗胆先行号令全军。而今我等在嵩明县有两千兵马,我另已派遣会泽警备团长汪广浩率领两个营的官兵北上,如今已经到达柯河镇。如今我等两路人马当迅速北上,快速逼近武定县,对敌造成气势上的压迫,使敌人不敢全力进攻武定。”

接下来众人就细节便是一番商议。次日,宇流明便即率军北上。两日后,宇流明的两千人到达武定县东南的马豆沟,汪广浩的两个营则是抵达武定县东北面的上永宁镇。

在这同时,围困武定县的窦成已然接到了两路官兵北上的消息。窦成随即找来樊能前来议事。樊能听说是会泽县巡检宇流明领兵,当即称此人厉害,必须要小心应付。窦成却是冷冷的笑道:

“宇流明能将樊兄你逼到这个程度,想必是有几分手段,不过如今我等的重心却是在武定城中的三千官兵,这个宇流明如今大张旗鼓领着两路人马北上,无非就是想要让我分心。如今我却想到一个计划,要击破马博,在此一举!”

第六十八章 战果辉煌

接下来的时日,宇流明与汪广浩率军继续向着武定县推进。但是在推进的过程中,却是遭到了盗匪的顽强阻击。在上永宁镇,日夜有小股盗匪轮番向着镇子进攻,但是又仅仅只是浅尝辄止,往往当汪广浩摆开架势准备大战一场的时候,这些盗匪却又销声匿迹了。当汪广浩的部队松懈下来,这些盗匪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再次对汪广浩的部队开始了袭扰。如此几番下来,弄得汪广浩麾下两个营的官兵疲惫不堪,部队推进的速度也渐渐变得极为缓慢。面对这种情况,汪广浩除了暗自咒骂盗匪无耻之外,只能硬着头皮命令部队继续向西推进。另一边,宇流明也遭遇到了相同的状况,面对小股盗匪的轮番袭扰,两千民团部队也被折腾得够呛。

此时此刻,宇流明心中也很清楚,这是盗匪的疲兵之计,其目的是为了迟滞自己的部队增援武定县。面对如此的袭扰,宇流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看着自己麾下叫苦不迭的士卒,宇流明只是冷着脸不为所动的丢下一句话:

“继续向西推进!”

随着一南一北两支部队越来越接近武定县,宇流明和汪广浩遭到的盗匪袭扰数量也越来越多,频率也越来越密集。但越是这样,却越是坚定了宇流明向西推进的决心,面对前方越来越多的盗匪,宇流明竟然下达了让部队加速前进的命令。

当宇流明的部队前进至距离武定县城只有不足三十里地的一个叫‘响塘凹’的地方时,终于遭遇了近一千盗匪的正面阻击。这一次,盗匪没有采取袭扰战术,没有继续退却,而是在响塘凹摆开架势正面防御宇流明的部队,似乎是铁了心不再让宇流明前进一步。

“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打一仗了!”

看着不远处丘陵之上的盗匪队伍,二牛喘着粗气恨恨的说道。一连数日,接连遭受到盗匪轮番骚扰,已经让他和麾下的士卒疲于应付苦不堪言,早就憋着一股子劲要和盗匪干一场。而王襄、孟煜、郑则民三位县令竟然也请命要亲自上阵杀敌。

宇流明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跃跃欲试的二牛,随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由于盗匪占据了响塘凹的一处丘陵,有了地利的优势,宇流明便将李平麾下一个营的官兵做为正面主攻部队,这是宇流明手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力求让这一个营迅速攻上山头,打破对方正面防御。

战斗开始了,李平带着麾下的官兵开始沿着丘陵陡峭的山路推进。丘陵上的盗匪利用简易的弓箭向着官兵射击,零星的箭矢和毫无准头的射击并没有对李平的部队造成多大的影响。随着李平的部队快速的推进,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的李平麾下的士卒也有数人被盗匪射来的流失所中而出现了伤亡。

但是轻微的伤亡并没有影响李平的推进速度,官兵在距离盗匪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处发起了冲锋。三百人的队伍犹如一把巨大的铁锤,重重的砸向了盗匪的阵营。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数不清的官兵将手中的制式军刀刺入了盗匪的身体,刀锋划破皮肉,切断骨头时的手感瞬间激发了士卒嗜血的冲动。仅仅是一次冲击,盗匪的正面防御体系就出现了散乱。

原本盗匪正面防守的人马也有三百人的兵力,但是面对官兵凶猛的攻势,这三百人全然不是李平的对手,几个照面下来就已经死伤过半,为了确保正面防线的稳固,盗匪一方不得不又从侧面防守的人马中抽出数百人来到正面顶住官兵的进攻。

而此时此刻,二牛麾下的一个营的民团出现在了盗匪阵营的左翼,王襄、孟煜的部队出现在了右翼。他们按照宇流明的命令从两边迂回到盗匪的侧面,在李平发起进攻之后,从两面开始夹击盗匪。此时此刻,盗匪阵营两翼的防守在被抽调大量人手之后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而进攻敌人两翼的民团则是士气正旺,此消彼长之下,盗匪阵营的侧面防守便如窗户纸一般一捅就破。几乎就是一瞬间,盗匪阵营两翼的防守就崩溃了。二牛、王襄、孟煜带领着部队杀入盗匪溃败的人丛之中,开始收割敌人的性命。

说起来右翼的王襄和孟煜麾下的民团有三个营的兵力,左翼的二牛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但是左翼的进展却是要比右翼还要快上一些。这一方面是因为二牛麾下的士卒跟着宇流明连番和盗匪进行搏杀,士卒个体的战斗素质得到了大大加强,远不是当初才上战场的菜鸟。另一方面,则是在这几次胜仗之后缴获的武器装备均配发给了这些士卒,民团中很多士卒已经不再是举着木矛和敌人战斗,而是用上了更具杀伤力的长刀、铁矛。

眼看着二牛带着部队迅速将盗匪左翼百余名敌人剿灭殆尽,王襄不禁对身旁的孟煜赞叹道:

“小巡检麾下的民团战斗力竟是这般的强劲,你我兄弟还要加把劲儿才是。”

孟煜点点头道:

“不错,咱们这三个营可不能让人家一个营给比下去了。”

当两翼的民团击溃盗匪侧面的防御之后,便对正面的盗匪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原本面对李平进攻犹自苦苦支撑的盗匪正面部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官兵三路人马开始对崩溃的盗匪进行最后的绞杀。

战斗进行到此处,结局已然注定。此时,宇流明、林青、郑则民正在远处关注着战场的形势。郑则民的部队此战作为预备队并没有投入战场,不过他由始至终都关注着战场形势的变化,此时眼见胜局已定不禁对身旁的宇流明称赞道:

“兄弟,你这用兵之法颇有些门道,简单的兵分三路,却是在进攻的时机把握上掌握得妙到颠毫,让对手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郑大哥慧眼如炬,见笑见笑。”

郑则民则是话锋一转,说道:

“既然顺利拿下响塘凹,那么下一步我们便要考虑救援武定的事情了。”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不错,我也一直在考虑,救武定该如何个打法,是夜袭,是内外夹击,亦或是什么别的办法,我都还没拿定主意。”

郑则民则是爽朗的笑道:

“无妨,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到了武定城下,咱们与盗匪见招拆招便是。”

说话间,丘陵上的战斗已然基本结束。在三路官兵的联合绞杀之下,参与的盗匪很快被消灭殆尽。此时二牛、王襄、孟煜三人已然一齐返回,同时带回来了此战的伤亡数字,官兵及民团阵亡136人,伤203人,全歼盗匪1024人,总的来说战果算是辉煌了。

第六十九章 突进

众人正在谈笑此战的结果,却在这个时候,只见一名斥候前来报告:

“今日凌晨,马博率三千官兵自武定县突围,中了盗匪埋伏,大败之后已经向着武定县西面的狮嘴沟逃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心中一凛,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还是郑则民首先反应过来,连声问道:

“怎么回事?马博都尉早不突围晚不突围,坚守武定这么长时间,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围?”

斥候说道:

“据查探,乃是盗匪首领窦成命人故意向城内守军泄露了我军北上的消息,引诱马都尉突围。”

此时,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我明白了,看来盗匪的目标由始至终都是马都尉那三千人马。窦成命小股人马对我军日夜袭扰,目的是为了拖住我们,安排一千人固守响塘凹也是为了延迟我军的推进速度,他却设计诱使马都尉出城突围,然后设伏歼灭。”

在场众人神色都是一黯,自己这一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原本因为一场大胜而来的喜悦之情,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彻底浇灭了。站在一旁的林青突然说道:

“马都尉虽然中伏,然部队尚未被歼灭,此时我等若是赶去救援未必不能再救出些人马。”

宇流明闻言,神色微微一动,随即点头说道:

“不错,集合部队,向狮嘴沟方向攻击前进!”

此时,在狮嘴沟,马博的部队被数倍于己方的盗匪分割成好几块,犹自在进行着垂死的挣扎。窦成和樊能站在距离战场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指挥着麾下的部队集中优势兵力正在对官兵进行逐一的剿灭。

樊能目光注视着战场,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兵在盗匪的围攻中倒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口中对窦成说道:

“老弟手段果然厉害,早就算准了马博这厮急于回援永昌的心态,诱使其出城之后,再层层设伏,把这三千官兵折腾得筋疲力尽,现在只差最后一击了。吃掉这股官兵,永昌便成孤城一座,陷落只在旦夕之间。此番之后,在林震大首领面前,只怕老弟的风头连罗平安都要盖过了。”

窦成哈哈一笑,口中说道:

“樊兄谬赞了,谬赞了……”

嘴上虽然谦虚,但是窦成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溢于言表。正在这时,突然有喽啰来报,东面突然出现宇流明率领的两千官兵,已经接连突破数道封锁,向着狮嘴沟杀奔而来。

窦成闻言,脸色一变,口中问道:

“怎么回事?我在响塘凹不是安排了一千人吗?这么快就被宇流明突破了?”

那喽啰答道:

“前方传来消息,响塘凹那一千弟兄已被宇流明全数剿灭。”

“什么?”

窦成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原本完美的局面,因为这个宇流明现在却变得有些失去自己的控制了。如今必须要阻止宇流明的部队突入狮嘴沟,那么自己必然要抽调兵力进行阻击,这样一来围攻马博的人马必然要减少,那么整个战场就存在了变数,尽管这个变数很小。

思忖少顷,窦成阴沉着脸下达命令:

“再调一千弟兄去东面,务必要拦住宇流明的部队,剩下的人给我加紧攻击,一个时辰之内,本首领要见到郡都尉马博的脑袋!”

狮嘴沟是丘陵地形,东面大路只有一处入口,道路两侧均是高达数十米的丘陵,远远望去宛如雄狮之口,狮嘴沟也是由此得名。在西面则是有多条小路蜿蜒在丘陵之间,道路崎岖难行,马博的大部队也是因为行至此处时不得不减慢逃跑速度,才会被盗匪追上包围。而此时,窦成则是调集了一千名盗匪堵在了东侧的大路入口。

宇流明的部队到达狮嘴沟东侧入口的时候,眼见两侧丘陵和中间的大路上都布满了盗匪的人马,没什么可说的,自然是准备强攻。这一次郑则民自告奋勇想要带兵打主攻,宇流明点头答应了。

此时,林青分析道:

“正面道路和两侧丘陵之上均有盗匪把守,我们若是沿着大路进攻,则两侧丘陵上的盗匪会对我军形成夹击之势。但是我军若是放弃道路正面的进攻,而是选择攻山,驻守在道路上的盗匪却不敢让开道路,来支援驻守丘陵的同伴,这样就给了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宇流明采纳了林青的意见,由郑则民主攻,然后李平和二牛领各自人马协助,攻取道路南侧的丘陵,同时,让王襄、孟煜二人引各自兵马在大路上列阵却不进攻,只做牵制之用。

战斗开始了,早就憋了一口气的郑则民带着麾下一个营的民团向着丘陵上的盗匪发起了正面冲锋。李平和二牛则是领着各自的部队从不同的方向也同时发起了攻击。

丘陵之上的盗匪约有二百人,同时面临官兵三个营的冲锋顿时有些慌了手脚,零星的箭矢并没有阻碍官兵的攻势,三路人马很快便冲上了丘陵,与盗匪展开了厮杀。

此时,道路正面和北面丘陵上的盗匪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陷入官兵优势兵力的围剿之中,却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在道路的正面,有官兵三个营的兵力正在虎视眈眈,一旦正面防御有所松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

南面丘陵上盗匪与官兵的兵力对比是二比九,二百人的盗匪很快就被官兵剿灭殆尽。在顺利占领山头之后,李平立刻安排二十名弓弩手在丘陵的山腰一字排开,对着山下道路上的盗匪展开齐射。官兵弓弩手精准的射术与盗匪那种凌乱的射击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密集的箭矢倾泻而下,准确的收割着盗匪的性命。仅仅只是一轮齐射,便已经撂倒了十余名盗匪,接踵而来的箭矢成了山下盗匪的梦魇。

在丘陵上弓弩手的连续打击之下,道路上坚守的盗匪出现了大量的伤亡和大面积的混乱。面对这样的情景,宇流明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随即说道:

“让郑县令他们从山上往下冲击盗匪的正面防御,我等则集中兵力再拿下北面的丘陵,如此狮嘴沟这个口子就被我们撕开了!”

接到宇流明的命令后,郑则民、李平、二牛三人各自带着自己的队伍在弓弩手的掩护之下向着道路上的盗匪发起了冲锋。当最后一轮箭矢射出之后,丘陵上三个营的官兵也杀入到道路上混乱不堪的盗匪阵营中。

而此时,北面丘陵上驻守的盗匪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山去支援,却突然发现王襄、孟煜带着三个营的队伍沿着陡峭的山坡扑了上来。战斗打到这个地步,无论是驻守在丘陵上还是道路正面的盗匪都已经陷入到了官兵优势兵力的围剿当中,结果已经注定,接下来要做的仅仅只是等待结果而已。

第七十章 穿插

当北侧丘陵上的盗匪被绞杀殆尽之后,驻守在道路中央的盗匪明智的没有再固执的坚守,而是在王襄和孟煜率队从丘陵上下来夹攻之前选择了撤退。

在顺利拿下狮嘴沟的东面入口之后,宇流明并没有贸然的驱使部队继续深入,毕竟对方有近万人的盗匪,单从数量上要远远超过自己。他站在狮嘴沟入口的北侧丘陵之上,远眺着前方的形势,只见战场之上还有数量可观的官兵犹自在抵抗盗匪的围攻,只不过这些官兵都是零散的分布在各个区域,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合力。而盗匪则是依靠自己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各个局部都对官兵形成了压制,如果局势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么最终官兵必然难逃全军覆灭的命运。

在脑海中对眼前的局势进行了清晰的分析之后,宇流明估算出,凭借自己手中的兵力很难一举将形势逆转,唯今之计,只能从局部入手打破盗匪一方的局部优势,逐步解救被包围的小股官兵,然后把这些力量汇聚起来,积小胜为大胜。

在做出了判断之后,宇流明当即命令二牛和李平率队先从盗匪包围圈的边缘入手,救援距离狮嘴沟入口最近一处被盗匪包围的官兵。原本这队官兵有近百人,却被近三百名盗匪所包围,正在危急之时,二牛及李平率领两个营的部队掩杀而至,顿时让局面发生了逆转。在官兵的内外夹击之下,三百名盗匪顿时溃散。

乱军之中,二牛撞见被围官兵中的一员小校,当即吼道:

“你等速速向着东面路口撤退,宇流明巡检率队在那儿接应。”

在那百余名官兵向着狮嘴沟东面路口撤退之后,二牛和李平二人又率领部队扑向了下一处官兵被盗匪包围的地点。

此时,窦成也已经知道了宇流明的部队突破外围封锁侵入狮嘴沟的消息,眼见来援的官兵开始从外围逐个击破盗匪的包围圈,有不少官兵已经被成功解救,窦成眼神中顿时暴射出一缕杀机。

“这个宇流明真是阴魂不散哪!樊兄,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一旁的樊能答道:

“窦老弟,你看,官兵突入狮嘴沟的大约有两个营的部队,另外有四个营的人马始终牢牢的驻守在东面的入口处。我等不妨诱使这两个营不断深入,然后安排两路人马,一路由我带领截断这两个营官兵的归路,一路由窦老弟你亲自率领直接猛攻狮嘴沟东面入口,若能攻下东面入口则又成了关门打狗的局面,如攻不下来,也可牵制住对方守军,让我能从容调遣吃掉这两个营的来援官兵。”

窦成闻言,点头说道:

“樊兄妙算,咱们依计行事。”

接下来,李平和二牛在接连击溃数股盗匪之后,又有百余名被包围的官兵被解救出来,撤退到东面的入口处。眼见近处的盗匪均已肃清,二牛正欲带着部署向西继续推进,身旁的李平却是一把拽住二牛的胳膊,口中说道:

“二牛兄弟,盗匪势大不可太过深入!”

二牛说道:

“此番若不能救出大部被围官兵,我等那什么去救永昌,如今士气正盛,李兄与我再去杀他一阵。”

眼见二牛态度坚决,李平也没有再劝,而是收拢部队与二牛一起向着西面盗匪所在之处杀奔而去。

此时,樊能已然在狮嘴沟南面的一处丘陵间的凹地调集了六百人马。眼见两个营的官兵向着西面继续推进,樊能嘴角顿时露出一丝冷笑,口中说道:

“弟兄们,轮到咱们出手了,截断官兵归路包他们的饺子!”

接下来,只见樊能带着六百名盗匪突然自南面杀出,尾随着二牛和李平的队伍冲杀而来。

另一面,窦成一见樊能杀出,立即调集麾下剩余的两千人马气势汹汹的向着宇流明所在的东侧入口处。

原本宇流明守着东面的入口,眼见越来越多的被围官兵被二牛和李平解救出来,当即命令林青将撤下来的官兵就地整编。正在这时,宇流明眼见樊能的六百名盗匪突然从二牛和李平的身后杀出,心中暗叫不好,正待派遣部队前去接应,又猛然听见一旁的郑则民高声说道:

“有盗匪冲着我们来了!”

宇流明定睛一看,只见两千盗匪正气势汹汹的向着狮嘴沟东侧入口杀奔而来。此时此刻,宇流明也已经明白了对手的意图,现在已经顾不上派部队去接应二牛了,如何确保好不容易打开的东侧入口不再丢失已经成了当务之急。

想到这里,宇流明当即下令道:

“全体部队准备战斗,务必要确保此处安全,否则狮嘴沟中的官兵便尽成瓮中之鳖了。”

郑则民、王襄、孟煜三人各自前去集合部队。而此时站在宇流明身旁的骆侍卫不禁插言道:

“二牛他们怎么办?”

宇流明看了一眼骆侍卫,口中答道: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哪里能够事事都照顾周全。二牛自随我出征以来,与盗匪接战也算打了不少仗了,但是大多皆是按我命令行事。此番陷入盗匪重围,局面虽然危险,但何尝又不是一次让他独自历练的契机。我等务必守好此处入口,方能给狮嘴沟内的官兵一线生机,至于二牛和李平,只能是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骆侍卫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宇流明,从对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极度的无奈和忧虑,随即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此时,站在一旁的阿铁则是站出来插话道:

“明哥儿,我观这两千盗匪看似来势汹汹,但我军也有四个营的兵力在此驻守,若是但求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不妨你给我一百名士卒,让我去接应二牛他们。”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动,想到阿铁久经战阵,带着这一百人灵活机动的穿插于敌缝隙之中,想必有很大可能与二牛汇合,到时有阿铁帮着二牛,再突围的可能性也大上不少。

想到这里,宇流明便即说道:

“此法可行,这样,我身边这一百名亲卒就交给你了,你寻找机会穿插入敌后,务必要把二牛和李平给我带回来。”

宇流明身边这一百人都是原先自龙马乡带出来的老人,跟随宇流明时间最久,战斗力也是民团之中最强,此番竟然全权交给阿铁指挥。阿铁心中微微一动,没有在说什么,径直领命去了。

第七十一章 激战(1)

这时候,前来抢占入口的两千盗匪已然逼近了。宇流明并没有打算保守的收缩兵力防守,却是命王襄率部从道路正面向着盗匪发起攻击,孟煜、郑则民二人则是一南一北埋伏在两侧丘陵之上,准备适时两面夹击盗匪。

战斗开始了,王襄带着麾下的两个营向着盗匪发起了正面进攻,民团士卒手持木矛沿着道路冲向了盗匪。窦成眼见对方仅仅只用两个营的兵力就敢向自己发起正面进攻,嘴角泛起一丝狰狞的笑容,口中说道:

“这么点兵力,简直是在找死!”

接下来,窦成同样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两支队伍在狮嘴沟的东侧入口短兵相接了。宇流明选择在这里和盗匪正面交锋有着他自己的考虑,由于地势的限制,盗匪的部队并不能完全的展开,依照道路的宽度最多也就只能有二十余人并排冲锋,这样盗匪兵力上的优势便不能充分的发挥。

双方在道路上进行着惨烈的厮杀,民团士卒用手中的木矛将迎面而来的盗匪成排的戳成筛子,但是又被后面冲上来的盗匪用长刀成片的砍翻在地。但是,基于地形上的限制,王襄的部队采取了木矛突刺平行推进的战法,使得民团士卒仿佛成了一堵堵带刺的移动城墙,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竟然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盗匪阵营中的窦成眼见麾下的喽啰被成排的木矛戳穿身体,然后如被捅破了的气球一般软倒在地,脸色顿时一沉。此时,盗匪阵营这边哭爹喊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竟然有要溃退的趋势。狡猾的窦成把目光投在民团士卒手中成排的木矛上,凝神思索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动,口中说道:

“地趟刀手准备,砍他们的脚!”

所谓地躺刀实际上是刀法的一种,在对敌搏杀独辟蹊径,专注于对敌人下盘的攻击,尤其是刀法与使刀之人的跌打滚摔密切联系成一体,是一种较为常见的下盘刀法。

窦成麾下的盗匪当中有不少使刀的好手,他把会地趟刀的人都专门集中起来,作为一支奇兵使用。

下一刻,只见盗匪阵营这边有二十名地趟刀手窜至阵前,这二十人与其他盗匪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手中的刀刀身偏短,约有二尺来长,更适合贴身携带和近身搏击。

眼见对面成排的木矛突刺而来,这二十人在间不容发之际同时使一个赖驴打滚的身法翻滚到地面上,使得对面刺来的木矛尽皆落空。接着只见这二十名盗匪就地一滚,直接滚到民团士卒身前,然后只见这二十人手中的短刀同时出手,精准的斩击在民团士卒的双腿之上。只见锋利的刀锋划过民团士卒的下肢,没有丝毫的阻碍便将腿脚的肌肉和骨骼一分为二。

接下来,只听见民团阵营这边顿时发出一连串的惨呼,有不少被砍断腿脚的士卒躺在血泊之中痛苦的翻滚挣扎,而后面的士卒眼见前排的同伴被砍掉双腿时的惨状,都是一阵畏缩不前。这时,那二十名地趟刀手又是一个翻滚,向着后排的民团士卒袭来。这些士卒识得厉害,仓促之间不自觉的开始往后溃退,而后面的人犹自在向前推进,顿时前后相互拥挤、自相踩踏,使得队伍陷入混乱之中。

而那二十名地趟刀手自然不会闲着,跟上前来又是一阵掩杀,顿时让王襄的民团呈现溃败之势。眼见自己豢养的地趟刀手一举建功,窦成心怀大畅,狞笑着向自己的部队下达命令:

“继续推进,杀光敌人!”

宇流明远远的望见王襄的部队战况不利,面色波澜不惊,只是淡淡的说道:

“让王襄的部队交替掩护后退,把敌人放进来。”

接下来,在盗匪凌厉的攻势之下,王襄的部队开始节节后退,盗匪则是得理不饶人的紧随其后快速的向前推进。渐渐的,盗匪的先头部队已经越过了孟煜和郑则民率队埋伏的南北两座丘陵。宇流明见状,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然后他低声说道:

“是时候了,让郑则民和孟煜两位大人率军出击吧。”

此时,盗匪阵营中的窦成颇有些志得意满,眼看着官兵节节败退,他似乎看到了重新占据狮嘴沟东侧入口的希望,不住的喝令手下的喽啰们加快推进速度。

下一刻,只听南北两侧的丘陵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窦成心中一惊,抬头四下一望,只见两侧丘陵之上各有一个营的的官兵突然杀出,沿着丘陵的土坡向着道路上的盗匪冲杀而来。此时此刻,窦成已然是满脸铁青。

几乎就在转眼之间,这两个营的官兵已然冲下了丘陵,借着自山坡上冲下来的疾驰之势,狠狠的撞击在盗匪队伍的两侧之上。窦成的人马被拦腰截成了两段,同时陷入到了混乱当中。

然而,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注意到,阿铁带着一百名民团士卒趁着盗匪陷入混乱的时机,悄无声息的迂回到了窦成大部队的身后,向着西面而去。

此时,处于盗匪正面的王襄眼见郑则民和孟煜已然得手,当即对自己麾下的民团士卒吼道:

“盗匪已然中计,弟兄们随我杀贼。”

原本节节后退的民团士卒顿时士气大振,向着盗匪发起了反冲锋。被截断在狮嘴沟入口外侧的盗匪约有二百余人,此时归路被断、腹背受敌,所有人都拥挤在道路之上进退不得已然陷入到慌乱之中,面对民团士卒手中成排的木矛全然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另一面,窦成眼看部队在官兵三面夹击之下陷入恐慌,只得命令部队后退,唯有先行脱离混乱的人群才好再次组织反击。郑则民和孟煜并未对窦成这一侧的部队穷追猛打,眼见对方退去,便立即率领部队回身进攻被截断在外侧的二百余盗匪。

前后夹击之下,被截断在狮嘴沟入口外侧的盗匪已然溃不成军。王襄见状,想起适才自己的人马在对方的地趟刀手面前吃尽了苦头,当即吼道:

“弟兄们,不要放过这帮狗娘养的匪类,先把那几个地趟刀手给我剁了!”

顿时,盗匪阵营中那二十名地趟刀手成了民团士卒重点照顾的对象。饶是这二十人武艺高强,但是一方面好汉架不住人多,另一方面在混乱的人丛中根本没有闪转腾落的空间,很快便都被木矛戳成了筛子。

第七十二章 激战(2)

窦成在另外一侧远远见到自己二百余人的先头部队逐渐被官兵绞杀殆尽,气的咬碎了银牙,更是心痛自己精心培养的二十名地趟刀手。只见他脸色铁青,双手握拳微微的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怨毒的目光在对面的众多民团士卒身上不住的逡巡。

再说二牛和李平率队在狮嘴沟内向西推进途中,突然被樊能率领的六百名盗匪截断了归路。二人见状均是脸色一变,心知落入到了盗匪的算计当中。二牛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平,口中说道:

“奶奶的,要玩儿咱就玩把大的,既然退路被盗匪断了,咱们就全力向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出乎意料的是,李平也没有反对,而是点头说道:

“不错,我观西面被围的官兵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不过被盗匪分割包围在各个区域,难以形成合力。我等全力向西,或可打破这种格局,未尝不是没有取胜之机。”

二牛闻言,哈哈一笑,拍着李平的肩膀说道:

“好,既然你也同意我二牛的想法,咱们就往西面打他娘的!”

接下来,只见二牛和李平领着两个营的部队向着西面继续快速推进。他们的人马每推进到一处有官兵被盗匪包围的区域,立即便和被围官兵里应外合杀散盗匪的包围。待盗匪退去之后,二牛立即对着被救出的官兵吼道:

“我等乃是会泽民团第一营,你等跟随在我部身后,随我向西破敌!”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牛和李平部队的不断向西推进,有越来越多的官兵被解救出来,小到几人大到上百人,这些官兵自然紧随在民团的身后,跟着二牛和李平继续向西冲杀。这使得二牛麾下人马的规模越来越大,原先两个营六百人的兵力在接连击溃几股盗匪之后,随着大量官兵的加入竟然渐渐扩大到了三个营九百人左右。这支部队也逐渐成为了西面战场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那些被解救出的官兵之间也在互相打听这是哪里来的队伍,大家弄不清这支队伍的具体编制和番号,只是交口相传这支队伍叫‘会泽营’!

原本跟随在会泽营身后追击的樊能一开始连续几次想要从背后对二牛和李平的部队进行掩杀,但是都由于二牛行动迅速,在解救被围官兵后迅速带领部队转移,都使得樊能接连扑了几次空。眼见二牛和李平带着部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没有规律的四面出击,而部队的规模却是越打越大,解救出来的被围官兵也越来越多,樊能心中一直在不停的咒骂,这帮家伙究竟是在怎么打仗,打得什么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摸不着任何的头绪。

眼见如此下去不行,樊能也开始逐渐改变策略,并不是死死的跟在二牛和李平的部队屁股后面吃灰,而是同样将被二牛和李平击溃的盗匪收拢在一起,从不同的方向上向着二牛的部队逼迫过来,以围堵的方式逐渐的压缩二牛和李平部队的空间。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二牛和李平好几次险些被樊能指挥的盗匪部队前后夹击。在又一次摆脱了樊能的追击之后,二牛对身边的李平说道:

“兄弟,这后面的几股盗匪有些阴魂不散啊,好几次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李平沉默了少顷,然后说道: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盗匪把目标集中在咱们身上了,必须要回身干他娘的一票打乱对方的部署,不然我们有可能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二牛右手猛地一拳击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之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那就干他一票!”

接下来,会泽营突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仿佛是意图甩开跟在身后的樊能。樊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同样催促着自己麾下的喽啰加快前进速度。在他看来,必须继续保持对会泽营的压力,逼迫对方在慌乱中犯错误,进而一头撞进自己布置好的陷阱当中。

目前,在樊能的有意安排之下,在西面、北面、南面各有近三百人的盗匪正在向会泽营逼近,一旦对方踏入樊能布置的包围圈中,樊能率领的这六百人就成了扎紧口袋的最后一道绳索,他已经开始在畅想接下来如何包官兵的饺子了。

然而,在樊能催促着麾下的喽啰追着会泽营接连绕过两座丘陵之后,却突然在道路之上一头撞上了早已经严阵以待的官兵。这是李平所率领的会泽警备团第一营。这些原本一路疾驰的盗匪正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在下一刻突然遭到了以逸待劳的官兵的反击。原来,二牛和李平先前刻意加快行军速度,一方面是为了拉开与身后盗匪的距离,从而选择地形从容布置反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盗匪在追击过程中处于一种仓促无序的虚弱状态,进而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李平麾下的官兵一个冲锋便接连斩杀数十人。猝不及防之下,樊能的队伍并不像正规军那般具有组织有效反击的能力,阵型开始显得有些凌乱。突然遭遇官兵的反击,樊能却没有惊慌,而是立即下令部队收缩防守。樊能心里很清楚,官兵这一波攻击来势虽然凶猛,但是却不能在短时间内彻底击溃自己的部队,相反这对于自己来说反倒是一次机会,只要抗住对方这气势如虹的第一波攻势,樊能有信心拖住这股官兵,等待自己布置的三路人马到来,从而将对方一举歼灭。

但是,就在下一刻,两侧丘陵之上,各有二十名官兵弓弩手一轮齐射,箭矢如雨点般抛洒如盗匪的人丛当中,在撂倒数十名盗匪喽啰的同时,让整个盗匪阵营都有些不知所措。就在樊能一愣神的功夫,从两侧丘陵旁的小路上同时杀出两队人马,一队正是二牛所率领的会泽营,另一队则是二牛从盗匪的包围中解救出的三百余名官兵。原本已经略有慌乱的盗匪在三路人马的夹击之下,首尾不能相顾,顿时陷入混乱之中。此时,樊能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只见三路官兵犹如猛虎一般突入盗匪阵营,木矛、军刀可劲儿的向着敌人身上招呼,成片的盗匪在官兵的猛烈攻势下接连倒下。乱军之中,二牛手持一柄帝国军制式军刀,带着麾下民团士卒冲入盗匪阵中一阵大砍大杀,在亲手砍翻两名盗匪之后,想起先前被这股盗匪追得狼狈不堪的情形,一时间只觉得心怀大畅。另一边,李平则是更有效率,指挥着部队专挑盗匪混乱的部位下手,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几番厮杀下来竟是令盗匪死伤达近百人。

第七十三章 激战(3)

面对接踵而来的打击,盗匪懵了,樊能也懵了,六百人马乱作一团,挤在道路当中完全成了三路官兵屠杀的对象。很快,樊能清醒了过来,他很清楚这一次自己又失算了,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麾下喽啰的兵员素质和战斗意志,却没有想到面对官兵的三重打击,自己的部队瞬间便崩溃了。到了这种程度,所有想要重振队伍的努力都是徒劳,不要说撑到自己所布置的部队来援,只怕要是自己跑得慢点,很快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逃命,对,逃命!

下一刻,樊能带着身边的二十名亲卫脱离了盗匪的队伍,开始向着东面的来路疯狂的逃窜。主帅的逃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盗匪都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放弃抵抗,开始夺路而逃。面对如此轻而易举的胜利,二牛也有些懵了,会泽营的民团士卒也有些懵了,这还是令南疆各郡闻名丧胆的盗匪吗?好歹也是有六百人的队伍,竟然如此轻易的便溃散了。半晌,二牛方才回过神来,不禁向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骂道:

“娘的,刚才我们难道就是被这样一群软蛋给追的到处跑吗?”

此时李平所率领的官兵则显示出比会泽营高出一筹的素质,正当会泽营的民团士卒还站在原地看着逃跑的盗匪发愣的时候,这些经过长期系统军事训练的官兵则是熟练的组成大小不一的作战单元,在局部形成优势兵力,配合娴熟的开始对四散奔逃的盗匪进行绞杀。

看着眼前的情景,二牛也回过神来,指着身旁的民团士卒骂道:

“都把招子放亮点,看看人家正经当兵的是怎么做的,咱们会泽营也不能落后,给我杀!”

民团士卒在二牛的呵斥下,也纷纷学着官兵的方式,三三两两的组合在一起,开始截杀逃跑的盗匪,虽然其配合默契程度及绞杀敌人的效率远远不如官兵,但关键是他们已经开始具备了这样的意识。所以说战场,永远是锻炼士兵的最好场所,而真正的精锐之师永远都是靠打仗打出来的。

而此时,当樊能正带着二十余名亲信向东逃命,他一边奔逃一边在不住的咒骂,既骂官兵卑鄙无耻,又骂自己麾下的喽啰是一群不中用的软蛋,同时心中也在暗暗发誓,要迅速组织队伍,再次对刚才击败自己的官兵进行围追堵截,要把那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杀掉方能泄自己心头之恨。当然他对自己很有信心,现在整个狮嘴沟有近万的盗匪,在兵力上己方还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到时候要歼灭这支不过千人的官兵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不过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重振队伍。

正当樊能脑海中不停的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支百人规模的民团队伍。樊能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队人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因为这队官兵已经向着他们所在之处扑了上来。

这支队伍正是阿铁所率领的宇流明拨给他的百名亲卫,自从穿插到敌后阿铁一直想要前去接应二牛的部队。但是由于二牛带着会泽营一方面完全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对盗匪进行攻击,另一方面又为了要避开身后樊能的追击,所以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使得阿铁一直没能和二牛汇合。偏巧樊能向东逃窜时却正赶上向西而来的阿铁,也算是今日樊能倒霉到了家。

这百名民团士卒在阿铁的指挥下迅速呈弧形展开,从两侧迂回将樊能这二十余人包围起来进行攻击。阵前的阿铁目光如炬,一眼便锁定了身为盗匪头目的樊能,几个健步上前瞬间迫近樊能身前,对着樊能抬手就劈出凌厉的一刀。樊能眼见对方来者不善刀势凌厉无比,在慌乱中,只得举刀相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樊能只感到手臂巨震,手上力道顿失,手中长刀拿捏不住脱手而出。在一刀砍飞樊能的长刀之后,阿铁宛若山岳的身形毫不停歇,挟着万钧的气势紧接着一个上步,手中军刀再度挥出,只见寒光一闪,刀身划出一道银色的圆弧,而这道圆弧的终点正是樊能的脖子。

下一刻,樊能身首异处!

仅仅一个照面便将樊能斩杀,这使得剩下的盗匪瞬间便丧失了负隅顽抗的勇气,在面对百余名民团士卒的围剿过程中,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很快便被绞杀殆尽。

消灭完这股盗匪,阿铁正欲带领部队向西前进。正在这时,只见迎面而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可不正是二牛。当阿铁见到二牛的时候,当即说明自己是受宇流明派遣前来接应的。二牛则是乐呵呵的把部队进入狮嘴沟之后的一系列情况简要的告诉了阿铁。

当阿铁听到二牛毫无章法的四面出击,竟然接连解救出近三百余名官兵的时候,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惊愕的神情。二牛则是从宇流明那里知道阿铁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当即便询问道:

“铁哥,你说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阿铁略一盘算,现在手里的人马已经在千人以上,而且光正规军便有六百余人,确实算得上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从如今的形式来看,官兵虽然在狮嘴沟内被盗匪分割包围,但是盗匪的围攻仅仅依靠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缺少高效统一的指挥协调。如今手里这一千人马正好可以作为打破盗匪局部优势的决定性力量,当即决定按照二牛原先的计划不变,再打几场,争取能够解救出更多的被围官兵。

接下来,二牛、李平、阿铁三人带着麾下的部队开始在狮嘴沟内进行扫荡。他们打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包围圈,击溃了一股又一股的盗匪,解救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兵,而‘会泽营’前来救援的消息也迅速的在狮嘴沟内传开。在狮嘴沟内,原本不少深陷绝境的官兵在得知‘会泽营’来援的消息后,顿时看到了生还的希望,鼓起勇气继续开始和盗匪战斗,尽管他们并不知道‘会泽营’究竟是来自哪里的部队。

随着战斗的持续,二牛麾下的部队规模越打越大,当他们又一次击溃一股五百人规模的盗匪之后,在被解救出的官兵中有一名军官向着他们高声说道:

“你们是何处人马,本官乃建宁郡都尉马博。”

听见对方的喊话,二牛顿时喜形于色的高声答道:

“哎呦,马都尉可算是找到你了,我是会泽县的二牛,我等奉宇流明巡检之命特来援救于你。”

马博对于二牛没什么印象,对于宇流明则是比较熟悉,时常听到褚怀远念及,此时得知是宇流明的部队前来救援,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第七十四章 破敌(1)

这时候只见二牛乐呵呵的跑到马博身前,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马博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材却是微微有些发福,胖乎乎的圆脸上一双眼睛如芝麻粒儿般大小,眼神中透出的有一股子精明,同时也有几分憨厚。此时马博身上带着好几处伤口,有几处包扎过的伤口犹自在向外沁着血水,这些想必是在与盗匪战斗之时受的伤。二牛见状,不禁说道:

“哎哟,我的马都尉,你身上这伤可不轻,怎么弄的?您也真是的,明哥儿早就说过您若是不出武定县城,盗匪人马虽多却难奈你何,可你却偏要跑出来,搞得这么狼狈。”

二牛一番愣头愣脑的话语,要是换一个官员只怕脸上挂不住,当场就要翻脸,不过马博却是个厚道人,而且毕竟又考虑到是人家二牛救了自己,所以不仅没有生气,而是耐心的解释道:

“二牛兄弟有所不知啊,我被围在武定县自保确实没有问题,但是褚郡守在永昌却要面对数万盗匪,我是心急如焚哪,永昌若是有失,则建宁郡局势必将糜烂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前日有消息传出,说是有官兵赶来武定县救援,我想着若是自己主动突围,与援军内外夹击,必能击溃盗匪,不曾想中了盗匪埋伏,若不是二牛兄弟你来得及时,只怕这条性命便交代在这里了。”

短暂的唏嘘之后,阿铁向二牛建议道:

“如今既已救得马都尉,我等当立即回转狮嘴沟东侧入口,与宇流明巡检汇合。”

二牛闻言,不禁问道:

“何不再杀几阵,多救出些官兵?”

阿铁解释道:

“救出马都尉之后,而今我部规模已然突破两千人,再待在这狮嘴沟必然成为众矢之的,还是现将这部分官兵带出去之后再作打算。”

说到这里,阿铁用眼见的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马博,继续说道:

“而且马都尉身上多处受伤,基于保护都尉安全的考虑,我等也应当迅速突围。”

二牛有些不甘愿的说道:

“那其他官兵怎么办?难道不管了吗?”

阿铁道:

“我等兵力本就单薄,哪里能够事事照顾周全。”

这时,一旁的李平插言道:

“不妨我等向东突围之时,高呼‘会泽营来援,所有被围官兵并力向东突围’,众人协力之下,或有更多官兵能突出盗匪包围。”

二牛采纳了李平的意见。

此时,在狮嘴沟的东侧入口,窦成的人马和宇流明的部队依然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在先前吃了一次大亏之后,窦成变换了战法,不再是集中兵力沿着道路正面推进,而是兵分三路同时攻打两侧的丘陵和道路正面的守军。其目的是为了充分发挥己方兵力上的优势,使官兵顾此失彼。

面对这样的情况,宇流明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人家数量上的优势摆在那里,这是毫无花哨的硬实力,宇流明在两侧丘陵和中间道路上各安排了一个营的民团进行守卫,留下一个营作为机动部队,一旦某处防线吃紧便将其投入其中。

正在此时,窦成似乎加强了对北侧丘陵的攻击,盗匪的这一次进攻竟有一千人的盗匪扑向了北侧丘陵,等于有一半的兵力都压在了北面。宇流明立即调集了预备营前往北侧丘陵支援,但是在兵力的对比上盗匪仍旧以三比二占据着优势。

战事在焦灼中持续着,这一次,窦成似乎是铁了心要从北侧的丘陵取得突破,一千名盗匪仰攻北侧丘陵,由于地利上的劣势,盗匪一方承受了巨大的伤亡,但是却没有如前几次一般溃退下去,已然在丘陵之上与民团搏杀。随着时间的推移,北侧丘陵上民团的伤亡也在逐渐的增加,战斗减员已经达到了近三百人。此时,随着双方战斗减员人数的同时上升,盗匪人数上的优势就越发体现得淋漓尽致,民团底子薄自然就经不起消耗。渐渐的,北侧的丘陵上,民团一方已经开始显现颓势,如果战斗就此持续下去,民团必然会支持不住。但是要改变战况,就需要在北侧丘陵投入兵力,宇流明现在手里却根本无兵可派。眼见局势越来越危急,宇流明面色如常,但是他的眉头却是紧紧的皱在一起,仓促之间,他猛然瞥见站在自己身后一直默然不语的骆侍卫,心中一动,转而对骆侍卫道:

“骆兄,现在情势危急,若你能出手……”

骆侍卫淡淡的打断了宇流明下面的话,口中说道: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宇流明答道:

“你看北侧丘陵上盗匪优势明显,若是再这么持续下去,只怕防线会就此崩溃,骆兄你武艺高强,希望你能潜入盗匪队伍当中,出其不意击杀盗匪头目,到时盗匪不战自乱,这北面的危机就算是解了。”

骆侍卫闻言没有答话,而是默默的抽出腰间的长剑,正欲离去之时,却被宇流明一把拽住握剑的右手,只见宇流明目注骆侍卫的双眼,郑重的说道:

“骆兄武艺高强,但是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万万小心切不可大意。”

骆侍卫陡然被宇流明握住柔荑,直觉脸上微微发烫,待宇流明说完,有些心虚的答了一句:

“我知道,你放心就是。”

骆侍卫自后方快速的登上北侧丘陵,此时丘陵之上盗匪和民团士卒厮杀甚是激烈。骆侍卫穿过民团的阵营,来到阵前,眼见两名盗匪迎面而来拦住去路,骆侍卫手中长剑过处,二人脖子上同时出现一道剑痕,随即悄无声息倒地而亡。

骆侍卫毫不引人注意的潜入战场,民团和盗匪双方正处于激烈的交战之中,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偶尔有两三个盗匪注意到这名身着铠甲的官兵时却都在转瞬之间变成了死人。他在战场之上静静的游弋,也在静静的观察。突然,他发现盗匪阵营中距离自己不足十米的距离处有一名盗匪在时不时的向着身边的十余名喽啰下达着各种命令,几番确认之下,骆侍卫确定这是盗匪的一名头目无疑。

有了目标之后,骆侍卫开始缓缓的接近那名盗匪头目。十米的距离并不远,仅仅数个健步,骆侍卫便已经到了那名头目身前的五步之处。下一刻,只见骆侍卫身形陡然发动,宛若一阵清风,姿势优美至极的飘向那名盗匪头目,但是速度却是快得惊人。只是转瞬之间,便到了那名盗匪头目身前,对方只觉得有人影迫近,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在那头目身边的几名亲卒这时方才注意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然而他们却仅仅只是看见这名身着铠甲的侍卫舞动手中的长剑挽出数朵银色的剑花,在这剑花耸动之中,他们的生命也就此终结。

第七十五章 破敌(2)

当盗匪的人丛中响起‘头领死啦!’的惊呼时,骆侍卫的身形已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十余米开外。接下来,相同的戏码开始在盗匪阵营中不断上演。窦成的这些人马均是由小股盗匪拼凑而成,平日里互不统属各自均有自己的头目。死一两个头目或许还看不出来,但是随着阵营中的头目接连被击杀,盗匪一方的整个指挥系统便出现了问题。

在入口内观战的窦成原本眼见着北侧丘陵上的官兵渐渐不支,心中正在暗自得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发现自己的队伍忽然陷入了混乱,这不是在官兵反击下造成的混乱,而是队伍忽然失去了控制,任何命令传达下去后得不到有效执行而产生的混乱。尤其是一些失去了头目的小股盗匪自作主张的开始溃逃,这一行为顿时在盗匪军中产生了一连串的连锁效应,一千人马开始没头没脑的向着山下溃退。驻守在北侧丘陵上的孟煜抓住机会,立即组织了一次反击,轻而易举的将盗匪都赶下了丘陵。

面对这一幕,山下的窦成暴跳如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莫名其妙的失败。此时,在另外一边,骆侍卫已然悄然的回到了宇流明的身边。宇流明回身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口中淡淡的问道:

“我想知道,你究竟干掉了多少个?”

骆侍卫微一沉吟,波澜不惊的答道:

“只算头目的话,十七个!”

谁都知道这短短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宇流明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微笑着说道:

“谢谢,多亏你了。”

骆侍卫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站在宇流明的身后,目光绕过宇流明静静的注视着前方战场。

再一次失败的窦成有些气急败坏的命人清点队伍,这才发现这一仗竟然有大小二十余名头目丧生在战场之上。此时此刻,他才回过味来,看来官兵这次是采取了某种战术,重点对己方的指挥员进行了打击才导致队伍在最后时刻莫名其妙的崩盘。

正当窦成想要重振旗鼓,组织队伍再次向驻守在入口处的官兵发起攻击的时候,却猛然间听见身后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传来。大惊之下,窦成回首张望,却看见数不清的官兵和民团混杂在一起向着自己队伍所在之处杀奔而来。这支队伍规模至少在两千人以上,而且声势惊人,一边向着盗匪发起冲锋,口中一边高声呼喊着:

“会泽营!会泽营!会泽营!”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冒出来,我们的人马究竟在干什么?樊能在哪里?樊能在哪里?”

气急败坏的窦成对着自己的部下发出一连串的质问,有一名亲随大着胆子告诉他:

“刚得到消息,樊能首领阵亡了!”

“什么……”

窦成只觉得胸中一股血气向上涌,差点把持不住一头栽倒,还好身边的亲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此时,二牛率领着会泽营已然率先杀入盗匪的阵中,李平和铁驹各自带着两个营的官兵开始从两翼包抄,而马博则领着大队人马紧随二牛开始挥军掩杀。

适才方莫名其妙输了一阵的盗匪士气正是低落,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官兵这雷霆万钧一般的攻击。仅仅只是在和官兵短兵相接的一瞬间,窦成的部队便已经崩溃了。混乱的盗匪人丛开始四下的溃逃,清醒过来的窦成眼见事不可为,匆忙的招呼着亲随向西夺路而逃。

宇流明对于二牛的突然返回也有些准备不足,惊喜之下,立即下令郑则民、孟煜、王襄同时出击,两面夹击之下盗匪更是溃不成军,官兵所过之处无不势如破竹、血流成河。

一番厮杀之后,原本窦成率领的两千余人马被歼灭大部,只有残余五百余人向着狮嘴沟西面逃去。

两军汇合之后,阿牛最先跑来见宇流明。只见二牛乐呵呵的一路小跑到宇流明的跟前,口中说道:

“明哥儿,哈哈哈,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在狮嘴沟里一连杀退了好几股盗匪,你看我还救出来了千余名官兵。”

宇流明闻言举目望去,只见除去二牛麾下的民团和李平的部队之外,此时竟真有千余名身着建宁郡府兵军装的士卒汇聚在此。看着眼前这情形,宇流明重重的拍了拍二牛的肩膀,说道:

“你怎么弄的,这么厉害?”

二牛却是只知道呵呵的傻笑,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自己作战的经过。

这时,阿铁、李平也跟了过来,还是李平将狮嘴沟内的作战经过简要的向宇流明讲述了一番。宇流明了解之后,也不禁叹道:

“还真是让你这胡乱的打法给蒙准了,在近万盗匪的围困之下,仅靠两个营的兵力救出来一千多人啊,实在是了不起。”

二牛与宇流明相识以来,很少能得到宇流明如此赞许,此番听到宇流明的话语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忍不住又呵呵的傻笑起来。

此时,郡都尉马博也已经到来。宇流明连忙引着众人拜见,马博连连说道:

“不要多礼,不要多礼,此番若不是宇流巡检你率军来援,我马博这条命就算是交代在这狮嘴沟了。”

说到这里,马博看了一眼二牛,又颇为赞赏的说道:

“你麾下这二牛是员虎将啊,带着会泽营的将士在盗匪的包围圈内杀了个几进几出,便是当年的常山赵子龙恐怕也不过如此啊。”

二牛闻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宇流明则是心下诧异,向二牛问道:

“这‘会泽营’是怎么回事?”

二牛当即一拍胸脯,说道:

“这时俺们民团的字号,今后就叫‘会泽营’了!”

众人一番唏嘘之后,此时将两路兵马合为一处。宇流明这边有二牛的会泽营,李平的第一营,王襄麾下两个营,郑则民、孟煜各率领的一个营,减去战损尚有一千三百余人,而马博原本率领的三千官兵此时只剩下一千二百余人,两路人马共计两千五百余人。

当兵马整顿完毕,正欲商讨再战之时,却见斥候忽然来报,窦成带着人马向南面撤退了,同时汪广浩两个营的部队已经到达狮嘴沟西面。宇流明略一盘算便明白过来,想必是汪广浩的部队突然出现在西面使得窦成惊惧不定,担心还有官兵来援,是以才率兵撤退了。

此役,马博的府兵损失最大,折了约一千八百人,宇流明等人率军来援的民团在战斗中伤亡七百余人,总计损失约两千五百人;另一面盗匪窦成则是先胜后败,损兵三千六百余人。

第七十六章 失算

当日,众人回师武定县,并在县内驻扎。夜间,众人齐聚武定县衙之内,商讨下一步的打算。郡都尉马博坐在上位,首先说道:

“而今武定虽克,但是永昌却是群狼环伺,褚郡守以两千府兵力抗四万盗匪,纵有坚城恐也难以持久,故我等当迅速南下回援永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时,在场的郑则民、王襄、孟煜等人都把目光望向宇流明,等待着他的表态。马博见此情景,心中微微一动,在场三个县令都等着一个巡检做决定,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怪异。心中这样想,马博却是不由的对宇流明更加重视了几分。

宇流明思忖半晌,方才向马博躬身说道:

“都尉大人之言确实有理,如今南下救援永昌的确是当务之急,不过若是仅仅依靠我们目前这点兵马,相较于永昌城下四万余人的盗匪,只怕是杯水车薪……”

马博有些不悦的说道:

“难道就因为盗匪势大,我等便不救吗?”

宇流明答道:

“非也,大人,永昌必须要救,下官之意是指绝不仅仅是我们去救,而是要举我建宁全郡之力去救。”

马博疑惑的看了宇流明一眼,不禁问道:

“如何举全郡之力去救?”

宇流明答道:

“早先武定之围乃是燃眉之急,未免大家分心我并未告知诸位,下官在会泽时曾经与朝廷天使赵熙赵大人谈好,若是击破武定之敌能救得马博都尉,赵大人便以天子文书传檄全郡,号令各方全力救援永昌!”

此言一出,大厅之内顿时一片寂静。少顷,马博击掌叹道:

“妙啊,天子文书传檄全郡,还有谁敢不听命行事,就算是……”

宇流明笑着接话道:

“就算是沈江明,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脱剿匪之责。”

马博说道:

“如此大家来看,我等奉天子之命以讨伐不臣此乃天时;盗匪有坚城阻于前,而我等击其后,此乃地利;而盗匪残暴不得人心,且每过一处必是血流成河,我等号召各地义勇共除南疆匪患,此乃人和。现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只一方,还不速速挥军南下更待何时?”

面对马博的兴奋,宇流明则是显得比较理智,只听他继续说道:

“从目前形势来看确实应该南下,不过下官心里却有几分不踏实,总有一点疑惑难以解开。”

看见宇流明的模样,马博亦认真的说道:

“好,你且讲来。”

宇流明缓缓的说道:

“早在之前,盗匪首领林震以雷霆之势连下数座县城,使建宁为之震动,以此诱使马都尉率领三千府兵追剿,然后设计将马都尉困在武定县,自己却挥军南下直取永昌。林震虽然成功将我建宁郡五千府兵的主力部队分割在两地,但是盗匪兵员素质并非如正规军,又缺少必备的攻城器械,大家都能预见到永昌坚城绝非旦夕可下,所以这一系列计划下官觉得并不如何高明。”

说到这里,宇流明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众人,见众人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随即继续说道:

“在我等救援武定的同时,我已然派人前往永昌打探消息,真正让我疑惑的却是自永昌被围之后,城内两千府兵力抗数万盗匪,虽然时有盗匪攻城的消息传来,却不曾听闻盗匪攻城如何惨烈,城内守军如何艰难,仿佛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所以,我非常怀疑,盗匪的意图究竟是不是永昌?”

宇流明的话语顿时让在场众人一愣,一时间大厅之内陷入到一片沉静当中。又是半晌,宇流明继续说道:

“当然,这一切都是下官凭空的猜测,同时我们现在也并不能够准确的判断出盗匪的下一步意图,所以南下是我等现在唯一的出路,但是南下却是宜缓不宜急。”

马博问道:

“如何个宜缓不宜急?”

宇流明答道:

“我等日行二十里缓慢向南推进,一方面坐等赵熙大人的天子檄文,另一方面窦成虽然暂时退去,却难保不会在半道设伏袭击我等,我等缓慢行军步步为营,也就不会让窦成有机可趁。”

此时,一旁的郑则民、孟煜、王襄均同时说道:

“宇流明巡检所言确为万全之策,请都尉大人按此方案进军。”

马博微笑着答道:

“就依宇流明巡检之言,明日我等便率军南下。”

次日,以马博为首,宇流明、王襄、孟煜、汪广浩、李平、二牛等人率领官兵共计三千余人挥师南下。此时,武定县大战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建宁各地。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关注马博麾下这三千官兵,他们南下的目的是救援永昌城,而永昌城下有四万余穷凶极恶的盗匪,绝大多数人都在对这三千人的命运担忧。但是就在几日之后,另一个更加重磅的消息让建宁郡,甚至是整个南疆五郡都沸腾了。朝廷天使赵熙以天子之名发出檄文,号召建宁各地人马会师永昌城下,讨伐盗匪首领林震!这一刻,建宁的局势风云变幻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各方势力云潮涌动,都在筹谋下一步的打算。

在蜀中cd杨雄的府邸之内,杨雄和申屠杰二人静静的站在府内的庭院之中。如今已是秋季,满园的植物都呈现出一派萧瑟的景象,一阵秋风袭来微微吹动二人的衣袂。只见杨雄盯着自树上落下的一片黄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萧索,只听他淡淡的说道:

“局势有些失控了啊……”

申屠杰的目光中透露出难以隐藏的忧虑,只见他向着杨雄躬下身子,口中说道:

“牧守大人,是卑职失察,算漏了赵熙这步棋。”

杨雄背对着申屠杰,目光依旧凝视在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黄叶上,口中却是喃喃的说道:

“这个赵熙啊,是条老狐狸,多年前老夫在朝中便和他打过交道,此人手段老辣,平日不显山露水,一出手便是要命的杀招,此番我等筹谋已久,要借着林震彻底削弱南疆五郡,却不想反被他利用借势一举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建宁。到时候,他以天使的身份发号施令,顿时就能大大增强朝廷在南疆的影响。如此一来,我等算是输了一筹啊。”

申屠杰弓着身子,面无表情的听着杨雄的话语,额头之上却已经沁出了淡淡的细汗。良久,方才听他说道:

“早就应该想到,朝廷既然派赵熙孤身前来南疆,必然有其自身的谋划,下官只看到了赵熙一个人,却没有看到赵熙身后有一个庞大的朝廷,忽视了一个最不该忽视的对手,是卑职的过失。”

杨雄抬手轻轻接住一片飘落至身前的秋叶,拿在手上轻轻的把玩,口中说道:

“申屠,承认错误的勇气固然可嘉,但是修正错误的手段却是更加重要,明白吗?”

申屠杰答道:

“卑职明白,唯今之计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加大对林震的支持力度,让林震有决心在建宁郡和官兵鱼死网破,要让林震把建宁郡的官兵彻底打残、打趴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到时候即使赵熙就算把建宁彻底纳入朝廷掌控,得到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其二,如今韦盛昌就在南疆,不妨让他摸清赵熙的动向,必要时刻不妨将赵熙除之,一切就都推在盗匪身上,如此我倒要看看朝廷还敢派谁来威抚南疆。”

杨雄默默的听完申屠杰的话语,手中继续把玩着那片秋叶,陷入了沉思。良久,只见他拿着秋叶的右手缓缓的攥紧,然后慢慢的揉搓,手掌中的那片秋叶渐渐被搓成了粉末,顺着指间的缝隙滑落到了地面上,然后只听杨雄淡淡的说道:

“第一计可行,第二计有些落了下乘,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但是留作后手未尝不可,既然我杨家最后终究要和朝廷分道扬镳,有些事情也就不用再顾忌了。”

申屠杰躬身答道:

“卑职明白!”

第七十七章 闻风而动(1)

在永昌城下,林震召集杨寿、罗平安等人在帐中议事。坐在首座的林震目光威严的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杨寿和罗平安,最后落在身后正在给自己捶背的张菁娘身上,此时他原本凌厉的目光陡然变得温柔。只听他轻声的说道:

“我们要谈正事,你先回避一下。”

张菁娘娇嗔道:

“你们男人家那些事我才懒得关心呢,这几日你连日劳累,人家给你揉揉肩。”

看着张菁娘娇憨的模样,林震顿时硬不起心肠来,只得说道:

“好好好,依你便是,不过你只可旁听不可插嘴,我等所议之事你也断断不可泄露……”

“好啦,知道啦。”

张菁娘娇嗔着打断了林震下面的话,林震却是爱怜的笑了笑。这一幕落在在场的罗平安和杨寿二人眼中就别有一番意味了。杨寿是在暗自欣喜,张菁娘越是受林震宠爱,那么自己在盗匪阵营中的地位便越是稳固。而罗平安则是眉头深深的皱起,他从在卑水县见到这个女子之后,潜意识中的直觉便告诉自己这个女人非常危险。现在这个直觉似乎已经渐渐应验了,老大林震渐渐开始和弟兄们疏远,竟然重用起杨寿这样的白面书生,说什么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我们可是盗匪啊!尤其是自己这个二弟,现在自己常常好几天见不到林震,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这个女人太危险,也许大伙儿都会毁在这个女人手中。

想到这里,罗平安看了一眼张菁娘,见对方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完全无害的样子,罗平安的眼神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寒光。然而罗平安不知道的却是,他的这个小动作却依然被张菁娘眼角的余光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只听林震说道:

“哼哼……如今整个建宁郡都该炸了窝了吧,我们也算是捅破了天了吧,连朝廷钦差都下了檄文要举全郡之力讨伐我等。”

杨寿笑嘻嘻的说道:

“大首领本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自然要搅动人间风云变幻。”

一旁的罗平安看不惯杨寿的谄媚,口中斥道:

“少在这拍马屁,成天就会阿谀奉承,如今檄文既然发出,不出旬日建宁各地兵马便会到来,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想好该如何应付。”

杨寿被罗平安一顿抢白,并没有生气,而是有些戏谑的看着罗平安,口中说道:

“二当家是个急性子,不过您也不要着急上火,此番局势变化大致皆在我与大首领谋划当中,这建宁的兵马不管来多少,总要叫他有来无回。”

此时,林震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猛然站起身来,口中说道:

“杨寿说得不错,早就说这次要在建宁郡大大的打上一场,既然他们敢来救永昌,那便让他们都留在这里吧!”

在这同时,建宁郡西南边境警备师大营之内也在进行着一番对话。大帐之内,建宁警备师长沈江明身着一身笔挺的帝国军服,双肩之上四颗金星闪烁,看上去甚是威严。沈江明端坐在帅位之上,对面坐着曾泰、凌翔谦、罗超三位旅长。

只见沈江明抬手轻轻的敲击着身前的桌子,而在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正是赵熙发往各地的讨贼檄文。少顷,沈江明抬起头来,目光在对面三位旅长身上扫过,然后沉声说道:

“局势变换哪,如今钦差的讨贼檄文一出,本座就是想不出兵也不行了。”

曾泰闻言面露疑惑,不禁问道:

“前日我劝师座出兵,师座说要谨慎考虑静观局势,为何此时又是非出兵不可呢?”

沈江明看了一眼曾泰,淡淡的说道:

“曾泰,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只懂打仗,不懂政治!”

曾泰面露惭愧的答了声‘是’。沈江明指了指一旁的二旅旅长凌翔谦,说道:

“翔谦,你给曾泰解释解释。”

凌翔谦躬身领命,随即说道:

“原先我等不参战,实在是师座考虑到如今大势。杨家在蜀中已成气候,尾大不掉之势越发明显,那么最终朝廷和杨家翻脸便是迟早的事情,而一旦巴蜀与朝廷撕破脸皮,两家争夺最为关键的却是南疆。南疆归朝廷,则巴蜀腹背受敌旦夕可破,若南疆归巴蜀,则杨家可并力北向,与朝廷分庭抗礼。值此局势险恶之际,师座以不变应万变,并不介入剿匪之事优先保存实力,有了实力才有立足之地,师座实在是深得乱世中生存的第一要义。而妙就妙在,我等乃是朝廷边军,职责是戍卫边防,并非是剿匪,所以我等不介入,即使郡守大人心有戚戚,但明面上却说不出什么来。”

沈江明闻言,轻轻捋了捋唇下的胡须,向凌翔谦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示意对方说下去。

凌翔谦继续说道:

“但是现在局面却发生了变化,天使赵熙以天子之名发檄文与全郡,号召各方人马齐聚永昌共诛林震,这便成了朝廷下令诛灭盗匪,林震从一介盗匪首领便上升到了圣斯罗帝国公敌的层面。面对国家的敌人,我等原先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此时若是再不出兵,那些各方盯着我们的人就会跳出来向我等发难。巴蜀杨家可能会上书朝廷攻讦师座,请朝廷换帅。”

曾泰闻言不禁插言道:

“朝廷难道会如了杨家的意图?”

凌翔谦微微一笑,解释道:

“朝廷也可能想换掉师座,安插一个听话的人过来。若是到了那等局面,要么师座被迫离开帅位,要么就被迫倒向一方任人摆布。无论哪个结果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等可以接受的。”

话音刚落,只见沈江明鼓掌赞道:

“哈哈哈……知我心者,翔谦也!”

曾泰气鼓鼓的说道:

“这朝廷和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江明闻言,脸色一变,训斥曾泰道:

“曾泰,休得胡言乱语!”

曾泰眼见沈江明动了真火,吓得不敢再说,不过脸上仍有不服之意。沈江明见状,斟酌了一下语气,缓缓的说道:

“曾泰,你是本座一手提拔起来的旅长,打起仗那是没的说,但是有一点你确实不如翔谦,那就是你受的挫折还是太少,阅历不够,为人心直口快又总是锋芒毕露,现在是有我护着你,但是你若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日要吃大亏。”

第七十八章 闻风而动(2)

沈江明见状,斟酌了一下语气,缓缓的说道:

“曾泰,你是本座一手提拔起来的旅长,打起仗那是没的说,但是有一点你确实不如翔谦,那就是你受的挫折还是太少,阅历不够,为人心直口快又总是锋芒毕露,现在是有我护着你,但是你若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日要吃大亏。”

说到这里,沈江明指着凌翔谦说道:

“翔谦自幼家境贫寒,被迫投身行伍,但是凭着一股子能吃苦的韧劲,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一步步做到了现在旅长的位置,每一次晋升都是从刀山火海中拿命拼出来的,但是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当年,帝国元帅段擎天看中了翔谦的才华,将之收为关门弟子,使翔谦正式列入帝国兵家一脉的门墙。学成之后,翔谦却没有依靠和元帅的师徒关系留在帝都,而是回到南疆继续从军。这几年帝国和周边邻国几次战役,翔谦哪次不是战功卓著表现惊艳,并在帝国军界闯下了一个‘善晓兵机’的绰号。想想看,当年一个马前卒,靠着自己努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骄傲的资本算是够多了吧,但你什么时候见翔谦露出过骄狂之色?”

沈江明一番数落,说得曾泰有些抬不起头,一旁的凌翔谦也不好插话,只好给身旁罗超使眼色。罗超会意,连忙陪笑着说道:

“师座息怒,曾泰出言莽撞,训斥一番也就是了,现今当务之急是定下如何进兵的方略才是。”

罗超一句话把谈话又引回到正题上,此时只见沈江明脸色郑重的说道:

“既然要出兵,我们不动则已,一动就要雷霆万钧,林震麾下三四万的乌合之众又焉能是我等帝国警备师的对手,速战速决那是我们的目标,切不可牵连日久涂耗兵力和粮草。”

罗超追问道:

“那师座的意思是要挥军直捣永昌和林震决战?”

沈江明轻敲身前的桌子,口中答道:

“不错,盗匪不似正规军,时聚时散行踪不定,而今难得有机会把这数万盗匪都牵制在永昌城下,这正是我等一战成功的绝佳良机,我又怎能放过?”

这时,原本有些垂头丧气的曾泰一听要打仗,顿时又来了精神,当即说道:

“师座,我第一旅愿为先锋,末将定然斩林震之首级献于师座帐下!”

沈江明适才把曾泰训斥得有些狠了,现在眼见曾泰主动请命自然是要给个甜枣,当即说道:

“好,曾泰你部三千人马为前驱,罗超的第三旅为中军,凌翔谦的第二旅殿后,并负责护送各类辎重及粮草,大军明日开拔!”

曾泰、凌翔谦、罗超三人当即起身领命,只是沈江明却没有发现,在凌翔谦的眉宇之间隐隐有着一丝忧色。

就在赵熙的剿匪檄文传遍建宁之后数日,宇流明等人率领的人马一路南下已然来到了晋宁县,距离西南面的永昌已然不足百里。这段时间内,建宁全郡却都已经纷纷开始行动,有的县直接将原有的警备团、民团、乡勇等武装力量派往晋宁,有的县开始招募乡民组建民团,分发完武器之后来不及进行训练便直接拉往晋宁,还有些地方上的豪强、乡绅、富户将自家豢养的壮丁、死士、门客都组织起来前往晋宁与宇流明的队伍汇合。

宇流明在晋宁县汇集各路人马,并没有继续率军南下,而永昌城下的盗匪却似对北面的官兵视而不见,依旧在永昌按兵不动,双方就这么隔着不到百里的路程默默的对峙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对峙只是暂时的,在这种短暂的平静背后正在酝酿着即将搅动整个建宁郡的暴风骤雨,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时之间,各路人马纷纷向着晋宁县汇集,使得宇流明麾下部队的规模开始迅速的膨胀。宇流明早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则事先命令林青、阿铁二人将前来汇合的人马按照战斗力的强弱进行划分。其中,各县警备团做为战力最强的第一梯队,各地民团、乡勇为第二梯队,壮丁、死士、门客及普通乡民为第三梯队。在这三个梯队当中,第一梯队是直接可以拉上战场的,则依照其原先的建制予以保留。而第二、第三梯队则是按照所属地域打散整编到第一梯队的建制序列当中。

此外,因永昌被围,郡一级的官员均被围在城中,为了统一号令,马博则是担负起最高行政长官的职责,直接协调粮草调配、后勤保障、驻地安排等各项事务,至于军事方面名义上也是由马博主管,但实际上则全权交给宇流明负责,任命宇流明为前敌总指挥。而宇流明则是将王襄、孟煜、郑则民三位县令纳入最高指挥体系当中,四人并称为联军统帅。至于其他各县带队赶来支援的行政官员,宇流明则是解除其军事指挥权统一交给马博调配。

这一日,宇流明在晋宁县城头巡视完毕之后,与骆侍卫、林青、二牛、阿铁、郑则民、孟煜、王襄等人一起在城楼之上共同商议接下来的行止。

宇流明首先说道:

“而今各地兵马纷至沓来,于我方来说表面上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但是实际情况却是我等目前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各地来援兵马互不统属、建制混乱,兵员素质参差不齐,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整编,此事林青、阿铁你二人要加快执行进度,各位同僚也须全力配合他二人。”

林青和阿铁二人躬身领命,在场众人也纷纷应诺。接下来,宇流明又向林青询问目前晋宁兵马状况。林青答道:

“目前我军规模已达两万人,其中正规军只有四千,其余皆是各县民团、乡勇及临时募集的壮丁。以现在的情况,拟将这两万人马分为四个旅,每个旅五千人,由总指挥、郑县令、王县令、孟县令四人各率一个旅,兼任旅长。”

宇流明点点头,并没有对林青的安排提出任何异议。然后宇流明则是强调让郑则民、孟煜、王襄三人务必要尽快熟悉自己的部队,使之能够形成战斗力。

接下来,宇流明则是话锋一转,说道:

“目前,我心中对于盗匪进攻永昌的目的越来越疑惑,如今我等兵马汇集于晋宁,兵锋直指永昌,但是永昌城下的盗匪却似丝毫不为所动,我感觉盗匪的目的恐怕真的不在永昌城。”

第七十九章 闻风而动(3)

接下来,宇流明则是话锋一转,说道:

“目前,我心中对于盗匪进攻永昌的目的越来越疑惑,如今我等兵马汇集于晋宁,兵锋直指永昌,但是永昌城下的盗匪却似丝毫不为所动,我感觉盗匪的目的恐怕真的不在永昌城。”

此时,一旁的郑则民也插言道:

“总指挥所言我也感同身受,自我等起兵先救武定再南下晋宁,盗匪已然围攻永昌近一个月,但是从探子回报的情况来看,永昌城已然守得坚若磐石,完全没有任何告急的迹象。你们看整整四万盗匪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究竟做了什么,简直就是什么也没做嘛。”

王襄说道: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说自盗匪进入建宁以来,我等采取坚壁清野之法,林震虽然打下了几个县城,但是应该没有抢到多少粮食,但是他这四万人马在永昌城下一待就是一个月,仿佛丝毫没有粮草的顾虑一般。”

孟煜也是提出自己的疑惑:

“还有,我等一路南来丝毫没有见到窦成这股盗匪的踪影,这股人马去了哪里?要知道武定一战我们充其量和窦成打了一个平手,他手上至少还有六千人以上的人马,现在却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个人的怀疑可以仅仅的停留在怀疑的层面上,但是多数人一起怀疑,那么就是事有反常必为妖了。此时,宇流明已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发表了一番见解之后,还是宇流明最后说道:

“无论他林震意欲如何,我等都要先保证立于不败之地。要知道,此次我等奉钦命剿除盗匪,已然将建宁郡所有人力物力汇聚于此,若是此战一败则满盘皆输再无翻身之可能。所以一切皆要谨慎从事,不可轻敌冒进,若无完全把握不可轻言出战,请各位谨记。”

当众人散去之后,宇流明却发现骆侍卫却始终默默的跟在自己身旁,并无离去之意。看着骆侍卫淡漠的表情,宇流明禁不住柔声说道:

“今天陪着我巡视了一天,也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却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他刚才说话的语气感觉就像是一个男子在对着一个惹人爱怜的女子进行着谆谆叮嘱。

骆侍卫闻言神情也有一些恍惚,连忙整理了一下思绪,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眼神中闪过的慌乱,然后转移话题说道:

“你在担心吧……”

宇流明想不到对方竟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但没有被洞穿心思的窘迫,却有一丝被人理解的欣喜。他随即淡然的对骆侍卫说道:

“骆兄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是在担心,而且是非常的担心!”

骆侍卫波澜不惊的说道:

“我陪你走走,你跟我说说。”

简短的话语,却让宇流明感受到了一丝关怀,他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沿着晋宁的城墙缓缓的走着,宇流明注视着城内的景象,有各种刚运抵的物资粮草正准备配发,有刚刚抵达的部队正在接受整编,看着眼前纷繁的一切,只听他说道:

“自盗匪南下建宁以来,我等苦心筹划,历经大小战役十余场,方才换来如今建宁全郡万众一心共诛盗匪的局面,但如此重任系于一身,真的让我感到有些累了。我知道现在不是松劲儿的时候,但是直到现在我却依然搞不清对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这一仗又是万万不能输的一仗……”

骆侍卫淡淡的说道:

“前些日子,你手中兵不满千尚且敢于北上武定,连战连捷杀得盗匪大败亏输,这都是因为你把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所有的变化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所以,你智珠在握自信满满。但是,这一次你没有算计清楚,有很大的不确定因素游离在你的掌控之外,所以你担心了。”

宇流明回身认真的看着骆侍卫,他的目光与对方毫不掩饰的发生着碰撞,然后只听他认真的说:

“我们相识的时日不长,但是你真的很了解我。”

骆侍卫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淡淡的欣喜,不过他依旧淡然的说道:

“宇流明,你精于算计,事前谋划是你的强项,不过世间变化,又哪里是人力能够穷尽的,既然猜不透那么便索性不要去猜,不如换个思路,把一切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都扼杀掉,那么你便立于不败之地,就如你先前对几位县令所说的那番话一样。其实,这些都不用我提醒你,你完全知道该怎么做,只不过现在你需要一个人来为你做决定,告诉你你的选择是对的,仅此而已。”

宇流明悠悠的看着骆侍卫,良久,直到对方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把头转过一旁,方才听他说道:

“看来你真的把我看透了,完完全全的看透了。”

骆侍卫此时心跳竟有些加快,多年修炼内功心法的他早就能够做到心如止水,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多年未曾有过。

宇流明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骆侍卫的异样,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有你的肯定,我便可以放开手去做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后手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的目光缓缓的投向了西面,口中喃喃的说道:

“沈江明,都到了这个程度了,难道你还是按兵不动吗?”

三日之后,斥候传来消息,沈江明率领建宁警备师一万人自瓦甸县南下,杀奔永昌而来,而今先头部队的兵马已经渡过了龙川江。

沈江明出兵的消息传来,让晋宁城中的各路人马着实兴奋了一把。一万边军,整整一万边军啊!一万的数量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边军这个词却是代表了太多的东西,这可是圣斯罗帝国的精锐部队的啊!

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家都认为有了沈江明的这一万边军参与,永昌城下这四万盗匪就根本不再成其为问题了。但是,宇流明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乐观,他在密切的关注着盗匪的动向。要逼着沈江明出来参战,这就是宇流明的后手,但是同样值得关注的是当沈江明参战之后,盗匪究竟会有怎样的举动。因为,只有当对方有所动作之后,宇流明才能够准确的判断出对手的真正目的所在。

第八十章 怒江畔(1)

这一日,马博、宇流明、骆侍卫、郑则民、王襄、孟煜、林青、二牛、李平又一次齐聚在晋宁县衙之内。首先由林青通报目前沈江明部一万边军的进军情况。

林青简要的陈述道:

“沈江明的动作很快,曾泰所率领的第一旅在渡过龙川江之后第三日已经逼近了怒江,一旦渡过怒江,那么只需不到五日的急行军便可抵达永昌城下。”

宇流明接着问道:

“永昌城下的四万盗匪有什么动向?”

“依然故我,没有丝毫异动。”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流露出了一丝不寻常的表情。这是因为盗匪阵营的动静太不寻常了。但是,就是这样不寻常的表现,使宇流明终于判断出了盗匪的目的。

只见宇流明在大厅之内来回的踱着步子,周围所有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他,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判断。半晌的功夫,宇流明从自己的思考当中回过神来,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缓缓的说道:

“之前盗匪没有动作,但是在沈江明的一万边军加入建宁战场的时候,盗匪仍然没有动作。在力量对比发生根本性变化的时候,盗匪的没有动作,本身便是极大的动作。”

说到这里,宇流明目注着郑则民、王襄、孟煜、林青等人,缓缓的问道:

“一万边军剿灭四万盗匪,可能性有多大?”

林青答道:

“很大,非常大。”

自幼将门出身的他对于这一点非常肯定,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圣斯罗帝国的百战边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宇流明不置可否的继续问道:

“那么,当一支如此强大的部队在向永昌城下的盗匪逼近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有离开永昌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

林青有些疑惑的思考了少顷,然后有些震惊的说道:

“他们认为自己能够战胜边军?”

当林青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满脸的惊异之色,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分析着适才林青的判断到底有多大可能性。

这一刻,宇流明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从一开始林震的目标压根儿就不是永昌,而是沈江明的一万边军。在确认这个想法的时候,我自己也有些惊讶,但是当我们排出一切不可能因素之后,那么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大厅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当中,就算是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清晰可闻,所有的人尽管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是还是被宇流明最后的论断惊到了。半晌,还是最高长官马博首先打破了沉默,只听他斟酌着语气说道:

“那么,就算林震把目标放在沈江明身上,那么接下来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宇流明答道:

“大体方向不变,全军加速整编。立刻向沈江明师长去信,让他注意提防盗匪埋伏。然后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

一旁的郑则民问道:

“何为两手准备?”

宇流明答道:

“救援永昌之战的双方,一方是盗匪林震,另一方是我们与沈江明。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此战我们必须要以沈江明为主。看他打算怎么打,我们就做好战术上的配合。所以这其一,是一旦边军和盗匪交战,我们必须做好随时出击协同作战的准备,在侧面对盗匪形成威慑,使其不能全力对付边军。至于第二方面的准备……”

宇流明顿了顿,又一次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就是,要做好准备一旦沈江明的边军与盗匪接战,然后迅速溃败,那么我方便会陷入到极大的危机当中,尤其是战役一旦出现我们绝不想看到的结果,那么要迅速抢占各路碍口及要冲,形成一套坚固的防御体系,避免因为沈江明的失败而导致全线崩溃。”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宇流明发现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当商议完毕,宇流明与二牛、林青、阿铁三人一齐走出大厅的时候,阿铁低声对身旁的林青说道:

“林青,今日开始,所有部队不仅要加快整编,而且要在日常军事训练的基础上,再加一倍的训练量,要让他们都提前进入打仗的状态当中。”

宇流明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说话。林青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铁哥,你有什么看法吗?”

阿铁脸色冷峻,郑重的说道:

“我有种预感,要打大仗了,而这一次沈江明估计要栽一个大跟头!”

怒江河畔,曾泰的第一旅已然顺利过江。曾泰站在怒江边,回望身后涛涛的江水,再环视怒江两岸的巍巍青山,一时间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情怀。正在这时,一名小校来到曾泰身边,口中说道:

“旅座,我军已然全部渡过怒江,正在向东前进。师座和罗超旅长的部队尚在怒江西岸二十里的地方,今日应能达到江边。”

曾泰点点头,然后说道:

“我们不等师座他们了,命令部队加速前进,今夜便要在蒲缥县宿营。”

小校领命而去,留下曾泰犹自站在江边。只见他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的江水,口中喃喃的说道:

“……哼哼,四万盗匪吗?这个驰援永昌的头功,我曾泰要了!”

沈江明和罗超所在的中军距离怒江西岸已然不足二十里。此时,沈江明已然受到了宇流明自晋宁县发来的信函。沈江明和罗超二人并骑而行,罗超见沈江明看完信函后若有所思,不禁问道:

“师座,那个叫宇流明的在信里说了什么?”

沈江明淡淡的答道:

“他还比较识相,说愿意全力配合咱们剿灭永昌城下盗匪,说此战若胜,我建宁警备师当居首功。同时,他还提醒我让我小心盗匪埋伏或是偷袭,谨慎进军不可贪功冒进。”

罗超冷笑一声,说道:

“算他识相,知道自己在晋宁县聚集的那帮杂牌部队成不了事,要剿灭林震还得依靠咱们边军。至于说什么提防盗匪偷袭,我看他是害怕咱们进军太快,一鼓作气把盗匪给一锅端了,自己连口汤也喝不上吧,哈哈哈……”

沈江明微微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小心无大错,盗匪若是偷袭,必然会从我军后方的粮草辎重部队下手,让人给凌翔谦带个口讯,让他提防一下也就是了。”

罗超说道:

“师座你就是为人太过谨慎,有必要吗?”

沈江明笑着答道:

“照做吧,后队有翔谦在我本就是放心的,但是此仗既是唾手可得,我们就要追求完胜,不留一丝瑕疵,也让世人见识见识什么是帝国边军的战斗力。”

正在这时,只听身旁有小校高声道:

“师座快看,怒江!”

第八十一章 怒江畔(2)

罗超和沈江明二人抬眼望去,只见巍巍群山之下,一条宽约二十余丈的大河横亘在大军之前。深褐色的河水湍急的向南滚滚流去,宛如一条深色的绸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江两岸陡壁直立,山两边丛林茂密一望无际。由于怒江之水犹如其名,水流湍急汹涌澎拜,使得江边岩石时有崩裂,崩落的滚石横陈在江边,水击浪打之下,石块呈现出各式的奇形怪状。

看着眼前气势磅礴的景象,沈江明忍不住赞叹道:

“怒江,又叫黑水河,古人云,水无不怒古,山有欲飞峰,果然是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沈江明回身向罗超询问道:

“此是何地?”

罗超叫来斥候,称此地唤作‘太平渡’。斥候继续说道,前面曾泰旅长的部队依然先行过江,留下一座浮桥供我军使用。

沈江明闻言哈哈笑道:

“太平渡!好名字,既是有此祥瑞的称号,我等人马便在此渡河,罗超,命令部队再架两座浮桥!”

沈江明要再架两座浮桥的目的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尽可能的缩短部队渡河时间。罗超随即组织人马前往江边的山丘开始砍伐树木,并派人到附近的民家中征用渔船。边军的效率果然非常的迅速,浮桥架设过程中,士卒各司其职、通力合作,两个时辰之后,浮桥便已架好。部队的战斗力并不仅仅表现在战场上,而是全方位的军事素养,这一点在边军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河之上,此时有三架浮桥并排而列,随着江水的波涛微微的上下起伏,景象甚是壮观。边军士卒整齐的在江边排列,此时沈江明在江岸边跃马而立,目光豪迈的注视着滚滚波涛,接着只见他大手一挥,部队顿时分成三路人马开始沿着浮桥向着对岸跑步前进。浮桥长约二十余丈,未几最先出发的士卒便已经跑到了怒江东岸。

眼见第一队士卒双脚平稳的踏上东岸的土地,沈江明心中顿时一阵畅快。眼见先头部队已经在河对岸就地驻防,接下来后续部队开始渡河,三座浮桥之上顿时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达东岸的士兵越来越多。眼看着人马已经渡过接近一半,沈江明对身旁的罗超道:

“咱们也过河吧。”

正当沈江明和罗超二人架马欲上浮桥的时候,突然听见有士卒喊道:

“上游……上游……有船!”

此时,浮桥上正在过河的士卒接连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呼。沈江明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连忙抬头向怒江上游张望,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上游几十米开外,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木筏子。这些木筏子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在每一艘木筏上都对着一堆杂草,而这些杂草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怒江奔流的潮水带动着河面上猛烈燃烧的木筏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狠狠的撞向了最北侧的浮桥。数十艘木筏子带来的巨大冲力顿时让北侧浮桥发生了偏移,同时木筏上的火焰也将浮桥引燃。原本浮桥上正在渡河的士兵有不少人在木筏撞击桥身的瞬间便被巨大的冲力掀翻到了河水当中,剩下的人开始匆忙的向着东西两岸逃跑,正在这个时候,又是几十艘熊熊燃烧的木筏撞了过来,这次巨大的撞击力直接导致了桥身断裂,浮桥上的所有士兵尽皆掉入河水之中。被撞断的北侧浮桥残骸和接踵而来的木筏一起顺着河流继续向南漂移,又一齐撞上了中央浮桥,中央浮桥随之发生断裂,接着又是同样的连锁效应,将最南面的浮桥也一起撞断。

这一切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当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三座浮桥已然被彻底摧毁。江面之上漂浮着无数的落水士兵,这些士兵身上都穿着沉重的制式铠甲,很多人被怒江湍急的水流卷入水底之后便再也没能浮上来。

此时,沈江明正狼狈的站在怒江西岸注视着河流中的士兵。适才就在他自己即将登上浮桥的前一秒发生了接下来的震撼一幕,沈江明没有功夫为自己躲过一劫而感到庆幸,而是感到无比的痛心疾首。因为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他至少损失了数百名精锐的帝国士兵,而自己的部队则被拦腰斩断,分割在了怒江两岸。

而此时,在怒江东岸的一处高耸的山峰之上,林震、张菁娘、杨寿等人从这里正俯瞰着整个太平渡。当看到官兵的三座浮桥瞬间被木筏冲毁的时候,林震右手握拳猛地击在自己左手手心之上,口中说道:

“成了!”

一旁的杨寿亦是喜形于色,口中说道:

“多日的谋算,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官兵被分割在怒江两岸,接下来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林震的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神色,只听他沉声说道:

“让第一队、第二队出击吧!”

下一刻,只见怒江东西两岸的群山之中有无数人头攒动,数不清的盗匪同时出现在重峦叠嶂的山峰之上。接着,便看见山峰之上燃起无数的火光,而这些火光竟似会移动一般开始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移动,而且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待到近处,已经有人能够辨认出这竟是用枯木杂草编制而成的巨大球体,现在这些球体被引燃后通体冒着赤红的火焰从四面八方向着两岸的官兵滚落而来。

一个球体滚落到官兵的人丛当中,顿时火花四散将周边七八名士兵的衣甲引燃,身上着火的士兵惨叫着疯狂四下乱窜,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接下来,相同的一幕在怒江两岸不断的上演,官兵人丛当中越来越多的人被火焰烧着,混乱开始在两岸的官兵阵营漫延。

见此情景,沈江明急得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被火光映照成了赤红色。情急之下,他高声的向着自己的队伍呼喊道:

“不要乱,分散隐蔽,躲避火球!”

这个时候,边军个体的优良军事素质逐渐展现出来,纷乱的人群在听到指挥官的命令后,一种服从的本能顿时开始支配他们的行动。越来越多的人从混乱的人丛当中脱离出来,开始在周边寻找巨石一类可供躲避的掩体。

第八十二章 怒江畔(3)

眼见自己的命令起到了效果,沈江明心中一阵振奋,原本焦躁到了极点的内心略微恢复了些平静,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要做如何打算。但就在这时,两岸山脚下茂密的丛林中不知何时又涌出数千盗匪,这些盗匪每人手里都推着一辆独轮车,而车上毫无例外都载着一垛柴草。接着这些盗匪引燃了独轮车上的柴草,然后推着独轮车向着官兵发起了冲锋。

这些推着独轮车的盗匪显然在事前经过了多次的训练,他们熟练的在怒江两岸围成了一个大大圆弧形,从而封锁住了官兵的去路。随着盗匪的冲锋,这个圆弧开始向前推进。

沈江明见状,脸色一变顿时明白了盗匪的意图,他们是想要压缩空间,最后把官兵都逼近怒江之中喂鱼。沈江明脸色铁青的吼道:

“弓弩手,射死他们!”

若是在平时,面对盗匪如此的冲锋,沈江明麾下的弓弩手将能够给予盗匪极大的杀伤,但是此时,他的队伍在接连经历了一连串变故之后,正处于一种较为无序的状态,弓弩手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人丛当中,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齐射对盗匪进行大面积杀伤。

零星的箭矢射向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盗匪,虽然接连精准的撂倒了数个、数十个推着独轮车的盗匪,但是却不能从根本上打乱对方组成的圆弧形阵型。眼看着成片的独轮车向着岸边官兵压迫过来,沈江明接连组织人手几次想要冲破对方的包围,但是每一次独轮车上炙热的火焰都逼迫着发起冲击的官兵退了回来。

在盗匪的进一步推进之下,官兵的在岸边所占据的空间越来越小,实在是退无可退的情况下,许多人被迫拥挤在一起,彼此冲撞踩踏,整个官兵阵营顿时大乱。接下来,只见盗匪推着一辆辆冒着火焰的独轮车狠狠的撞入到官兵的人丛当中,官兵阵营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一排排的士兵被小车撞倒,一辆辆独轮车从他们的身体上碾压而过。

盗匪这边则是在有序的收割着官兵的性命,当前面推着独轮车的盗匪经过之后,地面上留下了大片的官兵尸体,紧随其后的盗匪一个个拿着兵刃开始剿杀偶尔从独轮车夹缝中生还的漏网之鱼,并逐一对地面上的尸体进行补刀,确保对方已经死透。

眼见从正面突破盗匪的弧形阵型无望,溃不成军的官兵士卒最终只得选择向着身后的怒江奔逃。两岸的官兵一个接一个的跳入滚滚的江水之中,一时之间,滚滚的怒江水面上人头攒动,宛如下饺子一般。

此时,在山峰之上观战的林震看着眼前的情形,面露狰狞的说道:

“哈哈,帝国边军,不过如此!”

一旁的杨寿则是一脸阴狠的的说道:

“我等自确定佯攻永昌之时,便已经在谋划如何调动、伏击边军,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等早已经将永昌至怒江一线的大大小小各个地方探查的清清楚楚,把边军的来路、进军路线、可能的渡河地点算计得明明白白,我们穷尽了各种可能,我们准备了多达十余种预案。如此有心算无心之下,他沈江明纵使有天纵之才,又安能不败?”

林震拍了拍杨寿的肩膀,朗声说道:

“杨寿,此番谋划你当居首功!”

杨寿连忙躬身答道:

“谢大首领赞誉!杨寿不敢居功。”

一旁的张菁娘则是咯咯娇笑两声,适时的插言道:

“还是大首领眼光独到,而今奴家算是见识到了,要成大事还是要靠能动脑子的人。”

林震哈哈一笑,却没注意到杨寿和张菁娘二人的眼神仿佛不经意的碰撞了一下,随即又都若无其事的挪到别处。

接下来只听林震沉声说道: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该收网了,让第三队出击吧!”

这个时候,站在怒江边的沈江明早已经没有了先前气吞万里的豪气,此时映入其眼帘的是两岸官兵全面崩溃的凄惨景象,数不清的圣斯罗帝国的精锐士兵倒在盗匪的屠刀之下,还有更多的人为了逃得一条性命,奋力跳入波涛汹涌的怒江之中,却再也没能浮上来,这些可都是戍守边疆多年的百战之卒啊!

面对眼前这一切,沈江明面若死灰,一时之间心丧若死。然而更大的打击却在这个时候接踵而来。只见怒江上游又一次出现了数十艘木筏,而这一次每一艘木筏之上都有五到七名盗匪,他们撑着木筏飞快的顺流而下,未过多久便到达了太平渡这一片水域。此时,在水面之上到处都是意图涉水求生的圣斯罗士兵。木筏上的盗匪看着水中的士卒,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意。在这残酷的笑容之中,只见他们手持着长刀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士卒狠狠的劈下去……

水面之上的帝国士兵由于身子浸在水中,面对盗匪劈来的长刀甚至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轻而易举的削掉了脑袋。此时此刻,这已经不再是两军的阵前交锋,而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怒江水面之上,帝国官兵的哀嚎和惨呼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在这其中时不时的掺杂着盗匪毫无怜悯的嬉笑和喝骂,樱红的鲜血渐渐的将怒江这条‘黑水河’染红了。

此情此景,让怒江岸边的沈江明肝肠寸断,他知道自己的队伍完了,自己这多年积攒下来的本钱,在太平渡这个地方赔掉了大半。面对着怒江之上漂浮着的一具具帝国士兵的尸体还有被暗红色的江水,他仰天怒吼:

“林震,我若得生还,誓取汝首级,以慰我警备师阵亡将士在天之灵!”

说话间,沈江明只觉得急怒攻心之下,胸中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接着喉咙一甜,鲜血狂吐之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沈江明身旁的罗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即将倒下的沈江明,连喊数声:

“师座!师座!”

沈江明犹自昏迷不醒。大军陷入四面埋伏之中,主帅又在此时人事不醒,如此危急时刻,罗超没有犹豫,当即对身边几名亲随和下级军官说道:

“师座人事不醒,如此危难之际,我当全权代理指挥权,诸位可有异议?”

一旁众人齐声道:

“愿遵旅座号令!”

第八十三章 怒江畔(4)

眼见众人没有异议,罗超开始下达命令。他仔细的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部队被怒江天然的分成了两半,如今自己身在西岸,东面的部队是顾不上了,只能让其自求多福了。现在在西面,盗匪用独轮车在继续挤压着自己的部队,要是部队继续往怒江里退,有乘坐木筏的盗匪在江面上等着截杀,那么到时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一来,只剩下一条路,不惜一切代价从正面冲破盗匪的车阵,方有一线生机。哪怕在车阵之后仍然有数量庞大的盗匪,但是一旦破了对方的独轮车阵,双方面对面公平的搏杀,罗超坚信盗匪绝不是身经百战的边军的对手。

接下来,罗超命令身边的人开始收拢人手,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在他的周围。罗超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命令其脱离混乱的人丛,然后在怒江边集结。随着时间的推移,推着独轮车的盗匪将两岸官兵的空间压缩得越来越小,而在罗超身边聚集的士卒数量同样随着时间在快速的增长着。

眼看着不断有帝国士兵丧生在独轮车的碾压和盗匪的屠刀之下,罗超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中在滴血,但是他依旧在忍耐,因为现在他所积蓄的力量还不够,他也没有把握一举击破盗匪的独轮车阵。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旁的一名军官在罗超耳边轻声的说道:

“旅座,突击的人数差不多凑够了,我们这边弓弩手也有五十多人了。”

罗超闻言,顿时睁开双眼,眼神中迸射出复仇的光芒。接着只听他沉声说道:

“弓弩手前排集合,步兵排列成冲锋阵型于后,准备突围。”

随着罗超的命令下达,聚集在他麾下三百余名士卒快速的按照其意图排列成了突围的队形。接着这三百人开始向着西面移动,逐步接近同时正向着他们逼近的盗匪。

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当罗超能够清晰的看见推着独轮车的盗匪的面孔时,他猛地一挥手,低声喝到:

“放箭!”

五十余名弓弩手整齐的排列,整齐的架好弓弩,整齐的拉开弓弦,整齐的搭上羽箭,接着五十余柄弓弩只发出一声‘嗡’的弦响,五十余支箭矢同时飞射而出,然后正面的盗匪顿时倒下一片,有七八辆独轮车因为推车人中箭身亡而侧翻在地。这就是齐射,威力强大的齐射。

罗超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喜悦的神色,只是沉声下达了第二轮放箭的指令。五十余支箭矢再一次飞射而出,在箭雨的覆盖之下,又是成片的盗匪中箭倒地。这一次,在盗匪出现更多的伤亡之后,他们的弧形车阵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缺口很小,只有不到两米的宽度,但是罗超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缺口。

下一刻,罗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大手一挥下达了第三轮放箭的命令。箭矢飞出,又带走了一片盗匪的生命,原本不到两米的缺口此时已经扩大到了五米左右。这个时候,罗超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的制式军刀,面色冷峻的对身旁的将士说道:

“是时候了,弓弩手从两翼退后,步兵准备!”

前排的五十余名弓弩手整齐划一的从当中向两边分开,从队伍的侧面绕到后排,所有的步兵在这个时候齐刷刷的抽出腰间的制式军刀,明晃晃的刀身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跟我冲!”

话音未落,罗超第一个向着对面五十步开外的盗匪冲了过去,三百余名帝国士兵紧随其后同时向着盗匪的车阵发起了冲锋。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罗超已然能够感受到盗匪的独轮车上的火苗传来的一阵阵逼人的炙热。

就在下一刻,罗超猛然飞身跃起,竟然硬生生的跳过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独轮车,接着一脚直接踹在了后面推车的盗匪身上,落地之后跟上一刀结果了对方性命。此时,冲在前面的官兵也已经穿过了独轮车阵的缺口,与盗匪展开了正面的搏杀。

双方刚一交锋,立即便显现出帝国精锐士兵和盗匪之间明显的差异。边军士卒身着制式铠甲,手持制式军刀,有着娴熟的战斗技能,而盗匪身上往往只有薄薄的衣衫,好一点的穿戴着皮甲但防御力较之制式铠甲有着巨大的差距,盗匪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斧钺钩叉各式各样。在实际的交锋之中,往往一个士兵能够同时与三到五名盗匪交手而不落下风。

当罗超这三百余名官兵从盗匪的弧形车阵当中撕开了一条口子之后,原本在怒江西岸处于盗匪包围中的两千余名士兵顿时看到了求生的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自动的向着罗超等人所在之处汇集过来。

面对蜂拥而至的官兵,原本在厮杀中就处于劣势的盗匪,顿时雪上加霜。乱军之中,罗超手持军刀接连砍杀了七八名盗匪,掀翻了两辆独轮车,领着三百余名官兵硬是将盗匪的阵营杀了一个通透。突围之后,眼见越来越多的官兵沿着自己先前撕开的口子突破了盗匪的包围,当即对自己身边的部众高声喝到:

“将士们,随我再去搏杀一阵,把被围的弟兄们给救出来!”

众将士士气大振,齐声高呼:

“杀贼!杀贼!杀贼!”

接下来,只见罗超带着三百名官兵又反身从盗匪的身后杀了回来。这一次是从盗匪的身后突袭,不用面对敌方独轮车的阻隔,突破盗匪的防御便没有了任何的难度,压抑许久的官兵满腔的杀意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释放,一阵冲杀之下成片的盗匪倒在官兵的屠刀之下。转眼之间,罗超便带着人又一次凿穿了盗匪的包围圈。

盗匪的弧形包围出现了两个口子,更多的被围官兵从这两个口子当中突围而出,而聚集在罗超身边的人马也越来越多,他此时麾下的人马已经达到了五百人上下。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罗超接下来如法炮制,反复的在盗匪阵营之中杀进杀出,此时盗匪的防御在罗超的部队面前犹如窗户纸一般一捅就破,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被罗超戳得千疮百孔。

此时,在山峰之上观战的林震等人也发现了战场上的异状。只听杨寿首先说道:

“不好,西岸情势有变化。”

第八十四章 怒江畔(5)

林震目光灼灼的盯着怒江西岸,脸色阴沉了下来。只见盗匪的弧形包围圈被凿穿了七八个大口子,越来越多的官兵突围而出,而这些官兵在突围之后并没有逃离战场,而是有组织的对盗匪展开了反击。面对面的正面搏杀,盗匪显然不是官兵的对手,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依旧被官兵打得节节败退,整个西岸的包围圈已经呈现出溃散的态势。

少顷,只听林震说沉声道:

“再调两队人上去,务必要把西岸局势控制住。我等费尽心力设下这等埋伏,若还是不能将官兵全歼于此,那就太废物了!”

很快,又有两队盗匪每队约有五百人加入了西岸战场。此时在西岸正杀得性起的罗超眼见盗匪又来了援军,当即冷笑一声,口中喝到:

“此等土鸡瓦狗,来多少爷爷收多少。弟兄们,给我杀!”

说话间,只见罗超带着麾下的士卒向着那来援的两队盗匪杀奔而来。两队盗匪眼见官兵掩杀而至,本想着一左一右从两侧夹击官兵。但是罗超却早有安排,他将队伍中的弓弩手置于左侧,步兵置于右侧,待左侧盗匪攻来,他只用弓弩手轮番齐射,阻止敌方前进,而集中兵力强攻右侧盗匪。

左边一路盗匪冲杀而至,早已摆好狙击阵型的官兵弓弩手顿时万箭齐发,几轮箭矢下来,左路盗匪只留下成片的尸体,向后溃逃而去。见此情景,罗超心中冷笑:果然如我所料,乌合之众,几轮齐射便抵挡不住溃不成军。

下一刻,只见罗超带着步卒杀入右侧盗匪阵中,只见官兵个个骁勇,手中军刀上下翻飞,快速的收割着盗匪的性命。两军交锋仅仅一个照面,罗超的部队犹如疾风一般将盗匪部队杀了个对穿,盗匪一方瞬间便崩溃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刚刚加入战场的两队盗匪在留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便溃不成军四散奔逃。盗匪喽啰们在与官兵的正面碰撞中终于领略到了帝国精锐部队的战斗力,锋利的军刀、坚固的铠甲、娴熟的配合、无情的虐杀,这些恐怖的杀神成为了他们心中的梦魇,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能让自己快些逃离战场。

杀退盗匪两路援兵之后,此时的罗超浑身被鲜血浸透了铠甲,连番的高强度厮杀使得他的胸口有些起伏不定。他把部队收拢在一起,此时怒江西岸的官兵大多已经突出盗匪的包围,此时罗超麾下已经聚集了一千六百余人,这基本上已经是怒江西岸尚存的全部官兵了。罗超把目光投向东岸,在那里则是另一种景象,对岸的官兵则是基本被盗匪剿灭殆尽,河面上、河滩上到处是身着帝国军服的尸身。看着这一幕,罗超又把目光投向一旁担架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沈江明,他的眼角悄然的留下一滴泪水。只听他口中喃喃的说道:

“师座,就剩下了一千六百多弟兄,属下尽力了!”

说完,罗超最后再看了一眼怒江东岸,目光中透露着无尽的悲伤。下一刻只听他对身旁的军官说道:

“集合部队,我们撤!”

山峰之上,林震、杨寿、张菁娘等人注视着怒江西岸缓缓撤离的官兵。林震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刚才他们都见到了罗超的部队强势碾压盗匪援军的景象。尤其是再联想到自己这边经过周密布置,连续对边军造成重创的情况下,其突围之后仍然变现出了碾压盗匪的实力,边军战斗力的强悍程度着实让他们有些吃惊,不,是震惊。

没能全歼官兵,虽然心有不甘,不过终究是获得了大胜,林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身把目光投向了东面,口中说道:

“东面小坡山那边应该得手了吧?”

