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衣香 - xp1024.com
《侯门衣香》


一百二、重赏,连环计

菡萏方才不过是勉强镇定,如今苏昭仪一喊,顿时慌了神,完全按陆心颜的吩咐行事了。

几人进到殿内,白芷迅速上前,握住面色惨白的苏昭仪的手,“苏昭仪,我会保住你的孩子的,你放心,放松些,你若紧张,腹中皇子也会跟着紧张。”

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力量,苏昭仪深吸几口气后,略微平静下来。

白芷迅速把了脉,取出银针在苏昭仪身上扎了几针,苏昭仪感觉身下不再出血,心中大定,“孩子,我的孩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白芷温柔道:“您先睡会,等会太医来开几副安胎药,保证孩子以后都健健康康的。”

苏昭仪因为怀孕嗜睡,白天睡得多,晚上入睡有些难,心绪不宁之际到院中散步,菡萏见风大回房去拿披风,哪知就遇上了那种事。

她一想到那鬼模样,仍忍不住发抖,“那‘鬼、鬼’抓住了吗?”

白芷道:“没有鬼,那是有人假扮的,您的宫女将她抓住了,明天您醒了,便可以审问。”

苏昭仪这才完全放下心,缓缓闭上眼。

这时,外面传来小宫女们整齐的声音,“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陈妃娘娘!”

“苏昭仪有没有受到惊吓?”太后威严道。

有个宫女战战兢兢道:“吓…吓到了,还见了…见了红!”

“什么?”太后大怒,苏昭仪腹中怀的可是她的皇孙!“你们怎么照顾苏昭仪的?太医请来了没?”

“去…去请了。”

“都给哀家拉下去!”

宫女们齐齐痛哭,“太后饶命!”

陆心颜和白芷以及菡萏从里面出来,跪在地上行礼后,菡萏道:“太后娘娘,苏昭仪现在没事了,正在休息。”

太后一楞,“没事了?不是说…”见红两字她实在不想亲口说出,那是她的亲皇孙啊!

菡萏道:“回太后娘娘,苏昭仪先前是有些危险,多亏了宫少夫人身边的白芷姑娘替她施针,苏昭仪现在已无大碍。”

“宫少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后这才注意到菡萏身边跪着的陆心颜,细想之下,心头极为不悦。

苏昭仪受了惊吓,陆心颜恰好带着个晓医理的丫鬟在此,很难让人不怀疑,整件事就是陆心颜自编自导的一出戏,目的是为了通过讨好苏昭仪来讨好太后,准确说,是讨好苏昭仪腹中皇子来讨好太后。

陆心颜从太后语气中听出她心中所想,“回太后娘娘,百花宫内闹鬼,臣妇怕鬼惊扰宫中贵人,便带人一路追赶来此。”

“胡说!宫中有天子龙气保护,怎会闹鬼?”皇后训斥道。

陆心颜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妇先前不知,现在知道了。这鬼已经被捉住,确定是人为,百花宫里大小宫女皆可作证。”

“何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宫中装神弄鬼?”太后勃然大怒,“人在何处?给哀家押上来,哀家倒想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菡萏道:“回太后娘娘,因那扮鬼的人先前模样太过骇人,奴婢怕她明日会吓坏苏昭仪,命人将她押下去洗干净,奴婢现在就将人带上来。”

不一会,两名宫女押着一个全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过来,那女子前面头发还滴着水,看来是方才宫女替她洗脸时弄上的。

她低着头,头发挡住大部分脸,看不清模样,不过这白衣黑发的模样,若是半夜无端遇到,也会吓掉半条命。

老人家更信鬼神,太后心中一跳,别开眼。

陈妃见状道:“你们怎么办事的?也不晓得帮她收拾一下,吓着太后娘娘了。”

菡萏及几个宫女忙跪下请罪,“对不起,太后娘娘,奴婢一时心急…”

“好了,起来,这也不关你们的事。”太后扭头看向皇后:“皇后,你去问问,是哪宫的人,受了谁的指使来害苏昭仪腹中皇子?”

“是,太后!”皇后走上前,威严地看着白衣女子,“说,叫什么名字,哪宫的?为何装神弄鬼?”

“回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丁…丁香。”丁香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丁香?”皇后冲口而出,“你是昭阳宫的丁香?”

昭阳宫是武婉的住所。

“回皇后娘娘,正是奴婢。”

“胡说!”皇后凤眼一瞪,与武婉几分相似的容颜上,露出一国之母的威仪,“长平怎会陷害苏昭仪?”

表面上是长平,可若有心人之人一联想,定会以为是她这个皇后容不得人,不允许苏昭仪生下皇子。

“太后娘娘,臣妾相信长平绝不会害苏昭仪腹中皇子,那孩子若生下来,可是她的皇弟啊,她哪会如此狠心?请太后娘娘明鉴!”皇后急忙为自己辩解。

太后眼底闪过微妙的光芒,抿着嘴一言不发。

皇后瞧她模样知道是心底对自己有了怀疑,遂道:“太后娘娘,臣妾知道这事会有人推到臣妾头上,可自打二皇子出世后,这宫里出世的皇子公主还少吗?苏昭仪若生下皇子,按排行排在十二,臣妾连皇孙都有的人了,何必生出害人之心?”

皇后的意思直白点就是说,苏昭仪腹中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不生下来谁都不知晓,宫里人皇子皇子的说,不过是为了博个好意头,就算生下的是皇子,二皇子可是连儿子都有了的人了,现在的皇后二皇子以及他们身边身后的势力,谁会在意一个皇口小儿?

太后听后若有所思,皇后说得没错,她没有要害苏昭仪腹中孩子的理由!太后先前过于忧心自己的孙子,一时没多想,现在一想知道是自己怀疑错了皇后,“哀家知道了,皇后你再问问,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有人想趁机嫁祸给长平,哀家决不轻饶!”

皇后见太后相信了她,心中一松,她虽为六宫之主,可太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是,太后娘娘。”

她凌厉双眸扫向丁香,“丁香,将整件事交待清楚,若有半句虚言,严惩不怠!”

丁香哭道:“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寒梅姐姐吩咐奴婢扮成这样,趁黑去到百花宫,后来被宫少夫人发现,敲锣打鼓地喊着抓鬼,奴婢一路跑,不知怎的就跑到了这合欢宫,当时苏昭仪正在散步,见到奴婢尖叫一声就晕过去了,奴婢知道苏昭仪怀了皇子,心中害怕,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被宫少夫人抓住了。”

陆心颜一开始就说了百花宫闹鬼,她们怕鬼惊扰贵人,一路喊着抓鬼,尾随着丁香才来了合欢宫。

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凑巧?皇后暗忖,只要不是有人故意想害苏昭仪推到长平头上,一切都好说。

“元春,去将寒梅叫来!”皇后对着身边的大宫女道。

太后冷哼一声,“直接将长平叫来!寒梅是她的人,难道别人还能指使寒梅不成?哀家倒要问问长平,为什么让人半夜扮鬼跑去百花宫?还有这百花宫是谁负责的?为什么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太后娘娘,方才几个装神弄鬼的宫女,末将已经全部抓住,听候太后娘娘发落!”一道清冽动听的男嗓传来,陆心颜心口一跳,这家伙怎么来了?

“竟然惊动了御林军!?”太后眉头一皱,“带进来。”

“太后娘娘,几人装扮有些吓人,请太后娘娘掩住凤眼,莫被惊吓到。”萧逸宸提醒道。

因为太后皇后等来的到来,合欢宫里点上了宫灯,整个宫中亮如白昼,当一抹深蓝色身影走进时,那极深的蓝,在这光亮中,如山石般沉稳挺拔,又如松竹般飘逸潇洒。

“末将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陈妃娘娘。”萧逸宸单膝跪地,腰杆笔直,气势如箭,端的是一派铮铮男儿之度。

太后见得欢喜,“左郎将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萧逸宸起身后,右臂在空中划过一道有力的弧度,紧接着四个御林军,带进来四个同丁香一样装扮的白衣宫女。

丁香被扯掉假舌,又被洗干净脸,虽有些瘆人倒还好,这四人就真是把太后皇后陈妃等一众女眷,着实吓得心口突突跳。

若不是太后在此,只怕不少宫女要尖叫着跑开了。

太后气得浑身直颤,“长平也太不懂事了,半夜让人弄得这么骇人出来吓人,若是不小心吓到了皇上怎么办?”

武婉近日没少在她耳边暗示陆心颜的不是,加上方才陆心颜和丁香的说词,太后已经知道武婉此举是针对陆心颜,哪知被陆心颜发现,半真半假地闹着要抓鬼,将这件事情闹开,结果连累了无辜的苏昭仪。

太后想起中午因为御膳房送少了膳食,陆心颜就借送菜孝敬封氏,让她知晓她被亏待一事,心里觉得这女子气量真是狭小,一点点委屈就要闹得人尽皆知,非要人替她作主不可!当下心里对陆心颜更不喜了。

皇后立马跪下求情,“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教导无方,以后臣妾定会好好教导长平!”

“这次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哀家没眼看!”太后气呼呼地道。

“是,太后娘娘!”皇后道:“寒梅五人装神弄鬼害得苏昭仪差点小产,即刻处死!杨才人管理百花宫不当,加之下午当众失仪,丢尽后宫妃嫔脸面,打入冷宫!长平年少贪玩,无意间差点闯下大祸,罚她…禁足三月!太后娘娘,您看这样处置如何?”

太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陈妃柔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苏昭仪受到惊吓,需好好静养,妾身想留在合欢宫,仔细照料她一段时日,您们看如何?”

太后面色这才缓了些,“还是陈妃想得周到,哀家准了,你好生帮忙看着苏昭仪,需要什么直接向内务府要。”

“是,太后娘娘。”陈妃道。

“太后娘娘,苏昭仪正在休息,咱们先离去,免得打扰她休息。”皇后趁机道。

太后本来有些不满,一听这话便不再说什么,只道:“陈妃,让太医好生看看苏昭仪。”然后走了。

“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一走,合欢宫哗啦啦走了一大片,包括萧逸宸带着巡夜的御林军。

只有陆心颜白芷还有跟在萧逸宸后面来的青桐几人。

陈妃微笑道:“宫少夫人,你也回去好生歇息,莫误了明晚的表演。”

“谢陈妃娘娘,臣妇告辞!”

回去的路上,陆心颜问:“你们怎么会碰到萧世子?”

青桐道:“萧世子说他这几日值夜,巡逻时听到呼声,便带人过来了。”

陆心颜嗯了一声,宫中十二个时辰都有御林军巡逻,虽然嫔妃居所不能轻易靠近,但那厮功夫好,耳聪目明,听到呼声带人过来不足为奇。

白芷有些担忧道:“小姐,我看太后娘娘对小姐你好像有些不满,这是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这里毕竟是皇宫!”

“太后不喜欢我,有没有这件事都会不喜欢,那我何必为了她委屈求全?二公主长安公主生辰在二十八,不管太后最后选谁为她制作华裳,我都要陪祖母过了公主生辰才能离开,以长平公主的脾性,一次不成就会有二次三次,若是普通玩笑便罢了,出手便是致命,根本不当人命是命,我绝不会等出了事才去求太后查明!事情闹开来,虽然不能完全杜绝长平公主对咱们的陷害,但总能震慑一些暗藏私心的人,想通过暗害咱们得到公主的赏识,也要看自个有没有着个命!”

小荷道:“就像那个杨才人?”

陆心颜点点头,道:“杨才人被打入冷宫后,新派来的人定不敢再帮长平公主,最少在百花宫,咱们可以先睡几天安稳觉!”

刚才那一闹,百花宫里已经点起了灯,看到在她们院门口探头探脑的杨柳儿,陆心颜暗道不好。

方才所有人都出来了,院门大开,若有人趁机进去毁了明日表演的衣裳…

若真如此,不得不说武婉这招调虎离山之计真是高明,方才那种情况,陆心颜断不会将人分成两批,一部分去追鬼,一部分守在这,结果就顾此失彼了。

“宫少夫人,方才你们院里动静闹得这么大,没什么事吧?”李琴萱披着衣裳打着灯笼出来,不好意思道:“我和丫鬟胆子都小,一听说闹鬼都吓得躲起来不敢出来,后来听来点灯的宫女说是有人假扮的,这才安心些,宫少夫人你们还好吧?”

“青桐,带着大家先进去,好好检查一下。”陆心颜特意加重检查两字,青桐几人明白过来,面色一变,迅速走进去,与杨柳儿擦肩而过。

杨柳儿翻个白眼,扭着腰走过来,不阴不阳道:“李姐姐,你说这百花宫住了三人,这装神弄鬼之人,为何只吓别人,不吓咱们?怕不是有些人仗着太后得罪了人,遭人报复,连累咱们也没个好觉!真是晦气!”

李琴萱尴尬道:“杨妹妹别胡说,都说了是长平公主贪玩,宫少夫人运气不好,咱们运气好些罢了。你再胡说,小心被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告到皇后那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柳儿这才闭了嘴,冷哼一声,“李姐姐,我去睡了,明天还得表演呢,咱们可都是没后台的人,得靠自己,你也早些去,免得睡眠不足,影响明晚发挥,让别人得逞了。”

李琴萱赶紧道:“杨妹妹先去睡。”

杨柳儿下巴一扬,学着宫里贵人的走路姿势,高傲地走了。

李琴萱道:“宫少夫人,实在对不住,杨妹妹估计是被吵了觉,心里不爽,说话才这般,咱们虽是竞争关系,但能相聚宫中,也是缘分一场,过几日一别后,今生今世也未必有相见的机会,宫少夫人别往心里去!”

陆心颜微微一笑,“李小姐多虑了,我从未将杨小姐说的话放在心上。”

连这个人都懒得放在心上,何况她那种酸酸的话,更不会放进心里半分!

李琴萱先是愣了愣,很快露出欢喜的神情,“那就太好了!宫少夫人,夜很深了,我不打扰你进去休息,我先回去了。”

“李小姐明日见。”

进去院中,青桐几人已将明晚表演用的衣裳检查完,“小姐,没发现异常。”

陆心颜皱起眉头,难道是她想多了?“大家辛苦一点,将这院子里里外外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或是少了什么东西。”

“知道了小姐。”

青桐几人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全部物件清点一遍,里外仔细检查,连床底桌脚都没放过,仍然没有发现半分异常。

“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明天大家都小心些。”陆心颜道:“先睡吧。”

折腾了一晚,此时人人都困得睁不开眼了,听闻此言,立马爬上床睡了。

收到禁足消息的武婉,神情很平静,完全没有被禁足的愤怒,一旁的小宫女被吓得战战兢兢的。

武婉面无表情地道声知道了,让前来宣旨的太监回去向皇后复命。

“来人,伺候本宫歇息!”武婉走向寝殿,以前服侍她的寒梅几人被直接处死了,现在身边都是新人。

新调到身边的宫女笨手笨脚,替她解发时不时扯到她的头发,武婉不耐烦地喝道:“连伺候都不会,要你何用?滚下去!”

宫女含着两泡眼泪下去了。

武婉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闹鬼之事吓不到陆心颜,是她意料中的事,不过后面一切,却顺利的很,虽然与她的计划有些偏差,但却朝着她想要的结果运行着。

陆心颜,你等着,后面才是真正让你狠跌跟头的时候!

唯一略为可惜的,自己有段时间不能出宫,寒梅几人被处死了,得心应手的宫人又得重新训练。

算了,过些日子再向母后要两个调教好的宫人就行了。

武婉解开头发,打个哈欠,心情满意地上床休息。

——

好在表演是明晚,白天没什么事,陆心颜几人便睡到中午才起来,用过膳后开始梳洗妆扮。

负责百花宫的换了位刘才人,性子比较胆小,昨晚闹鬼之事发生后,皇后处罚了一批人,刘才人不敢多事,任由百花宫里三人自行活动,只在下午的时候,派了位宫女过来,提醒她们晚上的表演千万别出岔子。

御花园里,到处张灯结彩,七彩琉璃灯,各色宫灯,映照在满园炫丽多彩的鲜花上,犹如人间仙境。

妃嫔们个个盛装出席,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谁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突然兴致大发,跑来凑一脚。

宫中妃嫔众多,受宠的却只有那几个,有些半年一年都难见皇上一面,这样的机会,没人想错过。

今晚的重点是华衣祭上三位胜出者的服装展示,不过难得宫中妃嫔们公主们聚集在御花园,自然不会只有服装展示。

最初安排的是歌舞表演,歌声动听,舞姿优美,妃嫔们却个个心不在蔫,除了年纪大喜欢热闹的太后,兴致高昂地拉着皇后和封氏说话。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一声高呼,原本没什么生气的御花园,突然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活了起来。

妃嫔们个个面露喜色,宫灯照在脸上,如涂了一层胭脂,眼里春水荡漾,神情娇羞动人,“妾身参见皇上!”

这一代的天武皇帝,号隆德皇帝,未到四十,生得仪表堂堂,身形雄伟,双目如矩,通身的天子威仪。

“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乐呵呵地道:“免礼免礼,皇帝来得巧,这衣裳展示环节,正要开始。”

隆德帝挨着太后坐下后,略一抬手,“平身。”

底下行礼的妃嫔纷纷起身,面带羞怯地悄悄看向上座正中自己的男人。

可惜隆德帝此时的眼光停留在太后身上,对那一道道渴盼的眼神,视若无睹,“母后,今晚的表演可还满意?”

“皇帝这一来,大伙不满意也满意了。”太后打趣道,这天下能跟隆德帝这般说话的,怕也只有太后一人了。

“母后教训的是,朝中最近事多,朕确实疏忽了,等过两天忙完了,朕定会多抽些时间出来关心一下大家。”

太后点点头,“这朝中的事,永远忙不完,皇帝得注意自己身子。对了,昨晚苏昭仪受了些惊吓,哀家让她在合欢宫里休养,皇帝明日若得闲,去看看她。”

“苏昭仪没事吧?”御林军是隆德帝直接领导的军队,只效忠他一人,昨晚的事情惊动了御林军,隆德帝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就一清二楚,包括苏昭仪安然无恙的消息,但后宫之事由太后和皇后主管,为了维护两人颜面,隆德帝才装作毫不知情有此一问。

太后对此心知肚明,隆德帝给她面子,她也很照顾隆德帝的面子,所以昨晚并没有要求御林军封锁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太医诊治过,苏昭仪和腹中皇子均无事,好生调养几日便无碍了。”

“儿臣不孝,一切劳烦母后了。”隆德帝道。

皇后连忙惶恐不安道:“皇上,都怪臣妾管教无方,才出了这种事。”

“皇后确实有责!”纵容武婉做出这等有失公主颜面的事情,当然是皇后的问题了。

隆德帝对着后宫中人说话,甚少这般严厉,皇后心头一惊,慌忙跪下,“臣妾知错了,请皇上责罚。”

“后宫琐事繁多,总有不周全之处,怪不得皇后疏忽,哀家这个太后也有不尽之处。”太后打着圆场,帝后不和,是国之大忌,帝后太和,她这个太后又变成多余,所以对于如何平衡好帝与后之间的关系,即不影响国运又能显示出她太后的地位,这一点,太后做得游刃有余。

“母后千万别这么说。”隆德帝淡淡看了一眼皇后,“起来吧,以后该好好管教的,定要好好管教!”

“臣妾知道了。”刚才那一眼如千斤压顶,皇后后背都湿了。

歌舞结束后,到了华衣祭几人表演时间。

表演的顺序,是按照胜出时的排名倒过来出场。

先是杨柳儿,再是李琴萱,最后陆心颜压轴。

悠扬清雅的丝竹声起,杨柳儿第一个出场了,明黄色的短襦,石青色的烟水曳地长裙,腰间系着丁香色的丝带,臂弯间同色丁香色披帛,身上环佩丁当,头上步摇晃动,脚下步步生莲,踩着丝竹声而来,翩然出尘。

她眉间贴着梅花花钿,那花钿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竟然发着莹莹的光,衬得整张小脸娇艳如花,双眸妩媚盈盈,所有人的眼光,顿时被她眉间花钿吸引,无人注意她身上的衣裳。

杨柳儿暗自得意不已,单论衣裳的设计精妙,不管她如何否认,都是陆心颜独树一帜,那种灵气无人可及!

所以杨柳儿便打起了别的主意,某日把玩琉璃时,见那琉璃遇光便会发光,灵机一动,便着人将碎琉璃黏在花钿上,一试之下,效果果然大好!

其余几名宫女同杨柳儿类似打扮,只是额间没有会花光的花钿,更将杨柳儿衬成全场焦点。

妃嫔们看得出神,隆德帝亦瞧得龙心大悦,同太后道:“这次华衣祭的表演,倒是出彩!”

皇后听后,面色微变,悄悄看了看隆德帝的眼神,见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他意,遂放下心来。

宫中妃嫔众多,隆德帝又非重欲之人,三五天不临幸后宫是常有的事,雨露本就难均,再有新人入宫,只怕妃嫔们又要吵闹不停了。

杨柳儿下场后,皇后吩咐宫人,“杨小姐别出心裁,太后、皇上和本宫甚喜,赏!”

“是,皇后娘娘。”

接下来是李琴萱,苏绣月华锦衫,配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飞天髻上插的不是常见的用金玉制成的布摇或钗,而是有鲜花编成的钗,胸前乳白珍珠璎珞,配上五彩鲜花点缀,腰间亦用细小的花朵串成一条腰带,整个人浪漫唯美得如同花中仙子。

微风一吹,香气袭来,也不知是御花园的花香,亦是李琴萱身上的花香。

“这位心思也不错!”隆德帝又赞了一句。

皇后此时心中已平静,结束后同样对宫人道了一句,“赏!”

最后压轴的是陆心颜几人。

激昂的丝乐一响,隆德帝顿时来了兴致,前两位都独出心裁,让他对最后这压轴表演心生期待。

紧接着,丝乐声渐缓,夹杂着有节奏的“咚咚”声,四名各有千秋的女子上了台。

白底浅橙花的短襦配浅橙色的百迭裙,新颖的套头式设计,从颈部延伸出两条丝带系成蝴蝶结。

浅橙色的短襦对襟边上镶着月牙色花边,一直延伸到同色裙脚,裙脚用拼接式的手法,用月牙色花边打成褶皱形成荷叶裙脚的效果。

长至膝盖的浅橙色罗衫,配着白底浅橙色长裙,洒脱随意,配上一条白底浅橙色的长丝巾,飘逸大方。

月牙色衫打底外罩浅橙色背心,浅橙色长裙外罩月牙色薄纱,颈间手指粗的浅橙色丝带,在颈后系成蝴蝶结,两条丝带随风飘动。

四人面上神情不同杨柳儿和李琴萱或娇俏或温柔的温婉浅笑,而是目空一切的傲气,浑身散发着唯我独尊的气场,充充斥着整个御花园。

鼓点如心跳,妃嫔们目不转睛,连先前会赞几句的隆德帝,也会吸引住全部注意力,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随着鼓点打着拍子。

定位、转身、傲视群芳,亦惊艳众生!

第二圈时,几人身上多了一件衣裳,皮衣、风衣。

硬朗与柔美的相搭配形成的冲突美,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即使是先前看过一次的孔淑妃杨妃陈妃及几位公主,仍是不由自主地再次被吸引,更惶论之前未看过的人。

转身的时候,与陆心颜擦肩而过的掠月,忽然脚一崴,整个人向陆心颜扑去,陆心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崴脚了吗?”

“鞋跟断了。”鞋跟断了而崴了脚,掠月的声音带着痛苦。

“坚持一下,接下来配合我就成。”陆心颜一手放在掠月腰间,一手抓住掠月右手,“将手放在我左肩上。”

掠月依言照做。

陆心颜带着她跳起了简易版的华尔兹:慢三。

打鼓的太监很是醒目,陆心颜跳了几步后,那节奏便跟上了。

彭恰恰,彭恰恰,通过膝、踝、足底、跟掌趾的动作,身体升降、倾斜、摆荡,带动舞步移动,舞步起伏连绵,舞姿华丽典雅。

青桐梳云见状,立马意识到出了问题,迅速组合到一起,学着陆心颜与掠月跳起来。

梳云掠月从小接受歌舞训练,虽然是从未接触过的舞步,但很快就掌握了大概,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

两对人舞近的瞬间,陆心颜小声道:“掠月崴了脚,等会我们换人,青桐你带掠月,用些功夫。”

三人心领神会,再次靠近时,四人互换。

陆心颜和梳云继续跳着慢三,青桐则将掠月搂起离地,像耍杂耍一般,时上时下,惹得底下一阵惊呼,更是看得兴奋异常。

两人衣裙翩翩,旋转间似仙女从天而降,最后的瞬间,青桐双手将掠月举到半空,掠月摆出飞天的造型,陆心颜和梳云分别跪在青桐两边,双手一上一下晃动。

“祝愿太皇、后上、皇后洪福齐天,祝愿天武国泰民安,威震四海!”

“好!跳得好,说得好!”隆德帝第一个哈哈大笑,带头鼓起掌来,他这一带头,御花园里顿时掌声如雷。

先前隆德帝只赞心思不错,这次却连说三个好,更加欣赏哪位一目了然。

皇后微笑吩咐道:“宫少夫人,重赏!”

赏与重赏,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太后勉强陪着笑了笑,她本不属意陆心颜,即便陆心颜的衣裳再漂亮,她心中对她有了成见,便打定主意不会选她为长安制作十六岁的生辰华裳。

可没想到,忙碌了几日的皇帝,会突然降临御花园,更没想到,他会对陆心颜的表演赞赏有佳。

皇帝一向孝顺,任何时候都给足太后面子,太后也不愿拂了他的意,便道:“皇帝,哀家瞧这三个丫头都不错,本想挑一最出众之人出来为长安制作华服,现在倒有些犯难了,哀家想着,不如让她们三人各作一套,到了长安生辰那天,长安喜欢哪套就选哪套可好?”

当年瑞王之事隆德帝十分清楚,太后心中的膈应隆德帝亦十分明白,虽然他本人属意陆心颜,但这种小事,他是不会同太后作对的,“一切全凭母后作主,儿臣无意见!母后,儿臣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

“恭送皇上!”

隆德帝走后,随后太监宣布了太后的懿旨。

杨柳儿和李琴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本来在陆心颜几人没跳舞之前,杨柳儿还觉得凭借自己的巧妙心思,尚有一线机会,等跳舞之后,听到皇上的称赞和掌声,杨柳儿觉得自己彻底凉了。

心灰意冷之际,哪知最后峰会路转,自己居然又有机会了!

懿旨一宣布完,宴会便散了,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御花园,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青桐扶着掠月,白芷上前检查,掀开衣裙,倒抽口气,脚踝处已红肿得吓人,用手轻轻一按,掠月就痛得直飙泪。

“先回百花宫。”陆心颜沉声道。

几人还未出御花园,便碰到在那处等着的陈妃,她一见几人,便笑着道喜:“宫少夫人,没想到太后临时改变主意,恭喜你!”

“谢陈妃娘娘,臣妇的丫鬟刚刚在后面…”陆心颜话未说完,便被陈妃打断,“咦?宫少夫人身上擦的香,清雅芬芳,可是兰花香?”

陈妃用力嗅嗅,赞道:“本宫闻过许多人调制的兰香,唯宫少夫人身上这兰香最独特雅致,有兰的高洁,不带一点杂质。”

陆心颜道:“陈妃娘娘喜欢,臣妇明日让人送您一瓶。”

“真的吗?那本宫就不客气了!”陈妃欢喜不已。

“陈妃娘娘,臣妇的丫鬟刚才扭到了脚…”

“实在对不住!”陈妃这才注意到表情痛苦的掠月,连忙道歉让开,“快扶她回去好好瞧瞧,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派人来跟本宫要,不用客气!”

“谢谢陈妃娘娘!”

掠月脚走不得,青桐便抱起掠月,几人很快回到百花宫。

白芷细细看了一番后道:“还好没伤到筋骨,不过这淤血得尽快散开。”

她拿出一瓶药油,又递给掠月一块小木头,“这药油活血去淤,擦上后用力按摩几日便会见效,不过会有些痛,掠月你忍着点,咬住这个,免得咬伤自己。”

掠月含泪点点头,将小木头咬住,白芷将药油倒在手心,用力按上去,掠月痛得浑身一抖,牙齿死死咬着木头,不让自己叫出声,不过断断续续地闷哼还是少不了。

按了一会,青桐见白芷满头是汗,便主动请缨。

她是习武之人,手劲大,按得掠月直抽冷气,身体越发僵硬。

时间一长,痛意散去,慢慢便觉一股热意从脚踝处蔓延至全身,掠月渐渐放松下来。

见掠月度过了最痛苦的时刻,陆心颜冷声道:“梳云,将掠月刚才穿的鞋子拿过来。”

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人在鞋子上动了手脚。

昨天早上进宫到现在,这些衣裳鞋子一直有人照看着,唯一全部人都离开的,只有昨天晚上的闹鬼事件。

“小姐,鞋子拿来了。”梳云将坏掉的高跟鞋递给陆心颜,高跟鞋的跟像断了的手臂一样垂着,将鞋跟与鞋身合上后,能看到利刃割过的痕迹。

“对不起小姐。”梳云惭愧道:“昨晚鞋子是我检查的,是我检查得不够仔细,被人动了手脚也没发现,害掠月扭伤脚差点砸了表演,请小姐责罚!”

陆心颜摇摇头,“不关你的事!高跟鞋是新鲜之物,你们不懂如何避免被人暗害很正常,是我疏忽了,我应该亲自检查才是。”

“小姐,这事是不是又是长平公主派人做的?”白芷问道。

青桐哼了一声,“除了她这宫里还有谁这么无聊?”

白芷又问,“那她的内应是谁?见过这高跟鞋的人不多,连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毁坏又不被人发现,那内应如何会知道?”

陆心颜冷笑道:“你们不知道,是因为你不擅长缝制类的针线活。”

“小姐是怀疑…李小姐和杨小姐?”白芷抽口气。

“不是怀疑,肯定是她们其中一人!”陆心颜道。

昨晚她就觉得闹鬼一事没那么单纯,不过当时什么都没发现,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猜中了。

梳云恨声道:“肯定是那个杨柳儿!昨晚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咱们院门口探头探脑的,说不定是刚从里面出来,恰好遇到咱们回来,才故意装出想进去看看的样子!”

“小姐,这事你打算怎么办?”白芷道:“要将此事禀告太后娘娘吗?”

“不用!这事现在没有证据,杨柳儿可疑,李琴萱暂时也脱不了嫌疑,若告到太后那里,说不定反被人诬陷,说我故意将此事推到她们头上,好让太后取消她们为长安公主制作华裳的资格!”

青桐气愤道:“难道就这样放过那人?太不爽了!”

陆心颜红唇勾起一抹冷酷邪肆意的笑,“想害我在表演上当众出丑,害掠月扭伤了脚,我岂会放过?接下来为长安公主准备华裳的这五天,那人定会按捺不住再次动作,到时候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人赃俱获!”

“小姐已经有法子了?说来听听。”青桐双眼一亮。

“还有时间,不急,这两天先静观其变。”陆心颜道。

昭阳宫,被禁足的武婉,得知陆心颜不仅没有当众出丑,反而临机应变跳起从未见过的舞蹈,让隆德帝大加赞赏,出尽风头时,气得将茶盏扔到地上,“没用的东西,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水花四溅,茶盏在华贵地毯上打了个转,报信的小宫女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请公主恕罪!”

武婉怒道:“还不快滚下去,等着挨板子吗?看到你那蠢样,本宫心里就觉得烦!”

“是,公主!”小宫女含泪退下了。

武婉暗自生了一会气后,很快平复下来,也好,陆心颜今日受到赏识大出风头,正好让明日的计划更加合理。

——

百花宫离长安公主住的凤阳宫,一南一北,为了能让陆心颜几人减少来回的时间,尽快制出生辰华裳,太后命三人搬到长安公主的偏殿。

早上百花宫宫门一打开,陆心颜便见到陈妃身边的小太监小喜子,正焦急地走来走去,“小喜子,发生什么事了?”

“宫少夫人,见到你太好了!”小喜子赶紧迎上来,“陈妃娘娘昨晚在御花园里吹了风,头疼得厉害,合欢宫为苏昭仪把脉的太医已经替娘娘瞧过了,说是老毛病,让她多休息,陈妃娘娘想到前天白芷姑娘帮她艾灸后头痛立缓,便想请白芷姑娘去帮她艾灸缓解一下。”

“白芷在收拾东西,你稍等,我去唤她。”掠月脚受了伤动不了,收拾的事情落在青桐几人身上,这次先去拜见长安公主,陆心颜便没有带人。

她转身进去唤来白芷,同时将一瓶兰花香水递给小喜子,“这是我昨晚答应送给陈妃娘娘的,你顺便带去。”

“谢宫少夫人。”小喜子感激道。

小喜子和白芷走后,同在外面等着的杨柳儿不屑道:“李姐姐,有些人的手段真是好,又是送什么香,又是让丫鬟去看病,咱们这种不懂钻营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制自己的衣裳啰~”

“杨妹妹,不要这样说。”李琴萱拉拉杨柳儿的衣袖,小声道。

若是没有高跟鞋一事,陆心颜或许懒得搭理杨柳儿,“总好过某些人,没本事没能力,只会在一旁酸溜溜地指桑骂槐。”

“陆心颜,你说谁没本事没能力!?”杨柳儿俏脸通红。

陆心颜似笑非笑睥她一眼,“谁接口说的就是谁!”

杨柳儿气得不行,冲过来想找陆心颜理论,却被李琴萱死命拦住,“宫少夫人,柳妹妹,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各退一步好吗?这是宫里,闹出动静惊了贵人,咱们三人都讨不了好!柳妹妹,你想被取消资格吗?”

杨柳儿这才消停,“哼,走着瞧!”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位宫装女子,三十出头的模样,面容秀丽,仪态极好。

她温和笑道:“奴婢是凤阳宫长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宋昭,见过宫少夫人,李小姐,柳小姐。”

三人回礼,“宋昭姐姐好。”

“公主已经在等着三位了,请随奴婢来。”

亲自派出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来接人,表明长安公主对三人的重视,杨柳儿面上露出些许得色。

只要讨好了长安公主,让她最后选择自己制的衣裳,别的人就算有太后撑腰又怎样?有皇上赞赏又怎样?

杨柳儿想起昨晚的赏赐,就嫉妒得不行。

同样送来百花宫,同样是赏赐,陆心颜的赏赐比她和李琴萱多出好几倍!

不就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关系吗?

杨柳儿忍不住记恨地瞪了一眼陆心颜,却见她唇角含笑,视若无睹,风华绝代的容颜,令周边一切黯然失色,让自己生出一种渺小到尘埃里的感觉!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杨柳儿悻悻收回眼。

凤阳宫靠近兰林,在皇宫北边,略为偏僻,原本是长安公主武蓁过世的母妃住的地方。

武蓁出世后没多久,她的母妃不幸染病去世,太后怜惜,将她养在身边,武蓁乖巧懂事,甚得太后欢心。

武蓁外祖父不过一五品外放官员,原本武蓁要到出家时才有封号,但因为太后的关系,隆德帝在给出嫁的大公主赐封号时,顺便将二公主三公主的封号一并赐了,分别是长乐、长安、长平。

武蓁十二岁时,请求太后将凤阳宫赐给她做寝宫,缅怀母妃,太后应下了,自此她便一直住在了凤阳宫,因凤阳宫与万寿宫距离有些远,一来一回近大半个时辰,无是太后免了武蓁早晚请安,让她三天去一次即可,武蓁孝顺,每日或早或晚,总会去请安一次。

宋昭带着陆心颜三人走了两刻多钟后,到达了凤阳宫。

因为是公主居住的寝殿,凤阳宫的摆设比之陆心颜见过的万寿宫长秀宫合欢宫,少了一丝奢华,多了一些少女的明媚。

“公主殿下,宫少夫人、李小姐、杨小姐来了。”

“带她们进来。”年轻的少女声音,从里面传出,安静,从容,淡淡的。

“三位,请随奴婢进来。”

进去后,陆心颜几人行礼,“臣妇(小女)参见长安公主。”

“都起来吧,赐坐。”

“谢长安公主。”

殿中一早摆了三张玫瑰椅,陆心颜几人一一坐下后,抬头看向上座的武蓁。

五官清秀,肤色略沉,脸上带着婴儿肥,身形略偏圆润,若在平常人家,也是个看起来挺有福气的小佳人,但在这收集了天下各色绝色女子的皇宫里,她的容貌,就平常得比许多宫女都不如。

昨晚武蓁有去观看表演,因为表演台远看的人又多,她看清了陆心颜几人的样貌,几人却是第一次看清她的容颜。

这一看之下,都愣了愣,因为长安公主的容貌,与艳丽凌厉的武婉相比,实在…相差太远了。

5

人物关系表

按照某位亲的要求,风雨简单整理了一下人物关系,现在出场的,以及接下来出场的。

风雨习惯名字需要用到的时候才取,所以后面再陆续添加。

陆心颜:白芷,青桐,小荷,田叔,汪嬷嬷,吕嬷嬷,梳云,掠月,程嬷嬷,黎先生

老夫人:封氏,一品夫人,贴身孙嬷嬷(阿莹),红绡、冰巧、守门人福叔(孙嬷嬷娘家侄子),厨房康婶子(康嬷嬷的儿媳妇)

老姨娘:冯氏,如南

广平侯:宫轩,从五品鸿胪寺少卿

广平侯夫人:江氏(江敏),贴身周嬷嬷,春桃、春杏、卢管家、周管家、丝竹、丝雨、王婆子(春桃远房姑妈)、苏嬷嬷,绿竹、

姨娘:秦氏,贴身丫鬟半烟

宫四姑娘:宫锦,嫡出,未婚

宫五姑娘:宫卿,庶出,冯姨娘所出,嫁舞阳侯蔡家嫡四子蔡元宇

二老爷:宫暮,宫轩堂弟,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嫡妻顾氏

三老爷:宫浩,宫轩堂弟,嫡妻连氏

世子:宫田予,妾氏崔莺鸾

二小姐:宫羽,嫡出,贴身丫鬟采青、白翠,

三小姐:宫柔,庶出,秦姨娘所生,贴身丫鬟绮云、梦玉,觅儿

四小姐:宫梅,顾氏之女

五少爷:宫健,连氏之子

六少爷:宫杰,顾氏之子

七小姐:宫倩,连氏之女

——

葛太师家:

嫡长女:葛皇后

嫡长子: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葛安平,娶舞阳侯蔡家嫡长女蔡瑛,贴身丁嬷嬷,嫡女:葛子彤,葛子悦,贺姨娘贺茵儿:正五品青州同知贺青山的次女,丫鬟怜雪

——

舞阳侯蔡家。

嫡长女:蔡氏,嫁葛太师家嫡长子

嫡长子:舞阳侯蔡元英,正二品工部左侍郎,嫡妻崔氏

嫡四子:蔡元宇,娶宫卿

——

二品户部侍郎包家:

嫡长子:包文正,正议亲

二小姐:包婧,庶出,与宫柔交好

——

三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石家:

嫡长子:石天临,正议亲

五小姐:石媛,庶出,与宫柔交好

——

云阳大长公主府:其夫陈平侯。

世子夫人:董氏,董家大小姐

嫡长孙:公孙墨白,貌美,清芸

——

威武大将军府:

将军夫人:董氏,董家二小姐

独子:李钰,喜香

——

皇帝:武穆

皇后:葛太师嫡长女

萧贵妃:镇国公之妹,萧逸宸姑姑

孔淑妃:户部孔尚书嫡长女

大皇子:武辕,母妃品级低去世,已婚无子女

二皇子:武辙,皇后所出,已婚一子一女

三皇子:武昇,萧贵妃所出,未婚

四皇子:孔淑妃所出

长公主:皇后所出

二公主:未嫁,母妃已去世

三公主:皇后所出,武婉15,长平公主

七公主:武真,

——

正三品太常寺卿:常德令,夫人姜氏,女:常小柔,与两男同时交好

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方忠南,夫人苗氏,三胞胎丫鬟,小兰小菊小梅

——

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家主沈京云,孙女沈雨烟,与三公主交好、貌美,才女,受二皇子喜爱。

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女儿杜月清

——

二品兵部左侍郎:当年的监军齐怀恩,儿子齐佑生

二品吏部右侍郎:万德海,儿子万子恒。

——

安乐侯家温家:温如香,与沈雨烟三公主交好

一、验贞洁

天武国,京城郊外某个庄子。

长夏正午,阳光烈烈。

青绿色葡萄架下,一身银红色单薄夏衣的女子,正趴在软榻上,睡得香甜。

如水秀发铺满背,身形玲珑优美。

微风穿过葡萄架,轻薄的裙身随风清扬,伴随着几声夏日蝉鸣,一切静谧美好。

“小姐,小姐!”焦急的少女呼喊声由远及近,打破宁静。

榻上女子被惊了美梦,恼得翻身,肆意地伸了个懒腰后,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容颜。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杏眼琼鼻,柳眉桃腮,雪肤樱唇,眉宇间尽是张扬。

衣襟松松散散,露出绣着并蒂莲的妃色肚兜和些许雪肤。

女子张嘴就打了哈欠,嫩若葱段的小手轻轻掩了掩,似醒未醒的慵懒模样,媚态横生,胜过世上任何一副春色无边的画卷!

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丫鬟,见到女子这般媚态,一时看傻了眼,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小荷,什么事?”女子的声音悠扬清脆,如月下风笛,因为刚醒,带着些许软糯,听得人心好像泡在缠缠绵绵的糖丝里。

小荷不自觉红了脸,“小…小姐,夫人派人来了。”

“让田管家打发了就是。”女子面露不耐,“又不是第一次派人来,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扰她美梦,实在不该!

“可是李嬷嬷跟之前来打听消息的人不同,她是奉夫人之命,前来…前来…”小荷耳朵都红透了,双眸眨动,羞涩得根本不敢看人。

“来干什么?”女子蹙起眉,那模样也是动人之至。

“夫人派老身来,是为少夫人您,验。贞。洁!”

高傲的苍老声音响起,陆心颜美眸微抬。

一个上穿绛紫色丝绸窄口罗衫下配黛色长裙,脊背挺得老直的老妇人,正以高高在上的姿势,站在小院入口处俯视她。

职业病让她第一时间便对李嬷嬷的穿着作出评价:绛紫配黛色,又老又俗,这样搭配,三个字,丑到爆!

完全无法直视!实在太辣眼睛!

李嬷嬷下巴轻抬,傲气的双眸,看向榻上毫无仪态、却又绝美动人的陆心颜。

一看之下,老眼如铜铃,可不得了了!

“少夫人,您身为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衣不蔽体,披头散发,成何体统?”李嬷嬷面露厉色,怒喝,“请速速回房更衣,整理妥当,老身就当此时未曾看见!”

未加束缚的长发随风飘荡,妃红色肚兜露出一角,陆心颜冷哼一声,“一个老奴才,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小荷,赶走~”她拉长语调,声音慵懒动听,扭身趴回榻上。

李嬷嬷被她的怠慢气得不轻,“少夫人,老身带着夫人的命令而来,您怎可这般轻慢!?”

“谁派你来你找谁去,别烦我!”陆心颜淡淡道,留给李嬷嬷一个凹凸玲珑的侧身。

“少夫人!”李嬷嬷真动气了,身体一颤一颤的,“夫人的吩咐,老身不敢不从,请您务必配合!”

“配合什么?验我的贞洁?”软榻上的陆心颜懒得翻身。

李嬷嬷气势十足,“少夫人,夫人这么做,都是为了您着想!您可不要不识好歹!”

“为我着想?哪里为我着想,说来听听!”

李嬷嬷高声道:“据庄子里下人报,三天前晚膳后,您突然不知所踪,半夜回来的时候,全身尽湿,衣衫破烂,不能不让人多想!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夫人才派老身前来为您验贞洁,以证您的清白!”

陆心颜了然地哦了一声,手指卷起一缕乌发,淡淡道:“我清白得很,回去替我谢谢她的好意,就说我心领了。”

“少夫人,清白不清白,可不是您空口说了算!须老身验过方知!”李嬷嬷大义凛然。

“若是我不让你验会如何?”陆心颜双眸低垂,凝视着手指上的发丝,懒懒问道。

“那就休怪老身对您不客气!”

李嬷嬷一招手,四五个随她一起来的仆妇,立马站在她身后,个个膀大腰圆,将小院门口堵的死死的,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怎样个不客气法?硬来?那就硬来呗!”陆心颜松开发丝,突然抬眸,明媚一笑,在李嬷嬷几人被她笑颜晃花眼的瞬间,提高音量,霸气道:“青桐,将她们扔出去,不用客气!”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女,无声无息的,突然就站在了几人面前。

她十七八岁模样,身量颇高,比刘嬷嬷几人均高出大半个头。

一身青色劲装,青丝高高竖起成悬垂的马尾,眉眼凌厉,红唇紧抿,压迫人的骇人气势,从她美丽的丹凤眼中溢出。

几个仆妇被那气势吓到,后退两步,为首的李嬷嬷色厉内荏地道:“少夫人,老身此次前来,代表的是夫人!你若羞辱老身,如同羞辱夫人!这样的后果,你担得起吗?”

没人理会她,少女青桐身形快如闪电,冲向几人。

也不知她怎么出的手,待她返回原地时,李嬷嬷几人已像沙包似的,被扔在门外的青石板上。

一阵鬼哭狼嚎声传来,夹杂着“哎哟我腰断了”,“你压到我的手了!”

陆心颜似有些不忍,“青桐,让白芷给她们检查检查,别说我欺负老人家!”

“是!”青桐的声音很有特色,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质感。

她应声而去,修长马尾随风而荡,从头至尾面无表情,似乎很听话的样子。

小荷被这变故吓傻了,“小…小姐,您扔了夫人的人,万一哪天回去侯府了,怎么交差?”

“小荷,我再提醒你一次:在我娘的庄子里,夫人只有一个!至于那个女人,喊她广平侯夫人!”

“可夫…广平侯夫人是您的婆婆。”小荷小声道。

“亲娘只有一个,婆婆嘛,今天还是,谁知道明天还是不是~”陆心颜冲她眨眨眼,意有所指。

小荷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接口。

“行了,下去吧,我要继续午睡!没事别来打扰我!”陆心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秀眸紧闭,长睫如扇。

小荷欲言又止,似想说什么又不敢多说,最后只好道:“知道了,小姐!”

世界终于清静,只有风吹过葡萄叶,动人的沙沙声。

白日漫漫催人昏昏入睡,青绿葡萄架挡住了阳光,睡在下面清风拂过,很是清爽,正是好眠的时候。

陆心颜却睡不着了。

她本想继续刚才的梦,将梦中那个可恶的男人,浑身上下摸个精光,让他欲火焚身痛苦不堪,以解心头之恨!

可惜做了一半,被人惊扰,再也无法入梦。

三天前,她一觉醒来,从现代繁华都市的一名鬼才设计师,魂穿到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天武国,成了广平侯府弃乡下的新婚世子夫人。

那时她躺在一处岩洞里,脑门生疼,浑身燥热,貌似中了传说中的某药!

睁开眼后,看到不远处有个雄性物体,上身"chi luo",以和尚打坐的姿势,端坐在水中。

那男子长着一张惊艳众生的脸,二十左右的样子,剑眉入鬓,星眸紧闭,鼻梁高挺,面若刀削。

五官深邃俊朗,气质冷淡如霜。

宽阔肩膀肌肉微凸,两块胸肌上下起伏,八块紧实腹肌清晰可见,隐约有块拇指大的红色胎记。

好一个光风霁月、完美到令人窒息的禁欲系帅哥!

她当时赞叹不已,被本能驱使走过去,刚靠近,便被男子一掌拍飞,直直跌落岩洞深处,附带一声宛若琴音、低沉恼怒的声音,“"dang fu",滚开!”

被他拍中的肩膀处,火辣辣地痛,陆心颜气得骂娘,好一个伪君子、小气鬼!不过想摸摸他来暂时解解火,那么大义凛然干什么?

岩洞深处水温较低,陆心颜泡了大半个时辰后,燥热褪去,临走前看到男子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似乎生了重病。

她心底邪恶顿生,游过去,伸出柔若无骨的芊芊玉手,将男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连某处…也没放过!

不过片刻,男子便被她撩得面若桃花,呼吸急促,陆心颜冷哼一声,抽手就走!

如今过了三天,陆心颜每每想起那晚,男子用那动听到要死的声音,骂她"dang fu"叫她滚,仍是恨不得化身为妖精,入那男子梦中,使出浑身解术撩拨他,让他晚晚饱受欲火焚身又无法疏解之苦!

“小姐,检查完毕。”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她的回忆,“李嬷嬷几人怎么处理?”

此时前来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面容秀雅清丽,气质淡雅温和,像一朵惹人怜爱的小雏菊,只是肤色带着不正常的苍白,阳光下几近透明。

“让田管家派人送回去。”陆心颜微微抿唇,绝美的笑容自唇边缓缓绽开,比阳光还耀眼,“白芷,我心肠好吧?”

心肠好会让力大无穷的青桐姐姐将人扔出去?

白芷顿了顿,明眸闪动,“我去告知田叔。”

陆心颜不喜欢她们在她面前自称奴婢。

白芷走后,陆心颜继续躺下,发誓要重入刚才的梦,在梦中对那男子使出七十二般勾引手段,让他悔不当初!

二、接回来

半个月后,广平侯府,福寿院。

中午时分,烈日炎炎,烤得整个院子如火炉。

来往丫鬟婆子皆小心翼翼,怕惊了浅眠的老夫人的午睡。

树上的蝉早在刚入夏时,便让府中下人们赶了个干净。

因此除了偶尔的风声,一切几乎无声无息。

老夫人封氏正躺在罗汉榻上,双眼紧闭,眉心蹙起,呼吸时急时缓,额头带着薄汗,一副睡不安稳的样子。

秋色裹金边罗衫配赭色长裙,衬得肤色越发病态的黄。

旁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位五十出头的素衣老妇人,细眉长眼,眼角带着岁月的褶皱,神情端庄温和,是老姨娘冯氏。

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缝着一件枣红色底、印着仙鹤老松图案的广袖罗衫。

另一边,一身清爽青碧色衣裙的广平侯夫人江氏,见罗汉榻上的封氏动了动,从封氏的贴身嬷嬷,孙嬷嬷手中接过蒲扇,替封氏扇了起来。

封氏身体不好,用不得冰,整个炎热的夏天,只能靠身边的丫鬟嬷嬷们用蒲扇降温。

这时,榻上的封氏吐出一口浊气后,缓缓睁开眼。

看到晃动蒲扇的江氏满头大汗,眼里闪过感动,“大媳妇,辛苦你了。”

“这是媳妇该尽的本分!”江氏圆圆的鹅蛋脸堆起笑容。

封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在江氏地搀扶下坐起身,几息后叹口气,“将珠珠接回来吧。”

珠珠是陆心颜的乳名,原本谐音露珠儿,因太阳一出露珠便消失无踪,寓意不好,后来只唤珠珠,如宝似珠。

冯氏似未听到,依然专心地缝衣。

江氏神情顿了顿,笑道:“过几天是您的五十五寿辰,是该接回来,一家团团圆圆的。不过人接回来了,媳妇定要好好教她规矩,到时候您可不许心疼!”

“说来那晚我晕过去,也不全是她的错。”封氏道:“还是我身体不好所致。”

“娘,您不能再这么偏袒珠珠!慈母多败儿,您这样只会害了她!”江氏半真半假地抱怨,“新婚晚上予儿没去她房里,去了莺鸾那丫头那里,是予儿理亏!

不过后来媳妇问过予儿,他当时只是去安慰一下莺鸾,谁知喝得有点多,就打算休息一会,去去酒气再回新房,结果睡过了头,没能及时回去!

要是珠珠当时问一问,这事也就过了,可她问也不问,直接半夜就跑来您这告状,还出言不逊顶撞您,这才让您一躺大半个月!

这以前没成婚,媳妇不好管教,如今成了婚,媳妇可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若言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媳妇一定要尽责教她!”

“你说的也对,不对的是该教。”封氏道:“不过既然是予儿不对在先,就让予儿去接她,先给她赔礼道个歉。”

江氏面色一僵,吞吞吐吐道:“娘,有件事媳妇没跟您说。”

“什么事?”

“那晚侯爷见您晕倒,一气之下,连夜将珠珠送到庄子后,媳妇派人去过几次,想跟珠珠解释清楚当晚的事情,可是珠珠根本不听,不但将去的人全部赶走,还让人打伤了李嬷嬷!”

江氏无奈道:“予儿的脾气您也知道的,被媳妇惯坏了,媳妇只怕派他去,两个倔脾气的碰到一起,事情闹得更大!媳妇本想自己去,不过您的寿宴没几天了,媳妇得看着,实在走不开身!

所以媳妇想啊,不如派个能说会道的嬷嬷去,先将珠珠哄回来,媳妇再慢慢跟她讲道理!只要媳妇多花点耐性,珠珠总会明白的。”

封氏疲惫地闭上眼,想到以往陆心颜的种种行为,叹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娘,媳妇现在就派人去通知珠珠。”江氏高兴道:“媳妇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保证在您寿辰前,将珠珠接回来。”

封氏张嘴似想说什么,一旁的老姨娘冯氏咬断线头,举起手中的罗衫,“老夫人,寿宴当天的罗衫做好了,您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妾身马上帮您改!”

封氏不好弗她的意,示意孙嬷嬷扶她起来,替她更衣。

这一动作,就将刚刚想说的话忘记了:何必先派人去通知,直接派人接回来就好了。

“娘,您慢慢试,媳妇先去忙了。”江氏笑着告别。

一出福寿院,笑容隐去,眼含冷光。

身后的丫鬟婆子大气也不敢出。

回到海棠院,乳娘周嬷嬷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迎上来。

见她神情不好,使个眼色让跟着的丫鬟婆子下去后,微笑问:“夫人,出了什么事?”

江氏沉着脸:“老夫人要将人接回来。”

“老夫人这心也忒软了些。”周嬷嬷笑容淡了下去。

江氏恨恨道:“谁说不是呢?我费尽心思布下这个局,将人弄去庄子上好暗中下手,结果这才二十天,又要将人接回来!”

“夫人您先别气,细细一想,这也未必不是好事。跟着一起去庄子的刘嬷嬷和小婷不中用,让她们给少夫人下春药,最后没抓着把柄,反将自己弄得不知所踪!”

周嬷嬷劝道:“若少夫人一直躲在庄子里不出来,没了内应,咱们反倒不好再下手!”

江氏面色缓了些,“从庄子到侯府,这两天多的路程,倒是有很多机会。”

周嬷嬷察言观色,“不过老夫人让您负责接少夫人回来,若是路上出了事,会不会让老夫人怀疑是咱们所为?”

江氏笑了,“正因为是我负责,没人知道此事,真出了事,才不会有人怀疑。”

周嬷嬷道:“夫人您这么说奴婢反倒不懂了。”

舒心的笑意,从江氏圆润的鹅蛋脸上荡开,“若出了事,唯一知道消息的那个人,必定是首要怀疑对象,不过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引祸上身!

但我偏偏要反其道行之!老夫人身体不好,脑子还很清醒,最多将我列为怀疑对象之一,只要没有确实的证据,老夫人也奈我不何。”

周嬷嬷一脸受教的表情,“夫人您真厉害,您这一说,奴婢顿觉茅塞顿开。”

江氏笑意更浓,“嬷嬷您就是太实诚了,这事待我先好好琢磨琢磨,晚些再告诉您怎么做。”

“是,夫人,那奴婢先下去忙了。”

三、掌嘴

五天后,两匹热得直吐气的瘦马,拉着两辆普通的乌盖马车停在庄子门前。

车身无任何装饰,前面一辆用的是茜色布围子,后面一辆是青色布围子。

马车停稳后,后面马车上青色帘子掀开,下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四十左右妇人和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双髻小丫鬟。

妇人一身柳绿配竹青色、襟边绣竹的窄口襦裙,身段颇为窈窕,容貌白皙秀美,头上插着凤蝶鎏金银簪,很是体面。

不过此时中午时分,阳光正艳,汗水糊了细细描绘过的妆容,添了几分狼狈。

小丫鬟小红上前敲门,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找谁?”

妇人倨傲道:“我是林嬷嬷,奉夫人之命接少夫人回去!”

“稍等一下。”

庄子里面绿树葱葱,外面却是一处避阳的地方也没有。

大太阳底下,林嬷嬷很快衣衫全湿,粉红俏脸也深了许多。

拿着翠绿丝帕的手,小心拭去额头的汗,嘴里嘀咕着埋怨:这么热的天让我林嬷嬷来接人,也不知是不是谁故意整我!

小红拿着扇子,细小的胳膊拼命地上下挥动,仍是换来林嬷嬷毫不客气地辱骂。

在催了五次,足足一个时辰后,庄子的大门才施施然打开了。

此时的林嬷嬷已晒得头晕眼花。

恍惚间看过去,只见一个面若桃花、肌肤赛雪、风华绝代的少女,正抬脚从里面走出来。

梳着堕马髻,插着一支造型独特的海棠珠花步摇,月牙色配碧蓝色的广袖襦裙,盈盈一握的腰身,系条浅蓝色丝带,行动间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面上神情犹带几分醒后的慵懒,更添媚色,眉宇间有种似笑非笑的张扬邪气。

一个身形纤细的小丫鬟,举着油伞,“小姐,外面太阳大,小心晒着了。”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脆悠扬,如叮咚泉水,尾音却夹着两分沙哑,酥酥麻麻,听得人灵魂为之一颤。

林嬷嬷瞪大眼,一时竟看傻了。

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倾国倾城、仙女下凡也不为过!

她心思一动,笑容满面地迎上去,“这位夫人,奴婢是广平侯府夫人身边侍候的林嬷嬷,敢问您怎么称呼?”

陆心颜与小荷诧异地看了一眼林嬷嬷。

林嬷嬷再次套近乎,“奴婢是来接少夫人回去的,您是咱们少夫人的朋友吧?咱们少夫人年纪轻不懂事,要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夫人您海涵。”

年纪轻不懂事?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林嬷嬷,你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这当着主子的面,说主子坏话的,该如何处罚?”

“你…你…是少夫人?”林嬷嬷瞪大眼倒退两步。

她认识陆心颜三年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可媲美仙子的绝美女子,就是以前那个装扮俗气、老气横秋的陆心颜!

可五官细看之下,还是相似的。

陆心颜不理会她的震惊,勾唇浅笑,“林嬷嬷,刚才我的问话,你还没回答,夫人身边的人的规矩,就是这般的吗?”

林嬷嬷后背一凉,不只气质变了,连性子也变了,若是以前的陆心颜,怎会说出这种暗藏机锋的话?

“轻则掌嘴十下,重则赶出侯府!”林嬷嬷咬牙道出,说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夫人饶命,奴婢一时口快说错话,求少夫人大人大量,放过奴婢!”

这么多双耳朵听到了,就算说到夫人那里去也是自己理亏,林嬷嬷识趣得很,立马主动承认错误。

“还不动手?”

清脆动听的声音懒洋洋中带着几分威压,林嬷嬷心中暗恨,一咬牙狠狠扇了自己十耳光。

扇完后,叩头含糊不清道:“谢少夫人开恩!”

这时,两匹毛发油光水滑的骏马,从不远处驶来,稳稳当当停在大门前。

红盖车顶,垂着白玉珠子串成的穗子,围着银红色的软烟罗,黄铜刻花,镶金银丝,极尽奢华。

“小姐,请上车。”

小荷掀开银红色帘子,阵阵冷气从里面蹿出。

里面横放着一张软榻,两边各摆着两个靠厢凳,四角摆着冰,中间放着一张红木矮桌,上面摆着洗好的新鲜瓜果。

“小荷,做得不错,有赏。”陆心颜笑眯眯道。

“谢小姐。”小荷喜滋滋地道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上车后,丝丝凉气环绕,陆心颜舒服地叹气,“都上来吧。”

“是,小姐。”

林嬷嬷站起身,看着后面陆续而来的十几辆高大骏马拉着的、围着不同色泽丝绸的马车,瞠目结舌。

逮着一个车夫忍着脸痛问,“那些都是一起回府的?”

“是的。”

“上面都放着什么?”

“两车装着冰,路上用的,两车瓜果,三车庄子上的嬷嬷丫鬟们,剩下就是一些小姐的衣物,和一些基本生活用品。”车夫道:“小姐说了,一切从简,有什么缺的,回去后再置办。”

这还叫从简?比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出行还要奢华!

林嬷嬷咋舌,“这马车是庄子上本来有的吗?”

“不是,是小姐前些日子让人置办的,备着以后回府用。”

为了回府就一次性置购这么多豪华马车?

有钱人真是任性!

随着几声吆喝,数声响鞭,十几辆马车从她前面晃晃悠悠地驶过,每辆马车晃动时,都有冷气渗出,看来都放了冰。

林嬷嬷想着自己一侯府嬷嬷,待遇居然比不上乡下庄子里的粗妇,如鲠在喉。

小红战战兢兢地问,“嬷嬷,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在后面!”林嬷嬷忍着气走向侯府来的马车。

看着那棉布围着的、没有冰的、瘦小马匹拉着的、对比这下天壤之别的马车,想到刚才那十巴掌,心里无端来气。

正在要坐上自己来的那辆马车时,忽然心思一动。

既然那辆专门接少夫人的马车无人坐,空着也是空着,让她过过干瘾也好。

虽然两辆马车除了布围子外,其余并无差别。

本来安排来接人的,是府里比较高级的、平时夫人小姐们出行的马车。

结果就在出门前一晚上,马车突然坏了,只好临时改成了普通马车。

但这并不妨碍林嬷嬷想过过干瘾的心!

四、配合演戏

十几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华美马车后,跟着两匹瘦马拉着的普通马车,典型的一个富豪区,一个贫民区。

因为后面两辆马车走得太慢,前面陆心颜便让田叔走走停停,一边歇息,一边等。

这样一来,原本第二天黄昏便可到京城的,硬是拖到了天黑还差快二十里。

十几辆马车挂着红色灯笼,不疾不徐地行驶而过,将后面两辆马车抛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官道两边的树林里,隐约藏着三个黑色身影,右边一人眼露贪婪,“老大,这些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要不要顺便劫了,让兄弟们发笔小财?”

“不行!”中间为首的黑壮汉子眼里发着光,看得出很是不舍,但仍是冷静地拒绝了,“那领头的车夫功夫不弱,咱们三个人联手倒是不惧,但是咱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一辆茜色乌盖普通马车,不可因此失了信誉!”

这时左边一人指着不远处,兴奋出声,“老大,目标出现!”

三人顿时敛了心神,“都准备好!”

银红色软烟罗马车里,陆心颜正在假寐,青桐突然道:“小姐,林子里有人埋伏,要不要解决?”

小荷脸刷的一白,双腿打颤,“可…可是碰到强盗了?”

“小荷不用怕,有小姐我在,定会护你安全!”陆心颜美眸睁开,眼里光芒流转,调笑着安慰完自己的小丫鬟后,懒懒道:“不用理会,无聊了这么久,就等着看场好戏解解闷。”

“小姐,那可是强盗!”小荷瞪大眼。

陆心颜拍拍身下的榻,笑眯眯道:“要是怕的话,过来陪我一起睡,若有强盗冲进来,我替你挡着!”

“小姐!”小荷气鼓鼓的一扭头,不理她了。

“小姐你是故意走走停停的?”白芷若有所思。

“既然人家想演戏,我得配合不是?”陆心颜拿起一颗葡萄,潇洒地扔入樱桃小嘴,两三下咽进去之后,又拿了一颗。

居然有人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还连籽也一起吃了!白芷无语,这行为哪像有钱小姐?

陆心颜看出她的疑惑,“葡萄籽含有丰富的氨基酸、维生素及矿物质等,具有保健、美容之功效,葡萄皮中则含有比葡萄肉和葡萄籽更丰富的白藜芦醇,这是一种多羟基酚类化合物,能预防心脑血管疾病,还具有极强的抗癌能力…”

说了她们也不懂!哎,没人懂她拥有这种优越感的悲哀!

“总之就是,吃葡萄连皮带籽一起吃下,是最好的。”

若是在现代,她可不敢吃皮,不过这古代无污染,皮都是甜的!

正吃着葡萄,寂静的官道上,突然传来林嬷嬷的尖叫声,“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啊!不要扯我的衣服!救命啊!有贼!呜…”

唇被一双大手捂住,声音呜呜咽咽的。

“老大,听声音有点不对啊。”右边一人疑惑道:“不像十六岁的小娘子。”

“马车没错,皮肤这么滑嫩,错不了!”老大嘿嘿道:“有人天生声音显老!”

几人边讨论边扯着林嬷嬷的衣裳,不知是谁色心起,在不该摸的地方大力摸了几把,惹得林嬷嬷声音都变了调。

“小…小姐…”小荷听到救命声更怕了,“真的有…有贼!咱们…怎…怎么办?”

“有青桐和田叔在,怕什么?”陆心颜懒懒一捂嘴,挡住哈欠,“咱们等着看戏就好。”

“可是…小姐,林嬷嬷会不会有危险?”这样见死不救真的好吗?

小荷虽然害怕,又忍不住担心林嬷嬷的安危。

“怎么会?”陆心颜坏坏一挑眉,“我听她刚刚哼得挺舒服的。”

青桐和白芷齐齐瞪了她一眼,只有懵懂的小荷紧张张着嘴,表示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陆心颜噗嗤一笑,坐起妖娆伸个懒腰,那姿态,魅极无双。

小荷看得脸一热,慌忙移开眼,随即脸上一痛,耳边传来轻笑,“坐得累了,下去走走吧。”

原来又被小姐捏脸了!

小荷咕哝两句,下了车。

这时,远处十几个黑影,手持火把,抬着软轿,快速逼近。

有人大吼一声,“少夫人的马车在那!”

十几个汉子迅速将茜色马车包围,手中火把照得周围通亮。

软轿上下来一个五十多的妇人,火光衬得她的脸带着两分阴冷,“少夫人,老身是夫人身边的周嬷嬷,夫人见您久未到府,担心出事,特派老身前来迎接。”

话音刚落,轿子里突然蹿出三个黑影,周嬷嬷惊呼一声,“少夫人的马车里进盗匪了,快打开看看!”

有人迅速掀开帘子。

翠绿竹青的襦裙,被扯烂扔在一角。

一双蜷缩在一起的,白花花的光洁小腿,顿时展现在一群汉子面前。

咕隆咕隆,咽口水的声音。

再往上看,腰身纤细,肌肤洁白,鹅黄色的鸳鸯肚兜包裹着玲珑身段。

看者无不垂涎三尺。

许是因为突逢变故,里面的人头朝里,乱了的头发遮住脸,看不清样貌。

见此情景,周嬷嬷突然痛哭出声,边哭边骂,“可怜的少夫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真是心疼死老身了!那杀千万的淫贼,老身一定会如实告诉侯爷,让官府派兵将他们捉住碎尸万段,替少夫人报仇!”

她哭得甚是伤心,却任由里面几乎全裸的人,暴露在众多汉子眼中。

再加上淫贼两字,惹来无数遐想。

如此炎热的天气,面对如此美色,那些汉子顿觉口干舌燥。

林嬷嬷原本打算等帘子放下后,向周嬷嬷说明,不是少夫人,是她。

哪知帘子迟迟不放下,她不得已,只好小声道:“周嬷嬷,是我。”

周嬷嬷正嚎得伤心,根本没听到。

林嬷嬷将头发拢到一边,扭过头,提高音量,“周嬷嬷,是我林嬷嬷!几个盗匪想抢劫,我不从,他们便扯烂了我的衣裳,什么事也没发生!”

既然都被人看到了,林嬷嬷只好替自己解释她的清白问题。

嚎声戛然而止。

“林嬷嬷?怎么会是你?少夫人呢?”周嬷嬷老眼睁得老大。

五、别有居心

“周嬷嬷,先别说了,给件衣裳我遮遮丑。”面对那么多如狼似虎的饥渴眼神,林嬷嬷脸红得不行。

周嬷嬷向旁边一使眼色,跟来的侯府下人毫不犹豫脱了上衣,递给里面的林嬷嬷。

一股汗臭袭来,林嬷嬷几欲作呕,偏偏那汉子还冲她一笑,露出一口不整齐的黑牙,差点让她当场吐出来。

周嬷嬷一挥手,那些下人汉子们恋恋不舍地退开。

“到底怎么回事,少夫人呢?”周嬷嬷皱眉问。

“少夫人她…”

林嬷嬷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是来接我的吗?”

今晚无月,一名绝美女子,嘴角噙笑,在身旁丫鬟手中灯笼的照耀下,自林中款款而来。

灯笼光芒如薄烟,而她踏着轻烟而来,如同九天仙女下凡。

眉眼张扬,惊艳绝伦,倾国倾城的容颜,让人呼吸顿时停止。

原本见了林嬷嬷那等香艳模样,心存龌龊心思的一众下人,在见到陆心颜的瞬间,竟然后背一凛,生出不敢亵渎的心思!

“你…”周嬷嬷目瞪口呆。

眼前女子明明五官很眼熟,整个人却给她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周嬷嬷,这便是少夫人。”林嬷嬷连忙出声提醒。

“她是少夫人?”怎么可能?

周嬷嬷脑袋嗡的一下,无法将眼前艳绝脱俗的女子,同以前庸俗不堪的陆心颜重叠在一起。

说话间,陆心颜已带着小荷青桐白芷,走到众人眼前。

只听她似笑非笑道:“我不少夫人,谁是少夫人?难不成是她?”

纤纤玉指随意一点,姿态优美随意,有种说不出的飘逸美感。

而那手指在火把映照下,竟是嫩若青葱,像刚剥壳的鸡蛋。

被点中的林嬷嬷慌忙摆手,“少夫人别跟奴婢开这种玩笑!”

她当面说陆心颜年少不懂事,又私自坐了为陆心颜准备的马车,回去后还不知会被怎样修理,哪经得起这般玩笑?

周嬷嬷面色几变,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很快回过神,笑容满面,“谢天谢地,实在太好了!多亏神明保佑,让少夫人避开了这场劫难!否则老夫人和夫人,不知会怎样伤心!”

她顿了顿,“少夫人您没有坐老夫人和夫人专门安排的马车,是如何来此的?”

林嬷嬷邀功似地的一指,“周嬷嬷,那边那十几辆马车,就是少夫人专门为了回府购置的!”

周嬷嬷一行人是从小道而来,与陆心颜的马车完美错过。

她看着在车头橘红灯笼映罩下,华丽无比的马车,笑容缓减,“少夫人,您一早准备了马车,应该在夫人派人通知的时候告之,免得夫人除了操心老夫人的寿宴,还要操心着如何接您回来的事。”

陆心颜唇角轻勾,艳绝笑容缓缓绽开,“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两个车夫,总共派来四人还要操心?我倒不知道你主子的办事能力,何时变得这么没有效率了!”

周嬷嬷笑脸似被胶水糊住的僵硬,“少夫人不管事,不知道管事的难处。”

“是吗?”陆心颜慵懒吐出两个字,下一刻话锋一转,美眸变得锋利如刀,铺天气势朝周嬷嬷压过去。

“这里距城门约十八里路左右,你们一群人步行而来,加上出城门排队检查,即使走近道,最少也要半个时辰。而从太阳落山到现在,总共不过小半个时辰!

还有这火把,松油,若不是一早准备好,哪能随手就有?莫非有人一早预料到我赶不回去,所以早早准备好了一切?”

周嬷嬷被那气势震得不由倒退两步,闻言面上神情还能保持,心里却已大骇。

整个计划里,江氏和她,只想过老夫人会不会怀疑,以及如何避开老夫人的怀疑,从来没想过一向好骗的陆心颜会有何等反应!

不过周嬷嬷不愧久经世故,很快想出应对之法,“夫人知道少夫人今日回来,早就做好准备以防万一,城门那里提前打点好,并派府中下人在入城前的官道候着!

快天黑的时候,下人没见到去接少夫人的马车踪影,立马回府报了夫人,夫人猜测可能路上有阻滞,担心会出事,所以立马派老身带人来寻!

这不,还真是出了事!若不是老身带人来得及时,那三个淫贼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少夫人的马车了。”

“啪啪啪”,陆心颜忍不住鼓掌。

在原主的记忆里,江氏身边的周嬷嬷行事一向低调,对江氏的指示说一不二,从不显山露水。

如今这一交锋,才知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这一番话说下来,几乎完美到无懈可击,若是旁人听了,只觉得江氏行事周全,而她陆心颜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周嬷嬷这番话,只是几乎完美到无懈可击而已!

陆心颜抿唇一笑,缓缓道:“这么说来,你主子早知路上有风险?”

周嬷嬷谨慎回道:“最近这官道确实不大太平。”

陆心颜突然冷笑,语速加快,咄咄逼人,“既然早知官道不太平,那为何只派一个年老的嬷嬷,一个瘦小的丫头,两个毫无反击之力的车夫前来?”

年老的嬷嬷?

林嬷嬷无辜躺枪!

她虽已四十,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多而已!

哪能用年老来形容?林嬷嬷站在一旁暗自腹诽。

周嬷嬷定住心神:“回少夫人,明日便是老夫人寿宴,前几天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府中实在抽不出多的人手!”

你少夫人回来重要,重要得过老夫人的寿宴不出差错?

自古孝为天之道,总不能为了接你,罔顾老夫人的寿宴!

周嬷嬷以为一顶孝道的大帽子压下来,陆心颜定会无话可说!

哪知陆心颜嗤笑两声,“倒是不知侯府已穷到如此,还是我这个少夫人根本不重要,亦或是有人巴不得我出事?”

周嬷嬷后背汗水淋漓,咬牙问:“少夫人何出此言?”

“府中人手抽不出,京中有镖局,花点银子请几个镖师前来护送,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陆心颜凌厉眉眼扫过去,霸气侧露,“可府中连这一层都想不到,若不是你主子能力有问题,那便是别有居心了!”

六、小肚鸡肠

此话一出,周嬷嬷终于再无抵挡能力,面色急变,双腿一软,跪在陆心颜面前。

“此事与夫人无关!夫人将此事交给了奴婢,是奴婢办事不力,少夫人要怪罪就请怪罪奴婢,奴婢愿意一力承担!”

连老身也不自称了,直接自称奴婢了。

陆心颜轻抚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嬷嬷打算如何一力承担?”

周嬷嬷低着头,“奴婢愿意自扇三十耳光,向少夫人请罪!”

她说完便伸出手,狠狠朝自己脸上扇去,却被立在一旁的青桐,伸手轻轻钳制住。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周嬷嬷,明日便是祖母寿宴,你作为你主子的贴身嬷嬷,必定要出来陪着夫人,招呼府中客人家眷奴仆!若你此时打伤了脸,是想明日带伤待客,丢尽祖母颜面,让祖母怪罪我不识大体、不分清重吗?”

周嬷嬷本想施展苦肉计力挽狂澜,哪知轻易就被拆穿心思,当下心神大震,“少夫人言重了,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只是想着办事不力,惹恼了少夫人,一心想向少夫人赔罪而已!”

“惹恼我?我哪里恼了?是你说要一力承担,自扇三十耳光,我可什么也没说!”

陆心颜轻笑,“还是说在周嬷嬷心中,我陆心颜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奴婢不敢。”周嬷嬷终于忍不住浑身颤抖,“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小人之心!”

“其实你猜得没错。”陆心颜展颜一笑,眼中邪气流转,“我还真是小肚鸡肠之人,所以那三十耳光,留到祖母寿宴之后,我让青桐亲自动手。”

周嬷嬷浑身一抖,瘫倒在地,牙关打颤。

陆心颜身边的三个丫鬟都很眼生,但不用说,周嬷嬷也知陆心颜口中的青桐是何许人!

刚刚被那丫头捏过的手腕,此时仍在隐隐作痛,可想而知那丫头力气有多大。

若是使出全力打那三十耳光,她这张老脸,以后还能见人吗?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尽快回去了,只怕祖母等得心急了。”

陆心颜素手一扬,小荷三人随着她走向马车。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驶到安平侯府。

此时的安平侯府,正笼罩在苍茫夜色中。

飞檐下的大红灯笼,泛着微弱的光。

小荷上前敲门,一脸忠厚的守门人探出头,见是个眼生的小丫头,问:“这么晚了,找谁?”

“小姐回来了。”小荷道。

小姐?守门人抬眼望去,只见夜色中,一名身姿绰约的绝美女子含笑而来,声音轻扬如风笛。

“福叔,是我,珠珠小姐,我回来了。”

“珠珠小姐?”福叔不敢置信地揉揉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陆心颜没理会他的诧异,径自走向门内,“您的腿伤好了吗?”

福叔是老夫人身边孙嬷嬷的娘家侄子。

二十多天前,陆心颜与广平侯世子宫田予大婚前两天,福叔帮人抬东西时,不小心砸到腿。

因为怕不吉利,知道的人并不多,陆心颜是其中一人。

“要是没好,我明天让白芷给您瞧瞧。”

“谢谢…珠珠小姐,不,谢谢少夫人!”福叔这才相信,眼前的女子,真的就是少夫人。

——

二门处,孙嬷嬷焦急地来回走动,眼见一名绝美女子走到眼前,也无心理会。

“孙嬷嬷。”陆心颜轻声问道:“祖母歇下了吗?我想去给她请个安。”

这府里,其他人待原主如何,现在的陆心颜不好判断,但老夫人封氏,却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封氏年轻的时候,曾受过陆心颜外祖母的大恩,一直铭记于心。

当时两家相距甚远,来往不便,只能偶尔书信联系。

后来陆心颜的娘林如月远嫁来京城安康伯府,封氏知道后,主动与之交好。

并在陆心颜出世后,作主让世子宫田予与其订下娃娃亲。

两家来往甚密。

林如月在陆心颜十三岁的时候重病,临死前道想亲眼见着女儿出嫁。

封氏一口应了下来,让当时十四岁的宫田予将陆心颜娶回来,表示等陆心颜三年孝满后再办婚宴圆房。

并当场许下重诺,会将陆心颜视为亲孙女对待,绝不会让侯府任何人欺负她!

这三年来,封氏信守了承诺,原来的陆心颜却在别人的唆使下,对封氏不冷不淡。

并在新婚夜当晚,因宫田予没去她院子里,跑到封氏那,不顾封氏在病中,大吵大闹,怪她教孙无方!

病中的封氏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接着她便被气坏了的侯爷送到乡下庄子…

“你是?”孙嬷嬷听她口唤祖母,疑惑问道。

“孙嬷嬷,我是珠珠。”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熟人认不出,陆心颜都怀疑这张脸是不是也换成自己的脸了!

“你是…珠珠小姐?”孙嬷嬷似不敢相信。

陆心颜将脸凑到孙嬷嬷跟前,“不信您再仔细瞧瞧。”

孙嬷嬷仔细瞧了瞧,发现真是陆心颜,松口气,“珠珠小姐,不,少夫人,你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挂念着你,一直不肯入睡,让奴婢来这里等着你回来。刚刚红绡来报,说好不容易睡下了。”

“那嬷嬷您早些去休息,我明早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奴婢先告退了。”孙嬷嬷欣慰道。

少夫人去了一趟庄子,整个人不仅气质变了,性情也稳重了,明日老夫人见了,定会大喜。

说不定一喜之下,这身子能好些,能捱过年底。

唉,老夫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孙嬷嬷满怀喜悦,又忧心忡忡地离去了。

七、闲杂人等

莺归院。

“相公,姐姐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妾身想去给她请个安。”粉色轻纱罩着的雕花架子床上,一双纤纤小手,抚上身下男子只着单衣的胸膛,轻声细语,“之前是妾身错了,要是姐姐还在生气,妾身便任她打骂,只要她能原谅妾身就成。”

男子十七八岁模样,面容清瘦斯文,清秀有余阳刚不足,闻言冷哼道:“你哪里错了?不准去!本世子就是喜欢你,就是不想看到她!这府里以后都是本世子说了算,你无需理会她!”

“可是,姐姐是正妻,妾身只是个妾,要是不给姐姐请安,会被人诟病妾身不懂礼数!”玉手主人语带哀戚,只听声音便让人心生怜惜。

“妻以夫为天!只要我给你撑腰,她奈何不了你!”男子即广平侯世子宫田予,捉住小手调笑轻哄,“所以莺鸾,你只需侍候得相公我舒舒服服的就行了。”

“相公~”莺鸾娇嗔一声,从他身边扬起头,侧身看向他。

黛眉如雾,明眸似盈盈秋水,嫩白俏脸布满动人红晕,红唇生香,吐气如兰。

嫣红色鸳鸯肚兜外只披着一层粉色薄纱,此时松松垮垮的,几缕秀发垂下,衬得肌肤如玉。

又因这样的姿势,胸前美好尽收眼底。

宫田予先被她娇嗔得软了半边身子,又见此美景,开荤没多久的他,心念大动,将她压至身下,撅嘴冲着那红唇而去。

莺鸾慌忙伸手挡住他,面带焦色,“相公,老夫人说了,若是姐姐今晚回来了,您得宿在石榴院!”

楚楚可人的美人儿就在身下,宫田予哪会顾及其他?

他略带粗鲁地拉开她的手,猴急道:“我才不想见那个妒妇!我是祖母唯一的孙儿,就算祖母知道了,最多责备我两句!”