当林震在怒江边伏击沈江明的时候,在距离永昌不足八十里地的一处唤作‘小坡山’的地方同样上演着一场伏击战。小坡山这个地方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地势多山,在山间的低地处有一条土路可供通行,但是这条土路仿佛是人为的设置了许多巨石、灌木等物,使之变得异常的崎岖难行。

曾泰的第一旅从该处通行之时,罗平安和林震麾下另一名头领牛延庆便在此设伏。眼见三千余名官兵尽数进入伏击范围之内,正在土路之上艰难前行,埋伏在一处山丘之上的罗平安嘴角泛起一丝狞笑,随即对身旁的牛延庆说道:

“动手吧,牛头领。”

牛延庆舔了舔舌头,亦是面露狰容,答道:

“嘿嘿,二当家放心,此番定叫这波官兵有来无回!”

此时,在山下的土路之上,曾泰带领着部队前行。这一段道路部队推进得异常的艰难,曾泰目注着自己的士卒在前面挥舞着军刀砍断蔓生的枯枝杂草,辛苦的搬运着堵塞道路的巨石,清理着道路上堆积的沙土,心中却是隐隐的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正在这时,上坡之上,突然出现七八个用枯草编制的大球,大球上冒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这些大球沿着山坡滚落而下,狠狠的砸落到帝国官兵的人丛当中。顷刻之间,巨大的火球粉碎成无数火星散落四周,引燃了士卒身上的衣甲和道路四周的枯木杂草。转眼之间,小坡山间的道路成了一片火海。

面色铁青的曾泰急促的吼叫着命令队伍后撤,这个时候,只见山坡上巨石滚滚而下,在砸落到地面时发出一连串的巨响,转眼间便将官兵的退路封堵得死死的。曾泰见状,咬牙切齿的吼道:

“后路已断,大家跟着我从前面冲出去!”

说话间,只见曾泰带着麾下士卒冒着头上倾泻而下的巨石和火球,扒开燃烧着的杂草和灌木,向着前方的去路狂奔。然而在下一刻,就如同先前一般,山坡之上的巨石滚滚而下,一连串巨响之后,前进的道路上也同样被堵得死死的。

此时此刻,曾泰面色惨然,目光环视之下,只见自己麾下的将士在一片火海之中如没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却根本找不到逃生的出路。有的人身上的衣衫被火焰引燃,只能疯狂的满地打滚,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有的人在逃窜过程中被飞来的巨石砸中,直接成了肉泥,有的则是在人丛当中互相拥挤踩踏中渐渐没了声息,还有的……

正在这时,只听山坡上有人喝到:

“放箭!”

下一刻,只见天空之上纷乱的箭矢如雨点般洒下,成片的官兵在飞矢之下丧命。绝望的曾泰此时站在原地,目光无神的盯着漫天的箭雨。这时,就在这漫天箭雨之中有一支箭矢飞速的划过夜空,准确的射入曾泰的喉头。曾泰喉部中箭,只感到气息一阵憋闷,然后浑身的力气犹如被抽空一般,接着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建宁警备师第一旅,于小坡山一役尽殁!

第八十五章 奔袭永昌(1)

在林震、杨寿等人的精心筹划之下,太平渡、小坡山两场经典伏击,使沈江明的边军损失惨重,士卒阵亡达五千余人,盗匪一方损失仅两千左右。

当沈江明的部队在太平渡和小坡山两处遭到盗匪袭击的时候,由于宇流明提前派出了大量斥候在永昌周边打探情况,所以在晋宁方面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此时此刻,在晋宁县县衙大厅之内,马博已经有些慌了神,口中犹自喃喃自语的说道:

“沈江明的部队中了埋伏,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连边军都不是盗匪的对手?”

见此情景,宇流明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倒是郑则民急急忙忙的说道:

“还真让咱们总指挥说中了,现在应当立即派兵救援,或许尚可挽回败局。”

马博也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对宇流明说道:

“宇流明,你是总指挥,立刻整顿兵马,前往小坡山和太平渡救援。”

众人闻言,同时把目光投向宇流明。宇流明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来不及了,斥候往来报讯要花多少时间?我等发兵救援赶到小坡山和太平渡又要花多少时间?”

马博回过神来,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左顾右盼的说道:

“难道……难道这就完了吗?”

“还没有!”宇流明坚定的说道。

众人闻言,神情都是一振,看向宇流明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希冀。只见宇流明在大厅内来回踱了两步,略一思索然后说道:

“在太平渡,有沈江明的一个旅,在小坡山同样也有边军一个旅,要在这两处同时设伏,他至少各要调动近两万人的兵马,如此那么他麾下的四万大军已然全部出动了。”

王襄想了想,说道:

“此役对于林震来说意义重大,毕竟要伏击边军的两个旅,容不得有丝毫闪失,其麾下人马倾巢而出完全有这个可能。”

然后只见宇流明目光灼灼的盯着王襄,郑重的说道:

“那么既然盗匪主力均集中在太平渡和小坡山两处,那么永昌城下还有多少盗匪?”

王襄闻言眼前一亮,正欲说话,身旁的孟煜却已经忍不住说道:

“算上从武定逃回来的窦成,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人左右。”

郑则民这时也已经回过味儿来,向宇流明投去询问的目光,口中说道:

“那……咱们……打永昌?”

只见宇流明神色坚毅,用重重的语气说道:

“打永昌!”

眼见郡都尉马博的表情中犹有疑惑,宇流明进一步解释道:

“此时我等救援边军已然不及,若是坐等沈江明兵败,则林震就可集中优势兵力返回头来全力对付我们。那时候,我等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但若是此时我等能挥军南下,解了永昌之围,不仅能稳定住建宁各地军心,同时我等可依托晋宁到永昌一线建立起坚固的防御体系,即使林震取胜,却仍旧被我等压迫在怒江以东永昌以西的狭小区域。届时彼兵锋虽胜,我等则以坚城防守,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所以这仗已然有的打!”

马博毕竟带兵多年,此时听闻宇流明一分析,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当即便拍板同意了宇流明打永昌的方案。

众人计议已定,接下来便是集合部队准备出击了。宇流明刚走出县衙大门,却猛然见到二牛兴冲冲的从外面跑来。待到近前,只听二牛满脸喜色的说道:

“明哥儿,赤哥带着人马从会泽赶来增援咱们了!”

宇流明连忙问道:

“真的?人在哪?”

“我叫人带着他的人马先到咱们军营安顿下来!”

宇流明却一把拽住二牛的袖子:

“现在哪儿还有功夫琢磨这事儿,集合部队,把赤哥也叫上,跟我出发。”

“去哪?”

“打永昌!”

“奶奶的,赤哥这小子命好,刚来就赶上要打大仗了,我这就去叫上赤哥这小子!”

待二牛离开之后,宇流明正欲赶往城外军营,一回身却见到骆侍卫已是悄然立于自己身后,宇流明神情淡然的望着骆侍卫,骆侍卫没有看他,而是看似不经意的把目光投向别处。两人相对默然片刻,宇流明走到骆侍卫身旁,轻声说道:

“跟我去吧!”

“好!”

一个时辰之后,晋宁城外,宇流明、郑则民、王襄、孟煜率领四个旅,两万余人浩浩荡荡杀奔永昌而去。

永昌城下驻守的盗匪正是从武定县败退回来的窦成的部队,林震此次在太平渡和小坡山伏击边军如宇流明所料把自己麾下的四万人马都用上了,就留下窦成这不到七千人在永昌城外留守,继续营造出围城的假象。

此时,窦成正在营中巡视。自武定县败归之后,大首领林震便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所以这段时间以来窦成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任何事情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马虎。这次林震令其留守永昌城下,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早、中、晚都各要巡营一次。

这一路巡视而来,眼见麾下的喽啰倒是尽职尽责,没有偷懒开小差的情况,窦成心中稍安,同时不禁暗自忖道:

大首领此时应该已经在太平渡和小坡山得手了吧,只盼此番大胜之后,大首领心情愉悦之下,能够不再责怪我武定兵败之罪才好。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营中瞭望的哨兵在瞭望楼上高声喊道:

“有官兵,敌袭!”

窦成正在惊疑不定,但是接下来不同的瞭望楼上哨兵接连传讯示警,顿时让窦成感到大事不好,连忙登上瞭望楼查看。只见不知何处来的官兵,兵分四路竟然同时杀向己方在永昌城外布置的东、南、西、北四处大营。窦成常年与官兵作战倒也颇有几分决断,眼见情况紧急,便不再做整体部署,命令各营头领自行组织抵抗。

而官兵这边则是按照宇流明的部署,王襄进攻西面营地,孟煜进攻南面地,郑则民进攻东面营地,而宇流明则是亲自带队进攻北面营地。之所以选择同时攻打盗匪四座营地,而非集中力量逐一攻破,则是基于宇流明判断盗匪兵力不足,四面同时进攻一方面可以尽可能的发挥自己兵力上的优势,同时也能够将敌人分而破之,使之顾此失彼难以相互支援。

第八十六章 奔袭永昌(2)

在北面,宇流明选了二牛为正面主攻。按理说李平的部队正规军数量较多,战斗力整体较强,但是考虑到二牛近日连战连捷,连‘会泽营’的称号也打了出来,士气正处于顶峰,同时宇流明也感受到二牛麾下的部队正面临一个临界点,如果再经历恶战的考验,极有可能发生质的改变,所以宇流明最终选择了二牛。

战斗开始,二牛的会泽营在正面排成了松散的冲锋队形,这样能够最大限度避免盗匪的箭矢杀伤。此时的会泽营编入了来自建宁郡各地的民团、壮丁,还包括一部分原先隶属于马博的官兵,总共有近千的人马,叫做‘会泽团’也不为过。二牛第一次指挥如此多的人马作战,心中也是一阵激动,随即表情凝重的猛然挥手,口中喝到:

“进攻!”

下一刻,只见会泽营士卒犹如潮水一般涌向盗匪大营。盗匪北面的营地正是窦成亲自驻守,在官兵发起进攻之后,盗匪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便调整过来,组织起弓弩手依托营地的栅栏、鹿角等障碍物向冲锋的官兵进行射击。

在盗匪几轮箭矢的攻击之下,冲在前面的会泽营士卒有不少人中箭倒下,但是身后的士卒丝毫没有停歇的意图,而是越过同伴的尸身继续向前冲锋。在付出数十人的伤亡之后,会泽营的士卒终于冲到了盗匪营地跟前。接下来,双方隔着营地的栅栏、鹿角等物开始进行厮杀。一时之间,战场上杀声四起,在盗匪大营的边缘双方的士卒由于有障碍物的阻拦各自难以近身,大多只得用兵器隔着栅栏、鹿角等物互刺互砍。

此时,窦成在营地之中见此情形,当即将弓弩手尽数调集到营寨边缘的瞭望楼上,居高临下对着官兵进行近距离射击。由于官兵此时靠近营寨,人员又较早先冲锋的时候更为密集,如此一来,在盗匪的几轮箭矢之下,会泽营士卒的伤亡顿时急剧增加起来。面对盗匪猛烈的还击,会泽营的士卒表现出了惊人的勇猛,不少人冒着箭雨奋力的翻越过营地的栅栏,但是由于缺乏有效的组织和彼此呼应,却总是被驻守在营地内的盗匪依靠人数上的优势逐一剿灭。

宇流明这个时候正在后方观战,此时眼见攻势不利,身旁的阿铁说道:

“二牛这小子愣头愣脑的,只知道一味蛮干,要不我带队去策应他一下。”

宇流明摇摇头,目光淡然的注视着战场上的局势,说道:

“二牛是块带兵的料,是块好料就需要打磨,让他多吃点亏不是坏事。你不用管,让他放手去打。”

未过多久,却见二牛下达了收兵的命令。第一波攻势未能奏效,士卒折损了不少,二牛的脸色有些阴沉。宇流明远远的望见二牛似乎在跟麾下的军官进行着交流,像是在讨论第一次进攻的得失。

很快,会泽营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会泽营并没有如前一次一般直接一窝蜂的向着盗匪营地发起冲锋,而是将一队由建宁郡府兵组成的近百人的弓弩手排在了前面,然后部队缓缓的向着盗匪营地推进。

当队伍推进到距离盗匪营地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时便停止了前进。接下来,只见前排的弓弩手开始对着对面的盗匪营地开始了自由射击。看见这一幕,宇流明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对着身旁的阿铁说道:

“很好,二牛这小子终于知道动脑子了。”

阿铁也点点头,说道:

“不错,知道利用官兵弓弩手在射击精准、武器装备、射程上的优势对敌方弓弩手进行压制,有进步。”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继续看吧。”

战场之上,只见会泽营的弓弩手在五十步开外用弓弩精准的连续狙杀了数名意图放箭的盗匪,顿时吓得盗匪一方的弓弩手缩回到掩体之后不敢露头。盗匪营中的窦成眼见己方弓弩手被官兵压制,脸色一变,知道敌人肯定会趁此机会发起进攻,当即命令守寨部队做好短兵相接的准备。

见此情形,二牛大手一挥,排在弓弩手身后的步卒从弓弩手两侧绕行到前方,随即向着盗匪的营地发起了冲锋,而弓弩手则是紧随在步卒身后,稳步的向前推进。这一次,官兵的冲锋没有遭到丝毫的阻击,很快便到达了盗匪的营地之外。此时,在营地内,盗匪早已经手持利刃蓄势以待。

但是官兵也并没有如原先那般一拥而上和盗匪在营地边缘的栅栏、鹿角等障碍物两侧展开争夺,而是由前排清一色手持木矛的士卒利用手中木矛的长度对栅栏后面的盗匪进行突刺。如此一来,对此毫无准备的盗匪顿时吃了大亏,不少人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迎面刺来的木矛戳成了筛子。一时之间,驻守在营地边缘的盗匪开始出现了慌乱,由于手中的兵刃在长度上普遍和对方的木矛存在差距,既然够不着多方,所有的盗匪不由的开始向后退。

见此情景,会泽营的后排士卒穿过前排长矛兵之间的缝隙,开始攀登营地的栅栏,或者掀翻横在营门前的鹿角。营中的窦成见状,心下大急,连忙招呼瞭望楼上的弓弩手对官兵进行射杀。但是这些人刚一露头,在营地外早就蓄势待发的官兵弓弩手顿时又是一轮精确的狙击,接连射杀十余名盗匪弓弩手之后,盗匪弓弩手又不得不缩回到掩体当中。此时此刻,窦成眼看着麾下的弓弩手与对方弓弩手的较量中被完爆,早已是面色铁青,气的破口大骂: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养你们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会泽营士卒已然翻越过了营寨的栅栏,开始与营地中的盗匪进行正面厮杀。另一面,盗匪营地大门前的鹿角也已经被掀翻,更多的步卒已然冲入到寨门之中。下一刻,只见二牛大手一挥,朗声说道:

“会泽营,全军出击!”

下一刻,会泽营后续的近六百人的大部队同时向着盗匪营地发起了冲锋。宇流明在后方远远注视着前方的战况,见此情景,对身旁的阿铁、李平说道:

“好了,现在你二人率本部人马策应二牛,从盗匪营寨东西两侧杀入,彻底捣毁敌营。”

第八十七章 奔袭永昌(3)

下一刻,会泽营后续的近六百人的大部队同时向着盗匪营地发起了冲锋。宇流明在后方远远注视着前方的战况,见此情景,对身旁的阿铁、李平说道:

“好了,现在你二人率本部人马策应二牛,从盗匪营寨东西两侧杀入,彻底捣毁敌营。”

阿铁和李平二人领命而去。

在盗匪营地之中,官兵和盗匪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官兵虽然数量占优,但是盗匪的抵抗却也颇为顽强。此时,二牛带着大队人马杀入营中,命人高呼着‘会泽营’,随后与盗匪展开了交锋。窦成麾下这些盗匪多是参加过武定县一役的,当日在狮嘴沟‘会泽营’这三个字给这些盗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时又一次在这里听见‘会泽营’的名号,在场的盗匪无不胆战心惊,一时之间气势便有些堕了。

正在这个时候,阿铁和李平分别从东西两侧杀入营地,顿时让盗匪陷入到彻底的混乱当中。眼见事不可为,窦成只得带着亲随趁着营中混乱,杀出营地,向着东面逃去。此时,营中的盗匪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开始四散奔逃,占据绝对优势的官兵在营地当中对盗匪展开了围剿。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里,往往都是七八名官兵围着两三名盗匪厮杀,寡不敌众之下盗匪很快便被剿灭,然后这些官兵又会迅速的加入到其他围剿的团队当中继续作战。

此时,二牛眼看局势已定,随即带着二百余名士卒直接穿透盗匪的营地,来到永昌城墙之下,对着城上的士卒大声高呼道:

“速开城门,会泽县巡检宇流明率军前来救援永昌。”

早在开战之初褚怀远在城内便已经得到消息,有官兵正在攻打盗匪营寨。但是基于谨慎起见或者说慑于盗匪数万人马的强大实力,褚怀远命令城内官兵谨守要害,没有命令不得开城或出城厮杀。此时听闻官兵已然杀到城下,又报称是会泽县宇流明前来救援,褚怀远大喜之下连忙登上北侧城楼,透过城墙向下观看。眼见城下站立的正是二牛,褚怀远顿时喜形于色,有些手舞足蹈的拍着城垛,命令士卒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之后,褚怀远当先迎了出来与二牛相见。二牛一见褚怀远,愣头愣脑的说道:

“哎哟,郡守大人,这月余不见你可是苍老不少,面色憔悴得不行,头发也乱了。”

说起来,褚怀远这一个多月以来确实是食不安寝睡不安枕,日日殚精竭虑想着如何守住永昌。此时见到二牛,顿时心情大好,郎笑道:

“是啊,老夫日思夜想的盼着你来啊,哈哈哈……”

二牛挠了挠脑袋,有些茫然的嘀咕:这老头儿没事想我做什么?

接着便又听褚怀远问道:

“你们宇流明巡检现在何处?老夫要见他?”

二牛答道:

“明哥儿在后方督战,如今盗匪这北侧营地被我攻破了,他想必一会儿就会过来。”

此时,站在褚怀远身旁的韦盛昌说道:

“既然宇流明巡检稍后便至,我等不妨先回郡守府去等。”

褚怀远坚决的摇摇头,说道:

“宇流明率军来援,此等恩义老夫怎能等闲视之,就在这里等!”

此时站在一旁的郡长史程潜对韦盛昌开口说道:

“韦大人有所不知,宇流巡检乃是郡守大人慧眼识珠亲自拣拔的官吏,算上这一次是第二次从盗匪手中救了我等一众官员的性命。你不知情况,切勿再多言,休要坏了大人与宇流明巡检二人的感情。”

韦盛昌在永昌期间各方事务均受到郡长史的多方掣肘,两人龃龉不断,此时其受了程潜的训斥,顿时沉着脸退过一旁。

在场众人见状也都不再劝,纷纷站列城门两旁,静待宇流明到来。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宇流明如期而至。当他走到永昌北城门时,赫然见到褚怀远及建宁郡各级官员齐齐的在城门外迎候,当即上前数步与褚怀远见礼。

褚怀远口中说着免礼,身形也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宇流明的身子。宇流明抬起头来,看见褚怀远憔悴苍老的面孔,不禁感叹一声:

“郡守,月余不见您苍老了不少。”

褚怀远闻言,顿时眼眶有些湿润,口中喃喃的说道:

“我是日夜盼着你来啊,面对这永昌城下的数万盗匪……我……我……”

眼见褚怀远言语之间已是有些哽咽,宇流明连忙将其扶住,口中说道:

“大人放心,卑职今日既然到了永昌,自然能护得此城周全。如今我四路人马同时进攻盗匪在城外的四座大营,请大人随我到城楼上观战。”

褚怀远此时心怀大畅,顿时点头说道:

“好!好!好!”

众人正欲入城之时,二牛却拽着宇流明说道:

“明哥儿,如今盗匪北面营寨已经攻破,我还想带着会泽营的将士再去支援其余几处战场,再大杀他一阵。”

宇流明点点头,便命李平的部队留下打扫战场,阿铁率部与二牛同去。

众人登上城墙之后,褚怀远让宇流明与自己并排而行,宇流明则是在褚怀远身旁细说着自会泽县一别以来的情况。当听完宇流明驰援武定,南下晋宁,沈江明太平渡和小坡山兵败等一系列经历之后,褚怀远忍不住一声感慨,说道:

“若非有你在,建宁局势只怕早已经糜烂得不可收拾了。”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非也,大人孤军死守永昌,面对四万盗匪而永昌城岿然不动,这才是建宁百姓心中支柱,这才是我建宁各级官员能够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此时,二人已然行至东门。褚怀远举目眺望,此时东门外战况犹自十分激烈,郑则民的部队已然杀入盗匪营地之中,盗匪则是据守营寨继续负隅顽抗。这个时候,二牛的会泽营正好从北面杀过来,队伍当中士卒齐声高呼:

“会泽营!会泽营!会泽营!”

响亮的三声呼喝之后,会泽营的士卒气势如虹的杀入盗匪营地之中,宛如一记重锤将盗匪最后的一丝斗志击得粉碎。在铺天盖地的‘会泽营’的呐喊声中,盗匪开始四下的逃窜,官兵则是顺理成章的从搏杀转变为围剿。

眼见东面局势已定,褚怀远脸上的喜色又甚了几分,但随即又想到在永昌西面仍然有林震的数万盗匪在虎视眈眈,脸色不禁又有些沮丧,口中继续问道:

“如今你身为我郡内兵马总指挥,待永昌之围解了之后,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第八十八章 奔袭永昌(4)

眼见东面局势已定,褚怀远脸上的喜色又甚了几分,但随即又想到在永昌西面仍然有林震的数万盗匪在虎视眈眈,脸色不禁又有些沮丧,口中继续问道:

“如今你身为我郡内兵马总指挥,待永昌之围解了之后,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宇流明答道:

“此战之后,永昌虽然暂时可保无虞,但是一旦林震打败沈江明之后,回过头来便会对我们再次下手。所以,卑职以为,我等可依托晋宁到永昌一线包括周边的几座县城,将卑职麾下四个旅的部队分层次驻防在此间,从而建立起坚固的防御体系。如此一来,则是等于在盗匪东面竖起一道墙,将林震压迫在怒江以东永昌以西的狭小区域。届时彼兵锋虽胜,我等则以坚城防守,然后再调集全郡之力与之打消耗战。”

褚怀远闻言神色顿时又舒展了不少,口中说道:

“这个法子好,盗匪之长在于来去无踪、飘忽不定,若是能将之挤压在一处,则其难以为祸。不打运动战、打消耗战则是扬我之长、抑敌之短,盗匪人数就那么多,打一个少一个,我建宁人力物力数倍于敌,真要是硬碰硬的拼消耗,他林震这几万人还真是不够看。”

说到这里,褚怀远又面露疑惑的说道:

“若是林震不与我等正面作战,而是渡过怒江西窜,又该如何?”

宇流明胸有成竹的答道:

“卑职料定此番林震虽然能胜沈江明,但是却不能全胜。故而沈江明兵败之后虽然元气大伤,但是必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则其必然屯兵于怒江西岸伺机反扑。试想,如此情形之下,林震他还有机会渡过怒江西窜吗?”

褚怀远闻言顿时爽朗的大笑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越来越离不开宇流明了,每当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所有的难题似乎都能迎刃而解,完全不需要自己去操心。

此时,二人已然行至南门。在这一边,孟煜的部队和盗匪打得甚是焦灼,双方的人马在营寨边缘进行着反复的争夺,但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分出胜负。

这个时候,二牛的会泽营又一次杀奔而来。这一次,二牛眼见盗匪与官兵在营寨正面争夺得甚是激烈,当下命令部队沿着永昌城的城墙根儿绕到南面盗匪营地的背面,随后发起了攻击。盗匪两面受敌,顿时有些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仓促之间只好分兵拒敌。会泽营则是充分吸取了先前攻取营寨的经验,首先以弓弩手对盗匪进行正面压制,然后由手持长矛的士卒在营地边缘迫使盗匪的防御部队后退,最后是短兵部队趁机翻越栅栏等障碍杀入盗匪营地。由于已经是第二次运用这样的战法,会泽营的士卒在实际操作当中越来越熟练,彼此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仅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顺利击破盗匪的防御。接下来,面对官兵的两面夹击,盗匪顿时陷入崩溃,此时‘会泽营’的称号已然在盗匪营地之中铺天盖地的响起,既然官兵倍受鼓舞,更使盗匪胆战心惊。

见此情景,城楼上的褚怀远笑得无比畅快,口中说道:

“真是想不到,二牛竟然真有大将之风,现在已是连克盗匪三座营寨了吧?”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说道:

“这小子平日里傻头傻脑的,打仗却是一把好手,若是再磨练磨练,今后就是带兵也能独挡一面了。”

褚怀远感慨道:

“一月之间,建宁局势变幻莫测,而宇流明你身上却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一月之前你只是会泽县的一个巡检,现在却已经成了建宁剿匪部队的总指挥,一月之前你身边的二牛也不过就是个民团的头目,而今却是能率领上千人的官兵攻城拔寨的将官了。时势造英雄啊,此言诚不欺我。”

二人一路谈话,渐渐的来到了永昌城西门。在西面,王襄的部队倒是已然攻占了盗匪的营地,不过此时尚有数量可观的盗匪自营地当中杀出,正在四下慌乱的逃窜。正在这个时候,又是二牛的会泽营杀奔而来。眼见盗匪已然在四下溃逃,二牛在队列当中高声喝到:

“会泽营统领吴二牛在此!盗匪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只见会泽营的部队立刻展开,一个个士卒气势汹汹的扑向盗匪,开始对正在溃逃的盗匪喽啰进行围剿。在围剿过程中,会泽营的士卒个个气势如虹,纷纷高呼着‘投降免死,负隅顽抗杀无赦’的口号,让原本已经犹如丧家之犬的盗匪喽啰更加胆战心惊。同时,会泽营的士卒在围剿溃逃盗匪的过程中,也表现出了日趋熟练的战术配合,还有惊人的猎杀效率。在连续收割了数百名盗匪的性命之后,剩余的喽啰最终抵受不住对死亡的恐惧,纷纷开始跪地请降。

城楼上褚怀远见状,顿时又发出一长串爽朗的笑声,口中连连说道:

“哈哈哈……会泽营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盗匪溃不成军,好,非常好!”

宇流明笑着点点头,然后指着西面一股正在溃逃的盗匪说道:

“大人您看,二牛还是未能尽全功,毕竟放跑了一股盗匪,不过大人放心,我已经做了安排。”

褚怀远顺着宇流明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有一股约三百人的盗匪正在狼狈的向西逃窜。正在这个时候,道旁草丛之中突然冒出近百余身影,这些人个个身着彝族服饰,正是赤哥所率领的彝族弓弩手,想来是宇流明料定盗匪兵败之后会向西逃窜去与林震的大部队汇合,故而提前命他们埋伏在西面的草丛之中。下一刻,只见这些弓弩手熟练的搭弓上箭,接着弓弦同时发出‘嗡’的一声脆响,一轮齐射便已完成。只见如雨的箭矢倾泻而下,对盗匪的队伍形成了一次整体覆盖,转眼之间盗匪人丛当中便倒下一片。接下来这些弓弩手开始了自由射击。赤哥手下这些彝族勇士常年在山间狩猎,打小就开始习练箭术,其射术之精准几乎不逊色与帝国军精锐弓弩手。只见一支支箭矢快速的射出,准确的命中一个个盗匪喽啰的要害,盗匪人丛当中接连发出一连串的闷哼和惨呼,依旧活着的人数在快速的下降。

吃够了苦头,盗匪开始转向想要绕过赤哥等人所在的区域,继续向西逃窜。正在此时,道路另一旁的草丛之中又是一队人马杀出,这是林青带领的一个营。只见这队人马迅速的杀入到盗匪人丛当中,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对盗匪开始进行剿杀。此时的盗匪哪里还有心思抵抗,眼见官兵杀来,顿时一哄而散四下逃窜。另一边的赤哥则是立即命令弓弩手对正在逃窜的盗匪进行精确狙击,从而配合林青部队的围剿。

第八十九章 永昌围解

在林青和赤哥的绝佳配合之下,很快这股三百余人的盗匪便被绞杀殆尽。

到了此时,永昌之围算真的解了。城楼之上,褚怀远的心情实在是不能再好了。今日在城楼上的观战使他一月以来殚精竭虑的苦闷心情一扫而空,会泽营的连战东南西北四座盗匪营寨以及后来林青与赤哥对盗匪的半道截杀,无一不是精彩纷呈,让人忍不住鼓掌叫好。

此时,褚怀远满怀欣赏的深深的看了宇流明一眼,然后回身对身后跟随的一众官员意气风发的说道:

“今日之战,我等大获全胜,会泽县巡检宇流明居功至伟,记为救援永昌之首功,待剿灭盗匪之后再行封赏,诸位,随我回府!”

且按下永昌不表,此时林震在太平渡和小坡山取得大捷之后,心中正在欣喜。就在这时,却有麾下喽啰来报,窦成头领求见。林震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口中说道:

“不好,永昌那边出事了!”

在场的罗平安、杨寿、牛延庆等人神色均是一变。待到窦成来到众人面前,只见其神色仓皇、头发散乱、衣衫破损,浑身全是血迹,罗平安顿时惊道:

“老窦,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窦成顾不上回答罗平安的话,而是猛然跪倒在林震身前,口中哭天抢地的说道:

“大首领,我等八千余弟兄在永昌遭到宇流明两万官兵围攻,小的无能,被宇流明杀得大败,八千弟兄如今跟着我逃出来的也就一千余人。本来小的应该和永昌城下的弟兄们同生共死不该逃回来见您,但是又想到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知大首领,所以……”

此时林震面色铁青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窦成,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只听他说道:

“想我大军所过之处,兵锋之盛无人敢挡,就连帝国边军也在本首领面前损失惨重。但是你呢?让你守武定,你在武定被宇流明杀得大败,让你守永昌,你在永昌又被宇流明打得落荒而逃。一个小小的会泽县巡检便让你如此狼狈不堪,我留你何用?”

说话间,只见林震猛地抽出腰间佩刀,挥手便向着窦成的头顶斩落。此时站在一旁的罗平安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拽住林震的手腕,堪堪阻止了这一刀劈下。林震却是瞪着罗平安口中惊怒的吼道:

“老二,你敢阻我?”

罗平安见状,连忙跪倒在林震身前,但是双手仍然死死的拽着林震握刀的右手。接着只见罗平安跪在地上向着林震连连叩头,口中说道:

“大哥,我老罗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这窦成与官兵作战确实有几分手段,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留窦成一条性命让他戴罪立功吧。而且这个宇流明狡猾奸诈、诡计多端,确实不能按照普通官吏衡量,当年老三就是死在此人手上,我带人去为老三报仇也在龙马乡吃了大亏,窦成不是此人对手也情有可原。”

罗平安口中说着话,身子却是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直响,已然是见了红。林震见状,心中顿时一软,眼见罗平安双手依旧拽着自己的右手,手上便不再使劲,口中说道:

“老二,你起来吧。”

一旁的牛延庆见状,连忙来到罗平安身旁将之扶起来。此时,杨寿却是走到窦成身边,满含深意的说道:

“窦头领,既然二当家执意要保你,你这条贱命算是保住了。还不快谢谢二当家。”

那窦成此时能得活命,心中正是雀跃并没有往深处想,对着罗平安便叩头拜谢。罗平安心眼直,并没有察觉出不对,倒是一旁扶着他的窦成暗忖一声:这姓杨的好毒!

随即边听牛延庆对窦成说道:

“不杀你的是大首领,你应当感谢大首领不杀之恩。”

窦成顿时回过味来,连连向林震叩首,而此时的罗平安也已经明白过来,目光瞪视着杨寿,眼神中略过一丝杀意。

杨寿却是若无其事,自顾自的说道:

“大首领,如今窦成在永昌大败,我等粮草辎重大半皆在永昌城下,现今想必已然落到了官兵手中,我等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林震闻言,又是恨恨的瞪了窦成一眼,随即便问道:

“杨寿,依你看,下一步我等应当如何?”

杨寿答道:

“大首领,为今之计我等不妨先行前往永昌西面的蒲缥县城暂时屯兵,然后再作打算。”

林震点头同意。

此时,在永昌城中,建宁郡各级官员齐聚一堂,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尤其是郡守褚怀远、郡长史程潜、郡丞韩飞等人,无一不在眉飞色舞的谈论着日间会泽营连战盗匪四座大营的盛况。毕竟困守永昌一个月以来着实把这些人给坑苦了,每日里面对城外杀气腾腾的数万盗匪,天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过日子,现在好不容易解除了盗匪的围困,哪怕是林震的数万盗匪依然在旁虎视眈眈,所有人都选择了在这一刻完全的释放一下,压抑了太久必须要缓一缓了。

宇流明在大厅内微笑着和各位前来祝贺的官员一一致意,此时却见阿铁表情一脸严肃的来到宇流明身旁,低声说道:

“在清理战场的时候缴获了盗匪营中的大批粮草,足有四十万石,足够林震大军两月食用。”

宇流明闻言脸色猛地一变,首先想到的便是,林震自南下建宁以来,虽然四处劫掠,但是由于各地提前采取了坚壁清野的策略,他能抢到的粮食根本没有多少,那如此多的粮食储备他又是从何得到的呢?

正当宇流明要进一步思索找出源头的时候,却听见褚怀远高声说道:

“诸位,今日宇流明巡检率军在城外大破盗匪,这永昌之围算是解了。但是,目前盗匪林震尚有数万人马环饲在侧,各位同僚切不可掉以轻心,大家更需齐心协力、勠力同心,力求早日将盗匪剿灭殆尽。”

在场众多官吏顿时不约而同的向褚怀远额首道:

“我等谨遵大人之命!”

此时,只听褚怀远接着说道:

“下面,就由今日我永昌大捷的首功之臣,建宁郡剿匪兵马总指挥宇流明来给大家说一下下一步将作何打算。”

第九十章 蜀中三门

此时,只听褚怀远接着说道:

“下面,就由今日我永昌大捷的首功之臣,建宁郡剿匪兵马总指挥宇流明来给大家说一下下一步将作何打算。”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怔,因为褚怀远事先并没有告诉他要让他在此明确下一步的部署,转念一想随即明白过来,褚怀远这是要进一步加深自己在建宁郡各级官员当中的印象,从而为他后续的仕途发展铺好路。

怀着感激,宇流明冲着褚怀远淡淡一笑,然后又微笑着向在场的各位官员致意,随后方才说道:

“各位大人,今日我等击破城下盗匪,承蒙褚大人抬爱,把功劳归功于我,实际上在我看来,若非在座的诸位大人殚精竭虑死守永昌,若非郡守大人面对数万盗匪岿然不动,这永昌城早就丢了,这建宁的局势早就烂了,哪里还有今日的大捷。所以今日之功,在我看来并不在我一人,而在褚郡守与诸位大人对朝廷、对百姓的赤胆忠心!”

开场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在场众人听得也颇为受用。此时一旁的郡长史程潜笑道:

“宇流巡检你就不要谦虚了,咱们直入正题吧。”

宇流明含笑点头,随即说道:

“诸位,现如今我等击破永昌城下盗匪,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而且适才军士报我,说在城外我等缴获了盗匪大批量的粮草,足有四十万石,这些粮食可以供林震的数万大军食用整整两个月。”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又是脸现喜色,连连惊叹。但是人丛之中,却没有人注意到韦盛昌面沉如水,看向宇流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

宇流明却是一脸肃然的说道:

“表面上看起来我等确实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但是我们反过来想一想,林震麾下数万人马天天都要吃饭,现在咱们劫了他这么多的粮草,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快要狗急跳墙了。那么接下来,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是回过头来全力对付我们。”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均是一凛,渐渐的大家的脸色都凝重下来。这时,人丛当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原先因为日间的大胜而喜形于色的情绪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接下来只听宇流明继续分析道:

“那么,我们马上就要面对林震的数万盗匪全力的进攻。我们有取胜的把握吗?在我看来,有!我认为此战的关键,就是要扬我之长,而抑敌之短。”

此时,郡丞韩飞问道:

“如何个扬我之长,而抑敌之短法?”

宇流明答道:

“如今盗匪在打败沈江明之后,主力应部署于蒲缥县一带,现在他们最急迫的是解决粮食问题。要粮食,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从我们手里再把粮食抢回来,一个是从建宁百姓手中去劫掠。但是现在他们西面是怒江,东面是我们所在的永昌,他们被压迫在这片狭小的地域之中,这片地域的粮食是养不活他林震的三万大军的。”

说到这里,宇流明用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的神色。眼见不少官员神色狐疑,心中似在默默盘算,当即继续说道:

“有人会说,他有可能渡过怒江西窜,进而通过劫掠怒江西岸各县筹集粮草。但是大家想一想,沈江明才在林震手上吃了大亏,现在他的残余部队就在怒江西岸,此时他能放林震平平安安的渡过怒江?所以,现在林震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我们,这样不仅能够拿回自己的粮食,还能够打通东面的通道。那么我们呢?当然不能让其得逞,我等必须要在晋宁到永昌一线,建立起坚固的防御体系,如此一来,则等于是在盗匪东面竖起一道墙,将林震压迫在怒江以东永昌以西的狭小区域。林震虽有数万残暴之众兵锋盛极一时,但是我等手中亦有两万仁义之师,届时彼若敢起倾巢之兵攻我,我则据坚城以防守,到时候拼的就是消耗,他林震手中无粮,看他能耗到几时。”

此言一出,在场众官员纷纷点头称是,均觉得此议可行。接下来,宇流明又将此役当中需要注意的环节一一向众人交代,同时请命由褚怀远亲自出面调配全郡物资、人员以资战事。

待诸事商议完毕,时间已至深夜,各级官员便各自返回自己的府邸。韦盛昌在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先看了看院内见四下无人,随即便返回屋中,然后锁好房门。接着他满怀心事的在屋内来回的踱着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般,疾步来到书桌前,摊开一张信纸提笔将今日从宇流明口中听到的关于剿匪的各种部署一一记录下来。

他写的很慢也很细心,握笔的右手沉稳有力、缓慢运笔,似乎生怕漏掉任何有用的信息。当他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后,身躯顿时完全放松下来,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少顷,他将写满字的信纸折好撞进一个信封之中,然后小心的将信封的开口处用蜡封号,并做上一个独特的记号。

做完这些之后,韦盛昌将信封放入袖中,然后打开房门,目光灼灼的盯着屋外。少顷,一个身影从屋顶上落下,此人身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纱巾,看不清楚面目。只见那人站在屋门外,对着韦盛昌躬身说道:

“参见大人。”

韦盛昌目光漠然的看了黑衣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蜀中三门,你归那一门?”

那人答道:

“小人是‘蜀葵’一脉。”

韦盛昌点点头,然后从袖中拿出适才写好的那封信,将之交到黑衣人手上,然后说道:

“尽快将这封信交到盗匪首领林震手中不得有误,十万火急。”

那人闻言神色顿时更加郑重,口中说道:

“大人放心,小人拼死护送此信。”

韦盛昌回过身,不再看那黑衣人,口中只是淡淡的说道:

“你不能死,活着,才能把信送到!”

接着只见那黑衣人对着韦盛昌躬身行了一礼,紧接着身形一晃随即便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当林震看到韦盛昌所写的信函时已经是两日之后,他此时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场的罗平安、杨寿、张菁娘、牛延庆等人都用关切的目光注视林震。罗平安忍不住说道:

“大哥,永昌方面有什么消息?”

林震沉着脸,缓缓的说道:

“宇流明现在已经猜到我们目前缺粮,他现在把部队集中在晋宁到永昌一线进行布防,铁了心要和我们打消耗战,想要把我们活活耗死在这里。”

第九十一章 林震的盘算

众人闻言,脸色都是一沉。一时之间屋内陷入到一片沉闷的寂静当中。此时,还是林震打破了沉默,说道:

“当初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对付沈江明的边军身上,倒是有些忽视了这个宇流明。现在回想起来,此人确实有些不凡,无论是北上武定还是南下永昌,招招都是打在我们的七寸之上。原本以为打败了沈江明我等在建宁便再无敌手,而今看来却是我想简单了,大家议一议,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林震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杨寿。杨寿见状,微一思忖便即说道:

“如今我等虽然击败了沈江明,却未能获得全胜,其残余人马屯据怒江西岸,使我等难以渡江西进,所以想要摆脱困境目前只有东进这一条路了。宇流明也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故而要在永昌一线摆好阵势和我等殊死一搏。既然这一仗必须要打,那么我认为迟打不如早打。”

林震闻言,神色一动,不禁问道:

“为何?”

杨寿说道:

“理由有三,其一,我军存粮不多,必须赶在粮草告罄之前打通东线方能有生机。其二,我军新近击败沈江明的边军,趁着士气鼎盛,摧城拔寨则无往不利。其三,不能给宇流明留下时间让其从容加固各路防线,必须趁现在官兵立足未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林震闻言顿时脸现喜色,猛地站起身来说道:

“好,果然有脑子,就按你说的办,通知各位头领迅速集结部队做好战斗准备,明日便发兵永昌!”

此时,在怒江西岸的瓦甸县,沈江明则是接到了宇流明的来信。凌翔谦、罗超两人静静的等待着沈江明把信看完,然后只听罗超问道:

“师座,宇流明在信里说什么?”

沈江明答道:

“宇流明请我等在怒江西岸游弋,使盗匪不敢渡江西窜,他则是准备在晋宁到永昌一线部署重兵,要把林震困死在怒江以东永昌以西这片区域当中。”

罗超闻言不禁有些惊讶:

“就凭他手里那两万杂牌部队,他哪里来的底气?”

一旁的凌翔谦则是沉思半晌,然后说道:

“想必是宇流明有什么依仗,吃准了林震的部队难以持久,他才敢下这么大决心在此和林震决战吧?”

沈江明微笑道:

“翔谦慧眼如炬,宇流明在解永昌之围时,从盗匪手中缴获了近四十万石粮草,所以他心中笃定林震现在一定非常缺粮。”

凌翔谦接下来问道:

“那么师座是什么打算,咱们是否全力配合宇流明呢?他这个法子我觉得可行。”

沈江明略微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还要再看一看,看他宇流明的部队是否真顶得住林震的猛攻。若他手下是一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林震的对手,那么万事皆休;若是他真能扛住林震的猛攻,那么我不仅不介意帮他在怒江西岸牵制盗匪,而且还会瞅准机会,狠狠的从盗匪身上咬下几块肉。”

当林震挥师东进的时候,宇流明在永昌同样在进行着紧张的部署。按照计划,宇流明将永昌西面的楚雄、双柏、禄丰三座县城作为正面防守的第一道防线的支点。楚雄在西北,双柏、禄丰两县均在东南,三座县城呈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排列,却正好可以互为犄角之势。宇流明命郑则民、王襄各率五千人驻守这三座城池。而宇流明自己则率五千人驻守易门县,作为第二梯队,可以随时侧面支援郑则民。孟煜则在晋宁和永昌之间把部队一线排开,组成最后的第三道防线。

当一切部署完毕之后,林震的进攻也已经开始了。在宇流明构建的第一道防线当中,楚雄的位置向西侧最为突出,自然也成为了林震首先打击的目标。

楚雄境内多山,山地地形占了九成以上,其间山峦叠嶂,诸峰环拱,谷地错落,溪河纵横,素有“九分山水一分坝”之称。由于楚雄注定是林震首要打击的目标,所以郑则民主动请命亲自驻守此地,他在此地安排了两千人马,一千人直接驻守县城,另外一千人则是依托县城两侧的山地安营扎寨,居高临下协防县城。

战斗打响了,林震按照杨寿的建议,命令部队先行进攻县城两侧山峦上的官兵。在杨寿看来,若是直接进攻县城则容易遭受两侧山峦上官兵的夹击,而若是进攻先行进攻两侧山峦,则城内的守军却不敢轻易出城援救,待攻下两侧山峦握有地利之便,同时又尽窥城中虚实,则楚雄县城旦夕可破。

郑则民同样也把守山看做是守城的先决条件,在两侧的山峦上配置的都是编入自己麾下的正规军,反而是将民团留在城中防守。双方指挥官同时将重心放在两侧山峦的争夺上,就注定了山峦上的战斗甚是惨烈。盗匪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官兵则是在地利和兵员素质上占据着优势,一时之间双方在山峦之上你争我夺胜负难分。

此时,身在易门县的宇流明正站在城楼之上,目光遥注西北方向,此时身旁的林青说道:

“明哥儿,现在楚雄县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宇流明点点头,口中说道:

“林震东进,楚雄首当其冲。郑县令请命亲自驻守楚雄,此番必定与盗匪有一场恶战,这一仗打好了则可以挫敌锐气,若是打不好则极有可能动摇军心,接下来导致一连串的失败。”

林青答道:

“郑县令为人豪气干云,不似文人却像武将,最善于打硬仗,大人让他来打这第一仗算是选对人了,我想这第一仗郑县令一定可以挫敌锋锐。”

事情确实如林青所预料的那样,郑则民在扛过了日间盗匪的猛烈进攻之后,夜间却趁着盗匪激战一天疲惫不堪之际,带着民团出城偷袭盗匪的营地斩首二百余人,得胜而归。

林震在首战失利之后,暴跳如雷,第二日命令部队同时对县城及两侧山峦发起进攻,意图利用自己兵力上的优势同时多点进攻,从而使官兵顾此失彼露出破绽。但是不曾想郑则民却是守得沉稳至极,县城两侧山峦上的官兵依托着地形的优势,不断利用弓箭、滚木、落石等物对盗匪造成远程杀伤,城中民团则是依托着城墙,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防守,城外盗匪的攻势虽然犹如惊涛骇浪却始终难以登上城头。

第九十二章 楚雄陷落

林震在首战失利之后,暴跳如雷,第二日命令部队同时对县城及两侧山峦发起进攻,意图利用自己兵力上的优势同时多点进攻,从而使官兵顾此失彼露出破绽。但是不曾想郑则民却是守得沉稳至极,县城两侧山峦上的官兵依托着地形的优势,不断利用弓箭、滚木、落石等物对盗匪造成远程杀伤,城中民团则是并排依托着城墙,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防守,城外盗匪的攻势虽然犹如惊涛骇浪却始终难以登上城头。

盗匪连续打了两天,在付出了伤亡近六百人的代价后,却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在盗匪的大营当中,林震终于按耐不住火气,一连砍了数名作战不力的盗匪头领的脑袋。但是光杀人并不能起到任何实际效果,这个时候只见杨寿说道:

“大首领,小人有一计明日施行或可奏效。”

林震脸色阴郁,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讲!”

只听杨寿说道:

“明日我等进攻之时,可将队伍分成数个梯队,轮番对官兵进攻,这样我等将士既可利用轮换之机进行修整,同时又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时间一长官兵必然难以支持。”

林震闻言,从其计。

第三日,林震组织了三千人的部队同时进攻县城及两侧山峦。他将这三千人分为三个梯队每队一千人,轮番向官兵发起进攻。官兵则是依照前两日的方式按部就班的进行防守,但是在盗匪几轮攻势之后,无论是两侧山峦还是楚雄县城的防守均出现了松动。尤其是两侧山峦上的部队,人数较少又分散在两处,兵力不足的劣势尤为明显,面对盗匪的连番攻打顿时显得捉襟见肘。迫于无奈之下,郑则民只得趁着又一次打退盗匪冲锋的间隙将两侧的部队撤回城中。

两侧山峦丢失之后,楚雄县的局势陡然变得严峻起来。盗匪占领两侧山峦之后,在山峦之上可以直接通过箭矢向城墙上的官兵进行攻击,对官兵造成极大的杀伤;另一方面,盗匪还可以从山峦之上直接俯瞰城中虚实,将城内的兵力部署窥探得一清二楚,从而使其进攻更加具有针对性。

接下来,林震开始集中兵力猛攻楚雄县城。所幸郑则民为了固守楚雄事先做了诸多准备,比如将城中百姓家中的门板、横梁、石块拆卸下来堆在城墙上做为横木、落石之用,再比如向百姓征集了大量的牛马杂畜的皮毛制成水囊、水袋用作储水,防止敌军焚烧城门,再比如将人畜粪便汇集起来,用油锅烧热做成‘金汁’,在盗匪攻城时向下倾倒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难以医治。

正是由于这些完全的准备,使得楚雄县城在盗匪的猛攻之下虽然摇摇欲坠,但终究是有惊无险的的度过了第三日。

打到第四日,盗匪的正面猛攻压得官兵逐渐喘不过气来,而两侧山峦之上盗匪的羽箭、飞矢更是对城墙上的守城官兵造成了极大杀伤。正当郑则民渐渐感到支持不住的时候,王襄却从双柏县率领三千人马赶来救援。在王襄的牵制之下,使得盗匪难以全力攻城,郑泽明侥幸坚持到了晚上。在打退盗匪之后,郑泽明知道楚雄已不可守,随即在王襄的掩护之下主动撤离,楚雄随即陷落。楚雄一战,郑则民坚守县城四日,最终主动撤离。其间击溃盗匪进攻三十余次,毙伤盗匪近千人,自身伤亡也有六百余人,却是有效的迟滞了林震东进的速度,挫伤了盗匪的锐气。

楚雄陷落之后,王襄撤回双柏,郑则民则是率军退回禄丰县,与那里的三千人马汇合。再加上屯兵易门县的宇流明,如此一来,禄丰、双柏、易门三县则组成了另一个倒三角的防御体系横亘在林震的大军面前。

用了四天时间方才拿下楚雄对于林震来说这样的进度并不能让人满意,目前军中剩余粮草已经不足大军一月之用,即使将日食三餐改为两餐,再将饭食由干粮改为稀粥,恐怕最多也只能支持一个半月,依照现在的进度一个半月能不能打到永昌城下都还是一个未知数。面对这样的情况,林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兵分三路,一路由自己亲自率领两万人强攻禄丰,另两路则由罗平安和牛延庆各率领一万人佯攻易门和双柏。之所以这样部署,而不是直接强攻易门打开永昌西侧门户是因为考虑到易门作为永昌最后一道门户,必然有官兵重兵把守,以两路人马佯攻,牵制住官兵主力,自己则强攻才在楚雄受到重创的郑则民部,力求迅速拿下禄丰,先打掉官兵的三角防御体系其中的‘一角’。

宇流明在易门得知盗匪兵分三路之后,由于难以判断林震虚实,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该重点应付哪一路人马,为策万全,他传令郑则民与王襄二人各自谨守县城,不可擅自出击,同时自己亲自率领五千人马出易门县西进五十里,在羊邑驻扎,一方面是为了示敌以强摆出迎击的态势,另一方面则是拉近了与南北两侧的双柏、禄丰的距离,便于及时救援。

羊邑地势多山,山势普遍不高,但是层峦叠嶂地形复杂。为了能够在此有效的阻击盗匪部队,宇流明将麾下五千人马中的三千人由北向南排开,在连绵近二十里的山峦上安营扎寨,扼守各处要冲。然后在正面防线背后,由二牛、阿铁各领一千人呈扇状排列,作为机动预备队使用。

且说罗平安率领一万盗匪东进至羊邑,正好遭遇到了宇流明的五千官兵。此时,宇流明已经在羊邑占据了有利地形扎好营寨,依托该地区山峦起伏的复杂地形构筑好了防线。

罗平安率队到达之后,眼见前方山峦之上官兵列寨相迎,眯着眼睛冷冷的问道:

“前方是何人领兵?”

罗平安身旁一个喽啰连忙答道:

“已经查探清楚了,前方来的正是会泽县巡检宇流明!”

第九十三章 得手

“已经查探清楚了,来的正是会泽县巡检宇流明!”

罗平安听到‘宇流明’这三个字,双目陡然睁大,瞳孔剧烈的收缩,脸上仿佛布满了一层寒霜,此时此刻旧愁新恨一齐涌上心头,一股杀意不可抑制的从罗平安身上涌了出来。

少顷,罗平安沉声说道:

“扎营!”

盗匪的一万人马随即开始在山前扎营。此时山峦之上,宇流明正默默注视着正在前方空旷之地忙碌的盗匪,波澜不惊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淡淡戏谑,只听他喃喃的说道:

“罗平安?有意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盗匪在山峦前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当营地修建完成之后,便开始埋锅造饭,似乎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跟随宇流明一起在山峦上观察敌情的林青、二牛、赤哥等人脸上不禁都露出了疑惑。今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厮杀,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此时,却见宇流明在一阵思索之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随即听他说道:

“命令部队做好准备,今夜罗平安必然会来夜袭。”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林青忍不住问道:

“明哥儿,你怎么确定……”

宇流明波澜不惊的答道:

“罗平安此人性格直率,向来以直报怨,我与他之间的梁子由来已久,今日狭路相逢,他本该当即便拔刀相向,但是以他的性子竟然能够选择隐忍不发,那么必然是有所图谋。”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林青一眼,见林青脸上疑惑稍解但却未完全明白,便继续说道:

“如今天色已晚,罗平安盗匪出身,平生最擅长夜间偷袭,打家劫舍无往不利,他必是吃准了我军不擅夜战,表面上故作平静意图麻痹我军,实际上打的主意必是要在夜间突然实施偷袭,从而一举建功。”

林青此时方才完全明白,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钦佩的神色。此时,站在一旁的二牛大大咧咧的说道:

“好,只要罗平安这个狗贼晚上敢来,我定要让他尝尝二牛爷爷的厉害。上次在龙马乡明哥儿差点折在他的手里,这次就让他见识见识我们会泽营的实力。”

深夜,罗平安命三百盗匪偷偷的摸上山峦,悄悄靠近官兵的营地,自己则率领两千大队人马远远的跟在先头部队身后。眼见先头的三百名盗匪一路攀上山峦并没有被官兵发现,此时已经距离官兵营地的营门已然越来越近,罗平安忍不住心头窃喜,连忙催促部队快速跟进,只待先头部队杀入官兵营地制造混乱之后,自己便可挥军掩杀一举将宇流明的部队彻底击溃。

但是,就在三百盗匪刚踏入营门之时,官兵大营突然间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大营照得犹如白昼一般,下一刻,只见早已经枕戈待旦的官兵同时从大营内三个方向杀出,几乎就在转眼之间便将突入营中的三百名盗匪重重围住。跟在后面的罗平安正行至山腰,眼见官兵早有防备形势不妙,当即止住大部队的前进脚步,准备撤回山下。

正在这时,道路两侧的树丛之中突然间射出无数箭矢,顷刻之间罗平安的部队中盗匪喽啰倒下一大片。危机时刻,罗平安不敢再作逗留,口中喝到:

“官兵有埋伏,弟兄们扯呼!”

说话间,罗平安一个闪身,在地上连打数个滚,堪堪避过了接踵而来的箭矢,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丝毫不作停留,头也不回的向着山下跑去。此时指挥官兵弓弩手的正是赤哥,在他的精心安排之下弓弩手在伏击地点组成了一道密集的交叉火力网,在可以大面积的攻击盗匪的同时,又依靠夜色的掩护,不会暴露自己的确切位置。其余的盗匪喽啰则没有罗平安如此矫健的身手和好运气,在铺天盖地的箭矢倾泻之下,盗匪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人丛中接连不断的发出惨呼和哀嚎。

无心恋战的盗匪在挨过官兵的数轮箭雨之后,跟随着罗平安开始向着山下溃逃。在夜间,弓弩手的射程毕竟有限,在大多数盗匪脱离伏击地点二十多米之后,弓弩手对盗匪的杀伤力便急速的下降到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正当罗平安在庆幸部队脱出官兵弓弩手的伏击的时候,下一刻却猛然听见官兵营地之中鼓声大作,心中正在惊疑不定,突然见一队官兵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正好截断了自己撤退的路线。

这个时候,只听得对面的官兵队伍中有人喊道:

“会泽营在此,尔等盗匪速来领死!”

话音未落,官兵便向着罗平安等人所在之处发起了冲锋。

见此情形,罗平安只得一咬银牙,喝到:

“弟兄们,随我杀出去!”

接下来双方在山腰处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此时在山顶之上,宇流明和林青、骆侍卫正在观战。林青此时对于宇流明的钦佩之意已然溢于言表,只听他说道:

“明哥儿,突入我军营地之中的三百盗匪已经全部剿灭。看来你对罗平安还真是了解得透彻,这次他敢来夜袭怕是要吃大亏了。”

宇流明目光灼灼的盯着山腰上战局的发展,口中却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我和罗平安也就是在龙马乡照过一次面,但那次却是在生死相搏的情况下,彼此之间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那种关头相互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掩饰,那一次照面以我对他的认知恐怕就算是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也未必能赶得上。”

林青闻言,点点头。这个时候,却突然看见山下盗匪的营地之中有数个位置火光冲天而起,宇流明顿时抚掌笑道:

“嗯,阿铁应该也已经得手了!”

林青此时脸上钦佩的神色愈加明显,口中说道:

“营地内的围剿,半山腰弓弩手的伏击,会泽营再截断盗匪人马的退路,阿铁则趁隙袭击盗匪营地,这一环扣一环的部署着实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明哥儿你的手段实在是厉害。”

此时站在一旁的骆侍卫静静的听着林青的分析,他是清楚林青的真实身份的,既然自己这个出身将门世家的小弟弟对宇流明如此称道,那么想必他的谋划确实是极好的,随即眼神在宇流明瘦削的背影上悄无声息的扫过,禁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异色。

第九十四章 消耗战(1)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林青又突然惊叫道:

“哎呀,可惜,还是让罗平安突围了。”

骆侍卫定睛一看,只见原本在山腰处与二牛的会泽营缠斗的盗匪突然分成两队人马,一队人马继续与会泽营交锋,另一队人马则是直接打穿了会泽营的阻截,丢下自己的同伴不顾。向着盗匪大营所在的方向逃去。

宇流明则是面色淡然的说道:

“无妨,今日之战我原本就没打算留下他。罗平安此人颇有将帅之风,其麾下的盗匪部众在林震各路头领当中战斗力算是最强的,更兼其夜战经验要远远比二牛的会泽营丰富。早先罗平安的人马骤然遇袭的情况下,未能将自己的战斗力全部发挥出来,故而会泽营尚能占据一些优势,一旦对方缓过劲儿来,突围也是迟早的事情。此时,想必是罗平安眼见自己大营被袭,果断采取了丢车保帅之法。”

林青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禁说道:

“归根结底还是我方兵力不足,要同时兼顾营地内防御、半路伏击、阻截以及偷袭盗匪营地如此多的环节,确实力有不逮。”

宇流明赞许的看了林青一眼,然后说道:

“不错,不过此战我们终究是大大的胜了一场,既消耗了敌人,又挫伤了对方士气,算是达到了目的。不过今晚罗平安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之后,明日必然会疯狂反扑,大家要做好准备。”

当夜,罗平安偷袭官兵营地失手,三百名盗匪组成的先头部队被全歼,随后的两千人马接连遭遇伏击和阻截损失三百余人,盗匪营地遭到阿铁率部偷袭损失五百余人,仅此一役罗平安便折损千余人,官兵伤亡仅二百余人。

次日,罗平安果然如宇流明所料,清晨便开始组织人马猛攻官兵的营寨。在罗平安看来,既然投机取巧不是你宇流明的对手,那么便依靠堂堂正正的实力来碾压你。他继续沿用了林震在进攻楚雄时所用的办法,将投入进攻的部队分为三个梯队,轮番冲击宇流明的营地,既不给官兵以喘息之机,将同时又让自己的部队可利用轮换之机进行修整。

在官兵这边,正面防线北段由李平负责,中段则是宇流明亲自指挥,南段则由林青负责。而二牛和阿铁的部队做为预备队并未投入一线战场。

盗匪同时对正面防线的北段、中段、南段发起了进攻。战斗从一开始便进行得很激烈,成群的盗匪沿着山峦上崎岖的道路对官兵进行仰攻,官兵则是依托着山势的有利地形进行还击。但是,由于羊邑一带的山峦普遍较为低矮,所以官兵一方并未占据多少地理优势。

在连续打退盗匪两轮进攻之后,官兵渐渐感到有些吃力了。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哨塔上的士卒高声喊到:

“盗匪又上来了!”

刚想喘口气休息一下的官兵只得又一次拿起武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守备位置,全神贯注的等待着盗匪再一次攻上来。很快,崎岖的山路之上,盗匪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了。由于在盗匪前两次进攻期间,赤哥所率领的百余名弓弩手耗费了大量的箭矢狙击敌人,但是却没有时间清理战场回收箭矢,所以这一次盗匪在进攻的过程中并没有遭到官兵弓弩手的狙击。

沿途的畅通无阻顿时助长了盗匪的气焰,他们表情狰狞的怪叫着向着官兵的阵地发起了冲锋。很快,冲在最前面的盗匪便已经到达了官兵的阵地前沿。当他们越过阵地前的土垛的时候,迎接这些盗匪的则是一排排整齐的木矛。手握木矛的士卒面对着冲上来的盗匪狠狠的进行着突刺,他们刺出的木矛急速而有力,在矛尖准确的穿透对面盗匪的身躯后,又迅速的抽离对方的身体,接着又是下一次突刺……

一排排盗匪就在官兵的木矛突刺之下变成了‘筛子’。自开战以来,这些士卒对于木矛突刺的动作要领已经掌握得越来越熟练,通过将这个简单的动作不断进行机械性的重复,已经使之成为了身体本能的一部分,与当初第一次刺出木矛时的生涩早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而在这样的重复之下,也同时收割了无数盗匪的生命。战场,永远是锻炼队伍的最好场所!

盗匪的攻势很凶猛,前排的同伴倒下之后,后排的喽啰立即跟上,利用官兵木矛突刺的间隙冲入官兵的人丛当中,挥动手中的长刀对官兵进行杀伤。这样的战斗没有任何的花哨可言,只有硬碰硬的较量和你死我活的不断消耗。

盗匪的伤亡数量在快速的上升,官兵的伤亡数量同样也在快速的上升。宇流明站在山峦的最高处俯瞰着战场上的整体形势,眼看着自己的部队在与盗匪的消耗战当中保持着均势,心中不禁暗暗点头。要知道,这些人大多数可都不是正规的士兵,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在被征募之后随即便被拉上了战场。当然,林青和阿铁对这些人进行的强化训练起到了很大的效果,更为重要的则是接连与盗匪的几番厮杀使得他们在短时间内迅速克服了对战场的恐惧。

当然,仅仅依靠这些人并不能真正阻止盗匪的推进。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持之后,官兵一方开始渐渐难以支持,士卒的伤亡损耗开始明显的加快,盗匪一方则是越打越顺手,逼迫得官兵连连后退。

面对这样的情况,宇流明并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实际上他对于自己麾下的这些士卒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比较满意了。战前便已经定了下打消耗战的前提,那么宇流明便不怕消耗,却是在利用这种消耗锻炼着自己的队伍,通过消耗使敌人越打越弱,通过消耗使自己的队伍越打越强。

眼看着前沿阵地上官兵渐渐支持不住,已经濒临溃退的边缘,宇流明果断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在接到撤退命令后,最前沿的官兵顿时如释重负,开始交替掩护着向后方撤退。进攻的盗匪则是得势不饶人,沿着山路继续向上进行追击。

很快,盗匪便攻到了官兵的第二道防线。驻守在这里的官兵迅速和盗匪展开了白刃战。双方犹如先前一样,在阵地的前沿展开了激烈的争夺。盗匪由于先前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而二线阵地上的官兵则是以逸待劳,因此战场上的战斗再一次回到了均势的状态。

第九十五章 消耗战(2)

随着时间的推移,残酷的消耗战在持续的进行着。随着双方人员的不断消耗,盗匪人数上的优势开始逐渐的显现,渐渐的,二线阵地上的官兵也开始出现了难以支持的状况。

毕竟还是盗匪的战斗力更胜一筹啊!宇流明心中这样的感叹到。虽然经过了数场战斗的洗礼,自己麾下的部队成长虽然很迅速,但是和罗平安麾下这些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生活的盗匪喽啰比起来还是显得稚嫩了一些。

眼看着二线部队也即将陷入到崩溃的边缘,宇流明再一次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在突破官兵的第二道防线之后,盗匪士气大振,因为只要再攻下官兵的最后一道阵地,那么官兵整条中段防线便算是被彻底攻破了。此时,在山脚下的罗平安正密切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况,当他看到自己麾下的人马在与官兵几番拉锯之后,终于将官兵的第二道防线突破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口中喃喃的说道:

“哼哼……宇流明,堂堂正正的交手,你手中的那些杂鱼毕竟还是不够看!再这么下去,你的防线就要被彻底攻破了,你还有什么后招吗?”

接下来,官兵与盗匪开始了第三线阵地的争夺。在第三线阵地驻守的官兵数量要明显多于前两道防线,而盗匪这边在连续经历了两场激烈的厮杀之后也开始逐渐露出疲态,此消彼长之下,官兵在这一战中竟然第一次占据了优势。

阵地前沿,只见疲惫的盗匪在官兵的有组织反击之下被分割成了数块,成群的官兵围着被分割开的盗匪用木矛进行疯狂的突刺,当某一个区域内的盗匪被全部捅成筛子之后,这些官兵又迅速的加入到其他战斗当中。在这样的趋势之下,小到几个人,大到近百人的盗匪团队接连被官兵逐一吃掉。

山下的罗平安看到这个情况,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寒光,随后只听他对身边的喽啰下达命令道:

“让另外两个梯队不要休息了,都给我压上去,我看他宇流明还能支持多久?”

这样一来,在正面防线中段进攻的盗匪由原先的三个梯队轮流攻击转变成了一齐进攻。在盗匪的新生力量加入战场之后,此时在官兵第三道阵地前沿的盗匪数量就达到了惊人的近千人。这些新加入战斗的盗匪经历过短暂的休息,精力、体力都处于一个较佳的状态,在战场上顿时发挥出了扭转局势的作用,使得原本形式略有好转的官兵转眼之间便陷入到了极大的危机当中。

形式的逆转并没有让宇流明感到惊慌,他静静的站在山峦之上,目光淡然的注视着阵地前沿的战斗。但是一直护卫在他身旁的骆侍卫却没有这般淡定。他也从现在的局势当中看到了中段防线所处的危机,而且一旦第三道防线被突破,那么盗匪与宇流明所在之处便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在这样的情况下,骆侍卫不得不更多的考虑宇流明的安危。他看似不经意的靠近了宇流明一步,其实是准备一旦情况不妙,立即带着宇流明撤离。

此时,宇流明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战场之上,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骆侍卫。盗匪的攻势出奇的迅猛,官兵原先占据的优势转眼丧失殆尽,这对于宇流明麾下的士卒来说既是严峻的考验,同时也是一次蜕变的契机。宇流明想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从而把麾下士卒的潜力彻底激发出来,经历此战之后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质的提升。此时此刻,驻守在第三线阵地的官兵被盗匪压迫成了一条细线,这条细线成了盗匪攻上山头的最后一道屏障。远远望去,只见有数不清的盗匪正在向着这条‘细线’的不同位置发起冲击,这条‘细线’在盗匪的冲击之下时不时的会向后扭曲,但是片刻之后却又如原先一样再次回复到绷直的状态。

宇流明目光凝重的盯着官兵所排列成的这条细线,他在检验这条细线的韧性究竟能够达到什么程度,他想要知道自己麾下士卒的极限在哪里。

眼见形势越来越危急,一旁的骆侍卫终于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拽住宇流明的手,口中说道:

“不成了,顶不住了,跟我走。”

原本全神贯注关注战场局势的宇流明突然被骆侍卫拽住手掌,顿时一个激灵,心中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只觉得对方握着自己手掌的小手好纤细、好软……

骆侍卫拽着宇流明的手便要走,谁知宇流明却是手上加力,反把骆侍卫猛地拽住,口中说道:

“不要着急,我还有后手。”

说话间,宇流明不经意之中,目光扫过骆侍卫的脸颊,最后却在对方发丝半掩的耳垂之处死死的定住,因为他看见对方的耳垂之上有一个细小以极的耳洞,若不是宇流明此时与骆侍卫距离靠得极近,根本难以发现。

这一刻,宇流明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但是心中犹自有些怀疑,但是随即在呼吸之间又嗅到了从骆侍卫身上传来的女性独有的淡淡幽香,他心中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此时,骆侍卫犹自没有察觉宇流明的异样,只是平日淡漠的面孔在这一刻却是呈现出焦急的神色。但是这一切落入到宇流明的目光中,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女在自己面前娇嗔薄怒的憨态,心中不禁暗暗的赞叹了一声:好美。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宇流明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骆侍卫,假装是在观察战场上的情况,但是手掌拽着对方的小手却是越来越紧,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意思。渐渐的骆侍卫也察觉出一丝尴尬的气氛,手上加劲想要抽回自己被握住的左手,但是宇流明反而握得更紧,同时听到对方口中说道:

“骆兄,你不用担心,有我在阵地丢不了。”

被握住左手的骆侍卫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一丝嫣红,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与某个男人如此肌肤相亲过。此时自己的左手被宇流明死死攥在手里,掌心感受着从对方手掌上传来的热量不自觉的沁出了丝丝细汗,心跳不争气的开始加速。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怀着这种异样的情绪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暧昧的气息悄然在两人之间弥漫,把这战场上的肃杀之气都冲淡了几分。

第九十六章 消耗战(3)

“骆兄,你不用担心,有我在阵地丢不了。”

被握住左手的骆侍卫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一丝嫣红,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与某个男人如此肌肤相亲过。此时自己的左手被宇流明死死攥在手里,掌心感受着从对方手掌上传来的热量不自觉的沁出了丝丝细汗,心跳不争气的开始加速。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怀着这种异样的情绪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暧昧的气息悄然在两人之间弥漫,把这战场上的肃杀之气都冲淡了几分。

下一刻,宇流明下达了让做为预备队的会泽营出击的命令。此时早就在后方憋了半天的二牛终于等到了上阵杀敌的机会。转眼之间,只见会泽营千余人马自后山杀出,快速的迂回到攻山盗匪的两侧,从侧面对盗匪发起了攻击。

原本已经胜利在望的盗匪此时突然间两翼受到会泽营的夹击,正面的攻势顿时停滞下来。以逸待劳的会泽营士卒打得甚是勇猛,他们从盗匪部队的两侧硬生生的切入敌方人丛之中,趁着盗匪两翼陷入混乱的机会,生龙活虎的在敌方阵营当中往来冲杀,用自己手中的兵刃快速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这一刻,在山峦之上,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会泽营’的呼喊声。

而原本一直在苦苦支撑的官兵此时见到会泽营来援顿时士气大振,摇摇欲坠的防线再一次变得坚固无比,把正面进攻的盗匪牢牢的阻挡在了第三线阵地之外。

“会泽营!会泽营!会泽营!”

这一响彻正面战场上的呼喊声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鼓舞着每一名正在与盗匪作战的官兵,而攻山的盗匪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而上一刻他们距离最后的胜利是如此的接近,但是在最接近胜利的时候他们却功亏一篑。

山峦上的盗匪开始向着山下溃逃,而二牛带领着会泽营的将士则是开始了追击。只见溃逃中的盗匪一个接一个的被追上来的官兵砍翻在地,在沿途的山路之上,留下了成片的盗匪尸体,其数量要远远超过他们在攻山时所遭受的损失。

会泽营一路追杀,直到将盗匪赶到山脚方才作罢。此时,正赶上罗平安率领着营地中的盗匪部队前来接应从山上溃退下来得人马。二牛在己方阵营当中远远的望见了盗匪首领罗平安,当即命令士卒大声呼喊‘会泽营’的称号。

“会泽营!会泽营!会泽营!”

在官兵响亮的呼喊声中,罗平安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半眯着眼睛从远处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官兵,冰冷的眼神中泛起一缕难以察觉的厉色。下一刻,只见他对着身边的盗匪喽啰冷冷的说道:

“传令,收兵!回营!”

自山峦之上溃败的盗匪开始缓缓的向着自己营地所在之处撤退。眼看着会泽营的反击取得了空前的战果,宇流明的表情上也不禁浮现出淡淡的喜色,兴奋之余却也找不到借口再继续死拽着骆侍卫的小手不放,松手之余心中竟然涌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宇流明微笑着对身旁的骆侍卫说道:

“骆兄,你看,咱们赢了。”

骆侍卫此时似乎还没有从先前那般暧昧恍惚的情绪当中彻底解脱出来,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那般波澜不惊的神色,为了掩饰脸上的羞涩之意,只得把身躯转过一旁,躲避开宇流明灼灼的目光,口中含含糊糊的说道:

“啊……哦,真是好险,打退了盗匪就好。”

此时在宇流明有心观察之下,骆侍卫那难以掩饰的小女儿娇羞之态又如何能够逃过他的眼睛。宇流明看着骆侍卫曼妙的背影,心中暗忖:小丫头,你骗得我好苦……哼哼,不过既然让我知道了……

正当宇流明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二牛已然带着会泽营得胜而归。大老远就听见他开怀的笑声,随即只见二牛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口中犹自不住的说道:

“明哥儿,我们打赢了,我们打赢了,罗平安的人马退了……”

宇流明待二牛来到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干的不错,适才与盗匪交战之时漫山遍野都是‘会泽营’的口号,这一仗算是打出了会泽营的威风,很好!”

这个时候赤哥在带人打扫完战场之后也来到宇流明的身边,看见二牛便眉飞色舞的说道:

“这一仗我率领的弓弩手射杀了四十七名盗匪。”

二牛闻言却是嗤之以鼻,有些不屑的说道:

“那算什么,赤哥你也就能小打小闹,你二牛哥我带着会泽营的弟兄们一口气就歼灭了三百多人,厉害吧?”

二人说话间又要争执起来,宇流明见状连忙止住二人,口中说道:

“你二人不要如此争执,后面有的是大仗要打,有能耐就都到战场上使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打扫完战场的士卒同时也将伤亡数字报了上来。此战与两军交锋,盗匪阵亡四百二十七人,官兵阵亡四百零八人。双方战损数字非常接近,宇流明皱着眉头估算了一下,若非最后二牛从两翼夹击得手,只怕此战官兵即使是在占据地利优势的情况下,战斗减员数量依然要高于盗匪。由此可见,手中这批临时募集的杂牌军的战斗力却是远逊于盗匪。不过,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战斗之后,活下来的人将会发生质的变化,这在下一次与盗匪的交手当中就能够迅速的显现出来。

考虑到中段防线的这一千人在此战当中减员已经接近一半,宇流明随即做出决定,将这支部队撤了下来,换成阿铁率领的一千人顶上去。

在阿铁的队伍当中,有汪广浩的两个营官兵,这两个营的人马战斗力最强,而且在前期战斗中没有遭受多少损失,因此被阿铁直接安排在第一线阵地进行防守。

现在宇流明身为部队总指挥,和汪广浩的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样的部署,汪广浩只能沉着脸默认,不敢有丝毫不从。当一切安排就绪之后,罗平安也并没有给宇流明的部队过多的时间喘息,很快又一轮进攻开始了。

第九十七章 消耗战(4)

这一次盗匪在官兵第一线阵地便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汪广浩麾下官兵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和先前的部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两个营的人马相互配合,攻守兼顾、法度严整,厮杀之间总是保持着局部的优势,防守之时又交替掩护,让对方难以找到破绽。细节上的优势不断积累在一起便能够形成整体上的压制,一番厮杀之后,进攻的盗匪突然发现自身的伤亡要远远多于对方,不知不觉间盗匪进攻的人马越来越淡薄。汪广浩更是看准时机,命令两个营同时发起了返攻,一时间进攻的盗匪竟然有些被打懵了,官兵一个反冲锋竟然将这一波盗匪给彻底的赶下了山。

见此情景,宇流明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汪广浩此人带兵确实有些独到之处,可惜此人本性却是不甘居于人下,难以为己所用,自己终究和他不是一路人。”

此时,山下的罗平安见到自己的人马竟然在第一道防线便被官兵直接给击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喃喃的说道:

“宇流明,难怪你如此底气十足,原来手里面还握有这样的精锐,好今日便要与你好好的较量一番。”

午后,盗匪在饱食之后,罗平安又一次组织人手向官兵发起了攻击。这一次盗匪似乎并没有吸取先前的教训,仍然是按部就班的派遣部队冲击官兵的防线。汪广浩的人马则是依然打得有声有色,充分利用士卒明显高出一筹的战斗素质给予了盗匪又一次迎头痛击。正在这个时候,宇流明却是突然接到斥候报告,由林青驻守的南面的防线告急。

宇流明闻言顿时若有所悟,难怪盗匪先前在正面吃了亏,现在却依然按部就班的发起进攻并没有投入更多兵力,原来对方的正面进攻只是个幌子,而是是把主攻的方向放在了南面防线。想明白之后,宇流明立即命令二牛率领会泽营前往南面救援。

半个时辰之后,斥候传来消息,南面防线之危已解。谁知不久之后,北面李平负责的防线又传来告急的消息。宇流明又只得再次调集会泽营赶往北面支援。

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平安不断的变换着主攻的方向,而二牛的会泽营则成了战场上官兵一方的“救火队员”,总是往来奔驰于各个战场。然而在中段防线上,罗平安则是运用添油战术逐次投入兵力,始终对汪广浩的部队保持着一定的压力。

双方在一段时间之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使得整个战场呈现出一种动态相持的状态。但是宇流明很清楚,这种相持状态很容易被打破,只要自己稍微一有一个应对不善,立刻便会使整个战场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二牛的会泽营在战场上疲于奔命,而汪广浩的两个营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在接连打退盗匪四次进攻之后,汪广浩麾下两个营的总伤亡数量已经接近三百人。而更为严重的是,由于遭到了盗匪的车轮式进攻,使得汪广浩麾下部队的战斗力开始急剧的下降,与盗匪的伤亡比已经逐渐的接近一比一。

这个时候,在官兵的一线阵地上,汪广浩带领着麾下的士卒又一次打退了盗匪的冲锋。汪广浩在经历过几场惨烈的厮杀之后,浑身上下布满了鲜血,他此时头发散乱,双眼布满了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看着自己的部队剩下快要不到一半,他心疼得犹如刀绞,但是宇流明的撤退命令却是迟迟没有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只能继续坚守,他不敢擅自命令部队撤退,因为他很清楚宇流明一直在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如果自己真的擅自做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那么宇流明绝不会放过他。

汪广浩回身看了一眼山峦之上官兵的营寨,眼神中莫名的闪过一丝寒意,随后他又回过身来,面色阴沉的命令部队迅速打扫战场,重新部署防御,在现在的情形之下,他只能是死撑到底,哪怕是把自己的部队彻底打光也在所不惜。

此时在山峦之上,阿铁目光灼灼注视着山下的情况,宇流明则是在站一旁完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时只听阿铁说道:

“汪广浩的部队在前面顶了大半日,现在只怕是快要撑不住了吧?”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阿铁,你说我此时趁机削弱汪广浩的实力,这事儿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阿铁闻言沉默了下来,并没有回答宇流明的话。少顷,宇流明见阿铁始终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随即便不紧不慢的说道:

“阿铁,你生就了一副憨厚的性格,见不得这些人与人之间的蝇营狗苟、尔虞我诈。可是,你这样想一想,如果现在汪广浩处于我们现在的位置,而我们则处于汪广浩的位置,那么汪广浩会怎么做呢?我想就算是我们都死在阵地上,汪广浩也绝不会下达撤退的命令,不是吗?”

阿铁闻言,心中顿时一震,禁不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意味深长的看了宇流明一眼。宇流明继续说道:

“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复杂,但是易地而处,便可知分晓,阿铁,你本质上是个憨厚实在之人,但是你要记住,别人怎么对待我们,那么我们便要怎么对待别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相信我这么说,你应该没有什么顾虑了吧?”

此时,阿铁眼神中疑虑尽去,留下的却是一抹坚定。只见他点点头,口中说道:

“我明白了,你放心。”

眼见解开了阿铁的心结,宇流明平静的神色之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盗匪持续了一整天的疯狂进攻终于在傍晚结束,此时双方的士卒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实际上今日的这一场消耗战打得十分残酷,一日之间北线、中线、南线三道防线上官兵伤亡攻击两千七百余人,而盗匪一方亦是付出了一千六百余人的代价。汪广浩的部队终于被换了下来,他的两个营官兵在日间的战斗中伤亡过半,算是被彻底打残了。而二牛的会泽营往返奔驰于南北两个战场,同样消耗甚大,战斗减员近三百人,但是由于其屡次帮助友军击溃盗匪的进攻,使得‘会泽营’的名号在官兵当中越发响亮。

第九十八章 消耗战(5)

宇流明麾下总兵力五千,激战三日如今已然伤亡过半,面对士卒如此快速的消耗,他已经在考虑撤出羊邑,让部队退回易门固守。但是当晚,有斥候来报,称永昌来人求见。宇流明命斥候将来人请进帐中,一见之下竟然是郡长史程潜。

宇流明面露惊喜的神色连忙起身迎接,口中说道:

“长史大人怎么跑到前线来了?”

程潜捻须而笑,口中说道:

“呵呵,老夫奉褚郡守之命,特来此处向你通报一个好消息。”

宇流明先请程潜坐下,面露疑惑的说道:

“什么好消息?”

程潜道:

“郡守在永昌命全郡各县征集青壮组成民团赶往永昌集结。如今我带来了先期征募的三千人,补充到你的队伍中。”

宇流明惊喜之下连声问道:

“人马现在何处?”

程潜答道:

“就在五里之外,半个时辰之后便能到达。”

宇流明面露感慨之色,口中说道:

“原本我还担心士卒伤亡过大,准备退回易门县防守,大人送来这三千人可算是及时雨啊,下官在此多谢长史大人。”

程潜哈哈一笑,说道:

“诶,我就是个跑腿的,人员征调等各方事务均是郡守大人一手操办,后续还会有更多民夫、青壮补充过来,要谢你也得谢郡守大人才是。”

宇流明道:

“有郡守大人坐镇永昌在后居中运筹,下官便可放心与盗匪一战,请长史转告褚郡守,下官定不负所托!”

当夜,宇流明即命令二牛、阿铁、林青、李平立即按照自身战斗减员情况将程潜送来的这批青壮打散补充进队伍当中。

汪广浩的部队同样得到了补充,其麾下部队的规模又达到了六百人,但是日间厮杀中阵亡的是三百余名经过系统军事训练的正规军,如今加入的却是一些从未上过战场,只会挥舞锄头的农民。现在汪广浩的部队数量虽然和日间无二,但本质上却是存在着天壤之别。此外,汪广浩两个营的原班人马多是其心腹嫡系,如今加入的这些人却是和汪广浩没有丝毫情分可言。宇流明如此安排之下,使得汪广浩的部队无论是在战斗力和其对部队的控制力方面都大大的下降了。

次日,罗平安再度对宇流明的防线发起了进攻。昨日的激战让盗匪一方同样承受了巨大的伤亡,但是罗平安认为宇流明的部队承受的伤亡更为惨重,此时应当正是官兵最为虚弱的时候,对方在经历过如此剧烈的消耗战之后兵力必然已经不足,己方只需要咬紧牙关再使一把力,一定能够将宇流明的部队彻底击溃。

但是,当罗平安发动进攻之后,却发现自己失算了。官兵并没有如预料之中一般陷入兵力不足的窘境,而且对方几乎是在北线、中线、南线排出了和前一日几乎一样规模的兵力。这一点简直是让罗平安大跌眼镜。

不过在战斗打响之后,罗平安很快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对方虽然在人数上保持着相同的规模,但是官兵在与盗匪交手之后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却是极其低下。几次冲锋下来,盗匪与官兵的阵亡比几乎可以达到一比五以上。仔细一分析,罗平安就大致猜到了宇流明肯定是将后方临时征募而尚无任何战斗经验的青壮编入了队伍,力求保持队伍的规模。

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罗平安的神色却变得有些严峻起来,种种迹象表明,在宇流明部的身后,官兵已经建立起了一套稳定的体系能够将建宁各地的青壮组织起来,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前线。官兵才夺回永昌不到十日的时间,其行政体系所发挥出的效用便已经开始显现出来。如果局势不被打破,那么官兵一方就能将越来越多的青壮征募起来投入战场与盗匪作战,而盗匪却得不到有效的补充。这等于是对手几乎是在将整个建宁郡的人力物力都集中起来和盗匪拼消耗,而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规模两万人的官兵。那么在这样不对等的消耗战之下,多达四万人的盗匪看似强大,其实却根本耗不过对手。

想通了这一切,罗平安终于明白为什么宇流明有如此的底气敢在永昌以西摆开架势和盗匪面对面的较量。此时罗平安额头之上已然是冷汗淋漓,因为当他看透了宇流明的打算之后,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点,那就是看似强大的盗匪此时真的已经是站在了悬崖的边缘,如果稍有不慎,立刻便要滑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时在战场之上,进攻的盗匪突破了官兵所防守的又一道阵地,如潮的官兵开始向后溃退,尽管在盗匪的追击下他们死伤惨重,尽管盗匪的损失微乎其微,但是罗平安却丝毫的高兴不起来,因为只要不一次性的将宇流明的部队彻底打垮,那么对方很快就能得到有生力量的补充,重新变得更加强大。

一天的攻势之后,攻守双方又一次拼到了筋疲力尽,但是盗匪仍然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尽管官兵的伤亡达到了惊人的两千七百人,尤其是才补充的新兵阵亡率超过了七成,但是他们所坚守的防线却犹自岿然不动。当夜,褚怀远自永昌又为宇流明送来了两千余名新征募的壮丁,宇流明迅速的将这些人补充至自己的队伍当中。

次日,官兵又以近乎满编的阵容迎击盗匪的攻势。昨日的新兵经过一日的血战之后,此时俨然以一种老兵的姿态面带不屑的打量着眼前这些愣头愣脑的新兵蛋子。接下来盗匪又是一日的疯狂进攻,新兵的阵亡率又是高达七成,在宇流明的有序部署之下,依旧没有让盗匪突破最后的防线。夜间,来自永昌的壮丁又源源不断的补充进宇流明残存的部队当中。当新的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正面防线上的官兵规模又一次恢复到五千人左右的规模。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还是如此……宇流明和罗平安在羊邑展开了反复的争夺,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连五天的激战,官兵的损失近九千人,其中八成以上是新兵,而盗匪也付出了近三千人的代价。

第九十九章 形势恶化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还是如此……宇流明和罗平安在羊邑展开了反复的争夺,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连五天的激战,官兵的损失近九千人,其中八成以上是新兵,而盗匪也付出了近三千人的代价。

官兵的阵地上已经不知道换过了多少面孔,宇流明硬着心肠把新补充进来的士卒送上战场,用他们的性命去填补一个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新兵的不断消耗,剩下来的经历过残酷战斗的老兵越来越多,宇流明甚至感受到只要永昌方面只要能够持续不断的给自己补充有生力量,他的部队会越来越强,甚至最后可以反过来一口将罗平安的部队吃掉。

但是,第五日之后,罗平安的部队却忽然停止了进攻。面对这样的情况,林青和李平的判断是盗匪已经丧失了攻下羊邑的信心和力量。宇流明大概估算了一下,与罗平安部队交锋五日以来,盗匪总体的损失已经接近五千人,战损接近一半,恐怕真的有可能已经丧失了再打下去的勇气。面对这种情况,宇流明谨慎的命令部队就地固守,任何部队在未得命令之前不允许擅自出击。

第六日、第七日,罗平安仍然没有动静,但是宇流明却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按理说对于盗匪来说最宝贵的就是争取时间,等待和等死基本没有什么区别,而罗平安现在麾下尚有五千人的战力,难道他就连最后搏一把的勇气也没有吗?

站在山峦之上,宇流明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山下的盗匪营地,他的目光仿佛要洞穿一切隐藏着背后的玄机。骆侍卫、林青、二牛、李平、阿铁等人伫立在宇流明的身后,静静的等待着宇流明的判断。自从和宇流明一同共事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于这种场面,静静的等待宇流明的思考和判断,然后执行他的决定,这是对宇流明精准分析能力的一种近乎执着的信任。这些人当中,阿铁与宇流明共事时间最短,但是自开战以来宇流明所作出的各种判断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暗自叹服,此时不自觉的也被宇流明身边的这种氛围所感染,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决断。

就在下一刻,宇流明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猛然回身对着身后众人,面色沉稳的说道:

“怕是双柏或者禄丰出事了,命令斥候立刻赶往两地打探,一有消息立刻回报,大家集结部队,随时做好撤退准备。”

此言一出,李平、林青、阿铁、二牛等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是下一刻林青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只听他说道:

“罗平安这两日拒不出战实际上是为了拖住我们,一旦双柏或者禄丰二地有一处失守,那么盗匪立时就对我羊邑形成夹击之势,若不及早撤退,我军恐怕会有全军覆没之余。”

此时一旁的铁驹也说道:

“不错,双柏或者禄丰有失,坚守此地便没有太多的意义,不如撤回易门,死守永昌东面门户,与盗匪决战。”

这个时候,李平却是脸现忧虑的说道:

“关键是而今我等的人马多是新兵,坚守营寨或可与盗匪抗衡,若是仓促撤退,怕是会被尾随而来的盗匪打个措手不及,损失只怕会是毁灭性的。”

宇流明闻言,不禁点了点头,非常认可李平的看法。此时阿铁见状,便说道:

“依我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干脆不要等双柏、禄丰的消息了,今夜我们就提前撤退,一方面是趁着盗匪尚未做好追击准备,另一方面盗匪援军未至,罗平安手中仅有五千人,必不敢轻易追击。此外,现在二牛手底下的会泽营经过这几场连番恶战,就由他率队断后,想必可保无虞。”

宇流明当即拍了拍阿铁的肩膀,答道:

“按你说的办!”

当夜宇流明部从羊邑连夜撤退,向着易门县方向转移。同时,也就在第二天傍晚,宇流明得到了消息,禄丰县失守,郑则民部被林震击溃之后正率领残余人马向着易门县赶来与宇流明汇合。见此情形,宇流明又立即命人前往双柏县,向在该处防守的王襄下达命令,让其立刻放弃双柏向易门县撤退。

在官兵陷入全线撤退的被动状态的时候,盗匪一方也开始了向着东面的推进。罗平安在发现宇流明向东撤离之后,立即率领部队压了上来,但是由于宇流明是安排二牛的会泽营在殿后,双方几次交手罗平安并没有占到便宜,所以他便没有再贸然的向宇流明的队伍出击,只是远远的坠在其身后,既不让宇流明摆脱也不过分逼近。但是在南面的牛延庆在拿下双柏县之后,却是马不停蹄的向着宇流明部的侧后方压了过来。

在向东转移的路途之上,宇流明的部队在接连接收了自永昌增援而来的两股青壮之后,部队规模已经达到了七千人。此时,宇流明在一处丘陵之上召集二牛、林青、阿铁、李平、赤哥一起分析目前的形势。目前部队才走到老黑山,距离到达易门县尚有三日的路程。据斥候来报,西面罗平安的部队就在身后,目前已经逼近至田家村,北面林震的盗匪主力部队也正在向南赶来,最为紧迫的则是南面牛延庆的一万人行动非常快,已经达到了古州河,若是按照这个速度,只消一日便可抵达白沙坡,从而截断宇流明部队的退路。

面对这样危急的局面,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此时,宇流明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地图,目光在代表着盗匪的三处蓝色箭头上逡巡良久,然后缓缓的说道:

“不能再这样走了,一旦被牛延庆占据了白沙坡,截断我等东归之路,我们就要被林震‘包饺子’了。”

此时,只见二牛自告奋勇的上前两步,口中说道:

“要不我会泽营留下来,往南阻击牛延庆。”

宇流明闻言摇了摇头,波澜不惊的说道:

“勇气可嘉,但是却有些自不量力,一千人想要拖住对方近乎一万人的盗匪,你是昏了头吧?”

二牛有些讪讪的退过一旁。此时一旁的林青说道:

“拖不住一万人,拖住五千人却是有几分把握。”

第一百章 阻击(1)

二牛有些讪讪的退过一旁。此时一旁的林青说道:

“拖不住一万人,拖住五千人却是有几分把握。”

宇流明闻言,眼前顿时一亮,向着林青投去鼓励的目光,示意对方说下去。只听林青继续说道:

“现在的形势逼得我们必须要和盗匪打上一仗,从而迫使罗平安和牛延庆减缓部队的追击速度,从力量对比上来看,若是同时面对盗匪两路人马,我们输的几率在八成以上,若是只面对一路盗匪,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我们则有五成的胜算。既如此,我们不妨让二牛拖住罗平安,然后集中剩下的兵力全力对付牛延庆。”

宇流明闻言,脸上不禁出现了一丝玩味儿的表情,口中说道:

“关键是,二牛的会泽营牛皮是吹得震天响,他真能拖住罗平安的五千人吗?”

不待林青说话,二牛已然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喘着粗气牛气哄哄的说道:

“怎么就不能,怎么就不能,我们会泽营的兵都是个儿顶个儿的,他罗平安要是敢来,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宇流明却是做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并没有理睬二牛。反而是转而对一旁的林青说道:

“我看啊,李平营帐处事沉稳,麾下士卒又多是正规军,要不就让李平去。”

二牛见状顿时有些急了眼,他不敢跟宇流明犯拧,只好拽着李平说道:

“老李,你可不许接这差事啊,不然就是跟我二牛过不去,听见没有?”

李平冷着脸不说话。二牛却就是死缠着李平不妨,一直在他耳边不停的絮絮叨叨说这说那。一旁的林青看着这个场景笑而不语,他明白宇流明的用意其实是要激二牛一下,所谓遣将不如激将,就是这个道理。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林青随即说道:

“既然二牛决心要去,明哥儿不妨就答应他了。”

眼见林青说话了,二牛顿时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宇流明,宇流明假意的沉思半晌,然后方才对二牛说道:

“好,既然你想去,那你就去吧,不过这次要是打输了……”

二牛一拍胸脯打断了宇流明的话,口中说道:

“放心,输不了!”

宇流明瞪了二牛一眼,然后又说道:

“我让赤哥带着他手底下的弓弩手跟你一块儿去,平时你们俩不是谁都不服气谁吗?好,这次你要是打输了,就是当着赤哥的面儿丢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此时,一旁的赤哥闻言,不禁笑嘻嘻的对二牛说道:

“牛哥,你放心,有我帮着你,这次肯定让罗平安栽个大跟头!”

二牛没好气的白了赤哥一眼,口中嘟哝着说道:

“行了,你别拖我后腿才是真的,战场上要服从你牛哥号令,知道吗?别把打仗当成你们小孩子过家家。”

无端受了二牛训斥,赤哥脸色一端,正要反唇相讥,却是被林青给拽住,只见他笑着说道:

“二位不可如此儿戏,此战于我军而言性命攸关,大家务必精诚团结,方可夺取最后胜利。”

二牛和赤哥两人均是神色郑重的点点头。

次日,牛延庆此刻正率领着近万盗匪气势汹汹的向着西北方向快速的推进。大首领林震攻下禄丰县后,便令其立刻加速向东行军,要在官兵主力退守易门县之前截断敌人后路。自从王襄主动放弃双柏县之后,牛延庆一路进军便没有再遭遇到官兵的任何抵抗。

但是,当牛延庆的人马行至石头凹以南二十余里的地方时,却是遭到了官兵的阻击。接到喽啰的报告后,牛延庆问道:

“这里是何处?”

喽啰答道:

“此处向北二十里唤作石头凹,过了石头凹便是白沙坡。”

“官兵有多少人?”

“大约有两千之数。”

牛延庆闻言点点头,喃喃自语的说道:

“官兵这是怕我们抄了他们的后路,故而在此安排部队阻挡我等前进。自从拿下双柏之后,官兵抱头鼠窜之下,弟兄们便没有再打过什么像样的仗,是时候让刀口见见血了。”

说到这里,只见牛延庆冷冷一笑,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此番负责阻击盗匪的是李平的部队。这里地势多山,李平便依据山势将两千人马逐次排开,形成多道阻击防线,其中整条防线的正面由其第一营的正规军负责防守,两翼则是安排了自永昌补充而来的青壮士卒。

战斗打响了,如潮的盗匪向着官兵沿山建立的营寨发起了进攻。只见山路之上,无数的人头攒动,盗匪的人马向着官兵的营地快速的接近着。下一刻,官兵营寨中一声号令猛然响起:

“放箭!”

刹那间,箭雨如蝗向着山道上的盗匪倾泻而下,数不清的盗匪倒在箭雨之下。但是一轮箭雨并不能阻挡盗匪前进的脚步,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着官兵的营寨接近。片刻之后,官兵的又一轮箭雨袭来,同样又是成片的盗匪倒在箭雨之下,而盗匪的队伍已然在向前推进。

在官兵的营地中,李平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此刻是杀伤盗匪的最好时机,一旦对方接近营地,那么接下来便是残酷的肉搏,所以必须要趁着这个时机尽可能的大量杀伤敌人。

在盗匪阵营的后方,牛延庆也在冷冷的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面对官兵的箭雨,处于进攻一方的盗匪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命令部队不断向前推进,在挺过对方几轮箭矢之后,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杀到官兵营寨之前。所以现阶段的消耗是必然要经历的。

在官兵的第四轮箭雨之后,在付出数十条性命的代价之后,盗匪终于冲到了官兵第一道营寨之前。接下来便是短兵相接的一刻,攻到营地前的盗匪开始翻越官兵营前的栅栏,掀翻堵路的鹿角、拒马,而官兵则是依靠营寨的防御优势,开始对进攻的盗匪进行杀伤。

在营寨的边缘,官兵与盗匪进行着激烈的争夺。盗匪用砍伐来的木头搭成了便于攀登的简易架子,然后依靠这些架子向着官兵营寨的栅栏攀登。一个企图翻越栅栏的盗匪旋即便被躲在栅栏后的官兵一刀削掉了脑袋,在他身后又是一名盗匪顶替了他原先的位置,开始与官兵进行搏杀。一个官兵在数名盗匪围攻之下,被一刀挑破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他身后立刻补上一名同伴填补上他所留下的防守空缺。双方就这样进行着残酷的消耗,这样类似的情景在战场上不断的上演着。

第一百零一章 阻击(2)

在接连打退盗匪两波进攻之后,李平命令第一道营寨的官兵撤了下来。在盗匪一方,牛延庆见官兵放弃了营寨,当即下令部队继续推进,得寸进尺的向着官兵第二道营寨逼了上来。

此时,在西面一个叫白丫口的地方,罗平安的一支百人规模的先头部队抵达了这里。正在这时,首先是一轮箭雨自道旁的密林之中倾泻而出,接着埋伏在此处的会泽营士卒同时从四面杀出,转眼之间便将这股盗匪剿灭殆尽。这个时候,只见二牛和赤哥二人笑嘻嘻的自树林中走出,来到盗匪人马中幸存的一个喽啰面前。

二牛对着那名喽啰说道:

“你叫什么?”

那名喽啰此刻命悬一线自然不敢隐瞒,跪倒在地上,口中战战兢兢的答道:

“官爷,小人叫马三,是罗平安首领麾下的一名头目。”

二牛嘿嘿笑着,缓步来到马三面前,打量了对方一番,见对方生的獐头鼠目颇为猥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厌恶,随即说道:

“你认得罗平安吗?”

那人跪在地上连声说道:

“认得,认得,小人见过罗首领几面。”

二牛嘿嘿一笑,说道:

“认得就好,你回去给我带个话儿,告诉他你二牛爷爷的会泽营就在这白丫口等他,让他带着人放马过来!记住了吗?”

眼见对面的官爷居然要放他走,马三心中如蒙大赦连连叩头,口中说道:

“小人记住了,小人记住了!”

说着话马三站起身来便要离去。这时二牛却忽然说道:

“站住!”

马三心下一惊,一双贼眼惴惴不安的盯着二牛,眼珠咕噜直转,心中似在琢磨着二牛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只见二牛乐呵呵的问道:

“你做盗匪时间不短了吧?”

马三心中一惊,口中连忙说道:

“这个……这个……小人……当盗匪乃是迫不得已,时间……时间并不……很长。”

二牛继续乐呵呵的说道:

“不是很长,就是长啰,你手上有不少无辜百姓的性命吧?不要骗我哦,我最恨别人骗我!”

马三此时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牙关不住的打颤,嘴角哆哆嗦嗦的说道:

“这个……这个……”

二牛继续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无辜百姓了?十个指头数的过来吗?”

马三此时已是面如土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木然的说不出话来。

二牛冷冷一笑,说道:

“既然十个指头数不过来,那就把十个指头都剁了吧,回去告诉罗平安,爷爷我早晚也要把他的指头都剁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罗平安阴沉着脸听完马三在自己面前的哭诉,然后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马三问道:

“官兵有多少人?”

马三答道:

“至少千人以上,我等骤然遇袭毫无还手之力,百余名弟兄转眼间便丢了性命。”

罗平安闻言,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前方有会泽营阻挡住去路,想必是官兵察觉到牛延庆的人马已经从侧面追了上来,然后安排下这支人马留下断后。前番几次追击,和这个‘会泽营’交手数次都没有讨得便宜,可见这确实是宇流明麾下的精锐部队。不过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官兵主力此时怕是只顾着仓皇逃命,现在眼前就剩下这支部队,既然他敢送上门来,这到嘴的肉怎么能放过!

想到这里,罗平安满脸横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狰狞之色,口中淡淡的说道:

“哼哼……吴二牛,当初在龙马乡没有杀了你,今天在白丫口你一样在劫难逃!”

说到这里,罗平安迈步来到马三的跟前,抬手拽住马三的双手,拿到眼前仔细的打量。只见马三的双手此时犹自鲜血淋漓,十指齐断、白骨外露,看上去甚是可怖。看着这景象,罗平安的眼神中却出现了一丝嗜血的疯狂,他微笑着对马三说道:

“马三,你受苦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马三闻言,强忍着双手钻心的疼痛,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小人多谢罗首领关怀。”

罗平安却是依旧一脸笑意,口中说道:

“等你死了之后,我会亲手剁掉吴二牛的十根手指头,再送他下来陪你……”

马三闻言,脸色顿时一片煞白,然后双目之中露出惊恐挣扎的神色,口中不住的惊叫道:

“罗头领,您……您不能……”

说话间,马三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把双手从罗平安手中挣脱出来,但是罗平安的双手却犹如铁钳一般将马三的手死死箍住,使得对方根本难以动弹分毫。正在这个时候,一把尖刀自马三后心刺入胸前刺出,马三的身体顿时一僵,然后缓缓的软倒在地,苍白死寂的脸上还犹自保持着惊恐不甘的神色。

罗平安看了一眼在马三身后出手的小喽啰,表情木然的说道:

“军中粮草告急,少一个人就能多出一份口粮,马三双手废了,上阵厮杀是指望不上了,就让他为弟兄们再做点贡献吧。”

说到这里,罗平安转过身去,不再看地上的尸体,口中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

“拖出去,埋了!”

半个时辰之后,罗平安率领着五千盗匪向着会泽营所在的白丫口方向气势汹汹的杀奔而去。

此时,在李平这边,牛延庆所率领的盗匪进展非常迅速已然突破了官兵三道防线。李平站在官兵阵营之中,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不远处正在快速向前推进的盗匪,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小校来到李平的面前,口中说道:

“宇流总指挥那边传来消息,让咱们可以把敌人放进石头凹了。”

李平闻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口中答道:

“命令部队,交替掩护、逐次撤退。”

当牛延庆的部队再次攻下官兵的又一座营寨之后,赫然发现敌人开始撤退了。虽然官兵的撤退非常有序并没有出现溃逃的乱象,但是终究是撤退了。此时牛延庆站在官兵废弃的营地之中,望着远处正在向北面转移的官兵,得意洋洋的笑道:

“呵呵呵……官兵竟然也是如此的不经打,才这点程度就夹着尾巴跑了,真是无趣啊。”

此时,牛延庆身旁的喽啰问道:

“首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牛延庆抬起头,目光轻蔑的注视着前方正在徐徐撤退的官兵,随后又意态骄狂的环顾了自己身边的侍从,沉声说道:

“命令部队,继续追击,今日不到白沙坡誓不收兵!”

第一百零二章 阻击(3)

牛延庆抬起头,目光轻蔑的注视着前方正在徐徐撤退的官兵,随后又意态骄狂的环顾了自己身边的侍从,沉声说道:

“命令部队,继续追击,今日不到白沙坡誓不收兵!”

接下来,只见牛延庆的万余人马沿着李平所部撤退的线路浩浩荡荡的追杀了过来。

此时李平正带着部队向北撤离,身旁的小校突然向他提示道:

“营座,盗匪追上来了,速度非常快,正在向我军快速接近。”

李平闻言,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盗匪追来的方向,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沉声的说道:

“留下三百精锐,我们在此打他一个回马枪,大部队继续向石头凹方向前进。”

当李平的大部队撤离之后,未过多久盗匪三百余人的先头部队便很快追了上来。眼看盗匪的人马逼近,官兵队伍中的李平猛然抽出腰间军刀,高声喝到:

“杀!”

此时,早就严阵以待的三百名官兵顿时如猛虎出闸一般扑向立足未稳的盗匪先头部队。人丛之中只见李平一马当先率先杀入盗匪阵营当中,手起刀落一连斩杀两名盗匪。在盗匪惊恐的目光中,三百名官兵已然紧随李平身后,气势如虹的冲入盗匪阵中,直向敌人的纵深冲杀而去。被官兵打懵了盗匪不由自主的开始向两旁闪开,队伍阵型开始出现散乱。

这个时候,李平焉能错过这个绝好机会,带着麾下人马一往无前的杀向盗匪阵营的腹地,面前的盗匪无一不是抱头鼠窜,跑得慢的都做了官兵的刀下亡魂。李平所率领的官兵竟然一个冲锋就把对方的阵势打了个对穿。盗匪阵营在被官兵从当中撕裂成两半之后,顿时陷入到了无可抑制的混乱当中。李平的部队趁此机会迅速掉过头来,再一次杀向混乱中的盗匪,犹如一记铁拳又一次重重的击在盗匪阵营的背后。

两次冲锋犹如两记铁拳将盗匪的阵势击了个粉碎,盗匪阵营从开始的混乱转眼间便演变成了彻底的崩溃。李平麾下的士卒立即默契的分散开,组成一个个配合默契的团队开始对溃散的盗匪进行最后的清理。

三百人对三百人,此战官兵完胜!

眼看着大部盗匪被官兵逐一剿灭,少数残余盗匪向南逃去,此时李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他淡淡的对身边的士卒说道:

“把盗匪尸体上的首级都割下来,摆放到道路上!让牛延庆看一看他手底下这些畜生的下场!”

当李平的部队离开后不久,牛延庆的大队人马赶了上来。在道路一旁,只见一个个盗匪的首级码被整齐的码放成一排,每一个头颅上的长发都弯成绳结相互捆绑在一起。这一幕,让牛延庆麾下的盗匪震惊了:

“天啊,官兵都干了什么?”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喉咙里仿佛有种东西哽塞住了一般,想要喊叫却叫不出声,头脑中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往上涌,心中憋闷到了极点。就在这时,盗匪队伍中突然有人‘哇’的一声开始呕吐,这仿佛是一剂催化剂,霎时,整个盗匪阵营顿时爆发出一连串的骚动。道旁血淋淋的头颅,深深的刺痛了众人的内心。此时,盗匪阵营之中的牛延庆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骄狂之色,只见他双目圆睁,嘴唇之间已经被牙齿咬出了血丝,陡然间一声暴喝:

“啊!啊!啊!啊!”

在场的所有胡人士卒心中一惊,暂时止住了哭泣,把目光投向自己的首领,只听牛延庆高声喝到:

“官兵如此残暴,待本首领带着弟兄们拿下白沙坡,截断宇流明的后路,定要杀尽官兵、鸡犬不留!”

此时,盗匪喽啰们内心残忍嗜血的本性被牛延庆彻底的激发了,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齐声喝的:

“杀尽官兵,鸡犬不留!杀尽官兵,鸡犬不留!”

眼见军心可用,牛延庆狰狞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只见他大手一挥,口中冷冷的说道:

“出发,向东北方向攻击前进。”

李平组织的局部反击有效的激起了牛延庆的愤怒,其麾下近万人的盗匪不仅没有因此而收敛反而是加快了向东北方向的行军速度,其实汹汹的向着石头凹杀奔而来。

此时,在东北面的石头凹,宇流明的部队早已经严阵以待,这里就是他选择的和牛延庆的决战之地。石头凹是一处典型的丘陵地形,方圆十余里皆是四面隆起的大土丘,但是其中心地带却地势低洼,被多座丘陵所环抱,故而得名石头凹。宇流明正站在一处丛林茂密的山峦之上,这里的树木枝叶茂盛可以很好的隐藏踪迹,同时地势偏高正好可以鸟瞰整个石头凹地区,是作为一线作战指挥的绝佳场所。

这个时候,只见林青缓步来到宇流明身旁,口中说道:

“李平已经撤退至石头凹。”

“牛延庆的人马在哪里?”

“在西南面,先头部队距离我部石头凹一线防御不足五里。”

宇流明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投向西南方向,口中却是问道:

“孟煜、王襄的部队到哪儿了?”

林青平静的答道:

“孟县令的人马前日从易门县出发接应我军,如今已经到了绿汁,只消半日就可达到石头凹。王县令的部队目前正在石头凹北侧不足五里之处驻扎,静待总指挥号令。”

宇流明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随即说道:

“很好,人马都聚齐了,好戏就要开始了。让在一线防御的阿铁先陪牛延庆玩玩,不要让对方太过轻易的就突入石头凹,从而察觉我军意图。”

林青道了声‘明白!’

片刻之后,牛延庆的人马在石头凹外围遭到了官兵的阻击。正当盗匪的先头部队沿着道路快速推进,意图进入石头凹的时候,道旁的丘陵之上,突然出现了早已守候在此的官兵。只见阿铁麾下的人马自数个丘陵之上同时冲杀而下,转眼之间便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切入到盗匪先头部队的阵营当中。

盗匪的先头部队随即便被阿铁的部队切成数块,陷入到一片混乱当中,接下来官兵顺理成章的对混乱的盗匪进行分割包围,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开始逐一进行围剿。

第一百零三章 阻击(4)

盗匪的先头部队随即便被阿铁的部队切成数块,陷入到一片混乱当中,接下来官兵顺理成章的对混乱的盗匪进行分割包围,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开始逐一进行围剿。

眼看这一股盗匪难逃覆灭的命运,正在这个时候牛延庆的后续部队到达了。在牛延庆的指挥下,立即便有一千名盗匪快速投入了战斗。原本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盗匪先头部队眼见援兵到达顿时士气大振,进而与后续部队内外夹攻,使得形势陡然逆转。

阿铁麾下的人马多是以永昌新补充而来的青壮组成,打打顺风仗原本还行,此刻被盗匪内外夹攻之下队伍便出现了慌乱。见此情景,原本在山丘上坐镇指挥的阿铁猛地抽出腰间军刀,对身边的亲卫说道:

“都跟我来!”

话音未落,只见阿铁身形猛然一窜,数十名亲兵紧随其后,向着山下杀奔而去。战阵之中,阿铁一马当先手中军刀上下翻飞,寒光过处身边的盗匪纷纷避让,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此时盗匪人丛当中不少人眼见阿铁勇猛,纷纷向着阿铁靠了过来意图围攻。厮杀间,阿铁眼见两名盗匪一左一右手持长刀一个劈向自己面门一个斩向自己双腿,嘴角冷冷一笑,手中军刀化作一道犀利的寒光迎面劈向左手一人,刀锋后发先至迫得那人不得不撤刀回身避让。谁知阿铁这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刀竟是虚招,刀锋中途一转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身形一晃又躲过了盗匪砍向自己双腿的长刀,同时绕到了右侧盗匪的身后,接着便是手起刀落,那名盗匪顿时身首异处。

正在这时,又有三名盗匪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却猛然见到阿铁化作一道黑影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迎面扑来。在这一刻,他魁梧的身躯仿佛和他手中的军刀融为了一体,在他身形暴起的那一刻一股凌厉无比的罡风随着他一起向着三名盗匪扑面而来。那三名盗匪接下来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只见阿铁手中的军刀挟带着雷霆万钧搬的气势向着三人挥出一道横斩。在这种气势的裹挟之下,三名盗匪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得横过手中长刀齐齐抵御。下一刻,只见阿铁劈出的军刀同时与三柄长刀相碰,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三柄长刀应声而断。三名盗匪被对方军刀上传来的力道震得连退数步,一个站立不稳竟然在地上摔作一团。

眼见阿铁如此悍勇,周围的盗匪一时间具都产生了畏缩之意,每当阿铁带着人冲到哪里,哪里的盗匪便不由自主的向周围退散。渐渐的,阿铁这一小股官兵在战阵之中左突右撞,杀得盗匪四下溃散,而周边越来越多的官兵眼见主帅如此悍勇则是士气大振,纷纷主动的向着阿铁所在之处靠拢。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上的局势竟然被阿铁带着部众一点一点的扳了回来,双方又重新回到了均势。

此时在后方的牛延庆眼见接连投入两队人马尚未能击破官兵在石头凹正面的防御,当下脸色一沉,口中说道:

“再调五百人压上去,我看他官兵还能支持多久?”

下一刻,只见五百名盗匪自阵中杀出,加入了战团。此时,犹自在阵前与盗匪厮杀的阿铁眼见对方又一次增兵,心中暗忖:火候差不多了!当即收拢部队,摆出防御的阵势,向着石头凹纵深且战且退。眼见官兵开始后撤,盗匪一方自然是得势不饶人,开始快速的向前推进。

此时在白丫口,罗平安麾下的五千盗匪摆开了攻击的阵型严阵以待,对面则是二牛的会泽营在营地之中摆出了一副严密防守的架势。盗匪阵营之中,罗平安目光森然的注视着对面的官兵营地,少顷只见他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接着猛然挥下!顿时只见三百名盗匪自阵营中缓缓而出,然后这股盗匪逐渐的散开呈一个弧形的松散阵型,接着缓步向着官兵的营地靠近。

官兵营地之中,二牛和赤哥两人在营中的岗楼之上正时刻关注着盗匪的动向。眼见一支人马从盗匪阵营中缓缓而出,二牛眼神中陡然精光暴射,嘴角‘嘿嘿’一笑,对着身旁的赤哥说道:

“嘿嘿,赤哥,这是罗平安的试探性攻击,待会儿让你手底下的弓弩手都拿出看家的手艺来,先给罗平安来个见面礼!”

赤哥闻言,笑嘻嘻的说道:

“牛哥,你就瞧好吧。”

这个时候,进攻的盗匪已经移动到了官兵营寨前五百步的距离。只见走到这个距离后盗匪的前进速度开始明显的加快,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到了这个距离的时候,盗匪前进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正常人快跑的水平。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盗匪人丛当中有人高声喝到:

“杀!”

下一刻,三百名盗匪同时向着官兵的营地发起了冲锋。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赤哥眯缝着眼睛,专心的计算着盗匪喽啰距离官兵营地的距离,直到对方冲在最前面的喽啰已经距离营地不足五十米的时候,赤哥的双眼陡然圆睁,口中猛然喊道:

“放箭!”

刹那间,百余支箭矢同时自官兵营地中飞射而出,如雨点般向着盗匪的人丛倾泻而下。面对这样的箭雨罗平安还有进攻的盗匪每一个人心中都早有准备,但是当这些箭矢落下的那一刻,结果却让罗平安震惊得无以复加。一轮箭雨、百余箭矢,竟然瞬间撂倒了盗匪七十人以上,这样的准确率太惊人了!

二牛见状禁不住开怀的大笑起来,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哈哈哈……这个赤哥,手底下的弓弩手确实有两把刷子!照这样的命中率,就这三百盗匪根本就不够看!”

紧接着,第二轮又倾泻而下,这一次倒下的盗匪在六十人上下。两轮箭雨之后,盗匪的伤亡已然接近总人数的一半。这个时候正在向前推进的盗匪已经察觉出了问题,许多人都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越来越稀疏,更有不少人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这次遇到的官兵弓弩手与前几次作战有所不同。按照以前的惯性思维,只要挺过官兵三到五轮的箭雨,就能够冲到营地跟前,不过这一次看来在官兵三轮箭雨之后,自己这一方恐怕真的剩不了什么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稷下学宫的秘密(1)

当第三轮箭雨再次落下之后,依旧站着的盗匪已经不足一百人。这一百人停下了继续冲锋的脚步,而是有些茫然的注视四周,看着身旁中箭倒地的同伴,一时间无所适从。接着一种绝望的气氛笼罩在这剩下的不足一百人当中,对于他们来说前进意味着死亡,后退还是死亡,最后他们选择了茫然的站在原地,在原地等待死亡。

第四轮箭雨如期而至,三百盗匪全灭!

这一刻,盗匪的阵营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当中回过神来。罗平安站在阵前,眼角在不住的抽动,他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在微微的发抖。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对面官兵的阵营中猛然的爆发出一阵铿锵的怒吼:

“会泽营!杀!杀!杀!”

这一阵响彻云霄的吼声顿时惊得盗匪这一边人头攒动,不少人带着惊恐的神色开始在队伍当中窃窃私语。此时,罗平安脸色铁青的注视着对面的官兵的营地。久经战阵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刻官兵的士气已然达到了最顶峰,若在此时进攻是非常不明智的。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罗平安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他冷冷的传令道:

“命令部队原地等待,队列中有胆敢窃窃私语者,斩!”

就这样,会泽营的千余官兵和罗平安的五千盗匪陷入到了静默的对峙状态。罗平安在等待,等待会泽营的士气回落,那时候盗匪就将迎来一个绝佳的进攻契机;二牛同样在等待,面对五倍于己的兵力,他很自然的选择了先防守,等待对手在进攻中露出破绽。

此时在石头凹,牛延庆麾下的盗匪正杀得防守的官兵节节败退。眼见先头部队已经突破官兵的防御杀入石头凹,牛延庆志得意满的朗笑道:

“官兵真是不经打,命令先头部队加速向前推进,大部队随后跟上!”

这个时候,在石头凹的一处山峦之上,宇流明静静的注视着正在向石头凹腹地快速前进的盗匪,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时,一旁的林青对宇流明说道:

“牛延庆一万人马已经全部进入石头凹,我们可以收网了。”

宇流明点点头,口中说道:

“让王襄率领其所部五千人马由北向南攻击,李平、阿铁的四千人合力堵住盗匪正面出路,林青你率本部三千人马由南向北进攻,最后是通知孟煜的部队,让他务必在东面堵住盗匪的退路。”

一番部署之后,各路官兵迅速开始行动。为了围歼牛延庆这一万盗匪,宇流明这次是集结了近两万的官兵在石头凹这一处地方精心布下了口袋阵。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石头凹地势周边高而腹地较低,且其腹地地形复杂道路交错,属于易攻难守的地形,盗匪兵力汇集于此后难以施展;另一方面则是石头凹外围出口数量较少,便于阻截,用于包围的兵力并不需要太多。

此时,带着部队杀入石头凹的牛延庆听到前方先头部队连连报捷的消息心中正在欣喜,却在这个时候接连数名斥候同时来报:

“北面有官兵突入我军右翼!”

“南面有官兵突入我军左翼!”

“东面有官兵突入我军后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牛延庆有些懵了。他有些抓狂的拽住一名斥候的衣领,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你看清楚没有?他宇流明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兵力?哪里来的这么多官兵?哪里来的……”

话音未落,牛延庆却已经听到了同时从四个方向传来的喊杀之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

局势的变化非常的迅速,首先是屯兵北面的王襄率先发难,五千官兵从北面突入石头凹,使得盗匪的右翼部队在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南面的林青同样是依样画葫芦,迅速将盗匪左翼的部队击退。而在东面原是牛延庆的后勤辎重部队,人数在两千人左右,在遭到孟煜的突然打击之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除了近百人趁隙逃脱之外几乎是全军覆没,而其押运的粮草也尽为官兵所夺。

短时间内,一连串失利的战报送到了牛延庆的面前,此时的他早已经没有早先进攻石头凹时的意气风发,双目失神,脸色灰败至极。从接连的打击当中回过神来后,牛延庆简单盘算了一下目前自己面临的情况,部队四面受敌、粮草遭袭,若是真的被官兵合为在这石头凹,那么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牛延庆并没有按照常理在被围之后收缩部队固守待援,而是选择了迅速集中力量突围。至于突围的方向,牛延庆决定依然继续向西进攻,一方面是因为北面、南面、东面骤然遭袭,尚未能摸清楚官兵的底细,而在先前的进攻过程中对于正面的官兵已然比较了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罗平安的部队就在西面,一旦自己突围成功之后便可以迅速与罗平安合兵一处。

牛延庆仓促之间的判断可谓可圈可点,但是这一切却同样在宇流明的算计之中。此时在山峦之上,骆侍卫与宇流明两人并肩而立俯瞰着整个战场上的形势。这时,只听骆侍卫淡淡的说道:

“这次你又算对了,牛延庆不仅没有收缩防守,而且果然是依旧向西继续进攻。”

宇流明则是微微一笑,说道:

“牛延庆想要向西突围与罗平安汇合,他却不知道我特意在西面安排了李平和阿铁两员主将、近四千人马,为的就是要在他垂死挣扎之时再给他当头一棒!”

骆侍卫侧目看了一眼宇流明,见对方刚毅的脸庞上透着胸有成竹般的自信,妙目之中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欣赏,随即便听他说道:

“有时候我在想,你这脑子里究竟长的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如此的精于算计?把别人的一举一动都琢磨得如此准确。”

宇流明闻言不禁笑了笑,说道:

“精于算计?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你平时称赞人都是用这种方式吗?”

骆侍卫没有理会宇流明的插科打诨,而是转过头,目光深邃的盯着宇流明,一字一句的说道:

“莫非你是从‘天机阁’出来的人?”

宇流明闻言不禁怔了怔,诧异的问道:

“天机阁?”

第一百零五章 稷下学宫的秘密(2)

宇流明闻言不禁怔了怔,诧异的问道:

“天机阁?”

骆侍卫目不转睛的盯着宇流明看了好一会儿,眼见宇流明的表情不似作伪,骆侍卫脸上不禁又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口中说道:

“噫,看来你真的不是天机阁的人,真是奇怪了。”

宇流明此时被骆侍卫的话弄的有些云里雾里,不禁笑问道:

“不要在这里瞎猜了,你先跟我说说天机阁的事情吧?”

骆侍卫倒是爽快,点头说道:

“看来你真是不了解,我给你讲讲吧。天机阁乃是先秦以来流传下来的一个古老流派。其学派专司钻研智谋之术,通过人自身的智慧去把握甚至是掌控世间事物的变化规律,使之为自身所用,进而谋身、谋事、谋国,天机阁内的学术天文、地理、农桑、水利无所不包,可谓是包罗万象。这个学派在历史上出了许多杰出的智谋之士、柱国之臣,像春秋的管仲,汉初的张良,三国时蜀汉的诸葛武侯、曹魏的郭嘉等都是出自天机阁,而本朝才致仕不久的老丞相诸葛渊亦是出自天机一脉。”

宇流明闻言,脸现震惊之色,不禁问道:

“春秋首霸齐桓公的首席谋臣管仲,兴汉四百年之张子房,绝代谋臣诸葛武侯,‘鬼才’郭奉孝,天机阁竟然出了如此多的惊才绝世的人物,当真是了不起!”

骆侍卫点点头,说道:

“那是当然,自先秦流传下来流派,必然是底蕴深厚,能人俊才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宇流明闻言不禁又问道:

“如你所说,莫非类似的先秦学派似乎并不只天机阁一家?”

骆侍卫说道:

“不错。先秦之时,位于山东的齐国最重学术,齐桓公欲招揽天下有识之士为己用,故而自都城临淄由官府创办了官学称之为‘稷下学宫’。这稷下学宫就等于为华夏各学派提供了一个彼此交流的渠道。连创始人齐桓公也不曾想到,稷下学宫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华夏各地学术流派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均汇集此地,大家或坐而论道,或切磋技艺,这样既使得稷下学宫成为了华夏学术圣地,同时又大大促进了各家学派的不断发展,进而形成了后来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局面,而这些学派历经各朝各代流传至今的也不在少数,天机阁便是其中之一。”

骆侍卫短短一席话,却给宇流明打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他原本淡漠的表情此时也不禁流露出无限的神往,口中感叹道:

“真是想不到,我华夏文明如此源远流长,我宇流明身在南疆荒蛮之地,不能一睹昔日百家争鸣的盛况,实在是遗憾得紧。待日后剿灭南疆盗匪之后,骆兄你一定要好好给我讲讲这自稷下学宫流传至今的各个流派。”

骆侍卫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在白丫口,双方依旧在对峙,两军已经相持了近乎一个时辰,但是双方似乎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罗平安站在盗匪阵营当中,他闭着双眼似在养神,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和他无关一般。其实,他是在感受,感受着对面官兵的气势变化。多年与官兵搏杀的经验使得罗平安具备了在战场上更加敏锐的嗅觉,他能从对方细微的变化之中洞察出最佳的出手时机。突然,罗平安的眼睛猛然睁开,眼神中精光暴射,接着便沉声说道:

“差不多了,官兵的气势开始回落了。调集一千名弟兄,让他们一鼓作气给我杀进官兵的营寨里。”

这个时候,只听见盗匪阵营之中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这是即将发起进攻的信号,众多的盗匪喽啰顿时觉得精神一振,纷纷不自觉的发出战斗之前的嘶吼。

另一边会泽营的营地之中气氛也为之一紧,士卒们纷纷在自己的防守位置就位,二牛在营地中央大声的喊叫道:

“快点!快点!都动起来,那帮喽啰们就要上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待会儿谁要是怂了,就从我这会泽营滚蛋!”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盗匪阵营当中一千名喽啰开始在阵前聚集,这一千人分成三个梯队排成松散的圆弧形,缓缓的向着会泽营的营地逼近。仍然是在五百步的距离上,盗匪的前进速度开始明显的加快,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盗匪发起了冲锋。

同样是在距离营地不足五十米的距离,官兵的第一轮箭雨如期而至,成片的盗匪瞬间便倒在如蝗的箭矢之下。由于有了先前第一次试探攻击的经验,所以这一次盗匪心中虽然仍旧吃惊对方弓弩手的精准射术,但是却并没有如第一次攻击时那般慌乱。三队人马依旧快速的向前推进着,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第二轮箭雨再次倾泻而下,盗匪的队伍变得更加的稀疏,却是依旧高速的向前推进。当第三轮箭雨之后,冲在最前排的盗匪已然是到达了官兵营地的边缘。

白刃战开始了!

在石头凹,牛延庆的攻势非常的凶猛。宇流明站在山峦之上,目光关切的注视着正在抵御盗匪的进攻的官兵。眼见在盗匪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之下,官兵的防线开始节节后退,此时一旁的骆侍卫忍不住说道:

“李平他们似乎有些难以支持了。”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二人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不会如此不济事的。”

果然,就在下一刻,一队官兵从己方阵营杀出,猛然突入进攻的盗匪人丛当中,盗匪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乱了阵脚,混乱之中不仅折损了不少人手,而且进攻的势头也被暂时遏制住,官兵一方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转眼又稳固如昔。

宇流明见状,淡淡一笑,对骆侍卫说道:

“你看,我军士卒多为民夫,战阵经验远不如常年厮杀的盗匪,若是一味固守只怕是难以抵挡盗匪的攻势,李平和阿铁久经沙场配合默契,一个防守一个伺机进攻,交替掩护之下却是让盗匪无机可趁。”

骆侍卫闻言,妙目流转之下却是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平是会泽县警备团出身,这阿铁却是何来历,为何在这战场之上表现如此老练?”

宇流明心中一动,转而对骆侍卫微笑道:

“我该对你说实话吗?”

第一百零六章 两个战场(1)

骆侍卫闻言,妙目流转之下却是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平是会泽县警备团出身,这阿铁却是何来历,为何在这战场之上表现如此老练?”

宇流明心中一动,转而对骆侍卫微笑道:

“我该对你说实话吗?”

骆侍卫没有回答宇流明的话,反而是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静静的注视着对方。

宇流明见状,只能老老实实的将阿铁原本是鹰扬军中大将铁驹的事实告诉了骆侍卫,只是隐去了其潜入县衙欲见赵熙的事情。骆侍卫闻言不禁颇为惊讶的说道:

“你还真是有手段,连鹰扬军的将领也会甘心为你所用。”

宇流明则是答道:

“阿铁愿意跟随我是希望能继续为朝廷效力,同时也是想有朝一日能够为张华轩张帅平反昭雪,重树鹰扬军的威名。这事儿与巴蜀杨家牵连甚深,恐怕还需待朝廷解决巴蜀之后方才有成功的可能,到时候还需要你鼎力相助才是。”

骆侍卫认真的答道:

“我尽力就是。”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只见盗匪一方攻势又起,杀得李平和阿铁的部队又一次向西败退。骆侍卫见状眉头微皱,宇流明却是淡淡的说道:

“无妨,垂死挣扎而已,这波攻势之后,他牛延庆便只能收拢部队,据险自守以自保了。”

骆侍卫举目四望之下,隐隐看见东、南、北三面官兵的旌旗正在逐渐的向着石头凹中心区域靠拢,而牛延庆的部队在官兵三面的压缩之下不得不向西面撤退,但是牛延庆对西面官兵的攻击进展缓慢迟迟未能打开突围的缺口。

当盗匪的又一波攻势被打退之后,牛延庆望着西面丘陵之上官兵的防线黯然的叹了一口气,下达了部队转入防守的命令。这一刻,站在山峦之上的宇流明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当牛延庆命令部队就地转入防守之后,石头凹方圆二十里区域的盗匪纷纷依托地势开始安营扎寨,准备固守待援。宇流明在命令林青、孟煜、王襄、李平、阿铁等人各自率领部队进行休整的同时加固包围,将石头凹内的盗匪围得水泄不通。

另一面,白丫口的战斗犹自在激烈的进行着。会泽营的官兵与盗匪在营地前沿进行着反复的争夺,双方都已经拼杀得筋疲力尽。此时,在盗匪阵营中的罗平安在观察了官兵营地良久之后,淡淡的对下属说道:

“耗得差不多了,官兵已然是强弩之末了,把冲车推上来,一举摧垮地方营寨的防御!”

下一刻只见三百余名盗匪推着数辆冲车自盗匪阵营之中缓缓而出。所谓冲车,实际上是由一个四轮底座和一个巨大的木桩组成,木桩上会有一个铁头,木桩能够前后摆动。在战斗中,进攻一方用冲车的木桩撞击防守方的城墙、城门或者营地前的各类栅栏等障碍物。在撞上障碍物之后,木桩会摆动回来并再往城墙继续冲撞。这种撞击力可以破开由厚木板制造的城门或石墙,打开一个可作攻击的缺口。冲撞车的上方通常会覆盖着湿润的兽皮以防止火焰烧毁。这几辆冲车均是罗平安在越隽郡与官兵搏杀中缴获所得,平日里未舍得使用,这次却是为了击败会泽营而拿了出来。

眼见又有盗匪推着冲车出阵,在营中指挥着士卒防御的二牛不惊反喜,口中嘿嘿的笑道:

“早就知道你罗平安会留有后招,来得好!”

话音未落,只见自营地深处突然出现二百余名官兵在二牛面前集结。这些人个个都是身着帝国制式铠甲,腰间尽皆悬挂着统一的帝国军刀,完全不是普通民团的装备可比。这二百人都是二牛自龙马乡、会泽县带出来的老人,是会泽营中真正的精锐。在此前的战斗中,二牛一直没有把他们派上场,就是为了防备罗平安的后手。

当二百名士卒集结完毕之后,二牛沉声说道:

“各位都是自龙马乡还有会泽县跟着我的老人儿了,大伙儿都知道我二牛脾气暴,打仗从来都是不服输的,现在盗匪势大,不知道大家敢不敢跟我出去杀一阵?”

二百余名士卒齐声吼道:

“敢!”

二牛嘿嘿一笑,猛地抽出腰间的制式军刀朗声说道:

“好!弟兄们,今天就让罗平安知道我会泽营从来不会龟缩起来被动挨打!主动进攻才是我们的强项!”

二百士卒齐声高呼:

“会泽营!杀!杀!杀!”

眼看着数辆冲车渐渐逼近官兵的营寨,罗平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他很有信心,只要摧垮了官兵营寨的外围防御,自己麾下的喽啰就可以依靠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一举将会泽营歼灭。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官兵营地的大门轰然打开,二百名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士卒如出闸的猛虎一般冲出了营地大门。战阵之上,只见二牛身先士卒,率先冲入正面盗匪人丛当中,手中军刀狠狠的戳进一名盗匪喽啰的小腹。这个时候,二百名会泽营士卒也在同一时刻杀入盗匪阵营当中。这些士卒身上穿着帝国制式的铠甲,对于普通兵刃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而他们手中的帝国军刀更是要远比盗匪手中的各色武器要强上不止一筹。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成片的盗匪猝不及防之下成了会泽营士卒军刀下的亡魂。

正在进攻官兵营寨的盗匪懵了,罗平安也懵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官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击。而这二百名会泽营的士卒战斗力同样让罗平安震惊不已,仅仅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将营寨大门正面的盗匪杀了个对穿。在打穿盗匪阵营之后,这二百名士卒在二牛的带领下丝毫不做停留,继续向前快速的推进径直向着盗匪所簇拥的数辆冲车杀奔而来。

看见眼前这一幕,罗平安顿时肝胆俱裂,连忙招呼部署,口中说道:

“他们的目标是冲车!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已经来不及了,笨重而又行动缓慢的冲车根本避不开会泽营将士的攻击。转眼之间二百余名士卒便犹如一记有力的拳头,重重的撞进了簇拥着冲车的盗匪人丛当中。尽管护卫冲车的盗匪有五百人,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如此强劲的对手。

第一百零七章 两个战场(2)

“他们的目标是冲车!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已经来不及了,笨重而又行动缓慢的冲车根本避不开会泽营将士的攻击。转眼之间二百余名士卒便犹如一记有力的拳头,重重的撞进了簇拥着冲车的盗匪人丛当中。尽管护卫冲车的盗匪有五百人,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如此强劲的对手。

二牛一连砍翻了两名盗匪喽啰,冲到一架冲车前,挥动手中军刀对着这辆冲车几处薄弱的连接处狠狠的斩落,冲车上的木桩在失去支撑之后顿时向旁歪斜,接着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冲车倾覆在地,各种碎木零件散落了一地。捣毁了第一辆便会有第二辆,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当最后一辆冲车也倾覆在地的时候,罗平安只能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在成功捣毁盗匪的冲车之后,二牛又立即率队回师向着原先正在进攻官兵营地的盗匪杀了回去。这二百名会泽营士卒的壮举早已经令这些正在进攻的盗匪胆寒,此时眼见这些官兵又气势汹汹的杀了回来,此时有了退缩之意。原本接替二牛在营中指挥防守的赤哥眼见有机可趁,命令营中部队全体出击,盗匪在官兵两面夹击之下腹背受敌,一哄而散开始四下溃逃。而官兵则是趁势开始了掩杀,战场之上只见无数的盗匪在官兵的屠刀之下发出凄惨的哀嚎,而更多的盗匪则是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嫌自己跑得太慢,只盼着快些逃离这里。

眼见进攻部队彻底崩溃,罗平安只好催动麾下部队上前接应。而二牛则是见好就收,在距离罗平安大部队三百余步的距离处止住了官兵的追击。此时,会泽营和盗匪双方遥遥相望,二牛立在官兵阵中,目光轻蔑的扫视了一眼对面的盗匪,这一仗他亲自领军,赢得更是酣畅淋漓。

这个时候,他似乎有些预感到罗平安此时也正在盗匪阵营之中注视着自己的队伍,当即高举手中军刀朗声喝到:

“会泽营!”

会泽营的士卒则是气势如虹齐声高呼:

“杀!杀!杀!”

在会泽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盗匪阵营则是显得颇为低沉。罗平安脸色铁青的注视着对面的会泽营,胸中涌起一股冲动的怒火想要命令麾下的喽啰再冲上去和官兵搏杀一阵,但是他接着又抬头望了望渐渐变暗的天色,握着长刀的右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最后终于从嘴唇里蹦出来一句话:

“收兵,明日再战!”

次日,宇流明调集部队开始对被包围在石头凹的盗匪牛延庆部进行围剿。自昨日突围失败之后,牛延庆将部队收拢,随即命令部众在石头凹内各处丘陵、山峦等地势险要之处安营扎寨固守待援。面对这样的情况,宇流明命令围困盗匪的官兵稳步推进,遇有盗匪驻守的营地则是围住攻打逐次拔点,逐步压缩盗匪的空间。

在进攻过程中,盗匪凭借着地形的优势以及营地的防御负隅顽抗,官兵在兵力上虽然占据优势,但是进展却是十分的缓慢。宇流明又将自会泽县带来的‘火油’分发部分部队,令其在围攻盗匪营地的过程中施以火攻之计,倒也加快了不少进度。

石头凹战场之上,只见官兵同时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对位于中心区域的盗匪集群进行进攻,在一个又一个盗匪所坚守的据点被官兵拔出之后,盗匪所控制的区域开始逐渐的缩小,而官兵则是一步步缩小着包围圈的范围。此时,在宇流明的营帐中,一份份前线战报被斥候报送而来:

“拔除盗匪据点,歼敌二百三十七人。”

“拔除盗匪据点,歼敌一百二十八人。”

“拔除盗匪据点,歼敌三百六十八人。”

……

面对这些接连而来的战报,宇流明的心情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高兴起来,他面色波澜不惊缓缓的在营帐之中踱着步子。正在这个时候,骆侍卫自营帐外进来,仅仅只是看了宇流明一眼,便淡淡的说道:

“怎么,战场进度不尽如人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宇流明与骆侍卫之间便建立起了某种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便能大概知道对方现在的情绪。宇流明很享受这种感觉,尤其是在猜出骆侍卫实际上是个小丫头之后就更为乐此不疲了。此时对方又一次窥破了他的情绪,宇流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口中说道:

“还是太慢,还是太慢,照目前的进展情况来看一天下来估计也就能歼灭盗匪两千余人左右,时间不等人啊。”

骆侍卫云淡风轻的答道:

“这个时候急不得,战役正值攻坚阶段,稳扎稳打方能确保无虞,林震自禄丰县南下尚需时日,关键在于二牛的会泽营能不能顶住罗平安的进攻。”

不知为什么,骆侍卫的话语似乎有某种奇特的作用,能够抚平宇流明内心中焦躁的情绪。此时,宇流明微笑着看着骆侍卫,目光灼灼让对方心中微感异样,然后只听他说道:

“是啊,此战成败,就看二牛这个呆子能不能扛得住了!真是想不到,我们这一帮人竟然会有都指望他的时候。”

骆侍卫莞尔一笑,淡淡的说道:

“二牛看似粗鲁,实则憨厚踏实,确实是值得信赖之人。”

宇流明闻言却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

“我觉得你也是值得信赖之人。”

一时间,营帐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暧昧起来。一向冷傲的骆侍卫和一向沉稳淡定的宇流明此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尴尬得一时无言。少顷之后,还是宇流明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假意咳嗽了两声,然后故作淡定的说道:

“嗯,待在这里也无计可施。骆兄,你随我出去,咱们一起看看此刻战场上的情况吧。”

骆侍卫点点头。

此时,在白丫口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罗平安在得知牛延庆的万余人马被包围在石头凹之后心急如焚,自清晨便向着会泽营的营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面对盗匪一浪接一浪的强大攻势,二牛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麾下的士卒稳稳的守卫着营寨。双方在营地前沿反复的争夺,士卒的损耗数量一路开始向上攀升。

第一百零八章 两个战场(3)

此时,在白丫口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罗平安在得知牛延庆的万余人马被包围在石头凹之后心急如焚,自清晨便向着会泽营的营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面对盗匪一浪接一浪的强大攻势,二牛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麾下的士卒稳稳的守卫着营寨。双方在营地前沿反复的争夺,士卒的损耗数量一路开始向上攀升。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又从正午持续到傍晚,罗平安把一队又一队的盗匪送上前线,但是换来的只有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而对面官兵的营地依然是岿然不动。在官兵的营地中,二牛看着一个个受伤或者是阵亡的士兵被抬了下来,心中在滴着血,但是表面上依旧一副冷漠严肃的神情,机械的下达着一项项防御的命令。

这一刻的二牛突然成熟了许多,自从跟随宇流明以来,他一直是处于无忧无虑的状态,‘反正明哥儿脑子好使,按他说的办准没错,一切事情都有明哥儿顶着。’就是他的信条。但是现在,二牛必须要独自承担起一些责任了,明哥儿在指望着自己,骆侍卫在指望着自己,林青在指望着自己,阿铁在指望着自己……会泽营指望着自己,石头凹的数万将士都在指望着自己,所以这一次必须由自己来顶着,这是二牛能够一直撑下去的信念。

太阳终于落山了,这一天终于过去了。这一日,盘踞在石头凹的盗匪被官兵歼灭了两千余人,现在牛延庆麾下部队的规模已经缩减到了六千余人,其所控制的区域也较前日大大的缩小。这一日,白丫口激战,罗平安进攻会泽营未果,损兵近千余,会泽营减员二百余人。

第三天,两边的战斗仍然在激烈的持续着。官兵对于石头凹盗匪的围剿进度却加快了很多,这其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便是盗匪缺粮了!在第一日的包围战中,孟煜的部队成功的袭击了位于石头凹东面的盗匪辎重部队,截获了大批粮草,此战的效果在如今便开始逐渐显现出来。一方面,盗匪有不少人马是饿着肚子在和官兵作战,战斗力必然要大打折扣;而另一方面,部队断粮对于军心和士气的打击则是更为严重。仅仅只是断粮的第一天,牛延庆麾下的盗匪便已经出现了私自逃跑向官兵投降的情况。

白丫口的战斗同样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罗平安调动部队向会泽营的营地发动了潮水般的猛攻。一排排的盗匪一次次的冲击着官兵营地的防守,在留下成片的尸体之后,又是一波盗匪扑上来弥补了前面的人倒下后留出的空挡,继续疯狂的进攻。

二牛的会泽营守得也很艰苦,队伍减员已经接近总人数的一半。但是面对一个个遍体鳞伤的部下,二牛依旧冷漠的命令部队死战不退,用他的话说:

“哪怕会泽营打到最后一个人,也得给我死死钉在这。”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依旧在持续,赤哥指挥着麾下的弓弩手不断狙杀着营地之外的盗匪,到最后连箭矢也已经快要告罄。眼见再这样打下去会泽营就快拼光了,赤哥跑到二牛身旁,焦急的说道:

“牛哥,今天这盗匪像疯了一样,完全是不顾伤亡的猛攻,我手下的人箭矢都快用光了!”

二牛沉声说道:

“放心,如此猛烈的进攻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扛过了这一阵,罗平安的人马就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构不成威胁了。赤哥,你让你的人先节约箭矢,等待我的命令,准备应对盗匪的最后一波攻击。”

赤哥点头去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有官兵在高声喊道:

“不好!有盗匪杀进来了!”

二牛循声望去,只见在营地西侧围栏的边缘,已经有数十名盗匪越过营寨的围栏,突破了官兵的防御冲入到营地当中,正在和官兵进行厮杀。而在这段围栏之后,正有着源源不断的盗匪沿着这段‘缺口’突入官兵的营地。

眼见情况危急,二牛对着身边二十名亲随喊道:

“都跟我来!”

说话间,只见二牛带着二十名亲随迅速的加入到了营地西侧战团当中。乱军之中,二牛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军刀接连砍翻数名盗匪,直吓得众多盗匪纷纷向后避让。二牛则是趁机带人突入到被盗匪突破的‘缺口’处,迅速堵上了官兵防线上的漏洞。

未几,突然听见营地东面又有官兵叫喊:

“这里,这里,盗匪也杀进来了。”

二牛二话不说,带着二十名亲随向着西面又迅速驰援而去。如此一来二去,二牛和这二十名亲随顿时成了官兵这一方的救火队员,在营地之中不停的往来奔驰。哪里的防御出现了漏洞他们就出现在哪里,左支右绌的支撑着官兵摇摇欲坠的防线。

正在这个时候,营地西北角又有一处防线被盗匪突破了。而这一次突入营地的盗匪异常的凶悍,在这些人不惜性命的厮杀之下,官兵防线的缺口开始迅速的扩大,越来越多的盗匪越过营地围栏冲进了官兵的营地。

二牛再一次率领着自己的亲随赶到被盗匪突破的地点。此时正赶上两名盗匪迎面而来,其中一人手中一柄鬼头刀照着二牛的头顶便是一刀劈来。二牛见状,抬手举刀相迎,‘当’的一声两柄钢刀在空中相交,二牛握刀的双手微微一抖只觉得对方刀身上传来的力道甚是雄浑。正在这时,另一名盗匪手持一柄长矛向着二牛当心便刺来。二牛一个侧身躲过刺来的长矛,身形抢上前两步,同时手中军刀向上一撩,一刀削断了持矛盗匪的右手。那名持长矛的盗匪惨叫一声,丢弃掉手中长矛,接着竟然猛地向前扑倒,死死抱住二牛的双腿。二牛见状,情急之下猛地一刀自那名盗匪后心捅入,那名盗匪竟然悍勇至斯犹自死死抱住二牛双腿不肯松手。

正在这时,只见手持鬼头刀的盗匪狞笑着挥刀向着二牛再次劈来。二牛双腿被人死死抱住难以躲闪,手中军刀犹自插在盗匪身躯之中,也难以举刀招架,眼见对方一刀劈来,间不容发之际身形一矮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竟然是堪堪躲过了这凶险的一刀。此时,二牛的两名亲随也已经赶了上来,二人一左一右同时出手,将手持鬼头刀的盗匪砍翻在地,接着便是一顿乱刀剁成肉泥。

这时,那名抱着二牛双腿的盗匪也已经死得透了,坐在地上的二牛挣扎着站起来,心中微感诧异,这股突入营中的盗匪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单个搏杀的身手明显和先前遭遇的不同。正在此时,防线的缺口处又有数十名盗匪冲入营地。二牛定睛一看,只见为首之人身高七尺身材微胖,但是满脸的横肉,一双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眼睛中却闪烁着一股摄人的凶光。这是……罗平安!自龙马乡一役二牛与其打过一次照面,此人的凶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第一百零九章 仇人相见

原来,眼见连番猛攻之下官兵的防线摇摇欲坠,但仿佛就差一丝火候始终拿不下来,罗平安一咬牙竟然带着自己麾下战斗力最强的亲随亲自参与了最后的冲锋。

眼见是罗平安亲自上来了,二牛心中的战意陡然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抬手从盗匪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军刀冲着罗平安朗声喝到:

“罗平安,今日是特地来送死的吗?识得你二牛爷爷否?”

正在人丛中厮杀的罗平安猛然听见有人喝破他的姓名,心中一凛循声望去,只见二牛手持军刀气势凛然的站在不远处,正目光森然的瞪视着自己。不过罗平安本人对于二牛并没有太深的映像,只觉得眼前之人略微有些熟悉,当即面露轻蔑的神色,口中冷冷的说道:

“哼哼……吴二牛是吗,我罗平安向来不杀无名之辈,我们见过吗?”

被对手轻视的感觉让二牛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他缓缓扬起手中的军刀,刀锋对准了罗平安,然后口中说道:

“在龙马乡没弄死你,是我最大的遗憾!”

罗平安闻言,绿豆般的眼珠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口中冷笑着说道:

“那看看今天能不能补回来!”

话音未落,只见罗平安身形一动,如迅雷般向着二牛所在之处袭来,下一刻,只见罗平安手中的钢刀舞动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向着二牛的全身笼罩过来。二牛没有丝毫畏惧,手中军刀一扬竟然主动迎上前去与罗平安混战在一起。

刚一交手,二牛只感到罗平安手中的钢刀招式并不诡异,却是一刀接着一刀连绵不绝、势大力沉,逼得自己只能疯狂的挥刀遮拦抵御,完全没有机会反击。接下来,只见罗平安又是一刀向着二牛头顶劈落,二牛急忙举刀相迎,谁知这一次罗平安却是虚招,钢刀在劈落途中陡然一转却是又收了回去,接着又踢出一脚,二牛一个收势不及,被罗平安一脚踹中小腹。二牛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身形失去重心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罗平安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阴狠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二牛。二牛忍着剧痛,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手中军刀一扬,向着罗平安又一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交手不足数合,罗平安趁着二牛一个疏忽,又是一刀砍中了二牛的左臂。二牛连退数步,离开罗平安的攻击范围后,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左臂上的刀伤处血流如注,不过所幸刀锋虽然划破了左臂外的铠甲但是入肉并不深,没有伤到骨头。而对面的罗平安依旧手持钢刀站在原地,只是用绿豆般的双眼戏谑的打量着二牛,满脸讥讽的神态。

小腹和左臂的剧痛使得二牛额头上青筋暴起,汗珠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滴落而下。但是二牛却咬着牙摆好架势再次向着罗平安冲了过去。这一次又是不到数个回合,二牛左肩又中了一刀,被罗平安一脚踹出数米远的距离。

二牛爬起来,又一次冲了上去……

激战之中,二牛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罗平安击倒在地,也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留下了多少刀伤,他只是一次次被击倒,然后又一次次的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扑向罗平安进行厮杀。罗平安则是犹如一个胜券在握的狩猎者,抱着一种戏谑的心态在打斗中一次次戏耍着自己的猎物。他似乎并不想自己的猎物这么快死掉,他需要要把这几日以来自己所积蓄的愤怒都发泄出来,眼前这个吴二牛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发泄对象。

当二牛又一次被罗平安击倒在地后,这一次他趴在地上良久,一连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再次站起身来。罗平安看着对手,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口中说道:

“怎么,这就不成了?”

二牛躺在地上,强忍着浑身传来的剧痛,咬着牙在脸上硬是挤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然后口中说道:

“嘿嘿,谁说不成了,刚才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你二牛爷爷现在才刚起兴呢。”

罗平安‘嗤’的一声,用一种不屑到了极点的语气讥笑道:

“就凭你,还真不够看!”

此时二牛终于颤巍巍的坐起身子,然后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用手中的军刀杵着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目光戏谑的看着罗平安,然后说道:

“你说的不错,凭我一个人确实有些不够看,不过……”

罗平安说道:

“不过什么?”

“那要是二十个呢?”

话音未落,只见二牛手下的二十名亲卫不知何时已经将罗平安围在了当心。罗平安抬头四顾,只见自己的四周都是官兵,心中顿时一凛。

二牛则是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满脸的讥讽之色,口中说道:

“罗平安,你满脑子都是屎吗?”

罗平安阴沉的注视着二牛,一言不发。二牛则是得寸进尺的说道:

“这是打仗,不是两个人好勇斗狠,你二牛爷爷说要弄死你,可没说要一个人弄死你。”

说到这里,二牛对着罗平安从口中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继续说道:

“刚才一对一让你占了便宜,为的是吸引你的注意力。现在是一对二十,你二牛爷爷要把刚才受的罪连本带利讨回来!弟兄们,并肩子上,剁了他!”

说话间,只见二牛的二十名亲随将罗平安团团围在中央,轮番开始了进攻。那罗平安却也是武功了得,面对众人的围攻凛然不惧,手中的钢刀舞得密不透风,一时之间竟然让众人都难以近身。在相持的过程中,罗平安瞅准一个空当,手起刀落竟然一连杀死了两名亲随。

二牛见状,当即沉声喝到:

“不要急,咱们人多就跟他耗,累死他!”

听到二牛的命令,剩下的十八人阵势陡然一变,并不再莽撞的出击,而是围着罗平安开始不停的袭扰,瞅着空子便上前捅一刀子。如此一来,罗平安反倒寻不着这些士卒的破绽,一连几次想要突围而出却都被几名士卒联手给迫了回来。如此时间稍长,罗平安气力便有些不济,气息已然有些粗重。

二牛虽然没有加入战团,但是却目光如炬看得分明,见状立即喊道:

“他快不成了,大伙儿加把子劲儿,别让他有喘息之机!”

第一百一十章 功亏一篑

二牛见状,当即沉声喝到:

“不要急,咱们人多就跟他耗,累死他!”

听到二牛的命令,剩下的十八人阵势陡然一变,并不再莽撞的出击,而是围着罗平安开始不停的袭扰,瞅着空子便上前捅一刀子。如此一来,罗平安反倒寻不着这些士卒的破绽,一连几次想要突围而出却都被几名士卒联手给迫了回来。如此时间稍长,罗平安气力便有些不济,气息已然有些粗重。

二牛虽然没有加入战团,但是却目光如炬看得分明,见状立即喊道:

“他快不成了,大伙儿加把子劲儿,别让他有喘息之机!”

二牛话音刚落,罗平安顿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陡然激烈起来,原本自己体力就已经有些不济,现在又面临这种局面,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一个不留神,被一名士卒一刀砍在左肩之上,顿时血流入注。

二牛眼见罗平安受伤,顿时咧着嘴嘿嘿的笑道:

“好!这个贼胚子受伤了,弟兄们加把劲,剁了他!”

此时罗平安心中恼怒以极,偏生这二牛站在战团之外不停地咒骂讽刺,更是让他心神不宁,未几左臂和后背又接连中刀。一连窜的伤痛顿时激发了罗平安的凶性,只见他原本已经渐渐散乱的刀势又陡然凌厉起来,各种两败俱伤的招式也是屡见不鲜。未过数合,只见罗平安竟然拼着身上再受两处刀伤,一刀洞穿了一名士卒的小腹。

眼见已经有三名亲随丧命在罗平安的刀下,二牛一股怒气也是直冲脑门,抄起手中的军刀拖着颤巍巍的身体竟然再度加入了战团。罗平安一见二牛去而复返,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身形猛然向前疾驰几步主动迎上迎面而来的二牛,转眼间又厮杀在了一起。此时两人身上均是带伤,鲜血浸透了两人的衣衫,只见两个‘血人’厮斗在一处,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手中的兵刃可劲儿的向着对方招呼。仅仅片刻之间,两人身上又多了数处刀伤。

就在下一刻,只见罗平安猛地大喝一声‘死!’,手中钢刀夹带起一股雄浑的气势猛然向着二牛劈落。二牛举刀相迎,双刀交汇之时,二牛只感到一股难以抵御的气势使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出,随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周围的亲随见状,连忙一拥而上阻挡住罗平安。而这一次罗平安含怒出手威力自然非同小可,二牛躺在地上只觉得仿佛全身骨骼都跌得粉碎,再没有一丝力气可用,就是动一动手指都艰难无比。

这个时候,罗平安却已然甩开周围士卒的围堵,向着二牛急速冲了过来,眼见罗平安几个健步来到二牛身前,举起钢刀便向着躺在地上的二牛猛然挥落,此时二牛躺在地上只能是闭目等死。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猛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喝到:

“休要伤我牛哥!”

话音未落,只听得‘嗖嗖嗖’三声,三支箭矢破空而来。罗平安匆忙之间顾不得再挥刀斩杀二牛,只得将手中钢刀当胸一横,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支箭矢正中刀身,但是接着便听见罗平安发出一声闷哼,只见另外两箭却是同时射入罗平安的小腹和左肋。

射箭之人正是赤哥,他眼见二牛遇险,立时搭弓上箭连发三矢直取罗平安要害。眼见一击奏功,赤哥当即招呼麾下弓弩手,对着罗平安便是一轮齐射。那罗平安端的是悍勇无比,身中两箭匆忙间一个‘懒驴打滚’身形在地上连滚十余圈,竟然硬是将接踵而来的箭雨尽数避了开去。

此时,为了躲避赤哥属下所射出的箭雨,原本包围罗平安的士卒已然分散到了四处,没有再形成紧密的包围圈。罗平安却是在地上翻滚的同时发现了这个情况,趁着这个机会他强忍着周身伤口传来的剧痛,一咬牙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向着官兵的营地之外飞奔而去。沿途之上,一连数名士卒想要拦截,均被罗平安一刀撂倒。

眼看着罗平安的身形已是到了营地边缘,已经在开始攀爬营寨的栅栏。赤哥见状立即搭弓上箭又是一箭朝着罗平安射去。此时罗平安身体依靠在营地栅栏之上根本避无可避,只听见‘嗖’的声,箭矢已然深深的扎入罗平安的后背。后心传来的剧痛却在这一刻刺激了罗平安求生的本能,只见他面容狰狞的咬着牙,面部的肌肉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但是他依旧死死抓住营地边缘的栅栏,双手猛地加劲接着身形向上窜出,竟然瞬间越过了栅栏的顶端,接着便没入盗匪的人丛当中消失不见。

赤哥见此情景不禁叹了口气,心中暗忖:好顽强的家伙,这样都让他跑了。随即又想起犹自躺在地上的二牛,连忙疾跑数步来到二牛身边,俯身察看。此时二牛面色苍白,浑身上下的刀伤正在不停的向外渗着鲜血,眼见赤哥过来,他咬着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断断续续的说道:

“罗平安那个家伙跑了吧?娘的,这次亏大发了,你牛哥现在是动不了了,部队就交给你来指挥,你可不能丢了会泽营的脸。”

说到这里,二牛突然浑身一阵抽搐,竟是晕了过去。赤哥冲着二牛郑重的点点头,随即命人找来担架,将二牛抬下去治疗。

此时,盗匪的进攻在罗平安重伤之后也停了下来。此时,官兵的营地之中到处是士卒和盗匪的尸体,这些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叠在一起,无声的诉说着适才这一仗的惨烈。

赤哥一直望着两名士卒抬着陷入昏迷的吴二牛进入中军的营帐之中,他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泪水。出生于南疆蛮荒之地的赤哥,生下来之后便要为自己和部落的生存而挣扎,耳濡目染的都是野蛮、残暴、死亡,对于战斗早已经司空见惯。但是自从跟随宇流明以来,他渐渐感受到战斗与搏杀并不单纯是人为了生存的本能,它本身可以被赋予很多的意义。而这一次,在二牛身上,赤哥朦朦胧胧的懂得了,有一种战斗,一种拼尽性命的战斗,是为了荣誉!

而就在这一日,宇流明的大部队在石头凹歼灭了牛延庆麾下近四千人的盗匪,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粮食耗尽而向官兵投降。此时困守石头凹的盗匪已经不足两千人,而且由于粮草短缺、士气涣散,战斗力已经是虚弱到了极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人您还好吧?

宇流明站在山峦之上,目光深邃的注视着石头凹,现在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当中,明日便可以将牛延庆部最终歼灭。二牛在西面也打得不错,直到现在罗平安也没能越雷池一步。等到明日之后,罗平安要考虑的就将不再是突破官兵的防线与牛延庆部汇合,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几千人马不被宇流明给吃掉了。

正在这个时候,斥候传来消息,白丫口之战,罗平安部遭到会泽营重创,罗平安负伤而逃,二牛重伤昏迷。

短短几个字,已经让宇流明想象出日间白丫口一战的激烈程度。尤其是的得知二牛重伤昏迷的消息后,宇流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阴霾。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宇流明,这一次没有再过多的压抑自己胸中的怒气,他深邃的目光再一次扫视了一番石头凹,随后又抬头看了看渐渐暗下来得天色,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白丫口那边打得这么激烈,咱们也别闲着了,命令部队结束休整,不要等到明天了,今天晚上就把石头凹的盗匪收拾了!”

此时,在怒江西岸的瓦甸县,沈江明、凌翔谦、罗超正齐聚一处。此时只听罗超说道:

“禄丰县失守之后,宇流明的部队目前已经开始向着易门县全线撤退,这里是盗匪东进永昌之前的最后屏障。”

凌翔谦说道:

“宇流明凭着万余民团和林震的盗匪打成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不容易了。我们是不是……”

沈江明摇了摇头,说道:

“宇流明凭着手里那点儿杂牌人马在禄丰、双柏、楚雄三地守了半个多月,确实有些难为他了。但是这还不够,还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所以我不会出兵。”

罗超说道:

“可是,师座再这样下去盗匪就又要兵临永昌城下了……”

沈江明淡淡的答道:

“我们在太平渡损失近半的人马,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帝国精锐,我们的部队已经伤筋动骨了,这样的创伤不是短时间能够恢复的,我们再也经不起消耗了。”

凌翔谦还待再劝,沈江明却是没有给他插话的余地:

“所以,我们只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在这个时候,帐外却传来士卒的声音,有紧要军情报告。接着只见一名斥候快步走入帐中,向着帐内三人行了一个军礼后说道:

“东面传来急报,宇流明部在撤往易门县途中,在石头凹设伏围歼盗匪牛延庆部万余人、重创罗平安部,仅牛延庆残余百余人突围而逃。”

此言一出,沈江明瞪大双眼已然惊得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口中说道:

“所报可是尽皆属实!”

斥候点头答道:

“后续还有三份详细战报!”

沈江明闻言心中的震惊已然是难以复加,环顾凌翔谦和罗超二人,见二人的脸上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随即对那名斥候点点头,说道:

“好,你下去吧。”

待那名斥候出去之后,罗超已然忍不住站起身来,说道:

“师座,盗匪遭此重创,正是我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沈江明犹自没有从适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少顷方才叹息一声:

“好厉害,好厉害!这个宇流明当真不可小觑。”

此时,坐在一旁的凌翔谦则是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口中说道:

“现在我对这个宇流明真是感兴趣到了极点,就凭着手底下的那一手的烂牌竟然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把林震逼到目前这个地步,实在是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啊。”

说到这里,凌翔谦微笑着看了一眼沈江明,口中继续说道:

“师座,现在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此时沈江明再无任何担心,目光中闪烁着着精芒,手抚唇下长须,朗声说道:

“明日全军拔营渡过怒江,直取景缥,让林震的数万盗匪尽成瓮中之鳖!”

此时,在永昌褚怀远又整编了一千名壮丁送往易门县支援宇流明。城楼之上,褚怀远看着缓缓远去的队伍,心中在暗暗的祈祷:宇流明啊,老夫的身家性命还有建宁郡可都押在你的身上了,你可千万不要负我啊!

此时,站在一旁的郡长史程潜上前宽慰道:

“大人无需太过担心,自林震肆虐南疆以来何等凶险的情形我们没有遇到过,宇流巡检更是多次化险为夷力挽狂澜于即倒。此番有他在前方总揽全局,定然能够成为我永昌的坚固屏障!”

褚怀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前方的形势不乐观啊,禄丰、双柏失守之后,易门县便成了我永昌西面最后一道屏障了。现在宇流明麾下有两万余人马,但是大多皆是种田为生的农民,如何是林震数万盗匪的对手。要守住易门,难啊!”

在场众多建宁郡官员闻言均是神色一黯,一时之间前途暗淡之感弥漫在众人心头,唯有韦盛昌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有一丝隐秘的笑意。

此时站在另一边的郡都尉马博插言道:

“下官自武定县随宇流巡检挥师南下以来,每每遭遇困局之时,宇流明巡检总是能够从容应对屡出奇招应对,此番盗匪虽然势大,但是宇流巡检想必也有应对之法。”

谁知马博一番劝解反而激起了褚怀远心中的烦闷,只听他口中说道:

“宇流明、宇流明、宇流明,事事都要依靠宇流明,本官要你们有何用?你说你们一个个在座诸公,哪一个不是自诩满腹经纶的朝廷栋梁,而今事到临头却还要指望着一个小小的巡检在前面撑着,而今我等窝在这永昌城里与苟延残喘有什么区别?”

眼见褚怀远莫名的发怒,在场的官员齐齐躬身说道:

“大人息怒……”

正在这个时候,却见一名士卒快步跑上城楼,来到褚怀远身前躬身说道:

“启禀郡守大人,宇流巡检在撤往易门县途中,在石头凹设伏围歼盗匪牛延庆部万余人、重创罗平安部。”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歼灭了一万人哪……”

“宇流巡检用兵如神啊!”

……

就在众人一片窃窃私语当中,褚怀远向着那名士卒焦急的问道:

“现在我军已然尽数撤回易门县固守!宇流巡检托小人传来口信:永昌诸公勿念,易门县便是南疆盗匪的覆灭之地!”

人丛当中顿时又是一片惊叹之声。此时,褚怀远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怔怔的站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言。郡少府周良栋首先察觉褚怀远的异样,连忙上前两步关切的问道:

“大人,您……还好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绿汁江畔(1)

“大人,您……还好吧?”

此时此刻,褚怀远两行老泪顺着脸颊缓缓而下,他用哽咽的说道:

“好!好!好!不能再好了!诸位都看到了石头凹大捷的战报,也都听到了宇流明的口信了。好,既然宇流明立誓要在易门县消灭林震,本郡守就在这里等着他取胜的消息,看着他取下林震的首级!”

在场众多建宁郡官员齐声道:

“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待众人都散去之后,却有一个人孤身留在城楼之上,他是韦盛昌。宇流明在石头凹围歼牛延庆一万人的消息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这个宇流明似乎总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凭着手底下那点儿只会种地的壮丁竟然将林震的数万盗匪逼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一番思忖之后,韦盛昌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韦盛昌的身后。韦盛昌并没有回头,而是淡淡的说道:

“让蜀葵准备出手吧,有一个人可能会威胁到杨刺史的计划。”

身后那人沉声问道:

“此人姓名?”

韦盛昌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答道:

“会泽县巡检宇流明!”

当石头凹大捷传遍南疆的时候,在这同一时刻,盘踞在禄丰的林震主力部队终于东进了。近三万余盗匪合兵一处,气势汹汹的向着易门县杀奔而来。

易门县地处建宁郡西部,永昌西北,东与安宁、晋宁县相接,南连峨山,西和双柏隔绿汁江相望,北部与禄丰、安宁两县接壤。这里东、北、西三面高山屏立,中部是溶蚀性盆地,东南面为中山河谷地带,全境状似马蹄。江河沿岸受河流切割影响,较陡峭,山谷相间、地形复杂。

宇流明将部队收拢至易门县后,以绿汁江为第一道防线,安排王襄率领本部五千人正面防守,而郑则民与孟煜则是各领五千人一南一北依托山势逐次构建防线。宇流明自己则率领剩下的近万余部队坐守易门县城。

林震的部队一路南下,直到逼近到了绿汁江边方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但是当林震到达绿汁江边的同一时刻,他却接到了一个令其惶恐不安的消息:沈江明的边军已经渡过了怒江,袭占了身后的景缥县。如此一来,三万余盗匪就被官兵一东一西死死的堵在了中间,而更为糟糕的是在前期鏖战近半个月之后,盗匪一方的粮草已经是所剩无几。

此时,林震站在绿汁江边,目光阴冷的注视着江对岸巍峨的群山,对岸的官兵早已经严阵以待,沿着山势依山而建的营地醒目得有些刺眼。看着对岸官兵的布置,林震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只听他口中喃喃的说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当初我率五万人马南下,而今仅仅才一个多月的时光,局面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前有大江堵路,后有追兵紧逼,嘿嘿,当真是穷途末路啊!”

此时,站在林震身旁的杨寿宽慰道:

“大首领不必沮丧,欲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百折不挠几经挫折。想当年汉高祖刘邦数败于项羽,但却在垓下一战成功,建立汉家四百年之基业。而今我等虽然一时困窘,但是只要突破眼前这道阻碍,立刻就是另一番局面,到时候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林震回身向杨寿问道:

“罗平安的伤如何了?”

杨寿答道:

“二当家伤势虽重,不过仗着身体强健到底是扛过来了,现在已经能够吃些米粥肉糊等物,只是尚不能下地行走。”

林震闻言点点头,口中继续说道:

“记得当初你曾经说过,宇流明此人狡诈无比,让我提防。我以为一个会泽县小小的巡检能翻起什么大浪,如今却不想就是这个宇流明最终把我们逼到了这步田地。”

杨寿闻言,眼神中顿时难以掩饰的迸射出仇恨的目光,他低下头,默默的压抑着自己胸中那股仇恨的怒火,少顷方才答道:

“此人是我等心腹之患,但使我等能脱得此难,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林震没有察觉出杨寿的异样,只是点点头,说道:

“你去通知各部头领吧,是时候开打了,这一次鹿死谁手就看大家的表现了。”

盗匪的进攻开始了。这一次没有什么花哨的试探,这是生死之战,盗匪一上来就是兵分三路强渡绿汁江,向着对岸的官兵发起了全力进攻。

王襄在绿汁江边安排了人数众多的弓弩手,当盗匪的人马逼近岸边之后,一轮接一轮的箭雨开始向着盗匪的渡船倾泻而下,只见渡船上的盗匪俯身在船身之上躲避着官兵射出的箭矢,同时艰难的向着岸边划动着船桨。但是,仍然有很多人被官兵的箭矢射中,有的翻身掉落冰冷的江水中,还有的则是在渡船上痛苦的扭动着身躯同时发出一连串凄惨的哀嚎。

盗匪在渡河时的伤亡虽然很大,但是却几乎没有人退缩,因为盗匪喽啰们现在也都很清楚,如果不能闯过易门县这一关,那么等待自己的就将是掉脑袋的命运。

渐渐的,终于有船靠近了岸边。匍匐在小船上的盗匪迫不及待的从船上跳入齐膝深的河水之中,向着岸边发起了冲锋。河岸浅滩松软的泥沙与齐膝深的河水有效的减慢了盗匪冲锋的速度,王襄部署在岸边的弓弩手又从容的施放出两轮齐射,浅滩的河面之上转眼间便漂浮起无数的盗匪尸体。

撑过了官兵的两轮箭雨,有不少喽啰已经登上了岸边,官兵的弓弩手有序的退向后方,继续对浅滩上的盗匪施射。而王襄部署在岸边的步兵则是快速的上前弥补了弓弩手后撤之后留下的空缺,在河岸边与盗匪开始了正面的交锋。

此时,站在绿汁江西岸的林震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对面的战况,眼见麾下的喽啰与官兵在岸边展开了厮杀,只听他沉声说道:

“已经接上火了,让后续部队开始架设浮桥吧!”

很快,趁着对岸的官兵在与盗匪登陆的先头部队交手的机会,绿汁江西岸的盗匪开始快速的在河面上架设浮桥。河面之上,盗匪架设的两座浮桥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向着对岸快速的延伸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绿汁江畔(2)

很快,趁着对岸的官兵在与盗匪登陆的先头部队交手的机会,绿汁江西岸的盗匪开始快速的在河面上架设浮桥。河面之上,盗匪架设的两座浮桥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向着对岸快速的延伸着。

在绿汁江东岸,盗匪与官兵的厮杀犹自在激烈的进行着。守护河岸的官兵占据着有利的地形,沿着浅滩冲上来的盗匪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官兵的屠刀之下。但是试图登岸的盗匪却依旧十分顽强,随着越来越多的渡船逼近河岸,一批又一批的盗匪开始沿着河岸浅滩向着官兵阵营发起了冲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登岸的盗匪越来越多,东岸官兵与盗匪的力量对比也在开始发生着变化。渐渐的,东面河岸上聚集的盗匪已经超过了百人,他们汇聚在一起在滩头控制了一片狭小的区域建立了一个滩头阵地。而后续渡河的盗匪则是在这个滩头阵地的掩护之下源源不断的开始登岸。

而就在这个时候,盗匪的两座浮桥已经延伸至东岸浅滩,西岸的大量盗匪开始沿着两座浮桥向着东岸发起了冲锋。由于有河面上的两座浮桥,盗匪向东岸输送兵力的速度得到了大大加强,使得盗匪在东岸逐渐的站稳了脚跟。

渐渐的,驻守东岸沿河第一道防线的官兵开始呈现出不支的态势,而原本固守河滩的盗匪则开始进一步向前推进。只见在绿汁江东岸漫长的河岸线上,数不清的盗匪喽啰组成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浪,向着官兵的防线发起了冲击。

官兵犹自在驻守的阵地上顽强的支撑着,他们不停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刃,将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盗匪喽啰砍翻在地。但是立刻又会有更多的喽啰涌上来,将一个又一个的官兵彻底的湮没。随着战斗的进行,江岸上堆积了越来越多的尸体,鲜血浸透了岸边的沙地,染红了滚滚而去的江水。

几番争夺之后,王襄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处于第一道防线的官兵长舒一口气,纷纷开始向后撤退。眼见官兵退去,盗匪喽啰们随后得寸进尺的开始了掩杀。但是他们很快又遭遇到了处于河滩第二道防线上官兵的阻截,双方随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此时在绿汁江东南面的峨山的一处山峰,郑则民正在山顶之上密切的关注着东岸战场的局势。眼见盗匪渡过绿汁江之后已经接连突破了王襄所部两道正面防线,郑则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推进的速度很快呀,哼哼……林震啊,有些狗急跳墙了吧?”

正在此时,有士卒来报宇流明巡检已至,接着回头便看见宇流明和骆侍卫二人联袂而来。郑则民一见是宇流明到了,连忙迎上前说道:

“兄弟,你不坐守易门县城,跑到我这里来做甚?”

宇流明却是哈哈一笑,说道:

“我在后方得知你们这里打得正热闹,实在是坐不住啊,所以就跑来看看。”

郑则民嘿嘿一乐,说道:

“来来来,兄弟你来看,林震这次是豁出去了,麾下的喽啰冒着箭矢渡过绿汁江后便是不要命的向着我方阵地冲锋,这才多久啊,已经突破王襄在正面部署的两道防线了。”

宇流明站在山顶之上,目光灼灼的鸟瞰着绿汁江东岸正在进行的激烈战斗。在连续突破官兵两道正面防线之后,盗匪已然有大约两千人已经登上了绿汁江东岸基本上占据了东岸河滩,将王襄的部队压缩在第三道防线上。若是这道防线再被攻破,那么盗匪就可以长驱直入,直逼易门县城。

情势如此危急,宇流明却是淡淡的一笑,说到:

“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郑则民点点头,爽朗的笑道:

“不错,是该动手了,再等下去估计王襄该要骂娘了!”

接下来,只见郑则民迅速向自己的部队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同时又令士卒点燃在山顶之上预先准备好的芨芨草、白茨、骆驼草等引火之物,向在北面山峦上驻守的孟煜部发出信号。

很快,一南一北两处山脉上各有近两千人的部队集结完毕,同时向着山下河滩上的盗匪冲杀而去。只见两路官兵自山上冲下来,犹如一左一右两记铁拳狠狠的击在盗匪阵营的两翼。河滩上的盗匪原本正欲向着官兵正面防线纵深继续进攻,此时南北两侧突然遭到官兵的夹击,匆忙间只得收缩防线进行抵御。

而在绿汁江西岸的林震和杨寿等人也目睹了这一情况。杨寿见状,连忙对林震说道:

“大首领,官兵自两侧山上冲杀而下来势汹汹,而我方人马渡过绿汁江后经过连番厮杀,此消彼长之下恐怕难以抵挡,您看是不是命令部队原地固守,先巩固已经占领的河滩在做计议?”

此时林震阴沉的脸色上却透着一股子决然,只听他说道:

“不可,我军连续突破官兵两道防线,正应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向着纵深推进,岂可消极防守堕了士气。而今我等粮草已然所剩无几,对于我们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时间,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打到易门县城下,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打通东进之路,为了这个目标多死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命令西岸的部队加速渡河,东岸的部队全力向前,继续攻击前进。”

接下来,只见盗匪分兵三路,其中两翼的部队分别上前抵挡自两侧山峰之上冲杀而下的官兵,而中路的盗匪则是继续锲而不舍的向着王襄的正面部队进攻。

但是孟煜和郑则民的部队早先并未参与战斗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自山上居高临下俯冲而至又有了地利的优势,所以双方接战之后,盗匪两翼的部队很快便抵挡不住。而处于中路的盗匪却是在一门心思的向着正面防线上王襄的部队进攻,难以对两翼的盗匪形成有效的支援。

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盗匪两翼的部队开始向后溃退。在绿汁江西岸观战的林震脸色此时有些铁青。眼见官兵在突破自己部队的两翼之后却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夹击处于中路的盗匪部队,反而是继续向着绿汁江岸所在的方向继续穿插,林震顿时又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绿汁江畔(3)

两路官兵的进展非常的迅速,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将两翼盗匪的防御彻底打穿,距离绿汁江边却是越来越近。正在这个时候,站在林震身旁的杨寿突然惊呼:

“不好,大首领!官兵的目标是浮桥!”

原本有些疑惑的林震顿时如梦初醒,目前江面上的两座浮桥是盗匪向东安输送兵力的最佳途径,而这两路官兵在击穿盗匪两翼之后并没有对盗匪的中路部队实施夹击而是向着盗匪部队的后方进行迂回穿插,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一路冲杀至绿汁江边,捣毁河面上的浮桥,从而切断东西两岸盗匪之间的联系。

此时,面色铁青的林震当即喝的:

“牛延庆何在?”

只见牛延庆迅速从旁来到林震身前躬身说道:

“属下在!”

林震冷冷的说道:

“你带两千人马,给我死死护住浮桥,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牛延庆当即道:

“属下遵命!”

牛延庆自石头凹兵败之后,便返回禄丰县与林震的大部队汇合。在石头凹吃了宇流明的大亏折损了万余人马,林震自然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故而牛延庆一直忍气吞声等待机会,一直想要找到机会在战场上立下奇功,重新得到大首领的信任。而今林震命其守护浮桥,牛延庆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领着人便去了。

少顷,只见牛延庆率领两千盗匪迅速的穿过河面上的浮桥后,迅速在两座浮桥的正面滩头摆出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势。阵势刚一完成,两路官兵也已经杀到。仓促间,只见牛延庆杀气腾腾的喝到:

“弟兄们,务必死守浮桥,断不能让官兵断了前线兄弟们的后路!”

此时,只见一南一北两路官兵同时杀入牛延庆部队阵营之中,惨烈的厮杀随即展开。官兵的攻势异常的勇猛,两路人马犹如一把铁钳的两端,将牛延庆的部队死死的夹在当间儿。面对官兵的优势兵力冲击,成片的盗匪倒在官兵的屠刀之下。面对迅速攀升的伤亡数量,牛延庆不得不收缩自己布置的半圆形阵型,尽可能的缩小防御面积,从而削减正面官兵所带来的压力。当牛延庆的部队将控制范围收缩了几乎整整一半之后,官兵想要再继续进一步压迫对方变得困难起来。牛延庆站在队伍阵营中央,举目四顾,眼见自己的部队此时密集的分布在长三百余米的沙滩之上,而官兵此时距离河面上的浮桥尚有十余米的距离,心中暗自得意:这个程度刚刚好,既将己方阵营所面临的打击压缩到了可以承受的范围,同时又使官兵难以接近浮桥实施破坏。

另一边,宇流明和郑则民站在东安的山峰之上,同样关注着绿汁江畔的战斗。眼见两路官兵顺利打穿盗匪的两翼,两人脸上同时都露出了笑容。接下来,又看见牛延庆在两座浮桥正面摆开了半圆形的防御阵势,而在两路官兵的钳形攻势下,牛延庆的部队像是被钳子夹住的一颗泥丸,在钳子两端的压迫下渐渐的扭曲变形。

但是,这颗‘泥丸’的韧性却是有些出乎了宇流明的预料,尽管两路官兵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几乎是把牛延庆的部队由半圆形阵压迫成了扁平的形状,尽管阵型已经扭曲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但是这股盗匪就是没有崩溃,他们依旧死死的护住浮桥的正面,始终让官兵难以靠近浮桥。

面对这样的情况,宇流明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口中对身旁的郑则民说道:

“这股盗匪还真是顽强啊,从我等起兵以来,面对盗匪大小数十仗,在盗匪的部队中有如此战斗意志的实在是不多见。”

郑则民闻言轻蔑的一笑,说道:

“呵呵,为求活命狗急跳墙而已,不妨事!”

此时,绿汁江西岸的林震眼见牛延庆虽然打得甚是狼狈,但是确实是死死护住了浮桥,原本铁青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很好,牛延庆干的不错!只要他拼死护住浮桥,我的后续部队就能源源不断的渡过江去支援他,让他一直撑下去。等到前方的主攻的部队击溃正面的官兵回过头来就可两面夹击,将这两路官兵一起吃掉!”

然而就在这一刻,林震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只见在东岸围攻牛延庆的官兵中,有一队弓弩手沿着江岸一字排开。这些士卒随即搭弓上箭,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箭矢的顶端都用杂草包裹,箭矢之上都悬挂着一个极小的陶罐。接着这些士卒引燃了箭矢顶端的杂草,接着便是一轮齐射。

无数箭矢飞射而出,但是这些燃烧着火苗的箭矢并没有射向正前方守护浮桥的盗匪,而是在天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绕过了牛延庆的人马,直接射向了浮桥。

这一刻,河对岸的林震突然预感到这些箭矢的危险,瞳孔骤然的收缩,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目光死死的锁定在这些箭矢身上。下一刻,这些箭矢自空中陡然坠落,准确的命中河面上的两座浮桥,就在一瞬间只见浮桥之上大火冲天而起而且转眼间连成一片。

原本在浮桥之上正欲渡江的盗匪顿时被蔓延而来的火海所包围,在熊熊烈焰的燃烧之中,浮桥之上无数的盗匪顿时发出凄惨的呼救之声。不少周身着火的盗匪一个猛子跳入江中,想要利用江水浇灭身上的火苗。但是让人惊奇的却是这火遇水之后竟然没有熄灭,而是漂浮在水面上继续燃烧。目睹了这一幕的盗匪无不纷纷尖叫:

“火在水上烧……是妖术,这时妖术!”

“快跑啊,官兵使妖法了,官兵使妖法了……”

一时之间,原本在用渡船过河的盗匪竟然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纷纷产生了畏缩不前的情绪。恐慌开始在盗匪的阵营中快速的蔓延,越来越多的盗匪开始相信官兵能够使用妖法,这一仗无论如何是胜不了了。

原本尚在江边守护浮桥的牛延庆部此时也被眼前的情景吓懵了。他们拼死守护的浮桥此时此刻已经被连绵的大火所覆盖,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身处人丛中的牛延庆倒是最先回过神来,浮桥既毁,守在此地便没有任何的意义,接下来官兵必然会集中绝对优势的兵力对滞留在东岸的盗匪进行剿杀,现在若是不跑恐怕就没有机会了。牛延庆当机立断向部队下达了撤回西岸的命令,随即率先跳入江中向着西岸游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绿汁江畔(4)

此时的林震双眼死死的瞪着江面上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浮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一把拽住站在身旁的杨寿,有些歇斯底里的对着杨寿怒吼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火是哪里来的?你说,你说……”

杨寿虽然饱读诗书,但是对于军队战阵之上使用的火油却是未尝听闻,此时面对林震劈头盖脸的质问他又哪里答得上来,只是一脸茫然而又呆滞的任由林震撕扯。

此时,东岸山峰之上,宇流明目光深邃的注视着绿汁江畔的战场,口中淡淡的说道:

“关键时刻用上火油,果然有出奇制胜之效,鲁彦大师送给我等之物果然是不同凡响。”

郑则民呵呵笑道:

“既然打掉了盗匪的浮桥,接下来便是要包盗匪的饺子了。”

宇流明波澜不惊的答道:

“不错,全军出击吧!”

接下来,只见原本南北两侧山脉上驻守的剩余官兵同时向山下的盗匪正面攻击部队发起了攻击。而迂回至盗匪身后的两路官兵则是调转头向着盗匪正面攻击部队的身后杀了回来。此时,在绿汁江东岸有近三千余盗匪,绝大多数都陷入到了万余官兵的四面包围之中。

官兵在东岸的最后围剿开始了,盗匪的尸体越来越多的堆积在沙滩之上,但是仍然有不少喽啰在负隅顽抗,他们挣扎着妄图杀出一条生路。但是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们的反抗注定是徒劳的,战场之上,只见一排排官兵手持着木矛将成片的盗匪戳成了筛子,一队队的士卒挥舞着军刀收割着无数盗匪的生命。在这一刻绿汁江东岸已经不再是双方争夺的主战场,而是官兵进行肆意屠杀的屠宰场。

这个时候,滞留在绿汁江东岸的盗匪部队中不知道是谁突然仓皇的喊了一声:

“降了!我们降了!”

这一喊声犹如在一锅滚油当中突然倒入的一瓢冷水,顿时让东岸盗匪阵营整个炸了窝。这些滞留在东岸的盗匪最后的心理防线随着这一声叫喊彻底的崩溃了。

接着便是成片的盗匪向着迎面而来的官兵放下手中的武器,然后跪地请降。整个东岸都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喊声:

“降了!我们降了!”

“饶命啊,我们降了!”

“不打了,降了,降了,降了……”

……

西岸的林震面若死灰的注视着东岸战场上一边倒的屠杀,此刻他已经没有再歇斯底里的冲着身旁的杨寿怒吼,而是神色木然的站在原地,最终他仰起头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绿汁江东岸的凄惨景象,对着身旁的杨寿说道:

“命令正在过江的部队撤回来吧!”

此时,在山顶之上的宇流明微笑着对身旁的郑则民说道:

“此战大局已定,剩下的便是按部就班等待结果了。”

郑则民爽朗的笑道:

“今日这一仗打得痛快,算是报了当日禄丰县失守的一箭之仇,我真想看看此时林震究竟是个什么表情,哈哈哈……”

二人一番谈笑之后,宇流明眼看今日战局已经尘埃落定再无悬念,便即向郑则民告辞,与骆侍卫一同返回易门县。

在返回易门县的山路之上,宇流明神色悠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身旁的骆侍卫见状,忍不住问道:

“看你的样子,似乎今日这一仗打赢之后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见骆侍卫疑惑的看着自己,宇流明心中有意想要逗弄一下对方,于是故意笑而不语。谁知骆侍卫见宇流明不说便也不再问,而是恢复了原先那般淡漠的神情,缓缓的跟在宇流明的身后向前走着。二人一路无话,就这样默然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反倒是宇流明开始有些不淡定了,没话找话的问道:

“喂,骆兄,你怎么不问我?”

骆侍卫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口中淡淡的说道:

“你现在想说了?”

看着骆侍卫一副得逞的表情,宇流明心中也不禁暗自奇怪,自己的性子一向沉稳淡定,为什么在这小丫头面前总会产生一种心中有话不吐不快的感觉,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是个丫头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正当宇流明想要再说的时候,却见骆侍卫脸色一寒,突然说道:

“小心!”

说话间,只见骆侍卫身形一动瞬间便已经到了宇流明身前,接着手中长剑出鞘在空中挽出一朵银色的剑花,接着便听见剑身发出‘当、当’两声脆响。而在这同时,与宇流明便看见随行的四名士卒竟然同时软到在地,口鼻之中流出黑血已然毙命。

是暗器!宇流明顿时反应过来,自己遭到刺杀了!刚才若非骆侍卫反应及时,挥剑打掉了对方射来的暗器,只怕自己也已经和随行的四名士卒一个结果了。

此时,骆侍卫将宇流明护在身后,右手长剑剑锋冲着地面左手握个剑诀,目光空灵的扫视着四周。宇流明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惊慌,因为他对骆侍卫的身手有着绝对的信心,没有乱动,他不想给骆侍卫造成丝毫的影响。他只是缓缓的抽出腰间的长剑,紧紧握在手中,虽然自己的武艺也就是个三脚猫的水准,但是坐以待毙毕竟不是自己的风格。

此时,四周寂静无声,宇流明和骆侍卫二人也就这样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这一刻仿佛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一般。但是,就在下一刻,一个身影手持一柄短剑猛然间从一旁的草丛中窜出,如疾风般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扑来,在这同时另一个方向破空声陡然响起,两枚银梭向着骆侍卫所在之处飞射而至。

对方看来不止一人,而且相互之间配合极为默契,不动则已,一出手便是同时分袭宇流明和骆侍卫两人,意图使目标之间应接不暇,难以相互支援。

只见骆侍卫手中长剑一抖,顿时在身前挽起一朵剑花,射向他的两枚银梭便被其舞动的剑花笼罩其中。‘当、当’两声之后,接着便看见两枚银梭在与剑身撞击之后同时改变了方向,竟然转而向着扑向宇流明的那个身影飞射而来。

原本扑向宇流明的那人眼见两枚银梭向着自己射来,顿时一怔,口中“咦”的一声,匆忙间身形凌空一转堪堪避过疾射而来的银梭,但去势不变依旧向着宇流明袭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绿汁江畔(5)

原本扑向宇流明的那人眼见两枚银梭向着自己射来,顿时一怔,口中“咦”的一声,匆忙间身形凌空一转堪堪避过疾射而来的银梭,但去势不变依旧向着宇流明袭来。

但是,因为此人为躲避银梭身形略微缓了一缓,骆侍卫却已经趁机来到他与宇流明之间,挡住了对方袭击宇流明的路线。那人见状,身形不停,手中短剑化作一道寒光如闪电般向着骆侍卫当胸刺来。面对对方凌厉的剑势,骆侍卫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身形上前两步迎上对方的剑势,轻描淡写的将手中长剑一抖,接着便听见两柄剑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

仅仅只是转瞬之间,骆侍卫便和那人交手十余招,当两人身形骤然分开之后,只见骆侍卫依旧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而那人身上确实一连出现三处剑伤,鲜血透过衣襟缓缓的向外渗出。那人脸上蒙着纱巾,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露在外面的双眼却是难掩无比震惊的神色。此人浸淫剑术十余年,向来对自己的剑法造诣有着极度的自信,但是刚才与骆侍卫交手短短十余招之后方才真正的体会到对方剑术的可怕,不仅自己身上带伤而更令其惊讶的却是对方似乎并未使出全力。

这个时候,只听骆侍卫冷冷的说道:

“‘袖里乾坤’童姥姥,‘疾风快剑’封不平,也算是蜀中葵门之中叫得上号的人物,想不到今日竟然会为了杀一个会泽县的小小巡检而同时出手。”

宇流明一听骆侍卫竟然叫破对方名号,心中一凛:看来今日来的刺客身份不低。

使短剑那人一听骆侍卫报出自己的名号,当下也不再隐藏身份,一把拽下自己脸上的纱巾,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只听他恨恨的说道:

“可惜就算联手,也还是低估了阁下,以阁下的身手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吧?”

骆侍卫冷着脸,口中淡漠的说道:

“剑下亡魂,又何须知我名号?”

封不平闻言顿时脸色一寒,手中短剑一扬,便欲再度出手,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咯咯笑道:

“年轻人,有点本事便目中无人、目无尊长,姥姥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却是最见不得这个。”

说话间,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自草丛中显出身形,自路旁的草丛中缓缓走出来,在距离骆侍卫身前二十步的距离站定。此时,童姥姥和封不平二人看似不经意的随意站立,其实却是在无形当中对骆侍卫与宇流明二人形成了夹击的态势,只消二人一旦露出破绽雷霆一击便瞬间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只见骆侍卫缓缓扬起手中长剑,波澜不惊的说道:

“有些人空活了些岁数,就喜欢倚老卖老,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就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至极,奉劝一句少在这里拿腔作势,你们两个根本就不够看!”

此言一出,童姥姥顿时脸色一沉,手中长袖一挥,顿时有数十点寒星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铺天盖地而来,在这同时封不平也动了,手中短剑化作数道寒光分袭骆侍卫周身数道大穴。二人同时出手来势汹汹,却见骆侍卫神色淡然,手中长剑轻舞好似银霞漫卷护住宇流明的身前将童姥姥射出的数十点寒星尽皆打落,同时身形流转宛若舞姿一般,衣袂飘飘翩然闪过了封不平疾风骤雨般袭来的剑势。

骆侍卫这一连串的动作将封、童二人的攻势尽皆化去,宛若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胜似闲庭信步、信手拈来。在骆侍卫身后的宇流明将一切看在眼里,禁不住心驰神动,暗暗喝彩。然而一切并未结束,接下来只见骆侍卫长剑微扬向着童姥姥遥遥一指,一缕剑气却是激射而出。童姥姥此时已是脸色骇然,口中惊呼:

“剑气外放!”

说话间,童姥姥身形不敢有丝毫停滞,连变数种身法想要躲过骆侍卫的剑气侵袭,但是骆侍卫手中长剑却是身随影动,剑气如影随形的接踵而至,将童姥姥笼罩其中任其身形如何偏转却终究难以摆脱。

此刻,只见童姥姥银发散乱骇然无比,危急之时口中惊叫道:

“封不平!救我!”

封不平见状,匆忙间身形疾驰数步逼近骆侍卫的身后,手中短剑直刺骆侍卫的后心。谁知骆侍卫却是脸上淡然一笑,眼神中尽是轻蔑之意。接着便见骆侍卫剑势一转,长剑隔空划出一道优美到了极点的弧线,不仅将封不平刺来的短剑挡开,进而向着封不平展开了凌厉的攻击。

只见骆侍卫手中长剑在空中急速的舞动,剑身上的寒光宛如银河一般向着封不平倾泻而下。封不平只觉得眼前一片寒光扑面而来,只得舞动手中短剑尽力遮拦,却听见骆侍卫的淡漠至极的说道:

“你太慢了,这样的剑还能称作疾风快剑?我早就说过,你们两个在我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说话间,只见骆侍卫手中长剑在空中一顿,接着以快到颠毫的速度向着封不平招式间一处细微到了极点的破绽刺出。这一剑快到了极点、妙到了极点,瞬间便突破了封不平手中短剑的防御,奔着其眉心疾驰而去。此时此刻,封不平已然完全放弃了抵抗,因为骆侍卫这惊世一剑已然击破了他的心防,封不平能做的只能是闭目等死。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另一边被骆侍卫迫退的童姥姥根本来不及救援。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一道鞭影从旁席卷而来,宛如毒蛇一般凶狠的缠住了骆侍卫长剑的剑身。但是骆侍卫刺出的这一剑是何等的威势,这一道长鞭竟然未能止住长剑的去势,被锋利的剑锋硬生生削去一截,但是终究是让骆侍卫这一剑缓了一缓。然而就是这毫厘之差,使得封不平有了防御的机会,急切间他短剑当胸一横,接着便听见‘当’的一声脆响,骆侍卫的长剑正刺在他手中短剑的剑身之上。

封不平虽然挡住了骆侍卫这夺命一剑,但是却觉得对方长剑上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压迫而来,胸口顿时如受重击,身形止不住连退数步方才堪堪站稳,体内气血一阵翻腾,接着喉咙一甜,‘哇’的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绿汁江畔(6)

封不平虽然挡住了骆侍卫这夺命一剑,但是却觉得对方长剑上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压迫而来,胸口顿时如受重击,身形止不住连退数步方才堪堪站稳,体内气血一阵翻腾,接着喉咙一甜,‘哇’的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此时,骆侍卫一剑未能奏功,眉头微微一皱,却听见一旁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

“两个不够看,那么三个呢?”

骆侍卫把目光投向那使长鞭救援封不平之人。只见此人身高七尺,身形却是极瘦,身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远远看去就如一根黑色木棍一般,面目三十多岁的样子,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却是深陷,一双鹰鸠般的目光正阴沉的盯着骆侍卫。

一见此人,骆侍卫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口中淡淡的说道:

“‘九尾鞭影’董千里,看来这次蜀葵算是精锐尽出了。”

董千里冷冷的说道:

“可惜差一点还是失手了,阁下足以自傲了。”

骆侍卫却是颇为认真的说道:

“难道你确定加上你,现在就不会失手了?”

董千里眼神中闪过一丝利芒,手中长鞭猛然一抖,‘啪’的发出一声脆响,然后缓缓的说道:

“有我在,绝对不会!”

说话间,只见董千里手中长鞭猛然飞出,宛若毒蛇一般向着骆侍卫袭来。骆侍卫手中长剑轻轻一扬,剑锋在袭来的长鞭上轻轻一点,顿时将长鞭荡开数尺。骆侍卫这一剑举重若轻使得妙到颠毫,董千里见状面色一沉,接着手腕加力,使得原本被荡开的长鞭在空中突然间一转,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再次向着骆侍卫袭来。

骆侍卫身形不动,手中长剑再次精准的刺出,恰到好处的将袭来的长鞭再次荡开……如此二人一个攻一个守,尽管攻的一方雷霆万钧气势如虹,攻势一浪接着一浪,而守得一方却更似闲庭信步,波澜不惊的将如潮的攻势信手消于无形。

如此一来,二人高下立判。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董千里由于连续的高强度攻击已是额头见汗,而骆侍卫依旧如先前一般随手化解着对方的攻势。此时,只听董千里猛然高声喝到:

“童老儿、封不平,今日咱们是碰上硬茬子了,你二人还不动手,成心在一旁看热闹么?”

三人之中,以‘九尾鞭影’董千里武艺最高,封不平和童姥姥二人素知董千里为人孤傲,轻易不会呼唤同伴相助,此时竟然拉下脸求助,可见对手武功之高。

当下,封不平和童姥姥二人也不再犹豫,同时加入战团。只见封不平趁着董千里手中长鞭袭向骆侍卫之时,舞动手中短剑急刺骆侍卫的后心,意图与董千里前后夹击对方。在这同时,童姥姥却是把目标锁定在了宇流明身上,只见其‘咯咯’阴笑道:

“老婆子我有个嗜好,那就是最见不得年轻后生,一旦见了非得用手中暗器在他身上戳出十个八个窟窿,这心里才畅快。”

说话间,只见童姥姥长袖一挥,又是数十点寒星袭向宇流明周身大穴。

骆侍卫与宇流明二人同时面对三人夹击,局势较先前又凶险了数倍。此时,骆侍卫既要应付封不平和董千里二人的攻击,同时又要护住宇流明,当下也再不留手。只见其骆侍卫脸色一寒,手中长剑舞动的速度陡增一倍,一股凌厉的剑气随着剑身向外四散而出,逼得董千里和封不平竟然同时向后退去,而这股剑气也同时把宇流明包裹其中,护住其周身,将童姥姥射向宇流明的数十枚暗器尽皆弹开。

眼见骆侍卫竟然能将剑气外放做到这种程度,封不平等三人尽皆骇然。三人当中封不平是用剑的行家,自己向来对自身剑术颇为自负,自然也知道将剑术修炼到‘剑气外放’的境界是何等的艰难,此刻见到骆侍卫出神入化的剑术之后,只觉得心若死灰莫可名状。

此时,董千里却是沉声说道:

“他为护住宇流明如此频繁的施展‘剑气外放’必然难以持久,我等只需与之游斗,待其真气耗尽之后,再取其性命!”

封不平和童姥姥自然以董千里马首是瞻,当下三人招式一变,各自施展轻功交叉换位在骆侍卫和宇流明四周游走,时不时趁隙攻击,十招倒有七八招是奔着宇流明去的。

几番交手之下,骆侍卫为了护住宇流明身形不敢远离,只能被动防御而难以主动伤敌,董千里、封不平、童姥姥三人则是立于不败之地可以肆意的施展手段攻击,三人渐渐开始占据上风。

宇流明见此情景,心中暗暗焦急,但是苦于自己的武功确实与对方相距太远,贸然出手只怕是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

这个时候,董千里眼见自己的战术奏效,一边舞动着长鞭向着骆侍卫发动攻势,一边沉声向骆侍卫说道:

“阁下剑术卓绝,但是既要护住此人又要力敌我等三人,终究还是力有不逮,若是阁下愿意将此人交出,我等三人恭送阁下离去,绝不敢有丝毫为难!”

骆侍卫并没有理睬董千里的话语,挥动长剑剑气四射又一次荡开董千里袭来的长鞭,一脸淡漠坚定的护在宇流明的身旁。董千里见对方依旧无视自己,脸色一沉,口中说道:

“既然阁下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我们三人手下无情了!”

此时,站在远处的童姥姥‘咯咯咯’怪笑道:

“甭看剑术如此厉害,实际上却是个不知审时度势的愣头青,今日倒是要让你尝尝姥姥我‘银梭追魂’的厉害!”

说话间,只见童姥姥右手一扬,五根手指之间同时夹着四根七寸来长的银梭,接着便见她手腕一翻,四根银梭犹如闪电般飞出,更为精妙的是这四根银梭竟然有先有后在空中排列成了一条直线,向着骆侍卫飞射而来。

童姥姥这一手妙就妙在四根银梭排成一线专门打击一个点,其目的就是为了击破骆侍卫的剑气防御。此时骆侍卫眼见四根银梭飞射而至,神色微微一动,手中长剑扬起一缕剑气迎着飞来的银梭射出。激荡的剑气与银梭在空中相撞,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四根银梭在剑气的冲击之下接连丧失继续向前的力道,歪歪斜斜的跌落在地上。

眼见自己得意之技未能讨得便宜,童姥姥脸色一沉,口中说道:

“老婆子今天还真就跟你耗上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剑气厉害,还是我老婆子的暗器刁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绿汁江畔(7)

眼见自己得意之技未能讨得便宜,童姥姥脸色一沉,口中说道:

“老婆子今天还真就跟你耗上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剑气厉害,还是我老婆子的暗器刁钻?”

说话间,只见童姥姥这次是双手齐扬,转瞬间又是八只银梭激射而出,骆侍卫见状神色依旧淡然,嘴角禁不住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口中说道:

“同样的招式使用两遍,真是愚蠢!”

说话间,只见这次骆侍卫并没有如先前一般施放剑气硬撼,而是手腕转动轻巧的刺出两剑,剑锋正点在先发而至的两枚银梭之上,那两枚银梭受力之后顿时在空中翻转,正好挡住后面射来的下一枚银梭。两枚银梭在空中相撞之后,前一枚银梭便跌落在地上,而后一枚银梭在受力之后犹如先前一般同样在空中发生翻转,又挡住后面射来的下一枚银梭……如此依样施为,八枚银梭竟然全数被击落。

眼见骆侍卫仅仅刺出两剑轻描淡写的便击破了自己射出的八枚银梭,童姥姥脸色铁青到了极点。她猛地一咬银牙,怒喝道:

“找死!”

话音未落,只见她迅疾的舞动起自己的一双长袖,而随着长袖的每一次挥舞,无数不知名的暗器自她的袖中倾泻而出同时向着骆侍卫和宇流明激射而来,这正是她的成名绝技‘袖里乾坤’!

此时此刻,骆侍卫也神色凝重,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付,只见他手中长剑陡然提速,挽起数朵剑花的同时一股雄浑的剑气将自己和宇流明全然包裹其中。当童姥姥袖中射出的无数暗器在碰到这股剑气之后,顿时被剑气强大的力道荡了开去。但是这一次童姥姥似乎发了狠,双手带动着长袖不停的挥舞,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暗器自袖中射出,毫不间断的向着骆侍卫和宇流明二人一次次进行着‘覆盖’!

骆侍卫不敢大意,全力催动剑气抵御袭来的暗器同时,还要分神应付董千里的长鞭和封不平的短剑。在骆侍卫身后的宇流明眼见情形危机,忍不住急呼道:

“丫头,你先走吧,不要管我!”

正在这个时候,董千里手中长鞭席卷而至,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便即缠绕在骆侍卫手中的长剑之上。骆侍卫剑势顿时一窒,一旁的童姥姥见状素手一扬顿时又是一片寒芒向着骆侍卫洒出。骆侍卫见状左手猛然抬起隔空派出一掌,一股雄浑的劲气席卷而出竟是将童姥姥射来的暗器尽数打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一旁的封不平沉声说道:

“住手!再动我就杀了他!”

此时,只见封不平的一柄短剑已经架在了宇流明的咽喉之上。见此情景,骆侍卫果然不敢再动而是站在原地冷冷的注视着封不平迟迟没有说话。

“干得好,老封!”

说话间,只见董千里狞笑着一抖手中长鞭,骆侍卫手中被缠住的长剑顿时脱手而出,同时发出“嗡”的一声龙吟紧接着插入身旁的泥土之中,剑柄犹自在不住晃动。这时,一旁的童姥姥双手齐扬,两枚银梭飞射而出转瞬之间便射入骆侍卫双肩两处大穴。

眼见终于制住了强敌,童姥姥禁不住心中的狂喜,口中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声,只听她说道:

“小子,任你剑术通神,今天还是栽在姥姥我的手上了吧?”

此时制住宇流明的封不平褶皱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阴狠,口中却不无得意的冷笑道:

“不过,哪怕你束手就擒也同样救不了宇流明的性命!”

说话间,只见封不平手腕一抖,手中短剑竟是猛然间向着宇流明的咽喉刺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只见骆侍卫右手猛然扬起,一股无形真气激荡之下将其身旁的长剑席卷而起。那长剑仿佛被某种力道吸住一般一阵激烈的颤抖之后竟是离地飞起自行回到了骆侍卫的手中。在场的董千里、童姥姥均是一愣,封不平刺向宇流明咽喉的短剑更是在这一刻不自觉的一缓。

紧接着只见骆侍卫猛地发出一声娇喝,那缠绕在长剑之上的长鞭竟然被凌厉的剑气撕扯得寸断,而董千里手握着半截长鞭满眼的震惊之色,胸中气血激荡,‘哇’的突出一口鲜血,一时间竟然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下一刻,只见骆侍卫长剑回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弧线的尽头正是封不平的咽喉,这一剑快到颠毫、妙到颠毫、准到颠毫,竟然比封不平的短剑后发先至,瞬间洞穿了其咽喉。封不平手中的短剑在距离宇流明身前数寸之处硬生生停住,再也难以刺出半分。接着,只见长剑自封不平咽喉之处抽出,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洞,封不平圆睁着双眼,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缓缓的软倒在地。

此时,大惊之下的童姥姥仓促之间又是一波暗器激射而至向着骆侍卫身后袭来,骆侍卫站在原地头也不回,手中长剑陡然在身后挽起一朵剑花,雄浑的剑气顿时将射来的暗器尽数弹开,却是向着一旁的董千里飞射而去。董千里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有数十点寒星射中他的身躯,只见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暗器上的毒性迅速进入到他的血液,只见董千里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嚎叫,面孔泛紫瞬间变得扭曲狰狞,只是挣扎得几下之后,渐渐便没了声息。

这一连串的交手仅仅只是在瞬息之间,结果却是董千里和封不平瞬间殒命。此时站在远处的童姥姥也早已经惊得魂飞魄散,匆忙之间运气轻功意图逃走,骆侍卫看也不看抬手一剑,一缕剑气自剑锋激射而出,瞬间便洞穿了童姥姥的后心,只听得童姥姥惨叫一声佝偻的身躯顿时摔倒在地,转眼便即气绝。

目睹了这惊心动魄一幕的宇流明此刻对于骆侍卫的武艺又有了新的一层认知。正要上前说话,却见骆侍卫长剑杵地,身躯竟然有些摇摇欲坠,宇流明不禁惊道:

“怎么啦,受伤了?”