他一手伸出她的肚兜内,手下滑腻,瞬间呼吸急促,哀求道:“好莺鸾,你就依了我吧。”

莺鸾嘤哼一声,似是拗不过他,美眸轻闭,默许了他的行为。

——

石榴院。

位处侯府中最西边。

因院中一棵大石榴树而得名,寓意多子多福。

三年前陆心颜来侯府之前,老夫人封氏特意让人整顿一新,作为陆心颜和宫田予圆房后的住所。

因为成婚不久,此时院子里,大红喜字大红灯笼随处可见。

自新婚夜陆心颜便被送到乡下庄子,宫田予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秋水院,未曾踏足此院一步。

原本应是整个侯府最热闹的地方,在今日之前却最凄凉。

此时,院门口站着十几个府中最高大粗壮的嬷嬷丫鬟,见到翩翩而来的陆心颜一行人,先是被惊艳,接着齐齐挡住入口。

当中一位四十左右、皮肤黝黑的嬷嬷垂眸,不咸不淡道:“少夫人,夫人有命,此院除了您,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那你们就站在外面等着。”女子音色轻扬,听得人心头直荡。

说话的王嬷嬷嘴角闪过得意,挥手让那十几人让出一条道。

小荷扶着陆心颜,以女王般优雅高贵的仪态,从中间道上跨过。

正要跨入院门的瞬间,王嬷嬷伸手拦住小荷,厉声道:“没规矩的死丫头,没听到少夫人说让你们站在外面等吗?来人,拉下去打十个板子!”

陆心颜勾唇似笑非笑,“王嬷嬷好大的本事,当着我的面就敢教训我的丫鬟。”

王嬷嬷傲慢一挺脊背,“奴婢是夫人指给您的管事嬷嬷,这院中丫鬟规矩不好,奴婢自当管教,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就算到了夫人那,也挑不出奴婢半点错!”

“王嬷嬷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说站在外面等着的人,是你们!”

王嬷嬷冷哼一声,“少夫人,夫人交待过,闲杂人等一律…”

“在我眼里,你们就是闲杂人等!”

悠扬的音调里,夹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气势,“青桐,我这石榴院,不欢迎任何闲杂人等!谁若敢踏进一步,立马给我打断她的腿!”

“是,小姐!”青桐轻轻一挥手,离她两米远的一棵大树忽然倒下,发出一声惊人巨响。

王嬷嬷一行人吓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动弹。

踏入院中,陆心颜立马吩咐汪嬷嬷让人将院子里那些喜字撤掉,新房里的被子枕套等全都换掉。

她原本住在梧桐院,出嫁那日,将院子让给了府中庶出三小姐宫柔。

广平侯府宫家人丁单薄,住着两大房人。

去世的老侯爷,总共只有一个弟弟,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分家。

因为人口少,为了显得人气旺,家中子孙没有分男女,只按年龄大小排称呼。

封氏生了现在的广平侯宫轩,还有未嫁的四姑娘宫锦,冯姨娘生了已出嫁的五姑娘宫卿。

二老夫人已去世,二老太爷家中,有二老爷宫暮,三老爷宫浩。

孙子一辈中,江氏生了世子宫田予,二小姐宫羽,秦姨娘生了三小姐宫柔。

二老爷的夫人顾氏,生了四小姐宫梅,六少爷宫杰。

三老爷的夫人连氏,生了五少爷宫健,七小姐宫倩。

整个宫家到了宫田予这一辈,也才七个子孙,三男四女。

望眼整个京城,可以算是十分单薄了。

“小姐,小姐!”小荷兴冲冲跑过来,“院子里有棵好大的石榴树,院边上还有一棵枣树,那枣子好大啊,我刚刚试了一个,真甜,小姐你要不要试试?”

“小荷,活干完了吗?”陆心颜双手环胸,懒洋洋问道。

小荷吐吐舌头,“我马上去做。”

说完便跑了。

这丫头!这才一个月不到,刚开始见时的羞涩乖巧全都没影了!

过了一会,青桐来报,“小姐,可以去歇息了。”

陆心颜嗯了一声,尾随青桐而去。

原本喜气的新房,已焕然一新。

纱窗换上松绿色软烟罗,大红纱帐换成了青白色,大红鸳鸯喜被和枕套,换成了绣着小荷的松花色。

梳妆台上换上了她来此后自制的胭脂水粉,床边摆着冰,很是清爽。

屋子里还喷了花露水,带着淡淡清香。

陆心颜满意点头,“将水放好后,去休息吧。”

身为大小姐少夫人,能使唤别人动手就使唤别人动手是陆心颜的原则,除了洗澡这回事。

若是大家一起洗也就罢了,可若单方面别人看着她洗,或帮她洗,她可没这种变态的爱好。

清洗完后,全身清爽,喷点花露水后,陆心颜欣开青白色纱帐躺了上去。

在马车上颠了一天半,浑身酸痛,没多久,她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八、一墙之隔的仇人

海棠院。

斜卧在贵妃榻上,一身月牙白里衣的江氏,久久收不到消息,突然眼皮跳动,心生不安。

“春桃,去看看周嬷嬷回来了没有?”

“是,夫人。”

不过半盏茶功夫,院子里响起纷沓的脚步声,看来是周嬷嬷回来了。

江氏心一喜,坐起身子。

“春桃,你先下去吧,今晚夫人由我来侍候。”

果然是周嬷嬷,只是声音过于沉重,似乎有点不对。

“是,周嬷嬷。”在海堂院,除了江氏外,最大的就是周嬷嬷。

门推开,周嬷嬷脚刚迈进来,江氏迫不急待问,“嬷嬷,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周嬷嬷随手掩上门,走到江氏面前,跪下,愧疚道:“对不起夫人,奴婢负您所托。”

看来是失败了!怎么会失败呢?

江氏沉下脸,“仔细说来听听。”

周嬷嬷没有隐瞒,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江氏。

江氏听完后,面色暗如夜,半晌后似想到什么,很快释然。

她扶起周嬷嬷,温和道:“这事不怪你,是我思虑不周。”

周嬷嬷顺势站起,忧心道:“夫人,少夫人好像变了。”

江氏不以为然,“当日侯爷气极,送她去庄子时,她曾哀求我,让我跟侯爷求情,被我拒绝了。

以她的心性,想必那时起,便对我记恨在心,所以今晚之事,只是一时凑巧罢了。”

“那夫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周嬷嬷并没有江氏这么乐观,毕竟她亲自跟陆心颜过过招,知道她并不是江氏所以为的一时凑巧。

但江氏素来傲气,只能顺着她的意。

“不用担心,我早就布好后招。”

江氏说完,双眼望着桌上忽明忽暗的油灯,有寒光在其中跃动。

“明儿个一早,你亲自去将李大夫请到府中,就说寿宴人多嘈杂,防老夫人有个万一。”

差点将这事忘了!周嬷嬷一个激灵,“是,夫人!”

——

福寿院。

院外檐下挂着两盏大红宫灯,透过窗上的茜色薄纱照进去,屋里隐约可见一点微弱的红光,在这寂静夜里,显出两分诡异。

红木雕花架子床边,坐着一个藕色衣裙的丫鬟,左手撑着头,双眼紧闭,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

原本右手里拿着的蒲扇,不知何时已经掉到地上。

床边矮凳上,摆着一个青花缠枝香炉,炉里点着香,缭缭绕绕的。

那香气似兰非兰,很是好闻,偶尔不知哪来的一点点微风,那轻烟便飘向海棠色纱帐里。

床上的封氏眉心紧蹙,一脸大汗,呼吸急促如牛喘,张开的嘴一翕一合,像浮到水面的鱼儿在大力吸着气。

她的手紧紧抓着身上单薄的锦被,苍老的手背青筋直暴,似被陷在某种噩梦里。

她确实正在做梦。

她梦见从庄子上回来的珠珠,在离京城二十里开外的地方,遇到一群野狼。

那群野狼张着绿油油凶狠的眼,露出锋利的白牙,嘶吼着冲向珠珠。

珠珠惊恐得只来及发出两声惨叫,瞬间便被撕个粉碎,鲜血满地,肠子露出肚外。

梦里珠珠一双大眼瞪出眼眶,露着极其恐怖的神情,死不瞑目。

紧接着画面一转,珠珠的外祖母、母亲,已去世的林老夫人和前安康伯夫人,含泪控诉她,为何没有好好照顾珠珠。

她在梦里拼命解释,想恳求她们的原谅,可两人不听,道从此与她恩断义绝,绝尘离去。

她拼命追赶,却发现自己的脚似被某物缠动,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含恨而去…

床上的封氏猛地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浑身衣衫已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梦里珠珠临死前的惨叫声,还有野狼噬咬撕扯时的咔咔声,一直在她耳边回放。

林老夫人和前安康伯夫人,临走前伤心欲绝的悲愤神情,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封氏想张嘴唤人,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她就这样睁着眼,感觉身体时冷时热,时轻时重,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缓缓闭上眼。

——

第二天大清早,石榴院。

“你个小贼,为什么偷我们府里的枣子?”小荷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惊醒了睡梦中的陆心颜。

“我哪有偷?我摘的是我们府里的枣子!”一道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传来,像公鸡似的难听。

小荷义愤填膺,“什么你们府里?这棵枣树明明是我们府里的!”

“它的枝叶伸到了我们府里,那部分就是我们府的!”少年狡辩道。

“你…你不讲理!”小荷快被他气哭了。

“就不讲理怎么啦?有本事你来打我啊!噜噜噜…。”少年似冲她做了几个鬼脸。

小荷哇的一声,“小姐,有人欺负我,你快来帮我教训他!”

陆心颜懒洋洋坐起身,正要开口,一道她永生难忘、恨之入骨、清冽动听到要死的男子声音,在此时慢悠悠响起。

“小猴子,回来。”

那声音冷冷淡淡无波无澜,似天山白雪化成的泉水,听者无不沁凉入骨。

少年似乎离开了,只剩下小荷得意洋洋的声音,“小贼,你要是再偷我们的枣子,我一定让小姐打得你皮开肉绽!”

若是平时听了,陆心颜定会抚额叹息,这小丫头把她当什么了,穷凶恶极的泼皮打手?

她有那么凶吗?她哪有那么凶,她又不会功夫,最多吩咐青桐动手而已!

至于青桐力气那么大,不小心伤了对方哪里,跟她有关系吗?

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此时,她满脑子里只有刚刚那道冷冽动听、疏离寡淡的声音。

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仇人”,居然住在隔壁!

还只一墙之隔!

九、声音的主人

陆心颜披着长发,穿着单薄寝衣打开房门。

接连热了大半个月的京城,在封氏寿辰这天,不止见了阴,还刮起了风。

青丝随风舞动,衬得她的容颜越发绝美,只是眉眼间带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小荷呆了呆,立马跑到她身边,“小姐!”

“那棵枣树在哪?”她危险眯着眼问。

“在那!”看来小姐听到她刚刚的求救了!小荷心里感动满满,“我带你去!”

院子的东北角落里,一棵两米多高的枣树生长在那里。

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一半在石榴院内,一半越过墙头,伸展到隔壁镇国公世子府里。

墙头并不高,陆心颜伸个手臂便能碰到。

听说百来年前,隔壁的镇国公世子府和现在的安平侯府,本来是属于一户大户人家的。

天武国的第一任皇帝登基后,因为十年战乱,国虚民穷,皇帝没钱赏赐有功劳的大臣,只有赐宅子。

但那时许多宅子在战乱中毁坏,粥少僧多,皇帝便将那些尚算完好的宅子一分为二或为三,这才解了困境。

当时工部将宅子测量后平均隔开,现在的安平侯府和镇国公世子府,便以石榴院为界,从中断开。

国库无银,隔开的墙便只砌了不到两米高。

很多官员对此表示不满,觉得很容易就被邻居看到,但碍于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事情又不好拿到明面上说。

所以不满归不满,没人好意思将墙加高。

现在的安平侯府在此住了五十多年,隔壁的镇国公世子府原本空了十几年。

三年前,天武国第一美男,十六岁的镇国公世子从战场大胜归来,现任天武皇帝破格奖励,赐了他府邸,便是如今隔壁的镇国公世子府。

镇国公府仍在,那住在隔壁的,怕只有镇国公世子萧逸宸一人了!

十七年前,镇国公府原是镇国大将军府,当今皇上登基时,废太子叛乱,萧逸宸的爷爷镇国大将军萧山,与萧逸宸的父亲大将军萧炎,带军镇压,萧山当场被敌军乱箭射中身亡,萧炎重伤昏迷数月,醒后下半身瘫痪,一生只能在床上度过。

皇上感念萧家忠烈,特追封萧山为老镇国公,封萧炎为世袭镇国公,两岁的萧逸宸为镇国公世子,镇国公之位按规定的三代世袭五代,萧炎的妹妹萧情进宫即被破格封为贵妃,深受帝恩,一年后生下三皇子武昇。

那时的萧家,表面看来荣宠不断,然所有人都知道,靠军功起家、没了兵权、只有一个两岁稚儿的萧家,镇国公的名头,不过是个空壳子。

萧家,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荣光!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被所有人感慨生不逢时的小世子萧逸宸,硬是凭一己之力,撑起了镇国公府的门楣!

他三岁能诗五岁能武,七岁孤身徒手博野狼,从狼口下救下年仅四岁的三皇子,十岁献策智退北荻五万压境大军,签下十年和平契约。

十三岁出征,以超龄的冷静睿智运筹帷幄,战场杀敌狠厉凶残,不到三年便立下赫赫战功。

若非最后一场战役与监军发生冲突,被参了一本,他便能成为天武国最年轻的大将军!

所有跟随他的将士们都不服,他却淡淡一笑,交了军权,接了赏赐,做了一名正五品的御林军左郎将!

然而关于萧逸宸的传说,并未终止。

虽然他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五品左郎将,但他还年轻,只有十六岁,没人怀疑将来的他,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定能一飞冲天,翱翔九天。

因此说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

在所有人以为他会选择一门对其有利的高枝时,他再次大跌所有人的眼镜:上门的媒婆,全部被萧逸宸以极其粗暴地方式扔了出来,其中不少人甚至被折断了手脚!

所有人这才发现,十六岁的萧逸宸,身边三尺之内,似乎从未出现过年轻女子!

莫非是因为在战场上与男子朝夕相处多了,所以…

至此,萧逸宸的身上,又多了一样极其隐晦的传闻:不爱红妆爱武将!

传闻嘛,谁知道是真是假!

陆心颜不关心,她只知道,呵哥,小样,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嘴角露出迷一般的危险笑意,眉宇间邪气流动,美则美矣,却让人心头无端发寒。

“小姐?”小荷抖了抖,小姐这样一笑,她就觉得好害怕。

“去将吕嬷嬷唤来帮我梳头,该去给祖母请安了。”陆心颜眸光流转间,转瞬恢复慵懒神情。

“是,小姐。”小荷应着就撒腿跑了,跟在乡下庄子一样,一点大户人家丫鬟的规矩都没有。

可陆心颜就是喜欢这样的。

不止是小荷,白芷青桐也是这样。

她不喜欢规矩的,最少不喜欢在她面前规规矩矩的。

这样的人,缺少生命力和创造力。

作为一名设计师,创造力是她们的生命。

当然不规矩和没礼貌是两回事。

前者是思维方式,后者是教养问题。

吕嬷嬷很快就来了。

因今日是封氏寿辰,吕妈妈一身枣红色罗裙,脸上也擦了胭脂,很是喜庆。

她的手很巧,三两下便帮陆心颜挽了个百合髻,中间插上镶宝玉花玉钗,左右各插上一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步摇上的红宝石散发着夺目的炫丽光彩,与陆心颜亮如星辰的黑眸交相辉映,散发着惊人的美貌。

吕嬷嬷不由看呆了。

陆心颜细细替自己描了眉,擦了桃红唇脂。

这具身体从小娇养长大,皮肤细腻如牛奶,带着天然的粉红光泽,根本无须涂粉抹脂。

那唇脂一抹上去,整张脸越发艳丽无双,明媚张扬。

陆心颜伸手一指,“吕嬷嬷,帮我将那套衣裳拿过来。”

吕嬷嬷先是一楞,随即脸一热,福了福,“是,小姐。”

衣裳是陆心颜在庄子上自己设计剪裁,让擅针线的汪嬷嬷做的。

水红色素色杭绸短襦上,随意画了几朵抽象的蔷薇花,色泽深深浅浅,襟边镶着石榴色,与百迭长裙颜色一致。

与传统的广袖短襦不同,这件短襦袖子上紧下松,在肘位才开始放宽,并系上石榴色的丝带。

腰间妃色丝带轻轻束就,挂着一串水红色间白田玉的珠子。

衣衫轻薄,无风自动,似欲踏云而去的仙子。

十、清高与虚伪

当陆心颜装扮好转过身时,看呆了不知何时进屋的小荷几人。

“小姐,你这身衣裳好美啊,你…更美…”小荷喃喃出声。

她知道自家小姐美,可每看一次,总觉得又美了一分。

美得她一细看,就会脸红。

今日在华裳的衬托下,越发美得让人心惊。

此时,小荷的小脸又红了,足以媲美她双丫髻上绑着的那两根红绸。

看着青桐几人惊艳到目瞪口呆的模样,陆心颜莞尔一笑,清澈水眸渐渐染上邪气,魅惑张扬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妖孽。

“怎样,人靠衣妆佛靠金妆,今日都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吧?不用担心,美人们都有侍寝的机会,我不会厚此薄彼的,要不今晚先从小荷开始如何?”

小荷被她撩得小心脏怦怦跳,青桐和白芷咳嗽一声移开眼,年长的吕嬷嬷忍不住掩上胸口。

哎哟,这小姐要是个公子哥儿,不知得祸害多少良家女子!

幸好是个女的,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吕嬷嬷念着经,平息乱了节拍的心。

见几人被她撩得乱了心神,陆心颜甚是得意。

想她陆心颜在现代,那可是可攻可受,男人求着要娶她,女人哭着要嫁她。

看来即使换成了现在这幅娇媚的模样,实力还是未减!

“小姐,你这身衣裳什么时候做的?又特别又好看,我怎么不知道。”小荷看着她身上的衣裳,羡慕得移不开眼,红着脸问。

“喜欢吗?喜欢我下次让汪嬷嬷帮你做两套。”陆心颜是个很大方的主子。

小荷拼命点头,“喜欢!谢谢小姐。”

“白芷,随我去给祖母请安。”

白芷喜素色,今日倒是穿了件丁香配青莲色的襦裙,斜斜插着一只玉簪,娴静高洁。

她擅医,封氏身体不好,陆心颜将白芷从庄子上带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让她替封氏看病。

“对了,小姐。”临走前,吕嬷嬷突然叫住她,“昨晚您睡了之后,四姑娘、四小姐和七小姐,派嬷嬷送了礼过来,贺您归来。”

只有四姑娘、四小姐和七小姐?陆心颜嗯了一声,“知道了。”

从石榴院去福寿院,要经过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小径曲折,鸟语花香,绿树葱茏,很是怡人。

刚走了一半,迎面碰上两人,广平侯府嫡出的二小姐宫羽,庶出的三小姐宫柔。

两人今年均是十五,一个二月生,一个五月生,一个清高,一个虚伪。

宫羽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裙,头上只插了一只宝蓝点翠珠钗,本该淡雅高洁,可惜肤色平常,并不适合这种素雅的色调。

她面相五分随了江氏,圆圆的鹅蛋脸,眉眼细长,气质却截然不同,总是一副超脱世外的清高模样。

认为女子才智第一,容貌钱财乃身外物,并常说红颜易老,唯有才智永恒。

以前的陆心颜很是敬佩她,总是跟在她身后讨好她,求着让她收下自己送的礼。

陆心颜唇边露出别有深意的笑。

真要清高,怎会收下自己那些昂贵的首饰?

好比现在她头上那枝宝蓝点翠珠钗,便是以前的陆心颜送的。

宫羽被陆心颜身上的衣裳吸引住,楞在那一时忘了走动。

肘间细带勒出纤纤玉臂,短襦上艳丽蔷薇怒放,衬得女子绝美容颜霸道又娇媚。

这等新鲜款式与花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微一颔首,清高有礼道:“这位夫人,我家祖母刚起,见客时间未到,请您先移步花厅等候。”

随即吩咐身边的丫鬟,“采青,带这位夫人过去。”

竟是将陆心颜当成了客人。

陆心颜微微一笑,“二妹妹,我是陆姐姐。”

宫羽先是一楞,明显不信,后仔细瞧了两眼,确认真是陆心颜无疑后,脸一沉,竟是不再打招呼,径直走过去了。

仿佛当她是传染病患者似的。

旁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原来是陆姐姐呀,啊,不对,应该改口叫大嫂了!大嫂,你去了一趟庄子,回来后竟是变了个人似的,美得三妹妹我都认不出来了。特别是这身衣裳,在哪儿做的呀?真漂亮!”

一团明黄色的身影靠过来,来人正想亲热挽住陆心颜的手臂时,陆心颜装作整理鬓角,一抬手避开了。

宫柔也不恼,依然笑得一脸天真热情。

双眼直勾勾看着陆心颜身上的衣裳,眼里的羡慕也不遮掩,让人觉得为人单纯不作做。

她样貌生得颇美,下巴尖尖,精致小巧,眼若水杏,一笑之下如弯月,纯真可爱。

宫柔此时便笑得眉眼弯弯,“听说大嫂昨儿晚回来,我本来想去看看大嫂,但天色已晚,大嫂舟车劳顿两天,想必极累,所以我便没去打扰,大嫂不会怪我吧。”

陆心颜柔柔一笑,“唉呀,说起来真不凑巧,我昨儿个以为一向对我最好的三妹妹定会来看我,一直等到大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睡去!因为睡得晚,瞧瞧我现在,还没醒过神迷糊着呢。”

宫柔看着她艳绝无双的脸,漆黑黑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光彩照人,哪里有半分迷糊的样子?

笑声立马变了调,“呵呵,是我想岔害大嫂白等了!大嫂,我刚想起送给祖母的寿礼忘带了,我回院子里去取,大嫂先去给祖母请安吧。”

一旁的丫鬟连忙配合,“对不起,三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忘记提醒您了。”

“那三妹妹先去吧,我在祖母屋里等你。”陆心颜挥着帕子,巧笑相送。

一转身,粗鲁地揉揉笑僵的脸,“白芷,走吧。”

两人离开后,原本离去的明黄色身影,从一棵大树后闪出,望着那翩翩背影,神情莫测。

“小姐,少夫人好像变了。”

“是变了不少。”没了笑脸的宫柔,天真散去,眉宇间浮现几分与之年龄不相符的精明,“以前的她,定会跟在大姐后面百般示好,也绝不会这样同我说话。”

以前的她,也不懂这般打扮,总是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衣裳扮端庄!宫柔心想,现在的她不止性情变了,而且美若天仙!

宫柔自认论样貌,在宫家她认第一没人认第二,因此陆心颜比她更美的话,她是绝不愿意轻易说出口的。

十一、负全责

福寿院门口,春桃伸手拦住陆心颜,语气傲然,“夫人有命,老夫人身子不适,暂不予探望。”

身子不适不予探望?陆心颜心中一骇,沉着脸冷喝道:“滚开!”

不怒而威的气势,震得春桃双腿一软,她强撑道:“夫人有命…”

陆心颜不耐烦地推开她,朝里面走去。

“少夫人!你不听夫人命令,若是夫人责罚下来,你担当得起吗?”春桃在身后狐假虎威地喊。

大步而行的陆心颜根本不理会她的鬼叫,一心只担心着封氏的病情。

倒是后面的白芷蹙起眉。

真吵!要是青桐姐姐在,定会一掌让她收声!

封氏居住的正屋前,红绡正跪在地上垂泪。

陆心颜心一紧,“红绡,我是珠珠小姐,祖母怎么了?”

数次被人认不出,她索性见面便自报家门。

红绡垂着头,哽咽道:“李大夫在里面替老夫人把脉。都是奴婢不好,昨晚一下子睡着了…”

“祖母昨晚就发病了吗?为什么没人通知我?”陆心颜厉声打断她。

李大夫是常年替封氏看病的大夫,并不住在侯府。

“不是的,小半个时辰前奴婢唤老夫人起的时候,喊了好久老夫人也不应,这才发现老夫人昏过去了。奴婢马上告知孙嬷嬷,孙嬷嬷正要派人去请李大夫的时候,李大夫恰好来了。”

又会来得这么巧?未卜先知?还是有人提前通知?

陆心颜此时无暇多想,跨过门槛便朝封氏的寝居走去。

封氏双眼紧闭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如纸,那气似乎有出无进。

广平侯宫轩焦急道:“李大夫,我娘身体如何?”

李大夫神情凝重地摇摇头,“今日的寿宴,能取消就取消吧。”

宫轩惊得倒退两步,“娘的身体,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老夫人年长体衰,常年积郁成疾,五脏孱弱,这几日天气极热,老夫人用不得冰,夜不安枕,体内浊气上升,迷住心窍,只怕…”

“李大夫,你是说娘很可能就这样去了?”若是这样去了,那她的筹谋…江氏情急之下,顾不得话里的不敬,急忙问道。

“母亲,您怎可这般咒祖母?”宫羽沉脸。

宫轩狠狠瞪江氏一眼,还没女儿懂事!

李大夫叹口气,“夫人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这…这怎么可能?”江氏倒抽几口气,怎么这么不中用!

宫轩亦大惊,“李大夫,求您一定要医好我娘!”

“在下医术有限,只能暂且吊住老夫人的命,若想老夫人醒过来,请尽早另觅良医!”

江氏急道:“老爷,要不您进宫求求太后,派位御医过来替娘瞧瞧!”

进来的陆心颜正好听到这句,心口一滞,双眼看向床上的封氏。

头发半白,气若游丝,脸庞削瘦,颧骨凸出,面色蜡黄,竟与将死之人无异!

曾经的过往,突然如海水般将陆心颜淹没。

她自幼与宫田予订婚,她娘林如月在京城没有别的朋友,便经常带她来侯府走动。

封氏待她比对亲孙女还亲,见到她便笑眯眯地道:“我的孙媳妇珠珠来了,快让祖母瞧瞧!”

每当她与岁数相近的宫羽宫柔发生冲突时,封氏总会护着她。

后来林如月去世,她来了侯府,封氏怕她住不惯,让她在她院子里住了半年,陪着她亦同时教导她做人的道理。

只可惜那时的陆心颜,性情乖张耳根子又软,极易被人哄骗,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慢慢对封氏离了心,并搬出了福寿院。

封氏自此便对她淡了些。

但若说这世上真心对陆心颜好的人,除了她娘林如月,便只有封氏了。

现在的陆心颜很快便明白这个道理,加上原主本能的感情使然,见到眼前的封氏,竟不知不觉掉下泪来。

“谁让你进来的?若不是你当初气得娘晕过去,娘今天也不会躺在这里!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给我滚出去!”江氏见到她,昨晚的失利加失策,让她满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口。

“白芷,快,替祖母瞧瞧!”陆心颜拉着白芷往床边带。

被无视的江氏更加愤怒了,她拦在床前,怒道:“陆心颜,你竟敢无视我的话,谁给你的这个权利?!”

“让开!”陆心颜厉声一喝,全身气势凌厉射出,江氏竟被震得倒退一步。

她恼羞成怒,正要喊人将陆心颜赶走,突然想到什么,唇边快速划过一抹冷笑,“要我让开也可以,不过等会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得负起全责!”

正愁昨日没有对付到你,今日你自己作死送上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陆心颜没有忽视她眼里的算计和那抹冷笑,讽刺一笑,“负全责就负全责!不过我若救醒了祖母,还请夫人从此以后,不要插手我院子里的任何事情!”

那笑容似看穿一切,让江氏产生无所遁形的错觉,为掩饰心虚,她声厉内荏道:“陆心颜,记得你说的话!”

陆心颜一点头,白芷上前,动作熟练地伸出两根手指,搭上封氏的手腕。

很快,秀美如玉的面容上露出凝重,她沉思片刻,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取出银针,对准封氏的百汇穴刺进去…。

李大夫一声轻呼,眉头蹙起,明显对白芷此举并不认同。

江氏心里冷笑连连,小蹄子,叫你托大,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十二、病了三回?

边上的冯姨娘垂着眼,手里握着一串紫檀佛珠,神情肃穆,嘴里念叨着:“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老夫人长命百岁…”

白芷连施数针,床上封氏呼吸慢慢平缓。

半盏茶过后,白芷将针尽数拔去,不一会,封氏竟缓缓睁开眼。

陆心颜上前,哽咽轻唤,“祖母!”

声音算不上大,床上的封氏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浑浊的眼里,光彩顿现,“珠珠?”

一旁的孙嬷嬷见状,欣喜地悄悄抹抹眼角。

“是我,祖母!”陆心颜扑到床边,含泪握住封氏伸出的手。

熟悉的柔软手感,让封氏唇边露出笑容,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孙嬷嬷眼疾手快地扶起她。

“珠珠,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陆心颜听话地将脸凑上去,任封氏黑斑点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封氏盯着她,开始是惊讶,后来欣慰笑了,“珠珠越来越漂亮,祖母却越来越老了。”

陆心颜小脸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像某种小动物似的,“在珠珠眼里,祖母最漂亮。”

封氏笑得更开心了,“珠珠不只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懂事了,哪日祖母见到你外祖母母亲,也算有所交待了。”

陆心颜撒娇道:“祖母,不许丢下珠珠一人离开,珠珠定会想办法让您长命百岁的,以后您还得替珠珠带孩子呢。”

封氏展颜欢笑,“好好,祖母一定好好活着,以后替你带孩子。”

宫轩在一旁叮嘱,“以后珠珠要懂事些,莫要再气着娘了。”

陆心颜应道:“是,侯爷。”

侯爷?该改口唤爹了,最不济也该像以前一样唤宫叔!怎么会唤他侯爷?

对了,她刚刚唤江氏唤夫人来着,莫非这丫头还气着他们将她送到乡下庄子的事?

宫轩滞了滞,见着笑开怀的封氏,暂时将不满压了下去。

江氏在一旁气得咬牙,居然被这小蹄子给救过来了!

昨儿个周嬷嬷说陆心颜大变样,她还觉得周嬷嬷言过其实。

如今看来不止样子变得像妖精了,穿着得体大方又新鲜了,嘴上更是抹了蜜似的。

看来她得提醒一下予儿,让他莫被她给勾了魂,哄了去。

“既然府中已觅得良医,那在下先告辞了。”人醒过来了,李大夫识趣地拱手离开。

宫轩道:“孙嬷嬷,送李大夫。”

封氏不解道:“已觅得良医?李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宫轩道:“娘,刚刚是珠珠的丫鬟白芷替您施的针。”

“真的?”封氏活动一下身子,竟是这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轻盈。

“白芷丫头不错,等会有赏!”封氏欣喜道。

“谢老夫人赏!”

“祖母,珠珠呢?”陆心颜不依地撒娇,“白芷可是珠珠带来的人。”

“好,好,一并赏!”封氏开怀大笑,“祖母屋里的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这样满意不?”

陆心颜喜滋滋道:“这还差不多!珠珠早就看上祖母了,定要将祖母带到珠珠院子里去。”

封氏先是一楞,接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个促狭的丫头!”

送走李大夫的孙嬷嬷听到笑声,紧绷的心松下来,又伸手擦擦眼角:多谢老天爷保佑!

屋子里恭喜声一片,封氏说了会话后,有点累了,“冯姨娘,轩儿,大媳妇,羽儿,你们先去忙吧,让珠珠陪我一会就好。”

几人心里想法不一,面上却不敢有异议,告辞离开了。

离开前,江氏和宫羽均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心颜。

江氏的眼里藏着厌恶,宫羽则是疑惑。

几人离开后,孙嬷嬷也进来了。

“老夫人,刚刚四姑娘和四小姐来过了,被奴婢拦下让她们先回去等消息。要不要唤她们见一见?”

“晚些吧,我想和珠珠说说话。”

“是,老夫人,不过李大夫临走前交待了,让您少说会话,多多休息。”

“知道了,”封氏半真半假地埋怨,“我又不是小孩子,知晓轻重的。”

孙嬷嬷开始数落,“老夫人,您别嫌奴婢罗嗦,这一个月,您都病了三回了!第一回是少夫人离开的那天,第二回是少夫人离开后的第五天,接着便是昨晚…”

封氏告饶,“好了好了,你在一旁看着我,等会白芷那丫头将熬好的药端来,我喝了便休息可好?”

孙嬷嬷满意道:“就该是这个理。”

病了三回?

十三、不信是巧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心颜愧疚道:“祖母,珠珠要跟您正式道歉,之前是珠珠不对,气着您了,让您接连受了好几次罪。”

“都是祖母身体不好,不关你的事,那么大的事儿,你心里有气冲祖母发,说明没将祖母当外人。”封氏安慰道:“祖母那次躺了一天便好了。”

陆心颜垂下头,“祖母您不用安慰珠珠,孙嬷嬷说您都病了三次了。”

“初六那次,祖母晚上睡晚了些,加上天气太热所以病倒了。”封氏摸摸她的头,“这次也是,老毛病了,你不有担心,李大夫都说了,多多休息便没事了。”

其实上次跟这次一样,也是做了个噩梦,不过上次做的是关于封氏自己一路被人追杀,这次是关于陆心颜的。

不过封氏没打算说出来,勉得陆心颜跟着一起担心,又将责任扯到头上。

“多多休息便没事”这句话不过是骗人骗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挑破而已。

孙嬷嬷闻言,立马红了眼眶,“初六那次多凶险,都怪奴婢一时大意睡着了,若不是红绡凌晨醒来睡不着,想替了奴婢,让奴婢去休息,结果进来房里发现您不对劲…”

封氏打断她的自责,“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一大把年纪了非要守夜,哪里熬得住?”

后面两人的对话,陆心颜没有听进去,她想着封氏病倒的日子,睫羽颤动。

原来的陆心颜与宫田予是在本月初一成的婚,当晚被送往庄子,从侯府到庄子一天多的路程,到达庄子的时候是初三。

三天后也就是初六那天,原来的陆心颜,被贴身嬷嬷丫鬟刘嬷嬷和小婷联手下药,结果不知怎么的,换成了现在的她,让她们的谋害落了空!

而封氏在同一晚上,也就是初六那晚病倒!

昨晚她从庄子回来,路上被人设局想当众毁她清白,同一晚,封氏又病倒了!

这世上确实有很多巧合之事,但陆心颜却不信封氏的两次病倒与她的两次被害,这吻合的时间点,仅仅只是巧合。

陆心颜美眸闪动,如揉碎了的星子洒在里面,熠熠生辉,“祖母,珠珠定要让您长命百岁!”

封氏再次展颜,笑道:“珠珠有心了,总算祖母没白疼你一场!”

不一会,白芷端来药,陆心颜先服侍封氏用了些早膳后,又亲眼看着她喝了药。

将药碗撤下,扶她躺下,见封氏平稳睡去后,才告辞离开。

离开前叮嘱孙嬷嬷,若封氏有任何不适之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孙嬷嬷欣慰地送走了陆心颜。

回到石榴院,陆心颜面罩寒霜,“白芷,祖母的病可是有人下药?”

“并无。”

“无人下药?那怎么会那么巧?我要出事的时候,祖母就同时出事?”

“确实无人下药。”白芷道:“不过那驱蚊香用得有些不当。”

“什么意思?”

“我进屋的时候,闻到一股很淡的驱蚊香味道。那驱蚊香平常人用倒是无碍,但老夫人体弱多病,若是闻上整晚,易心神不宁,诱发噩梦!噩梦一起,思恐加重,以老夫人的身子,极易加重病痛。”

心血少的人,吓一吓都会被吓死,老夫人身体那么弱,被噩梦吓到,缠绵病榻太正常了。

“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了!”陆心颜美眸中寒意迸射。

“小姐此话怎讲?”

白芷医术虽高明,却心思善良单纯,不愿轻易揣度他人的险恶用心,在她看来,也许只是误用而已!

“倘若晚晚用那驱蚊香,以祖母的身体,定会晚晚噩梦,病情加重!但祖母偏偏只是初六和昨晚病倒,说明只有这两晚用过此香!”

陆心颜冷冷道:“我不信这只是巧合!若不是巧合,那必定是人为!”

白芷想了想,叹口气,默认了陆心颜的猜测。

她是医者,又亲自替老夫人把过脉,很清楚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倘若真是晚晚噩梦,只怕现在已经回天乏术了。

陆心颜虽认定是人为,但有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李大夫为何会一早就被接到府中?

是害封氏的人,只是想给封氏警告,并无谋封氏性命之心?

还是因为她两次都没让对方得逞,所以封氏跟着无事?

如果是后者,那又是为什么?

陆心颜决定一定要查清楚此事。

“白芷,你老实跟我说,祖母的身子大概能撑多久?”

“若是我来替她医治,大约三到五年。”

陆心颜心口一痛,“这么短?”

封氏对她的好,她还没来得及回报,她怎能这么快就离她而去呢?

“没有任何办法吗?”

白芷犹豫片刻,“倘若能找到千年野参和天山雪莲,或许可以再延长个十年。”

“我一定找来!”

白芷张嘴本想说这两物在世上只是传说,她爹为了根治她的病,花费人力物力无数,找了十几年都找不到,你去哪里找?

可看到陆心颜坚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家属的心情,她能理解!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意放弃!就像她爹对她一样!

“你个小贼!你怎么又偷我们府的枣子?”院里小荷恼怒道。

十四、小猴子

早上陆心颜带着白芷走后,她便搬了个凳子坐在院里石榴树下,一眨不眨盯着那颗枣树,以防那个偷枣的小贼又来偷枣。

等坐到腰酸背痛脖子疼的时候,小荷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决定改变策略:将伸到隔壁院子里的枣子,全部摘下来,这样一来,那个小贼想偷也偷不了了!

小荷对自己的决定满意极了,喜滋滋地跑去找找篮子。

等她找到篮子端了凳子站让上去采枣的时候,又看到了早上那个小贼。

早上那个少年不屑道:“什么小贼啊偷啊这么难听?我摘我们府的枣子而已!”

“枣树是我们府的!”

“那树枝伸到了我们府的部分,就是我们的!”依然是早上强词夺理的话。

“你个不要脸的小贼!”小荷气极,趴在墙头上,用刚刚采的枣朝少年扔去。

少年身形极为灵活,小荷扔几个他接几个。

小荷本就只摘了十几个,很快扔完了。

少年将上衣下摆撩起,将那十几个枣兜在其中。

见小荷没扔了,脸一垮,遗憾道:“这么快就扔没了?”

小荷气得够呛。

少年还嫌气她不够似的,拿起一个最大的枣,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嚓一声咬得倍儿响,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含糊不清道:“谢谢妹子送的枣,真甜!”

小荷没赶走小贼,没扔到小贼,还被小贼调戏,气得哇地一声哭了,“小姐,有人欺负我,你快来帮我!呜呜…”

“哎哎,我可没欺负你,不过是吃了你送的枣而已!”少年见她哭了,生怕被主子教训,连忙解释。

“小荷,下来。”

慵懒又清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荷扭头。

美若天仙的小姐正在朝她勾手,肘部柔美的丝带和头上的步摇被风拂动,漾出优美弧度,荡得她的心一颤一颤的。

她楞了楞,小脸微红地跳下来,小媳妇似地跑到陆心颜身边,委屈道:“小姐,那个小贼又来了,不光偷枣子,还欺负我,你帮我把他赶走!”

陆心颜嘿嘿一笑,捏把她的小脸,小声道:“看我的。”

这时白芷从耳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个白玉盘子,盘子上放着洗好切成块的甜瓜,从乡下庄子带来的。

也不知是哪里的品种,那甜瓜极甜,比外面卖的甜多了,光闻味道就能让人感受到它的香甜。

小荷不受控制地咽咽口水。

陆心颜接过盘子,嘴角噙着让小荷脊背发凉的浅笑,走向那棵枣树,踩上凳子。

视线所及之处的院子,原本是石榴院的一部分,整体建筑跟石榴院没什么差别。

屋子挡住了视线,陆心颜有心想窥探某人,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眼珠一转,对着坐在远处十三四岁的少年,笑眯眯招手,“小猴子!”

正吃枣吃得香的小猴子,冷不丁听到有人唤他,下意识就抬起头。

一见之下,惊得张大嘴,手里的枣掉到地上,嘴里的枣碎连着口水一起掉下来。

这个小姐姐好美啊,是除了少爷之外,他见过的最美的人了!

美丽的小姐姐言笑晏晏,“小猴子,过来。”

如玉般的手,像有魔力似的,小猴子不由自主地走过来,傻呼呼地问,“小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叫小猴子?”

小姐姐朝她眨眼,像夜晚的星星一闪一闪,“我猜的呀。”

那声音也好听得不像话。

小猴子整个人轻飘飘的,像进入了某种幻境,傻笑,“小姐姐好厉害~”

“上来,我请你吃瓜。”

陆心颜将手中的白玉盘往墙上一放。

香气顿时飘过去,小猴子想也没想,轻轻一跃,趴在墙上。

一身浅蓝色劲装,上面留着擦枣留下的痕迹,人瘦瘦小小的,脸也瘦,只眼睛骨碌骨碌的,又十分清澈,一看就很机灵。

“真的请我吃吗?”他猛咽口水,也不知是看清美人的脸发觉更美,还是真看中了那盘瓜。

他的动作太迅速,陆心颜立马反应过来:这小子有功夫!

有功夫,可不太好办啊!

她笑容扩大,如百花突然绽放,“小猴子,你是不是仗着有功夫,欺负我们家小荷了?”

“我没有欺负她!”小猴子觉得委屈,“我家少爷说了,要是我敢欺负老弱病残妇女儿童,还有不懂功夫的人,他就打断我的狗腿,废了我的武功!所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欺负她,更别说仗着功夫欺负她了!”

这样啊,那就好办了!

陆心颜灿灿一笑,“你靠过来点自己拿,我手拿得酸了,举不起来。”

小猴子不疑有它,一手搭在墙头,半个身子朝前倾,伸手去抓白玉盘里面的甜瓜。

手碰到瓜的瞬间,耳朵上突然传来丝滑般的触感,接着便是一痛。

“给我家小荷道歉!”柔美好听的声音,突然变成阴恻恻的威胁,“不然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小猴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美妙的梦境碎了。

看来少爷说的没错,女人就是毒药,千万别靠近!

小猴子现在平趴在墙上,上半身在墙这边,下半身在墙那边,像只乌龟似的十分可笑。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知是那玉手太柔滑,还是栽在一个没有功夫的女人手里,让他觉得羞恼,颇有气势地吼道:“放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我是女人,我不懂功夫,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不怕你主子打断你的狗腿,废了你的功夫?”陆心颜用刚才他的话堵他。

“少爷还说了,若是遇到危险,可以适当动手自保!”

陆心颜妍妍一笑,“你之前不是说,那棵枣树伸到墙那边的部分,便是你们的吗?现在你的头手伸到我院子里了,你的头啊手啊,便是我院子里的。”

十五、手的主人

“所以我没欺负你,你也没遇到危险,没遇到危险,你便不能动手!”她手下略用力,“我是这院子里的主人,这院子里的一切,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小荷,拿刀来,我要切了这耳朵,等会做一道凉拌猴耳,送给祖母下酒!”

“你…你…你强词夺理!”小猴子气得哇哇叫,他可不想做个没耳朵的小猴子!

“这话可都是你说的!”陆心颜垂眸看着他,掩住眼中的光芒,“我是小荷的主子,不然你叫你家主子来,咱们当面评评理!免得说我以大欺小!”

小猴子一听有理,立马扯开嗓子,“少爷!少爷!快来救救我,我被人欺负了!”

这语气,与小荷如出一辙。

陆心颜忍不住噗嗤笑了。

不过笑归笑,她可没闲着,在小猴子刚扯嗓子时,她伸手拦住头上步摇,免得被风吹动,挡住她的视线。

然后双眼雷达似地扫向对面院子,想找到那个可恶的男人。

可惜她并不是炼武之人,目力有限。

而且院中有树,挡住不少视线。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月牙色绣浅蓝色云纹袍角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

陆心颜等了片刻,没见到人,有点失望。

望望耳朵都被她拧红了的小猴子,“你给小荷道个歉,保证以后都不再偷枣子,我便放了你。”

小猴子栽在一个不懂功夫的女人手里,十分不甘心,哼了一声不肯道歉。

“小荷,刀拿来了吗?”

小荷脆生生道:“早就拿来了。”

她举着明晃晃的菜刀,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向陆心颜。

小候子立马怂了。

算了,师傅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对不起。”他小声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小荷举着菜刀,昂首得意道。

“对不起!”小猴子咬牙。

这时,耳朵一松,他立马猴似地从墙头跃下,倒退老远。

“跑那么快干什么?”陆心颜笑得绚丽如花,“我说过请你吃瓜的。”

她将盘子往墙头一放,“拿去吃吧。”

那笑脸晃得小猴子心头一震,却越发警惕地看着她。

“我放在这儿,你爱吃不吃。”陆心颜转身跳下凳子,大声问:“小荷,这京城的鸟儿喜欢吃瓜吗?”

“这瓜这么甜,鸟儿要是不喜欢,我喜欢!”小荷大声回道。

小猴子一听小荷说喜欢,心想那小丫头跟他有仇,肯定不想给他吃,若是他下手慢点,肯定没得吃了。

他受不住诱惑,施展轻功,快速跃上墙头,拿走盘子,又迅速退回。

小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盘子瞬间从眼前消失。

陆心颜抿唇一笑,对一直静静站在那的白芷道:“白芷,祖母该醒了,我们走吧。”

小猴子拿到甜瓜后,迫不急待地塞了一块到自己嘴里。

顿时,一股清甜从嘴里蔓延开,迅速从喉咙滑到胃,扩散到四肢百骸。

小猴子的眼睛亮了,“得给少爷尝尝。”

他兴冲冲地端着盘子,跑向一间屋子。

“少爷少爷,这瓜好甜,真的好甜,你试试!”

某间虚掩的门被打开,小猴子跑到内室,突然惊呼出声,“少爷,你怎么啦?又发病了?秦叔叔不是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说到最后,小猴子的声音,已隐隐带着哭腔。

“我没事,刚刚练功一时岔了气。”那道让陆心颜寻觅良久的清冽嗓音,轻吐气息。

“是不是我刚刚吼得太大声,惊扰少爷练功了?”小猴子趴在床边呜呜道。

他趴下的瞬间,男子的脸,顿时全部露了出来。

眉若飞剑,眸若琉璃,睫若扇羽,面容如刀刻般,清冷而绝美。

一身月牙色绣浅蓝云纹的锦袍,如漂浮在蔚蓝天空中的朵朵白云。

此时面色苍白如雪,却无损他的容颜,反而生出一股脆弱惹人心疼的美。

他的呼吸极不规则,时快时慢,似生了重病。

男子神情淡淡,“你去将秦大夫开的药煎副来,我休息一会。”

小猴子一抹眼,“是,少爷。”

等他离开后,床上男子,镇国公世子萧逸宸,面上清冷散去,眸中闪过又冷又寒的厉芒。

刚才小猴子喊他救救他的时候,他刚从前院过来,跨过院门的刹那,随意一望,却硬生生止住了脚。

墙那边探出大半个头的女子,被院中枝叶遮住了容颜,可那拦着步摇的手,透过树叶间隙,一览无遗。

纤长,洁白,圆润,柔软,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

明明没有阳光照耀,却仍然像在阳光下一样,发着盈盈的光。

二十多天前,他受伤在岩洞里疗伤时,被某个淫~荡的女子摸遍全身的感觉,在见到那只手的瞬间,突然像春天里干涸许久的小草,遇到春雨的滋润,疯狂地滋长。

萧逸宸迅速闪进房间,试图运气强行将身体里的躁动压下去。

然而那躁动却像火一样,越压越烈。

那手游走全身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浑身似要爆炸一般。

直到他咬破舌尖,一股腥甜蔓延开,一个激灵之下,才终于强行压下。

这二十天来,每当他想静坐练功疗伤时,那晚的感觉便如影随行,如附骨之蛆,逼得他不得不停止。

这也是为何二十多天了,身体还没复原的原因。

他问秦大夫是何缘故。

秦大夫道:“世子您是有了心魔,必须破除这心魔,否则这伤无法痊愈。”

“如何破除?”

“找到那物,面对之,或,毁之。”

那日他重伤时,眼前一片漆黑,未看到那女子的容颜,只记得那柔软无骨的手,游走全身的感觉。

后来他曾派人去那岩洞附近查探过,却一无所获,因为那岩洞离官道不远,谁人都可能经过停歇。

他心中怒火滔天,却只能暂且压下。

而就在刚才,他看到隔壁女子的手时,那晚的感觉重上心头。

既然找不到原主人,那这挑起他旧恨的人…

萧逸宸眸中冷芒闪过。

面对之,或,毁之…

十六、回礼(1)

“侯爷,您慢走。”

陆心颜顿住,指着不远处背对着她们的水红色窈窕身影问,“白芷,那个冰巧,早上是不是在祖母屋里?”

她初见封氏病容,并曾留意屋里具体有谁,如今见到那身影,隐约记起。

“是,小姐。”

封氏身体不好,嫌人多声音杂,能进她屋里的,只有孙嬷嬷和两个大丫鬟红巾红绡,冰巧一个二等丫鬟,为何今早会在屋里?

——

福寿院。

吃了药睡了一觉的封氏,精神看起来大好。

“娘,您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宫锦心有余悸,“我又不敢硬闯,生怕耽误李大夫给您治病。”

她面若银盘,五官生得大气,浓眉大眼,身形也生得高大,比普通女子最少高出半个头。

肩宽骨大,扁平型身材,继承了封氏一半的样貌身材特点。

因而一身柔软甜美的月白撒桃花的杭绸短襦配粉红色长裙,穿在她身上有些不伦不类。

“对啊,祖母,那时柔儿和四姑姑一起,不知道有多害怕。”宫柔眨着灵动的眸子,“您以后可不许这样吓柔儿了,否则柔儿就三天不吃饭,也吓吓您!”

江氏眼皮一抬,“柔儿,不许这样跟祖母说话。”

宫柔俏皮吐吐舌头,“是,母亲。”

“好了,别吓着孩子。”封氏笑道:“柔儿有心,以后祖母定不会吓你们。”

穿着暗红罗衫的二夫人顾氏亦笑道:“这李大夫的医术倒是精进不少。”

宫锦脸一沉,“是娘身体比之前结实了。”

顾氏讪讪,“是是,瞧我这嘴笨的,是伯娘的身子好了。”

封氏呵呵一笑打圆场,“这事啊,说来你们都说错了。”

打扮华丽的三夫人连氏迅速接上话头,“都错了?伯娘,您别吊我们胃口,快说来听听。”

“我的身体没比以前好,李大夫的医术呢,则是如以前一样的好,只不过这次啊,替我看病的人,不是李大夫。”

“不是李大夫,那是谁?”宫锦眉头皱起。

心底则想着大哥大嫂真不靠谱,替娘换了大夫也不提前通知她,万一出了个好歹怎么办?

知情的江氏佯装喝茶,冯姨娘继续滚着手里的佛珠,宫羽垂头不吭气,面露不屑。

屋里其他几人,连同一直没出声的宫梅,以及懵懂无知的宫倩,则齐齐竖起耳朵,等着封氏公布答案。

封氏吊足了胃口,正准备说时,孙嬷嬷掀帘子进来,“老夫人,各位夫人小姐,少夫人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封氏喜得从罗汉榻上坐正。

不知情的几人心头一震。

什么意思?

难道说封氏这次病发,替她看病的人,竟是少夫人不成?

怕是给她做面子吧!以此掩盖她新婚夜被送乡下的难堪!

这是所有人心头一致的想法。

不过今日既然是封氏寿辰,没人会故意唱反调,因此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决定避口不提。

一颗颗小珍珠串成的珠帘被人再次掀开,众人望去的刹那,似有耀眼的光芒,突然照了进来。

让人心头震憾之余,不得不心生景仰。

须臾,一个绝美的女子含笑而来,睫羽轻颤,如水明眸里仿若凝聚了世间所有灵气,灿若繁星。

眉宇间自带一种天生的张扬与霸气,极易让人心生臣服之意。

她身上石榴红的长裙,如初升朝阳透过云层,朵朵红云绽放,艳而不媚,美不胜收,像从画中走出,又似踏着晨曦而来,惊艳了时光。

行动间步摇与柔软丝带有节奏的晃动,行云流水般优美动人。

身上样式独特的衣裳,与她又张扬又妩媚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天生就该为她所有。

只见她唇角勾起动人的弧度,艳绝红唇轻吐出两个字,“祖母。”

如月夜轻击玉石般如梦似幻,又如月下吹奏风笛般婉转悠扬,只觉得那余音环绕耳际,延绵不息。

封氏骄傲的情绪油然而生,笑容慢慢爬上满是皱纹的眼角,“珠珠,来,来祖母这。”

陆心颜款款走上前,“祖母,祝您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借珠珠吉言!”封氏乐呵呵道。

两人闲聊几句后,其他人也回过神。

连氏笑得脆生生的,“珠珠,你这一回来,不仅模样大变样,这祝寿词也与众不同,怪不得伯娘疼你疼得紧。”

“谢三表婶夸奖。”陆心颜从袖中拿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昨晚我回来后,七妹妹派人送了礼过来,这是我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小礼物,七妹妹要是不嫌弃的话,拿去把玩。”

宫倩只得九岁,还未长开,梳着双平髻,上面簪着两朵用红珠串成的珠花,一身粉红色绣蝴蝶的襦裙,如瓷娃娃般雪玉可爱。

她眨着圆圆的眼睛,似乎有点羞怯,想上前又不敢上,用眼神询问连氏的意见。

连氏笑开了花,“倩儿,这是大嫂给你的回礼,放心收下。”

看来还是女儿厉害,吵着说大嫂回来了,非要送块自己绣的手帕过去,否则也换不到这么大颗价值不斐的夜明珠!

宫倩这才上前,红着脸小声道:“谢谢大嫂。”

“大嫂,我呢?”同样送过礼的宫梅眼里露出亮光,可爱撒娇道:“我也送了礼的,大嫂可不能这么偏心。”

宫梅今年十四,细眉大眼,五官娇美,眉目流转间,已有女儿家动人姿态。

“梅儿。”顾氏在一旁使眼色,这个女儿真是让人不省心,昨晚让她派人送礼的时候不情不愿,现在讨要起礼物来倒是没脸没皮的,这般眼浅。

“当然也有。”陆心颜又拿出一颗夜明珠,“这是送给四妹妹的。”

“谢谢大嫂。”宫梅喜滋滋接过道谢,而后眸光闪动两下,又道:“大嫂今日这身衣裳好别致。”

“谢谢四妹妹夸奖。”陆心颜微微一笑,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说出要是喜欢的话,送你一身这样的话。

宫梅等了等见没有下文,面容上闪过些许疑惑和不快。

宫锦口气不愉道:“昨儿送礼是看在娘的面子上,回礼便算了。”

那日封氏被气晕,虽说陆心颜已受到惩罚,不代表宫锦就轻易原谅她了。

“四姑的礼物已经送去你院子里了。”陆心颜不在意地笑道:“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四姑生得大气,那套头面最适合四姑不过。”

十七、回礼(2)

一套红宝石头面?那得多少银子?

江氏倒抽口气,如被人割了块肉,可陆心颜送的是封氏疼爱的宫锦,今日封氏寿辰,她怎么也不好当面教训,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只能咬牙硬生生忍着。

同时心底又隐隐期盼,送宫锦都是一套红宝石头面,送她这个做婆婆的,应该会更贵重吧!

未收到礼物的,基本抱着同江氏一样的想法,认为陆心颜送给她们的礼,就算贵重不过红宝石头面,也应该比夜明珠更强些。

宫柔天真地问道:“大嫂,这次从庄子里,还有带什么好玩的物件回来?”

陆心颜眉飞色舞,一副问到心侃上的模样,“当然有!我从庄子里带了好多特产瓜果回来,刚刚已经吩咐人送到各院子里了!那些瓜果可甜了!我从来没吃过那么甜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静待下文。

片刻,众人齐眨眼:就这样?不会吧?

送别人夜明珠、一套红宝石头面,送她们却只有瓜果?

见无人应和,陆心颜似乎急了,提高音量再次强调,“真的超甜!我没骗你们!不信等会尝尝,在庄子里我都舍不得多吃,特意留着带回来孝敬各位长辈的!”

一副比送夜明珠、红宝石还要舍不得的肉痛语气。

说完对着外面喊道:“孙嬷嬷,那些瓜果切好了吗?”

真的只有瓜果?!

连氏不信,江氏不愿相信,连一向以清高自居的宫羽也不太相信。

宫柔心里后悔死了,早知道昨晚就该送点小礼过去,不然今天最不济也能得颗夜明珠。

只有宫锦若有所思地看了陆心颜两眼。

陆心颜面上含笑,心里却呵呵两声。

早上准备礼物的时候,小荷问:“小姐,四姑娘、四小姐和七小姐派人送的礼都这般普通,一看就没花什么心思,为何您要回这么贵重的礼?”

陆心颜道:“她们愿意送礼来,不论真心与否,最起码还愿意在表面上敷衍我,但其他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说明我在他们心底一文不值!所以我偏要回这么贵重的礼,让那些人后悔眼馋,也让所有人知道,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好哄好骗、别人把我当傻子我把别人当神明的陆心颜了!”

“小姐,你好奸…”…

“少夫人,来了!”孙嬷嬷帘进来,后面跟着几个端着盘子的红衣小丫鬟。

她笑容满面道:“老夫人,各位夫人小姐,少夫人带回来的瓜一定特别甜,光闻那味儿就知道了,奴婢在一旁打下手的时候,可是偷咽了不少口水。”

“真的吗?端来试试。”江氏和宫柔面色都僵了,封氏双眼却亮了。

人老了,有时候容易管不住嘴。

陆心颜道:“祖母,您身子不好,只准吃一小块。”

封氏孩子似地撅起嘴,“今天祖母生辰,也不让祖母尽兴。”

陆心颜将嘴凑到她耳边,悄悄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祖母,珠珠悄悄给您留了好多,要是您乖乖的,以后每天都有得吃,一直吃到过年都有。”

“真的吗?”封氏配合地开心问道。

“真的。”

“那好吧,今天就吃一小块。”封氏张开嘴,“珠珠喂祖母。”

陆心颜用银箸夹了一小块放入封氏口中,看着她飞快地眨眼吞下,“甜吗?祖母?”

太甜太好吃了!“珠珠,再吃一小块行不行?”封氏立马反悔,用乞求的眼神看向陆心颜。

孙嬷嬷咳嗽两声,“老夫人,客人们快要到了,您得换衣裳了。”

顾氏温柔道:“伯娘,听说您今日见客穿的衣裳,图案是羽儿亲手画的,然后冯姨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在咱们府里,羽儿的画和冯姨娘的手艺都是一等一的,您快换上让我们见识见识。”

“是啊,娘。”宫锦难得赞同顾氏,“女儿也想先睹为快。”

几人一说,封氏不好吵着要吃瓜了,“阿莹,取出来帮我换上吧。”

阿莹是孙嬷嬷的闺名。

“好的,老夫人。”

她转身走向内室,不一会便捧着枣红色底印着仙鹤老松图案的衣裳过来。

上面仙鹤栩栩如生,欲展翅飞去,一颗颗老松劲拔傲然,高风亮节。

“这画画得可真好,比之京城第一才女也不遑多让。”连氏忍不住赞叹。

宫羽嘴角翘起,明明心里得意不已,面上却努力端着。

顾氏夸道:“冯姨娘的手艺真好,瞧这针脚又整齐又密。”

孙嬷嬷将罗衫展开,“老夫人,奴婢给您穿上。”

都是一众女眷,也没什么好忌讳的,用屏风稍微挡挡就好。

两个小丫鬟正要屏风搬过来,年幼的宫倩突然大声道:“娘,那件衣衫上有个洞!”

连氏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别瞎说。”

宫倩呜呜挣扎,她明明就看到了呀,真有个洞。

她声音脆脆的,屋里都听到了,孙嬷嬷连忙细细检查。

这一看之下,额头冷汗飚出。

右袖外幅处,果然有个黄豆大小的洞!

“这…这…”孙嬷嬷说不出话来,明明昨晚她收起来的时候,一一仔细检查过,确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怎么现在突然就有了个洞呢?

她满心疑惑,又无法解释,只能认下此罪,“对不起,老夫人,是奴婢疏忽了,请老夫人责罚!”

立在一旁的江氏似笑非笑道:“孙嬷嬷,我跟娘提过几次,说您年岁大了,眼神不好,不宜操劳,让您回乡下养老,您坚持不肯离开娘的身边,我见您这么忠心,也就罢了!可您在娘的寿辰日,整出这么大的麻烦,岂是一句疏忽可以掩盖过去的?”

衣裳是特意做的,一般来说都会准备两三套换着穿,但封氏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也不想宫羽和冯姨娘跟着受罪,便吩咐只做一套便可。

因为是唯一的一套,所以每个人都很小心。

也因此现在突然出问题,便显得很是蹊跷。

陆心颜垂下眼眸,扇子一般的长睫遮住眸中情绪。

孙嬷嬷扑通跪在地上,“夫人,对不起,等老夫人身子好些后,奴婢自愿离去。”

十八、替封氏妆扮(1)

封氏不高兴地皱眉,“阿莹,你我主仆多年,没我的同意哪都不许去!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将去年寿辰未穿的拿出来穿上就是了!我岁数一大把,跟你们年轻一辈不同,款式花色过时些,也没人在意。”

江氏反驳,“娘,这可不光是换件衣裳、会不会被笑话的问题,是吉不吉利的问题!今儿个您生辰,突然出了这种篓子,就算我不追究,侯爷那么孝顺,知道了肯定会怪我治家不严,让个下人触您霉头!”

封氏胸口一堵,身形晃动两下,陆心颜及时伸手扶住,“祖母先坐下。”

又亲手扶起孙嬷嬷,“孙嬷嬷,您呀,确实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少夫人教训得是。”孙嬷嬷不敢起。

江氏嘴角滑过一丝得意地笑,心想这小蹄子总算识趣了,将侯爷一搬出来,立马倒戈。

“五月初的时候,您曾提醒过我,祖母今日生辰,让我亲手给她做套衣裳,您忘了?”

她何时有说过这话?孙嬷嬷抬头看向陆心颜,见她言笑晏晏,明白过来,顺着话道:“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江氏面色僵住。

“本来就有那么回事。”陆心颜嗔了一声,扭头对着封氏笑道:“祖母,珠珠本来怕自己手艺不佳,不好意思拿出来献丑,打算晚些才送你,如今倒是不得不提前献丑了,祖母见了可不许说不喜欢。”

封氏闻言,松了口气,“只要是珠珠送的,祖母都喜欢。”

“白芷,让青桐将我给祖母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是,小姐。”

“青桐?这名字倒是没听过,也是从庄子里带回来的丫鬟?”封氏好奇问。

“是啊,祖母。”陆心颜抿唇一笑,却微微垂下眸子,眼角余光关注着屋里众人动静。

江氏站起身,“娘,我突然想起今日厨房准备给客人的寿桃数量还没对过,我出去跟春桃交待一声。”

“嗯,你去吧。”

陆心颜嘴角勾起半边笑意,带着两分邪气,很快消失不见。

青桐很快就来了,拿着三个大包袱,看不出里面放着什么。

江氏垂下眼,手自然握成拳。

“祖母,珠珠扶您去内室妆扮好了再出来,等会让她们大吃一惊。”

陆心颜帮了孙嬷嬷一个大忙,她心里正感激,忙应和着道:“老夫人,时间有些吃紧,直接进去里面妆扮好再出来。”

两人都这么说,封氏便应下了。

陆心颜和孙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封氏去了内间。

不一会,里面传来封氏的声音,“祖母一大把年纪了,穿这个好吗?”

“祖母一大把年纪了,擦这个好吗?”

“祖母一大把年纪了,戴这个好吗?”

无论封氏说什么,陆心颜和孙嬷嬷均是两句堵回去,“祖母(老夫人)一点也不老,要相信珠珠(少夫人)的眼光。”

小半个时辰后,内室传来脚步声,看来是已经妆扮好,要出来了。

原本或闲聊或昏昏欲睡的江氏几人,立马打起精神,站起身,迎接封氏的到来。

当陆心颜和孙嬷嬷扶着封氏一亮相,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她们扶着的人是封氏。

只见封氏一直病态的面容上,此时散发着自然的红晕光泽,眼角的皱纹竟突然间淡了不少,整个人最少年轻了十岁以上。

华丽的牡丹头上,正中簪着一朵大红色的丝绢牡丹,左右各插着三支宝蓝点翠金钗,散发着耀眼光芒。

宝蓝色的广袖对襟罗衫长至膝下,露出大红色的百迭裙一角,罗衫上画着大朵大朵富丽堂皇的牡丹,与头上牡丹相映成趣。

被两人扶着的手上,各戴着一个镶着大块红宝石的戒指,亮闪闪的,贵气逼人。

这么冲击视觉的色彩,这么夸张的装扮,换成任何一个人,只觉得如同台上唱戏的戏子般浮夸。

可穿在封氏身上,却只有扑面而来的气势,浑然天成的贵气,醒目而大气,气场十足,如高高在上的女王。

似乎整间屋子里,除了她身边绝美含笑的女子外,只剩下她一人强烈的存在,其他人皆沦为了她的陪衬。

江氏等人震惊不已,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太过震憾人心!

衣衫首饰都是陆心颜在庄子里,依照记忆给封氏专门定制设计的。

封氏身形高大,脸部轮廓线条分明,五官夸张立体,量感十足。

在女性服饰风格八大类型中,称为戏剧型,其代表人物是蔡琴。

其特点是硬朗、稳重、成熟、特别,越是夸张厚重的首饰、图案、浓郁的色彩,越能将她们独特的美,发挥得淋漓尽致。

反之若选择一些轻盈娇小的首饰或服装图案,则如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比如宫锦。

整个屋子里,装扮分值最低的,非宫锦莫属了。

宫锦有一半遗传了封氏的身形气质,所以那一身柔和的粉、娇俏的桃花,穿在她身上,只能用庸俗两字形容。

封氏见众人久久无语,以为自己穿得太过夸张,吓着她们了。

讪讪道:“我都说太夸张,会吓坏人的,还是回去换了吧。”

她的语气带着惆怅和不舍。

其实封氏打心里,挺喜欢的这身装扮的。

她虽然五十多岁,但女人爱美,无关年龄。

当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突然回到四十多的容颜,甚至气度更胜过那时一筹时,怎能不心动?

“娘,您今天真的好美!要是爹还活着,一定不会让您出去见客,免得那些个跟他同岁的同僚看您看傻眼。”

宫锦毫不吝啬地赞美,说话间眼眶里便有了湿意。

这样有活力、存在感十足的封氏,她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宫倩眨眨眼,不解地扭头问连氏,“娘,伯奶奶去哪了?这个漂亮的婶婶是谁?”

封氏心里乐开了花,“倩儿,我便是伯奶奶啊,倩儿不认识我了吗?”

宫倩躲在连氏怀里,歪着头害羞地瞧了瞧,似乎终于认出来了,于是十分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到连氏怀里,“娘,倩儿又让您丢脸了。”

这脸丢得好!连氏乐呵呵地安抚:“没事,伯奶奶不会怪罪你的。别说倩儿你了,连娘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十九、替封氏妆扮(2)

她故意疑惑道:“伯娘,真的是您吗?不会是您屋里藏了个人,故意扮成您来骗我们的吧?”

“哈哈哈,”封氏笑得浑身都颤抖了,“三侄媳,你这张嘴啊,还是这么厉害!”

“哎呀,伯娘,不带您这样冤枉人的!不信您问问堂嫂和二嫂!”连氏喊冤。

“弟妹说得没错,伯娘,我这一下子以为是王母娘娘下凡来了呢!”顾氏微笑道,又看着封氏身上的牡丹,赞道,“这牡丹花画得真别致。”

“这牡丹花的画法,跟大嫂身上的蔷薇花画法,好像一模一样呢。”宫柔笑吟吟道:“大嫂,这是请的哪位名家画的,花了多少银子?”

陆心颜淡淡看了她一眼,宫柔头皮一麻,有种被看穿心思的无所遁形感,在她以为陆心颜不会回答时,耳边嘲讽的声音响起,“这京城附近的名家,三妹妹都识不全吗?若是这般,这见识也忒窄了。”

京城乃天子脚下,集聚天下英才,擅画之人如过江之鲫,但能称得上名家的,却屈指可数。

作为侯府千金,连京中名家都认不全,这般不学无术,传出去不光是天大的笑话,日后也难觅到好姻缘。

宫柔脸一白,怯怯道:“我…我只是觉得那上面的画,画得甚好,比之二姐姐不遑多让。”

陆心颜又看了她一眼,这宫柔当着嫡母江氏的面,一再将火引到宫羽身上,跟她以往的作风大相径庭。

宫羽脸色迅速一变。

她擅长诗画,加之性情清高,受到不少年轻士子的追捧,被人称为小才女,在这京中小有名气。

这也让她越发自认才情高人一等,非一般人可企及,因此哪受得了宫柔将一陌生作画之人与她相提并论?

宫羽讽刺道:“画是好画,但和真正的作画,还有甚远距离。”

真正好画在神不在形,讲究的是意境,浓墨重彩看着吸引眼球,若意境不佳,便是下品。

江氏原本要发火,听宫羽这一说,顿觉女儿这种无形反击更好,面色缓了下来。

陆心颜不甚在意道:“二妹妹说得对。”

宫柔两拳如打到软棉花里,不甘闭上嘴。

甚少同声的冯姨娘,此时开口道:“老夫人这一装扮,妾身都认不出来了。”

她眉眼温和,常年拜佛,语态声音带着慈悲之态,一出声,又将所有人的眼光聚到封氏身上了。

江氏挤出笑脸,“珠珠的手果然巧,以后珠珠要多帮娘装扮。不过,羽儿和冯姨娘这两个月来的一片心血,就这样废了,媳妇实在替她们可惜遗憾。”

旧话一重提,所有人的眼光,又看向了孙嬷嬷。

孙嬷嬷笑容褪去,站在那里无地自容。

“夫人!”陆心颜浅笑开口,明明在笑,那笑里分明带着压迫,“今日是祖母寿辰,咱们只管高高兴兴就是,莫再说些扫兴的话!大妹妹和冯姨娘的心血被毁固然可惜,但祖母已经接收到了她们的心意,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更何况这衣衫自完成后,一直是孙嬷嬷在保管,她岂会监守自盗,露出马脚惹人疑?”

江氏冷冷一笑,“这可不好说,也许孙嬷嬷就是故意这般做,好让不懂事的人,帮她开口洗脱嫌疑!”

她口中不懂事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在暗讽陆心颜。

“夫人这般说,好似有几分道理。”陆心颜缓缓一笑,笑容明媚灿烂,却笑得江氏心里发毛。

“我从庄子里回来,是夫人一手安排的,按夫人刚刚所言来分析,昨晚那件事的首要嫌疑人…”

江氏面色大变,迅速截断话头,大声训斥:“陆心颜!你与予儿已拜堂成亲,应该唤我母亲才是,你一口一个夫人,有没有规矩?”

“夫人,我与世子虽已拜堂,但并未圆房,没有最后礼成,便算不上真正的世子夫人!正因为讲规矩,我才唤您一声夫人,免得被人轻贱了去!”

“你…你…”江氏气得浑身颤抖,很想大骂陆心颜不知廉耻,将圆房什么的挂在嘴边,也不顾及在场那些未婚的妹妹们。

却在看到一旁封氏沉着的面色时,硬生生闭上了嘴。

不管怎么说,今日是封氏的寿辰。

“老夫人,要不要先去给老侯爷上柱香?”手持佛珠的冯姨娘轻声问。

封氏淡淡一摆手,“都去迎客吧,我先去上柱香,珠珠陪我一起。”

“是,娘(伯娘/祖母/伯奶奶)!”

上香后,陆心颜借机离开一小会,唤来白芷青桐。

青桐道:“刚才来福寿院的路上,碰到两个挑泔水的婆子,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摔倒撞在一起,被我施展轻功避开了。”

陆心颜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这么热的天,每天的泔水都是当天处理,以免生异味惹来苍蝇蚊子,也不知那些泔水怎么会恰好在你去的时候出现。”

今日是封氏寿辰,她本不想在今日多生枝节,既然有人非要搞事,那就搞一搞吧。

“青桐,你去跟吕嬷嬷说,让她给那两个挑泔水的婆子,一人送两两银子…”

“白芷,你将我给红绡几人准备的衣裳拿过来,就说是多谢她们对祖母的照顾…”

——

寿宴是在下午申时过半(下午四点),因为不是整寿,没有大办,只请了一些亲戚,以及老夫人的一些好友。

封氏上了香,又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到了未时过半(下午两点),才开始在水榭接见那些客人。

她身体不好众所周知,又都是亲戚好友,无人有半分怨言,反倒是突然年轻了十几岁、气质大变、雍容华贵的封氏一现身,把他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男人们匆匆行了礼之后便离开了,留下那些女眷们陪着封氏闲聊。

闲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为何气色变好了,身上的衣裳哪里做的,身上好闻的香是哪里买的等等。

封氏乐呵呵地一一回答,然后所有人都开始真正关注起,那个她们从不放在心上的世子夫人陆心颜。

二十、真正的孙媳妇

“妆是珠珠化的,化之前珠珠用一种叫什么面膜的,帮我按摩了小半个时辰,皮肤就白里透红,皱纹也少了;衣裳是珠珠亲手设计的,上面的花也是珠珠画的;首饰是珠珠选的;香是珠珠制的,叫什么花露水,夏季防蚊最好用,以后都不用驱蚊香了。”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孝顺又好眼光的孙媳妇。”

众女眷个个赞叹不已,有心想跟陆心颜搭话讨教一二,但今日的主角是封氏,不好表现得太刻意,便在心底想着家里什么时候会宴客,到时候邀请她去,好光明正大地请教。

陆心颜被送庄子一事,对外宣称是生病,大夫交待要静养,不宜见风。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闺中妇人们闲着无聊,最擅长的便是挖掘一些,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因此陆心颜新婚夜没有圆房便被送走一事,不少人心里还是清楚的。

不过这点小问题,跟陆心颜这一手能将猪八戒变西施、化腐朽为神奇的妆扮能力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而今日美得赛天仙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陆心颜本尊,更是大大验证了这一点!

个个看着陆心颜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申时过了一小会后(大约三点半),小猴子敲响萧逸宸的房门,“少爷,隔壁广平侯府家的寿宴快要开始了,卢管家派人来请,您去不去?”

镇国公府与广平侯府素无往来,但如今萧逸宸住进来后,两家成了邻居。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封氏寿辰,便象征性地请了萧逸宸,萧逸宸也象征性地送了礼。

如今寿宴开宴在即,卢管家便亲自来请人了。

“替我回了,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萧逸宸淡淡道,末了又问,“小猴子,早上你喊什么救命?”

小猴子一听,耳朵被女人揪住的耻辱感又升上来了,愤愤道:“少爷,挨着咱们的院子里,住进了一个又美又凶的女人,用甜瓜诱我爬上墙,说我的头手越过墙到了她的院子里,就算她院子里的,应该任凭她处置,还想割下我的耳朵下酒!”

萧逸宸轻嗯一声,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嗯,我答应过你爹,不会让你受人欺负。”

看来少爷是想帮他报仇!小猴子雀跃不已,想想还不知道那女子是谁,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两下,“少爷,我先去回了卢管家。”

说完就跑了。

很快又跑回来,沮丧道:“少爷,我替你回了卢管家,不过报仇的事算了。”

萧逸宸顿了顿,“何出此言?”

“我知道少爷想替我报仇,不过那个院子是广平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的新婚院子,那个又美又凶的女人,应该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小猴子道:“听说她很受宫老夫人宠爱,少爷没必要为了我,惹了宫老夫人。”

如今的广平侯府在京城侯府中算是落没的,但宫老夫人封氏却是受过朝廷册封的一品夫人,与宫中太后有两分关系,听说今日寿辰,太后还派人送了礼。

所以侯府虽没落,但只要封氏在一天,就没人敢明着轻视!

萧逸宸又轻轻嗯了一声,“你玩去吧,我休息会。”

这声嗯同先前那声情绪明显不同,但小猴子哪里听得出,听说让他去玩,便一溜烟跑了。

广平侯府~世子夫人~

萧逸宸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后,缓缓垂眸,修长睫毛遮住琉璃般的双眸。

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涌,在听到小猴子的答案后,如被飓风刮过,似乎随时就要掀起狂风巨浪,又只能生生忍下。

暂且先留着吧!

——

今日寿宴最开心的非封氏莫属,宴会结束后,她体力有些不支,在陆心颜的搀扶下,回房卸了妆,梳洗后,躺下休息。

陆心颜准备离开前,封氏突然抓住她的手,“珠珠,祖母已经好些日子没这么开心过了,这一切多亏了你!”

“祖母一直当珠珠是亲孙女,以前珠珠不懂事,以后定会好好孝顺祖母。”陆心颜真心实意道。

“你娘家母亲说身体不适,怕将病传染给我,所以没来,你别放在心上。”

那个所谓的“母亲”不过是个扶正的姨娘,而且自陆心颜三年前来到宫府后,陆家便再也没派人过问过,除了逢年过节基于面子送点小礼,平时根本没来往。

以前的陆心颜早已不在意,现在的陆心颜更不会在意。

“珠珠明白的,祖母不必担心。”

封氏手下用力,眼里露出渴盼,“珠珠,你知道祖母一直当你是亲孙女,但祖母更希望,你能成为祖母名符其实的孙媳妇。府里,太冷清了。”

——

石榴院。

“小姐,厨房里的康婶子让人送了绿豆汤过来,说小姐您今天侍候了老夫人一天,怕是累着了,给您喝点绿豆汤去去火气。”

康婶子是封氏身边已去世的康嬷嬷的儿媳妇,管着府里的大厨房。

不一会,“小姐小姐!”小荷大呼小叫地跑进来。

“什么事?”陆心颜揉揉眉心。

小荷断断续续道:“世子…世子…来了…”

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陆心颜想起从封氏处离开的时候,她握着她的手说,想让她做她真正的孙媳妇。

不会是来跟她圆房吧!?

美得他!

陆心颜懒洋洋道:“关上门。”没空理!

“不只世子来了,还有一个…”小荷也不知道喊她什么好,丫鬟不像丫鬟,主子不像主子。

“还有一个什么?”陆心颜刚问出口,门口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喝:“陆心颜!”

陆心颜缓缓转过身。

来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暗红色的华服,带着浓浓酒气,身量中等,面容清秀,此时面上的怒气,在见到她的瞬间,慢慢被惊艳替代。

他怀中倚着一位娇小柔弱的女子,眸光盈盈,面若桃李,一身浅粉色撒花襦裙,头上簪着镂空兰花珠钗,娇丽秀美,是个见之便想让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子。

见到陆心颜的刹那,面上娇羞柔弱再也撑不住,渐渐变得苍白无助,以及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眼前绝美张扬的女子,便是以前那个庸俗不堪的陆心颜!

二一、扔世子

这两人正是宫田予和崔莺鸾。

崔莺鸾见宫田予脸上浓浓的惊艳,轻轻一咬唇,从宫田予怀里挣开,低声道:“相公,放开妾身,别惹姐姐不高兴。”

宫田予回过神,愤怒开始占据上风。

这个女人居然敢用祖母来压他,逼他来跟她圆房,他偏不如她的愿!

他堂堂广平侯世子,连自己后院之事都要受个女人摆布,传出去还有脸吗?

思及此,伸手揽住正缓慢离开他怀中的崔莺鸾,下巴扬起傲气道:“我是世子,我愿意搂谁就搂谁,谁管得着我?”

崔莺鸾挣扎两下挣扎不开,只得在宫田予怀中柔柔行礼道:“妾身见过姐姐,今天祖母寿辰,相公高兴喝得有点多,你别怪相公,要怪就怪妾身。”

陆心颜展颜一笑,比那夜里绽放的花儿还要美上千倍,“你哪来的资格喊姐姐?我记得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倒不知在哪生了个比我还大的妹妹?祖母?在这府里有资格喊祖母的,总共只有四人,不知你是其中哪一位?”

崔莺鸾面色惨白。

封氏不喜欢姨娘,除了精心照顾她三十年的冯姨娘能出现在她眼前外,府里所有姨娘通房,没有她的召见,任何人不得去她的福寿院,更别提喊她祖母这样的称呼了。

崔莺鸾在今日已听说从庄子里回来的少夫人不仅气质大变,连性情也变了,但她没亲眼见过前,始终不信,认为下人们夸大其词。

如今这一接触,才知道,下人们没说错。

错的是她,太轻敌了,以为用以前示弱的老招术,能轻易得到谅解!

崔莺鸾一咬红唇,果断改口,“少夫人…”

“什么少夫人?你是我的姨娘,就该喊她姐姐!”宫田予这下对陆心颜更不喜了。

以前的陆心颜每天老气横秋的,还没与他成婚,就摆出正室的脸,天天督促他,要他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一点也不讨喜。

现在美是美了,却变得牙尖嘴利,更让人心生厌恶,还是像莺鸾这种体贴善良的女子,才值得他用心珍爱呵护。

崔莺鸾为难地看着宫田予。

“姨娘?”陆心颜懒懒一笑,“我可不记得给你安排过姨娘,也不记得喝过什么姨娘的茶,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没被我这个正房夫人认可的爬床丫鬟,最多是个通房,有什么资格当姨娘?!”

“相公!”崔莺鸾泪眼婆娑地看着宫田予,指甲都嵌到手心里了。

那眼泪看得宫田予心疼不已,低低哄了两声后,抬头对着陆心颜怒吼,“你…你…,你个刁妇!今日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反正莺鸾就是我的姨娘,你若敢不认,圆房一事,我绝不会如你的意,就算祖母逼着也没用!一个没圆房的世子夫人,传出去看你脸往哪搁!”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种优越感,认为她想跟他圆房?

光想想就让她一身鸡皮疙瘩了!

“相公,你别这样,若是祖…老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老夫人就我一个孙子,等着我传宗接代,她不能拿我怎样!”

“可是,老夫人会怪罪到妾身头上…”

宫田予有恃无恐道:“只要我跟祖母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倘若她处置了你,我就去做和尚,让广平侯府绝后,看祖母敢不敢为难你!”

“祖母只有你一个孙子,但宫家可不只你一个男丁!”陆心颜凉凉道:“你要是出家当和尚了,五弟和六弟想必会高兴得很!”

宫田予自然不可能当和尚,被戳穿气极败坏吼道:“你个刁妇!我要休了你!”

“休了我?呵呵,不好意思,我只接受休夫!”陆心颜嘲笑两声,懒得看宫田予变成猪肝色的脸,“青桐,将人扔出去,不要脏了我的院子!”

“是,小姐!”青桐早就不耐烦了,这个世子,说是被老夫人逼着前来圆房,却故意带着个小妾来耀武扬威!

换成是她是小姐,直接一掌劈死两人得了,哪会叽叽歪歪这么半天!

“陆心颜,你敢!…”

扑通扑通两声。

“啊!相公,您没事吧?相公,妾身好痛~”

“陆心颜!我宫田予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跟你圆房,定要让你成为这京城最大的笑话!”

陆心颜揉揉耳朵,“小荷,关上院门。”

“是!”

哭吼声被关在门外。

“啊,终于清静了。”陆心颜伸个懒腰,身姿魅惑,“小荷,去备水。”

小荷没动,气呼呼道:“小姐,世子好过份,那个贱人是谁?”

“那个贱人啊,曾经是我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

“啊?”青桐白芷小荷都张大嘴。

她们三人均是现在的陆心颜,在惩治了给她下药的刘嬷嬷和小婷之后,从庄子上选出来的,对她之前的事情,一知半解。

“一个想踩着主子往上爬的丫鬟而已,无须理会,碰到了也无须客气。”

不过就是丫鬟利用小姐,和少爷私下接触,将自己扮成少爷喜欢的样子,却告诉小姐错误的信息,导致少爷厌恶小姐,认为丫鬟才是他的红颜知已的烂俗故事而已。

这是以前的陆心颜做的蠢事,跟现在的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荷还想问,白芷用眼神制止了,“小姐,我去给你备水。”

备好水后,青桐三人聚在一起聊天。

小荷叹道:“我看小姐每天没心没肺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伤心事。”

她脑补一下后,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任谁被自己贴身丫鬟背叛,心里都不好受。

青桐和白芷对看一眼,没有出声。

“青桐姐姐,白芷姐姐,你们说话啊,小姐是不是很惨?”

以这个时代人的角度来看,一个被相公厌弃的女人,未来必定是极惨的。

白芷沉思片刻,道:“最多…我陪小姐多些日子,青桐姐姐你呢?”

“嗯,我也可以陪多些日子。”青桐垂眸道。

“我们三个是小姐的丫鬟,肯定要一直陪着小姐啊,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二、虐人先虐心

此时,隔壁院子里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人,夜色笼罩他全身,五官看不分明,只一双琉璃般的眼,在黑暗中闪着莫名的光。

片刻后,他起身回了房。

——

江氏神情恹恹躺在榻上,接连两计都失败,又听了一下午的吹捧话,心里堵得慌,挥手让周嬷嬷春桃几人下去等侯爷回来。

院门口,王婆子悄悄从远处而来,“周婶子,今儿个后院宴客还剩下不少好酒,一起去尝尝?”

周嬷嬷没啥别的爱好,一生好点酒,闻言酒虫被勾起,猛咽口水。

“我今儿当差,在这等侯爷。”周嬷嬷强忍着拒绝,“你给我留点,明儿个给我。”

宫柔的亲娘秦姨娘住在秋水院,从外面回来,若要去秋水院,必须经过海棠院。

只要宫轩晚归,江氏便会晚晚派人在此守着,阻止宫轩去找秦姨娘。

“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康贱人把厨房把控得多严?今晚值夜的张厨娘是我老乡,我跟她好说歹说,才同意让我今晚偷偷喝点,但若是拿是肯定不行的。”

王婆子道:“叫春桃来替您!您要是不好意思去说,我是她远房姑妈,我去说。”

江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后,醒来发觉屋里又黑又静,宫轩也没回来。

她眼皮直跳,隐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周嬷嬷,春桃!”

无人应。

“一个二个的,都去哪了?”

江氏起身来到院里,又喊了两声,“周嬷嬷,春桃,春杏!”

院门口的春桃听到呼声,连忙跑过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人都去哪了?”江氏很不高兴地问道。

“夫人,老夫人今晚放了厨房的假,内院人手不够,春杏她们去帮忙了。”

她不敢说周嬷嬷去偷吃酒了。

江氏面色和缓些,“侯爷还没回来吗?”

“没有。”

江氏皱眉,“什么时辰了?”

“亥时过了一会。”

“这么晚了侯爷还没回?”

是喝酒喝出了事,还是…

江氏厉声问:“春桃,这院门口你离开过吗?”

春桃心中一惊,扑通跪在地上,“夫人,刚才丝雨来说人手不够,奴婢去喊人的时候离开过一小会。”

“跟我来!”

江氏怒气冲冲地来到秦姨娘院子里。

“妾身见过姐姐。”见到此阵势,秦姨娘嘴角嘲讽地挑起,来抓人?可惜,来错地方了!

江敏,无论你如何千防万防,这男人要偷腥,总能找到机会!

“侯爷呢?”江氏沉着脸直接问。

“这话该妾身问姐姐才是,妾身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侯爷了。”秦姨娘幽幽道,语气听着挺哀怨,偏那幸灾乐祸也挺明显。

江氏气极,“少跟我耍嘴皮子!春桃,给我搜!”

“是,夫人!”

不一会,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声。

秦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半烟气得想理论,被秦姨娘拦住了。

秋水院不大,主屋更少,很快就搜完了。

春桃走出来,摇摇头。

“走!”江氏不想看秦姨娘面上的讥笑,更想快点逮着宫轩,扭头就走。

“姐姐慢走,妾身不送了!”秦姨娘在后面提高音量,娇美的声线,刺得江氏脑袋突突地疼。

“姨娘,夫人太过份了!”半烟气得脸通红,“您是侯爷的姨娘,侯爷来这里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夫人凭什么来这里抓人?”

“以前我也会气,现在嘛,一切都看淡了,侯爷为人软弱,被夫人治得死死的,就算偶尔来我这院里又如何?有事还不是一样缩起头当乌龟?!我啊,现在没别的指望,只盼三小姐能说户好人家,我就别无所求了!”

“可是夫人迟迟不给二小姐说亲,二小姐不说,什么时候轮得到三小姐?”

“这个我自会想办法!”

离开秋水院后,江氏带着春桃前往宫轩专门待客办公的院子。

有时公务过多,或与江氏置气,宫轩便会歇在那。

刚进院子没多久,夸张暧昧的男女呻~吟声,像利刃一样,插在了江氏胸口。

她身形一晃,春桃眼疾手快地扶住,“去给我将门踢开,我倒想看看,是哪个小贱人敢跟我抢男人!”

“是,夫人。”

春桃闭着眼,对着房门用力一踢。

房门是虚掩的,轻易就开了。

宫轩猴急得连门都没关好。

“啊!侯爷,奴婢怕~”光着身子的冰巧,娇呼着躲到宫轩怀中。

尝到了甜头的宫轩,没像先前哄她那般道“别怕,本侯护着你”,而是大力推开她,对着江氏讪笑道:“夫人,你来了…”

江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就刚刚,我喝多了…一时鬼迷心窍…”

小半个时辰前,宫轩带着微醉回到海棠院,见门口没人,想起许久不曾去过秦姨娘处,心下一动,抬脚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一名面容清纯娇媚的女子,正虔诚地对星许愿。

一袭浅蓝配宝蓝色襦裙,裙上画着几朵盛开的夏荷,星光下,如荷花仙子下凡尘,美丽脱俗。

宫轩不由看呆了。

封氏不喜家中多姨娘,江氏又对他管得严,他已经很久没尝过其他女子的滋味了。

他咽咽口水,不由自主朝前走两步,脚下踩到一段枯枝,咔嚓一声,惊醒了仙子。

女子睁开眼,清雅月光映入翦水秋瞳中,似映在了月夜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她娇羞一颔首,露出雪白优美的脖颈,声音柔得能滴水,“奴婢冰巧见过侯爷。”

宫轩小腹处的邪火滋滋地燃烧起来,双眼里散发出炙热的光,带着必得之势,朝冰巧走过去,将她一把搂在怀中。

“侯爷,别,被夫人看到…”冰巧羞红了脸,水眸流转,欲迎还拒。

宫轩火热的唇,贴上冰巧娇嫩的脸,嘴里喷着热气,“跟了本侯,本侯许你姨娘之位。”



“夫人,本侯头痛不已,先去歇息了。”宫轩舔着脸呵呵笑着,瞅着机会就溜了。

“侯爷~”冰巧泫然欲泣,不敢相信刚刚还甜言蜜语的男人,转眼就扔下她而去。

对上江氏聚满狠厉风暴的眼,冰巧顾不得光着身子,跪在床上,哭道:“夫人饶命!”



早上用膳的时候,吕嬷嬷讲起昨晚的事:“周嬷嬷贪酒误事,被狠扇了三十耳光,春桃防范意识不高,被扣了三个月月钱,丝雨勾结外人,被当场打死,王婆子不顾规矩偷酒喝,被赶出府!至于冰巧,本来夫人是要当场打残,卖入最下等窑子的,冰巧辩说她是老夫人的人,应该由老夫人发落,而且说不定她的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侯爷的孩子,她贱命一条,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一块金疙瘩,谁也不能动!”

小荷听得似懂非懂,“那后来呢?”

“听说夫人本来气得恨不得一火把烧了那院子,听到冰巧这么说,居然立马冷静下来,而且不可思议地是,夫人让人将冰巧好好安置,等一个月后大夫把过脉再说!”

陆心颜微微挑眉,对于冰巧的急中生智,和江氏的处置结果有两分意外。

江氏一再害她名声,想用七出中的“淫”休了她,好霸占她的巨额嫁妆。

但她没想到,江氏居然丧心命狂到为了怕封氏不同意,同时要置封氏于死地!

又怕封氏先死了,陆心颜要守孝不出门,江氏寻不到机会再陷害她,所以今日一早唤了李大夫过来,暂时吊住封氏的命,再谋定后动!

但江氏想想心有不甘,便搞衣裳破洞之事,斩掉封氏身边最忠主的孙嬷嬷。

以后想同时害她和封氏就更容易了。

二三、墙塌了

驱蚊香一事,早上知道冰巧一个不应该进封氏屋子的二等丫鬟,曾出现过屋子里时,陆心颜便明白了内鬼是她。

冰巧那声娇滴滴的“侯爷慢走”,想起她平日格外抢眼的装扮,一看就是个心大的,陆心颜心里立马有了主意。

泔水是王婆子负责的,王婆子是春桃的远房姑妈,以前总巴结着周嬷嬷,那两个想撞青桐的婆子定是她主使的。

陆心颜便让吕嬷嬷用钱买通那两个婆子,向王婆子提出要喝宴席散后未喝完的好酒。

王婆子定会想起爱酒的周嬷嬷,借这个机会讨好她。

江氏院子里的丝雨同冰巧以前一起在针线房当差,两人私下关系很好。

冰巧瞅准时机,假传一句后院要人手,丝雨不疑,便让春桃去喊人。

陆心颜故意将明天才送出去的衣裳提前送了,让冰巧原本七分的美貌,提升到九分,加上朦胧的星光,十分完美也不为过,趁着海棠院无人这个空档,勾引宫轩!

有色心没色胆的宫轩,酒醉之下果然上了勾!

江氏因为自己人的过失,让冰巧钻了空子,必定气到失去理智,心肝脾肺肾都痛,严惩这些失职的人,自断臂膀!

虐人先虐心!

江氏这般想害她,陆心颜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只不过她有一事还未想明。

假如江氏和崔莺鸾在新婚夜不整妖蛾子,让宫田予与原主顺利圆房,一两年内怀个孩子,生产的时候去母留子,便可将嫁妆顺理成章地变成为侯府的财产!

而江氏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这背后还有别的原因,或,别的人。

“不过小姐,冰巧昨晚勾引侯爷时穿的衣裳,正是您送的,您不怕夫人知道怪罪您吗?”

“就是要让她知道又奈我不何,这样才爽!”

——

江氏穿着浅黄色里衣,额上缠着布,躺在床上恹恹喘气,急速起伏的胸膛,表明她心里意难平。

春桃打着帘子进来了,“夫人,老夫人那边刚刚派人送来了冰巧的卖身契,并道您身子不好,这几天就不用去请安,好好休息。”

江氏冷笑两声,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去回老夫人,我知道了。”

一张卖身契就想将此事揭过?未免想得太美!

江氏一夜未睡,处置完所有人后,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觉得冰巧之事,肯定是封氏和陆心颜合伙起来,给她的下马威!

所以这事,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老夫人不是想府里热闹点吗?那她就添把柴,让府里更热闹点!看看最后堵心的是谁!

——

这几日,陆心颜每日在枣树下晃悠,想遇到小猴子,将那个可恶的家伙诱出来,不过一次也没遇上。

真是让人生气!

于是在某日晚间,陆心颜悄悄唤来青桐。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迷迷糊糊中,院子里传来小荷的惊呼声,“小…小姐,墙…墙塌了!”

陆心颜瞬间清醒,眼里笑意快速闪过,披衣起身来到院子里,看到塌了四分之一的墙,惊讶道:“真的塌了呀!好好的墙,怎么说塌就塌了呢?”

一旁的青桐脸皮直抽动:怎么塌的,小姐您不清楚吗?

“小姐,我去找卢管家,让他找人来砌好!”小荷自告奋勇。

“回来!”

“还有什么吩咐,小姐?”

“这墙又不光是我们侯府的,干嘛让我们花银子砌?”

小荷张大嘴:小姐您这么富有,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

陆心颜咳嗽一声,“我觉得这墙塌得太过蹊跷,指不定是有人故意的,万一砌好了,又有人使坏怎么办?”

小荷想了想,“小姐说得有理。”

等陆心颜回房后,小荷悄悄对青桐道:“青桐姐姐,我知道是谁将墙弄塌的!”

“你知道?”青桐眨眨眼,很讶异。

“肯定是隔壁那个偷枣的小贼!”小荷义愤填膺道:“青桐姐姐,你一定要抓住他狠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将墙弄塌!”

青桐垂下眼眸,“白芷好像在叫我,我先走了。”

晚上萧逸宸和小猴子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那倒了四分之一的墙。

“少爷,那墙塌了,我明天让人来砌好。”

萧逸宸站在倒塌处看了看,发现倒塌的位置极好,整个石榴院的风光,尽收眼底。

他眸光闪烁,“这墙又不光是我们世子府的,不砌。”

“啊?少爷,这不好吧?会被隔壁的人,看到咱们的。”

“我们见不得人吗?”

“那倒不是。”小猴子抓抓头,“可是我们看到别人也不好。”

毕竟那么多女的。

“你会去看别人吗?”

“当然不会!”小猴子一挺胸膛,他又没什么变态爱好,而且隔壁的女人都好凶,他躲都来不及,哪敢去看?

“给我去打水。”

“啊?”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

眼见萧逸宸已转身离去,小猴子只好跟上。

心里却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前面的萧逸宸琉璃般的眸子,无焦距地看着眼前茫茫黑夜。

暂且不能毁之,那只能面对之。

他这般想着,脑子里便有一盏如玉般的灯,彭地点燃了。

那灯细长、柔软、盈白、细嫩,有着五个如葱段般的枝桠。

然后那枝桠从脑海里蔓延出来,顺着他的脖子,缓缓爬向他的胸膛,一直往下再往下…

“少爷,水打满了。”小猴子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萧逸宸缓缓睁开眼,琉璃般的眸了里染着异色,如夜一般深沉,面上绯红,呼吸微喘。

他狠狠摇头,将那心魔从心底甩出去,眸中冷厉一闪而过。

“少爷,那些小姐们送来的七夕帖,怎么处理?”

“通通烧了。”

“少爷,那里面有三公主七公主的。”

“烧了。”

“…是。”

二四、有人求助

七月初四早上,陆心颜正常去给封氏请安。

那晚将宫田予和崔莺鸾扔出去后,听说宫田予第二天一早跑到封氏面前告状,反被封氏教训一顿,说被扔出来是活该。

新婚夜不理新娘子,圆房日带着个爬床的丫鬟去示威,若是换成年轻时候的她,直接拿刀砍了他都有份!

本来封氏要将崔莺鸾发卖掉,宫田予因为气恨陆心颜,将前一晚对陆心颜说的狠话重复说了一遍,说什么只认莺鸾一人,没了她就去做和尚。

这一点,确实抓住了封氏的要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宫家还有五少爷和六少爷,但老侯爷这支血脉,不能在她手里断送。

封氏气得差点晕过去,最后无可奈何,只吩咐将宫田予禁足一月。

这天陆心颜到的时候,江氏等一众女眷已经围着封氏在说笑了。

“珠珠来了呀,快去你祖母那边。”江氏一见她,笑得无比真诚,仿佛前几天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陆心颜坐到封氏身边,“祖母,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大嫂,我们在聊今年七夕晚上出去放花灯的事。”宫柔抢着接嘴,“大嫂几年没出去,不如今年跟我们一起出去可好?”

这个时代的七夕,同样是因为牛郎织女的故事而来,又称乞巧节,女儿节。

乞巧、放花灯是固定习俗。

之前的陆心颜,因为替去世的母亲守孝,三年未曾过过这些喜庆的节日。

现在的陆心颜,虽心中有以前七夕的印象,但毕竟没亲自见过,心里挺雀跃的。

江氏道:“珠珠,之前的事情是予儿错了,这次就让予儿陪你一起出去当做赔罪可好?”

原来是打着将宫田予放出来的念头,怪不得刚才一见到她就笑得那般虚伪!

“祖母,您陪珠珠一起去好不好?”

这就是同意去了。

江氏松口气,眼中不明光芒一闪而过。

封氏笑了,笑容有点复杂,“祖母老了,你们玩得开心点。要是不够银子,来祖母这拿。”

“娘,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宫锦也有好几年没去了。

自十九岁那年仍未成功说到适合的人家,她出去被人指指点点后,便再也没有出去的心思了。

二十有三的宫锦云英未嫁,是封氏最大的心病,但宫锦不嫁却是有原因的,加之宫锦性子倔,封氏不敢勉强她,只是面上的失望神情,却是遮掩不住。

“四姑,一起去嘛。”宫柔欢笑着撒娇,“这可是大嫂来咱们侯府过的第一个七夕,人多点多热闹啊!”

陆心颜眨眨美眸,“四姑,我三年没出去过过七夕,加上现在的身份,怕出去后被人指点,四姑陪陪我可好?”

宫锦直觉要拒绝,可陆心颜这段时间将封氏照顾得太好,她对她大为改观,心里十分感激。

再加上宫田予对陆心颜的讨厌太明显,若出去后一点面子也不给,碰到一些爱嚼舌根的妇人,肯定会伤陆心颜的心,也不知这侄媳受不受得了。

宫锦心里感激加上怜惜,拒绝的话,一时就说不出了。

陆心颜见她神色松动,便道:“要不这样,若初七早上那蛛网结得成,四姑就去,结不成,四姑就不去,一切交给老天决定好不好?”

七夕节,乞巧节,家中女子会各捕蜘蛛一只,放在盒中,第二天开盒后,如已结网称为得巧。

这个时代的人信鬼神,陆心颜无心替宫锦改变什么,只是为了安封氏的心。

因为不管成与不cd是老天的旨意。

封氏一听,果然眼睛亮了,期盼地看着宫锦。

片刻后,宫锦终于点点头,“如珠珠所言。”

所有人都如愿以偿,松了口气。

说了一会话后,封氏便让人都退下,只留下陆心颜一人。

“珠珠,你可记得祖母寿辰那日,舞阳侯家的蔡老夫人吗?”

“那个长得像菩萨的蔡老夫人?”

“对对,就是那位蔡老夫人,她与我相识三十多年,一直交情不错,在祖母失意的时候,给过祖母很多安慰…”

“祖母,您有话就直说,不要将珠珠当外人,跟珠珠绕圈子。”

“那祖母就直说了。”封氏清清嗓子,“蔡老夫人的长女,嫁给葛太师家的嫡长子大理寺少卿葛安平,即葛皇后的嫡亲弟弟,葛夫人今年三十二,只得两女,分别是十三岁和五岁,府是姬妾手段了得,庶子庶女早已有好几个,最大的庶子已经十二,深得葛少卿之心。因此葛夫人一心想抓住最后的机会生个男丁,但这葛少卿…”

封氏说到这,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在她看来,陆心颜虽已成婚,但还是处子之身,有些话她实说不出口。

陆心颜微微一笑,“可是葛少卿被莺莺燕燕迷了眼,许久不曾去蔡氏房中?”

封氏咳嗽两声,“正是。蔡老夫人也是没办法了,那日来参加祖母寿宴,见你妆扮功夫了得,便想让你帮帮忙。”

“既然祖母说到,珠珠一定尽力办好。”

“不过祖母,替人设计衣裳,不只要知道那人的尺寸,关键得看那人的气质肤色容貌。同样的款式,穿在不同气质的人身上,效果截然不同。”

“放心,蔡老夫人已经安排好了,若你这边没问题,七月十二那天,让大媳妇带你们一起去清岩寺上香,与葛夫人见上一面,聊几句。”

“珠珠没有问题,一切听凭祖母安排。”

封氏最后叮嘱道:“这事只有咱们几人知道,珠珠千万不要往外说。”

“知道了,祖母。”

在这个时代,妾室是美色诱人的,正室却是得端庄得体的,倘若正室打扮得美艳无双诱惑夫君,反倒会被人耻笑。

陆心颜忍不住在心中翻个白眼,以后她若有机会再嫁了人,定要每日将自己扮成妖精,把自家男人迷得团团转,让他再也没心思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当然前提是,有这么个男人存在。

陆心颜觉得,在现代一夫一妻的社会里,男人都不能专心致志,何况在这个三妻四妾若等闲的万恶时代?

所以,还是一个人美一辈子,买个豪华的宅子,再买些美婢陪在身边,每日里放眼望去都是美人美景,心情愉悦地过一生就够了!

说到美婢,不知道这事田叔办得如何了。

二五、结网

转眼到了初六晚上,小荷一早便央着青桐捉了好多只蜘蛛。

陆心颜看着小荷小心翼翼将那些蜘蛛一一放进盒子里,扬眉问:“小荷,我你青桐加白芷才四人,你让青桐抓这么多只蜘蛛干什么?”

“小姐,这叫有备无患!”小荷得意洋洋,“如果只有四只,要是每只都结不了网怎么办?”

“所以你才让青桐抓那么多,打算哪个盒子里的蜘蛛结网了,就当哪个盒子是你的?”

小荷笑嘻嘻道:“小姐聪明!”

这丫头,有潜质!陆心颜美眸往外边闪了闪,“近日枣子可有少?”

说到这个小荷就不高兴了,“小姐,我天天盯着那枣树可累了,不如将熟了的全部摘下来好不好?”

“这么热的天,摘下来放不了多久就烂了。”

全摘了,那个小猴子怎么会来偷吃?不偷吃,怎么抓到他?不抓到他,怎么骗他主人出来?

所以陆心颜坚决不同意,于是委屈小荷,每天端着凳子,在外面一坐大半天。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倒了四分之一的墙,她不修,为何隔壁也不派人来修呢?是没看到吗?

她还准备那墙若是砌上了,让青桐再推倒别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是省了力气。

初七早上,陆心颜刚睡醒,便听到小荷兴高采烈地尖叫,“哇,小姐小姐,有六个都结网了,只有三个没结网呢!”

陆心颜叹口气,小丫头年纪小,精神足,每天一大早起来就活蹦乱跳,搞得她偶尔想睡睡懒觉都不行。

看来得给她立个规矩,未过辰时,不许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小姐,青桐姐姐,白芷姐姐,快出来看啊!”

青桐正在院子里练武,全神贯注的左劈右砍,对小荷的召唤视若无睹。

白芷从屋子里走出来,微笑夸奖:“小荷真厉害。”

“白芷姐姐,这个给你。”小荷从中选了一个结网的,递给白芷,“这个给青桐姐姐,还有两个给小姐,剩下两个是我的。”

白芷浅笑,“谢谢小荷。”

小荷捧着两个蜘蛛盒,兴冲冲往陆心颜房里去,“小姐,这两个给您。”

“为什么要给我两个?”

“一个给小姐您,一个给去世的夫人的。”小荷傻笑,“阿娘说,当初要不是夫人好心收留阿娘和我,我们早就饿死了。”

那个庄子里住的人,据说大部分都是受了原主死去的娘的恩惠的。

所以里面什么奇怪的人都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

比如有着绝世医术的白芷,有着绝顶功夫的青桐,有着神奇打探消息能力的田叔。

他们不说过往不提来历,陆心颜也从来不问,她知道那些人能供她使唤,而且绝对忠心,就够了!

“我替阿…娘谢谢你。”小丫头倒是有心!陆心颜扬扬小巧下巴,“那边两套衣裳是送给你的。”

小荷顺眼望去,喜得眯起眼,“谢谢小姐!”

福寿院里,封氏正开怀大笑,“锦儿,连老天爷都让你出去,这下你可不许赖了。”

“是啊,四姑娘,”顾氏温和笑道:“既然老天爷发了话,说不定这次能碰上好姻缘呢。”

宫锦早已断了嫁人的心思,听得此语,面色淡淡。

顾氏讪讪道:“瞧我这嘴,四姑娘别往心里去。”

“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江氏闲闲来了一句。

“堂嫂教训得是。”顾氏面上一红,低头喝茶掩饰窘迫。

宫梅恨恨看了一眼顾氏,恨她不会说话丢脸,看她被人欺负没人帮腔,心里又心酸不已。

陆心颜今日是最后一个到的。

进来的时候,屋里只闻喝茶声。

江氏冷脸训斥,“珠珠,你现在虽还不是名副其实的世子夫人,但也不是以前的珠珠了,这为人媳的,懒惰的毛病可得改改,传出去,别人不会说陆家教女无方,只会说我侯府教媳无方!”

“见过祖母,见过夫人、婶子,妹妹们!”

陆心颜与众人见过礼后,抬头望向江氏,笑得张扬,“夫人刚刚之言差矣!百行孝为先,李大夫和白芷都说过,祖母需要多多休息,为了祖母身子着想,我才晚些过来的。”

江氏不由一堵。

这是反过来说她们来得太早,打扰封氏休息了?

宫羽面色一沉,“祖母是长辈,母亲亦是长辈,怎么从没见你去给母亲请过安?”

江氏心里一暖,虽然女儿总是生疏地唤自己母亲,而不是娘,但心里始终是有自己的。

陆心颜轻轻一斜眼,“人说长嫂如母,我回来这么久,二妹妹好像也没来跟我说过话。”

宫柔轻巧接过话头,笑吟吟道:“大嫂,真是对不住,我怕你从庄子上刚回来事儿忙,也没去看过您,要不明儿个我和二姐姐一起去看您可好?”

“欢迎之至。”陆心颜道:“我一个人日日闲得无聊。”

宫梅眼睛一亮,“那我可以去吗,大嫂?”

“当然。”

连氏推了一把宫倩,宫倩红着小脸问:“大嫂,我也想去,可以吗?”

宫家四个孩子,陆心颜最喜欢的便是还懵懂不太懂事的宫倩,闻言面上自然浮现笑容,“七妹妹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谢谢大嫂。”宫倩双眼亮晶晶的,脸红得像两个小苹果。

上次大嫂送了颗夜明珠给她,阿娘好开心,说她真懂事,让她以后多跟大嫂亲近。

刚刚大嫂这么说,阿娘应该会更高兴吧。

宫倩仰起头,清澈的眼睛望着连氏的脸。

连氏果然笑得花枝乱颤,“看来珠珠很喜欢小孩子啊,以后我定让倩儿多去打扰。”

江氏后牙槽咬得紧紧的,一个二个的,眼皮子真浅,以为她不知道,去那小蹄子那里,不就是想趁机捞些贵重的首饰吗?

想想真是肉痛,那些本应归她的!

江氏暗中深吸好几下气,才勉强将气顺下。

“四姑乞巧结果如何?”陆心颜问。

封氏笑眯眯道:“好兆头。”

“那恭喜祖母和四姑。”陆心颜笑容璀璨,“正好我做了身衣裳,想送给四姑,又找不着由头,这下好了。”

二六、渣男出没

宫梅想着宫锦也是上次跟她一样,在陆心颜回来的时候送过礼的人,那这次送宫锦衣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呢?

“四姑好幸福,有大嫂送的衣裳,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么幸福呢?”

她巴巴看着陆心颜,陆心颜微微一笑,“暂时想歇段时间。”

这便是拒绝了!

宫柔毫不客气地送上嘲笑地眼神。

宫梅碰了个钉子,红着脸咬唇低下头,手里却将帕子绞得皱皱的。

——

夜幕刚落,整个京城都点起了灯火,远望如天上繁星闪烁。

玉子河边,更是前所未有的美丽与热闹。

一盏盏七彩莲花灯流光溢彩,照得整个玉子河边亮如白昼。

两旁商铺临立,铺中小二的吆喝叫卖声空前的热情高涨。

河边栏杜处,挤满年轻的男男女女,纷纷将手中莲花灯放入水中,静默许愿。

整个玉子河几乎被莲花灯填满,波光粼粼,荡起七彩光芒,比天上闪耀的银河还要亮眼。

放河灯许愿只是其中一项传统活动,精明的商人们,早已摆好琳琅满目的商品,供兴致高昂的小姐少爷们挑选。

其繁忙程度,不比任何一个节日差。

宫锦作为长辈,陆心颜作为大嫂,带着宫羽宫柔和宫梅三人,以及一众丫鬟婆子小厮。

还有那个不情不愿的宫田予。

放完灯后,趁着陆心颜几人不注意,宫田予已不知溜到哪去了。

宫锦气得咬牙,陆心颜一脸无所谓。

让她有点惊讶又有点意料之中的事情是:街上不少年轻女子,穿的款式,居然同她在封氏寿宴那天穿的一模一样!

短襦上画着各式各样的花,袖子上紧下松,在肘部各绑两条丝带。

这个年代的山寨能力,也是让她叹为观止!

而现在,又有不少年轻女子在悄悄观看她与宫锦的穿着,看来过几天,这满大街的,又会有同样的款式出来了。

宫柔左顾右盼,再见到一大群人时,兴奋挥手:“包二妹妹,石五妹妹。”

“宫三姐姐!”

眨眼一群人来到跟前,个个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身量中等头发梳得极顺,别着白玉簪子、身穿蓝色锦袍的户部侍郎嫡长子包文正,风度翩翩拱手道:“文正见过宫四姑,宫少夫人,宫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

耳边垂着两缕碎发,五官端正,看起来颇为不羁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嫡三子石天临,潇洒道:“天临见过宫四姑,宫少夫人,宫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

两人年纪都是十七,正在议亲中,还未订下。

在看到宫锦和陆心颜时,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艳。

宫锦今日里面是月牙色窄袖短襦配青白长裙,外罩一件宽松的艾绿色似半臂似褙子的轻薄长外罩。

那件外罩袖宽,袖长不过肘,腰部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飘带,轻轻系在一起,是褙子的长度,直到小腿,没有开叉,且极其宽松。

旁人穿来,只怕像披着一块纱帛在身上,但宫锦身量高,肩宽,完全撑起了整件衣裳的气场,行动间,或风吹过间,衣袂飘飘,既有女儿家的柔美,又兼有男儿的英气,惹得不少男女侧目。

陆心颜因身份特殊,与两人仅见过两三次面,并不相熟,两人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是这等绝色女子!

飞天髻上仅插着一支珍珠碧玉步摇,灯光照耀下,散发着盈盈光泽,却不及她眉目流转间动人光彩的万分之一。

那眉间浑然天成的张扬邪魅,区别一般毫无个性的美人,让人只觉惊心动魄,见之便会失了魂!

荼白色长至膝盖的长罗衫,衣脚呈现不规则的波浪形,配上浅蓝色的长裙,哪怕只站着不动,亦像海上轻轻晃动的朵朵浪花,空灵高雅,偏又带着柔媚。

真是个难以形容的倾国倾城的女子!田予兄好福气啊!包文正和石天临同时心中如此想。

“见过包大哥,石三哥…”宫柔的声音打破沉寂。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互相问好声。

在原主记忆中,这两男子似乎都对宫羽有意。

宫羽是侯府小姐,但广平侯宫轩,只是领着从五品鸿胪寺少卿的闲职。

无论从样貌家世上来看,两人都配得上宫羽。

宫羽与宫柔都已十五,按天武国婚龄传统,女子十四及笄便开始相看人家,一般十五至十六订下婚事,十七左右出嫁。

不过江氏对宫羽的终身大事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至今未有任何的风声传出。

宫羽作为二小姐,她不说人家,后面的宫柔和宫梅,便不好说了。

今日七夕,遇到熟人不奇怪,这么快就同时遇上两个对宫羽有心思的男子,就有点奇怪了。

宫羽自见到两人起,本就无甚笑容的脸上,此时更如乌云罩面,她挽住宫梅的手,“四妹妹,陪我去那边看看。”

宫梅自然乐意之至。

两人走后,包文正和石天临也随后去了,边追边道:“宫二小姐,人太多,我保护你!”

四人一走,宫柔与包二小姐包五小姐也走了,加上丫鬟婆子小厮,一下子就少了多半。

“你是…锦儿吗?”这时,一道突兀的男子声音突然加入。

二十四五的年纪,身长玉立,象牙色镶金边华服,衬得面如冠玉。

陆心颜的手臂,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抓住。

“五妹夫,请唤我四姐!”那手弄痛了陆心颜,声音却是一贯的冷淡。

“锦儿,你今日…好生美丽,我差点没认出来。”蔡元宇没理会她的冷淡,只痴痴道。

蔡元宇是舞阳侯蔡家的嫡四子,即向封氏求助的舞阳侯蔡家蔡老夫人的幺儿,娶了宫锦的庶妹宫卿。

封氏生辰那天,蔡元宇生病没有过来,宫卿带着两个孩子来过。

印象中宫卿与宫锦一向不对盘,同父异母年岁相当、庶妹高嫁、嫡女至今云英未嫁,陆心颜觉得两人不对盘很正常。

但看现在蔡元宇对宫锦的态度,好像宫锦与宫卿的矛盾,不光是她以为的那些理由。

“见过五姑父。”

蔡元宇眼里闪过惊艳,“你是…侄媳?”

“正是。”

二七、送情诗

“珠珠,我们去那边看看。”宫锦抓着陆心颜的手臂,大力拖着她,想离开此地,却很快被蔡元宇挡住。

“锦儿,算算我们都快两年没见过了,你过得还好吗?”蔡元宇很快收回眼光,深情看向宫锦。

“蔡元宇,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一道凶巴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来人身穿一身淡青色华贵衣裙,怒气冲冲,正是宫卿,她看着两人,冷哼一声,“怪不得这么好心说七夕陪我出来,原来是知道四姐要出来!怎样,是想叙旧,重燃旧情吗?”

蔡元宇尴尬道:“卿儿,你别胡说,不过是恰好遇到,亲戚一场,打个招呼罢了。”

宫卿狠狠瞪他一眼,用力将他扯开,站在宫锦面前,凶巴巴道:“四姐,当年你既然将他让给了我,就请你不要再纠缠于他好吗?做人要有廉耻,你跟你妹夫这样不清不楚,最后丢的是侯府和你娘的脸!”

宫锦气得发抖,“宫卿,当年的事情是怎样的,你自己心知肚名!为了侯府的名声,这么多年我一直避着你们,你不要欺人太甚!”

宫卿阴阳怪气道:“四姐,你这几年闭门不出,偏偏今年一出来,我相公就出来了,还这么巧遇上,若说是碰巧,谁信?”

“你爱信不信!珠珠,我们走!”

宫锦甩头就想走,宫卿猛地冲上来,狠狠扯住她的衣裳,“穿得这么花枝招展,不是想勾引男人是想干什么?我今天定要撕下你这层皮,让世人好好看看侯府嫡小姐,不过是个勾引妹夫的下贱无耻之人!”

陆心颜连忙伸手去挡,几人拉扯中,她衣袖被拉扯好几下,心中微动。

她一扭头,青桐立马上前,将宫卿拉开。

宫卿手腕一痛,骂道:“蔡元宇,你个天杀的,看到你夫人被人欺负,也不晓得帮忙?”

这一动静,惹了不少人围观。

蔡元宇觉得丢脸,用袖子捂着脸跑了。

宫卿立马追着他,“蔡元宇,你去哪?你等等我…”

青桐小声道:“刚刚宫五姑娘往你袖子里放了一物。”

陆心颜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整理衣裙摸摸袖子,果然多了一物。

她抚着肚子,“四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会茅房。”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马上回来。”

陆心颜带着青桐和白芷,迅速绕进一个无人小巷子。

青桐道:“小姐,我盯着外面。”

陆心颜拿出丝帕,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两眼,眼底冷芒乍现。

小荷不识字,知道情形不对,没敢多问。

陆心颜垂眸沉思两息,迅速抬眸,眸中流光溢彩,邪气流动,“青桐,去帮我办件事。”

她低低在青桐耳边说了两句,青桐张大嘴,面上神情十分奇特,似想笑又知不能笑,忍得十分辛苦的感觉。

“是,小姐,我马上回来。”

陆心颜从巷子里出来后,寻思着将那帕子随便找处堆垃圾的地方扔了。

却在抬眸看到某人的瞬间,迅速改变了主意。

“小荷。”她沙哑着声音喊。

“嗯?”

“那人是不是小猴子?”

小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咬牙,“是!”

“想不想报仇?”

“想!”不过好像报了过呀,小荷后知后觉。

“那你去报仇!”

“是,啊?”

她一个人去,不是小姐和她一起去?

“快去!”

“是,小姐!”

小荷蹭蹭朝小猴子跑去,小猴子一看到她,面色一变,拉着身边男子的衣袖指着小荷。

男子看了眼小荷,摇摇头,薄唇动了动,径自朝前走去。

小猴子气得一跺脚,转头向反方向跑去。

“小贼!站住!”两个小身影,一前一后的地追逐。

陆心颜美眸看着眼前男子,眼里光彩照人。

呵呵,又见面了!

只见他眉眼深邃淡漠,面上似罩着寒霜,一袭月牙色织锦长袍,袍边绣着湖蓝色云纹,行走间如蓝天上飘过的白云。

其衣着与陆心颜今日的装扮,风格居然诡异地像。

他气质清冷,相貌绝美,所到之处,人人自动避开,却又不由自主地停下,瞻仰他的容颜。

有种人,是造物主的恩赐,天然的衣架子,天生自带超模气场,无论是乞丐装,还是华服,都能在他身上得到最完美的诠释,即使一件白t,亦能穿出天然的尊贵与独特的时尚!

比如眼前的萧逸宸,这一点,陆心颜不得不服气!

她装作普通路人,慢慢靠近。

近了,更近了。

五步,四步,三步…

陆心颜的心怦怦跳起来,突然唉呀一声,脚下一滑,向与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萧逸宸身上倒去。

萧逸宸下意识催动内力挥手,想将靠近的不明物体,直接掀飞。

陆心颜却早有准备。

吃一堑长一智,她在他手下吃过亏,怎会轻易被他掀飞?

在似乎要倒的瞬间,她稳住身形,倒退两步,伸手握向萧逸宸垂着的右手。

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居然真被她握住了!

手心里的触感轻凉结实,隐隐能感觉到脉博的跳动。

陆心颜先楞了楞,她自己也没料到,这般轻易就握住了这个男人的手腕!

萧逸宸第一本能反应,就是甩开那个握着他右手手腕的、不要脸的女人。

然而就在那片刻,就在他想冷喝“滚开”时,有种熟悉的令他咬牙切齿、又难以启齿的感觉,从手腕处开始燃烧,直到手臂、肩膀、胸膛…

那“滚开”两字,就硬生生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像块鱼骨头,不上不下,不吐不快,偏又吐不出。

他眸中杀机顿现!

紧接着,手腕一松,手心里多了一块柔软的东西。

火焰迅速消去,眼前女子向他抛了个媚眼,如风如丝,眼波流转间,轻易便能勾人魂魄。

“帅哥,送你的~”

她的声音悠扬中带着魅惑,像黑夜中缓缓盛开的妖冶的曼珠沙华,引诱着人坠入地狱的最深处。

陆心颜得手后,得意翩翩而去。

萧逸宸楞在当场,不知想到什么,眸色突然变得腥红,像人间炼狱般戾气横生。

“不得了!刚刚居然有人给萧表哥送情诗,还没有被他赶走?!不得了!”

二八、打赌

右边一家茶馆的二楼包厢,临窗站着三个男子。

左边一人红衣张扬,那张脸比女子还要媚上三分,桃花眼波光潋滟,红唇艳过身上红衣。

右边一人唇红齿白,穿着粉衣,带着翡翠耳坠和璎珞,一副宝哥哥的模样。

中间紫衣少年岁数最小,带着天生皇族贵气,星眉剑目,嘴角弯弯,一看就是个爱笑的少年郎。

样貌与萧逸宸有三分相像,正是萧逸宸姑姑当朝萧贵妃的独子,十六岁的三皇子武昇。

红衣男子是武昇皇姑云阳大长公主的孙子,十八岁的公孙墨白。

粉衣男子是威武大将军家的公子,十七岁的李钰,他的母亲与公孙墨白的母亲是嫡亲姐妹。

刚刚说话的是三皇子武昇。

“以我御女无数的经验来看,刚刚那女子,看身姿是少女,看发型…”公孙墨白轻抚下巴,桃眼勾魂,红唇艳艳,“貌似是个妇人。”

“妇人!?咱们下去问问。”武昇眉眼一弯,带头往楼下奔去。

“是,三皇子。”

三人来到萧逸宸身边不过一瞬间。

这时萧逸宸眸中腥红已褪去,戾气消失,只眉头蹙起,薄唇紧抿,整个人降到冰点。

武昇几人早已习惯他如斯冷漠,当下也不客气,直接从他手里抢过那团柔软的丝帕。

丝帕是香艳的桃红色,散发着浓烈诱人的粉香,李钰动动鼻子,先是皱眉,接着大喜。

公孙墨白凑到武昇旁边,摇头晃脑地念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念了两句后,哈哈大笑起来,动人容颜如波光晃动,“逸宸,想不到居然有女子能将这首‘关睢’送到你手中,了不得了不得!若再让我见到她,定要行叩拜之礼,以示我内心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仰!”

“公孙表哥,你不是说是妇人吗?”武昇促狭挤眼。

公孙墨白装作恍然大悟,眨眨桃花眼,“逸宸,你这般岁数不说亲,该不会就是好这口吧?”

武昇正义凛然,“萧表哥,这可不行,绝对不行!要是母妃知道了,定会从宫中杀到镇国公府,再杀到世子府!我答应过母妃,定要替她帮你选个最温柔大方的世子夫人!我堂堂三皇子,岂能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萧逸宸神情不变,双眸淡淡,薄唇微动,“这手帕上的字体,雄浑有力,一看就是出于男子之手!墨白你素来好各式红色,仿人笔迹更是一流…你今年也十八,不曾议亲…”

言外之意是,这帕子是他公孙墨白让人送的!

公孙墨白桃花眼里飞出刀子,算你狠!

他生得比女子还美,小时候经常被些纨绔调戏,说要抢回去当新娘子,以至他娘宁可他放荡不羁流连青楼,也不许他与男子往来过密!

要是萧逸宸将这话传到他娘耳朵里,他就死定了,他娘那泪水能淹死他!

萧逸宸眸光一闪,淡淡道:“三皇子,我前些日子进宫,姑姑对你明年选妃之事甚为不放心,我当时劝她,三皇子人中龙凤,定会觅得好良缘!如今看来,你性子这般跳脱,都怪我这个做表哥的,对你关心不够,所以选妃一事…”

性子跳脱的男儿,家中长辈会为其找房极奇厉害的媳妇来治他!

若萧逸宸在选妃之事上做点手脚,到时候害他娶个凶悍无比的三皇妃回家,那他以后的小日子还能愉快地玩耍吗?

武昇立马甩锅,“萧表哥!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都是公孙表哥教的!”

公孙墨白被他的无耻惊到,他虽是表哥,可人家是三皇子,这锅除了背着还能咋办?

他咳嗽两声转移话题,“李钰那臭小子呢?”

要是有他在,他就有人可以欺负了!

武昇甩了锅,也甚不好意思,配合道:“估计又被哪个小娘子擦的香给迷住,寻香去了。”

“我看他八成会被人揍成猪头回来!”公孙墨白桃花眼一转,风流天成,“三皇子,逸宸,要不咱们赌一局?”

李钰是遗腹子,其母董氏怀着他时,其父在战场上身亡,董氏对唯一的儿子溺爱成瘾,听从江湖术士之言,自小当成女儿家养。

以至李家虽是武将世家,出过数十位将军,到了李钰这棵独苗苗时,却对打打杀杀毫无兴趣,反而对女子之物甚感兴趣,比如香。

他鼻子天生对香极其敏感,据说若在某个地方滴上一滴,十天后让他去,亦能闻出那是什么香。

但天武国男子除了好男风的或小倌之外,无人用香,李钰便经常追在小媳妇小娘子身后,因此时常被人相公或兄长揍成猪头,由此无端踏入纨绔变态的行列。

这也是他已经十七,却说不到媳妇的主要原因之一。

武昇擦拳,跃跃欲度,“好,来!赌注是什么?”

公孙墨白不怀好意道:“赌注嘛,逸宸就用这块帕子如何?”

武昇哈哈大笑起来,爽快拿下腰间一块蓝田白玉,“那我用这个做赌资,公孙表哥呢?”

公孙墨白还没开声,萧逸宸清冽如天山冰雪的声音淡淡响起,“就赌墨白新买的城西那个宅子。”

那宅子公孙墨白哄了他阿娘两个月,终于拿到一千两买下的!若这样拿出来赌,实在肉痛!

可下赌注的话题是他提的,能说不行自打嘴巴吗?

萧逸宸,算你狠!

公孙墨白一咬牙,“赌就赌!”

——

陆心颜接过青桐递来的桃红色帕子,瞧瞧上面的字,满意塞到袖子里。

“走吧,去找四姑。”

青桐看看她身侧,“小荷呢?”

“去追她的小冤家了。”

小…冤家?青桐弱弱抽气:小姐,您这样黑自家丫鬟名声,好吗?

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青桐转身扭住一人手腕,用力一反转,将其压至背部。

“啊,啊,痛,放手!”淡淡桂花香萦鼻。

一个大男人,擦什么香?肯定有问题!青桐手下越发用力。

可怜李钰一堂堂男儿,被人这般狼狈压着,头差点弯到地上,“我…我不是坏人,就是想问问夫人…用的什么香?”

一个大男人当街问女子用什么香,还说不是坏人?

二九、原来是她!

呸!青桐最见不惯这种无耻之人,正要用力捏断他手腕让他长点记性,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青桐,先松手。”

手腕被松开,李钰这才觉得活过来。

回头一看青桐只矮他些许,浑身气势凛然,下意识就往陆心颜身边靠拢。

青桐凌厉双眸一扫,李钰腿一软,“大姐,我没恶意的!”

大…姐?

“珠珠!”宫锦带着丫鬟婆子正好过来。

“见过宫四姑!”李钰和宫田予没多少交集,倒也认得宫锦。

“你怎么在这里?”宫锦皱眉。

被人这般嫌弃,李钰不好意思了,可为了那香,他硬着头皮也要留下来,“我想问问嫂夫人,她用的是什么香?”

见到宫锦,李钰便猜出陆心颜的身份了。

宫锦怒视李钰,“李钰,你堂堂威武大将军府的公子,缠着我侄媳问用什么香,你丢不丢脸?快滚!不然我将你打成猪头!”

阿娘啊,怎么今天的女人都这么凶?

李钰小腿颤得不行,嘴唇也哆哆嗦嗦的,“宫四姑,我…我不走,我…我真没别…别的意思…”

没得到答案,打死也不走!打成猪头也不走!

“四姑,我想李公子真的只是单纯爱香,没别的意思。”

在现代,男人擦香水的大把,喜欢收集香味的爱好也很正常,所以陆心颜没觉得李钰有什么问题。

李钰感动得感激涕零,活了十七年,终于碰到知音了。

他像找到鸟巢的迷路小鸟一样,露出慕孺的神情,“嫂夫人,你真是好人。你这香叫什么?”

“这个是金银花制成的花露水,防蚊效果一流。”

“金银花?我怎么从未曾听说过!请嫂夫人指教!”

“乡下庄子里多的是,漫山遍野的,李公子有时间可以去乡下瞧瞧。”

“谢谢嫂夫人指点。”李钰面上露出孩童般单纯满足的笑容,“宫四姑,那我先告辞了。”

那笑容如此纯真简单,宫锦楞了楞,面上怒容慢慢散去。

“钰哥哥,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了你好久!”宫柔从远处跑来,双眸明亮如星,一脸绯红更添艳色。

“宫三妹妹找我有保事?”李钰客气问道。

宫柔头微仰,露出可爱俏皮的神情,“你上次制的百花香还有吗?可不可以再送我一点?”

李钰喜欢香,平时便会自己动手制些香,然后送给亲戚家的一些女眷,猜想宫柔或许跟哪个表妹认识,才有此一问。

他心里高兴有人喜欢他的香,也没多想,满口应下,“我明日派人送些到府上。”

宫柔甜美笑道:“谢谢钰哥哥。”

“我还有朋友等着我,先告辞了。”

“钰哥哥再见。”宫柔的热情让人侧目,除了傻呼呼的李钰。

李钰顺利离开了,不远处楼上立着的三人,一个淡漠如常,两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亲自下来揍李钰一顿,将他变成猪头!

“那个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可真有趣,”公孙墨白面上在笑,眼里却藏着刀子,声音阴阴的,“先是给逸宸送帕子,这会又教李钰调香,倒是个不拘小节的!”

什么不拘小节,简直是水性扬花!

明明那丫鬟和宫四姑娘都要动手了,偏生被她拦下,害他白白损失了一座庄子!

肉痛死他了,屋契都还没捂热!

公孙墨白气死了。

萧逸宸垂眸,长长睫毛遮住眸中浓烈到骇人的情绪,再抬眸时,只剩疏离淡漠。

原来是她!那日在世子府见到的手的主人!

原本看在宫老夫人面上,他打算放过,但现在…

武昇输得倒痛快,“我觉得那宫少夫人挺有意思的,人美,性子也有趣。”

他转头问,“萧表哥,你怎么知道那宫少夫人不会揍李钰?”

萧逸宸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月,“我不知道!但你们都选了揍,我若也选揍,这个赌局如何继续下去?输了,不过是一块帕子,赢了,可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和一座城西最美的宅子,我为何不赌?”

冷静跳出事情本身,以旁观者身份权衡利弊得失,不赌一时之气,真真是大家风范!

武昇凛然,拱手道:“受教了。”

公孙墨白气得咬牙,可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跳下去。

两人不知道的是,萧逸宸在上楼之前,看到躲避隔壁小丫头的小猴子,早已暗中向他示意,倘若那女人让人出手伤李钰,小猴子就在暗中保护李钰不被打成猪头。

只要李钰不被打成猪头,哪怕不痛不痒被打了几下,最后的赢家还是他!

公孙墨白出来过个七夕,结果一场赌就输了心爱的宅子,当下兴趣索然,“三皇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武昇眼尖道:“等等,好像又有好戏看了。”

——

李钰刚走,宫田予就来了,来的不只他,还有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年”,女扮男装的崔莺鸾。

她娇柔行礼,一点也没身穿男装的意识,声音娇软软的,“妾身见过四姑娘、少夫人、三小姐。”

无人理她。

陆心颜看一眼青桐,青桐会意,不着痕迹地往崔莺鸾那边移了移。

周边静了几息,宫田予率先发火,“陆心颜,你懂不懂礼节?莺鸾给你行礼,你不懂得回礼吗?”

陆心颜浅浅一笑,反唇相讥,“世子大人,请问天武国哪条律法说明,正室该给小妾回礼的?”

她的音量不低,本就在周围看好戏的人,这下都听到了。

这广平侯府世子,不是才刚新婚吗?这么快就有小妾了?

看看绝美大度的陆心颜,再看看眼眶含泪一脸委屈、男不男女不女的崔莺鸾,不少人心想:这广平侯世子的眼睛,是被狗屎糊住了吗?

为了个这样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正室!?

任何情况下,小妾都是被轻视的,特别是七夕这样,未婚少女们乞求美满婚姻的日子里,有人公然带着小妾出来,无异于是激起民愤!

宫田予浑然不觉,双眼冒火地看着眼前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女人,只觉得有股邪火蹭蹭烧到头顶。

不知是因为她无视了他自己,还是因为她轻视了他的爱妾!

“陆心颜,你这么多年的妇德妇言学到哪去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为天,我就是你的天,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现在我命令你,跟莺鸾回礼!”

三十、念!

崔莺鸾哭得梨花带雨,“相公,您别凶少夫人!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应该因为思念您,就穿成这样悄悄跑出来找您,丢您的脸,您别怪少夫人…”

好一个痴情又通情达理的小妾!戏演得不错!

“好莺鸾,别哭别哭,哭得我心都疼了。”宫田予一脸温柔地哄她,“哪是你的错,分明是那个女人不将我的威严放在眼里,故意冷落你来挑战我,我心里清楚得很。”

陆心颜唇角含笑,笑意不减,即使崔莺鸾趁人不注意,投来挑衅一瞥。

崔莺鸾挑衅之下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表情瞬间一僵,转瞬又变成识大体的小妾,“少夫人,您就跟相公说句软话,获得相公的原谅,然后咱们回去好不好?这么多人看着,咱们侯府的脸都丢光了。”

说完从宫田予怀里挣脱,跪到陆心颜脚边,抓着她的袖子哀求道:“少夫人,妾身知道错了,您服个软好不好?”

宫里予看向崔莺鸾的眼神更深情了,有这样一个处处为他着想、将侯府声誉放在首位、甘愿委屈求全的女子,实在是他此生之幸。

再看看虽然绝美,却对他一脸张扬不屑的陆心颜,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陆心颜同样一眼也没看宫田予,俯身手指抬起崔莺鸾下巴,唇边绽出寒梅般动人的冷笑,“相公?你一个通房,也配喊相公吗?这传了出去,才真的是丢了广平侯府的脸!作为我曾经的贴身丫鬟,这般不懂礼数,看来是我以前规矩没教好!从今晚开始,你回我院里,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去世子身边伺候!”

崔莺鸾面色急变,眼里的泪,这下流得更真心了。

当初她用不光彩的手段,瞒着陆心颜,得到了宫田予的心,如今陆心颜已经变了,若是她回去,能有活路吗?

她眼里慌乱闪过,很快又镇定下来,别慌,崔莺鸾,只要将那事爆出来,陆心颜自身难保,哪有时间顾及她?

崔莺鸾嘤嘤哭道:“少夫人,妾身是因为太仰慕相…世子,才会这般身不由己唤出那两字,妾身知错了,妾身一刻不想离开世子身边,请少夫人成全!”

楚楚可怜的模样,陆心颜不为所动。

宫田予却心疼不已,上前去拉崔莺鸾,“莺鸾,别哭,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

好一对痴情的…狗男女!

旁边围观群众义愤填膺。

崔莺鸾扯着陆心颜的袖子不松手,“少夫人不原谅我,妾身就不起来。”

三人拉拉扯扯间,一块桃红色的帕子,从陆心颜袖中飞出,落到崔莺鸾脚边。

崔莺鸾面色大变,慌忙收起那帕子,然后站起身,垂着头,“世子,咱们回去吧。”

“你刚刚捡的是什么?”女人随身携带帕子再正常不过,虽然这帕子的颜色,与陆心颜今日妆扮一点不衬。

但崔莺鸾欲盖弥彰的举止和行为,让宫田予嗅到了不对劲,“拿来我瞧瞧!”

“世子,咱们回去再说可好。”崔莺鸾咬着唇泪盈盈地哀求。

宫田予越发觉得有问题了,“莺鸾,拿出来!”

“世子~”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他厉声道。

崔莺鸾遮遮掩掩地正要将手帕交出来,忽听陆心颜淡淡嘲讽道:“小妾就是小妾,用这么艳俗的帕子。”

崔莺鸾欲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那,神色惶惶道:“世子,不是妾身的!”

宫田予喝道:“陆心颜,你别睁眼说瞎话!我亲眼看到是从你袖子里掉出来的!不光是我,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

他抬头望向四周以求支援,不过可惜,无人理他。

原本围观的人群,在他目光扫过来时,要么抬头,要么扭头。

宫田予被气得心口疼,将这所有的账都算到陆心颜头上。

陆心颜坚定摇摇头,步摇晃动,玉光流转,“我向来用的帕子,都会配衣裳,这帕子的色彩这般艳,跟我今日衣裳完全不搭,绝不可能是我的!”

无人应和宫田予,陆心颜又矢口否认,宫田予只觉胸口郁气如石块一般,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夫人,妾身本想将此事瞒下,可您坚持不认,妾身只好实话实说了。”崔莺鸾深吸口气,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妾身今日偷偷出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两名男子说的话,其中一名男子手中拿着一块桃红色的帕子,跟另一人说,这是他要送给珠珠的…”

外人不知珠珠是谁,广平侯府中人,却均知珠珠是陆心颜的乳名。

“不会恰好名字相同吧?大嫂怎会与人私相授受?”宫柔忍不住插嘴,说完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着唇哀切解释,“大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那个意思都没关系了,反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广平侯府世子夫人乳名叫珠珠,而且貌似有"qing ren"!

众人看向陆心颜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暧昧,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一点点扑风捉影的香艳事,都能让人激动好久,至于事情真相如何,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妾身也以为恰好同名而已!紧接着旁边一人问道:珠珠是谁?那人道:你别对人说,珠珠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的乳名,我们是在乡下认识的,约了今日出来相会,我寻人在这帕子上写了首情诗准备送给她。”

崔莺鸾说完,飞快看一眼宫田予,果然对方的脸,已经开始绿了!

他不要她是回事,她敢给他戴绿帽子,又是另一回事!

无数好奇的眼光,像射灯一样,聚在陆心颜身上,包括楼上的萧逸宸四人。

那光中间的女子,神情自若张扬,仿佛刚刚听到的是无关紧要的人的事,只淡淡道:“你说上面写的是情诗?那你念出来听听。”

崔莺鸾这次正式将眼光移到宫田予身上,等待他的指示。

心里却乐开了花!

都说陆心颜变了,但在她看来样子确实变漂亮了,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

“念!”

“世子…”

“念!”

崔莺鸾似承受不住宫田予的压力,缓缓展开手中的丝帕。

瞬间,面上像打翻了调色盘似,五颜六色齐现,最后彩色被抽离,只剩下一片惨白。

(脑洞题:丝帕上面写的什么?)

三一、发卖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点念!”宫田予不耐烦了。

“世…世子…”崔莺鸾捏着帕子的手开始打颤,像捏着块烫手山芋,连话说不利索了。

可她越是这样,越发让人好奇,上面到底写着多么惊世骇俗的香艳情诗!

不少人开始起哄了,“快念!快念!”

有人用激将法,“不会是其实什么都没有,故意诬陷吧?”

有人嘀咕道:“这世子怎么一点威信都没有?连个小妾都可以罔顾他的命令!”

这话一出,宫田予为了挽回威严,厉喝道:“崔莺鸾!念!”

崔莺鸾骑虎难下,不敢不从了,“哩哩啦啦吧唧啦啦啦…”

“什么嘛?根本听不清楚念的什么!这广平侯府,哎…”

一言难尽的叹息,表达着同样的意思:一个小妾公然三番四次违背府中世子的命令,只怕这广平侯府怕是难成气候了!

“大声念!”宫田予双眼赤红,似要瞪出眼眶之外,戾气横生。

那吃人的模样是崔莺鸾从未见过的!

崔莺鸾浑身抖得像筛子,知道今日难逃此劫,遂双眼紧闭,如即将赴刑场被砍头的死囚,以石破天惊地气势吼道:

“我画个圈圈诅咒你:生儿子没**!”

方圆数十米,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诡异的如同被点了穴道,愣在当场。

灯光如织,照明用的花灯随风轻晃,风吹过,少年少女的发丝衣裙轻扬,而他们的动作,却如木偶般停顿。

然后,噗嗤,一声突兀地大笑划破天际,如同解咒的咒语,接着,两声,三声,无数声…

静谧的画卷,瞬间鲜活,所有人捧腹大笑,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吸引了远处喧嚣的人群,织成一张名叫丢脸的网,紧紧罩住宫田予。

他如练功走火入魔的人,露在外的筋脉凸起,整张脸扭曲到如同地狱恶鬼!

大脑在那一刻停止运转,宫田予想也没想,一脚踹向将他陷入此绝境的崔莺鸾。

正中心口。

娇小柔弱的崔莺鸾被踹飞,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在那同时,一张粉色帕子从崔莺鸾袖中飞出,直直飞落到宫田予脚边。

他弯腰捡起,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像疯子似地冲向崔莺鸾,疯狂狠踢,“贱人!该死的贱人!”

他脚下用足全身力气,全然不顾他一向最疼爱的崔莺鸾,躺在那里哀嚎求饶,“世子,是您让妾身念的啊,饶命啊,世子~”

此时的崔莺鸾还以为宫田予踢她,是因为她念了那手帕上的内容。

眼看崔莺鸾开始吐血,宫锦皱眉喝道:“够了,予儿,你想闹出人命吗?”

在她的示意下,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地将宫田予拉开。

宫田予不得不收了脚,恨声道:“将这个贱人发卖掉!”

“不!相公!”崔莺鸾如遭雷轰,不顾全身是血,爬过去想抱住宫田予的腿,却被他厌恶避开。

崔莺鸾心冷如冰,声声泣血,“相公,妾身是您最爱的莺鸾啊!您曾对妾身许诺,今生今世只爱妾身一人,您这么快就忘了吗?”

宫田予忆及往昔恩爱,神情出现一丝松动。

陆心颜顺了顺头发,“青桐,拿个多余的帕子给她擦擦脸,这一脸的血,看起来怪可怜的。”

帕子!宫田予一听到这两个字,想到刚看的内容,理智再次失去,“立马给我发卖掉!”

他说完头也不回绝情地走了,对崔莺鸾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置若罔闻。

陆心颜从青桐手中接过帕子,蹲在崔莺鸾面前,轻柔又怜惜地替她擦去面上的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真是可惜了,你说你这是何苦?”

崔莺鸾电火石光中想到落到宫田予脚边的帕子,目露狠厉,“是你在帕子上动了手脚?”

“这么快就能想到,果然不是个笨的。”

“你做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陆心颜笑得轻柔,崔莺鸾却全身汗毛都竖起,“你八岁进府跟在我身边,名为我的丫鬟,但我何曾将你当做丫鬟?

我读书你跟着识字,我穿绫罗便送你绸缎!可你呢,我不方便与世子过多见面,遣你替我们传信送礼,你倒好,在世子面前颠倒是非,让世子讨厌我,而爱上了你!

不光如此,你野心越来越大,新婚夜勾走世子,与江氏合谋毁我名节,妄想这世子夫人之位!如此我便让你尝尝,被心爱之人抛弃的痛苦!”

崔莺鸾咬牙不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这么做根本没错!

陆心颜顿了顿,“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上面写了什么?”

只要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那她就可以将宫田予对她的误会解释清楚!

崔莺鸾双眼满含期待,露出示弱神情。

陆心颜缓缓一笑,“不告诉你。”

“你?”崔莺鸾气得又吐出两口鲜血。

“我不告诉你,可是看在曾经主仆一场的份上,为了你好。”陆心颜道:“因为你知道了也挽救不了什么,反而会因为明知又无法改变,心中气愤一生。这女人啊,可不能经常生气,生气会容易老的。”

“我不怕,你说!”

“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告诉你吧。”

三二、揭谜底

陆心颜好心道:“那上面写的是:莺鸾,我的小宝贝儿,那日深夜一别,我夜夜孤枕难眠,不知你是否同我一样?若是那不中用的世子满足不了你,记得来找我哟~”

崔莺鸾身为过来人,自然明白话中深意,又羞又气,“陆心颜,你污蔑我!我日日在府中,何曾与人深夜相会过?又何曾说过世子半点不是?我要去跟相公说清楚,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先不说你今晚会被卖到哪去,就算你找到了宫田予,你以为他会听你解释?”陆心颜眼带怜惜地看着她,“你知道彻底打击一个男人自尊的方法是什么吗?就是他的女人对他说:你床上不行!

你是宫田予的第一个女人,你的话会彻底激起他的自卑和愤怒!至于你有没有在深夜出去过,只要有了疑心,自行脑补一个证据,太容易了!比如你可以趁他熟睡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我可以跟他说他很厉害!”

“宫田予清秀有余阳刚不足,脚下轻浮,下盘不稳,一看那方面马马虎虎!你觉得你亡羊补牢的话,会不会得到反效果?”

“那我告诉他,这都是你的阴谋!是为了拆散我们的阴谋!”

陆心颜嗤笑,“我并未同他圆房,而你早与他有苟且,他行不行,是你更清楚,还是我更清楚?”

崔莺鸾死死瞪着她。

“哎,我都说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以后好自为之吧!”

陆心颜似可惜地叹气后站起身,面色一整,沉声道:“遵世子吩咐,拖去卖了!”

“是!”两个婆子出来,拉着满眼不甘和仇恨的崔莺鸾走了。

青桐扶住陆心颜,小声道:“刚有个男人鬼鬼祟祟走了。”

“问清楚后打一顿。”

原本江氏的整个计划里是有个男人的,不过陆心颜把整个计划都破坏了,那个男人见没有发挥之地,便悄悄溜了。

“是,小姐。”

青桐悄无声息地离开,如同刚刚悄无声息地换掉崔莺鸾袖中帕子一样。

“小姐,小姐!”小荷从远处满头大汗地跑来,汗水将一缕碎发粘在面上,“气死我了!那个小贼实在太会躲了,我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他!”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陆心颜扔给她一条帕子,“擦擦汗,别着凉了。”

又转头,对犹目瞪口呆中的宫锦几人展颜一笑,似乎刚才一事从未发生过。

刚刚这边动静太大,宫柔宫梅几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回去吧。”宫锦发话。

——

刚刚崔莺鸾吼出那句话后,楼上四人除了萧逸宸外,公孙墨白几人均笑得直不起腰,特别是公孙墨白,最为夸张。

桃花眼里波光粼粼,像被风吹皱了的湖面,他看着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萧逸宸,揶揄道:“逸宸,你说那个小媳妇是不是真对你有意思?明知道有人陷害她,扔了帕子就好,为何非要塞给你?”

武昇和李钰显然没想到这点,被公孙墨白一提醒,顿时停止了笑。

武昇眼珠转动,年少轻狂的脸上笑意促狭,“我觉得公孙表哥说得极有道理。”

李钰因为陆心颜告诉了那香的名字,对她印象极好,忍不住替她辩解,“三皇子,大表哥,我觉得宫少夫人是无心的,可能是想找地方扔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萧世子,然后身子不稳,不小心抓到了萧世子的手,将帕子放在了他手心,然后因为害羞,一时忘了跟表哥明说~”

萧逸宸淡漠的琉璃眸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

军中三年,杀敌无数,白骨累累,早就练就一副冷漠心肠。

若不是看在宫老夫人面上,早就杀机已起。

如今李钰一言,让他倾刻之间下定决心,露出坚定骇人的光芒。

不过是同某人一样的淫"dang fu"人而已!

杀了就杀了!

公孙墨白摸摸李钰的头,一副看小傻子的可怜眼神,“你心智这般低下,难怪姨母为你操碎了心。”

“大表哥!”李钰涨红脸,“我没胡说,宫少夫人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公孙墨白红唇轻勾,刹那方华绽放,“那就让大表哥亲自为你验证一番,免得你以后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妇人给骗了,你娘伤心,我娘也跟着伤心。”

李钰因为纨绔变态之名,不受未婚女子青睐,那些已婚的妇人们倒是对他欢喜得紧,曾有淫荡的妇人暗中抛出橄榄枝,愿与他春风一度。

“大表哥,你…你…你想干什么?”李钰惊得倒退两步。

公孙墨白生得一副媚过女儿家的好皮囊,对付起女人来,向来无往不利,只要他愿意,几乎没有失过手。

在李钰想伸手拉住他的时候,一袭红衣已翩然往楼下走去。

李钰连忙追在后面,武昇年纪最小,更爱热闹,“萧表哥,我们也去瞧瞧。”

——

陆心颜一转身,一抹艳丽耀眼的红,映入眼帘。

那人生着一双勾魂的桃花眼,面容赛娇娃,朱唇胜红衣,此时正直勾勾看着陆心颜,眼里全是露骨的惊艳。

那惊艳如聚在水中的朱砂,缓缓散开成一片深情的红,红唇绽开,艳如妖魅。

“想不到今晚,我竟能遇到这般绝色的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我终于明白那诗中所言并非虚构…”

男子温柔低迷的嗓音痴痴念出一长段洛神赋,似低喃,偏偏陆心颜几人都能听到。

他眸光迷离地聚在陆心颜身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番话,是对陆心颜说的。

宫羽宫柔宫梅三人又是芳心跳动,又是嫉恨。

眼前男子,云阳大长公主府的嫡长孙公孙墨白,貌美又风流,最爱流连花丛,却从未对任何女子作出这般高的评价。

绝色又深情还多金的男子,最易打动人心,连二十三岁的宫锦都被此时的他勾得心跳快了两分。

陆心颜同样直勾勾盯着公孙墨白,这脸这腰这臀,生得可真好啊,那桃花眼一勾,活生生就是一个专门魅惑人的男狐狸精!

啧啧啧,也不知祸害过多少良家女子,才练出这般勾魂慑魄的神情。

不过看他这小样,似乎想…引诱她?

三三、惊众人

呵呵,可惜段数在她面前…有点不够看啊!

陆心颜轻轻一笑,艳过桃花媚过海棠的笑容,便从她绝美的面容上荡漾开,亮过星辰的眼,瞬间像两个漩涡,将人的魂吸入那片虚空。

她启唇轻念,如晚风奏响风笛,“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虽然是首元宵的词,比不上秦观的鹊桥仙适合,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太适合此情此景。

那词一念出,不只公孙墨白,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武昇以及侯府几人,全都楞住了。

在嘴里反反复复地小声念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竟似渐入魔怔。

只有萧逸宸,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不经意抚弄袖角的某人的纤纤玉手。

垂眸的瞬间,火花四射,瞬间便被长长睫羽掩住华光。

既已下定了决心,断不会轻易动摇!

宫羽紧紧咬住唇,内心受到严重打击。

她自认才情不输任何人,更别提以往诗画不通的陆心颜了,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可刚刚陆心颜念出的那首精妙绝纶的词,让她自愧不如。

嫉妒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她心底一个小小的角落。

对陆心颜甚有好感的李钰,第一个拍手,毫不吝啬地夸道:“宫少夫人,好词!”

他一开口,侯府几人便齐齐看向他这边。

“见过三皇子!”宫锦带头行礼。

“本皇子今晚微服,不必多礼!”武昇扬手示意,皇家气势在这一刻展现出来。

陆心颜美眸轻轻眨动,传闻公孙墨白与萧逸宸私交甚笃,不清不楚,难道是为了她塞的那块手帕而来?

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自己不出面,居然鼓动“相好”来找她麻烦?!

在见到这三人的那一刻,身后的宫羽,眼里散发出惊人的光彩,也不知是针对那三人中的谁!

宫柔嘴角快速滑过不屑,转而娇笑着对着李钰道:“钰哥哥,别忘了我的香哦。”

“在下记得。”李钰颔首。

武昇不失礼貌地问:“宫少夫人,请问刚刚那首词,是出自何人之手?”

身为皇家人,面上情绪管理能力自然一流,他此时问话好似随意,可他的手,已紧紧握成拳。

“前些日子无意间听人念了两遍,便记下了。”陆心颜轻轻扬眉,张扬瑰丽的流光,在眉宇间流转,眼角余光扫过萧逸宸和公孙墨白,“只觉得此情此景,太合适不过,便念了出来。”

武昇有些迫切地道:“那人是谁?如今在何处?”

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此等人才,自该替父皇招至麾下。

陆心颜随意道:“我不知道,是个寻常路人。”

“能说出具体长相吗?”

有完没完?陆心颜敷衍,“那人戴着斗笠,四十来岁,一身青衣,中等身形,其他我就不知了。”

武昇接受了这个解释,在他看来,陆心颜始终是个妇人,自不会随便盯着陌生男子看。

当下有些失望道:“谢宫少夫人告之。”

他显然忘了,眼前女子不光随便盯着公孙墨白看,还偷偷给萧逸宸塞过帕子。

宫锦见公孙墨白震惊的眼神仍停在陆心颜身上,有些不悦地站出来挡住他视线,对着武昇行礼道:“若三皇子无事,咱们就此告辞了。”

武昇点头,“宫四姑娘,宫少夫人,各位宫家小姐,慢走不送。”

宫羽的眸光,刹那间黯淡,面上失望嫉妒的神情,毫不遮掩。

只可惜,除了宫柔,无人注意她的异样。

临上马车的时候,陆心颜给悄悄回来的青桐低语两句。

青桐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公孙墨白本想展示自己无边魅力,结果以差点被反勾结束。

终日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这个女人,果然如三皇子所言,有点意思!他眯着桃花眼暗忖。

与他同等心思的,是武昇,看着离去的侯府一行人中,那道最曼妙多姿的身形,他自言自语,“你们说刚刚那首词,会不会是那个宫少夫人所作?倘若真是她所作,倒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女了!”

李钰最高兴,“大表哥,我就说宫少夫人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

公孙墨白认同道:“确实不是!”

比他以为的厉害多了!

倒是他小瞧了!

日后若再遇上…

哼,总要报那一宅之仇!

全程无表情的萧逸宸,一言不发,琉璃眸中死寂一片。

——

第二天早上福寿院。

前来请安的江氏明显精神不好,皮肤粗糙,眼睑灰青,无意扫向陆心颜的眼神,古井般森冷。

陆心颜自然不会认为她是为了崔莺鸾。

封氏问:“珠珠,听说昨晚你和予儿起了冲突,没什么事吧?”

陆心颜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事,是崔莺鸾惹世子生气,被世子亲口下令发卖了。”

“大嫂,这回我帮理不帮亲!大哥当众让你跟个妾室回礼,实在太过份!”宫柔气嘟嘟的,一脸替陆心颜不值,“我当时都看不过去了!要不是身为女子不好出面,我一定会上前据理力争!”

陆心颜淡淡道:“古人云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者,称之为大丈夫也!咱们侯府深受皇恩浩荡,百年簪缨之家,女子亦该有男儿之气!三妹妹身为女子,亦是侯府小姐,享受侯府庇荫之时,应将侯府摆在前,无论何时何地,必当先维护侯府尊严。

昨晚之事,我为主子,崔莺鸾为小妾,我不回理天经地义!但三妹妹不当场据理力争,说明三妹妹要么没有看不过去,觉得理所当然,要么觉得自己荣誉高于一切,不愿为了侯府荣誉舍弃小我!”

宫柔被噎住,一双妙目泛着水光,“大嫂,我…我没有…”

“没有为我打抱不平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是吧?”

三四、美人

“大…大嫂…”宫柔委屈不已,“当时四姑也没有出面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四姑没反应过来很正常!”

以前宫锦一向不喜欢陆心颜,这几日虽有改观,但还没到为了她与自己的亲侄子起冲突的程度。

陆心颜可以接受,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宫锦从未有害她之心,也从不曾从她手上骗过任何财物,不喜欢就冷脸对之,不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但宫柔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表面陆姐姐喊得亲亲热热,好处拿了不少,背后却没说过她半句好话,还笑她人傻钱多。

昨晚包石两家那么快就遇上,逼开宫羽宫梅,宫柔亦即刻同相熟的包石两家的庶小姐离开,最后只剩下她和宫锦,才让宫卿有了可乘之机。

整件事,跟宫柔绝对脱不了干系!

侯府人丁单薄,宫田予宫羽宫柔都是封氏的宝贝。

打老鼠,忌玉器。

看在封氏的面子上,陆心颜只是小惩宫田予。

但是其他人,当然不会客气的!

江氏是儿媳妇,恶心了就恶心了,崔莺鸾是小妾,卖了就卖了,宫卿是庶女,昨晚派青桐打了就打了。

原本对于宫柔,陆心颜还在犹豫,但此时宫柔主动将脸凑上来找打,她怎会客气?

宫柔眼泪簌簌往下掉,“大嫂,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这是说她故意针对她了?

真搞笑,她不接受她虚伪的讨好,反倒是她错了?

“错误要经过自身深刻反省,才能真正认知!你若不知道哪里错了,又得罪了谁,那就回去闭门思过,想明白了再说!”

宫柔:“…”

江氏冷哼一声,“你既晓得你是正室,莺鸾是妾室,你尊她卑天经地义,那你也该懂女子出嫁从夫,夫即为天!为何予儿让你给莺鸾回礼你不回?你将予儿的脸面置于何处?”

陆心颜道:“夫人,女子从夫好比臣子从君,都有一个底线:便是不违背道德礼仪!若指令有错还执行之,是为愚忠!难道世子让我打夫人你一巴掌,我也照打不误吗?”

江氏气急,“你休想挑拨离间!予儿怎会这般对我?”

陆心颜耸肩,“夫人何须动怒失了仪态,我不过打个比方而已!”

宫羽道:“母亲!这事本就是大哥不对在先!”

江氏顿时如被戳破的气球,有些恼怒看向女儿。

宫羽却不看她。

她是被陆心颜刚刚一番教训宫柔的话触动,觉得做人就该依理而行,不管面对任何人,哪怕父母长辈,不合理的就该指出,大义灭亲!

若是陆心颜知晓她这番心思,定会道:可怜的孩子,脑壳坏了!

封氏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说了,这事都怪我,不该提这个头!大媳妇,还有几天就中元节了,十二那天日子不错,你带着府中女眷去清岩寺祈个福!”

“是,娘,媳妇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珠珠,施针的时辰到了吧。”

“是的,祖母。”

“珠珠和白芷留下,你们都回去吧。”

——

快到石榴院门口时,突然有个眼熟的青衣丫鬟冲过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陆心颜脚下:“少夫人,奴婢半烟,求您救救秦姨娘!”

秦姨娘?宫柔的生母?

“秦姨娘是侯爷的人,她的主子是夫人,你求错人了!”

陆心颜绕过半烟,自然朝前走去。

半烟未料到她问也不问何事就走,楞了小许,跪爬着扑过去,“少夫人,秦姨娘病了几天了,夫人只说让她休息,不肯请大夫,老夫人身体不好,奴婢不敢去打扰,奴婢实在没办法,才求到少夫人面前,求您发发慈悲,让白芷姐姐过去帮咱们姨娘看看!”

用封氏做借口啊…陆心颜俯视脚边口齿伶俐的半烟,片刻后缓缓勾唇,“白芷,去秦姨娘院子里走一趟。”

——

初九,整个侯府沸腾了。

被陆心颜派出去几天的田叔回来了。

带来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超大超大的油布伞,足有二米多长。

漂亮的竹藤长椅,几串长长的被彩色绢花绿叶包住的粗绳,两张据说叫什么折叠椅的东西。

因为折叠在一起,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样。

铁架子,长叉子,用铁制成的圆盆,像太极一样,中间一分为二。

林林总总共两大车。

不少下人们好奇地看着第三辆马车,纷纷猜测,那里面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等马车帘子一打开。

年轻的、年长的男仆们,口水哗哗掉了一地!

那车上,居然是两个绝色美人。

前一人肤若三月桃花,面若五月海棠,眼若八月秋色,笑容如七月烈烈艳阳,身姿如四月风摆扬柳,怎一个美,怎一个媚字了得!

桃红色绣海棠的低胸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衣,三千青丝绾成飞天髻,两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斜斜插入,阳光耀眼迷人眼,也不及眼前女子迷人眼!

另一人一身素色月牙白,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倭坠髻上只插了一只通透的碧玉簪,肤色莹白似雪,阳光一照好似会发光,比那簪子更有光泽,蛾眉轻扫,面上半点脂粉未施,只有那红唇,娇艳似蔷薇。

她身姿略显单薄,不及前一人那般妖娆,但当她抬眸的瞬间,那欲迎还拒、如小兔子般羞涩的秋瞳,便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真真让人,好想扒了她的衣裳,狠狠蹂躏啊!

两人袅袅娜娜从车上面下来,对着众人盈盈一拜,“见过各位哥哥们,以后请各位哥哥们多多关照。”

声音如黄莺出谷,酥软了人心。

一群或年轻或年长的男仆们,个个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只傻傻笑着,不知如何好。

第一次被这么美的女子称为哥哥,简直像做了场旖旎美梦,真不想醒啊。

“进去吧,小姐等着你们。”

唯一镇定也是负责买两人回来的田叔,咳嗽一声,提醒那些人不要更丢脸了。

“是,田公子。”

田叔嘴角抽搐,早跟她们说过,他只是个下人,喊他老田或田叔就成,可她们偏偏固执地要喊他田公子。

从正门一直到石榴院,两女所经之处,收获了无数惊艳羡慕嫉妒猜测的目光。

三五、大实话

太阳伞在陆心颜的指挥下,已经撑起来了。

一张竹桌,两张折叠椅往下面一摆,陆心颜躺在上面,伸个懒腰,感觉微风习习,这感觉,真爽!

“小姐,人来了。”田叔垂着眼恭敬道。

“奴婢见过小姐。”

陆心颜旋即起身。

看到两女,哇了一声,果真绝色!

不过嘛,似乎偏向男人的喜好。

一个热情妖娆,又娇又媚,一个孱弱轻盈,含羞带俏。

陆心颜摸着下巴,美眸中闪过为促狭,“田叔,想不到你心中的理想型,居然是这两种类型的。”

田叔的脸瞬间变得又黑又红。

当初陆心颜让他买两个美人回来,他直觉认为是买来固宠的。

所以便按男人的标准,选了两个最美的女子回来。

“田叔,我记得你好像未成婚,要不这样,你告诉我这两种型你最喜欢哪种,我按这个标准,帮你找房媳妇。”

田叔越发羞窘,“小姐,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先去忙了。”

“田叔,你要是不直说,我就帮你选了哦,到时候选错了可别怪我。”

田叔落荒而逃。

陆心颜在后面放肆大笑。

两女似乎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从进来行礼后到现在,嘴角的弧度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弧度,身形连动都没动一下。

“有名字吗?”