骆侍卫摇手止住宇流明的话语,接着便见其站在原地运动内力,额头之上沁出层层细汗,头顶缓缓冒出一团白雾。少顷之后,只见其双肩之上两处伤口处各有一道寒星射出,接着一缕鲜血自伤口处喷溅出来,接着便见骆侍卫神情有些委顿的说道:

“终究还是中了童姥姥的两枚透骨钉,我已用内力逼出暗器和毒血,不碍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绿汁江畔(8)

骆侍卫摇手止住宇流明的话语,接着便见其站在原地运动内力,额头之上沁出层层细汗,头顶缓缓冒出一团白雾。少顷之后,只见其双肩之上两处伤口处各有一道寒星射出,接着一缕鲜血自伤口处喷溅出来,接着便见骆侍卫神情有些委顿的说道:

“终究还是中了童姥姥的两枚透骨钉,我已用内力逼出暗器和毒血,不碍事了。”

宇流明抢上前两步,一把扶住骆侍卫,口中说道:

“丫头……”

骆侍卫霍然抬头,盯着宇流明说道:

“你叫我什么?”

宇流明顿时察觉自己情急之下失言,连连说道:

“这个……这个,没什么……”

骆侍卫却是盯着宇流明,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你叫我丫头……”

“这个……这个……”

“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宇流明默然半晌,却又恢复到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目光灼灼的盯着骆侍卫,口中说道:

“丫头,谢谢你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面对着宇流明的目光,骆侍卫不自觉的有些加快,脸上热辣辣的有些害羞,不禁低下头沉默不语。

此时,适才激烈搏杀时的惨烈气氛已然荡然无存,两个人站在那里一种暧昧的气息却在悄然的蔓延开来。

少顷,只听宇流明面带微笑地说道:

“丫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这个时代,女孩子家的闺名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的,但是宇流明却偏偏问了。骆侍卫早没了往常淡漠从容的心态,只觉得羞不可抑,埋着头不肯说话。宇流明见状,戏谑的心态又起,说道:

“你看你受了伤行动不便,我抱你回去吧。”

说话间,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胆子,一手搂住骆侍卫的肩膀,一手抄到对方的腿弯之中,一把将对方横抱起来。

骆侍卫显然也被对方的动作惊到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对方身上传来的男性气息使得骆侍卫一阵心慌意乱,口中惊慌的说道:

“你……我……我……”

宇流明抱着骆侍卫的娇躯,心下大乐,笑嘻嘻的说道:

“你什么?我什么?”

骆侍卫用细若蚊吟般的声音说道:

“我自己能走,不要你抱……”

“那你告诉我你真名叫什么?”

“……”

“不说那我就一直抱着。”

一番调笑之后,宇流明突然用温柔的语气淡淡的说道:

“丫头,听话!你受了伤,让我抱你回去。”

骆侍卫闻言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她没有再坚持。少顷之后,宇流明却听到怀中的人儿低声的说道:

“我叫骆清瑶。”

宇流明回到易门县之后,并没有将自己遇袭之事对外宣扬。当夜,宇流明来到骆清瑶房中探望。此时,骆清瑶却把宇流明堵在门外不肯让他进屋。

宇流明站在屋外,淡定的说道:

“丫头,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伤好没有?”

骆清瑶屋内却是一片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宇流明见状又敲了敲门,没好气的说道:

“丫头,别闹了,好不好?”

屋内仍然没有回应。而此时,骆清瑶在屋内却是面红耳赤心情紧张的砰砰直跳。她坐在床边自顾自的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心中暗自忖到:他明明知道人家是女儿身,这么晚了还来找人家干嘛?接着又想起日间他抱着自己回来的情景,更是让人脸热心跳。想到这里,骆清瑶忍不住啐了一口,心说:

“就不开门,你就在外边站着吧。谁让你今天不由分说就把人家抱回来的。”

此时门外的宇流明眼见继续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眼珠一转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接着只听宇流明淡定的说道:

“小丫头,你再不开门我可撞门了啊。这大半夜的,要是把大伙儿都吵醒了可就不好了。”

说话间,宇流明假意挽起衣袖,撩起长衫的下摆,也不管屋内的骆清瑶能不能看得见,摆出一副将要撞门的样子,口中说道:

“我撞了啊,我可真撞了……”

此时屋内的骆清瑶听见宇流明的话语顿时急了,连忙从床上跳起来,拉开门栓打开房门,口中焦急的说道:

“诶,你别撞……”

定睛一看,却见宇流明站在门外面带微笑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哪里有半点撞门的意思,顿时知道自己上当了。羞恼之下,骆清瑶又想把门关上,宇流明眼疾手快伸出双手抵在门板之上,身子却是抢上前两步迈过房门来到屋内。

骆清瑶瞪了宇流明一眼,宇流明则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回身关上房门。骆清瑶眼见宇流明关门,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口中说道:

“你……你做什么?”

宇流明尚未察觉有异,在屋内的桌子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口中淡淡的说道:

“我嘛,一来看看丫头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二来则是请教你一些事情。”

看着宇流明淡然沉稳的模样,骆清瑶心知宇流明这是要说正事,当下心中莫名的微感失望,随即便答道:

“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你有什么事?说吧。”

宇流明点点头,然后问道:

“日间那三个杀手,你似乎知道对方的来历?”

骆清瑶点点头,答道:

“‘袖里乾坤’童姥姥、‘疾风快剑’封不平、‘九尾鞭影’董千里,这三个人是巴蜀杨家所组建的情报机构‘蜀三门’中‘葵门’当中有数的几号人物。”

接下来,骆清瑶向宇流明详细的讲述了‘蜀三门’的情况架构。‘蜀三门’是杨家情报机构的统称,其内部就和其名称一样分为三个部门,‘蜀锦’、‘蜀绣’、‘蜀葵’,也称为‘锦门’、‘绣门’、‘葵门’。其中‘蜀锦’中人,对外的掩饰身份主要是个郡县的名流士绅等上层人物,而‘蜀绣’中人则是藏身于青楼等烟花之地,‘蜀葵’中人则多是贩夫走卒或者工匠等社会底层之人。

宇流明闻言不禁神色凝重的叹道:

“如此一来,形形色色的人物汇聚在一起,就可以从社会的不同层面搜集情报,简直就是无孔不入啊。”

骆清瑶点点头,说道:

“不错,而日间袭击我等的三人便是‘蜀葵’中人,‘蜀葵’中人多是贩夫走卒,其中也有颇多身怀绝技之辈,所以‘蜀三门’很多具体行动,如暗杀、纵火等主要都是由‘蜀葵’来完成。”

第一百二十章 绿汁江畔(9)

接下来骆清瑶又将‘蜀三门’的组织架构以及朝廷目前掌握的其人员分布向宇流明一一进行了介绍。听完骆清瑶的一番叙述,宇流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一想到杨家竟然组建了一个如此庞大而又严密的情报机构,顿时对这种底蕴深厚的门阀世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畏惧。没错,就是畏惧,一个渺小的个体在面对如此庞然大物的时候,难免都会产生一种畏惧的情绪,宇流明也不例外。

在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这次‘蜀葵’是冲着我来的,这就说明巴蜀杨家已经盯上我了。”

骆清瑶点点头,说道:

“恐怕是这样。”

宇流明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身前的桌面上轻轻的敲击着,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屋内很安静,只听见宇流明的手指敲击桌面所发出的一声声的脆响,骆清瑶静静的坐在宇流明的对面,波澜不惊的注视着宇流明。

短暂的思索之后,宇流明的目光向着投去骆清瑶深深的一注,然后说道:

“此次出手的三人在‘蜀葵’当中是有数的几个人物,颇有些势在必得的意思,看来巴蜀杨家是迫切的希望我现在就死。”

骆清瑶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宇流明的下文。

宇流明继续说道:

“我如果现在死了,除了对于剿灭盗匪林震有着巨大的影响,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杀死一个小小的会泽县巡检能给巴蜀杨家带来什么显著的利益!”

此时,骆清瑶闻言,眼神中顿时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接着只见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继续说道:

“那么巴蜀杨家与盗匪林震有什么内在联系呢?下面我说几个疑点,你也帮我参详一下。”

骆清瑶点点头。

宇流明冲着骆清瑶伸出第一根手指,口中说道:

“第一,此次盗匪秋猎,林震在南疆各郡同时展开袭击,除我建宁郡外,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无不损失惨重,林震此次秋猎所获钱粮早已经是往年的数倍,为什么还要孤注一掷南下建宁?”

骆清瑶眼神中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厚。

宇流明又冲着骆清瑶伸出第二根手指,口中说道:

“第二,自盗匪进入建宁以来,我等采取坚壁清野之法,林震虽然打下了几个县城,但是应该没有抢到多少粮食,但是他这四万人马在永昌城下一待就是一个月,仿佛丝毫没有粮草的顾虑一般。我等救援永昌之时,竟然一次性就从永昌城下截获了近四十万石粮草,这么多的粮食,他林震从哪里得来的?”

此时,骆清瑶似乎已经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宇流明,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只见宇流明又伸出第三根手指,说道:

“第三,往年盗匪秋猎,其目的都在于劫掠州县钱粮以自足,这是盗匪天性所致,但是你看看如今的林震,尤其是其进入建宁郡以来,其战略部署早已经悄然变成了歼灭官兵有生力量,难道他们是突然转了性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又伸出第四根手指,继续说道:

“最后,便是我日间遇袭的事情,在如此关键的时间点上巴蜀杨家却突然对我出手,这背后难道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吗?”

这个时候,骆清瑶心中大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轻轻的说道:

“你是说……”

宇流明道:

“上述四点如果孤立起来看,都会有很多种解释,但是如果把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看,那么就会发现除了‘巧合’二字之外,只有一条线能够把这一系列的疑点都联系起来,这条线的线头就是……”

骆清瑶波澜不惊的答道:

“巴蜀杨家!”

宇流明笑了,骆清瑶目光如水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不由自主的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让人如沐春风,舒服得紧。

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一切迹象都表明,在林震的身后都有巴蜀杨家的影子,那么现在我们也应当真正明白,我们不是在和一股盗匪在战斗,现在是建宁郡在和益州博弈。”

骆清瑶淡淡的说道:

“建宁郡身后还有朝廷,是朝廷在和益州博弈。”

宇流明不置可否,只是依旧面露淡淡的微笑,骆清瑶禁不住问道: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宇流明没有直接回答骆清瑶,而是好整以暇的拿起桌上的两个杯子,在骆清瑶面前放了一个,在自己身前放了一个,然后又拿起茶壶给两个杯子倒满水,自顾自的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轻轻的啜吸了两口,淡淡的说道:

“那就要看朝廷有什么打算了?”

次日,林震调集兵力又一次向着官兵的绿汁江防线发起了进攻。这一次,林震吸取了前日的教训,并没有再妄图毕其功于一役,而是依仗兵力上的优势稳扎稳打的向前逐次推进。面对盗匪这样的进攻,绿汁江防线上的王襄、孟煜、郑则民三人并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应对,只能依靠正面防线和两侧山丘之上的部队相互策应,与敌方进行拉锯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伤亡都在快速的上升,而官兵一方由于新兵居多,虽然经历了连番的恶战,但是单个兵员素质较林震麾下的盗匪仍然存在差距,所以伤亡人数还要更多。但是尽管如此,郑则民等人却是依旧率领着部队死战不退,牢牢的控制着绿汁江东岸。直到太阳落山,林震终究只能望江心叹,命令部队撤回西岸。这一日,官兵损失近四千人,而盗匪则折损三千余人。

第三日,林震同样向着绿汁江东岸的官兵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官兵由于前日的大面积减员,其抵抗的激烈程度较前两日有了明显的下降。但是尽管如此,盗匪依旧没能占据东岸。官兵孱弱的防线在盗匪一浪接一浪的攻势面前显得摇摇欲坠,可是始终没有陷落。

林震阴沉着脸站在绿汁江西岸,目光死死盯着江对岸官兵的营寨。杨寿、张菁娘、牛延庆、窦成等人都站在林震的身后,在场所有人此刻都能够了解林震此时的愤怒心情,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去搭话找不痛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绿汁江畔(10)

第三日,林震同样向着绿汁江东岸的官兵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官兵由于前日的大面积减员,其抵抗的激烈程度较前两日有了明显的下降。但是尽管如此,盗匪依旧没能占据东岸。官兵孱弱的防线在盗匪一浪接一浪的攻势面前显得摇摇欲坠,可是始终没有陷落。

林震阴沉着脸站在绿汁江西岸,目光死死盯着江对岸官兵的营寨。杨寿、张菁娘、牛延庆、窦成等人都站在林震的身后,在场所有人此刻都能够了解林震此时的愤怒心情,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去搭话找不痛快。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东岸的营地之中走出来数队官兵,这些官兵押送着百余人的盗匪俘虏缓缓来到江边。林震顿时把目光聚集在这一撮人马身上,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些官兵要干什么?要当着自己麾下人马的面斩杀俘虏?

正在林震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对岸的官兵竟然找来了十余条渡船,让这些俘虏坐上渡船缓缓向西岸驶来。

官兵竟然将这些俘虏释放了!

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林震更是皱紧了眉头,他很意外,但是更为警惕。待到这百余名俘虏登上西岸之后,林震命令杨寿带人把这些人全部聚在一处,然后让各营的喽啰前来辨认,如果一旦发现有不认识的人混迹其中,便立即斩杀。

杨寿调来三百名喽啰将这渡江的百余人团团围住,然后按照这些人自报的隶属关系,命人开始辨认。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官兵释放的每一名喽啰都被人认领了出来。这个时候,林震的眉头皱的更加的深了。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么就说明没有官兵的奸细混迹在里面。官兵把这些人放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一时想不明白的林震不由得有些烦躁,他命杨寿带了一个被官兵释放的小喽啰来到自己身前。仔细打量眼前之人,只见此人身高六尺有余,身板倒是有几分壮实,模样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神情略微有些呆滞,当下林震便问道:

“你叫什么?”

那人躬身答道:

“小人叫张三,原先是跟着窦成首领讨生活的。”

林震点点头,说道:

“你们前日被俘之后,官兵可有为难过你们?”

张三答道:

“大首领,官兵没有为难我们,只是把我们关在一起既没有打也没有骂,除了没有自由,大家都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

林震的眉头又皱得深了几分,他继续问道:

“这次官兵为什么放你们回来?”

张三愣头愣脑的想了想,然后说道:

“小人也不知道,不过小人听他们那儿的一个叫宇流明的大官儿说,把这些俘虏放回去,等于是放回去一百多张只能传讯、吃饭,不能打仗的嘴,于我们来说是放了几个俘虏,于林震来说就是背上了一个甩都甩不掉的包袱!”

林震闻言,脸色已经有些变了。而此时只听张三继续说道:

“在放我们走之前官兵里有个领头的跟我们说,让我们回来劝劝这边的弟兄们,不要在和朝廷作对了,当盗匪没有几天日子好蹦跶了。那人还告诉我们说我们身后的景缥县已经被官兵占了,现在我们被抄了后路,手中粮草也所剩无几……”

张三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到林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已经深深的皱在一起。

此时,林震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官兵把这百余名俘虏放回来,其目的便是要用这一百多张嘴传递各种涣散己方军心的信息。而偏偏这一百多人都是实打实的盗匪,没有一个是官兵的奸细,林震对于这些人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更不可能封住这些人的嘴不让人家说话。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你林震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林震没有再搭理张三,而是把冷峻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杨寿,杨寿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此事的严重性,他一脸凝重的对着林震说道:

“此计必然出自宇流明!”

宇流明,又是宇流明!现在每当林震听到这三个字心中就会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无名的愤怒,一种想要把此人撕得粉碎的冲动。当然,林震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作为上位者最忌讳给下属一个暴躁不安的印象。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理眼前这百余名被官兵释放的俘虏。如果可以,林震现在恨不得将这一百余人尽数斩杀于此,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只会让麾下所有的部署心寒。

少顷,只见林震沉声对杨寿说道:

“在营中划出一块地方,以清查奸细为名把这些人集中安置,不得与其他人接触。”

虽然安排了措施,但是要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又哪里是这种简单的隔离就能做到的。林震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用不了多久,这些人从官兵口中带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会在自己的部属中传播开,现在自己必须要争取时间,在军心开始涣散之前攻克易门县。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何其的艰难,现在他们连绿汁江都没能渡过去,连易门县城的城墙都没有见着……

第四日,两军同样是在绿汁江畔进行着激烈的交锋。由于王襄、孟煜、郑则民三人的部队在前几日的防御战当中部队消耗很大,宇流明便命林青率领五千人自易门县赶来绿汁江防线增援。经过一日激烈的厮杀,双方的折损都在千人以上,但是林震仍旧没能突破绿汁江防线。在一天的战斗结束之后,傍晚时分,官兵和昨日一样竟然又找来了十余条渡船,让百余名俘虏坐上渡船渡过绿汁江登上西岸。面对这样的情况,林震只好再次吩咐杨寿将这些俘虏尽数进行隔离安置。

第五日,官兵仍然依样画葫芦,又有百余名俘虏放归盗匪阵营。林震铁青着脸,咬着牙又一次将这些被放回的俘虏安置进了隔离营地当中。

第六日,当林震看到又一批盗匪俘虏自绿汁江东岸坐着渡船向着西岸缓缓而来的时候,愤怒的抽出腰间长刀将自己脚边的一块岩石狠狠的劈成了两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绿汁江畔(11)

此时,在永昌城内韦盛昌的府邸之中,韦盛昌独坐在院内。每天这个时候,褚怀远郡守都会召集城内建宁郡各级官员议事,商议如何征募壮丁支援前线的宇流明,对于宇流明的支持,褚怀远可谓是竭尽了全力。不过今天韦盛昌却没有前去,而褚怀远亦没有派人来相招,毕竟自己做为蜀中派遣而来的官员时常处于建宁郡一众官吏之中显得有些碍眼,这些韦盛昌心里很清楚。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今天他要等待一个消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这个时候,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韦盛昌的身后。这个黑影站在韦盛昌身后五尺的距离便不再靠近,而是遥遥的向着韦盛昌躬身行礼。韦盛昌没有回头依旧坐在椅子上,缓缓拿起桌前的一杯清茶放在嘴边啜吸了两口,然后眯着眼睛,缓缓的说道:

“情况如何了?”

身后的黑影躬身说道:

“失手了!”

韦盛昌眯着眼睛,缓缓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陷入了沉默。那个黑影恭敬的站在韦盛昌的身后,两个人都缄默着,院内一片寂静。少顷,韦盛昌沉声问道:

“折了多少人手?”

“三个,‘袖里乾坤’童姥姥,‘疾风快剑’封不平,‘九尾鞭影’董千里。”

此时,韦盛昌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缓缓闭上眼睛,口中淡淡的说道:

“都是好手啊,看来这个宇流明不一般,他身边有高手保护?”

“是!”

“查清楚是谁了吗?”

“是赵熙身边一名姓骆的侍卫!”

韦盛昌又思忖了少顷,眯着眼睛说道:

“好了,你下去吧。”

那名黑影又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身形一晃便从庭院中消失。此时,韦盛昌却是陡然睁开了双眼,目光之中尽是凌厉之色……

此时,在永昌郡守府邸之内灯火通明,褚怀远和郡长史程潜、郡都尉马博、郡丞韩飞、少府周良栋等人正在忙碌的处理日间各项事务。当诸事处理已毕,只见褚怀远朗声说道:

“诸位,下面我将宣布一见大事……”

正在这时,只见韦盛昌满脸笑容的自门外进来,口中连连说道:

“告罪告罪,来得有些晚了,还望褚郡守及各位同僚不要见怪。”

褚怀远被韦盛昌打断了话茬,心中微有些不快,但是表面上却只是淡淡的微笑道:

“无妨,韦大人自行落座便是。”

待韦盛昌落座之后,只见褚怀远再次说道:

“诸位,下面我将宣布一见大事,宇流明自易门县来信了,称沈江明已然包抄至林震所部身后,而宇流明则是在正面摆好了口袋阵,不日就将发起最后的攻击,将林震所部聚歼于易门城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大哗。一时之间屋内众人无一不露出惊讶之色,相互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褚怀远非常满意众人惊诧的表情,他抬手虚按,止住众人的话语,口中淡淡的说道:

“我南疆五郡饱受盗匪之害久矣,不曾想最终竟然是我建宁郡将此大患根除,既然天意如此,我等亦当竭尽心力,为南疆除此大害!”

在场众人顿时同时站起身来向着褚怀远躬身说道:

“我等定当追随大人,竭尽心力,为南疆除害!”

待众人落座之后,少顷,却听见韦盛昌说道:

“郡守大人,我可是听闻林震麾下可尚有三万余众盗匪啊,宇流明说能够将之聚歼于易门县,不会有些大言不惭吧?”

褚怀远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愉,口中沉声说道:

“怎么,韦大人莫非是在质疑本官所说的话不实?”

韦盛昌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岂敢岂敢,不过下官以为宇流明口说无凭,他宇流明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如此大事还是慎重一些为好,不可偏听他一面之词。”

褚怀远有些厌恶的看了韦盛昌一眼,见对方却是依旧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冷冷的说道:

“什么口说无凭,前几日的战报你没看吗?宇流明已然在易门县给予盗匪重创,而且宇流明已然送来了接下来围歼林震所部的兵力部署图,韦大人,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韦盛昌眼神中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精芒,脸上却露出惊愕的表情,口中说道:

“当真有兵力部署图?”

褚怀远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份图纸,递给身旁的侍从,说道:

“将此图给韦大人看一看。”

从侍从手中接过图纸之后,韦盛昌认真的观看起来,目光在图纸上缓缓的游走,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他越看脸色越是阴沉。褚怀远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说道:

“韦大人,你看过之后也让在座诸公都看一看。”

待韦盛昌仔细的看完之后,接着便见他将图纸交给侍从,脸上却是浮现出羞臊之色,随即站起身来,向褚怀远躬身说道:

“既然如此,下官恭祝郡守大人早日建此大功。”

接着韦盛昌又向着在场众人一拱手,继续说道:

“盛昌身体有些不适,就不参与诸位接下来的议事了,告辞。”

眼看着韦盛昌匆忙离去的背影,褚怀远轻蔑的一笑,随即对在场的众人说道:

“好,我们继续……”

此时,韦盛昌却是急匆匆的返回到自己的府邸之中,步履急促的迈进书房,然后将房门反锁上。接下来,只见他来到自己的桌案前坐好,然后在桌案上摊开一张白纸,提起一支毛笔却没有急于落笔,而是闭幕冥想起来。

半晌之后,韦盛昌深吸一口气,随即落笔。狼嚎做成的笔尖在宣纸上轻柔的转动,一条条墨迹随着笔尖的运动出现在纸面上,有高山、有湖泊、有河流、还有城池……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只见韦盛昌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之上,然后身子向椅子靠背上一躺整个放松下来。少顷,只见他轻轻拿起桌前此时已经画满图画的白纸,目光在白纸上逡巡良久,确认无误之后,方才一脸自得喃喃自语的说道:

“老夫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倒还有几分用处。”

……

到了第七日,各种负面的消息开始在林震的阵营当中蔓延开来,防人之口甚于防川,隔离的方法终究还是失效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绿汁江畔(12)

到了第七日,各种负面的消息开始在林震的阵营当中蔓延开来,防人之口甚于防川,隔离的方法终究还是失效了。

“听说朝廷边军在拿下景缥县之后已经从我们身后杀过来了……”

“听说我们的粮草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

“听说窦成首领对大首领非常不满,想要挟持大首领投靠官兵……”

……

各种消息,有的是捕风捉影的谣言,有的是确凿无疑的事实,这些消息裹挟在一起,在盗匪的阵营当中飞速的传播。各种惊人的论调既让人不敢相信,但是随着传播的人越来越多却又让人不得不信。林震麾下的人马此时已经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了。

这一日,林震没有再向官兵的绿汁江防线发起进攻。他把杨寿、窦成、牛延庆等众多首领召集在一起,讨论如何应对当前麾下部众人心惶惶的局面。

大帐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发一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林震铁青着脸坐在首座,目光从麾下的头目脸上一一扫过,目光所过之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回避着林震的目光。而众人越是回避,林震心中就越是恼怒,脸色就越是铁青。

最后,林震再次把目光落在了杨寿身上。面对着林震的灼灼目光,杨寿顿时如坐针毡,额头上不由自主的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眼看事到临头躲不过去,杨寿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心中斟酌着措辞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首领,小人以为为今之计,我等已然没有其他选择,军心已乱,拿下易门县已经不可能了,只有分散……突围!”

林震望向杨寿的目光顿时一阵森寒,让杨寿禁不住有些牙关打颤,心中的惊恐难以用语言来表述。林震的目光死死的定在杨寿的身上,仿佛要把杨寿刺穿一般。接着只见林震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来到杨寿身前,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对着杨寿高高的扬起。在场众人心中无不一颤,禁不住都把目光投向杨寿所在之处,关注着他接下来的命运。

此时杨寿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口中哆哆嗦嗦的说道:

“大……大首领……您听我……啊!”

话音未落,只见林震手中长刀猛然挥落,一道寒光闪过,接着便听见‘哗啦’两声脆响,杨寿身后的椅子顿时被长刀劈得粉碎。适才刀锋几乎是贴着杨寿的身躯回过,此时他已然吓得瘫软在地,不过心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只见林震抽回长刀,目光阴沉的环顾四周,口中说道:

“难道我大军南下建宁,如今不过才月余时光,竟然就要作鸟兽散,再回到山野里去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正在这个时候,窦成却是站了起来,口中说道:

“大首领,朝不保夕的过日子总好比在这里束手待毙要好!大伙儿本就是盗匪出身,回去接着当盗匪又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大帐之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

“窦头领说得没错,既然咱们没有那个奔富贵的命,不如回到山寨,官兵也拿咱们没辙。”

“就是,事到如今保住性命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大伙儿都散了吧,各自想办法突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眼见大帐之内众人一个个都在发表着散伙的言论,林震看向窦成的目光越来越不善,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哀。两个多月前起兵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在场众人无一不是信誓旦旦要大干一场,拼得性命不要也要搏一场富贵,如今短短两月就这么完了?

窦成用余光瞥见了林震不善的神色,心中顿时一凛,一股子寒意直透心房。不过眼见大厅内众人大都支持自己的观点,窦成胆气顿时又为之一壮,口中说道:

“大首领,非是我老窦愿意大家散伙,但是现在的局势明摆着,再打下去,我们眼看着就要让官兵包了饺子,此时倒不如化整为零,看看能不能突出官兵的封锁,大家逃回各自山寨再图谋东山再起!”

林震闻言,握着长刀的右手又紧了紧,口中冷冷的说道:

“鼠目寸光,你以为大伙儿分散之后就能得安生了?他宇流明早就盼着我们这样做!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将集中在易门县的兵力向四面部署,形成一道道围剿我们的网络,在局部形成绝对的优势,最后将我们逐一击破。”

窦成说道:

“即便如此,那也总比大伙儿聚在这里一起等死强……”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帐外一声大喝:

“住口!”

在场众人闻言心中均是一凛,循声望去只见罗平安满脸怒色的站在帐外。窦成见状亦是一惊,心中暗忖:这厮的伤好得这么快,居然可以下地行走了!

只见罗平安步履有些蹒跚的进入帐中,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在场众人,绿豆般的眼珠暴射出摄人的凶光。在场的众多首领只是和他对视一眼,心中便已经先自怯了。

这时,只听罗平安缓缓的说道:

“谁敢反我大哥?”

大帐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敢于此时答话。罗平安却将声音提得更高:

“谁敢反我大哥?”

大帐之内依旧是一片寂静,压抑到极点的寂静。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此时此刻,林震原本忐忑的内心却是定了下来,他缓缓来到罗平安身前,温和的说道:

“老二,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如何了?”

罗平安沉声说道:

“大哥,我若不来,这帮家伙就要翻了天了!我的伤没事,一点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林震心中一阵感动拍了拍罗平安的肩膀,命人找来椅子让罗平安坐下。

罗平安坐在椅子上,对着窦成冷冷的说道:

“窦成!枉我当初救你一命,力劝大哥不要追究你兵败之责,现在你竟然做出这以下犯上之事!”

此时,站在一旁的窦成眼见随着罗平安的出现形势陡然逆转,在场的众多头领也都有有了偃旗息鼓的打算,连忙跪下躬身说道:

“大首领、二首领息怒,我等并非有意逼迫,实在是万不得已之下才提出的建议啊。”

在场的众首领见状,纷纷跪下躬身谢罪。林震见状,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明白此时不是处理窦成的时候,淡淡的道了一句:

“罢了!都起来吧,现在是火烧眉毛了,一个个都跪在那儿等着官兵来杀吗?”

待众首领都站起身来,却见杨寿犹自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小人恳请大首领率众突围!”

罗平安双目一瞪,目露凶光的说道:

“怎么,杨寿你还要乱我军心?”

说话间,罗平安已然攥紧了拳头,只要杨寿接下来的话语稍有不对便立时上前将其乱拳打死,这是除掉杨寿的绝好机会。只见杨寿跪在地上口中说道:

“小人所说的突围与先前各位头领所说的散伙是两回事。小人所说的突围,是指在大首领全盘指挥之下,有步骤的突破官兵封锁,绝非是一窝蜂的各自逃命,请大首领明鉴!”

林震闻言,心中一动,然后目光扫视了一番在场众人,随即说道:

“此事容后再议,各位头领都先回去,约束好各自部众,有胆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者,立斩不赦!”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绿汁江畔(13)

林震闻言,心中一动,然后目光扫视了一番在场众人,随即说道:

“此事容后再议,各位头领都先回去,约束好各自部众,有胆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者,立斩不赦!”

第八日,林震已然没有能力向绿汁江防线再次发动进攻了。流言在盗匪阵营当中愈演愈烈,而更为糟糕的是盗匪的粮草已经快要告罄,林震下令将每日两餐改为一餐,而且这一餐还是稀粥,顿时让原本已经足够低落的士气瞬间跌到了谷底。盗匪军中开始出现大量的私自逃跑的现象,更有甚者干脆偷偷游到了江对岸直接投降了官兵。

林震在大营中巡视,所过之处,麾下的喽啰们无一不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昨天牛二跑到对岸去投降官兵了?”

“不止如此,官兵那边还让牛二回来说要是能够拉够十个人投靠过去就能减罪或者免罚。”

“听说朝廷的边军已经把我们后路堵死了!而且我们现在粮食真的快吃完了!”

“哼!你看看现在每天就一顿稀粥,纯粹就是吊着一口气,身上哪里还有力气去和官兵拼命。”

……

此时,宇流明站在易门县城的城楼之上,目光淡然的遥望着西面。此时,骆清瑶、林青、郑则民、王襄、孟煜、阿铁、李平等人齐聚在他身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喜悦。因为,自林震率领数万盗匪南下建宁以来,鏖战两月有余,如今最终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斥候来到宇流明的身旁躬身说道:

“总指挥,沈江明传来口讯,其部队已然到达绿汁江西岸二十里处,随时可以出击攻击盗匪身后!”

只听宇流明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林震,他已经完了!”

这个时候,只见众人当中年岁最长的郑则民缓步而出,在宇流明身后站定,口中说道:

“兄弟,我们就要赢了,下令吧!”

宇流明豁然回身,先是冲着郑则民点点头,然后朗声说道:

“今夜子时,待绿汁江西岸火起,郑则民、王襄、孟煜三路人马全力渡江进攻盗匪大营,林青率领我易门县本部人马沿绿汁江东岸布防,防止盗匪残余部队东窜,并截杀敌溃逃部队”

在场众人同时向着宇流明拱手,道了一声:

“得令!”

待众人领命而去之后,宇流明目光灼灼的看着站在一旁的骆清瑶,骆清瑶也在注视着他。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的凝视着,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终于宇流明先开口说道:

“清瑶,终于要结束了。我想此仗之后我应该可以歇歇了。”

骆清瑶淡淡的答道:

“不,是新的开始,剿灭盗匪之后,南疆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不能歇。”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在一起经历了好多事,此战之后让我看看你穿女装的样子……”

面对着宇流明灼灼的目光骆清瑶突然有些害羞,她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去,口中说道:

“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

深夜子时,日间的喧嚣已经远去,盗匪的营地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到了梦乡。尽管现在局势危若累卵,但是人总要睡觉,天大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说。

但是在漆黑的夜色之下,却有着一股人流在涌动。这股人流从西面缓缓汇聚过来,待到接近盗匪营地跟前的时候,这股人流同时引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霎时间,盗匪营地的外围灯火通明。在熊熊的火光之下,是一个个衣甲鲜明帝国士兵早已经严阵以待。他们是帝国边军,沈江明麾下的建宁警备师。

盗匪营地中负责夜间值哨的喽啰站在岗楼之上,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在火光的映衬之下,他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就在下一刻,当他回过神来刚要出声示警的时候,黑暗中一支箭矢准确的刺穿了他的喉咙。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发出的声音犹如布条撕裂一般沙哑低沉,接着一头从岗楼上栽了下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看到的是无数的火光涌进了盗匪大营。

“官兵袭营了!官兵袭营了!”

“好多官兵……快跑啊!”

“逃命啊,官兵杀进来了……”

……

沈江明的部队杀入盗匪营地之后,士卒们纷纷将手中的火把向着帐篷、粮车等各类易燃之处投掷,转眼之间便看见盗匪大营之中无数的火光冲天而起。接着便见数不清的边军士卒将营地中的一个个帐篷包围起来,逐一对帐篷内的盗匪进行屠杀。大营之中有不少盗匪在睡梦当中便已经身首异处。有的喽啰从睡梦中惊醒,冲出帐外,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火海,惊恐之下开始在营地当中四处乱窜,口中时不时的发出凄厉的喊叫。

边军士卒一个个手持制式军刀,冷静、准确、高效的捕杀着惊恐不堪的盗匪喽啰。成片的盗匪倒在官兵冰冷的屠刀之下,这一刻以凶悍著称的盗匪成了待宰的羔羊。大营之中,惊恐不堪的喽啰却没有组织起哪怕一丝像样的抵抗。

混乱开始在盗匪大营之中蔓延,起先只是分散在营地各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处混乱的源头范围迅速的扩大,最后连成一片覆盖了整个盗匪营地。

这个时候,早已经在绿汁江东岸做好准备的郑则民、王襄和孟煜当即下令自己的部队渡河向西。三个旅近万人的队伍分兵三路浩浩荡荡的开始向着绿汁江西岸进发。此时盗匪的大营已经乱作一团,根本没有人有心思顾及到正在渡河的人马。

郑则民等人的队伍毫无阻碍的渡过了绿汁江,随即从三个方向向着盗匪大营发起了总攻。近万官兵的加入,顿时大大加快了盗匪大营之内的屠杀进度。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北面的丘陵之上,有一双眼睛正阴冷的注视着火光冲天的营地。大营之中冲天的火光映照在这双眼睛的瞳孔之上,使得这双眼睛更加的阴森可怖。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林震,此时他的手中正拿着前日里韦盛昌所画的那张官兵军力布防图。

此时,张菁娘悄然来到林震的身后,娇声说道:

“大首领,成大事者不争一时之长短,今日我等虽然兵败,但若能韬光养晦保住身家性命,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林震回身看着张菁娘妩媚的脸庞,心中的阴霾略微缓解了几分,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

“宇流明,我记住这个名字了,终有一天我会让他加倍偿还本首领今日之恨。”

说话间,林震身手揽住张菁娘的娇躯,恨声说道:

“菁娘,我们走!”

离去之时,张菁娘忍不住回眸又看了一眼陷入火海之中的盗匪大营,只见熊熊的火焰仿佛一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大营中的一切。看着眼前的场景,张菁娘在心中默默的说道:

“宇流明,想不到连横行南疆的林震都不是你的对手,难道你真是我张菁娘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梦魇?不!总有一天,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能亲手杀死你,为家父报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绿汁江畔(14)

离去之时,张菁娘忍不住回眸又看了一眼陷入火海之中的盗匪大营,只见熊熊的火焰仿佛一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大营中的一切。看着眼前的场景,张菁娘在心中默默的说道:

“宇流明,想不到连横行南疆的林震都不是你的对手,难道你真是我张菁娘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梦魇?不!总有一天,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能亲手杀死你,为家父报仇……”

此时,宇流明已经来到了绿汁江边,隔着湍急的江水远远眺望着对岸的战况。斥候一个接一个的来到宇流明身边报告着前线的消息,一连串接踵而来的战果统计已经让宇流明彻底放下了心。接下来便是坐等绿汁江西岸的战斗结束,到时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宇流明心中思绪万千,江对岸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大半个绿汁江面,一切迹象都在表明自己即将迎来一次辉煌无比的胜利。这个时候,一阵凉风袭来,宇流明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意识到如今已经快要入冬了。

突然一个斥候焦急的来到宇流明身旁,口中说道:

“报告总指挥,东北面突然出现近三千盗匪,已然突破我军外围封锁线!”

宇流明脸色微微一变,口中急切的问道:

“具体在何处?”

“县城北面二十里的象山!”

宇流明心中顿时一惊,那里是自己整个部署当中安排兵力最为薄弱之处,由于象山一带距离盗匪大营较远,而且山路崎岖不利于大部队行动,所以宇流明仅仅只是把汪广浩的两个营安排在象山驻守。但是让宇流明想不明白的却是整整三千人的盗匪,怎么能够避过官兵的层层封锁,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突然潜入到了象山附近。

接着只听宇流明继续问道:

“汪广浩现在何处?”

“汪团长将部队收拢之后,向西南面与沈江明的边军汇合而去了。”

宇流明闻言,眼神之中顿时闪过一丝锋利的寒光。他明白了,汪广浩这是担心自己追究他围剿不力之责,所以跑到沈江明那寻求庇护,或者干脆就算是直接投靠了沈江明。

事已至此,宇流明叹了口气,对斥候说道:

“传令林青,让其迅速调集人马堵住防线缺口,勿使其他盗匪走脱。”

待斥候领命离去之后,宇流明再次把目光投向滚滚而去的绿汁江,江对岸的大火依旧在熊熊的燃烧着,但是宇流明此时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只听他喃喃的说道:

“功亏一溃,功亏一溃啊!”

骆清瑶静静的站在宇流明的身后,目光悠悠的注视着身前那个略显瘦削稚嫩的背影,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怜惜。这个小小的巡检身上背负了太多原本不该他背负的东西,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哪怕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但是他自己却依然不够满意。

正在这个时候,天空中飘起了一丝丝纯白色的晶莹,下雪了。

此时,只见骆清瑶上前两步来到宇流明的身后,为宇流明轻轻的披上一件披风,口中淡淡的说道:

“下雪了,冬天要来了。”

宇流明回过头,凝视着骆清瑶,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骆清瑶却能从宇流明的笑容背后读出一种莫名的忧伤。看着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骆清瑶古井无波的内心悄然融化了,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下一刻,只见骆清瑶缓缓取下了自己的头盔,然后拔去发簪,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顿时滑落下来。这一刻,一个清秀绝伦的女子便出现在宇流明的面前。长发掩映着她绝美的容颜,合身的铠甲却又衬托出她曼妙的身姿,如水的目光、嘴角的浅笑,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宇流明心驰神往。

天空中,晶莹的雪花飘落在骆清瑶的头发上,为她乌黑的秀发装点出几分晶莹透亮。她缓缓上前两步,距离宇流明近在咫尺。宇流明呼吸着从对方身体上传来的淡淡幽香,抬手为她捋去头发上的雪片,目注着对方略带羞涩的娇颜良久,然后在她耳边低声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一切并没有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后面还会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骆清瑶抬手轻轻捂住宇流明的嘴唇,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陪着你……”

这一刻,两个人在这轻柔的雪中相视而笑。

永昌,建宁郡治!西门的城楼之上,城中一众官员齐聚一堂,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前线的消息。郡守褚怀远独自一人矗立在城墙的边缘,目光灼灼的向着西面遥遥望去,神情凝重却又满含期盼。

雪越下越大了,城墙之上已经积累下了薄薄的一层银白,褚怀远依旧伫立在风雪之中一动不动。雪花飘落在他的衣襟、面颊、胡须之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冰冷的雪水沁入到他的衣襟之内却犹自浑然不觉。

郡长史程潜缓步来到褚怀远身旁,低声说道:

“郡守,雪越下越大了,不如返回府邸等候消息吧?”

褚怀远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

“自林震所部盗匪南下建宁以来,永昌被围之时我天天在这城楼之上等候着援军的消息,宇流明在前线率部搏杀之时,我同样天天在这里等候着前线的捷报,今天本官要最后在这里等一次,等待南疆盗匪覆灭的结果!”

眼见褚怀远态度坚决,程潜也不再多言,转身回到众人当中。城楼之上,众人就这样默默的站立着,任凭夜色中风雪肆虐……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在无边的风雪之中,城楼西面的旷野之上有一簇火把在夜色之中快速的移动着,渐渐的火光越来越清晰,来的竟是一队人马约有十余人。当这队人来到城下之时,人丛之中有人大声叫到:

“易门县来人,速开城门!”

“易门县来人,速开城门!”

……

褚怀远闻言,顿时急道:

“快!快开城门!速让来人到城楼上来见我!”

片刻之后,几名自易门县赶来的民团斥候登上了城楼,来不及清理身上的积雪,其中一人便来到褚怀远身前,躬身说道:

“郡守大人,总指挥书信在此!”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决战之后

褚怀远闻言,顿时急道:

“快!快开城门!速让来人到城楼上来见我!”

片刻之后,几名自易门县赶来的民团斥候登上了城楼,来不及清理身上的积雪,其中一人便来到褚怀远身前,躬身说道:

“郡守大人,总指挥书信在此!”

褚怀远闻言,一把扯过斥候手中的书信,力道大得出奇。在拆开书信的过程中,褚怀远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隐隐的发抖。

打开书信后,褚怀远目光紧紧的盯着纸面,一字一句的细看,生怕错过了丝毫信息。在场众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向褚怀远,只见其拿着信纸的双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脸色接连变幻了好几个神态,是喜是忧让人难以判断。

良久,褚怀远看完书信,抬头仰天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只听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吼道:

“大捷呀!大捷啊……”

随后便见两行清泪自褚怀远苍老的面孔上缓缓流下,显然是激动过度身形一晃便要摔倒。一旁的程潜连忙扶住颤颤巍巍的褚怀远,伸手接过褚怀远手中的书信交给郡少府周良栋。

周良栋接过书信,便即朗声读到:

“郡守大人明鉴,下官日前于易门县西面三十里绿汁江西岸大破盗匪林震所部,斩首一万七千余,俘虏近万余人……”

周良栋的信还没有念完,便已经被众人的欢呼声所湮没:

“大捷,易门县大捷啊!”

“歼灭盗匪近三万人哪……”

“宇流明巡检真乃国之栋梁啊!”

“天佑我建宁百姓,不必再受盗匪荼毒之苦……”

“苍天有眼哪……”

……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忘情的欢呼雀跃,大家早已经忘记了官宦士大夫之间的礼法规矩,相互之间放浪形骸的或拥抱、或弹冠相庆,有的在放声大笑,有的是喜极而泣,各种嘈杂的声音汇聚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一夜,易门大捷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的飞往各地,很快便传遍了越隽、犍为、朱提、牂柯,接着又传遍了蜀中……

cd,刺史府邸,杨雄站在自家庭院之中,此刻已然将要入冬,院内的草木均已凋落。看着眼前一片萧瑟的景象,杨雄的目光中难以掩饰的流露出一丝阴沉的神色。

此时,申屠杰来到院内,远远便望见杨雄一个人孤寂的身影。申屠杰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来到杨雄的身后,替杨雄拂去衣衫上的败叶,接着便躬身说道:

“明公,林震兵败,南疆之事已然不可为,还望大人保重。”

杨雄沉默着,这种沉默代表着上位者内心深处的一种愤怒。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让身后的申屠杰有一种难言的窒息之感。申屠杰躬身站在杨雄身后,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丝丝的细汗,但是却不敢有丝毫的移动,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良久,杨雄没有回身,口中只是淡淡的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

杨雄开口说话之后,申屠杰陡然觉得自己身上压力一松,暗自舒了一口气,随即问道:

“明公,林震自易门县突围之后,带着数千残余已经离开了建宁郡境内,他已然派人前来与我联系,该如何应对?”

杨雄淡淡的说道:

“此人还有些用处,让他往越隽郡去吧,再暗中支援他些钱粮。”

申屠杰躬身道了一声‘领命’,便欲离去,杨雄却是继续说道:

“申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申屠杰答道:

“南疆事败,我等就将同时在南北两面面临朝廷的掣肘,此时怕是该考虑如何应对来自朝廷的压力了。”

杨雄背对着申屠杰,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

“申屠,你太悲观了。”

申屠杰连忙躬身说道:

“请明公示下。”

杨雄缓缓的转过身来,原本阴沉的神色在这一刻却是陡然犀利起来。在清冷的寒风之中,浩白的须发却难以掩饰杨雄那犹如鹰鹫般的目光。

只听他说道:

“南疆之事未必没有转机,原先是我们太过理想化,妄图一口气把南疆五郡都吃下来,却是把五郡都推到了对立面上。其实,只要南疆五郡没有拧成一股绳,那么我们的背后便稳如泰山,已然可以全力北向,朝廷同样会投鼠忌器。”

申屠杰闻言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钦佩的神色,躬身答道:

“明公高明!”

杨雄淡淡的说道:

“如今照此情形看来,建宁郡的褚怀远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那么不妨在犍为郡的薛伯谦、朱提郡的刘汝明、越隽郡的刘延昭、牂柯郡的孟公威几人身上下点功夫……”

“卑职明白!”

易门大捷之后第五日,天使赵熙便赶到了永昌,汇集全郡官吏封赏有功之臣。原本众人均推举宇流明当仁不让应为首功,但是宇流明却始终坚持不受,并提出郡守褚怀远坚守永昌确保郡治不失,当为此次剿匪首功;沈江明千里驰援永昌,虽有败绩但却及时攻占景缥截断林震后路,为围歼盗匪主力奠定了基础,当为次功。又是几番争执之后,最后赵熙采纳了宇流明的方案,不过还是让宇流明在功勋薄上位列第三,并且嘱咐宇流明不得推拒。宇流明推辞不过,只得接受。

最终议定功勋排位之后,由于宇流明身为会泽巡检是郡内属官,郡守便有任免之权,褚怀远当即报请赵熙命宇流明就任会泽县县令,品级由原先的从九品跳过正九品,直接定为从八品。原会泽县令陈孙则是调往他处任用。

宇流明让出首功之后,褚怀远自然在各方面给予了相当的补偿。宇流明先后提出吴二牛将民团代团长的‘代’字去掉,龙马乡里正周亚夫升任会泽县巡检的人事任免,褚怀远均是一一照准。除此之外,宇流明以编练民团为名,还从褚怀远处获得了剿匪期间缴获的大批军械、粮草和财物。

至于褚怀远、沈江明及郡内长史程潜、都尉马博、郡丞韩飞、少府周良栋等人升赏则是由赵熙统一上报朝廷之后再行定夺。

除对各级官员封赏之外,赵熙更是手段频出,竟然同时向越隽、朱提、犍为、牂柯四郡发出诏令,让四郡郡守汇聚永昌共商剿灭南疆残余盗匪之事。此番诏令一经发出,顿时引起各方关注,一时之间风云变幻群潮涌动,各方势力均有一个共同的看法,朝廷借剿匪之机整合南疆的步伐终于启动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初会沈江明(上)

除对各级官员封赏之外,赵熙更是手段频出,竟然同时向越隽、朱提、犍为、牂柯四郡发出诏令,让四郡郡守汇聚永昌共商剿灭南疆残余盗匪之事。此番诏令一经发出,顿时引起各方关注,一时之间风云变幻群潮涌动,各方势力均有一个共同的看法,朝廷借剿匪之机整合南疆的步伐终于启动了。

当然,这一切暂时不是宇流明这个层面的官吏所能直接参与的了。在封赏之后,宇流明便准备返回会泽县就任县令。这一日,宇流明、赤哥、林青、骆清瑶、阿铁、李平包括伤势已经痊愈了大半的二牛在馆驿之中齐聚,商议接下来的行止。

“明哥儿这次把首功让出去,我就是想不通!”

只见二牛气冲冲的拍着桌子,口中继续说道:

“咱们拼死拼活的在前线打仗,这些当官的干什么了?还不是眼巴巴的龟缩在永昌城里等着我们去救。再说他沈江明,号称一万边军如何厉害,还不是在怒江吃了大亏,部队损失了一半。最后我们把林震挡在了绿汁江畔,却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眼看着二牛当着众人一番数落,宇流明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这个傻兄弟,并不过多的解释,反而是自顾自的端起自己桌前的一杯清茶缓缓的啜吸两口。

二牛眼见众人当中无人附和于他,便又找到骆清瑶,口中说道:

“骆侍卫,你给评评理,赵大人怎么能把我家明哥儿的功劳排到第三呢?他老人家莫非也老糊涂了?”

骆清瑶尚未答话,宇流明却已经把脸色一端,口中斥道:

“二牛,不得无礼!”

眼见宇流明变了颜色,二牛不敢太过放肆,却是在一旁依旧对着骆清瑶喋喋不休。骆清瑶性子清冷,对人向来爱理不理的一副模样,此刻眼见二牛在自己身旁喋喋不休,冷着脸说道:

“封赏的基础是功绩,但是同时也要看实力,实力不够就不要想着独占鳌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二牛你不懂!”

二牛闻言,不禁有些迷糊的抠了抠脑门,一副茫然的样子。此时林青却是对宇流明说道:

“明哥儿让出首功,却是趁此机会把褚郡守推到了功劳薄的第一位,算是为褚郡守争夺后续南疆五郡的主导权打下了基础。褚郡守想必不会不有所表示吧?”

宇流明含笑点头,说道:

“从郡守大人那儿落了不少实惠,尤其是为今后我们会泽县民团的发展铺好了路。不过说起来,此番赵熙大人的表现着实令人惊艳,借着剿匪之机,诏令四方郡守,算是为整合南疆开了个头。真正算起来,得益最大的该是赵大人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骆清瑶。骆清瑶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口中淡淡的答道:

“得益的是朝廷!”

宇流明闻言苦笑了一下,人家把朝廷都搬出来了,自己自然不好再置喙什么。这个时候,一旁沉默良久的阿铁突然问道:

“接下来我们回到会泽又作何打算?”

宇流明笑了笑,他清楚阿铁真正想问的是何时与巴蜀决裂,只有扳倒了杨家,鹰扬军的冤案才有昭雪的机会。宇流明微一思忖,便即答道:

“现在我们还很弱小,弱小到连走上台面与人博弈的资格都没有。回到会泽,最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把民团做大做强,尽可能使我们在未来的暴风雨中有着自保之力。其次便是紧跟大势,现在南疆的大势是剿匪,这符合我们的利益,以剿匪为名我们可以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

阿铁闻言,默然的点点头,没有在说话。此时坐在他身旁的李平却是突然说道:

“会泽县警备一营愿听从县令大人调遣。”

宇流明冲着李平微微一笑,回想起自己与他认识之初,两人互相算计算是处于半敌对状态,但是偶然之下却不得不联起手来共同应对强大的盗匪集团,在后来一系列的浴血奋战之中,两人的关系却是越来越紧密。现如今,李平此时这番表态,就算是真正的愿意投效了。

正在这个时候,屋外的侍从却是来报,称建宁郡警备师长沈江明前来拜访。宇流明闻言微一愣神,心道沈江明来找自己干什么?正愣神间,便听见馆驿门口一个声音朗声说道:

“哈哈……宇流县令,本座冒昧来访,不会见怪吧?”

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年近四十,生的并不高大,面目白净,唇下一律胡须颇有几分儒生的气质,而此时,此人迈开大步正向着自己走来,步履矫健虎虎生风,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带有几分杀伐之气,这又是一副武将的做派。此人便是建宁郡警备师师长沈江明了。

宇流明在绿汁江边与沈江明联手击败了林震的主力,但是战后二人却并未正式见面。事后,赵熙在永昌封赏建宁郡各级官员之时,二人虽然打过照面,但是却没有过深入的交流。此番,沈江明亲自前来拜访,宇流明也不敢怠慢当下站定身子,待对方来到近前便略微躬身,口中说道:

“会泽县令宇流明见过沈师长。”

沈江明脸上满是笑意,口中却是淡淡的说道:

“罢了,今日不请自来,有些冒昧了,咱们里屋说话如何?”

语气之间竟然有几分不容置疑的意思。宇流明闻言却仿若无事一般,亦是平静的答道:

“沈师长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请!”

众人进屋重新落座之后,沈江明一见在场人员不少,便微笑道:

“宇流县令今日是在会客吧,不妨将堂上诸君一一介绍于我认识一番,大家免得生分。”

宇流明神情淡然的点点头,随即将二牛、赤哥、林青、骆清瑶、阿铁、李平等人向沈江明一一介绍。宇流明每介绍一人,沈江明便含笑点一次头,倒是介绍到骆侍卫的时候,沈江明听闻是天使赵熙身边的侍卫,倒是忍不住多关注了两眼。

一番介绍之后,沈江明指着自己身旁两人,说道:

“这两位是某麾下的两名旅长,罗超、凌翔谦!”

罗超和凌翔谦二人向着宇流明同时拱了拱手。宇流明打量这二人,罗超一看就是军中宿将,精瘦干练,一身的行伍之气,凌翔谦却是颇为不同,不禁年岁不大,神态之间透着一股子狡黠之气,双目时不时的在宇流明的身上打量,饶有兴趣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初会沈江明(下)

罗超和凌翔谦二人均向着宇流明同时拱了拱手。宇流明打量这二人,罗超一看就是军中宿将,精瘦干练,一身的行伍之气,凌翔谦却是颇为不同,虽然年岁不大,但是神态之间却透着一股子狡黠之气,双目时不时的在宇流明的身上打量,饶有兴趣的样子。

双方又是一番客套之后,沈江明紧接着便直入正题,只听他口中说道:

“今日前来,某是特地向宇流县令知会一声,因为剿匪的缘故,原先常驻于会泽县的警备团某准备调至麾下听用,如今警备团长汪广浩已然率领其所部与本座的部队汇合。”

此言一出,在场的林青、李平等人脸上无不变色,汪广浩的事情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沈江明现在如此说法,看来是铁了心要庇护此人了。坐在一旁的二牛此刻气往上冲,便要站起身来与沈江明理论,却被眼疾手快的宇流明一把按住,接着只听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哦,下官知道了。”

眼前情景沈江明看在眼里,眼神之中顿时投射出一种轻蔑的目光。在沈江明身旁的罗超面无表情,凌翔谦却是不禁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即听见沈江明‘嘿嘿’一笑,说道:

“既然宇流县令没有什么意见,那么我等便告……”

“请沈师长将褚郡守的调令给予下官,下官即刻办理交割手续。”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沈江明口中的‘辞’字顿时被宇流明给硬生生噎了回去,原本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不得不收起原先的轻慢之心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年轻的县令。而一旁的凌翔谦则仿佛突然来了兴趣,更加仔细的打量起宇流明来。

沈江明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沉声说道:

“怎么,宇流县令,本座身为建宁郡警备师长,调动下面一个县的警备团还需要请示褚郡守吗?”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会泽县警备团向来是建宁警备师与我地方上实行双管,所以并不能沈师长一个人说了算。”

沈江明目光一寒,冷冷的说道:

“看来宇流巡检是不肯通融了?”

宇流明面无表情的答道:

“沈师长讲的是通融,那么便不是走得公事公办的路子,讲的是私谊,既然叙的是私谊,沈师长您就不该拿您的职务来压我。”

沈江明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异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你是想跟我谈条件,说说看吧?”

宇流明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拿起身前的茶碗,放在嘴边轻轻的啜吸了两口,思忖少顷方才说道:

“汪广浩既然一心想在师座麾下效力,人你可以带走,愿意跟他一起投奔到师座麾下的两个营的人马,师座你也可以带走,不过师座你要留下两个营的编制,再拿两个营的帝国边军装备来换。”

沈江明闻言,顿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是在笑这世间最可笑的事一般,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沈江明笑得很放肆,宇流明的表情却很认真,他的目光平静而波澜不惊的与沈江明对视着,没有丝毫的退缩与躲闪。

少顷之后,沈江明缓缓止住了笑声,他目露赞许的看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宇流巡检小小年纪就养成这不肯吃亏的性格,要是去做生意想必能赚个盆满钵满。”

说到这里,沈江明脸色忽然一变,语气陡然阴冷起来:

“可是我沈江明同样是一个不肯吃亏的性格,既然他人和麾下的部队都已经过来了,我什么都不给你,你又能怎么样?”

说话间,沈江明站起身来,已然是准备拂袖而去了。宇流明却依旧神色淡然,口中淡淡的说道:

“下官会如实向朝廷揍报汪广浩在易门战役当中阻截不力致使匪首林震走脱是事实。至于在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汪广浩与林震之间有什么串联,下官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下官可以保证的是,有这位骆侍卫在,下官的揍报不仅可以送到赵熙赵大人手中,而且一定可以直达天听。”

沈江明目光炯炯的瞪视着宇流明,脸上的神色却在不停的变换。宇流明依旧神色淡然,静静的坐在原地,目光却没有在沈江明的身上停留,口中却是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

“下官也相信师座一定可以狠下心来死保汪广浩,但是只要朝廷下达诏令定了汪广浩的罪名,那时候汪广浩就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只要有机会,下官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汪广浩明正典刑。林震带着三、四万盗匪尚且被我弄残了,一个小小的团长,下官自认为不在话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是一脸惊容,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县令竟然敢如此顶撞沈江明,赤哥、二牛、阿铁等人都不禁为宇流明捏着一把汗。沈江明此时目露寒光,一股杀意自身上瞬间弥漫开来。此时,坐在宇流明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骆清瑶却缓缓站起身来,看似不经意的上前一步,却是将宇流明死死的护在了身后。

骆清瑶好整以暇的往沈江明面前一站,她这一下貌似无意但却是瞬间将对方磅礴的杀意消于无形,沈建明心中一凛暗忖:眼前这个朝廷侍卫只怕是个高手,真要动手自己未必有必胜的把握。心中不禁对宇流明先前的话又信了几分。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宇流明依旧坐在椅子上,抬手轻轻的敲击了几下桌面,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师座是南疆举足轻重的人物,朝廷边军戍卫边关劳苦功高,我敬师座,敬边军将士,这样吧,两个营的编制留下,装备不用给了。”

沈江明神色肃穆的看着宇流明,沉声说道:

“冲你这句话,两个营的装备,我给了!”

话音刚落,沈江明不再给宇流明说话的机会,随即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罗超紧随其后,凌翔谦满含深意的看了宇流明一眼也快步向着府邸大门走去。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离去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宇流明依旧坐在椅子上,抬手轻轻的敲击了几下桌面,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师座是南疆举足轻重的人物,朝廷边军戍卫边关劳苦功高,我敬师座,敬边军将士,这样吧,两个营的编制留下,装备不用给了。”

沈江明神色肃穆的看着宇流明,沉声说道:

“冲你这句话,两个营的装备,我给了!”

话音刚落,沈江明不再给宇流明说话的机会,随即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罗超紧随其后,凌翔谦满含深意的看了宇流明一眼也快步向着府邸大门走去。

次日,宇流明一行便要启程返回会泽县。清晨,当宇流明、二牛、赤哥、林青、阿铁、李平等一行人自馆驿出来,却见天使赵熙、郡守褚怀远以及永昌城内各级官员已然在门前等候。

宇流明见状顿时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数步,对着赵熙和褚怀远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下官何德何能,敢劳两位大人亲自相送。”

赵熙捻须而笑,口中说道:

“兵出会泽,战武定、救永昌,大破盗匪于易门,宇流明你当得起!”

褚怀远则是有些动情的说道:

“宇流明,记得当日林震数万虎狼之师东进,你身负建宁万千百姓之安危,提兵前往易门与之决战,老夫亦是亲自相送,今日你即将返回会泽就任,老夫亦要再送你一回。”

宇流明心中一阵温暖,连连拜谢。一行人出得馆驿,向着城外而行。刚一进入永昌街市,宇流明却见道路两旁早已经站满了人,一个个衣着朴素的百姓沿街翘首以盼。眼见宇流明出来了,顿时有道旁百姓说道:

“来了,来了!”

“是宇流明县令,对,就是宇流明县令!”

“你说的哪一个?”

“就是那个最年轻的,在褚郡守和天使赵大人中间那个……”

……

眼见如此多的百姓夹道相送,宇流明更是始料不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身旁的褚怀远却是不禁感叹道:

“永昌的百姓永远会记住,究竟是谁把他们从盗匪的屠刀之下拯救出来!”

赵熙则是满含叮嘱的说道:

“宇流明,看看吧,这么多的百姓惦念着你的恩情,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够获得百姓的真心拥戴这才是你最大的收获!”

宇流明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沿着街道向着城外缓缓行进着。正在这时,百姓的人丛当中不知是谁高声喊道:

“恭祝宇流县令福寿安康!”

人丛顿时齐声高呼:

“恭祝宇流县令福寿安康!”

“恭祝宇流县令福寿安康!”

“恭祝宇流县令福寿安康!”

……

宇流明在人丛的欢呼中缓缓向前走着,时不时的挥动双手向着道旁的百姓频频致意。此时此刻,面对着一张张淳朴而真挚脸庞,宇流明一向淡定的内心也禁不住激动起来,只觉得若是能让这些朴实的南疆百姓能够永远保有今日这般的笑容,自己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随着众人一路的前行,宇流明的内心在不停的激荡着。当行至永昌城门之前时,宇流明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了。只见数不清的民团士卒在官道旁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他们一个个手持木制的长矛,身体站的笔直,静静的等待着宇流明的到来。

这时,只见一名民团的头领来到宇流明身前,躬身说道:

“打败了林震,大伙儿就要返回自己的家乡了,今日听说总指挥要走,大伙儿一合计便都决定来送总指挥一程。”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颤,举目望去,只见一个个民团士卒也都将清澈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这一刻,宇流明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兵出会泽,战武定、救永昌,易门决战的时光,看着眼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回想着一幕幕难忘的经历,宇流明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这个时候,只见民团头领命人端上来一杯酒,然后对宇流明说道:

“总指挥,我代众将士敬您三杯酒,此去会泽路途颠簸,喝了酒身上暖和!”

听着民团头领朴实的话语,宇流明心中一种激荡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他猛地拿起酒杯将三杯烈酒一饮而尽。此时,在场的众多民团士卒举起手中的木矛,齐声喝到:

“恭送总指挥!”

“恭送总指挥!”

“恭送总指挥!”

……

宇流明含着眼泪缓步从民团的队列前走过,目光一一扫过士卒们朴实刚毅的脸庞,心情激荡之下,只觉得酒气上涌,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不停的用衣袖擦拭着面颊,但是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当宇流明穿过民团的队列来到出行的马车前时,只见骆清瑶一身戎装侍立在旁,俏脸如花眼波流转浅笑盈盈的看着他。此时,宇流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如水般的温柔,他的内心沉迷在这种温柔之中久久难以自拔。

少顷,宇流明轻轻的说道:

“我要回会泽了,你会来吗?”

骆清瑶的明眸之中闪过一丝黯然,只听她淡淡的说道:

“会的,不过我在永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赵大人身边也需要有人护卫,等到空闲我一定会去的。”

“……是吗?好的,我等你。”

宇流明的脸上同样浮现出一丝黯然的神色,一种离别的愁绪将两个人包裹其中。

“很快我就会去的,到时候你要带我看看色目嘉老族长的村子,带我去看看暖暖,带我逛遍会泽县的山山水水……”骆清瑶一反常态絮絮叨叨的说道。

“好的,一言为定。”宇流明认真的答道。

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中,宇流明所乘坐的马车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举目眺望,想要多看一眼这个在建宁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的年轻人。

直到马车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仍然有很多人伫立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两日后,在会泽县的城门前,会泽百姓早已经翘首以待。大家早就得到消息,今日他们的小巡检,也是会泽县的新县令宇流明将要抵达,大清早大伙儿就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城门之前。除了会泽县的普通百姓,自县丞周汉臣以下的各级官员,还有王匡等书吏均已到场。

第一百三十章 归来

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中,宇流明所乘坐的马车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举目眺望,想要多看一眼这个在建宁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的年轻人。

直到马车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仍然有很多人伫立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两日后,在会泽县的城门前,会泽百姓早已经翘首以待。大家早就得到消息,今日他们的小巡检,也是会泽县的新县令宇流明将要抵达,大清早大伙儿就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城门之前。除了会泽县的普通百姓,自县丞周汉臣以下的各级官员,还有王匡等书吏均已到场。

宇流明的的马车在民团队伍的簇拥之下从远处缓缓而至,当他撩起车厢的门帘走出来的一刻,整个人丛都沸腾了。在场的众多百姓们高声呼喊着、欢呼着:

“小巡检回来了!小巡检回来了!”

“不是小巡检,现在该叫小县令了……”

“咱们会泽县可是出了个响当当的人物啊。”

“那是,若不是有咱们小县令,只怕整个建宁郡都将被盗匪肆虐。”

“想那林震横行南疆数年之久,却不曾想到竟然会在我们小县令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

此时,周汉臣站在会泽官员之首,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自马车上下来的宇流明,听着身旁百姓的溢美之词和各种神乎其神的议论,顿时感到心中一阵恍惚:这还是一年多以前自己亲手提拔的那个毛头小子吗?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竟然已经成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既让人惊讶,又让人欣慰。

宇流明举目四望,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脸庞,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一种亲切的氛围犹然而生。宇流明看见了站在最前排的周汉臣,他面带微笑的向着向着周汉臣缓步走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见到人丛当中一个娇小的身影窜了出来,宛若蝴蝶穿花一般跑到宇流明的面前。宇流明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感觉到一个娇弱的小身躯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暖暖!宇流明惊喜的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只听见暖暖娇声的说道:

“明哥哥,你可回来了,你把暖暖一个人丢在这里,暖暖真的好无聊。”

宇流明怜爱的看着怀中娇俏可人儿的小丫头,伸手抚摸着暖暖头上的秀发,口中温柔的说道:

“暖暖,你放心,你明哥哥是不会丢下你的,也不会丢下任何人的。”

少顷,宇流明放开怀中的暖暖,牵着她胖乎乎的小手,两人一起向着周汉臣等人所在之处缓缓而来。周汉臣捻须而笑,上前两步口中说道:

“周汉臣率会泽县官吏拜见县令大人。”

宇流明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双手扶住周汉臣,口中说道:

“周大哥不要如此拘礼,实在是折煞小弟了。”

周汉臣微笑着答道:

“老弟啊,你有如此成就,我这个当哥的是由衷为你感到高兴啊。如今让你来当这个会泽县令,哥哥我是心悦诚服,今后但有差遣我是在所不辞。”

宇流明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温暖,握着周汉臣的双手忍不住又紧了紧。

这个时候,会泽县的官吏一一上前来和宇流明见礼,宇流明则是含笑一一回应。这时,只见主薄尉迟丰谷缓缓来到宇流明的面前,战战兢兢的向着宇流明躬身行礼。宇流明拍了拍尉迟丰谷的肩膀,口中说道:

“老尉迟啊,我在永昌之时听闻你协助郡守大人征募各地青壮支援前线,无论是钱粮调配还是人员征召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后我会泽县的钱粮就依然由你来管。你可要好好干啊!”

尉迟丰谷闻言,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暗叹:宇流县令果然不可以常理揣度,当初自己和陈孙一起对其多有掣肘,如今却反而对自己委以重任,如此胸襟又哪里是陈孙可比的。想到这里,尉迟丰谷连忙躬身说道:

“请大人放心,下官敢不尽力。”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正在这个时候,新上任的巡检周老夫子又迎了上来。宇流明与周亚夫二人相见,顿时又是一番唏嘘。一年多以前,两人在龙马乡相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转眼之间两人已然同为县里的大员,事事难料着实让人心怀感叹。

周老夫子拽住宇流明的手,口中颇为感慨的说道:

“我的小里正啊,自从结识了你,老头子我的际遇真是……想我周亚夫虽是个读书人,但屡试不第早就绝了仕途的念想,原想着在山野之中开个私塾,教书育人过完下半辈子就行了。谁曾想,自从认识了小里正,不仅在龙马乡干出了几件造福乡里的实事,如今更是真能穿上这身官服,混上了一个体面的官身,我……”

说到这里,周老夫子竟然有些哽咽了。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老夫子切莫如此,我自龙马乡担任里正以来,幸有老夫子为臂助,方才能甩开膀子为乡民干事,如今你我同县为官,今后借重老夫子的地方还多,万望老夫子全力相助。”

周老夫子连连躬身行礼,口中哽咽着说道:

“大人放心,但凡大人有所差遣,我这条老命算是交给大人您了!”

众人一番寒暄之后,宇流明敏锐的发现自己的老上司陈孙今天并没有来到城门前迎接自己,他并没有提起这个人,周遭的各级官员同样聪明的没有提起这个人,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此时,陈孙正在自己府邸当中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他知道今日是宇流明抵达会泽县的日子,他并没有去迎接对方,也没有丝毫要交接工作的意思。一年前,这个年轻人来到会泽担任巡检,陈孙就很不喜欢他,因为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毫无丝毫做下级的觉悟,而且这个人的能力强得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最让陈孙难以接受的是,谁又能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达到如此的高度,转眼之间对方成了会泽县的县令,而自己却只是得到了一纸调令。原先围绕在自己身边献媚讨好的下级官吏如今都有了新的主子,而自己却要灰溜溜的离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送陈孙

此时,陈孙正在自己府邸当中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他知道今日是宇流明抵达会泽县的日子,他并没有去迎接对方,也没有丝毫要交接工作的意思。一年前,这个年轻人来到会泽担任巡检,陈孙就很不喜欢他,因为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毫无丝毫做下级的觉悟,而且这个人的能力强得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最让陈孙难以接受的是,谁又能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达到如此的高度,转眼之间对方成了会泽县的县令,而自己却只是得到了一纸调令。原先围绕在自己身边献媚讨好的下级官吏如今都有了新的主子,而自己却要灰溜溜的离开。

想到这里,陈孙有些焦躁的看了看窗外,天色已近傍晚,想必迎接新任县令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吧,人群也该散了吧,趁着这个时候自己悄然离开,想必没有人会注意到。就这样走了吧,省得再待在这里受人白眼。

打定了主意,陈孙没有再犹豫,吩咐下人带上行李便出了门。

一路行来,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走在县城的道路上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压抑,仿佛生怕人家认出自己一般。一旦有人把目光投向自己,陈孙总会感觉对方那无意识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淡淡的嘲弄。直到出了城门,陈孙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继续向西行了十里,前方便是长亭。陈孙叹了口气,正要带着下人到亭中歇息,却在这个时候猛然看见宇流明身着一袭长衫静静的伫立在长亭之内,正目光淡然的注视着自己。

自己费尽心思悄悄出城,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陈孙此时的心情可算是复杂之极。此时,却见宇流明向着陈孙微微一躬身,口中淡淡的说道:

“陈大人,我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

陈孙见状,心中越发笃定宇流明是专程在这里等着自己,想要羞辱自己一番。眼见如今避无可避,陈孙反倒是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冷冷的说道:

“如今你我同为朝廷从八品官员,我可当不起这一声大人!”

宇流明似乎没有察觉到陈孙话中带刺,依旧微笑着说道:

“我料想大人今日便要上路,是以特别在这十里长亭备下薄酒,为大人践行。”

陈孙冷着脸,心中暗忖:践行?你会这么好心!我倒要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样?

接着只见陈孙一脸坦然的模样,点点头说道:

“好,我就在这陪着咱们新上任的会泽县令喝一杯。”

说话间,陈孙已然迈步进了亭子,在石桌旁坐下。宇流明一脸淡然的坐在陈孙身旁,从桌上拿起两个酒杯用酒壶斟满酒后,一个放在陈孙面前,一个则摆在自己身前。然后,只见宇流明端起酒杯淡淡的说道:

“这第一杯,为的是大人星夜赶路,如今已然入冬夜晚寒气袭人,酒能暖身请大人满饮!”

陈孙闻言心中一动,没有发现宇流明话语之中有何毛病,当下拿起身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宇流明拿起酒壶再次将两个酒杯斟满,然后拿起酒杯对着陈孙说道:

“大人乃是我会泽县前一任县令,而今我为会泽县令,这第二杯酒,就算是我代全县父老敬一敬咱们的父母官,祝大人此去再登高位,前程似锦。”

陈孙闻言,认真的看了宇流明一眼,眼见对方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当下便道:

“无论你此言到底有几分出自肺腑,这一杯我喝了!”

说话间,只见陈孙拿起桌上酒杯,再一次一饮而尽。两杯酒下肚,酒气上涌,一时之间陈孙的双颊涌起一股潮红,眼眶之中竟然隐隐有几滴泪水在打转,也不知是酒气所致还是心中有感。

这时,宇流明又如先前一般第三次拿起酒壶将两个酒杯斟满,然后端起酒杯认真的说道:

“这第三杯酒却是我宇流明敬大人的,有几句肺腑之言也借着这杯酒一并和大人说了。”

陈孙点点头,说道:

“好,你说!”

“自我到会泽就任巡检以来,与大人您相处一年有余,大人想必没少因为我头痛闹心吧?”

陈孙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你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不过确实有几分能耐。事到如今,你顶了我的位置,我没什么可说的,一走便是。”

宇流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可是大人有没有想过,卑职小小年纪已然身为一县之巡检,不好好的享几天福,为什么还要如此急迫的上蹿下跳,频频给您招惹事端呢?”

陈孙有些疑惑的看了宇流明一眼,思忖半晌摇了摇头。

宇流明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大人深谙官场平衡之术,为人细致谨慎明哲保身,若是在别处当一个县令真的是绰绰有余。但是大人您却唯独没有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这里是南疆!南疆本就是荒蛮之地,盗匪遍野、部落杂居,而今北面巴蜀自立之兆已现与朝廷已经是势成水火,如此纷乱的局势之下,恕下官直言,大人您却还在想做一个太平官,熬满资历之后换个地方再进一步,你觉得可能吗?”

陈孙神情一动,却没有说话。宇流明则是继续说道:

“遇事就退、就躲、就推,全然不肯承担一点儿责任,这或许在官场算是一种生存之道,但是在这南疆虎狼之地却是取死之道。眼见大变将至,若是不能尽快整合周边的力量应对,那么在未来的变局之中就难以把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卑职所作所为并非是要和大人争夺权力,实际上是在承担原本应当由大人您来承担的责任啊。而今盗匪林震之乱仅仅是个开始,未来的南疆将是群狼环饲之地,大人此番离任恐怕对于您自己来说却未必是坏事。世事难料啊,大人要怪就得怪自己来错了地方!”

此言一出,陈孙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回想起这数年来自己主政会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结果却是施政措施乏善可陈,自己手中的权力也是一点一点被下面的人给逐步蚕食。此刻宇流明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原来自己真的是来错了地方。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轻轻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面前的陈孙微一示意。陈孙此刻心情复杂以极,伸出颤巍巍的右手拿起桌前的酒杯。宇流明将手中酒杯与陈孙轻轻一碰,一仰头一饮而尽,却见陈孙目光呆滞喃喃自语的说道:

“来错了地方,来错了地方,是啊,老夫来错了地方……”

说话间,只见陈孙猛地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尽数倒入口中,但是似乎是喝得太急,接着便是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少顷之后,宇流明缓缓站起身来,冲着陈孙拱了拱手,淡淡的说道:

“天色渐晚,陈大人早些上路吧,我为大人备了马车,往西十余里便有村庄,大人今晚可在此投宿。卑职在这里遥祝大人一路顺风。”

陈孙缓缓站了起来,身形却显得比刚才更加佝偻了几分显得无比的落寂,他有些摇晃的走出长亭,在亲随的搀扶之下登上马车,沿着官道向西而去。宇流明站在长亭之内,目光淡然的注视马车渐渐离去,直到最终消失在官道的远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智审耕牛(1)

次日,会泽县县令宇流明正式上任履新。上任伊始,宇流明便命全县官员各司其职,全县事务依照往常惯例继续推进。

此外,周汉臣负责统计剿匪期间会泽县民团伤亡情况对照拟定抚恤名单,主薄尉迟丰谷则协助调拨县内钱粮。

巡检周亚夫则将县内在押人犯进行清理,拟出应当问斩、发配及释放的名单,上报建宁郡。宇流明尤其叮嘱,原民团主事朱挺、卫灌二人拟斩立决!

民团团长吴二牛,警备一营营长李平二人带领士卒每人开展训练不得懈怠。此外,在训练之余,民团要协助工匠主事鲁彦对全县农田水利设施进行普查维修,为来年春耕做好准备。

宇流明这一上任便将年前的各项事务尽数安排完毕。县内各级官员眼见新县令诸事布置得当,自然也都安于本职,会泽县行政主官的交替便在这一刻悄然的完成,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各项事务安排完毕之后,宇流明这里反倒是清闲下来。在才过去的数月时间里,哪一天不是夙兴夜寐,每时每刻无一不是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突然无所事事,宇流明反而有些难以适应。人一旦闲下来,便喜欢胡思乱想。这才离开永昌数日的时间,宇流明却已经开始思念起在永昌的某个人儿。这些日子以来,宇流明每天总有一个多时辰自己独自一个人坐在县衙的书屋当中发呆,时不时的还傻傻的嬉笑两声。

这一日,宇流明正在书房当中发呆的当儿,却听见屋外一个声音娇声道:

“明哥哥,明哥哥……”

宇流明顿时回过神来,只见暖暖穿着红色的彝族长裙婷婷袅袅的跑进屋来,拽着宇流明的手,娇声说道:

“明哥哥,明哥哥,你这几天回来了都没有陪暖暖玩……”

说话间,暖暖已经嘟起了小嘴。看着暖暖娇憨可爱的模样,宇流明又怎忍拂她的意,伸手轻抚暖暖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好,今天哥哥就陪你一个,好不好?”

暖暖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拽着宇流明的袖子要宇流明带她出去玩。两人嘻嘻哈哈的从屋内出来,却迎面撞上了神色惶急的书吏王匡。王匡一见宇流明,连忙躬身说道:

“大人,出乱子了!”

宇流明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王匡随即便道出了原委。原来在会泽县下辖的娜姑乡,一个苗人因为和乡里的一名乡民为了争抢一只牛犊竟然打了起来。这下不得了,乡里的乡民和居住在娜姑乡一带的苗人都闻讯而来,大伙儿都认为自己这边有理,众人聚在一起争执不下,差点就要动起手。此时苗人一方有个领头的叫齐二黑,据说是苗人族长齐泰的儿子,有他在算是暂时把苗人一方给约束住了。不过这个齐二黑却带着百十来号人来到县衙告状,娜姑乡那边也跟来了几十号人,现在都在大堂那儿候着呢。

宇流明听完大概经过,知道此事涉及华夏族人与苗人的争端必须慎重,当即问道:

“周巡检知道此事了吗?”

王匡点点头,说道:

“不仅知道了,现在老夫子就在大堂那儿应付着呢。不过老夫子初任巡检,对于刑律问案不甚擅长,此刻也是焦头烂额没了主意,特意差我来请大人您。”

宇流明见状,心知此事还真得自己来拿主意。随即低头看了看暖暖,只见暖暖此时低着头,嘟着个嘴在轻轻搓弄着自己的衣角,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此时却听见暖暖低声说道:

“明哥哥有大事要忙,你去吧,下次再陪暖暖玩……”

看着小丫头凄然欲泣的模样,宇流明心中一软,拉着她的小手说道:

“暖暖,愿意看明哥哥审案子吗?”

暖暖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笑靥如花的说道:

“好啊,好啊,今天就看哥哥审案子。”

说话间,宇流明又叫来书童杜云,让他看着暖暖跟着自己,不许暖暖乱跑,然后便和王匡一齐来到县衙大堂。

刚一迈进大堂之内,只见堂上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数不清的人头,大伙儿在堂上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不可开交。周老夫子在堂上东问一句、西答一语,忙的是满头大汗,一回身猛然见到宇流明来了,连忙上前两步来到宇流明面前说道:

“我的县令大人你可来了哟,老朽无能啊,这稀里糊涂的案子老朽实在是束手无策,还得您来拿主意。”

宇流明轻轻拍了拍周亚夫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缓步来到大堂中央,对着身旁的王匡使了个眼色。王匡会意,朗声说道:

“肃静!县令大人在此,不得咆哮公堂!”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都静了下来,虽然尚有人在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在堂上喧哗。宇流明县令的名号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可是杀得林震落荒而逃的人物啊。休说会泽县,就是整个南疆五郡,提起宇流明的名号来那也是响当当的。

眼见众人安静下来,宇流明面色一沉,严肃的说道:

“这是朝廷的县衙,大堂之上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顿时一窒!宇流明不等众人回过神来,继续说道:

“留下事主双方,无关人员到堂外听审。王匡,命二牛调五十名民团士卒来此维护秩序。”

带一干人等退到堂外之后,大堂之上只留下了两名事主。宇流明仔细打量二人,一个身着华夏族服饰,身材瘦小面若猴腮,一双小眼睛不停的四下乱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另一个则是着苗人常穿的黑衣服饰,身材粗壮,圆脸微胖。

宇流明对这二人说道:

“报上姓名!”

那瘦小之人躬身说道:

“草民李驴儿。”

黑衣苗人则是粗声粗气的答道:

“俺叫齐三胖!”

宇流明点点头,继续问道:

“这争执就是因你二人而起?”

二人均道了声‘是’。宇流明便命李驴儿先将事情原委道来。李驴儿正要说话,却听见堂外一个声音高声说道:

“凭什么让华夏人先说,是我们苗人告的状,应该我们先说!”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在场苗民的响应,大家一齐闹哄哄的说道:

“没错,该让我们苗人先说!”

“就是,他们华夏人个个巧舌如簧,不能让他们先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智审耕牛(2)

“凭什么让华夏人先说,是我们苗人告的状,应该我们先说!”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在场苗民的响应,大家一齐闹哄哄的说道:

“没错,该让我们苗人先说!”

“就是,他们华夏人个个巧舌如簧,不能让他们先说!”

“咱们有礼,就该咱们先说!”

“不然咱们先说,县太爷就是想包庇他们华夏人!”

……

眼见形势又有要失控的迹象,宇流明眉头微微一皱。恰在此时,二牛带着五十名士卒来到了大堂之上,宇流明见状当即断喝一声:

“吴二牛听令!”

“在!”

“有胆敢咆哮公堂者,与我乱棒打出!”

“遵命!”

五十名士卒手持木矛往堂前一站,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神情顿时让堂外听审的众人顿时不敢再行叫嚷。宇流明早就注意到适才人群中挑头之人乃是一个穿着黑衣的苗人大汉,当即指着那人说道:

“你出来!刚才是你不服?”

那黑衣大汉自人丛中上前两步,瓮声瓮气的说道:

“是我,明明是我们苗人告的状,大人却让华夏人先说有失公允!”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你叫什么?”

“小人齐二黑!”

“便是你领着人来县衙告状的?”

齐二黑忿忿不平的说道:

“是!我爹说宇流明大人是个好官儿,帮咱们苗人做了不少好事,有事情就去县里找大人您解决,谁曾想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宇流明闻言不禁愣了一下,问道:

“你爹是谁?”

“我爹是娜姑乡苗人的族长齐泰。”

宇流明顿时想起那日在娜姑乡处理河水灌溉之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与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齐泰老族长,再看看眼前这个傻不愣登的黑蛮子,心中苦笑:这爷俩都是一个脾气。

宇流明当即答道:

“记住了,有理不在先后,更不在声高,休要在这里扰乱公堂。本官断得公不公,你且在一旁看着,待最后裁定出来之后,若是不服尽可找本官理论。”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不再搭理二黑回到堂内,仍然让李驴儿说明事情原委。

李驴儿说:他与齐三胖时常在一起放牛,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相处得也算不错。自家母牛先后产下两只牛崽儿,这事情齐三胖常来也清楚。但是几个月之后,我家的牛崽儿长成了,这齐三胖却是来到我家硬是要牵走一头,说这牛崽儿是他家的。

说到这里,李驴儿已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口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道:

“大人,您说说,他齐三胖这不是仗着身强力壮明抢吗?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世间还有王法没有?”

一时间,大堂之外华夏族的乡民群情激奋,纷纷指责苗人仗势欺人。而这个时候,堂上的齐三胖见状却是急了,上前一步拽着宇流明的衣袖便道:

“大人,不是这样的,大人,这姓李的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在这里满嘴的喷粪!”

宇流明对着齐三胖一瞪眼,口中喝道:

“放肆!”

齐三胖连忙松开宇流明的衣袖,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小人一时情急,请大人恕罪。”

宇流明道:

“那你也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按照齐三胖的说法,则是这牛崽是他家的,李驴儿家的母牛只生了一只小牛。有一日,李驴儿借着和齐三胖一起放牛之际,偷偷将齐三胖的小牛牵回了家,然后就说这小牛是自家的意图霸占。

听完二人的说辞,宇流明心中一时之间却也难有定论。当下反问二人:

“既然你们二人都说这小牛崽儿是自家的,那么你们可有证据证明这牛崽儿不是对方家的?”

齐三胖尚未有言语,李驴儿却是抢先说到:

“大人,这齐三胖家中根本就没有母牛,只有一头公牛,他怎么可能会有牛崽儿?请大人为我做主!”

此言一出,在堂外听审的华夏乡民顿时大哗,纷纷说道:

“这黑蛮子分明就是想强占牛崽儿!”

“苗人仗势欺人,大人当为我等做主啊!”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

此时,那齐三胖却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一张黑脸竟是涨得有几分通红。宇流明见状,随即问道:

“齐三胖,你怎么不说话,你家确实没有母牛吗?”

齐三胖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家原本是有母牛的,生了小牛之后不久,跌下山涧摔死了。”

此时堂外听审的乡民闻言,顿时有人说道:

“哪儿来这么巧的事情,刚生下小牛母牛就摔死了。”

“分明就是这黑蛮子起了歹心,意图霸占李驴儿家的牛崽儿。”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眼看着乡民群情激奋,齐三胖却急的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站在堂外的齐二黑见状,顿时焦急的吼道:

“三胖,你个呆子,你说话啊,别在那儿傻愣着。”

而那李驴儿则是明显要比齐三胖机灵的多,眼见自己这边声势大盛,当即便跪在宇流明面前,口中说道:

“大人您看,那齐三胖理屈词穷了。请大人为我做主,您看若说那小牛不是我的,连我的乡亲们也不会相信。”

宇流明却是从李驴儿话中听出了一丝威胁之意,他冷冷的看了李驴儿一眼,待众人逐渐安静下来之后,朗声说道:

“这样吧,断案不能武断,咱们说了这么半天,本官连小牛长得什么模样也没见着,现在牛崽儿何在?”

此时大堂外的齐二黑高声说道:

“我们已经把两只牛崽儿和母牛都一起带过来了,为的就是让大人明断此案!”

宇流明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随即命人先将两头小牛带上来。半晌之后,便见数名衙役牵着两头小牛来到堂前,然后用绳索分别将小牛栓在大堂前的立柱旁。站在一旁观看的暖暖此时正好奇的跑到一头牛前,伸手摸摸牛角,又跑到另一头小牛前拍拍牛鼻。

宇流明与众人一起来到堂前观看,只见两头小牛均是四尺来高,差不多大小通体棕色,实在是看不出有何区别。此时,一旁的李驴儿则更是来劲了,口中喋喋不休的说道:

“大人,您看!这两头牛个头、体毛均无差异,分明就是一头母牛所生,都是我家的小牛崽儿。”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智审耕牛(3)

宇流明与众人一起来到堂前观看,只见两头小牛均是四尺来高,差不多大小通体棕色,实在是看不出有何区别。此时,一旁的李驴儿则更是来劲了,口中喋喋不休的说道:

“大人,您看!这两头牛个头、体毛均无差异,分明就是一头母牛所生,都是我家的小牛崽儿。”

娜姑乡的乡民闻言也纷纷点头称是,而另一边以齐二黑为首的苗人则是对着两头小牛指指点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齐三胖按耐不住,怒道:

“胡说八道,那左边的小牛是我家的牛崽儿。”

宇流明不去理会二人的争执,而是沉声说道:

“你二人可都给我想好了,若是现在坦白,本官恕你二人欺瞒之罪,若是冥顽不灵待会儿让本官看出端倪,必定严惩不贷!”

李驴儿当即便答道:

“大人尽管查验便是,小人绝无丝毫欺瞒!”

齐三胖也答道:

“我也是!”

宇流明见状点了点头,对着两旁的一班衙役说道:

“尔等用手中棍棒照着这两头牛给我打!不官不叫停,谁也不许停手!”

在场的衙役闻言都愣在了原地,这县太爷是发了哪门子的疯,上来先把两头小牛揍一顿?一旁围观的百姓也不禁窃窃私语,都说咱们宇流县令能耐大,连横行南疆的盗匪林震也栽在他手里,现在看来却怎么是个糊涂官?

但是县太爷既然已经下了令,一班衙役也只得执行。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只见有人抡起手中棍棒照着一只小牛结结实实便是一棍子,疼得小牛‘哞哞’直叫。一看有人动了手,其他的衙役也不含糊,分成两拨人,拿起手中的棍子对着两只小牛就是一顿臭揍。两只小牛被绳索拴住,躲闪不得,在一顿乱棍之下不停的发出凄惨的‘哞哞’声。

此时,一旁听审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照这个打法,要不了多久就得把两头小牛给打死!”

“咱这县令咋这么糊涂啊?”

“是啊,好好的两头小牛要是让县太爷活活打死那得多可惜啊!”

站在宇流明身旁的王匡、周亚夫等人则是冷眼旁观,虽然不知道宇流明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但是均认为其绝不是无的放矢。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暖暖心中不忍,跑过来拽着宇流明的手说道:

“明哥哥,别打了,小牛要被打坏了!”

宇流明摸了摸暖暖的脑袋,柔声说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接着只见宇流明朗声说道:

“把母牛牵进来。”

接着便见一个衙役从堂外牵着一只棕色的大水牛来到堂前。此时,其他的衙役犹自在挥动手中的木棍抽打两只小牛。那母牛一见小牛被抽打,顿时跑到右边的小牛身旁。

宇流明见状,当即叫到:

“停手!”

原本正抡起棍子击打小牛的衙役听见县太爷的话语,当即收回棍棒退到一旁。此时,只见右边的小牛正依偎在母牛的身边,不断用身体婆娑着母牛,一种舐犊之情恩爱之意显露无疑。正当众人啧啧称奇的时候,宇流明却冷冷的对着李驴儿说道:

“李驴儿,你说这两头小牛都是你家母牛下的崽儿,为何这母牛眼见两头小牛挨打,却只顾奔向右边的小牛,对左侧的下牛不管不顾?”

此时,在场众人听闻宇流明之言均觉得有道理,一时之间大堂之内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驴儿的回答。只见那李驴儿目光之中闪烁着狡狯的神色,接着便说道:

“大人您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您把两只小牛分别绑在两边,这母牛只能顾得了一边啊。而且大伙儿也都看见了,这母牛依偎着这右边的小牛,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左边的小牛。您怎么能够说它们不是一母所生的呢?”

原本情绪有些低沉的娜姑乡乡民此时听到李驴儿的狡辩,也不禁纷纷出言附和。

此时站在一旁的周亚夫忍不住低声说道:

“好个狡猾的胚子!”

宇流明却是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周老夫子的肩膀,眼神中示意自己自有办法戳破对方的谎言。

接着只见宇流明命人将拴住左侧小牛的绳索解开。只见那只小牛获得自由之后立即便向着堂外窜去,幸得有几名衙役眼疾手快将之死死拽住才没有让其跑远。

宇流明此时说道:

“李驴儿,你看!但凡牲畜都有一种血浓于水的天性,右侧的小牛乃是这母牛所生,故而其在挨打之后会依偎在母牛身边寻求庇护。左侧的小牛不是这母牛所生,遇到危险它无所庇护,所以在解开绳索之后它只能是落荒而逃。”

说到这里,宇流明一步步逼近李驴儿,目光冷冷的瞪视着对方,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

“所以说,你家的母牛明明只下了一只牛崽儿,而你却是在撒谎!”

李驴儿脸色顿时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停的滴落而下。此时,一旁听审的苗人顿时振奋起来,齐二黑更是高声叫了起来:

“大人,请为我等做主啊,这李驴儿贼胆包天,妄图霸占小牛,更在大人面前谎言欺骗,请大人务必要治他的罪!”

此时,一旁的娜姑乡乡民则是偃旗息鼓,全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其中倒是有不少人开始数落起李驴儿:

“你这杀千刀的,竟是想要霸占人家牛崽儿,我们娜姑乡没有你这种败类!”

“李驴儿,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吗?”

“就是,你自己见财起意也就罢了,还捎带着蒙骗我们这些乡亲跟着你来站脚助威,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

此刻,宇流明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李驴儿,李驴儿心下恍然:完了……完了……县太爷早已经洞悉自己的谎言,这下彻底被拆穿了……

李驴儿神情恍惚之间,只觉得脚下一软便即跪倒在宇流明的面前,连连扣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宇流明轻蔑的看了一眼李驴儿,便不再搭理他,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齐三胖,口中说道:

“三胖,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此时三胖脸上尽是喜色,冲着宇流明躬身说道:

“多谢大人为小人做主!”

宇流明却是脸色一沉,口中说道:

“难道你自己就没有过错吗?”

宇流明此言一出,堂前众人顿时又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疑惑的注视着宇流明。大家都不明白齐三胖能有什么过错?

第一百三十五章 智审耕牛(4)

而此时的齐三胖却是一张脸涨得通红,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宇流明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疑惑的看着自己,便朗声说道:

“你齐三胖家的母牛产下小牛崽儿后,不久便掉落山涧摔死了,那么你这小牛崽儿尚未断奶是如何饲养的?”

齐三胖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宇流明继续说道:

“可是借着你与李驴儿家关系不错,把自家小牛送到李驴儿家,让他家的母牛给你的小牛喂奶?”

此时,在一旁听审的众人顿时有些回过味儿来,如此便能解释为什么齐三胖家的牛崽儿会跑到了李驴儿家中。只听宇流明接着问道:

“你让自己家的小牛到别人家吃奶,既免去了自己饲养的消耗,又省去了人力,为了贪图些小便宜,却不想他李驴儿却是个更有心计的主,竟然打起了霸占你家小牛的主意。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是也不是?”

这个时候,齐三胖也已经是满头大汗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闷声闷气的说道:

“大人慧眼如炬,当初小人确实有贪占便宜之心,才把自家牛崽儿送到了李驴儿家中,谁曾想……”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真相大白了,这起纠纷当中的齐三胖和李驴儿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是为了占小便宜,一个是起了霸占之心。这个时候,只听宇流明朗声说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驴儿居心不良霸占他人财产,却又百般抵赖,今且暂时收监,由周巡检按律论罪报郡里定夺。至于齐三胖贪占便宜,虽是受害之人也应施以薄惩,卓令其缴纳普通耕牛半年之草料收没入官!”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无论是苗人还是娜姑乡的乡民均是齐声高呼:

“大人明断!”

接着便见几名衙役过来将已经瘫坐在地的李驴儿一把架起来押了下去。而暖暖则是牵着适才那只小牛来到齐三胖的面前,口中说道:

“胖子,牵好你的牛吧,今后可别再贪图小便宜了。”

齐三胖结果暖暖递来的缰绳,口中连连说道:

“是是是,我三胖再也不做这种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事情了,多谢姑娘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堂外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接着便见人群自动的散到两旁,然后便是苗族族长齐泰和娜姑乡里正赵庆鹏二人联袂而来。

齐泰一进门,当即就吹胡子瞪眼的吼道:

“齐二黑,你个狗崽子,你给我出来,听说你带着人来县衙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赵庆鹏则是在一旁拽着老族长的袖子,连连劝到:

“诶诶,老族长你先消消气儿,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着什么急?”

齐泰老族长唾沫横飞的说道:

“我能不着急吗?这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县衙来闹事,要是给咱们宇流县令惹了什么乱子,我非打死他不可!”

二人正在说话的当儿,宇流明已经面带微笑的从堂前迎了上来。一见二人,口中乐呵呵的说道:

“赵里正、老族长,什么风把二位吹到我这县衙大堂来啦?”

赵庆鹏一见宇流明连忙躬身施礼,齐泰老族长则是连忙上前拽着宇流明的袖子,口中说道:

“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小兔崽子跑到县衙来给你捣乱来了,我连忙赶过来看看。没给你惹什么乱子吧?”

宇流明哈哈一笑,随即四下张望,想要从人丛当中找到齐二黑。还是齐泰眼睛贼,一眼就盯住了躲在人丛当中的齐二黑,上前两步一把揪住齐二黑的耳朵,硬生生的将其从人丛当中给拽了出来。

接着只见齐泰老族长对着二黑屁股就是一脚,口中骂道:

“你个狗东西,敢跑到县衙来折腾,看我不打死你!”

二黑犹自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阿爹,是你说的遇上难事儿就到县里找宇流明巡检……不是,县令的。”

齐泰瞪着眼又要动手,宇流明见状连忙挡在二黑身前,拉着老族长的手说:

“老族长,你消消气儿。二黑到县衙来告状,我看啊这事儿做得对!”

接下来,宇流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赵庆鹏和齐泰二人简单的说了一番,然后有对齐泰解释道:

“咱们县啊,各族人口杂居,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习惯,矛盾往往难免,但是有了矛盾不能像上次那样靠着械斗、打架来解决,这样只会让大家的矛盾越来越深。这次二黑做的就很好,约束住了族人没有引起械斗,大家一起来县衙告状,让朝廷来做裁判。这样,只要朝廷判得公道,大家就都没有异议。”

此时一旁的齐二黑闻言顿时来了劲儿,对着自己老爹说:

“阿爹,你看县令大人都说我做得对!”

齐泰瞪了二黑一眼,这次却没有再动手。宇流明则是笑着拍了拍二黑的肩膀,口中说道:

“二黑兄弟,多大了?”

二黑此刻在宇流明面前却是露出了一丝腼腆,讷讷的说道:

“十六了。”

“有大名了没有?”

此时一旁的齐泰说道:

“这小子生下来就长得黑,平时野惯了,成天没什么正事儿,老头子我也没花心思给他取什么大名,就一直二黑、二黑这么叫着。”

说到这里,齐泰眼珠一转,忽然说道:

“宇流县令,你是个读书人,老头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要不你帮我给这个臭小子取个好听的大名!”

此时站在一旁的周亚夫、赵庆鹏、王匡等人心中不禁暗笑:这老族长表面上看粗枝大叶没个章法,实际上心眼子多着呢。让县令大人给自己儿子取个大名,这一家伙便拉近了与县太爷的关系了,今后有了这层情分在,有个什么事儿找县太爷帮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宇流明倒是没有顾忌太多,眼见老族长态度甚是诚恳,当下便低头冥思了半晌,然后说道:

“今日二黑带人来县衙告状却是无意间为我会泽县地方安宁出了一份力。我给他取名上靖下远,便叫齐靖远吧。这个‘靖’字字面上的意思是平定、使秩序安定,‘远’指的是广阔、广大,连起来意思就是让广大的地方安定的意思,如何?”

齐泰老族长拍手道:

“好,就叫齐靖远!”

说话间,老族长有回身对二黑说道:

“小子,你今后大名就叫齐靖远了知道吗?这可是县老爷给你取的名字,记住喽!”

二黑则是讷讷的说了声:

“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清瑶到来

诸事已毕,宇流明留下赵庆鹏、齐泰等人在县衙吃过饭后,方才让二人离去。这一日,暖暖虽然没有能够和宇流明外出游玩,但是在亲眼见到宇流明智审小牛的事情之后,整天都在眉飞色舞的唠叨着自个儿明哥哥是多么多么聪明。

深夜,宇流明犹自一个人坐在书屋之中发呆。一阵微风自窗外吹进屋来,宇流明感到一阵寒意,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却在这个时候,屋内一个声音响起:

“一个人傻坐着想什么呢?”

宇流明闻言一惊,豁然抬头,只见屋内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这是一个世间绝美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映衬着她那吹弹得破的肌肤和婀娜多姿的身段,一时之间竟让宇流明看得有些痴了。她,是骆清瑶!

此时的骆清瑶一身女装,原先那个英姿飒爽的骆侍卫此时已然变成了风姿卓越、温婉如水的骆姑娘。宇流明痴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没到了极点的女子,而她同样也用秋水般的双目深深的回望着他。

此时,只听骆清瑶柔声说道:

“我是女儿身的事情不得向他人泄露,明白吗?”

良久,宇流明方才回过神来,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话语,而是淡淡的说道:

“你好美!”

骆清瑶的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口中说道:

“堂堂的会泽县县太爷,想不到却是一个油嘴滑舌之徒。”

宇流明笑嘻嘻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嘴是油的,你试过?”

骆清瑶闻言,秀丽绝伦的俏脸之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晕红,只见她跺了跺脚,娇声说道:

“你再乱说,我走了。”

宇流明深知骆清瑶的武艺高强到了何等地步,她说要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住的,连忙说道:

“好好好,丫头,我错了好吧,我是看见你来太高兴了,才忍不住胡言乱语,你可别当真。”

骆清瑶此时却是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你就让我这样站着跟你说话?你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宇流明闻言,当即笑嘻嘻的从旁搬来椅子,口中说道:

“骆姑娘,请坐,小生这厢有礼了。”

待骆清瑶坐下之后,宇流明又赶紧泡上茶,端到骆清瑶的面前,口中说道:

“来来来,请用茶,这大冷天的从永昌一路赶过来,累不累?”

看着宇流明一副谄媚讨好的神情,骆清瑶忍不住轻声一笑,眼见宇流明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顿时感到一阵害羞,随即便略显慌乱的把目光移向一旁,口中说道:

“我这次来,是来告诉你永昌的消息的。”

说到正事,宇流明目光一凝,心神顿时冷静下来。只见他转眼间便回复到了原本沉稳淡然的神态,口中说道:

“哦,天使赵大人已经见过了南疆五郡的各位郡守了?”

骆清瑶微微点了点头。宇流明又继续问道:

“那么各位郡守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由褚怀远郡守出任五郡剿匪宣抚使,沈江明为副使,总体组织协调南疆五郡围剿盗匪的各项事宜。此外,赵熙赵大人还修书朝廷,向皇帝陛下立下了军令状,称南疆盗匪一日不绝,朝廷天使绝不返京!”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赵大人这番话怕不是说给朝廷听的,应该是说给蜀中那位听的吧。”

骆清瑶不置可否的说道:

“无论怎样,如今南疆五郡气同连枝,局面已然是大大的焕然一新了。”

宇流明此时摇了摇头,说道:

“局面确实较原先有了大大的改善,不过要说什么同气连枝,我看却是未必。”

“怎么讲?”