“请小姐赐名。”桃红色襦裙道。

“那你叫梳云,你叫掠月。”陆心颜随手一指。

“谢小姐赐名。”梳云是桃红色襦裙女子,另一人便是掠月。

在秋千上玩耍了好一会的小荷,满脸通红地跑过来,“小姐小姐,那个秋千好好玩!我好喜欢!”

看到两女后,双眼都亮了,“哇,好美的两个姐姐,小姐,她们是谁?”

“是新来的,梳云、掠月,以后陪咱们一起玩耍。”陆心颜看她一眼,顿有种老妈子的感觉,“去换身衣裳,小心感冒,等会不许玩了!”

小荷吐吐舌头跑了,“那我再玩会后去换衣裳。”

两人日常的对话,落入梳云掠月耳中,却如惊天炸雷,顿觉三观受到严重打击。

这是丫鬟,不是小姐,或小姐的亲戚?

怎可这般…随意?

陆心颜抬眼望望园子里,小荷在一架秋千上玩得开心极了,也不管太阳晒得脸通红。

白芷则在另试另一个网状可以躺上去的躺式秋千。

青桐正在自愿当苦力,在两架千秋附近挖坑埋上几根长柱子,几张柱子是用来撑油布的,挡雨遮阳。

吕嬷嬷和汪嬷嬷躺在两张躺椅上,拿着烧烤叉聊天,似乎在研究这是干什么的。

陆心颜顿时有种错觉,她是小姐,还是丫鬟?

“梳云、掠月,我带你去你们房间,先休息一会,晚上再和大家打招呼。”

“是,小姐。”两人不敢造次,收起心头疑惑,垂头离开了。

晚上,萧逸宸和小猴子回来,小猴子眼尖地看到隔壁院子里,似乎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少爷,那是什么?”他指头高出墙头的太阳伞问。

萧逸宸琉璃双眸里倒映着月光,如月下平静的湖面,“伞。”

“那么大的也是伞?”

“大人是人,小孩是人,难道年龄大小有差别,就不是人了?”

好像有理,但是,“少爷,其实您也不知道,瞎猜的吧?”

小猴子严重怀疑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

瞎说什么大实话!

萧逸宸瞥他一眼,目光清冷,“去打水。”

小猴子撇撇嘴走了。

萧逸宸走到塌墙附近,静静看着一天之内,翻天覆地的隔壁院,眸色渐渐暗沉。

然心中已下定的决心,却未动分毫!

——

府中众人知道陆心颜买了两个美人后,思绪不一。

宫羽不屑地皱眉,还以为陆心颜真变了,结果还是用这种低俗的手腕来获哥哥的欢心!

江氏得意冷哼,还是没逃过予儿的手掌心,用这种手段邀宠,看来我儿果然非一般人!

宫田予跑到石榴院门口大吼:“陆心颜,休想用这种手段得到我的心,我是不会如你所愿的!”

他不是傻子,那晚回来后,便知那事多少与陆心颜有关!

陆心颜:一群傻逼!

第二天早上去给封氏请安的时候,封氏欲言又止,宫柔则故作天真地问:“大嫂,听说你买了两个美人,打算用她们做什么?”

“与你无关!”

这宫柔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前两天才被她气哭了,又巴巴送上来让她打?

宫柔被呛,僵笑道:“大嫂不愿说便罢了,何必如此呛?”

陆心颜淡淡一笑,“三妹妹,你想多了,我刚刚的话有错吗?我花自己的银子,买了两个丫鬟放我院子里,哪一点与你有关系?”

宫柔面色变白,咬着唇,回答不出来。

封氏拍拍陆心颜的手,对着宫锦几人道:“收到十二去清岩寺的消息了吗?”

顾氏道:“伯娘,大堂嫂昨天派人知会过了。”

封氏点点头,“你们也好久未曾出去过了,这两天提前打点好,莫到时候失礼亵渎菩萨。”

众人一一应下。

这时孙嬷嬷打帘子进来,“老夫人,五姑娘刚刚派人来传话,说她昨天受了风寒,大夫说要休养几天,十二那天怕是没空与咱们在清岩氏碰面了。”

冯姨娘手中的佛珠一紧。

“没什么事吧?”封氏余光看到,关切问道。

“说是没大碍,让老夫人不必担心,也不必派人探望,病好了她自会回府来看望老夫人。”

陆心颜垂下眼眸,掩入眼中笑意。

那晚宫卿联手江氏害她,回去的时候,她让青桐半路拦截宫卿,先是对着脸狠揍一顿,接着整坏车轮,让她从车上摔下来。

身上的伤可以说是意外,被揍成猪头的脸,一看就是得罪了人,人为造成的。

宫卿当然不敢让人去看她了,不仅不敢声张让人去看,估计还得死命锁住这个消息。

否则丢脸的是宫卿自己。

第二天宫卿知道陷害没成功后,不是没怀疑过打她的人是陆心颜派来的,可惜没有证据,自己这张脸短期内又无法找人对质,最后只好先忍着。

这时,宫柔啊了一声,似想起某事,“祖母,柔儿今早来您这的路上,碰到周管家,他说家里的马车有几辆拿去修了,打算去问问夫人,十二那天去清岩寺,马车不够用怎么办?”

连氏看向陆心颜,“听说珠珠从庄子回来的时候,置办了一批马车,祈福是大事,珠珠能不能借出来用用?”

“三表婶客气,自是可以。”

回到石榴院,青桐送来一张纸条,“小姐,这是田叔送来的,一则是关于冰巧的,一则是关于秦姨娘的。”

陆心颜接过一看,美丽眉心蹙起,片刻后道:“白芷,找机会去做一件事…青桐在一旁协助。”

“小姐你是怀疑…?”青桐问。

陆心颜点点头,“没错,所以需要白芷确定。”

“那秦姨娘那边?”

“既然她敢利用我做垫脚石,就别怪我这垫脚石打滑,让她不小心滑到河里去!”

三六、清岩寺

转眼到了十二这天,众人早早起来准备好,前往清岩寺。

十辆华丽的红盖马车停在侯府门前,统一的烟青色布围子,琉璃串成的珠子直直垂下,阳光下瑰丽如七彩宝石。

“哇,好漂亮啊!”宫柔开心赞道,又亲热地挽住宫羽宫梅,“二姐姐,四妹妹,今日咱们坐一辆马车吧,让绮玉采青几个坐一车。”

宫梅自不会拒绝,宫羽抹不开面子拒绝。

宫倩也想和姐姐们坐一起,但连氏不让。

随陆心颜一起出来的,是青桐和小荷。

几人坐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清岩寺出发。

半个时辰后,清岩寺到了。

下马车的时候,宫羽的丫鬟采青不小心扭了脚,脚肿得像馒头,泪眼婆娑的。

宫羽为人清高,对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倒有几分真心,让采青在马车里休息,带着白翠一人随大流前往庙里。

从专门的官家入门进去后,江氏带着一行人先净手点香许愿,然后添了十两香油钱。

出来的时候,碰到一行人。

为首是个身穿墨绿色暗花襦裙的三十出头妇人,梳牡丹头别金钗,五官生得极好,一双眼顾盼生辉,浪漫多情,偏偏被这一身太过端庄成熟的妆扮,生生由八十分压到了五十分。

来人正是蔡氏,舞阳侯蔡家的嫡长女,葛太师家的嫡长媳,当今皇后的弟妹。

她快速打量了一眼陆心颜。

端庄的圆髻上插着两支玉梅花簪,一身极素的玉色窄袖襦裙,袖边襟边绣着几朵梅,腰间挂着一条同样是梅花造型的络子。

整体造型简约却不失大气,朴素端庄极适合今日来拜佛祈求的场合,又带着一股子空灵之气。

蔡氏暗道一声好,心中先有了三分满意。

江氏并不知晓封氏的安排,以为真是碰巧遇到,当下笑盈盈地主动相邀。

蔡氏有目的而来,自是应下。

两群人变成一群人,前往一处内室,小沙弥们送来了茶水和小食。

双方见过礼,宫家一众人连同陆心颜在内,均收到了份量不一的礼物。

接着江氏与蔡氏便开启了官方贵妇闲聊模式,说些无伤大雅看似有趣实则无聊的凑趣话,连氏与顾氏偶尔插上几句,满脸兴奋。

毕竟以她们的身份,能同蔡氏对上话,实在是天大的荣幸。

几个小的不好插嘴,慢慢便有些坐不住了。

宫柔用眼神示意宫倩,将摆在她面前的小食盘递给她,宫倩听话地递过去,却不知怎的,手肘被人一撞,盘子从手中跌落,打翻宫柔面前的茶水杯,那浅绿色的茶水便全数浇到了宫柔浅黄色的长裙上。

“呀!”宫柔一声轻呼,江氏不满地眼神扫过来,她慌忙捂住嘴。

这番动静,还是让蔡氏见到了,她微笑道:“小姐们正值年少好动,陪着我们一群妇人自是无趣,都下去玩吧。”

“还不谢过葛夫人?”江氏瞪了宫柔几眼。

“谢葛夫人!”宫羽宫柔宫梅宫倩齐齐起身道谢。

几人离开后,蔡氏将眼光移到陆心颜身上,微笑道:“少夫人年纪轻轻,倒是坐得住。”

江氏呵呵接口,“也就今日葛夫人在能震得住,平时啊,比那几个还皮。”

这话说得甚是高明。

一般有人当面赞美家中晚辈时,其长辈多半会贬低自家子孙,但话里却掩不住得意。

江氏这明贬又带着打趣的话,旁人听了,只以为她是疼爱陆心颜,将她当成女儿般才会这般说话。

但在座的人,偏又不是旁人。

顾氏连氏对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早就领教过多次。

蔡老夫人让蔡氏来之前,自是告知过江氏与儿媳陆心颜之间的微妙关系。

因此江氏这一说,蔡氏便不好接口了,端起描金茶盏,小饮起来。

气氛凝固了两秒后,陆心颜微微一笑,“祖母岁数大身体不好,喜欢儿孙绕膝,欢声笑语!珠珠为了让祖母开心,平日里便活泼了些,倒是让夫人担心了,日后珠珠定会谨言慎行。”

江氏说她皮,她便回这皮是因为封氏,彩衣娱亲是为了孝,孝大过天,谁敢说陆心颜的言行有半点过错?

江氏手一紧,蔡氏笑着缓解她的尴尬,“今日你祖母不在,少夫人可想出去皮一皮?”

“佛门净地,珠珠不敢妄来!”陆心颜眼珠子转动,“不过这庙中景致不错,珠珠许久不曾来,倒是想重温一番。”

蔡氏哈哈大笑,“你呀你,难怪宫夫人会说你皮了,明明想出去玩,偏说得这般动听。”

她抚抚鬓角,“那你就去吧。”

陆心颜起身,盈盈一拜,“谢葛夫人。”

蔡氏满意一笑。

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倘若陆心颜有把握替蔡氏妆扮,便中途离开,倘若不能,便一直留在房中。

如今陆心颜选择了离开,代表她心中有把握,蔡氏心里便轻松了两分。

陆心颜离开院子,门外只得青桐一人。

“小荷又去野了?”陆心颜抚额,这小丫头,胆子也真够大的,第一次来这清岩寺就敢乱跑,也不怕被人拐了去,“下次一定得好好管管才行!”

青桐暗切:还不是小姐您惯的?

“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带着丫鬟往前院去了,三小姐拉着二小姐往后面禅房去了,说是让二小姐陪她去换衣裳。”

陆心颜冷笑一声,“一切果然如预想那般!青桐,你去马车处守着。”

“是,小姐。”

这时小荷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满面通红,满脸大汗,“小姐!”

陆心颜看到她,无奈叹口气,拿出帕子替她擦去满脸的汗,“又跑哪去野了?也不怕被人骗走。”

“小姐!”小荷激动道:“我刚刚看到那个小贼了!我要继续去追他!”

转眼又跑没影了。

陆心颜:…

她看着小荷的方向,只见一名俊俏的粉衣少年,正左右张望朝这边走来。

陆心颜正要喊他,突然暗地里伸出一只手,带着清凉冰冽的气息,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了假山后!

三七、所谓心魔

李钰是闻香而来。

他进寺庙没多久,便闻到一股极淡极特别的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匆匆替去世的父亲祈完福后,便巡着香味一路往后院而来。

眼看就要走到那假山前,后面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前面可是李公子?”

李钰只好回头,见是一名丫鬟装扮的少女,问道:“你是谁?”

“奴婢是广平侯府宫三小姐身边的丫鬟绮玉,三小姐刚刚见到您,便遣奴婢来问一问,上次您答应送她的百花香,不知是否带在身上?”

李钰道:“请替我回了宫三小姐,李钰不知今日会遇上宫三小姐,并未将百花香在身上。”

绮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三小姐可是很期盼来的。”

李钰呐呐不知所措,“那…那如何是好?”

“李公子,要不您随奴婢一起去,亲自跟三小姐说一声?”绮玉见他面露为难,“二小姐也在的。”

李钰想想,点头应下了,正好也跟宫柔约个时间,下次他派人送过去。

“那你带路吧。”

被人死揽住腰、捂住嘴藏在假山后的陆心颜,正狠狠咬着那人的手,期望他吃痛之下松手,好让她出声被李钰发现。

哪知她口腔都有血腥味了,那人却怎么也不肯松手,直到李钰和绮玉不见身影。

陆心颜心下一凉,难道她之前的猜想错了?她们不是想陷害她?竟是想派人杀她?

正想着间,耳边传来冰凉又有两分耳熟的声音,“你若不叫,我立马松手,否则…”

陆心颜拼命点头,唇边的手渐渐松开。

她一转头,惊呼,“是你?!”

一身月牙色浅蓝云纹锦袍,面容俊美冰冷,一双眼深邃莫测,像看死人又像看仇人般!

不是她的“仇人”萧逸宸又是哪个?

浑身冰冷如地狱的气质,铺天盖地般汹涌而至,陆心颜血液逆流,直觉危险。

他不会是认出她来,想找她算账吧?若是如此,这男人也太小气了些!

陆心颜这般想着,便下意识后退两步。

论武力值,她可连人家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早知道会遇上他,就不应该让青桐离开!

陆心颜暗自懊恼。

不过,可以怂,但绝不能认怂!

“萧世子,您这是何意?”她美眸微转,佯装镇定,“妾身乃有夫之妇,您这般将妾身挟持至此,莫非有什么企图?”

对面男子气势不减,却静立不语!

七夕那晚决定除之的决定,在他心头如磐石般未曾动摇过。

这些日子未曾行动,便是为了等今日。

前几日得知她今日来清岩寺,便特意请假前来,好将他的想法付诸行动。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会错过?

杀机顿现的瞬间,陆心颜敏感地察觉到不妙,正想张口唤人,喉咙已被一只大手钳制住,将她的“救命”扼杀在咽喉处。

呼吸受阻,陆心颜面庞顿时变得通红,她想咳却咳不出,心中哀叹,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死了吗?

她双手与那只大掌全力对抗,未察觉到萧逸宸面上,突然平静全失,如走火入魔般五官变形。

在这一刻,萧逸宸陷入了魔怔。

他知道自己应该杀了她。

因为她的手,如同当日岩洞那女子般,一见到一想到,便能轻易让他失了理智,陷入心魔。

更因为她同她一样,是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淫"dang fu"人!

可偏偏她刚才替那个小丫头擦去满头大汗的那一幕,如一股巨大的洪荒之力将他拉扯住,让他的手再无法用力半分。

萧逸宸的思绪,穿越时光的河流,飞速往前翻动…

七夕夜塞帕子时那一触的柔软,墙头拦住步摇时的洁白,岩洞里莫名女子之手在他身上游走的感觉…

记忆往前透过重重浓雾,出现一双涂着鲜红丹蔻,这世上最美丽的纤纤玉手。

那双手,抱过他,摸过他,喂他用过膳,替他穿过衣。

擦过他额头的汗,拭过他眼角的泪,掸过他衣上的尘。

亦亲手喂他吃下,天下最毒的药!

若非姑姑果断,跪求皇上同意,将他带至宫中悉心照料数月,此时的他,只怕早已是一杯黄土!…

“放…手…”陆心颜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挤出两个字。

再不松手,她真的要死翘翘了!

那声音没了之前的悠扬魅惑,粗噶又恐慌,却如跨越洪荒而来的一道惊雷,响得萧逸宸的心神突然一明!

岩洞中的种种,七夕夜的种种,如一层一层的七彩琉璃,瞬间破碎倒塌,只留下最中间的那只,涂着鲜红丹蔻的手!

所谓心魔,原来,如此!

萧逸宸咽下翻涌至喉间的腥甜,缓缓睁开眼。

她们,都不是她!

眼底杀气已散,冰冷犹在。

他松开手,手中纤腰柔软的触感犹在,掌下脖颈滑腻的感觉犹在,鼻尖萦绕的淡淡幽香犹在,被利齿咬破肌肤的轻微刺痛亦犹在。

坚韧强硬的心恍惚一息。

“咳咳,”看着弯腰咳嗽不断的女子,不知为何,他眸色加深,突然变得更加冷硬如铁,没有半点恻隐之心,“李钰虽在外有纨绔之名,实则单纯如纸,不是你这等淫"dang fu"人可以染指的!”

李钰?淫荡?染指?他不会以为李钰来这里,是她相约的吧?

那刚刚差点被他掐死,实在太冤了!

“你既已身为广平侯府世子夫人,望你谨守妇德,循规蹈矩,相夫教子,莫再作出有辱广平侯府门风之事!”萧逸宸冷冷道,声音阴冷如鬼魅,“否则下次,我必杀之,绝不留情!”

什么鬼?

陆心颜越听越火,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直起腰想跟他理论,眼前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无端端差点被掐死,无端端又被骂淫荡,若她做过什么那也罢了,偏偏她什么也没做,真是气死人了!

萧逸宸,你给我等着!

陆心颜咬牙切齿地往后院走去。

没走正门,直接跳出墙外的萧逸宸,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面色在那一刻苍白如纸。

他闭眼吐息,气息动转,体内经脉竟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初,似比未吐血之前更好。

不知何时来到此的小猴子,面上焦急不已,却不敢上前打扰,只警惕看着四周。

不一会,萧逸宸睁开眼,眼里流光如烈日,又瞬间掩去。

“少爷!”小猴子担心得扑上来。

“无碍!心魔已去,淤血已出,不日便会好转!”

“真的?”小猴子大喜,“这清岩寺果然灵验,不枉少爷特意请假来这一趟!”

萧逸宸身形略滞,袖袍一展,淡淡道:“回去吧。”

小猴子自言自语,“少爷,我觉得应该回去上柱香还神。”

月牙色身影已走远,小猴子一跺脚,只好追了上去。

三八、变数

陆心颜去到后院禅房的时候,突然听到江氏的惊呼声,“李公子,你为何抱着我家四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钰抱着宫锦?

陆心颜连忙小跑过去。

粉衣少年怀中,正抱着晕睡不醒的宫锦。

突然间冒出那么多广平侯府的人,李钰也傻眼了,“我…我进来的时候,见到宫四姑昏倒在地,喊她也不应!我担心她有事,便想抱着她去找大夫,还没出门,便遇到你们了!”

他将宫锦往江氏身后的春桃手中一递,“既然你们来了,那宫四姑交给你们,我先告辞了!”

“慢着!”江氏伸手拦住他,厉声道:“事关我侯府名声,事情没弄清楚前,请李公子先行留下!”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怎么就关系到名声了呢?李钰慌了,在人群中寻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绮玉,是你带我来的,你帮我解释清楚。”

绮玉连忙走上前,面色苍白,“确实是奴婢领着李公子来此的,但奴婢刚刚肚子痛,未到门口便先行去了茅房。”

“你为什么带李公子来此?”

“二小姐和三小姐看到李公子,无意间说起香的事情,便让奴婢带李公子前来…”

一听到宫羽,田氏立马打断,皱眉问道:“你是说二小姐三小姐也在此?”

“先前是的。”

“周嬷嬷,搜!”

“是!”

房间里有一屏风遮挡,本是为女子在此休息或更衣时使用的。

周嬷嬷走到屏风后面,不一会传来大叫声,“三小姐!”

江氏几人连忙走进去,只见屏风后面的床榻上,宫柔正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还好衣衫完整。

江氏略松口气,转而大惊,“快,去隔壁两间房看看!”

此间院子的三间厢房,是广平侯府来清岩寺的专备落脚之处。

宫羽和宫柔一起前来此处,这间房内却只见宫柔不见宫羽,说明宫羽可能在另外两间房。

这间房内宫锦和宫柔均昏迷不醒,其余两间房会是何等景像呢?

江氏心急如焚,带头往隔壁房走去,刚至门口,里面突然走出一名青色锦袍男子。

这一照面之下,江氏差点晕倒,“石天临,你怎么…会…会在此?”

周嬷嬷眼疾手快扶住江氏,朝春桃一使眼色。

春桃会意,侧身走进房内,很快便面色苍白地出来了。

见她轻一点头,江氏哪有不明白的?

羽儿,我的羽儿啊!

到底是谁想害我羽儿名节,若被我知道了,定要食其肉饮其血!

江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双眼一闭,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石天临一拱手,“宫夫人,在下受邀前来,二小姐却不知为何晕了过去,在下正要去寻大夫。”

江氏被激得醒过来,气得颤抖,“受邀?受谁之邀?羽儿怎会看上你?”

石天临面色一变,却生生咽下口气,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江氏,“在下并无半句谎言,宫夫人若不信,此物为证!”

周嬷嬷伸手接过,那帕子为素色,只在下角绣了一块洁白羽毛,正是宫羽常用之物。

上面写着:清岩寺厢房一聚,有事相商。

瞧那字体,也与宫羽平时所习之字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羽儿…羽儿绝不可能看上你!”即使证据摆在眼前,江氏仍不相信,因为她太清楚宫羽的心思了。

三番两次被瞧不起,饶是石天临一心系在宫羽身上,此刻也淡了许多,“宫夫人,请派人进去看看二小姐,在下先行告辞!请宫夫人放心,今日之事,在下绝不会对外吐露半字!”

李钰连忙道:“宫夫人,在下也绝不会吐露半字,在下一样告辞了!”

饶是他心性单纯,此时也明白是有人想对付宫家小姐们,坏她们名声。

江氏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钰和石天临已相携离去了。

陆心颜看着这一幕,也楞住了。

李钰为何会出现在这?难道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但为何除了李钰,其余事情几乎同她猜测的一样?

“今日之事,我定要查个清楚明白!”江氏咬牙道。

“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院中众人望向院门口,只见青桐拎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丫鬟走进来,“是她!刚才她偷偷将药放到我们小姐的马车上,还想偷小姐的夜明珠,被我发现了,她想逃跑的时候,和我发生争斗,我不小心打昏了她。”

“是三小姐身边的梦玉!”春桃惊呼。

可是宫柔也昏迷了啊!

江氏看一眼不知何时冒出立在一旁的陆心颜,冷笑一声,“你不是陪在你家小姐身边吗?为何会去寺外的马车处?”

青桐道:“小荷玩得太过兴奋,衣衫都湿了,小姐怕她着凉,便让我去给她取件干净的衣衫。”

陆心颜回来的时间不长,但府里上下均知她对身边三个丫鬟亲近,特别是年纪最小的小荷,简直当成亲妹妹般在宠。

若说让青桐去拿衣衫给小荷换,这个理由完全成立!

但江氏却直觉不可能这么简单!她直勾勾看向陆心颜。

“夫人,此处虽为寺庙后院,但人多眼杂,不如先回府再查。”周嬷嬷小声建议。

“嬷嬷说的是!”江氏认同地点点头,高声道:“先回府!今日出来的人一个也不许私自离开!”

一行人遮遮掩掩地离开清岩寺,回了广平侯府。

路上,陆心颜将宫锦与宫柔同时昏迷的事情告诉了青桐。

“怎么会这样?”青桐大惑不解。

“这点我也没想明白,不过我相信不是巧合,可能是中间出了变数,让她们临时改变了计划。”

“变数?”青桐皱眉,她负责潜伏在马车附近,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事。

“李钰!”陆心颜突然大叫出声,想起七夕夜的种种,眼里光芒乍现,“我明白了!”

三九、毒誓

海堂院。

宫锦宫羽宫柔已被下人们用湿帕子擦脸,悠悠醒转后,茫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周嬷嬷和春桃的解释下,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变得煞白一片。

特别是宫羽。

宫锦还好说,毕竟李钰算是晚辈,宫柔则是一人在床上,李钰看都没看见过她。

只有宫羽,昏迷在床,单独与石天临相处了不知多久,还有一条不知哪里来的,据说是她送给他约他见面的帕子。

宫羽白着脸恳求,“母亲,有人想毁我清白,您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

江氏双眼露出淬毒似的厉光,从陆心颜和宫柔身上扫过,“羽儿,你放心,阿娘一定帮你找出真凶!”

宫羽的丫鬟白翠恨恨道:“二小姐,少夫人院子里的青桐姐姐当场抓到了梦玉,真凶就在眼前,绝不能轻易放过!”

宫柔面色惨白,惊呼道:“梦玉?怎么可能?”

白翠哼了一声,“都人赃并获了,这里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三小姐,你想狡辩都没用!”

她话音一落,一些当时在场的丫鬟仆妇们,纷纷将眼光移向宫柔。

当着江氏的面,没人敢乱说什么,但那眼神说明了一切,梦玉是宫柔的贴身丫鬟,幕后主使肯定是她!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想陷害二姐姐?”宫柔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随即委屈的泪水珠子似的往下掉,“母亲,柔儿没有!柔儿为何要害二姐姐?同是侯府女儿,如果二姐姐名声没了,柔儿一样会受到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柔儿怎么不明白?而且柔儿如果要害二姐姐,为何要将自己和四姑也迷晕?请母亲明查,一定是有人想陷害柔儿!”

江氏冷笑两声,“你放心,谁是谁非,我心里清楚得很!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宫柔轻轻低下头,柔声道:“一切请母亲作主。”

陆心颜含笑而立,遗世而绝美。

江氏大喝一声,“来人,将梦玉弄醒!本夫人要亲自审问!”

梦玉直接被冷水淋醒。

“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江氏端坐梳背椅,手端茶盏,居高而下,厉声问道。

被突然淋醒的梦玉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那气势一震,吓得一个激灵,“夫人饶命!”

“想我饶命很简单,只要说出到底是谁指使你害我羽儿,为什么要害我羽儿,我便饶你一命!”

梦玉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奴婢…奴婢…”

“梦玉,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害怕。”宫柔弱弱出声道。

梦玉听到宫柔的声音,猛然间似有了力量,“回夫人,三小姐,奴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江氏一碗热茶用力砸过去,白玉茶盏在梦玉身边的青石地板上砰地炸响,溅起的水花淋了她一身,碎掉的瓷片划过她苍白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海棠院顿时安静异常。

梦玉脸上露出痛苦神情,却根本不敢呼痛,用力磕头,“奴婢真的不知道,二小姐当时被七小姐打翻的茶弄湿了衣裳,便命奴婢前往马车处拿备用的衣裳,谁知奴婢刚去,便碰到…碰到…”

“碰到谁!?”

“碰到少夫人身边的青桐,奴婢笑着跟她打招呼,可奴婢不知哪里得罪过她,她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朝奴婢动手。她伸手了得,奴婢不是她对手,很快就被打晕,醒来便在此处了。”梦玉哀声道:“夫人,奴婢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夫人明察。”

青桐站出来喝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拿着"mi yao"偷偷藏在我们小姐的车上,又对小姐的夜明珠起了歹念,被我抓到后,你为自保对我动手,被我不小心打晕的!”

梦玉咬着唇,“府里谁人不知你功夫了得,谁敢跟你动手自寻死路?”

青桐冷笑道:“平时自然是不敢,但若作贼心虚的时候,另当别论!”

梦玉对着江氏磕了一个头,“夫人,奴婢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污蔑奴婢,但奴婢发誓,奴婢所言字字皆属实!”

“你不知道,我知道!”江氏抬头对着陆心颜冷笑连连,“珠珠,我平日里对你严厉,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就罢了,为何要将对我的怨恨转移到羽儿身上?羽儿哪里对不起你?”

陆心颜扯起嘴角,一抹讥笑迅速闪过,“夫人,您何以做出这等判断,认为是我想害二妹妹?”

“不是你还有谁?梦玉对此根本不知情,反倒是你的丫鬟青桐鬼话连篇,打晕梦玉,想将此事栽赃到梦玉身上!”江氏冷哼道:“我掌管内宅多年,岂会连这种小把戏都看不穿?”

“是吗?”陆心颜唇边笑容缓缓绽开,漫不经心道:“青桐,你刚刚所言可有半句弄虚作假?”

青桐道:“回小姐,青桐刚刚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半点作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夫人,您听到了?我的丫鬟已立下毒誓,她绝对没有半点谎言,这下您该信了吧?”

“夫人,奴婢也可以发毒誓!”梦玉连忙道:“奴婢绝对没有撒谎!”

陆心颜微一挑眉,邪气自眉间闪过,“哦,那你先发誓吧。”

梦玉脸一白,随即咬牙道:“奴婢刚刚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半点作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加上你的名字!”以前的陆心颜不信鬼神,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一番,不信也得信了,“光说奴婢奴婢,谁知道这个奴婢指的是谁?”

梦玉身子猛地一颤,却骑虎难下,“奴婢梦玉刚刚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半点作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够了!什么死不死的,在这鬼月里一再将这话挂在嘴边,都活腻了吗?”江氏面色铁青。

所有人这才想起,现在是传说中的鬼月,而且七月十四晚,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众人只觉一阵阴风吹过,浑身汗毛竖起。

梦玉连忙道歉,“对不起夫人,奴婢再也不说了。”

江氏冷冷道:“如今梦玉也发了誓,珠珠,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同样是发誓,夫人为何信一个丫鬟,也不信我?”陆心颜静静问,双眸平静如水,看向江氏。

江氏毫不躲闪,“因为你对我有怨,对柔儿有不满!而梦玉跟在柔儿身边多年,忠心耿耿,府中皆知柔儿对身边丫鬟一向厚待,所以梦玉为何要害她?”

陆心颜轻轻一笑,“若我有别的证据证明呢?”

四十、倒戈

“别的证据?”不只江氏楞住了,梦玉也楞住了。

“夫人,您要相信奴婢,当时只有奴婢和青桐在场,奴婢被青桐打晕后,若青桐又做了什么事情陷害奴婢,奴婢可真是百口莫辩!”梦玉哭诉。

“谁说只有你和青桐在场?”陆心颜淡淡一笑,“青桐,说给大家听听,当时还有谁在场?”

“还有二小姐身边的采青。”青桐往前两步,“当时小姐吩咐我去替小荷拿干净衣衫时,我想起采青脚受了伤,一人在马车上休息肯定很无聊,便上前与她简单交谈了两句,离开的时候便见到梦玉鬼鬼祟祟靠近小姐的马车,我出声喝问,她面色大变突袭我,我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将她打晕了。后来我检查马车的时候,发现藏在车座下的"mi yao",还有桌上放着的、小姐时常把玩的一颗夜明珠不见了,后来是在梦玉身上搜出来的。”

“你当时将我打晕了,你想怎么编都可以!”梦玉喊冤。

江氏问:“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珠珠马车那里?”

“回夫人,奴婢知道少夫人奢华,便想见见少夫人马车内的摆设,一时没忍住好奇心,这才给了别人污蔑的可乘之机!”

“那你身上的夜明珠又怎么说?”

梦玉矢口否认,“回夫人,奴婢不知。”

“你不知?当时我将你打晕后,为防万一,并未立刻检查马车搜你身,而是请了采青同我一起!"mi yao"是我和采青一起从马车上搜出来的,夜明珠也是我们一起从你身上搜出来的!这样你还想说是我污蔑你?”青桐怒目而视,她本身因为习武的关系气场就超强,如今一怒之下,更是吓得梦玉噤若寒蝉。

见此情形,下人们小声议论起来。

“真是梦玉干的?我刚刚还以为是少夫人呢。”

“你们说会不会是…指示的?”

当着面,三小姐几个字,终是不敢说出来,只含糊带过。

“不能吧,…都晕了…”

周嬷嬷一眼扫过去,众人纷纷噤声。

所有人面上神情都出现异常,唯有江氏,神情看不出情绪,“采青,你说,青桐说的是不是真的?”

采青一拐一拐地走出来,跪在江氏面前,“回夫人,奴婢不小心崴了脚,得蒙二小姐体恤,让奴婢在车上休息。奴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唤奴婢的名字,问奴婢脚伤如何,需不需要她替奴婢检查推拿一番,奴婢掀帘一看,正是少夫人身边的青桐姐姐。”

采青顿了顿,“奴婢不想麻烦人,想着也差不多要回府了,便推说不用了,然后和青桐姐姐聊了几句后,青桐姐姐便离开了。至于后面的事情…”

采青突然转个方向,面向青桐,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青桐姐姐,我知你当时是真心问我的脚伤,也是真心想替我缓解痛苦,但,一事归一事,我感激你的好意,可我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说违背良心的话!”

她低着的头突然扬起,掷地有声,“夫人,青桐姐姐走后,奴婢因为脚伤不舒服,便继续躺下休息了,至于青桐姐姐刚刚所言,与她一起检查马车,与她一起搜梦玉的身,奴婢根本没有做过此事!”

峰回路转的剧情,让那些下人们齐齐傻眼,包括顾氏连氏,看向陆心颜的眼光,便带了几分异样!

“不是吧?居然是青桐在撒谎,我见她言之凿凿,真以为她说的属实,是…让梦玉做的!”

“没想到少夫人是这样的人!因为夫人和世子,将怒火牵连到小姐们身上。”

“可是青桐不是说"mi yao"是她搜出来的吗?如果她说谎,干嘛将"mi yao"放在自己马车上?”

“说不定就是想转移的时候,碰到了梦玉所以让她做了替罪羊。”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理,不过"mi yao"哪来的?”

“你忘了,白芷可是会医术的,连老夫人都能治,配个"mi yao"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人阻止,下人们的议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江氏嘴角浮起冷笑,“珠珠,采青已经亲口否认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心颜倒真没料到,采青会临时倒戈。

原本特意留下的证据,结果反倒成了对方的利刃。

这江氏,比她想像的还要精明果断得多!

居然连替宫羽找到真凶也不顾,暗中指示采青倒打一耙,将这下药之罪推到她身上!想借此休了她,谋夺她的嫁妆!

“夫人,就算采青所言属实,最多就是青桐和梦玉都无人证,各执一词,你为何一口咬定是青桐说谎?”

“因为你有动机,又有白芷替你配药,"mi yao"唾手可得,而梦玉一无动机,二无得到"mi yao"的机会,没有"mi yao",如何下药?”

“夫人的意思是说,如果梦玉有机会得到"mi yao",就有下药的可能了?”

江氏被她一反将,不得不道:“不能说一定有,但最少嫌疑会多一分!”

“那请夫人将秦姨娘身边的半烟请来!”

“关半烟什么事?”

“梦玉最近没出过府,半烟最近这些日子,可是经常出府!”

秦姨娘是宫柔的生母,半烟是秦姨娘的丫鬟,倘若半烟买了"mi yao",交给宫柔身边的梦玉,也不是不可能!

宫柔气得声音哽咽,“大嫂,你想害我就罢了,为何要将我姨娘扯进来?她在秋水院,深居简出,不争不抢,一心为祖母和夫人祈福,怎会有这等害人的心思?而且还是害我,这对她有何好处?”

“三妹妹,事情真相如何,唤半烟过来问问话不就知道了?你何必急着辩解,等会有你辩解的时候!”

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宫柔,原本义愤填膺的宫柔,被那洞悉一切的眼光一扫,竟然浑身一抖,喉咙如被人掐住,无法出声。

江氏道:“好,如你如愿,春桃,去叫半烟!”

很快,半烟来了,还有小声咳嗽的秦姨娘。

“妾身(奴婢)见过夫人!”两人行礼。

“妹妹不必多礼,坐下吧。”江氏皱眉,“你身子不好,在秋水院休息就是了,干嘛出来受这个罪?”

“谢谢夫人。”秦姨娘在半烟地搀扶下坐下,虚弱笑道:“听说夫人唤半烟前来,跟少夫人和二小姐和三小姐有关,妾身心里担心,便前来看看。”

“半烟,你老实交代,最近是否有外出买药?”

“有的,夫人!”

“这么说,真是你买了"mi yao"交给的梦玉?”江氏陡地提高音量,“说,谁指使的你?目的何在?”

“夫人,什么"mi yao",奴婢听不懂!”半烟扑通跪在地上,“那药,是少夫人身边的白芷让奴婢抓的!”

四一、接近真相

江氏厉声道:“白芷?你是说你抓药是受白芷指使?”

“是的,夫人。”白芷道:“秦姨娘前些日子有些咳嗽,奴婢便求了少夫人,让白芷替秦姨娘把脉,白芷开了药方,奴婢便出去抓药。”

江氏提高音量,“因为要替你主子抓药,所以你最近经常出府?”

“回夫人,是的。”半烟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白芷开的药房,在回仁堂抓的药,夫人若不信,可派人前去回仁堂查证。”

江氏问:“这么说,你没有买过"mi yao"?”

半烟道:“回夫人,奴婢不知您所说的"mi yao"是什么。”

江氏转过脸,半张对着陆心颜的脸,露出讥笑,“珠珠,半烟也叫来了,话也问了,你有什么说的?”

“白芷,你瞧瞧那药方是不是你亲开,上面有没有可以制成"mi yao"的药?”陆心颜没有理会江氏的问话,对刚来的白芷道。

“是,小姐。”

白芷从半烟手中结果那张药房,“小姐,这药方确是白芷亲手所开,药方中亦无可以制成"mi yao"的药材。若有人不信,可将此药方拿去其他大夫处检验。”

陆心颜问,“你的意思是说,青桐所搜到的"mi yao",是直接从外面买的,而不是自己制的?”

“是的,小姐,那"mi yao"品质低下,价格便宜,正是坊间流通的最下等"mi yao",中药之后,只需用冷水刺激便可醒过来…”

江氏不耐烦打断,“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如今半烟否认买过"mi yao",府中只有白芷有这个能力制出"mi yao",所以不是你还有谁?陆心颜,你身为侯府世子夫人,不为侯府名节考虑,因为心怀怨恨,妄图毁掉府中小姐名节,报你私怨!这等心胸狭隘、心肠狠毒之人,不配为我侯府世子夫人!今日之事,我定如实禀告侯爷,让他休你出府…”

眼看那无数的金银财产就要属于她,江氏越说越激动,甚至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陆心颜似笑非笑地打断,“夫人,这么激动干什么?事情还没结束!”

那笑容如鬼魅,美艳之极,笑得别有用心的人心里直发麻。

“陆心颜,证据确凿,你再想狡辩也没用!”江氏冷哼一声,“如果你是想着老夫人来救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如今害的是她的亲女儿亲孙女,就算她再疼你,终究是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会允许你这般害她的骨肉至亲?”

“夫人,稍安勿躁!”陆心颜一使眼色,“青桐,让田叔将人带进来!”

“放肆!这里都是女眷,哪容得外男入内?”江氏猛地一拍扶手,厉声道:“陆心颜,你的丫鬟先是将事情推到梦玉身上,被采青做证她在撒谎,接着又将事情推半烟身上,又被证实半烟不过是抓普通的药材而已!如今不管你玩什么花样,都不会再有人相信你了!你死了这条心,若是老老实实认下了,我或许会跟老夫人侯爷求求情,看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若是你还是冥顽不灵,休怪我不客气!”

陆心颜淡淡讽刺,“夫人从头到尾的目的,不就是想休我出府吗?难不成还有别的目的?”

江氏被当头当面戳穿心思,恼羞成怒,“陆心颜,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若我想休你出府,何必让予儿娶你?明明是你自己狠毒不仁在先,怎能怪我大义灭亲在后?”

“是谁狠毒不仁,得看了最后的证据才能知晓!”陆心颜唇边勾起挑衅的笑容,“怎么,夫人不敢看吗?怕最后下"mi yao"之人不是我,让你失望了?”

江氏心里如被堵了千斤巨石,“好!我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带进来!”

田叔带着一名瘦小的三十左右男子走了进来。

跪在地上的半烟瞬间脸色死白。

陆心颜走到那男子面前,“请问这位大哥,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人向你买了一批"mi yao",说是府中鼠患,但主子仁慈,不忍用毒药痛下杀手,便打算用"mi yao"来迷晕老鼠?”

“是的,少夫人。”男子低着头,不敢看人。

“那她是否让你此事不要声张,因为她是名门大户的丫鬟,若被人知道府中有鼠患,怕会引人嘲笑?”

“是的,少夫人。”

“那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记得,是个青衣丫鬟,生得颇美。”

“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男子道:“因为平日来跟小人买药的,都是些粗糙妇人或汉子,难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加上时间相隔不远,所以小人还有印象。”

“那请你瞧瞧这府中丫鬟,哪位是当日跟你买"mi yao"的。”陆心颜道:“夫人,二表婶三表婶,各位妹妹们,请遮住脸。”

等江氏等人用帕子或袖子遮住脸后,男子才抬起了头,大概看了一眼后,指向场中跪在地上的半烟道:“少夫人,跟小的买"mi yao"的丫鬟就是她。”

“你胡说!我哪里跟你买过什么"mi yao"?”半烟颤抖着辩解。

“谢谢你,你可以出去了。”陆心颜道:“田叔,帮我送他出去,赏五两银!”

男子大喜,“谢少夫人赏!”

半烟反应迅速,“少夫人,你…你当众收买人诬陷我?”

“我就是当众收买怎么啦?有本事你们反过来收买给我瞧瞧?”

陆心颜陡地提高音量,面上笑意突然敛去,寒霜笼罩,威严迸射,“若是我陆心颜想害四姑和妹妹们的名节,我会这么小气买那种最下等的"mi yao",花这么多心思?直接花大价钱请几个江湖有名的高手将人掳走一天一夜,到时候你们还有什么名节可言!?还有你采青,你口口声声说没有下过马车,那你脚上的黄泥哪里来的?这黄泥,可只有清岩寺附近才有!”

一番话下来,梧桐院静可闻针。

所有人看向采青的脚,那鞋面上的黄泥清晰可见。

只此一点,便能证明刚刚采青的话,是在撒谎。

如果她在撒谎,说明青桐说的便是真的了,如果青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说明梦玉也在撒谎!

少夫人没有当场揭穿,想必就是想将半烟揪出来,证明"mi yao"的来源。

那这一切的指向,便很明了,果然还是…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甚至不惜将自己迷晕!

这是顾氏连氏包括大部分下人们,心里最不解的地方!

秦姨娘咳得更厉害了,“夫人,妾身身体不适,想回院休息,请夫人准许!”

“秦姨娘,这么急着走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四二、阴谋的理由

陆心颜冷冷一瞥,将正要起身的秦姨娘硬生生瞥得跌回去。

“我想大家一定很好奇,如果是半烟买了"mi yao"交给采青下药,身为她们主子的三妹妹,为什么也会中招?现在让我来给大家梳理一下。”

绝美的浅浅笑意重回陆心颜面上,“秦姨娘生病,半烟来找白芷看病开药,借此有了外出抓药的借口,又顺便可以将此事与我挂上钩!

三妹妹先是让人故意伤了采青,让二妹妹身边少了一个丫鬟采青,再故意让七妹妹替她拿点心,然后不小心碰到七妹妹,点心盘掉下打翻茶水,茶水湿了三妹妹的衣裳。

三妹妹再借口让梦玉去拿衣裳,让二妹妹陪她一起去禅房处等着。在禅房里,三妹妹借故支走白翠,在茶水里下了"mi yao",迷晕了二妹妹。

至于那条帕子,三妹妹与二妹妹相熟,拿她一条帕子有什么奇怪?至于上面的字,帕子那么薄,铺在二妹妹写的字上面,描一描有什么难的?

那如何去到石天临手上的呢?三妹妹与石家二小姐石媛相熟,常有书信来往,送条帕子过去,不算难事吧?”

陆心颜看一眼宫柔,似笑非笑道:“至于二妹妹为何会自己也晕了,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变数!不过最后却让想去禅房休息的四姑不小心中了招,让二妹妹白费了心机!”

若不是七夕夜宫柔对李钰的态度不一般,她还真没这么快想通为何宫柔也中了招。

“你胡说!这一切都是你胡编乱造!”宫柔面红耳赤,声嘶力竭,“我根本没有做过!”

一直未出声的宫锦,此时若有所思道:“我陪着大嫂几人同葛夫人说话,觉得有些累,便先告辞去禅房休息,快到禅房处时,想起羽儿和柔儿都在,便让秋华返回大嫂处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但我进屋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见桌上有盏茶,想着刚才因为葛夫人在,没好意思多喝水,便喝了几口,很快就头沉如石,没了意识。现在想来,禅房处有两位小姐,却一个丫鬟都没有,分明就是被人调开了。”

宫柔泪水汪汪,“四姑,您怎么能和大嫂一起…”

陆心颜打断她,话中有话道:“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幕后之人还不打算招供吗?难道还想拖更多人下水?”

话音刚落,秦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这一切与三小姐无关,都是妾身的主意!妾身愿一力承担后果!”

“果真是你!?”宫羽大怒,“你为何要害我?”

若秦姨娘觊觎正室夫人的位置,害的是江氏还可以理解,可害了宫羽于她秦姨娘有何益处?

只要江氏一天是正室,宫柔庶出的身份就不会改变,只要是庶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到更好的人家。

反倒如果不害宫羽,宫羽作为嫡女,嫁得一定不会差!

宫家人丁单薄,日后定会互相关照,有宫羽夫家帮衬,宫柔或许能在夫家过得更好!

所以宫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秦姨娘为何要害她!

“因为三小姐已经十五了啊!夫人迟迟不为二小姐说亲,妾身明白夫人是想让二小姐参加明年三皇子的选妃大典,二小姐若能选上更好,但万一不能选上呢?

夫人定会先帮二小姐说亲,等二小姐亲事说好一切落定,那时候又是一年过去,三小姐已经十七了,又是庶女,那个时候哪里还会有合适的好人家等着她?到时若想高嫁,只有做人继室一途,妾身怎忍心她年纪轻轻就当人娘亲?”

秦姨娘痛哭道:“所以妾身这才不得不替二小姐选择了石家公子,只要二小姐说了亲,便能轮到三小姐,三小姐才有机会说到好人家?”

原来江氏不为宫羽说亲,打的是这个主意,就是不知是江氏自己的想法,还是宫羽自己的想法?

想起宫羽素来有主见,只怕是后者居多了!

陆心颜道:“你的好人家,就是将军府的李钰李公子?”

“没错!李公子纨绔之名在外,将军府有名无实,大户人家的姑娘不愿嫁进去,小门小户的将军府看不上,而三小姐的身份样貌却最是合适!

李公子已经十七,又是唯一独子,将军夫人正迫不急待为他说亲,若再过多两年,哪还轮得到三小姐?妾身不求三小姐将来大富大贵,只求她嫁到户简单人家,安安稳稳过一生!

所以妾身才做了这等糊涂事,迷晕三小姐,让李公子与三小姐独处一室,谁知连累了四姑娘!”

撇开陷害计算不说,秦姨娘的要求真不算高。

只靠已至花甲的李老将军一人,在前线苦苦支撑的将军府,即使外家和姻亲都不错,但李钰本身没出息,等于烂泥扶不上墙,将来成就终有限,恐怕比现在的广平侯府还不如!

“你倒是好算计!”江氏冷冷出声。

秦姨娘磕得额头青紫,“妾身知道错了,一切与三小姐无关,都是妾身一人私下安排的!请夫人责罚!”

“来人,将秦姨娘送到乡下庄子永不许回京!半烟梦玉绮玉采青四个丫鬟,作为同谋,全部发卖,立刻执行!”

四个丫鬟慌了神,“夫人!姨娘!…”

“堵住她们的嘴!”江氏厉声厉色,“再吵各打三十大板后发卖!”

三十大板?这不是想要她们的命吗?

若只是发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四人原本一肚子的委屈,特别是采青,她不过是照吩咐行事而已,结果一样落得如此下场!

但此时江氏打板子的话一出,四人立马闭上了嘴!

下了禁口令命众人离开后,江氏对着陆心颜厉声道:“你早就知道此事,为何不提前阻止?”

陆心颜眼尾也没扫她,只淡淡道:“难道夫人先前不知道吗?既然夫人不阻止,我为何要阻止?”

“你!”江氏气得倒仰,陆心颜已扬长而去。

福寿院门口,孙嬷嬷欲言又止道:“少夫人,老夫人今儿个累了,已经歇下了。”

“那我明早再来。”陆心颜没有强求,径自离去了。

白芷不解道:“这天色尚早,老夫人没理由这么早歇息的。”

“祖母只怕是生我的气了。”陆心颜心知肚明,可心里还是五味陈杂,“如江氏所言,我与祖母,终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而今日受害的人,却是祖母的亲女亲孙!她知我一早知情,怪我没有提前说破,任这一切发生。”

四三、折损

“可是小姐,就算您提早说了,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没有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谁会信?

陆心颜叹道:“祖母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终究意难平而已!”

——

安静下来的海棠院,只剩江氏粗重的喘息声,看来是被陆心颜气得不轻。

周嬷嬷在一旁摇着蒲扇,“夫人,别生气了,事情不结束都已经结束了,再生气只会气坏自己的身子。”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想就来气!”江氏咬牙,“那个秦姨娘,我如此睁只眼闭只眼让她行事,结果还是没能将那个小蹄子拉下水,真是气死人了!也不知那小蹄子何时变得这般精明,如何百般算计都能让她逃脱!”

“不过夫人,这次没能算到少夫人,咱们也不算亏!既送走了秦姨娘,又发卖了三小姐身边两个亲信丫鬟,也算是出了秦姨娘这口恶气!”

“你说得没错!当年秦姨娘趁着我母亲去世,我又刚怀上羽儿,疏忽了对侯爷的管控,趁机爬上侯爷的床,怀上了宫柔!这么多年来,这件事始终是我心中的一根刺!如今终于拔去,我这心里也舒坦不少。不过正因为如此,让我高看了她,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

“夫人,依奴婢之见,这次咱们也不算空欢喜。”周嬷嬷道:“少夫人那边看似一点没有折损,实则折损更大。”

“折损了什么?”

“老夫人的心啊!以老夫人的精明,怎会不知道少夫人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却不点破?四姑娘,二小姐三小姐可是老夫人的至亲之人啊!若真有什么流言蜚语流出,可不是往老夫人心口上扎刀子?而少夫人本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却没有阻止,老夫人心里怎会一点隔阂也没有?”

江氏垂眸一想,面上乌云散去,“确实如此!只要老夫人对那小蹄子的偏爱越来越少,以后咱们行事就方便多了!”

“不过夫人,”周嬷嬷看她脸色,小心翼翼道:“二小姐那边,奴婢建议您最好去看一看,她的丫鬟采青为何会撒谎,二小姐心里不可能不清楚的,若因此对您生了更大的嫌隙,那就…”

采青之所以会撒谎,是江氏指使的,回来的时候暗地里让人叮嘱她,将一切事情往陆心颜身上推。

江氏刚刚开怀的脸上,重新浮上了愁容。

当年她得知怀上宫羽的时候,本来欣喜万分,结果没多久母亲传来噩耗,再接着秦姨娘爬床成功,心情极度恶劣的江氏,便对肚中的胎儿有了怨恨,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胎儿的出现带来的厄运!

后来宫羽出生后,在她三岁以前,江氏一直都跟她不亲近,等到有天江氏突然发现宫羽看她的眼神,跟看陌生人没区别时,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宫羽却再也不愿跟她亲近了。

江氏后悔莫及,可一切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她再有心弥补,对宫羽百依百顺小心讨好,曾经的母爱缺失终已造成遗憾,再也拉不近宫羽的心。

“嬷嬷,替我换件衣裳,陪我一起去。”江氏叹口气,“羽儿已经对我很不亲近了,我不能让她再离我更远了。”

特别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虽说是她有心想让陆心颜背锅,但事情的源头,是宫羽自己看上了三皇子,梦想与三皇子双宿双栖。

可是以广平侯府的实力,以及宫羽的相貌,想做三皇子妃,无异于痴人说梦!

宫羽身在其中看不明白,她因宫羽心怀愧疚,便默许了宫羽的痴心妄想。

等宫羽落选死心后,她再替宫羽说门好亲事也不迟!

但这样一来,却是挡了与宫羽同岁的宫柔的姻缘,秦姨娘只得一女,怎会不想方设法替宫柔谋出路?

所以才有了这次清岩寺下"mi yao"一事!

江氏换了衣衫后,在周嬷嬷的陪同下,来到宫羽的院子,沚兰院。

白翠守在门外,弱弱道:“夫人,二小姐说累了,谁也不想见。”

“放肆!夫人是别人吗?”周嬷嬷喝道。

白翠吓得一颤,不敢说什么也不敢让开。

江氏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我会跟二小姐说,是我强行闯进去,跟你无关。”

采青的事情吓着白翠了!宫羽一回来便严厉警告她,让她知晓谁才是她的主子,若再听从夫人的命令而不将她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她立马发卖了她!

白翠正准备让开身,宫羽冷冷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母亲,女儿今天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江氏早知她会如此,怎会轻易退缩?示意白翠离开后,让周嬷嬷守在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就着外面天空的一点青色,能隐约看见宫羽面朝里躺在床上。

江氏亲手点上灯,屋里渐渐亮起来。

她走到床边,望着宫羽的背影,柔声道:“羽儿,阿娘知道你是为了采青的事跟阿娘置气,阿娘来看你,就是想跟你说清楚,阿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听闻此言的宫羽,刷的从床上坐起,满脸怒火,讥笑道:“是为了你那宝贝弟弟和宝贝儿子好吧?”

江氏忍不住皱眉轻斥,“羽儿,那是你的亲舅舅和哥哥,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

“女儿有说错吗?”宫羽冷笑道:“你以为你的野心,没人知道吗?你几次三番害陆心颜,想将她的嫁妆谋夺到手,不就是为了你那宝贝弟弟的官职,还有你那宝贝儿子不被降为伯爷,能世袭侯爷吗?”

侯爷世袭三代,现在的广平侯已是第三代,若广平侯再无建树,到宫田予世袭的时候,便会被降级为伯爷。

“这一次,你罔顾女儿的名节,任由秦姨娘害女儿,后指使采青说谎,一心只想将陆心颜拖下水,好借此休了她,留下她的嫁妆,让你的宝贝弟弟和宝贝儿子如愿以偿!你还说是为了女儿好?如果是为了女儿好,那这样的好,女儿不要!”

宫羽跳下床,走到门边,面容冰冷,双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母亲,女儿累了,想休息了,您请回吧,以后没事,请不要来沚兰院,再来女儿也不会见您的!”

四四、劝说

那样子,竟是要与江氏断绝母女情份的意思!

“羽儿,我是你娘,你是我的女儿,你怎么能这样跟阿娘说话?”江氏胸口一痛。

“阿娘?女儿小的时候多渴望母亲的怀抱,可母亲眼里只有您的宝贝弟弟和宝贝儿子,无论女儿怎么哭闹也不肯多看一眼,多抱一下。从那时起,女儿就对自己说,宫羽,你没有娘,这一辈子你就是一个人!结果现在,您跟女儿说,您是女儿的娘,想在女儿的身上找回为娘的感觉?可惜了,女儿早就不稀罕了。”

宫羽的话,字字如钝刀,将江氏的心割成一片又一片。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已经有心弥补了,为什么还是换不回女儿的心呢?

“母亲,请慢走。”宫羽冷漠的再次出声。

江氏的心在滴血,有些话她不得不说明白了,“羽儿,阿娘知道你怨阿娘,阿娘认了。但阿娘这么做,确实是为了你好!你心系三皇子,一心想在明年的选妃大典上被三皇子相中,阿娘理解你,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可羽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咱们广平侯府的实力,三皇子凭什么选中你?”

就算有实力,宫羽样貌只是中上,如何能入三皇子的眼?但江氏不敢拿宫羽相貌说话,只能说广平侯府的实力问题。

“三皇子并非如此肤浅之人!”宫羽冷着脸,“女儿相信他选妃,一定是选能与之心灵相通的人!而女儿自信就是那个能与他心灵相通之人!”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江氏忍不住问,“难道三皇子私下对你有所表示?”

“三皇子岂是那等随便之人?”宫羽厌恶江氏龌龊的猜测。

“那你如何知晓?”

“女儿就是知道!”宫羽根本不愿与江氏交心,自然不会说出原因,“母亲不要问了,女儿是不会说的。”

江氏被堵得难受异常,强忍住心如刀割的感觉,“好,阿娘就当是真的,阿娘不问了。但羽儿你要知道,皇家选媳,怎可能依三皇子的意思,选与他心意相通之人?皇上皇后萧贵妃均在世,三皇子的婚事,表面上是由他自己选妃,实则早就已有内定!而内定之人,品性容貌自不必说,这家世定会是京中排得上号的!”

宫羽固执道:“只要三皇子坚持,皇上皇后贵妃定会依他的意思!”

江氏暗中摇头,这个女儿,居然天真如斯!

说来都怪她从小没有给予教导,才让她如此不切实际!

“羽儿,你不要忘了,太子之位还未定!”江氏语重心长:“三皇子虽年幼,但文韬武略样样不差,样貌性情更是与皇上年轻的时候最为相似,因此暗中支持的朝臣不少!倘若三皇子有争储之心,儿女情长算什么!”

见宫羽似听进去几分,江氏又道:“咱们侯府的情况,就算阿娘不说,你心里也清楚,你爹性情软弱无用,这一辈子撑死就是个四品官,予儿虽比你爹强些,但你爹无法庇佑他,以后袭位后降为伯爷,只怕连个五品的实差也难以捞上。

你舅舅家更不必说,早就被那个贱人把控住,那对贱种已经十三,你外祖父根本不愿意花心思在你舅舅身上!倘若不能用大量的钱财,替予儿和你舅舅谋个好出路,让你有个好靠山,你如何有机会入皇上和萧贵妃的眼?”

江氏顿了顿,“倘若三皇子有争储之心,更需要大量的钱财打点收买人心,若不是那个小蹄子嫁妆那么惊人,阿娘怎会同意这门亲事?”

一番话下来,宫羽已基本入了心,咬着唇问:“陆心颜的嫁妆是由祖母保管的,除了祖母,没人知道有多少,母亲您是如何知晓的?”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阿娘再告诉你。”江氏见宫羽已暂时打开心结,颇感安慰,觉得这一番劝说总算没有白费,“以后宫柔那边少些接触,这次的事情虽说秦姨娘一力承担了,但事情的真相,恰如那个小蹄子所言,秦姨娘买了"mi yao",但实施这一切的人,却是宫柔,甚至有可能,她才是这件事的主导!”

“女儿知道了。”宫羽低声道。

“好了,今儿你受惊了,早些休息吧。”

“母亲慢走。”

再说这句话时,宫羽已不是先前誓要断绝关切的咬牙切齿,而是多了几分温驯,江氏微笑着走了。

回到海棠院,江氏的心情已回复如常。

“嬷嬷,冰巧那边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夫人,已安排得差不多了,只等明晚收网,便可进行下一步。”

阴冷的笑容浮在江氏唇边,油灯下显得格外恐怖,“很好!我看她这次又如何逃脱!”

——

半夜时分,一个妖娆的身影,悄悄潜进梧桐院。

床上的宫柔将自己缩在一团,睁着眼根本不敢闭眼。

姨娘走了,绮玉和梦玉走了,如今只剩她一个人。

新派来的嬷嬷和丫鬟都是夫人的的人,看她的眼神,像毒针一样,哪会将她当成主子?

说不定会半夜潜进来害她!

宫柔害怕急了,黑暗中瞪大眼,与睡意抗衡。

突然,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宫柔浑身汗毛一竖,无边的恐惧将她淹没。

她死死捂住嘴,想喊又不敢喊。

“二小姐。”来人轻喊,是个有点熟悉的女人声音,“二小姐在吗?”

“林嬷嬷?”宫柔听出来了,“你怎么半夜三更来我这里?”

林嬷嬷与秦姨娘是同乡,后来林嬷嬷的娘改嫁到别处,林嬷嬷跟着改了户藉,因此这侯府里基本没人知道两人是同乡。

“你姨娘临走前让奴婢交一封信给您。”林嬷嬷听到宫柔的声音松懈下来,“二小姐,信送到,奴婢走了。这次是看在同乡的面子上,以后没事别找奴婢传信了,夫人那边奴婢得罪不起。”

秦姨娘在的时候,林嬷嬷尚且不敢跟她们走得近,如今她不在了,林嬷嬷自然更不敢了,宫柔清楚,也不怪她,“我明白了,有劳林嬷嬷。”

今晚十二,天空一片漆黑无月,宫柔点了灯放在床边,迫不急待地拆开信。

四五、意外之事

“三小姐:对不起,姨娘要先离开你了,以后一切你要多为自己考虑。这次的事情是姨娘疏忽,本想利用夫人想害少夫之心,钻这个空子为你谋划一切。想着若夫人如了愿,就算事情最后暴露,夫人也不会怪罪。哪知天不从人愿,但你切莫怨天尤人,也莫想着报仇,抓紧自己的姻缘才是当下之重。”

字迹潦草,看得出来写得十分急。

宫柔将信捂在胸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今日这一切,若不是她先向秦姨娘提出想嫁李钰的心思,秦姨娘怎会如此做?说来都是她害了秦姨娘。

但诚如秦姨娘所言,其他可以不必理会,只要她抓住李钰,让李钰上门提亲,待她得偿所愿,日后多的是机会报仇!

夜已深,床上辗转反侧的人却不少。

这一晚,注定很多人都会失眠。

早上封氏以身体不适拒绝了所有人的请安,只留了白芷替她施针。

白芷回来后道:“老夫人身体一切无恙!”

陆心颜放心点点头。

封氏为何不见所有人,陆心颜心里十分明白她不见的原因。

其实她可以以与蔡氏见面结果为契机,提出见封氏一面,她相信封氏一定不会拒绝。

然而,若仅仅只是如此,不是封氏想要的。

可陆心颜没有打算以认错的姿态,去祈求封氏的谅解。

她可以对封氏尽孝,但不会愚孝。

更何况看在封氏的面子上,她已经是诸多忍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她的底线。

即便封氏接受不了,陆心颜也不打算改变。

“还有一件事。”白芷道:“我刚刚来的时候碰到侯爷,以他气色不佳为由,替他把了脉,结果…”

“结果如何?”

“小姐上次的推断是正确的。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老夫人的身体是在生产时损坏的,确切地说,在怀孕期间已有损坏,导致五脏皆虚。胎儿靠母体吸收养份,其五脏体质与母体一脉传承。”白芷眉心微皱,“但刚才侯爷的脉像,除了肾水不足之外,其余四脏气血颇为充盈,与老夫人之体质相差颇远。”

陆心颜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侯爷很有可能不是祖母的孩子?”

“小姐聪慧。”这便是默认了。

原主小的时候,母亲林如月常带她来侯府玩耍,见过老广平侯多次。

封氏身形高大,老广平侯身姿雄伟,两人性情亦都属于果断急躁型。

想想宫轩中等身量的身形,绵软的性子,确实很难让人认为,他是封氏与老广平侯的孩子。

但无论身形样貌还是性情,都有隔代遗传的可能。

陆心颜从未见过封氏与老广平侯的父母,自然从不曾往这方面想。

如今白芷这一点破,倒真是让陆心颜大吃一惊。

她轻声低喃,“侯爷不是祖母的孩子,那是从外面抱养的,还是别人替老侯爷生的,然后放在祖母名下?祖母自己又知不知情?”

——

十四这天早上,封氏终于见了众人。

宫锦表情淡淡,看到陆心颜扯扯嘴角,表明她没将那天的事情怪罪到她身上。

宫羽依旧清高,眼里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宫柔偎在封氏身边,笑声如银铃,仿佛秦姨娘的离开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封氏见到陆心颜,如同往常一般伸出手,眉开眼笑,“珠珠来了啊,快来祖母这。”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变化,然而一切终究有了变化。

陆心颜言笑晏晏,“祖母身体好些没?”

封氏笑道:“休息了两天,有白芷那丫头施针,有阿莹督促着祖母吃药,祖母已经好多了。”

“那珠珠就放心了,祖母是侯府的支撑,您可千万要注意身体,不能倒下。”

封氏看向陆心颜,“若是这府里平平安安的,让祖母心无旁逸地休养,祖母定能再多撑些日子。”

那眼里的心思再明确不过,陆心颜却只是笑笑,“有祖母在,这府里定会平平安安的。”

话音刚落,失望瞬间爬上封氏的脸,正要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封氏皱眉,“阿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福寿院门前吵?”

“是,老夫人。”

孙嬷嬷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老夫人,是看守小祠堂的哑叔,说是小祠堂里的横梁刚刚不知为何断了,他特来禀告。”

“小祠堂的横梁断了?为何会如此?”封氏大惊失色。

宫家祖上远在塞外,老侯爷的爷爷的爷爷随天武国第一代皇帝打下江山,来到京城定居,因回乡祭祖太过遥远,便在广平侯府设了一个小祠堂,供奉宫家列祖列先。

今天是七月十四,入夜便是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日子,这个时候供奉祖先的小祠堂横梁碎断,这让信鬼神之说的古人,如何不心惊?

“快!扶我去看看!”

宫家人丁稀少,除了姨娘妾室不得入祠堂外,一些重大节日,宫家女子也可入小祠堂。

如今小祠堂突逢变故,当下封氏带头,一行人匆匆往小祠堂而去。

负责看守小祠堂的哑叔咿咿呀呀,连笔带划,孙嬷嬷点点头,“打开让老夫人进去看看。”

小祠堂打开,一阵烟火气扑鼻而来。

十几个牌位依次排列没有损伤,案桌前的香炉上,每日必上的三柱大香烟雾缭绕。

一根极粗的柱子横在小祠堂中间。

封氏略略松口气,好在没伤到牌位,只是横梁掉下了而已。

“老夫人,哑叔说他检查过了,除了横梁,暂时一切无恙,最好尽快找人来修葺。”

横梁于房屋之重要性不言而喻,江氏道:“娘,媳妇立马派人去找合适的工匠,争取过了明日便来开工修葺。”

明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需要拜祭祖宗,不适宜动工打扰。

封氏道:“大媳妇,一切有劳你了。”

“媳妇一定尽力!”江氏道:“不过府中一下子少了一些人,有些人事安排媳妇正在调整,怕因此失彼,娘身边能人众多,能否派个人来协助媳妇督促此事?”

“你看红绡如何?”封氏问。

“红绡不错,谢谢娘。”

四六、惊喜

江氏的办事效率不错,一到十六,府里便来了一批负责修葺的工匠。

在她的建议下,广平侯府一些年久未修过的院子,封氏同意一并进行简单修葺。

因为工匠都是男子,府中小姐们不好外出,封氏便免了她们的请安。

只有陆心颜,封氏特意准许她十八出去,替她选些合适的衣料首饰回来,以便她身子好了后出席一些上流贵妇们的聚会。

陆心颜领命出去了。

马车在一家广平侯府时常帮衬的绸缎铺前停下后,她带着青桐进去没多久,便从后门离开,上了一辆在此等候多时的马车。

那是葛太师府葛夫人蔡氏派来的。

正室夫人同妾室邀宠,是很多正室夫人心里的结,蔡氏不想人知道,陆心颜便配合她了。

马车停在太师府侧门,一个蓝绿绸缎的嬷嬷带着陆心颜和青桐穿过层层曲廊,去了蔡氏的泰安院。

“有劳丁嬷嬷!”这位丁嬷嬷上次陪着蔡氏一起去过清岩寺。

“少夫人这边请。”丁嬷嬷带着得体的微笑,掀开珠帘,“我家夫人已等候多时。”

陆心颜弯腰而入,梳背椅上的蔡氏连忙站起身,略带愁容的面上有了一丝舒展,“少夫人。”

“见过葛夫人。”陆心颜行礼,蔡氏扶起她,“不必多礼。”

“夫人近来可好?祖母让珠珠代她问候您。”蔡氏眼底的黑青已代表她近来过得不顺意,但两人并不熟,陆心颜自不会多嘴。

“还是老样子。老夫人有心了,日后若得闲,我定会亲自上门探望老夫人。”

什么老样子?蔡氏这几日过得可是水深火热,葛安平前两年新得的贵妾贺姨娘,最近传出可能有孕的消息。

贺姨娘生得千娇百媚,出身亦不低,是正五品青州同知的次女,在葛安平出差青州时与之一见钟情,不顾名份寻死觅活地入了葛府。

这两年来深得葛安平喜爱,一个月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她处。

若被她有孕生下儿子,只怕会被抬为平妻,到时候蔡氏葛夫人的位置,恐怕很快保不住了。

但这等府中私密,蔡氏自不会对陆心颜讲,只淡淡一句带过。

两人都无心深言,便直入正题。

“葛夫人,这是珠珠此次为您做的衣裳。”

陆心颜命青桐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里面除了一些瓶瓶罐罐外,还有一套衣裳。

蔡氏看了一眼,便深深爱上了。

面料是上好的云锦,手感光滑柔软,窄口短襦是妃色,领口开得略低,月牙白的长裙上开着朵朵娇艳扶桑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格外妖娆。

蔡氏自出阁后,除了大红色,已经许久不曾穿过如此娇艳的颜色了。

她心里万分喜爱,可是面上只能露出可惜的神情,“少夫人,我身为葛家长媳,皇后弟妹,一言一行均须循规蹈矩,不能让人抓到半点差错。这衣裙我心里万分喜爱,但是,却不适合我此时的身份。”

陆心颜微笑道:“葛夫人先不必下此定论,试试再说。”

让人家花了数日时光又专程跑一趟,若试都不试未免太过失礼,蔡氏心知怕是没有机会再穿第二次,便如她所愿,进了屏风后面。

裙上扶桑开得极艳,妃色短襦衬得蔡氏青白的脸红润光泽,略低的领口露出些许雪白,让蔡氏隐藏起来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看着铜镜中精致妩媚的自己,蔡氏有种回到未出阁前的错觉。

“美则美矣,但是…”

“夫人再穿上这个。”陆心颜递给她一件黑色广袖罗衫。

说是罗衫,又不是罗衫的样式,领口一直开到腰部,用颗红宝石固定,左右两边领还有着奇怪的形状。

蔡氏不耻下问,“这件衣裳倒是别致,闻所未闻,叫什么?”

“我给它取名叫小西装。”

没错,蔡氏现在正要穿上的这件衣裳,正是现代非常经典百搭的款式,黑色小西装。

陆心颜稍微作了一些改变,就是将袖口放大,变成广袖。

蔡氏套上去之后,发觉整个气场全变了。

原本娇媚的小女儿姿态,再穿上这件小西装后,立马变得端庄大气又不失妩媚,与她所需要展现给外人的气场十分契合。

蔡氏又惊又喜,“怎么会这样?”

陆心颜笑而不语。

蔡氏毋庸置疑是个美人,面形圆润,眼神迷人妩媚,五官精致,女人味十足。

在女性服饰风格八大类型中,称为浪漫型,代表人物是陈好。

这类型人的身形特点是,曲线丰满圆润,十分有女人味,容易给人华丽多情的感觉。

适合华丽柔美又略夸张浪漫的色彩与样式,特别是色彩娇艳线条圆润的花朵,最能将那种浪漫气质演绎到极质。

蔡氏的身形样貌气质,若是在现代,绝对是女神级人物,受众人男人追捧。

但在这古代,做为妾室倒也罢了,若做为正室,稍微打扮不当就容易落人话柄。

陆心颜先是按照蔡氏的气质特征给她做了这一身妃色襦裙,又根据她的身份,给她加了一件小西装。

小西装的精妙之处不必多说,精典的百搭款,无论是搭配端庄的套装,还是浪漫的花裙子,只要穿上小西装,穿上去后干练利落的气场立马展现。

陆心颜特意加大了袖口设计,整体造型端庄中透着独有的娇媚,这种反差,极易吸引人的眼光。

“少夫人,我很满意。”蔡氏面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那一刻,光芒四射,人比花娇。

“谢谢您的夸奖。”陆心颜缓缓一笑,“我给您简单的做个护肤美容,化个淡妆,至于发型,我建议您若是在家中,或一般场合,可以换成凌虚髻,凌云髻,抛家髻,十字髻这种优雅类型,太过贵气的牡丹头在重大场合时梳便好。”

牡丹头虽华贵,但显老成。

蔡氏此时对陆心颜已有七分信任,当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心颜让蔡氏躺下后,帮其清洗完脸部后,拿出带来的瓶瓶罐罐,开始往蔡氏面上涂抹,并细细按摩。

蔡氏只觉淡淡香气萦鼻,面上又酸又痛,却十分舒服。

她忍不住问:“少夫人,现在是在做什么?”

四七、很好看

“这个叫面部护理,能够保持肌肤水润光泽。”陆心颜道:“葛夫人您天生皮肤底子好,光滑细腻,就是有些干燥,只要做些保湿护理,保您立马容光焕发,重回二八年华。”

蔡氏听得心动不已,嘴上却谦虚,“少夫人您别哄我了,岁月不饶人,我都这般岁数了,哪还有什么二八年华?”

说完似乎颇为感慨,“日日忧这愁那,内心心力交瘁,惶惶不安,偏还要勉强戴上面具,多方应付,二八年华的不识愁滋味,早已忘却。”

“葛夫人,说起戴上面具这事,并不是现在才有,而是人自年幼起,便已须如此了。面对疼爱的父母,戴上撒娇任性的面具;面对各怀心思的姐妹,戴上温和大度的面具;面对别家长辈,戴上知书达礼的面具;面对心爱夫君,戴上温柔体贴的面具;面对刁钻奴仆,戴上恩威并重的面具…所以这人啊,不管想还是不想,面对不同人和不同环境,总会戴上不同面具。”

陆心颜手上动作不停,“只要别时间久了,总是戴着一副面具就好。比如面对满府奴仆,自然要时刻保持身为主子的威严,以免刁奴奴大欺主;面对达官显贵,一言一行自要谨守本份,战战兢兢,以免落了脸面!但若回到自己院中,便应卸下心房,让自己歇上一歇,总不能面对父母,或夫君时,还戴着一副威严端庄的面具。”

这些话似随口而出,却是陆心颜特意讲给蔡氏听的。

蔡氏要改变的不光只是表面上的妆扮,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态。

好比一名现代女精英,商场上威风凛凛,运筹帷幄,尽显女强人本色,回到家中,面对丈夫儿女,便该回归本色,忘掉工作上的一切,做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倘若将工作中的角色带到家庭中,对丈夫儿女如对下属,说一不二,指手划脚,时间久了,试问哪个丈夫能容忍,哪个儿女不反抗?

聪明而又幸福的女人,会分得清,什么时候该扮演什么角色。

从蔡氏的装扮中,陆心颜猜测,她是将太师府长媳、皇后弟媳的身份,带到了关起院门面对丈夫儿女的生活里。

葛安平不远离才怪。

陆心颜相信,以蔡氏的聪慧,刚刚那番话,她想必是听明白了的。

果然,蔡氏微楞之后,便久久不语陷入沉思。

“好了,葛夫人,瞧瞧效果。”结束后,陆心颜将铜镜递到蔡氏面前,满腹心事的蔡氏,立马被铜镜里水嫩的自己给吸引住。

“这,这是怎么办到的?”蔡氏咋舌,有点不相信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嫩又软,就像换了一层皮肤似的。

她眼里露出激动的光彩,“我。我的脸…”

陆心颜赞道:“葛夫人的肌肤底子比珠珠想像中还要好,只要擦点护肤品,眉色略加深些,再擦点口脂,已足够了。”

蔡氏仍在摸自己的脸,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陆心颜莞尔,“葛夫人,这梳头的功夫珠珠可不会。”

蔡氏终于回过神,哦哦两声,“嬷嬷,进来帮我梳头。”

“是,夫人。”丁嬷嬷应声而入,进来的刹那,看到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蔡氏,一下子楞在当场,“夫…夫人?”

丁嬷嬷是蔡氏的乳娘,看着蔡氏从小长大,对她再熟悉不过,如今乍见仿若未出阁前的蔡氏,忍不住眼眶湿润。

“嬷嬷,帮我梳头。”蔡氏俏皮一眨眼,“就梳个凌云髻吧。”

丁嬷嬷忍住激动,走上前开始替蔡氏梳头。

因为过于震惊,几次不小心扯到蔡氏的头发而不自知,直到蔡氏忍不住嗔着打趣:“嬷嬷,您再不专心点,我头发都要被您扯光,可以直接去做姑子了。”

丁嬷嬷已多年未听蔡氏用如此亲昵自然的语气同她说话,眼眶一红,“奴婢是太过高兴了,夫人。”

蔡氏从铜镜里望着丁嬷嬷,心里感慨万千。

陆心颜说得没错,自己小心翼翼维持着太师府长媳的尊贵,却忘了自己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女,甚至作为女人的本份。

丁嬷嬷从小将她带大,虽为奴婢,却是半个娘,但自从嫁入太师府后,自己在她面前却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太师府长媳。

“嬷嬷,以前是我迷障了,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对着铜镜里的丁嬷嬷坚定道。

眼光交汇的瞬间,无须说得太明白,丁嬷嬷已明白蔡氏的心思,心中激动柔软。

两人正享受这难得的温情时刻,突然有个丫鬟进来,低呼,“夫人,老爷回来了。”

“今儿个怎么这么早?”蔡氏一下子慌了神。

葛安平虽对蔡氏没了往日恩爱,但还算敬重有加,每日下朝回府后,都会先到蔡氏院里坐一坐。

但今日这个时辰,明显还没到下朝的时候,突然回来,让刚刚才做好心理准备的蔡氏手足无措。

丁嬷嬷镇定道:“少夫人请随奴婢到屏风后避一避。”

“对对,少夫人,对不住,请先避避。”

陆心颜来太师府,除了封氏几人无人知晓,突然被葛安平撞见,不好解释。

等丁嬷嬷将陆心颜和青桐藏好,葛安平已经到了。

“妾身见过老爷。”蔡氏整理好心情后,如往常一样,垂眸上前去接葛安平的官帽,再帮他除去官服,“老爷今日回来得好早。”

以往葛安平总会淡淡嗯一声,今日蔡氏等了好久,也不见葛安平出声,忍不住抬眸,却碰上葛安平不可思议的眼。

蔡氏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忆起自己刚刚做护肤时,脱了黑色小西装,只穿着妃色扶桑花襦裙,那领口还挺低的,老爷身量高,站在身边,居高临下…

她面上发红,心里直打鼓,难道是怪自己穿得太不庄重了吗?“老爷,妾身让人做了身衣裳,刚刚试了试,不知老爷您突然回来,忘了换下,老爷您稍等,妾身马上去换下来…”

蔡氏慌忙转身,手腕却被人捉住,葛安平比平日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夫人今日这般,…很好看。”

四八、功成身退

蔡氏:“…”

在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腰间突然多了一条结实的手臂,久违的男子气息将她包围。

蔡氏心跳瞬间加速,脸在那一刻艳若桃花,声音不自觉迷离娇媚,“老爷~”

“阿瑛,以后都像今日这般,为夫喜欢。”葛安平轻笑道。

阿瑛是蔡氏小名,以前新婚燕尔时,私下他唤她阿瑛,她唤他安平哥。

面对久违的昔日昵称,蔡氏思绪翻涌,喃喃道:“安平哥…”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往昔恩爱浮上心头。

若是往常,丁嬷嬷自会识趣离去,可今日,她只好煞风景地咳嗽两声,打断,“老爷今晚要可留下用膳?奴婢好吩咐厨房多备些酒菜。”

蔡氏清醒过来,羞红着脸推开葛安平,垂着连耳珠子都染了粉色的脸,欲语还羞,“老爷,妾身…妾身先替您更衣…”

葛安平多年未见蔡氏这般娇羞姿态,心绪激荡,忍不住在蔡氏腰间捏了一把,道:“今儿个让厨房多备两个小菜,还有清酒,今晚我要与阿瑛畅饮一番。”

“是,老爷。”丁嬷嬷一喜,朝蔡氏使个眼色。

蔡氏会意,柔声问:“安平哥,花园里桂花开了,可否陪妾身去一游?”

“荣幸之至。”

两人相视一笑,相携离去。

丁嬷嬷领着陆心颜青桐往停着马车的后门走去。

临行前,丁嬷嬷道:“少夫人,今日之事我家夫人定会铭记于心。”

陆心颜微微一笑,“嬷嬷客气,告辞。”

——

广平侯府,红绡被江氏要来,已在小祠堂处监工三天了。

看着进度眼看今天就要结束了,红绡暗暗松气。

小祠堂对侯府重要性不言而喻,在红绡知道封氏派她来协助江氏监工时,她生怕会出什么事。

不只是意外的事,还有人为的事。

冰巧跟她在老夫人身边待了三年,一个是大丫鬟,一个是二等丫鬟,抬头不见低头见,红绡生怕江氏因为冰巧之事牵怒于她,暗中使些绊子让她背黑锅。

好在现在,一切就快结束了。

就在红绡放松心情的时候,一位面容清秀白皙的男子,悄悄走到她跟前,“这位姐姐,小的有一事相求。”

在一众皮黑貌丑的工匠中,这位名叫阿贵的男子,样貌格外出众,红绡直觉不妥,想也不想拒绝了,“我只是府中一个丫鬟,无权无势,你有事相求,去求主子吧。”

红绡转身想走,却被人拉住衣袖,她怒目而视,“你干什么?放手!否则我喊人了!”

“这位姐姐,对不起,”阿贵诚惶诚恐,“小的听说您与少夫人交好,实在找不到人,才求到您面前,请您通融一下。”

一听少夫人的名号,红绡全身汗毛竖起,她虽只是个丫鬟,可要想做个有出息活得久的丫鬟,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江氏对少夫人什么心思,私底下不少人议论纷纷,红绡自然听过。

所以一听阿贵如此说,红绡立马转身就走,不愿牵扯其中。

“若您遇到少夫人,请您托句话,小的有重要事与之相商。”红绡越走越快,然而阿贵的那句话,还是被风吹到了她的耳里。

红绡脚下一打滑,差点摔倒,随即小跑起来。

等回到福寿院,碰到孙嬷嬷,“红绡,出什么事了,怎么满头大汗?”

红绡定定心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神情,“孙嬷嬷,老夫人歇了没?”

“真出事了?”

孙嬷嬷一惊,红绡行事向来稳妥。

红绡点点头。

她再不愿意牵扯其中,可是她既然听到了,就无法全身而退。

不管是真有其事,还是有人有心陷害,她若不说,最后不管谁赢,她都会落个帮凶或者知情不报的罪名。

既然如此,索性就挑明吧,或许还能别辟出路。

“跟我来。”

孙嬷嬷带着红绡进了内堂。

封氏正闭目假寐,并未歇息。

孙嬷嬷轻唤,“老夫人,红绡有要事禀告。”

“说吧。”

红绡将刚刚阿贵说的话,重述了一遍,最后道:“老夫人,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刚才所言只是如实相告,不敢有半字弄虚作假,请老夫人明察。”

孙嬷嬷大气也不敢出,抬眸暗暗观察封氏神情,发现她面无表情,似乎未听到一般。

屋里一时静可闻针,气氛压抑,红绡看眼孙嬷嬷,期望她能帮忙说句话,孙嬷嬷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再等等。

过了片刻,封氏终于睁开眼,“算算时辰,珠珠应该要回来了。”

“老夫人说得没错,少夫人今日出去替您选购衣料首饰,差不多要回了。”孙嬷嬷道:“要不奴婢去门房处守着,少夫人一回来,立马让她来这可好?”

“也好。”封氏点点头,“红绡,现今府里是大媳妇管着,听到了这样的流言,总得让她知道。你去将她唤来,还有那个乱嚼舌根的人。”

“是,老夫人。”

陆心颜回到侯府,刚下马车,便见到孙嬷嬷,楞了楞,“孙嬷嬷,您为何在这?可是老夫人…”

孙嬷嬷笑道:“老夫人着急着想看看你替她选的衣料首饰,让奴婢在这专程候着少夫人。”

专程候着?陆心颜在心里玩味地念了念,随即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那我就先随孙嬷嬷去一趟。”

来到福寿院,除了封氏外,还有江氏,以及一名跪在地上的陌生男子。

陆心颜目不斜视地行礼,“珠珠见过祖母,夫人。”

“哟,可回来了。”不等封氏出声,江氏率先讥笑开口,“这一出去大半天,知道的,知你是替老夫人办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面私会了什么人。”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莫角。”陆心颜平静道。

“你倒是沉得住气。”江氏冷笑,“奸夫都找上门来了,还能这般淡定,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谢夫人夸奖,不过珠珠不知夫人所谓奸夫是何意?”

江氏冷冷一笑,“陆心颜,你仔细看看跪在地上的这名男子,还敢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四九、又起波澜

陆心颜如她所愿,瞟了阿贵两眼,“珠珠与此人素不相识。”

“珠珠,你怎能这样说?”阿贵抬起头,满眼心痛地看向陆心颜。

江氏怒喝:“陆心颜,你不用狡辩了,你的奸夫已经什么都招了!”

“哦?”陆心颜淡淡挑眉,似笑非笑,“都招了什么?”

“去到乡下第二日,你二人便相识,暗生情愫,夜夜避开庄子里的人私会!七夕那晚,你二人本约了要见面,他托人写了情诗给你,不知为何被人调了包!”江氏厉声道:“这次他偷偷进来,一来是想见你,解解相思之苦,二来是有话要劝你,又怕过了今日难有相见之日,便哀红绡替他传话。”

陆心颜露出嘲笑的神情,“夫人倒是清楚得很。”

江氏露出怒不可遏的神情,“这是你奸夫亲口招供的!”

看来江氏并不知晓七夕那晚假扮奸夫的人,已经被青桐狠揍了一顿,恐怕至今都下不了床的事情。

不过陆心颜并不打算说破。

有害人之心的人,总会自食其果!

若这次就这样说破了,未免太轻饶了她!

陆心颜反问,“夫人为何一口断定他就是我的奸夫?”

“他对你所有一切清清楚楚,包括你背上的朱砂痣的位置都一清二楚,若不是奸夫,怎可知道的这般详尽?”

“那请问这位奸夫大人,约我想说什么呢?”陆心颜扭头看向阿贵,眉间邪气流动,唇边绽放绝美的笑容,倾国倾城。

阿贵被那一笑差点失了魂魄,想起某人某事,硬是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声泪俱下,“珠珠,我知道你因为世子新婚夜弃你而去,对此耿耿于怀,怀恨在心,此次回到侯府的目的,就是想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以消你心头之怒!

可人生苦短,何必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辜负这美好人生呢?我愿意等你,直到你报了仇再出府与我相聚,但我不忍心看你深陷仇恨的泥潭,失了你善良美好的初心!

珠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跟我一起走吧,从此你我夫妻相守,琴瑟和鸣,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可好?”

“看来你这准备功夫做得不错,倒真是知晓我不少事。”陆心颜缓缓一笑,“不过这些事情侯府里知道的人太多了,随便哪个想诬陷我,都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知奸夫大人可有别的证据?”

“珠珠,这块手帕是你亲手送我的。”阿贵从怀中掏出一物,“我一直舍不得用,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这手帕上绣了个心字,想来是我以前用过的。”陆心颜随意瞟了一眼,“不过我以前用过的帕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怎么证明是我送你的?”

江氏不屑插嘴,“若不是你送的,他一个外男,怎会有你的帕子?”

“夫人这般说也甚有道理,不过以我的性子,倘若他真是我的奸夫,我会如此小气只送一块帕子?”陆心颜道:“再不济也是百两黄金以上吧。”

百两黄金?江氏和阿贵齐齐哆嗦。

阿贵反应迅速,“珠珠,当日你确有此打算,但我与你一起,不是为了你的钱财,怎可受你大礼?为了证明我对你的一片赤心,我坚持拒了你的贵重之物,只拿了你一块常用的帕子,当作你我二人的定情之物。”

陆心颜漫不经心问:“拿?在什么地方拿的?我在庄子里的闺房?”

阿贵怔了怔,“没错,正是珠珠你的闺房。”

“你晚晚与我在闺房相会吗?”

“虽不是晚晚,隔一两天便会相会一次。”阿贵谨慎道。

“那你可知我闺房摆设?”一个又一个寻常的问题后,陆心颜将问题引到了正题上。

阿贵道:“同普通女子闺房相差无几,雕花架子床,床左边是梳妆台,右边是衣柜和箱笼,正中摆着圆桌,窗边偶尔会放些小花。”

“看来奸夫大人去过不少普通女子闺房,否则怎知相差无几?”

阿贵闻言面色一变,正欲辩解,陆心颜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微笑道:“不过可惜,我不是普通女子。”

“我与你相会一心只挂念你,对屋中摆设哪会上心?就算稍有差池,再正常不过。”

“若只是稍有差池,便不说了,只是这差池有点大。”陆心颜道:“青桐,说说我在乡下庄子里房间的摆设是如何的?”

青桐道:“小姐在去乡下的第三天,便让田叔换了架子床,做了一张两米矮塌,将屋里衣柜箱笼圆桌都搬走,只留了一张梳妆台,说是这样通风比较凉快。”

“听到了?可不是相差一点点啊,奸夫大人。”陆心颜揶揄道。

“青桐是你的丫鬟,谁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江氏不屑插嘴。

“夫人若不信,可派人去庄子里查看,便知青桐所言真假。”

“一来一去三天,以你的能力,想搞鬼太容易了。”

陆心颜浅笑道:“谢夫人夸奖!在庄子里有资格去我屋里的,除了青桐,还有白芷小荷。我与青桐一回来就同孙嬷嬷来到了祖母这,断没有与白芷小荷串通的机会,夫人尽可现在派人单独去问问白芷小荷,我屋里的摆设是否与青桐所说一致。”

江氏语塞,又满心不甘,正想派人,封氏终于开口了,“不用去了,我相信珠珠所言。”

“谢祖母信任。”陆心颜淡淡一笑,“既然祖母信任珠珠,那便是这位所谓的奸夫大人在说谎了。祖母,可否容珠珠审一审他?”

“可以。”

陆心颜围着阿贵走了两圈,阿贵背上已被汗水湿透,牙关紧咬,心中暗道一定要将此事全力承担下来。

“青桐,去将此次工匠领班请来。”

“珠珠你不是要审他吗?为何要请工匠领班?”封氏不解问道。

“祖母稍等,珠珠迟些为您解惑。”

不一会,一位四十多岁的黑脸男子被带来。

他穿着普通的深色布衣,面上虽诚惶诚恐,倒不显怯懦,显然见过几分世面。

“刘全见过老夫人、夫人、少夫人。”

“刘领班不必多礼。”陆心颜道:“请问地上这人,你可认识?”

五十、一次性解决

刘全来时已知是要回贵人的话,当下便直言,“认识。”

“那他是可是近期进入你们工匠队的?”

“三日前,七月十五。”刘全如实回答,又忍不住好奇道:“少夫人如何知晓,他是近期才加入的。”

“你们工匠队常年大太阳下工作,日哂雨淋,皮肤黝黑粗糙,手上老茧丛生,但他肤色白皙,手上的老茧亦不明显。”

“少夫人观察得真仔细。”刘全真心赞道。

“他既然从未做过工匠活,为何你们会收他进来?”

“少夫人,实不相瞒,我们东家有些关系,朝中各大臣家中若需修葺,都会找我们东家,因此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之家,稍有差池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在选人上,东家十分小心,不仅要技术过关,人品也必须过关,若没有熟人担保介绍,再经过重重考核,是万万不会随便让人加入的。”

刘全道:“这次阿贵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贵府有人介绍之故。东家想着修葺时间短,又是府中人介绍,便顺水推舟应下了。”

“是谁介绍的?”陆心颜问。

“这个…”当时介绍的人,特意交待过不要说出去,免得府中别的贵人多想,刘全有些犹豫。

虽然对方不是什么人物,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被怀恨在心,对他实在不利。

陆心颜似笑非笑,“刘领班,你可知这人自称是我的奸夫,已经被拆穿了。”

刘全后背陡的一湿,“回少夫人,这人是一位自称王婆子的人介绍的,她说她是夫人身边最得力丫鬟的远房姑妈。”

“你胡说什么?”江氏大声喝道。

“小的句句属实,不敢乱言。”刘全道:“众人都知府中之事由夫人掌管,此次小的们能幸替侯府修葺,都是多得夫人看重!若不是因为如此,小的绝不敢收阿贵进来。”

陆心颜慢悠悠道:“搞了半天,原来这人是夫人身边,春桃的远房姑妈介绍的啊,那他知道我的情况,有我的帕子就不足为其了。只是不知夫人这般做,到底居心何在?”

江氏气极,她将此事交给春桃去办,万万没想到那个王婆子直接就将春桃给搬出来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娘,这事媳妇并不知情,请娘替媳妇主持公道!”

封氏淡淡道:“嬷嬷,将春桃唤来问问。”

“是,老夫人。”

春桃来的时候,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上虽谨慎,却没有慌张,直到看到跪在地上的阿贵,神情才变得慌乱起来。

“奴婢见过老夫人,夫人,少夫人。”

封氏没讲原由,直接问她:“春桃,地上跪的这人,说是你远房姑妈介绍的,你可知情?”

春桃心里一阵冰凉,她有种直觉,事情已经暴露了。

但她还存着一丝侥幸,眼角余光看向江氏和周嬷嬷,还有地上的阿贵,期望能看出老夫人问这话的用意。

是在套她的话,还是在对质。

江氏和周嬷嬷冰冷的脸,阿贵视死如归的神情,让春桃的心降到了冰点。

她艰难开口,“回老夫人,奴婢知道。”

“砰”的一声,封氏一掌拍在椅把上,隐含着压抑的怒火,“你为何要陷害珠珠!?”

春桃跪在地上,“因为奴婢怀疑,奴婢姑妈被赶出府,是少夫人暗中陷害的,奴婢要为姑妈报仇,所以利用夫人之名,私自做了这一切!所有事情与夫人无关,奴婢愿意承担所有责罚!”

封氏深吸几口气,“大媳妇,你掌管中馈,春桃又是你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陷害府中主子,杖责三十后赶出府!”江氏面含愧疚,“媳妇御下无方,愿自罚三个月月银。”

“珠珠,这般处置,你可满意?”封氏深深看了一眼陆心颜。

“祖母,珠珠无意见,就依夫人所言。”陆心颜道:“不过有件事,珠珠想趁此了了。”

“什么事?”

“夫人身边的周嬷嬷还欠着珠珠三十耳光,趁今日,一起了了吧。”陆心颜意有所指:“我怕日后没机会收回了。”

周嬷嬷身子晃了几晃,面色惨白。

回府已经二十天,陆心颜一直没派人来执行,周嬷嬷以为她看在封氏和江氏的份上,将此次揭过了。

哪知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

若是平时提出,周嬷嬷还可以倚老向封氏和江氏求求情,但现在陆心颜刚刚才受冤,她怎能开这个口?

这个小蹄子,果然如她所料那般心机深!

“我老了,这些事我理不了了,你们之间有什么该解决的,今晚就在这一次解决。”封氏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眼里慈爱散了大半,带着许久不曾有过的威压,“但我希望,从此之后,大家相安无事,莫再无故生事!”

“是,娘(祖母)!”

“阿莹,扶我进去休息。”封氏疲态尽现,孙嬷嬷搀起她时,她甚至还颤了颤。

陆心颜看着这一切,缓缓垂下眼,遮住眼中情绪。

江氏大声道:“来人,将这两个诬陷少夫人的无耻之徒,重杖三十,再给我扔出去!”

“青桐,动手!利息就不收了,结结实实的三十耳光。”

“是,小姐。”青桐活动活动筋骨,能听到咔嚓响声。

周嬷嬷吓得瘫倒地上。

“啪啪啪”,耳光声,杖打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还有嘴里塞了布,仍然止不住的哀嚎声。

不一会,行刑结束,周嬷嬷脸胀得像猪头,嘴角破裂,本就不多的牙齿全碎了,整个人晕了过去。

江氏心痛不已。

周嬷嬷是她的乳娘,当众打周嬷嬷的脸,跟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她恨恨看向陆心颜,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陆心颜毫不退缩,勾唇一笑,张扬霸气,邪魅妖异。

大有放马过来,谁怕谁的气势!

春桃和阿贵浑身是血,面白如纸,早就晕过去了。

离开福寿院,陆心颜道:“青桐,找白芷拿点止血药,让田叔将阿贵藏起来,可不能让人灭了口!否则后面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知道了,小姐。”

陆心颜唇边露出邪气笑容,江氏,今日我不追究,是为了下次一次性搞定你,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五一、以色侍人

回到石榴院,陆心颜唤来梳云掠月。

蔡氏的事情搞定了,该办其他的事情了。

例如隔壁家那个差点想杀了她的该死的家伙!该开始跟他“算账”了。

梳云掠月两人来这快十天了,没具体安排什么事情,每日里帮吕嬷嬷汪嬷嬷打一些简单的下手。

两人第一次蒙新主子召唤,难免有些紧张。

盈盈一拜,“梳云掠月见过小姐。”

“来了,关上门。”陆心颜笑得狡黠如狐。

梳云掠月心里直打鼓,不知道新主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依言关上了门。

陆心颜问:“姿势会摆吧?”

两女对望一眼,梳云小心翼翼道:“不知小姐指的是什么姿势?”

陆心颜挤眉弄眼,“就那啥啥…”

“啥啥?”两女一脸懵逼。

“那个,咳咳,你们大了之后,不是有专门的妈妈会教你们一些…私密的东西吗?”

私密的东西?

梳云掠月一个冷颤,从头打到脚,心里拔凉拔凉的。

看着陆心颜的眼神里,充满恐惧和…厌恶。

陆心颜咳嗽两声,一本正经,“你们误会了,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没有不良嗜好。”

梳云掠月惊恐地看着她,压根不信。

她们自小被院里妈妈精心培养,没经历男女之事却早知男女之事,心里也知自己的身份,早就打定了以色侍人一生。

但,她们打定以色要侍的人,是男人。

从没想过…侍女人啊…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颤抖的双腿显示着,下一刻也许就要跪在地上,痛哭跪求放过了。

“你们真想多了,我只是想画图而已。”陆心颜无奈一指右手边。

上面摆着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小姐。”掠月眼红红地道:“奴婢二人虽身份低贱,但也是有廉耻之心的人,请小姐…”

她声音渐渐哽咽,说不出话。

扬州瘦马跟她谈廉耻之心?陆心颜有点哭笑不得,看来这两人从小被眷养长大,虽为货物,但未曾真正受过苦,才会说出这般话。

若落在其他主子手里,敢说出这种话,只怕讨不了好。

不过陆心颜向来爱美人惜美人,遂解释道:“不需要你们脱光,不会画上你们的脸,只需要你们摆个姿势就行,明白吗?”

见两人仍是一脸茫然,俏脸一沉,气场顿开,沉声道:“马上!”

梳云掠月心里一惊,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已卖人为婢的事实,眼前绝美邪魅的女子根本得罪不得。

“是,小姐。”

两人按照记忆,梳云扮男,掠月为女,开始摆出各种羞耻的动作。

陆心颜轻轻勾唇,眉间邪气流转,满意点头。

手下妙笔生花,很快,十几幅图已完成。

她用的是现代速写的方法,只抓其神。

这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年混迹各大秀场练出来的速度。

一名模特在台上的时间只得几十秒,当严禁拍照的时候,要想学习大师的设计精髓,只能用笔画下来。

所以十几幅图,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完成。

“好了,今儿个就到这,明日再来。”陆心颜伸个懒腰,动人身姿美如妖孽。

掠月大着胆子道:“小姐,能让奴婢瞧瞧吗?”

“看吧。”陆心颜大方道,“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免得引来不必要的大惊小怪。

“知道了,小姐!”

两人齐齐行礼,待陆心颜前往内室后,聚到了桌边。

一望之下,均惊呆了。

只见手中之画线条优美,简洁流畅,大气磅礴,透着无法言说的灵气。

虽然姿势有些不便评说,但寥寥数笔,其动作神韵,跃然纸上。

梳云掠月既为扬州瘦马,专门养来献给达官贵人,琴棋书画自是必修课,颇有造诣。

望着这与以往所习画功截然不同的图画,惊得说不出话来。

“梳云,这小姐…到底什么人啊?”

买了她二人来,所有人都以为是想固宠,她们自然也是如此想的。

毕竟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人用来讨好男人。

但来了十日,一直将她们晾在一边,一点也没有要用她们来固宠的心思。

好不容易召见一次,以为终于要说上正事了,结果却是画这种奇怪的画。

偏又笔触老练灵动,画功了得。

画画到了一定层次,什么技巧都是虚无,最重要的便是灵气。

而灵气,则是画匠与大师的分水岭。

梳云掠月两人不敢说这画的主人,已到大师级别,但肯定已高于画匠。

“我也…说不上…”

两人对望一眼,苦涩一笑。

既已为人奴婢,主子的性子哪容她们来置喙?

——

福寿院。

“老夫人,夜深了,歇息吧。”

“阿莹,你说是不是我太偏心了?”

“老夫人也是为了侯府好。”

封氏悠悠叹口气,“始终不是血脉至亲啊!府中人不争气,我又能如何?”

“老夫人的难处,奴婢晓得。”

“只盼珠珠也能如你一般知晓就好了。”

老夫人,奴婢身为奴婢,与主子荣辱系一身,自是要急主子之急,可少夫人,她不是啊!

孙嬷嬷顿了顿,这些话终是没说出口。

她能明白的事情,老夫人何尝不能明白?否则也不至于叹息“始终不是血脉至亲”了。

只不过今日之事,老夫人表面上帮着少夫人,实际上为了侯府,最后却是偏帮了江氏。

否则江氏怎可能只是自罚三个月月银?

这要是搁在别府,最不济也要夺了掌家权!

孙嬷嬷明白封氏的难处,只是担心心知肚明的少夫人,会不会因此疏远了老夫人。

——

小祠堂昨晚终于修葺好了。

封氏一大早派人通知侯府中所有正经主子,今日齐齐到小祠堂上香,向祖先告罪。

经过小花园的时候,陆心颜碰到了宫羽与宫柔。

“大嫂好,二姐姐好。”

宫柔气色差了很多,身边跟着一个面色不善的高大丫鬟,面上甜美笑容不见,多了几分怯懦与楚楚可怜。

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陆心颜笑笑,“二妹妹好,三妹妹好。”

她与宫柔二人尚能勉强维持表面和平,一向清高的宫羽,可就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直接伸手就将宫柔推倒在地。

五二、试封氏

宫柔踉跄着倒退几步,身后高大的丫鬟不但没扶她,反而往边上一闪,任凭她跌坐在地上。

“二姐姐~”宫柔委屈地喊。

“挡人道者,该死!我不过是跟你学的,你何必那么委屈?”宫羽冷笑道。

她这话影射的是她挡了宫柔的姻缘,宫柔便设计害她名节,将她铲除掉之事。

宫柔面色一白,“二姐姐,这些是姨娘私心,与我无关。”

“少扮无辜可怜了,七夕夜包公子和石公子那么快与我偶遇,是你通知石二小姐和包五小姐的吧?”

宫羽讽刺道:“庶女只配与庶女交好,再身份低微,也不会自甘堕落到与别家不受宠的姨娘交好!所以你还想推到你姨娘身上吗?”

宫柔弱弱辩解,“二姐姐,真的是只是…巧合…”

“宫柔,收起你恶心虚伪的嘴脸,从此以后你我姐妹情绝,我不会将你当成我妹妹,也请你无人的时候,不要喊我二姐姐,因为你不配!”宫羽甩袖而去。

宫柔咬唇坐在地上,愤怒委屈不甘的情绪一一闪过,很快又转为可怜兮兮,“大嫂~”

陆心颜浑身一阵鸡皮疙瘩,皮笑肉不笑道:“三妹妹,难不成你以为,在你心中,我还是以前那个人傻钱多的陆心颜吗?”

博她同情?这脸皮也真是厚得可以的。

宫柔被刺得面上红一阵青一阵。

身后高大的丫鬟不屑道:“三小姐,人都走光了,您还做戏给谁看?”

“贱婢!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宫柔连连被刺,还要被个丫鬟奚落,怒火中烧。

丫鬟觅儿不紧不慢,“奴婢只是提醒您,去上香的时间快到了,若去迟了,奴婢会受到牵连的,到时候老夫人怪罪下来,又没人替奴婢顶着,奴婢可不想步绮玉梦玉的后尘。”

绮玉梦玉跟着宫柔多年,因为清岩寺一事被发卖的时候,宫柔可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过,任凭秦姨娘几人全部揽下了责任。

虽说觅儿是江氏特别指派过来的,以前与绮玉梦玉的关系不算好,但面对这样无情无义的新主子,同为丫鬟的她,难免生出同仇敌忾之感。

宫柔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原本看了秦姨娘被送走的时候,托人送来的那封信,宫柔决定夹起尾巴小心做人,不再生事,一心想办法抓住李钰就成。

可她不想生事,别人却不愿意放过她。

宫羽如此,陆心颜如此,现在连一个粗使丫鬟也敢对她如此!

不行,她宫柔绝不能任由人这般欺负!

宫柔将眼泪狠狠吸回去,将一切恶毒心思藏在心里,面上平静道:“觅儿,扶我起来。”

觅儿站着不动。

宫柔对着她冷冷一笑,“觅儿,你刚说怕我连累你,你若不尽你丫鬟的职责,别说我连累你,我还要将这一切告诉老夫人,说你将我推倒在地,不让我准时去到小祠堂!”

觅儿面色微变。

“你说你的好夫人会不会站出来为你说话?”宫柔伸手抚抚鬓边的碎发,慢悠悠道:“若她不出来,你说老夫人是信我还是信你?”

宫柔不管怎么说也是老侯爷这一脉中最小的小姐,不管有多大的错,老夫人都会想办法保她下来。

因为如此,清岩寺的事情才没有继续往下追究,默许了秦姨娘一力承担。

觅儿走过去,伸出手臂放在宫柔面前,“三小姐,请扶着奴婢的手站起来。”

宫柔眉间闪过一抹冷意,伸出蓄着长指甲的手对着觅儿的手臂用力掐去。

觅儿一声尖叫,猛地甩开宫柔的手,怒道:“三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让你知晓,谁才是主子!”宫柔冷下脸,“这府里,我奈何不了夫人,奈何不了少夫人,奈何不了大哥哥二姐姐,难道连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奈何不了吗?我不管你是谁派过来的人,但请你谨守身为奴婢的本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觅儿胸膛急剧起伏,与宫柔狠狠对望几眼后,最终败下阵来,“是,三小姐,奴婢知道了。”

“替我掸干净身上的尘,免得被老夫人看见了。”

“是,三小姐。”

——

从小祠堂出来后,陆心颜带着白芷和封氏一起回了福寿院。

“珠珠啊,昨儿的事情,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封氏拉着陆心颜的手,“但大媳妇始终是你的婆婆,你做人儿媳的,受些委屈总是难免,哪个媳妇不是这样捱过来的?祖母当时也是捱了几十年。”

婆媳之间不和是天下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婆婆觊觎媳妇的嫁妆,千方百计让自己儿子头上绿成足球场,怕是闻所未闻了。

陆心颜微微一笑,也不说破,“祖母,珠珠晓得的,您躺下,让白芷给您施针。”

见她避而不谈,封氏眼里闪过失望,不过她没有再多纠缠,顺从地躺在罗汉榻上。

趁着白芷施针的空档,陆心颜随意问道:“祖母,白芷说您当时怀着侯爷的时候身子便亏损了,那生产的时候,岂不是危险万分?”

“当年祖母回家省亲,那时并不知晓自己已经有孕,路上被人追杀受了伤,好在遇到你外祖母保住了一命,当时身体太虚,所有大夫都劝祖母放弃孩子,祖母舍不得,硬是坚持将他留下了。后来生产的时候,确实凶显万分,好在吉人天相,母子平安。接生的产婆都说,祖母身子这么差,居然孩子挺健康的,真是老天保佑。”

封氏忆及往昔,面上浮现感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祖母身子不好的缘故,让轩儿在祖母肚子里吃了苦,他从小身子就瘦小,性子也懦弱,说来都是祖母亏欠了他…对了,白芷丫头医术这么好,抽空帮轩儿看看调理一下可好?”

原来封氏并不知道宫轩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祖母,前些日子白芷偶遇侯爷,见他有两声咳,已经把过脉了,脉像正常,没什么大碍。”

“那祖母就放心了。”封氏面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听闻宫轩身体无恙,最开心的莫过于封氏了。

陆心颜心里微微发酸,若封氏哪天知道她疼爱了三十多年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会是何等伤心!

——

回到石榴院,梳云掠月早已等候多时。

看着两人跟随陆心颜进去,小荷不高兴地撅嘴,感觉自己最受宠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小姐,你让她们进去做什么?我也想进去。”

陆心颜笑眯眯地捏捏她的脸,“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什么事?”小荷跃跃欲试。

“明天是白芷生辰,你让程嬷嬷准备准备,明天咱们吃烧烤!”

一听什么烧烤,小荷口水都流出来了。

自从那天来了一堆奇怪的东西,陆心颜一一介绍完用途后,小荷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我马上去跟程嬷嬷说。”小荷立马道。

程嬷嬷有一手好厨艺,陆心颜之前简单跟她说过如何烧烤,程嬷嬷一听便明白了,所以交给她陆心颜很放心。

小荷一蹦一跳地走后,陆心颜关上门,“开始吧。”

梳云掠月昨晚看过图画之后,心里的抗拒已经变成百分愿意,颇有一种为艺术献身的大义凛然。

一个时辰后,陆心颜画完了几十张。

她扭扭脖子,“好了。”

梳云和掠月马上凑个前去,画作仍如昨晚一般灵动大气。

两人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了,瞠目结舌,“小姐…这…”

“不必大惊小怪。”陆心颜道:“你们都会画画吧?”

两人点点头。

“那你们一人照着模仿画一套,我先上色。”

“是,小姐。”

上色的速度要慢很多,即使只是简单着色,即使陆心颜的速度再快,一下午连晚上也就完成了十幅左右。

陆心颜想了想,问二人,“你们照着这方法上色可行?”

梳云掠月在陆心颜上色的时候,已经偷偷瞄过她的手法,当下点头道:“可以。”

陆心颜将着色一事交给二人,开始拿着竹签慢慢在纸上写起来。

毛笔写字她虽会,但速度实在太慢。

梳云掠月见她写的时候,唇边时不时露出诡异的笑容,后背无端端阵阵发凉。

第二天一早,整个石榴院便开始忙活起来。

洗鸡翅,切猪肉,洗蔬菜瓜果,切葱蒜,炸辣椒,制果汁…

烧烤的位置在秋千处,上面罩着一大块四方形的油布,通风遮阳,所以即使有阳光,也不觉得太热。

快到午时的时候,程嬷嬷和青桐开始生炉子。

石榴院里人不多,陆心颜让生了两个炉子,并排放在一起。

眼见火苗蹿上来,小荷迫不急待地叉了一个鸡翅放在上面。

很快,一阵香味伴着焦味传开。

“怎么会这样啊?”小荷看着糊了半边的鸡翅,沮丧问。

程嬷嬷解释,“要翻动,跟炒菜一样,得平均受火。”

小荷吐吐舌头,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真是蠢到家了!

石榴院这边的烧烤,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隔壁镇国公世子府,武昇公孙墨白还有李钰,趁着今日沐休,前来找萧逸宸。

不是萧逸宸为人有多受欢迎,实际上以他冷淡的性子,一点不受欢迎。

但世子府清静啊,除了几个下人,空空荡荡的,没人吵,多清静。

只要来到此,整个人轻松不少。

所以武昇同人没事便爱来这。

至于公孙墨白,还在心痛那个一千两的宅子,寻思着能不能找个机会骗回来,所以跟来了。

至于李钰,难得的心事重重。

“萧表哥,怎么搬院子了?”下人带着三人来到秦园时,一身浅紫色锦袍,衬得气宇非凡的武昇不解问。

“见过三皇子!”一身月牙色长袍的萧逸宸拱拱手,清冷面容一如既往,“那处院子偏了些,秦园才是主院。”

武昇不过随口一问,也没多想。

李钰看着三人,犹犹豫豫地,“三皇子,萧世子,大表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们。”

“说吧。”武昇道。

李钰压低音量,“若是你们…你们不小心抱了一名…未婚女子,你们会如何…如何做?”

“表弟,你抱了人家小娘子了?哪家的?快告诉表哥!”公孙墨白勾魂的桃花眼眨呀眨,一脸兴致勃勃。

李钰红了脸,“我…我是问你们…”

公孙墨白朝武昇使个眼色,武昇会意,两道眉扬起,理所当然道:“既然与人家小娘子有了肌肤之亲,自然得上门提亲了。”

“可…若她岁数大过你们,该如何?”李钰又问。

“表弟,你抱了一个岁数大过你的小娘子?”公孙墨白不可思议道:“不会是那些已婚女人假扮成小娘子骗你的吧?快告诉表哥,表哥帮你去戳穿她!”

“不是!不是!”李钰连忙摆手,“我是问你们!”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岁数大点识情识趣,也不是不好。”武昇犹带孩子气的脸上装出一本正经的大人神情,“再说了,你身为威武大将军之子,毁了人家名节就是毁了,怎能因为人家年纪大,或样貌丑就不负责任呢?萧表哥,你说是不是?”

武昇挤眉弄眼,萧逸宸面无表情,视而不见,“三皇子若是喜欢岁数大些的,我下回进宫跟姑母说说。”

“别,别!”武昇嬉皮笑脸,“萧表哥,我开玩笑而已。”

李钰愁眉苦脸,觉得武昇的话甚有道理。

可若是别家女子还好,偏偏是隔壁的宫锦,大他六岁不说,他还跟着别人从小喊宫四姑。

他记得小时候曾有一次在舞阳侯府遇到,他当时好像五岁,不知何事吓得尿裤子了,当着宫锦的面。

那时他虽觉得丢脸,但想想宫锦是长辈,心里很快就坦然了。

经过清岩寺那一抱之后,李钰每每想起此事,脸上就臊得慌。

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一阵奇异的香味飘了过来。

“好香!”他情不自禁出声,起身就朝香味来源地走去。

李钰鼻子对香特别敏感,萧逸宸等人没有,对他此等行为早见怪不怪,吩咐小猴子跟在他身后,由得他去了。

五三、塑料兄弟情

李钰一路穿过世子府各院落,朝最东边走去,很快便到了挨着石榴院的那座院子。

小猴子连忙拉住他,“李公子,不能再走了,那边是广平侯府。”

此时香气越来越浓,小猴子闻到香味口里唾沫分泌加速,但不得不强忍住。

因为少爷交待过,以后没他的吩咐,不许来这个院子里。

李钰是个痴人,不管这些,楞头楞恼地只管往前走。

然后看到那塌的墙那边的景象,楞住了。

那边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大片黑色油布,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油布下,摆着两张奇怪的会冒烟的东西,上面放着半生的食物,嗞嗞作响,那香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十来个或年轻或年长的女子,穿着简单的深色襦裙,或坐或站,或言笑晏晏,或大口朵颐。

姿势优雅,仪态万千,各有风情。

嵌着红花绿叶的精致秋千荡起,衣裙翩翩,上面的少女笑声如铃,荡漾在整个园子的上空。

好一幅生动又温馨的画卷…

小猴子脸色一变,“快走!”

坐在秋千上的小荷猛一瞥到小猴子,大吼一声“小贼”,立马跳下秋千,朝小猴子追去。

小猴子头皮一麻,顾不上李钰,转头就跑。

小荷这一喊,所有人的眼光都聚在了一身浅绿锦袍、面如冠玉的李钰身上。

李钰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嗫嚅道:“宫少夫人,我不是有意打扰的。”

“李公子,不嫌弃的话,赏个脸一起。”陆心颜有些意外李钰会突然出现,不过她对李钰印象不差,遂直接开口相邀。

礼貌上李钰知道自己该拒绝,可偏被那香味吸引,咽咽口水,脚不由自主地迈开,走了过来。

小荷追着小猴子跑了世子府半个院子,因为不熟悉路形,转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被反弹摔倒在地上。

她想起自己在郊外庄子时,庄子里的小子们,个个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偏来这里,被小猴子几次三番戏耍,心里一委屈,身上又疼,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石榴院那边正热闹,没人听到小荷的哭声,世子府里清静,离她不远的小猴子听到了。

他停下逃跑的脚步,犹犹豫豫来到小荷不远处,抓头挠耳,“唉,你别哭嘛,我又没欺负你。”

“你就欺负我了,你偷我们院里的枣子,还跑这么快不让我追上!你就欺负我了,呜呜~”

小猴子可没对付小女生的法子,无奈妥协,“那我以后不偷你们的枣子行了吧。”

小荷哭声停了一顿,心想这还差不多,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我追你几次你干嘛跑?”

你那吃人的样,不跑的是傻子吧!小猴子嘀咕两句,不敢说出来,只道:“我小时候因为皮,时常被我爹追着打,所以一见有人追我,下意识就跑了。”

小荷气呼呼道:“你爹打得对!”

小猴子没在意她的语气,颇有些失落道:“不过我现在想他打我也想不着了。”

“为什么?”

小猴子蔫蔫垂下头,“我七岁的时候,我爹跟着少爷上战场牺牲了。”

原来跟她一样是没爹的孩子啊!小荷心里一软,“那你娘呢?”

“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比她还惨,她还有娘护着,庄子里的伯伯婶婶们对她也很好。

“你可好怜。”小荷吸吸鼻子,“我以后不欺负你了,我们和好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猴子:你能欺负到我?我那是让着你!

“小猴子,你想不想吃烧烤?我带你去吃。”小荷主动伸出友谊之手。

“你家小姐…”好凶!小猴子不敢。

“放心!我家小姐最疼我,现在你是我的朋友,小姐也会疼你的。”小荷拍胸脯保证。

小猴子受不住刚刚那香味的诱惑,牵着小荷的手,一起走向石榴院。

然后陆心颜几人,便见先前一见面就像冤家似的两人,此刻手拉手,两小无猜。

真是小孩子气!陆心颜忍不住失笑,热情招手,“小猴子,过来,正好鸡翅熟了,给你。”

小猴子下意识捂住耳朵,他可没忘记之前被她揪着耳朵,笑眯眯说要剁下来下酒的事情。

“小猴子,少夫人亲手烤的鸡翅真的好好吃,你不要我要了。”李钰嘴里啃着一个,手伸向陆心颜。

小猴子见状,立马上前快速抢过,然后退回一边。

脸上还一脸的警惕。

陆心颜噗嗤笑了,扭头继续烤。

她其实对烧烤一般般,更喜欢的是烤的过程和氛围。

李钰肚子填了个半饱,想起世子府的三人,舔着脸道:“少夫人,我还有几个朋友在隔壁,能不能让我带些过去给他们尝尝?”

李钰的朋友,估计就是七夕晚上那几人吧?

陆心颜眼眸微转,大方道:“没问题。”

“谢谢少夫人。”

趁着陆心颜烧烤的空档,李钰左右瞟瞟四下无人,悄悄问道:“少夫人,那日我不小心冒犯了宫四姑,我该如何是好?”

冒犯这个词,好像用得严重了点,陆心颜道:“当日你是好心,四姑当时昏迷不知情,醒来后知道了也没说什么。不过始终是四姑自己的事情,你得去问她。”

李钰苦恼道:“我毁了四姑名节,按理说我应该向她提亲才是,可我一直当她是长辈,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妥当。”

提…提亲?

陆心颜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不过就是因为救人抱了一下,就上升到要提亲的高度?

陆心颜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钰,看他那纠结的小模样,分明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个事情。

嗯…这是古代!

“这事你家里怎么说?”

李钰道:“我还没下定决心,没跟家里说。”

“等你下定决心后,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吧。”摇摆不定的事情,说来无益。

“那先谢谢少夫人。”终于能跟知"qing ren"说说这事,李钰心里舒畅不少。

很快,陆心颜烤了十几只蜜汁鸡翅,一盘孜然五花肉,几条蒜蓉茄子,还有几个烤馒头和瓜果,然后倒了几杯冰冻酸梅汁,“我让小荷帮你一起送过去。”

李钰看得直流口水,半饱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不过为了兄弟暂时忍住了,“不用麻烦,我和小猴子拿去即可!谢谢少夫人!”

当下唤来小猴子,一人端着一个大盘子,走向世子府。

隔得还有点远时,公孙墨白隐隐闻到一阵香味,唾沫开始分泌,鼻子耸动,“好香啊,哪里来的香味?”

不只他,萧逸宸和武昇也闻到了。

几人均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很快,端着盘子的李钰出现在几人面前。

“三皇子,萧世子,大表哥,我从隔壁院要来的。”他举高手想邀功,结果脚下一打滑,差点摔倒。

“小心!”公孙墨白施展轻功,转眼来到李钰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盘子。

“多谢大表哥关心。”李钰感激道。

公孙墨白理都没理他,接过盘子就走,自言自语道:“看起来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摔没了,多可惜!”

李钰:…这塑料兄弟情!

三个盘子一放下,公孙墨白第一个先试了一个鸡翅,一入口,桃花眼眯得只剩一条缝,然后立马将整盘鸡翅端起,“最近天气开始干燥,应该少吃点油腻食物,为了你们的健康着想,我就吃点亏,这盘鸡翅是我的,那些是你们的。”

武昇试了一口蒜蓉茄子,双眼瞪得老大,“同意!这几盘茄子都是我的!”

萧逸宸盯着瞧了一会,眉头微微蹙起,琉璃眸暗了几暗,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不郁。

片刻后,似受不住这香味,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到嘴里嚼了嚼。

然后…

默默地将五花肉圈到自己面前。

五四、一起吃烧烤

李钰看着面前只剩下的馒头和瓜果,无语道:“每样味道不同,但都很好吃!宫少夫人那里还有很多,要是不够吃,我可以再过去要,你们不必如此。”

武昇咳咳两声,颇有此不舍道:“那就放在桌上,大家一起分着吃吧。”

公孙墨白塞了两个鸡翅到嘴里后,才将盘子放下,萧逸宸挟了三四块五花肉,将盘子推出去。

武昇先试了一个鸡翅,舌头都快咬掉了。

果然美味!看来李钰没说错!

又夹了一片五花肉,狼吞虎咽后,道:“我有一个提议。”

几人齐齐望向他。

“吃完后,我们一起去隔壁院!”咳咳,一饱口福,吃个够!

“这个主意不错!我赞成!”公孙墨白一边啃鸡腿,一边举起双手双脚,哪还有半分风流公子的模样?

没想到那个世子夫人手下有这么厉害的厨子!

一定要想办法挖过来!

公孙墨白如此想,武昇亦如此想。

只有萧逸宸垂眸无语。

自清岩寺那日后,他特意搬到秦园,便是为了避开隔壁院的…女人。

心魔已去,旧伤已好,他并不太想见到她。

武昇随口问:“萧表哥,你觉得如何?”

萧逸宸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可是当蒜蓉茄子的香味在口中散开后,向来不轻易改变主意的他,改变了主意。

那个女人那么喜欢勾搭人,他需要在旁边看着这几个定力不够的家伙!

上次他已经警告过她,若这次当着他的面敢使什么手段,别怪他不客气!

长长睫毛遮住冷光一片的琉璃眸。

公孙墨白几人吃得欢快,没人留意他的异样。

几大盘烧烤,很快一扫而空。

“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公孙墨白喝下几口冰凉的酸梅汁后,忍不住感慨,“这位宫少夫人,倒是个会享受的主。”

李钰撇嘴,“大表哥,我早说过宫少夫人是好人,你偏不信。”

“行行,这次算你厉害,是我看走眼了。”公孙墨白站起身,“带路吧。”

李钰眨眨眼,“真去?”他以为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换来一瞪,“你以为三皇子刚刚在开玩笑?”

“咱们都是外男,进去不太好吧。”李钰替陆心颜着想,“被人知道了,会影响宫少夫人的名节。”

公孙墨白反驳,“你一个人都能去,我们四人为何不能去?再说了,人越多,越不会对她名节造成伤害。”

那怎么能一样呢?他是有目的的!可事关宫锦的名声,这话李钰不能说!

“公孙表哥说的是。”武昇喝光酸梅汁,意犹未尽地舔舔唇,站起身,“李钰,前面带路。”

“是,三皇子。”李钰苦着脸应下。

心中祈祷着陆心颜不会因为此事而怪罪他,不听他诉苦,也不给他主意。

来到挨着石榴院的院子,“咦,萧表哥,这里和广平侯府间隔开的墙塌了。”武昇指着墙道。

他开始以为李钰是翻墙过去的,没想到是这么光明正大进去的。

萧逸宸眸光一闪,“我搬离此处已有数日,倒是未曾留意过。”

武昇道:“我回去跟工部说说,让他们派人来修。”

“这般小事,劳烦工部实在不该。”萧逸宸淡淡道:“小事一桩,三皇子莫操心了,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于你于不利。”

“萧表哥提醒的是。”想起朝中与后宫的尔虞我诈,武昇心有戚戚焉。

随便找个工匠就能搞定的小事,他还是莫操这等闲心了。

说不定宫少夫人已经找了人来修葺。

他若找工部来,倒是多此一举。

李钰率先跨进石榴院,十分不好意思道:“少夫人,您的烧烤实在太好吃了,三皇子萧世子还有我大表哥,想亲自过来表达谢意。”

什么表达谢意?分明就是想过来吃个够!陆心颜看着正过来的几人,眼睛已经直直锁定烧烤架,忍不住翘起嘴角。

“见过三皇子,萧世子,公孙公子。”陆心颜微微一笑,大方行礼。

院中一众人等急忙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武昇走到烧烤架前,鼻子耸动,“少夫人刚刚送过去的烧烤,可是从这上面烤出来的?”

陆心颜笑道:“正是,三皇子若不嫌弃,不如一起?”

武昇咳嗽两声,“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打扰少夫人了。”

“程嬷嬷,准备多一个烧烤炉,青桐,将这个烧烤炉移到太阳伞下。”

这四人来了,自然不能同之前一样,不分尊卑都在一起烧烤。

“是。”原本和气一团的石榴院,立马各归各位,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

武昇坐到太阳伞下,看着两张摊开的折叠椅,赞道:“少夫人这里的东西倒是新奇。”

陆心颜含笑邀请,“这叫折叠椅,三皇子有兴趣的话,可以试一试。”

有,当然有!

武昇一进此院,就想将院里那些秋千折叠椅都尽情试试,奈何他身为皇家人,总得保持几分矜持。

“那我就不客气了。”

武昇一撂袍脚,姿态优雅地往折叠椅上一坐,顺势躺下。

太阳伞遮住了少部分风景,却并不防碍武昇以从未有过的角度,欣赏那蓝蓝天空上的朵朵白云。

天高宁静,微风拂面,仰望之下,心情蓦然平静。

“真不错。”武昇赞道:“偶尔午后或心烦意乱时这样躺一躺,望一望广阔无垠的天,感觉自身渺小如尘埃,心境豁然开朗。少夫人可否送张折叠椅给我?”

“承蒙三皇子不嫌弃,是我的荣幸。”

几人围坐桌边,小荷将烤好的鸡翅茄子豆腐端过来,见到公孙墨白的瞬间,呆了呆。

这男子生得也太了看了吧?

男狐狸精暧昧地冲她眨眨眼,小荷整张小脸都红了,“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荷。”小荷羞涩道。

“小荷?含苞待放,亭亭玉立,不错不错。”公孙墨白勾起红艳的唇,风流本性尽显,“不如本公子向你家小姐讨了你去如何?”

小荷脖子都红了,羞涩无比却坚定地摇摇头,“我是我家小姐的,我要跟着我家小姐。”

公孙墨白风流笑意凝结在眼角,不甘心继续诱惑道:“跟着本公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荷红着脸问:“公子家有烧烤吗?有秋千吗?有折叠椅吗?有火锅吗?”

公孙墨白被堵住。

小荷头摇得更坚定了,带着骄傲的语气,“公子家有的小姐都有,公子家没有的,小姐也有。”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想他公孙墨白在女子间向来无往不利,如今居然被个干扁的小丫头嫌弃了,真是气死人了!

公孙墨白暗戳戳地夹起鸡翅,不想理这个不识好歹,落她面子的小丫头。

心里则不停安慰自己,她还小,还不懂风情!所以才能抵挡住他的美貌!等过多两年,她就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了,哼!

这般想了数遍,公孙墨白暗伤的心,才终于被抚平了些。

陆心颜心里笑成内伤。

好样的,小荷,回头给你加鸡腿!

“三皇子,请用。”陆心颜伸手示意,“不知各位公子喜欢什么口味的,我好按需提供。”

“我喜欢口味重点,辣除外,刚刚那个茄子就不错;萧表哥喜辣,越辣越好;公孙表哥喜甜,之前送过去的那个鸡翅他最爱;李钰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最好养。”

“我知道了。”喜辣?太好了,辣死你!

眼角余光瞟到某人,陆心颜心里奸笑。

这厮似乎格外钟情月牙色与浅蓝,几次见他,都是这色装扮。

陆心颜拿起烧烤串,放到烧烤架上,各种调料的刷子,熟练地往上刷。

纤纤玉手翻飞,散发着耀眼晶莹的白,在某人眼中,竟比那烧烤架上的烧烤香味更诱人三分!

五五、小过招

萧逸宸眸色一暗,不受控制地移不开眼。

“少夫人,不如交给下人们去做。”武昇有点不好意思。

“我喜欢自己动手,那种一切掌握手中的感觉,非常棒!烧烤的过程远比吃下肚更让我开心!”

听闻此言,公孙墨白唇边闪过一抹虚无嘲讽的笑,“少夫人,这世上之事早已注定,如何能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别的不说,好比这出生,有人身出名门,有人却是最下等的奴婢,大多是命不由已。”

陆心颜道:“成事虽在天,谋事却在人!以平民之身登极位者,想必公孙公子比我更清楚!倘若他们一早就认了命,何来子孙后代这般富贵?”

第一代天武皇帝起义的时候,身边有许多平民奴婢出身的人,也就是说现在京中一大部分权贵,其祖上都曾是最卑微之人。

公孙墨白怔了怔,“天下平民何其多,能登极位者,只是廖廖数人。”

“公孙公子说的是。不过在我看来,能不能荣华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我曾经有过梦想,并为此努力拼博过。”陆心颜往五花肉上刷着特制辣椒油。

公孙墨白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努力过不代表能成功。”

“但至少不悔。”

肉香四起,陆心颜用长筷子夹至碗中,送到萧逸宸面前,趁人不注意时,略带挑衅地冲他一眨眼,“五花肉老了不好吃,萧世子请慢用!若是这辣味受不住,请直接告诉我。”

公孙墨白潋滟桃花眼里,刹那失去光彩,不过一垂眸一抬眸,又恢复正常,红唇轻勾,“少夫人,我的呢?”

“公孙公子莫急,再加点蜂蜜烤上几息就可以了。”

陆心颜一边刷蜂蜜,一边眼角余光瞟向萧逸宸,那超辣的辣椒油连她这个现代嗜辣之人都受不住,她倒想瞧瞧这个萧逸宸吃下去后会是如何反应。

萧逸宸淡定地从某处收回眼,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

举筷优雅地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入唇中,焦香味拌着辣味开始蔓延。

美味!

真是美味!

好特别的辣!

…的确特别…地辣!

萧逸宸垂下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初时的美味已被火辣辣的剧辣替代。

那微微抽动的唇角,逃不脱陆心颜的眼,她灿然一笑,绚丽如花,“萧世子,味道如何?”

“…极好。”

“难得能入萧世子的口,那多吃点!这辣味够吗?不够我再加点!”

陆心颜将三分之一的鸡翅茄子蔬菜,均涂上一层又一层的辣椒油。

萧逸宸眉心跳动。

这个女人,存心不良!

陆心颜心里乐抽:敢骂本姑娘"dang fu"?辣死你个假正经!

除了萧逸宸吃得有苦难言外,其余三人吃得不亦乐乎。

“五花肉和鸡翅快不够了,我去取些来。”陆心颜站起身。

萧逸宸随即不慌不忙起身,“白吃白喝了这么多,我去帮忙。”

武昇含糊不清道:“麻烦萧表哥拿多点酸梅汁过来。”

“是,三皇子。”

离开众人视线,陆心颜身后传来冷酷地警告声,“宫少夫人,本世子上次对你说的话依然有效!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否则本世子一定不会客气!”

陆心颜嗤笑,“萧世子,好像是你们不请自来!”

“你可以拒绝!”男子冷漠道。

那表情真是太欠扁了!吃饱了喝足了,就翻脸不认人!?呵呵…

“你可以不来!既然来了,我为什么要拒绝?”陆心颜不屑撇嘴,“而且以我的身份,貌似也拒绝不了吧?”

萧逸宸眸色一紧,“…好,就当你拒绝不了,但你可以谨守本份,老老实实!”

“我哪里不老实了?”陆心颜惊讶。

哼!“对着三皇子和墨白笑得那么轻浮,青楼女子亦不过如此!”

青楼女子?!陆心颜牙齿咬得咯嘣响,面上却笑如致命的罂粟花,又艳又妖。

她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楚楚风情自眉宇间散开,勾魂夺魄,声音酥软如蜜,“原来萧世子是怪妾身对你笑少了!早说嘛,妾身一定会如您所愿的!”

冲着男子风情万种的几笑之后,见他身体慢慢僵硬,陆心颜最后得意抛个媚眼,“怎样,萧世子,满意了没?”

萧逸宸浑身冷硬的气质越发阴冷,骇人气势如即将崩塌的雪山,面色黑沉如夜,咬牙切齿:“你!?”

他心中无法言语的愤怒还没发泄出,刚刚笑靥如花的女子下一秒变脸,面若冰霜,不耐烦地翻个白眼,“萧世子,如果你不是来帮忙的,就请你回去坐好!别妨碍我做事!”

特嫌弃的语气,将萧逸宸气得拂袖而去!

切!气死你活该,辣死你更活该!

小小扳回一城的陆心颜,转过身的瞬间,唇角迅速绽开美丽如花的笑。

等她让人拿着东西返回的时候,刚刚恨不得生吃了她的男子,又回到先前云淡风清、光风霁月的样子。

伪君子!陆心颜心里不屑想道。

喝足吃饱后,武昇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少夫人真是个懂享受之人。”

陆心颜似随意道:“平日里也没这么闲,今儿个有个丫鬟生辰,便兴起放松放松的念头。”

可不能让你们白吃白喝!

“倒是不知原来有人生辰。”武昇果然上钩,“托那个丫鬟的福,让我今日白吃白喝了,不知是哪位?”

“白芷!”

一身丁香色襦裙的白芷,自远处人群中走出,行至几人面前,款款行礼,“白芷见过三皇子。”

她相貌清雅,气质出尘,若说是哪家小姐也不为过。

武昇闪了闪眼,赞道:“少夫人身边连丫鬟都与众不同!”

他取下手上碧玉绿扳指,“今日没有准备,这个小玩意就送与白芷姑娘,当作生辰礼物。”

“谢三皇子。”白芷落落大方地受下,更是让几人侧目。

李钰取下腰间一块玉佩,“祝白芷姑娘早日觅到如意郎君!”

白芷十七,李钰神情语气诚恳,这番话倒没让人觉得唐突。

“谢李公子。”白芷微微一笑。

陆心颜看向萧逸宸,唇角一勾,似乎在问,世子大人呢?

萧逸宸浅淡的琉璃眸一眨,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淡淡道:“这是城西的一处宅子,赢来的,借花献佛。”

这京城宅子寸土寸金,可不便宜。

算你识想!陆心颜笑靥如花,“还不谢过萧世子?”

“谢萧世子。”白芷迅速道谢。

公孙墨白眼珠子都直了。

他的宅子,那是他的宅子啊!

难道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别人之手?

不,绝不能!

公孙墨白艳绝红唇突然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声音亦夹着风流,“白芷姑娘,别人都送礼,我就送个特别点的。”

“那白芷先谢过公孙公子。”

“我表弟刚才祝你早日觅到如意郎君,我倒是可以帮你实现!”

论这天下间未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他公孙墨白不敢说第一,还是排得上前五的。

又可得宅子,又可得美人,一箭双雕。

我实在太聪明了!公孙墨白暗暗为自己点赞!

白芷温柔笑了笑,“白芷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能飞天遁地,脚踏七彩霞光,头顶万里乾坤,顶天立地的男儿,若公孙公子能替白芷找到,白芷感激不尽!”

公孙墨白傻眼:…那是人吗?那是神!

他暗示得这般明显,这臭丫头居然敢不识趣?

公孙墨白之前在陆心颜身上吃瘪,本想今日在她身边人身上找回点存在感,哪知两番下来,令他遭受前所未有的郁闷。

刚才那小丫头还可以说未长开不识风情,眼前少女明明已是豆蔻思春年华,为何也会无动于衷?

五六、本份

难道他这张俊脸,已经不流行了吗?他心灰意冷地想。

“白芷,不得放肆!”陆心颜嘴上教训,心里却乐开了花。

白芷与青桐两人,看似从不违背她的命令,实则并不交心。

只是像两具机器一样,机械地执行着主人下达的指令。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白芷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

“是,小姐。”白芷对着公孙墨白盈盈一福,“白芷先前出言不当,请公孙公子责罚。”

责罚什么?他说可以实现她觅得如意郎君的心愿,人家不过是如实说了出来而已,他找不到是他的能力不够,岂可反过来责罚?

那不是显得他公孙墨白太小气?

公孙墨白暗中咬咬牙。

哼,这个仇本公子先记下了!

“是本公子不自量力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新买的玉兰玉簪,抽搐着一张俊脸递过去,“本公子还是随俗,送份小礼好了。”

什么小礼?这是他预支了三个月月银才买下的!准备送给倚萃楼的清芸姑娘的!

一顿什么烧烤,又不见了几十两银子!肉痛,肉痛!

白芷含笑接过,“谢过公孙公子,白芷会好好用的。”

捏着玉簪的手有一瞬用力不想松开,最后还是不得已松开了。

公孙墨白俊俏的脸蛋都快青了。

这主仆几人,跟他八字不合!

绝对的!

“吃也吃了,喝了吃了,时候不早,我们不要扰少夫人,先告辞了。”武昇道。

“诸位慢走。”陆心颜正要起身相送,梳云忽然走过来,“小姐,您辛苦了一下午,让奴婢代小姐送送各位贵人。”

她半垂着头,露出小部分线条柔美的脖颈,丰满妖娆的身形,因为半侧的姿势,将自身优势展露无疑。

梳云样貌风情俱佳,热情妩媚,即使为了方便烧烤穿着深色襦裙,亦不减她半分美貌。

“不用了,下去。”陆心颜面上仍带着清浅的笑,语气中的冷淡威严,却是梳云从未听过的。

梳云有点不甘心,终是没忘记自己奴婢的身份,咬着牙退下了。

四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哪能不明白梳云此举的目的?

场面一时静悄悄。

武昇扯开话题,“对了,少夫人上次吟的那首词,母妃非常喜欢,不知道少夫人还有没有类似的诗词?”

那日母妃听到此词后,难得对他展出赞许的笑颜,武昇便记在心里,寻思着下次碰到陆心颜,再讨上两首。

哪知一碰到吃的,武昇便将这事给忘了,此刻终于想起来。

陆心颜道:“若我得到了类似的诗词,定第一时间通知三皇子。”

上次七夕已经说过那首词是陌生人所作,她不过偶然得知记在了心上,此刻即使她有心卖三皇子人情,也不好即时拿出来。

“那就有劳少夫人了。”武昇略有些遗憾。

“这张折叠椅三皇子是此时带走还是…”

“带走。”武昇一使眼色,小猴子立马收折叠椅拎在手上。

四人跨过墙院,最后的小猴子突然折回,在小荷耳边轻轻道:“那个公孙公子不是好人,你们可别着了他的道。”

话音刚落,不知是有意无意,萧逸宸和公孙墨白均颇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猴子立马跟上去了。

望着两人身影,陆心颜似想到什么,唇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几人走后,石榴院众人开始收拾残局。

“都去歇息吧,收拾的事情交给梳云。”陆心颜淡淡交待完后,头也不回走了。

听到她的话,除了梳云掠月,还有有点懵懂的小荷外,其余人均安静地离开了。

青桐带走了小荷,白芷看了眼想留下来的掠月。

掠月低低道声对不起后,同白芷一起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梳云一人。

她明白是她刚刚自作主张的行为,惹陆心颜生气了。

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该受罚。

她生来就是被人用来邀宠的工具,她早就认了命,但就算是工具,在有限的可能性内,她希望能自己选择讨好的对象。

小姐自己说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求结果,但求无悔,为何她按她所说行事时,她要惩罚她呢?

梳云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满腹委屈。

等她一人收拾完时,已快天黑。

这时掠月从陆心颜房中走出,递给她一个木桶,满眼怜惜之色,小声道:“小姐让你去打水。”

梳云从小被当成瘦马养着,生活堪比闺中小姐,何曾做过收拾的苦差事?

如今居然被当粗使丫鬟使,让她去打水?

梳云拍开掠月的手,怒气冲冲地冲进去,对着正埋头着色的绝美女子,不服气地道:“奴婢不过是按小姐所言行事,不明白哪里做错了,请小姐明示!”

陆心颜放下笔,淡淡道:“按我所言?”

“小姐说,要将一切掌握自己手中,愿意努力,不愿留下遗憾,奴婢刚才行事只是遵从了小姐意思。”

“你倒是会砌词狡辩,断章取义!”陆心颜冷冷一笑,“明明是你心存攀龙附凤之心,才会在没有得到我的指令下,自作主张站出来,妄想引起贵人注意,还要推到我身上,实在可笑!”

“是,奴婢的心思瞒不过任何人,奴婢也没想过要瞒!”梳云咬咬唇,“院中他人都可按随意行事,为何我不可以?小荷想玩就玩想做事就做事,白芷除了去给老夫人把脉外,每天就待在自己房里,青桐除了外出时陪着小姐,喜欢去哪就去哪!还有吕嬷嬷汪嬷嬷她们,同为丫鬟奴婢,为什么小姐可以对她们宽容,允许她们活得自在,奴婢却要战战兢兢,不能按自己心愿行事?”

“我对她们宽容,是因为她们懂得本份二字!”陆心颜冷声道:“你只看到了表面,何曾看到过本质?就拿今日一事来说,三皇子几人没来前,和他们来了之后,你看不出来她们行为举止上的变化吗?就连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在你看来最没规矩的小荷,在他们来了之后,可多说过半句话,可有过任何被人诟病的举止?仅因两个字,本份!既然她们本份识趣,身为主子的我,自然能在我的权力范围内,给予她们应有的自由!”

五七、厚颜无耻

梳云面上血色尽失,一言不发。

陆心颜不再看她一眼,“若你还执迷不误,我放你离开,到时你愿怎样随心所欲,都与我无干!”

一个空有美貌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离开了主子的庇护,能去哪?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梳云后背汗水涔涔,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抖道:“对不起,小姐,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请小姐念在奴婢初犯,给奴婢一次机会!”

她此时道歉确是真心实意,陆心颜拿起毛笔,毛尖蘸了朱红,继续着色,淡淡道:“下去吧。”

“谢小姐!”梳云如重获新生般,迫切讨好,“奴婢替小姐去打水!”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幽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明明平淡如水,却硬是生生斩断了梳云心中不该有的一切念想。

陆心颜喜欢泡澡,平日里多是青桐或程嬷嬷她们从厨房打来热水。

厨房里的人见今日换成了一个貌美异常的女子,知道这是少夫人买进来的美人。

本该好好供养起为的美人,却来做这等粗使活,看来是不懂规矩,犯了错。

个个挤眉弄眼的,让梳云难堪不已。

她拎着水桶,也不与人交流,埋头就往石榴院方向走去。

因为一直埋着头,没注意身边来往的人,在经过小花园时,不小心与人撞到一起,热水洒了那人一身。

水有点热,属于能接受的范围,可无端端被人淋了一身,谁能不气?

那人恼得张嘴就骂,“不长眼的贱人,连本世子也看不到!说,哪个院子里的,立马给本世子滚蛋!”

“对不起世子,对不起世子,是奴婢不小心,求世子原谅奴婢这一次!”

梳云差点吓破胆,好不容易小姐没赶她走,转头又撞了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世子虽不受小姐待见,可始终是府里未来的主人,他若要说赶她走,小姐如何能留她?

梳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声音天生妩媚,宫田予听得心一动,“抬起头来。”

梳云惶恐不安地抬起头,她本来属于热烈明媚的类型,此时因为害怕,面上柔弱尽现,楚楚可怜,正好对了宫田予的口味。

“你是陆心颜买进来的美人?叫什么名字?”宫田予一手抬起她下巴,柔声问。

越看五官越喜欢,还有那凹凸的身形,宫田予越看越喜。

自将莺鸾发卖后,这近半月,他还未曾享过鱼水之欢,乍见梳云天然媚态,忍不住动了心思。

“回世子,奴婢正是小姐新买进来的丫鬟,赐名梳云。”

“梳云,好名字,本世子看上你了,跟本世子走吧。”宫田予厚颜无耻道。

早将先前得知陆心颜买了美人,跑到石榴院示威的话抛到了脑后。

若是今日之前,梳云或许半推半就应下了。

因为她被买来的目的,就是成为世子的妾室,早或晚有什么区别呢?

但刚刚被陆心颜一番敲打,她哪敢自作主张?

可眼前这个自己未来的男人,也得罪不得啊!梳云左右为难,露出哀求神情,“世子,小姐命奴婢来打热水,若是没有热水送过去,小姐怪罪下来,奴婢担当不起。”

“哼,她花重金买来你这等美人,却让你做粗重活,定是别有目的,说不定就是让你来巧遇本世子!”宫田予不屑道:“既然她目的如此,本世子今儿心情好,就如她所愿。”

梳云心中暗暗叫苦,这世子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些,“世子…”

见她还要推辞,宫田予面上闪过不悦,“欲擒故纵也得有个度!本世子虽是怜香惜玉之人,但若你再不识抬举,别怪本世子对你不客气!”

话到这个份上,梳云自知无法逃避了,正要点头应下,忽然传来一道颇有威严的女声,“予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娘,儿子刚去给祖母请了安,回去经过时被个奴婢泼湿了衣裳,正要带她回去教训。”听到江氏的声音,宫田予神情慌乱,强装镇定。

“一个犯了错的奴婢,当场教训就是了,何需带回院里教训?”江氏皱眉,对着梳云道:“哪个院的?抬起头来。”

“奴婢…奴婢石榴院的。”梳云浑身一阵冰凉。

她虽来的时间不长,然而夫人和小姐不和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本来早点跟着宫田予走,不过是早点成为他的妾室,如今被夫人逮着,只怕跟世子一样,以为是小姐派她来诱惑世子的,到时候哪怕不死也要脱半层皮!

陌生的异常漂亮的丫鬟,江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陆心颜买的人。

哼,倒是会找机会!江氏心里暗嘲,不过可惜,偏偏碰巧被人看到通知了她,她不会让她如愿的!

“来人,将这个冒犯世子的贱婢,掌嘴五十!”江氏沉声下令。

掌嘴五十?那不就等于毁了她的脸?没了年轻貌美的容颜,她还有什么价值?

梳云心如死灰,看到走近的阴笑的粗壮奴仆,绝望地闭上眼。

宫田予于心不忍,“娘,儿子没事,小事一桩…”

“掌嘴!”江氏厉声打断他,不过才见了一面就开始偏帮,若真成了枕边人,几句甜言蜜语,只怕这个蠢儿子连自己娘是谁都不知道了!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住手!”就在嬷嬷满是老茧的手,蓄积了力量要扇到梳云白嫩的脸上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梳云眼眶一热,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珠珠,你这丫鬟不懂规矩,冲撞了予儿,将水泼到他身上,以下犯上,我替你教导教导她!”江氏先发制人。

“我的丫鬟,我自会教训,府中事务繁忙,不劳夫人费心!”陆心颜淡淡道。

江氏喝道:“放肆!我掌管府中大小事务,若连个犯事的丫鬟都处置不了,如何服众?”

“夫人您莫忘了,我从庄子里回来的第二天,力排众议让白芷替老夫人施针时,曾与您有过约定,若老夫人醒了,我院子里的所有事务,均由我自行打理!夫人忘了吗?”

五八、美人泪

江氏针锋相对,“我没忘,不过珠珠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小花园,不是你的石榴院!既然在我管理的院子里,我便有权力处置任何一个在此犯错的奴婢!”

陆心颜毫不相让,“但梳云是我石榴院里的人,我院里的人犯了错,只能由我处置!”

气氛一时紧张到极点,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江氏深吸两口气,“陆心颜,你今日是非要跟我杠上了?”

“珠珠不敢。”陆心颜瞟瞟宫田予不舍的神情,心头浮上一计,“夫人,我看不如这样,既然你我争执不下,不如将此事交由被湿了身的世子来决断如何?”

“好!”江氏满口应下,有她在现场,她不信自己儿子敢忤逆她的意思!

梳云此时智商突然上线,双眼一眨,大颗大颗泪珠儿成串往下掉,配着她美丽动人的脸庞,真是任何男子见了,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她低低哀求,“世子大人,您知道奴婢不是故意撞您的,奴婢一心只想将热水提回去给小姐用,没有看到世子您才不小心撞了您,求世子您大发慈悲,饶了奴婢这回,以后若有机会,奴婢定当好好服侍,报答世子之日的恩情。”

所有人都认为梳云掠月是陆心颜为宫田予准备的,宫田予更不例外。

梳云梨花带雨的可人模样,一句奴婢定当好好服侍,如被风吹起的柳枝儿滑过他心里的湖面,泛起阵阵旖旎涟漪。

江氏见到儿子模样,心知要糟,正要出言喝止,陆心颜含笑截断,“夫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已经订下规矩,谁若破坏可就输了。”

江氏气得倒仰,愤愤闭上嘴,一双厉眼瞪着宫田予,可惜宫田予被美人泪勾走了魂,根本没空理他娘脸上是何等神情!

他上前扶起梳云,声音温柔无比,“你又不是有心的,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你主子!你这般娇养柔弱的身子,如何适合做这种粗重活?好了,别哭了,本世子不责罚你,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说完转身对着陆心颜,面孔一板,语调亦硬了好几分,“你院子要是里没有做粗活的,本世子帮你买两个!以后不许让梳云做这种粗重活,免得伤了她身子!”

话里话外,竟已将梳云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陆心颜忍住心里的不屑,不甚客气地道:“是,世子。”

江氏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这就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为了他不惜抛弃脸面谋划一切的儿子,最后在素不相识的美人面前,自己这个做娘的,居然什么也不是!

宫田予知道惹怒了江氏,连忙追上去,小声赔着小意,“娘,您听儿子说…”

陆心颜切了一声,懒懒道:“回去吧。”

梳云垂头跟在她后面,一到石榴院,立马跪下,“小姐,奴婢刚刚真是不小心,不是想勾引…”

“我知道。”陆心颜挥挥手,“你身上衣裳也湿了,去换件干净的,再来我房里抄画。”

“小姐为何会知道?”梳云诧异问。

陆心颜嗯了一声,没有答她。

她也很奇怪,为何宫柔会亲自跑来告诉她,她买来的美人正在被宫田予纠缠。

以宫柔现在的处境,可不是跟她卖好的时候!

因为若宫柔还是这般摇摆不定,想左右逢源,现在的江氏可不会放过她!

这一点,宫柔心里应该很清楚才是。

那她为何会这般做?

“小姐,奴婢来了。”梳云挑帘进来。

陆心颜收回心思。

——

宫田予追上江氏,好说歹说,说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江氏好,陆心颜深得封氏喜爱,若最后闹到封氏那去,若封氏偏帮,定会让江氏大失颜面,再闹下去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被外人知道家宅不宁,对宫轩和他的仕途都有影响。

江氏终于消了气,和颜悦色道:“行了,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宫田予松口气,“是,娘也早点休息。”

他一走,江氏气得将桌上金边茶盏摔到地上,“这个不孝子!真当我眼瞎了?他是我生的,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是想拉屎还是拉尿!居然当我是那无知妇人,用家宅不宁这种不着边的理由来搪塞我!要不是不想他此时与我离心,我今日真想狠狠打他一顿!”

“夫人消消气。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幼年的时候,仰慕父母,长大了,向往年轻漂亮的女子,这是人之常情,若世子不喜年轻美貌的女子,夫人才该忧心。”

周嬷嬷脸伤未愈,此时说话的是江氏另一个心腹苏嬷嬷,她和周嬷嬷争宠多年,始终被压一头,如今终于有出头的机会,自是拼尽全力劝江氏。

“那个小贱人利用自己美丽柔弱的外表,迷惑世子,说来都是世子太过心善,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以世子未来的前程来看,以后夫人替他选两个貌美乖巧的放在他身边,还怕世子不会站在您这边?”

江氏终于心平气和了些,“苏嬷嬷说得没错,性情是把双刃剑,若予儿太过有主意,只怕不会被我轻易掌控。这一想,他现在这般倒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把握住他的喜好,这侯府我还能把控几十年!”

这时,顶替春桃位置的大丫鬟绿竹来报,“夫人,三小姐求见。”

这么晚了什么事?江氏有些不满皱眉,心里对新上来的绿竹也有了两分不满。

若是以前的春桃,定会直接将人打发,让她明天过来。

苏嬷嬷察言观色,“夫人,三小姐这么晚来肯定有重要事,夫人不如见见。”

刚刚苏嬷嬷那番话说得江氏心里极为熨帖,江氏便卖她这个面子,“唤进来吧。”

宫柔一进门,不顾苏嬷嬷和绿竹还在场,直接跪在江氏面前。

江氏挑挑眉,漫不经心道:“柔儿一来就行这么大礼,可是有什么不情之请?若是,就别说了,这侯府里,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江氏以为是宫柔是想替秦姨娘求情。

“母亲,柔儿是来请罪的!”

五九、护短

“何罪?”

宫柔道:“柔儿无意看到大哥哥和大嫂那边新来的美人发生冲突,先让觅儿通知了母亲,后柔儿亲自去通知了大嫂。”

“你为何这般做?”江氏虽然不气宫田予了,但并没有原谅陆心颜刚才对她的无理,想到始作俑者就跪在自己面前,江氏一阵气涌。

宫柔抬起头,坚定道:“因为柔儿,愿助母亲达成心愿!”

随着宫柔的述说,江氏的面色由愤怒,到难看,到漠然,到最后的总算你识趣。

“行了,下去歇息吧。”宫柔说完后,江氏没有表态,只淡淡道。

宫柔忐忑不安地告别,“是,母亲。”

“夫人,您既以同意了三小姐的话,为何…”不在面上对她好点,让她一心一意助您呢?

“哼,这个宫柔得陇望蜀,自私自利,我就要让她心里忐忑不安,让她知道这侯府里到底谁说了算,让她知道孰轻孰重!”

——

梳云的事,陆心颜暂且放过了。

她给梳云一次机会,不是她有多仁慈,而是梳云的所作所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的出身所致。

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将来的当家主母,其心性大于一切,因此所有大户人家,会着重对小姐们进行心性的培养。

而瘦马者,是专供有钱人寻欢作乐的玩意,培训了琴棋书画、把握男人心思的能力,却不会培训她们的性情。

因为只有真性情的女子,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看惯了正室的端庄大气识大体,想闹就闹想要就要,偶尔会耍点小脾气的妾室,能得到男人们更多的关注和疼爱,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和满足感。

但这种性情若是培养来的,太容易让那些久经花丛的男人们一眼看穿。

因此真正厉害的瘦马主人,不会追求瘦马们的完美无瑕,反而会保留瘦马们的部分本能性情,让那些看似为缺点的小性情,成为她们独一无二的利器。

为什么只是部分?因为太过则物极必反,会引起男人们的反感。

好比如果她们是猫,偶尔在主人身上留点小小痕迹,不会得到责罚,若经常不知轻重弄伤主人,定会一早被丢弃。

梳云便是被保留了一点野心与直爽。

因此,陆心颜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所以,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护短的!

萧逸宸回府后,口中辣味久久不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终是忍不住,“小猴子,去烧壶茶来!”

小猴子睡梦中正与两只烤鸡腿博斗,眼看就要入口,突然传来自家主子冷淡压抑的声音,醒过来后蔫蔫道:“是,少爷…”

——

两天后,封氏收到舞阳侯府蔡老夫人,亲自派人送来的帖子,邀请府中夫人小姐,参加舞阳侯府月底举办的宴会。

京中高门大户,闲来无事便会举办宴会,有贵妇们联络感情的,有小姐们题诗作赋比拼才艺的,还有一种是隐性的相亲。

封氏道:“蔡老夫人单独给我来了封信,信中道她的长女葛夫人会出席此次宴会,皇后为了给弟媳葛夫人涨脸,会让二皇子一起出席,二皇子一出席,大皇子三皇子多数会一起出席,这样一来,整个京中的青年才俊必会闻风而动。”

这么多青年才俊参加,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怎会错过?

这场宴会,便成了一种隐形的相亲宴。

封氏话间刚落,宫羽宫梅面上不自禁露出激动的神情,宫柔则意外的一直垂着头,没像前些日子笑声如铃。

广平侯府虽为侯府,但因为宫轩能力有限,在京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因此那些有底蕴世家的宴会,广平侯府能参加的机会并不多。

这一次,实在是个好机会。

倘若能在宴会上一展风姿,说不定会引起那些高门大户主母们的注意,为自己觅得一段好姻缘。

看来蔡氏那边进展得很顺利,否则蔡老夫人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卖侯府一个好!陆心颜心想。

封氏道:“祖母年岁大了,那天就不去凑热闹了,蔡老夫人对珠珠印象不错,由珠珠代祖母向蔡老夫人问个好。”

“是,祖母。”陆心颜没有推辞,因为这场宴会本就为感谢她而设,她若不去,反而失礼了。

江氏本来挺高兴。

不是因为宫羽有机会遇到三皇子,而是希望宫羽在见过更多青年才俊后,能放下对三皇子的执念!

不过现在听封氏一说后,便有点不高兴了。

一般来说,这种隐形的相亲宴,除非家中主母有事走不开,需要有人带着府中小姐,否则像陆心颜这种年轻小媳妇,是不应该出席的。

宫锦道:“娘,女儿在家中陪您。”

封氏直接拒绝,“娘有阿莹陪着,你就陪着珠珠出去散散心。”

“祖母说得没错,四姑,就当陪陪我。”

宫锦实在不想去,怕去了碰上宫卿和蔡元宇,尴尬万分。

但一向不勉强她的封氏这次态度坚决,非要她去不可,宫锦再不情愿,也只好同意了,“到时候珠珠陪着我。”

离开福寿院没走多远,心事重重的宫柔,不小心撞到陆心颜。

“对不起,大嫂。”宫柔忙不迭道歉,“是我不小心,有没有撞痛你?”

她伸手抚向刚刚撞向陆心颜的地方,又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缩回手,讪笑道:“大嫂身边有白芷,若是我不小心伤了你,擦点药就好了。大嫂事忙,我不打扰大嫂,先走了。”

陆心颜拉住她,扯开她的袖子,白皙手臂上,几个青黑色的手指印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陆心颜皱眉问。

“没…没什么事。”宫柔嗫嚅道:“我自己跟自己闹着玩,不小心用力过了头。”

身后的觅儿不满嘀咕,“什么自己弄的,明明是那晚三小姐去通知少夫人梳云的事情,夫人知道后…”

“觅儿,不许胡说!”宫柔小声喝斥,对着陆心颜扯出一抹虚弱的笑,“真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那天的事情,我还没正式对三妹妹说声谢谢。”陆心颜柔声道:“三妹妹,谢谢你了,等会我让白芷调点药膏给你送过去,保证到去舞阳侯府那天,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谢谢大嫂!”宫柔灿烂笑道。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月底。

陆心颜的画稿和文字皆完成了,她让梳云女扮男装,由田叔带着去到书坊,将其印成册售卖。

梳云不敢有违,遮遮掩掩地去了。

待梳云回来回复一切已办妥时,陆心颜揉着发酸的胳膊,四脚舒展地躺在床上,笑得如得逞的狐狸。

眼里星光点点,眉间张扬尽展,唇角勾成最美的弧度。

她酸爽痛快的心情,实在无法对人言说。

心里万分期待,有朝一日,萧逸宸看到后,面上会是何等神情!

他那日诬陷她想勾引李钰,对她动了杀机,跑过来吃她烧烤,还指责她像青楼女子不守本份。

哼,那她就让他好好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

三十这天,天还没亮,整个广平侯府就热闹起来了。

厨房里早早备定多于往日的热水,预备府中小姐们梳妆打扮用。

陆心颜仍如往常般起来。

舞阳侯府的宴会,她是暗地里的主角,明面上的主角们,则是那些未婚的、身份尊贵的小姐公子们。

她实在没必要特意装扮,抢了主角们的风头。

不过小小的装扮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因为若想以后和宫田予顺利和离成功,她必须自身有足够的权势,或认识更多权高位重的人,得到她们的支持和赞赏。

而这次的宴会是个好机会,陆心颜不愿放过。

六十、那个就是广平侯府少夫人

乌鸦鸦的三千青丝,在吕嬷嬷的巧手下,挽成大方典雅的高椎髻,插入两只金穿珠点兰花钗,云鬓花颜金步摇。

小巧洁白的耳珠,戴上兰花耳铛,皓腕上是一对白玉八仙纹手镯。

樱桃色玉兰花短襦,经过陆心颜的改良设计,宽松袖口用一根丝带穿过,系紧抽褶,形成灯笼状,便是现代俗称的灯笼袖。

下身配上软银轻罗百合裙,整体装扮清新雅致,眉间那点张扬恰到好处,很适合她“新婚”没多久的喜太身份,又不会过于花哨艳丽,抢人那些名面上主角们的风头。

面上不脂粉黛,只轻点朱唇,红唇艳绝,美目盼兮,肤若初雪,所谓美人,不外如是!

“小姐,你今天好美啊。”一身粉衣红裙的小荷,双丫髻上两朵海棠珠花,俏皮可爱,望着陆心颜,歪着头露出熟悉的痴迷羞涩神情,“衣裳好看,人更好看。”

说完撅起嘴,似想到什么有点不满意,“小姐,你最近瞒着我的事情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做的这身衣裳。”

“就是想要新裳是吧?”陆心颜美眸一转,轻易看穿她心思,“明儿个让汪嬷嬷给你做一身。”

“谢谢小姐!”小荷喜滋滋道。

然后小脸微抬,乌溜溜的眼珠里,像盛满了水银似的黑白分明,“小姐,以后你每做一件样式新颖的,就顺便帮我做一身可好?次次开口跟小姐讨要,汪嬷嬷和白芷姐姐都说我没规没矩。”

“小丫头,敢要还怕别人说啊?”陆心颜捏捏她的小鼻子。

小荷皱皱鼻子,“说得多了,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嘛。”

“行,依你!”陆心颜大方道。

“小姐果然还是最疼我的。”小荷喜得恨不得搂住她胳膊。

陆心颜失笑,“搞了半天,你这是在争宠啊!”

“一半一半。”小荷俏皮地吐吐舌头,“谁叫小姐这段时间,每天跟梳云姐姐和掠月姐姐关在屋里,也不让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小丫头!”陆心颜唇边露出动人心弦的魅笑,“以后小姐我天天宠幸你!”