宇流明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一脸正色的说道:

“赵大人在永昌以剿匪之名行整合南疆之实,这一手确实是大大的高明,不过此时的南疆五郡却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犍为郡守薛伯谦、朱提郡守刘汝明、越隽郡守刘延昭、牂柯郡守孟公威,这四郡郡守恳响应赵大人之命会盟于永昌,无非是因为前番被盗匪林震祸害得狠了,各郡现在均是最虚弱的时候,大家只能抱团取暖,防止蜀中趁虚而入罢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又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骆清瑶,然后继续说道:

“此外,赵大人还有一手大大的败着,那便是没有再南疆树立起一个明确的权威,而是想要在褚怀远郡守和沈江明两人之间玩平衡,如此一来二人之间必起争端,对于整合南疆各方势力必然会产生极为不好的影响。”

此言一出,骆清瑶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正在思考宇流明的看法到底有几分道理。而宇流明却是话锋一转,问道:

“这次来会泽准备待多久?”

骆清瑶闻言,满含深意的笑道:

“那就要看咱们会泽县县太爷的诚意咯。”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我记得在离开永昌时曾经答应过你,你要是来会泽县,我陪着你看遍这里的山山水水,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次日,宇流明便带着林青、阿铁、骆清瑶、赤哥一行人开始在县内各乡进行视察。此时骆清瑶又换回了男装,扮成一个侍卫模样跟在宇流明的身边。而暖暖则是硬要跟着宇流明一起外出游玩,宇流明拗不过她,只能把这小丫头带上。

此时已是进入冬季,气候有些寒冷,但是众人的情绪却是非常高的。一连几个月的出生入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外出散心,一路上大家倒是有说有笑。暖暖这些日子待在县里着实有些憋闷坏了,这次跟着宇流明出来,顿时犹如金丝雀一般在人丛当中穿来穿去,一张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红,却依旧眉开眼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行至县内各乡镇,往往都能见到乡里的里正带着本乡的壮丁对农田水利设施进行着修缮。每当看见这样的场景,宇流明往往就会会心一笑,看来各乡的官吏还是很把自己的政令当回事的。

骆清瑶一路上又恢复了原先孤高冷清的样子,但是每当见到各乡组织壮丁为来年春耕做着准备的时候,则是难免要夸赞宇流明两句:

“我自永昌一路行来,所经各县大多经受盗匪之乱后尚未恢复元气,各地均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会泽百姓则是托你之福,在林震祸乱之时未曾遭到大的损失,到处都是一派专事生产生机勃勃的景象。”

第一百三十七章 横生枝节(1)

骆清瑶一路上又恢复了原先孤高冷清的样子,但是每当见到各乡组织壮丁为来年春耕做着准备的时候,则是难免要夸赞宇流明两句:

“我自永昌一路行来,所经各县大多经受盗匪之乱后尚未恢复元气,各地均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会泽百姓则是托你之福,在林震祸乱之时未曾遭到大的损失,到处都是一派专事生产生机勃勃的景象。”

此时,宇流明闻言总是颇为自得,同是也会花些心思给骆清瑶讲解一番:

“此时兴修农田水利,挖通河道沟渠,既能为来年春耕引水灌溉做好准备,同时又能提前蓄水防止干旱。咱们南疆的老百姓生活很苦,要让大家都吃饱肚子,可不能光指着老天爷。”

这一日,众人巡视至娜姑乡。当众人又一次来到年初赵庆鹏与齐泰带着乡民、族人械斗的那条无名小河的时候,宇流明禁不住望了望身旁的骆清瑶,不曾想对方也正望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因为这里是两人相识的地方。

正在这时,只听身旁的林青说道:

“快看,在河边有座石碑。”

此时,一旁的阿铁也说道:

“碑上似乎有字。”

众人随即缓步来到石碑之前,只见半米来高的石碑之上清晰的写着‘明君河,轮流二日得水’。这时林青已经率先明白过来,口中说道:

“这是娜姑乡百姓感谢明哥儿当日的公正裁决,故而把此河称之为明君河。而‘轮流二日得水’则正是当日明哥儿对此河取水的裁断。”

此时,只见暖暖正围着石碑好奇的转着圈,她一边转圈还一边拍着手,口中欢快的喊叫着:

“明君河,明君河,明君河……”

此时,宇流明的心中却是由衷的感到一阵温暖,对于自己来说当日的裁断不过是自己正常处理的一件政务,却不想娜姑乡的百姓们却始终铭记着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这一刻,宇流明身旁的林青、阿铁、骆清瑶、赤哥等人望向宇流明的目光中无一不流露出一种敬意。骆清瑶缓缓来到宇流明的身旁,轻拍他的肩膀,口中说道:

“你是一个为老百姓干实事的好官。”

在明君河畔流连许久,时值中午宇流明提议到乡里找赵庆鹏里正蹭饭。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一路行来,刚一进镇子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只见有数十名官兵分成了几个小队将镇子团团围住,正在挨家挨户的找着什么。镇子内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喧闹和争吵之声。

宇流明见状顿时脸色一沉,口中说道: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的官兵?咱们去看看。”

说话间,众人便向镇里快步行去。此时,在镇里的一处空地上,只见大多数百姓汇聚在这里,而娜姑乡里正赵庆鹏此刻正站在众人之首,貌似在和官兵领头的进行交涉。

宇流明示意随行众人靠近观看,待到近前却惊讶的发现官兵那边领头的竟然是汪广浩。此时,只听赵庆鹏忿忿不平的对着汪广浩说道:

“你们凭什么来我们乡抓壮丁?县里也没有来任何的通告!”

此时一旁的百姓也帮腔道:

“这个时候征什么兵?凭什么征兵?我们小县令刚打完盗匪,马上就要过年了,还不让人喘口气了!”

“你们是哪里的兵?要当兵我们也报名去县里的民团,你们征兵我们不去!”

……

面对众多百姓的声讨,汪广浩却是面露冷笑,沉声说道:

“此次前来,本团长乃是奉了南疆五郡宣抚副使、建宁郡警备师师长沈江明大人的军令到会泽县征召士卒的,尔等山野百姓莫非要抗命不成?”

这时,只见赵庆鹏气呼呼的说道:

“我们不识得什么南疆五郡宣抚副使,我们娜姑乡归会泽县管辖,没有宇流明县令的批文,谁也不能在我们这抓壮丁征兵。马上就是年关了,宇流明县令向来体恤百姓,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劳民伤财下达征兵令的!”

原本一脸阴沉的汪广浩在听见宇流明的名字之后,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陡然间暴怒的喝的:

“山野匹夫!眼里就识得宇流明,不识得爷爷手中的钢刀吗?”

说话间,只见汪广浩猛地拔出腰间的军刀,刀锋上摄人的寒光让在场众人心中一凛。然而赵庆鹏竟是个浑不拧的主,口中犹自说道:

“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官兵,小县令的兵从来都是不欺负咱们百姓的,我们乡的壮丁不当你们这样的兵。”

此时的汪广浩已然怒极,抬腿就是一脚正中赵庆鹏的小腹。赵庆鹏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地。接着汪广后手中钢刀挥出,刀背狠狠的砸在赵庆鹏的头上,赵庆鹏的额头遭受重击,鲜血顿时流得满脸都是。

汪广浩看着血流满面的赵庆鹏,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只听他冷冷的说道:

“真当爷爷不敢杀人么?”

赵庆鹏此时满脸的鲜血,模样甚是可怖,此时他也竟是发了狠,口中说道:

“你们哪里是官兵,分明就是强盗。让我们小县令知道了你们这些人在这里胡作非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庆鹏一口一个‘小县令’,已然让汪广浩生出了杀心。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一个声音自人从外响起:

“没错!说得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齐泰老族长带着百十来号苗人竟然在此时赶到了。老族长一见赵庆鹏满脸鲜血的模样,顿时火往上冲,指着汪广浩便骂道:

“哪里来的狗东西,敢跑到我们娜姑乡来撒野!”

汪广浩一见有苗人掺和进来,心中顿时一凛,口中说道:

“尔等苗人休要掺和,官府在此征兵,无关人员尽数退避!”

齐泰老族长没有搭理汪广浩威胁的话语,而是径直来到赵庆鹏的身旁,一把扶住满头鲜血的赵庆鹏,口中关切的说道:

“老弟,是哪个王八蛋把你弄成这样的?”

赵庆鹏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帮来历不明的官兵进了镇子,不由分说便要在咱们乡抓壮丁征兵,我去找他们领头的理论,不曾想一言不合他们便打人。”

齐泰老族长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此时哪里按奈得住,当下对着自己的族人吼道:

“儿郎们,给我打这帮子狗娘养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横生枝节(2)

齐泰老族长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此时哪里按奈得住,当下对着自己的族人吼道:

“儿郎们,给我打这帮子狗娘养的!”

话音未落,百十号苗人青壮便已经扑了上来,每七八个人围住一名官兵便是拳脚相加一顿臭揍。官兵这一方万料不到这帮子苗族蛮子说动手便动手,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有些懵了,不少士卒被裹挟在人群当中,转眼间便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此时汪广浩眼见事情大条了,心中毒念横生,猛地一挥手中钢刀,口中喝到:

“这帮乱民意图杀官造反,今日爷爷便灭了你们!给我杀!”

就在这个时候,人丛当中的宇流明却是猛然一声喝到:

“我看谁敢!”

话音未落,只见骆清瑶已然飞身而出,身形一晃连变数种身法,接连绕过数名官兵的堵截,转瞬之间已经欺到了汪广浩身前。汪广浩只觉来人身法太快尚未看清是谁,对方手中长剑便已经如流星般疾驰而来。匆忙之间,汪广浩只得举刀相迎。刀剑相交,却听见‘当’的一声,汪广浩手中钢刀已然被挑飞,长剑去势不变直逼汪广浩的咽喉。此时汪广浩躲闪不及,只能闭目等死,而那长剑却在其咽喉前寸许之处戛然而止。

这一连串的变化发生的太快,几乎就是眨眼的时间,一人一剑便已经将汪广浩制住。片刻之后,在场的所有人方才回过神来。此时宇流明自人丛当中缓缓而出,目光阴冷的注视着汪广浩。

此时的汪广浩低头看了看距离自己咽喉不足寸许的长剑,又看了看缓步而来的宇流明,料想适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定然被对方从头到尾看了个明明白白,此刻他的心已然沉到了谷底,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滴落而留下。

赵庆鹏和齐泰二人一见是宇流明来了,连忙来到身旁。宇流明低声温言宽慰了两句,示意一切交给自己来处理。待二人退过一旁,宇流明把目光从新投向汪广浩,口中淡淡的说道:

“汪团长,易门县一别,还真是有些时日了啊,今天来了会泽县也不知会我一声?”

汪广浩由低头看了看咽喉处的剑锋,战战兢兢的答道:

“宇流县令,卑职此番前……前来,是奉……沈……沈师长之命,来……会泽征兵的。”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是来征兵,还是来鱼肉百姓?”

汪广浩心中猛然一跳,不知该如何回答。宇流明却是脸色一寒,厉声喝道:

“说!是来征兵,还是来鱼肉百姓?”

“征……征兵。”

“那你刚才干了什么?”

此时汪广浩已经不知所措,面对宇流明的质问,只觉得一种难以复加的屈辱感充斥着自己的内心。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只有服软才有一条生路。只见他一狠心,猛地跪倒在地上,口中说道:

“卑职原本奉命来此征兵,只因此地乡民不从,竟然暴起反抗,卑职眼见局面难以收拾,意欲震慑众人方才迫不得已出手伤人。若有失职之处,甘愿领受县令大人责罚。”

汪广浩虽然服软,但是话语之中已然咬死了是对方先动手,如此一来自己这边便不会落下个屠戮乡民的罪名,顶多也就是个处置失当激起民变。

眼见汪广浩狡猾如斯,宇流明心中暗忖:即使今日不能借机除了你,也定要让你脱层皮。想到这里,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你既已经说了甘愿领受责罚,本官若是伤了你,沈师长脸上不好看。如此,这样吧,来人缴了他们的兵器!”

宇流明此言一出,顿时出来数十个苗族青壮将汪广浩麾下三十余名士卒手中的兵器尽皆收缴过来。接着宇流明对着汪广浩说道:

“让你的士卒把身上的铠甲都脱下来。”

汪广浩道:

“大人……你……”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上次沈师长为了保你,给了我两个营的边军装备,不过本县令麾下民团的弟兄比较多,还有好些人领不上装备,今日你就以捐代罚吧。让他们快点脱,若是让老族长手底下的儿郎硬拔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汪广浩跪在地上,目光怨毒的注视着宇流明,嘴里咬着牙蹦出一个字:

“脱!”

于是汪广浩麾下的士卒面红耳赤的当着娜姑乡百姓的面开始脱去身上的衣甲,很快又有一队苗人青壮过来将地上的衣甲收走。

汪广浩沉声说道:

“不知道县令大人还满意吗?”

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不急不急,让他们把身上的财务都交出来。”

汪广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要发作的时候,宇流明却继续说道:

“打伤了人,不得赔点银子吗?这事儿到哪说都有理的!”

这次汪广浩铁青着脸紧紧闭着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他害怕自己一说话会忍不住骂出来。待一队苗人过来收走官兵身上的铜钱碎银之后,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现在,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沈师长,手不要伸得太长,会泽县的地界儿还轮不到他来管。”

汪广浩依旧闭口不言,向自己的手下一挥手,头也不回的向着镇外走去。此时宇流明却是又加上一句:

“汪团长,私下再说一句,会泽县前民团主事朱挺、卫灌二人因贪墨官银,已于前日在会泽县斩首示众!”

说完这句话,宇流明的眼神中投射出冰冷到了极点的光芒,死死的盯着汪广浩的后背。汪广浩陡然停住了向前行进的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没有转身。但是细心的人却能够发现,此时汪广浩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身躯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这是一种愤怒到了极点的颤抖!

如此僵持了几秒钟之后,汪广浩再一次迈开步子坚定的向着镇外走去。

待官兵离去之后,宇流明又来到赵庆鹏身旁,此时赵庆鹏已然包扎完毕,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擦去,只是头上裹着块白布模样看上去甚为狼狈。赵庆鹏一见宇流明,心中犹自余怒未消,口中说道:

“小县令,你看看这帮官兵真的是无法无天了!要我说这帮官兵打盗匪不行,欺负老百姓最在行,当初要不是有你坐镇易门与林震决战,就靠这些个官兵,估计我们建宁郡早就让盗匪祸害得不成了。”

说话间,赵庆鹏似乎是触动了伤口,话音未落便连连呼痛。此时齐泰在一旁见状,插言道:

“好了,赵老弟,这不是有咱们小县令帮你出头了吗?你消消气儿,把伤养好才是正理。”

宇流明此时微笑的看着齐泰和赵庆鹏二人,口中说道:

“当日赵里正和老族长可是为了河水灌溉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不曾想今日你二人交情竟然好到如此地步,居然能有共御外辱的一天。”

此事骆清瑶当日也是在场的,此事听得宇流明的话语,又想起当日的情景,禁不住掩口而笑。

齐泰老族长却是毫不介怀,乐呵呵的说道:

“要说这个啊,那日小县令帮咱定下轮流二日取水的规矩后,我们族人和乡民就再没为灌溉田地的事情发生过争执。倒是赵老弟是个热心人,时常安排乡民帮着咱们苗族的儿郎开垦田地、播种庄稼,一来二去大家也就越来越熟络。”

这时候赵庆鹏说道:

“老族长就爱夸我,其实我也是看他们苗家人常年在山里狩猎为生,却突然要跑来跟咱们一样学种地,左右不得其法,大家都在这一片居住,咱能帮把手就帮把手算不得什么。”

宇流明看着二人真诚的神态,不禁暗自点头。

此时已过正午,赵庆鹏和齐泰便留宇流明一行人在镇里吃饭,然后返回县城。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过年了

数日后,已然临近年关。这一日,宇流明召集会泽县官员,命各级官员逐一述职,并部署安排完毕开春之后的各项工作后,对在场众人说道:

“各位同僚,今晚是除夕,明日便是新年了。这一年来大家忙活得很辛苦,今日本官便在城楼上撩备薄宴与诸公痛饮。当然今日是佳节之期,大家本应于家人团圆,若是要在家中与亲人相聚的可以自便。”

众人闻言,齐声道:

“多谢大人。”

日间,会泽县城内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会泽县地处蛮荒,百姓生活本就贫困,再加上今年盗匪又闹的厉害,原本大伙儿没指望能过个好年,但是谁想到县里来了个小巡检,现在应该叫小县令了。有了小县令在,不仅赶跑了盗匪,还带着大家兴修水利开荒种地,这一年的收成竟是比往年还多些。

这样一来,大家便有了心思要舒舒服服的过个年了。每当想到这里,会泽县的百姓就难免要念及宇流明的好处。咱们这个县太爷还不满二十岁,大家都叫他‘小县令’。但是‘小县令’能耐可不小,大的方面不必说自然是打得横行南疆的盗匪抱头鼠窜,小的方面就更多了,现在会泽县都知道娜姑乡有条‘明君河’,还有‘小县令智审小牛’等等故事常常被会泽县百姓所津津乐道。

眼看今晚便是除夕,县里各家各户都在繁忙的准备着晚上的家宴。邻里之间时不时的打个招呼,偶尔还聊上两句,眉宇之间尽是喜色:

“老张头儿,晚上的团圆饭准备得咋样了?”

“嘿嘿,还行吧,杀了只鸡,过年了怎么也得整点肉啊!”

“小李子,你忙啥呢?”

“嗨,我媳妇让我再去买两斤肉,说是晚上包饺子。”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会泽县内各家各户却是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伴随着可口的食物喜气洋洋的谈笑着。长辈们在琢磨着自家的男丁该讨个媳妇、闺女到了出阁的年龄,男人们在谈论今年的收成和‘小县令’的轶事,女人们则是家长里短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至于孩童们则是专注于桌上的饭菜。

此时,在城楼之上,宴席已经摆好。除骆清瑶、二牛、林青、阿铁、赤哥、周汉臣、尉迟丰谷、周亚夫等人在座之外,县内各级官员也几乎是全部到场,由此可见小县令在会泽县的威望之盛。宇流明没有什么过多的开场白,只是勉力大家来年要更加努力,众人随即便入席。酒至半酣,席间周汉臣乐呵呵的说道:

“小县令啊,如今你在会泽县的名头可是大得很哪!”

一旁的众位官吏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宇流明则是谦虚的微笑道:

“那是咱们会泽县的父老乡亲抬爱,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这时,一旁的尉迟丰谷连连摇手,口中说道:

“大人,您可不要谦虚。你来了之后,咱们这会泽县的变化大家是有目共睹啊。”

宇流明闻言,转过头望向尉迟丰谷,颇有兴趣的说道:

“哦,老尉迟你可是咱们县里的老人了,你说说,有什么变化?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可是当你拍马屁哦。”

众人闻言均是会心一笑。却见尉迟丰谷歪着头,思忖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口中说道:

“你们看看城内的灯光……”

众人有些疑惑的向着城内望去,看了半天大部分人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有人窃窃私语的说道:

“灯光怎么了?”

“好像比往年多些,也亮些……”

尉迟丰谷闻言,猛地一拍桌子,说道:

“没错,为什么灯火较往年更多、更亮?”

周汉臣、林青等人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但还有不少人疑惑的看着尉迟丰谷。尉迟丰谷洋洋得意的说道:

“那是因为咱们城中的百姓还在庆贺着过年啊,团圆饭还没有散啊!”

接着尉迟丰谷又问:

“为什么没有散?”

不待众人思索,他便自问自答的说道:

“那是因为吃的东西多团圆饭丰盛,更是因为百姓们兴致高,大家有的聊啊。”

说到这里,一旁的周汉臣拍手笑道:

“说得好,老尉迟这番话实在,这要是往年啊,城中百姓早已经吹灯睡觉了,城里也就几家富户还能灯火通明,别的地方早就是黑灯瞎火了。”

周亚夫笑着说道:

“所以说,咱们小县令是会泽县的贵人呐,有小县令在会泽县的老百姓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众人闻言顿时齐声附和。这个时候却见宇流明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个酒杯,向众人示意道:

“诸位同僚,周老夫子说我是会泽县的贵人,要我说咱们大家都是会泽县的贵人。老百姓都是想过好日子的,而会泽县的老百姓更需要过好日子。带着老百姓过好日子就是我们这些‘贵人’的责任。我们不要因为自己是‘贵人’而沾沾自喜,我们要有压力,全县的老百姓可都看着咱们呢?过去的一年,咱们辛辛苦苦、殚精竭虑,老百姓的日子略微有了好转,说咱们是贵人无可厚非;接下来的一年若是咱们松了劲儿,老百姓又过上了苦日子,到时候咱们可就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

众人闻言,脸色顿时肃然,同时起身端起手中酒杯,齐声道:

“我等愿与大人勠力同心!”

酒足饭饱、曲终人散之际,宇流明静静的伫立在城墙边,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县城之内的万家灯火。此时,骆清瑶来到他的身旁,静静的站立在侧。

良久,只听宇流明说道:

“你从小是在长安长大?”

骆清瑶点点头,宇流明继续说道:

“我听说每到新年,长安街头都会举行灯会,在天上皓月高悬的夜晚,百姓们要点起彩灯万盏,让人目不暇接。在灯会的闹市上,各色王孙公子、官家小姐都会穿着艳丽的服饰前来观灯。所谓‘长安新春时,灯火满市井’这样的盛况想必是让人毕生难忘吧?”

骆清瑶却是摇了摇头,口中波澜不惊的说道:

“我却更喜欢这里的灯火。长安的灯会更多的却是纸醉金迷的繁华,而这里每一盏灯火却都代表着一个幸福团圆的家庭。”

宇流明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骆清瑶那绝世的容颜,眼神之中充满了温柔的情愫。骆清瑶感受着宇流明炙热的目光,她看着县城内的灯火,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第一百四十章 开春烧荒

新年之后,骆清瑶离开了会泽返回了永昌。而会泽县又开始繁忙起来,上到会泽县各级官员下到普通百姓都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着准备。

各乡里正天天都蹲在田间地头,指挥着麾下的人手做好田地的清沟排水工作,疏通田内沟和田外的流通渠道,为播种后的饮水灌溉打好基础。乡里的户长则是挨家挨户的检查各户的种子是否到位,农具是否需要返修。

正当会泽县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春耕的时候,宇流明却是把精力关注在了县里民团和警备团的建设上。如今二牛成了会泽县民团的团长,李平则是升任了警备团团长。由于剿匪期间缴获了大量的钱粮物资,宇流明将两个团的人员都扩充到了一千人的满编状态。当然,二牛的民团除了日常训练之外,平时还要承担县内公田的种植和农田水利设施的维护等工作,而李平的一千人则是县里的常备武装力量。一个县能够拥有两千人的武装,放眼南疆五郡恐怕也只有会泽县是如此的财大气粗了。

对于军队的建设,宇流明抓得非常紧,在他看来这是在南疆立足的根本。首先对于李平的警备团,军饷全部由县里开支,李平以下各级军官全部由县里选拔委任,与原先沈江明的警备师体系完全脱钩,这样就等于把这支武装由双项管理完全转变成了地方管理。对于二牛的民团,则完全按照警备团的标准实施训练,力求使士卒战斗力能够基本与正规军相持平。在此基础上,宇流明命阿铁搜寻原先在鹰扬军的旧部,将这一部分人做为基层军官打散编入到民团当中,做为民团建立的骨干力量。

正当会泽县的军队建设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南疆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沈江明由于在怒江惨败之后兵力缩水严重,在他升任五郡宣抚副使之后,便开始在建宁、朱提、越隽、牂柯、犍为等地以剿匪为名进行征兵,急于恢复自己的实力。

而现今春耕迫近,各郡均需要壮劳力务农生产,而建宁郡则是由于有褚怀远坐镇,褚怀远在明确向沈江明表示了不允许在春耕期间在建宁征召士卒之后,沈江明则是把注意力重点放在了其余四郡。如此一来,沈江明等于是激起了众怒,不过其手中的边军战斗力强横,各地郡守尚不敢忤逆其锋,均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沈江明却似变本加厉不知收敛,在四郡强抓壮丁的情况愈演愈烈。终于,犍为郡守薛伯谦不堪沈江明的欺辱,调集府兵驱逐沈江明在犍为郡的部队,双方最后竟然是混战一场,死伤竟然达千人之多。至此沈江明与薛伯谦结怨,五郡整合的局面才初步形成便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痕。

面对这样的局面,宇流明专程给褚怀远修书一封,指出沈江明的所作所为弄的南疆天怒人怨,希望褚怀远能够适时站出来,与四郡郡守合力压制沈江明。但是褚怀远的回复却是沈江明的部队是南疆安全的重要保障,天使赵熙希望各郡官员以大局为重,不要破坏目前五郡合一的大好局面。

面对这样的回复,宇流明当时长叹一声,说道:

“团结有的时候是必须要先行斗争的,毫无底线的妥协只会让团结的可能越来越小。”

当然,那个层面的较量毕竟还不是宇流明现在就愿意插手的,他更多关注的还是要巩固目前自身的实力。立春已经迫近,春耕即将开始,而南疆的农业大抵实行刀耕火种,还处于比较落后的阶段,所以一年的农事始于烧荒,每年立春各县都会组织烧荒仪式。

立春当日,在会泽县城外二十里的一处旷野,在即将耕种的土地之上铺满了引火的枯枝草木,在旷野的中央有官府所设的一座祭台,祭台之上摆放着牲畜、粮食等贡品。众多的百姓围在旷野的周边,人头耸动的同时每个人脸上都满含着喜色,一年的劳作就要开始了,人们为劳作而紧张,因憧憬而激动,把烧荒看作是丰收的前奏。

而这一次前来参与烧荒仪式的更多了些彝、苗等族的族人,他们都来自在会泽县华夏族住民帮助下开始学习农耕的部族。其中苗族的齐泰和彝族的色目嘉两位族长站在前排,正有说有笑的唠叨着。小丫头暖暖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盛大的场面,她在人丛当中穿来穿去,时不时的踮着脚举目张望,时不时的又眉开眼笑拽着自己的色目嘉爷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正在这个时候,人丛当中有人说道:

“快看,快看,小县令来了,烧荒仪式就要开始了。”

这时,只见宇流明身着一身深绿色的官服,在众多官吏的伴随之下缓步来到场中。当距离祭台尚有十步的距离时,宇流明身后的官吏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只见宇流明一个人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来到祭台之前,神情肃穆的环视四周。只见在场的所有人,上至官吏下至百姓,无一不是用激动而祈盼的神情注视着自己。

宇流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拿起点燃的三炷香,口中朗声说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今会泽县令宇流明,代全县百姓敬拜皇天之幸,厚土之赐。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佑我会泽,圣灵不昧,其鉴纳焉!”

一篇祭文朗诵完毕之后,只见宇流明将三炷香高举过头顶,深深的拜了三拜,然后将三炷香插上香炉,接着大手一挥,高声道:

“烧荒!”

在场的百姓齐声高呼:

“烧荒咯……”

顿时有人手持火把来到旷野边缘将覆盖在田地上的草木点燃。这些草木均是经过前期晾晒遇火即燃,很快火势便越烧越旺,借着风力迅速的向着旷野的四周漫延。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四周的百姓们开始欢呼起来:

“烧荒咯……”

“烧荒咯……”

“烧荒咯……”

……

人丛之中,暖暖穿着花色的裙子站在最前排,小丫头最喜热闹,眼见此时群情沸腾,自己也被现场的情绪所感染,拍着手又蹦又跳,连手心都拍红了也浑不在意。

熊熊燃烧的大火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和沸腾而快速的蔓延着,火光映衬着众人欢笑的面庞,寄托着会泽百姓的美好希望……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旱灾?

南疆的春天在忙碌中渐渐渡过。春耕之后,南疆便进入到了夏季,天气也逐渐的炎热起来。这一日,宇流明正在县衙内听取书吏王匡对于全县钱粮的统计报告。正在这个时候,有下人进来禀报,说鲁彦师傅去各乡检修水利设施已然返回。

鲁彦是县里工匠中的老人,又多次帮助过宇流明,听闻他回来宇流明当即起身,带着王匡来到县衙门口迎接。刚进县衙的鲁彦一见宇流明亲自迎了出来,连忙躬身说道:

“大人,你公务繁忙,何劳你亲自出迎?”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哪里有那么多公事,鲁师傅一路巡视各乡,着实辛苦,赶紧进屋喝口水吧。”

说话间,宇流明和鲁彦、王匡等人回到屋内。一番客套之后,宇流明随意的问起县内各乡水利设施的运转情况,鲁彦答道:

“整体情况还算不错,有些老旧失修的水渠、排水沟道我都带着民团里那帮子小伙子给重新修缮了。”

说到这里,鲁彦喝了两口茶水,然后一抹胡子上的水迹,继续说道:

“也亏得大人您有先见之明,年前便组织人力开始对全县的农田水利设施进行修缮,今年似乎降水不丰,各地河流、水井的水位均有所下降,好在咱们水利设施运转良好,储存的水量尚能确保农田的灌溉。”

宇流明闻言却是心中一动,皱着眉头口中说道:

“夏季本是雨水丰沛的季节,如今我县河流、井水水位竟然会有所下降,这不符合常理啊……”

鲁彦闻言随口说道:

“说起来也真是,今年入夏之后还没下过雨,这倒是和往年不太一样。”

宇流明闻言心中更是一凛,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口中说道:

“鲁师傅,可愿意再随我到下面乡镇去看看,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鲁彦对于宇流明向来是十分信服的,闻言当即便放下手中茶碗,说道:

“大人既有差遣,老头子我遵命便是。”

一行人收拾一番,便轻车简从又自县内出发。离开县城之后一路南行,又来到了娜姑乡。娜姑乡位于明君河畔,是全县水资源较为富饶的一处乡镇,是以宇流明特意选择此地进行查看。

里正赵庆鹏还有齐泰老族长听闻县令大人又到乡里来视察,双双出迎。宇流明于是让二人一起随他到河边进行查探。

来到明君河边,宇流明命鲁彦立即对河流水位进行测量。眼见鲁彦带着一干工匠在河边拿着竹竿等物不知道在干什么,又见宇流明脸色有些凝重,齐泰和赵庆鹏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未过多久,鲁彦测量完毕之后,又找到书吏王匡,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后,鲁彦来到宇流明的面前说道:

“小县令,结果出来了,与上一次王书吏在明君河测量的数据对比了一下,水位下降了近两米。”

宇流明闻言脸色更为阴沉了几分。思忖少顷,他开口问道:

“谁记得咱们乡最近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一旁的齐泰老族长答道:

“约莫是一个多月以前吧,那时候还是春天,雨量不大是零星的小雨。”

宇流明喃喃的说道:

“已经一个多月了……”

未几,宇流明回身向鲁彦问道:

“若是接下来三个月都不下雨,会不会……”

鲁彦闻言脸上顿现惊恐之色,说道:

“小县令,那怕是要全县干旱……”

一旁的王匡忍不住说道:

“三个月不下雨,岂止是干旱,简直就是旱灾……”

此时一旁的齐泰还不觉得,而长期务农的赵庆鹏却是有些急了,说道:

“小县令,这……这不太可能吧,三个月不下雨……在咱们南疆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宇流明却是脸色凝重的说道:

“没有过不等于不会发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到这里,宇流明神色肃然的对着赵庆鹏一字一句的说道:

“赵里正,吩咐全乡各家各户开始蓄水,另外沿着明君河组织壮劳力开挖蓄水池储蓄河水,你务必每日查验各家蓄水情况及督促蓄水池工程进度。另外齐泰族长那边你也照看着些,人家族人从事农耕时日不长,不如你有经验。”

赵庆鹏当即领命,齐泰此时也似乎有几分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对宇流明连连道谢。此刻,宇流明也没心情多待,带着王匡、鲁彦等人当天便返回了县里。

返回县城之后,宇流明立即召集周汉臣、尉迟丰谷、周亚夫、二牛、林青在厅内议事。当宇流明叙述完自己在娜姑乡巡视发现的情况后,众人脸上均显现出凝重的神色。

周汉臣率先说道:

“大人,你看是不是先上报郡守大人?”

宇流明点头说道:

“上报肯定是要上报的,不过坐等郡里的回复太过消极,我们拖不起,应当提前进行应对。立刻在全县下达‘蓄水令’,让各乡镇根据自身地理情况沿河开挖蓄水池。”

周汉臣道了声‘领命’。

接着宇流明又对尉迟丰谷说道:

“老尉迟,即刻清点县内官仓当中粮食存量,让二牛给你加派人手,务必保证官仓里的粮食绝对安全。另外,县内钱款你也计算一下,划拨出来三分之一,安排书吏去各地收购粮食。”

尉迟丰谷答道:

“领命!”

这个时候,周老夫子插言道:

“小县令,干旱苗头已现,但是毕竟尚未明显,各乡未必都能重视起来,您看是不是让咱们会泽县的官吏都下到各乡镇去,督促各乡里正严格执行县里的蓄水令。”

宇流明当即说道:

“这个法子好,县衙留下必要人手,其余官吏都下到各乡去……”

说到这里,宇流明又顿了顿,思忖少顷才又说道:

“我、周县丞、老尉迟、老夫子,每日留两人在县里主持大局,另两人都可酌情安排去各乡蹲点。具体事宜,由周老夫子全权安排。”

周亚夫躬身道:

“领命!”

最后宇流明又嘱咐二牛和林青两人,在此期间除了保证民团和警备团的日常训练之外,把部队拉到全县各乡进行拉练,进而维持各乡秩序,遇有因干旱引起的民乱及时弹压。

诸事安排已毕,宇流明便回到书房,提笔给褚怀远写信。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宁南惨案(1)

永昌城内,这几日褚怀远心情不是很好。近日以来,沈江明越来越不把他这个‘五郡宣抚使’放在眼里了,不仅在各郡大肆的征集壮丁补充进部队,而且已经与犍为郡郡守薛伯谦公然撕破脸皮,互相攻伐厮杀,而沈江明所做的这一切竟然连自己这个‘五郡宣抚使’都没有知会一声。

另一面,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郡守对于褚怀远的不作为也表现得颇有怨言,一切都如原先宇流明所说的那样,若是对沈江明一味姑息,那么势必让五郡的各方势力离心离德。正当褚怀远还在为自己当初不采纳宇流明的谏言而懊悔的时候,手下侍从来报:有书信自会泽县来。

褚怀远顿时精神一振,估摸着宇流明对于当前的局势和想法有着新的对策,连忙从侍从手中接过信函,急匆匆的打开来看。但是来信的内容却并没有如褚怀远所期盼的一样,而是提示褚怀远南疆可能会遭遇数年未遇的干旱,请褚怀远早做准备并通传其余四郡。

看完书信的内容,褚怀远眼神中却不禁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这个时候,你宇流明却又闭口不提沈江明的事情,却反而拿些气候干旱等捕风捉影的小事来搪塞我,莫不是觉得我没有采纳你的建议而心有不满么?”

心中思忖了半晌,褚怀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认真的在书信之上做好批注:文中之意,可酌情通报郡内各县,至于其余四郡不必知会。

褚怀远吩咐侍从将宇流明的书信交郡长史程潜阅办。随后,褚怀远便没有再理会宇流明书信的事情,而是再次陷入到对于接下来如何应对沈江明咄咄逼人的攻势的思考当中。

又是一个多月之过去了,南疆区域之内竟然再没有下过一次雨。随着时间的推移,旱情已经是越来越明显,各地农田失水严重,土地干裂、庄稼枯萎,不少河流已经开始断流。当褚怀远接到各县上报的夏粮征收数据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此次夏粮征收上来的粮食数量竟然不到去年的一半!

面对突如其来的严峻旱情,南疆五郡各级官员都有些措手不及。南疆虽地处蛮荒,但老天爷还算眷顾这片土地,气候向来是风调雨顺,谁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大灾,由于事前并没有任何的准备大家都慌了手脚。

此时再想着采取蓄水的办法抵抗灾害已经晚了,五郡之内多地已经开始出现了饥荒。老百姓吃不上粮食饿着肚子,便要想着法子寻找出路,既然自己家没吃的了,就去有粮食的地方,灾民就这样形成了。各地的灾民从四面八方开始汇集,一开始是几个乡,然后扩大到几个县,最后在各郡当中都形成了数量庞大的灾民潮。此时此刻,在南疆的大地之上,到处是成群结队的难民潮。这些人潮漫无目的的在四处游弋,他们当中有青壮、老人和妇孺,有的人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而还剩下一口气的其他人则是麻木的看上一眼,然后继续他们漫无目的的旅途。这些人潮就像蝗虫一样,一旦听闻哪里有粮食,便瞬间蜂拥而至,将该地区的粮食席卷一空之后又裹挟着更多的人奔向下一个目标。

很快,灾民所带来的混乱在南疆的各地蔓延开来。越隽郡内首先出现了灾民杀死官员抢夺官粮的暴行,接着是朱提、牂柯……南疆原本在平定林震之乱后,才刚刚恢复的秩序在这场天灾的面前再次崩坏。

此时,建宁郡的状况要稍好于其余四郡。由于宇流明的提前示警,而褚怀远又将旱灾的预计提前转发郡内各县,使得建宁郡内不少县级官员提前引起了重视,自然就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使得旱灾来临之际不至于措手不及。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干旱对于建宁郡造成的危害仍然在持续的扩大,而最为致命的却是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的灾民在本地已经无可就食的情况下,已经渐渐开始有向着西南的建宁郡汇聚的趋势。

在越隽郡的最南端宁南县,饥肠辘辘的灾民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伫立在县衙之外,不少人在哀声祈求着县令大人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这些人当中既有外地逃荒而来的灾民,也有受干旱所困而粮尽的本地住户。但是,无论灾民的哀告是如何的凄婉,县衙的大门却是始终紧闭着。

终于,守在县衙外的灾民有些忍耐不住了,几名青壮汉子大着胆子来到县衙大门前,用力的拍打着厚厚的门板,口中喊道:

“县令大人,救救我们吧,我等已经数日水米未进了。”

“县令大人救救我等百姓吧……”

“恳请大人发发慈悲……”

……

不知过了多久,县衙大门在灾民们不懈的拍打之下终于缓缓打开。此时,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书吏,此人一见到眼前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身上衣不遮体的灾民,脸上顿时露出一股子厌恶的神色,口中说道:

“尔等粗鄙之人,啸聚在县衙门前意欲何为?”

灾民中一个青壮壮着胆子说道:

“启禀大人,我等具是临近地区的灾民,老天不仁使我等今夏颗粒无收,而家中粮食早已吃尽,今日我等汇聚于此恳请县令大老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胖书吏轻蔑的注视了一眼眼前的青壮汉子,口中说道:

“好大的胆子,你叫什么?”

“草民名叫许汉明。”

胖书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口中说道:

“许汉明,你一介草民竟敢妄言开仓放粮,把县令大老爷置于何地?”

许汉明辩解道:

“非是小民斗胆妄言,实在是大伙儿多日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饿死人啊!”

胖书吏说道:

“放粮赈灾县令大人早有筹划,尔等不必在此请愿,且自行散去回去等消息便可!”

许汉明连忙问道:

“书吏大人,请问大老爷何时开仓放粮?”

胖书吏本意便是要把围在衙门前的灾民打发走了了事,哪里有什么开仓放粮的具体日期,眼见许汉明纠缠不休,口中说道:

“你这贱民忒不知好歹,开仓放粮的日期岂是你可以过问的,速速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宁南惨案(2)

胖书吏本意便是要把围在衙门前的灾民打发走了了事,哪里有什么开仓放粮的具体日期,眼见许汉明纠缠不休,口中说道:

“你这贱民忒不知好歹,开仓放粮的日期岂是你可以过问的,速速离去……”

说话间,胖书吏转身便欲离去,许汉明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拽住胖书吏的袖子,口中焦急的说道:

“书吏大人,人命关天啊……”

这许汉明一时惶急之下,竟然将胖书吏的衣袖撤掉一块,胖书吏见状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口中说道:

“放肆,贱民敢尔……”

许汉明眼见自己闯了祸,顿时也懵了,仓皇之下只得跪倒在地上口中连连告饶。胖书吏则是气急败坏的对着站在衙门口的两名衙役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两名衙役闻言顿时抄起手中的木棍对着跪在地上的许汉明便是一顿乱棍。许汉明连日饥饿,此时又如何经得起这般殴打,身上一连吃了数棍,顿时便软到在地上不住哀嚎。此时围在一旁的灾民见状,纷纷出言告饶,请胖书吏出言罢手。

胖书吏此刻正在气头之上,全不理会一旁众人的告饶,指着地上惨叫不止的许汉明,口中喝到:

“打,给我往死里打!这种天生的贱种,留在这世间也是祸害!”

正在这时,人丛当中猛然冲出一个身影,扑倒在许汉明的身上,口中呼喊道:

“狗官,不要打我哥哥!”

胖书吏细看来人,却是一个更为年轻的青壮汉子,身形也较许汉明要瘦小几分,但是此人眉宇之间却与许汉明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想来是许汉明的弟弟。胖书吏此刻心中是发了狠,指着两名衙役吼道:

“连这小兔崽子一块儿给我打,小贱种!”

两名衙役闻言对着许汉明的弟弟又是一顿乱棍,直打得对方发出连声惨叫,那叫声凄厉之极使得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恻隐之心。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许汉明眼见自己弟弟被打,惊怒之下双目圆瞪面色狰狞的仰天吼道:

“我弟汉文何辜?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该死的世道,这鱼肉百姓的狗官吧……”

许汉明凄厉到了极点的怒吼顿时点燃了在场所有灾民的怒火。在场的灾民们原本都有平静的生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旱灾所摧毁,没有了粮食,眼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因为饥饿而离世;为了生存,逃荒的道路上忍饥挨饿备受欺凌;此时此刻又在这里遇到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吏……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所有灾民都在这一刻产生了同仇敌忾之感!

人丛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杀了这狗官,开仓放粮!”

在场数不清的灾民也发出了同样的怒吼:

“杀了这狗官,开仓放粮!”

刹那间,围在县衙外的灾民同时涌向了站在大门前的胖书吏和两个衙役。原本得意洋洋的胖书吏顿时愣在了原地,眼见蜂拥而至的人潮,口中喃喃的说道:

“民变……是民变,天爷,激起民变了……”

话音未落,胖书吏和两名衙役便被汹涌的人潮所吞没了。无数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三人的身躯之上,仅仅只是片刻之间,县衙门前便已经多了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眼见打死了人,愤怒的人群似乎略微清醒了过来。在场众人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此时此刻都有些懵了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衙门内的人也已经被惊动了,闻讯赶来众多的衙役眼见门前被打死的三人都吓傻了。其中一名衙役口不择言的说道:

“你等打死官差便是乱民……朝廷定要治……治尔等死罪!”

此时,许汉明在弟弟许汉文的搀扶之下站在众人面前,这个时候的许汉明浑身是伤,但是神情却甚是坚定。当他看到自己的弟弟同样如自己一般遍体鳞伤的时候,冰冷的目光之中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这个时候,那名衙役犹自不知死活的说道:

“你们所有人都要被治罪,首恶绞刑,余者斩监侯,女子均要发配充军为奴!”

此时许汉明冰冷的眼神扫过那名叫嚣不休的衙役,最后落在衙门口的牌匾之上。只见上面气度森然的刻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但是在这一刻这四个字在许汉明眼中,在所有的灾民眼中显得是如此的可笑。

老天爷不开眼,偏又赶上这暗无天日的世道,还让我们这些本本分分的百姓怎么活?在老天爷眼中,在官老爷眼中,我们这些贱民的性命就如此的低贱?这世间还有一条能够让我们走的活路么?

许汉明的内心在疯狂的呐喊,但是表面上却只听他淡淡说道:

“大家是为救我许汉明才杀了这三人,事已至此我等索性就冲入县衙杀了这帮鱼肉百姓的狗官,打开官仓大家填饱了肚子再作计较!一切都有我许汉明担着!”

下一刻,灾民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愤怒的人群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冲进了县衙之内……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灾民们打开了官仓平分了仓内储存的粮食,大家一时之间面面相觑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众人都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许汉明。许汉明在弟弟的搀扶之下,环视众人一圈然后,漠然的说道:

“留在这里迟早是个死,要么被官兵抓住治罪,要么就在这里活活饿死。我们要活下去只有去南面,一路之上我就听说建宁那边遭灾最轻,损失也最小,那里有粮食,在那里我们才有希望……”

这一日,宁南县自县令以下四十余名官吏被乱民尽数杀死在县衙之中。现场惨不忍睹,死去的官吏尸体都被乱民糟蹋得面目全非,要么耳朵被咬掉了,要么眼睛被挖出,要么身躯被钝器击打成了肉泥……而近千余乱民在抢夺官粮之后向南面逃去。消息传至南疆各地,五郡郡守无不震惊,此事件亦被称为‘宁南惨案’!

发生在宁南县的事情只是一个缩影。数日之后,四郡灾民开始大量的向着最南面的建宁郡涌来。

会泽县位于建宁郡东北部,面对南来的灾民首当其冲,短短数日之内便有近万灾民涌入境内。这样的情况同样在宇流明的意料之中,对此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灾

发生在宁南县的事情只是一个缩影。数日之后,四郡灾民开始大量的向着最南面的建宁郡涌来。

会泽县位于建宁郡东北部,面对南来的灾民首当其冲,短短数日之内便有近万灾民涌入境内。这样的情况同样在宇流明的意料之中,对此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

在前期,宇流明便已经对全县的存粮及分布进行过详细的清点,然后根据存粮数量对县城及全县各乡镇能够容纳的灾民数量进行过全面评估。当大批的灾民进入到会泽县境内之后,二牛率领的民团立即将这些散乱的灾民进行严格控制,随后按照先期评估的情况将灾民进行分流,然后命各乡镇以每人每日一顿稀粥的供给量对灾民进行赈济。此外,对于严格控制灾民的涌入数量,超过会泽县容纳能力的其余灾民,则命令民团士卒将这些人驱赶到其他县。

这样做的好处首先在于境内灾民始终保持在一个可承受范围之内,其次是将灾民打散之后最大限度的减少了因为赈济不均而引发民乱的可能性。

这一日,当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带着宁南县的千余灾民来到会泽县境内的时候,立即便有几队士卒围了上来。士卒当中为首之人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灾民?”

许汉明答道:

“我等自宁南县而来,路经贵地想要讨些吃食以求活命。”

“你们有多少人?”

许汉明如实的答道:

“一千二百人。”

刚说完,许汉明就有些后悔,如此规模的灾民怕是对方不敢轻易接受吧。果然,只见那名士卒回身与身后众人开始嘀嘀咕咕起来。未过多久,只见那名士卒又来到许汉明面前,口中说道:

“你等千余人的灾民,只有县城有能力接收,你们跟我走吧。”

许汉明惊喜之下不禁又有些疑惑,这一路行来,所经各县遇有灾民无一不是避之不及,或者纵兵驱赶,这会泽县竟然会主动接收安置自己一行人,着实让人感到奇怪。不过当下只得带领众人跟着这数队士卒向前走着。

大约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正当众人走得人困马乏饥饿不堪的时候,会泽县县城的城楼映入了众人的眼帘。在城墙外,此刻有大大小小人数不一的灾民群体在城墙根儿下分布。虽然这些灾民如其他地方一样依旧是因为饥饿而面黄肌瘦,因为一路逃难而衣衫褴褛,但是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在这里这些灾民处于一种有序的安置状态。

这里没有哭泣和喧闹,没有争执和斗殴,与其他地方相比这些灾民的眼神中少了一份对生存的焦虑,多了一种莫名的平静,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待在原地。

此时,带路的士卒将许汉明等人引导至城墙下的一处空地,让众人席地而坐,接着便嘱咐许汉明道:

“你等在此等候,不得随意走动扰乱城外秩序,稍后会有人给你们提供粥食。”

待士卒离去之后,许汉明与随行的一部分灾民都有些好奇的向四周张望,与其他灾民相比他们这些新来的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他们也明显的感觉到这里与其他州县的显著不同。

这个时候,只见城门之内缓缓推出一辆辆大车,每辆大车之上都放着几个大桶,大桶犹自冒着热气并时不时的传来稻米的香味。

桶内是粥!此时城外的灾民纷纷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大家都把热切的目光投向了那一辆辆热气腾腾的大车。只见车队在出了城门之后便有序的分散开,每一辆大车都有目的的驶往一处灾民落脚之地。

当数辆大车缓缓来到许汉明等人面前停住的时候,来自宁南县的灾民们顿时沸腾了。一路之上,灾民们早已经被饥饿折磨得快要发疯,饿极了有些人便啃树皮、吃草根、咽泥土,那种滋味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而现在面对眼前几大车热气腾腾的米粥,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起无法掩饰的喜悦,更有不少人开始放声喊道:

“官府施粥了,这下有吃的了!”

“施粥了,施粥了……”

“总算熬过来了,总算有吃的了,总算……”

……

正当宁南县的灾民喧闹不已的时候,却猛然听见前来施粥的一员小吏向着众人呵斥道:

“你们这些新来的灾民休要喧哗!排好队列准备领取粥食!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小吏的呵斥顿时让众人安静下来,人丛当中偶尔零星的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但是大部分人都不再说话。许汉明在人丛当中举目四望,只见城墙根儿下来自其他地方的灾民早已经自行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一个个的按照顺序来到施粥的大车之前,领取一碗大米粥之后又默默的回到墙根儿地下,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他们一边吃着米粥还一边用揶揄的目光打量着这些来自宁南县的闹哄哄的灾民,仿佛在说,这帮新来的没见过世面!

很快,许汉明也领到了一碗热腾腾的大米粥。他回到城墙根儿底下坐好,端起米粥放到嘴边大口的喝上一口,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喉咙而下,穿过食道进入自己的肠胃,最后散入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浑身的力气便回复了几分。当他狼吞虎咽的将大米粥喝完,顿时长舒一口气,把身躯靠在城墙上,只感觉到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无一处不舒坦。

有吃的就是好啊!心中这样感叹一声,许汉明回头看了看一旁正在狼吞虎咽喝着米粥的弟弟,只见他把最后一口米粥喝下肚,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顿时浮现出一脸满足的神情。许汉明伸手用衣袖拂去弟弟嘴角上的米粒儿,微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口中说道:

“吃完了就躺着歇会儿,保存好体力。”

许汉文乖巧的点点头,学着哥哥的样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在城墙上,口中说道:

“哥,早知道这会泽县是如此好的一个地方,咱们就该直接来这里,不用一路之上受这么多罪了。”

正在这时,突然见不远处的人丛当中暴发出一阵喧哗。接着便看见一个瘦高个儿从人丛当中窜出,手里端着一碗米粥,一边跑一边把米粥往嘴里吞咽。而在那个瘦高个儿的身后不远处,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眼含泪水正在焦急的追赶,口中不住的喊道:

“他抢我的粥,他抢我的粥,呜呜……”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会泽县的小县令

正在这时,突然见不远处的人丛当中暴发出一阵喧哗。接着便看见一个瘦高个儿从人丛当中窜出,手里端着一碗米粥,一边跑一边把米粥往嘴里吞咽。而在那个瘦高个儿的身后不远处,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眼含泪水正在焦急的追赶,口中不住的喊道:

“他抢我的粥,他抢我的粥,呜呜……”

就在此时,只见原本正在巡逻的数名士卒迅速的围了上来,三拳两脚便将那名瘦高个儿打翻在地,瘦高个儿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尚未喝完的米粥洒了一地。一旁追赶而来的妇人眼泪汪汪的蹲在地上,不停的用手捡拾地面上的米粒儿,往自己的口中吞咽。

少顷,当士卒将抢夺米粥的瘦高个儿制服之后,只见一名书吏自不远处缓步来到现场。瘦高个儿识得这是县里如常主持施粥的王匡书吏,当即挣扎着求饶道:

“王书吏,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这一次吧!小人实在是饿得狠了,眼见这妇人一碗粥喝了大半天也没喝完,一时间猪油蒙了心……”

书吏王匡冷冷的打断瘦高个儿的话语,口中说道:

“大灾之际,抢人饭食便如夺人性命,今日若不杀你,如何向这千千万万的灾民交代!”

那瘦高个儿闻言,脸色顿时因为惊恐而扭曲,高声呼喊道:

“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王匡却向着一旁的士卒使个眼色,士卒会意七手八脚的将这瘦高个儿硬生生架了起来,将之拖至一处空地。此时,早已经准备好的刽子手手起刀落,那瘦高个儿的人头滚滚而落,呼喊声也顿时戛然而止。

满地的鲜血,面目狰狞的人头,无头的残躯,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个灾民,在这里有赈济大家的粮食但是一旦有人违反这里的规矩,这里同样有摄人的屠刀!

此时,那名妇人犹自眼泪淋淋的在地上捡拾着米粒儿,王匡缓缓来到那名妇人面前,口中说道:

“你不要捡了,待会儿我让人再给你盛一碗粥。”

那名妇人跪倒在地上千恩万谢。王匡说道:

“你不要谢我,这是宇流明县令立下的法度,我只是照章执行而已。”

此时,在一旁不远处围观的众多灾民纷纷赞道:

“大人高义!”

“小娘子甚是可怜,多亏有王书吏在此!”

“小娘子莫要再哭泣了,速速去领取粥食吧。”

……

许汉明在人丛中亲眼的目睹了这一幕,此刻他对会泽县又有了新的一层认识,也被这里的井然有序所深深的震撼!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城门口又是一阵骚动,接着便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宇流明县令来看望大家了。”

灾民又一次沸腾了,这种沸腾较之先前官府施粥之时更甚。

“县令大人来了,县令大人来了!”

“别在地上傻坐着了,快站起来,一会儿县令大人要来看望咱们。”

“躲开,躲开,让我站前面,我要看看宇流明县令长什么样。”

“恩人哪,县令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围在城门口的人丛自动的退过两旁让出了一条道路,接着便见宇流明率领着会泽县一众官员迈步而来。

此时,道路两旁的人丛开始频频超迁耸动: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宇流明县令长什么样?”

“哪个是县令大老爷啊?”

“就是中间那个身着黑色官服模样最年轻的。”

“大老爷岁数这么小?不会弄错了吧?”

“没错,就是那个,你是不知道会泽县的百姓都亲切的叫大老爷‘小县令’呢!”

“听说咱们这个小县令去年可是率领着郡里的府兵打败过林震的数万盗匪呢!”

“嘿,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有本事……”

许汉明听着身旁众人的议论,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不远处会泽县官吏当中年纪最轻却又居于核心的那个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热切。

此时宇流明一路向前,时不时微笑着和两旁的灾民们打着招呼,偶尔会停下来询问几句,然后又继续向着下一处灾民落脚点走去。当宇流明终于来到许汉明等人所在的这一处落脚点之后,许汉明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的挤到人群的最前排,向着缓缓而来的宇流明连连作揖,口中不住的说道:

“多谢大人救我等性命,多谢大人救我等性命……”

宇流明的注意力被眼前这个模样有些愣愣的年轻人吸引了过来,不禁上前拍了拍许汉明的肩膀,口中说道:

“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氏?”

县令大人专门上前来向自己问话,许汉明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答道:

“小人是越隽郡人,一路逃难至此。”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许汉明把站在一旁的许汉文拽到自己的身旁,然后说道:

“家里就剩这么个弟弟了,爹娘因为旱灾吃不上饭,都……”

说到这里,许汉明和许汉文两人的眼圈已经开始泛红,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宇流明闻言脸色一黯,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逝者已矣,你们要坚强的活下去,为你们自己也是为了已经逝去的人。”

这时,一旁的许汉文壮着胆子向宇流明问道:

“大人,我们在这里就能够一直有的粮食吃吗?”

宇流明微笑着看着许汉文,口中淡淡的说道:

“小兄弟,如果想要有足够的粮食吃,那需要大家一齐努力。”

说完话,宇流明没有再看许汉文脸上疑惑的表情,而是缓步走到一处土堆之上,目光环饲了一下周围的灾民,然后朗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千里迢迢来到我会泽县,一路之上历经了无数的苦难,为的只是能够在这里能有一口糊口的饭食。但是,我宇流明必须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会泽县的存粮同样有限,大灾面前大家想要保全性命就必须要拧成一股绳共同努力,决不能单纯的坐在这里坐等嗟来之食。”

说到这里,宇流明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神情,然后继续说道:

“自明日开始,凡是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均要听从官府安排从事劳作,有的要去打井找水,有的要去修渠引流,有的要去开荒锄地,还有的要进山打猎等等等等,从事这些劳作都是为了让大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能够有足够的粮食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活下去

说到这里,宇流明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神情,然后继续说道:

“自明日开始,凡是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均要听从官府安排从事劳作,有的要去打井找水,有的要去修渠引流,有的要去开荒锄地,还有的要进山打猎等等等等,从事这些劳作都是为了让大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能够有足够的粮食吃。”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又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宇流明见状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继续说道:

“当然,官府不会让大家白出力气,凡是参与劳作者,每日的供给由原先的一日一顿粥食改为两顿!”

在场众人闻言神情顿时一振,一个个脸上都洋溢出踊跃的神情。此时,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灾民中的妇孺可以自愿参与劳作,凡是自愿参与劳作者,每日的供给同样增加一顿。”

人丛之中顿时又是一阵大哗。这时,宇流明抓住时机,继续说道:

“此外,若是在劳作过程当中有突出贡献者,可得一餐肉食!”

这一下,人群彻底沸腾了。肉食!肉食啊!这是什么概念,别说是灾荒年了,就是寻常年份,普通农户之家除了逢年过节也鲜有能吃上肉食的时候。

宇流明非常满意眼前众人的反应,口中朗声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如今世道艰难,老天爷又不开眼降下这大灾,大家唯有携起手来共渡难关方才有战胜这天灾的可能。我宇流明始终相信人定胜天,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我在此拜谢各位了!”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对着在场的众多灾民深鞠一躬。人丛之中,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片刻之后大多数人均冲着宇流明喊道:

“我等愿追随大人!”

……

次日,汇集在会泽县的各地灾民纷纷行动起来。在官府的安排下,有序的投入到了各乡各镇的抗旱劳作当中。

有的灾民被编入各乡打井的队伍,他们跟随着当地的老住民,沿着地貌上处于低洼地带或者山脊间的底部汇合处开始探索寻找。在选定一处位置之后,灾民们在老住民的指导下开始用铲子向下挖土,当挖到一定深度后,就用木头加固两侧的岩壁。在继续向下深挖的过程中,在井口架上辘轳,用辘轳搅动拴着绳索的木桶将井下挖出的泥土取上来。随着挖掘的深度越来越深,井内的两侧岩壁会越来越湿润,这就说明没有挖错地方。一段时间之后,便见一缕清水自井底缓缓渗出,井下挖掘之人便会高呼:

“出水了!出水了!”

在地面上的人们则是瞬间暴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然后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井下作业的人用绳索拽上来,接着众人围在井边热切的注视着井下被渗出的地下水缓缓的填充满。看着井下清澈的水源,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有的灾民则是跟着鲁彦师傅所率领的工匠在田地边进行修渠引流。由于干旱,河流的水位大面积下降,使得原先不少的引水渠都失去了效用,进而造成各乡里有不少的田地无法进行有效的灌溉。鲁彦师傅则是带着工匠们针对失去效用的引水渠进行逐一的测量,然后制定好修改的方案。这些灾民于是在工匠的指引下开始挖土,把水渠的导入口从新延伸至河流水位以下,并将水渠的底部深度向下挖深。每当一条水渠修缮竣工之后,灾民们看到河水再一次沿着水渠缓缓流向地里的庄稼时,他们仿佛感觉到一缕清水缓缓的流进了他们的心里,滋润着他们早已干枯的心灵。

有的灾民则是被安排跟着各乡的农户前往水源丰富的地带进行开荒。这些灾民在老农户的带领下来到各乡的河流和湖泊周边,首先选取泥土厚度较深、坡度较小、土壤无侵蚀、不积水或排水条件良好、无盐碱化的土地,然后铲去土地上蔓生的灌木和野草,挖出地里的碎石,最后才是用犁进行重新开垦。

还有的灾民则是跟着由齐泰老族长率领的苗人狩猎队以及色目嘉老族长率领的彝人狩猎队进入到深山。他们在狩猎队员的指导下有的开辟道路,有的设置陷阱,有的保管物资等等各司其职。每当有山里的野物在狩猎队的围剿之下最终被捕获的时候,这些灾民也会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更有甚者则是站在猎物的尸体边不停的拍手尖叫。

这一日,宇流明在城外灾民驻地巡视的时候,偶然间又撞见了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只见兄弟二人正端着热腾腾的饭食正有说有笑的吃着,神情之间早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的阴霾和忧郁。宇流明见状顿时乐呵呵的向他二人走了过去。许汉文眼睛尖,率先便发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宇流明,当即站起身来,向宇流明躬身说道:

“大人好!”

许汉明闻言一惊,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险些打翻手中的米粥,连连向宇流明鞠躬行礼。宇流明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口中问道:

“看你兄弟二人脸上喜色连连,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说来听听?”

许汉明尚未说话,许汉文却已经亟不可待的抢先说到:

“在野外打井之时,我哥哥带着大伙儿找到了一处水源打出了一口深水井。里正大人给我哥哥记了一次功绩,今日我哥哥能够领到肉食了。”

说话间,许汉文主动将自己手中的碗伸到宇流明的面前。宇流明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碗里的稀粥当中零星的飘着些肉沫,随即便微笑着问道:

“刚才你说是你哥哥立下功绩方能吃肉,怎么你的碗里会有肉啊?”

许汉文闻言顿时语塞,脸现惭色诺诺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许汉明见状连忙插言道:

“汉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让他多吃些肉,多身体有好处。”

说到这里许汉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许汉文的肩膀,继续说道:

“爹娘都走了,就剩下这么个弟弟,我得多照看着他。”

此时,宇流明神色肃然的看着许汉明,心中暗自点了点头。少顷,宇流明又转而对一旁的许汉文说道:

“许汉文,刚才你哥哥的话你可听见了吗?”

许汉文点点头,低声答道:

“听见了。”

宇流明继续说道:

“血浓于水莫过于此,你的兄长为了让你吃饱,甘愿将自己辛苦得来的肉食分给你吃,这样的恩情你要永远记在心里。所谓长兄如父,这样爱护弟弟的兄长确实与父亲无异。你今后务必要好好报答你的哥哥,不可有丝毫忤逆,明白吗?”

许汉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口中说道:

“今后我也想办法立下功绩,得来的肉食也分给我哥哥吃。”

宇流明闻言哈哈一笑,说道:

“孺子可教也,你们兄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灾情告急

正当会泽县赈济灾民的各项措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建宁郡却因为大量的灾民涌入境内,使得各地抗旱的形势开始逐渐恶化。

永昌城内,褚怀远面色铁青的看着桌前的揍报:

“麒麟县灾民大量涌入,县内存粮告急……”

“宣威县灾民大量涌入,县内存粮告急……”

“富源县灾民大量涌入,乱民争抢赈灾粮秣引发斗殴,死伤……”

……

看着这些揍报,褚怀远的怒火越来越难以抑制,他陡然间大袖一挥将桌上的揍报通通拂到地上,狠狠的一拍桌子,口中说道:

“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灾民,犍为、朱提、越隽、牂柯这些地方究竟在干什么?他们那就一口吃的也没有了吗?”

眼看着郡守发怒,在场的众多官员无不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唯有韦盛昌一人犹自站在角落里冷笑。正在这时,只听门外的侍从高声说道:

“天使到!”

屋内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准备迎接天使。片刻之后,只见赵熙神情凝重的迈步而入,骆清瑶身着铠甲手按佩剑紧随其后。褚怀远见状连忙上前躬身说道:

“拜见赵大人。”

赵熙一挥手,道了声:

“免了!”

接着地面上凌乱的揍报顿时吸引了赵熙的目光。赵熙缓步上前,从地上拿起一封揍报细细观看起来,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已然是面沉如水了。

当赵熙将一封揍报从头至尾看完之后,对着褚怀远问道:

“旱灾已然严重到了如此程度?”

褚怀远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口中说道:

“对于旱灾我建宁郡已然提前做了预防,受灾倒是不甚严重,只是……只是未曾想到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灾民大量会向我郡涌入,使得我郡内各县目前都有些不堪重负。”

赵熙闻言,不禁有些奇道:

“哦,褚郡守当真有先见之明,竟然能够提前预判到旱灾的发生?”

褚怀远摇了摇手,说道:

“此次大旱非是老夫能够预料,乃是会泽县县令宇流明提前上书预警。”

此言一出,站在赵熙身旁的骆清瑶平静的目光中不禁闪过一丝异彩。在场众多官吏则是面面相觑,脸上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站在角落中的韦盛昌则是在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

赵熙饶有兴趣的说道:

“哦,又是这个小家伙,既然他能提前预判到旱灾的到来,想必抗旱救灾、赈济灾民的事情应该做得不错吧?”

此言一出,却有些提醒了褚怀远,刚才看了这么多的揍报,唯独没有见到有来自会泽县的。褚怀远当即回身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位官吏,口中说道:

“你们可有看到会泽县的揍报?”

一阵沉默之后,少府周良栋缓步而出,向着赵熙和褚怀远躬身行礼之后,说道:

“目前没有收到来自会泽县的揍报,不过有境内各县有几处均在揍报中反应,会泽县派遣民团在境内驱赶灾民,致使其余各县不得不……”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褚怀远面色铁青的狠狠一拍桌子,口中愤怒的说道:

“他想干什么?既然已经提前预判到灾情,难道这就是他抗旱救灾、赈济灾民的举措吗?”

周良栋见状,连忙说道:

“宇流县令行事向来不能以常理揣度,大人还是不要急着下定论。”

此时一旁的韦盛昌冷哼一声说道:

“周少府此言差矣,我看他宇流明就是因为在剿匪之时立下大功恃宠而骄,现在小小年纪便当上了县令,目中无人方才敢如此胡乱行事。依我之见,郡守大人应当对宇流明予以重罚以儆效尤!”

在场众人当中马博是带兵之人,向来脾气耿直又在剿匪期间与宇流明相交甚厚,当即站了出来口中说道:

“韦大人,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江州的通判,现在却是管起了我建宁的政事来了。”

韦盛昌面色一沉,目光阴冷的注视着马博。马博凛然不惧的与之对视。

此时眼见屋内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老道的长史程潜适时的站出来,沉稳的说道:

“大家何必为了宇流明之事在这里彼此争吵,郡守大人只需一封召令将宇流明招至永昌一问便知实情。若是宇流明恣意妄为,按律处罚即可,若是宇流明他有抗旱的奇招,咱们不妨也让他给咱们出出主意。”

程潜一番话表面上说得四平八稳不偏不倚,实际上却是暗中偏向宇流明。在程潜看来,宇流明这样的人物面对数万虎狼一般的盗匪尚且能从容布置战而胜之,绝不会在此时犯糊涂。只要宇流明能够向褚怀远当面陈述情况,便一定能够取得褚怀远的谅解。其次,程潜也暗中点了褚怀远一下,现在情况如此危急,看看宇流明能否想出好办法予以应对。

平时在此等建宁郡内部的政务会议之上,赵熙一向不轻易插言,此刻也在褚怀远身旁低声说道:

“褚郡守,依我看还是把宇流明这小子找来问个清楚再作计较,不可太过武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基本有了定论,褚怀远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沉声说道:

“如此,便命宇流明三日之内赶到永昌来见我。”

三日之后,宇流明赶到了永昌,阿铁一路随行护卫宇流明的安全。一进永昌城,宇流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郡守府想要求见褚怀远。此时,褚怀远正在府内批阅公文,听闻侍从前来报告称:会泽县令宇流明求见。

褚怀远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向侍从问道:

“宇流明现在何处?”

侍从答道:

“现在大门外等候。”

褚怀远眯着眼睛思忖半晌,觉得是该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一番宇流明了,当即对侍从说道:

“你过半个时辰再去回复宇流明,就说本郡守公务繁忙,今日没工夫见他,让他明日参加郡中官吏的早会。”

待侍从下去之后,只见褚怀远靠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宇流明啊宇流明,你为难之际出兵解永昌之围,继而又扫平盗匪,本官着实感激不已。但是,本官已然拔擢你为会泽县令,又拨了你如此多的钱粮,已然还清了你对本官的恩情。做官最重要的是要注重上下尊卑,老夫还要好好的磨砺你一番,你才堪大用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郡守召见(1)

且说宇流明站在郡守府的大门外,左等右等不见门房前来回复,微一思索便即明白这是褚怀远在敲打他。想必是郡守大人对自己不打招呼便在会泽县驱赶灾民的事情非常生气。想明白关节之后,宇流明只能暗自摇头苦笑,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在郡守府大门之外静静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渐渐过去,郡守府内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宇流明面无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的站在大门外。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宇流明的身后响起:

“我道是谁,这不是剿匪的大英雄,会泽县的县令宇流明吗?”

宇流明循声望去,便见到了韦盛昌一副冷冷的模样。宇流明微微一笑,躬身说道:

“卑职见过韦大人。”

韦盛昌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

“宇流县令,站的时间不短了吧?”

宇流明默然。

韦盛昌平静的说道:

“县令大人此次做得有些过了,整个建宁郡都在为灾民的涌入而头疼,但是郡内各县都在尽最大努力吸纳灾民。宇流县令你却因一己之私擅自派兵驱逐灾民,如此作为难怪郡守大人会生气。”

宇流明微笑道:

“郡守大人生气确实有道理,是我自己考虑不周,实在是有些鲁莽了。”

宇流明摆出一副谦恭的神情,韦盛昌的眉头却微微的皱了皱,然后他说道:

“说起来,宇流县令在剿匪之役是立下了奇功的,郡守大人盛怒之下却也有些不讲情面了,待会儿本官觐见郡守之时定会为你说情的。”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不劳大人费心,卑职在这里站上一站,等褚郡守心里的气儿顺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韦盛昌冷冷一笑,说道:

“如此,倒是老夫枉做好人了?”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总之是要叫大人失望了。”

二人一番唇枪舌剑,实际上却是各含心机。韦盛昌表面上一番好意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挑动宇流明心中的怨气,意图离间宇流明与褚怀远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最后韦盛昌表面上要替宇流明向褚怀远求情用心极为险恶,宇流明若是答应了便中了圈套。试想一下,他宇流明乃是郡守亲自提拔的官员,却依靠一个来自蜀中的‘外人’来求情,落在别人眼里会怎么想?

宇流明脑子非常清醒,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郡守府内的眼线均会如实向褚怀远报告,所以无论韦盛昌如何挑拨,始终不为所动,也让韦盛昌无机可趁。

这个时候,郡守府内的门房出来向宇流明通传道:

“今日郡守政务繁忙,无暇见你,请宇流县令明日准时参加郡内官吏的早会。”

接着门房又对韦盛昌说道:

“韦大人来了,郡守大人正在等您,快快请进。”

韦盛昌在进门前回身对着宇流明冷笑一声:

“你好自为之吧!”

宇流明默默的转过身,缓缓的向着来路离去。

天色已近傍晚,长街之上,人流渐渐稀少。宇流明默默的向前走着,他神情淡然、步履沉稳,仿佛丝毫没有把在郡守府门前的遭遇放在心上。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在长街的尽头有一袭白衣、一个熟悉的倩影在等待着他。

看见这个身影,宇流明脸上缓缓浮现出会心的微笑,只听他悠悠的说道:

“清瑶,你今日怎么换了女装?不怕被旁人瞧破身份吗?”

骆清瑶秀美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恬静的笑容,她轻启朱唇柔声说道:

“因为我知道今天你要来。”

……

次日清晨,建宁郡各级官员早早的来到郡守府。天使赵熙、郡守褚怀远都还没有到,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正在这个时候,大厅外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只见宇流明身着一身黑色的县令服饰缓步进入屋内。

宇流明身上的这身服饰是在场官员当中品级最低的,但是所有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宇流明坦然的面对着众人的目光,面带微笑的找了一处角落,静静的往那一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原本那数道审视宇流明的目光此时都不禁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若是按照常理来判断,一个低级官员陡然处于如此多的上级官员面前,理应出现手足无措或者紧张的状态。宇流明没有,当然这可以用他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比较熟悉来解释。但是往更深层次去想,所有人都知道宇流明此次来是接受郡守大人质询的,正常情况下,他来到现场之后至少应当找熟悉的官员攀谈几句,探听一下上面的口风,或者让相熟的官员帮衬自己一下,关键时刻为自己说说话。但是,宇流明没有这样做,这就让那些关注宇流明的人越发的感到疑惑了。

郡内的大多数官员都在暗暗的关注着眼前这个县令,而这个小县令却完全是一副完全与自己无关的坦然神情,一时之间,屋内的氛围显得有些怪异。

好在这种怪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片刻之后,屋外侍从高声说道:

“天使大人到,郡守大人到。”

屋内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同时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准备迎接建宁郡的两位最高长官。只有宇流明依旧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角落里,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少顷之后,只见赵熙、褚怀远二人一前一后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进入屋内,骆清瑶随侍在赵熙身旁。待二人先后落座之后,在场的众多官吏一齐躬身说道:

“拜见天使,拜见郡守!”

褚怀远一挥手,道了声‘免礼’,然后把目光投向赵熙以示征询之意。赵熙淡然的点了点头。褚怀远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在场的众多官员,逡巡半天却没有见到宇流明的影子,只得沉声说道:

“宇流明何在?”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影自角落当中缓步而出,穿过人丛来到大厅中央,面向赵熙和褚怀远二人躬身行礼,然后说道:

“卑职参见二位大人。”

褚怀远并没有直接回答‘免礼’,而是把目光锁定在宇流明的面孔之上,希望能从宇流明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惊恐、畏惧或者委屈的情绪。良久,褚怀远有些失望了,宇流明没有丝毫异常情绪的流露,他眼观鼻、鼻观心,就那么异常坦然的站在那里。

终于,褚怀远道了声‘免礼’,然后沉声问道:

“宇流明,本官近日听闻,说你在会泽县纵兵驱赶四郡涌入的灾民,可有此事?”

“有!”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宇流明却仿佛无事一般依旧静静的站在原地。

褚怀远阴沉着脸,口中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做?”

宇流明平静的回答道:

“四郡灾民汹涌如潮,若是不加以控制放任其进入我会泽境内,势必扰乱我境内治安,前些日子的‘宁南惨案’尚且历历在目,卑职不敢不吸取教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郡守召见(2)

褚怀远阴沉着脸,口中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做?”

宇流明平静的回答道:

“四郡灾民汹涌如潮,若是不加以控制放任其进入我会泽境内,势必扰乱我境内治安,前些日子的‘宁南惨案’尚且历历在目,卑职不敢不吸取教训。”

宇流明提到‘宁南惨案’,顿时让在场官员心中一凛,纷纷不由自主的有些赞同宇流明的说辞。正在这个时候,韦盛昌面带冷笑缓步而出,他首先向赵熙和褚怀远二人躬身行礼,随后转过身去面对宇流明,然后说道:

“宇流县令这番说辞听着有些道理,但是其中却有难以掩饰的三大过失!卑职以为若不对其施以惩戒,实在是难以服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韦盛昌,都想要听一听韦盛昌口中所说的三大过失究竟是什么?

韦盛昌颇有些享受众人关注的目光,他故意的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

“首先,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官者当如百姓之父母救黎民于水火,如今宇流县令纵兵驱赶灾民却似父母弃子女,这样的父母怕是德行有亏吧?”

此言一出,程潜、马博、周良栋、韩飞等人往向韦盛昌的眼神均为不善,韦盛昌这一番言语首先便直指宇流明德行有亏,若是坐实了这一条,宇流明的仕途也就算是到头了。

韦盛昌豪不在意周遭不善的目光,而是继续说道:

“其二,纵兵驱逐灾民如此大事,你宇流明不经请示擅自做主,我想问你宇流明,你的眼里还有郡守大人吗?还有今日在场的诸公吗?你这是目无尊上!建宁剿匪之时,你宇流明确实立下奇功不假,但这绝不是你恣意妄为、我行我素的资本,再这样下去只怕会闯出更大的乱子,岂能再让你坐在这县令的位置上继续作威作福?”

韦盛昌这第二条却是说到了褚怀远的心坎儿上,连褚怀远自己听完也不禁暗自点了点头,望向宇流明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阴沉。

这个时候,只听韦盛昌继续说道:

“其三,那就是全郡各县均在不断吸纳灾民,唯独你会泽县却是纵兵驱赶。难道说我建宁郡下辖的二十余县的县令都不如你宇流明看得明白吗?实在是因为,我建宁各级官员眼中不光有利害,更加看重的是大义。四郡灾民涌入,哪一个县没有灾民,哪一个县不承受压力,我全郡官员无一不是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偏偏只有你宇流明,眼中只有利害而无大义,遇事明哲保身只求安居一隅,动辄纵兵驱逐灾民,不惜让邻近各县赈灾形势恶化,更让我建宁郡上下各级官员无端替你背上此等不义之名,你还有何面目居于会泽县县令的位置上?”

韦盛昌将宇流明的三条过失数落完,志得意满的看了一眼依旧默默站在原地的宇流明,心中暗自忖到:

宇流明啊宇流明,有这三条天大的过失压下来,这次你怕是很难翻身了。你休要怪本官出手狠毒,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时务,昨日在郡守府门前你若肯向我服软为我所用,也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

此时,整个大厅之内都陷入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韦盛昌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却又让人仓促之间难以辩驳。程潜、马博、韩飞、周良栋等人此刻都用一种担忧的目光注视着宇流明,毕竟在他们看来宇流明年纪尚幼,面对这样复杂阴险的政治倾轧经验还是太少,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场众人当中,唯独只有站立在赵熙身后的骆清瑶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宇流明。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担忧,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原本在宇流明到来之前她还会有一丝惴惴不安,但是自昨日见到宇流明之后,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已经烟消云散。尽管宇流明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将如何应对,但是这个男人却总能带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只见宇流明此时依旧一脸的淡然,仿佛适才韦盛昌所指之人并不是他一般。韦盛昌眼见自己一连串的质问,对方仿佛连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恼怒,这是一种被人轻视的恼怒。他有些急不可耐的向宇流明追问道:

“宇流县令,适才我所说的,你可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那么对此你作何解释?”

“荒谬!”

韦盛昌闻言,顿时有些懵了!什么,他刚才说什么?这个家伙竟然说自己的得意之作荒谬?他疯了吗?他怎么敢如此无礼?

韦盛昌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宇流明,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该说出怎样的话语。

这个时候,只见宇流明缓缓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叠文稿,然后说道:

“昨日,我请骆侍卫帮我自书阁之中调取了建宁郡下辖二十余县容纳灾民的状况,这里我给各位大人念一下。”

接下来,便听宇流明念道:

“麒麟县容纳灾民4872人,富源县容纳灾民3621人,富源县容纳灾民6725人……”

屋内众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依旧静静的等待着宇流明逐一念完。当宇流明将最后一个县容纳灾民的数字念完之后,只见他平静的说道:

“适才我说念过的数据当中,容纳灾民最多的是富源县,有6725人。”

说到这里,只见宇流明又从衣袖之中拿出账册,而这本账册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异常的厚,此时只听宇流明说道:

“那么我现在说一下会泽县目前容纳灾民的数量,目前会泽县容纳灾民28971人,这些灾民均有全数登记在册,请各位大人查验。”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顿时一片哗然。褚怀远听到这个数字之后更是惊得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而一旁的韦盛昌此时脑海之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他简直无法想象会泽县是如何容纳下数量如此庞大的灾民的。

宇流明拿出的账册在现场各级官员手中逐一的传递着,账册当中逐人登记内县内灾民的姓名、籍贯等信息,看过账册的官吏再抬头看向宇流明的神色是眼神与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其中无疑更多了几分钦佩。

当账册最后传递到褚怀远的手中的时候,褚怀远翻开账册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哆嗦,此时他没有心思去细看账册上的内容,此刻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懊悔,懊悔不该如此对待宇流明……

第一百五十章 郡守召见(3)

当账册最后传递到褚怀远的手中的时候,褚怀远翻开账册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哆嗦,此时他没有心思去细看账册上的内容,此刻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懊悔,懊悔不该如此对待宇流明……

这个时候只听宇流明说道:

“我会泽县举全县之力收纳灾民两万余人,这两万余灾民每日可以保证两顿粥食,同时还能从事劳作。此外,截止到目前我县未发生一起灾民引起的民乱,治安秩序整体良好。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是灾民规模不再增加的话,本县可以赈济这批灾民一直持续的入秋之后,至于秋后还能否再继续接济则需要看咱们秋收后的情况而定。”

宇流明一番平实的语言听着在场众多官员的耳中却不次于一声惊雷。几乎所有人都在扪心自问,要是换做自己来做,能做到这么好吗?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此时宇流明回过头微笑的看着韦盛昌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庞,淡淡的说道:

“韦大人可能对下官有诸多误会。首先,大人说各县官吏夙兴夜寐,无不殚精竭虑为郡内灾民分忧,下官以为我会泽县容纳的灾民占全郡灾民总数近四分之一,我们承担的压力又有哪个县可以比肩,为全郡分忧的责任我会泽县早已经做到了。”

韦盛昌此刻闻言无言以对,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只得恨恨的把头转过一边。

宇流明继续说道:“其次,我同意大人的说法,为官者当如百姓之父母救黎民于水火,但是若说我纵兵驱逐灾民便是父母弃子女,下官实在不敢苟同!试问若是一家养了两个孩子,而家中的饭食仅够一个孩子活命,那么若是平均分配饭食只怕一家人都要饿死。面临这样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在确保父母能活下来的基础上先紧着养活一个孩子,而让另一个孩子出去自谋生路呢?如此行事虽然对离家自谋生路的孩子比较残忍,但是却总好过发生全家饿死的惨剧吧?而今我会泽县能容纳下两万余灾民各方面实在是已经做到了极致,若是再吸纳灾民只怕会让我会泽县前面所做的一切成果毁于一旦。我县目前的境遇与先前我所举的例子何其相似,韦大人你不会不明白吧?”

此时韦盛昌面对宇流明的话语全然找不出丝毫辩驳的理由,索性就背过身去全然不看宇流明灼灼的目光。但是细心的人却能够发现,此刻韦盛昌的双手正在瑟瑟的发抖。

宇流明继续说道:

“最后,下官要向韦大人澄清的是,所谓目无尊长,宇流明着实承受不起,试想四郡灾民骤然涌入情形是何等急迫,在当时的情形下,若是下官放任局势恶化,先行向郡守大人请示,待等到来自永昌的批复,只怕民乱早已形成。卑职以为,哪怕自己遭小人诽谤,遭诸位大人误会,也远比造成一场民乱要强过百倍、千倍。这里有必要向韦大人表达一下卑职的看法,在下官看来既然身为朝廷官吏便应当用于承担责任,关键时刻更应主动作为,为朝廷分忧。若是如韦大人所说的那般,事事皆不肯担责,事事只会向上级请示的官员,那与提线木偶有何区别,这样的官在下不会做,也不屑于做!”

此言一出,在场的程潜、韩飞、马博、周良栋等人几乎都禁不住要鼓起掌来叫好。这个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却是坐在首座的赵熙激动的拍着桌子,口中说道:

“栋梁啊,国之栋梁啊!这才是我朝廷官吏中的典范,这才是我堂堂圣斯罗帝国的官员啊!”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的官员在望向宇流明的眼神之中无不饱含了一种敬意。而在众人的赞叹之中,却独有一个人只是嘴角隐含着笑意,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眼神静静的打量着宇流明,目光之中是一种欣赏更是一种倾慕……

而此时同样站在众人中央的韦盛昌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和失败的屈辱。众人望向宇流明目光中的赞叹比直接对他的蔑视令他更为难受。自己苦心编织的一出好戏,却被宇流明用实实在在的数据击得粉碎!自己败了,败在一个在自己看来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上。

这一刻,韦盛昌脸色铁青到了极点,嘴唇有些发紫,接着便觉得脚下一软,便要摔倒在地上。这时,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长史程潜却是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了韦盛昌,口中淡淡的说道:

“韦大人,似乎身体有些不适,不如下去歇息片刻?”

韦盛昌下意识的便要答应,但是最终他却咬着牙拒绝了。你宇流明这一局是赢了,但是老夫却并没有败。这是韦盛昌此刻心中的想法,只见他一把推开扶着他的程潜,继续颤巍巍的站在原地,脸色铁青的注视着宇流明,却没有再说话。

宇流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韦盛昌,心中暗忖:此人心智倒是有几分坚韧。

这个时候,褚怀远带着无比懊悔的心情,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宇流明。看来自己真的是错怪了他了。在半年多以前,就是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千里奔袭解救了永昌的危难,当盗匪林震数万人马气势汹汹的向着永昌扑来的时候,还是这个小伙子义无反顾的挡在了自己身前。对于这样一个人,你褚怀远怎么能够去猜忌和怀疑他呢?

少顷之后,褚怀远收拾起自己复杂的心思,转而向宇流明问道:

“宇流县令,现在你给在场诸公都说一说,你们会泽县又是如何做到容纳下两万余灾民的?”

宇流明微一思索,便即答道:

“实际上卑职以为关键在于有序的组织和科学的调配。我观各县采取的赈灾方式主要是将灾民集中,然后统一调配粮草赈济,实际上这样做效率并不高。比如,早在旱灾初现端倪之前,卑职便将全县各乡存粮进行了一个全面详实的调查。这样灾民到来之时,我就可以按照各乡存粮数量从容安排相对应数量的灾民前往就食,这是主动的移民就食而不是让灾民在全县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把灾民分散到各乡,这样做的好处在于既避免了粮食往来运输过程中的消耗,同时又极大的降低了灾民聚集爆发民乱的可能。若是全郡能够如此做法,我想其容纳的灾民数量至少可以再提升一半以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郡守召见(4)

说到这里,宇流明顿了顿,思索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

“前面是‘移民就食’,接下来是‘以工代赈’,灾民安置之后,各地要结合自身情况安排灾民劳作,可以大井找水,可以修渠引流,可以进山狩猎等等不一而足,这样既是消耗了灾民的精力,使其没有功夫聚众作乱,同时也为各地抗灾提供了大量的劳力。”

在场众人闻言,相互之间不禁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移民就食、以工代赈这两个新鲜的词汇极大的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众人越是议论便越是觉得宇流明的法子可行,越来越多的人都不禁对宇流明抱以认可的目光。此时,褚怀远和赵熙二人满含深意的对视一眼,相互之间都看明白对方的意思。

片刻之后,只见褚怀远手捻胡须,缓缓的说道:

“宇流县令,本官拟让你来主持建宁郡全郡赈灾事项,你有把握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个‘烫手山芋’,一般人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但是众人转念一想,宇流明治下的会泽县可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赈灾典范,若是不让宇流明来承担此项重任,哪里又能找到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眼见宇流明脸现犹豫的神色,褚怀远又连忙继续说道:

“宇流明,盗匪林震作乱之时,危难关头是你站出来力挽狂澜,如今这天降大旱,同样是我建宁百姓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此时此刻你难道想要退缩吗?”

宇流明神情凝重的思忖了半晌,迟迟没有给褚怀远答复。绝大多数人都用希冀的目光注视着宇流明,期盼着他的答复。良久,宇流明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卑职可以答应,但是卑职有几个要求,若是郡守不答应那下官纵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万难答应。”

褚怀远神情一振,当即追问道:

“什么要求?”

宇流明答道:

“其一,赈灾期间除郡守大人之外,全郡行政官员必须归我节制。”

这是在要权了,褚怀远微笑着点点头,说道:

“可以!”

“其二,全郡府兵及民团乡勇要服从我的调配。”

“可以!”

“其三,必要之时请天使赵大人出面,按照我的要求向沈江明师长下达命令!”

“这……”

褚怀远看了一眼坐在首座的赵熙,眼神中请示的神色非常明显。赵熙沉吟了片刻,然后嘿嘿一笑的说道:

“好小子,连我都用上了,好,本使答应你!”

如此一来,尘埃便落定了。只见褚怀远一脸肃然的说道:

“如此,我便任命你为建宁郡赈灾总指挥,全权负责赈灾事宜。”

宇流明躬身道:

“遵命!”

……

宇流明被任命为建宁郡赈灾总指挥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南疆大旱之时,宇流明这个名字又一次出现在南疆百姓的视野当中。

在宇流明上任的第二天,首先便让书童杜云送信前往会泽县。信中一是让周汉臣暂代县令之职,二是调赤哥、林青二人前往永昌听用。

待杜云离去后,宇流明便立即召集郡丞韩飞、郡长史程潜二人议事。韩飞是建宁郡中仅次于褚怀远的二号行政官员,而程潜身为长史长年在褚怀远身边为其谋划,对于全郡状况的熟悉和掌握一般人难以企及。自己再加上这两人便是宇流明心目当中的核心决策圈子了。

见到二人之后,宇流明首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其一,安排府兵在建宁郡北侧楚雄、会泽、武定等县驻扎,将各地灾民予以集中安置。其二,要求全郡下辖二十余县全面统计现存粮秣数额,然后根据各县上报存粮状况。其三,根据各县存粮状况,府兵引导楚雄、会泽、武定等县灾民分别迁往各县安置。其四,各地乡镇要根据自身状况,安排灾民进行大井、修渠、狩猎、垦荒等劳作。

听完宇流明的叙述之后,韩飞首先表示赞同说道:

“宇流总指挥,这一手‘移民就食’和‘以工代赈’果然高明,按此法行事赈灾的大体框架便算是定了下来。”

擅长谋划的程潜则是适时补充道:

“北面的楚雄、会泽、武定等县作为灾民安置的中转站,有必要从其他各县调集一部分粮草前去支应,否则若是灾民涌入量过大,恐这几个县难以支持。”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程长史老成谋国之言,此事我看就由韩郡丞前来主持就好。”

此时韩飞却有些为难的说道:

“总指挥,这个……我虽代替郡守大人主管全郡政务,但是关于粮草转运以及相关数据核算实在不是很在行,你看……”

宇流明微一思忖,随后答道:

“嗯,全郡赈灾开始之后各方粮草调配转运将是一项关键性任务,若是假手他人我实在有些不放心。这个担子还是得郡丞大人挑起来,不过大人既然不擅长这类事务,我可以找个人来协助你。我会泽县主薄尉迟丰谷掌管钱粮多年,对于转运调配的事务亦是多有心得,届时可以让他来助您一臂之力。”

韩飞闻言,点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

……

建宁郡北面的山路之上,无数的人流正在向南缓缓的移动。这是自越隽、犍为、朱提、牂柯四郡汇集而成的庞大灾民流。数以十万计的灾民神情绝望、目光呆滞的在队列中缓缓前行,在饱受饥饿折磨之后,他们早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们只是依靠着本能在不断的向前走着,因为在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他们的潜意识当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认识,那就是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停下来……

绝望在这股巨大的人流当中漫延着,正在这个时候,在山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队的官兵,这些官兵一个个全副武装、衣甲鲜明,他们严密的封锁住了山路的出口。

看见这个情况,逃难的人丛顿时开始不安起来,不少人开始在队伍当中窃窃私语:

“这些官兵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不会是在这里阻止我们去建宁的吧……”

“啊,那要是这样,不就是要我们的命吗?”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建宁气象

建宁郡北面的山路之上,无数的人流正在向南缓缓的移动。这是自越隽、犍为、朱提、牂柯四郡汇集而成的庞大灾民流。数以十万计的灾民神情绝望、目光呆滞的在队列中缓缓前行,在饱受饥饿折磨之后,他们早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们只是依靠着本能在不断的向前走着,因为在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他们的潜意识当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认识,那就是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停下来……

绝望在这股巨大的人流当中漫延着,正在这个时候,在山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队的官兵,这些官兵一个个全副武装、衣甲鲜明,他们严密的封锁住了山路的出口。

看见这个情况,逃难的人丛顿时开始不安起来,不少人开始在队伍当中窃窃私语:

“这些官兵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不会是在这里阻止我们去建宁的吧……”

“啊,那要是这样,不就是要我们的命吗?”

……

灾民的不安情绪开始越来越明显,但是他们依旧抱着侥幸的心理向着官兵的封锁线接近。当人流距离官兵还有百余步距离的时候,只听官兵之中为首之人道:

“你等可是逃难至此?”

“没错,官爷,我们皆是逃难至此。老天爷不下雨,家里的地都荒了,听说建宁郡那边还有粮食,请您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建宁郡赈灾总指挥宇流明大人有令,各地灾民进入我建宁郡内需由官兵引导至各县就食。尔等若是想要活命便需听从安排,我等自会带你等前往县城接受赈济,不过沿途之上你等若是有胆敢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说话间,对面官兵齐齐拔出手中军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看着对面官兵手中明晃晃的军刀,在场的灾民先是惊恐万分,但是随即却又被狂喜所替代。因为听这官兵的话语,只要按照对方的要求行事,便能到临近的县城接受赈济,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希望活下去了。

接下来便看见一队队的官兵向灾民们靠过来,眼见着对方凶神恶煞的架势,队伍中的灾民一个个不敢有丝毫移动。这些官兵靠近之后便开始清点人数,每当清点至百人之数后,便会有一队士卒引导着清点过的灾民向着山口走去。

数万人的灾民就在这处山口被分成了百余撮,在官兵的押送下开始零星的向着周边的县城分散。当灾民到达县城安置之后,他们就得到了第一碗赈济的粥食。面对着热气腾腾的米粥,这些早已经被饥饿折磨得绝望的人们竟然激动的留下了泪水。

在吃完这顿饭之后,灾民们的行程并没有停止。按照官兵的要求,他们又要继续向南面迁移。在灾民到达指定的县城后,他们再一次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食物。接下来,这些灾民被再次打散,然后分配到县城所辖的各乡镇,在这里他们才算是真正可以落脚了。但是,等待他们的并不仅仅是赈灾的粥食,同样还有每日繁重的劳作。但是,对于这些灾民来说,能够吃饱了去干活儿,这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到了极点的生活。

在宇流明的统筹协调下,建宁郡庞大的行政机器开始全速的运转起来,把全郡打造成了一个灾民分解流水线,按部就班的‘消化’着每日涌入的如潮灾民。

在‘移民就食’和‘以工代赈’初见成效的时候,接下来宇流明下达的第二项指令便是让各县官吏每日深入到灾民聚居地,实地督促灾民劳作,同时监督赈灾粮食的发放。因此,在建宁郡各县的乡镇里,每当向灾民发放粥食的时候,总是能够看见各乡里正带着随从站在一旁监督手下的吏员,确保每顿饭食都能足额的发放到灾民的碗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灾民们竟然渐渐的和各个乡镇的里正、耆长、户长熟络起来,在发放饭食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的聊上两句。如此一来,各乡官员与灾民们的关系就渐渐变得更加紧密,能够更加及时的了解灾民群体的内部动向,而灾民对于自身需求、建议也更加能够及时的向上转达。

当两项政令落实之后,建宁郡抗旱救灾的形势渐渐的稳定下来。郡内各县迅速从原先应接不暇的慌乱状态中摆脱出来,每日里开始按部就班的赈济灾民,同时又利用灾民的劳动力反过来从事抗旱的劳作。

宇流明会时不时的到永昌周边的地区去转一转,其目的是为了亲自确认自己定下的赈灾措施是否真的起到了效果。而他每次下去巡察都能够切实的体会到建宁郡所发生的变化。早先几次他在周边巡察之时,看到的更多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灾民自各地被转运而来。他们神情麻木、了无生机,只会机械的按照引导官兵的指令行事,可能只有在面对送到手边的食物的时候才会回复几分活人的气息。

到后来,宇流明又看到安置下来的灾民开始在当地官员的引导下从事抗灾的各项生产和劳作。灾民每天的工作强度非常之大,但是为了吃饱他们同样非常的卖力气。而正是因为这些灾民所提供的廉价劳动力使得郡内的各项抗灾措施得以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得到快速的执行。

而在这个时候,南疆四郡涌向建宁的灾民数字已经开始呈现下降的趋势。直到此时,建宁郡上下各级官员心头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同时也对宇流明这位会泽县的小县令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时间推移到一个月后,宇流明再次外出前往永昌下辖的哨河乡视察。这一次郡长史程潜、郡丞韩飞还有骆清瑶都一同随行。当一行人轻车简从来到哨河乡的时候,只见这里的劳作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在乡镇外小河的河滩旁又新开垦出了一大片农地,而灾民们正在小河旁兴修水渠,似乎是要将河水引流到新开垦的农地中。

此时,宇流明的注意力却被河边的一小撮人吸引了。只见这群人在小河边搭着一排简易的木头架子,然后对着木头架子指指点点,不知道在干什么?

宇流明有些好奇的走过去,站在人丛身后静静的听着灾民们的议论:

“据说这东西能把河里的水自动的抽上来。”

“这不就是水车一类的东西吗?”

“听说比水车抽的水量大,而且速度也比传统的水车快……”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官

宇流明听着灾民的议论,目光死死的盯住河边上几个正在忙碌的身影,一时间似乎觉得其中两个有些熟悉。只见这些人用刨光的木板拼凑成了一个中空的大圆盘,然后在圆盘的中央装上木质的隔板。接着在圆盘的周边用粗麻绳系上数不清的一排排竹筒。然后这些人在水边立起了几根粗大的木桩,随即又将圆盘的轴心固定在木桩上,而圆盘则是有一半浸泡到了河水当中,一半露在外面。在河水的冲击之下,圆盘开始自行的转动,在转动的过程当中,固定在圆周上的一排排竹筒则借着圆盘转动的势头依次汲水注到岸上的蓄水池当中。

眼见这一情形,在场围观的灾民禁不住都纷纷发出啧啧的惊叹。宇流明此时也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圆盘,这个圆盘的汲水能力要比普通的水车大上一倍还不止,但其做工和用料却和普通的水车相比要少了很多,而且构造也更加的简单。

正在这时,制作水车的那几个身影缓缓的回到了岸边。宇流明惊喜的发现,刚才自己觉得熟悉的那两个身影竟然是自己在会泽县认识的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

一见二人,宇流明当即上前打招呼。二人一见宇流明,不敢怠慢连忙快步来到宇流明面前。见二人正欲行礼,宇流明却是乐呵呵的上前一把扶住二人,口中说道:

“世间的事情真是蹊跷,想不到你我三人竟然会在此相逢。你们是怎么到永昌来的?”

许汉明正欲答话,一旁的许汉文却是迫不及待的抢先说道:

“大人,我哥哥在会泽研制出了这种新型的水车,叫‘翻车’,这种水车汲水的速度和数量都要比寻常水车大上一倍有余。因此我哥得到了周汉臣周县丞的特殊嘉奖,让我和我哥每日能够享用两顿肉食。后来周县丞把我哥的事情报到了郡里,如今我们是受郡里的委派到各地勘察河流寻找适宜地点兴建水车的。这不,我哥到了哨河乡发现这里的河流无论是水流还是深度都很适合‘翻车’的使用,所以我们便在这里兴建了一座。”

宇流明闻言惊喜不已,口中连连说道:

“你说什么?此等精巧之物竟然是你哥哥所研制的?”

许汉文眼见宇流明如此惊讶,不禁有些骄傲的挺起胸脯,口中说道:

“那是自然,我哥的能耐可大着呢,爹爹留下的手艺可是全都让我哥给学会了的。爹爹在世之时,就时常夸我哥心灵手巧,家传的技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时我哥在会泽县造出着‘翻车’来的时候,连县里的鲁彦大师都赞不绝口。”

此言一出,宇流明心中顿时一凛,鲁彦的技艺他心中是有数的,如果说连鲁彦师傅都能认可,那么这个许汉文的工匠技艺绝对是非同凡响。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一旁的骆清瑶却是上前一步对着许汉明说道:

“阁下的这般精巧技艺莫非出自稷下学宫中的‘机关格物’流派?”

许汉明闻言先是一愣,眼见来人一身铠甲,随即答道:

“大人慧眼如炬,家父正是‘机关格物’流派嫡传弟子,只是如今我学派人丁凋零,如今很少有人还记得我们这一脉了。”

此时骆清瑶回身对宇流明解释道:

“‘机关格物’流派的始祖乃是战国时的公输班,也就是大家熟知的鲁班。这一流派专修工匠技法和制造工艺,时常能够创造出各类机巧之物。昔年三国时魏国给事中马钧便是该学派的杰出代表。蜀汉丞相诸葛武侯之妻黄月英同样亦是出自该学派,其所制的木牛流马和诸葛连弩可是当时汉军的两大军中至宝。”

宇流明闻言禁不住赞叹道:

“汉明,真是想不到你竟是身怀大家传承,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面对宇流明的称赞,许汉明却表现得非常腼腆,口中说道:

“哪里……哪里,大人谬赞了,就是些乡下人把式,上不得什么台面的。”

宇流明则是呵呵一笑,拍了拍许汉明的肩膀,说道:

“你这‘乡下人把式’对于我来说可是有大用啊,你每多造出一辆水车,便能使更多的田地得到灌溉,秋天就能收获更多的粮食,进而言之就能够有更多的百姓在大旱中活下来,你说你的作用大不大,能不能上的了台面?”

听见宇流明的称赞,有些木讷的许汉明露出了憨厚的微笑。而一旁的许汉明也同样为哥哥高兴不已。

三人又是一番寒暄,期间也聊到了许汉明自会泽县前来一路上的见闻,各地赈济灾民的状况,也说到关于宇流明就任建宁郡赈灾总指挥的轶事。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宇流明突然神色肃然的说道:

“许汉明,本官问你,你可愿再为南疆百姓多做些事情?”

许汉明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神色坚定的躬身答道:

“草民愿为大人效劳!”

“你身怀奇技,而今南疆大旱却正是用武之时。我意再调拨给你三十名工匠,并安排民团对你一行人进行全程护卫。你的任务便是在我建宁郡所有适合的地方都建上你所研制出的‘翻车’,让更多的农田得到灌溉,让更多的南疆百姓能够吃上粮食,你可愿意?”

许汉明没有丝毫的犹豫,口中说道:

“草民的性命是大人所救,如今大人有所差遣,草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这是为了拯救更多和我当初一样在饥饿边缘挣扎的灾民,我又怎能推辞。”

宇流明郑重的向着许汉明鞠了一躬。许汉明见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口中说道:

“大人,您这是……”

宇流明悠悠的说道:

“南疆地处蛮荒,这是一片多灾多难的土地,百姓们每时每刻都在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但是,这里同样是一片孕育着坚韧和顽强的土地,每到关键时刻都会有人站出来救黎民于水火,成为南疆百姓的英雄。凡是这样的人,都值得我去尊敬,我代南疆百姓谢谢你!”

当宇流明离开的时候,许汉明和许汉文兄弟两人站在原地久久的凝望着宇流明渐渐远去的身影。弟弟许汉文说道:

“哥,我记得家父在世时曾经叮嘱过,我‘格物之技’世代不为官府所用,为什么你……”

许汉明答道:

“这一次是为了南疆百姓,还有……宇流明大人是个……好官。”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青的身世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南疆四郡涌向建宁的灾民潮已经渐渐开始消减,现在已经越来越难以看到大量灾民如蝗虫般一窝蜂涌向建宁的情形。这说明在目前的情况下,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已经基本能够做到自给自足,而建宁郡则是不需要再承担更多灾民所带来的压力了。

当建宁郡的官员们将全郡容纳的灾民数量进行了一次全面统计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本郡之内竟然容纳了五十余万灾民,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建宁郡原住民的总数。而更让建宁郡官员惊讶的却是,如此数量庞大的灾民竟然真的被建宁郡有序的容纳下来,自宇流明全面接手郡内赈灾事务以来,建宁郡内便再没有发生过百人以上的民乱。现在‘移民就食’和‘以工代赈’两项赈灾政策已经成了建宁郡官员和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宇流明本人更是被建宁郡的灾民们口口相传,称之为‘宇流救命’。

正当建宁郡上下开始逐渐的陷入到一种乐观的情绪当中时,宇流明的内心深处却怀着深深的忧虑。因为直到现在,南疆依然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现在的局势虽然从表面上算是基本平稳下来,但若是这种干旱的天气一直持续的话,到了秋天建宁郡内的粮食收成必然会大大减产,而此时郡内的人口已经猛增了一倍以上,到时候郡内势必出现巨大的粮食缺口。

面对这样的情形,这一日,宇流明将郡丞韩飞和长史程潜二人找来商议。当宇流明提出自己的忧虑后,长史程潜率先说道:

“总指挥的忧虑很有道理,如今局势虽然表面平稳,但是这种平稳实则脆弱不堪。我等确实需要提前想好办法应对秋季缺粮的问题。仓促之间,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我郡内尚有不少的富户商贾,我们不妨从这些人身上筹措一笔钱,然后派人前往各地先收购一批粮食,通过马帮运回建宁。这样应该能解决一部分粮食缺口。”

宇流明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程潜的想法。而这个时候,一旁的韩飞则是说道:

“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向益州刺史杨雄请求援助?我南疆虽然素来与蜀中不和,但是毕竟头上都是一个朝廷,我想……”

这时一旁的程潜却是摆了摆手,口中说道:

“不可不可,此举定然徒劳无功,他杨雄恨不得我南疆五郡乱成一锅粥才好,哪里还会有什么好心援助我等粮草。”

宇流明此时却是心中一动,略作沉思然后说道:

“我看此议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程潜有些疑惑的注视着宇流明,问道:

“总指挥的意思是?”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我等投书蜀中请求粮草援助,若是他杨雄一毛不拔,我等正好可以将此事向各郡公示,到时候他杨雄势必失尽南疆的民心,我倒要看看还会有多少人心向巴蜀?”

此事韩飞也拍手道:

“妙啊,杨雄若是支援我等粮草,我们却不已其名义赈济灾民,若是不支援粮草,则定会失尽南疆五郡的民心,如此对于我等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如何不能做?”

三人一番大笑之后,此时便算是定了下来。当程潜和韩飞离去之后,书童杜云来到屋内向宇流明禀报说:

“公子,林青在外有事求见。”

宇流明随即让杜云带着林青进来。林青进屋一番客套之后,便即对宇流明说道:

“明哥儿,你可知道如今建宁局势虽然表面上已然平稳下来,但是暗地中却是危机四伏,不可不谨慎应对。”

宇流明闻言顿时笑了,口中说道:

“那你说说,目前有何危机?”

林青正色道:

“如今我郡容纳灾民五十余万,已然超过了我郡原有人口总量,如此短时间内或可无虞。但是而今南疆旱情却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若是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我郡秋收粮食必然大幅减产,如此下去只怕到时会有巨大的粮食缺口。”

宇流明欣赏的看了看林青,此人不仅打仗是一把好手,对于政务的眼光也颇为独到,适才自己才与程潜、韩飞讨论此事,想不到他也已经看出了目前建宁郡潜在的危机。随即宇流明便说道:

“你既已看出潜在的危机,那么想必已有解决之法?”

林青沉默半晌,然后答道:

“我可以在甘陕一带筹集粮食,并且长期供应南疆,足够确保四郡灾民之用。”

此言一出,宇流明震惊了。要知道,如今建宁郡内的灾民足有五十万之巨,能够确保这些灾民长期吃饱肚子,这需要数量多么庞大的粮食,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怖。但是林青却说他能够提供如此庞大的粮食供应,折让宇流明如何能够不惊讶。眼前这个年轻人背后的势力是如何的庞大,宇流明心中始终在暗自打鼓。

虽然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但是宇流明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那么这些粮食如何从陕甘地区运到南疆来?”

林青说道:

“陕甘、蜀中、南疆的贸易主要是依靠马帮商队实现运输。我私人可以调集十余支商队……”

林青话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宇流明此时正目光深邃的审视着自己。在宇流明灼灼的目光之下,林青突然有些慌乱,禁不住低下头不敢直视宇流明的目光。

“林青,在你的背后究竟有多么庞大的势力?”

林青沉默了。宇流明则是继续说道:

“我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想你是时候告诉我一些东西了。我不可能平白无故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此大的恩惠。”

林青闻言,抬起头来有些惶急的说道:

“明哥儿,你要相信我……”

“那你更应该相信我!”

林青闻言,又一次沉默了。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宇流明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林青,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之后,林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然后他说道:

“明哥儿,我本是庆凉王宁焕清的儿子,我本名唤作宁青。”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条大鱼

良久之后,林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然后他说道:

“明哥儿,我本是庆凉王宁焕清的儿子,我本名唤作宁青。”

宁焕清,乃是当前朝廷中有数的几个异性王之一,现任凉州总督,麾下西凉铁骑二十万,乃是朝廷军方当中举足轻重的大佬,其地位仅次于帝国元帅兼领大将军的段擎天。

十多年前,在大楚帝国的江南地区因为接连的天灾,造成大面积的粮食歉收,而江南素称鱼米之乡,有俗语称‘苏杭熟天下足’的美誉,其出产的粮食支撑着整个帝国百分之六十左右的粮食供应,所以这次江南地区的粮食歉收,直接就导致了整个圣斯罗帝国全国范围内的大面积饥荒,当时的圣斯罗帝国由于和北方的东胡、西辽两国正打得不可开交,那时国内连最基本的粮食储备都已经耗尽。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次的天灾无疑给这个圣斯罗帝国一个致命的一击。

数月之间,因为饥寒交迫,在圣斯罗帝国的版图上接连爆发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五斗米教’,‘白莲教’,‘天地会’,‘黄巾军’各种牛鬼蛇神纷纷跳了出来。北国的硝烟还未散尽,中原大地又再一次烽烟四起。尽管如此,当时的圣斯罗帝国内部却仍然保留着一大批身经百战的军队,要扑灭各地的农民起义倒也可以办到。但是,当帝国元帅段擎天率领帝国的百万精锐四处平叛的时候,在帝国西北面的‘水氏部族’却突然间不宣而战,近五十万精锐铁骑悍然挥师南下,仅仅五天的时间,水家的铁骑夺甘泉,克洛川,破潼关,直逼帝都长安,仿佛在一夜之间,大陆上最强大的圣斯罗帝国就要土崩瓦解。那时,算得上是当朝天子赵天宇一生中最为危急的时刻。

正是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候,坐镇西北的宁焕清,时任凉州提督,毅然率领十万凉州军星夜驰援京师,在渭水河畔阻击了大陆最强部队绝代名将‘冰川天女’水柔冰率领的‘冰霜龙骑’军,渭水之战凉州军损失达七万之众,宁焕清更是身负重伤十余处,但是此战却大大的挫败了水氏部族的锐气,连水柔冰也不禁感叹:

“大楚此时竟还有可战之兵!”

水家攻势受阻之后,段擎天率大楚百万大军回师帝都,采取坚壁清野之计,最终逼得水家回师漠北。双方最终达成和解,水家收兵返回阴山以北,而圣斯罗帝国则最终承认水氏部族立国。

而宁焕清则成为了解救了大楚帝国建国史上最大的一次危难的首席功臣,史称‘血色冰霜’。可以这样说,没有‘渭水之战’就没有现在的圣斯罗,而坐在龙椅上的人也不会是当朝天子赵天宇了。

而在‘血色冰霜’事件之中,宁焕清在帝国和皇室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不惜把自己经营多年的家底‘凉州军’精锐全部投入渭水战场,挫败敌人锐气,为圣斯罗赢得了喘息之机,他的忠诚得到了当朝天子赵天宇的最终认可。此役之后,宁焕清虽然本部兵马损失殆尽,但其在军中的声望已经可以与战功赫赫的帝国元帅段擎天比肩,而宁焕清则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相反却是力挺段擎天为军方第一人,如此忠躬体国之心,更是让人敬佩。因此,赵天宇为表彰宁焕清的忠诚,特赐封宁焕清为‘庆凉王’,除镇守西北凉州外,更可以调动京畿兵马。历来帝王对于臣子的表彰,忠诚要远远重于功勋,帝国元帅尚未有王爵,宁焕清却成了异性王,如此可见一斑。

对于庆凉王宁焕清的事迹,就是身在南疆的宇流明也是耳熟能详,而更令人想不到的却是眼前这个林青竟然会是庆凉王宁焕清的儿子。

这时,只听宁青继续说道:

“我奉家父之命前来南疆,主要目的实际是要搜集南疆及蜀中的各项情报。后来结识了明哥儿你,一方面觉得和你颇为投契,一方面又可以借着在你身旁掩饰身份,进而打探各方情报,所以……”

“所以你才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

宁青点了点头。

宇流明认真的看着林青,口中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帮我?”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要对付巴蜀杨家。”

宇流明不动声色的说道:

“只有一部分是一致的,我们同样有不同的利益追求。很多时候,我会站在南疆特别的建宁郡的位置上考虑问题,而你的出发点则是代表着庆凉王,代表着整个凉州军政集团的利益。”

宁青默然。宇流明继续问道:

“说吧,既然肯给我们如此多的援助,那么庆凉王究竟需要我们做什么?”

宁青一字一句的说道:

“必要之时,我们希望明哥儿你能提南疆五郡兵马北上,策应我凉州军入川!”

“是凉州军,而不是朝廷的大军,对吗?”宇流明敏锐的察觉到了宁青话语中的关键点。

宁青此时则是颇有些佩服的点点头。宇流明则是继续说道:

“你们太高看我了吧,现在我不过是会泽县的一个小小的县令。”

宁青摇了摇头,说道:

“我在明哥儿身边,时时将你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的报往凉州,父亲曾来信对我说‘此人值得我们下重注’,而我也相信你,有朝一日一定能让南疆五郡为你马首是瞻!”

能够得到庆凉王的认可,宇流明的心中还是颇有几分自得。在反复思索后,宇流明发现这笔交易自己似乎没有理由不答应,随即便道:

“既然如此,你替我向庆凉王致意,此事我答应了!”

宁青闻言,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禁忐忑的问道:

“那我……”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我与庆凉王做的是交易,至于你的身份,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宁青闻言,原本皱紧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向宇流明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

当宁青离去之后,宇流明自己坐在房中不禁苦笑。早就觉得宁青是条大鱼,却没想到是这么大一条鱼。不过现在有了来自凉州的粮食,那么南疆的旱灾应该不愁难以渡过了。想到这里,宇流明不禁有些欣慰的深吸一口气,拿起桌前的茶碗轻轻的啜吸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筹钱

当宁青离去之后,宇流明自己坐在房中不禁苦笑。早就觉得宁青是条大鱼,却没想到是这么大一条鱼。不过现在有了来自凉州的粮食,那么南疆的旱灾应该不愁难以渡过了。想到这里,宇流明不禁有些欣慰的深吸一口气,拿起桌前的茶碗轻轻的啜吸起来。

深夜,在永昌城韦盛昌的府邸之中。韦盛昌眯着眼睛,悠然的坐在椅子上。此时,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服饰华丽的中年人,此人身材微胖一身锦衣更衬托出他的富态的模样,一张圆脸显得憨厚敦实,但是小小的眼珠咕噜直转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但是这个服饰华丽的中年人此刻站在韦盛昌面前却显得有些诚惶诚恐。良久,韦盛昌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深邃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中年男子,口中淡淡的说道:

“李雪谦,你便是葵门之中‘蜀锦’在建宁的负责人?”

李雪谦躬身答道:

“小人正是。”

“观你体态富态,一身的锦衣价格不凡,想必买卖做的不小吧?”

李雪谦躬身道:

“小人只是以蜀锦商人的身份为掩护,专职为刺史大人刺探情报,并无……”

韦盛昌摇手打断李雪谦的话,口中说道:

“好啦,这些本座并不关心。今天叫你来,是有任务要交给你。”

李雪谦小心翼翼的答道:

“大人但有差遣,小人万死不辞。”

韦盛昌淡淡的说道:

“不需要你‘万死不辞’,你们‘蜀锦’做事和‘蜀葵’不同,更多的是要靠脑子,懂吗?”

“小人明白!”

韦盛昌点点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现今建宁郡内灾民五十余万,这五十余万人天天都要填饱肚子,那么就会需要很多的粮食。本座估算了一下,郡内数年积攒下来的存粮充其量也就支撑到秋后,而今南疆大旱,建宁郡秋收下来的粮食必然不足以满足灾民的需求。粮食不够,官府就得想办法。筹粮的渠道无非就是朝廷调配或者……用钱去买。”

说到这里,韦盛昌故意顿了顿,然后看着李雪谦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么现在你知道我需要你做什么了吗?”

李雪谦躬身答道: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竭尽所能让建宁郡买不来粮食。”

韦盛昌闻言,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阴沉的笑容:

“聪明!很好,你去办吧,本座拭目以待!”

李雪谦恭敬的向着韦盛昌行了一礼,然后缓步走出了房门,只留下韦盛昌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房中,目光深邃的注视着窗外的夜色……

清晨,宇流明准时的出现在馆驿。让宇流明惊奇的是,今日竟然有人比他来的更早。只见尉迟丰谷此刻正坐在书案之前奋笔疾书。尉迟丰谷是宇流明特意从会泽县调过来协助郡丞韩飞调配全郡粮草的。他来到之后异常的尽心尽力,韩飞也颇为赏识他把全郡粮草调配的大部分全力都交给其全权做主。

此刻宇流明一见尉迟丰谷,便即微笑的打着招呼:

“老尉迟,来得够早的啊。”

尉迟丰谷一见是宇流明,当即站起来躬身见礼。尉迟丰谷心里很明白,此番他能受到郡丞大人重用宇流明在其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由于心怀感激,所以尉迟丰谷见到宇流明之后也越发的恭敬。

宇流明笑着拍了拍老尉迟的肩膀,口中说道:

“看你忙得满头是汗,怎么,粮草调配有困难?”

尉迟丰谷答道:

“小县令啊,你有所不知。日前郡丞韩飞大人找来郡内几家有钱的商贾大户,意图让他们带个头号召郡内商贾捐钱捐物用以赈济灾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事情谈的很不顺利,这些个商贾竟然一个个都一毛不拔,有的也就是蜻蜓点水的出几个钱意思一下,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所以韩大人命我在调配粮草上再下点功夫,尽可能减少粮草损耗……”

尉迟丰谷后面的话宇流明并没有太在意,而韩飞和郡内商贾谈话极不顺利的事情却引起了宇流明的重视。只见宇流明神情郑重的问道:

“哦,老尉迟你可知道是那几家商贾大户如此的不配合?”

尉迟丰谷正欲答话,却听见一个声音自宇流明身后传出:

“唉,别提了。建宁郡内买卖做的最大的便数贩卖青铜器皿的孙家,贩卖蜀锦的李家,还有贩卖茶叶的易家。这三家在建宁郡商贾之中声望也是最隆的,全郡商贾大多都以他们马首是瞻。现在这三家都不肯吐口,其他的商贾也都保持一个观望的态度,这样下去筹措钱粮一事怕是要延后了。”

说话间,只见郡丞韩飞一脸丧气的自馆驿门外进来。宇流明见状连忙上前安慰道:

“郡丞大人不必太过沮丧,万事都有个解决的办法。”

韩飞没好气的说道:

“解决的办法?没办法!这孙家、李家、易家三家不吐口,这郡里的商贾就都成了‘铁公鸡’,咱们甭想从他们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宇流明闻言,则是意味深长的说道:

“既然问题的关键在这三家身上,那么咱们就从这三家下手,我倒是要看看,这孙、李、易三家还能让我建宁郡变了天?”

……

宇流明回到自己屋内,坐在椅子上开始静静的思索。自己在建宁根基并不深,既然要对付这郡内的三大商贾,那就必须要一击中的,不能给对手留下反噬的机会,而且也没有必要把这三家都得罪死了,若是能够争取过来对于今后自己在永昌立足也是大有裨益的。

宇流明一边思考一边用手轻轻的敲击着身前的桌子,屋内很安静,只听见宇流明的手指和桌面碰撞时所发出的清脆的敲击声。突然,宇流明的手指重重的敲击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响声,他的嘴角随即也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随后,宇流明派人叫来了阿铁。阿铁自鹰扬军兵败之后便常年居于南疆,麾下故吏旧部亦遍布此间,宇流明让其安排人对孙、李、易三家商贾进行全天候的监视。

待阿铁离去之后,宇流明又求见褚怀远,将先前与程潜、韩飞商议的向蜀中求援的事情进行了报告。在宇流明充分分析了此举的好处之后,褚怀远欣然答应,亲自修书向杨雄请求粮草援助。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犍为之变

益州,cd,刺史府邸。大厅之内,杨雄一脸平静的坐在首座之上,申屠杰站在下首正做一脸的沉思状,在申屠杰的身后站着杨雄的两位族弟,梓潼郡守杨林、江州郡守杨松。

少顷,只听杨雄沉声说道:

“关于褚怀远来信请求粮草援助的事情,大家怎么看?来议一议吧。”

此时,只见杨林上前一步,口中说道:

“这褚怀远是疯了心吧,明知道我们巴不得他南疆五郡乱成一锅粥才好呢,现在居然还敢写信来求情咱们支应粮草给他。依我看,没什么好议的,把他晾在一边不管他才是正理。”

杨雄沉着脸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让人难以察觉的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后杨雄又把目光移向了另一边的杨松。杨松眼见刺史大人盯着自己看,当即上前一步,然后说道:

“褚怀远此举奸诈无比,做的是只赚不赔的买卖。表面上向我们请求粮草支援,若是我们给了粮食,他自然得了实惠。而这些粮食到了灾民手中,却没有人知道这是咱们巴蜀送来的粮食,我们则半点好处捞不着。若是我等不给粮食,他褚怀远必然会把此时在南疆五郡之内大肆宣扬,如此一来我们必然大失五郡民心,今后再要想将南疆五郡收归我用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杨雄闻言,向着杨松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此时杨林也回过味来,有些恼怒的说道:

“褚怀远这个老东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不是生把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吗?”

杨雄没有接杨林的话茬儿,转而将目光转向申屠杰。此时申屠杰却已经结束了思索,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眼见杨雄向自己投来征询的目光,申屠杰手捻胡须云淡风轻的说道:

“明公不必忧虑,褚怀远此计虽然毒辣,但是卑职亦有反制之法。”

杨雄微笑着说道:

“申屠,你快快讲来!”

申屠杰微一思忖,理清思路之后便即说道:

“听闻建宁警备师师长沈江明自兼领‘五郡宣抚副使’以来急于扩充自身实力,因此与犍为郡郡守薛伯谦交恶,双方还曾经几番兵戎相见,若非褚怀远居中调停只怕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据‘蜀中三门’传回来的情报,经此事件之后薛伯谦如今以对他们所谓的‘五郡联盟’产生怨怼之意。既然如此,如今我等自可大张旗鼓的答应支援粮草,但是我们却只将粮食送给犍为郡。这些粮食对于薛伯谦来说绝对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他一旦接受则势必就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其余四郡会怎么看,他褚怀远会怎么想,这些自不必说,我们则就是要造成一副凡是与我巴蜀亲善的郡就有粮食吃,凡是与我巴蜀作对的郡就要饿肚子的局面。如此一来,不愁他褚怀远的‘五郡联盟’不四分五裂!”

话音未落,此时一旁的杨林已经禁不住眉飞色舞的叫到:

“好!还是你申屠老儿鬼精鬼精的,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咱们这么干,够他褚怀远喝一壶的!”

杨松则是一脸恭敬的向着申屠杰微施一礼,口中称赞道:

“申屠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在是高明!”

此时,杨雄脸上亦是露出了笑容,口中说道:

“如此,此事便由申屠你全权处理吧!”

“卑职遵命!”

……

数日之后,犍为郡郡守府内。薛伯谦正在与郡长史李邈议事,正在这个时候,只见郡丞杜梁自门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薛伯谦近日来诸事不顺,郡内百姓在旱灾中饿死无数,同时又多次与沈江明发生冲突,心中正在烦闷之际,眼见杜梁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当即便训斥道:

“杜郡丞,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杜梁此刻全然顾不得郡守大人的训斥,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大人……粮食……好多粮食……”

一旁的李邈见状,连忙上前拍了拍杜梁的肩膀,命下人端上来一盏茶交到杜梁手上,口中说道:

“杜大人不要着急,有事慢慢说,来,先喝口茶喘喘气儿!”

杜梁接过茶碗,一仰头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接着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自己嘴边的水渍,方才向着薛伯谦躬身说道:

“启禀大人,巴蜀方面派人送来了大批粮食,足有数万石。”

“什么!这么多粮食!你……你……怎么不早说!”

薛伯谦闻言惊得拍案而起,现在他最头疼的就是粮食,这场旱灾下来都快要把犍为郡都掏空了,如今蜀中竟然会千里迢迢送来粮食,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此时站在一旁的长史李邈却依然能够保持冷静,他沉声问道:

“蜀中送来粮草是何意?可还向其他郡送去了粮食?”

杜梁答道:

“来人只说刺史杨雄不忍见犍为郡百姓为旱灾所苦,故特命人送来粮食以解燃眉之急。这粮食只是送到犍为郡,并无送到其他四郡。而且来人还说,这数万石粮食只是先期调配的一部分,后续还会有更多粮食运送过来。”

“什么?还有更多粮食!”

薛伯谦已经要疯狂了,他正要下令立刻将巴蜀运来的粮食尽数入库,李邈却突然神色凝重的说道:

“且慢!大人,此乃杨雄的离间之计,大人切莫上当!”

薛伯谦一愣,然后若有所悟的说道:

“你是说……”

李邈答道:

“大人想一想,若是您收了这粮食,其他四郡郡守会怎么看你,‘五郡宣抚使’褚怀远大人会怎么看你,南疆五郡同气连枝的局面只怕是就要变上一变了。”

薛伯谦此刻内心有些陷入到挣扎当中,明知道送上门来的这批粮草乃是杨雄抛出来的香饵,但是这香饵实在是太诱人,容不得让人拒绝。

李邈此时苦口婆心的劝到:

“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为了区区万余石粮草,却和其余四郡成为仇敌,这样的做法殊为不智啊。更何况如今沈江明对我郡虎视眈眈,正愁找不到借口,若是大人投向巴蜀,只怕他沈江明立刻就会发难!”

李邈不提沈江明还好,一提到沈江明顿时让薛伯谦心中的怒火无可抑制的爆发出来。只见薛伯谦拍着桌子怒道:

“沈江明、沈江明,难道老夫还会怕了他不成?堂堂五郡宣抚副使,除了会巧取豪夺之外还会干什么?再说他褚怀远,身为五郡宣抚使,眼睁睁看着沈江明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他就不敢管。说什么五郡同气连枝,我看纯属是放屁!”

李邈眼看事情要遭,连忙说道:

“大人……”

“不必多言!今天蜀中送来的这万余石粮食我薛伯谦还就收了,杨雄虽然早有自立之心,但是只要旗号没有挑明,他就还是益州的刺史是朝廷的封疆大吏,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些人凭什么指摘我!”

说话间,只见薛伯谦对着郡县城杜梁说道:

“打开府库,将蜀中粮草尽数入库!”

一旁的李邈见状,只能暗自哀叹一声:

“犍为郡大难就在眼前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约见三家(1)

建宁郡,永昌县城之内。此时,宇流明正在听取阿铁的报告。这段时间以来,阿铁安插了多名人手对郡内孙、李、易三家商贾进行全天候的监视,很快便从其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其中孙家家主孙正平除去日常贩卖青铜器皿的买卖之外,其实私底下还利用自家的冶炼技术暗中私铸兵器,并向南疆各方势力贩卖。而做茶叶买卖的易家除去明面上的生意之外,其实有很大一部分买卖是依靠茶叶走私来获取暴利的。但是让阿铁感到疑惑的却是这贩卖蜀锦的李家却似乎本分到了极点,除去明面儿上的生意,私底下竟然查不出有其他任何违法的勾当。

宇流明皱着眉头思索半晌,然后喃喃自语的说道:

“若是操作得当,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两家,料想他李家的李雪谦也不敢再独自死撑!”

……

三日后,郡丞韩飞再次约见孙家家主孙正平、李家家主李雪谦、易家家主易善思。众人在馆驿大厅之内坐定之后,韩飞平静的说道:

“今日请三位前来还是老调重弹,如今南疆大旱民不聊生,希望三位家主能够在此危难之际为建宁郡商人之表率,慷慨解囊……”

就在这时,孙正平却是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韩飞的话语,口中说道:

“韩大人,这些话前番你已经说过了,而我们三家的态度也已经向你表达过了。如今天降大旱,我们的买卖也快做不下去了,手里头实在没有活钱,所以我们三家合力凑够十万贯钱,算是个意思多少就这些了。”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之内顿时出奇的安静下来。韩飞的脸色有些铁青,而孙正平则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端坐在椅子上,李雪谦和易善思二人则是悄无声息的啜吸着茶水,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少顷,韩飞微微调整了一番情绪,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三位肯出十万贯钱,本官内心是非常感谢的。但是各位看看我郡内灾民五十余万,这十万贯钱就是全都换成粮食只怕也是杯水车薪。是以本官在这里舔着脸请三位员外能够再……”

这时只见孙正平大手一挥,止住韩飞下面的话语,然后洋洋自得的说道:

“大人此言差矣,这要钱还得讲个分寸吧?”

韩飞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双手攥拳几乎就要拍案而起,最后硬是强压着怒火,生挤出一个笑脸道:

“孙员外,这样说可就有些生分了。”

孙正平冷冷一笑,说道:

“大人要钱的时候可没觉得生分!”

韩飞接下来的话顿时被孙正平给硬生生噎了回去。大厅之内顿时又一次陷入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当中。又是半晌的功夫,韩飞眼见和孙正平谈不下去,只得把说话的对象转到李雪谦和易善思二人身上来:

“这个……既然孙员外有困难,本官不便再为勉强,不知李员外和易员外二位意下如何?”

李雪谦闻言回身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易善思,眼见对方也盯着自己,显然是要让自己先说话。他思忖片刻,然后又拿起桌前的茶碗放在嘴边轻轻的啜吸两口,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个……韩大人的苦处我等也能够理解,五十余万灾民眼巴巴的等着吃饭呢,换做是谁也不能不着急。但是大人有大人的难处,我等做买卖的也有我们自己的难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是。如今南疆大旱,我们自己的买卖也都快做不下去了,现在为了帮大人赈济灾民我们咬着牙拿出十万贯钱,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为了救灾民把我们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上吧?其实,论起来我等出钱赈灾已经是尽了本分,这官府不仅不褒奖,还变着法儿的让我们再出钱,这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眼见这李雪谦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实际上归结起来就一句话,没钱!韩飞又把求助的目光望向易善思。易善思见李雪谦也已经表了态,当即也说道:

“咱们这三家里面,就数我易家底子最薄,凑这十万贯只怕是真要伤筋动骨了,请大人……体谅一下草民的困难。”

现在三家都表了态,没有愿意掏钱的,此时孙正平见状当即站起身来,向着韩飞拱了拱手,口中说道:

“既然咱们三家意见一致,那么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咱们就议到这儿吧,韩大人公务繁忙,我们就不再打扰了。过两日我们三家凑齐了前就给大人您送来。”

说话间,孙正平看也不看韩飞一眼,抬腿便要向着大厅外走去。李雪谦和易善思两人见状也同时站起身来向韩飞告辞。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在后堂一个声音说道:

“且慢!”

话音刚落,便见宇流明面带微笑的绕过后堂的屏风,缓步来到大厅之内。宇流明一边走一边向着堂前的孙正平、李雪谦、易善思三人拱手,口中说道:

“三位员外大驾光临,本官来迟一步还望恕罪,恕罪。”

说话间,宇流明对着韩飞使了一个眼色,韩飞顿时明白大事已定,当下微笑着向三人介绍道:

“这位是我建宁郡赈灾总指挥宇流明大人。”

李雪谦闻言心中一动,不禁问道:

“莫非阁下就是扫平盗匪林震的会泽县令宇流明?”

韩飞当即笑道:

“呵呵,还是老李你见识广,不错,扫平林震的正是我们宇流县令。”

三人一见眼前年轻的有些不像话的男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宇流明,心下都是一凛,不敢因为对方年纪小就存有轻视之意,当下纷纷拱手见礼。

见礼过后,宇流明向着韩飞满含深意的问道:

“听说韩大人今日找三位商谈要事,不知道事情谈得如何呢?”

韩飞听见宇流明询问,顿时会意的答道:

“这个,我等今日谈的正是筹措资金赈灾之事,三位员外慷慨解囊愿意捐助十万贯钱作于赈灾之用。”

宇流明闻言哈哈一笑,口中说道:

“十万贯钱哪里能够表达三位大人慷慨解囊之意,怎么也得十万两白银吧!”

其时圣斯罗帝国内的兑换比率是三贯钱兑换一两白银。宇流明一开口,顿时就把原先的捐赠价码翻了三倍。原本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的孙正平听见这话差一点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为了保持风度硬生生将茶水咽了回去,呛得他不住的咳嗽。一旁的李雪谦和易善思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说话也不打草稿张嘴就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约见三家(2)

宇流明闻言哈哈一笑,口中说道:

“十万贯钱哪里能够表达三位大人慷慨解囊之意,怎么也得十万两白银吧!”

其时圣斯罗帝国内的兑换比率是三贯钱兑换一两白银。宇流明一开口,顿时就把原先的捐赠价码翻了三倍。原本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的孙正平听见这话差一点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为了保持风度硬生生将茶水咽了回去,呛得他不住的咳嗽。一旁的李雪谦和易善思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说话也不打草稿张嘴就来。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之内除了孙正平的咳嗽之声,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宇流明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只见他在韩飞身旁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然后淡淡的说道:

“我看孙大人的表现,似乎觉得三家凑十万两银子还是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这样吧,那就一家出十万两!”

此言一出,易善思和李雪谦两人瞪大了眼睛铁青着脸看着宇流明,而刚刚缓过劲儿来的孙正平则是口不择言的说道:

“你……你是失心疯了吧?”

这个时候,却见宇流明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

“放肆!在本官面前竟敢出此污言秽语!来人,与我掌嘴!”

话音未落,早就候在堂下的阿铁顿时迈步进来,来到孙正平面前不由分说的猛地一拽,竟然硬生生的将孙正平从椅子上拽下来平躺在地上。孙正平完料不到宇流明竟然是说变脸就变脸,惊怒之下躺在地上大声吼叫道:

“宇流明,你这昏官,无故殴打百姓,我定要告到郡守大人那里,让你身败名裂!”

话音未落,阿铁却是猛地骑在孙正平的身上抬手就是一巴掌,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孙正平哭爹喊娘的惨叫。这阿铁是行伍出身,他的出手又岂是这常年养尊处优的孙正平能够经受得起的,几个巴掌下去,脸上顿时皮开肉绽满嘴的鲜血,到了后来竟然是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宇流明见状抬手止住了阿铁,待阿铁站起身来后,只见孙正平平躺在地上,胸膛不住的起伏。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孙员外,滋味如何?”

孙正平闻言挣扎着翻过身子,趴在地上指着宇流明正欲说话,却不想刚一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来,地上大滩的血迹中竟然隐隐有几颗雪白的牙齿。

一旁的李雪谦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脸上却是摆出一副憨憨的表情,口中说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这实在有些过了!”

宇流明笑着冲李雪谦摆了摆手,然后却突然转过头对着缩在一旁的易善思说道:

“照这个状况来看,孙员外估计得歇上个一时半会儿,易员外,不妨咱们先来说说你的事情吧?”

易善思万料不到这个煞星竟然会先找上自己,仓促之间只得连连躬身答道:

“大人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宇流明微笑着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一本账册,口中淡淡的说道:

“适才我在后堂听闻易员外说自己家的生意底子薄,可有此事?”

易善思连连点头称是。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易员外实在是太过谦虚了。本官之所以来晚了,适才是先带人去了堂易员外的府上造访,我这里有从员外府上找到的一本账册。”

易善思闻言顿时一个激灵,目光惊恐的注视着宇流明。宇流明则是非常满意易善思此刻的表情,随即继续说道:

“从这本账册上看,易员外的买卖可是做的不小哇。不过本官却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这里面近七成的茶叶生意竟然没有官税这一条目呢?”

自魏晋以来,官府便已将茶叶贸易纳入严格征税的范畴。圣斯罗一朝的茶叶贸易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帝国为了充实税收更是对茶叶贸易进行严格管控,国家对于私茶买卖更是施以重刑。而易善思却是因为身在南疆,仗着天高皇帝远,大肆进行私茶买卖,聚敛了巨额的财富。若是按照账本之上所记录的私茶贸易对易善思进行定罪的话,恐怕就算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此刻易善思已然是满头大汗,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个……这个……小人也……也不甚……不甚清楚。”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莫非是记账之人疏忽了,没有把这一项列入账册之中?”

易善思却是打蛇随棍上,连连点头说道:

“是是是,多半是记账之人疏忽了。”

宇流明淡淡一笑,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意,口中说道:

“员外怎的如此不小心呢?今后记账之人务必要找个精细的,断不可再大而化之了。对了,我已经派人到郡内你易员外设有分号的几个县去帮您看看是不是别的账册当中也忘记注上官税这一条目了!”

此言一出,易善思脑海之中只觉得‘轰’的一声炸响,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全然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断无幸理。恍惚之间,只觉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便即跪倒在宇流明面前,连连扣头说不出话来。

宇流明冷笑着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易善思,口中淡淡的说道:

“你看,你看,易员外咱们把话题扯远了,还是先说说这捐银子的事吧。”

易善思仿佛溺水之人陡然抓住了救命稻草,跪在地上连声说道:

“捐,我捐,我一定捐,请大人放心,三日之内我定然筹集到十万两银子交到大人手上。”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说道:

“好说,好说。易员外先回去筹银子吧,至于这账册当中的疏漏之处,等员外捐了银子,咱们改日再谈。”

易善思连连扣谢之后,缓缓站起身来。此时一旁的李雪谦看见易善思额头已然磕得红肿不堪,一缕鲜血自额头上缓缓沁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易善思却犹自不觉。看着易善思佝偻着身形缓缓离去,李雪谦回过头偷偷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畏惧。

第一百六十章 约见三家(3)

易善思连连扣谢之后,缓缓站起身来。此时一旁的李雪谦看见易善思额头已然磕得红肿不堪,一缕鲜血自额头上缓缓沁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易善思却犹自不觉。看着易善思佝偻着身形缓缓离去,李雪谦回过头偷偷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畏惧。

接下来,宇流明回过身来,目注着蜷缩在墙角的孙正平,随即淡淡的说道:

“孙员外,休息好了吗?接下来说说咱们的事情吧。”

适才宇流明如何收拾易善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此刻的孙正平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飞扬跋扈,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今天看来是踢到铁板了。

宇流明微笑着迈步来到孙正平身前,口中淡淡的说道:

“据我所知孙员外的买卖做的也很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

孙正平心中一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曾想牵动了嘴上的伤口,只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呻吟。宇流明则笑着说道:

“孙员外说话不方便,还是让本官来说吧。”

说话间,宇流明从一旁搬来一把椅子在孙正平身前坐下,好整以暇的说道:

“孙员外,据我所知你的买卖可不仅仅是青铜器这一项啊。听说你们家作坊里的冶炼技术不光可以冶炼青铜,而且在冶铁方面的造诣也不低呢。所以呢,我很早就已经安排人盯着你在城西的作坊,貌似今天应该出货了吧?”

此时宇流明每说一句,呆坐在地上的孙正平脸色便白一分,当最后宇流明明确的点出他家的作坊今日要出货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灰败到了极点。因为,今天要出的货是一批私自铸造的武器。

要知道自秦统一天下之后,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之后朝代多效法。而圣斯罗一朝对于兵器的管理则更为严厉,就连宇流明早期组建的民团也仅仅是用木头削尖之后做成的木矛,而没有渠道获得铁质兵器。

此刻,只见孙正平颓然的坐在地上,费尽好大的力气才把接下来的话说清楚:

“宇流大人,我……姓孙的认栽了……那十万两白银……我出!只求……大人……放我一马!”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孙员外的命可是个金贵的玩意儿,十万两白银可不够!你的买卖做的太大,这私铸武器本就是捅破天犯忌的事情……”

孙正平瞪着惊恐的双眼,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呜呜’声。这个时候,宇流明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孙正平说不清楚就闭嘴,然后宇流明蹲下身子把脸凑到孙正平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交出你手里的全部作坊还有匠人,再拿十万两白银,然后带着你的全部家人从南疆消失,我饶你一条狗命,否则你就等着诛灭九族的罪过吧!”

听着宇流明的话语,孙正平眼神中满是挣扎的神色,但是当他看到宇流明眼神之中那摄人的目光时,最终只能够绝望的点了点头。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孙正平好似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一般,原本脸上紧绷的肌肉顿时都松弛了下来,只是整个人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有些萎靡的瘫坐在地上。

达到目的的宇流明微笑着站起来,口中说道:

“来人啊,把孙员外送回家,一路上好生伺候着。”

说话间从堂外进来两名衙役,这两人将瘫坐在地上的孙正平一把架了起来,缓缓带出了大厅。

此时此刻,大厅之内只剩下韩飞、宇流明、李雪谦三人。这个时候,宇流明微笑着把目光投向李雪谦。出乎意料的是,李雪谦同样面带微笑相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畏惧胆怯之意。

适才宇流明收拾易善思和孙正平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若是一般的商贾见到刚才的场景就算不至于现场事态,但是胆战心惊的情绪确实掩饰不了的。不过此时的李雪谦却丝毫没有畏惧,至少宇流明没有看出来。

这时,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让李员外见笑了,有些人一旦有了钱便忘记了本分,若是不采取些非常手段怕是记不起自己该尽的责任。”

李雪谦微笑着说道:

“那么想必大人一定也非常清楚,李某虽然有钱却本分得紧,从来不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宇流明笑了,李雪谦也笑了,而且李雪谦笑得更加的开心。宇流明点了点头,说道:

“李员外所言不虚,据我所知员外还真是一个本分人,本本分分经营着自己的蜀锦产业,从来不做违法的勾当。”

李雪谦胖乎乎的脸庞笑得更欢,口中说道:

“所以说,我与易善思、孙正平这类人不一样,对吗?”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没错,不一样。”

李雪谦乐呵呵的说道:

“所以,哪怕我买卖做的再大,我也不用出十万两银子,也不用交出自己的产业,对吗?”

宇流明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李雪谦向着宇流明拱了拱手,说道:

“那么如果这里没有什么事,小人就告辞了。”

“李员外请自便。”

当李雪谦迈步向外走去的时候,宇流明微笑着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据我所知,如今这个世道,本分的人生意一向是做不大的。”

正要迈步出门的李雪谦闻言脸色顿时一僵,眼神之中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精芒一闪而逝,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迈开步子消失在门外。

这个时候,一旁的韩飞微笑着对宇流明说道:

“小县令,真是好手段啊,今天老夫算是大开眼界了。”

宇流明淡淡的谦虚道:

“可惜未尽全功,这个李雪谦倒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韩飞此刻心情大爽,先前所受的闷气现在早已经一扫而空,他迈步上前拍着宇流明的肩膀说道:

“无妨,拿下了孙正平和易善思,有这二十万两银子到手,秋后赈灾的各项事务便算是有了着落。”

宇流明却是满含深意的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这个李雪谦才是一条最大的鱼,不把他钓上来,我怎么也不甘心。”

……

那日之后,孙正平和易善思返回家中各自筹集了十万两白银,装了几大箱马车,第一时间便命人送到了官府的馆驿。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建宁商贾之中迅速传开了:

“听说孙家和易家服软了!”

“那可不,这两家各出了十万两白银给官府送过去,装了十几箱大车呢!”

“这可怎么办,他们两家都扛不住,咱们是不是也得出点血了……”

“可是我听说李家还在死撑着,没有向官府捐银子。”

“就他一家有什么用,话又说回来,李员外一向本份守己,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不沾,我估计是官府抓不着他的把柄,他腰杆儿才这么硬的。”

“咱们可不成,要是让官府盯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啊,我可听说孙家把产业都变卖了,孙正平举家都从永昌迁走了。”

“啊,那咱们还是捐点吧,就图保个平安,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丢了可就……”

“捐吧,我也捐!”

“捐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开心

当筹款的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之后,原本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的宇流明却得到一个让他深感不安的消息。那就是蜀中开始向犍为郡支援粮草了,而犍为郡郡守薛伯谦也堂而皇之的接受了。

宇流明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件事对于才形成的‘五郡联盟’的局面有多大的杀伤力。现在其余的朱提、牂柯、越隽三郡一定都在紧张的观望,来自巴蜀的粮食支援谁不想要?

这一次宇流明感到自己有些失算了,真是小觑了蜀中英雄,没有想到对方反制的手段竟然是如此的凌厉。

褚怀远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召集程潜、韩飞、周良栋、宇流明进行商议。众人在郡守府邸聚齐之后,褚怀远正欲询问在场众人的意见,却听见门外的侍从高呼到:

“天使到!”

话音未落,赵熙自大厅门外迈步而入,骆清瑶一身侍卫打扮紧随其后。褚怀远等人见状连忙起身见礼。众人见礼已毕从新落座之后,赵熙首先开口说道:

“听说犍为郡守薛伯谦近日得了蜀中的粮食,这事儿大家怎么看,都说说吧。”

在场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赵熙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视了一番,最后落到了宇流明的脸上。他随即开口说道:

“宇流明,近来你主持赈灾,做的非常好,整个建宁郡的面貌简直是焕然一新。所以,对于你的能力大家都有一个重新的认识,原先还认为提拔你当一个县令有些快了,现在看来你确实非百里之才。那么你说说,对于犍为郡一事怎么看?”

宇流明微一思忖,随即说道:

“下官以为,蜀中虽然与我南疆历来不和,且刺史杨雄割据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但是无论如何他杨雄现在当的还是朝廷的刺史,他薛伯谦接受的也是朝廷刺史的援助。所以说,明面上看我们挑不出什么毛病。而往深了说,这非常明显是巴蜀方面对我们施以的离间之计。其目的,自然是让我们五郡离心,力求打破当前‘五郡联盟’的局面。而最为关键的是,巴蜀方面甩出来的诱饵却又非常的具有杀伤力——粮食!在这个时候换做任何一个郡守恐怕都很难拒绝这个诱惑。”

宇流明分析完毕之后,赵熙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那依你之见现在我们应该干些什么呢?”

宇流明答道: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赵熙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杨雄把四郡郡守一个接一个的拉过去吗?”

宇流明答道:

“大人,四郡郡守都不是傻子,而杨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家心里又岂会不清楚。如今天降大旱,杨雄手中握着粮食这张王牌,各郡郡守有所摇摆也在合理范围之内。反倒是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做出过激反应,如此则等于是主动把摇摆不定之人推向了杨雄一边。”

往日,每一次宇流明的见解都能够让赵熙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但是这一次,赵熙听完宇流明的话语,脸色却是越发的阴沉。良久,赵熙有些生硬的说道:

“为了几石粮食,就把朝廷官员的气节抛之脑后了吗?若不示之以威,这些人今后怕是会更加的首鼠两端!我看,还是让沈江明的边军进入犍为郡,让薛伯谦知道收敛!”

宇流明闻言默然不语,他心中有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在宇流明看来,这里是南疆而不是帝都,在这里立足优先考虑的是生存而不是大义。圣斯罗帝国本就没有让这里的人享受到什么‘帝国的荣光’,这里的人又怎么会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去考虑什么国家大义呢?更何况,赵熙处理问题的方式太过狭隘,他这样做等于是在逼着各郡郡守站队,不是选择朝廷就是选择杨雄。另一方面,这样做也等于是主观的把益州和朝廷对立起来,恐怕帝国皇帝赵天宇身边的臣属们都和赵熙有着相近的想法。这样看起来,杨雄的自立也并不仅仅是他个人野心使然。

赵熙做为钦差很少在这种会议上提出自己的意见,但是这一次既然他不容置疑的提出了看法,褚怀远当然不会驳对方的面子。最终褚怀远同意以五郡宣抚使的名义同意沈江明的部队进入犍为。

当众人散去之后,宇流明神情萧索的自郡守府内出来,一个人缓步行进在大街上。此刻天色已晚,大街上空无一人,宇流明此时的心情就如现在的情景一样,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形单影只。

突然,宇流明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在自己前方的不远处有一袭熟悉的倩影正在等待着自己。看着不远处那一袭熟悉的倩影,宇流明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或许现在只有她能懂得自己,只有她能让自己孤寂的内心找到安慰。

少顷,骆清瑶缓步来到宇流明身旁,伴随着宇流明前进的脚步,两人肩并着肩向前走着。骆清瑶淡淡的问道:

“你不开心?”

“很不开心!”

“因为赵大人没有采纳你的建议?”

宇流明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我没有那么狭隘,但是赵大人着实让我很失望!他的脑子里黑白太分明,非敌即我、非我即敌,却全然不顾南疆五郡的实际情况。如此下去,刚刚才有了‘五郡联盟’的大好局面,怕是要让他给毁了。”

骆清瑶淡淡的说道:

“如今这局面你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你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

宇流明闻言,顿时心里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口中说道:

“我如何能不看重,‘五郡联盟’的存在不仅使南疆有了与巴蜀抗衡的资本,更使杨雄陷入到朝廷与我南疆两面夹击的态势当中,如此绝佳的局面,不也是帝国朝廷所期望的吗?他赵熙就忍心轻易的破坏掉?”

骆清瑶闻言,不动声色的说道:

“朝廷需要南疆来牵制巴蜀,你做得很好,但是速度还不够快,现在‘五郡联盟’已见雏形,但是对巴蜀形成的威慑还不够!”

宇流明随即答道:

“整合五郡又岂是一朝一夕之功,一切总要按部就班的来……”

说到这里,宇流明心中猛然一动,豁然转头望向骆清瑶,口中说道:

“赵熙他有别的打算?对吗?”

骆清瑶缓缓的点点头,答道:

“你终于意识到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告建宁全体灾民书

宇流明随即答道:

“整合五郡又岂是一朝一夕之功,一切总要按部就班的来……”

说到这里,宇流明心中猛然一动,豁然转头望向骆清瑶,口中说道:

“赵熙他有别的打算?对吗?”

骆清瑶缓缓的点点头,答道:

“你终于意识到了。”

宇流明有些震惊的看着骆清瑶,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

“这么说,让沈江明进军犍为是赵熙早就盘算好的?”

骆清瑶没有回答,不过神情上算是默认了。宇流明的脸色已经变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如果是早有预谋,那么沈江明进军犍为就不再仅仅是威慑的问题,而是另有目的!只见宇流明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犍为、犍为、犍为……”

突然间,宇流明的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到:

“犍为产盐,赵熙是想让沈江明控制犍为,进而掐断通往巴蜀的盐道,从而打击蜀中的整体经济。原本就是两面受敌居于劣势的杨雄到时候一定会坐不住,必然兴兵南下,这个时候……朝廷就可以顺势挥军入川……”

越说宇流明自己越是心惊,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此时,骆清瑶悠悠的凝视着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你果然聪明,绝顶的聪明!我们精心谋划的一盘大棋竟然被你凭着一点端倪便给全部猜了出来!”

宇流明此时已经全然顾不上享受骆清瑶的赞许,而是神色凝重的对骆清瑶说道: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引得杨雄大军南下,才经历过林震之乱如今又天降大旱的南疆还有多少底子够折腾的?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南疆的现实?”

骆清瑶默然,良久方才悠悠的答道:

“朝廷要尽快平定巴蜀,必须要做出牺牲!”

宇流明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你们牺牲的就是南疆,对吗?”

骆清瑶忽然低下了头,她有些不敢看宇流明。以她孤高清冷的性子,对于别人的质问从来不屑于理会,但是面前这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不同,她想到用各种话语来安抚宇流明,但是却发现任何一种话语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此时此刻,宇流明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孤单,他看着骆清瑶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冰冷。

良久之后,宇流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给我一些时间,我尽快推动五郡的完全整合,给巴蜀施加更大的压力……”

骆清瑶下意识的要拒绝,但是,当她看到宇流明近乎祈求的神情时,骆清瑶内心不禁一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

数日之后,褚怀远以南疆五郡宣抚使的名义昭告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命沈江明率边军进驻犍为。对此,朱提、越隽、牂柯

三郡尚无任何表示,但是犍为郡郡守薛伯谦却明确表示不服从褚怀远的诏令,同时命郡都尉何玉金率领府兵三千前往盐津县驻守,阻止沈江明的部队进入犍为。

薛伯谦的激烈反应顿时让南疆各方势力都产生了紧张的情绪,所有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到了盐津县,想要掌握下一步局势的发展。数日之后,沈江明麾下近两万边军到达盐津,面对守城府兵的阻拦,沈江明没有客气,立即便率部攻城。双方在盐津大战一场各有损伤,但是由于盐津县城依然掌握在薛伯谦手中,使得沈江明只能率部在此与犍为郡府兵僵持,并未能继续向犍为腹地深入。

发生在盐津的战事让宇流明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不过好在薛伯谦并没有败,这样僵持的而结果是宇流明所希望看到的。此刻,宇流明在永昌除了组织日常救灾事务之外,更多的精力则是在催促宁青迅速将西北庆凉王允诺的粮食运送至建宁。现在形势逼得宇流明不得不加快整合五郡的速度,因为一旦沈江明击溃盐津的守军进入犍为腹地,那么巨变随时可能发生。而从现在的形式来看,巴蜀分化五郡的杀手锏是粮食,那么整合五郡的最佳办法同样也是用粮食。

当然,除了这些让宇流明烦心的事情之外,好消息也有,许汉明、许汉文兄弟二人带着宇流明划拨给他们的匠人接连在嵩明、会泽、陆良、沾益等水系丰富的县内兴建了十余座改良后的‘翻车’,大大加强了这些地方农田的灌溉能力。

但是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宇流明却坐在自己的书屋之内久久的沉默不语。此刻,他的心中有一种感慨,南疆最底层的百姓们为了生存,正在用各种方式与旱灾抗争,他们把自身朴实、勤劳、智慧等等各种优秀的品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主宰这些百姓命运的官吏呢,他们却在忙着不停的争权夺利,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两相对比之下,前者是何等的高尚,而后者又是何等的鄙陋。

在经过一番沉思之后,宇流明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终于他坐到书案之前,摊开纸、提起笔,深吸一口气写道:

“《告建宁郡全体灾民书》,在我们身边有这样一些人……”

次日,宇流明的这一篇《告建宁郡全体灾民书》便以最快的速度发往郡内各县。灾民们在劳动的闲暇纷纷围在城墙边的告示牌或者乡间的馆驿之外驻足观看:

“……许汉明、许汉文兄弟他们来自越隽,却扎根在建宁……”

“……他们自己吃饱了肚子,却惦记着身边的灾民,同时也感念着这片土地……”

“……因为旱灾,我们从南疆的四面八方汇聚到了这里;因为旱灾,我们从互不相识到亲如兄弟……”

“……不管我们生在哪里、长在哪里,如今我们就在这里……”

这一刻,建宁郡的灾民沸腾了!他们在劳作之时、在闲暇之余、在饭后睡前争相传诵着《告建宁郡全体灾民书》当中这些平实通俗的句子。这一刻,他们摆脱了那种吃饭、干活儿、再吃饭、再干活儿的懵懂状态,他们通过这份文书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有意义,自己辛勤的劳作是多么的有价值。他们原本麻木的心彻底舒醒了!当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亲眼看到这份文书,在这份文书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们两兄弟满含热泪激动的抱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飖雪郡主

这一日,骆清瑶在自己的屋内,她静静的坐在书案之前,一字一句的读完宇流明的《告建宁郡全体灾民书》。她原本平静如水的内心此刻正随着文中平实有力、通俗直白的语句而激荡不已。生于大富大贵之家,既养成了她孤高清冷的性子,也让她从小便对普通百姓的生活有一种潜意识的向往。而此刻,宇流明的这篇《告建宁郡全体灾民书》却仿佛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这是普通百姓的世界,这些百姓似乎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如此的简单,却又如此的伟大!

在骆清瑶原先生活的世界当中,每一个人都是金字塔顶尖上的人物,他们操控着别人的生死,主宰着别人的命运,他们都在不遗余力的致力于让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发展。这样的环境,使得骆清瑶理所当然的认为世界原本就是属于那一小撮精英的,而社会底层的百姓不过是这些精英所追逐的‘蠢鹿’罢了!

但是现在,骆清瑶的认知动摇了。宇流明向她传递出了一种新的认知,那就是这个世界是由百姓所创造的,他们才是最有价值的一群人,也是最为广大的一群人。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侍从来报,称有人自犍为郡来访。骆清瑶心中一动,随即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命侍从带来人进来。片刻之后,来人进屋,只见其一身劲装却用斗笠挡住了面颊,显然是有意隐藏自己的形迹。

未几,那人缓缓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年岁不大的脸庞,神态之间透着一股子狡黠之气,其灵动的双目时不时的在骆清瑶身上上下的打量。当他触及到骆清瑶冷淡的眼神时,心中顿时一凛,随即神色郑重的说道:

“受沈江明师长委托,凌翔谦特来拜见飖雪郡主!”

骆清瑶神情微微一动,波澜不惊的说道: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近日方知朝廷此次竟然是郡主驾临南疆,惭愧惭愧!”

骆清瑶淡淡的说道:

“凌将军今日此来有什么事情吗?”

凌翔谦躬身答道:

“启禀郡主,卑职受沈师长委托特来告知郡主,我军两万人马目前受阻于盐津城下,特来请郡主帮忙。”

骆清瑶淡淡的说道:

“一个小小的盐津,据我所知城内不过三千府兵,就让沈师长束手无策了?如此看来,朝廷怕是有些高看他沈江明了吧!”

凌翔谦不卑不亢的答道:

“小小盐津弹丸之地本来不在话下,沈师长担心的却是若是痛下杀手,会担上一个擅起争端、攻伐州县的罪名,所以特来请郡主帮忙。”

骆清瑶淡淡的说道:

“如此说来,沈师长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对吗?”

凌翔谦答道:

“郡主聪明绝顶,郡主只需借天使赵大人之手再向犍为发布一条诏令,令其放边军入境,若其不从则为不尊朝廷号令,如此沈师长便可名正言顺的……”

骆清瑶皱了皱眉,答道:

“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

凌翔谦略显焦急的说道:

“郡主,军情紧急,只需郡主一纸诏令,我两万边军便可瞬间拿下盐津,而后长驱直入,不出十日就可全面控制犍为。届时,我等切断入蜀盐道,不怕他杨雄……”

“够了,我说过,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你先自回去等候消息!”

面对骆清瑶不容置疑的语气,凌翔谦只得躬身告退。待凌翔谦出去后,只见骆清瑶独自一人立于屋内,清秀绝伦的容颜此刻却隐隐透着一丝愁容,只听她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宇流明,宇流明,我究竟该不该答应呢?”

然而此刻的宇流明却在面临着另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此时,在永昌郡守府大厅之内,褚怀远、韩飞、程潜、周良栋、韦盛昌、宇流明赫然在座。此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一丝阴郁,唯有韦盛昌一人独自站在一个角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少顷,褚怀远率先开口说道:

“宇流明,你毕竟还是年轻了些,经验有些不足。前日,我等还在为你那篇《告建宁郡全体灾民书》而赞叹不已的时候,谁又能想到今天便传来了这样的消息。你文章中大肆表彰的许汉明竟然就是越隽郡‘宁南惨案’的罪魁祸首,这件事你让我怎么向越隽郡郡守刘延昭交代?”

此时一旁的周良栋说道:

“宇流明啊,你事先为什么不把这许汉明的底细先查一遍,搞得现在事情如此被动,这可怎么办啊?”

这个时候,长史程潜站出来说道:

“行了,宇流县令也是百密一疏,现在说这些个有什么意义,还是想一想如何善后吧?”

正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流明站了出来,口中说道:

“祸是我闯下的,善后的事情也还是我来吧。明日我便亲自带人将这许汉明抓起来,然后找个时间当众将之斩首,如此也算对越隽郡的刘延昭有了个交代。”

程潜叹道:

“也只有如此了!”

此时,褚怀远忽然插言道:

“要不,将其送往越隽交给刘延昭处置,这样更显我等诚意,如何?”

宇流明答道:

“若是许汉明到了越隽又交代出‘宁南惨案’的其他胁从和帮凶,到时候难道我们又去灾民之中大肆抓捕?不仅是给自己找麻烦,同时也有可能造成民心不稳,引发民乱,请郡守三思!”

褚怀远沉思半晌,随即答道:

“明白了,按你说的办吧!”

……

这一日,在会泽县的郊外,许汉明和许汉文兄弟二人刚刚带领一干工匠兴建完成又一辆‘翻车’。周汉臣、周亚夫、二牛以及全县各级吏员都在现场,而小丫头暖暖今日也跑来凑热闹。眼看着翻车在河水的冲击之下快速的转动起来,圆盘上的竹筒将大量的河水盛起来倒灌到引流渠中,一旁的灾民和百姓们顿时发出一连串的喝彩:

“汉明、汉文两兄弟真是厉害,这样精巧的玩意儿都能造的出来!”

“这可不是玩意儿,这是灌溉的农具,有了它秋天咱们的粮食收成可就多了几分保障!”

“啧啧啧……也不知道他们两兄弟这手艺是打哪儿学的,好生让人羡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拿人

这一日,在会泽县的郊外,许汉明和许汉文兄弟二人刚刚带领一干工匠兴建完成又一辆‘翻车’。周汉臣、周亚夫、二牛以及全县各级吏员都在现场,而小丫头暖暖今日也跑来凑热闹。眼看着翻车在河水的冲击之下快速的转动起来,圆盘上的竹筒将大量的河水盛起来倒灌到引流渠中,一旁的灾民和百姓们顿时发出一连串的喝彩:

“汉明、汉文两兄弟真是厉害,这样精巧的玩意儿都能造的出来!”

“这可不是玩意儿,这是灌溉的农具,有了它秋天咱们的粮食收成可就多了几分保障!”

“啧啧啧……也不知道他们两兄弟这手艺是打哪儿学的,好生让人羡慕。”

这段时间以来,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早已经习惯了旁人赞叹的话语和羡慕的目光,此刻他们正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眼前这架翻车。只听许汉明说道:

“算上这一架,咱们总共在全郡已经造了二十七架翻车了。”

许汉文乐呵呵的说道:

“等宇流县令知道了哥哥的功绩,定然又会是大大的夸赞一番的。”

而另一边,小丫头暖暖则是又蹦又跳,不停的拍手叫到:

“水车转了,水车转了,汉明哥哥和汉文哥哥真有本事!”

此时站在一旁的周老夫子一手捻这雪白的胡须,一手摸了摸暖暖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

“呵呵,小丫头你说说,究竟是你明哥哥的本事大,还是你汉明哥哥和汉文哥哥本事大啊?”

暖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当然是明哥哥本事大了,明哥哥本事最大!”

在小丫头的心目中最崇拜的就是明哥哥,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明哥哥解决不了的,明哥哥永远是最厉害的!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喊道:

“宇流明县令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愣,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咱们县的宇流县令被抽调到郡里主持赈灾大局去了,今日怎么又会回到县里了?

话音未落,只见宇流明在赤哥的护卫下带着一队民团士卒迈步而来。周汉臣见状连忙带着周亚夫和二牛上前相迎。带到近前,周汉臣连声问道:

“小县令,你今日这是……”

宇流明一脸肃然,沉声说道:

“今日返回会泽是有公务在身!”

说话间,宇流明一行已是绕过周汉臣等人,径直向着后面的许汉明和许汉文兄弟走去。兄弟二人眼见宇流明到来都要上前见礼,只听许汉文笑嘻嘻的说道:

“小县令,我哥哥又造了一座……”

话音未落,却猛然听见宇流明身后的赤哥高声喝到:

“来人,将许汉明于我拿下!”

说话间,只见两名士卒迅疾上前,分别抓住许汉明的一只手,接着其中一名士卒猛地一脚踹在许汉明的膝盖上,许汉明吃痛不住顿时跪倒在地。

这一系列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懵了。还是许汉文最先回过神来,焦急的上前两步去拽按住哥哥的两名士卒,口中喊道: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抓我哥哥?”

此时,一旁的赤哥见状当即上前两步,一把将许汉文推开,口中说道:

“你不要胡闹,这是明哥儿的命令!”

许汉文闻言更是惶急,但是口中依然说道:

“小县令,你为什么抓我哥哥,我哥哥给大家修了这么多水车,你们为什么抓他?呜呜……”

说话间,许汉文情急之下竟然哭了出来。

众人一听这是宇流明下的令,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宇流明。只见宇流明上前两步,来到许汉明身前。此时许汉明跪在地上,脸部贴着地面,眼角的余光瞥见宇流明的双腿站立在自己身前,当即挣扎着说道:

“宇流县令,草民不知身犯何罪?”

宇流明神色凝重,沉声的说道:

“你难道忘了,自己在越隽郡的宁南县都干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许汉明闻言身躯猛地一震,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眼见许汉明没有答话,宇流明沉声说道:

“想起来了吧,还有什么要说的?”

良久,跪在地上的许汉明闷声答道:

“宁南县之事皆因草民而起,与他人无关,草民服罪!”

眼见许汉明认下了宁南县的事情,宇流明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只见他朗声向周围犹自一脸迷茫的众人说道:

“此人,便是‘宁南惨案’的罪魁祸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一阵大哗。不少人都知道,‘宁南惨案’指的是月余之前宁南县自县令以下四十余名官吏被乱民尽数杀死在县衙之中,而近千余乱民在抢夺官粮之后逃去无踪。此事在南疆五郡引起过不小的震动。

大家万料不到,造成如此血腥事件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伙子。一时之间,大家看向许汉文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怀疑。

正在这时,一旁的许汉文哭着喊叫道:

“县令大人,宁南县的事情不能怪我哥哥,不能怪我哥哥啊……”

眼见许汉文哭声凄厉,宇流明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此事另有隐情?当即对许汉文说道:

“你有什么要说的,尽可讲来!”

许汉文闻言当即将那日发生在宁南县的事情从头至尾向宇流明哭诉了一遍。待说完事情经过之后,许汉文‘噗通’一声也跪倒在宇流明面前,哽咽着说道:

“县令大人,我哥是因为见我挨打为了救我,最终才酿成惨祸的,草民愿意为哥哥抵罪!呜呜……”

此时,跪在地上的许汉明闻言,顿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两个士卒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他只得跪在地上喊道:

“不可,万万不可。汉文,你还小,千万不可为哥哥抵罪。县令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草民愿意接受一切责罚!”

在听明白事情经过之后,在场众人眼见许汉明和许汉文二人兄弟情深,无不露出凄然的神色。但是,以宇流明此时在会泽县声望之隆,他下的的命令,此时又有何人敢站出来求情?

此时站在一旁的小丫头暖暖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既为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的悲惨遭遇感到难过,也为现在二人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痛苦。在小丫头的眼中,许汉明和许汉文两个哥哥都是有本事的好人,明哥哥更是最好的人,好人与好人之间不是应该快乐的相处吗?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彼此不能相容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世间的圆满

想到这些,暖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来到宇流明的身旁,拽着宇流明的衣袖哽咽着说道:

“明哥哥,你放了汉明哥哥吧,汉明哥哥是好人,他给我们修了好多水车……”

童言无忌,但是暖暖的话却是说出了在场众多百姓的心声。这些日子以来,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带着工匠为县里修建水车,为抗旱算是出了大力气,朴实的百姓可都念着他们兄弟俩的好处呢。一时间,在场的百姓纷纷说道:

“请小县令网开一面,放了许家兄弟吧……”

“请县令开恩……”

“请县令大人抬抬手吧……”

……

此时一旁的周汉臣见状,上前两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口中说道:

“县令,许汉明虽然罪行严重,但却是宁南县官吏横行无忌在先,其确有不得已的苦衷,方才有聚众作乱在后。况且其修筑水车,为全县甚至全郡抗旱立下的功劳是不可抹杀的,你看现在有百姓请愿,大人何不顺应民意……”

宇流明思忖半晌,最终却是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只听他沉声说道:

“我又何尝不想饶了许汉明一命,其情可怜但是其罪难恕,身为会泽县县令一切事情皆需遵照国家法度,岂可因为他许汉明一个人而置国家法度于不顾。今日之例一开,今后大家皆可凭借着某种苦衷和原因而大行一己之私,如此一来还有什么规矩可言,我等官员又如何取信于民。”

宇流明此言一出,周汉臣顿时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只得叹息一声退过一旁。此时,宇流明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衣袖的暖暖,只见小丫头此时咬着嘴唇,泪珠儿却是难以抑制的从脸上不住滑落。宇流明心中顿时感到一痛,他伸手摸了摸暖暖的脑袋,口中说道:

“丫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在这世间,很多时候并不是做一个好人便一定能活的很好,有些时候这个世道往往会让一些好人不得不去死!”

此时泪水已经模糊了暖暖的眼睛,她一头埋在宇流明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只见宇流明转过头来,看着犹自跪在地上的许汉明,狠下心肠说道:

“事到如今,许汉明你还有什么身后事要说的,本官尽力替你完成!”

说话间,宇流明挥了挥手,示意押着许汉明的两名士卒退过一旁。此时只见许汉明抬起头来脸上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草民的爹娘在旱灾中都双双故去,就剩下这么个弟弟还有几年方得成人,我死之后请大人代我照看一二,九泉之下草民也可以瞑目了!”

此时,一旁的许汉文早已经哭的撕心裂肺,他扑到许汉明的身旁,声嘶力竭的喊道:

“哥!你不能死啊,爹娘都走了,我在这世上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就剩你一个了啊!爹爹在世时就说过,咱们虽然有这手艺,但终身不可为官府效力。朝廷的王法为什么不去管那些欺压良善的狗官,却偏偏来为难哥哥你这个老实人,这是什么世道啊!”

宇流明闻言顿时默然,在场众人见状无一不感伤落泪。

却听见许汉明说道:

“若非是那些宁南县的官吏丧尽天良不顾我们百姓的死活,你哥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你不要恨宇流县令,他是个好官,这么多的灾民,他们经受的苦难和我们兄弟一样,就是因为有宇流县令在才让大伙儿有了饭吃。哥哥为宇流县令做事,值得!”

一旁的宇流明闻言心中一阵动容,不觉间两行热泪自脸颊之上悄然向下滑落。

此时只见许汉明扶起身旁的许汉文,用衣袖替弟弟擦去脸上的泥土和泪水,用用双手替弟弟整了整衣襟,然后用一种慈爱的语气说道:

“汉文,哥哥去了之后,你便跟着宇流县令,今后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像宇流大人那样为咱们穷苦的老百姓多做事。这样哥哥和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答应哥哥,好不好?”

许汉明早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他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扑进哥哥的怀中泣不成声。许汉明轻轻的拍了拍弟弟的背脊以示安慰,然后转过头向着宇流明说道:

“宇流县令,您是让汉明钦佩的人,是您让汉明相信原来这世间还有一心为民的好官。能死在县令大人的手中,汉明也算死得其所了。如今汉明后事已然交代已毕,再也了无牵挂了!”

宇流明强忍着眼泪,咬着牙说道:

“好!好!好!来人,将许汉明押入死牢!”

……

晚间,宇流明一个人静静的待在书房中。今夜窗外的月色却是格外的明朗,月光透过书房的窗户撒在宇流明的身上,映衬着宇流明此时悲戚的神情。

只听宇流明喃喃的吟道:

“世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

“难道这世间注定会有那么多善良的人得不到公正的对待?”

“难道这世间注定就是由一小撮人所主宰么?”

……

良久,宇流明的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天上的一弯新月,最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坚定的说道:

“我宇流明终究是不相信的,我要让更多正直善良的人得到圆满的结局!”

说完话,宇流明毫不犹豫的迈步出了书房,叫到:

“二牛,二牛!”

二牛原本正要上床睡觉,听得宇流明召唤又连忙穿好衣衫出来。待到宇流明面前,口中说道:

“明哥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宇流明将二牛叫到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只见二牛脸上顿现喜色,连连点头之下口中说道:

“原来明哥儿你早有办法,亏得日间还让汉文哭的死去活来,暖暖这丫头也伤心得不行……”

宇流明神色郑重的说道:

“此事不可对外人泄露,你小心去办!”

二牛乐呵呵的说道:

“得了,你就放心吧!”

说完之后,二牛便自离去,宇流明则是又回转书房。

……

次日,宇流明亲自在法场监斩,人犯‘许汉明’在会泽县城外被处决。事后,宇流明却带着暖暖和许汉文在二牛所率领的一队民团士卒的护卫下,来到了龙马乡南面的穆图村。

此时早就等候多时的色目嘉老族长带着人上前迎接,宇流明上来便问:

“人在哪里?”

色目嘉老族长低声说道:

“都安排好了,你跟我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重生

次日,宇流明亲自在法场监斩,人犯‘许汉明’在会泽县城外被处决。事后,宇流明却带着暖暖和许汉文在二牛所率领的一队民团士卒的护卫下,来到了龙马乡南面的穆图村。

此时早就等候多时的色目嘉老族长带着人上前迎接,宇流明上来便问:

“人在哪里?”

色目嘉老族长低声说道:

“都安排好了,你跟我来。”

宇流明带着暖暖和许汉文跟着色目嘉来到村东头偏僻之处的一间茅草屋前。许汉文知道今日哥哥已被斩首,暖暖也明白汉明哥哥已是去了,此刻二人已是心丧若死,默默的任由宇流明带着向前走。

刚一进屋,却见屋内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待那个身影回过头来,却不是许汉明是谁。许汉文乍见兄长,惊喜交集之下一时间竟是呆在了原地。暖暖却是破涕为笑,口中说道:

“汉明哥哥你没死?”

这时许汉文方才反应过来,猛地上前两步扑入许汉文的怀中,兄弟二人相拥而泣。一番唏嘘之后,许汉明抬头望见站在一旁面含微笑的宇流明,当即来到宇流明的身前,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口中说道:

“许汉明叩谢大人再造之恩!”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汉明,今日我救你非是为了个人私谊。其一,宁南县官吏罔顾百姓死活在先,你聚众作乱在后,乃是事出有因;其二,你为我建宁郡修建水车二十余座,有功当赏;其三,你们兄弟情深,不忍让你们兄弟二人阴阳两隔,其情可悯。”

说到这里,宇流明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我虽救了你,但是国法不可废。自今日起,许汉明这个人便已经死了,明白吗?”

许汉明点点头说道:

“我当改名换姓,再世为人。”

宇流明含笑点头。只见许汉明沉思半晌,然后说道:

“从今往后,我就叫徐泽生吧!”

宇流明闻言,点点头说道:

“徐泽生,在会泽县重获新生,好!”

此时,徐泽生拉着弟弟一起再次叩谢宇流明再造之恩。一旁的小丫头暖暖则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凝视着宇流明,仿佛在说这世间果然没有明哥哥解决不了的事情。

深夜,永昌城,韦盛昌府邸之内。此刻,李雪谦正恭敬的站在韦盛昌的面前。只听韦盛昌沉声说道:

“现在建宁郡内的商贾都绷不住了吧,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向官府捐助赈灾的银子了。”

李雪谦答道:

“属下无能……”

韦盛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李雪谦,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然后说道:

“这个宇流明现在越来越棘手了,若是再任由他这样下去,指不定这次天降大旱真让他给顺利扛过去了。”

这时,只听李雪谦躬身说道:

“大人,属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讲!”

“属下近来派人探得,近日不断有大批的粮食运入永昌,而这些粮食都不是城内粮商进的货,而是统一运送至官府。”

韦盛昌闻言,眼神之中精光暴射,神情凝重的说道:

“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每一次都是宇流明亲自带人接货,属下亲眼所见。”

韦盛昌缓缓自椅子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的踱着步子,口中喃喃的说道:

“这个宇流明当真有些神通广大了,前脚刚筹集到粮款,后脚大批的粮食就运进了门,难道这一次就这样让这小子过关了?”

突然,韦盛昌猛地站定脚步,对着李雪谦问道:

“你刚才说,每次都是宇流明亲自接货?”

“没错!”

“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

……

这两日,宇流明的心情明显的好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圆满的解决了许汉明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自西北运送的第一批粮食已经陆续到达永昌。眼看着日渐丰盈起来的粮仓,宇流明知道现在自己手上的牌越来越好打了。不过,对于粮食的来源宇流明没有告诉任何人,毕竟就现在来看这条粮食供应线几乎就是建宁郡的生命线。而每一次接受粮食宇流明都是异常的小心,除了自己亲自前往之外,都会让林青和阿铁带上一个连的士卒跟随护送。

此时,宇流明在馆驿之内听取林青汇报接下来两日的日程安排,而阿铁则是沉默着坐在一旁。只听林青说道:

“明日褚郡守将要众位大人商议后续赈灾事宜,想必需要听取明哥儿你近日各项赈灾事务的处理情况。另外,今晚运送这一批粮食的最后一队人马今晚会到达,接收粮草的事宜需要提前准备。”

宇流明坐在椅子上,端起桌前的一盏茶放在嘴边轻轻的啜吸了两口,微一思忖便即说道:

“嗯,晚上我亲自去,待粮草接收完毕之后我直接去郡守府参加会议。”

林青说道:

“明哥儿你这样有些辛苦,这最后一批我去就行了,咱们已经是驾轻就熟,你没有必要还亲自去了。”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粮食现在是重中之重,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亲手接收完这一批粮食我心里也踏实。晚上,你和阿铁带上人手提前到接收地点进行布置,务必确保安全。”

说到阿铁,宇流明回过头去,望着阿铁口中说道:

“对了,阿铁,近日来李雪谦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阿铁答道:

“我的几个兄弟一直盯着呢,大体上没有什么变化,这李雪谦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自己的庄子里不知道干什么。不过近日来似乎来往进出的下人多了不少。而且李雪谦的庄里还时不时的给灾民施粥,经常会乱哄哄的聚着一帮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宇流明闻言,再一次端起桌前的茶盏,没有再说什么……

深夜,宇流明自馆驿出来,登上马车一路向着城外疾驰而去。大约三炷香的功夫,马车出了永昌的北门,在距离县城五里地的官道旁停了下来。

早已经在此等候林青和阿铁将宇流明迎下马车,宇流明向二人问道:

“粮食到了吗?”

林青答道: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我们再稍等片刻。”

宇流明点了点头,随即三人在一干民团士卒的簇拥之下在道旁等候。未几,便听见道路不远处传来骡马车驾之声。宇流明神色一动,随即对林青和阿铁二人说道:

“准备接货!”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接粮

林青答道: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我们再稍等片刻。”

宇流明点了点头,随即三人在一干民团士卒的簇拥之下在道旁等候。未几,便听见道路不远处传来骡马车驾之声。宇流明神色一动,随即对林青和阿铁二人说道:

“准备接货!”

林青和阿铁会意,各自拿着一个火把站在道路中央,对着不远处缓缓而来的一队人马比划出若干个怪异的动作。只见夜色之中,跳动的火苗跟随着林青和阿铁手臂的摆动在黑暗中划出怪异的弧线。片刻之后,只听对面有人喊道:

“来的可是会泽县县令宇流明大人!”

宇流明朗声答道:

“正是本官,今日特来接收粮草。”

随后,只见对面的人马和车队开始继续向着宇流明等人所在之处缓缓而来。正在这时异变横生,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哨音陡然响起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接着在道旁之中瞬间窜出数不清的身影。这些人一个个身着类似灾民一般的破烂衣衫,但是脸上却都无一例外的蒙着一张黑色的面巾。与这些‘灾民’衣着格格不入的还有他们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质地尚好的兵刃。

只见这些‘灾民’极有秩序的汇集成两股人马,其中一股向着运粮的车队冲杀而去,而另一股则是向着宇流明等人所在之处包抄而来。行进间,‘灾民’之中竟然有精通暗器之人照着宇流明等人所站立之处便是十余枚牛虻针撒出。

宇流明和林青、阿铁三人原本站在道旁,异变发生之时,三人反应非常迅速,仿佛是事先约定好的一般同时闪身转到了道旁的马车后边以马车为掩体,‘灾民’们射来的暗器便没能射中他们三人。

此时,宇流明躲在马车之后,脸上没有丝毫惊慌的神色,他的目光在这些‘灾民’身影上来回的游弋,仿佛想要从这些人身上发现什么。

这个时候,扑向宇流明等人的灾民已然近在咫尺。却听见阿铁一声令下:

“结阵!”

只见随同宇流明而来的一个连士卒围绕着马车快速的排列成了一个偃月阵。这些士卒都是会泽县民团的老人儿,在经历了林震之乱后,这些原本农户出身的士卒战斗力有了质的飞跃。单从这偃月阵排列的速度和有序程度,已然可以和正规的府兵一较高下。

转眼之间,迎面而来的‘灾民’便与这一个连的士卒交上了手。‘灾民’一方倒是个个都身怀武艺精于刺杀,论单兵战斗力显然要在民团士卒之上,但是这些人却明显缺少列阵厮杀的经验,往往更多依靠个人的单打独斗。而民团一方则表现出了娴熟的军事素养,战斗中,士卒之间配合默契,稳稳依托阵型的优势相互填补防守漏洞,同时在局部往往又能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

此刻另一股‘灾民’已然来到了运送粮草的车队面前。押运车队的人马眼见‘灾民’蜂拥而至,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竟是齐刷刷的丢下运输的马车向道旁退去。

原本以为必然要经历一场激烈厮杀的‘灾民’此时竟然有些懵了,就在他们一愣神的瞬间,运送粮草的马车上陡然伸出无数支搭好弓箭的劲弩。就在下一刻,一连串清脆的弓弦响过,弩箭如骤雨一般向着‘灾民’倾泻而下,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有十余人倒在乱箭之下。

见此情景,‘灾民’的人丛当中顿时有人惊慌的高呼:

“我们中计了,有埋伏!”

接着便是在乱箭之下数不清的哀嚎和惨呼……

原本正在围攻宇流明等人的‘灾民’眼见另一边的同伴遭到伏击,顿时都有些踌躇不前,‘灾民’的人丛当中有一人带着狼头面具似是领头之人,只见他把手放在嘴边,猛地吹出一声尖利的哨音低喝道:

“风紧,扯呼!”

他手下的‘灾民’闻言,顿时再无恋战之心,纷纷转身就跑。一旁的宇流明见此情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口中淡淡的说道:

“这些人进退之间全无章法,看来是没有丝毫战阵经验,倒像是一群跑江湖的游侠儿。阿铁,让弟兄们甩开膀子干,追上去!”

此时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阿铁闻言身形猛地向前窜出,同时拔出腰间的钢刀,高声喝到:

“弟兄们,给我杀!”

说话间,只见阿铁几个健步追上一名‘灾民’,手起刀落之下那人顿时身首异处,几股鲜血自无头的身体内喷射而出,远远望去甚是可怖。

此时,护卫宇流明等人的士卒听见阿铁的呼喊,阵型陡然一变,圆形的偃月阵顿时变换成一道圆弧,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向着溃逃的‘灾民’笼罩而来。

宇流明站在马车之后看得真切,只见阿铁在接连砍翻两名拦路的‘灾民’之后,已然迫近至那带着狼头面具的为首之人。那为首之人眼见阿铁掩杀而至,突然一个回身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向着阿铁迎面疾刺而出。阿铁见状,‘嘿’的一声冷笑,不闪不避手中钢刀当胸一横,刀剑相交之下顿时让那为首之人刺来的长剑力道一偏,滑过一旁。

紧接着,只见阿铁大喝一声:

“不过如此,你也吃我一刀!”

说话间手中钢刀卷起一股雄浑的气势,向着对面那为首之人劈出。那人眼见阿铁这一刀势大力沉,当下不敢怠慢立即横剑当胸。接下来,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那人顿时向后连退数步,握剑的右手虎口震裂,手中长剑拿捏不住竟然脱手而出。

一招之下竟然完败,那戴着狼头面具的为首之人此刻望向阿铁的眼神中尽是骇然的神色。眼见阿铁又要再度欺身而上,那为首之人不敢再恋战,把手放在嘴边又再度吹出一声尖厉的哨音。哨音响过之后,顿时有两名正在退却的‘灾民’转身向着阿铁扑来。

眼见向着自己迎面而来的两人,阿铁冷笑一声,对着其中一人当胸便是一刀,那名‘灾民’见状不知厉害的举起又是手中长刀相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刀剑相交之下阿铁硬生生将对方手中长刀劈断,刀势未歇之下竟是直接砍中那人右肩。接着便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刀锋过处那人的肩膀应声而落,剩下血淋淋的半个身子缓缓软倒在地。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反击(1)

一招之下竟然完败,那戴着狼头面具的为首之人此刻望向阿铁的眼神中尽是骇然的神色。眼见阿铁又要再度欺身而上,那为首之人不敢再恋战,把手放在嘴边又再度吹出一声尖厉的哨音。哨音响过之后,顿时有两名正在退却的‘灾民’转身向着阿铁扑来。

眼见向着自己迎面而来的两人,阿铁冷笑一声,对着其中一人当胸便是一刀,那名‘灾民’见状不知厉害的举起又是手中长刀相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刀剑相交之下阿铁硬生生将对方手中长刀劈断,刀势未歇之下竟是直接砍中那人右肩。接着便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刀锋过处那人的肩膀应声而落,剩下血淋淋的半个身子缓缓软倒在地。

一旁的另一名‘灾民’眼见同伴被杀,怪叫着舞动手中的长枪对着阿铁心窝刺来。阿铁见状,身形一侧轻松避过刺来的长枪,接着双手握刀对着那人反手向上一撩,只见刀锋化作一道寒光穿过那人身体,顿时将对方竖着削成了两半。那人的身体从当中分开,体内血淋淋的脏器顿时流了一地。连远在一旁观战的宇流明见此情景也恶心的想要呕吐,心中暗自骂道:这个阿铁厉害是厉害,就是打法太过变态,一场仗杀下来恶心的场面简直是层出不穷。

此时,那名戴着狼头面具的为首之人早已经惊得是魂飞魄散,仓促之间连续吹动口哨,一连串急促的哨音响过之后,又有更多的‘灾民’悍不畏死的扑上来阻挡住了阿铁的去路。此刻,那为首之人却是再也不敢停留,身形连窜之下,已是消失在道旁的树丛之中。

剩下的战斗再没有任何的悬念,原本围攻车队的‘灾民’在遭到弓弩手的伏击之后损失惨重,很快便被护卫车队的人马剿杀殆尽;围攻宇流明等人的‘灾民’逃跑了数十人,其余则是在阿铁率队掩杀之下被尽数杀死。

此战歼灭袭击者近二百人。夜色之下,宇流明注视着眼前满地‘灾民’的尸体,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神色。此时,一旁的林青在宇流明身旁低声问道:

“明哥儿,伏击者大部被奸,可惜未尽全功,现在咱们还不能确定来袭者的身份,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不必确定身份了,直接让士卒换上这些灾民的衣服,咱们回去找李雪谦!”

……

李雪谦此时已然回到自己的府邸之中,去时二百余人的队伍现在跟着他回来的不足二十人,个个脸上犹有仓皇之色。这一次袭击无疑是失败了,简直是大败亏输。

进入内院之中,李雪谦命令随他一同逃回的残部都去梳洗一番,毁去袭击用的武器和用于伪装的灾民衣物,避免留下任何的线索。待众人散去之后,李雪谦一个人站在大厅之内,缓缓取下脸上的狼头面具扔在地上,露出一张惊魂未定的面孔。然后他又退去自己穿在外面的劲装,只留贴身衣物。

少顷,下人找来一套长衫,李雪谦换上之后,命下人将狼头面具和换下来的衣衫都拿去烧了。此时李雪谦方才犹有余悸的回想适才袭击运粮车队时的一幕幕,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正在这个时候,府邸大门之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砸门之声。李雪谦心中一动,随即叫来两名下人随他一起出了屋子,来到大门前。此时门外的砸门之声犹自响个不停,同时还时不时有人在门外喊着:

“开门!开门!都死绝了吗?”

一个下人大着胆子对着门外喊道:

“来者何人?深夜造访意欲何为?”

未几,屋外便传来又一声喝骂:

“少他娘的的废话,官府夜查,速速开门!”

来得好快!李雪谦心中如是想到,不过好在自己返回之时已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即使官兵进来搜查也不会有什么发现,只要没有证据,那么谁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想明白了这些,李雪谦顿时觉得胆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当即故作镇定的对着自己的下人道:

“打开大门,让官兵查过之后自行离去就是。”

大门打开之后,随后便见一队官兵冲了进来,然后迅速在院子周边站定,控制住进出的各个通道。紧接着让李雪谦有些意外的却是宇流明缓步进入到院内。

他怎么亲自带人来了?

李雪谦明显的感觉到事情并不像自己先前所预料的那么简单。而宇流明此时正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雪谦仿佛要洞穿他的内心一般。李雪谦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异样。‘蜀中三门’当中‘锦门’出身的他又怎么能在敌人的简单注视下露出马脚呢?

只见李雪谦面带微笑向着宇流明躬身说道:

“草民李雪谦见过宇流县令,不知大人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宇流明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本官押送粮草的队伍在城外受到扮作‘灾民’的贼人袭击。”

李雪谦故作不解的说道:

“那么,大人应当速速派人前去城外捉拿贼人,来我这做甚?”

宇流明没有立即回答李雪谦,而是一步步缓缓向着李雪谦靠近,一直走到距离李雪谦身前一尺左右的距离方才停下脚步。宇流明一边打量着李雪谦,口中一边说道:

“贼人是要捉拿,却不必去城外!”

李雪谦依旧是一副不解的神态,表情憨憨的注视着宇流明,只是一对眼珠却在咕噜乱转,显然是在琢磨着如何应对宇流明咄咄逼人的话语。

少顷,只听李雪谦说道:

“不去城外?那去哪儿捉拿贼人?”

“就在这里。”

“大人的话,草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宇流明笑了,李雪谦也笑了,两个人都从彼此间相互对视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意味。

宇流明抬起手轻轻的在李雪谦的肩膀上拍了拍,口中说道: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明白。”

说话间,手上使劲儿猛地将李雪谦肩上的衣衫往下一拽,顿时露出其穿在里面的内衣。只见宇流明犀利的目光在其内衣上快速的扫过,接着便见宇流明伸手在李雪谦的内衣之上轻轻捻起一个细小的毛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反击(2)

宇流明将这根毛发举到李雪谦面前,口中淡淡的说道:

“这是狼身上的毛吧?”

李雪谦脸色微微一变,却随即笑道:

“大人说笑了。”

宇流明的脸色却是陡然一寒,眼神如锋利的刀锋般直射李雪谦,口中说道:

“我没有说笑,我说是狼身上的毛,就是狼身上的毛,你不可以否认,明白吗?”

李雪谦脸色也是一沉,冷冷的说道:

“草民实在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此时已是深夜,大人以拿贼为名纵兵至此无端骚扰草民家人,今日若是拿不出像样的证据,明日草民定要到郡守大人面前讨个说法!”

宇流明微笑着又拍了拍李雪谦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你不再需要什么说法了,我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了,灾民既然会跑去城外劫粮,自然也会跑到城内作乱……”

李雪谦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大门之外数不清的穿着灾民衣服的士卒涌进大门之内。看着眼前的情景,李雪谦忽然明白宇流明要干什么了,他惊恐的张嘴想要呼喊,但是却陡然发现一柄锋利的军刀自他后心穿过,接着他的意识便渐渐的模糊……

晨会的时间定在寅时,此时建宁郡的各级官员均已经在郡守府内聚齐。片刻之后,只见褚怀远、赵熙二人联袂而来,骆清瑶紧随其后。见礼之后,赵熙和褚怀远分别落座,众官员以郡丞韩飞为首分列两旁站定。此时方才有人发现,今天的正主宇流明竟然没来。

这样一来情况就有些尴尬了,今日晨会议的是救灾事项,他宇流明这个救灾总指挥没有到,那还议论个什么劲儿?眼见众位官员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褚怀远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

“宇流县令今日未到,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长史程潜躬身说道:

“不妨我们再等等?”

褚怀远尚未及答话,此时一旁的韦盛昌则说道:

“他一个后辈,让咱们这些老头子等他怕是不合适,这样,老夫就辛苦一趟,去馆驿催促一下吧。反正郡守府到馆驿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褚怀远想了想,觉得韦盛昌说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韦盛昌的要求。

韦盛昌自馆驿内出来上了马车,便命车夫向着馆驿驶去。趁着马车行驶的空暇,韦盛昌独自一人坐在车内进行着思索。此番他主动申请前去催促宇流明,实际上是为了探听虚实。若是自己的计划成功了,那么此时宇流明定然已经死了,人死了自然不会在馆驿当中。若是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宇流明此时应当已经回到了馆驿,却也正好可以探一探他的口风。

很快马车便到达了馆驿,韦盛昌敲了敲大门,听见里面有人应声,随即口中说道:

“本官韦盛昌,天使及郡守大人等着宇流县令前去晨会,不知他回来没有?”

片刻之后,大门打开,出来的却是尉迟丰谷。尉迟丰谷一见韦盛昌当即躬身说道:

“见过韦大人!”

韦盛昌也不客气,口中说道:

“你们宇流县令回来了吗?”

“宇流县令自昨夜外出之后目前尚未返回,韦大人莫不是有什么要事找县令?”

宇流明没回来,看来是得手了。韦盛昌顿时舒了一口气,当即便向尉迟丰谷告辞。

返回郡守府后,韦盛昌掩饰住自己的欣喜,做出一副疑惑的神情迈步进入众人议事的大厅之内,一见众人口中便说道:

“我去了趟馆驿没见着人,说是夜里有事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褚怀远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在这个时候只听门外侍从说道:

“会泽县令宇流明在外求见。”

韦盛昌闻言,表情顿时就僵硬了。接着便看见宇流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缓步向着大厅内走来。此刻,宇流明的脸上波澜不惊,却使得韦盛昌心中暗自打鼓,虽然明显情势有变但却丝毫猜不出在宇流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还是褚怀远先开口问道:

“怎么来晚了,韦大人还亲自去馆驿找过你,有什么事耽搁了?”

宇流明躬身答道:

“昨夜外出去接一批运到永昌的粮食,路上遇上些灾民意图抢劫,所以耽搁了。”

褚怀远皱着眉头,说道:

“自你主持赈灾一事以来,诸事都处理得甚是稳妥,还不曾有灾民作乱的情形,想不到竟然……”

宇流明答道:

“灾民之中也难保没有为恶之人。不只是城外,晚间我回来时接到消息,有几股灾民冲进城内商贾李雪谦的家中,不仅抢了粮食而且将李家上下四十余口全部杀死。”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韦盛昌。而韦盛昌此时闻言,内心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心里很清楚,哪里有什么灾民冲进李家杀死了李雪谦,如果李雪谦死了只能是宇流明下的手!

此刻,韦盛昌缓缓的低下了头,因为他很害怕宇流明看见他此时脸上扭曲而狰狞的表情。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却因为愤怒而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报复来得好快!自己让手下伪装成灾民袭击宇流明,谁曾想对方立刻用同样的方法回手就拔掉了李雪谦这颗‘钉子’。整个晨会,韦盛昌都是在浑浑噩噩当中渡过的,完全没有听到后来晨会上究竟还说了什么。

当晨会结束之后,宇流明缓步走出郡守府正欲登上马车,却听见背后有人呼唤自己,回身一看却是骆清瑶。只听骆清瑶低声说道:

“几日没见了,你陪我走走。”

宇流明点点头,然后命车夫驾车先回馆驿,自己则跟在骆清瑶身后。二人就这样默默的在长街上缓步而行,谁也没有要先说话的意思。这一次,宇流明感觉到自己跟在骆清瑶的身后却与往昔有所不同。以前,每当这个时候,宇流明都会感到一种满足和欣喜,但是这一次宇流明却感到了一丝距离和陌生。

良久,只听骆清瑶口中淡淡的说道:

“昨日出了什么事?”

“我筹集了一批粮草,正是昨夜运抵永昌,不曾想城内富商李雪谦派人假扮‘灾民’袭击我运粮车队,好在我提前安排了人手,没有让他得逞。”

骆清瑶闻言神情一动,口中说道:

“那接下来,你就派人假扮灾民,回手便端了李雪谦的老窝?”

宇流明点头默认,想了想又补充道:

“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李雪谦应该是蜀中派来的人。”

第一百七十章 你答应过的

“几日没见了,你陪我走走。”

宇流明点点头,然后命车夫驾车先回馆驿,自己则跟在骆清瑶身后。二人就这样默默的在长街上缓步而行,谁也没有要先说话的意思。这一次,宇流明感觉到自己跟在骆清瑶的身后却与往昔有所不同。以前,每当这个时候,宇流明都会感到一种满足和欣喜,但是这一次宇流明却感到了一丝距离和陌生。

良久,只听骆清瑶口中淡淡的说道:

“昨日出了什么事?”

“我筹集了一批粮草,正是昨夜运抵永昌,不曾想城内富商李雪谦派人假扮‘灾民’袭击我运粮车队,好在我提前安排了人手,没有让他得逞。”

骆清瑶闻言神情一动,口中说道:

“那接下来,你就派人假扮灾民,回手便端了李雪谦的老窝?”

宇流明点头默认,想了想又补充道:

“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李雪谦应该是蜀中派来的人。”

骆清瑶思忖少顷,说道:

“照他这样的身份,想必出自蜀中三门中的‘锦门’,你能顺势而为拔掉这颗钉子,做的非常好。”

二人一番交谈却让宇流明感到越来越索然无味,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需要用政务来交流感情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骆清瑶突然轻轻的说道:

“如今沈江明屯兵盐津,他不会等太久的……”

宇流明闻言,脱口而出说道:

“你答应过我的……”

后面的话宇流明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多说无益。他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前面的骆清瑶感受到宇流明停了下来,便也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她站在那里却没有回过身来。她觉得自己有些难以面对宇流明,她害怕看到宇流明此时忧伤的眼神……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时间仿佛都已经凝固了。终于,宇流明转过身去,迈开步子渐渐的远去。听着宇流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骆清瑶有一种冲动想要回身拽住那个走进了自己内心的男子,但是却似有一种力量死死的束缚住她,让她死死的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作。

……

接下来的时日里,一切又都重新归于平静。但是宇流明很清楚,形势已经难以逆转,现在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既然现在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么接下来就要想办法应对。

这一日宇流明来到馆驿之后便首先找到了尉迟丰谷。

“老尉迟,当初我把你从会泽县调过来,这些时日以来你表现很不错。”

尉迟丰谷答道:

“还得多谢大人提拔栽培。”

宇流明神色肃然的说道:

“现在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你来做。”

看见宇流明如此郑重的神色,尉迟丰谷心中一凛,说道:

“大人请讲。”

“你现在有郡丞韩飞大人委任的钱粮调拨之权,我要你把前日我筹集来的银两中的十万两划拨至会泽县,同时再给会泽县调六万石粮草。”

尉迟丰谷闻言,眉头一皱说道:

“这……大人,会泽县目前的存粮足够灾民使用,似乎……并不需要……”

宇流明直视尉迟丰谷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我也不瞒你,这些钱粮不是用来赈灾的,而是用来打仗的。很快,南疆又要乱了……”

听了宇流明的话,尉迟丰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由于官职所限,他并不能参与到决策层的事务当中,但是凭着宇流明的只言片语和自己的对形势的判断,尉迟丰谷对于宇流明‘要打仗了’的论断至少信了七八分。

既然要打仗,那么钱、粮、军队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就必须要在自己的老巢会泽县多多储备钱粮。如此简单的道理尉迟丰谷怎么会不懂,只见他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提起笔来按照宇流明的指示写好钱粮的调拨文书,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盖上相关的印绶。

一切办妥之后,宇流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毕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是这个道理。

正在这个时候,侍从来报,说是阿铁求见。少顷,待阿铁进屋之后,在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宇流明却不认识。四人见礼之时,阿铁便向宇流明介绍跟随自己前来的二人,一个叫罗志常,一个叫胡彪。这两个人均是阿铁原先在鹰扬军的旧部,此番前来是希望能够在宇流明的麾下效力。宇流明闻言心下大喜,目前自己在会泽县的部队有两千余人,但是缺乏的就是这些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和骨干。

宇流明仔细打量了一番二人,罗志常略瘦,胡彪微微显胖,二人均是一脸的行伍之气,目光之中透着几分干练,心中便自满意了七八分,待问清楚二人原先都是鹰扬军中的团长时,当即便拍板道:

“本官麾下民团架子小,给不了二位原先那么大的官儿,不过如果两位不嫌弃,我想请二位分别担任我会泽县民团一个营的营长。”

二人闻言,均是躬身拜谢,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待阿铁等人离去之后,宇流明却是来到了郡守府求见褚怀远。

两人一番见礼之后,宇流明首先陈述了目前的形势,直指一旦沈江明和薛伯谦冲突升级,沈江明必然要调动兵马在短时间内迅速击败薛伯谦并占据犍为。沈江明占据犍为之后,则会切断通往蜀中的盐路,从而使南疆与巴蜀的矛盾彻底公开化。

听完宇流明的陈述,褚怀远皱着眉头说道:

“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得知?”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不用从何得知,明眼人仔细一琢磨便能明白。朝廷需要我们南疆五郡来牵扯蜀中的精力,使其不能全力北向;我们需要朝廷的大义名分作为支持,才能最终整合五郡,所以今天我们才和天使赵大人坐在一条船上。但是现在,我们整合五郡的速度跟不上朝廷的需求,而朝廷却找到了更快实现他们目的的方法,所以……”

褚怀远皱了皱眉,脸色显然不是很好看,但还是说道:

“我褚怀远乃是朝廷委任的建宁郡守,朝廷用我褚怀远我自当倾力而为,朝廷若是不用我褚怀远我谨守本分也就是了。”

宇流明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口中说道:

“虽然说是以朝廷大事为重,但是卑职以为我等仍然需要做好一些准备。一方面是要在未来南疆与巴蜀发生战争之后,尽量减少我们的损失;另一方面则是要争取未来走势的主导权。”

褚怀远闻言,神情顿时一振,他是很信服宇流明的分析能力的,口中说道:

“照你所说,如今没有把宝押在咱们身上,那咱们如何还能够争夺主导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演戏(1)

褚怀远闻言,神情顿时一振,他是很信服宇流明的分析能力的,口中说道:

“照你所说,如今没有把宝押在咱们身上,那咱们如何还能够争夺主导权?”

宇流明思忖了半晌,然后说道:

“从即将到来的战争来看,我们将会面临三种局面。第一,巴蜀与沈江明激战于犍为,而巴蜀速胜。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做一些事情,比如与蜀中议和,杨雄要面对北面朝廷的压力想必也不愿过多在南疆用兵,这样就可把战事的规模控制在犍为一地,使之不向整个南疆蔓延。”

褚怀远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宇流明继续说下去。宇流明随即说道:

“第二,巴蜀与沈江明激战于犍为,而犍为速胜。沈江明常年带着边军,麾下凌翔谦、罗超等人皆非易于之辈,若是蜀军轻敌未尝没有速败的可能。如此一来,南疆的局面顿时就打开了,但是对于郡守大人而言却并不是一件十足的好事。”

褚怀远闻言,有些疑惑的看着宇流明,说道:

“此话怎讲?”

“沈江明既然能在短时间内打败蜀军,其威望和势力必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那个时候郡守大人您认为他沈江明还会甘于居于五郡宣抚副使的地位吗?”

褚怀远闻言,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喃喃的说道:

“如此看来,即使打胜了于我们来说也不是最佳的结果啊。”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所以,一旦沈江明打胜了,我们就要更加牢牢的掌握住‘大义’,不然就会被沈江明反噬。”

“如何抓住‘大义’的名分?”

宇流明简短的说出两个字:

“伐蜀!”

褚怀远此时脸色一变,他万万想不到宇流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方案。长久以来,巴蜀一直就是压在南疆头上的一座大山,众人每日殚精竭虑的都是在应付如何不被巴蜀杨家所蚕食,如今宇流明竟然提出要主动进攻巴蜀。这样的思维转变跨度实在是有些大,褚怀远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难以适应。

此时,宇流明解释道:

“蜀军若是南下,必是集中优势兵力想要迅速荡平南疆,若是这样还败在沈江明手中,那么此时的巴蜀还要应付北面的朝廷,南面则必然空虚。此时,我等抓住时机携大胜之威出兵伐蜀,立场之上便占据了至高点,四郡必然相继归附,若有不从则可以朝廷之名伐之。待到那时,他沈江明兵锋再盛也得跟着咱们的方略和节奏来。至于伐蜀具体要打到怎样的一个程度,那就要看他蜀中抗不抗揍,若是其元气尚在,咱们不妨就在南边为朝廷王师摇旗呐喊,若是巴蜀成了纸老虎,咱们倒是不妨可以……”

褚怀远猛地一拍桌子,说道:

“善!此番谋划思虑周全,可行!”

宇流明顿了顿,然后说道:

“那么现在就剩最后一种情况,蜀军与沈江明的边军相持不下,不胜不败。此时却是给了我们天赐良机。蜀军势大,南疆五郡势必人人自危,这个时候郡守大人振臂一呼,以朝廷之名汇聚五郡联军,其余四郡必然蜂拥向从。届时,咱们就可让沈江明顶在前面与蜀军相互消耗,咱们则是可以腾出手来整合其余四郡兵马,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完成对蜀军致命一击!”

褚怀远闻言,深以为然说道:

“妙啊,有你这三策在手,老夫心里就有底了。”

宇流明郑重的说道:

“大人既然同意我的想法,那么现在有几个事情需要即刻完成。”

褚怀远说道:

“你说说看。”

宇流明道:

“咱们需得演一出戏……”

……

数日之后,赵熙、褚怀远再次召集建宁郡各级官吏议事。郡守府大厅之内,只听赵熙言道:

“近日沈江明宣抚副使在犍为与郡守薛伯谦接连发生龃龉,闹得很不愉快,大家议一议拿出个对策来,两边在这么僵持下去怕是不太好看。”

此时在场的郡长史程潜、郡丞韩飞、郡都尉马博、郡少府周良栋等人一时间摸不清楚赵熙的意思,都保持着缄默的态度。这个时候,却见宇流明迈步而出,口中说道:

“下官以为,强令边军进驻犍为本就不妥,如今薛伯谦反应如此激烈,我等还需怀柔为主,可先令沈江明将部队退出犍为,而后由郡守大人下诏令予以安抚,想必此事能够妥善解决。”

此言一出,程潜等人望向宇流明的目光顿时有些异样。明哥儿这是怎么了?今天这番话不是赤裸裸的打天使赵熙的脸吗?