秋水明眸就那么暧昧一眨,像勾子一样勾得小荷的小心脏颤啊颤的,她小脸遍布霞光,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只觉得此时的小姐,真像庄子里婶婶说的,像个妖精,勾魂的妖精。

“小姐,小荷,该出发了。”青桐走进来,一身浅紫色劲装,衬得她越发大气明艳。

看着红晕满面的小荷,知道她肯定又被小姐调戏了。

这小姐吧,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爱调戏人,还一套一套,连她偶尔都有点把持不住。

陆心颜带着青桐小荷来到前院门口时,江氏宫锦等人很快陆续到了。

宫锦穿着陆心颜送她的银红软烟罗长披纱衣,里面是牙色蝶戏水仙襦裙,百合髻上别着三翅莺羽珠钗,通身再无一点装饰,配上简单妆容,大方得体又大气。

宫羽宫柔宫梅三人,则华丽许多,满头亮眼珠钗环绕,面上亦擦着厚厚的粉和胭脂,身上襦裙花哨鲜丽。

硬是将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硬生生穿出二十女子的感觉!

还是特庸俗那种!

这是对此次舞阳侯府之行,到底抱了多大的期望?以至用力过猛,连平时一贯普通的水准都保持不住了!

连氏和顾氏身份不够不能出行,宫倩岁数太小不适合,只能眼巴巴看着几人。

江氏领着陆心颜几人坐上马车,前往舞阳侯府。

广平侯府在城西,舞阳侯府在城南,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舞阳侯府停下。

早有守在门口穿着光鲜、满面笑容的管事嬷嬷侯着,见到广平侯府的马车一停下,立马热情迎上去,“宫夫人,宫少夫人,各位小姐,欢迎欢迎!请随奴婢往这边走,老夫人已等侯多时了。”

封氏与蔡老夫人私交不错,加上宫卿嫁给了蔡家四子蔡元宇,两家私下常有往来,所以熟悉得很。

江氏笑道:“多谢田嬷嬷。”

陆心颜是第一次来。

舞阳侯府人丁兴旺,因为嫡长女蔡氏成了皇后的弟媳,皇上开恩,将隔壁空下来的宅子赏给了舞阳侯府,因此比广平侯府大上一半不止。

小桥流水,假山峻石,红花碧树,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这底蕴比之广平侯府亦高出许多。

蔡老夫人住在富康院。

离着院子还有老远,便听到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

陆心颜还以为她们来得挺早,因为一般宴席下午才开始,哪知其他人比她们来得更早。

看来这次的宴会,因为有了几位皇子的参与,其受欢迎程度倍数递增。

田嬷嬷站在青玉珠帘外报:“老夫人,广平侯府宫夫人、宫少夫人和几位小姐来了。”

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蔡老夫人慈祥欢快的声音响起,“快,快进来。”

珠帘掀开,各种脂粉味夹杂在一起扑鼻而来。

“广平侯府江氏带女儿儿媳侄女,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小姐。”

蔡老夫人和蔼道:“不必多礼了,一路马车劳顿,都累坏了吧,先坐下歇歇。”

“谢老夫人。”

来者都是客,不好分亲疏。

特别是此次来的夫人小姐们,比舞阳侯府平时宴客的水准高了好几个级别。

这些夫人们之间表面和气,实则明争暗斗的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不知道犯了谁家的忌讳。

有皇后和二皇子这门亲家,蔡老夫人虽不怕,也不想生事端,索性按先来先坐的原则安排座位。

陆心颜几人来得较晚,便坐在了离蔡老夫人较远的地方。

落座的瞬间,看到蔡老夫人下首光彩照人的蔡氏,两人心照不宣地点头微笑。

不少被陆心颜容颜惊艳,暗中窥探陆心颜和宫锦服饰的妇人,见她们坐下,不好再盯着看,颇为可惜地移开眼。

心里却想着到时候要跟陆心颜套个近乎,好看看她身上的衣裳设计。

陆心颜刚刚坐稳,离她们不远的两个妇人便投来不友善的眼光,低头窃窃私语。

穿乌金云绣衫面容清秀却略显刻薄的,正三品太常寺卿常德令的夫人姜氏,掩住嘴嘲笑,“方夫人,那边那个就是广平侯府的少夫人,成婚两个月了还没有圆房。听说广平侯世子在七夕晚上当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跟她圆房!”

六一、女人不光要有貌,还得有脑

另一位穿古烟纹碧霞罗衣,身形肥胖,面容黝黑平凡,一向以姜氏马首是瞻的、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方忠南的夫人苗氏,撇撇肥厚的嘴唇,满脸鄙视,“这般被夫君嫌弃的女子,若换成是我,早就投河自尽了,哪会出来这里丢人现眼!”

“就是,就算不自尽,也该留在家里好好思己过,检讨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夫君的嫌。”

“这般大模大样出来的,真不知是该佩服她脸皮厚呢,还是该可怜她脑子蠢。”

两人一唱一喝,“常夫人,这脸皮厚我理解,这脑子蠢又作何解?”

“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存在是种耻辱,才会无事般出来。”

“嘻嘻,明白了。”

“这女人光有样貌有什么用,还得有脑…”

坐在陆心颜上方的宫锦,被两人言语中的轻视激怒,想要出言回击,被陆心颜按住手,“这里是舞阳侯府。”

敢在主人家,不顾主人家脸色,当着主人和这么多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嘲笑侮辱她,多半怕是受人指使或挑拨的了。

倘若她此时怒起辩驳,只怕会着了人家的道!

她一个年轻“小媳妇”,论不要脸和嘴皮子,哪会是那些淫浸后院多年的贵妇人的对手?

如果到最后她怒火攻心,愤怒难制,自己动手或让青桐动手,这事就会闹得不可开交人人皆知,丢了广平侯府的脸。

到时候江氏就有机会借题发挥!趁机休了她!

只是单以广平侯府的地位,怕还指使不动这两人。

是巧合?还是…

两个碎嘴妇人还在肆无忌惮地说笑,前面蔡老夫人和蔡氏的脸绷不住了。

别人不知舞阳侯府此次宴客的目的,蔡老夫人和蔡氏却是最清楚不过。

自从十八那天陆心颜帮蔡氏妆扮后,葛安平惊艳不已,连续好几日都宿在蔡氏房里,两人的感情竟似回到新婚那时,如漆似胶,恩爱异常。

陆心颜不只帮蔡氏改变了她的妆扮,更重要的,是改变了她的心态。

在葛安平面前做回妻子角色的蔡氏,妩媚多情,柔情似水,渐行渐远的两颗心,慢慢靠拢。

蔡氏一方面想挽回夫君的心,一方面也是为了有孕生个嫡子,难得出现机会,她不愿错过,于床第之间放开了许多,尽心伺候,尽情享受,让葛安平简直欲罢不能。

她与蔡老夫人感激封氏和陆心颜的付出,便商量着如何报答。

陆心颜已经成婚,两人于是将这份感激转到宫家其他女子身上,决定办一场隐形相亲宴,让日渐落没的广平侯府家的小姐们,多一个说到好亲事的机会。

而二皇子今日会来,也是蔡氏特意去求的。

只要有皇家人出面,京中才俊名媛便会闻风而动。

人一多,就不会太过刻意的将广平侯府的小姐们摆到台面上,万一不成惹人闲话。

不过蔡老夫人和蔡氏没想到,她们出于感激之心,将广平侯府一众人请来,居然会有人当着她们的面,不顾身份地讽刺陆心颜!

这表面落的是陆心颜的脸,实际打的,是她们两人的脸啊!

蔡氏面色一冷,对坐在对面的宫卿道:“四弟妹,四弟这些日子可上进?有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

“大姐,相公这些日子忙于政务,每日早出晚归。”宫卿羞涩一笑,“相公这些日子对我很好。”

宫卿上次七夕受的伤,并未痊愈,但她作为媳妇,这种场合不出席,只怕会惹来外人的闲话。

因此死撑着也出来了。

“那就好。”蔡氏似满意点头,“四弟自小备受宠爱,性子难免任性,你一定要好好管住他,别让他被那些姨娘们迷了眼,生出宠妾灭妻的心思,败坏咱们舞阳侯府的名声。”

话音一落,姜氏刻薄的笑脸僵住了。

她的夫君常德令常太卿,十年前的时候,疯狂迷上了一个新入府的姨娘,姜氏嫉妒,趁常太卿外出的时候,寻个由头将姨娘痛打二十大板,并想发卖掉。

后有家中仆人通知常太卿及时赶回,才免了姨娘被卖的命。

常太卿看着原本娇艳如花,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姨娘,心都碎了,大怒之下写了休书,要将姜氏赶回家!

后来姜家派人求情说好话,常家长辈又强势相压,还有看在三个孩子的面上,常太卿最终逼不得已收回休书!

但常太卿冲冠一怒为红颜,宠妾灭妻的事,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蔡氏刚刚似无意的话,戳中姜氏心中的痛,也让屋内其他知晓这事的贵妇们,纷纷投来怜悯的眼光。

姜氏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还有闲情说陆心颜的坏话!

“知道了,大姐。”

蔡氏话音一转,“不过四弟眼光高,你也别因为怕他被姨娘迷住眼,给他纳些样貌不佳的姨娘,到时候四弟天天往外跑,你就真是哭都没地找了。”

前面说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那时宫卿年纪不大,这事并不太清楚,但现在蔡氏再说什么样貌不佳的话,宫卿算是明白过来了:蔡氏在给陆心颜出头呢。

刚刚讽刺陆心颜的苗氏,因为自己样貌过于普通,便将府中的丫鬟小厮全部换成丑陋的,包括给她夫君方忠南方副使纳妾,也是不丑不纳。

方副使无奈之下,只好在外面养了两房貌美的外室,一半时间在府中,一半时间在外室。

这事整个京城皆知,宫卿作为舞阳侯府四夫人,自是清楚不过。

原本姜氏和苗氏针对陆心颜,宫卿心里万分高兴,可哪知蔡氏会为其出头!

蔡氏的身份宫卿得罪不起,心里再郁闷,也只得笑得道:“谢大姐指点。”

苗氏原本就黑的肤色,这下更是黑如锅底,碍于身份的差异,只得生生忍下这口气。

蔡老夫人此时笑眯眯朝陆心颜招手,“珠珠,你祖母现在身子如何了?来前面来说话。”

蔡氏刚给陆心颜出头,蔡老夫人马上召她前来,这满屋的贵妇人们,哪有不明白的?

陆心颜施施然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走到蔡老夫人面前,“托老夫人的福,我家祖母近日身子好多了,就是有些挂念您。”

蔡老夫人哈哈笑出声,“珠珠这张小嘴真会说话,以前我曾跟你祖母说,我要是有个这般岁数的孙子,定会抢了你来做孙媳妇!因为这句话,你祖母可是气得三个月没理我!还是你祖母有福气,能娶到你般能干又有孝心的孙媳妇!”

陆心颜微笑道:“老夫人过奖了,几位小公子气度卓然,英俊不凡,日后定能找到比珠珠好上千万倍的媳妇来孝敬您!”

“哈哈,借珠珠吉言,等几个小子再大些要说亲时,珠珠可得帮帮忙!”

“珠珠荣幸之至!”

两人闲聊几句后,蔡老夫人笑道:“珠珠,你带着几位妹妹们出去找别的小姐们玩吧,这里都是长辈,你呆在这也闷。”

“是,老夫人。”

“锦儿也一起去转转吧。”蔡老夫人温柔看向宫锦,眼里有着外人无法看懂的怜爱。

“是,老夫人。”宫锦颔首。

宫卿趁人不注意,悄悄翻个白眼。

陆心颜和宫锦带着宫羽宫柔宫梅走出富康院,宫锦道:“珠珠,你随她们去转转,我昨晚没休息好,先去偏房休息一会。”

说完不等陆心颜反对,直接伸手招来一个丫鬟,带着丫鬟秋华离开了。

宫柔挽住陆心颜的手臂,娇笑道:“我以前随祖母母亲来过侯府好多次,大嫂是第一次来,我给你作东。”

六二、七夕那首词的创作者

宫羽看不惯宫柔讨好的样子,因为清岩寺一事又与宫柔完全闹翻,根本不愿与她待在一块,“四妹妹,我们去那边看看。”

宫梅自然乐意,“好的,二姐姐。大嫂三姐姐,我先陪二姐姐去那边看看。”

宫羽宫梅离开后,宫柔伸手指向一处,“大嫂,那边是侯府花园,听说里面有好多咱们侯府没有的稀有菊花品种,像墨牡丹、瑶台玉凤、雪海、羞女等等,有些已经开花了,我们去瞧瞧可好?”

陆心颜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去花园吧。”

穿过一条僻静长廊后,两人来到侯府花园。

舞阳侯府比广平侯府大一半,花园也大上许多。

里面更是奇花异草繁多。

刚刚入秋,枫叶开始转红,红绿交织一起,如同红花绿叶,又像林中一团团燃烧的小火球,绚丽夺目。

更有刚刚盛开的金桂银桂,随风飘飘洒洒,铺满青石小道。

漫步其中,香气扑鼻,如梦如幻。

菊花在花园西南一个专门的角落。

红色的墨牡丹艳丽大气,如牡丹一般艳压群花,花叶纤细绵长的玉翎管,如娇弱纤细的美人楚楚可怜,瑶台玉凤纯白色的花瓣围绕黄色的花心层层相绕,如瑶台仙子般高雅…

“舞阳侯府的菊花,果然名不虚传!”一道略带骄傲的女声传来。

那名少女年约十五,秋香色广袖襦衣配散花如意云烟裙,飞仙髻上插一支菊花纹珐琅彩步摇,浑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容貌娇美,微抬的下巴露出隐隐的骄傲。

她是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沈家的嫡长孙女沈雨烟,京中这两年来颇负盛名的才女,善诗词书画,与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长平公主武婉交好,颇得三公主一母同胞的二皇子武辙青睐。

有人私下传言,若不是二皇子比沈雨烟长了六岁,佳人未长大时,良人已到娶妻年龄,说不定这二皇子妃就落到了沈雨烟身上。

又有人说,嫡出的二皇子若能继承大统,沈雨烟最少会被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但当今皇上明年才四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若无意外,江山易位,怕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以沈雨烟的名气身份,总不能做个皇子侧妃,所以不少人替沈雨烟不值,认为她生不逢时。

“沈姐姐说的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瞧那羞女,淡黄色的花心和浅紫色的花瓣,尾部都微微向内微卷,像羞涩的少女般,欲语还羞,果真花如其名。”

说话的绿衣少女是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幼女杜月清,年十五,沈雨烟的跟班,罗衣下摆成波浪形,正是陆心颜七夕晚上穿过的款式。

另一位年纪略小些的紫衣少女,样貌生得清秀可人,正是刚才带头嘲讽陆心颜的姜氏的幼女,十四岁的常小柔。

她穿的款式,则是陆心颜在封氏寿宴上穿过的款式。

常小柔跟着献媚道:“要是有笔墨在,沈姐姐定能将这千姿百态的菊收入画中。”

其余围着的各色少女,都纷纷附和,将沈雨烟捧上了天。

沈雨烟嘴角含笑,一脸享受的模样。

“大嫂,七夕夜你作的那首词,听说已经传遍整个京城,深受墨客们追捧,说这首词是天武国最出色的词没有之一。不如你现在作上一首跟菊有关的词,让我学习学习可好?”

宫柔轻脆如银铃的声音,在一片吹捧声中突兀地响起。

七夕那首青玉案,陆心颜对武昇等人表明是他人所作,她只是恰好听闻,所以几人往外传时,并未说是何人所作。

陆心颜自清岩寺一行,忙着替蔡氏准备衣裳,后来又忙于与梳云掠月做一件隐密的事情,对京中传闻略有耳闻,但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对于青玉案能惊艳文人騒客,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不惊艳才怪!

陆心颜别有深意地看了宫柔一眼,淡淡解释:“三妹妹,你说错了,那首词我当日已说过,不是我作,是从他人处听来的。”

宫柔咬着唇,颇为委屈道:“可这首词传出去二十几天了,从来没人听过,不是你作的又是谁?听说连三皇子公孙公子等人私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是广平侯府庶出的宫三小姐,和成婚两月未曾…咳咳,我实在说不出口,被世子冷落的宫少夫人!”

杜月清略带讥诮的声音传来,故意将庶出两个字咬得重重的,而未曾后面,本来是想说未曾圆房,想来是觉得一闺阁少女将圆房二字挂在嘴边,会损了名节,才改成了被世子冷落。

六三、白眼狼

杜月清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嫉妒。

一个被不受夫君喜欢的女子,还以为是什么无颜女,没想到这般…出众!

包括她身上的衣裳,也不知从哪买的,居然从未见过!

常小柔双眼不停往陆心颜身上的衣裳瞟,嘴里却跟着道:“杜姐姐好眼光,我倒是眼拙没认出来,不过敢在京中第一才女沈姐姐面前,这般夸夸其谈,其品性与其身份倒也是相配。”

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小姐们,骂人都不带脏字!

“我没有夸大,大嫂就是有这般能耐!”宫柔脸胀得红红的,替陆心颜抱不平。

“我也相信宫少夫人有这等能耐!”沈雨烟从包围圈中优雅走出,在离陆心颜不远处站住。

一双飞扬的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心颜,眼里轻视不屑的神情,与她口里所说的相信,完全是两回事。

杜月清闻弦歌而知雅意,“杜姐姐,你是京城第一才女,宫少夫人是深藏不露的才女,要不你们切磋一下,让我们开开眼界?”

常小柔娇俏道:“对啊,杜姐姐,让我们长长见识,也不枉今日来侯府一遭!”

“我倒是无所谓,不知道宫少夫人意下如何?”沈雨烟大方道。

明明语气听来不错,但陆心颜怎么听都觉得暗含挑衅。

也是,自古文人相轻,沈雨烟是京城第一才女,突然被首横空冒出的词的主人压了风头,若是不知那词出处何人之手,倒也罢了,如今知道了,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嫂,我支持你,我相信你行的!”宫柔在一旁摇旗呐喊。

陆心颜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她一现代成年灵魂,实在没什么兴趣跟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争强斗胜。

两边人马相互对视,陆心颜惊奇她们一群人中,不少人穿的是她曾经穿过的款式。

而对面那些少女,本来是想替沈雨烟撑场子,结果先是被陆心颜的样貌惊艳,接着又被她身上的衣裳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纷纷在心里记下来,打算回去后明日就做一身。

陆心颜正要拒绝,便听身后一道年轻清朗带着两分稚气的男声兴奋道:“本皇子来做评审!”

“见过三皇子!”沈雨烟一众人连忙行礼。

一身蓝色锦袍头带金玉冠的武昇缓步而来。

身后还有三人,一身红衣面若桃花的男狐狸精公孙墨白,唇边带着邪肆的笑,让一众女子不自觉就红了耳朵。

李钰一身粉绿色华服,玉冠束腰,戴着翡翠镶金璎珞,白玉耳坠,青玉头冠,脸上似乎还施了点薄薄的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让本就唇红齿白如宝哥哥的他,更像刚从女儿堆中走出来。

看来他娘亲董氏,对这次舞阳侯府的隐形相亲,充满“期待”。

最后一人,浅蓝锦袍祥云图案,俊美冷漠的雕刻般容颜,长长睫羽闪动,像一道帘幕,琉璃眸中的光彩,便随着那闪动乍隐乍现,如现代夜晚闪烁的霓虹。

不得不承认,即便有面容惊艳绝美的公孙墨白在旁,萧逸宸浑身淡漠高贵的气度,并没有被压下去,反而隐隐略胜一筹,果然不愧是天武国第一美男!

他眼光似有或无地从陆心颜身上扫过,不知低低同武昇说了句什么,拱手离去了。

“不必多礼!”武昇乐呵呵地示意众人平身,面含期盼,“刚刚听闻沈小姐与宫少夫人要切磋,不知本皇子有没有这个荣幸做这个评审?”

沈雨烟优雅一福,“三皇子愿意做评审,是我们的荣幸。”

陆心颜眨眼:你哪只耳朵听到是要切磋?明明还在征求意见中!

公孙墨白红唇轻勾,桃花眼一眨,“宫少夫人,我很期待!”

陆心颜眯眼看向两人:她上次都说了不是她的词,这两人还故意这样逼她?看来那天的烧烤,都跑到白眼狼肚子里去了!

武昇轻咳一声,仰头望天避开陆心颜暗含危险的眼,“不如以菊为题如何?限时一柱香!”

他哪里不知道刚才沈雨烟与陆心颜是在商议,并未定下,而且以他的直觉,感觉陆心颜会拒绝。

但他的母妃萧贵妃,实在太喜爱那首词,每每念到,一向冷漠的面容上总会露出回忆般的迷蒙笑容,他想讨好母妃,这才出言直接定下此事。

沈雨烟颔首浅笑,“谨遵三皇子所言。”

此时刚刚入秋,中秋重阳各种诗词会接踵而来,必少不了要当场作词。

所以她一早就备了数首与这个季节有关的诗词,如菊、中秋、明月、重阳等,备不时之需。

陆心颜在心中啐了一声:白眼狼,要远离!

“咦,雨烟,你在那干什么?”花园入口处,传来骄纵的女声。

“见过大皇子,二皇子,长平公主。”众女齐齐行礼。

长平公主武婉一身粉色华美宫装,精致耀眼的珠钗,高贵奢华,在阳光下晃花人的眼。

二皇子武辙与武婉均为皇后所出,五官有三分相,精致高贵,一双凤眼看人时,露出咄咄逼人的气质。

大皇子武辕气质温和,公子如玉,淡雅出尘。

听说母妃是个地位低下的小宫女,生下武辕后没多久去世,所以他虽为长子,却无权无势,他显然也明白自己出身,行事一向低调,从不强出头得罪人。

“三皇兄和公孙表哥也在啊?真巧。”武婉口里唤着二人,语气里却没有太多尊敬,反而期盼地左右看了看,“萧表哥呢?”

公孙墨白的祖母云阳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姑母,太上皇的皇妹,不过其母妃身份低下亦不受宠,与嫡出身份的太上皇并无过多交集,因此地位并不高。

皇室宗亲中云阳大长公主那一辈,只剩一位老王爷和她,因此到现在勉强有些地位,对两府子孙也算亲近。

但这是针对皇室其他成员而言,对于嫡出的武辙和武婉而言,云阳大长公主尚且不被他们看在眼里,何况是公孙墨白?

武昇淡淡道:“见过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妹。萧表哥有事离开了。”

武婉失望地撇撇嘴。

一行人又是一阵行礼。

“雨烟,本宫刚刚听到什么一柱香,这是要做什么?”行完礼后,武婉便不再看其他人,眼中只有自己好友。

六四、诗词切磋

沈雨烟本是心高气傲之人,面对天之贵女武婉便多了几分温婉,她含笑解释,“公主,小女正与宫少夫人以菊为题,吟诗或词一首切磋,三皇子是评审,定下了一柱香时间。”

“你是众所周知的京城第一才女,居然有人敢与你切磋?简直不自量力!”武婉轻嗤一声,“这种无聊的比试别比了,免得降低你的身份,陪本宫去水榭那边走走。”

“公主…”沈雨烟为难地看向面色开始转青的武昇。

“沈小姐,本皇子同意长平的话,你的才华众所皆知,何必自降身份?”

武辙同武婉一样高傲,除了初初被陆心颜惊艳,多看几眼发觉她是妇人发型后,略带遗憾地移开眼光,之后便一直落在沈雨烟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沈雨烟玉颜微红,“既然二皇子和公主都这般说,那小女…”

公孙墨白红唇轻启,笑容艳绝,“二皇子,长平公主,沈小姐与宫少夫人之约定既已定下,若是突然反悔,知道的,会说沈小姐反悔的好,不必自降身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小姐怕了宫少夫人这籍籍无名之人,才突然临时反约。”

武昇感激地看了出言相护的公孙墨白一眼,武辙武婉当面叫走沈雨烟,强行停止他主办的切磋赛,无异是生生当众打他的脸!

倘若让沈雨烟就这么走了,以后他三皇子的脸往哪搁?

武辙厉眼一扫,带着几分噬血的凶狠,“哼!在场的人都听好了,今日之事若传了出去,本皇子决不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

“二皇子,纸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孙墨白不卑不亢道:“沈小姐才情样貌皆属世间难得,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亦不少,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我出言提醒,不是为了偏帮谁,只是为了沈掌院的英名着想!”

沈雨烟的祖父沈京云是当代有名的大文豪,仰慕者众多,万一真有流言流出,众口烁金,只怕对沈掌院名声有损!

大皇子武辕温声开口,“二皇弟,三皇弟,三皇妹,就让我这个皇兄做个和事佬,卖个人情与我可好?”

“大皇兄有话请说。”武昇连忙拱手。

武辙及武婉则哼一声,没有应也没有反驳。

武辕早对他们性情一清二楚,面上也不恼,温和道:“既然沈小姐与宫少夫人约定在先,一柱香时间也过了,不如就让二位念出诗词如何?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武昇道:“我无异议,二皇兄三皇妹意下如何?”

“那就速战速决,别浪费长平和沈小姐的时间。”武辙冷脸道。

“本宫有异议!”武婉突然出声。

武辕含笑问:“三皇妹有何异议?”

武婉道:“听说三皇兄是评审,皇妹怕有人故意偏袒,操纵结果。”

武昇年少的面上露出几分愤怒,却只能勉强压下,“那依三皇妹之言该如何?”

“三皇兄设的切磋赛,除了父王,恐怕没人敢罔顾三皇兄的意愿,愿意公平公正对待。”武婉骄傲一笑,“皇妹有个提议,不如让雨烟与宫少夫人分别到一处无人处,由舞阳侯府中识字的丫鬟代笔写下,再由另外两个丫鬟念出,最后在场所有人投票决定如何?”

武昇抚掌称好,“好!三皇妹这个主意甚好!最后投完票之后再请沈小姐与宫少夫人出来,保证绝对公平公正!”

这样一来,谁也无法搞鬼!

“依三皇兄所言!”

几人一番机锋下来,终于确定了此事。

至于两位当事人,陆心颜与沈雨烟是否愿意,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个万恶的皇权至上的古代啊!陆心颜心里发出一声轻叹。

好在她也看不惯武辙武婉的嚣张样,那就给他们点教训好了。

二皇子武辙让人找来四个识写字的丫鬟,带着陆心颜与沈雨烟往花园尽头一处屋子走去。

半刻钟后,两位丫鬟捧着两张纸前来了。

“先从左边的念起。”

“是,长平公主。”

左边丫鬟展开手中宣纸,大声念道:“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好,好诗!”

不少人悄悄议论,因为不知道是谁写的诗,也不敢大声说。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菊花高洁的品性,在此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宁可抱着高尚的信念老死枝头,也不愿意随波逐流,为这混浊的世俗而改变自己!好诗,好诗!”

武辙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词,在他心中已经认定此诗必是沈雨烟所作,而另一首诗,绝不可能有这首这么精彩约伦!

“不错,确实是好诗!以花喻人,形神俱佳,实乃上上作!”武昇亦赞不绝口。

“三皇弟,那另一首还要念吗?”武辙凤眼一扫,带着两分凌厉和志得满满。

武辙认为是沈雨烟所作,而武昇则认定是陆心颜所作,两人都同样抱着必胜的信心。

“皇弟也觉得下一首很难超越这首,不过既然是切磋,总得给一个露脸的机会!”

否则沈雨烟这般出了丑,沈掌院那里以及众多追随他的学子那里,可不好交待!武昇心中这般想。

“那就依三皇弟所言!”武辙心中冷笑,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让那个宫少夫人出丑出个彻底,“念第二首!”

第二个丫鬟不知是感冒还是天生嗓音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男子,“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戴黄金甲。”

此诗一出,场中人齐齐抽口气,特别是几位男子。

等到飒飒凉意的秋季,百花都将枯萎殆尽,而菊正肆意开放。

馥郁的香气飘散出来,满城金黄色的花瓣盛开,犹如士兵的金甲在阳光下闪耀。

这里诗中的菊花,一改过去那种幽独淡雅,显现出一种豪迈、粗犷、雄伟的气息。

两首诗,一首如清高的文人不愿向世俗低头,一首如所向披靡的将军,霸气十足。

每个男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几位皇子更不例外。

天武国第一代皇帝以战夺天下,当今皇上未登基前,更曾亲临战场,与敌军展开殊死博斗。

后面这首诗与他们心中所想却不敢言的念头相映:期望有朝一日也能身披金甲,亲上战场杀敌!

“本皇子选第二首!”武昇第一个抢先开口,走到了第二个丫鬟那边。

不管这首诗是谁所作,光这意境与恢宏的气势,武昇就觉得必须选这首。

武辕、公孙墨白、李钰等男子,毫不犹豫选了第二首。

武辙皱眉纠结了两息,最终顺从心中心愿选了第二首。

他相信自己看中的诗,必是自己看中的女子所作。

武婉道:“本宫觉得第一首也不错,不过既然二皇兄选了第二首,本宫便随二皇兄一起。”

几位皇子及世家公子,以及最后的武婉一站队,原本有些犹豫或其实心仪第一首的小姐们,纷纷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首。

场上出现了异常诡异的局面,第一首诗面前空无一人,第二首诗面前则是锦绣华裳一片。

武辕高声吩咐:“有请沈小姐与宫少夫人。”

很快,有青衣丫鬟,领着陆心颜和沈雨烟往这边走来。

沈雨烟看着胜负悬殊的局面,粉唇边勾出清雅的笑意。

看来她并没有辜负二皇子与长平公主的期盼。

武辕含笑道:“请沈小姐与宫少夫人分别念出自己所作的诗,不知哪位先?”

六五、大胜

陆心颜向沈雨烟一颔首,沈雨烟也不客气,跨前一步,用其优美嗓音念道:“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念完后,她面上露出骄傲自得的神情。

这首诗可是她这几年写过的最好的诗了,她有信心,一经传出,必成绝唱!

沈雨烟胜券在握地看向武婉等人,却发现想像中众人赞叹、欣赏、惊艳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反而露出一种不敢相信、微妙又复杂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沈雨烟有些懵了,她的心中从未想过她会输,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何武婉一脸欲言又止!

与所有人不同的是,陆心颜心里倒是为沈雨烟赞了个好,这女子虽说骄傲,却有几分真材实学,有骄傲的资本。

武辕轻咳一声,“宫少夫人,到你了。”

此时场上除了陆心颜与沈雨烟,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答案,但不少人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戴黄金甲。”女子风笛般悠扬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念出,于那豪迈中凭添两分萧瑟和从容。

从百花杀几字开始,沈雨烟娇美的脸上,慢慢染上不可置信的颜色。

怎么可能?

一个名不经传、被夫君不待见的女人,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么好的诗?

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京城第一才女,会败在一个这样的女人手下!

当陆心颜一念完,沈雨烟已经知道,那个面前空无一人的丫鬟手中拿的,正是她的诗!

与她同样不相信的,还有恰好要跨进花园门的宫羽!

七夕夜深藏的那一点未曾察觉的嫉妒的种子,在听到诗的这一刻,在看到武昇面上毫不掩饰地欣赏的这一刻,开始悄然间生根发芽。

“两首诗各有精妙之处,传出去均是上上选的佳作,刚才在作选择的时候,大家都是犹豫许久,今日在这院中之人不过十来人,实在作不得准。”武辕打圆场缓解沈雨烟的尴尬。

“大皇兄说得没错。”武婉难得认同武辕,“本宫本来更喜欢第一首,不过二皇兄选了第二首,本宫便跟着选了第二首。其实第一首念出来的时候,二皇兄也是赞赏得很,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武辙忙道:“长平说得没错!沈小姐所作亦是佳作!”

沈雨烟牵强地扯扯嘴角,并没有因为几人的安慰心里觉得好过些,反而更加难堪。

诗词好就是好,不如人就是不如人,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大多数人的选择,代表着它有着更佳的意境及认同感。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倘若这两首诗同时摆在眼前,她也会选第二首。

广平侯府世子夫人,陆心颜,很好,她记下了!

“今日本皇子能同时获得两首佳作,实在不虚此行!两位皆是我天武女子中的佼佼者,并无高下之分!”

赢的人是陆心颜,武昇比自己赢了还开心,满面红光。

不过事实上他确实也是赢家,陆心颜胜出,让当众想给他难堪的武辙和武婉吃了瘪,因此这话就说得格外大度,甚有皇家风范。

武辙和武婉哪有听不明白的?

他们不会怪沈雨烟,便将这心里发泄不得的怨气,指向了陆心颜。

陆心颜:这小白眼狼真是天生的招黑体质,专替她招黑那种!

武婉眉眼扫了扫那个她未曾正眼看过的绝美女子,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而后对着沈雨烟道:“二皇兄,雨烟,水榭那边的妆扮大赛快要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妆扮大赛?”沈雨烟将心头不快压下,附和着武婉,“什么妆扮大赛?之前舞阳侯府的帖子上,并未说明有这一事。”

“是舅母特意让蔡老夫人瞒下的。”武婉口中的舅母即是蔡氏,“母后听说此事,特意赐了一对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作为胜出者的奖赏!”

“这妆扮大赛与九月重阳的华衣祭有何区别?”沈雨烟问。

“华衣祭是衣裳设计大赛,衣裳为主,妆容为锦上添花;这妆扮大赛,是妆容为主,衣裳是舞阳侯府早就备下的。”

武婉道:“本宫因为觉得新奇,才随二皇兄一起来的。”

沈雨烟柔柔一笑,“公主这么一说,小女也有些兴致了,不知小女是否有幸,能陪公主一起前往欣赏?”

“当然!”

“公主,这参赛的是哪家小姐?”

“听说只要有兴趣,都可报名!”武婉道:“不过如香来了,她一来,估计没人敢上去应战。”

“如香姐姐也来了?为何没见到她?”

“她来得晚,此刻正陪蔡老夫人说话。”

两人边聊边往花园外走,很快就没了身影。

杜月清安小柔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武辕武辙随行而去。

其余几女亦迅速散去,只留下武昇三人,及陆心颜几人。

“大嫂,我就说你一定能胜出!”宫柔开心欢呼,小脸甚至激动得发红,“钰哥哥,你说大嫂是不是很棒?”

李钰心不在蔫地嗯了一声,满腹心事的样子。

“见过三皇子,公孙公子,李公子。”中途来的宫羽盈盈行礼,心里又紧张又兴奋。

“宫二小姐不必多礼。”武昇看也没看她,随口道,然后对着陆心颜真诚道歉,“宫少夫人,刚刚是我鲁莽了,只是母妃实在过于喜欢你作的词,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宫羽提前准备的话被扼杀在肚子里,她站直身子,发觉武昇根本没有在看她,不由暗咬银牙,看向陆心颜的眼神,又暗了几分。

“宫少夫人,你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憋了许久的公孙墨白,桃花眼中波光潋滟,一出声便大加赞叹。

“那首词不是我做的。”陆心颜无奈辩解。

“那刚刚这首诗呢?”公孙墨白问:“也不是你作的?”

他虽如此问,可语气却是压根不信!

“对,不是我!”陆心颜加重语气强调。

“又是听来的?”明显揶揄的语气。

陆心颜:“…”

算了,别费唇舌了!

“各位,我去找四姑,先告辞了。”

六六、想娶

“宫少夫人,等等…”李钰追上来。

“钰哥哥,什么事?”宫柔双眼冒着光,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无邪。

李钰喘口气,一本正经道:“宫三小姐,以后请唤我李公子。”

宫柔笑脸顿时垮下,咬唇委屈道:“钰哥哥,可是柔儿做错了什么?”

“不不!宫三小姐误会了,只是将军府与贵府从无任何姻亲关系,这声钰哥哥不合情理。”李钰急忙解释,看着宫柔快哭的样子,不忍却仍坚定道:“这是为了宫三小姐的名节着想!”

陆心颜若有所思地望着李钰,这小子突然变这样,不会是…

“少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李钰有些迫切问。

“李公子,这边请。”

两人走得远些后,李钰见四下无人,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道:“宫四姑娘怎没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不舒服?”

宫四姑娘?不是宫四姑?

陆心颜不动声色,同样低声道:“四姑昨晚没休息好,便先到厢房稍作休息,我看她除了有些倦容外,一切正常。”

李钰嗯了声,犹豫两息后,似终于下定决心,“少夫人,那日我回去后想了两天,既然那日我情急之下损了宫四姑娘名节,就该担起应有的职责,不能辱了我爹威远大将军之名,我便跟我娘说了,阿娘不只不同意,还气得锁了我日常调香的院子。但我既已下定了决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你想娶四姑?”陆心颜直接问。

李钰耳尖微红,有些无措地点点头,“是。”

“你喜欢四姑吗?如果喜欢,我支持,如果不喜欢,我不赞成。”

就因为出于救人之心,不小心抱了一下然后被人看到了,就要成亲?

以陆心颜现代的思想来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语气有些重地道:“你为了不辱你爹的英名,就想将四姑娶进门,你置四姑于何地?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愿意,便是和自己最爱的人凤凰于飞,白头到老!如果你给不了四姑这些,就不要随便招惹她!”

“少夫人,我…我…,我明白少夫人的意思,我既已想娶四姑娘,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她好。”李钰吸口气,老实道:“虽然我现在说不上喜欢四姑娘,但也不讨厌,最重要的是,我心中并无其他心仪的女子,我…我愿意…试着去…”

后面喜欢两字,李钰羞得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他说得这般真诚坦然,倒是让陆心颜高看两分。

这傻小子待人倒是真!

陆心颜语气缓和下来,“李公子,这是你与四姑的事情,我无法替四姑做什么决定。”

“我明白的。”李钰傻笑道:“此事我不好与别人说,只能与少夫人你说说,只要你不反对或骂我痴心妄想,我就知足了,四姑娘那边,我自会与她表明心迹,我娘那边,我也会尽力劝说的。”

陆心颜缓缓微笑,“那我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谢少夫人,几位小姐还在等你,我先告辞了。”李钰拱手告辞,朝武昇几人方向走去。

他一离开,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宫柔马上迎上来,迫切道:“大嫂,刚刚钰哥哥跟你说了些什么?”

陆心颜与李钰私聊的时候,宫羽与宫梅已经先去水榭了。

她没有回答宫柔的话,反而似笑非笑道:“三妹妹,李公子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希望你以后莫再钰哥哥地叫,喊他李公子。”

李钰既然存了想娶宫锦的心思,万一成了,以后她们便要唤她四姑父,提早说明免得落人话柄。

这李钰看着绵绵软软,心思倒是细,也不如想像中没主见。

宫柔咬咬唇,“李公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了些关于制香的事情。”陆心颜随口敷衍她。

宫柔自是不信。

虽然隔得远,但李钰局促不安的样子,还是被她看在眼里,那怎么可能是问制香的神态?

可陆心颜不愿与她说,她能如何?

宫柔暗中咬牙:大局为重!

她瞬间换上明朗笑颜,“大嫂,几位皇子公主都去水榭那边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可好?”

陆心颜道:“我去看看四姑,你先去吧。”

“那我陪大嫂一起去看四姑。”

陆心颜不置可否,“走吧。”

去到厢房,舞阳侯府丫鬟道:“宫四姑娘一刻钟前,已经离开了。”

“大嫂,四姑估计是听说那边有比赛看,已经去了水榭,我们快去吧。”

水榭里已经坐满了人,左边是男,右边是女,中间用嵌着薄纱的屏风隔开。

边上搭着三尺高的台,铺着大红地毯,摆着几个梨花木喜鹊登枝屏风。

陆心颜和宫柔寻到广平侯府的专属位置,江氏宫羽宫梅已经落座,不见宫锦。

“夫人,可有见到四姑?”陆心颜客气问道。

“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问我做什么?”江氏没好气地道。

“那我先去寻四姑。”

“坐下!几位皇子公主、蔡老夫人和葛夫人已经落座,就要宣布开始了。”江氏眉头皱起,十分不耐烦,“这舞阳侯府,四妹比你熟悉多了,别到时候要人去找你。”

江氏何曾对她这般好心?按理说不应该巴不得她走不见,然后栽赃个什么与人私会的罪名吗?

陆心颜眨眨眼,正欲说话,前方蔡老夫人的长媳舞阳侯夫人崔氏已经示意管家开始说话了。

“今日承蒙各位皇子公主世子公子小姐们莅临侯府,实是在侯府之荣幸。为了增加今天妆扮比赛的趣味性,老夫人特意瞒下各位,若有不适之处,还请各位谅解!这次妆扮比赛,时长半个时辰,各位可先报名,然后由公主老夫人和大小姐三人,从中选出三名合适的参赛者,由在场所有夫人小姐公子们投票,最后由三位皇子定夺胜出者。最后的胜出者,可获得皇后赏赐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一对!现在报名开始!”

一听有皇后赏赐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原本兴致不太高的小姐们,纷纷来了兴致。

舞阳侯府派出十位粉衣丫鬟,逐排询问是否要参加比赛。

到了广平侯府,陆心颜还未出声,宫柔已大声道:“大嫂,祖母寿宴那日,你帮祖母妆扮后,可是惊艳了所有人,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参加,夺得皇后赏赐,为咱们侯府争面子!”

蔡老夫人和蔡氏举办此次妆扮大赛,陆心颜很清楚是在回报她对蔡氏妆扮的功劳,只是这件事不好在明面上赏赐,便借机办了一个这样的大赛,让她顺理成章地拿到赏赐。

她心里既然清楚,若不参加,则实在是不给面子蔡老夫人和蔡氏。

而且那步摇是皇后所赐,于现在身份不显的她大有裨益,特别是以后与宫田予合离,这绝对是件利器。

陆心颜本就打算参加,不过宫柔这般大喇喇地帮她拉仇恨,这心思…

宫柔话音一落,隔壁左右顿时传来各种异样的眼光。

“宫少夫人,您是否参加?”粉衣丫鬟问,并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朝她眨了个眼。

“替她将名字报上去。”江氏用当家主母的姿态,颇有威严道:“既然代表咱们侯府出来,自然得为侯府出一分力。”

陆心颜朝粉衣丫鬟点点头,等她离开后,微微一笑,“夫人倒是对我有信心,就不怕我输了,丢了咱们侯府的脸?”

江氏轻哼道:“不过报个名而已,你未必有机会参加。”

“不过报个名而已,二妹妹三妹妹为何不报名?”陆心颜淡淡反问。

六七、打渣男

“陆心颜,你非要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吗?有没有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江氏低低怒吼,又因为顾忌场合,不得不控制住面上表情,压低音量。

“夫人未免太玻璃心了,我只是好奇问一问,既然夫人不喜欢,那就当我没问过。”

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容,看透人心的犀利眼神,眉间那股张扬轻狂,都刺得江氏的眼生痛。

江氏冷哼一声,别过脸,用个后脑勺对着陆心颜,低声问起宫羽话来。

——

不久前,宫锦还在舞阳侯府厢房里小憩。

不过她根本了无睡意,只是不想在这伤心地走动,随意找的借口。

一个人在厢房里闷闷呆了不知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

丫鬟秋华开了门,笑问:“这位姐姐,我家小姐正在休息,请问有什么事?”

“水榭那边有个妆扮比赛,老夫人和大小姐让宫四姑娘去瞧瞧。”门外丫鬟道。

“知道了,谢谢姐姐。”秋华送走丫鬟,对百无聊赖的宫锦道:“小姐,奴婢陪您去水榭。”

宫锦摇摇头,“不想去,你去吧。”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蔡老夫人和葛夫人的面子您得给,老夫人的心情您也得考虑考虑啊!”秋华劝道。

秋华原是宫锦身边的二等丫鬟,比宫锦小三岁,在宫锦将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大丫鬟嫁出去后,秋华便升为了大丫鬟。

虽以前不是贴身丫鬟,但从前的事情,她也知道不少。

宫锦沉默两秒,“你说得是,不管我心里如何想,有些面子上的事不能不做!”

两人离开厢房,前往水榭。

路经一处凉亭时,突然有个绿衣丫鬟看也没看,大力抓住秋华急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人了,那边小厢房里不知怎的发生火灾,快跟我一起去提水救火!”

宫锦看向丫鬟所指的方向,果然正冒出片片浓烟,忙道:“秋华,你快去帮忙!水榭那边我一个人去。”

秋华来不及说什么,便被那个丫鬟拉走了。

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宫锦正转身往水榭方向走去,突然被一人伸手拦住去路,“锦儿~”

宫锦寒毛一竖,望向身着蓝色锦袍气宇轩昂的蔡元宇,后退两步,厉声道:“五妹夫,请唤我四姐!”

“锦儿,你我的关系,何必这般见外?”蔡元宇上前一步,含情脉脉道:“锦儿越来越漂亮了。”

宫锦望望四周,发觉四处无人,暗生警惕,“五妹夫,老夫人夫人和大小姐正在水榭那边等我,我先告辞。”

她想侧身绕过蔡元宇离开,蔡元宇却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并试图用力将她拉近。

宫锦大惊,“蔡元宇,你干什么?放手!”

“锦儿,你别慌,你一直避我不见,难得今日见到,我想跟你说说话。”蔡元宇柔声道。

“刚刚那两个丫鬟是你安排的?那火是你放的?”宫锦面色一白,失声道。

“丫鬟是我安排的,不过火不是我放的。”蔡元宇坦白道,见宫锦面露惊慌,安慰道:“很小的火,已经扑灭了,就是有点烟,看着吓人而已。”

“那你先松手。”宫锦低声请求。

既然蔡元宇有心堵她,宫锦明白他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离开,遂放低姿态恳求。

否则若被人经过看到,她与自己妹夫拉拉扯扯,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蔡元宇温柔道:“我不松手,我怕一松手,你就跑了。”

见他不为所动,宫锦气极,忍不住讽刺,“蔡元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耻了?你是我五妹夫,让别人见到你和我这般,你想置我于何地?”

蔡元宇深情道:“锦儿,你的心意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不嫁,不就是因为心里有我吗?”

宫锦气极反笑,“五妹夫,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不嫁只是舍不得我娘而已,跟你有何干系?”

“锦儿,你别自己欺骗自己了。”被人说自作多情,蔡元宇温柔深情的面上露出一丝裂痕,但仍强撑着,“如果你愿意,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我可以娶你做平妻!”

“平妻?多高的身份啊!”宫锦唇角勾起,讥讽地呵呵两声。

正当蔡元宇面色一喜,以为宫锦要答应时,却听宫锦冷冷道:“蔡元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要说是平妻,就算是嫡妻,我也不稀罕!”

蔡元宇终于恼羞成怒,“宫锦,你别给脸不要脸!若不是看在以往情份上,以你一个老女人,我怎么可能会看上?”

宫锦冷笑两声,“对,我就是一个老女人,看不上我最好,请你放手!”

“我偏不放!”蔡元宇眼里闪过恶毒的神情,“宫锦,既然你不稀罕做平妻,那我就让你做个地位低下的妾室!”

明白他话里意思的宫锦,面上血色全失。

她身量虽高过普通女子许多,但终究是女子,若蔡元宇真要强来,她哪里是他对手?

正在蔡元宇意欲轻薄宫锦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蔡四公子,快放开宫四姑娘!”

蔡元宇先是一慌,待看清来人时,镇定下来,“李钰,这是我和锦儿之间的事情,你别多管闲事!”

不过是个落魄的将军府公子,若不是看在与云阳大长公主府有姻亲关系,李老将军花甲之年仍在前线苦撑将军府门楣的份上,京城名流谁会理他?

“蔡四公子,我数三声你若还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李钰粉妆玉琢的脸,此刻冷下来后,居然露出三分威严,“一、二…”

蔡元宇不屑冷笑,“李钰,你敢跟我动手?这里是我舞阳侯府,不是你将军…”

“三!”李钰喊完三后,突然朝蔡元宇冲过来,对着他当头就是一拳,那动作之稳准,居然像是个练家子!

“嗷!”蔡元宇被打中鼻梁,痛得泪水直飚,不由松开抓着宫锦的手,改为捂住自己鼻子,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敢打我?”

李钰顾不得刺痛的手,趁机将宫锦拉到身后,满面煞气看着蔡元宇,“我已经警告过你!”

蔡元宇气得正要喊人,宫锦厉声道:“五妹夫,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吗?”

在自己府中被人打,还是因为纠缠姨姐被人打,传了出去,宫锦名声固然不好,他蔡元宇同样好不到哪去!

最少传到蔡老夫人和蔡氏及大哥那里,绝不会轻饶他!

蔡元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钰,“行!今日这一拳之仇,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他离开后,李钰忙转身查看宫锦情况,“宫四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宫四姑娘?宫锦皱皱眉,没太放在心上,“我没事,谢谢李公子出手相助。不过今日之事,还请李公子…”

“我明白的!我一定守口如瓶!”李钰急忙保证。

“那我先告辞了。”在宫锦眼里,李钰虽是晚辈,但男女有别,被人看见终是不好。

“四姑娘,等等。”李钰冲口喊她,“我…我有话…说。”

宫锦静静转身,“什么事?”

然后不可思议的,眼前的少年,一丝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爬上他的脸,先是脸,再是耳朵,而后是脖子。

最后整张脸像涂了胭脂似的,白里透红,像个水蜜桃般,看得想让人捏一捏。

宫锦奇怪看了看自己,并没发现有失礼之处。

那这个少年,为何会突然红了脸?

“四…四姑娘,我…我…”李钰羞涩地吱吱唔唔,那句“我想跟你提亲”楞是我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

六八、碰瓷

宫锦不耐皱眉,她本身是个性格果断的人,最见不得人犹犹豫豫,否则当初也不会跟蔡元宇断得那么干脆!

“你想好了再来跟我说。”宫锦淡淡开口,始终刚刚帮过她,她没有将不耐烦表现得太明显,“我先去水榭那边。”

李钰便只能红着脸,眼睁睁看着宫锦走远了。

——

萧逸宸来得比较晚,是在准备去拜见蔡家长辈的时候,与武昇几人在花园遇到的,因此与他们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

他没料到会在花园里看到那个女人,陆心颜。

谁都知道今日舞阳侯府的宴会,就是一场相亲宴,除了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主办方蔡家的人,来的不是带女儿出来的夫人们,就是独自前来的未婚男子。

像陆心颜一个年轻的小媳妇,除了她,无第二人。

萧逸宸不禁在心中猜测,广平侯府为何会让她来,又或者,舞阳侯府为何会请她来?

亦或是,她不要脸的非要来的?为了见某人?

他正这般暗自不悦地想着时,突然拐角处有个黑影直直朝他撞来。

想也没想,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萧逸宸的手,大力挥出去。

黑影应声飞出,撞到一棵树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哎哟!”是个少年的声音。

萧逸宸巡声望过去,是个熟人。

吏部右侍郎万德海的幼子,万子恒,他表情痛苦夸张地躺在那,不停叫唤。

萧逸宸冷静地束手而立,等着另一人出现。

“萧世子,你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伤人?我要去你上官那告你!”嚣张跋扈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萧逸宸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齐公子,京中人皆知萧某最不喜人靠近,见到萧某便会自动避开三分,万公子无缘无故靠近,萧某只是出于本能!”

齐佑生是兵部左侍郎齐怀恩的独子,而齐怀恩便是当年参了萧逸宸一本的监军,让本该身居二品大将军的他,成为五品御林军左郎将。

或许是做贼心虚,或许是别有他意,齐怀恩一直有意无意找萧逸宸麻烦,试图抓到把柄治他的罪,不过一直没成功。

齐佑生继承其父秉性,天生看不惯萧逸宸,不过萧逸宸沐休时要么在世子府,要么同三皇子几人一起,有三皇子在,齐佑生有心想找麻烦也不敢找。

今日萧逸宸难得落单,他岂能错过?

当下邀了万子恒来碰瓷。

结果一碰就着。

齐佑生兴奋得咧嘴,“明明是你无缘无故动的手!我亲眼所见!子恒,是不是?”

御林军身为皇家军队,治下甚严,若是没有不正当理由,无故跟人动手,被知道了必受重罚。

万子恒虚弱解释,“佑生,你没看错,我看到萧世子本想打招呼,哪知还没开口,他就突然朝我挥掌,我一时没防备,便被他打中。”

齐佑生得意眯起眼,“萧世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解释?”

“萧某没有解释。”萧逸宸淡淡扯唇,“久闻万公子武艺超群,没想到连萧某一招都接不住。今日一见,才知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多谢万公子赐教!”

万子恒被刺得脸一红,萧逸宸的身手,京中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厉害,谁也不敢轻易试探。

若不是他仗着有两分功夫在身,怎敢同齐佑生来这一出合谋?

“我都说了,刚才是没有防备,才会被你打中!若是正经比试,我不一定会输给你。”

萧逸宸不置可否,“事情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两位公子想如何解决?”

“很简单!”齐佑生得意洋洋,“只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我们胯下钻过去,大喊三声‘我错了’!我们便原谅你。”

“确实挺简单的。”萧逸宸笑了,他很少笑,面上神情一向冷漠,如今一笑之下,如阳光照在雪山上,绚丽得夺人眼球,“不过,我怕你们受不起。”

他微笑着说完后,浅蓝色袖袍突然向外一翻,万子恒撞到的那棵树,如被利刃横着切后,腾空飞出四五米远,掉到小湖里。

万子恒目瞪口呆得瞬间失声。

倘若萧逸宸先前用此力道将他掀飞,只怕他万子恒不死也半身不遂。

他打个寒颤,唇色全失。

齐佑生功夫一般,更是被震惊得张大嘴,久久合不拢。

“现在解决了吗?”萧逸宸掸掸袖袍,淡淡问。

“解…解决了…”万子恒连忙抢着开口,声怕齐佑生不肯示弱,“萧世子,请慢行!”

萧逸宸勾勾唇角,神情漠然地走开了。

走出不远,小猴子不知从哪冒出,很是恼火,“少爷,就这样放过那两人?”

六九、犯我者,十倍还之

刚刚那一幕,是萧逸宸和小猴子合伙造成的现象,他心魔除去没多久,只恢复之前的五成,一个人没法隔空运气切断腰粗的大树,还让其飞行数米。

于是在萧逸宸的暗示下,他负责运气切断大树,小猴子负责让树飞行。

两人配合默契,以万子恒和齐佑生的眼光,根本看不出破绽。

“怎么会呢?犯我者,十倍还之。”萧逸宸轻柔道,“你去帮我做件事…”

“是,少爷!”小猴子兴奋地跳走了,转眼便消失不见。

——

水榭这边,丫鬟们将报名人的名单齐齐交到蔡氏手中,蔡氏微笑着将名单递给武婉,“长平公主,请先选。”

“舅母,老夫人是长辈,让老夫人先选。”武婉和武辙在皇后的影响下,自小对自己外家十分亲近,在蔡氏这个舅母面前,一向颇给面子。

蔡老夫人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嬷嬷急冲冲而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她脸色大变,示意嬷嬷离开后,低声同蔡氏道:“放着大赛用的衣裳的房间,不知为何失火了,没酿成事故,但下人们在救火时,将整个房间都弄湿了,那些衣裳也未能幸免。另外,准备好的那三个丫鬟也找不着人了。”

“什么?”蔡氏愠怒地倒抽一口凉气,“是谁在搞鬼?”

不是人搞鬼,怎么可能这么凑巧的事情?

那三个丫鬟,是按照同她相似的类型,特意挑选出来的,所准备的衣裳,有部分是适合她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陆心颜轻松赢得此次比赛。

可现在,人不见了,衣裳湿了,别说让陆心颜赢了,只怕连比赛都无法继续下去了!

这简直是生生打她和舞阳侯府的脸!

到底是谁?若被她知晓,定不会轻易放过!

蔡氏怒不可遏,“娘,要不就…”

“夫人,妾身来的时候,见到方夫人带着三个生得一模一样的黑脸丫鬟,妾身见有趣,便多看了两眼。”一身桃红色的贺姨娘娇滴滴道:“如今丫鬟不见了,不如让方夫人将那三个丫鬟借出来!”

方夫人苗氏,便是之前讲陆心颜坏话,样貌黑丑的那位。

蔡老夫人和蔡氏虽压低音量,但身旁的人还是能听到,包括武婉和贺姨娘。

原本这种场合,贺姨娘是没有资格出场的。

但她求到了葛安平面前,说在太师府太闷,想出来散散心。

葛安平之前最宠她,如今冷落了好几天,心里有些愧疚,便同意了。

蔡氏如今压住了贺姨娘,便以强者施舍之心,将她带了出来。

听闻贺姨娘此言,蔡氏锐利地扫她一眼。

贺姨娘娇美笑容不减,“刚刚妾身听到说要进行妆扮大赛的时候,便觉得要想公平,除非用三个长相一样的丫鬟。所以这一听说出了事,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方夫人家的三个丫鬟。若是夫人觉得不妥,就当妾身没说过。”

武婉为此赛而来,听说出了事可能要取消时,心里很失落,如今听得贺姨娘所言,忙道:“舅母,本宫觉得此法子甚好。”

既然她开了口,蔡氏断不会拒绝,便顺着话道:“就依长平公主所言,不过这衣裳…”

这确实是个问题!武婉灵光一现,“各家小姐外出做客,都会备多一套,本宫建议让小姐们将衣裳借出来,供参赛者挑选。”

“长平公主这主意甚妙!”蔡老夫人笑容重回脸上,“这次事故多得有公主在,想出如此妙计才不致丢了侯府的脸,老身感激不尽!先挑选参赛人选之事,老身断不敢倚老卖老,请公主先!”

就算没有此事,蔡老夫人也不敢,毕竟尊卑摆在那。

不过用了这个理由,彰显了武婉先前的谦让,让武婉先选人选的行为,变得更加理所当然。

武婉心情大好地接过纸,“那本宫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心中早就有人选,便是她另一好友,安乐侯家的小姐,十六岁的温如香。

在她正要用笔圈上时,突然看到另一个名字。

武婉冷笑一声,笔往边上一移,圈上了陆心颜的名字,将纸递给蔡老夫人的时候,道:“本宫与如香是好友,若是直接选她,未免有偏帮之嫌。”

蔡老夫人心里诧异地接过纸,看到上面被圈的名字,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笑着圈下了温如香的名字,“公主为人就是真实,那就由老身代选。”

她圈下温如香的名字后,不动声色地交给蔡氏。

蔡氏接过一看,同样心里大吃一惊,与蔡老夫人眼神暗中一交流,神情自如地圈了另一个名字:杜月清。

两人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却松了口气。

这事故,出的好啊!

选好人后,蔡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在人选公布之后,将让苗氏借出三位丫鬟,以及让小姐们借衣裳一事当着众女眷提了出来。

苗氏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

小姐们则反应不一,有些兴奋,有些激动,有些则心里暗暗不爽。

出来宴会的衣裳,为了夺得风头,几乎都是特意准备的,第一次穿,备的衣裳也是,穿都没穿过。

但长平公主在,她们哪敢不从?

丫鬟们纷纷走向府外自家的马车。

很快,衣裳便取来了。

陆心颜温如香还有杜月清,还让丫鬟们取了自己的脂粉。

对于自己要参加,陆心颜心水清得很。

难得的是,江氏与宫柔,居然也不感意外。

宫柔笑眯眯地道:“大嫂,你这次定能像刚才的诗词切磋一样,再拔头筹!”

陆心颜与沈如烟在小花园的切磋,本来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沈如烟是武婉的好友,没人敢主动将此事说出来。

如今宫柔先将此事爆开,在别人好奇的追问下,知情的小姐们,便悄悄将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传开了。

随着异样和怀疑的眼神越来越多投到身上时,沈雨烟一直强装镇定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

她顾不上失态,急急跟武婉、蔡老夫人和蔡氏几人告罪,拉着自己母亲沈夫人离开了。

蔡老夫人和蔡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武婉则阴沉着脸,“雨烟,你先回去,这事,本宫记住了。”

七十、原来是她!

沈雨烟强忍着泪,“谢谢公主。”

看着好友泫然欲泣的神情,武婉心中一阵心疼,在心里咬牙冷笑:陆心颜,别说本宫仗势欺人,等会输了比赛,本宫定要当众狠狠奚落你,替雨烟出口气!

舞阳侯府下人训练有素,小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陆心颜、温如香、杜月清三人,齐齐站起身,走向红毯铺就的高台。

遥遥对望间,一名茜衣女子温婉大方地向陆心颜颔首。

她眉如薄烟,眸若黑石,面若芙蓉,雍容大气,垂鬃分肖髻上插着一支珍珠碧玉步摇,清丽幽雅。

茜色短襦配着散花百褶裙,腰间丝带轻束,更显得体态轻盈,腰身不盈一握。

原来是她!

陆心颜恍然间想起来,怪不得刚刚听到安乐侯家温五小姐温如香的名字时,她觉得那般耳熟!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真是好几年没见面了。

陆心颜含笑点头回礼,眸中并无幼时好友几年后再次相见的热络,反而带着两分疏离客套。

不远处的温如香,似有一瞬怔仲,大概是觉得眼前惊艳到让所有女人心生嫉妒的女子,与印象中的陆家嫡长女相差太远,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温婉地微笑着别开脸,用眼神与杜月清打招呼。

还是那般八面玲珑,面面俱到,温和大气,倒是与原主记忆中的温姐姐形象一致。

但原主辩别人的能力实在太差,陆心颜不敢相信身体里残留的感觉,反而依着自己的本能直觉,与温如香划开距离。

三人跨上高台,柔软地毯踏上去只有轻微地吱吱声,穿过高台的风,吹得三人衣玦飘飘,步摇晃动,窈窕动人的身姿惹得男子这边不少人侧目。

“第三人身姿最曼妙,最想一睹芳容,可惜了。”有人这般叹息。

第三人是陆心颜,梳着妇人发型。

屏风后面摆着一高一矮两张凳,一张雕花梳妆台上面,整齐摆放着各色胭脂水粉首饰,一位青衣嬷嬷站在那等着帮忙打下手。

三张屏风后面的东西一模一样。

再远些,是好几个大架子,摆满了各家小姐们的华裳,五颜六色的,没有多做整理挤在一起,显得有几分凌乱,不过因为衣裳新,光泽好,还是赏心悦目的。

陆心颜礼貌道:“嬷嬷,可以帮我去打些温水来吗?”

“宫少夫人可是要净手?”

“算是吧。”净面跟净手,差别不大,陆心颜不想过多解释。

“请宫少夫人稍等。”嬷嬷语毕,转身吩咐不远处的丫鬟。

这时,苗氏带着三个又黑又瘦的丫鬟来了。

当三人往台上一站时,底下各家小姐们,忍不住抽口气,然后掩嘴轻笑,小声议论起来。

有些嘴上无门的公子哥们,甚至肆无忌惮地品头论足。

也难怪他们,因为三个小丫鬟的样貌,确实是一言难尽。

五官扁平,单眼皮,厚嘴唇,脸颊瘦得都凹进去了,头发带着不健康的枯黄,身材瘦得像根竹竿,有种分不清是小厮还是小丫鬟的感觉。

三人惴惴不安地站在台上,手足无措,脸皮涨得紫红,身上裙子因为她们的抖动而抖动不停,更惹得小姐们轻笑不已。

这等样貌身形,真是刷新了各位小姐们的底线,同时也极大提升了她们的兴致。

倘若能将三个丑丫鬟装扮得耳目一新,说明参赛的三人功力确实不俗,以后定要多多来往请教一番;

倘若不能,那接下来的日子里,饭后又有闲谈的话题了,原来谁谁谁的妆扮功夫,也不过如此之类的。

屏风后的陆心颜三人,并未见到几个丫鬟的样貌,但底下阵阵私语和略带轻快惊讶地笑声,让她们明白,难度应该挺大的。

杜月清闭着眼祈祷,希望等会灵感如泉涌,不要输得太难看,毕竟其中一人是温如香,衣香阁的背后老板。

衣香阁是这几年来,京城最火的成衣坊,安乐侯家温五小姐温如香,从小对衣裳设计非常感兴趣,时常自己亲自动手做些新颖别致的衣裳,送给相好的姐妹。

因其眼光独到,品味奇佳,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在小姐们之间已经颇有名气。

十三岁的时候,温如香突发奇想,开了一间衣香阁,试着卖自己设计的衣裳。

天武国第一位皇后,是前朝司制局的一位宫人,负责当时皇宫妃嫔的衣裳设计制作,在她成为皇后后,仍对亲手设计制衣十分感兴趣,在她的影响下,天武国对于在设计制衣方面得天独厚的女子,格外另眼相看。

重阳节的华衣祭,便是为了纪念这位皇后。

所以温如香以侯府小姐身份开衣香阁,不但没有被人嘲笑,反而受到不少追捧。

不少贵妇人小姐,不仅时常帮衬,还会找她单独定制。

如今天衣阁在京城已有五家分店,间间生意火爆。

温如香嘴角噙着自信大方的笑。

虽然此次比赛,比的不是她最拿手的服饰设计,不过她依然胸有成竹。

妆容是整体造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毕竟若帮贵人们制了一身好衣裳,却化了一个不搭配的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不说,搞不好弄巧成拙。

好比穿着一条细格子棉布长裙,却背了一个异常华丽镶钻的大包,化着夸张的烟熏妆一样。

为了不砸自己招牌,温和香在妆容方面,也下过一番苦功夫。

“姐姐们有没有兴趣赌一赌,这次妆扮大赛,谁能胜出?”有位年幼的小姐突出奇想。

闺阁小姐们平日出门机会不多,好玩的事情更是少见,这位小姐一发出声音,旁边人立马一呼百应,个个兴致高昂。

有小姐提出疑问,“有温小姐在,你们会赌别人赢吗?”

若是都押温如香赢,这个赌局如何继续?

有人道:“要不这样,咱们制个一号二号签进行抽签,抽到一号的人,可以三人中任选一人下注,抽到二号的,只能在温姐姐之外的两人中选一人下注!”

“这个法子好玩!”

“我也要玩!”

“谁来记录赌注?”

“我!”…

武婉见后面的小姐们兴奋地讨论着什么,派人去问了原由后,露出满意兴趣的笑容道:“本宫也参加,赌如香赢,下注一千两。”

蔡老夫人笑呵呵道:“老身岁数大,就不凑趣了。”

“都是小姐们,我也不参加了。”蔡氏多情的眼笑起来格外明媚。

当小姐们听到武婉下注一千两时,偷偷咋舌,要知道她们就打算拿个几两出来小玩一下。

小姐们开始抽签了,抽到一的笑得格外开心,抽到二的,则气得甩袖,倒不是在意输了多少银子,而是在意输了本身这件事。

也有一些爱热闹的妇人们跟着凑趣,一时间,女眷们这边很是热闹。

另一边的情形,同这边截然不同。

三位成年皇子同时出现在舞阳侯府,让那些世家公子哥们趋之若鹜。

纷纷围在其旁,卖力表现讨好。

有些挤不进去的,只好讪讪站在人群外,无聊远眺。

偶然见到小姐们这边动静异常,派人来一打听,才知道这边想了法子再下注。

男人们向来只喜欢美人,至于变成美人的过程,没人在乎,对于什么妆扮大会,可是半点兴致也没有。

一切都是因为三位皇子。

如今变着法子下注,倒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纷纷效仿小姐们抽签下注。

渐渐地三位皇子包围圈以外也开始热闹起来。

于是很快这消息就传到几位皇子耳中。

二皇子武辙骄傲笑道:“本皇子赌温小姐赢,下注两千两!不过三皇弟似乎对宫少夫人颇为认可,不知这次是否也会支持她?”

七一、下注

温如香的服饰穿搭能力,不只深宅贵妇和小姐们知道,在男子中也是众所周知。

武辙抢先下注温如香,又对三皇子武昇出言相激,别人不知,他二人心知肚明,武辙分明是想报之前花园里诗词切磋输了的仇!

不过是输两千两而已,武昇毫不放在心上,已经赢了一回,让你一回又如何?

他大方笑着道:“既然二皇兄已经帮皇弟选了,那皇弟就如二皇兄之愿,赌宫少夫人赢,赌注两千两!”

一个小心眼,一个大度,这番较量,武辙原本故意刁难,如今反倒落了下乘,面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大皇子武辕和气地打着圆场,“既然二皇弟选了温小姐,三皇弟选了宫少夫人,那皇兄就选杜小姐好了,不过皇兄囊中羞涩,赌五百两。”

武辕过得拮据,人人皆知,皇上不疼皇后不爱,没有皇孙也没有外家支持,这五百两怕是拿得相当不易了。

关键是这五百两明显就是只输不赢,有去无回。

武昇心有不忍,但当着众人的面总不好说让武辕不要下注,于是在心里下定决心,等明儿个悄悄找个理由,给他送些银子过去。

“各位如何下注?”武辙双眼扫过人群。

看似只是一件下注的小事,却在无形中代表了各位世家公子背后家族的立场。

“在下下注宫少夫人,四百两。”萧逸宸淡淡道,他是武昇表哥,跟着他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武辕只下注五百两,纵使没人将他放在心上,但皇家的颜面,没人敢不顾忌,所以所下之注只能低于五百两。

几位武辙外家葛家的姻亲,则纷纷选了温如香,通通在五百两以下。

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在犹豫观望中,先等着别人亮出底牌。

公孙墨白与三位皇子是表兄弟,选谁都太明显,便道:“我看不如就按那边小姐们的方法进行抽签,抽到一的可以任意下注,抽到二的只能从宫少夫人或杜小姐中二选一。”

“如此甚好!”

公孙墨白的提议引来阵阵同意声。

皇上正值盛年,太子之位未定,就算各世家有倾向的皇子人选,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私下告到皇上那去,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武辙在心中冷哼:一群滑头小人!

带头抽的公孙墨白抽了二号,下注二十两赌陆心颜赢,引来一片倒嘘声。

好歹也是皇亲国戚,知道要输,出个二十两,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公孙墨白淡定道:“家母管得甚严。”

这话倒是真的,京中谁都知道云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公孙墨白爱流连青楼,他的母亲陈平侯世子夫人大董氏,因为他生得过于貌美,刚开始不但不阻反而乐见其成,生怕他染上什么龙阳之气。

如今亲事受阻,大董氏便开始阻止公孙墨白去青楼,可公孙墨白已经习惯脂粉堆里的纸醉金迷,受不了寡淡无趣的平常日子,大董氏苦口劝说无效之下,便狠心切断他经济,每月只给他十两银。

这二十两,可是他两个月的开销!

“表弟,你选谁?”公孙墨白撞撞神游的李钰。

李钰啊了一声,心不在蔫地道:“大表哥选谁我选谁!”

“下注多少?”

李钰将钱袋子扔给他,“大表哥你看着办。”

公孙墨白打开一看,手抖了一下,镇定地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那就跟我一样,二十两。”

然后从容地将钱袋子放回到自己袖中,心想:姨母对这傻表弟可真好,刚刚一瞟之下最少有二三百两,我是他表哥,先由我保管。

两边下注下得如火如荼,陆心颜几人已开始动手了。

黑脸小丫鬟不安行礼,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姿势很僵硬,“奴婢小梅见过宫少夫人。”

跟小荷差不多的岁数,却明显怯懦许多,陆心颜温和道:“不必多礼,来,坐下。”

小梅战战兢兢地坐了一个屁股边。

“我第一次见到三胞胎呢,好有趣。”陆心颜语气温和随意,用闲聊让她放松,“不知三胞胎中你排第几?另外两个姐妹分别叫什么?”

“奴婢最小,大姐叫小兰,二姐叫小菊。”

“小兰小菊小梅,三朵花,真是好名字。”陆心颜微笑赞道:“那你家在何处?家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奴婢是长原人,家中祖父祖母爹娘均健在,还有两对双胞胎弟弟。”

两对?厉害了!陆心颜眨眨眼,这次是真心赞叹,“你爹娘好厉害!”

小梅羞涩一笑,“爹娘祖父祖母对我们几姐妹很好的,只是这几年田里庄稼收成不好,家中孩子实在太多,不得已才让我们出来暂时卖身为奴,帮补一下家里,也为自己攒点嫁妆。”

我们?不是奴婢?看来这规矩学得不是太好。

陆心颜不动声色道:“那你们一定很想家人了,有多久没见他们了?”

“嗯,好想的,虽然才分开了五天,却像五年那么长。”小丫鬟脸上满满都是怀念。

“五天?”

“我们…奴婢三姐妹前两天才由人牙子带去的方府。”

前两天才买来的丫鬟,难怪规矩还没学好。

但是哪家女主子,会带着没学好规矩的丫鬟去参加宴会?

陆心颜眸光转动,笑道:“我先帮你净面。”

小梅急忙要起身,“奴婢自己来。”

看她惶恐不安的样子,陆心颜便让她自己动手了。

面上半湿不湿的时候,陆心颜给她拍上爽肤水,开始按摩。

滑腻指腹在脸上四处游走,一时前额,一时下巴,一时按按太阳穴。

小梅感觉舒服极了,初入方府的不安,以及刚才的害怕似乎已经消散了。

一刻钟后,陆心颜还在替小梅做护肤的工作。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提醒:“宫少夫人,比赛是有时间限制的,温小姐和杜小姐已经开始了,您得加快速度,若是到了时间还没完成,您就输了。”

“谢谢嬷嬷提醒!”陆心颜嘴里应着,手上动作却没停。

化妆第一步的护肤至关重要,妆容贴不贴,气色好不好,全靠第一步。

嬷嬷尽了自己的责,见陆心颜并不理会,叹息着退到一边。

过了一会,陆心颜收回手,看着小梅充满水润光泽的皮肤,满意点点头。

毕竟年轻,皮肤吸收效果好。

“嬷嬷,我先去选衣裳,麻烦您帮她梳个巾帼髻。”

巾帼髻?没听错吧?

巾帼髻同男子发髻差不多,难道宫少夫人打算女扮男装?

可衣裳只有女装啊!

嬷嬷没得及发问,陆心颜已去到挂衣处挑选衣裳。

她只好再次叹口气,开始动手替小梅绾发。

小梅羞涩笑笑:“劳烦嬷嬷了。”

巾幗髻是所有发髻中,最简单的一种,以前是家里较贫困人家的女子的一种装扮,将巾帼往头上随意一裹,方便省事,后来慢慢普及到行走在外的女子,逐渐至闺阁中,外出踏春秋猎时,配合劲装,是不错的组合。

嬷嬷手巧几下功夫就束好,见陆心颜抱着几件颜色鲜亮如橘的衣裙过来,眼角抽搐。

心里叹息道:这宫少夫人,只怕输定了!

“嬷嬷手脚真利落。”看着小梅梳得一丝不苟的巾帼髻,陆心颜毫不吝啬称赞。

嬷嬷敛住心中情绪,“谢宫少夫人夸奖。”

时间不多,废话不说,陆心颜开始替小梅化妆。

随着她的动作,嬷嬷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到最后小梅换上衣裳,裹上巾帼时,嬷嬷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陆心颜最后检查一遍无误后,骤然传来一声锣响。

“时间到!”有人高喝,“请宫少夫人、温小姐、杜小姐现身!”

七二、这样的水平,难看死了

立马有丫鬟上来撤走屏风,三个全然一新的丫鬟,手执纨扇遮住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看不到脸,只能看到衣裳。

第一个是杜月清负责的小兰,一身浅粉色斜开短襦,襟边绣着几只彩色蝴蝶,与蝶戏百花百迭裙相映成趣,腰间系着银红色腰带,垂着蝴蝶型玉佩,甜美活泼。

飞天髻上擦着两只蝴蝶步摇,与身上服饰图案呼应。

只看发型衣裳,倒是中上水准。

底下买杜月清赢的多数是亲友,见此情形,心中生出几分希冀:若温如香失手,说不定杜月清有机会赢。

“请移开纨扇。”

扇子一移开,心存侥幸的杜月清亲友,这下更觉侥幸:还好只下了一两银子!

杜月清选的这身衣裳,色彩娇嫩,适合肤色白皙的少女,而小兰天生肤色黑,并不适合。

为了让小兰能衬得上这身衣裳,杜月清将她的脸涂了厚厚一层粉,擦了胭脂,抹了桃红口脂,眉描得细细的。

乍一看,温柔娴静,倒也过得去。

但是,小兰实在太黑了,稍微看仔细些,便能留意到她脖子与手的肌肤与脸相差太远,极不自然。

再加上表情紧张,目光呆滞,畏首畏脚的,直接又拉低了分值!

第二个是温如香负责的小菊。

温如香跟陆心颜一样,选了亮色系,孔雀蓝对襟半袖,里面是月牙色窄袖襦衫,下面配着浅蓝色洋绉长裙,垂着两条深蓝色宫绦。

梳的是垂挂髻,戴着两朵蓝色珠花。

全身深深浅浅的蓝,清雅别致,清新大方。

底下小姐公子们发生赞叹,“温小姐果然是温小姐。光看这装扮,已赢了杜小姐三分。”

“三分是客气了,最少五分。”

“这话太过夸张了。”

“切!你是不认识温小姐吧?温小姐可是衣香阁的幕后老板,设计衣裳样式水平一流,替人妆扮亦从未出过差错!”

不服气的人噤声了。

他爹刚从外地调回京中,对京中人事确实不了解。

“请移开纨扇!”

小菊缓缓下移手中纨扇。

刘海下是弯弯杨柳眉,眉型画的极好看,让人生出期待之感。

再来是三姐妹标志性的小眼睛,上面涂了淡淡蓝色眼影。

说不上不好看,也…说不上好看。

温如香常年与深闺夫人小姐打交道,深谙她们面上的微表情。

知道现在她们是不太满意的神情。

但没办法,这个丫鬟天生样貌有缺,想要将其扮成天仙无异痴人说梦。

温如香自信,如果连她都打扮不好的人,这京中没有一个人能将其打扮得出众!

小菊的肤色也经过了调整,没有杜月清弄得那么夸张,但女子肤色以白为美的观念,在这个时代根深蒂固。

温如香延用同样的观念替小菊妆扮,抹上桃红胭脂加口脂。

不过她的技巧比杜月清高明许多,并且顾及到了脖子和手部,看上去没有太多违和感。

通身选用大气知性的蓝色系,即使小菊的神情有些不安,也显出几分大家小姐的端庄来。

比之杜月清,自是高出好几分。

有人赞美,“三个丫鬟天生样貌平平,以温小姐的手艺,能让其变成现在这样,已实属难得。”

有人吹捧,“是啊,这样一个低贱的丫鬟,有幸让温小姐替她妆扮,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看来最后的赢家,非温小姐莫属。”

其实怪不得不少人会这么认为。

因为陆心颜负责的小梅,其衣裳发型是最简单的。

亮橘色的窄袖短襦,深橘色的长裙,那裙本是凤尾裙,不知被施了什么手脚,变成了直身裙。

天武国女子系腰带时,一般喜欢将腰身提上,一来显得腰细,最主是显得下身长,比例优美。

小梅此时身上的腰身位,同她两个姐姐相比,足足低了一个腰身位,在胯部上方。

腰带是明亮的海蓝色,与头上裹的巾幗呼应。

整体色彩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相反用色极其大胆,只是因为少了女儿家的娇柔,第一眼让人心中难以喜爱起来。

“请移开纨扇。”

率先露出的是偏黑的光亮额头,底下传来一阵哄笑声。

“这宫少夫人,到底懂不懂妆扮?连粉都没抹,就这么让人出来了。”

“可能是时间不够吧!听说温小姐和杜小姐开始了好久,宫少夫人才开始的。”

接着是眉,如男子似的粗眉,英气十足。

有人惊叹,“咦…,这眉型倒是奇特!”

更多人嫌弃,“哪有女儿家画这么粗的眉?难看死了!”

“就是,我都没眼看下去了。”

七三、赢了!

接着是眼。

用黛粉加入少许橘色调成眼线,贴着眼皮顺着眼型往外画,尾部略微拉长一些,与睫毛形成自然的连接。

睫毛不长,将黛粉用水调成液体状,轻轻擦在睫毛上,根根分明,让眼睛看起来神采十足。

配上粗眉,倒显得顾盼生辉,炯炯有神。

“咦,这个丫鬟的眼睛,怎么同前面两个差那么多?”

“是啊,该不会不是同一人吧?”

“不是啊,之前我们都见过,三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陆心颜画的是裸妆,除了眉毛外,其余部分的妆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才给她们一种是不是本来样貌就不同的错觉。

接下来,随着纨扇移开露出整张脸时,底下传来无数惊呼声。

肤色是本来偏黑的肤色,却透着健康的自然光泽,好似会发光一样。

眼睛炯炯有神,明亮异常,腮部略带点淡橘色,唇色亦是浅橘色。

配上那身亮橘色衣裳,整体造型居然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一种无法用传统的美来形容的气质。

阳光、英气、洒脱、利落。

还有一丝华丽感。

底下的公子小姐们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样的词并不是男子专属,也可以用在一个少女身上,且让人心甘情愿地接受。

小菊三姐妹的身形气质,是八大服饰中的少年型,其代表人物李宇春、桂纶美。

特点是五官轮廊分明有力度,身形偏直线型,干练帅气。

衣着适合线条简单明快,偏个性型。

华丽夸张甜美对她们是绝缘体。

又因三姐妹肤色暗沉,头发少细黄,瞳孔色浅,是四季肤色中的秋色系,适合亮黄色系。

陆心颜选了亮橘色,一般人难以驾驭的颜色,却最适合她们不过。

三人身为奴婢,从乡下地方初来这繁华京城,难免畏缩难安,整个气质便显现不出来。

陆心颜跟小梅聊了一会后,小梅渐渐放开心怀,原本利落爽快、活泼好动的性格便显露出来。

在陆心颜的鼓励下,小梅再次面对众人,便没了那种局促不安之感,将这身妆扮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若不是五官相似,很难让人将小菊与两位姐姐联系在一起。

最后的结果,无需投票,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所有人的表情是真挚的。

原本想在投票的时候作弊的某些人,直接放弃了。

因为悬殊太大。

若说温如香替小菊装扮评级是乙上,那么陆心颜替小梅装扮的评级则是甲上,差了不只一个级别。

这么明显的差距,若真作弊,最后惹上一身争议的是自己。

所有人聪明的选择了真实面对结果。

蔡老夫人和蔡氏对视一眼,面上笑容不减,眼里神情莫明,心照不宣。

温如香温婉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曾有过瞬间的凝固,但很快恢复正常。

不细看,是真的正常。

不过此时也没人细心去看她,因为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陆心颜身上。

樱桃色玉兰花短襦配上软银轻罗百合裙,雅致清新,娇而不艳,设计新颖的灯笼袖,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杏眼琼鼻,柳眉桃腮,雪肤樱唇,眉宇间自信张扬,唇边一抹浅笑,如徐徐绽放的荼蘼,惊艳绝伦。

她是那样的美,美得倾国倾城,动人心魄,美得如一幅画。

能娶到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娘子,广平侯府世子真是好福气啊!