果然,话音未落便见赵熙脸色一沉,说道:

“薛伯谦此番对朝廷指令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对此难道我们还要纵容下去吗?”

宇流明却是义正言辞的答道:

“事出有因,原本前一道诏令就有待商榷,如今薛伯谦反应如此激烈,难道咱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让其余四郡郡守都寒了心,才来收拾吗?”

赵熙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不过他并没有暴跳如雷的对宇流明进行指责,而是沉声说道:

“汝一会泽县令,安知朝廷大略,今日堂上出言不逊,还是让褚郡守来处置吧!”

说到这里,赵熙把目光投向了褚怀远,这便是摆明了态度要处置宇流明了。此时,站在一旁的骆清瑶用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宇流明,眼神中满是责备的神色,但是这个场合她却不好再插言。

此时,却见褚怀远捻须而笑,然后口中说道:

“宇流明啊,这个小家伙能耐是有,就是年纪还是太轻,说话不知道轻重和分寸,还是官场历练得太少啊。”

褚怀远这么一说,顿时让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几分。一旁的长史程潜见状,立即不失时机的说道:

“郡守大人说得有道理,宇流总指挥想必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口中失言当是无心之举。”

褚怀远‘哈哈’一笑,说道:

“他这么精明的人,是脑子没转过弯吗?我看是难得大家没采纳一次他的方略,小孩子脾气犯了!”

一旁的韩飞、周良栋也算是看明白了,郡守大人这是明显护着宇流明。只见韩飞上前两步躬身说道:

“郡守大人说的是,咱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何必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周良栋也打着‘哈哈’说道:

“宇流总指挥是郡守大人亲手提拔的官吏,当初郡守大人估计也是看中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一番插科打诨之后,褚怀远顺理成章的说道:

“虽说如此,但是宇流明今日出言不逊却是事实。这样吧,如今赈灾各项事务均已经走上正轨,就免去宇流明赈灾总指挥的差事吧。全郡日常赈灾事务由郡丞韩飞接手。”

此言一出,韩飞等人心中又是一凛,毕竟褚怀远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接下来只听褚怀远话锋一转,说道:

“然则宇流明赈灾期间表现卓越,其功不可不上。将其品级由从八品提升为正八品,仍为会泽县县令。”

第一百七十二章 演戏(2)

一番插科打诨之后,褚怀远顺理成章的说道:

“虽说如此,但是宇流明今日出言不逊却是事实。这样吧,如今赈灾各项事务均已经走上正轨,就免去宇流明赈灾总指挥的差事吧。全郡日常赈灾事务由郡丞韩飞接手。”

此言一出,韩飞等人心中又是一凛,毕竟褚怀远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接下来只听褚怀远话锋一转,说道:

“然则宇流明赈灾期间表现卓越,其功不可不上。将其品级由从八品提升为正八品,仍为会泽县县令。”

褚怀远的一番话算是将处理宇流明的事情定了下来。此刻整个大厅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心里都在盘算褚怀远这一处理的得失。表面上宇流明在品级上有所晋升,但是却被解除了赈灾总指挥的头衔,这样一来他实际上却是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参赞政务’之权,等于是被赶出了决策层,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正当众人暗自琢磨的档口,突然听见屋外一阵雷声大作,接着便听见门外有人欢呼:

“下雨啦,下雨啦……”

“老天爷开眼啦……”

“总算是熬过来啦……”

……

此时此刻,整个大厅内的众人也沸腾了。天使赵熙首先站起来,眉宇之间尽是喜色,只见他高举双手,朗声说道:

“苍天有眼,佑我南疆!”

褚怀远此时亦是出声附和道:

“此番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马上就要入秋,这雨水一下,我建宁的收成怕是至少得长上两成。”

韩飞、程潜、周良栋、马博等人均是躬身贺道:

“天佑南疆!”

此时此刻,大厅内沸腾的人群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宇流明的存在。大家都在忘情的弹冠相庆,互相拍手祝贺,对于他们来说能够熬过这场天灾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此时,只听赵熙说道:

“此情此景实在是让人感怀不已,虽然有深重的灾难,但是我们终究是挺过来了。在座诸公,可有兴趣陪本官到街上冒雨一观,看一看我南疆百姓久旱逢甘霖的笑颜?”

“我等皆愿追随大人!”

众人随着赵熙和褚怀远一起走出郡守府的大厅,屋外密集的雨点不断的打落在众人的身上,很快就让所有的官吏衣衫尽湿。但是,此刻没有人去想这些,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因为这是一场救命雨啊!

走出郡守府的大门来到大街上,只见满街的百姓都从屋内冒雨跑了出来,全然不顾身上早已经湿透的衣衫。大家在街上欢呼、嬉戏、玩耍、欢庆……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是渡尽劫难的狂喜……

正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建宁有救了,南疆有救了,咱们能撑到现在,这些都要感谢宇流明县令……”

“恭祝宇流县令福寿安康!”

“恭祝宇流县令福寿安康!”

“恭祝宇流县令福寿安康!”

……

这一刻,赵熙和褚怀远才回过神来。赵熙回过身举目四下张望,想要找到宇流明的身影。但是他却发现宇流明早已经不在人丛当中,一时之间,他的心中不禁对那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丝愧疚……

此刻,宇流明正一个人走在另一条街道之上。这里的百姓同样在欢呼、嬉戏,但是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建宁郡赈灾总指挥了,在卸下这副担子之后宇流明陡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走在街道之上,看着嬉闹的人群,他此刻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但是同时他又能感受到几分物是人非的萧索。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自然是早就和褚怀远商量好的,其目的便是要将自己从赈灾事务当中解脱出来,从而把精力投向应付未来的巨变当中。只是没想到的是,当自己卸任的那一刻,竟然如此凑巧的下雨了。这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如此的结果也算是圆满了。

在行进的路程上,宇流明缓缓的抬起了头,任由天空中的雨滴滴落在自己的脸庞之上,那零星的清凉之意顺着脸庞四处流散,使他原本有些焦躁的内心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步伐越来越坚定,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坚强,在这漂泊的大雨之中,他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去。只是,宇流明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不远处的身后有一袭白衣婷婷而立,衣袂飘飘之间难掩其绝世的容姿,她那宛若秋水般的双目正悠悠的注视着宇流明渐渐远去的背影……

数日之后,五郡宣抚副使沈江明率领两万边军突袭盐津县,守军猝不及防之下城池告破。边军在突破盐津之后,立即在犍为郡内展开全面攻势接连攻克沐源、殷州等多座城池,其主力部队则是沿着金沙江一路北上直扑犍为郡城。

边军抵达犍为郡城之后立即围城攻打,薛伯谦虽然率领城内府兵奋力抵抗,但是终究因为力量相差悬殊,在坚守五日之后犍为郡城终于告破。

此时,在犍为郡守府之内,郡守薛伯谦、郡丞杜梁、郡长史李邈均被冲入城中的边军所控制。只见郡长史李邈和郡丞杜梁均是沉默的站在一旁,只有薛伯谦一脸铁青的指着看押自己的边军士卒,口中怒道:

“尔等意欲何为?老夫乃是犍为郡守薛伯谦,识得否?”

负责看管的几名士卒却是报以冷笑,并不答话。薛伯谦有些气急败坏的继续说道:

“他沈江明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羁押我等朝廷命官,难道就不怕朝廷的惩罚吗?”

正在这个时候,猛然听见一个声音淡淡的说道:

“薛郡守,好大的火气啊。”

循声望去,只见沈江明一身戎装在部将罗超和凌翔谦的簇拥之下迈步进入屋内。一见凌翔谦,薛伯谦顿时觉得气往上冲,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见他一手指着沈江明,口中怒道:

“沈江明,你擅起刀兵无端攻伐州县,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的王法?”

沈江明沉声说道:

“薛郡守还是先反省一下自己吧,不尊朝廷诏令,不服宣抚使调遣,薛郡守眼中还有朝廷的王法吗?”

薛伯谦沉着脸,口中说道:

“你调集边军进入犍为到底想怎么样?”

沈江明说道:

“前面我已经说了,薛郡守不尊朝廷诏令,不服宣抚使调遣,我受天使及宣抚使二位大人委托,暂时代替薛郡守掌管犍为郡内事务。”

薛伯谦因为愤怒,使得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犍为之变

沈江明说道:

“前面我已经说了,薛郡守不尊朝廷诏令,不服宣抚使调遣,我受天使及宣抚使二位大人委托,暂时代替薛郡守掌管犍为郡内事务。”

薛伯谦因为愤怒,使得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敢!”

沈江明闻言,目光死死的盯着薛伯谦,一步步向着对方缓缓的靠近,眼神中透着一股子轻蔑。当他来到薛伯谦身前两尺之处时,突然抬手一把拽住薛伯谦胸前的衣襟,口中冷冷的说道:

“我有什么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薛伯谦此刻犹自不知自己所面临的危险,只是感觉被沈江明当中撕扯衣襟屈辱到了极点,当即说道:

“一介武夫,竟然妄想窃居为一郡郡守,我看简直是沐猴而冠,可笑至极!”

沈江明的脸色陡然一寒,目光之中杀意浮现,接着便见其拽着薛伯谦衣襟的右手猛地一推,薛伯谦顿时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只见薛伯谦坐在地上犹自喝骂不停:

“老匹夫,你这是沐猴而冠……”

话音未落,却见沈江明猛地抽出腰间军刀,对着地上的薛伯谦便是一刀斩落。转瞬之间,薛伯谦尸横就地,其喋喋不休的咒骂也戛然而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原本站在一旁的凌翔谦和罗超想要出手阻止也已经来不及。眼见沈江明犹自怒气未消,一旁的凌翔谦来到沈江明身旁低声说道:

“师座,薛伯谦虽然可恨,但贸然杀之恐遭人非议,现在还需处理好善后。”

沈江明阴沉着脸,忿忿不平的说道:

“薛老儿欺人太甚,若不杀之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说到这里,只见沈江明将手中带血的钢刀在薛伯谦的尸身上抹了两抹擦去刀身上的血迹,然后还刀入鞘。接着便见沈江明回过身来对着早已经吓得胆战心惊的李邈和杜梁二人沉声说道:

“二位,想必也早已经看不惯薛伯谦无视朝廷的行为,只不过是因其势大受其胁迫,是也不是?”

面对沈江明的问话,此时李邈和杜梁二人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拱手说道:

“沈师长所言甚是,我等具是受薛伯谦所胁迫,今日沈师长诛杀此人,实在是薛伯谦罪有应得。”

看着二人战战兢兢的模样,沈江明心中莫名的产生了一种快意。如今在圣斯罗帝国,文臣的地位还是要略高于武将。沈江明他是行伍出身,最忌讳被人攻讦是‘一介武夫’,此刻手刃薛伯谦后又见到李邈和杜梁二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禁暗忖:这些文官平日里一个个清高得要命,完全就是眼高于顶的样子。现在刀架在脖子上却是怂得比谁都快。

少顷之后,沈江明命人将薛伯谦的尸体抬走,清理干净屋内的污秽。随后便向在场众人说道:

“自今日起,本座代领犍为郡各项政务。首先,从现在开始停止一切与蜀中的食盐贸易。罗超、凌翔谦你二人安排士卒在边境要道设卡盘查,不允许有一粒盐流入蜀中!”

凌翔谦和罗超二人躬身答道:

“谨遵师座命令!”

而李邈和杜梁二人闻言不禁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

沈江明占据犍为,诛杀薛伯谦的事情很快便在南疆传开。而赵熙在永昌又以天使之名向各地发下诏令,称薛伯谦无视朝廷政令,一再阻挠边军入境,现如今兵败身死乃是咎由自取。一时之间,朱提、越隽、牂柯三郡人人自危,郡守纷纷上表表示愿服从朝廷调遣,绝不敢有丝毫忤逆之意。

而此时在永昌城内更是风云涌动,赵熙多次在公开场合大肆称赞沈江明这一次快刀斩乱麻做的非常漂亮,使得南疆各郡纷纷归心。褚怀远则是趁机建议,由赵熙出面让朱提、越隽、牂柯三郡郡守分别前往建宁向天使述职,加快五郡整合的速度。此议赵熙并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回答说再斟酌斟酌,不过显然其颇为心动。

韦盛昌府邸之中,此时的韦盛昌神情严峻的坐在书桌之前。只见他思忖半晌,然后提起毛笔快速的写好了一封书信。少顷,一名下人来到屋内。韦盛昌将书信郑重的交给那名下人,口中说道:

“你即刻前往蜀中,到达cd之后持我的腰牌面见刺史。你记住告知刺史大人,就说沈江明窃据犍为于我威胁甚大,不过如今建宁褚怀远却在忙着争权夺利,并未意识到我大军有可能南下,也未能做好相关的军事准备。具体情况我已在书信中写明,你去吧。”

待那名下人离去之后,韦盛昌缓缓站起身来,推开书房的窗户,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窗外的夜色,口中淡淡的说道: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老夫也该准备一下,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

帝都长安,华夏古都之首,在古代华夏鼎盛时期(强汉、盛唐)的都城,此后,先后有13个朝代或政权在长安建都及建立政权,历时1100余年。

如今,大楚帝国的国都长安是大陆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长安的人口中,除居民、皇族、达官贵人、兵士、奴仆杂役、佛道僧尼、少数民族外,外国的商人、使者、留学生、留学僧等总数不下3万人。来长安与圣斯罗通使的国家、地区多达300个。圣斯罗的科技文化、政治制度、饮食风尚等从长安传播至世界各地。另外,西域文化通过亦是长安城消化再创造后又辗转传至周边的扶桑、朝鲜、缅甸等国家和地区。长安成为世界西方和东方商业、文化交流的汇集地,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国际大都会,更是整个大陆的政治,经济中心。

如今已是入秋,帝都长安在一场连绵的小雨中,静静的沉睡着,现在是清晨,少有行人,很难让人想象到这座喧闹的皇城竟然会有如此恬静的时刻。古都长安的城墙巍峨的耸立在渭水之滨,城墙上的累累伤痕,在向过往的行人无声的诉说着历史的沧桑,所有到过长安的人都会在古长安的城墙前肃然起敬,因为这里不知道见证过多少的兴亡轶事。

此时,圣斯罗帝国皇帝赵天宇正走在帝都长安皇城中的大道上,群臣早已经等候在宣政殿,静待皇帝陛下早朝。今天,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迟到了,当然没有哪个大臣会愚蠢到以此去苛责一个帝王。走在大道之上,赵天宇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昨天晚上感染了风寒,经过太医的诊治,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赵天宇还是要感叹,岁月不饶人,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回想当年,金戈铁马,为帝国南征北战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身体又是何等的健硕,那时候的自己有着无比旺盛的精力,能够夜御十余女而金枪不倒,在自己的记忆之中,似乎从来就没有和什么疾病结下过缘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朝议西南(1)

此时,圣斯罗帝国皇帝赵天宇正走在帝都长安皇城中的大道上,群臣早已经等候在宣政殿,静待皇帝陛下早朝。今天,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迟到了,当然没有哪个大臣会愚蠢到以此去苛责一个帝王。走在大道之上,赵天宇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昨天晚上感染了风寒,经过太医的诊治,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赵天宇还是要感叹,岁月不饶人,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回想当年,金戈铁马,为帝国南征北战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身体又是何等的健硕,那时候的自己有着无比旺盛的精力,能够夜御十余女而金枪不倒,在自己的记忆之中,似乎从来就没有和什么疾病结下过缘分。

但是,到了如今,自己已经成为了世人仰望的存在,自己已经拥有了万里的疆土,自己的国家是大陆最为强大的帝国,但是自己却因为一场风寒,需要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才能够从龙榻上爬起来。

不管怎么样,病得再厉害,早朝还是要去的。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帝王,都不会放弃享受众生皆臣服在脚下的滋味,更不会放松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更何况像赵天宇这样具有雄才大略的君王。

走在路上,各种纷乱的思绪挤进赵天宇本就有些晕眩发胀的大脑中。帝国越来越庞大的财政赤字,一拨又一拨的边民暴动,还有最让他烦躁的巴蜀杨家的割据自立……

人老了之后,年轻时的锐气消磨殆尽,往往就会开始逃避一些自己不原意听见或者看见的事情。不过这一次,在南疆却是传来了好消息。

“嘿嘿,赵熙这个多年的老搭档还是很让人满意的,有这样一个多年来追随自己一向忠心耿耿又能力出众的老臣在,的确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嗯,飖雪郡主也很不错,确实有当年乃父之风。有他二人坐镇南疆,想必能够极大的牵扯杨雄这个老东西的精力吧。”

想到这里,赵天宇的心情逐渐愉悦起来,先前的诸多烦心的事物都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管怎么说,宣政殿已经到了。

“圣斯罗圣武皇帝陛下驾到——”

随着宦官公鸭般嗓门的一声高呼,赵天宇自殿后昂首来到大殿之上,在这里有文武百官正在恭迎圣驾。这时的赵天宇早已没有了刚才的老迈之态,他的步伐是矫健的,他的神态是威严的,在两臂间的长袖随着赵天宇前进的脚步有节奏的摆动着,袖子上的两条金龙在长袖的摆动中仿佛活了一般,扭动着金色的身躯,刺激着殿下文武百官的眼球,此时的赵天宇早已不是一个人,他是圣斯罗至高无上的存在。

无可否认,每一个帝王在面对匍匐在脚下的文武百官的时候,都会激发出身体里所有的潜力,力求把自己的最佳状态展示在自己的臣子面前,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想到皇帝陛下昨晚感染了风寒。

当赵天宇端坐在龙椅之上后,百官三呼万岁礼毕,赵天宇用一种王者所独有的深沉语气说道:

“众卿可有要事奏报?”

此时,丞相裴行寂首先站了出来,对着赵天宇深深的一鞠躬,然后用沉稳的语调说道:

“陛下,如今赵熙在南疆传来消息,其任命的五郡宣抚副使沈江明率军控制住犍为郡之后,已然切断了向蜀中的食盐供应。”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武百官顿时发出一阵唏嘘之声,所有人望向裴行寂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异样的神色。当初,正是裴行寂力排众议让飖雪郡主和赵熙二人以朝廷天使的身份巡视南疆,如今才一年的光景就让南疆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已经对蜀中形成了极大的牵制。

面对着众人满含敬意的目光,裴行寂却是一副丰神俊朗淡然若水的神态。宦海沉浮数十载,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出身名门的裴行寂自幼便被收入‘天元儒社’学习儒家学派的各类经典,更被当朝‘圣儒’孔坚列为嫡传弟子。其走上仕途以来,更是以‘仁德’之名广受赞誉。因其常年着一声深褐色的长衫,因而被同僚冠以‘墨羽青衫’的美名,一路青云直上直到成为百官之首的帝国丞相。

此时,赵天宇微笑的看着裴行寂,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赏,只听他口中说道:

“裴丞相劳苦功高,当初若非你力排众议举荐飖雪郡主和赵熙二人,今日南疆也不会有如此的局面。那么依丞相之见,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做呢?”

裴行寂神态从容成竹在胸,只见他手捻胡须微一思索便即答道:

“依老臣看来,如今南疆切断了蜀中的食盐供应,就宛如一只手掐住了杨雄的脖子,蜀中的贸易必然要缩减至少三成以上。若是以往,他杨雄或许会有所忍耐。但是如今我朝廷在北面和东面大军压境,以他杨雄的实力与朝廷相抗衡本就处于弱势,如今又陷入此等经济危机当中,以老臣对杨雄此人的了解,他必然会狗急跳墙!”

赵天宇神色一动,说道:

“丞相的意思是,杨雄会出兵南疆?”

“一定会!而且他极有可能是集中蜀中精锐,意图快速平定南疆,从而保证蜀中的经济不受影响。”

赵天宇点点头,说道:

“如此说来,届时蜀中精锐将会尽皆集中于南中,而我们则完全可以趁着蜀中空虚的机会,挥师南下一鼓作气解决掉杨雄。”

裴行寂躬身说道:

“陛下英明!”

此时赵天宇眉宇间已然隐现喜色,虽然心中已将此事定下了七八分,不过表面上他依旧沉稳的说道:

“诸位卿家,你们都说说看,此计可行否?”

说话间,赵天宇把目光扫向群臣当中排在裴行寂身后的一人。只见此人面如冠玉,眉目脸颊无一处不透着一股子精致,乌黑的长发梳理得整齐有致,平顺而自然的垂落在双肩和后背上。再看他身上黑色的官服一尘不染,衣衫整理得一丝不苟,哪怕是每一个褶皱似乎都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他整个人站在那里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瑕疵,仿佛就是在诠释‘完美’这个词一般。只是,由于他的太过完美和精致,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让人看起来略微多了几分妖冶。此人便是帝国中书令崔群,他乃是文臣当中地位仅次于裴行寂的朝中大员。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朝议西南(2)

“诸位卿家,你们都说说看,此计可行否?”

说话间,赵天宇把目光扫向群臣当中排在裴行寂身后的一人。只见此人面如冠玉,眉目脸颊无一处不透着一股子精致,乌黑的长发梳理得整齐有致,平顺而自然的垂落在双肩和后背上。再看他身上黑色的官服一尘不染,衣衫整理得一丝不苟,哪怕是每一个褶皱似乎都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他整个人站在那里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瑕疵,仿佛就是在诠释‘完美’这个词一般。只是,由于他的太过完美和精致,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让人看起来略微多了几分妖冶。此人便是帝国中书令崔群,他乃是文臣当中地位仅次于裴行寂的朝中大员。

眼见赵天宇将目光投向自己,崔群步履沉稳的自群臣当中缓缓走出来到大殿中央。只见他一丝不苟的向赵天宇躬身行礼后,朗声说道:

“启奏陛下,此番正是解决杨雄千载难逢的时机,对此臣毫无异议。微臣只有一点小小的建议。”

崔群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磁性,听得在场众人无不心中一畅。只见赵天宇亦是面带春风的对着崔群说道:

“你且说来听听。”

崔群躬身答道:

“微臣以为,成大事者讲求的无非是个名正言顺。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等起兵之前应当昭告天下,称益州刺史杨雄桀骜骄纵,今无视朝廷诏令擅自兴兵攻伐南疆,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号召天下诸侯共诛之!”

赵天宇微笑道:

“好,不错!”

崔群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此外,我等应当未雨绸缪,令庆凉王宁焕清即刻引精兵十万出陇右向南郑进发,进而窥视阳平关;令荆州刺史恒照引精兵五万屯与江陵压迫永安。如此两路兵马南北呼应,一旦蜀中有变则可快速反应同时发兵入蜀,届时陛下则可在国中从容布置、汇集大军西征,如此则巴蜀可定矣!”

龙座之上的赵天宇闻言,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朕有裴相运筹决算,亦有崔公拾遗补缺,此番大计定然可成,想那杨雄小儿竟然妄图割据巴蜀以自立,却不知朕已然定下计策旦夕之间取其性命,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大殿之内的众臣见状同时躬身道:

“陛下英明,世所难及!”

……

益州、cd,郡守府。大厅之内,杨雄面色木然的坐在首座,杨松、杨林二兄弟分列两旁,申屠杰则是站在最下首。此时大厅之内一片寂静,屋内的光线很阴暗,只看见杨雄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不清杨雄此时的表情,只能透过些许光亮看见其手中把玩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翠绿色玉器。

细看这枚玉器竟然是一枚玉龙,玉龙呈扁圆形,首尾相连,吻部突出,头部雕出两角,龙须、嘴、鼻、眼部雕刻得清清楚楚,在杨柏的手掌把玩间上下翻转活灵活现,显然是雕工精细的珍品。

只见杨雄对着这枚玉龙喃喃自语的说道:

“这是当年我出任益州刺史之时,陛下赐给老夫的玉龙,以示朝廷恩宠。时光荏苒,仿佛就在昨天一般。时至今日,老夫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十二年的光景,陛下却是依然挂念着老夫啊。”

说到这里,杨雄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掌中的玉龙,然后继续说道:

“只不过,现在陛下不再赐老夫玉龙,而是命人在南面掐断了蜀中的食盐供应,又在北面和东面调集了十余万精锐死死的看着老夫。嘿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

此时,站在一旁的杨林忍不住说道:

“兄长,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杨松见状呵斥道:

“三弟休要无礼,值此危急关头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切容兄长仔细思量。”

杨林闻言瞪了杨松一眼,但却没敢再说话。此刻,杨雄仍然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他把自己的脸庞隐匿在光线照不到的阴暗中,使人既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少顷,还是申屠杰站了出来,向着杨林躬身说道:

“明公,时至今日是该我们做出抉择的时候了。赵熙这一手实在是打在了咱们的七寸之上,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按兵不动,朝廷找不到任何的借口针对我们,双方依旧保持僵持的态势。但是如此一来,沈江明切断我们盐路的影响就会逐渐的显现,届时蜀中盐价飞涨、民生凋敝,动乱就在眼前。此计虽得苟延残喘一时,但是时间一长,我益州便不战自乱,待到那时不用朝廷派兵来打,一纸调令我等便只能乖乖的俯首听命。”

说到这里,申屠杰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杨雄,眼见对方没有任何的表示,便又说道:

“还有第二策,那便是汇集蜀中精锐迅速出兵犍为,趁沈江明初掌犍为立足未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我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占领犍为,那么一切又都会回到原点,朝廷亦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这一策的风险就在于一旦我们拿不下犍为,数万精锐被拖在南疆,一旦朝廷趁着蜀中空虚兴兵来犯,只怕倾覆之祸就在眼前!”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侍从自大厅外进来口中说道:

“刺史大人,永昌有书信送来。”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杨雄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抬手示意侍从近前来。那名侍从将手中书信交到杨雄手中后,又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转身退出大厅外。杨雄一边把玩着手中玉龙,一边拿起书信细细端详,一时间大厅之内又恢复到先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状态当中。

少顷,杨雄放下手中的书信,口中喃喃的说道:

“朝廷在用‘钝刀子割肉’和‘温水煮蛙’的套路,若是按照他们的思路走那是必死之局。我等在蜀中苦心孤诣悉心经营十余年,方才有现今所谓的‘天府之国’。而今朝廷却想要把我们的十余年心血白白拿走,他赵天宇是天子,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哼哼……还是陈胜说得好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话间,只见杨雄把玩着玉龙的右手微微一松,那枚精美的玉龙顿时从其手中滑落下来,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下一刻,杨雄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他的身形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只见其犀利的眼神在大厅内众人的脸庞上一一扫过。当杨松、杨林、申屠杰在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的时候,都禁不住躬起了身子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

杨雄环视大厅一周,整个人陡然焕发出逼人的气势,只听其朗声说道: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又有几个是真正做好万全准备而水到渠成的?今日于我等而言既是莫大的危机,同时也是促使我等下最后决心的契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用我们的双手去争取,现在我们要先把犍为郡死死的攥在手里!”

杨松、杨林、申屠杰三人同时躬身答道: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人!”

……

第一章 送韦大人上路

益州出兵了!

杨雄意图在短时间内迅速平定犍为郡,因而调集了五个师五万余人突然南下。这是整个益州将近一半的兵力。大军由帝国少将高翔率领行军速度非常快,从江州出发走水路到达合州,然后经巴川、铜梁到达大足,已然逼近犍为郡境内。

杨雄悍然出兵,让整个南疆都为之震惊。犍为、朱提、越隽、牂牁、建宁五郡早已经是人心惶惶,各地州县均开始实行宵禁禁止百姓夜间上街,郡内府兵亦开始频繁调动,一时之间紧张的气氛迅速在南疆漫延开来。

此时在永昌,韦盛昌化妆作平民悄悄的混出了城门。站在城外,韦盛昌回望永昌县城高耸的城墙,心中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嘿嘿,永昌城,咱们后会无期了。”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见一个声音说道:

“韦大人,您来迟了!”

韦盛昌骇然之下猛然回头,只见宇流明好整以暇的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的注视着自己。

一见是宇流明,韦盛昌顿时觉得心头一紧,表面上却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原来是宇流县令,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宇流明淡淡的笑道:

“我倒是无恙,只怕是韦大人过得有些不好了吧?”

韦盛昌心中一凛,仍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宇流县令此话怎讲?”

“杨雄无故兴兵讨伐犍为,朝廷已经昭告其有不臣之心。”

韦盛昌冷笑一声说道:

“我在江州做通判,当的是朝廷的官,虽是杨雄下属但却没有与之沆瀣一气,他是他我是我,此事与我何干?”

宇流明微笑道:

“那么韦大人如此打扮,又这样急匆匆的要去哪里呢?”

韦盛昌沉声道:

“本官的事情何时需要向你来报告?”

宇流明脸色一寒,冷冷的说道:

“关于建宁郡尚未做好与蜀中决战准备的情报,韦大人想必已经送出去了吧?”

韦盛昌脸色一变,似乎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阴沉的死死盯着宇流明。宇流明却似恍若未觉,继续说道:

“蜀中有三门,分别是蜀葵、蜀锦、蜀绣,韦大人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韦盛昌默然。

“想必大人在蜀中三门之中地位不低,我在建宁就已经见识过了‘蜀葵’的刺杀,身为‘蜀锦’的李雪谦也给我找了不少的麻烦,这些都是拜大人您所赐。”

韦盛昌闻言,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只听他说道:

“你是如何发现的?”

宇流明缓缓上前两步,目注韦盛昌淡淡的说道:

“当初剿灭盗匪林震的前夕,我在易门县遭到了‘蜀葵’的刺杀,然后在接下来围剿林震的战役当中,林震竟然能够及时找到我军部署的最薄弱环节然后突围而出。当时我便隐隐觉得在我们阵营内部一定有对方的探子。”

韦盛昌沉声说道:

“然后呢?”

“然后,是在不久之前我为了赈济灾民而向建宁郡的商贾筹集钱粮,当时易善思、李雪谦、孙正平三人挑头不肯顺从。在调查这三个人的背景的时候,我有些惊奇的发现,李雪谦这个商人着实有些奇怪。此人家是清白,只是本本份份的做着蜀锦的生意,竟然连丝毫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没有。”

韦盛昌道:

“那又如何?”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韦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无商不奸这句话吗?试想一下,一个如此本份的人,他的买卖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大?后来当我收拾了易善思和孙正平,这个李雪谦竟然还不低头,我就越发肯定他有问题。试想一个商人自然是利益至上,建宁最大的三家商贾有两家都已经服了软,你李雪谦一个人还要死扛到底,这不是一个商贾的行事风格。”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着韦盛昌。韦盛昌则是微微一叹,说道:

“的确如此。”

接下来,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我筹集到一批粮食,不曾想在接收粮食的时候遭到所谓‘灾民’的袭击。不过我从蛛丝马迹之中认出了袭击的人就是李雪谦,所以……”

韦盛昌恨恨的说道:

“所以你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假扮‘灾民’屠了李雪谦全家?”

宇流明面无表情的答道:

“李雪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灾民的粮食也敢袭击,对于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我是不会留手的,所以我的报复迅速而直接,丝毫不拖泥带水。”

韦盛昌又道:

“其实你完全可以留下李雪谦这个活口,从而挖出他身后的组织的。”

“那倒无妨,事后我已经猜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韦大人您在主使。”

韦盛昌有些好奇的说道:

“我很奇怪,我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宇流明答道:

“记得那日凌晨我因为遭袭而没能赶上褚郡守召开的晨会吧?”

“记得,当时我还特意赶到馆驿来催你。”

“那韦大人记得自己去馆驿时说过什么吗?”

韦盛昌闻言一愣,谁又会记得清楚自己多日前说过的话。宇流明不等韦盛昌回答便即说道:

“其实殊不知那日你来催促之时,我已经回到了馆驿之中。那日你在馆驿之外叫门时说‘本官韦盛昌,天使及郡守大人等着宇流县令前去晨会,不知他回来没有?’”

韦盛昌先是有些疑惑,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陡然一僵。宇流明看着韦盛昌满脸懊悔的神色有些得意的笑了,口中说道:

“这句话说明你提前便有预计,我可能不会在馆驿之中。这个时候我终于开始怀疑韦大人你了。然后我就把所有的事情从头至尾联系起来想。结果我惊讶的发现,这一件件事情如果都成功了,其中获取利益最大的都将是巴蜀益州方面。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韦大人!”

韦盛昌沉着脸,冷冷的说道:

“宇流明,你确实很厉害,老夫低估了你!”

宇流明笑道:

“哪里哪里,我也是接连吃了好几个大亏才反应过来,比起韦大人坐镇幕后运筹帷幄实在是差着好几个档次。不过呢,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连着被韦大人坑了这么多次,在下自然要还大人一次。所以……我并没有及时揭穿韦大人,其目的就是希望大人您能替我给杨雄送一封信,告诉杨雄我们还没有做好应付他出兵南疆的准备。”

韦盛昌脸色顿时犹如死灰,他很清楚当初他送出的那封书信定然给杨雄造成了错误的判断,现在高翔率领五万蜀军已然南下,一切都已经不可逆转了。

少顷,韦盛昌似乎渐渐从接踵而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口中淡淡的说道:

“好吧,这一局是你赢了。不过,无论如何你们都将面对高翔率领的五万蜀中精锐,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宇流明波澜不惊的答道:

“也许是这样,不过最后的结果韦大人您是看不到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回身对阿铁说道:

“阿铁,送韦大人上路!”

……

第二章 出兵

两日后,会泽县城外,二牛和李平二人各率领一千士卒整装待发。此番出兵,宇流明麾下的两千人马是作为先遣部队赶往犍为协助沈江明作战的。按照褚怀远的筹划,是要让宇流明赶往犍为防止沈江明的部队被蜀军迅速击溃,力求尽可能的拖住蜀军。而褚怀远则是在后方抓紧时间整合五郡兵马,一旦整合完成则迅速率领主力部队北上。

宇流明站在队伍的正面,手上拿着来自永昌的一纸调令,任命宇流明为五郡北上先遣军招讨使,令其即刻率队北上增援沈江明。‘招讨使’的名头虽然不小,可自己手底下实际上却仅仅只有两千人,但是在未来的南疆想要安身立命却实实在在离不开这两千人。

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眼前的两千人,此刻宇流明有些心潮澎湃,自己在会泽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的民团和警备团两支武装力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他们早已经告别了用木矛、农具、棍棒当做武器的时代,取而代之的是较为统一的铁制武器,而且这些人当中的绝大部分已经装备上了皮甲。其次,在经过长期系统军事训练以及经历了与盗匪的厮杀之后,队伍的人员素质和战斗技能有了显著的提升。第三,在宇流明的特意关照之下,会泽县财政对于这两支部队的保障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在优厚待遇的刺激队伍的士气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目光扫过眼前这整齐的两千人,宇流明最后把视线停留在面前的李平和二牛身上。只见宇流明面带微笑,淡淡的说道:

“二牛团长,李平团长!”

一身戎装的二牛和李平齐声答道:

“县令大人!”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自我到会泽县以来,民团、警备团两支队伍身上发生的变化大家都看到了,但是究竟咱们的战斗力如何,必须要到战场上用实战来检验。这一次,你们将要面对的是蜀中的精锐正规军,平时牛皮吹得震天响,现在就让你们拉出来溜溜!”

二牛早已经按捺不住,拍着胸脯乐呵呵的说道:

“明哥儿你放心,我的军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李平此时亦是战意爆棚,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是一脸傲然的说道:

“主攻用我!”

宇流明微笑着注视着自己麾下的两员主将,然后目光越过二人一一扫过他们身后的宁青、阿铁、罗志常、胡彪、赤哥等人,最后只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出发!”

……

高翔的五万蜀军自从过了大足之后行军速度更加快速。其中以其麾下的将领刘复率领的一个师最为激进,仅仅只用了两日时间便已经推进到了犍为郡内的清流河。

目前沈江明麾下有兵力两万余人,但大多是新编入伍的士卒,其核心战斗力只有原先剩下的六千余人的边军老卒。沈江明的部队分为三个旅,每个旅的编制原本应该是三千人,但是沈江明为了扩充实力则把部队超编为一个旅六千人。这六千余人由两千老卒搭配四千新卒组成。三名旅长分别由沈江明、罗超、凌翔谦担任。

面对来势汹汹的高翔,久经战阵的沈江明并没有立即调集部队迎击。而是将部队集中在资州、盘石、内江一线,意图利用长江支流进行防御,阻挡蜀军的入侵。

刘复进抵盘石之后,没有停歇立即便向守军发起了进攻。盘石一线的正面防御是由罗超率领的一个旅负责。罗超命令边军依托城池在长江西岸构建了坚固的营寨进行防御。

蜀军是有备而来,而刘复又急于立功,故而攻势异常的凶猛。加之边军罗超部大部为新卒,其战斗力较之蜀军明显较弱,故而在经过一日的激战之后罗超不得不被迫撤离盘石。

由于蜀军一战而定盘石使得另一边沈江明的边军陷入到措手不及的慌乱之中。盘石处于资州和内江防线的中段,盘石失守导致边军防线中央空门大开,使得原本在资州和内江布防的凌翔谦和沈江明只得趁着敌人后续部队还未跟上来主动放弃阵地向西撤退。最终,边军主力部队一直退到威远河西岸方才稳住阵脚。

而刘复的部队则因盘石之战一点突破造成边军全线溃退而一战成名。盘石的胜利使得蜀军对南疆兵马的战斗力认知达到了一个新低,高翔麾下的将领眼看着刘复冲在前面立了大功个个都跃跃欲试,五万蜀军仿佛吃了春药一般迅速从资州、盘石、内江三地渡过长江,浩浩荡荡向着威远方向杀了过来。

此时,宇流明的两个团已经到达了荣县,部队驻扎在荣县北面的荣德山上距离威远县城不足百里。在大帐之内,宇流明与麾下众人齐聚一堂。

这个时候,只听二牛笑嘻嘻的说道:

“边军怎么回事儿?罗超一天之内就丢了盘石,搞得沈江明带着大队人马一路狂奔逃到威远。还是明哥儿你有先见之明,部队到了荣县就不往前去了,我开始还以为你有些消极避战,原来这荣县往东马上就成了战场,也省的咱们再跑冤枉路了。”

二牛一番话倒是把大家都逗乐了,一时间大帐之内的气氛也活跃起来。这时只听宁青分析道:

“沈江明在盘石确实打得够丢人的,不过这样我们也可以看出蜀军确实战斗力很强,另一方面从敌方将领刘复采取的策略来看,对方也是急于想要迅速占领犍为全境。”

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只要他们着急,就会有破绽。就怕他们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那样的话我们就完全没有机会了。不过现在外在的形式却是逼得蜀军不得不急于求成。”

此时一旁的李平说道:

“目前沈江明把三个旅的兵力部署在威远、公井一线,只希望这一次他们不要像在盘石那般一触即溃,要不然这仗就没法打了。若是前方沈江明能够顶住,咱们驻守在这荣德山上却是可以从侧翼保护沈江明的大部队,防止蜀军对其进行迂回包围。”

宇流明对于李平的分析是非常赞同的,同时补充道: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找寻战机,看能不能冷不动的出手一口吃掉小股落单的蜀军。当然我们设想的一切都是要建立在沈江明能够守住威远的基础上,若是再如盘石那一仗一般,那么也不用再打了,我们撤回建宁就好了。”

……

第三章 鏖战(1)

此时沈江明的压力非常的巨大,盘石一战部队一触即溃已经使他的边军成为了蜀军的笑柄。现在南疆五郡都在关注犍为的战况,如果这一仗再度失利他这个‘五郡宣抚副使’也没有脸再做下去了。所以沈江明命令凌翔谦和罗超务必要在威远河畔重挫蜀军锐气,决不允许擅自撤退,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清晨,蜀军先锋刘复率领的一个师在威远河东岸摆开了阵势,岸边布满了蜀军渡河所用的渡船。此蜀军统帅刘复满怀自信的注视着江对岸的边军,口中淡淡的说道:

“南疆兵马宛若土鸡瓦狗,自以为据河而守占据了地利上的优势就能够阻挡我军的前进,殊不知在盘石的惨败还是不能让他们长记性。”

说话间,刘复志得意满的放声大笑起来。一旁的副官也凑趣说道:

“师座,这一次若是咱们能一战而定威远,不知道高帅会如何奖赏我们呢?只怕此次出征南疆的首功必是师座所有了。”

刘复闻言笑得更是开怀,连连拍了拍身旁副官的肩膀以示嘉许之意。

半晌之后,蜀军的进攻开始了。只见一排排的蜀军士卒快速的登上停在岸边的渡船,然后开始奋力的划桨向着威远河西岸缓缓而来。

西岸的守军是由凌翔谦率领的边军一个旅。眼见蜀军气势汹汹的开始渡河,边军团长左维前来找凌翔谦请示是否出击。凌翔谦却是一副嬉笑的模样,只听他说道:

“呵呵,来了!上一次在盘石,让刘复撞上了大运侥幸赢了罗超一局,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和他交手,这次倒是可以好好较量一番了。”

说话间,原本笑嘻嘻的凌翔谦脸色陡然一端,对左维说道:

“命令部队不要露头,待敌人靠近之后看我举旗为号,集中箭矢攻击近处敌军。”

待左维领命而去之后,凌翔谦灵动的大眼睛又再次往向河对岸的蜀军。只见江面之上密密麻麻的渡船开始向着西岸缓缓而来。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突然间只见威远河西岸边军大营之中一面耀眼的红旗缓缓升起。

就在下一刻,驻守西岸的边军在河滩上万箭齐发,无数的箭矢如飞蝗一般向着河面上的蜀军覆盖而去。正在渡河的蜀军早有准备,见状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同时将身躯匍匐在渡船舱底隐蔽在盾牌之后,待到箭矢落下之时只听见一连串箭矢凿进盾牌时所发出‘噌噌噌’的脆响。仍然有少部分箭矢穿过盾牌间的缝隙射中了蜀军士卒的身躯,只听见河面上中箭的士卒发出一连串的惨叫。

连续两轮箭矢之后,由于蜀军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只是零星的对其造成了杀伤,而河面上的渡船依旧向着西岸缓缓的逼近。

眼见大量的渡船已经距离岸边不足三十步的距离,有不少蜀军士卒已经跳入水中开始涉水向着岸边发起了冲锋。正在东岸指挥的刘复见状冷笑一声,说道:

“哼,雕虫小技毫无新意……”

此时的凌翔谦见状灵动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戏谑的笑容,随后他慢条斯理的下达命令道:

“火矢,射他们的渡船!”

下一刻,只见燃烧着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再一次倾泻到河面上的渡船上。箭矢对于蜀军士卒的杀伤依然很小,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箭矢落在渡船之上,不少木质的船身被箭矢上的火焰引燃了。当第一波进攻的蜀军大部分登上滩头的时候,他们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渡船已经被熊熊燃烧的火焰所吞没了。一时间,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一个念头:回不去了……

其实不仅是回不去了,而且后续的增援部队也上不来了。这时,站在东岸的刘复脸色终于变了,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咬牙切齿的骂道:

“混蛋……我们这边还剩下多少渡船?”

一旁的副官也已经看出了战局出现了危机,连忙小心翼翼的答道:

“为了最大化的运送先头部队,我们几乎把所有的渡船都投入到了这次进攻当中,算上从西岸撤回来的目前总共怕是不足十艘了。”

刘复闻言脸色更加的阴郁,因为按照每艘小船装载5人的数量计算,这样一次性只能再次向西岸投送不足百人的人马,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员补充对于西岸的战局起不到任何的有益作用,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而在另一边的凌翔谦则是笑嘻嘻的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告诉在滩头上的左维,敌人的后续部队短时间是过不来了,让他们团给我狠狠的打,一个蜀军也不能放走。”

边军出动了!一直掩藏在后方的边军士卒突然间同时杀出,向着滩头上的蜀军冲杀而来。两军短兵相接,在河滩之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这个时候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人人都像疯了似的,刀丛枪阵中人人各自为战,惨叫声中不断有人被砍掉了胳膊、脑袋和肢体……

这对于双方都是一场极残酷的战斗。在西岸,边军的人手众多,大局上牢牢占据了优势,把蜀军士卒一点一点地往身后的河水挤压,但蜀军先头部队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是因为知道自己短时间内难以得到后援,所以人人都有背水一战的决死勇气。他们牢牢死守住滩头的一片空地,边军士卒掀起一个又一个浪头向着蜀军进行猛烈的冲击却硬是冲不垮他们!

此时在关注着战局发展的凌翔谦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满意的喃喃自语道:

“这个左维实在是没用,一个团都扑上去了就硬是吃不下滩头这几百名蜀军?传令兵,传我的命令再调一个团上去,务必解决掉他们。”

越来越多的边军投入到战斗当中,他们轮番的向着驻守在滩头的蜀军发起冲锋。而驻守滩头的蜀军由于人数得不到补充,在和边军拼消耗的过程当中逐渐露出败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蜀军控制的滩头区域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逐渐缩小,而蜀军的人数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彻底被蜂拥而上的边军彻底吞没。

对岸的刘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先头部队被边军切断后路,然后被逐步蚕食直至全军覆没。这一刻,刘复的脸阴沉得有些可怕,他身旁的副官一看主帅的脸色自觉的躲到一旁不敢出声。回想起适才的一番自吹自擂,现在眼前的实际状况无疑是对二人的莫大讽刺。

第四章 鏖战(2)

对岸的刘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先头部队被边军切断后路,然后被逐步蚕食直至全军覆没。这一刻,刘复的脸阴沉得有些可怕,他身旁的副官一看主帅的脸色自觉的躲到一旁不敢出声。回想起适才的一番自吹自擂,现在眼前的实际状况无疑是对二人的莫大讽刺。

刘复的双手紧紧的交叉攥在一起,指节都捏得有些发白了。先头部队被全歼让他仿佛如吃了一记闷棍一般难受,不过作为一名长期带兵的将领刘复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对面的边军并非像是在盘石所遭遇的那股部队,敌方的将领并不和己方硬拼而是善于把握战机以巧胜强。

少顷,刘复沉声对身旁的副官说道:

“命令部队原地休整,去周边区域搜集渡船,同时砍伐树木以备搭建浮桥。”

……

眼看着蜀军停止了进攻,凌翔谦灵动的大眼睛盯着对岸的蜀军,口中说道:

“这就不打了?好吧,这个叫刘复的家伙还有那么点自知之明,想必是吃了亏之后想要重振士气,下一次进攻将会异常猛烈吧?”

……

由于凌翔谦部的出色表现,使得蜀军刘复在威远河畔首尝败绩,同时也迟滞了蜀军近半日的时间。当刘复的部队搜集到百余搜渡船以及砍伐了大量树木之后,于次日清晨再次向着威远河西岸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蜀军的进攻宛如排山倒海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渡船不停的来回运送着蜀军士卒源源不断的登上威远河西岸。这一次蜀军吸取了昨日的教训,渡船在边军射程之外便早早的将运送的士卒放下便调头回到东岸,让蜀军士卒涉水渡过浅滩之后再向滩头发起冲锋。这样做的好处在于避免了渡船的损失,但是弊端也同样明显,蜀军士卒冲锋的路程加长了,而且还要穿过泥泞难行的浅滩,缓慢的行进速度使得蜀军士卒成了边军的活靶子。

边军一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一线的指挥员于是命令阵地上的弓弩手集中狙杀浅滩上冲锋的蜀军士卒。一时间威远河西岸的浅滩上顿时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箭矢将这一个区域完全覆盖。数不清的蜀军士卒在泥泞的浅滩上涉水前行,而一阵箭雨之后,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被鲜血染红的水面上便浮起无数尸体。

但是蜀军士卒依旧悍不畏死的向前推进,他们用同伴的尸体填平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冲上滩头的蜀军则是与早已经严阵以待的边军士卒展开了厮杀。

此时,凌翔谦坐镇中军指挥全局,却接到一个又一个前线指挥员的求援报告:

“旅座,蜀军人数太多了,河滩上的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旅座,蜀军今天跟打了鸡血一样,迎着箭矢不要命的往上冲,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旅座,弟兄们伤亡太大了,再这样下去人都快打光了……”

面对这一份份的告急,凌翔谦却是一视同仁的回答:

“昨天咱们捡了便宜,今天蜀军肯定是要拼命报复,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取巧的办法,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看谁能扛到最后。至于说援兵,就两个字:没有!”

在打发走了前来求援的传令兵后,凌翔谦看着西岸滩头之上血肉模糊、肢体横飞的景象,脸上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不过却没有人注意到他掩藏在袖口下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攥成了双拳,还在轻微的颤抖。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伤亡都在急剧的增加,这场攻防战一直持续到傍晚方才停歇下来。这一次毫无花哨的真正意义上的较量双方基本上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边军阵亡1237人,蜀军阵亡1791人,不过边军终究是守住了威远河西岸,没有再让蜀军前进一步。

第一日的战斗结束后,沈江明和边军上下各级军官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蜀军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匹敌,只要能守住那么这仗还有的打!

始终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宇流明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出现兵败如山倒的局面,看来关键时刻沈江明的部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寻找战机侧面配合边军,尽可能将蜀军拖在威远一线了。

而在蜀军这一边,威远一战略守小挫,也让蜀军将领开始意识到边军并不是想象般的不堪一击,要按照原先的部署迅速控制犍为看来还存在很多的困难。蜀军上下也亦是统一了认识,那就是接下来的战斗必须狮子缚兔亦用全力。

接下来的数日,蜀军在威远一线向边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势。高翔所率领的蜀军后续部队也已经到达了威远河东岸。在高翔的整体部署之下,蜀军五个师沿着威远河一字排开,分别从公井、威远两处地点向着边军发起了进攻。

而沈江明则是基于凌翔谦应对刘复时的卓越表现,让其率领部队居于公井、威远两地之间便于居中协调支援,而沈江明自己则是亲自率部驻守威远,罗超防守公井。

蜀军的进攻异常猛烈,而边军守得也异常顽强,双方在威远、公井一线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每一日双方的士卒都会在威远河两岸进行激烈的厮杀和残酷的争夺。边军士卒依托着威远河的地利优势大量的杀伤着蜀军,同时自身也承受着剧烈的消耗。

这一日,驻守荣德山的宇流明突然接到前方斥候传来的消息,有一小股规模在一个营左右的蜀军自威远河上游偷偷渡河,向着荣县方向摸了过来。

宇流明立即将宁青、二牛、李平、阿铁、赤哥等人找来商议。

二牛跃跃欲试的说道:

“好啊,终于送上门来了,咱们这次一定要干他娘的一票!”

微笑的看着二牛在那里叫嚣,宇流明说道:

“这股蜀军是冲着荣县来的。荣县位于威远河公井西侧,是边军向西撤退的必经之路。一旦蜀军偷袭得手,驻守在公井和威远两地的边军必然产生动摇,而蜀军则更可以从背后夹击边军。”

此时一旁的宁青点点头,然后说道:

“明哥儿说得在理,如今敌人为了避免被边军察觉只派了一个营过来偷袭县城,却不想正好迎头撞上咱们的部队,这一次正好可以检验一下咱们会泽县两个团的战斗力。”

第五章 鏖战(3)

“这股蜀军是冲着荣县来的。荣县位于威远河公井西侧,是边军向西撤退的必经之路。一旦蜀军偷袭得手,驻守在公井和威远两地的边军必然产生动摇,而蜀军则更可以从背后夹击边军。”

此时一旁的宁青点点头,然后说道:

“明哥儿说得在理,如今敌人为了避免被边军察觉只派了一个营过来偷袭县城,却不想正好迎头撞上咱们的部队,这一次正好可以检验一下咱们会泽县两个团的战斗力。”

宇流明说道:

“不错,这次可是要面对蜀中的正规军,虽然只有一个营但战斗力不是林震麾下那帮乌合之众能比的。”

此时一旁的二牛嚷嚷道:

“管他什么正规军、杂牌军,他只要敢来我就带人把他收拾了!”

而坐在一旁的李平此时亦是战意凛然,他只是沉声说道:

“大人,我说过了,主攻用我!”

一旁的二牛却是有些不干了,瞪着眼对李平说道:

“嘿嘿嘿……怎么,这股蜀军我二牛已经预定了,李平你跑来抢什么生意。”

李平却是没有搭理二牛,直愣愣的看着宇流明,似是在等待着宇流明的命令。这时,宇流明却是笑道:

“二牛,不要争了。这一次咱们两个团全上,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肥肉,务必要把这股蜀军全歼在这里。”

……

刘复麾下营长殷志杰率领的一个营的蜀军自威远河上游渡江之后,沿途隐蔽前进,已经渐渐逼近荣县。一路之上,殷志杰始终谨小慎微不敢轻易冒进,所以行军速度比较缓慢,但是现在眼见荣县已经近在咫尺,他心中也不由得一阵紧张。

此时,殷志杰身旁的一名蜀军小校低声对他说道:

“营长,照这个速度天黑前我们就能赶到荣县。你说咱们要是趁着天黑摸进县城里,想必拿下县城轻而易举吧?”

殷志杰拍了拍那名小校的肩膀,笑着说道:

“就你鬼主意多,到了地方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那名小校则是自顾自的说道:

“等拿下了县城,切断了边军的后路,边军那时只怕会人心惶惶。到时候只需要师座带着弟兄们从正面一冲,边军还不得溃不成军啊。等破了边军,师座得给咱们记个大功吧?”

殷志杰笑了笑,这次却没有再说话,他现在没有功夫去和麾下的士卒一样做着美梦,他必须要认真的考虑接下来如何拿下荣县的事情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队伍前面的士卒喊道:

“敌人!有边军!”

殷志杰心下一惊,随后又听到身后有士卒喊道:

“后面也有,人数太多了!”

被发现了!殷志杰的心已然沉到了谷底,一种绝望的心情自心底缓缓升起。但是下一刻,作为军官的本能驱使他命令士卒立即分散开,抢占周边有利地形固守待援,尽管他心里很清楚,没有援军。

由于事发仓促,蜀军并没有时间去选择防守的地点,急切间只能是选择了一处丘陵,居高临下防守。不过殷志杰在看到包围自己的部队没有统一的制式铠甲和武器,各式各样的衣衫五花八门,不像是沈江明麾下正规的边军,倒像是当地的民团和乡勇,他的心中又陡然升起一股希望,也许自己这一次可以从重围之中逃出生天!另一面,二牛和李平各自率领自己麾下一个团的士卒已经到达指定作战位置,两个团的兵力呈圆弧形排开一前一后将一个营的蜀军团团包围在当中。

此时,二牛和李平二人在丘陵之下远远的眺望着山上的蜀军。只见二牛拍拍李平的肩膀说道:

“老李,咱俩闹归闹,不过说实在的,这一仗咱俩可得齐心协力。你看这股蜀军虽然被我优势兵力包围,但是却没有丝毫慌乱,能够迅速抢占丘陵布置防守,看来战斗力不可小觑。”

李平抬手拍掉二牛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沉声道:

“看样子这块骨头是不好啃,你有办法没有?”

二牛乐呵呵的说道:

“攻山难就难在对方弓箭犀利。咱们这样,我们先把手里有限的盾牌都集中起来,组成盾牌手缓缓向山上推进,不求能一举攻下丘陵,但是却能够大量消耗敌人的箭矢。待敌人箭矢消耗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一举攻下丘陵。咱们两个团对他一个营,就是用人堆也能给他堆下来。”

李平点头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

很快,战斗便开始了。二牛派出二百名盾牌手在罗志常和胡彪的带领下缓缓向着丘陵之上推进。当进攻的士卒进入到蜀军的射程范围之内后,丘陵之上顿时箭如雨下。数不清的箭射发出一连串的破空之声向着攻山的士卒射落。

‘蹭蹭蹭蹭……’密集的箭矢重重的撞击在民团和警备团士卒手中的盾牌上,直震得盾牌手持盾的手臂一阵发麻,但是造成的伤害却是微乎其微。一阵箭雨之后,零星的倒下数名盾牌手,攻山的部队继续缓缓向着山顶挺进。

见一轮箭矢之后并没有达到消耗敌人的效果,殷志杰在山顶上当即下令:停止射击,不得浪费箭矢。眼看着敌人二百名盾牌手缓缓向着山顶推进,殷志杰冷冷说道:

“哼,二百人就想得手,没那么容易!命令部队,做好近战准备。”

此刻站在山下眺望的李平眼见山上的蜀军仅仅一轮齐射之后便停止了射击,无论盾牌手如何向前推进蜀军却再无半点动静,却心中一动猛然叫到:

“不好!先头部队要吃亏,弟兄们跟我上!”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山顶之上的蜀军突然从三个方向杀出,只是几息的时间便已经冲到了盾牌手的跟前。原本正在缓慢向前推进的盾牌手显然没有做好立即与敌人展开近战的准备,被蜀军一个冲锋顿时将原本的阵型打乱。罗志常和胡彪二人原本才加入二牛的民团不久,一心只盼着能够在战场上建功,如今出师不利却也不好轻易退却,只得带领着盾牌手与蜀军展开厮杀。

两军交锋之间,蜀军的单兵战斗能力要明显强上一个档次,又是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仅仅几个照面便将敌人的盾牌手击溃。一时间,只见殷志杰带着麾下士卒一路追杀,接连毙伤会泽县士卒数十人。蜀军正欲继续掩杀扩大战果,却见李平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奔着山上杀过来,殷志杰当即吼道:

“敌人的大部队上来了,撤!弓弩手封锁道路。”

第六章 鏖战(4)

“敌人的大部队上来了,撤!弓弩手封锁道路。”

当李平带着一个营的队伍终于接应上溃败下来的胡彪和罗志常时,却只能目光阴沉的注视着蜀军撤回了丘陵的顶部。胡彪和罗志常二人原本满心想借此机会立功,却不想上手的第一仗便遭受了如此大的挫折,都是一脸的丧气模样。

首战失利,把二牛气的哇哇叫,口中嚷嚷着道:

“这把玩砸了,干脆咱们仗着人多,一鼓作气给我冲上山头,咱们两个团就是用人头堆也把这股蜀军给堆平了!”

李平摇了摇头说道:

“不成,这样损失太大,后面的仗没法打了。”

“那你说怎么办?”

李平拍了拍二牛的肩膀,沉声说道:

“这次你得听我的。”

“成!”

很快,会泽军开始组织第二次进攻。这一次又是盾牌手排在前列,但是在盾牌手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队规模约在二百人左右的士卒。防备着一旦蜀军再次故技重施,则立即由后面这一队人顶上去厮杀。

此刻殷志杰在山顶之上看到了会泽军这次的进军方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面对这样的进攻方式他也找不到太好的办法克制。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校,口中说道:

“让大伙儿做好准备,一会儿等盾牌手近了咱们再冲一次,不过这次怕是没有先前那么容易了。”

会泽军的盾牌手沿着丘陵的山路缓缓向前推进,当再一次接近蜀军的防守区域的时候,只见殷志杰大喊一声:

“弟兄们,跟我冲!咱们再去杀他一阵!”

说话间,只见蜀军士卒纷纷自山顶上掩藏的岩石后杀出,向着正在前进盾牌手冲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会泽军第一排盾牌手突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然后快速的向两边分开。

弓箭手!他们就紧贴在盾牌手身后!这一刻,殷志杰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他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招手。

而此时,会泽军一边赤哥率领着弓弩手已然搭弓上箭,面对着迎面而来的蜀军露出了冰冷的微笑。下一刻,只听赤哥一声令下:

“放箭!”

霎时间,无数的箭矢自会泽军阵营中飞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细线,径直射入蜀军士卒的身体当中。

如此近距离的弓箭射击几乎是不需要瞄准的,赤哥和他麾下的弓弩手要做的仅仅只是松开弓弦,然后就看见迎面而来的蜀军士卒倒下一片。

此时,在山下的李平和二牛远远望见这一幕,只见李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口中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算计我一次我也算计你一次。”

由于距离较近,这一轮的齐射给予蜀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战阵之上,殷志杰在看见敌方阵营中箭矢射出后凭着本能的直觉突然一个卧倒,竟然侥幸的躲过了密如飞蝗的箭矢。当他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在他身边还依旧能够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早先与他答话的小校就躺在他的旁边,身躯上插着好几根羽箭。致命的一箭射中了他的脖子,使得他此刻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瞳孔在不断的放大直至最后消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殷志杰此时没有时间再去顾忌这名小校,因为在先前的一轮箭雨之后,会泽军的后续部队已经越过盾牌手向着残余的蜀军冲了过来。白刃战开始了,在箭雨打击下尚未回过神来的蜀军又要面对人数数倍于自己的会泽军围攻,顿时有些吃不消。不过多年的军事素养使得他们并没有慌乱的抱头鼠窜,而是在营长殷志杰的指挥下且战且退。

山坡之上,双方在进行激烈的厮杀。面对人数众多的会泽军,蜀军士卒只能勉强的招架。殷志杰一刀砍翻了一名冲到身前的会泽军士卒,正在这时敌方又有两名士卒围了上来。只见其中一人舞动着长刀削向殷志杰的脑袋,殷志杰一个闪身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趁着对方收势不及抬手一刀便戳中了对方的小腹。

那名士卒眼见是不能活了,却咬着牙死死拽住刺入自己小腹的军刀。一旁的同伴趁着殷志杰用力拔刀之际,挥刀便向殷志杰砍来。仓促之下,殷志杰只好松开手中的军刀闪身躲过对方的劈砍,但紧接着却被对方一脚踹中腰身摔倒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

殷志杰强忍着后腰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仓皇的带着残余的蜀军士卒向着山顶方向撤退。殷志杰一边撤退心中一边暗自心惊,这些南疆的士卒虽然在军事技能上比之蜀军仍然存在明显的差距,但是作战之勇猛无畏较之蜀军则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在持续的进行着,蜀军已经撤到山顶退无可退,罗志常和胡彪二人则是带着会泽军士卒将蜀军团团围住开始最后的绞杀。但是蜀军的战斗意志却是异常的强烈犹自在困兽犹斗,会泽军人数虽多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将之完全歼灭。

二牛和李平正在山下紧张的关注着战局的发展。此时,宁青却是带着宇流明的口讯来到二人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

“明哥儿让我带句话给二位,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两个团还啃不下对方一个旅?”

二牛闻言脸色涨得通红,他看了一眼李平见对方脸上似乎也有点挂不住,当即气急败坏的对着传令兵嚷嚷道:

“你去,告诉胡彪跟罗志常,都到这份儿上了要是再拿不下来,是不是要老子跟李团长也上去冲锋。”

眼看着宁青用手捂着嘴强忍着笑意离开,二牛则犹自在那里骂骂咧咧喋喋不休。不过,在接到二牛的命令后,山顶上的绞杀明显加快了进度。罗志常和胡彪二人带着麾下人马接连数次冲锋,把残余的蜀军打散分割成了几个小块,彼此之间难以相互呼应各自为战,最终被会泽军逐一歼灭。蜀军营长殷志杰眼见无力回天于乱军之中自刎而亡。

战斗终于结束了,在清理战场之后,很快双方的战损数字便已经交到了宇流明的手上。此战全歼蜀军一个营341人,会泽军伤亡273人。在兵力相差如此悬殊之下,双方的战损比仍然接近一比一,这一战无论如何谈不上精彩。对此,宇流明有着更加清醒的认识,自己麾下的部队虽然经历过南疆剿匪的洗礼战斗力已经今非昔比,但是距离正规帝国军的部队有着明显的差距,还需要在更加残酷的战场上继续磨炼。

第七章 战后

当宇流明率部在荣县东北歼灭蜀军一个营的消息传到沈江明的耳中时,着实引起了沈江明的注意。原本他对宇流明率两千人马驰援犍为并没有抱太多的期望,毕竟南疆剿匪期间宇流明虽然出尽了风头,但是和正规部队作战和对付土匪是两回事。但是现在看起来,宇流明的这支部队还是很有几分战斗力的。在这同时,凌翔谦也派人传来讯息,希望能够让宇流明协助其防守公井到威远一线区域。看来凌翔谦也是看上了宇流明这两千人不俗的战斗力。沈江明想了想,觉得加强一下凌翔谦在中路的防守确实很有必要,便答应他的要求。不过宇流明毕竟是褚怀远的嫡系并不归沈江明统属,所以沈江明在回复凌翔谦的时候还是要其自行和宇流明接洽。

此刻,在蜀军大帐当中,刘复、龙虓、邓黎、黄云四位师长齐聚一堂,唯有主帅高翔尚未到来。龙虓、邓黎、黄云三人聚在一起时不时的谈笑两句,却是把刘复晾在了一边。因为自开战以来刘复一路高歌猛进算是出尽了风头,其平日里又向来高调跋扈,却不想此番在威远接连受挫,是以其他几个师长都对其敬而远之乐得看他的笑话。

正在此时,只听帐外侍卫一声:

“大帅到!”

四位师长闻言同时站直身躯分列两行,片刻之后只见一人在侍卫簇拥之下缓缓进入帐内。此人四十多岁,身高七尺、体态雄伟,脸庞却是略显消瘦,双目深陷却透着摄人的光芒,一身深褐色的铠甲掩映在棕色的披风之下,双肩之上一对耀眼的帝国少将军衔时不时散发着夺目的光亮。这就是蜀军主帅高翔!

高翔入帐之后,犀利的目光环视四周在四位师长的身上逡巡片刻,最后只听他淡淡的说了句:

“都坐吧。”

待刘复、龙虓、邓黎、黄云四人就坐之后,只听高翔缓缓的说道:

“近日进攻接连受挫,我又得到消息,咱们迂回敌人侧翼的一个营又被边军歼灭……”

龙虓、邓黎、黄云三人闻言都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刘复,刘复则是黑着一张脸坐在一旁没有说话。高翔冷眼旁观帐内的情形,对于自己麾下将领只间的竞争和矛盾他向来都不会轻易插手,他更倾向于将这种竞争和矛盾引导为作战的动力而不是去努力化解。

少顷之后,高翔继续说道:

“如今看来,沈江明的边军是准备威远、公井一线与我等长期对峙。若是让他们的意图得逞,只怕届时朝廷大军入蜀,则益州危矣!”

此时,坐在一旁的刘复猛地站起身来,口中说道:

“大帅,再给我两天时间,卑职亲自率队冲锋,就算是把人打光了,也一定把对岸拿下来!”

高翔静静的注视着刘复,并没有立即说话。大帐之内突然静了下来,却不知道是谁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嗤’的冷笑,让刘复的脸上涨得通红。

高翔冲着刘复抬手虚按,说道:

“刘复,你先坐下,堂堂一师之长输急了眼竟然要亲自带着士卒去冲锋,成什么样子?”

待刘复坐下之后,只听高翔继续说道:

“为了尽快结束犍为之战,这一次我们不单单要突破边军在公井、威远一线的防守,我们还必须要一鼓作气围歼边军主力,毕其功于一役……”

……

接下来的数日,蜀军依旧在威远河沿线向着对岸的边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此刻,宇流明带着麾下两个团已然进驻到威远河西岸,驻守在凌翔谦所率部队的北面。此刻,江面之上数不清的大大小小渡船正冒着边军的箭雨在来回往复的运送着渡江的蜀军士卒。在边军密集的箭矢射击之下,不时有蜀军士卒中箭落水,尸体转眼便被滚滚的江水所吞没。

已经渡过江士卒则是迅速的跳下渡船,艰难的在西岸浅滩上前行。这一段浅滩是所有蜀军士卒心中的梦魇,因为脚下的泥沙及河水的阻碍,使得登陆的蜀军难以快速的行动,而此处又是完全暴露在蜀军射程之内没有丝毫可供掩护之物,所以在浅滩上行进的蜀军士卒简直就成了边军弓弩手的活靶子。

宇流明站在威远河西岸,目光深邃的注视着河岸上的战况。二牛和李平此刻站在他的身旁。只听二牛说道:

“这几日蜀军怕是急了眼了,完全不顾伤亡让士卒一波又一波的向着西岸冲,不过看起来他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总是按照老套路,短时间内我们守住公井到威远一线应该没有问题。”

李平皱着眉头说道:

“情况有些不对……”

宇流明神情一动,淡淡的说道:

“你也发现了?”

李平点点头说道:

“蜀军意在速胜,这几日竟然一反常态的与我军打起了消耗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宇流明答道:

“李平说得不错,高翔此人乃是蜀中名将,杨雄此刻对他如此倚重命其率军南征便可见一般。所以他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出这样的昏招。他一定有他的后手。”

二牛闻言挠了挠头,直愣愣的盯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他还有什么后手?”

宇流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一旁的李平则沉着脸说道:

“无非就是集中兵力正面突破,还有就是分兵迂回,只是现在搞不清楚高翔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时,宇流明思忖了半晌,缓缓说道:

“虽然搞不清楚高翔下一步要干什么,不过我们要做好两手应对的准备。首先,将我军粮草辎重运往荣县,便于我军转移。其次,在我军现有斥候数量上再增加一倍斥候,重点针对威远河上游以及荣县以北咨官地区进行搜索,一旦发现敌情立即报告。”

……

两日后,在威远河上游的始建县,万余蜀军突然出现在城下,仅仅只用不到两个时辰便夺取了城池。刘复站在城楼之上,他又恢复了当初志得意满的神情。在他的面前,始建县县令及一众官员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看着城外自己的部队源源不断的自城门鱼贯而入,刘复顿时心怀大畅,对着自己麾下的旅长冯继斌说道:

“今日拿下了始建,部队明日开拔,直取井研。”

第八章 高翔的谋划

两日后,在威远河上游的始建县,万余蜀军突然出现在城下,仅仅只用不到两个时辰便夺取了城池。刘复站在城楼之上,他又恢复了当初志得意满的神情。在他的面前,始建县县令及一众官员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看着城外自己的部队源源不断的自城门鱼贯而入,刘复顿时心怀大畅,对着自己麾下的旅长冯继斌说道:

“今日拿下了始建,部队明日开拔,直取井研。”

冯继斌答道:

“咱们这进军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刘复摇摇头,说道:

“越快越好,一定要趁着边军反应过来之前占领井研,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够从东西两面对沈江明形成夹击之势。若是能够迅速抢占大牢县,那么就算是要包边军的‘饺子’也未必没有可能。这是高帅的计划,我们必须要不折不扣的执行。”

冯继斌说道:

“高帅对师座真是信任哪,这次竟然让师座独担重任奔袭敌后。”

刘复一脸的得色,不过随即却又转冷,只见他沉声说道:

“龙虓、邓黎、黄云那几人着实可恨,眼见我在威远接连受挫便一齐来看我的笑话。此番待本座奔袭率军拿下井研、击破大牢成就大功之后,看他们这帮人还能笑到几时。”

冯继斌附和着说道:

“龙虓、邓黎、黄云之辈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毕竟高帅要依靠的还是师座您,待咱们功成之后,再回去看看这帮人的脸色,怕是难看得紧。”

刘复闻言禁不住仰天大笑。

……

三日后,井研失陷的消息传来。宇流明大为震惊,连忙来到凌翔谦的营地与之商议对策。

只听宇流明说道:

“原本我以为就算高翔要迂回我军两侧也必是从咨官一带入手,却没有料到他为了躲开我军的斥候竟会派部队绕了一个大圈子,直接攻取了始建和井研二县。现在麻烦大了,敌人攻下井研之后已经形成东西两路钳形攻势,使我等首尾不能相顾,我们还需早做打算。”

凌翔谦却似没有太多的忧虑,颇有意思的打量着宇流明说道:

“威远和公井一线是守不住了必须要往西撤,现在要看师座如何决断了。你有什么打算?反正你也不受师座直接统属,要不你带着部队先走?”

宇流明沉吟半晌,说道:

“走肯定是要走,不过大军一动,东岸的蜀军必然趁势掩杀而至,所以必须要步调统一、井然有序,否则若是都顾着自己逃命敌军一至那就是血流成河的结局啊。”

凌翔谦看着宇流明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欣赏,口中说道:

“那么我军若是西撤,你可愿意随我殿后?”

宇流明看着凌翔谦一脸自信的表情,心中虽然没有太大把握,但是却觉得凌翔谦必然会有后手,当即淡淡的微笑道:

“既然凌将军有此美意,我宇流明奉陪就是!”

凌翔谦看着宇流明,眼神中流露出的欣赏越来越浓厚,少顷之后只听他笑道: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留下来在这威远河的西岸好好战一场。”

此刻,威远河两岸的战斗依旧在激烈的进行着。高翔端坐在蜀军中军大帐之内,他眯着双眼似在养神。但是随着前线的一封封奏报传来,只见高翔的双目陡然睁开,顿时放射出犀利的神光,只听他沉声说道:

“敌方的防守力量在减弱,边军要撤退了!”

此言一出,帐中的众多将领神情均是一振,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帅位上的高翔。只见高翔自椅子上霍然而起,目光灼灼的看着帐内众人口中说道:

“龙虓、邓黎!”

“末将在!”

“末将在!”

高翔道:

“你二人自明日凌晨开始全力攻打公井、威远,务必拖住两地驻军!”

“遵命!”

高翔把目光投向黄云,说道:

“黄云,你领本部一个师的兵力在公井、威远两地中间的鸭子岭、土门子、青冈林一线向中部守军进行试探攻击,务必掌握敌军虚实。若是敌军有撤退迹象立即报我,我自率本部人马于中路发起雷霆一击,务要使敌西岸防线全线崩溃。”

说到这里,高翔刻意的顿了顿,然后朗声说道:

“诸君务必勠力同心,此番若能围歼边军主力,则我等可向蜀中杨大人报捷矣!”

……

次日凌晨,龙虓、邓黎二人各率领一个师的兵力向公井、威远两地发起猛烈进攻。由于沈江明早已经做好撤退准备,所以在蜀军发起进攻之后,他并没有拖泥带水走得非常干脆。很快,公井、威远二地便被蜀军占领。

但是,虽然一南一北两处重要据点相继陷落,居于中间的凌翔谦部却是依旧岿然不动。在面对鸭子岭、土门子、青冈林三处蜀军的进攻时,凌翔谦更是下令部队进行坚决反击,甚至在威远河西岸围歼了蜀军的两个连。

此时,高翔在中军帐中皱着眉头听着前线的战报。公井、威远两地接连得手并没有使他露出欣喜之色,而听到黄云的一个连在土门子被边军围歼的消息后,脸上则更是出现了疑惑的神情。只见他喃喃自语的说道:

“这个凌翔谦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两翼都已经陷入我手,他竟然还守着中路防线死战不退。难道他竟是已经看破了我在中路集中兵力准备发动雷霆一击的谋划?”

说到这里,高翔却又是自顾自的一笑,继续说道:

“好,既然你不退,本帅便陪着你耗!等两翼的部队突到你的身后,回过头来包你的饺子,我就不信你凌翔谦还能坐得住?”

……

正当威远河一线发生剧变的时候,此时宇流明正引着麾下的两千人向着荣县方向前进。在行至一处唤作红桂塘的地方时,突然见到前方村子浓烟四起,宇流明心中一惊,当即命斥候前往查看。

稍后,斥候回报称是自威远出发前来追赶撤退边军的一支蜀军正在围攻一个村子,人数约有三百人左右,大概是一个营的编制。宇流明听完斥候的报告之后,冷笑一声说道:

“如今胜负未分,蜀军在我南疆的地界上就敢如此放肆。”

此时,一旁的二牛说道:

“这帮畜生,这就开始烧杀抢掠了。明哥儿给我半个时辰,让我带着弟兄们灭了这帮畜生!”

宇流明微一思忖,觉得就算消灭了这股蜀军再赶到荣县时间上也还来得及,况且若是绕过这股人马难保不被发现,当即点点头说道:

“只给你一个时辰,李平在外围布防截杀溃兵,二牛主攻!”

二牛闻言顿时乐呵呵的答应下来。

第九章 邂逅

且说这股蜀军本是自威远出发向西侦查边军动向,却不想在路过红桂塘这个地方的时候,其营长孙震却是心生歹意想要自百姓手中劫掠些财务,便带领着麾下士卒围住村子。不成想,这个村子民风彪悍如斯,乡民竟然抱成团守住村子各个入口与官兵对峙起来。

眼见威吓、胁迫不成,孙震恼羞成怒之下竟然下令麾下士卒强行攻打村庄。村中的乡民虽然勇悍,但是又哪里是正规军队的对手,未过一刻钟便被蜀军攻进了村子。但这个村子里的乡民犹自不肯屈服,竟然在村子里继续和蜀军进行巷战,又接连杀死士卒十余人。那孙震见状竟然丧心病狂的下令屠村。

此刻眼看着这些乡民便要遭殃,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村子四周喊杀声四起。原本才进入村子的孙震听见喊杀之声心中正在惊疑不定,却见麾下一员士卒慌慌张张的跑来,口中说道:

“营长,不好了,村子外面来了好多边军……”

孙震一把拽住那名士卒的衣襟,急切的问道:

“哪里来的边军?来了多少人?现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直问得那名士卒瞠目结舌,一个也答不上来。就在这时,只听得杀声越来越近,显然边军已然攻入村庄。慌乱之下,孙震顾不得再行部署防御,只得下令全营士卒分散突围。

此刻,二牛命罗志常、胡彪二人各带一个营自东西两侧突入村庄,自己则带着自己的‘会泽营’自南面杀入。而蜀军由于事发仓促,在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的情况下,顿时被三面夹攻而来的会泽军打了个晕头转向。

“东面有敌人!”

“西面也有!”

“南面的敌人又上来了!”

大部分慌不择路的蜀军最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向着北面逃窜。而此时赤哥却早已经带着麾下的弓弩手在北面的道旁埋伏。眼见一干蜀军士卒相互簇拥着乱哄哄的来到村口,只听见赤哥一声令下埋伏在道旁的弓弩手顿时万箭齐发。

“哎呀,有埋伏!”

“快躲开,小心!”

“啊……我的腿中箭了,救我!”

……

在一片箭雨的覆盖之下,顿时让蜀军士卒当中哀嚎、吼叫、惊呼、惨叫各种声音响成一片,成片的士卒被飞射而来的箭矢牢牢的钉死在地上。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村口的蜀军顿时一哄而散溃不成军,开始向着四面八方逃窜。此刻率队驻守在外围的李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村子中四散奔逃而出的蜀军,口中淡淡的说道:

“二牛干的不错,赤哥那一轮箭雨也恰到好处,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说话间,李平大手一挥,已经在村外严阵以待的会泽军士卒顿时如出闸的洪水一般扑向四散奔逃的蜀军。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基本上也已经算是分出了胜负。这一次,会泽军趁着蜀军劫掠村庄之时,出其不意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前期的周密部署安排得当,竟然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便将对方一个营全部歼灭。这一仗较之早先围剿殷志杰那场战斗,同样是两个团打对方一个营,但是结果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坐镇中军的宇流明眼见二牛和李平配合默契,竟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将蜀军一个营尽数剿灭心中大感欣慰,当下对身旁的宁青说道:

“现在咱们会泽县的这两千人马战斗力已经不可小视了吧?”

宁青微微一笑,说道:

“比之在剿匪之时的乌合之众,现在确实是大有进步,总的来说还算过得去。不过照我看来,战斗力还是在蜀军之下,若是对上家父麾下的凉州军,只怕是……”

“行了行了,打住!再照你这么说下去,我是一点信心也没了,你今后先不要拿你们家的百战之师来和我们的民团比较好不好。”

宇流明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抓狂的样子,所以宁青很享受现在这个时刻,毕竟能够让平日里完全一副智珠在握的宇流明事态实在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少顷之后,宇流明又回复到了原先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口中说道:

“走吧,咱们进村子看看。”

当宇流明和宁青二人进到村子之后,二牛和李平二人也随即赶来。宇流明一见二牛便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

二牛笑呵呵的说道:

“村庄已经基本控制了,蜀军321人无一漏网,抓了百余名俘虏,包括他们的营长,是个叫孙震的家伙,躲进老百姓的屋子里,让乡民给交了出来。明哥儿要不要叫过来审问一下?”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不急在一时,村子里的百姓怎么样?”

二牛闻言面色一沉,说道:

“那个该死的孙震,竟然丧心病狂的下令士卒屠村,村子里被杀死了不少百姓,还有不少人受伤。不过这个村子里有个大夫,是个女的,医术很是高明,现在不少受伤的百姓都在她那儿救治。”

宇流明点点头,然后说道:

“你把村子里的百姓集中一下,一会儿我有话要说。”

二牛点头去了,宇流明在李平、宁青的陪同下沿着村庄内的道路一边前进一边察看。此刻村庄早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大部分的房屋被烧毁,此刻犹自有不少屋子还在冒着浓烟。时不时有一两个百姓从一旁走过,满脸尽是凄凉之色。

一行人缓步来到村子中心的一块空地之上。此时这里已经成了战后伤员的临时救治场所。军队中懂得简单包扎及处理伤口的士卒正在匆忙的救治着伤员,既包括士卒也包括百姓,这是宇流明的命令!

此刻,一个绿色的倩影引起了宇流明的注意。这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她身穿一件绿色的长裙样式虽然朴素,但此刻伴随着她摇曳的身姿穿行在众多的伤员之中,却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但是让人感到遗憾的却是,这位女子的脸上却蒙着一张纱巾,使人难以窥其容貌。

宇流明情不自禁的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人丛当中的那一抹绿色。这一刻,仿佛硝烟已经消散,战火已经远去,一股祥和的气息弥漫在周围。伤兵营中的士卒们在那名女子的指挥下有序的忙碌着,他们按照女子的要求为受伤的士卒与百姓清洗伤口并进行简易的包扎。而一些重伤的病号则是由这名女子亲自进行处理,只见她纤细的五指灵巧的除去伤员伤口上的污垢和腐肉,用清水清洗伤口之后快速的敷上药粉,然后用布条将伤口进行包扎,整个过程甚是娴熟。一个又一个的病人在被她包扎完毕之后被抬到一旁,而这名女子只是偶尔停下来用衣袖拭去额头的细汗,然后又专注的为下一个重伤病人包扎,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一般。

第十章 不走了

宇流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让人感到温暖的场景,嘴角禁不住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最后一个伤员处理完毕之后,绿衣女子似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只见她用清水洗去手上的血迹,然后悄无声息的坐在一旁轻轻的拿起一旁的一个小小的水杯,撩起脸上的纱巾把水杯放在唇边轻轻的啜吸。

宇流明缓步走向那名绿衣女子,李平、宁青紧随其后。他们一行人立刻引起了周围的人注意,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为首的宇流明身上。而那名绿衣女子此刻似乎也注意到了宇流明,只见她一双秀眉之下深邃的双眼正在盯着宇流明,眼神之中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既没有敬畏也没有恐惧。

这个时候,受伤的士卒当中有识得宇流明的,当即便道:

“参见大人!”

“参见大人!”

“参见大人!”

……

一旁的百姓见状方知是来了大官,纷纷躬身见礼。此时,那名绿衣女子也站起身来,站在一旁躬身行礼。宇流明微笑着上前,来到绿衣女子身边说道:

“姑娘,我是这支部队的军事主官,我叫宇流明。”

绿衣女子再次躬身答道:

“小女子见过大人。”

宇流明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不必如此拘礼,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救治了我们如此多的伤员。”

绿衣女子淡淡的答道:

“救人性命本就是天经地义,小女子不过尽了些绵薄之力,更何况若非大人义师到此,只怕这全村百姓今日都要遭殃,要谢也是我们谢大人才是。”

宇流明正欲再询问一下这名绿衣女子的姓名、何方人士,这个时候二牛正好将全村百姓都召集到了空地之上。宇流明见状,随即来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

“诸位乡亲,我是这支部队的最高主官。今日蜀军意欲在此屠村,我军路过此地适逢其会将蜀军尽数歼灭。不过我的部队必须马上赶往荣县,而且很快这里就会被蜀军所占据。此刻召集大家前来,是提前向大家告知情况,希望大家早作准备,免得蜀军到来之时遭到报复。”

一番话说完,在场的百姓鸦雀无声,所有人望向宇流明的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子失望和绝望。此时,人丛当中一名老者站出来,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

“大人是要撤退吗?难道朝廷的军队就没有能力保护我们这些百姓吗?”

面对老者这样近乎质问的语气,宇流明默然。只听那位老者用颤颤巍巍的声音继续说道:

“犍为地处偏远本是蛮荒之地,我等这些化外之民生来就是命贱。一年到头靠着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今年一场大旱早就是十室九空。不想天灾之后又是人祸,薛郡守的府兵、沈将军的边军,现在又来了蜀军,你争我夺好不热闹。但是,谁又管过我们百姓的死活啊。”

说到这里,老者的眼神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只听他继续说道:

“既然没人管,我们就只能自己和老天爷争!就像今日这班强盗想要掠夺我村中财物,那么我们全村人就豁出命去和这班狗娘养的拼!当然,若不是大人您的军队恰好路过我们村,只怕今日我等难逃独手。但是,大人您终究救不了我们,蜀军大队人马一来,我们全村怕是终究难逃屠戮之祸。”

这个时候,老者的神情中充满了悲愤:

“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几度在生死边缘挣扎过来的人,一切都看得淡了。旱灾、盗匪、乱兵,呵呵……该来的终究要来,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躲了,死在这里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老者的一席话顿时让在场的百姓情绪都激动起来,人丛当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姬村长不走,我们也不走。”

“对,咱们留下来和蜀军拼了!”

“对,咱们不走,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村子里,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

看着群情激奋的人群,宇流明不禁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个姓姬的村长给自己添了不小的麻烦。少顷之后,待人丛中的喧闹声略微平息了几分之后,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各位乡亲,历经劫难、九死一生,但却是故土难离!很多人在灾难之中失去了亲人、挚爱、朋友,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你们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想,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你们都活了下来,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轻言轻生呢?刚才村长大爷说既然没人管,你们就只能自己和老天爷争!那么这个时候为什么你们不去和人争一争呢?日子虽然过得苦,但还是要活下去啊。为你们自己活下去,为你们的父母、妻子、丈夫、儿女活下去,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此时空地上的人群鸦雀无声,宇流明的话显然有些触动了在场百姓的内心,不过并没能彻底的打动他们。正在这个时候,宇流明心中一动,对二牛使个眼色说道:

“去把那个叫孙震的蜀军营长带上来。”

片刻之后,只见两名士卒押着孙震来到空地上。此时的孙震早已经没有了先前在村中百姓面前盛气凌人的气势,身上穿着残破的铠甲,伤口还在向外渗着鲜血,头发散乱而神情颓丧不堪。

而现场的百姓一见此人,一股愤怒的情绪顿时在人丛当中弥漫开来。不少人咬牙切齿的注视着孙震,有的则是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前来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还有的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捡起地上的石块和泥土冲着孙震便砸了过来。

孙震站在空地上,头上、身上接连挨了数块石块,此刻他丝毫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只能忍着身上的痛楚有些忐忑的看着人丛当中为首的宇流明。宇流明此时也正冷冷的看着孙震,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少顷之后,只见宇流明指着孙震朗声说道:

“各位乡亲,这个人就是意图屠杀你们全村的蜀军罪魁祸首。但是,你们看他现在的样子,他还敢作恶吗?他现在就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狗!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现在我们的力量比这帮恶人强!当他们力量比我们强的时候,他们会把我们当猪狗一样对待,但是只要我们的力量比他们强,恶人便不敢再作恶!现在蜀军势大,当然是任由他们横行,但是这仅仅只是暂时的!”

第十一章 荣县

少顷之后,只见宇流明指着孙震朗声说道:

“各位乡亲,这个人就是意图屠杀你们全村的蜀军罪魁祸首。但是,你们看他现在的样子,他还敢作恶吗?他现在就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狗!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现在我们的力量比这帮恶人强!当他们力量比我们强的时候,他们会把我们当猪狗一样对待,但是只要我们的力量比他们强,恶人便不敢再作恶!现在蜀军势大,当然是任由他们横行,但是这仅仅只是暂时的!”

说到这里,宇流明上前两步指着面前的众多百姓说道:

“大家想一想我们南疆五郡有多少老百姓,是他们五万蜀军的十倍、二十倍甚至更多,只要我们所有人团结起来,他们又如何能够在我们的家园横行无忌、滥杀无辜呢?”

这时,只见宇流明把目光冷冷的投向孙震,眼神中的寒意直看得孙震心中一颤。接着便听见宇流明一字一句的说道:

“即使他们敢于为恶,也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说话间,宇流明向着站在队伍中的阿铁使了一个眼色。阿铁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的军刀,紧接着一道寒光瞬间穿过孙震的后背直透前胸。孙震闷哼一声,双眼呆滞的盯着自己胸前带血的刀锋,然后缓缓的软倒在地上。

孙震的死,让在场的所有老百姓发泄出了胸中的一口郁气,在场所有的人脸上都有一股子畅快之气。宇流明的眼神淡淡的从在场百姓的脸上扫过,他在等待着这些百姓的最终选择。该做的自己已经做了,如果这些人依旧还抱着一颗求死的心态要留在村子里,那么他也就不必再费唇舌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百姓的人丛当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看来大家都在犹豫不定。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女性娇柔的声音高声说道:

“我们可以走,不过我希望大人您能够带着我们去荣县!”

宇流明微感诧异,因为说话的正是那名绿衣女子。他看向绿衣女子,那名女子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眼神经过了片刻的交流之后,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姑娘,荣县很危险,蜀军马上就会大举进攻!”

绿衣女子说道:

“我们这里都是些只会种田的百姓,离开了自己的村子到哪里也是任人欺凌。大人的部队是仁义之师,与其让这些百姓四处流散各安天命,倒不如跟着大人您的部队来得心里踏实。”

宇流明没有立即回答绿衣女子的话,他的心里有些犹豫。此时,绿衣女子又说道:

“我知道,一旦蜀军大举进攻荣县,大人也没有能力保护我们,到时候就各安天命,我们不会成为大人的负担的!”

此时,在场的百姓中有人说道:

“白姑娘说得对,要走我们就跟着大人去荣县!”

“对,去荣县!”

“对,到了荣县我们再另谋出路,总好过漫无目的的一哄而散要好。”

……

宇流明此时有些惊讶这个绿衣女子在这些乡民当中的威信,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她常年在此行医想必是救过不少人的性命,乡民感恩戴德之下自然威望也就树立起来了。

眼看着村子里的百姓达成了一致,宇流明转过身去,对绿衣女子淡淡的说道: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么姑娘你让村民尽快收拾随身细软,半个时辰之后出发,我不会等你们。”

绿衣女子用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说道:

“好的,大人!”

当夜,宇流明的队伍以及乡民达到了荣县。但是荣县的情况却非常的糟糕。这里的县令应该是提前知道了前方边军防线崩溃的消息,早已经弃城而逃,不过这里的百姓尚不知道大队蜀军即将掩杀而至的消息。

宇流明进城之后立即命令二牛率队接管了城防。随后他与宁青、李平来到了县衙之内。这里早已经是空无一人,全县所有的行政官员都已经跟着县令逃离了县城。

这个时候,二牛赶到了县衙,一见宇流明便即说道:

“明哥儿,城防已经接收完毕,我带来一个驻守此地的府军排长,你看要不要问问他情况。”

宇流明点了点头。很快,从屋外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穿铠甲体态略显粗壮,当他看到为首的宇流明竟然也是如他一般年轻的时候,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惊异。

宇流明淡淡的问道:

“你叫什么?”

年轻人躬身说道:

“卑职简修齐,乃是本县府兵的一名排长。”

宇流明继续问道:

“你是这里的最高主官?”

简修齐答道:

“当官的提前得到消息都跑了,就剩下我这个排长!”

看着满脸忿恨的简修齐,宇流明依旧淡淡的问道:

“你为什么不跑?”

简修齐答道:

“我是荣县人,我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

宇流明点了点,又问道:

“现在城内的府兵有多少人?”

“123人,大约在一个连左右。”

“这些人你都使唤得动吗?”

“没问题,留下来的都是荣县的老乡,大家都是好几辈人的交情。”

宇流明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

“好,现在我任命你为连长,城内所有府兵都归你指挥。自你以下的人事任免也由你全权负责,你们连编入二牛团长麾下。我只一个要求,那就是把你熟悉的荣县各种情况以及最佳的迎敌策略提供给二牛团长,我们要在这里和蜀军好好的干上一票!”

简修齐闻言,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可抑制的激动,当即躬身答道:

“大人放心,卑职定然竭尽全力!”

待简修齐离去之后,宇流明回身向宁青询问道:

“目前威远、公井一线是什么情况?”

宁青答道:

“凌翔谦旅长依旧驻守在防线中段,南北两路蜀军摄于中路边军的威胁,虽然占据威远、公井两地,却并不敢突进太快,大约明天黄昏才能到达荣县。”

宇流明点点头,然后对二牛说道:

“现在你的部队在干嘛?”

二牛乐呵呵的说道:

“一半在城墙上准备守城用的器械,一半在休息,下半夜就让他们倒过来。”

“很好,我们到城墙上去看一看。”

一行人来到县城城墙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荣县的城墙上此时却被火把照的犹如白昼。宇流明麾下的士卒们正在城墙上挥汗如雨的忙碌着。他们有的用砖石在加固城墙,有的则是找来粗壮的圆木用以巩固城门,更多的人则是在城墙上码放着用以杀伤攻城士卒的云石和条木。赤哥则是带着麾下的弓弩手正在测量从城墙上放箭的最远距离。

第十二章 荣县不投降

一行人来到县城城墙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荣县的城墙上此时却被火把照的犹如白昼。宇流明麾下的士卒们正在城墙上挥汗如雨的忙碌着。他们有的用砖石在加固城墙,有的则是找来粗壮的圆木用以巩固城门,更多的人则是在城墙上码放着用以杀伤攻城士卒的云石和条木。赤哥则是带着麾下的弓弩手正在测量从城墙上放箭的最远距离。

看着眼前这一番忙碌的景象,宇流明深深的感受到一股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正在这时,宇流明心中忽然一动,对李平说道:

“为什么不见有百姓帮着咱们运送物品?”

李平沉声答道:

“我们试着动员过老百姓,但是城中百姓不太情愿帮助我们守城。大多数人并不认为我们能够守住荣县,害怕城破之后遭到报复……”

宇流明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皱着眉头把深邃的目光投向了城外漆黑的夜色当中……

次日黄昏,喧嚣了一天的荣县城墙渐渐沉寂下来。守城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劳累了一天的士卒纷纷依靠在城墙边休息,这样的小憩对于他们来说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正在这个时候,在城外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团深色,这股深色的范围开始逐渐的扩大。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墙上已经可以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不用再怀疑了,蜀军来了!

城墙下,汹涌的人潮越来越近,汇聚的人数越来越多,刷刷的脚步声从开始的细不可闻到现在竟然有些震耳欲聋的感觉。面对如此的阵容,如此的气势,城墙上的会泽军士卒有些愣神、有些震撼、还有些慌张和畏惧。

这个时候,城下的蜀军开始列阵,一通通战鼓声响起由舒缓到急促,沉闷的鼓点仿佛是敲击在所有会泽军士卒的心上,一点点的敲碎他们的心理防线,一点点使他们越来越惊恐。

此刻,宇流明与宁青、李平、二牛、赤哥、阿铁等人站在城楼之上注视着城外浩浩荡荡的蜀军。宇流明的眼神之中波澜不惊,但是一丝忧虑仍然难以掩饰的流露出来。

他身旁的宁青神色凝重的说道:

“我军被地方气势所摄,还好现在天色已晚,敌人不会攻城,否则想要应付这第一波攻势恐怕就有些悬啊。”

宇流明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麾下部队与蜀中精锐部队之间的差距。只听他淡淡的说道:

“明天才开始不是吗?或许现在我们就可以干点什么?”

宁青有些疑惑的看着宇流明,他有些猜不透宇流明要干什么?只见宇流明把赤哥叫到身旁,口中说道:

“赤哥,你看现在时间已近傍晚,蜀军不会夜间攻城。他们此时列阵主要是要造成一种气势,让我军心生畏惧,最好能迫使我军投降献城。一会儿啊,他们应该会派一员士卒向城楼上射劝降书,你要抓住机会……”

这个时候,只见在蜀军阵营当中一面‘龙’字大旗缓缓映入众人眼帘,接着便看见蜀军阵中自动的让出一个条通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缓缓来到阵前。

宁青在宇流明耳边低声说道:

“来的是龙虓,高翔麾下的一个师长。”

龙虓一身鲜亮的铠甲站在人丛当中甚是夺目。他仰头看了看对面的荣县城楼,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只听他淡淡的说道:

“拿下这小小荣县,便是堵住了边军凌翔谦部西撤的道路。这里又岂敢阻挡本座大军?何人替本座去投递劝降书!”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个粗壮的声音说道:

“卑职愿往!”

片刻之后,只见蜀军当一员士卒手持一支劲弩缓缓来到阵前,他谨慎的走到距离城墙三十米远的距离站定。然后这名士卒熟练的拉开弓弩、搭上羽箭,在箭矢的尖部裹着一团写着劝降内容的锦帛。

这名士卒用尽力量将弓弦拉到最大限度,瞄准城墙。就在他即将松手的一瞬间,城墙之上却率先射出了一支羽箭,羽箭从城墙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然后瞬间穿透了那名蜀军士卒的脖子牢牢的钉在地面上。在箭矢的惯性之下,那名蜀军士卒的头部紧贴地面,身体则摆成了一个奇特的姿势。而这具身体也在这一刻失去了生机。

下一刻,城楼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而城下的蜀军则是一片寂静。龙虓站在蜀军阵营之中,脸色阴沉的注视着荣县的城楼。此时在城楼之上,宇流明拍了拍赤哥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干得不错!”

说话间,宇流明缓步来到城墙的边缘,透过城垛对着城外朗声说道:

“荣县,不投降!”

城外,龙虓早已是脸色铁青。

次日清晨,仿佛是为了报复昨日在城下发生的那一幕,蜀军在太阳刚一升起便向荣县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龙虓的部队分别对荣县东、北、南三面发动了攻势,却空出了西门没有进攻,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从表面上给城中守军留出一条退路,从而使其守城的意志不那么坚决。

城墙之外,一排又一排的蜀军士卒在盾牌的掩护之下有序的接近城墙,由于组织得当城楼上射下的箭矢只能对蜀军士卒造成零星的杀伤。来到城墙根儿下的士卒则是熟练的开始架设简易云梯。一连数声巨响之后,七八架云梯便搭上了荣县的城墙。接着便看见蜀军开始沿着云梯向上攀爬。

这个时候,城墙上的会泽军弓弩手把射击的目标集中在了攀爬的蜀军士卒身上。正在云梯上攀爬的蜀军士卒由于没有了盾牌的掩护,完全暴露在了弓箭手的面前,所以这是他们最为脆弱的时候。

一连数轮密集的箭雨之下,原本在云梯之上攀爬的蜀军士卒一个个周身插满了箭矢,哀嚎着、哭叫着从云提上纷纷坠落而下。但是蜀军的攻势依旧犹如潮水一般,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士卒又立刻填补上前面的空隙继续沿着云梯向着城墙上攀登。

眼看着云梯上蜀军的人潮越来越接近城垛,负责一线守城指挥的胡彪大喝一声:

“放滚石、横木!砸死这帮狗娘养的!”

霎时间,只见城墙上的会泽军士卒纷纷拿起事先堆放在城墙边缘的石头和横木,向着云梯上正在攀爬的蜀军士卒砸了下去。蜀军士卒的身体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脆弱得犹如一张薄纸片,只见巨大的滚石和横木沿着蜀军的云梯滚滚而下,在撞上最前沿蜀军士卒的一瞬间便将对方碾成了肉泥,裹挟着肉屑、鲜血向着后面的士卒碾压而去。

第十三章 挫敌

“放滚石、横木!砸死这帮狗娘养的!”

霎时间,只见城墙上的会泽军士卒纷纷拿起事先堆放在城墙边缘的石头和横木,向着云梯上正在攀爬的蜀军士卒砸了下去。蜀军士卒的身体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脆弱得犹如一张薄纸片,只见巨大的滚石和横木沿着蜀军的云梯滚滚而下,在撞上最前沿蜀军士卒的一瞬间便将对方碾成了肉泥,裹挟着肉屑、鲜血向着后面的士卒碾压而去。

在这一轮猛烈而震撼的打击之下,原本攻势如潮的蜀军终于不得不停歇了下来。但是片刻之后,蜀军再次重振了队伍,又一次扑了上来……

蜀军的再次攻击较之先前更加的凶猛,师长龙虓下达了死命令务必要在今日陷城。冒着城墙上飞射而来的箭矢、滚滚而下的云石和横木,蜀军士卒承受着巨大的伤亡不顾一切的沿着云梯向上冲。他们快速的接近着城墙顶部的城垛,有不少士卒已经爬到了城垛的边缘,却被在城垛边守卫的会泽军士卒给挑落城下。但是后面的蜀军士卒又立即填补了上来,双方在城垛的边缘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终于,一名蜀军士卒沿着云梯爬到了城垛的边缘,城墙上的会泽军士卒眼见有敌人登城,对着来人便是一刀。那名蜀军士卒身手却有几分矫健,一个闪身躲开对方这势在必得的一刀。只听‘当’的一声,会泽军士卒手中钢刀砍在了城垛之上,溅起几丝火花。那名蜀军士卒抬腿就是一脚,正中会泽军士卒的胸口,会泽军士卒痛呼一声摔倒在地,而那名蜀军士卒则是趁机突入了城墙。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蜀军士卒沿着这个会泽军防守的‘缺口’登上了城墙。正在这时,又有一处城墙被蜀军打开了缺口,云梯上的蜀军士卒顿时蜂拥而来快速的登上城墙……

“突破了!”

城下的蜀军爆发出一阵欢呼,敌人的防御接连出现了好几处缺口,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士卒登上城墙与对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此时,蜀军阵营当中的龙虓目注着城墙上的战况,口中淡淡的说道:

“再调两个营,沿着几个突破口冲上去,敌人就要支持不住了!”

而在荣县的城楼之上,宇流明同样目光灼灼的注视着突上城墙的蜀军士卒,却是一脸镇定的神情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二牛见状有些焦急的说道:

“突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了,让我带着会泽营顶上去吧?”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慌什么,胡彪还留有余力,不妨先看看他怎么应对。”

此刻,正在一线指挥的胡彪眼见突上城墙的蜀军士卒越来越多,连忙拉着身旁的罗志常说道:

“老罗,这可是咱们俩单独第一次在宇流县令面前露脸,可不能演砸了,别让蜀军两次冲锋就给打趴下。”

罗志常点点头,闷声闷气的说道:

“这帮蜀军跟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往上冲,他奶奶的你说怎么办?”

胡彪答道:

“现在这个状况必须要有一支机动力量去堵住被蜀军撕开的几个口子。”

“但是现在咱们的人马都在城墙上一字排开,要防备蜀军登城根本动弹不了!”