公子们感慨,小姐们又嫉妒又觉得侥幸。

幸好这陆心颜已经成婚了,否则定是这京中优秀男儿拼命追逐的对象!

不过她这般有能力,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认识,可是三公主好像…

唉,真纠结!

在那些各式各样的眼光里,陆心颜感受到一道异常熟悉、冰冷如刀,让人无法忽视的眼神。

她眉头轻蹙,下意识往男宾那边看去,那道眼神却突然消失不见。

“萧世子你不舒服吗?”一直偷偷往女宾那边瞟的李钰,无意间发现萧逸宸双眸轻垂,面孔冷得吓人。

“没事。”他淡淡勾唇,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李钰哦了一声,随意一扭头,看到公孙墨白正咬牙切齿地盯着陆心颜,一张艳丽过女子的俊容上乌云密布。

他被吓了一跳,“大表哥,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明明他一直坐在这,怎么感觉周边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而他却不知道呢?

“没有!”公孙墨白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桃花眼里发出冷飕飕的刀子,疾射向陆心颜。

“大表哥,你不是买了宫少夫人赢吗?”李钰大惑不解,“少是少了点,但始终是咱们赢了。”

嗷!公孙墨白内心的小野兽嗷的一声哭了。

他是买了二十两陆心颜赢,可他作贱的又偷偷买了二百两温如香赢!

这赢的抵不过输的啊!

而且…而且…银子还是挪用李钰的!

本想将输掉的宅子,送出去的珠钗,多少帮补一些回来,哪知浪费了两个月的零用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好表弟~”

李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表哥有话直说。”

公孙墨白谄媚着凑近李钰,压低声线,“好表弟,能借我些银子吗?”

又借?自从姨母限制了公孙墨白的经济后,李钰已经私下贴了不少银子给他了。

“大表哥,不是我不想借,可是姨母已经跟娘通过气了,不准我们再私下给你银子!”

“不管,不借也得借!”公孙墨白耍赖地将李钰的钱袋子扔回给他,“反正已经借了。”

李钰数了数,无语地发现少了两百两。

拿都拿了,总不能讨吧?

他可丢不起这个脸,“大表哥,这是最后一次了。”李钰郑重道。

武辙输了一次又一次,气得脸色铁青,拂袖就走。

武辕好脾气地笑道:“本皇子先行告退,各位请便。”说是走,其实并不是离开侯府,而是去转转透透气。

“大皇子慢走,二皇子慢走。”

“大皇兄二皇兄慢走。”武昇在后面笑得格外灿烂,看向此时走下台的陆心颜,心里更觉得此女实在了不起!真是他的福星!

女宾这边,原本随便选了陆心颜,以为必输无疑的各位小姐们,不敢置信地相信自己居然赢了!

一个个惊喜地抱在一起互相恭喜!

赢了多少不是问题,关键是赢了!

广平侯府几人,宫锦没有抽签,直接买了陆心颜赢。

江氏宫羽宫柔都抽到了一,选了温如香,宫梅抽到二,哭丧着脸下了一两的赌注赌陆心颜赢。

结果等结果出来后,宫梅更想哭了,早知道大嫂这么厉害,她就该下多点赢多点!

江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上虽毫无表情,却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内心的不悦。

她没想到陆心颜居然会赢!

温如香的能力众所周知,江氏软硬兼施让陆心颜上场,不过是想让陆心颜当众输得难看,到时她再挑动别人奚落嘲笑陆心颜,让陆心颜气极之下,当场对她出言不逊。

只要这件事情把握得当,陆心颜背上不敬婆母的罪行,再加上后面苦心的安排,想休陆心颜出府,轻而易举!

可惜,居然被她赢了!

江氏万分不甘,偏偏陆心颜下来后,故意笑着问:“夫人四姑和各位妹妹们,这次赚了不少吧?”

“托珠珠的福,我买了二十两,赚了三十五两。”宫锦眼含温柔,“珠珠你辛苦了。”

“大嫂,对不起,我只买了一两。”宫梅咬着唇主动道歉。

“那下次可要记得买多点了。”陆心颜瞟一眼青着脸不出声的江氏宫羽和宫柔,“夫人二妹妹和三妹妹买了多少?”

七四、陪你一辈子

江氏眉头紧皱,不耐烦道:“够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是什么意思?”

“难道夫人和二妹妹三妹妹买的不是我吗?”陆心颜不解地眨眨眼,“明明替我报名的时候,你们都信心满满的!

夫人要我不要丢了侯府的脸,三妹妹说我一定会拔得头筹!”

她似笑非笑道:“怎么到了出银子的时候,又不相信我了呢?”

“大嫂,”宫柔涨红着脸,“我本来想买你赢的…”

“那为什么没买?”陆心颜不客气打断,“是觉得我会输?还是觉得银子太多,想散些出去?”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江氏恼羞成怒,霍地站起身,“羽儿,随我去认识些夫人们!至于你们,爱跟就跟,不跟随便!”

宫羽自有想去的地方,但江氏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就有。

宫梅在江氏与陆心颜身上看了看,道:“四姑,大嫂,我跟二姐姐一起。”

宫柔咬着唇犹豫两下,“母亲似乎生气了,四姑,大嫂,我去哄哄母亲。”

两人朝着江氏和宫羽的方向而去。

宫锦揉揉眉心,“珠珠,你自个玩去吧,我有些头晕。秋华,陪我一起去厢房。”

“四姑,你没事吧?”陆心颜问。

“没事。”宫锦扯了扯嘴角,她只是不想见这舞阳侯府熟悉的草木而已。

“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有秋华陪着我就够了。”宫锦拒绝了陆心颜的好意,起身往厢房而去。

水榭里的人,此时都走得差不多了,憋了好久的小荷,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小姐,我们去转转好不好?”

小荷性子好动,让她刚才一动不动站了那么久,也是难为她了,陆心颜含笑点头,“走吧。”

舞阳侯府到处是假山巨石,曲折回廊,为了宴客,院中布满鲜花,香气阵阵。

三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至偏僻处。

陆心颜左右环顾,忽见前方一个身穿古烟纹碧霞罗衣的妇人身影,瞬间消失在拐角处。

那衣裳好生眼熟,陆心颜心中一动,“走,跟上去瞧瞧。”

没多久,那名妇人与一位桃红色衣裙的女子相会,两人十分谨慎地左右环顾,然后朝更里面走去。

那两人,一人好像是早上嘲笑她,小梅三姐妹的主人苗氏,另一人,则是跟在蔡氏身边的一名女子,看相貌装扮,应是姨娘。

葛安平后院的事情,蔡氏并未向陆心颜透露过半句,所以陆心颜并不知道那女子是贺姨娘,不过从她能跟着蔡氏回娘家参加宴会,想必是极受宠的。

“青桐,你跟上去,听听她们说了些什么,晚些在水榭那边见。”

一个正四品家的嫡妻,巴结一个正一品太师府皇后外家的姨娘,不算什么稀奇事,奇就奇在两人偏要偷偷摸摸,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而且小梅三姐妹不过是刚刚买来,就被苗氏带来参加宴会,这点,也让人很是生疑。

“是,小姐。”

青桐身手好,耳目灵,她一个人去比三人去更方便,陆心颜放心带着小荷去往别处,“小荷,这里有些偏了,我们原路折返。”

“小姐,那两个人你认识吗?”小荷好奇问。

早上拜见蔡老夫人的时候,以青桐与小荷丫鬟的身份,自然进不去,只能在院门外等着,所以不知道姜氏和苗氏对陆心颜的冷嘲热讽。

陆心颜没打算跟小荷说,随口应道:“算是吧。”

“小姐,你好敷衍。”小荷不高兴地撅嘴。

“小丫头越来越聪明了。”陆心颜笑嘻嘻地捏着她的脸蛋道:“这么聪明,以后小姐给你说婆家时,可得操碎心了。”

“小姐!”小荷红着脸跺脚,“我才不要说婆家嫁人,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

陆心颜惊讶地眨眼,“一辈子?!”这丫头是有些黏她,但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心思。

“世子对小姐不好,我不能留小姐一个人受欺负!”小荷认真道:“倘若我嫁了人,便不能陪在小姐身边了,所以我不嫁!”

她虽年岁小,也开始明白一个女人嫁了人,若不受夫君宠爱,只能一个人一辈子孤独终老。

可这么好的小姐,她怎么能忍心让她一个人孤独?

所以小荷在明白了嫁人这件事的意义之后,便暗暗下了决心:她要陪小姐一辈子。

原来是这样!

陆心颜心里突然莫名有些感动,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相伴,小荷已将她当成了真正的亲人般对待。

“傻丫头。”她宠溺地摸摸小荷的头。

“少夫人,看到你太好了!”这时,急促的声音由远而近,伴随着小跑的噔噔声。

觅儿气喘吁吁地停在两人面前,神情焦急,“少夫人,有没有看见三小姐?”

陆心颜皱眉问:“三妹妹?不是跟夫人和二妹妹她们在一起吗?”

觅儿似乎最后一丝希望破碎,眼眶都急红了,“三小姐本来是跟夫人一起,后来三小姐说肚子不舒服,奴婢便陪她去茅房,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三小姐出来,奴婢急忙询问那附近的丫鬟,她们说三小姐已经走了。

奴婢匆匆赶回夫人处,却不见三小姐,奴婢便禀了夫人,夫人让几位姐姐们分头悄悄去找,莫要声张。奴婢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着,想着三小姐与少夫人交好,便问了人前来,谁知…”

“三妹妹会不会是累了去厢房休息了?”

“奴婢问过了,也去看过了,没人!”觅儿急得团团转,“要是三小姐出了什么事,奴婢…”

“别胡说,冷静点。”陆心颜镇定制止她,“或许是被什么吸引住眼光,一时忘了回去,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少夫人,您也帮帮忙吧,奴婢是三小姐的丫鬟,到时候难辞其咎!”觅儿哽咽着请求。

陆心颜点点头,“三妹妹唤我一声大嫂,我也不想她有事。”

“谢谢少夫人!”觅儿大喜,“那咱们分头行事!那边奴婢已经找过了,还剩三个方向,奴婢这边,小荷那边,剩下的北面就劳烦少夫人了!奴婢先走了。”

觅儿说完就朝南面跑去,看来十分焦急。

陆心颜红唇勾起又迅速放下,“去吧,小荷,小心点。”

“小姐,你也小心点。”小荷听话地朝西边跑去。

陆心颜理理衣袖,慢悠悠地朝北面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便见到湖边一株大树旁,露出一抹明黄色的衣角,以及隐约地哭声。

“三妹妹,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哭声戛然而止,变成极小地抽泣声。

陆心颜走过去,只见宫柔正蹲在那,双手抱膝,整张脸埋在双膝间,肩膀一抖一抖的。

听到她的声音,宫柔抬起头,小脸上布满泪痕,双眼又红又肿,似乎已经哭了很久。

“大嫂~”宫柔可怜兮兮地唤,红红的鼻头,加上软绵绵的嗓音,像极了某种小动物,十分惹人怜爱。

陆心颜问:“三妹妹,你不是和夫人一起吗?为何一个人在此哭泣?”

“大嫂,对不起~”宫柔呜呜哭泣,却是一字不肯说。

陆心颜又问:“是不是夫人骂你了?别怕,告诉我,我帮你评评理。”

宫柔拼命摇头,就是不出声,样子却又委屈得不行。

陆心颜只好柔声道:“那我扶你回去洗把脸补补妆,这个样子被人看见可不好。”

宫柔点点头,想试着站起身,却发觉站不起来。

“大嫂,我蹲得久了,脚麻~”她用让人无法拒绝的可怜语气道:“大嫂,扶扶我可好?”

“当然可以。”陆心颜靠近,弯腰去扶她,在那刹那,只听宫柔小声道:“大嫂,对不起。”

轻语的瞬间,宫柔突然用力推陆心颜,然而却并未发生如她所愿地事情。

“对不起什么?”陆心颜语调一转,似笑非笑地问。

七五、推下水

“大嫂!”宫柔错愕地看着陆心颜,连伪装都忘了。

她只见眼前少女眉间邪气闪过,亮若辰星的眸子含着讥诮地笑意,宫柔后背抖的一凉。

“对不起要奉夫人之命来推我下水?”

宫柔见鬼似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随即意识到失言,拼命眨眼想挤出泪,“大嫂,你怎么能这般污蔑我?之前为了帮你,我都被夫人责罚了,我手臂上的淤痕你亲眼看过的,还是你让白芷配了药,我才能好得快,才能今日来舞阳侯府参加宴会。”

“宫柔,有句话叫腐眼看人基,套在你身上,就是傻眼看人蠢!你蠢,莫要将人看得跟你一般蠢!”

陆心颜毫不留情地讥笑她,唇边笑容邪肆如弯刀,“以前秦姨娘在的时候,夫人倘且不屑对付你,如今秦姨娘不在了,你身边忠心的丫鬟都被卖了,你哪里够格,让她来专门对付你?

就算夫人真要对付你,以她的手段,有千百种不着痕迹地折磨你的方法!那么明显的痕迹,只能说明是故意为之让我看见,让我以为你是因为帮我而受了罚,放松对你的警惕,好让你借机陷害我,比如今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宫柔面色慢慢涨红,却仍硬撑着。

陆心颜不疾不徐道:“七夕夜,你通知石天临和包文正出现,逼宫羽离开。那时你尚未站队,否则往我袖中塞帕子的人,便不会是宫卿,而是你了!不过你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心中却打着一件双雕的主意!

宫卿若成功了,你便立了一功,石天临和包文正无论谁成功了,你都达到让宫羽尽快定下婚事,接着轮到你说亲的目的,不过可惜,一件都没能如你所愿!

接着便有了清岩寺一箭三雕的筹划。本来一切如你所愿顺顺利利的,结果李钰突然出现,于是你计上心头,临时改变主意,喝下有"mi yao"的茶水,让绮玉将他诳来,想制造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机会!

然而天不从人愿,四姑无意间闯入,让你连事后想赖账的机会都没有!本来你们计划将这一切推到我头上,更加可惜的是,这件事一早被我洞悉,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秦姨娘被送乡下,绮玉梦玉被发卖!

从此一无所有的你,除了投靠夫人又能如何?毕竟你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嫁一门好亲事,而能控制你终身大事的人,只有江氏!以你自以为是的聪明,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你故意频频向我示好,不过是为了获得我的信任,借机帮助夫人达到休我的目的而已。”

陆心颜言笑晏晏地说出这一切,“花园里,你故意道出我会作诗词一事,惹来京中第一才女沈雨烟的嫉妒,激她与我进行比试!若沈雨烟输了,与她交好的三公主便会嫉恨我,我以后的日子定过得提心吊胆!若她赢了,便可借此打击我,让我恼怒之下出言不逊,为后面的谋划铺路。

接着,又故意让我参加妆扮比赛,心中料定我会输,并打算在我输之后,同诗词切磋时一样,挑起我的怒火,让我当众口不择言,再次在众人心中留下教养无方的坏印象!最后,你假扮失踪,让我找到你,然后突袭将我推入水中!

我猜,这水一定不深,只是想让我当众被人看光!因为预备的衣裳拿去参加妆扮比赛了,再去找合适的衣裳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而这么薄的衣裳,一湿水,可就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而你眼睛红肿满脸是泪,定会用言语让人以为,我因为之前连连失利,心情不好拿你出气!这样一来,我没有教养当众失态、苛责庶妹、又被人看光失了贞节的形象,便会深入人心,夫人若因此休我出门,这京中没人会讲半句不是,反而会拍手叫好!”

一股凉气自宫柔的脚底心,慢慢往上爬,随即布满全身,深入骨髓,她几乎是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出声,“你…你…是个怪物!”

否则怎么会将她们的筹谋猜得无一点差漏?

“你说错了,我不是怪物,因为我…”陆心颜附到她耳边,幽幽道:“因为我不是人!”

“啊!”宫柔吓得不受控制地尖叫。

然后意识到陆心颜手下用力时,失声道:“你…你想推我落水?不,你不能这么做,倘若我丢了广平侯府的脸,祖母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陆心颜没有半刻犹豫,唇边挂着讥讽的邪笑,“你们算计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广平侯府的脸面,没想到祖母的心情?现在拿祖母来说事,不觉得很可笑吗?”

伴随着她的话音结束,宫柔被推下水,发出扑通的响声。

刚刚宫柔大声尖叫,想必已经惹人注意了,陆心颜没有停留,迅速朝一处假山走去,打算从里面穿过去。

哪知刚入里面,腰身一紧,一道清冽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唇,她想也没想,张口就咬…

“好像是三小姐的声音!快,在那边!”觅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有一大串纷踏的脚步声。

七六、萧世子,松手,我不喊

“别过来!”宫柔尖叫。

河水很浅,大约在大腿位置,但宫柔只能半蹲着,双手紧抱自己。

觅儿以为是戏正按剧本走着,陆心颜掉到水中,宫柔为了维护她故意这么说的。

因此不但不听宫柔的吩咐,反而带头跑得更快了。

等跑到河边,看到河里的人,惊得说不出话。

“楞头楞脸地干什么?”宫柔怒道:“还不快去拿件衣裳来给我?”

觅儿被一阵骂,这才回过神,“三小姐,怎么是你?少…”

“咦,那不是广平侯府的宫三小姐吗?怎么掉水里去了?”

“是觉得水里凉快吧?嘻嘻。”

来的人不只有小姐们,还有一些世家公子,都用嘲笑的神情看着水里的宫柔。

头上沾满污泥,一缕一缕地贴着一起,脸上淌着脏水,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起来又狼狈又恶心。

水虽然不清,也不是太浊,隐约能见到明黄色衣裙下,掩盖着的大红色。

“宫三小姐这般岁数,就穿大红色…,嘻嘻,是想嫁人了吧?”

陆心颜连赢两场,得罪了三公主武婉、沈雨烟和温如香。

宫柔做为她的庶妹,在外人看来,都是广平侯府的人,自然会被认为是一伙的。

于是有一些想讨好武婉等人的人,当下毫不留情地出言奚落宫柔。

“只可惜以她庶出的身份,想嫁到好人家,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哈哈…”

娇俏的笑声,像箭一样,将宫柔扎得千疮百孔。

她泪珠子不断往下掉,恨不得将整张脸埋到水里,让所有人都看不到。

突然,她看到一抹眼熟的匆匆而来的身影,心中喜极而泣,委屈娇唤,“钰哥哥~”

李钰听说这边广平侯府的人出了事,立马赶过来,听到宫柔的呼声,惊道:“宫三小姐,你怎么掉水里去了?”

“是有人推我下水的,呜呜,钰哥哥,你快救我上去!”

宫柔假意痛哭,心里却道实乃天赐良机,倘若能哄得李钰出手相救,这么多人看到两人搂搂抱抱,定会以为两人关系不一般,那她和李钰的婚事还远吗?

只可惜如同陆心颜说的一般,自己蠢,非得把别人当傻子!

李钰心善又不是蠢,而且心里存了想与宫锦成亲的心思,在言行上更是会谨慎万分,怎会下水救出宫柔,大庭广众被人看到他们搂搂抱抱?“宫三小姐,我看这水不深,为了你的名节着想,我去找府上人来救你比较好。”

他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宫柔委屈巴巴地喊:“钰哥哥~”

李钰闻言站定,就在宫柔大喜以为他要改变心意时,突听李钰道:“宫三小姐,我之前已经说过,请唤我李公子。”

“哈哈哈…”一阵阵更加放肆地嘲笑声响起。

在先前听宫柔娇滴滴唤钰哥哥时,不少人还存了看暧昧的心思。

如今李钰不但不愿伸手,反而道出一早便不准宫柔喊钰哥哥,而是让她唤李公子的事实,便知一切都宫柔自作多情!

“这有人的心思可真高啊,将军府好歹与大长公主府有姻亲关系,再不济也不会娶个小小庶女!”

“你不明白吗?是有人有心这么喊,让咱们误会,好让将军府吃了这只死猫。”

“原来是这样!好深的心机,这庶女果然是庶女,上不了台面,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你们胡说什么?”宫柔气得站起身,指着岸上众人骂:“你们个个自诩名门世家,见我落水,也不知道施救,一点仁义之心也没有,简直是有辱你们家的门楣!”

她骂得正义凛然,众人却丝毫没被影响,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胸前看。

“呀,羞死人了,是鸳鸯戏水!”

“一个没出阁的小姐,穿这种艳俗的肚兜,还谈什么仁义?笑死人了,咱们快走,免得污了眼睛!”

小姐们奚落完后扭头就走,公子哥们则不怀好意地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小姐,衣裳来了。”觅儿终于找了件衣裳,将宫柔从水中救起后,将衣裳披在她身上。

好戏看完了,人也散场了。

宫柔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什么哭?事情办砸了,还好意思哭?”觅儿不耐烦地冷哼,“有精力哭,不如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跟夫人交待!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你!”宫柔气得挥手,被觅儿中途拦截住。

“又想说我不过一个奴婢,你始终是小姐,还治不住一个奴婢这样的话是吧?”觅儿嗤笑,“三小姐,你别忘了,这府里掌家的是夫人,你要治我,得有证据,你拿得出来吗?”

“你之前根本不是诚心向我投诚?”宫柔恨声道。

“难道你是真心向夫人投诚吗?你不过是走投无路,想利用夫人而已!你自己笨,别拿夫人当傻子!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夫人示意的,包括向你示弱!”

宫柔气得眼泪掉得更凶了,觅儿翻个白眼,“歇够了吗?歇够了就走,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连累二小姐!”

宫柔气极败坏地离开了。

——

黑幽幽的岩洞里,陆心颜鼻尖全是清冽好闻的气息,唇则被捂得死死的,只露出一对亮若辰星、湿漉漉的黑眸。

腰间手臂硬如铁,后背抵在冰冷的岩石上,与身前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

意识到此刻以暧昧姿势压着她的男子是某个熟人后,陆心颜松开了口。

然后不断挣扎,双手推搡着某人胸膛,示意人都走了,可以松手了。

男子就这样压着她,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淡漠的琉璃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稳有节奏的鼻息,与穿过岩洞的微风,不时吹乱她鬓角的碎发,落在他手指手背上,痒痒的,却不松手。

陆心颜恼得再次用力咬上他手心。

再不松手,我咬死你!她恶狠狠地瞪他,也不管这么黑他看不看得到。

男子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其实里面太黑,陆心颜根本看不清,只是凭直觉,觉得这种力度对某人来说,或许不过如同被蚂蚁咬了一口而已。

她有些气馁地松开口,呜呜地说了句话,“松手,我不喊。”

男子眸光微动,手下柔软饱满的唇因为试图说话,而与他的手心亲密接触。

像羽毛儿轻轻撩拨,被咬过的地方,在那轻微的刺痛中,滋生出丝丝缕缕的酥麻,延着手心顺着手臂直击心脏。

胸口处,似有一刻轻微地悸动。

她的话语在他的手心吐字不清,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可鬼始神差的,他没有松手。

管她是再张嘴咬他,还是再开口说话。

反正,他不想松手就不松手。

这时,岩洞外另一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齐哥哥,怎么突然约我来这里见面?被人看到了多不好呀!”耳熟的女声,带着令人起鸡皮的甜糯。

“小柔妹妹,不是你让人送来帕子,说许久不见甚为挂念,约我在此一解相思的吗?”男子讶异的声音年轻陌生。

小柔妹妹?常小柔?呵呵,有意思。

“我没…”常小柔本想说,她怎么会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约他见面呢?

转念一想,算了,不见都见了,免得说得不对,惹他不高兴,阿娘说了,现在谁都不能得罪。

于是娇柔道:“瞧我这脑子,人都巴巴来见你了,还想故意逗你开心。齐哥哥好聪明,一下子就识破了我的心思。”

“小柔妹妹,哥哥我好久没见你,让哥哥先亲一个!”男子猴急地搂住常小柔,肥嘟嘟的唇,就要往樱唇上凑。

“讨厌,不要嘛…呜呜…”

大约是得逞了,暧昧的声音隐约传来,陆心颜感觉身前男子的气息,有瞬间快了几分,不过很快回复正常。

七七、欠人情

年轻男子和常小柔缠缠绵绵的,不只有唇齿相交的声音,还有衣衫窸窣声,然后是少女娇柔的惊呼,很快又被堵回唇间。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纠缠中两人迅速分开。

看到来人,常小柔面色一白,暗道糟糕,迅速推开男子,整理好衣裳,“万哥哥…”

先前一人是齐佑生,后来的万哥哥便是万子恒。

之前对萧逸宸撞瓷的两人。

齐佑生被好友撞见与女子私会,在外人面前嚣张的他,颇有两分不自在的道:“子恒,我来给你介绍,这是…”

“砰!”话还没说完,鼻梁传来剧痛,

齐佑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万子恒,吼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这话我问你才是真!枉我当你是兄弟,你居然抢我女人?”

万子恒气急败坏,不等齐佑生开口,又是一拳重重挥过去。

齐佑生只能狼狈避开,他根本不是万子恒的对手,只得将常小柔拉到身前,“什么你的女人?小柔妹妹是我的女人,不信你问她!”

万子恒的拳头在常小柔的尖叫声中堪堪停下来,瞪大眼看着齐佑生,似不认识他似的,“齐佑生,没想到你是这种不要脸的人!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子,你明明知道是她,故意抢了她不说,还反过来说她是你的人?真是无耻之极!”

齐佑生无故被骂,怒道:“万子恒,你别含血喷人!你跟我说你有喜欢的女子时,我也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女子,这个人便是小柔妹妹!”

“你少胡说八道!齐佑生,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万子恒性格鲁莽,喜动手不喜动脑,根本不管两人话语中的漏洞,只想像个男子汉一样战斗,挽回自己的尊严。

齐佑生见根本说不通,转身就跑,万子恒哪会容他跑,拔腿追去,追追赶赶中,齐佑生挨了好几拳。

“万子恒,你够了啊!你别当我不还手,就是怕了你!”

万子恒冷笑,“齐佑生,京城谁不知道你就是个草包?有本事你别跑,咱们正正式式,像个男人一样打一架!”

齐佑生被揭穿老底,气得满脸通红,“万子恒,你爹为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花了不少功夫吧?没我爹的支持,我看你爹怎么当上户部尚书!”

两人你追我赶,任何能抓到手的东西都拿来当武器,很快脸上身上都是血,看起来颇为吓人。

“万哥哥,齐哥哥,不要打了!”见两人开始扔石头,常小柔又怕又急,忍不住哭喊。

这一番动静,将刚才在岩洞另一边看宫柔热闹的小姐公子们吸引去了。

见到三人情景,大约明白了。

常小柔听从她娘的意见,一女钓两男,谁家老爹有机会更上一层楼成为尚书,便同哪家结下亲事!

反正她才十四,还可以拖上两年。

本来两人都听她的话,将一切隐瞒得很好,哪知今日这么巧,就被另一人撞见了!

不仅如此,还被前来参加宴会的小姐公子们全都知道了。

这以后,她还哪有脸在京中立足?

还有哪家愿意要她这样的儿媳妇?

常小柔哇地哭出声,悔不当初。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府中众人,为了怕搞出人命,蔡氏请求二皇子武辙,让人将他们强行拉开了。

戏终人散,四周终于清静下来。

这一静下来,岩洞里的空气,因着两人气息的缠绕,突然多了份难以言喻的酥意,连呼吸都似乎困难了起来。

陆心颜用力瞪了几瞪,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推了几推,身前清冽的气息,终于施施然移开。

“你想捂死我啊!”陆心颜得到自由后,深吸几口气,忍不住抱怨。

萧逸宸垂下双眸,刚刚捂着她唇的手微微用力一握,便有刺痛蔓延开来。

他淡淡道:“本世子是为了宫少夫人名节着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是为我的名节着想,还是为你的名节着想?”陆心颜呸了一声,“看不出萧世子挺空闲的嘛,还有功夫在这里偷听别人私会。”

刚才的事情,陆心颜随便一想,便知道跟萧逸宸脱不了干系,否则他干嘛一早就等在这?

“本世子再闲,不及宫少夫人闲,有时间欣赏别人在浅水里玩耍。”

原来这家伙,果然看到她将宫柔推下水了。

陆心颜眼珠一转,定定看着眼前的人,“萧世子,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岩洞有些暗,借着微弱的光,她只能看到高大模糊又冰冷的身形。

但这是针对陆心颜而言。

萧逸宸功夫高,对面女子狡黠如狐的神情,丝毫不落地落入他眼中。

那双眼即使在黑暗中,依然亮如星辰。

还有那双刚刚推搡他,此刻正握在一起的小手,莹白滑腻,纤长柔美…

萧逸宸抬眸看向她的脸,冰冷的声音道:“宫少夫人觉得有跟本世子打商量的资格吗?”

陆心颜哼一声,“为什么没有?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若萧世子不愿意,我也不怕鱼死网破。”

萧逸宸唇角勾了勾,似不屑地笑了一下,“本世子可以轻易杀你灭口,宫少夫人你可以吗?”

陆心颜想起上次清岩寺,他莫名其妙地杀机,不自禁骇得倒退两步。

结果再次撞到石洞墙上,后背一阵剧痛,嗞着牙倒抽一口凉气。

那吃痛的神情,分毫不差地落入对面男子眼中。

他的袖袍似动了一下,又似未动,或许只是被吹过的风,拂动了而已。

陆心颜并未看到,深吸两口气后,强装镇定道:“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杀个人,值得吗?”

没有声音,只有似有若无因呼吸而起的风,吹到她脸上,有点热有点黏。

陆心颜心里直打鼓,她虽与萧逸宸接触过两次,但这人心肠太硬,心思又重,根本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男子淡淡开了口,“为这一点事就杀个人,确实不太值得,但若轻易放过,本世子同样觉得不划算。”

“你想怎样?”陆心颜淡定接口。

“今日,就当宫少夫人欠我一个人情。”

卧槽,这家伙好不要脸!

他看到她将宫柔推下水,她看到他设计那两人反目,怎么说也是他的事情比较严重,结果他却反过来威胁她,要她欠他一个人情?

幽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要是宫少夫人宁愿不要命,也不愿意欠本世子人情,本世子愿意成全宫少夫人!”

真是气死人!武力值不如人家,除了接受这种不平等条件,还能怎样?

“行,算你狠,我答应!”

陆心颜咬牙切齿应下,心中想着,等过几天,你萧逸宸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后,看你还敢不敢得瑟!

“宫少夫人,请!”萧逸宸绅士的一伸手,示意陆心颜先离开。

哼!

陆心颜翻着大白眼,气呼呼地离开了。

身后男子定定站在那,望着那远去的生动曼妙的身姿,刚刚鼻尖幽幽沉醉的香气,手臂间柔弱无骨的触感,突然在这一刻,全部清晰地涌上心上。

他心中一阵恼怒,眉心蹙起,似乎对自己会记得感觉十分生气。

可是与之相反的,他的嘴角边,却同时露出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弧度,让他整张深邃的脸,在黑暗中显出几分怪异。

陆心颜径自朝水榭走去,边走边在心中咬牙切齿地痛骂某人,连一旁的风景也忘了欣赏。

离水榭隔着约数米时,突然听到小荷一声高亢地尖叫,然后是扑通一声,巨大地落水声。

“啊!有人落水啦!”

七八、救人

陆心颜心中一惊,快速跑到水榭里,却不见小荷身影。

她趴到栏杆上一看,只见水中两只惊慌的小手拼命摇晃,转眼就没了踪影。

那一闪而过的熟悉的粉色,让陆心毅毫不犹豫地爬上栏杆,跳入水中。

小荷不会游水!

跳下前,她大喊一声,“青桐,抓住那个紫衣丫鬟!我去救人!”

若她没看错的话,分明是一个穿紫衣的丫鬟将小荷抱起扔下水的。

“快来人啊!又有人落水啦!”

“不是落水,是跳下去,应该是打算救人!”

“跳水的是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吗?”

“没看得太清,看衣着好像是。”

“是,小姐!”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青桐,迅速抓住一个可疑的紫衣丫鬟,一掌将她劈晕,引发新一轮尖叫。

青桐同样不会游水。

“啊!杀人啦!”

本来在水榭里欣赏风景的小姐们,迅速跑开。

这几声尖叫,将在附近的侯府下人吸引过来。

“各位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丫鬟落水了,她家主子…”

“怎么办?”问话的婆子惊慌不已,话也没听完,“这湖足有三米深,掉下去可不得了,怎么办?”

“为了防止人掉下去,这栏杆可是特意加高到一米五,怎么就会掉下去呢?”另一个嬷嬷疑惑道:“不会是有人想不开,故意跳下去的吧?”

“别管那么多了,快去请示老夫人和夫人,派几个识水的小厮过来。”前一个婆子急道。

“你说得对,出了事,咱们侯府讨不了好。”后面那个嬷嬷虽这般说,心里却想着这湖水这么深,府里可没几个小厮敢下水,以前若非要下水不可,都是用绳子绑在腰间,岸上两人拉着绳子,稍有不对劲,便立马将人拉上来。

可眼下匆忙之间,等准备好这一切时,只怕人都凉透了。

谢天谢地,只是个丫鬟。

两人话没听完,根本不知道陆心颜已经跳下去救人了。

此时正是秋老虎的时刻,天气炎热,湖水表面因被阳光照射,异常滚烫,然而深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冷异常。

陆心颜奋力划水,如鱼一般在水里快速穿行。

湖水不断灌入耳中,耳膜胀痛,睁大的眼在水里生痛,可视线所及范围之类,仍见不到那抹粉色身影。

肺里的空气不断减少,因为空气稀缺,像火烧一般难受。

她不敢上来换气,最佳救援时间只有三分钟,或许就在那一稍,就能找到那个不久前才跟她说,要陪她一辈子的傻丫头。

双眼周边的水温,忽然高了些,陆心颜眼里越发胀得难受。

空气终于用尽,再不换气,连她自己也有危险了。

陆心颜浮上水,快速地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这时,右脚传来一阵痉挛似的剧痛。

抽筋了。

下水太急,没有热身,游得太猛,不抽筋,才是奇事。

身体不断下沉,陆心颜在水里按摩自己的右脚,试图缓解,于事无补。

当肺部空气越来越少时,她闭上眼放弃了挣扎,任凭身体放松,缓缓沉下去,又慢慢向上浮。

那个傻丫头~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宫少夫人怎么没了动静?不会是出事了吧?”有大胆的小姐,躲在栏杆边观看后,忍不住问。

“那水那么深…”

“这宫少夫人也是傻的,不过一个卑贱的丫鬟落水而已,干嘛要自己跳下去救人?这下好了,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本就焦急不已的青桐,忍不住高声呼救:“谁会游水?请快帮忙救人!”

她的声音因为高亢显出几分凄厉,不远处的小姐们可怜地看着她,“听说这湖水深的很,连府中会游水的下人都不敢轻易下水。”

“你节哀顺变吧,只怕你家主子…”

青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木然地磕了三个头后,额头已经见血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没有悲鸣,没有哭泣,只不断重复那一句话。

那一声声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重如雷击,听人心里阵阵发酸。

有小姐不忍心道:“你别磕了,再磕下去就毁容了。”

“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可我们都是闺中小姐,哪会游水?”

“倒是个衷心的丫鬟,可惜了…”

青桐磕了数十个头后,除了议论声,仍没人理会。

她绝望地站起身,走到栏杆边。

“哎,你别想不开啊!”有小姐察觉她的意图,尖叫着试图阻止她。

青桐没有理会。

平时老觉得小荷那丫头太吵太黏人,对着陆心颜只是因为师门要求,心里想着任务完成后就会离开,没用什么真情。

可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青桐发觉,这一个多月相处的点点滴滴,早入深入骨髓。

她毫不犹豫地爬上栏杆,正欲往下跳的时候,双膝处突然传来剧痛,整个人掉下倒在地上。

然后是一道清冽的声音,“好好在这等着,别给你家小姐添乱。”

扑通。

是入水的声音。

有人下去救小姐和小荷了,青桐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扑通。

又是一道入水声。

“先前那个下水的是萧世子吧?”

“啊!大皇子也跳下去救人了!”

七九、出了问题我担着!

闻讯赶来救人的小厮们,听到这两人的名字,脚都软了。

一个丫鬟死了,虽然侯府脱不了干系,可始终不过是个丫鬟,赔点银子就能了事。

可若是大皇子和镇国公世子出事了,这侯府只怕一大半得跟着陪葬!

小厮们顾不得脱衣脱鞋,直接将绳子往腰上一绑,扑通扑通下了水,像下饺子似的。

——

身体软绵绵的,还在继续下沉,肺里的空气已快消失殆尽。

陆心颜缓缓睁开眼,只觉一道强光从湖面直射水底。

沿着那光,该是回家的方向吧,她心中这般模模糊糊地想。

突然,一道浅蓝色的光点,从不远处快速靠近。

衣玦飘飘,如水中仙人一般,所到之处,身边的水仿佛有生命似地让开。

只为了让他快速前进。

那身影离她越来越近,迅速进入那光圈中,那人周身环绕着光,好似自身就会发光似的。

他迅速划动着,离她越来越近。

星眉剑目,鼻梁高挺,下巴坚毅,薄唇紧抿,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知道的,知道他是来救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杀人的。

不过这脸,怎么有点熟悉?

看着她迷离疑惑的眼神,萧逸宸无端心里气得慌。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发楞!?

他迅速游过去,长臂一伸,动作熟练地穿过她腰间,紧紧搂住她,张嘴无声道了句:“不用担心。”

没有声音,却让人无端安心。

当那结实的胸膛将她包围时,陆心颜本能地像八爪鱼一样,双手双脚紧紧缠在他身上。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柔软,弱小。

被缠住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试图拉开她的腿,可刚拉开,又被缠上。

纠缠中,不经意磨擦到不该摩擦到的地方,呼吸都快了两分。

再这样下去,就算她受得住,只怕他也受不住!

萧逸宸带着缠着他的八爪鱼,迅速向上游去。

在头即将出水的瞬间,他不着痕迹又似乎有点不舍地迅速拉开缠在他身上的两条腿。

随着两颗湿漉漉的头颅冒出,有人欢喜尖叫,“宫少夫人也得救了!”

浑身是水的萧逸宸,抱着面色苍白的陆心颜跃出水面,施展轻功跳到水榭里。

松手的瞬间,当那柔软馨香的身体离开怀抱时,他有片刻的怔仲。

两人一分开,立马有下人递上干净的衣裳,帮两人包住自己。

陆心颜顾不上披上衣裳,反身突然紧紧抓住萧逸宸的手,“求求你,小荷还在水里…”

那双手,颤抖得厉害,如风中落叶,冷得如冰,却又软得不可思议。

“小姐,小荷救上来了!”青桐奔过来,欢喜中又夹着悲伤,“可是,她一直醒不过来…”

“快带我去!”陆心颜立马松手,转身就走。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衣裳从后面将自己包住。

陆心颜低低道了声“谢谢”,搂紧衣衫,随着青桐而去。

她现在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好见人。

水榭另一头,围满了人。

“大皇子千辛万苦才将这丫鬟救上来,不会死了吧?”

“我看八成要死了,刚刚那头上淌血的丫鬟喊了她好久都没醒,只怕凶多急少了。”

众人正在议论,突然后面一声大吼,“让开!”

人群不自觉让开,只见一头上滴着水,面色苍白的女子,裹着衣裳冲到躺在地上的人身边。

地上的小荷嘴唇青白,呼吸似有若无。

陆心颜顾不得多想,双手交握放在小荷胸前,有节奏地用力按压。

不一会,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捏住小荷的鼻子,俯身凑上她的唇。

水榭里阵阵抽气声此起彼伏。

“她在干什么!?”

“亲吻一个死了的丫鬟?这宫少夫人真疯了吧?”

“这真的只是一个丫鬟吗?不人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或者关系吧?”

旁边的议论声,陆心颜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重复刚才的两个动作。

时间一长,旁人便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救人!

“小姐,换我来吧。”青桐轻声道。

陆心颜没有拒绝,她疲惫地退到一边。

突然,地上的小荷猛然剧烈咳嗽,水从鼻子口里喷出。

“小荷!”陆心颜和青桐同时发出惊喜地呼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荷睁开眼,想起之前可怕的一幕,冰冷的湖水将她淹没,不断从她的鼻子耳朵嘴里疯狂涌入,呛得她无法呼吸。

湖水就像一个巨大的鬼怪,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将她紧紧缠住,要将她吞噬。

那一刻,小荷觉得离死亡好近。

“小姐,青桐姐姐,我刚刚真的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和阿娘了!呜呜~”小荷扑到陆心颜怀中,放声大哭。

“没事了,小荷,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陆心颜柔声道,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居然真的醒了?”有人不可思议道:“刚刚明明都没了呼吸的。”

“真的好神奇!”有人赞叹不已。

“这丫头命真好,先是主子舍身相救,又蒙大皇子下水将她救起。”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什么大难?分明是人为的灾难!

青桐想起造成此次事件的紫衣丫鬟,蹭地起身,毫不怜惜地拉起她一只胳膊,将她拉到陆心颜小荷面前。

“就是这个人?”陆心颜问,浑身如罩了一层寒冰。

“是!”青桐恨恨道:“我将她弄醒。”

她抬起脚就想踹醒那丫鬟,便听一道声音:“慢着!”

“小姐?”青桐不解道,难道小姐觉得用脚踹太残忍?

可在她看来,只是用脚踹醒,已经是太便宜那个贱人了!

陆心颜唇边勾起一道残忍的笑,“将她扔下水。”

“是!”青桐解气地大声应下。

她力气大,单手便将紫衣丫鬟举起,正要往下扔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道气极败坏的声音:“住手!谁敢扔我的丫鬟?”

青桐滞了一瞬,眼角余光瞟到陆心颜冰冷且不动容的神情,手臂一用力,提在她手中的丫鬟身形,形成一道抛物线,瞬间跌入水中,溅起阵阵水花。

原本昏迷的丫鬟,被水刺激得清醒过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大片大片的湖水,汹涌灌入她的口鼻中。

她惊得尖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咳…”

“你们几个,等会跟你们算账!”来的是名颇为娇媚的女子,一身桃红色装扮得份外妖娆华丽,正是方才与苗氏偷偷摸摸见面的贺姨娘。

她狠狠瞪了陆心颜几人一眼,转头对着侯府之前下水救人的小厮吼道:“还不快下水救人!?出了事,你们侯府担待得起吗?”

“青桐,我这人胸怀宽广,从不与人斤斤计较,小荷在水下待了多久,就让那丫头在水下待多久,我不收利息。”陆心颜优雅拨开贴在脸上的湿发,不紧不慢道:“谁要是打算下水,直接将他打晕!要是不小心下手重了些,出了什么好歹,一切我担着!”

“明白了,小姐!”青桐双手合在一起,捏得骨头咔嚓响,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她冷厉的眸光从那些准备下水的小厮身上扫过,重重一哼,吓得那些人全身一凉。

“混账!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动手伤我太师府的人?”贺姨娘愤怒大骂。

陆心颜淡淡道:“听说今日太师府就来了葛夫人,也就是舞阳侯府的嫡长女。我祖母与蔡老夫人交好,我亦有幸见过葛夫人几面,我敢百分百确定,葛夫人并不是长成你这样的。你既不是葛夫人,有什么资格代表太师府?”

八十、想明白前因后果

人群中隐约传来讥笑声。

贺姨娘娇媚的面容涨得通红,“葛夫人是我姐姐。”

“姐姐?”陆心颜嗤笑一声,“我倒不记得蔡老夫人生过两个女儿。”

姐妹相称除了是亲生姐妹外,还有一种,便是正室与妾室。

贺姨娘知道陆心颜明明清楚她的意思,却故意出言奚落她,一而再让她出丑,气得胸口如塞了无数团棉花,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终究是没有意思亲口说出自己是葛安平的姨娘的话,便将气撒到一旁的小厮身上,“不这快下水救人?否则我让我家大人摘了你脑袋!”

陆心颜不知道她是谁,府中小厮却是知道的,虽说侯府没一人喜欢她的存在,可经不住大姑爷,即蔡氏的夫君葛安平喜欢啊!

这事若闹上去,葛安平就算不要了他们的脑袋,终归会在心里对蔡氏和舞阳侯府生出罅隙,这样的结果,可不是侯府众人愿意看到的。

有小厮明白轻重,忍着青桐带来的威压,就要跳下水救人。

哪知刚走了几步,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倒地不醒人事。

这一来,其他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你居然敢?”贺姨娘气得浑身颤抖。

陆心颜缓缓道:“为什么不敢?先撩者贱!你的丫鬟将我的丫鬟扔下水,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未收她分毫利息,有何不敢?”

贺姨娘气得口不择言,“你一个小小侯府的贱丫头,能跟我太师府的丫鬟相提并论吗?”

“确实不能相提并论!我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我身边的丫鬟,怎么也比一个妾室身边的丫鬟强!”

贺姨娘处处败于下风,咬牙切齿地瞪着陆心颜,恨不得冲上前,狠狠扇她几记耳光。

眼角余光瞟到几道靓丽的身影,贺姨娘冷哼一声,立马冲上去,狠厉的面孔立马变成一副饱受委屈的模样,嘤嘤道:“姐姐,妾身身边的怜雪被人扔下水了,求姐姐替妾身作主,姐姐知道的,老爷对怜雪一向赞叹有加。”

来人正是听到管家报告赶来的蔡氏,蔡氏眉头一皱,“不是说落水的是广平侯府的丫鬟吗?怎么变成了怜雪?”

“本来是,那个丫鬟已经被人救起来了,可宫少夫人不知为何,派人将怜雪扔下水去了,还不许人救,说谁敢救就打晕谁!”贺姨娘哭着告状,“姐姐,有人不将咱们太师府和侯府放在眼里,您可一定要严加处置啊。”

蔡氏被她哭得心烦,抬头看到裹着衣裳,头发湿湿的陆心颜,心里一惊,“宫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回葛夫人,我跟我的丫鬟青桐,亲眼见到刚才贺姨娘口中的丫鬟怜雪,不知何故将我的另一个丫鬟小荷扔下水。”陆心颜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的丫鬟,想我广平侯府虽算不上什么大门大户,岂能容一个丫鬟欺到头上?所以我便命人将她扔下水,让她感受一下在水里的滋味!”

“你无凭无据,就凭你一张嘴,说是怜雪扔你的丫鬟下的水,就是她扔的吗?不许是你的丫鬟自己贪玩爬上去掉下去的吗?”

陆心颜道:“我与你的丫鬟素未平生,无怨无仇,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何必要冤枉她?”

贺姨娘冷哼道:“谁知你是不是心里有问题,谁便找人迁怒?”

“贺姨娘,注意自己的措辞!”蔡氏皱眉训斥,“别丢了太师府和侯府的脸!”

一个姨娘,敢对一位二品侯家的世子夫人如此无礼,说出去丢人的是太师府,被指责的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管教无方!

蔡氏作为嫡妻,最近重受宠爱,贺姨娘终究是有几分顾忌,悻悻闭上了嘴。

“宫少夫人,你看这事卖我一个薄面可好?将人救上来问话,若真有其事,我一定会给你和你的丫鬟一个交代。”蔡氏对着陆心颜用商量的语气道。

“既然葛夫人出声,我卖您一个面子。”陆心颜道:“我家丫鬟受了惊,我想先带她回府查看,可行?”

“当然可以。”蔡氏连忙同意。

“谢谢葛夫人。”陆心颜微微一笑,“不过我有句话只想跟您一人说,您可否过来?”

蔡氏走近,陆心颜将贺姨娘与苗氏私下见面的事情,告诉了她。

陆心颜并不知道贺姨娘有多受宠,但肯定是非常受宠,而嫡妻与受宠的姨娘间,向来是水火不容。

舞阳侯府此次办妆扮大赛,初衷是为了向她表示感谢,但放着衣裳的房间突然失火,准备好的丫鬟临时不见,这中间肯定有人搞鬼。

苗氏新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丫鬟,又恰好带过来派上用场不说,还暗中与贺姨娘见面。

陆心颜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蔡氏重得宠爱,最嫉妒的人,一定是先前最宠爱的人,也就是贺姨娘,于是贺姨娘千方百计打探蔡氏变化的原因,因此知道了她陆心颜的存在。

舞阳侯府的妆扮大赛为了让她拔得头筹,定会为她制造一切有利条件,比如丫鬟的气质与蔡氏接近,服饰亦类同她同蔡氏准备的衣裳。

贺姨娘恨她帮了蔡氏,便想方设法破坏,让人放火藏人,又让苗氏买了三个奇丑无比的丫鬟,为的是让她没有优势输掉比赛,间接打击蔡氏。

不过陆心颜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江氏,是如何知道贺姨娘的谋划的呢?

突然举行妆扮大赛,江氏面上毫无惊讶之色,让宫柔骗她到河边想将她推下水,算准她备用的衣裳会拿去参加比赛,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衣裳更换而丢尽脸面。

是巧合?还是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人,实则有某种联系?

蔡氏听完陆心颜的话,明媚的脸瞬间沉下来。

三公主对陆心颜不喜,她以后不会与之过多交往是一回事,但区区一个贺姨娘,想通过打击陆心颜来打击她,爬到她头上,这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忍!

“我知道了,你放心回去,太师府和舞阳侯府,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我等夫人的好消息!”

不再理会贺姨娘冷如毒舌的眼,陆心颜和青桐扶着小荷,目不斜视地离开水榭。

穿过花园后,突然碰到三位皇子武婉和萧逸宸。

“谢谢大皇子对小荷的救命之恩!”陆心颜郑重道谢,“小荷,快多谢你的救命恩人。”

“小荷谢谢大皇子!”小荷跪在地上,真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武辕亲自上前扶起,温和道:“举手之劳罢了。”

小荷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纯洁干净,用敬仰的眼神看着武辕。

眉毛浓密,眼神温柔,气质清朗,原来大皇子挺好看的!小荷心想。

小丫头模样怯生生的,眼神倒是大胆纯粹,武辕微微一笑,小荷小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萧表哥,你身份尊贵,为什么不顾安危下去救人?”不只救了人,还抱着人上来,好多对眼睛都看到了。

武婉对此很不高兴!

她看向陆心颜的眼神,充满毫不掩藏的杀机。

萧表哥的怀抱,连她武婉都没碰过,一个已婚不受宠的二等侯府的世子夫人,凭什么享此殊荣?

“回公主,萧某身为御林军左郎将,身负职责是保护皇宫安全,刚才听到有人喊救命,萧某一时忘了身在何地,故纵身跳水救人!”

萧逸宸拱手面无表情道:“萧某救人好比医者救人,只有救人者与被救者的身份,不分男女,不论尊卑,若哪日公主落了水,萧某亦会奋不顾身相救!”

八一、被猪咬的

武婉听得此言,杀机敛去,转怒为喜,“真的吗,萧表哥?”

“萧某说话行事,从不打诳语!”

切!陆心颜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黑心黑肺的家伙,在石洞里威胁她,非要让她欠他一个人情,还说什么不打诳语?

不过他救她一命,纵有天大的怨气,也早消了。

“谢谢萧世子救命之恩!”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陆心颜想起还欠他一声谢谢,便直接开了口。

萧逸宸淡漠地侧开身,也不看她,琉璃双眸无焦距地看向前方,冷冰冰道:“萧某刚才已经说了,是职业病所致,并非特意搭救,请宫少夫人务必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武婉红唇微抿,带着笑意,很满意萧逸宸的态度。

陆心颜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武婉的心思那么明显,他此时的表现正是合意,免得她招上不必要的麻烦。

“咦,萧表哥,你的手怎么受伤了?”看不惯武婉针对陆心颜的武昇突然开口道。

几人将视线移到萧逸宸紧握的拳头上,只见小鱼际位置隐约有一点点血丝,还有很明显的牙印。

陆心颜心虚地别开眼。

如果没发生别的意外,那应该是她在岩洞里咬的。

不过她记得她虽然咬得大力,并未咬出血,难道是刚刚下水救她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萧表哥,快,快随我去上药!这又是受伤又是浸水,不及时上药会伤得更重的!”武婉急道。

萧逸宸随意看了一下伤口,“谢公主关心,无碍,已经擦了药。”

“萧表哥,你这手怎么受伤的?是不是刚刚下水不小心伤的?”武婉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扫向陆心颜。

萧逸宸道:“不是,被猪咬的。”

“猪?”众人齐齐抽气。

猪?陆心颜懵了,然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小名珠珠。

珠与猪同音!

这混蛋是在骂她是猪吗?真是气死人了!

陆心颜磨着牙,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剜了一眼萧逸宸。

对方俊美如神邸的面容上一片淡然,连眼眉也没扫她一下。

“这,咳咳,萧表哥,这舞阳侯府怎会有猪?”武昇第一个不信。

“先前去拜见府中长辈时,有头小花猪从厨房跑出来,我见有趣逗了一下,结果不小心被咬了。”

小花猪?你才是小花猪,你全家都是小花猪!

“各位,告辞。”陆心颜咬牙行礼后,气呼呼地带着青桐小荷离开了。

此时夕阳西沉,朵朵祥云点缀天空,花园里的花香越发浓郁。

一片详和美好的氛围中,有人的嘴角不经意勾起又放下。

——

夜幕降临后,蔡氏带着贺姨娘回了太师府。

贺姨娘一见葛安平,立马上前抓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您要为妾身和怜雪作主啊!”

始终是疼爱的姨娘,葛安平不好推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只问贺姨娘,还用眼神询问蔡氏。

蔡氏冷哼一声别开眼,任由贺姨娘作死。

贺姨娘娇滴滴地哭着将怜雪被人扔下水,陆心颜如何嚣张跋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最后娇柔地一抹眼角的泪,“老爷,妾身可不是光为了帮怜雪出气!而是那陆心颜明知妾身的身份,还对怜雪不利,分明没将老爷您看在眼里!

广平侯不过一五品小官,哪比得上您和老太爷,陆心颜敢这么做,分明是受了指使!说不定广平侯已经投靠四皇子外家户部孔尚书,这次专门打妾身的脸,就是为了落您的脸,请老爷一定要明察!”

在做大事有野心的男人眼中,争风吃醋是情趣,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有朝廷大事才是大事,贺姨娘巧妙地将事件升级为朝堂之争,瞬间打动了葛安平。

他带着两分薄怒道:“哼!一个小小的侯府,也敢上来落我的脸?简直是不自量力!夫人,这事就麻烦你了。”

此事起由是妇人之间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不太好插手,便想让蔡氏出面解决。

蔡氏微微一笑,“老爷,妾身有几句话,要私下跟您说。贺姨娘,请你先回避一下。”

贺姨娘懂得得用葛安平的心思,她蔡氏难道不会吗?

贺姨娘想起陆心颜临走前私下同蔡氏说过话,不用猜想也知肯定是对她不利的话,当下便用一双柔媚的眼睛,多情地看着葛安平,不想离开。

葛安平避开她的眼,“茵儿,你先下去吧。”

“是,老爷。”贺姨娘不甘心地离开了。

蔡氏将陆心颜告诉她的话转述了一遍,最后道:“老爷,宫老夫人与妾身祖母相识多年,庶女嫁给四弟,两府成了姻亲,而咱们太师府与舞阳侯府同是姻亲,朝中所有人都将咱们归为二皇子一派,连带广平侯府一并算在内;

宫老夫人与太后交好,太后对于几位皇子一直是不偏不颇,保持中立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宫老夫人断没有理由投靠没有任何关系的孔尚书一派!就算广平侯有心投靠,孔尚书也未必会相信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广平侯府的人为何要做?”

见葛安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蔡氏继续道:“不过妾身始终是后宅女子,见识有限,到底是广平侯府投靠了孔尚书,还是贺姨娘的爹青州同知贺青山与方副使关系不一般,甚至有更大的阴谋在里面,要请老爷派人查明真相,不冤枉好人,亦不放过别有用心的人!”

“夫人言之有理,我现在就派人去查明!”临走前,葛安平捏捏蔡氏的小手,“等我回来。”

蔡氏立马满面红晕,“是,老爷。”

——

今夜无星无月,寂静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一辆红盖马车挂着两盏大红灯笼,达达达的,往吏部左侍郎家驶去。

万子恒受了伤躺在马车里,车夫不敢驶得太快,慢悠悠的,怕颠伤了自家少爷。

突然,一个巷子里跳出两个黑衣人,一掌劈晕车夫,马儿受惊,一声嘶鸣,双脚离地,后面的万子恒和他的小厮没有任何防备的,从车厢里滚了出来。

万子恒本就有伤,这一滚之下,伤口与青石地板一接触,更是疼痛难忍,忍不住怒道:“是谁?走路不带眼睛的?没看到我万府的马车吗?”

两个黑衣人根本不理他,直接跃近,对着他的脸一阵暴揍。

万子恒刚开始还能抵挡两下,奈何功夫相差太远,最后只能被揍得像猪头一般,躺在那里低声哀嚎。

黑衣人得手后很快离开了。

小厮哭喊道:“少爷您没事吧?”

“齐佑生,我万子恒从此以后,与你誓不两立!”万子恒嗞牙咧嘴,愤怒地低吼出誓言。

先前干架,齐佑生不是他对手,伤得比他重多了,但他没想到齐佑生这么不要脸,转眼就找人来拦截他痛揍他!

这样的朋友,要来何用?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万子恒立下誓不两立的誓言!

黑衣人穿过小巷离开后,来到一处宅院后门处,直接跃墙而入。

“少爷,事情办妥了,绝对干净!”

“辛苦你了,齐飞。”清冽好听的声音淡淡嗯了一声,“过两天将青州同知贺青山与通政使司副使方忠南,暗中早已投靠孔尚书的证据,悄悄让葛安平的人查到。”

“少爷!”齐飞大吃一惊,“这可是咱们花了几年时间才查到的证据!侯大叔惨死的冤情,需要通过这两人才能查到幕后真凶!而且那些证据,咱们朱雀堂前些日子发现部分疑点,很有可能是方忠南与贺青山真正的主人,造的假证据,用来迷惑咱们的。那两人到底是谁的人,还需仔细查明方可!”

八二、贺姨娘绝对讨不了好!

齐飞口中的侯大叔,便是小猴子的父亲,在六年前战场上替萧逸宸挡箭身亡的侯平。

朱雀堂是萧逸宸九岁时成立的信息网罗组织,取名朱雀,意喻信息传送的速度如神鸟朱雀一般迅速。

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内部运转稳健成熟,效果显著。

“那些证据两年前便已获悉,这两年来却一无进展,倒不如破釜沉舟!通政使司副使这个位置无关紧要,但青州同知这个位置至关重要,青州四通八通,贯彻南北,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贺青山一除,朝中各派势力必会全力争夺,到时朝中暗涌不断,一直潜伏水底暗中不动之人,便会被搅动露出行迹,到时或许能收获意外之喜,打破眼前的僵局!”

“少爷想得周全,属下明白了,与其一直按兵不动,不如打草惊蛇,最后瓮中捉鳖!”齐飞佩服道。

“你既已明白,便下去办吧。”

“是,少爷!”齐飞拱手离开的时候,突然又道:“不过少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少爷行事,一向甚少向我等解释,为何这次…?”

动听的声音不易察觉地顿了半息,“…不是你先问的吗?”

好像是,但…齐飞抓抓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下去吧,我今日入水受了点寒,无事,需静养。”

原来少爷病了,怪不得!齐飞没有多想,“少爷保重身体,属下告辞了。”

齐飞离开后,秦园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萧逸宸推开窗,一袭月牙色薄衫倾泻而下,在黑暗中发出珍珠般柔和的光。

天色很黑,秦园无灯,除了那挺拔如松的轮廓,只有那发着光的琉璃眼与月牙色衣衫相映。

那眼里很凝重,带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为何会没有丝毫犹豫地下水救人?

或许是他虽铁石心肠,冷心冷肺,但终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吧。

那个女人对自家丫鬟的宠爱怜惜,如同他与小猴子,触动了他的心弦,这才让他下水救人。

或许是救人救到底,他决定替她斩去后患,免去葛安平的怪罪之危。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但此时的他拒绝深想。

暮色将那一片月牙色笼罩,黑暗中的身影,越发挺拔清冷。

——

陆心颜和小荷面色苍白,浑身湿透地回到石榴院时,吓到了所有人。

“小姐,小荷,…”白芷低低惊呼。

“我没事,小荷在水底待的时间有些长,你先替她好好看看。”

溺水后肺部进水容易造成感染,同时长时间缺氧会使部分脑细胞受损,脑细胞受损可大可小,这个时代无法做各种先进的检测,陆心颜只能暗自祈祷小荷福大命大,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先去换件衣裳。”

被拿去比赛的衣裳,因为经过太多人手触摸,蔡老夫人让人拿去清洗再还给各家小姐。

小荷因为好动贪玩,容易湿身,每次外出都会备多一套衣裳。

所以回来的时候,小荷换了干净的衣裳,陆心颜还穿着原来的湿衣,只裹着一件衣裳。

换好衣服正要去看看小荷,白芷推门进来了,“小姐,我替您把把脉。”

“小荷怎么样?”

“幸好,没什么大碍,吃几副药调理一下就无碍了。只是受了惊,这几天情绪会有些不安,我让吕嬷嬷这几晚陪着她睡,一有不妥就叫我。”白芷道:“小姐您先坐下。”

陆心颜自觉无甚大碍,“先将青桐叫进来,我有话问她。”

“青桐姐姐在外侯着,我叫她。”白芷起身,走到门边,将青桐唤了进来。

陆心颜一边由白芷替她把脉,一边问:“那位贺姨娘和苗氏两人,偷偷摸摸说了什么?”

青桐道:“那两人行事很谨慎,外面有丫鬟,就是那个害小荷的怜雪看守,我不敢靠得太近,只隐约听到什么失败,主子会生气,想想法子等等。”

“这么看来,小荷最后落水,是对方失败后恼羞成怒之下的报复举动。”陆心颜冷笑两声,“只是她们没想到,我会为了小荷不依不挠,让她们碰了钉子。”

见白芷一脸莫名地看着她,青桐也有疑惑的地方,陆心颜便将今日之事,以及自己所想,原原本本地给二人讲了一遍。

“贺姨娘不会轻易罢休,定会在葛安平耳边吹枕边风,来找咱们麻烦。”青桐若有所思,“所以离开前,小姐将苗氏与贺姨娘见面一事,告诉了葛夫人,让她从中牵制。”

陆心颜点点头,“没错,即使苗氏与贺姨娘私下见面之事,只有我和你看到,没有其他证据,但贺姨娘想借打击我来打击葛夫人,葛夫人心里不会不清楚!既然清楚,她就不会坐以待毙,只要她挑起了葛安平的疑心,葛安平派人一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到时葛夫人趁机推波助澜,那一点疑心便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贺姨娘,绝对讨不了好!”

“但是贺姨娘不是很受宠吗?”白芷担心道:“那葛安平会不会被美色所诱,失了理智?”

陆心颜微微一笑,“有野心的男人,重情却不会为情所困,情再重,不及朝中权势倾轧重要,不及家族自身前程重要!葛家内有葛太师,外有葛皇后,看着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岂会让下一代当家人葛安平意气用事,置葛家利益安危于不顾?倘若贺姨娘真有如此能耐,让葛安平不顾一切站在她那边,那她就更该死了!葛家,怎会留这等惑乱主子的女人在府中?”

一番话说完后,青桐白芷惊讶地看着陆心颜。

“小姐,大家同样长着一颗脑袋,为什么你脑子里能装得下这么多复杂的东西?”青桐咋舌,“我光听着就头痛,我还是多多习武好了。”

“我身体弱,我还是多多看医书,精进医术。”白芷佩服道。

陆心颜失笑,“行了,少拍马屁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白芷收回手,“小姐,你入了水怕会感染风寒,我明天帮你煎两副药喝一喝。”

“麻烦你了,白芷。”陆心颜道:“帮我将梳云叫来,我有事要交待她。”

看在他今日舍身相救的份上,整蛊他的那份东西就算了。

“小姐,您也说时候不早该休息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早说吗?”

作为医者,最见不得不听话的病人。

“只是两句,一会就好了。”陆心颜露出无辜的表情。

她怕明天她又改变心意了,毕竟那么好的东西不能与人分享,蛮可惜的。

白芷无语,只好将梳云唤来。

“小姐,有何吩咐?”梳云行礼后问。

陆心颜道:“前两天拿出去的那份东西,你明早过去收回,就说里面有些问题,需修改修改。”

“小姐,我和掠月各检查过两遍,确保没有问题。”梳云不解道。

“别多问了,就按我吩咐的去做。”

“是,小姐。”

——

第二天福寿院。

昨日因为落水,陆心颜几人先回的府,江氏与宫羽几人后回府,离开前听说小荷落水,陆心颜顶撞贺姨娘之事后,一直忙于与贵夫人寒暄的江氏,肠子都悔青了。

她原本想着几次筹谋都没能打击到陆心颜,以为今日又是功亏一篑,便索性拉着宫羽在贵夫人们面前露脸,一是希望宫羽能改掉痴心妄想的念头,二是希望明年落选后,为她提早说到一门好亲事做准备。

结果就错失了最重要的机会!

江氏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思考了大半宿后,决定今日要借机大作文章。

八三、江氏借题发挥

“祖母今儿精神看起来不错。”行完礼后,陆心颜笑着坐到封氏身边。

“你这精神倒是差了许多。”封氏爱怜地抚上她的脸,半带埋怨,“听说你昨日为了个丫鬟下水了,不是祖母说你,宠爱丫鬟也得有个度,要真出了事多送些银两给她家里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冒险?万一你出了事,可让祖母怎么办?”

在封氏的思想里,丫鬟是用银子买回来的,她们的价值就是那几两银子,为了几两银子,丢了自己的性命实在太不划算!

陆心颜无意改变封变的想法,毕竟这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思想,不光是统治阶级这样想,被统治阶级同样这样想。

“祖母,当时珠珠没来得及多想就跳下去了,其实是因为珠珠仗着自己游水游得好,别说三米深,十米深珠珠也能来去自如。”陆心颜娇笑道:“不过既然祖母担心,以后珠珠决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这样才对。”封氏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转而疑惑道:“不过珠珠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水的?从小到大,从来没听你娘提起过。”

原主是不会游水的,会游水的是现代的陆心颜。

她眸光一闪,笑道:“祖母,珠珠是偷偷学的。您知道的,从小到大阿娘疼珠珠疼得紧,这不让做那不让碰,要是让阿娘知道,只怕要将阿娘吓得晕过去。”

“你阿娘有没有晕过去不知道,不过昨日之事,倒是吓得我差点晕过去了。”江氏不阴不阳道。

“下水的又不是夫人,夫人有什么好晕的?”陆心颜似笑非笑道:“哦,是了,想必夫人是担心我了吧?真是对不住,让夫人担心了,珠珠刚刚已经保证过,以后绝不会鲁莽行事了。”

江氏冷哼一声,想打马虎眼将事情绕过去?怎么可能!

“珠珠,你下水之事娘已经训斥过你,你做了保证,我就不提了。但你昨日上来后,让青桐将贺姨娘的丫鬟怜雪扔下水,不准人下水救人,最后与贺姨娘起了冲突,逼得葛夫人出面调解,这事,你打算如何善后!”

陆心颜玉手把玩着腰间玉佩,淡淡道:“我不明白夫人是什么意思,请夫人直言!”

“贺姨娘何许人也?是当朝一品大员葛太师的嫡长子、皇后的嫡亲弟弟、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葛安平最宠爱的姨娘!其出身亦高,是正五品青州同知贺青山的次女!坊间皆传,倘若贺姨娘生下男丁,便会抬为平妻,运气好以后就是葛家真正的当家主母…”

“夫人!”陆心颜浅笑着打断她,“您这是咒葛夫人早死呢,还是咒葛夫人以后都生不出儿子?现在葛家的当家主母、皇后的亲弟媳、二皇子三公主认可的舅母,可是葛夫人蔡瑛!您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不只影响祖母与蔡老夫人的关系,只怕会为咱们侯府招来滔天大祸,还请您慎言!”

江氏本来是为了教训陆心颜,哪知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抓住把柄反将一军!气得胸口直起伏!

她忍着气道:“刚刚是我失言了!既然你知晓,葛家门第之高不用我多说了,如今你当着那么人的面得罪了贺姨娘,你觉得葛少卿会轻易放过咱们侯府吗?”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那夫人的意思,是想我自请出门,与侯府划清关系,让侯府将功赎罪,葛少卿不怪罪于侯府吗?”

江氏没想到陆心颜直接就说出她的意图,当下也不遮掩,冷笑道:“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犯下的罪,凭什么让整个侯府为你担当?”

“一人做事一人当!夫人记住了,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出了事我陆心颜要一人承担,他朝我得享权势荣华时,夫人莫要想着我提携他人!”

就凭你一个小女人?江氏心中冷笑连连,根本不将陆心颜的话放在心上。

“够了,都不要再说了。”封氏沉着脸打断两人的你来我往,“明日我亲自上门去葛家,给贺姨娘赔个不是,看在太后面子上,葛家一定会给我这个先帝赐封的一品夫人两分薄面,对昨日之事过往不究!”

江氏大惊,“娘!您要是真这么做了,以后咱们侯府还哪有颜面在这京城立足?”一个快花甲的一品夫人,去给一个四品官员的年轻小妾赔不是,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祖母,别动气,夫人说得没错,不能去赔罪。”陆心颜道:“也不需要去赔罪!葛太师治家严谨,行事分明,昨日之事,分明是贺姨娘不对在先,我相信葛家一定会给我一个公平的交待!”

“珠珠,你太嫩了,不知道女人的枕边风有多厉害!”江氏不屑道:“若葛少卿被贺姨娘一哄,非要怪罪咱们侯府,谁又能奈何她?”

八四、祸从口出

陆心颜道:“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影射葛少卿是那种不顾事实如何,被美色迷惑住的意志不坚定的人,传了出去,置侯府于何地?!夫人,祸从口出!在这侯府,还有人替你担待一二,若出了侯府,夫人这些话,可是随时会惹祸上身,累及侯府!”

江氏被气得倒仰,她本想利用陆心颜得罪贺姨娘之事,逼她自请下堂,哪知反被她将了一军又一军!经陆心颜巧舌如簧一狡辩,如今可能会连累侯府的人,反而变成了她江敏?!

与人交锋,一旦落了下乘,想要扭转局面,可就难了!江氏气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心中暗下决心,倘若葛家派人来问罪,她定要趁机借其之势,将陆心颜空手赶出府!

陆心颜转向封氏,柔声安慰,“祖母,珠珠的事情,您不要过于忧心,我相信过多几日,葛家定会派人前来说个清楚。”

“珠珠说得有理,葛家不是那等不辨是非的人家,那这事,祖母就先不插手了。”封氏叹口气道:“不过柔儿昨日不小心掉到河里,全身湿透,被不少人看到,咱们侯府的名声,终是受了影响。”

“三妹妹昨天掉到河里了吗?”陆心颜眨眨眼,“昨日妆扮大赛后,三妹妹跟着夫人去了,我竟不知还有这等事发生!”

江氏本就气结,如今被陆心颜这一招耍赖装不知,还推到她头上的行为,更是气得差点翻白眼。

明明是她将宫柔推下水,居然敢扮无辜?

江氏愤怒地看向陆心颜,陆心颜一半身子轻轻倚在封氏身上,一双秋水毫不退缩地直视江氏,眉宇间狂妄至极。

那明媚双眸里的意思分明是说:是我推的又如何,你有证据吗?

江氏咬紧后牙槽,别开眼,僵着脸道歉,“对不起娘,这事是媳妇疏忽所致,以后媳妇定会多加注意管理她们的言行。”

宫柔是跟她在一起出的事,身为嫡母,她难辞其咎。

一旁的宫锦,此时方知昨日出了那么多事。

不只宫柔掉到浅水里,弄得浑身是泥,被人看到嘲笑,还有陆心颜跳下水救丫鬟,并与贺姨娘起了冲突。

出来福寿院后,宫锦自责道:“珠珠,昨日…”

陆心颜打断道:“四姑不必放在心上,四姑身子不适不在现场,没能替我们担待不是你的错。”

见她这么说,宫锦也不是婆妈之人,便不再多说废话,“以后珠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珠珠记下了,希望四姑不要觉得烦。”

陆心颜俏皮一笑,在此时她想起了李钰。

李钰的心思只对她一人吐露过,若他决心不变,定会通过她向宫锦示好。

到时候她肯定要经常“麻烦”宫锦。

——

回到石榴院,一早出去的梳云已经回来了,“小姐,郭老板说有五十册已经完成被人买走,无法追回了。”

“这么快?”陆心颜咋舌。

这速度也是没办法了,萧世子,不是本姑娘不想帮你,谁叫你惹本姑娘在先,帮本姑娘在后。

天不从人愿,你自求多福吧!

“既然如此就算了,你辛苦了。”

梳云道:“小姐,郭老板问什么时候能修改好?说是好多人看中要下定。”

“我突然改变主意,画册之事就算了。”

“为何…”梳云张大嘴,又闭上,“我知道了。”

小姐想怎么行事还轮不到她一个丫鬟来多嘴!

这时,塌墙那边,小猴子手上捧着一堆东西,正焦急地探头探脑,见到陆心颜,面上一松,“宫少夫人!”

陆心颜招手,“过来说话。”

小猴子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三步并做两步跳进来,一下子就蹿到陆心颜身边。

梳云见状便退下了。

“小猴子,有事吗?”

“我想看看小荷,昨儿见她落了水,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小猴子露出担心。

昨天小荷落水他没见着,不过后来在花园外碰到的时候他看到了,少爷叮嘱他在外一切行动必须听从少爷指示,那时人太多,少爷没发话,他只好将担心放在心底,不敢多问。

陆心颜问:“没什么大碍,你想见她吗?”

“嗯嗯。”小猴子猛点头,举起手中的东西,“这是三皇子、公孙公子、李公子一早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少夫人您和小荷的;这是我买的,我怕小荷躺在床上闷,早上了去买了一些小玩意送给她解闷。”

一边是名贵的药材和补品,人参灵芝阿胶燕窝之类的,一边是风车、竹喇叭、九连环等。

算他们有心,还不算彻底的白眼狼!

“跟我来吧。”

陆心颜带着小猴子一进小荷的门,躺得无聊的小荷,立马跳起来,眉开眼笑,“小姐,小猴子!”

瞧那神情,昨天的事情,看来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陆心颜暗暗放下心来。

“小姐,我好闷,吕嬷嬷都不让我下床,说是您让我一定要在床上好好躺着。”小荷撅着嘴撒娇,“小姐,我没事了,您让我出去玩吧。”

“乖乖在房里待两天,等白芷说没事了,才可以出去。”陆心颜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柔声道:“小猴子给你带礼物了,三皇子、公孙公子和李公子也送了。”

八五、那个女人会这么好心?不信!

“小猴子,什么礼物,快给我!”小荷早看到了,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小候子手中的东西。

小候子见她除了唇色略有些白外,状态同以前没什么差别,心中大安,笑嘻嘻地道:“左边是三皇子他们送的,右边是我送的,如果只选一边,你选哪边?”

“右边!”小荷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小猴子诧异道:“三皇子他们送的这些,可都是贵重的礼物,拿出去可以卖不少银子,你不喜欢银子吗?”

“我喜欢!不过小姐有银子,小姐这么疼我,我要是需要,小姐会给我买的。”小荷骄傲地靠在陆心颜肩头。

小猴子忍不住嫉妒道:“我要是需要,我家少爷也会给我买的。”

小荷不服气,“我家小姐比你家少爷好。”

小猴子:“我家少爷更好。”

小荷:“我家小姐最好!”

“咳咳,”陆心颜冲小猴子眨眨眼,“小荷还病着呢。”

算了,看在你病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争了!小猴子撇撇嘴,将礼物递上去,小荷立马喜笑颜开,拉着小猴子陪她玩。

见两人和好如初,陆心颜道:“小猴子,你回去跟你家少爷说一声,我想初十请他来吃麻辣火锅,感谢他昨日的相救之恩。”

小猴子不知道火锅是什么,不过一听辣,立马摇头,“少夫人,您请吃别的吧,上次少爷吃了您加辣的烧烤,辣得整晚睡不着,喝了整夜的茶。”

陆心颜讶异眨眼,那天见他吃得那么淡定,她一度以为真有人那么能吃辣!

一想到萧逸宸被辣得在床上翻来覆去,隔一会便起来猛喝水的样子,陆心颜就忍不住想笑。

“糟了!”小猴子猛地捂住嘴,露出骨碌碌的双眼,“少爷说过不许我跟别人说这事!”

“小荷,小猴子刚才说什么了吗?”陆心颜冲小荷一眨眼。

小荷机灵地配合,“小姐,小猴子什么也没说,小姐您听他说话了吗?”

呀呀,这女人,果然都是骗子!

不过…

他喜欢!

嘻嘻!

陆心颜笑道:“小猴子,上次的辣椒已经用完了,这次我会准备不一样的辣来感谢你家主子!”

“那我回去禀告少爷。”小猴子道:“对了,李公子还有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你,说是专门送给宫四姑娘的。”

他从袖中掏出个白玉瓶子,淡淡清香扑鼻,应该是李钰自己制的香。

陆心颜收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李公子,我一定送到。”

——

午后陆心颜拿着香去找宫锦,宫锦莫名其妙,“李公子无端端送我香做什么?”

陆心颜无意替李钰说破,耸耸肩,“我也不清楚。”

宫锦左思右想,觉得李钰可能是觉得她昨日受了惊,送她一瓶香给她压惊。

昨日被蔡元宇纠缠的事,宫锦没打算告诉任何人,怕封氏知道了,白白伤心。

事实上这几年来,每次单独遇上蔡元宇,他总是借机纠缠于她,只是没像这两次那般过份而已!

宫锦心中打定主意,以后要更加小心,绝不再同蔡元宇碰上!

晚上萧逸宸回来后,小猴子将陆心颜的邀请告诉他,“少爷,宫少夫人想在初十您沐休那天,请您吃麻辣火锅答谢您。”

辣?萧逸宸不自觉锁眉,那日那烧烤之辣确实特别,但后劲太大,连续三天吃什么都无味!

“少爷,”小猴子偷瞄他一眼,小心道:“我问宫少夫人是什么麻辣火锅,宫少夫人说,不是上次的辣,这次的辣十分温和,一般人都能吃。”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萧逸宸神情,见他眼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来,下意识就挺直后背。

萧逸宸淡淡收回眼光,“替我回了。”

那个女人会这么好心?不信!

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矜持冷漠的形象,已经悄悄被自家小厮给破坏了~

“少爷,您为什么不去?”小猴子没想过他会拒绝,“我想吃…”

上次的烧烤那么好吃,每次想到就流口水,这什么火锅肯定同样美味异常,他不要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那你自己去。”风中传来萧逸宸淡漠的声音。

小猴子气得跳脚,亏得他在小荷面前说他好话,以后他再也不说了!

哼,果然还是宫少夫人更好!

我要换主子!

小猴子望天咆哮,在心里。

第二天,小猴子失望地回了陆心颜,“少爷说多谢宫少夫人的好意,不过他初十那天有事,不能赴少夫人的约,少夫人的心意就心领了!”

做人小厮真不容易,少爷就说了四个字“替我回了”,他就要说这么一长串。

浪费口水不说,连火锅也泡汤了。

陆心颜看着小猴子忧伤的表情,笑道:“你家主子不来,你来也一样。”

小猴子眼睛一亮,“我家少爷不来,宫少夫人这宴客还会继续?”

“嗯,我打算请三皇子,公孙公子,李公子来。”陆心颜唇角勾起,眼里神采分明,“不过小猴子,我的身份不方便主动邀请他们,你愿意帮忙吗?”

“愿意愿意!”小猴子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嘴角都咧到了脑后,“保证完成任务!”

陆心颜失笑,伸手想摸摸他脑袋,小猴子下意识避开,然后尴尬一笑,悄悄将头移到她手下。

他身量同陆心颜差不多高,头略往下压,便将头顶小心地放到她手掌心下面。

陆心颜笑着摸摸他的头。

小猴子的表情瞬间呆滞。

宫少夫人的手,好温暖啊~

就像记忆中阿娘的手一样~

小猴子着迷闭上眼,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陆心颜揉了两下之下收回手,看着小猴子略可惜的神情,笑道:“去陪小荷玩会。”

“嗯嗯。”小猴子开心地离去了。

他要跟小荷说,小荷你对了,你家小姐真好!

——

初五,离舞阳侯府宴会过去五天了,葛家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心颜淡定如常,封氏和宫锦心里忐忑,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宫柔上次被陆心颜推下水出丑,又有苦难言,自是在心里巴不得葛家找陆心颜麻烦。

宫羽似乎同往常一样,对这些身外事毫不在意,然而若仔细看,能发现她偶尔看向陆心颜的眼神,充满嫉妒。

江氏可没那么好说话了,直接道:“珠珠,你不是说葛家会给你一个说法吗?这都五天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说明事实与你以为的根本相反!你打算如何解决?”

陆心颜淡淡道:“俗话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夫人急什么?”

“我怕再这么下去,等来的是侯爷在朝中得罪人被降职的消息!”江氏冷哼道:“珠珠,你莫再用什么贵人心思不可妄自揣度之言来搪塞大家!你年纪轻想法天真,不谙人心险恶,事世无常,我和娘可不是那般没有见识之人!”

“夫人说的是,先前我确实想法天真,不谙人心险恶,事世无常!多谢夫人指教。”陆心颜眉宇间绽开笑意,意有所指。

江氏胸口一堵,面上带上几分薄怒,“你休要转开话题!”