胡彪拍了拍罗志常的肩膀,说道:

“这样,咱们并不需要一个排、一个连整建制的调动,可以每隔一个城垛抽一个或者数个士卒,这样就不会对正面防守造成太大的影响。”

罗志常认可了胡彪的方案,按照胡彪的安排,他每隔一段城墙便抽调数个防守的士卒,很快便凑够了一个连的机动兵力。只见罗志常带着这三十余名士卒迅速的迎上了从一处防线缺口中登上城墙的蜀军士卒。

混战之中,罗志常一马当先手中钢刀一连两记重劈,两名立足未稳的蜀中士卒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身首异处。其身后的会泽军士卒眼见主将勇猛也个个奋勇争先,蜀军毕竟人少,在罗志常率队围攻之下很快便损失殆尽。这个缺口就算是被堵上了。

接下来,罗志常依样画葫芦,带着麾下的三十余人在城墙上往返奔驰,哪里被蜀军突破了,他们就出现在哪里,在短时间内极有效率的迅速堵上防线上的缺口。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缺口被罗志常带领着士卒给一一封堵上,一直在指挥着士卒守城的胡彪也禁不住乐呵呵的自言自语道:

“老罗,干得不错,呵呵呵……”

眼见着会泽军竟然顽强的将城墙上的防线缺口一个个的堵上,蜀军阵营中的龙虓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眼见攻城的蜀军还是从城墙退了下来,龙虓铁青着脸猛的一转身向着中军大帐走去,口中只是冷冷的留下一句话:

“让第一旅旅长王怀赞整顿完他手底下的残兵败将,立刻来见我!”

片刻之后,在蜀军中军大帐之内,旅长王怀赞一脸颓丧的站在龙虓面前,战战兢兢不敢多话。龙虓则是一脸阴沉的说道:

“一个小小的荣县就让你王怀赞垂头丧气成这样,你手底下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王怀赞垂着头,不敢吭声。只听龙虓继续说道:

“前日里,老是不服气人家刘复的部队能打,但是人家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像荣县这样的小县城根本不在话下。现在再看看你的部队……嗯?”

王怀赞躬身说道:

“师座,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待卑职整顿部队之后,明日定然一鼓作气拿下荣县。”

龙虓冷冷的说道:

“这你就错了,一鼓作气是拿不下荣县的!昨日敌军在城下射杀我投射降书的士卒,今日城墙之上如此顽强的防守,这一切都说明敌人是有备而来,动动你的脑子王怀赞旅长!”

王怀赞思忖半晌,然后说道:

“师座,日间攻城之时,我观敌军作战虽然悍勇,但是其单兵战斗力要比我军士卒明显较弱而且在人员调动上仍有生涩之感,想来这支守城的部队并非沈江明的边军精锐。明日攻城,我命麾下三个团轮番进行攻击,并且适时变换主攻方向,待把守军磨得筋疲力尽之后,再发起最后一击,一举拿下荣县!”

龙虓闻言,脸色稍缓,口中淡淡的说道:

“很好。”

……

第十四章 荣县还能撑多久

当犍为郡内烽烟四起之时,此刻在建宁,对于朱提、越隽、牂柯三郡的整合正在有序的进行着。在褚怀远与赵熙二人各种手段并用之下,朱提郡守刘汝明、越隽郡守刘延昭、牂柯郡守孟公威纷纷表示愿意随褚怀远共同出兵犍为。

很快,四郡兵马便开始向着紧邻犍为郡的越隽郡集结。褚怀远与赵熙也已经率领部队到达越隽郡内的昭觉县。此刻,在建宁军的中军大帐之内,赵熙、褚怀远、骆清瑶、刘汝明、刘延昭、孟公威以及马博、韩飞、程潜、周良栋等人齐聚一堂。

只听褚怀远朗声说道:

“在此危难之际,诸公齐聚一堂,足见各位对朝廷一片赤胆忠心,现在四郡兵马具已汇聚于此,我等当齐心协力共拒外辱!”

在场众人齐声道:

“愿听从赵大人、褚大人调遣!”

这时,褚怀远心中感到一阵畅快,朱提、越隽、牂柯三郡终于向自己低头了。看来宇流明的策略还是正确的,让他沈江明在前面顶着蜀军,自己就能腾出手来收拾掉这其他三郡。想起宇流明,褚怀远心中一动,只见他对站在一旁的马博说道:

“马都尉,如今蜀军与沈江明的边军战况如何?”

马博答道:

“蜀军进入犍为之后,先期进展非常快速,在资州、盘石、内江一线打得沈江明是溃不成军。沈江明的边军一直退到威远河西岸方才稳住阵脚。在威远、公井一线,沈江明的部队依托威远河进行防御倒是给蜀军制造了不少麻烦。不过蜀中名将高翔采取迂回的手段连下始建、资官、井研等地,逼得沈江明不得不再次率军西撤退往大牢县。而边军目前尚有一个旅留在威远河畔牵制蜀军,若是蜀军北路集群抢占荣县,只怕边军这个旅凶多吉少。”

褚怀远闻言一惊,他没有想到形势竟然如此严峻,当即说道:

“拿地图来!”

片刻之后,两名侍从捧着地图来到大帐之中,又找来一张桌子将地图摊在桌上。褚怀远走到地图近前,目光沿着犍为郡开始扫视,直到最后停留在荣县所在的位置。

从地图上的箭头显示,只见一南一北两路蜀军对着荣县形成了钳形的攻势,而边军凌翔谦部则是犹自在威远河畔与蜀军高翔的大队人马对峙。

少顷,只听褚怀远喃喃的说道:

“好危险的局势,一旦荣县失手,则凌翔谦部便成了蜀军的囊中之物。”

一旁的马博说道:

“当时凌翔谦为了牵制蜀军主力,确保沈江明的部队从容撤离,也是不得已只能坚守在威远河畔。但是现在形势却变得很微妙,一方面荣县是凌翔谦部西撤的必经之路,荣县是否守得住直接关系到凌翔谦部的存亡。另一方面南北两路蜀军想要攻取荣县却又要提防中部的凌翔谦从侧面发动攻击,又难以全力进攻荣县。正是荣县的部队和凌翔谦部互为犄角,才保持了目前的态势。”

一旁的赵熙看着地图,手捻胡须缓缓的说道:

“也就是说,一旦荣县的部队或者凌翔谦部任何一方出了问题,这个均势立刻就会打破,对吗?”

马博躬身答道:

“赵大人所言极是!”

褚怀远面含忧色的问道:

“现在驻守荣县的是哪一支部队?”

马博答道:

“是宇流明县令的两个团。”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片讶然的神色,褚怀远更是脸现惊容,口中说道:

“他……他怎么跑到荣县去了?把自己陷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当初他要领兵北上,我还专门嘱咐过他,手中兵力有限不要与蜀军硬碰硬,侧面协助一下沈江明就好!”

马博答道:

“从前方传来的战报看,宇流县令自率军进入犍为之后,一直是协助凌翔谦部防守威远、公井的中部防线,此次想必也是因为沈江明部队撤得太快,宇流明县令来不及退走,故而……”

褚怀远有些恼怒的一拳狠狠的砸在地图上,口中恨恨的说道:

“这个沈江明,如此的不济事……”

此时,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的骆清瑶目光一直盯在地图上荣县所在的位置,眉宇之间难以掩饰的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担忧,不过碍于她目前‘侍卫’的身份,是以一直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郡长史程潜缓步上前沉声说道:

“宣抚使大人,如今犍为局势危如累卵,看来我等需要迅速挥师北上,否则怕是沈江明支持不了多久。而且……宇流明在荣县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褚怀远才不愿意管沈江明的死活呢!但是自己是五郡宣抚使,这个时候必须要站出来对抗蜀军,而且自己麾下的得力干将宇流明现在困在荣县,自己若是还在观望怕是说不过去。想到这里,褚怀远点点头说道:

“荣县还能坚持多久?”

一时之间大帐之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在场众人都默不作声,因为所有人都看出了目前荣县的危机,所有人都不认为荣县能够守住,但是现在驻守荣县的是宇流明,所有人都知道宇流明在褚怀远心中的分量。

最终,褚怀远把目光落在了马博身上,因为马博是武将出身,是在场众人当中行伍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位,他下的定论也最为可信。

眼见褚怀远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马博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如今荣县南北两面同时面临蜀军一个师的兵力进攻,若是没有中路的凌翔谦予以牵制的话,只怕是覆灭只在旦夕。但是这两路人马忌惮于中路的边军,不敢全力进攻荣县,故而荣县至今未曾被攻破。但是,如今宇流县令麾下只有民团士卒两千人,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兵员素质都要逊于蜀军,无论怎么看……”

说到这里,马博额头上已经见汗,终于说不下去,只能低下头躲过褚怀远的目光。

此时,站在一旁的骆清瑶脸色已是惨白,她低下头避免让其他人看到她此时的神态,但是她握着剑鞘的左手却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一向心境淡然的她此刻却有一种难言的心痛,一种撕心裂肺的苦楚,一种无能为力的迷茫……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一些湿,泪珠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流出,划过脸庞滴落到地面上。

第十五章 杨雄出征

说到这里,马博额头上已经见汗,终于说不下去,只能低下头躲过褚怀远的目光。

此时,站在一旁的骆清瑶脸色已是惨白,她低下头避免让其他人看到她此时的神态,但是她握着剑鞘的左手却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一向心境淡然的她此刻却有一种难言的心痛,一种撕心裂肺的苦楚,一种无能为力的迷茫……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一些湿,泪珠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流出,划过脸庞滴落到地面上。

难道这一次,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沉稳飘逸的身影了吗?还有那张始终微笑着、犹如春风般和煦的脸庞,温暖、宁静、安详的话语,这些都离自己远去了吗?想到这里,骆清瑶只觉得被一种绝望所笼罩,全身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她现在能做的只是背过身去,悄悄的拭去脸上的泪水。

褚怀远面色凝重的对马博沉声说道:

“难道守住荣县就没有一丝的可能了吗?”

马博答道:

“宇流县令智计过人,无数次力挽狂澜于即倒,这一次若是其又能出奇计,也许……”

口中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就算是马博自己也不相信。大帐之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仿佛在这一刻某个人的生死已经注定了一般。

良久,终于由褚怀远打破了帐内的沉静,只听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无论荣县失守与否,我们都必须要尽快出兵。如今四郡郡守皆齐聚于此,南疆百姓可都看着咱们呢!”

……

当南疆四郡合兵一处积极准备进军犍为的时候,在巴蜀郡治cd城内同样也是一派战云密布的气氛。郡守府内,杨雄、杨松、杨林、申屠杰等人齐聚一堂,大厅之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

此时,只听申屠杰沉声说道:

“朝廷出手了,庆凉王宁焕清引精兵十万出陇右攻打南郑、阳平关甚急;荆州刺史恒照引精兵五万出江陵进逼永安。如今我益州在东面和北面同时受敌,局势已经有些危险了。而今,高翔将军目前尚在武威、公井一线,并未取得突破性进展,也未能大量歼灭沈江明部的有生力量。有情报反馈,褚怀远已经将建宁、朱提、越隽、牂柯四郡兵力整合,准备出兵犍为支援沈江明。看来要想短时间结束南疆战役怕是非常困难。”

听完申屠杰的话语,站在一旁的杨松和杨林二人都没有说话,两人低着头神情间的沮丧尽显无疑。此刻却听坐在首座上的杨雄悠然的说道:

“怎么,才这点程度你们就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蔫了?”

杨松见状,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兄长,如今情势危急,还请早作决断,若是东面和北面两条战线有失,朝廷大军长驱直入,只怕倾巢之祸就在眼前……”

杨雄不置可否,却一反常态的去询问一向头脑简单的杨林道:

“杨林,你有什么想法?”

杨林粗着嗓子,答道:

“我没什么想法,兄长但有所命,我领兵前去迎敌便是!”

此刻,杨雄满含深意的对杨松说道:

“杨松,你听明白了吗?”

杨松闻言心中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过来,如今益州已经和朝廷公然决裂,现在杨雄最需要的不再是游移不定的谋划和左右摇摆的思虑,现在更需要的是一条路走到底的决心和勇气。想到此处,杨林额头上已然见汗,连忙躬身说道:

“兄长,我愿即刻返回梓潼整顿兵马,誓将宁焕清的大军阻挡在川北!”

眼见杨松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杨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

“勇气可嘉,但是光凭你挡不住宁焕清,北面这一路还得老夫亲自出马!”

杨松还待再说,却见杨雄陡然站起身来大袖一挥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语。此时的杨雄双目之中暴射出犀利的神光,整个人的气势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先前的杨雄宛如藏于鞘中的利剑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之感的话,那么现在的杨雄就是出鞘的长剑,所有的锋芒都在这一刻尽显无余。

只听杨雄沉声说道:

“朝廷两路人马一北一东,东面的恒照不足惧,北面的宁焕清却是大患。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我们就不能有丝毫的退缩。段擎天的中央军还没有动,说明朝廷还有顾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占领益州,现在我们就是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实力,这样才能为南疆的高翔赢得更多的时间。一旦南疆平定,那么朝廷就更要掂量掂量了,那时候主动权就又回到了我们的手上。所以,再苦再难我们也要撑过去!”

说到这里,杨雄犀利的目光扫过大厅之内的众人,少顷之后只听他说道:

“本座亲率三万精兵北出梓潼,誓要把宁焕清的部队拖在汉中。杨林你引两万人马驻守永安,防备东面的恒照。记住,你要利用我蜀中山高路远的地利优势,切不可轻易与敌正面接战,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打败这两路敌人而是要拖住对方,为高翔平定南疆赢得时间!如今我益州精锐尽出,大家要勠力同心,定要让朝廷看一看我蜀中杨家的真正实力!”

杨松、杨林、申屠杰三人躬身说道:

“谨遵刺史大人命!”

……

此时,在犍为郡,荣县。龙虓的部队已经连续攻城第四天了。胡彪和罗志常二人坚守在城墙之上,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硬是没有让蜀军越雷池一步。此刻,胡彪的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连续四天的城墙防御极大的消耗了他的心神。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宇流明面前展示自己的作战才能,他必须要竭尽全力。面对蜀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胡彪绞尽脑汁指挥应对,仅仅依靠麾下的两个营兵力竟然支撑到了现在。在胡彪身边的罗志常浑身上下布满了鲜血,破损的铠甲之上到处是厮杀中所留下的痕迹。他是胡彪的副手,也是胡彪各项指挥部署的具体执行者,于胡彪不同在守城之时他更多的是带着麾下的士卒和蜀军进行面对面的残酷搏杀,他身上的伤痕也足以说明战斗的惨烈程度。

此时,再又一次打退了蜀军的进攻之后,胡彪和罗志常二人各自倚靠在城垛上。只听胡彪说道:

“老罗,你发现没有?”

“什么?”

“这两日蜀军的攻城方式变了。他们在不停的变换主攻方向,意图使我们疲于奔命。”

第十六章 城墙上的厮杀

……

此时,在犍为郡,荣县。龙虓的部队已经连续攻城第四天了。胡彪和罗志常二人坚守在城墙之上,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硬是没有让蜀军越雷池一步。此刻,胡彪的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连续四天的城墙防御极大的消耗了他的心神。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宇流明面前展示自己的作战才能,他必须要竭尽全力。面对蜀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胡彪绞尽脑汁指挥应对,仅仅依靠麾下的两个营兵力竟然支撑到了现在。在胡彪身边的罗志常浑身上下布满了鲜血,破损的铠甲之上到处是厮杀中所留下的痕迹。他是胡彪的副手,也是胡彪各项指挥部署的具体执行者,于胡彪不同在守城之时他更多的是带着麾下的士卒和蜀军进行面对面的残酷搏杀,他身上的伤痕也足以说明战斗的惨烈程度。

此时,再又一次打退了蜀军的进攻之后,胡彪和罗志常二人各自倚靠在城垛上。只听胡彪说道:

“老罗,你发现没有?”

“什么?”

“这两日蜀军的攻城方式变了。他们在不停的变换主攻方向,意图使我们疲于奔命。”

罗志常闻言点点头说道:

“没错。他们是看准了咱们兵少难以四面兼顾,想要通过不断变换进攻方向让咱们顾此失彼,在部队调动上露出破绽。”

胡彪疲惫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口中说道:

“不过这四天,咱俩配合愣是没让蜀军得逞!”

罗志常也是嘿嘿一笑,说道:

“那是亏得你调配有方,丝毫没有给蜀军可趁之机。”

胡彪摆摆手,说道:

“要是没有你带着人在前面不要命的厮杀,我调配得再好,就蜀军这不要命的劲儿,凭咱们手里这点没打过几场恶仗的新兵蛋子,肯定扛不住!”

罗志常把目光投向灰暗的天空,口中喃喃的说道:

“好久没有在一起配合了。这些年,你这打仗的本事倒是一点儿也没荒废。想当初在鹰扬军中,咱俩的配合可是赫赫有名的。”

胡彪闻言,面容上也露出了神往的表情,口中悠悠说道:

“当年在鹰扬军中的日子是何等的畅快啊,大家都如亲兄弟一般一起吃肉一起喝酒,一起杀敌……”

说到这里,胡彪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罗志常拍了拍胡彪的肩膀,说道:

“老胡,别难过了。我听宇流县令讲过,朝廷已经出兵益州。这一次,咱们一定要把张帅的仇报了!”

胡彪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抹,一脸坚毅的说道:

“不只张帅,还有小李子、老吴,还有所有的弟兄们……”

说到这里,胡彪的声音哽咽了……

正在这个时候,天空中浓密的乌云当中猛然间闪过一串耀眼的电光,接着便是一声炸响。雷声之后豆大的雨点便接踵而至。‘哗哗’的雨水用力的冲刷着荣县的城墙,仿佛要将适才激烈的战斗所留下的痕迹洗去。

在这一刻,四周仿佛都静了下来,只听见雨水敲击地面的声响。激战之后的会泽军士卒三三两两的蜷缩在城墙的角落里躲雨,大家虽然很疲惫,但是精神头都还在,有不少人还在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先前那一场惨烈的战斗。

这场雨来得很突然,又出奇的大,城下的蜀军似乎没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大多数人都呆呆的站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此时,胡彪站在城垛旁,任由雨水浇透自己的全身,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灼灼的注视城下的蜀军。

少顷之后,只见胡彪猛地一拍城垛,皱着眉头对一旁的罗志常沉声说道:

“不好,蜀军要冒雨攻城!”

说话间,只见胡彪转过身对着犹自在城墙角落里歇息的士卒们大声喊道:

“都他娘的起来,别磨磨蹭蹭的,蜀军就要上来了!”

紧接着只见胡彪走到一个行动较慢的士卒身后,抬腿轻轻踢了一脚对方的屁股,口中焦急的催促道:

“快点、快点、都快点,一个个都坐在地上等着蜀军上来砍你们的脑袋吗?”

在胡彪的催促下,城墙上的会泽军士卒们纷纷忙碌起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之后,士卒们纷纷回到自己所防守的位置。正在这个时候,城外的蜀军也已经摆好了阵势,队伍开始向着荣县的城墙缓缓推进。

蜀军的阵前指挥是王怀赞,他之所以选择让自己的部队冒雨进攻是因为这样能够有效的减少守军弓弩的杀伤力。当蜀军士卒距离城墙不足百步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向着荣县城墙发起了冲锋!

蜀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第一轮‘箭雨’终于如期而至。但是在雨点的冲刷之下,箭矢要么失去了准头偏离原有的目标,要么失去了力道轻飘飘的撞击在蜀军士卒的铠甲之上,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蜀军阵营中的王怀赞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眼见弓箭不能奏效,胡彪命令士卒停止了射击,转而沉声喝到:

“准备好云石、横木,蜀军敢上来就给我狠狠的砸!”

当蜀军冲到城墙之下,开始架设云梯的时候,城墙之上无数的云石、横木滚滚而下。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和哀嚎在城墙下的蜀军人丛当中响起,但是训练有素的蜀军士卒依旧快速的完成了云梯的架设作业。

接下来,蜀军士卒开始沿着云梯向着城墙的顶部进行攀登。在城墙上云石和横木的打击之下,云梯上不少蜀军士卒被砸得血肉横飞,但是后续的士卒又立即填补上来继续向上攀登。

眼看着云梯上的蜀军士卒渐渐的接近城墙的顶部,站在胡彪身边的罗志常缓缓抽出腰间的军刀,高声喝到:

“蜀军上来了,准备兵刃!”

话音刚落,驻守在城垛前沿的会泽军士卒纷纷亮出手中的兵刃。正在这时,一排蜀军士卒已经攀登到了城垛的边缘。只听见罗志常大喊一声:

“杀!”

驻守在城垛前沿的会泽军士卒纷纷将手中兵刃照着眼前刚露头的蜀军士卒身上招呼。一阵乱刀之下,数十名蜀军士卒被砍得血肉模糊,惨叫着跌下云梯。但是紧随其后又是一排蜀军士卒冲了上来,在城垛的边缘和会泽军士卒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白刃战开始了!胡彪在专注的组织士卒进行正面防守,罗志常则是带着一队士卒在城墙上来回的游弋,一旦发现某一段城墙的防御有被蜀军突破的危险,他立即便会带着士卒加入战团,直到把云梯上的蜀军打退。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使得城墙上的防御层次分明、井然有序,蜀军攻势虽猛,但却始终找不到破绽。

第十七章 白家有女名诗华

城楼之上,宇流明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在雨中拼杀的会泽军士卒,口中淡淡的说道:

“这几日,胡彪和罗志常干得不错。凭着麾下两个营的兵力,硬是挡住了蜀军的轮番进攻,阿铁你推荐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说到这里,宇流明向一旁的阿铁投去了赞许的目光。阿铁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宇流明身旁的二牛忍不住说道:

“明哥儿,这几日你把我们会泽营摁在后方,大伙儿都快憋出毛病来了,究竟什么时候让我们出战啊?”

宇流明没有搭理二牛,而是转而对身边的李平说道:

“胡彪、罗志常两人带着部队打了四天,今晚你带着部队接手城防,把他们换下来休息休息。”

李平道了声‘是’。

交代完毕之后,宇流明又对身旁的宁青说道:

“我们到城内去看看伤员。”

一旁的二牛眼见宇流明丝毫没有让自己麾下的会泽营出战的意思,只得默不作声的跟在宇流明身后。

一行人来到县城内的一处空地之上,这里是会泽军临时的伤员救治之所。只见空地之上搭着几处简易的棚子,受伤比较严重的士卒便在棚子内进行紧急救治。在棚子内的医官快速、高效的处理着士兵的伤处,不时会有处理完毕的士卒自棚子内抬出安防在空地上。而在棚子之外,则是四处分布着受伤较轻或者已经救治完毕的伤兵。

让宇流明感到惊异的却是这里没有想象中的凌乱、血腥和污秽,受伤的士卒基本都得到了有序的安置。正在这个时候,宇流明见到了一个人,一身熟悉的绿衣……

自从到达荣县之后,宇流明因为忙于守城的各项事务,便没有再去关注这个在来时偶然间遇到的绿衣女子,却不成想今日又在这里相遇。看着眼前这个绿色的身影在棚子内忙碌着,宇流明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缓步上前,宇流明来到棚子前站定,仔细的打量着棚子内的情况。眼前的一切又宛如那日在村里一样,部队的医官们在那名女子的指挥下有序的忙碌着,他们按照女子的要求为受伤的士卒清洗伤口并进行简易的包扎。

而绿衣女子则亲自处理一些重伤士卒的伤口。她用纤细的五指灵巧的除去伤员伤口上的污垢和腐肉,用清水清洗伤口之后快速的敷上药粉,然后用布条将伤口进行包扎。一个又一个的病人在被她包扎完毕之后被抬到一旁,绿衣女子偶尔也会停下来用衣袖拭去额头的细汗,然后又专注的为下一个重伤病人包扎。

只是这一次,那名绿衣女子首先发现了宇流明。她停下手中的活计,面朝宇流明站着。在面纱之后,依旧是她那深邃的双眼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注视着宇流明,既没有敬畏也没有恐惧。

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姑娘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绿衣女子淡淡的说道:

“大人好。”

说完这句话,绿衣女子似乎没有再和宇流明交谈的意思,转过身去又开始为伤员包扎伤口。

宇流明见状也不好再出言打扰,举目四望之下,却见一名身着医官服饰的中年汉子快步来到面前。宇流明便即问道:

“你是这里的主事?”

那人答道:

“小人钱二,是目前这里管事儿的医官。”

宇流明和钱二走到一旁,然后问道:

“这绿衣女子是何时到我军营当中来行医的?”

“四天前,在蜀军开始攻城当天便来了。她说大人的部队曾经在沿途救过她和她所在村子的百姓,故而愿意前来行医以尽绵薄之力。”

宇流明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

“核实过此人的来历没有?”

“核实过,此女唤作白诗华,蜀中人氏,因其父得罪蜀中权贵举家流落至南疆。”

宇流明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不断忙碌的绿色身影,接着又低声问道:

“此女医术如何?”

钱二闻言脸上顿时放光,竖起大拇指说道:

“简直是回春妙手,好些个重伤垂死的士卒交由她来处理,竟然硬是让她掉住了一口气给救活了过来,至于那些轻伤的士卒,都不用她亲自出手,简单指点医官几个法子,立刻就能减轻士卒的伤痛。”

宇流明闻言又不禁点点头,然后对钱二说道:

“你下去吧,这里没你事儿了。”

待钱二离去之后,此时那绿衣女子也已经抢救完了一个重伤员,正想要拿起一旁的水杯喝口水。宇流明眼疾手快,已经抢先拿起杯子递了过去。绿衣女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微一犹豫随即接过宇流明手中的水杯,撩起面纱放在嘴边轻轻的啜吸了几口。

宇流明趁机说道:

“白姑娘,你好。”

白诗华却似用有些玩味儿的语气说道:

“刚才你已经问过好了。”

宇流明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答一句,一时间竟然有些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白诗华看着宇流明的模样,忍不住发出‘嗤’的一声轻笑,虽然面部隔着一袭轻纱,但是却难掩其娇柔无限的神态。一时间,宇流明竟是看得有些呆了。

少顷之后,还是白诗华率先说道:

“大人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不知找小女子有何事?”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我只是很好奇,姑娘到了荣县之后非但没有自寻出路,却反而到我军中效力,这是何故?”

却不知此言一出,白诗华秀美的双目之中顿时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接着只听她喃喃的说道:

“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哪里又会有真正的出路呢……”

宇流明从白诗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凄然欲泣的哀伤,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口中说道:

“那你……”

“天下之大,小女子现在却是无处可去。大人麾下仁义之师却要面对蜀军数万残暴之众,小女子会些医术愿在大人军前以尽绵薄之力。”

宇流明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

“可是你要知道,如今城外有近万蜀军,敌人还有越来越多的援军正在赶来,我们守着这小小的荣县没有丝毫的胜算。”

白诗华点点头,答道:

“小女子自是知道,正是因为局势险恶大人不是更需要小女子为大人的士卒救死扶伤吗?”

说到这里,白诗华盈盈如水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宇流明,隐含着一丝希冀之意。

宇流明思忖了半晌,然后点头说道:

“好,白姑娘,你可以留下来,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军中的正式医官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转身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棚子,只留下白诗华依旧站在原地,怔怔的注视着他在雨中离去的身影。

第十八章 雨夜破敌(1)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转身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棚子,只留下白诗华依旧站在原地,怔怔的注视着他在雨中离去的身影。

雨还在继续下着,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城墙上的厮杀之声却是渐渐的稀疏起来,看来胡彪和罗志常二人又一次打退了蜀军的进攻。宇流明缓步行进在县城内的一条街巷之内,豆大的雨滴滴落在他的长衫之上,很快就将长衫淋了个通透。

宇流明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任由从天上落下的雨滴重重的打在脸颊之上,雨滴所带来的清凉使宇流明心中感到一阵莫可名状的愉悦。良久之后,宇流明缓缓的回过身来,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二牛、宁青等人微笑着说道:

“我等苦守荣县数日,破敌就在今夜!”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却越下越大。二牛却率领着麾下的会泽营士卒在城门口内全副武装的集结。一连憋了好几天,总是看着胡彪和罗志常带着部署在城墙上与蜀军厮杀,今晚二牛终于等来了出击的机会。而且明哥儿可是说了,今晚一仗一定能重创敌军!对于明哥儿的话,二牛一向是深信不疑。

此刻,会泽营的士卒一个个精神抖擞,几天的养精蓄锐使得他们保持了充沛的精力,眼神中无不透着一股战斗前的兴奋。宇流明把二牛叫到一边悉心的叮嘱道:

“出城之后趁着夜色和雨声掩盖你等行迹,杀入敌方军营之后不可恋战,只需四下冲击制造混乱即可。”

二牛摩拳擦掌的点头说道:

“明哥儿,放心我明白!”

正在这时,却见胡彪和罗志常二人却是联袂而来。宇流明见状诧异的问道:

“二位营长怎么来了?”

胡彪和罗志常二人齐声道:

“我等特来请战!”

宇流明苦笑道:

“二位连日守城劳苦功高,此次夜袭敌营将是一场恶战,我本欲让二位将军在城中歇息……”

话音未落,胡彪已是抢先说道:

“正是因为是恶战,我二人才要出战!我等投效到大人麾下时间不长,正要趁此机会建功立业,大人何故阻挠?”

宇流明有些为难的说道:

“二位营长纵然骁勇,然你部士卒连日激战,想必是不堪再战了。”

一旁的罗志常见状却说道:

“无妨,我与胡彪在营中挑选了百名精壮参战,这些人均是勇力过人可堪再战!”

正当宇流明有些无可奈何的时候,二牛则是插话道:

“老胡和老罗均是我麾下的营长,前些天我看着他们在城墙上苦战干着急插不上手,如今到了要立功的时候却是不能撇下他们。”

罗志常和胡彪二人闻言,均向二牛投去了一眼感激的目光。宇流明见状也不再阻拦,当即嘱咐三人此去务必小心,自己会和李平带着后续部队接应。

随后,守卫的士卒将城门轻轻打开一条细缝,二牛、胡彪、罗志常三人带着麾下士卒悄悄摸出城外。近四百人的队伍趁着夜色冒雨缓缓接近蜀军营地。

由于大雨的缘故,蜀军营地之中火把设置较为稀疏,使得营地四周的能见度极差。二牛带着部队来到蜀军营地近前,干净利落的干掉守卫之后,迅速的摸进蜀军营地。

接下来,会泽营的士卒冲进营地的帐篷中,对犹自在熟睡的蜀军士卒挨个儿的进行剿杀。霎时间,蜀军营帐之内接连响起一连串的惨叫,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大雨之中,蜀军全然不知到底来了多少敌人,惊慌失措的士卒宛如没头苍蝇一般在营地之中四下乱窜。二牛、胡彪、罗志常三人严格按照宇流明的吩咐没有丝毫的恋战,将蜀军外围营地的士卒杀散之后,立即便挥军向着营地纵深方向杀奔而去。

乱军之中,二牛身先士卒接连斩杀蜀军士卒数人,心中畅快不已,对着身旁的胡彪、罗志常二人说道:

“二位营长,如今趁着蜀军慌乱,我等三人各率百余士卒,分兵三路向敌营地纵深推进,最后在蜀军中军大帐汇合,如何?”

胡彪、罗志常二人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的眼神中见到了久违的战意,当即齐声答道:

“愿从团座号令!”

……

在会泽营三路人马的冲杀之下,蜀军的混乱迅速从外围向着整个营地扩散。

此刻,原本正在中军大帐之中休息的龙虓突然间似乎隐隐听见帐外的雨声之中夹杂着人声,心中一动随即迈步走出营帐。此时帐外一片漆黑,营地内零星的火把难以提供足够的光亮。龙虓站在雨中,任由雨滴打湿了身上的铠甲和衣衫,却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竟然真的是人群喧哗之声不停的从四面八方涌来。龙虓脸色一变,口中喃喃的说道:

“怎么回事?难道是啸营?”

就在这时,只见麾下旅长何江、方劲二人匆匆赶来。二人一见龙虓均口称大事不好,敌军袭营不知多少。

龙虓问道:

“王怀赞现在何处?”

方劲答道:

“王旅长的部队在大营最外围,事发之后他已经赶往军中重振部队了。”

龙虓点点头,然后说道:

“敌军今夜是趁着大雨我军难窥其虚实故而敢来偷袭,料想人马不会太多。你二人立即把尚能调动的部队集合起来护住中军,然后逐步收拢部队,阻止混乱继续漫延!”

待方劲和何江二人去后,龙虓的脸上的阴霾却是更甚。荣县连日不克就像一枚钉子扎在自己的心坎儿之上,这几日自己一心想着如何攻城没有注意自身的守备。却不想被敌军主帅抓住机会夜袭营寨,造成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此时,在蜀军大营的外围原本已经陷入混乱的蜀军士卒又面临着来自荣县的第二波打击。这一次,宇流明、宁青、李平、阿铁带着一个团的的兵力倾巢而出,仿佛神兵天降一般突入蜀军的营地。瓢泼的暴雨之中,会泽军士卒手中兵刃的寒光成为了蜀军的梦魇,无情的快速收割着蜀军士卒的生命。

混乱不堪的蜀军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成片的蜀军倒在会泽军的屠刀之下,残余的士卒惊恐的向着后方溃退。击破蜀军外围营地之后,宇流明手持长剑站在暴雨之中,遥指着不远处的蜀军中军大帐,淡淡的说道:

“全军攻击前进!”

第十九章 雨夜破敌(2)

混乱不堪的蜀军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成片的蜀军倒在会泽军的屠刀之下,残余的士卒惊恐的向着后方溃退。击破蜀军外围营地之后,宇流明手持长剑站在暴雨之中,遥指着不远处的蜀军中军大帐,淡淡的说道:

“全军攻击前进!”

此时此刻,在蜀军大营之中,由二牛、胡彪、罗志常所率领会泽营在纵深处兵分三路冲杀不断的将蜀军阵营的混乱扩大,而宇流明、李平、宁青所率领的一个团则是随后进行着掩杀,不断的收割着蜀军溃兵的生命。

坐镇中军的龙虓此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前方一个接一个的战报传来,都是不好的消息。最先是外围的守军乱了,接着处于纵深的营地一个接一个的混乱了,在这个暴雨磅礴的夜晚全军的指挥体系彻底失灵了。现在,从中军大帐的西面、南面和北面三个方向传来的厮杀之声越来越近。很明显敌人的进展非常的迅速,这是一次经过周密计划的夜袭,从先期的制造混乱和后续的跟进打击无一不是招招命中蜀军的要害。对手仿佛早已经算计好再雨夜遇袭之时蜀军可能的反应,然后针对性的部署好攻击手段,使得蜀军在遇袭之后一招受制则处处受制,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一刻,龙虓不得不承认自己轻视了荣县城中的对手,而轻敌的代价也着实让他肉痛不已。正在这时,何江和方劲二人再次来到龙虓跟前。只是此时二人衣甲不整发髻凌乱模样甚是狼狈。龙虓见状沉声问道:

“前方情况如何了?”

何江说道:

“师座,外围溃兵四下乱冲,营中士卒互相冲撞踩踏,再加上敌人从后掩杀,我军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防线。中军大营怕是也要守不住了。”

一旁的方劲接着说道:

“现今西面、南面和北面皆有敌人,若是再不走,只怕……”

龙虓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

“罢了,今日我们算是输了一筹,传我命令全军东撤二十里,迅速脱离战场。组织好部队断后,敌人兵少必然不敢过分紧逼。”

说到这里,龙虓不再理会何江和方劲二人,面沉如水的转身而去,只留下何江和方劲两人呆呆的矗立在暴雨之中……

当宇流明率队杀入蜀军中军大帐之时,天色已经渐渐的放亮。此时,蜀军的大部队已经向着东面仓皇的撤退,只留下狼藉不堪的大营和遍地的尸体。雨渐渐的小了,轻柔的雨滴伴随着微风轻拂着宇流明的面颊,让他感到一阵轻松。宇流明站在蜀军营地中军大帐之前举目四望,此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缓缓的照射了出来。在阳光之下,二牛、胡彪、罗志常三人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宇流明汇聚而来。

这一刻,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容。一个昼夜的厮杀,终究还是胜利了。二牛揽着胡彪、罗志常的肩膀乐呵呵的说道:

“哈哈,老罗、老胡,咱们这算是在蜀军的中军大帐回师了,哈哈哈……”

经过这次并肩作战,胡彪和罗志常对于二牛这个新上司态度上亲近了不少。只听胡彪开怀大笑道:

“昨晚上杀得痛快!哈哈哈……”

罗志常呵呵的说道:

“确实痛快,昨夜厮杀我亲手宰了十七个蜀军士卒,哈哈哈……”

宇流明满含笑意的看着胡彪、罗志常,还有二牛,这个时候一旁的宁青说道:

“伤亡数字出来了,昨夜厮杀歼灭蜀军763人,我军阵亡102人,伤47人。面对一个师的蜀军精锐,我们昨夜一仗打得是太漂亮了!”

能够得到出身将门世家的宁青的赞叹,宇流明心中也不禁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不过随即又冷静下来淡淡的说道:

“一场战斗的胜负改变不了大局,蜀军虽去却必会再来,如今形势依然危若累卵,我等返回荣县之后还需立即从长计议。”

……

清理完战场,会泽军带着缴获的大批辎重浩浩荡荡的返回荣县。在进城的时候,宇流明却见到了白诗华。只见白诗华带着军中的医官早已经等候在这里,队伍一进城她立即带着众医官上前接受队伍中的伤员。而更让宇流明感到惊讶却是,在白诗华的带动之下,竟然有不少的荣县百姓加入到了运送伤员的行列当中。

在运送伤员的百姓人丛当中,宇流明又见到了姬村长。宇流明好奇的上前搭话道:

“姬村长,别来无恙。”

姬村长一见宇流明,脸上竟然难得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口中说道:

“宇流大人得胜而归,可喜可贺!姬千秋在这里给大人贺喜了。”

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小胜一场不足挂齿,想不到姬村长竟然也留在这荣县没有离开。”

姬千秋叹了口气说道:

“世道艰难,这兵荒马乱的又哪有地方可去?如今白姑娘既然留在了荣县,老头子我也便留在这里。不光是我,就是我们全村大多数人都没有离开。”

宇流明没有料想到白诗华在这些百姓当中竟然有如此高的威望,禁不住回头向着人群当中正在忙碌的那一袭绿色的身影投去深深的一注。

……

此刻,在威远河畔凌翔谦部的大营之中。只见团长左维慌慌张张的跑进大帐之内口中说道:

“旅座,旅座……”

凌翔谦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模样,斜靠在椅子上口中淡淡的说道:

“左维,又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正面的蜀军又渡江发起进攻了?”

左维摇了摇头,口中说道:

“不是对岸的蜀军,是荣县……”

听见‘荣县’二字,凌翔谦神情一动,看似无意的问道:

“荣县怎么了?”

左维答道:

“旅座,昨日宇流明趁着天降大雨夜袭蜀军龙虓部大营,大破蜀军杀得龙虓东撤二十余里。”

凌翔谦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异色,难得的露出一丝郑重的神情。左维对于自己的长官非常了解,知道一向不正经的凌翔谦每当露出这样郑重的神情时必然是要做出极为重要的决定,所以左维非常知趣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下一刻,只见凌翔谦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精芒,接着嘴角露出一丝轻挑的笑意,随后只听他说道:

“命令部队,立刻向荣县方向转移!”

……

第二十章 两边计议

威远河畔凌翔谦麾下一个旅的兵力突然间向西前进,正遇上自荣县撤退下来的龙虓的部队。凌翔谦趁着龙虓在荣县新败士气低迷之际,向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龙虓立足未稳之下,不得不收拢部队暂避其锋,而凌翔谦部则是顺利突破了蜀军防线到达荣县。

这一次凌翔谦的突然行动时机把握得妙到了颠毫,故而能够轻易突破蜀军的封锁与荣县的宇流明汇合,使得原本危若累卵的局势得到了暂时的缓解。而对于蜀军来说,原本‘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自然极不甘心。既然凌翔谦撤到了荣县,高翔便立即调动大军全部渡过威远河,气势汹汹的向着荣县扑来。

现在的局面是蜀军分兵两路,其中刘复的一个师在西北面的咨官与据守大牢县的沈江明遥遥对峙,在荣县方面则是汇聚了蜀军四个师共四万人的主力与凌翔谦一个旅以及宇流明的两个团共八千人进行着激烈的较量。

面对迎面而来的蜀军四个师,宇流明和凌翔谦并没有保守的把部队龟缩在荣县城内。县城依然由宇流明的部队主要负责驻守,凌翔谦另外派遣了左维的一个团进入荣县与协助宇流明防御。而凌翔谦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四千人在荣县北面的荣德山驻扎,如此就形成了犄角之势遥相呼应。

此刻,在荣县城楼之上,宇流明和凌翔谦二人并肩而立。宇流明面带微笑一脸淡然的神情,而他身旁的凌翔谦则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少顷,只见凌翔谦转过头好奇的打量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宇流县令,你实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啊!”

宇流明嘴角上翘,脸上笑意更甚,口中却是淡淡的说道:

“凌将军你又何尝不是?”

凌翔谦眼角瞥着宇流明,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觉得你有意思是因为你据守荣县的一系列表现,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利用两个团的兵力雨夜奇袭,竟然将龙虓一个师杀得后撤二十里,厉害厉害。”

宇流明淡淡的笑道:

“我觉得凌将军有意思,是因为凌将军敏锐的抓住了龙虓新败、士气不振的良机,毫不犹豫挥师西进,轻而易举的打破了龙虓的封锁与我军汇合。时机把握得如此妙到颠毫,行事丝毫不拖泥带水,雷霆一击之后跳出重围,使形势转危为安,实在是厉害厉害!”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少顷,笑声稍歇凌翔谦说道:

“我们不要在这里相互吹捧了,接下来这一仗可不好打,蜀中名将高翔可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宇流明微笑着点点头,说道:

“高翔亲自前来倒是不可轻视,蜀中诸将之中若论用兵之能,此人当居首位。当年蜀中白莲教作乱从者十余万,声势浩大至极。杨雄令高翔率军平乱,一月之内蜀中之乱皆平。而今他麾下五万蜀中精锐,你我二人这点兵马若是稍有闪失,怕是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凌翔谦摇了摇头说道:

“这次不光是我们和高翔打,还有沈师长。我已经和师座取得联系,目前我边军主力部队尽在大牢县一代驻扎,一旦战事有变沈师长会率部支援我们。”

宇流明点头说道:

“想得很周全,有沈师长为后盾,这一仗我们倒是可以和高翔掰掰腕子。如果这一仗打得好,就可以彻底打碎蜀军迅速扫平犍为的企图,到时候想必南面的褚郡守已经将四郡兵马整合完毕,挥师北上了。”

凌翔谦有些好奇的看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宇流县令,想必让我等拖住蜀军,给褚怀远赢得整合四郡的时间,到时候他这个‘五郡宣抚使’的头衔便算是坐稳了,这些都在你的算计当中吧?你这盘棋下得好大!”

宇流明笑了笑满含深意的说道:

“褚大人是文官,论起好勇斗狠、争强好胜比不得你们行伍出身的沈师长,我自然要多帮衬着点。”

凌翔谦拍了拍宇流明的肩膀,说道:

“沈师长身边同样需要有人帮衬,尤其像你这样的人!”

宇流明转过头看了看凌翔谦,这一次对方没有丝毫玩世不恭的神情,表情出奇的郑重。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若是沈师长能和褚大人通力合作一心为我南疆百姓谋福祉,我帮衬着褚大人可不就等于在帮衬沈师长吗?”

凌翔谦看着宇流明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你会真心帮衬我们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

当蜀军进逼至荣县城下摆开阵势之后,中军大帐之内高翔与龙虓、邓黎、黄云三位师长齐聚一处。这时只听龙虓道:

“据探子汇报,如今边军凌翔谦部屯兵四千于荣县北面的荣德山上,城中也有四千守军以会泽县令宇流明为首。”

高翔闻言神情一动,这已经是他好几次听到‘宇流明’这个名字了。只听他好整以暇的说道:

“这个‘宇流明’真的就是一个小小的会泽县令,怎的如此大的本事让刘复、龙虓二位师长接连受挫?”

此时刘复不在,帐中的龙虓感受着黄云、邓黎二人的投向自己的目光顿时如坐针毡。少顷之后,只听龙虓硬着头皮说道:

“宇流明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此番交手下来属下发现此人不仅善晓兵机而且极为善于出奇制胜。前番此人趁着夜晚天降大雨竟然敢于以区区两个团的兵力倾巢而出袭击我军大营,猝不及防之下我军方才败北。”

高翔面无表情的听完龙虓的话语,心中已经为宇流明注上了值得重视的标签,少顷之后只听他淡淡的说道:

“这次不光是宇流明,还有一个凌翔谦,从前番与边军的一系列交战来看,这个凌翔谦表现最为惊艳,我军始终不曾在此人手中占得便宜。如今他二人一个盘踞县城,一个依山结寨,你们分析一下他们是和目的?”

此时,坐在一旁的邓黎说道:

“无非是互为犄角相互支援罢了,我军兵力远胜于敌,只需分兵合围逐个击破就是,毕竟实力上的悬殊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一旁的黄云连连点点头,附和着邓黎的观点。高翔亦是基本认可何江的判断,但是他又问道:

“既然要逐个击破,那么我们是先打县城还是先攻山?”

龙虓等三人闻言,相互之间用眼神交流一番,最后龙虓说道:

“卑职以为荣县县城乃是边军的关键战略支撑,打下县城则荣德山上的敌军便如无根飘萍,所以卑职以为应当先攻城!”

高翔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

“不然,依我看县城防御齐备但城中部队难以轻易出击,但山上的部队却能随时支援县城,然而荣德山上的守备则不如县城攻之易也,所以本帅认为应当先攻山,你们看呢?”

龙虓、黄云、邓黎三人的眼神中均是露出一丝钦佩之色,齐声答道:

“愿听从高帅号令!”

……

第二十一章 攻城

高翔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

“不然,依我看县城防御齐备但城中部队难以轻易出击,但山上的部队却能随时支援县城,然而荣德山上的守备则不如县城攻之易也,所以本帅认为应当先攻山,你们看呢?”

龙虓、黄云、邓黎三人的眼神中均是露出一丝钦佩之色,齐声答道:

“愿听从高帅号令!”

……

在高翔部署已定之后,蜀军的行动非常迅速。龙虓麾下一个师的部队仍旧负责围困县城,黄云、邓黎两个师以及高翔的本部人马共三万人气势汹汹的向着荣县北面的荣德山扑来。

此时,荣德山一处山峰上边军大营之中,凌翔谦正在帐中悠闲的闭目养神。正在这时,其麾下的旅长尤臻急匆匆的跑进帐内,正待说话。却听见凌翔谦用一种慵懒的语气说道:

“尤臻你沉稳一点好不好,你比左维还急躁……”

面对上司的调侃尤臻似乎早已经习惯,面不改色的说道:

“旅座,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蜀军的部队向着我们所在的荣德山扑过来了。”

凌翔谦淡淡的问道:

“来了多少人?”

尤臻答道:

“旅座,蜀军来了三万人!”

凌翔谦闻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精芒,语气不变继续说道:

“蜀军如何进兵?”

“兵分三路,一路正面突进,另外两路自两侧迂回,似要以钳形攻势攻山!”

凌翔谦脸色微微一变,猛地站起身来,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好你个高翔,果然是有些手段。大军兵临荣县不攻城返来攻山,反其道而行之,倒是有些麻烦。不过越是这样越有意思,若是蜀中名将还没两把刷子,倒是无趣得紧。”

说到这里,凌翔谦嘴角上翘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神情,然后转身对尤臻说道:

“命令部队放弃营寨,全军沿着荣德山脉走向向北撤离。”

尤臻有些疑惑的说道:

“大人,不打了?”

凌翔谦微微一笑,说道:

“不是不打,是不能现在打。四千对三万,咱们会被高翔啃得连渣都不剩的,所以我们现在要把他们拖进山里兜圈子。蜀军急切求战,时间一长必然又会心生动摇,想要返回去打荣县,如此一来一往左右摇摆便会露出破绽!”

……

当蜀军三路人马气势汹汹的到达荣德山下之时,却看见边军的旗帜已经开始悄然的向着丛山深处缓缓移动。

“凌翔谦跑了?”

蜀军大帐之中,高翔皱着眉头来回的踱着步子。黄云、邓黎二人则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着主帅的决断。

如今大军三路出击,却没想到凌翔谦一仗不打非常干脆的跑了。高翔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现在怎么办?继续向前推进,那么必然就要和凌翔谦在重山之中兜圈子,这与速战速决的初衷相背离!那么再把部队调回去,劳而无功会挫伤自身锐气。

思忖片刻之后,高翔面色一沉缓缓的说道: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同时传令在荣县的龙虓,让他立即开始攻城!”

最终高翔没有选择带着三万人马到山里和凌翔谦捉迷藏,毕竟现在己方优势明显,自己没有必要冒险。他把自己的主力部队部署在荣德山一带的外围密切注视凌翔谦的动向,而另一面则是让龙虓倾力攻城,若是能攻下荣县则凌翔谦自然就不再构成威胁,即使急切间拿不下荣县,也有可能迫使凌翔谦不得不回援。

荣县的攻城开始了。由于有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龙虓是憋着一股劲想要雪耻,所以战斗一开始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龙虓命命麾下的王怀赞、何江、方劲三个旅长分别自东、西、南三个方向向荣县进攻,自己则是亲自领兵从北面进攻。

荣县城下,蜀军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县城汹涌而来。城楼之上,宇流明和宁青二人目光严峻的注视着城外人头攒动的蜀军。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敌人,这一次宇流明也对守城的部署做了相应的调整,由阿铁负责总体协调指挥,胡彪、罗志常、二牛、李平各守一面城墙,城墙之上每一段城垛之间也加派了更多的守卫。

此时,蜀军汹涌的人潮已经冲到了城墙根儿下。城墙之上箭矢、云石、横木疯狂的倾泻而下,快速的收割着蜀军士卒的生命。但是即便如此,仍然不能丝毫阻挡蜀军进军的脚步。

眼看着一架接一架的云梯搭上城墙,蜀军的人潮犹如洪水一般开始向着城墙上漫延。随着‘水位’的不断升高,城墙上的守军纷纷拔出腰间的兵刃,就在下一刻,双方的士卒在城垛的边缘开始了惨烈的厮杀。兵刃相交所发出的金属撞击声连在空气中绵不绝的迅速传播,伴随着士卒的喊杀和伤者的哀嚎,回响在整个战场之上。

荣县的规模很小,一面城墙的长度大概在六百多米上下。这个时候城小反而有城小的好处,比如一面城墙大概只需要一个营的兵力驻守基本上就够了,而城外的蜀军虽然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却由于城墙长度的限制并不能把部队完全展开,所以人多的优势反而得不到充分的发挥。

宇流明站在城楼之上,目光所及到处是鲜血四溅、残肢乱飞,一排排的蜀军士卒被守军从城垛之上赶了下去,但是后面又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沿着云梯快速的攀登而来。在蜀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下,守军当中的伤员成批的被抬了下来。战斗仍旧在焦灼的进行着。双方在城墙边缘的城垛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蜀军的进攻被一次又一次的打了下去,但是守军士卒的伤亡也在逐渐的增多。面对眼前惨烈的场景,宇流明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但是他的内心却在滴血。麾下的这些士卒大都是跟着他参加过剿灭林震一役,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老人。但是他却只能够冷漠的看着这些人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站在宇流明身旁的左维同样目光凝重的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况。凌翔谦派他来荣县协助宇流明守城,不曾想宇流明首战只是让他麾下的两千人做为预备队,并没有直接投入战场。但是战斗刚一开始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当中,蜀军攻势之凶猛让左维感到非常的震惊。同样,他也在担心宇流明的部队究竟能不能扛得住?

第二十二章 我有一个想法

站在宇流明身旁的左维同样目光凝重的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况。凌翔谦派他来荣县协助宇流明守城,不曾想宇流明首战只是让他麾下的两千人做为预备队,并没有直接投入战场。但是战斗刚一开始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当中,蜀军攻势之凶猛让左维感到非常的震惊。同样,他也在担心宇流明的部队究竟能不能扛得住?

在左维看来,宇流明的部队战斗力仅仅较一般的民团要强上一点,大概也就与各郡府兵在伯仲之间,与蜀军的精锐相比还是有明显的差距。如今战场上的形势也基本印证了左维的判断,在蜀军不计消耗的攻击之下,会泽军的士卒虽然占据着城墙的地利优势,但是战斗减员仍然在飞速的上升。

城外的蜀军有一个师的兵力,虽然其自身的战斗减员同样巨大,但是人家本钱厚拼得起这样的消耗,会泽军只有两个团的兵力,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会崩溃。好几次左维都试图谏言宇流明,让自己的部队顶上去,但是宇流明却总是一脸淡漠的摇摇头。

后来左维实在有些绷不住了,上前对着宇流明拱手说道:

“县令大人莫不是信不过我左维,还是看不起我们边军两千弟兄?”

宇流明诧异的说道:

“左团长何处此言?”

左维瞪着圆圆的双眼毫不客气答道:

“如今形势如此危急,为何不让我手下的弟兄顶上去?”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还不到时候。”

左维有些急了,说道:

“这城马上就快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左团长稍安勿躁,我们有信不过你们边军的意思。倒是左团长有些小看了我麾下的会泽县将士,看起来蜀军攻势虽猛,但这城池却是安全得很。现在时机未到,待到战机一至,仗有你左团长打的。”

左维有些疑惑宇流明的信心究竟来自何处?在他看来,会泽军在城墙上的防御就像一座四处漏风的破房子,只要用力推一下就会轰然倒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并没有如左维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会泽军的防守虽然摇摇欲坠,但却坚韧得犹如寒风中的竹子,依然死死的坚守着城垛,就是不让蜀军越雷池半步。

渐渐的,左维看出了一些端倪。首先,虽然会泽军士卒的整体素质较蜀军要差上一个档次,但是会泽军中的几员将领却都是个顶个儿的一把好手。胡彪、罗志常、二牛、李平四人在各自的防区都展现出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而居中指挥的阿铁更是显示出了惊艳的指挥水平,他往往能提前预判形势的发展,并在特定的时刻发布一道道精准的命令,这些命令传达下去后,使得会泽军能够及时的根据形势做出调整,使战局转危为安。这一点就连左维自己也不得不叹服。

其次,会泽军虽然个体战斗力不强,但是战斗意志却是异常的坚韧。在面对蜀军时,也许一个两个士卒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却能够做到死战不退死死拖住敌人,待自己同伴赶来支援后再如群狼般一拥而上将敌方士卒撕得粉碎。这种不要命的作战模式往往能够有效的弥补双方的战力差距。

看着会泽军士卒一个接一个的在自己面前倒下,殷红的鲜血浸透了城垛,左维苦于自己不能出战,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下一刻,他脑中灵光一闪,然后命令自己的部队立即集合。他把部队集合的地点安排在了城内的几处空地上,而这几处空地都是守军运送伤员的必经之路。

仓促集中的边军士卒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队伍当中有不少人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还有的则是在好奇的四下张望。正在这个时候,有一批会泽军的伤员从城墙上运了下来。前来帮助运送伤员的百姓两人一组用担架抬着一名受伤的士卒,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步履急促的向前走着。

当运送伤员的队伍从边军士卒的队列前走过的时候,边军队伍当中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担架上的伤员身上。抬下来的伤员无一不是浑身鲜血、衣甲凌乱,有的士卒伤口处血肉模糊,渗出的鲜血浸透了担架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面上,还有的肢体已经与躯干分离,森森的白骨裸露在外,场面惨不忍睹。

饶是这些见惯了鲜血和生死的边军士卒此时也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所深深的震撼了。他们虽然没有参战,但是目睹完眼前这一幕幕之后,任谁都能想象出此时城墙上战况的激烈程度。队列之中有不少人在低声说道:

“打得够惨的,死伤这么多!”

“会泽军也是拼命了,守城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

“没多久就该咱们上了,娘的,一定要给这些守城的弟兄们报仇!”

“没错,咱们边军可是正规军,可不能输给了会泽军……”

……

左维站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自己麾下的士卒,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腰间的佩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精芒。

此时,在城楼之上,战斗还在继续。随着双方战斗减员的数量逐渐的增加,守军一方人少的劣势便逐渐的暴露了出来。由于得不到有效的人数补充,城墙上的防守力量开始逐渐的减弱,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人员上的真空。

而蜀军的攻势也逐渐的收到了效果,不少士卒成功的登上了城垛开始与城墙上的守军展开厮杀。尤其是进攻荣县西面城墙的何江部取得的战果最为突出,此刻已经有大量的蜀军士卒登上了荣县县城的西面城墙,这些士卒从先前零散的各自为战发展到后来渐渐汇聚成一团,竟是控制住了城墙上的一片区域。

此时在城下督战的蜀军旅长何江非常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即又调了一个营的兵力从这个区域顶了上去。后续的蜀军源源不断的从这片区域登上城墙,随着兵力的增多蜀军所控制的城墙区域也在逐渐的增大。

眼看着经过半日的苦战终于从守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条口子,何江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只需要局面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城墙上蜀军士卒的数量会逐渐的增多,直到最终攻守易势彻底撕碎守军的防线,待到那时候就是城破之时。

驻守在西面城墙上的罗志常此刻陷入到了极大的危机之中,面对着汹涌而来的蜀军即使他带着士卒亲自上阵厮杀也难以遏制敌人的攻势。战斗中,罗志常浑身带伤十余处,击杀蜀军士卒无数,手中的军刀都砍得卷了刃,但是面对接踵而来的蜀军士卒却让他产生了一种无力之感。

此时,宇流明和阿铁也已经注意到了西面城墙上的危机。宇流明缓步来到阿铁身旁,沉声说道:

“看来罗志常撑不住了……”

阿铁点点头说道:

“该让左维的部队上了!”

宇流明又道:

“我有一个想法,你看这样……”

第二十三章 首胜

少顷之后,左维麾下的两千人全部在西面城墙城门内的空地上集中。早就憋着一股劲的边军士卒此刻纷纷抽出腰间的兵刃,凝神屏息的等待着城门打开的那一刻。

左维站在队列的最前方,他回身神情肃穆的注视着身后的士卒,口中恶狠狠的说道:

“弟兄们,都憋了半天了吧!会泽军的弟兄们在城楼上拼命,待会儿咱们出去抄他娘的蜀军的后路,碰上蜀军谁也别给我装怂丢脸,都他娘的豁出命去干!”

在场的边军士卒闻言同时发出一声杀气腾腾的低吼,一个个眼神之中透出一股炙热的杀意!

这个时候,在西门外的何江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得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此时已经有大批的蜀军士卒已经登上了城墙,而守军明显后继乏力,这样的情况只要再持续一刻钟,城墙上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就在这时,何江没有预料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荣县县城的西门轰然打开,接下来如狼似虎的边军犹如出笼的猛虎自城门之内冲杀而出。城下的蜀军士卒懵了,正在攀登云梯的蜀军士卒懵了,坐镇中军的何江也懵了!

只见出城的边军当中左维一马当先冲出城门,迎上两名犹自待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蜀军士卒,高高扬起手中军刀重重的劈落!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同时穿过两名士卒的脖子,两朵刺眼的血花顿时从两具身躯当中喷射而出,二人顿时身首异处!鲜血溅在左维的衣甲之上,使左维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怖!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军刀,目光森然的喝到:

“给我,杀!”

左维干净利落的斩杀两名蜀军士卒顿时激发了麾下将士的嗜血情绪,只听见他身后的边军齐声发出响亮的怒吼:

“杀!”

下一刻,边军士卒犹如铁锤一般重重的撞进了蜀军的阵营当中。原本在城墙根儿下完全没有做好白刃战准备的蜀军士卒猝不及防之下成片的倒在了边军的屠刀之下。

在左维的指挥下,出城的边军有序的排成了一个扇形的圆弧,一方面对正面的蜀军进行攻击,同时也在沿着城门两侧的城墙向外扩展。众多原本正在云梯之上向上攀登的蜀军士卒万料不到会遭到来自地面上的攻击,仓促之下只得纷纷放弃攀登跳下云梯迎战。攻城顿时陷入停滞。

此时在城墙之上,罗志常眼见左维在城下出击取得奇效,当即对麾下的士卒吼道:

“他们的后援被打散了,弟兄们给我宰了城墙上的这帮杂碎!”

城墙之上的守军顿时士气大振,对着城墙之上残余的蜀军开始了围剿。由于得不到城下蜀军的支援,城墙上的蜀军顿时陷入颓势。

此时在城楼之上,宇流明眼见自己的计谋取得奇效,抬手重重的拍在身前的栏杆之上,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一旁的阿铁依旧面无表情的下达着一道道精准的命令,只是时不时瞥向宇流明的目光中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敬佩之意。

大好的局面在突然间逆转,此刻城下的何江却有些急了。他立即命令两个营从正面突上去,意图将攻出城的边军击溃。但是却没有想到出击的两个营迎面撞上了从城墙下溃退而来的蜀军士卒。这一下却是给进攻的部队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士卒之间相互踩踏冲撞拥挤在一处。此时,从后而来的边军则是一鼓作气趁势掩杀,顿时让蜀军溃不成军。

战阵之上,左维率领着部队在正面冲锋,手中军刀上下挥舞,一个接一个的蜀军士卒倒在他锋利的刀锋之下,敌人的鲜血如下雨一般洒满了左维的全身,却让他整个人感到一阵难言的舒爽,憋闷了一整天的郁积之气一扫而空。

眼看着突上去的两个营转眼之间又败下阵来,何江脸色铁青的命令后续部队后撤三里,避开正面溃军,同时从两翼向前推进意图夹击边军。不过左维却没有上当,在击退正面增援的蜀军部队之后,立即集中兵力对两侧城墙根儿下的蜀军残兵进行清剿,没有给何江两侧夹击的机会。

这个时候,何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残留在城墙上的部队被守军逐一的加以歼灭。大好的形势毁于一旦,何江的眼神中暴射出愤怒而怨毒的怒火,久久的凝视着荣县的城楼。

此刻,在荣县的城楼之上却已经充满了喜悦的氛围。在西门的蜀军被击退之后,另外三面的敌人也停止了进攻。这艰难的一天总算是撑过去了。宇流明微笑着拍了拍阿铁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辛苦了!”

阿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对于阿铁,宇流明并不需要太多的溢美之词,一句‘辛苦了’就足以表达一切。

正在这时,已经杀成了‘血人’的左维来到城楼上报捷。宇流明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口中说道:

“左团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可曾受伤?”

左维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冲着宇流明一抱拳呵呵一笑说道:

“我没事,这都是蜀军士卒的血。这一仗打得痛快,我这憋了一天的力气是全给用出去了,光我亲手就宰了三十多个,哈哈哈……”

说到这里,左维对着宇流明脸带钦佩的说道:

“此战获胜全赖县令大人奇计!先前卑职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宇流明上前扶住左维的双手,淡淡的说道:

“哪里哪里,左维团长带着将士在前浴血厮杀,我宇流明在后方坐享其成,受点气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二人不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时候胡彪、罗志常、二牛、李平均来到城楼前复命。宇流明目光扫过众人,只见在经历了一日的苦战之后,麾下的将领们无一不是满身血污、衣甲残破,只听宇流明沉声说道:

“诸位今日一战劳苦功高,未让蜀军越雷池一步。然蜀军势大,来日必将疯狂反扑,大家安排好夜间守城事务之后便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等还要共御敌寇。”

众人齐齐拱手,道了一声:

“遵命!”

待众人散去之后,宇流明独自从城楼上下来,沿着城中的街道向着白诗华所在的伤员救护所缓步而行。自从那日在伤员救护所见到白诗华之后,宇流明每日从城墙上下来都会到救护所巡视,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在这里,他可以大致了解到部队伤员的整体情况,从而对自己麾下的部队战斗力进行从新的评估。当然,在宇流明的潜意识里其实也是希望能在救护所里见到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尤其是在每日的鏖战之后,只要看到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宇流明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安详和宁静。在这一刻,仿佛一切战火和硝烟都已经离他远去,这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使宇流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迷。

第二十四章 小勇和大春

待众人散去之后,宇流明独自从城楼上下来,沿着城中的街道向着白诗华所在的伤员救护所缓步而行。自从那日在伤员救护所见到白诗华之后,宇流明每日从城墙上下来都会到救护所巡视,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在这里,他可以大致了解到部队伤员的整体情况,从而对自己麾下的部队战斗力进行从新的评估。当然,在宇流明的潜意识里其实也是希望能在救护所里见到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尤其是在每日的鏖战之后,只要看到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宇流明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安详和宁静。在这一刻,仿佛一切战火和硝烟都已经离他远去,这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使宇流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迷。

救护所到了。今日一战甚是惨烈,此刻救护所内已经是人满为患,有不少的伤员此刻正躺在担架之上,时不时因为伤口处的疼痛发出一声声的呻吟。不过宇流明有些惊奇的发现,这里的救护人员较之前几日又多出了不少。看衣着打扮,这些人应该都是荣县当地的百姓。

正在这时,宇流明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熙攘的人声。举目望去去,只见又有一群城中的百姓来到了救护所内。而其中为首之人宇流明竟也认识,竟然是老村长姬千秋。只见这些人在姬千秋的安排下极有效率的填补到救护伤员的工作当中,大大的加快了工作的进度。

宇流明此刻心中一阵讶然,看来自己让白诗华、姬千秋等人留在荣县还真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正在这时,人丛当中的钱二眼尖率先发现了宇流明,当即跑到宇流明的身前躬身说道:

“钱二参见大人。”

宇流明点点头,然后说道:

“我看这几日,你这的人手反倒是充足了不少啊?”

钱二乐呵呵的说道:

“这全赖白姑娘和姬村长之功啊。白姑娘在荣县一带名气不小,这些百姓大多都是冲着她的面子来帮忙的。至于这个姬老头则最是积极,忙前忙后不说而且还帮着张罗人手、安排任务,各项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确实是帮了大忙了。”

宇流明闻言眼神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异色,随后拍了拍钱二的肩膀,勉励道:

“既然能得百姓相助,说明我军民心所向,好好干吧!”

能够得到宇流明的勉力,钱二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感觉浑身骨头都酥了一般。不巧的是,正在这时有两个少年在搬运药品之时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盛放药品的箱子,箱子内的治伤药物顿时撒了一地。钱二见状当即呵斥道:

“你们两个猴崽子,走路不长眼么?怎么不小心点?”

那两个少年顿时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宇流明见状冲着钱二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这么大火气,随即又冲着两名少年招了招手说道:

“来,你们两个过来。”

那两名少年还在犹豫,钱二见状又呵斥道:

“大人叫你二人过来,你们耳朵聋了听不见吗?”

二人战战兢兢的来到宇流明面前,躬身说道:

“见过大人。”

宇流明仔细打量这两人,只见这两人身材都十分矮小,大约也就一米五左右,面黄肌瘦脸色憔悴,只是其中一个生了一双又大又圆的铜铃眼睛,另一个却是腿脚有些跛。宇流明问了他二人姓名,那生了一双铜铃眼睛的唤作葛小勇,腿脚有些跛的则唤作李大春。两人都是荣县人,自小便在一起玩耍。

宇流明笑着问道:

“你们怎么想着到这医护所来帮忙的?”

有些愣头愣脑的葛小勇指着李大春说道:

“大春儿说在医护所这里有个绿衣姐姐长得好漂亮……”

葛小勇话未说完,脑袋上便已经挨了李大春一记暴栗,捂着脑门不停的喊疼,还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傻呵呵的看着李大春。李大春则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宇流明见状不禁有些失笑,说道:

“看你二人年岁不大,你们父母呢?”

葛小勇和李大春二人闻言却都沉默了。少顷,还是年长一些的李大春说道:

“我二人双亲皆已故去,都是在打仗时死在乱兵手中的。我已没有亲人,小勇家中还有一个叔叔,对我二人也颇为照顾。只是蜀军来打荣县,他来不及返城,陷在城外没了音信。我二人来此做工,也是图了这里发放的饭食,只求能够糊口……”

宇流明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这个时候一旁的葛小勇插话道:

“不过大人你们的兵是挺好挺好的,你们来了之后没有抢劫我们的财务,没有强迫我们干活儿,给你们干活儿还能领到食物,每天两顿……”

宇流明拍拍葛小勇的脑袋,说道:

“既然你们愿意在这里干活儿就留在这里吧……”

说到这里,宇流明回身吩咐钱二给这两名少年的饭食再加上一顿,保证每日三餐。交代完毕后,宇流明正要离去,这时却听见葛小勇喊道:

“大人,我记住你了,您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钱二正要呵斥,宇流明却是微笑着对这两名少年道:

“我叫宇流明!”

……

次日清晨,城外的蜀军再次开始了猛烈的攻城。在荣县的西门之外,蜀军旅长何江面色阴沉的注视着荣县的城楼。此刻,他手里正拿着龙虓命人送来的一纸申斥文书。文书之上,龙虓用极为严厉的语气斥责了何江昨日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却最终战败的事情,并且指责何江部昨日战败直接影响了其余三路人马的攻城进度。

面对上司的指责,何江自然不会去辩驳什么,行伍出身的他更想从战场上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所以一大清早,何江的部队便迫不及待的率先向着荣县的西面城墙发起了进攻。

蜀军犹如潮水一般涌向荣县的城墙,一架架巨大的云梯轰然的搭上城垛,无数的蜀军士卒蚁附在云梯上开始快速的向上攀登。城墙上的箭矢、横木则是倾泻而下,无情的收割着蜀军士卒的性命。

第二十五章 挫敌锋锐

蜀军犹如潮水一般涌向荣县的城墙,一架架巨大的云梯轰然的搭上城垛,无数的蜀军士卒蚁附在云梯上开始快速的向上攀登。城墙上的箭矢、横木则是倾泻而下,无情的收割着蜀军士卒的性命。

这一次防守西面城墙的正是昨日大胜而回的边军左维部。这支部队的整体战斗素养要明显高于宇流明麾下的民团。单是他们守城时精准的箭矢射击,恰到好处的抛落云石、横木就已经给蜀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一波又一波的蜀军士卒沿着云梯攻上去,但是在守军顽强而又致命的打击下又不得不退了下来,城墙根儿下遍布着蜀军士卒的尸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何江心中的怒火已经越来越难以遏制。昨天输的已经够丢人的了,今天本想一鼓作气报仇雪恨却没想到守军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竟然守得如此的漂亮。此刻何江铁青的脸色和扭曲的面孔,就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他拿着龙虓送来的申斥信函的右手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面色狰狞的对下属说道:

“告诉前面的部队,拿不下城墙他们都不要回来了!另外,调两个排的弓弩手上去,给我把城墙上的守军压下去!”

城楼之上,左维指挥着边军打退了蜀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基本上让攻城的蜀军连城垛的边缘都没有碰到,部队伤亡自然是微乎其微。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箭矢自城下飞射而至,有不少箭矢穿过城垛间的缝隙射中了边军士卒的身躯,顿时一连串痛苦的呻吟接连想起,城墙上的边军士卒顿时倒下一片。

此时,左维趴在城垛上远远望见城下距离城墙五丈远的位置聚集着一丛蜀军弓弩手正在向着城上放箭。城上的士卒还没有从先前的‘箭雨’打击中回过神来,又一轮箭矢接踵而至。一时间城墙上的守军顿时有些自顾不暇,对于城下蜀军的打击便减弱了。

左维当即将麾下弓弩手召集在一处,命其依托着城垛上的箭孔对城下蜀军的弓弩手进行狙击。如此一来,城上的边军居高临下又有城垛的掩护,在与蜀军的对射过程中自然大占优势。

几轮箭矢对射之后,蜀军弓弩手连伤十余人,眼看就要不支,谁知何江竟是让麾下弓弩手死战不退,接着又加派了两队人手,顶着巨大的伤亡继续用弩箭压制着城墙上的边军士卒。如此一来,蜀军的弓弩手虽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却实际给守军的防守造成压制。而城下的蜀军士卒则是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沿着云梯开始快速的向上攀登。

左维见此情景冷笑一声,当即传令部署:

“命令士卒准备兵刃,与敌近战!”

云梯上的蜀军士卒渐渐的接近了城垛,这时城下的弓弩手便停止了射击,下一刻,数十名蜀军士卒便已经窜上了城垛。正在这时,早就在城垛旁伺机以待的边军士卒不约而同的将自己手中的兵刃齐刷刷的向着登上城垛的蜀军士卒身上招呼。

一连串的惨叫和哀嚎以及数十具尸体自城墙上跌落之后,白刃战开始了。边军士卒与登上城垛的蜀军在城墙边缘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但是一交手蜀军士卒便发现守军与昨日攻城时相比有了明显的不同。这次驻守城墙的部队单兵素质更加过硬甚至要超过了蜀军。而守军士卒之间配合的默契程度也较昨日有了很大的不同,一旦有蜀军士卒登上城垛,守军并非拿着兵刃一味的乱砍,而是分工明确、相互协作,有的戳躯干、有的砍脚跟儿、还有的挑小腹,力求通过最有效率的方式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登城的蜀军士卒。

面对左维麾下的精锐,饶是蜀军人数众多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一波接一波的蜀军士卒登上城墙转眼之间又被打了下去,城墙根儿下堆积了越来越多的蜀军的尸体。

眼看着自己部队的伤亡越来越大,城下的何江的面孔在不住的抽搐,狰狞的眼神中渐渐放射出了狠毒的光芒。正在这个时候,城墙上的蜀军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最终溃退下来。只见一个个蜀军士卒从云梯上跳落,仓皇的向着来路开始溃逃。城墙上的守军犹自不肯罢休,弓弩手抓住机会就是几轮齐射,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顷刻间便又撂倒了数十人,使得溃败的蜀军犹如惊弓之鸟狼狈不堪。

看见这一幕,何江铁青的面孔变得更加的可怖,昨日败了,今天又败了,如此的打脸已经超过了何江忍耐的限度。此刻,何江的手中还死死攥着那一纸申斥的文书,但是何江的手此时因为内心的愤怒正在激烈的颤抖着。突然,只见何江发了疯一般将手中的文书撕得粉碎,然后气急败坏的对着下属吼道:

“去!把荣县周围村子的百姓都给我抓来!”

……

此刻在荣县城楼之上,宇流明面带微笑的对着身旁的宁青说道:

“左维手底下的这支部队很能打啊,这半日的时间竟然没有让蜀军占到丝毫的便宜。”

宁青一脸严肃的说道:

“左维麾下的部队必是边军的百战精锐,这样的部队光靠练是练不出来的,必须要经过战场上血与火的磨砺。”

宇流明则有些玩笑的说道:

“那这支部队比起你们家的‘凉州军’如何?”

宁青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傲然之色,只听他口中说道:

“左维这支边军战力虽然不错,但是在我凉州军面前已然不够看!若是正面对垒,要击溃这支两千人的边军只需千名训练有素的凉州军士卒即可,两千对两千则可做到全歼。”

宇流明闻言心中着实一震,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把你们自家的军队夸上了天,莫非天下间就没有胜得了你们‘凉州军’的军队了?”

宁青皱着眉头,思忖半晌方才说道:

“若是帝国之内恐怕只有帝国元帅段擎天的‘擎天铁军’可与我‘凉州军’战成平手,不过……”

宇流明心中一动,紧接着问道:

“不过什么?”

宁青的脸上露出一丝神往之色,然后说道:

“不过‘凉州军’虽然战力高绝难有敌手,但是还是有一支军队能够完胜‘凉州军’。”

宇流明闻言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震惊之色,他没有插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宁青后面的话语。只听宁青继续说道:

“在帝国西北面的‘水氏部族’有一位绝代名将,她却是女儿身……”

第二十六章 绝代名将

宁青皱着眉头,思忖半晌方才说道:

“若是帝国之内恐怕只有帝国元帅段擎天的‘擎天铁军’可与我‘凉州军’战成平手,不过……”

宇流明心中一动,紧接着问道:

“不过什么?”

宁青的脸上露出一丝神往之色,然后说道:

“不过‘凉州军’虽然战力高绝难有敌手,但是还是有一支军队能够完胜‘凉州军’。”

宇流明闻言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震惊之色,他没有插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宁青后面的话语。只听宁青继续说道:

“在帝国西北面的‘水氏部族’有一位绝代名将,她却是女儿身……”

宇流明神情微微动容,说道:

“你是说水柔冰,水家的兵马大元帅!”

宁青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水柔冰号称‘冰川天女’,其麾下有一支嫡系部队唤作‘冰霜龙骑军’。若是正面较量,这支部队可以完胜凉州军!”

说到这里,宁青转过头神色郑重的看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明哥儿知道‘血色冰霜’吗?”

宇流明点点头,答道:

“那是当年‘水氏部族’突然间不宣而战,近五十万精锐铁骑悍然挥师南下,仅仅五天的时间,水家铁骑夺甘泉,克洛川,破潼关,直逼帝都长安。若非令尊率十万凉州军在渭水血战,只怕帝都长安也已经陷落了吧?”

宁青说道:

“当时我尚未成年,只是后来听父亲回忆说,渭水之战时,我凉州军依托渭河与水式部族的兵马隔河相对,数次攻防之下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就在这个时候,水柔冰亲自率领麾下‘冰霜龙骑军’一个师的兵力出战,向我中军发起冲击。我中军本有三个师在正面防御,身后纵深犹有两个旅策应,原以为水柔冰从正面进攻无疑是自取其辱。不曾想水柔冰率军一个冲锋便直接将我军渭河防线撕成数段,然后后续部队跟上来将我军各部分割包围。”

宇流明闻言心头一震,脑海中想象出当时水柔冰率领着‘冰霜龙骑军’在渭水河畔纵意驰骋的场景,无数的凉州军士卒在‘冰霜龙骑军’铁蹄之下灰飞烟灭,整个帝都长安都在为这支恐怖的部队所颤栗。

少顷,只听宁青继续说道:

“当时若非家父亲自上阵搏杀,受创十余处仍死守中军大营死战不退,只怕凉州军的防线立时就会崩溃,最终十万人马怕是难逃全郡覆没的厄运。不过即使如此,此战我军损失仍然达到七万余人。我在西北时曾听不少参加过当年‘渭水一役’的老将军谈起当时的场景,每当他们提起‘冰霜龙骑军’的时候,无一不是流露出一种恐惧之色。”

说到这里,宁青把目光投向宇流明,继续说道:

“是的……恐惧。我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些见惯了鲜血和生死的百战之将,他们竟然会感到恐惧!直到如今,‘冰霜龙骑军’依然是凉州军心中的梦魇……”

宇流明闻言不禁感叹道:

“绝代名将水柔冰,那一年她才16岁啊,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会让整个帝国为之颤抖。自此战之后,水柔冰便如彗星一般冉冉崛起,整个大陆之上再无敌手,直到今天也没有人能够打败她和她的‘冰霜龙骑军’!”

宁青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说道:

“不错,自‘血色冰霜’之后,水柔冰纵横大陆十余年未尝一败。不过,他日若有机会我一定要亲自带着凉州军与水柔冰的‘冰霜龙骑军’正面较量一番,将之打败是我毕生所愿!”

宇流明拍拍宁青的肩膀,没有说话。

二人这一番闲聊耗去了不少的时间,此时蜀军的攻城已经暂告一个段落。经历了一场血战之后,城墙上的守军士卒纷纷倚靠在城垛上稍作喘息和休息。这个时候,只见有不少城中百姓有组织的来到城墙之上开始帮着守军士卒运送伤员、搬运尸体以及打扫战场。

坚守荣县多日以来,县城里的百姓从开始的‘不闻不问’逐渐的转变为主动的为守军提供各项守城的帮助,这种可喜的变化宇流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在这当中,白诗华和姬千秋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此刻连宇流明自己也不得不感叹当初自己把他们带到荣县是一件多么正确的决定。

在城墙上忙碌的人群当中,宇流明看到了昨日在救护所见到的李大春、葛小勇两人,正要上前打招呼,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阿铁高声喝到:

“不好,出事了!”

宇流明和宁青二人闻言随即来到阿铁身旁向着西门外望去。只见城外的蜀军此时正赶着一大群的老百姓人数约在千人左右正向着城门缓缓而来。蜀军将这些老百姓赶到距离城墙十丈开外便停下了脚步。

此时,何江在蜀军阵营之中目光阴沉的审视着面前的上千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然后对着身旁的部下打了一个手势。接着只听城下一名蜀军士卒高声喊道:

“荣县守军及全城百姓听着,今我大军到此尔等不顺而归降却妄图螳臂当车,如今县城周边百姓具在此处,如实你等还不开城投降,一刻钟后,这里所有百姓都要人头落地!”

此言一出,城墙之上的守军和百姓均是一片哗然:

“这帮杂种想要干什么?”

“他们疯了吗?竟然要屠杀百姓……”

“打开城门,让我出去和这帮畜生拼了……”

……

而此刻在城下的百姓却早已经哭喊成了一片,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这时,只见一列蜀军士卒自本队当中鱼贯而出,这些人来到百姓人丛当中不由分说的拽住三十人拉出人丛。城下的百姓哭喊之声顿时响成了一片,而这些人则被拉到队伍的最前面朝着城门所在的方向跪下。

接下来,只见在每一个跪倒在地的百姓身后都站立了一名磨刀霍霍的蜀军士卒。只听一声令下,蜀军士卒手起刀落,三十个人头滚滚落地。城外的百姓悲愤的呼喊陡然间高亢到了极点,直听的人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此时,在城墙之上却是安静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伙计,他们站在城墙边亲眼看到了眼前血腥的一幕,所有人都目睹了蜀军的暴行,但是没有人说话,这是一种死一般的安静。

“哈哈哈……这些贱民,死得好!竟然敢阻挠我大军西进,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蜀军阵中的何江眼见着三十颗人头落地,心中顿时感到一阵畅快,对着身旁的部署又使一个眼色。这个时候,城下蜀军士卒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尔等还不速速开城投降,若要顽抗到底刚才这些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城上依旧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城下士卒的喊话。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用一种眼神望向城外,这种眼神叫做愤怒!少顷之后,眼见得不到城上的回应,阵中的何江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一缕怨毒的神色自眼神中暴射而出。接着只见他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蜀军士卒又一次冲入百姓人丛当中生拉硬拽的拖出来数十人,手起刀落之下,顿时人头滚滚……

第二十七章 高翔的后手

城上依旧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城下士卒的喊话。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用一种眼神望向城外,这种眼神叫做愤怒!少顷之后,眼见得不到城上的回应,阵中的何江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一缕怨毒的神色自眼神中暴射而出。接着只见他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蜀军士卒又一次冲入百姓人丛当中生拉硬拽的拖出来数十人,手起刀落之下,顿时人头滚滚……

屠杀在持续的进行着,城下活着的百姓越来越少,尸体则是越来越多,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城上有人哭喊道:

“叔父,不要杀我叔父!”

宇流明循声望去,却不是那眼睛大大的葛小勇是谁?只见葛小勇此时趴在城垛之上,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城外,眼神之中布满了血丝。而在葛小勇的身后正是李大春在死死的拽住他,不然葛小勇情绪激动之下怕是一个把持不住会翻过城墙跳出城外去。

葛小勇的嘶吼声还在空中回荡,但是城下的蜀军士卒却不会因此而停止屠杀,一阵寒光闪过又是一片人头落地!

“叔父啊!”

葛小勇见状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直听得城上所有人心中一阵颤抖,下一刻声嘶力竭的葛小勇已然晕倒在了李大春的怀中。宇流明见状快步的来到葛小勇身边,抬手探了探葛小勇的鼻息,知道无碍之后,又伸手拍了拍大春的肩膀说道:

“你照顾好小勇!”

大春红着眼睛点点头。

城外的屠杀还在继续,宇流明发现此时城楼上的士卒和百姓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愤怒的人群需要他宇流明的一个交代。宇流明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只听他用一种冰冷的语气沉声说道:

“这里有人愿意投降城外的这群畜生吗?”

……没有人回答,在场士卒和百姓的眼神中的愤怒仿佛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些畜生在残杀咱们的亲人,这里有人愿意打开城门,让她们同样对着我们举起屠刀吗?”

……守军士卒和百姓的眼神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的燃烧!

“你们不想拿起刀枪剁了这帮畜生吗?你们不想为你们的父母、妻儿报仇吗?”

城外百姓的哭喊声渐渐的小了下去,这是因为活着的百姓越来越少……

但是城墙上的守军和百姓眼神中炙热的火焰却是越来越旺。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只听人丛当中有人喊道:

“我们荣县不投降!”

“我们荣县不投降!”

“我们荣县不投降!”

……

接下来一起呼喊的人越来越多,呼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战场的上空之中。一开始,何江在城下并没有听清城上究竟在喊什么,但是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包括何江在内的所有蜀军士卒都听清了城楼上的呼喊之声。

随着‘荣县不投降!’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传来,何江的脸色铁青到了极点,这就仿佛是在他的脸上一遍又一遍的扇着耳光。面对眼前这一幕怒不可遏的何江怨毒的注视着城楼上拒不屈服的荣县军民,眼神中残忍之色一闪而过。下一刻只见他大手一挥,口中喝到:

“攻城!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

一连数日,在蜀军猛烈的进攻之下,荣县却始终屹立不倒!龙虓麾下旅长何江在城下屠杀百姓的行为极大的刺激了荣县军民,使得蜀军的攻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在付出近千余人的伤亡代价之后却依然没有取得丝毫进展。为此,师长龙虓气得大骂何江的愚蠢,若不是王怀赞和方劲二人为何江求情,只怕何江的脑袋当场就得搬家。

此时,在荣县北面的荣德群山之中,凌翔谦也同样的关注着宇流明的部队。数日以来,凌翔谦在荣德山的山峰之上日日远眺着硝烟弥漫的荣县。眼看着荣县犹如汪洋大海当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翻覆的危险,但是这叶孤舟却硬是抗住了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波涛。凌翔谦又是着急又是担忧,却依旧只能选择按兵不动,因为在他的正面摆着虎视眈眈的三万蜀军。但是凌翔谦却非常的笃定,这样等下去对自己是有利的,因为高翔现在绝对没有耐心继续和他耗下去,一旦蜀军部署发生变化,难免就会露出破绽!

而同样着急的还有高翔。连续四五天,一个小小的荣县竟然给蜀军造成了意想不到的麻烦,任龙虓的攻势如何猛烈,荣县却就像钉子一样死死的钉在蜀军的咽喉之上纹丝不动。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刺史杨雄已经接连发来两道命令,让他迅速结束南疆战事。看来面对朝廷的两路兵马,益州方面也支撑得很辛苦啊。

在蜀军的中军大帐之中,高翔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端详着眼前的地图。他在思考,思考破局的办法。如今,宇流明和凌翔谦非常巧妙的利用一座城池和八千人马牵制住了他四万大军,高翔必须要做出改变不能使这种状况再持续下去。

高翔端详着地图上荣县和荣德山脉两处显眼的位置,只觉得这两个地方看上去无比的刺眼,就像一个钳子死死的钳住了蜀军的去路。龙虓在荣县迟迟打不开局面,北面的凌翔谦又铁了心和自己在山里兜圈子,是时候做出变化了!

久经战阵的高翔此时用他冷静的头脑在飞速的算计着。如果自己现在调大军进山围剿凌翔谦,其实是正中他的下怀,五万人洒到莽莽群山之中,找到凌翔谦的部队几率是微乎其微;如果自己把突破点放在荣县,把兵力调回去,凌翔谦立刻又会从荣德山里走出来牵制自己的背后。从表面上看,自己面临着两个选择,但是这两个选择实际上都在凌翔谦的算计当中,都是败着!

想明白了这一节,高翔的脸上不仅没有沮丧的神情,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既然对方抛出两个鱼饵来引诱他上钩,而且算准了他必然会选择其中的一个鱼饵,那么他高翔偏偏就不会按照对方的预设路线去走。

想到这里,高翔的目光又一次扫过立在一旁的地图,这一次他把目光投向了北面的咨官、始建、井研三座县城,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战术层面上你们成功的用八千人牵制住了本帅四万大军,不过在战略层面上,本帅麾下可是有五万人的……”

……

第二十八章 突围?

又是两日之后,荣德山脉附近的三万蜀军依旧按兵不动,荣县城下的攻城战依旧惨烈无比。形势似乎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但是凌翔谦却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因为按照他的料想,高翔这两日必然会有所动作,但是高翔却并没有按照他的思路走。事有反常即为妖,明明你高翔应该有所动作却没有动作,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你的动作我没有察觉到!这就是凌翔谦的判断。

这一日,凌翔谦与麾下尤臻、吕威两名团长齐聚帐中,尤臻和吕威二人不停的在抱怨,说蜀军就像是铁了心要和他们耗下去,丝毫没有其他的异动。看来这段时间躲在山里没有仗打,给这两位团长憋得够呛。

听着下属的抱怨,凌翔谦好整以暇的侧靠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只手伸出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的敲击着,静静的等待着两名团长抱怨完毕。尤臻、吕威一人说了一大堆之后,眼看着凌翔谦没有丝毫的表示,都觉得有些无趣,还是尤臻最先沉不住气,对着凌翔谦说道:

“旅座,蜀军毫无动静现在咱们怎么办?难道就在这眼睁睁的看着荣县陷落吗?”

一旁的吕威也说道:

“旅座,这几日我们派出的斥候回报,荣县那边可是打得很惨哪!宇流县令打仗的确有一套,几仗下来让蜀军损失惨重,最后竟然在城下屠杀了千余百姓泄愤。不过照这个态势下去,只怕蜀军再攻几日,宇流县令麾下兵力寡不敌众,荣县还守不守得住可是个未知数!”

凌翔谦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荣县一定守得住!”

对于宇流明,他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只听凌翔谦继续说道:

“你们以为高翔他就真的没有动作吗?”

吕威和尤臻二人闻言一愣,吕威说道:

“据我们派出的斥候回报,南面的三万蜀军没有丝毫兵力调动的迹象……”

凌翔谦抬手打断了吕威的话,口中说道:

“南面没有,北面就没有吗?”

吕威闻言神色一动,似有所悟的说道:

“旅座是说……盘踞在在咨官、井研、始建一带的刘复!”

凌翔谦嚯的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吕威和尤臻两人,然后沉声说道: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高翔乃是蜀中名将,自然早就看透了咱们预先设定好的套路,他当然也不会按照咱们的套路走。所以你们看到的南面的蜀军纹丝不动,既没有进山和我们‘捉迷藏’也没有调回去打荣县。”

尤臻和吕威二人闻言脸上顿时浮现惊异的神色,只听尤臻说道:

“那么高翔的意图是要稳住我们,然后从容的从北面的咨官调兵包我们的饺子。”

凌翔谦点点头,嘴角泛起一丝俏皮的微笑,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错,我们和宇流明八千人马能够拖住蜀军四万人,这是战术上的胜利。高翔不愧是蜀中名将,战略上的眼光却是更为独到,这一次若是让他得逞,只怕我们这些人都跑不了。不过,现在我既然猜到了,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

……

夜幕之下,刘复所率领的蜀军第一师正在急行军。原本拿下始建、井研、咨官三县之后,刘复厉兵秣马一心想要继续向西南挺进越过大牢溪,与驻守大牢县的沈江明主力部队决战,却不想接到了主帅高翔命其南下荣县的命令。刘复为人虽然高傲,但是对于主帅高翔还是不敢违逆的,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即便率领部队南下。

……

此刻在荣县,太阳落山之前守军又一次打退了蜀军猛烈的进攻。如血的残阳在地平线上绽放着最后的璀璨,殷红色的光线映射在血迹斑斑的城墙之上,给人一种冷酷而肃杀的感觉。

城墙之上,刚刚经历完一场血战的守军士卒横七竖八的依靠在城墙的边缘,他们有的在不停的喘息,有的惊魂未定的注视着城外,有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还有的则是默默的包扎着自己身上犹自流血的伤口……

此时,一队队百姓来到城墙上开始有条不紊的搬运伤员、尸体,打扫战场。就在几天前,这些百姓来到城墙上见到眼前惨烈的情形时犹自惊惧不已,如今对于这些场面却早已经变得麻木了。只见他们麻利的抬起伤员的身体,熟练的将伤员抬上担架,然后抬起担架快速的运往医护所,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有的百姓一边搬运起地上的尸体,口中犹自不停的叨念着:

“小子,一条小命交代在这里了,早早投胎去吧……下一世啊,别在赶上这吃人的世道……”

宇流明一脸平静的注视着眼前凄凉的景象,此时作为城内的最高主官他必须要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能有任何的情感表露。这个时候,满脸疲惫之色左维来到宇流明的面前低声说道:

“宇流县令,凌旅座自荣德山中传来消息,如今刘复自咨官南下,意欲与高翔前后夹击我军山中部队。”

宇流明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左维接着说道:

“不过此事旅座已有应对之法,数日之内必将击破刘复所部。旅座提示县令大人的是,我等固守荣县迟滞蜀军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请大人早做准备,待旅座击破刘复之后,立即突围。”

宇流明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城墙上依旧忙碌的百姓,喃喃自语的说道:

“突围……”

说到这里,宇流明竟然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向着城墙下方走去,左维疑惑的望着宇流明的背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宇流明从城墙上下来,按照往常的习惯沿着城中的街道缓步来到伤员医护所。每日激战之后,这里都是最为忙碌的地方。数不清的伤员码放在空地之上,部队中的医官开始逐一的验伤并处理伤口。其他的百姓有的在忙碌的搬运伤员,有的在准备药品,还有的则是清理着伤员留下的各种血迹和污秽。

这个时候,宇流明又见到了白诗华。此刻绿衣女子正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歇息,手上拿着一个杯子正在小口的啜吸着杯中的清水。虽然她依旧蒙着面纱,但是却难以掩饰其眼神中的疲惫之色。正在这时,白诗华淡漠的眼神也自人丛当中发现了宇流明。二人眼神交汇之间,都微微点头示意。

第二十九章 带走百姓

这个时候,宇流明又见到了白诗华。此刻绿衣女子正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歇息,手上拿着一个杯子正在小口的啜吸着杯中的清水。虽然她依旧蒙着面纱,但是却难以掩饰其眼神中的疲惫之色。正在这时,白诗华淡漠的眼神也自人丛当中发现了宇流明。二人眼神交汇之间,都微微点头示意。

宇流明缓步来到白诗华身前,口中淡淡的说道:

“今天伤员特别的多?”

白诗华点点头,反问道:

“战事很激烈吧?”

宇流明答道:

“蜀军的攻势很凶猛……”

白诗华忽然打断了宇流明的话语,口中说道:

“大人以为荣县守得住吗?”

说话间,白诗华的眼神怔怔的凝视着宇流明,等待着他的答案。面对着白诗华的目光,宇流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名女子的问话。他不想欺骗她,但是他同样也不想领她失望。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宇流明好不容易憋出来几个字:

“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宇流明转过头不敢再看白诗华的目光,他有些害怕见到对方目光中流露出哪怕一丝失望的神情。这时,白诗华平静的声音却在一旁响起:

“大人身系荣县上下安危,但也不可背负太多,很多时候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转,只需尽力而为即可。”

宇流明回过身,再次面对白诗华真诚的眼神,他淡淡的说道:

“若是我不能保全荣县,你们……”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怪就只能怪这个世道,既然跟着大人来到了荣县,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相信大人,也只能相信大人……”

宇流明望着眼前的绿衣女子,缓缓的点了点头。宇流明没有再说话,他缓缓的转过身,在离开时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然。

……

“什么?突围时要把百姓都带走,这太荒谬了!”

左维面对着宇流明几乎是用喊的方式说出刚才的话语。他实在是没有搞明白,宇流明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此时,宇流明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宁青、阿铁、二牛、李平、胡彪、罗志常等人。这些人一时间都没有的说话,但是从众人的表情上看,似乎都对宇流明的想法不以为然。

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在对宇流明做着无声的抗议。宇流明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些人,这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尽管他们都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但是宇流明明显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宁青斟酌着语气对宇流明说道:

“明哥儿,我知道你可怜荣县的百姓。但是我们现在是在打仗,城中四千兵马面对城外数万蜀军精锐,本就是以寡敌众稍一不慎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如今你却还想要带着荣县百姓撤离,这未免有些……儿戏了吧?”

宇流明默然不语。正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李平说道:

“荣县虽小,可城中百姓少说也有数万,其中老弱妇孺过半,这……根本不可行!”

一向沉默寡言的阿铁此时脸上竟然有些怒气,只听他说道:

“岂止是不可行,简直是在找死!”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连一向对宇流明奉若神明的二牛也站出来说道:

“明哥儿,自从我和你在一起以来,没有一次质疑过你的决定。但是……这一次,俺怎么看都觉得你错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嘛……”

站在一旁的胡彪和罗志常二人碍于自己毕竟初来乍到没有发表意见,但是从两人脸上的表情看来,显然也是对宇流明的想法有些不屑一顾。

眼看着局面僵在这里,宇流明用波澜不惊的语气缓缓说道: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我的想法,这样吧,今天大家都回去想一想,明日我们再最后决定。如果明天大家依然还是如此一致的反对我的想法,那么我服从大家的意见。”

……

次日清晨,宇流明静静的站在城楼之上,目光深邃的注视这城外。昨晚众人散去之后,他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此时,各位守城将领均已经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就位,准备好迎接今日的血战。宁青和阿铁二人也已经来到城楼之上。阿铁似乎对于昨天的事情还有情绪,一见宇流明便刻意的把头转过一边,然后自顾自的走到总指挥的位置上,沉默着不再说话。宁青缓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冲着宇流明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宇流明心中微微一叹,心知自己的想法很难得到众人的理解,但是很快蜀军就要攻城了,他只能先把精力放在守城上。

此时,城外的蜀军已经列阵完毕。看着蜀军的阵营,宇流明的脸上却不由得浮现出凝重之色。今日蜀军攻城的队伍又密集了不少,显然是高翔那边派来了增援的部队。另外,在蜀军阵营之中竟然隐隐有几辆简易的冲车,想必是这几日连夜赶造而成。

这个时候,宁青亦是一脸凝重的说道:

“明哥儿,看来今日蜀军要发力了!”

宇流明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阿铁的背影,没有说话。

下一刻,城下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

“杀!杀!杀!”

接下来如潮的蜀军开始向着城墙奔涌而来,激烈的战斗打响了!冒着城墙上倾泻而下的箭雨,成排的蜀军士卒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但是前仆后继的士卒很快填补了同伴倒下后的空缺,转眼间人潮便已经涌到了城墙根儿下。熟练的将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墙之后,蜀军士卒在城上密集的云石、横木打击之下开始了向上攀登。

正在这个时候,蜀军阵营之中的冲车出动了。这种简易的攻城器具,外形就是一个木头推车,内部用绳或铁链悬挂在横梁上的一根粗大的巨型圆木,通常用树干做成。在原木的后端有金属帽,前端有金属头,多制成羊头形,称为攻城槌。攻城时,依靠在冲车两侧和后方的士兵合力抓住攻城槌向后运动后猛烈撞向城门,依靠惯性和动能来破坏城门或者门后的门闩结构。

眼看着冲车自蜀军阵营中缓缓而出,在士卒的推动之下速度越来越快向着城门驶来。左维在城墙上见状,当即命令弓弩手集中力量向着冲车射击。两轮箭雨之后,在冲车旁倒下了成片的蜀军士卒,但是剩下的士卒以冲车为掩体躲避着城楼上的箭矢,依旧推着冲车向前推进。

城楼上的左维眉头微微一皱,当即向弓弩手下令道:

“用火矢!”

片刻之后,箭头上燃烧着火焰的箭矢自城墙上飞射而出,璀璨的火苗向着蜀军的冲车笼罩而至,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有两台冲车熊熊燃烧起来。

由于冲车周身多为木制极易着火,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剩下的数辆冲车加快了向前推进的速度。很快剩余的三辆冲车便已经要行驶至城门前,左维看准时机命人对准一辆冲车适时倒下一锅火油,接着几支火矢接踵而至,以那辆冲车为中心的四周顿时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之中,隐隐有数个身影在仓皇的奔跑、翻滚,同时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

第三十章 民心可用

城楼上的左维眉头微微一皱,当即向弓弩手下令道:

“用火矢!”

片刻之后,箭头上燃烧着火焰的箭矢自城墙上飞射而出,璀璨的火苗向着蜀军的冲车笼罩而至,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有两台冲车熊熊燃烧起来。

由于冲车周身多为木制极易着火,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剩下的数辆冲车加快了向前推进的速度。很快剩余的三辆冲车便已经要行驶至城门前,左维看准时机命人对准一辆冲车适时倒下一锅火油,接着几支火矢接踵而至,以那辆冲车为中心的四周顿时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之中,隐隐有数个身影在仓皇的奔跑、翻滚,同时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

尽管守军接连捣毁了三辆冲车,但是仍然有两辆冲车成功的躲过了守军弓弩手的狙击,冲到了城门的门洞之内,对于这两辆进入射击死角的冲车守军一时之间也没有很好的应付办法。很快,城墙的下方便传来‘咣!咣!咣!’的城门撞击之声。在这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宇流明只感到整个城墙都在颤抖,顿时脸色一变,口中说道:

“不好,荣县城门单薄,怕是抵不住蜀军冲车这般轮番撞击!”

然而此时城墙上的战斗正是激烈之际,数不清的蜀军士卒正攀爬在城垛的边缘与守军进行着残酷的厮杀,急切之间又哪里能够抽得出人手去防御城门。

正在焦急之间,宇流明猛然见到城墙下方姬村长正带着一干百姓向城墙上运送着云石、横木,这些东西都是从百姓的家中拆卸而来。此刻宇流明心中一动,三步并着两步跑到姬千秋所在之处,一把拽住姬千秋的衣袖说道:

“老村长,叫上你的人跟我走!”

姬千秋一愣,不禁问道:

“那这些云石、横木怎么办?”

“都带上,我有用处!”

姬千秋见状也不再多问,大手一挥,向着一旁的众多百姓说道:

“乡亲们,都跟我走!”

一行人在宇流明的带领下来到城门洞内。一墙之外的蜀军犹自在拼命的撞击着城门,在不断的撞击之下城门后面的门闩已经开始变形,若是再这样持续下去,不消多时便有破门的风险。宇流明见状立即命百姓们用搬运来的横木一头抵住城门,另一头撑在地面上,如此一来顿时将已经被撞击得有些摇晃的城门固定了下来。接着宇流明又命姬千秋等人将云石等重物堆放在城门之后,用以加固城门。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城门口出现的险情总算是转危为安。宇流明又连忙嘱咐姬千秋立刻到其余三座城门口查看,并照此方法加固城门。

当宇流明重新回到城楼之上时,阿铁和宁青都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宇流明则是回以一个无妨的神情。此刻,蜀军的攻城仍在继续。城墙边缘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有大量的蜀军士卒已经越过了城垛,开始在城墙之上与守军展开了厮杀。而这种危机的局势还在继续的恶化,此时的荣县四面城墙仿佛成了漏风的破口袋,越来越多的蜀军像潮水一般从不同的缺口快速的倒灌入城墙。

此时在西面城墙的情况最为危急,左维已经挥舞着军刀亲自加入到了城墙上的搏杀当中。城楼之上的宇流明、阿铁、宁青等人也已经手握兵刃,做好了万一局势失控而随时与敌进行搏杀的准备。正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急报:

“报!东门告急!”

“报!南门告急!”

“报!北门告急!”

此时,唯一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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