“珠珠,祖母这心里也有些慌!要不祖母修书一封给蔡老夫人,让她探探情况如何?”封氏略带两分焦急。

正在这时,红绡突然来报,“老夫人,葛太师府的葛夫人亲自上门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江氏面上冷笑,心中却一阵暗喜,“葛夫人亲自上门来问罪,珠珠,你自求多福!”

她心中认定葛夫人是葛安平派来,来替贺姨娘找麻烦的,当下不余遗力地奚落。

八六、蔡氏上门,江氏被打脸

“珠珠,快扶祖母起身,祖母亲自去迎接!”

封氏是一品夫人,又是长辈,蔡氏的夫君葛安平不过四品,按礼自是不需要封氏亲自去迎。

可人家是皇后弟媳,如今广平侯府又有得罪葛府之嫌,封氏便想着先示弱,希望对方看在自己薄面上,将侯府损失减到最少。

陆心颜扶着封氏刚走两步,蔡氏已从珠帘外进来,见封氏阵仗,哎哟一声,连忙跨步上前扶住封氏,让她坐在罗汉榻上,“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可折煞我了!”

“坐了一个时辰,有些累了,起身走动走动。”封氏呵呵一笑,仔细瞅了瞅蔡氏,“这半年多未见,阿瑛越发水灵,老身刚才老眼一花,还以为回到了当年你未出阁时。”

封氏这是在提醒蔡氏,她今日容光焕发重回宠爱,全是陆心颜的功劳。

蔡氏抿嘴一笑,“可不是,我刚刚一见老夫人,也以为回到我未出阁那会。”

封氏笑得前俯后仰,“阿瑛这嘴可是越来越会哄人了!我看子彤那丫头七分随你。”

葛子彤是蔡氏的长女,年十三,相貌性情与蔡氏有七分像,年纪轻轻已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儿。

“哎哟,老夫人,您可别提那丫头了,最近越来越不听话,还敢跟夫子顶嘴…”

两人其乐融融地暗中相互捧了又捧,又捡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聊了半会。

陆心颜暗自佩服两人真是沉得住气,你来我往说了半天就是不往正事上说。

一边的江氏见两人一直兜圈子,耐不住了,寻个空档,讨好地笑着插话道:“葛夫人贵人事忙,今日特意来拜访阿娘,可是有什么紧要事?咱们侯府有人行事不知轻重,得罪贵人而不自知,望葛夫人看在娘与蔡老夫人交好的面子上,出言指点一番。”

这行事不知轻重之人,自是指的陆心颜了。

“广平侯府历经百年,历代侯爷皆为国之栋梁,朝廷之楷模,更有老夫人这个先帝赐封太后看重的一品夫人,为京中贵妇之典范!侯府上下秩序井然,进退有度,何来行事不知轻重之说?”

蔡氏露出汗颜的神情,“宫夫人这般说,以后我可不敢上门来看望老夫人,打扰各位了。”

此言一出,除陆心颜外,众人愕然。

不是来上门找麻烦的?江氏脸上火辣辣的,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瞧我这记性!”蔡氏一拍脑袋,笑着自责道:“光顾着和老夫人叙旧,差点将正事忘了!多谢宫夫人提醒!丁嬷嬷,快将礼物送上来!”

很快,候在外面的几个下人,手捧描红镀金礼盒从外而入。

数匹光滑柔顺的云锦,一盒温润盈泽颗颗如鸽子蛋大小的的珍珠,几盒上等野参灵芝燕窝花胶,两盒光彩夺目做工精致的首饰。

那些珠宝锦缎流光溢彩,品质均是绝佳,屋子里一下子光亮起来,晃花了几人的眼。

“阿瑛,你这是何意?”封氏心里已明白蔡氏来意,装作不知情道:“阿瑛,我跟你娘手帕之交,来往均是小礼,你这突然带着大礼上门,日后我再去舞阳侯府,岂不是也要带上贵礼?”

“老夫人,您呀,可猜错了。”蔡氏笑道:“这礼,不全是给您的。”

封氏道:“不是给我也是给咱们侯府的,这太贵重了,可受不起。”

“这几盒补品,一半是给老夫人您,一半是给侯爷和夫人的;这其中一盒首饰是三小姐的,前几日在舞阳侯府,府中下人照看不周,让三小姐受了惊吓,我特意代娘送给三小姐赔不是的。”

宫柔一听自己有份,喜是将前些日子的屈辱都忘了,“谢蔡老夫人和葛夫人,柔儿不敢当。”

“这是你应得的,不必客气。”蔡氏顿了顿,“这剩下的,是给少夫人的!我家姨娘不懂事,让其丫鬟伤了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老爷知道后大怒,责备姨娘没有规矩,罚她禁足,并嘱咐我一定要带上好礼,上门来赔罪!这不,我为了准备这些礼,一时忘了提前下帖子,所以才匆忙而来!”

陆心颜眼角余光淡淡瞟了那些礼物一眼,货是新货,但并没有特别稀罕的物件,以葛家能力,备这些礼,最多一日,蔡夫人今日匆忙而来,看来是葛安平查贺姨娘家族与苗氏家族之间的勾结证据,花了些时日。

“蔡夫人实在客气了,当日珠珠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夫人代珠珠向葛大人和贺姨娘赔个不是。”陆心颜垂首盈盈行礼。

她面上神情淡然,未因收到葛家的礼物和道歉而有分毫动容,一举一动,均是大家风范,实在难得!

葛夫人心里微微可惜,她本有心与陆心颜伺机交好,因此才策划了舞阳侯府宴会。

后来不仅再次亲眼见证她神奇的妆扮能力,更知晓她能吟诗作赋,是个比京城第一才女沈雨烟更胜一筹的才女。

有才能,有品性,有样貌,懂得韬光养晦,隐藏锋芒,大气又不懦弱,如此之奇女子,可惜却被二皇子和三公主划入了黑名单。

作为二皇子和三公主的舅母,蔡氏别无选择。

可以不为敌,却再难为友!

“少夫人快快请起!当日在清岩寺,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了,不过那时没想到会遇上你,没有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前几日你在咱们侯府大放异彩,为整个宴会增色不少,阿娘和我都甚感欣慰!正好趁这个机会,略表心意!你可不能推脱了!”

听闻此言,宫羽宫柔嫉妒地看向陆心颜,能得当今皇后弟媳的喜欢,可是何等荣幸之事,为何会偏偏降临在她头上?

宫锦和江氏眉头微皱,似有不解之处,封氏眼里的光彩却黯淡不少。

“那珠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蔡老夫人,谢谢葛夫人。”陆心颜微笑行礼,心里却心知肚明。

蔡氏特意将清岩寺拿出来说,暗含着这些礼物是为了答谢她帮她妆扮,不只是封口费,更是分别费。

因为二皇子和三公主,蔡氏选择与她划清界线。

所以才在一开始与封氏拉扯半天,不直接进入主题,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事实。

江氏不知道原委,想不明白很正常,但封氏心里却是清楚的,“阿瑛得空替我谢谢你娘,待我身体再好些后,定会带着珠珠亲自上门多谢。”

葛府是葛府,舞阳侯府是舞阳侯府,只是不与之交好,并不是要绝交,特别是广平侯府和舞阳侯府之间。

“我一定带到,娘要是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蔡氏笑道:“锦儿和其他人的礼,我让人送到各人院子里去了。”

“谢葛夫人!”

蔡氏站起身,“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先告辞。”

“坐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我就不远送,让大媳妇亲自送你到前门。”

又是一番推辞后,蔡氏终于离开了。

封氏长长吁口气,面上露出疲惫神情,“珠珠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是,娘(祖母)。”

宫锦几人走后,封氏神情终于撑不住,“珠珠,前几日在舞阳侯府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

“祖母,当时三妹妹在花园里,看到菊花开得正艳,便让我作诗一首,结果不小心遇到沈家小姐,最后在三皇子玩心下大发之下,举行了一场切磋赛,恰好大皇子二皇子三公主都来了,珠珠不小心赢了。”

这事侯府众人一直没跟封氏说,因为葛家之事未解决,封氏本就心里忧心,怕说了给她增加心里负担。

如今葛家的事已经解决,封氏又问到,陆心颜便如实说了。

“这个柔儿!”封氏气恼道:“果真是姨娘生的,眼浅上不了台面!”

八七、贺姨娘的下场

虽说太子未立,局势未明,但二皇子身为嫡出,又有外祖父葛太师辅佐,明面上的胜算大大高出其他几位皇子。

广平侯府自老侯爷去世后,本就开始没落,万一哪天她走了,又不得二皇子一派之心,以后的广平侯府只怕更艰难了。

封氏气得咬牙,她苦心与蔡老夫人交好,又让陆心颜替蔡氏妆扮获得她的喜爱,就是为了让侯府在她走了后,能有个有力的靠山,结果就这样被宫柔破坏了!

“祖母,或许三妹妹并不是故意的,您别气坏了身子!”陆心颜伸手替她捶背,似随意道:“在局势未明之前,有时候静观其变,保持中立,比早早表态更有利!人心难测又善变,今日朋友他朝反目,或今日是仇敌,他朝一笑泯恩愁之事,比比皆是!只要没有把事情做绝做死,未到最后一刻,任何事都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封氏大吃一惊,用一种全然陌生愕然的眼神,看着她一直当成亲孙女的陆心颜!

从庄子上回来后那天起,她就变了,不只是样貌上,更是心性上。

封氏想不明白,但自动当成她受到打击后通了七窍,毕竟她外祖母她娘,都是那般聪慧的女子,她能差到哪去?

可刚刚这番话,哪是一从小养在闺阁的稚嫩女子所说的话?

分明是一淫浸朝堂多年、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历经风云变幻之贵人,才能有的谋略与胸怀!

封氏自愧不如,而在她有生之年所见过的贵人中,亦未曾遇到过这样云淡风轻,胸有丘壑之人!

她心中感慨万千,这样的陆心颜,到底是侯府之幸,亦或是不幸?

而广平侯府这座小庙,又能藏她到何时?

“祖母?”见封氏盯着她发呆,陆心颜伸出纤细玉手,在封氏眼前轻轻晃动,见她回过神来,微笑道:“珠珠不过随口而说,祖母您别多想。”

美若朝阳的笑颜,晃动着封氏的心弦,予儿确实配不上她,也难怪她对予儿半点不上心!

封氏叹口气,“珠珠,祖母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祖母好好休息,珠珠先告退。”

葛家贺姨娘与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因为丫鬟起争执一事,表面上以葛安平查明真相,葛夫人亲自上门道歉而告终。

京中贵人纷纷赞叹葛安平为人坦荡,行事不偏不倚,一时葛太师府的声望更上一层,连带二皇子也受到更多瞩目。

两个月后,贺姨娘之父青州同知贺青山被人举报利用职权贪赃枉法,葛太师大义灭亲,亲自主审,揪出十几位朝中重臣,朝野一片哗然,人人自危。

最后葛太师在朝堂上道:朝臣犯错,他为百官之首难辞其咎,自请有罪,请求皇上重罚!

皇上自是不许,重罚贺青山等人,贺青山当场被判流放,贺姨娘因私下贿赂而被谴回贺家,随父一起流放,最后途中染病而死。

苗氏夫君通政使司副使方忠南,亦被牵连其中,被判没收其全部家财,贬为平民,三代不得为官。

不过这都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京城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繁华一片。

某座临着水榭的阁楼之上,微风吹开阁楼上粉色轻纱,露出里面奢靡香艳的场景。

几名衣着暴露,美艳无双的盛装女子,柔弱无骨地倚在两名衣着华丽的男子身边。

其中一人生得一双妖艳桃花眼,波光潋滟,红唇绝艳,竟是比那几名美艳女子还要美上三分不止。

他身边一名桃红盛装身姿妖娆的女子,执起纤纤玉手,剥了一颗葡萄,送到男子嘴边,“公孙公子,请~”

她声音酥脆,眼如秋波,那指尖莹白如玉,比那剥了皮的葡萄更诱人。

公孙墨白眸光一暗,含笑咽下那颗葡萄,并轻佻地用舌尖舔舔女子手指尖。

女子浑身如触电,红霞绕面,比涂了胭脂还动人,声音羞涩又柔情似水,“公子讨厌,又逗人家~”

公孙墨白哈哈大笑,桃花眼里光彩动人,他暧昧眨眼,邪肆笑道:“芸儿不喜欢吗?”

白芷生日吃烧烤那天,公孙墨白送出的珠钗,便是准备送给这名叫清芸的女子。

清芸睫羽颤动,“公子做什么,芸儿都喜欢~”

“哈哈哈!”公孙墨白放肆大笑,两根手指轻佻抬起她下巴,“我最喜欢芸儿的真诚不作做。”

两人柔情蜜意,旁边一位明蓝色襦裙女子嫉妒不已,故意道:“公子,朵儿前几天得了份好东西,保您见了喜欢。”

“哦?什么好东西?”公孙墨白放开清芸,“拿出来给本公子见识见识,若真好,重赏!”

八八、好心好意专程来看笑话

不一会,一个黄衣丫鬟托着镀金圆盘而来,盘上覆着一块红绸,看其形状,底下放着的应是书籍画册之类的物品。

“朵儿,你明知本公子不学无术,最不喜欢看到的东西就是书。”公孙墨白笑容压了压,“你却让人送上书,这是何意?”

唤朵儿的女子吃吃一笑,“公子,虽是书,此书非彼书!公子看过便知其中妙处,若是不好,朵儿任凭公子处置!”

“这话可是你说的!大伙都给本公子作证!”

公孙墨白无甚兴趣地展开红绸,只见一本质地颇佳的书呈现眼前。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冰玉传”,署名:阴阳居士。

公孙墨白两根手指拈起,挑眉问:“话本子?类似刺客列传类的游侠记?”

清芸讶异道:“朵儿妹妹好本事,居然弄到了这本话本子!”

“一本话本子而已,芸儿要是喜欢,本公子买十本送你!”公孙墨白不以为然。

一直未出声的另一位华服公子道:“墨白兄这话可就夸大了!你在家修身养性几日,不知这横空出世的冰玉传,到底造成多大轰动!这冰玉传只出了三十本,出的当天已全部售馨,据说第二日书者取回原稿,道有些错处要修改,然后就一去没了下文,让人扼腕不已!”

“那本公子瞧瞧,这冰玉传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公孙墨白终于被勾起两分兴致。

他随手一翻,桃花眼立马变得呆滞如失了魂,红唇不自觉张大,面上神情似看到生平最不可思议之事!

这间屋子里的人,只有朵儿看过此话本子,见状忍不住轻笑,“公子,这里面的裴子玉,是不是有几分眼熟?”

何止是眼熟,某方面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公孙墨白夸张的笑声,惹得隔壁屋子里的人纷纷开门询问到底出了何事。

“朵儿,这冰玉传先借本公子两天!”公孙墨白酒不喝了,美人不调戏了,拿起画本子就想走。

朵儿急道:“哎呀,公子,这可不行,晚上柳大人约了朵儿,要来看这冰玉传的!您要是真借,朵儿还可以想法子拖两天,万一这一去不复返,朵儿可不好交代了。”

“若一去不复返,本公子将自己赔给你可好?”

朵儿眨眨美目,得意看了一眼清芸,娇滴滴道:“公子,这可是您说的哦!大伙都给朵儿作证!”

“本公子何时说话不算话过?”

丢下这句话后,只见红色袍角闪过,红衣主人公孙墨白已消失不见!

出了倚萃楼,公孙墨白打发随从回府,自己则直奔镇国公世子府。

此时萧逸宸刚刚策马回到府,跳下马的瞬间,只见一团红影飘过来,想也没想,深蓝袖袍翩飞,掌风急射而出。

“逸宸,是我!”公孙墨白狼狈避开,急忙大叫。

萧逸宸收回掌,皱眉道:“墨白?你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公孙墨白刚从险境脱身,立马露出猥琐的笑容,“嘿嘿,我来找你,自然是有好东西要与你分享!”

“没兴趣!”萧逸宸淡漠一甩袖,朝府内走去。

“别走别走,你要是看了之后没反应,我…我围着京城皇宫,裸奔一圈!”

小猴子白痴似地看着公孙墨白,为了让少爷看你的好东西,这么毒的毒誓也敢发,也是醉了!

就不怕少爷看了,明明有兴趣却偏装出没兴趣的样子吗?

小猴子敢发誓,这种机率九成九!

公孙公子,你自求多福!

小猴子一边替公孙墨白的智商捉急,一边暗暗看了他好几眼,心想他要是全脱了,会是什么样的?

会比少爷还健壮吗?要不要告诉小荷一起去看看?

这一想,突然觉得好刺激!

萧逸宸瞟了一眼公孙墨白,伸出一只手。

公孙墨白极力憋住笑,如奉上圣旨般,将冰玉传放到萧逸宸手中。

随着话本子被打开,萧逸宸冷漠的脸,如冰山遇到地震,瞬间裂出无数条缝,露出黑漆漆的地底,狂风闪电大作,眼看就要暴雨倾盆。

“哈哈哈!”公孙墨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先前在萧逸宸这里吃的无数闷亏,感觉一下子全部赚回来了,还有找头,“逸宸,没想到你真有这种嗜好!”

萧逸宸看着那冰玉传插画图上某个男子的样子,生平第一次生出,倘若原著者在他眼前,他定会立马拔剑砍下对方的脑袋,绝不留情!

“哈哈哈,”公孙墨白一阵狂笑后,终于揉着发痛的肚子停下来,“这著者真神奇,能将这裴子玉的样貌描写到与你一丝不像,偏偏这气质、这爱好、这身型,还有腹上那块红色胎记,居然能够画得一模一样!

只要看了这图,没人不会猜到,这裴子玉就是你萧逸宸本人!啧啧,逸宸啊,瞧你那的姿势与表情,我身为男子,看了都忍不住想动心思!原本坊间传闻,说什么你只爱武妆不爱红妆,我是不信的,可现在证据确凿,我不得不信!”

“哪来的?”萧逸宸咬牙切齿问,面沉如锅底,声音冷飕飕的,比寒冬腊月的刀子还冷。

“我从倚萃楼朵儿手中拿到的,具体不清楚,你自个去查吧!”公孙墨白手一伸,“好了,分享完了,还我!”

萧逸宸冷哼一声,将话本子往怀中一塞,径直朝府里走去。

“喂喂喂,我只说与你分享,没说送与你!我可答应了朵儿,一定要还给她的,否则我就将自己抵押给她!想我公孙墨白这么金贵的人,怎么能将自己抵押给人?”

公孙墨白桃花眼一闪,促狭道:“要不这样,你要是喜欢非要留下,我去跟朵儿说,就说萧世子愿意用自己换这本冰玉传,如何?”

不等萧逸宸出声,又道:“我实在是太聪明了!刚刚这提议你若应下来,便可直接破了这书上的谣传,逸宸,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萧逸宸边往里面走边冷冷道:“你若不给我,我马上拿着这冰玉传,去见云阳大长公主和你母亲,告诉她们,这里面的韩冰就是你!”

公孙墨白目瞪口呆,“萧逸宸,我好心好意专程来告诉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回答他的,是镇国公世子府朱门关上的声音,以及萧逸宸飘在空中的声音,“是好心好意专程来告诉我,还是好心好意专程来看我笑话,你心知肚明!”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公孙墨白气得恨不得飞进去,将萧逸宸踩在脚下猛踹,以消他心头之恨!

可是,无论是武力值还是智商值,他都被全面碾压,能怎么办?

原本以为一次性报了所有仇的公孙墨白,旧仇刚消,新仇又起!气死了!

他抬起腿,朝着朱门虚虚踢了两脚,呸了一声后,恨恨离开了世子府。

比起这仇恨,他现在更头痛的,是怎样不履行誓约,又能向朵儿交待!

秦园里,那本被萧逸宸捏在手中的冰玉传,差点被他释放出的无形怒火,烧成灰烬。

长这么大,萧逸宸从未如此愤怒抓狂过!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话说一名叫倩倩的小姐,指腹为婚嫁给一名叫裴子玉的公子。新婚夜,两人照书折腾半宿,都未能如愿圆房,原因是裴子玉某处太小,最多一寸左右。因为没有落红,倩倩被婆家嫌弃,因为面皮薄不敢说裴子玉不是,但心里却恨上了裴子玉。

两年过去,倩倩一直没有圆房,因而没有怀上孩子,婆家越发嫌弃。倩倩心里郁闷之下,听从奶娘之言,找了名叫韩冰的男子做"qing ren",在享受鱼水之欢的同时,倩倩与韩冰慢慢有了真情。

某日两人偷情时,被裴子玉发现,韩冰打晕裴子玉,那时倩倩已完全爱上韩冰,便想让韩冰杀了裴子玉,好与她双宿双栖。韩冰正要动手时,发觉裴子玉样貌清秀俊美,弯弯睫毛比他所见之女子睫毛更长更翘,如上扇子似的,鼻梁高挺,薄唇红润。韩冰忍不住动了别的心思…

八九、誓要找出岩洞里的女人!

裴子玉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辱,大怒之下破口大骂,而后被韩冰一再侮辱,又时时被他甜言密语哄骗,时间一长,裴子玉居然慢慢也爱上了这种,嗯,变~态的行为。

最后韩冰与裴子玉结成异姓兄弟,韩冰光明正大地住进裴家,一女两男共同生活在一起,过得十分幸福。倩倩总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姓裴,一个过继给了韩冰。

故事的最后,著者告诫未婚小姐们,成婚前不要怕羞,最好问问尺寸大小,否则若嫁了如裴子玉的男子,则会痛苦一辈子!同时告诫未婚公子们,如果天生生了如裴子玉般的尺寸,干脆别成婚,出家做和尚算了,别害人害己!

那话本子中插图逼真香艳,特别是服装造型,闻所未闻,不露一点,光靠姿势表情,便引人无数遐想!

三人样貌均寥寥几笔,画得并不分明,但其气质神态却生动跃然纸上。

而那名叫裴子玉的,除了五官外,身型气度胎记,均与他萧逸宸一模一样!

当然,某处的尺寸,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这世上知道他腹部有胎记的,除了镇国公府几人,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公孙墨白三皇子武昇外,连李钰都不知道!

到底是何人、从何处得知此事?

萧逸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的思绪,很快一阵涌动,如平静海面上吹起疾风般,突然就想到了被压在记忆深处里大半月前的事情。

岩洞!

当时他上身"chi luo"坐在水中,因为中毒双眼看不见,但能隐约感觉岩洞里有光,那个女人从远处靠近时,必然看见了他腹上的胎记。

想到此,胎记处突然一阵炙热,萧逸宸琉璃双眸里迅速点着两串燃烧的小火苗,“来人!全力彻查两月前本世子受伤之事!”

他咬紧后槽牙,“特别是在岩洞里疗伤时,经过附近的…女人!”

当日之后,他曾派人查过,却未果。

耿耿于怀之际,因为事务繁多,也因为某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让他暂且放在了脑后。

如今这本冰玉传,再次勾起他心底噬血的。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多胆大包天放荡不羁的女人!摸遍他全身不说,如今居然还敢这般戏弄他!

萧逸宸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出几日,这京城里所有人的眼光,都将盯在他腰腹以下!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都将围绕着他腰腹以下展开讨论!

只要一想到那些探究猜测、不怀好意的眼神,萧逸宸胸口就像揣了无数把火把,烧得他整个人快要爆炸!

他咬牙切齿地对天发誓:若被他找到那女人,必定将今日之辱,千百倍奉还!

石榴院里,躺在折叠椅上无聊数星星的陆心颜,突然连打两个喷嚏。

“人家说一想二骂三感冒,这么底是谁在骂我?”陆心颜小声嘀咕。

“现在晚上天气转凉,小姐怕是穿得有些单薄了,我去替你拿件衣裳!”白芷道。

“麻烦你了,白芷。”

幽深夜空,浩瀚无垠,满天星辰如万家灯火,一闪一闪,看得人心情都好了几分。

夜风习习,吹得身上衣裙飘飘,将白日里心中烦躁吹走了大半。

树叶沙沙作响,偶有虫鸣打破寂静,陆心颜面带薄笑,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不知不觉睡意袭来。

她缓缓阖上眼,突然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白芷不是说替她拿衣裳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出了什么事吗?

陆心颜猛的从折叠椅上跳起,火烧屁股似地跑到自己房间。

果然。

不出她所料。

她昨晚拿出来欣赏忘记收好的冰玉传手稿,此刻正被人拿在手中。

…看得津津有味!

不只白芷…

还有青桐。

陆心颜忍不住抚额。

梳云掠月出身不同,面对她们,她没觉得尴尬。

但白芷青桐两个良家女子,她心里多少生出两分教坏小孩的惭愧感。

“青桐,白芷,那个…”陆心颜咳嗽两声,想解释。

青桐听到响动,抬起头,没等陆心颜说完,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和语气问道:“小姐,真有人,只有一寸长?”

噗!

白芷一本正经回道:“话本子里的话,总是夸张的,那是婴儿的尺寸。”

青桐受教地点点头,继续不耻下问,“这裴子玉据说也曾习过武,怎会被没有习过武的韩冰,一强再强?”

白芷如同老师一般解答,“这叫欲擒故纵,欲迎还拒!”

陆心颜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哇,这个姿势,厉害!”青桐尖叫着竖起大拇指,“我自幼习武,自认筋骨柔软,可这么难的动作,我自认做不到!白芷,你瞧!”

白芷凑过去,看后点点头:“这个确实有点超出人体极限,不过人的潜能无限,特殊情况之下可被激发。”

“我突然发觉这裴子玉与韩冰,跟我大师兄二师兄气质相像,不知他俩…”青桐突然露出无限猥琐的神情,“我想我有必要送一本冰玉传给他俩,我离开师门这几年,可从未给他们捎过任何礼物。对了,大师兄生辰好像快到了,不如就拿这当贺礼好了!”

青桐越说越兴奋,双眼冒着一种名叫“腐”的光芒。

陆心颜目瞪口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青桐!

白芷若有所思,“我爹送我出来,一为报恩,二为避祸,离开的时候,几个师弟师妹还是团子样,这本书里各种身体之极限,定能开阔他们眼界,于他们学习医术大有裨益,我也要送几本。”

陆心颜:卧槽,能将这等腐事,提升到开阔眼界的高度,白芷姑娘,小女佩服!

两个刷新她底线的丫鬟,两对发光的腐眼,此时齐齐望向她。

青桐:“小姐,我要两本!”

白芷:“小姐,我最少要两本!”

青桐:“小姐,还有续本吗?”

白芷:“小姐,如果出续,我可以从从医的角度,提供一些新的姿势。”

陆心颜被口水呛到:…

青桐有些不满道:“小姐,原来你之前与梳云掠月躲在屋子里好几天,就是写这玩意!其实若论摆姿势,以我习武之人的柔软性,比之她们不遑多让!”

白芷接口道:“若是有我在,在姿势上指点一二,可大大提升其观赏性。”

陆心颜:呵呵,果然这世间腐女,无处不在!不论古今!

青桐一脸的求知欲,“对了,小姐,这冰玉传中,裴子玉一看就是以萧世子为原型,那这韩冰,又是以何人为原型?”

“我也好想知道。”白芷道:“小姐身边出现的男子中,没有一人气质与之符合,粗犷豪迈,野性不羁,充满着什么小姐说过的荷尔蒙气息…”

什么叫我身边出现的男子,说得好像她多水性扬花似的!陆心颜翻个白眼!

“这个…我随便想的。”总不能说,在后世这种男子形象,小说中比比皆是,不论男女还是…男~男。

“小姐想象力好丰富!”绝对是敬佩的语气,而没有丝毫酸味!

青桐旧话重提,不达目的不罢休,“什么时候出续本?”

白芷一脸同问的神情。

突然好想像这两个丫鬟赶出去!

“嗯,看心情。”陆心颜磨磨牙,“时候不早了,你们是不是该歇息去了?”

“小姐想休息了吗?那小姐先休息。”

青桐白芷收好手稿,自然地拿在手中,“青桐姐姐,来我屋里一起看。”

“好。”

“我们先下去了。”两人行完礼,很是优雅地齐齐走出陆心颜的房间。

陆心颜望着那手稿:…那是我的!

第二天一早,青桐顶着熊猫眼从白芷房里出来,小荷见到,甚觉莫名奇妙,“青桐姐姐,你昨晚睡在白芷姐姐房里吗?为什么不回你房里睡?”

青桐嘿嘿一笑,猥琐地捏把小荷的脸,“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你要是不懂,可以去问你家小姐!”

小荷摸着被捏红的脸,眨眨眼,我家小姐不是你家小姐吗?

接下来两天,陆心颜快被三个丫鬟给烦死了。

小荷不停追问,青桐每天晚上在白芷房间干嘛。

青桐见空便给她讲小时候学习武艺时,几个师兄的趣事糗事、性情,包括身体特征,想让她当作下本素材使用。

白芷动不动给她讲一些人体常识及共极限,美名其曰增长见识。

忍无可忍之下,陆心颜怒道:“再罗嗦,将你们一个两个都嫁了!”

青桐双眼冒光:“若是小姐能帮我找到像韩冰那样的,我二话不说,立马嫁!”

你丫胃口不小!若这世上有这样的,老娘先收了,还轮得到你!?

白芷盈盈浅笑,“我倒是觉得裴子玉脾性样貌不错,不过外在像就好了,尺寸可不能像!”

陆心颜呵呵两声,俏脸一沉,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吼,“你丫的,都给我…滚!”

前来告之陆心颜,武昇、公孙墨白、李钰三人,初十将会准时赴约的小猴子,听到那声怒吼,吓得差点跳起。

——

初八下午,广平侯府请来一位王姓大夫,据说是妇科圣手。

一来便被人带去蔷薇院,江氏安置冰巧的院子。

“小姐,夫人身边的绿竹来了,说夫人请了位王大夫,擅妇科,请府中小姐们一起去让其把把脉。”

青桐走入院中,对躺在太阳伞下休息的陆心颜道。

青丝飞舞,裙角轻扬,折叠椅上垂眸的美人儿,美如一幅画。

“今儿个初八,离冰巧勾引侯爷已经过去四十天,看来这位王大夫是替冰巧把脉来的。”陆心颜伸个懒腰,慵懒起身,“青桐,让田叔带阿贵过来等着,让白芷带上清心丸和银针,随我一起去蔷薇院。”

这天总算来了,以后可以暂时过段清静日子了!

蔷薇院里,不只宫锦宫羽宫柔在,连封氏也被请过来了。

陆心颜倒没觉得意外,封氏若不再,江氏的戏,唱给谁看?

“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这位姨娘有喜了,贵府又要添丁了。”白发白眉的王大夫满脸喜气,“虽然月份小,但以老夫的经验,肯定是有喜!”

“真的?”封氏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整个广平侯府,最小的宫倩也九岁了,而广平侯这支,宫羽宫柔都已经十五了,这可是多少年没听到的好消息!

“老夫敢打包票!”王大夫摸摸胡须,笑呵呵道:“绝对是喜脉!”

“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封氏激动得站起身,双手合十,口中念个不停。

看着府中人丁不旺,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封氏,心中不是没有后悔过。

她本来是不想将自己受过的痛,让儿媳妇江氏重受一遍,所以支持江氏严格把控宫轩的后院。

可是看到别人家儿孙绕膝,自家这广平侯府冷冷清清,到了这老年,终是有了丝悔意。

孙嬷嬷很有眼色地递上一个红包。

王大夫捏着那沉甸甸的红包,笑得满脸褶子,“谢老夫人赏!”

江氏唇边快速闪过一抹冷笑:让你们再高兴会,现在有多高兴,等会就会有多心痛!

九十、当面真相

宫羽宫柔有些嫉妒,又有点不以为然。

反正最多一两年她们就要出嫁了,这腹中婴儿不管是男是女,跟她们都没多大关系。

宫锦心情颇有些复杂,但还是替封氏高兴,“恭喜阿娘,又要抱孙了。”

封氏见众人神情,知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了,笑容略略收敛,意味深长道:“阿娘最想抱的是外孙,还有曾孙。”

宫锦紧紧抿上嘴,唇边带着一抹倔强,陆心颜嘴角含笑,似未听到,又似听到了,却根本不在意。

封氏心里的欢喜,便不禁淡了许多。

“王大夫难得来一趟,就麻烦您替府中女眷都把把脉。”江氏开口道。

女人的身体好坏,影响以后的孕育能力,而一个女人能否生出足够多的健康婴儿,是她以后立足后院的资本。

江氏的提议合情合理,深得封氏的心。

封氏忙道:“有劳王大夫!”

“老夫人夫人客气,在下份内之事!”

宫锦宫羽宫柔三人轮流上前,王大夫已近花甲,论年龄可以是祖父辈了,当下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就伸出手把上了。

“四姑娘和两位小姐身体都不错,只是有些女儿家的小毛病,略有些偏寒,在下依据三位不同情况,各开一副温补的方子,以后每月特殊日子过后,连续吃上三天便可!这是在下家中祖传下来的方子,每月按量服用,保证面色红润,青春永驻,延年益寿!”

封氏听了比听到自己能多活几年还开心,喜不自禁道:“好好!还有珠珠,快让王大夫瞧瞧。”

陆心颜依言上前,王大夫两指轻轻搭上后,老脸上堆满的笑慢慢散了些,眉间一丝困惑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少夫人现在身体很好,平日里正常调养即可。”

上次落水后,白芷替陆心颜把脉,曾道她的身体,在出生的时候受过重创,得万幸存活,后精心调养数年,现在已与常人无异,一般大夫根本看不出。

这位王大夫能窥其端倪,足见并非浪得虚名之人,看来等会倒是可以省不少事!

陆心颜微笑致谢,“谢谢王大夫!”

王大夫拱手,“时候不早,在下先告退了。”

“阿莹,先准备好礼物送王大夫,在准备好香烛,我要去小祠堂给祖宗们上柱香,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对了,还有侯爷,侯爷回来了吗?快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随我一起去上香!还有冰巧,这身份也该变一变了,还有前些日子葛夫人送来的补品,全部拿来给冰巧…”

封氏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还有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刚刚才想着,马上就忘了!…”

江氏不紧不慢地打断,“娘,您先别急!王大夫,请稍等片刻,侯爷就快回来了,十四年前当时侯爷受伤,还是您替他瞧的,后来您有事离开京城,一去数年,难得碰巧请到您,您就替侯爷再把把脉!”

王大夫似想到什么,和气的笑脸突然变得异常,额头甚至不自觉冒出细小的汗珠,“夫人,这…”

“王大夫不必担心,到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江氏淡然安抚。

她用宫羽几人拖着王大夫,就是为了等宫轩回来,岂会让他轻易离开。

正说着,周嬷嬷领着下朝回来的宫轩来了。

一番行礼后,宫轩偷瞟一眼躺在床上含羞带怯的冰巧,有几分不自在道:“娘,夫人,都聚在这所为何事?”

封氏笑眯眯道:“轩儿,恭喜你了!你要当爹,阿娘要当祖母了!”

“什么?”宫轩有点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来努力耕耘,都没能制造多一男半女,跟冰巧就那么一次,就成功了?

看来他宝刀未老啊!

宫轩欣喜异常,想起那晚偷情的刺激与,忍不住身体一热,忙咳嗽一声掩饰,“娘,您没骗儿子吧?”

“娘何时骗过你,不信你问问你媳妇,还有…王大夫…”封氏兴奋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此时终于发现,江氏嘴角浮起的那抹笑,异常刺眼,而王大夫的表情,则非常不自然!

“王大夫,可是那腹中胎儿有何不妥?”封氏心头隐隐不安,直接问道。

“老夫人多虑了,胎儿很健康。”王大夫忙道。

封氏的心落回一半到肚子里,“那王大夫为何…”

王大夫伸手擦去额头的汗,“老夫人,请容许在下先替侯爷把把脉。”

封氏心一紧,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轩儿,让王大夫替你瞧瞧。”

刚说完,一碗茶递到封氏面前,她这才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伸手接过勉强一笑,“珠珠,谢谢。”

宫轩不明所以,以为只是例行把脉,没有多想伸出手。

王大夫谨慎地伸出两指搭上去,垂眸数息,久久不语。

宫轩突然有点紧张,“王大夫,可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不不不,侯爷身体无大碍,只是…”王大夫摸摸额头的汗,看向江氏,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江氏唇边浮起一抹快意,“王大夫,我刚刚已经说了,有什么说什么。”

“王大夫,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宫轩心急道。

王大夫咽咽口水,艰难出声,“侯爷可曾记得十四年前,有次外出狩猎受伤一事?”

当然记得了!就是那次之后,宫轩再也不敢骑马了,不过这王大夫怎会知晓?

“啊!我想起来了!”宫轩突然提高音量,“原来你就是当年我从马上摔下来后替我看病的大夫,我说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侯爷好记性,正是在下!”王大夫呵呵两声,“不知侯爷可曾记得受伤的部位?”

宫轩不自在咳嗽两声,那么尴尬的地方他怎会不记得?当时还以为就此废了,吓得他肝胆俱裂,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当着自己老娘妹妹、儿媳和女儿的面,宫轩只能含糊道:“自那之后,我便不再骑马,所以记忆犹新。”

王大夫道:“当时侯爷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后问在下的第一句话,想必也记得一清二楚了。”

宫轩不知他旧事重提到底是何意,莫非隔了这么多年,觉得当初的赏银收少了,所以故意当着他府中女眷的面,说出当年那件尴尬的事,好讨多点赏银?

当下有些不高兴道:“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王大夫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王大夫知宫轩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辩解,深吸口气道:“侯爷,当年之事,夫人曾苦苦哀求在下守口如瓶,所以在下,并未对您说实话!”

“你这话什么意思?”宫轩不解道:“你隐瞒了什么没有告诉我?”

“当年事故之后,侯爷以无…”

“慢着!”王大夫正要说出真相时,江氏突然出声打断,对着宫锦微笑请求,“四妹妹,麻烦带着羽儿柔儿先行离开。”

宫锦几人被吊起胃口,正听得兴起,哪知江氏突然让她们离开,都露出不快的神情。

不过宫锦岁数大些,立马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是不方便她们知道的事情,于是站起身道:“羽儿柔儿,去四姑院子里坐坐,陪四姑聊聊天。”

宫羽宫柔只好不情愿地跟着宫锦走了。

刚到宫锦的扶桑院,宫柔敏感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深吸口气,露出欢喜天真的神情,“四姑,你这屋里用的什么香?好好闻,哪里买的?”

“是将军府李公子送的。”宫锦觉得李钰送香之事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直言道。

宫柔心里咯噔一下,李钰虽有送香与人的习惯,但主动送出的多数是姻亲家的表姐妹们,其他小姐若想要,都是主动出声讨,何曾主动送过外人?

她装作不经意问道:“四姑何时向李公子讨的?早知道我就让四姑帮我要多一瓶百花香。”

宫锦道:“香是李公子托人送来的,还有大半瓶,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用。”

宫柔的心思,自从清岩寺一事后,府中众人都心知肚明。

宫锦对两人不看好也不反对,毕竟身份差距摆在那,将军府的实际情况也摆在那,所以当初收到香时,她没想过要送给宫柔,不过如今宫柔主动提及,她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谢四姑!”宫柔面上笑意盈盈,垂下的手指却不自觉收拢。

她没有问为何李钰会送香给宫锦,因为以她女人的直觉,她知道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九一、奸夫是谁?

毕竟那日在清岩寺,听说李钰亲自抱着宫锦准备出去找大夫!

就不知李钰的心思,是之前就有,还是之后才生出的!

这些日子以来,宫柔没有一刻不后悔,那日行事过于冲动。

若是等李钰到了,她再喝下茶,直接在他面前昏过去,今时今日,只怕她已是李钰未婚妻,而姨娘也不会被送走!

如今可能因为她一时的失误,而将李钰推向别人怀抱,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她一定要想办法,将李钰夺回来!宫柔心中暗下决心。

看着宫锦几人离开后,江氏道:“王大夫,现在可以说了。”

“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王大夫道:“当日侯爷受伤伤到要害,虽未影响其功能,但却无法再令…女子受孕!”

“什么?”封氏宫轩齐齐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如果我…我无法令女子怀孕,那冰巧腹中孩儿…”宫轩大声说着,同时看向床上的冰巧。

却见本来满面红晕的冰巧,此时已苍白如纸,宫轩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

收回眼光,双眼圆瞪,用恨不得吃了王大夫的神情咬牙道:“给我说一点一点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侯爷,”王大夫行医数十年,见过各种病患在确诊重大病情时的模样,早就处变不惊,他镇定自若道:“在下所言字字属实,当年在下曾如实向夫人道出,夫人震惊之余,怕侯爷知晓后痛不欲生一蹶不振,恳请在下保守秘密,在下同意了!侯爷若不信,可以问问夫人。”

封氏两眼一黑,倒在椅上,白芷眼疾手快地塞了一颗清心丸到封氏口中。

封氏神智很快清醒,越清醒,心里的痛越清晰,痛到封氏恨不得昏过去更好!

宫轩下意识看向江氏,江氏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缓缓点头打破了宫轩最后的念想,“老爷可记得,那时我还请了另外两名德高望重的大夫,来替您复查,得出的结论与王大夫所言一模一样,妾身怕老爷看不开,便将此事死死瞒了下来。”

看着痛苦不已的封氏与节节倒退的不敢置信的宫轩,江氏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你们想用冰巧来恶心我,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最后谁恶心谁!先给你们巨大的希望,再当面狠狠打碎它!这种从高处跌落的滋味如何?一定不好受吧!

哈哈哈哈!江氏心里无声大笑,想跟我江敏斗,不自量力!

江氏冷冷看着几人,眼里露出胜利者报复成功的疯狂亮光,却在撞上陆心颜似笑非笑的眼神时,猛的一怔。

不过刹那,江氏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以高傲的姿势,先转开了眼。

这么久以前的事情,还怕你个小蹄子翻出什么花样不成?

宫轩一直退到桌边,被桌腿一绊身影一晃,双手往后撑在桌上,才堪堪站稳。

他今年才三十有六,正是大好年华,却被突然告知从此以后,不,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

即使性情软弱如他,这一刺激之下,双眼染上猩红,犹如寻人复仇的厉鬼!

宫轩的眼神,愤怒射向冰巧,若不是她处心积虑勾引他,他何以会落到如此田地?

他一声怒吼,刺得人耳膜阵阵发痛,“说!奸夫是谁?”

冰巧早已跪在床上瑟瑟发抖,如今宫轩一吼之下,更是吓得差点跌下床,她痛哭流涕,“侯爷,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一直呆在这蔷薇院,一步也没离开过啊!”

“你个贱人,还敢狡辩?”宫轩血红的双眼,恨不能化作利爪,将冰巧撕成一片一片。

得知不是完整的男人,又被戴了绿帽子,宫轩几近癫狂,“来人!马上将这个贱婢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活活打死!”

屋子里剩下的人不多,一时无人行动,江氏淡淡道了句,“周嬷嬷,没听到老爷吩咐吗?”

“是!”周嬷嬷刚要出门口,突然一个身影扑进来抱住她双腿,不让她离开,“不!夫人,您答应过小的,放冰巧和小的离开的,您不能言而无信!”

听到声音,江氏和周嬷嬷同时大惊失色,周管事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日阿贵陷害自己与陆心颜有染,被打三十大板后扔出侯府,被早有准备的田叔将人藏了起来。

周管事奉命去取阿贵的命,结果只看到满地污血,巡着污血一直追到林中,寻了几日没看到尸体,倒是看到一骨头,便以为阿贵被野兽啃了,遂回复江氏阿贵已死!

周嬷嬷率先反应过来,抬脚使劲想踢开抱住她腿的男子,大声呵斥,“放肆!你是何人?混进我侯府有何目的?来人,将这贼人拉下去好好拷问!”

“周嬷嬷,小的阿贵啊!”阿贵连忙表明身份。

周嬷嬷冷笑道:“什么阿贵阿贱!少冒充熟人,我不认识你!识相的你就束手就擒,老实交代是何人指使你偷溜进侯府,有何目的,否则别怪我侯府对你不客气!”

“哟,周嬷嬷这威严不小啊!”陆心颜唇边绽开一抹浅笑,如微风拂过水面,却掀起巨大涟漪。

周嬷嬷在陆心颜手下吃过几次亏,见她出声,如芒在背,不自觉挺直腰杆,“奴婢是夫人身边的嬷嬷,管着后院大小奴仆,若是畏畏缩缩,被某些个没大没小的下贱胚子欺上头,丢的不只是夫人的脸,传出去更是丢了整个广平侯府的脸!”

这没大没小的下贱胚子,想来是在暗讽她陆心颜对江氏的态度吧。

陆心颜眉间闪过凌厉,随即笑眯眯道:“周嬷嬷说的有道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认清身份很重要!”

她话里的意思是说,这么多主子在场,轮得到她一个老奴婢指手划脚,如何处置阿贵?

周嬷嬷面色一变,转身面向宫轩,正要开口,一道懒洋洋的音调抢在她前头,“阿贵,你刚刚说,夫人同意放你和冰巧离开,是什么意思?”

江氏和周嬷嬷同时想阻止,阿贵已机警的先开了口,因为他刚刚已经被周嬷嬷吓坏了,知道若此时不开口,只怕没有机会了,“回少夫人的话,夫人曾答应过小的,若小的承认与少夫人有染,事成之后,夫人便放小的与冰巧离开!”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那日诬陷珠珠的人!”江氏猛地站起身,指着阿贵厉声道:“怎么?诬陷珠珠不成,现在想来诬陷我了?简直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来人…”

陆心颜悠悠打断,“夫人,您急什么?阿贵所说之事与珠珠有关,珠珠想知道个清楚明白。”

“不过一派胡言,有什么好听的?”江氏冷哼道。

陆心颜微笑道:“是不是一派胡言,得听过了才知道!珠珠断不会如夫人那般,当日问也不问,就直接认定珠珠与人有染!”

江氏被堵得气急,正欲开口,只听封氏冷冷道:“阿贵,将所有事情源源本本说一遍,老身可以酌情宽大处理,若有隐瞒,严惩不贷!”

话到最后,带着两分尖利,一品夫人的威严,在这一刻尽数展露,江氏气势顿消,噤若寒蝉。

阿贵知道这是他和冰巧最后的活命机会,忍着害怕道:“冰巧和侯爷的事情被夫人发现后,冰巧为了活命,谎称腹中可能有了侯爷的骨肉,让夫人有所顾忌暂且留下了她的命。冰巧知道要想真的活下来,必须将有孕这件事做到实,便暗中找小的帮忙。

小的本是冰巧的远房表哥,一直暗中爱慕她,知道此事后,一边替自己心痛,一边替冰巧难过,便答应了下来,每晚来这蔷薇院与她想会。

如此大约十来天后,某日小的与冰巧私会完准备离开侯府的时候,被夫人的人抓住了,夫人说按侯府规矩,小人和冰巧偷情必要被活活打死,不过如果小的愿意听从夫人的吩咐,帮她做两件事,事成之后,夫人便放小的和冰巧离开。”

封氏面若冰霜,“哪两件事?如实招来!”

“一是弄断府里小祠堂的横梁,借侯府请人修葺之际,偷偷混进来,二是熟背少夫人的资料,承认小的与少夫人有染!”

“你休得胡说!”江氏厉色道:“你可有证据?若没有证据,便是诬陷二品侯夫人,下场必死无疑!”

阿贵缩了缩,没有退却,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上次诬陷陆心颜不成,被打了三十大板,当晚田叔将他藏起,让他亲眼看到有人摸进他屋子想置他于死地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陆心颜问:“阿贵,你可知若当时我被你诬陷成功,你便是死路一条?”

阿贵低着头,“小的知道,但倘若能用小的命换冰巧一命,小的愿意。”

听到此的冰巧失声痛哭,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反悔。

封氏双眼如利刃一般射过来,江氏一凛,“娘,这个阿贵根本没有真凭实据,您不能信他一面之词!”

又看了宫轩一眼,幽幽道:“老爷,你可得为妾身说句公道话…”

他身体的秘密,江氏瞒了他十几年,宫轩虽气,却也知江氏是为了他好,而他一直在心里念着的冰巧,却公然给他戴了绿帽子,这让他更加愤怒!

两相比较之下,宫轩自然更愿意相信江氏,“娘,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夫人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珠珠是他她的儿媳妇,哪有逼着自己儿媳妇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的婆婆?这事传出去,不光珠珠没脸,咱们广平侯府和予儿,更加没脸立足!”

想不到宫轩倒是天真的很,倘若真发生这么大的丑事,府中谁不是先想办法瞒下来?谁敢往外传?嫌命长了吗?

陆心颜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不显,笑着对封氏道:“祖母,侯爷和夫人说的有理,没凭没据的,不能随便诬陷谁!”

“珠珠你…”原本因为宫轩一席话面色沉下来的封氏,闻言面上多了两分惊讶。

她没想到陆心颜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同她一样没料到的,是江氏。

但江氏没那么天真,她与陆心颜之间早就只剩一点面子情了,如今这难得的机会,她不信陆心颜会放过她。

所以江氏听到陆心颜的话,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戒备起来,暗中警惕她会用什么事来攻击她!

“祖母,”陆心颜亲热地蹲在封氏脚边,仰着灿烂的小脸,“珠珠觉得吧,其他的事都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侯爷的病还有没有医治的可能!所以珠珠想,让白芷替侯爷把把脉,白芷的医术别人不知,您是知道的…”

“不可以!”

九二、揭晓真相

江氏听到陆心颜的请求后,慢慢一思索,忽然面色大变,尖声阻止。

所有人眼光带着疑惑落在她身上。

江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道:“男女有别,白芷虽有些医术,但终是未出嫁的女儿身,此举怕于她名节有损…”

陆心颜忍不住莞尔,“夫人,医者眼中无男女,何况刚刚王大夫才为二妹妹三妹妹把过脉,若按夫人的思路,这两位妹妹的名节…”

事关女儿名声,江氏厉声道:“你胡说什么?王大夫的年龄,可以做羽儿柔儿的祖父了!”

陆心颜淡淡反击,“侯爷的年龄,也可以做白芷的父亲了。”

“不过差十…”江氏本想说差十几岁而已,老爷大冰巧同样十几,还不是一样爬上她的床?

不管什么年龄段的男人,哪个找小妾不是找十五六的?

可同样的,京中不少五六十的为老不尊者,找自己孙女辈的作小妾!

这种话题怎么扯,最后吃亏的都是自己的羽儿!

江氏恨恨闭上嘴。

陆心颜向白芷使个眼色,白芷走到宫轩面前,“侯爷,请让白芷给您瞧瞧。”

宫轩不由自主伸出手。

他记得这个丫头上次遇到他时,见他气色不好,曾主动替他把过脉!

莫非她当时已察觉不妥,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准备医治他的方法吗?

宫轩心中突然升起一线希望。

白芷上次已确定宫轩的问题所在,这次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她很快收回手,沉思几息后道:“侯爷的身体,确实如王大夫所言,已失去了生育能力。”

封氏和宫轩的心,再次一沉。

“不过…”

“不过什么?可是有救治的法子?”宫轩迫不及待抢问。

白芷道:“回侯爷,奴婢想说的是导致侯爷失去能力的原因。”

“原因?”封氏敏锐道:“你的意思是说,侯爷的病,可能不是那次受伤所致?”

白芷道:“回老夫人,是的!”

“那是什么原因?”封氏追问。

白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王大夫,“王大夫,如果长期服用地龙、益母草、蛇床子,将会有什么后果?”

王大夫略一思索,大吃一惊,“白芷姑娘的意思是?”

“没错,这三味药均对男子生育能力有影响,偶尔或少量服用无碍,但若长达两年左右,便能让男子失去生育能力。”白芷道:“以白芷浅见,侯爷的脉象更倾向于是药物所致,而不是受伤所致。”

原来是有人处心积虑想害她孩儿?到底是谁?封氏气急攻心,“王大夫,白芷所言是否属实?”

王大夫只觉一阵冷风从脖子后面吹过。

当初他不是没怀疑过,可侯府人丁单薄,宫轩后院仅有一妻一妾,嫡妻江氏对侯爷的紧张和爱慕他看得一清二楚,加上他并无十足把握,为免说出来落个医术不精或卷入后院纷争,王大夫选择了将心中疑惑放一边,说了他自己更有把握的答案。

现在有人却肯定地说出他曾经的疑虑,王大夫知道没法隐瞒了,实话实说道:“回老夫人,有这种可能性!”

有这种…可能性?封氏浊气攻心,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息急促,两眼翻白,竟是要晕过去了。

白芷飞快取出银针,连刺几处要穴,封氏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呼吸渐顺。

“是谁?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毒害我儿?”封氏刚缓过来,便嘶哑着嗓子逼问,可见她心中有多恨!

她的身体这么快垮下,与侯府没落人丁不旺而自责不无关系。

如今得知自宫柔出世后,府中再无添丁的好消息,原来不是她支持江氏不准宫轩纳妾造成,而是因为有人暗下毒手,让宫轩没了生育能力所致!

封氏这一刻,面色铁青,暗起杀心!

“王大夫,刚刚白芷所说,这些药要连服两年以上才有效,正常一个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连服两年而不自知?”

陆心颜的话好似在问王大夫,实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过在说出推测而已!

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连服两年药,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之外,还能有谁?

几道愤怒的眼神,像刀一样扎在江氏身上。

江氏声嘶力竭地吼道:“陆心颜,你别含血喷人!我为什么要害老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若你今日不能给个让我满意的说法,我拼着这条命,也要将你休出侯府!”

有一种心虚,叫做越心虚是时越大声越愤怒,江氏此时便是如此!

她的色厉内荏,没让封氏与宫轩收回半分怀疑,反而越发肯定。

“夫人,让我猜猜看。”陆心颜笑盈盈道:“当年你刚怀上宫羽时,正值江夫人去世,你心力交瘁,渴望有人给你安慰,可侯爷不但没能安抚你,反而让秦姨娘爬床成功,怀了宫柔,你一生要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暗中给侯爷下药,让他失去生育能力,以消你心头之恨,同时保证没人能抢走宫田予的世子之位,以及你的广平侯夫人之位!”

“你简直一派胡言!”江氏冷笑连连,“我乃广平侯夫人,世子嫡母,若没有真凭实据,就想污蔑我?简直痴心妄想!”

“我陆心颜行事,自会让人心服口服!”

耀眼流光自她眼中划过,从眉宇间蔓延至整张白玉般的脸上,她立在那,全身上下散发着惊人的绚丽光彩,美得耀眼倾城。

“青桐,端上来!”

随着那风笛般悠扬的高音一落,青桐端着红木托盘走进来,上面的白玉碗里装着浑浊不清的液体,热腾腾的,犹自冒着烟。

“这是一晚用地龙、益母草、蛇床子煎的药,侯爷,如果您曾经服用过两年甚至更久,一定对这个味道不会陌生!”陆心颜道:“若想知事情真相如何,就请您亲自尝一尝!”

红木托盘递到眼前,宫轩没有任何犹豫地端起药,仰头咕哝喝几大口。

“砰!”还残留着小半碗药汁的白玉碗,被重重放回托盘上,药汁四溅。

“你个毒妇!我今日一定要休了你!”

宫轩一饮之下,愤怒而起,熟悉的味道令他怒火中烧,失去理智,指着江氏大骂要休妻!

当年秦姨娘怀孕后,宫轩心有愧疚,大着肚子的江氏不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让前来把平安脉的大夫,顺便帮他瞧了瞧,大夫说他精血有些亏损,开了副药,让他煎来饮用。

自此之后江氏在他每晚临睡前,必定亲手端来一碗药,宫轩不疑有他,次次都当着江氏的面一饮而尽,连江氏月子期间都是如此。

差不多两年后,他打猎落马伤到要害,伤好后某日,他想起之前喝的调理身子的药,问江氏最近怎么没准备了?江氏道那些药与他受伤时喝的药相冲,所以没有准备,而且大夫交代可以不用喝了。

宫轩深信不疑,自此再未提起过。

“老爷,妾身是冤枉的,老爷!”江氏痛哭倒地。

她再压着管着宫轩,也大不过宫轩,一旦宫轩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她除了示弱别无他法。

宫轩怒道:“冤枉?你当我是傻子是不是?这么多年来,因为秦姨娘之事,我对你心怀愧疚,处处忍让,不让我纳妾我就不纳妾,可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江氏哀声哭诉,“老爷,妾身真的没做过啊!这所有药的味道都差不多,不是苦就是酸,而且相隔这么多年!您若非要说跟当年一模一样冤枉妾身,妾身百口莫辩啊!”

“好!事情隔了这么久,证据早就没了,那就当我记错!可冰巧和阿贵的事呢?你管着府中大小事,我不信你没有推波助澜,借此报复打击我!”

“侯爷,冤枉啊!妾身真的不知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让妾身如何认下?”

九三、对江氏的处罚

见江氏依然冥顽不灵,宫轩冷笑道:“还用证据吗?我与阿娘信任你,将府中大小事情交与你打理,而你身为一府主母,管教无方,任府中出了这等丑事!今日,是冰巧与人偷情,他日,若有心怀不轨之徒,觊觎羽儿柔儿,岂不是任你这等愚蠢妇人毁了我侯府?单凭这点,我就可以休了你!”

江氏浑身一软,至此才终于无法言语!

就算所有事与她无关,可就凭“治理不当、管教无方、没有资格担当一府主母之重任”,就算宫轩不休了她,也可以夺了她嫡妻的身份!

江氏哭着告饶,“不,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她跪着爬到宫轩脚边,抱住他小腿,“老爷,求您看在予儿和羽儿的份上,原谅妾身这一次吧!”

宫轩毫不留情地踢开她,不提宫田予和宫羽还好,一提更让他火冒三丈,若不是她,他现在膝下怎会只有一男二女?

“娘,儿子要休了这毒妇,请娘答应儿子!”

此时的封氏,似乎是打击过了头,又似乎是已从打击中回过神,一双眼定定看着地上痛哭不止的江氏,丝丝缕缕的凉意中,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看懂的情绪。

“娘,请您答应儿子的请求!”宫轩再次道。

封氏看了许久,或者是想了许久,幽幽叹口气,终于开口,“将她关进佛堂!没得我的允许不得出来,也不许任何人探望!”

“娘!”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是宫轩和江氏。

宫轩不满封氏如此轻的处罚,江氏却觉得封氏的处罚太重。

关进佛堂,夺了她的管家权,不准她见任何人,这同软禁有什么区别?

“至于她身边之人,”封氏的眼神看向周嬷嬷,如看死人,“严查!该杖毙就杖毙,该发卖就发卖!阿莹,这事由你负责,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是,老夫人。”孙嬷嬷道。

周嬷嬷瘫倒在地,江氏是宫田予和宫羽的母亲,封氏可以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对江氏网开一面,但她周嬷嬷,什么也不是啊!

她惊恐的眼神无意间落到淡然置身事外的陆心颜身上,突然想起上次阿贵事情败露后,青桐打她耳光时,陆心颜意味深长地说过一句话:夫人身边的周嬷嬷还欠着珠珠三十耳光,趁今日,一起了了吧,我怕日后没机会收回了。

周嬷嬷忍不住打个寒颤,陆心颜一早就料到今日之事,她会被牵连杖毙,所以才说出那番话的吗?

若是如此,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存在,她还是人吗?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间?为什么好像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注意到周嬷嬷的眼神,陆心颜微微一笑,明明倾国倾城,艳绝无双,落入周嬷嬷的眼中,却似见到红颜白骨,让她如坠十八层地狱,遍体生寒。

周嬷嬷如见到世上最恐怖的情景般,惊慌移开眼,连接下来被杖毙之事,似乎都没有那么恐惧了。

“不,娘,不,您不能这样做!”江氏失声叫道,若是封氏将她身边的人都铲除了,就算哪天她出来了,这侯府还能是她的侯府吗?

孙嬷嬷道:“老夫人,冯姨娘刚刚遣人来,说您的药已经煎好,再不回去喝药,凉了就没效果了。”

这么多年来,封氏的药除了孙嬷嬷,就是冯姨娘定时督促着她服用。

“嗯,扶我回去吧。”封氏在孙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珠珠,剩下的事情你处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祖母请放心!”陆心颜含笑道:“珠珠向来行事,恩,十倍还之,仇,十倍报之!”

封氏顿了顿,苍老的面容似乎更老了,叹息道:“回吧。”

封氏一离开,宫轩和王大夫也离开了。

周嬷嬷和江氏倒在地上,冰巧和阿贵一个跪在床上,一个跪在地上,“求少夫人饶命!”

“阿贵,我答应过你,如果你出来指证,我会尽力保全你和冰巧的性命,我说话算话。”

“谢少夫人!”阿贵惊喜磕头。

“不过,冰巧腹中的孩儿,却不可以留下!”

“少夫人!”阿贵大惊,“求少夫人开恩!”

陆心颜还没说话,冰巧咬牙道:“奴婢愿意打掉孩子。”

这个孩子是在她身为侯爷妾氏期间有的,无论如何都是侯府的污点,就算今日少夫人放过了这个孩子,难保日后侯爷想起时不会气愤,派人拿孩子开刀,还连累她!

“少夫人,奴婢会自行喝下堕胎药,不会脏了少夫人的手!”

“冰巧!”阿贵忍不住放声大哭,心爱的女人不得已要亲自舍弃自己的骨肉,身心受创,他却无能为力,阿贵从没向此刻一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陆心颜冷眼看着两人。

片刻后浅浅一笑,“阿贵,冰巧,你二人所犯通奸罪,按律该浸猪笼!不过念在阿贵最后指出幕后主使,将功赎罪,冰巧亦有悔过之心,府中老夫人侯爷心善,对你们从轻发落!阿贵杖打二十大板,冰巧落胎后逐出侯府,从此与侯府再无半点干系!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

最后的结果出来后,阿贵和冰巧齐齐松口气,之前陆心颜虽答应保他们性命,但完好无损是保,留一口气扔出府同样是保,“谢老夫人、侯爷、少夫人开恩!”

两人道完谢后,立马有婆子将两人分别带下去了。

屋子里静下来后,江氏突然间醒悟过来,她双眼狠毒地看向陆心颜,“陆心颜,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没错!”陆心颜诚实地点点头,“要不是你故意让冰巧与阿贵通~奸,想报复祖母与侯爷,又想一石二鸟,抓住阿贵逼他诬陷我,我哪来的机会?这一切可都是夫人安排好的,我不过时照着夫人的剧本往下走而已!”

江氏眼里几欲喷血,“你分明早就知道老爷的身体状况,却隐而不发,目的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好将我连根拔起!陆心颜,你好歹毒的心!”

“谢谢夫人夸奖!比起夫人,我确实要厉害多了,比如若我的夫君在我怀孕期间爬上别的女人的床,我绝不会让他有活着下床的机会!男人嘛,唯一的功能就是暖床,连这点都做不到忠诚,留着还有什么用处?干脆换一个就是了!”

陆心颜笑眯眯道:“夫人若当初有我这等魄力,哪会有今时今日的事情发生?”

“你…你个不知廉耻的毒妇!”江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转而面色惨白,声音颤抖如落叶,“你…你在威胁我?你想告诉我,若予儿将来纳妾,你绝不会放过他?”

陆心颜像看精神病患者一样看着她,啼笑皆非,“夫人,就凭您儿子?想上我的床?重新投胎百次,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好不好!”

那不可思议的语气,比嘲笑讽刺更加深深刺痛江氏的心,心爱的宝贝儿子被人当狗屎一样嫌弃,她愤怒到歇斯底里,“你个贱人,你当你是什么?连个丫鬟都比不上的贱人,还敢嫌弃我予儿?是我予儿看不上你!就算你脱光了,我予儿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若不是看在你嫁妆…”

“夫人终于说实话了?”陆心颜似笑非笑,“青桐,先掌嘴!”

“你敢!?”眼看青桐冷笑着逼近,江氏惊得色厉内荏地怒吼。

陆心颜懒懒道:“不敢,你好歹是我名义上的婆婆,若面上痕迹太明显,万一祖母或侯爷心疼了,放你出来,今日这戏可不就白唱了?这么蠢的事情,我怎么会做!”

“啪!”一声脆响,周嬷嬷一声尖叫。

紧接着啪啪啪啪,尖叫声不断。

陆心颜笑道:“夫人若再说出什么我不爱听的话,下次可不是光打在周嬷嬷身上了,还有你心爱的儿子女儿!”

“你个贱…”江氏气急,却只能咬牙硬生生吞下。

她死死盯着陆心颜,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心颜言笑晏晏,扇耳光的声音随即停下,“我留下来不是为了看夫人笑话,而是有一事不明,想向夫人请教。”

江氏冷笑两声,那不屑又痛恨的神情,表明无论陆心颜想问什么,她都不会告诉她,如她的意的!

“夫人今日不想说没关系,等哪天夫人像说了,派人来通知我就成。”陆心颜微笑道:“那日在舞阳侯府,你是如何得知贺姨娘与苗氏要针对我,继而暗中利用布局来对付我?”

此话一出,江氏大惊失色,随即极力掩饰面上的慌张,然而没能逃脱一直仔细观察她神情的陆心颜的双眼。

果然不是巧合!

离开蔷薇院,青桐不满道:“阿贵和冰巧就这样放过了?”

在她看来,这对诬陷陆心颜的奸夫**,就算不杀了他们,也该揍个半死!

陆心颜拢拢被风吹起的发丝,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邪笑,“之前阿贵诬陷我,我虽同意放过他性命,但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想着怎么也要让他吃点苦,例如挨个几十大板,不许他与冰巧在一起等等,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冰巧没有丝毫留恋就同意打掉孩子,可以当成是她识时务,因为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但同时,也显示出她的无情!

之前王大夫诊断她有了身孕时,冰巧脸上的欣喜止也止不住,母爱洋溢,以为可以母凭子贵飞上枝头!结果被拆穿后,连身为人母本能的一句求饶都没有,就自愿打掉孩子,说明孩子在她心中不过就是一件攀龙附凤的工具,有用,珍惜之,无用,弃之。

与这样无情无义、不守本分的女人在一起,你们想想,阿贵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难怪有句话,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青桐咋舌,“小姐,打人一巴掌不过痛一时,你这是让人痛一生!看来以后,无论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小姐你!”

白芷附和道:“青桐姐姐,你的觉悟有点低,回去我开副醒脑剂给你,保你脑袋开窍,看问题一叶知秋。”

两个家伙合起来挤兑她?陆心颜眼眸一转,看向自己白玉无瑕的手,笑眯眯地自言自语,“最近我这手好像累过头了,该好好歇歇了。”

“小姐!”两人立马一人执起一手,细心按摩。

青桐:“对付无情无义之人,就该千刀万剐!小姐这般轻易放过他们,还成全他们在一起,实在太善良了!”

白芷:“青桐姐姐总算明白过来了,看来我的醒脑剂可以省下来了。”

陆心颜似笑非笑问:“不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了?不是得罪任何人也别得罪我了?”

九四、中馈花落谁家

青桐头摇得似拨浪鼓,“瞧小姐说的,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若是没些心机手段,如何能在这男子为尊的世界,好好生存下去?”

白芷道:“青桐姐姐说的对!若换成是我,定会给他们下毒,肠穿肚烂又不致死的那种!”

陆心颜似乎十分满意,“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太仁慈了些!所以…”

两人眨巴着眼,期盼看着她。

“所以这手虽是不累了,还是想歇一歇,免得太好心,反被人欺负了!”

陆心颜慢悠悠抽回手,往背后一背,下巴微扬,闲庭信步地往石榴院走去。

“小姐!”青桐跺跺脚追上去,心中咬牙想道:为了让你在那肚兜上画上韩冰的模样,你说啥都对!

自从冰玉传被青桐和白芷发现后,两人不但要求最少要三本,要求写续,还提了另外的要求。

青桐胆大脸皮厚,要求陆心颜亲手在她的肚兜上画上韩冰的样子,再让汪嬷嬷绣出来!

白芷脸皮薄些,要求将韩冰裴子玉画在手绢上绣出来即可!

如今陆心颜还没开始动手画,就不小心言语上“得罪”了她,陆心颜撂手不干,让两人慌了马脚,拼命讨好挽回。

白芷以柔克刚,眨着美目,“小姐,看在我刚刚为你立了一功,扳倒夫人的份上,这手就不要歇息了好吗?”

青桐以暴制暴,手指骨头捏得咔嚓响,恶狠狠道:“小姐,别逼我动粗!”

陆心颜以不变应万变,笑颜如花:呵呵!

两人立马败下阵来!

垮着肩,灰溜溜跟在后面回了石榴院。

江氏被关佛堂,封氏派孙嬷嬷彻查江氏身边人的消息,迅速在侯府散开,江氏的人以及曾经讨好江氏的人,人人自危。

其余人等皆纷纷猜测江氏被关的原因。

不过此消息被紧紧封锁。

除了宫锦,宫羽和宫田予。

宫锦虽未嫁,却是长辈,且可能一辈子不嫁,为了宫锦以后能在府中安稳度日,不犯忌讳,府中一般事情,封氏都会告诉宫锦。

此事发生之初,宫锦也在场,就算不是她一未婚女子该知道的事,如今闹得这么大,封氏还是让孙嬷嬷如实告诉了她。

至于宫田予与宫羽,江氏的嫡亲子女,为免他们三天两头求情,宫轩让人隐晦地将此事告诉了他们。

而其他人,如二老太爷一家,包括宫柔在内,则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但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宫柔知道自己新投的靠山倒了,没了江氏,宫轩这一支,长嫂如母,暂时是陆心颜最大,很有可能她的婚事就落在了陆心颜手里。

她以往所作所为早被陆心颜看穿,如今她的前途掌握在陆心颜手里,只怕陆心颜不光不会如她所愿,反而会诸多阻滞!

宫柔后悔万分,急急的在心中想着对策。

至于顾氏和连氏,则悄悄将目光放在了掌家权一事上。

确切地说,是宫梅和连氏。

江氏被关,掌家权空了出来。

封氏年岁大身体差,断没有精力重新掌权;

宫锦预备了做一辈子的老姑婆,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四姑娘不问世事,对她的未来是最好的选择,封氏这么疼爱她,定不会将宫锦牵扯进府中复杂的人事中;

本来最应名正言顺的陆心颜,偏偏未与宫田予圆房,严格说来礼未成,不能算正正经经的世子夫人,所以也没掌权的可能性。

那么这管家权,暂时定会落到顾氏和连氏身上。

顾氏为长,宫梅便劝她要争一争,不为别的,最少为了她的亲事着想。

倘若顾氏掌管侯府中馈,日后人情往来,顾氏便要代表侯府与各家夫人走动,连带宫梅也多出许多结识各家夫人小姐的机会,于她的姻缘必有益处。

顾氏原本无心,听了宫梅的话,便暗中放在了心上。

连氏认为自己无论出身样貌待人处事方面,均高出顾氏许多,所以对这中馈志在必得。

第二天傍晚用过晚膳后,封氏将顾氏连氏、宫锦陆心颜,均叫到了福寿院。

几人心知肚明,闲聊一会后,封氏直接进入正题,“大媳妇突然失常,我不得不将她关进佛堂,让佛祖净化她心中恶孽,免得不小心误伤了人。”

江氏被关进佛堂,对外的理由是突然得了失心疯。

连氏抢先道:“伯娘做得对!府中主子本就少,一个比一个金贵,确实不能有半点闪失。”

顾氏慢了半拍,“伯娘如何做,侄媳都会支持您的!”

就你会拍马屁!连氏趁人不注意,剜了一眼顾氏,顾氏则装作没看见。

封氏道:“咱们侯府虽说不大,但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百来号人,大媳妇这一出事,府中没人管着,只怕要出乱子!”

连氏顾氏齐声道:“伯娘说的有理!”

“本来珠珠身份最合适,不过我想了一晚上,觉得以珠珠之能,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封氏一点头,孙嬷嬷立马捧着一堆账册出来。

“珠珠,当初你来府上的时候只得十三,你娘怕你被刁奴欺骗,将你的嫁妆托给祖母打点。如今你十六了,成婚这两个多月来,祖母见你一日比一日懂事,是时候让祖母卸下这千斤重担了!”

“祖母,珠珠什么都不懂,还是祖母替珠珠管着好!”陆心颜倚在封氏身边撒娇。

封氏慈爱笑道:“祖母老了,脑子早就不灵光,精神也跟不上,你得让祖母好好休息休息。”

陆心颜露出乖巧的神情,“那为了祖母的身体着想,那珠珠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不过祖母可不能做撒手掌柜,得慢慢教珠珠。”

“祖母岂是那等人?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祖母!这是七月的账本,前两天刚到的,祖母还没来得及看,你先拿回去好好看看,其余三年的账本,阿莹帮忙收起来了,过两天忙完了,让她带你去清点一下,再将钥匙交于你。”

光一个月就有这么多账本?顾氏连氏弱弱抽气,这大侄媳嫁妆之丰厚,果然名不虚传!

“是,祖母,珠珠知道了。”

“至于这掌管中馈之事…”

九五、隔壁院请吃火锅

顾氏连氏屏息吞咽口水,封氏顿了顿,“中馈之事细致琐碎,不容易做好,却容易出错,我年纪大了,不想再劳心劳力,所以,我想将这中馈之事…”

顾氏连氏紧张得手都捏紧了,耳朵竖得长长的,只听封氏道:“由两位侄媳暂且代劳。”

两人分管?

那怎么分管?两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连氏先反应过来,笑道:“伯娘,咱们二房深受侯府之恩,如今侯府有事,理当效劳,伯娘之吩咐,侄媳却之不恭!不过伯娘让侄媳与二嫂同时分管,侄媳听着倒是有些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分怎么管?谁大谁小谁向谁汇报?出了事谁负主责?”

顾氏楞了一瞬也反应过来,跟着笑道:“对对,伯娘,侄媳愿替伯娘分忧,不过这同时分管该怎么分,侄媳也不甚明白,请伯娘指点。”

封氏微笑着开口:“怪我没说清楚让你们糊涂了。其实是这样的,大媳妇昨晚突然得了失心疯后,我除了担心她的病情,就是担心这府里的中馈谁来管,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两位侄媳身上。

两位侄媳各有所长,二侄媳心地宽厚,待人以诚,三侄媳八面玲珑,聪明灵活,都有作为执掌中馈之人应有的品德,我想了半宿,一时难以抉择,便生出了让你们二人同时分管些时日,看谁更适合的念头。”

原来是让她们竞争,谁表现好就让谁暂时掌管!看来伯娘是不想一家独大,想着等大嫂身子好了,再让她接手!

连氏眼皮下的眸珠子直转动,很快眼帘一掀,笑道:“不知伯娘想侄媳和二嫂如何分管,这时间是多长?分管期间又向谁汇报?”

封氏道:“时间为期半月,期间暂且由我主管,二侄媳负责厨房、库房,三侄媳负责针线房、浆洗房。”封氏道:“你们二位可有异议?”

连氏心中暗生不满,厨房库房可是大头,厨房牵涉对外各方采购,库房牵涉各方人情往来,对内对外都有,而针线记浆洗房,都是对府中人居多,这伯娘分明是偏袒二嫂!

不过她又一想,做多错多,权力大则代表容易产生的漏洞多,犯错的机会大,到时候随便想个法子让二嫂出个错,这最后掌家的权力,还不是落到自己头上?

连氏面上迅速堆满笑,“伯娘这排得甚为妥当,侄媳没有异议。”

顾氏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当然更没有异议了,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侄媳一切听从伯娘安排。”

陆心颜微笑听着封氏的安排,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似乎对封氏一切安排均无异议,又或者对这一切根本不上心。

一切安排妥当后,陆心颜几人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石榴院,陆心颜拿起账本翻了翻,随即头疼地揉揉眉心。

而后似想起什么,将青桐白芷吕嬷嬷几人唤来,问道:“阿娘的庄子里,是不是有位账房黎先生?”

在原主记忆中,原主阿娘偶尔会带她去庄子里,并曾郑重向原主介绍过黎先生这个人。

不过原主年纪小,脾性又有些怪异,并未将人放在心上,是以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账房。

青桐白芷两人对看一眼,摇头表示不知。

一旁的吕嬷嬷道:“小姐记得没错,以前夫人还在世时,经常会去庄子里请教黎先生。”

原来真有这样一个人!陆心颜道:“明日让田叔将他请回来。”

“小姐为何突然请黎先生过来?”吕嬷嬷好奇问。

陆心颜道:“祖母将嫁妆全权交与我打理了,可我看着账本就头痛。以前是祖母亲自看的,总不好再劳烦祖母,所以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

“为何会这般突然?”吕嬷嬷惊讶道:“就算是交与小姐,也该一点点交接与教导,怎会一次全部交了?”

陆心颜不甚在意地笑笑,“或者祖母信任我,或者…祖母是想考验我。”

封氏的心思她能猜到。

现在的她已不是以前的她,有自己的主见想法,封氏自知难以用现有的情份掌控她,便希望通过账本这件事,让她去求她,让她多欠下些情份,日后若有什么事,让她看在这些情份上,也多有让步。

陆心颜本不想与封氏之间相互揣摩猜忌,暗中过招,但很显然,有些东西避不了,那就没必要避了!

吕嬷嬷似有所悟,“知道了小姐。”

陆心颜换了个话题,“明日三皇子几人过来,程嬷嬷那边的食材准备得如何了?”

吕嬷嬷回道:“早上听程嬷嬷说起过,明日早上便会有最新鲜的食材送过来!至于汤底,程嬷嬷煲过几次,我们几个都试过,味道非常好,保证明儿个三皇子几人赞不绝口!”

陆心颜点点头,“那辣酱呢?”

这次的火锅可是主要为了答谢萧逸宸的相救之恩,他喜食辣,辣酱是重点。

虽说他拒绝了,可三皇子几人来,那家伙总担心她将其中谁的魂勾走了,所以陆心颜就不信他不来!

吕嬷嬷道:“这个得小姐亲自去试,我们几个都不太能吃辣。”

“那我去试辣酱,你们各忙各的去。”

“是,小姐。”

初十一大早,石榴院里就开始忙活起来。

鸡鸭都是现送现杀,那些鸡鸭一落地满院扑腾,咯咯咯嘎嘎嘎的,不绝于耳。

鱼虾也很是生猛,不时从大木桶里跳出来,水花四溅,弄得在一旁观看的小荷满脸水。

“啊!你这鱼儿,竟敢溅我一脸水,我跟你拼了!”小荷本来兴高采烈,结果最后怒气冲冲,开始跟木桶里的鱼较起真来。

可是那鱼滑不溜秋的,好不容易抓到手里,很快就被挣脱,没解气不说,反倒弄得满身水满手腥味。

小荷气得哇哇叫,“小姐,这些鱼欺负我!快来给我帮忙!”

青桐几人停下手中的活,看着狼狈不不堪的小荷,乐得哈哈大笑,“这个小姐可帮不了你!小荷,你得自己想办法…”

镇国公世子府。

一身月牙锦袍的萧逸宸正在书房处理公文,突听小猴子来报,“少爷,三皇子、公孙公子、李公子三人来了。”

又来?上个月才来过一次,好不容易有休息的一天,怎么又来了?

这几日,因为冰玉传在暗地里流传开,萧逸宸走到哪都会接收到不少莫名又大胆的眼神,无意扫过他腰腹以下,虽然惧于他冰冷的气场不敢靠近,但那四处都是的窃窃私语声和轻声低笑声,气得他整个人差点憋成内伤。

他暗中让齐飞揍了几个言谈中公然影射他的公子哥们,才将这件事在明面上稍稍压了些下去,但他心里心知肚明,私底下的流言,只怕正越演越烈!

如今难得避开这些闲言碎语清静清静,那几人又来?特别是那个公孙墨白,搞不好是故意来看他笑话的!

萧逸宸皱皱眉,不耐烦道:“可有说所为何事?”

“好像说隔壁广平侯世子夫人,请他们去吃火锅!”小猴子屏息小声道。

陆心颜交待他,不可告诉少爷是他帮忙出面请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小猴子并没有告诉萧逸宸。

萧逸宸闻言,突然觉得胸口无端堵得更慌。

不是来看他笑话,而是受隔壁那个女人邀请而来?

那个女人,又想干什么?之前他警告得还不明显!?如今居然敢公然通过他的府邸,邀请他们过去相会!?

“少爷。”小猴子忍不住出声提醒,“让三皇子他们久等不好。”

“请他们进来!”萧逸宸咬牙重哼,“小猴子,上次隔壁是不是说要请我吃火锅,答谢我救命之恩?”

“是的,少爷。”小猴子尽责地提醒,“不过少爷您让我回拒了。”

萧逸宸自动忽视他后面半句话,琉璃眸中冷冷一片,声音亦冷如冰,“小猴子,等会我们一起过去。”

小猴子无声地张大嘴,心中暗道:宫少夫人好厉害!料事如神!

她说只要请三皇子几人过来,他家少爷就一定会过去!

居然真被她说中了!

“小猴子,还楞着干什么?”萧逸宸打开书房门,突来的轻风吹起他月牙长袍一角,如吹开了蓝天上的朵朵白云,清幽动人之至。

小猴子回过神,“是,少爷。”

午时还未到,萧逸辰武昇几人便来到了石榴院。

公孙墨白想着瘪了的荷包,看着萧逸宸一脸怨念,萧逸宸抢了他的画本子,他无奈之下只得花重金重新买了一本,还给了朵儿。

青桐白芷两人则心照不宣地使个眼色,偷瞄两眼萧逸宸后,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抿唇偷笑。

陆心颜看到那抹月牙白后,悄然勾勾唇,小猴子则冲她竖起大拇指。

院中黑色油布下,摆着一个竹子制成的大架子,一张黄木大长桌。

架子上是一排一排的用碟子装着的小份食材,一排鸡鸭鱼等肉食,两排茄子土豆青菜等素菜。

桌了上放着十来个大白瓷碗,里面各放着一把小瓷勺,分别装着切得碎碎的葱、蒜、姜、酱油、醋、豆豉、辣椒、麻油等。

另一端则摆着一些白玉蓝边小碗,还有几个大玻璃瓶,里面装有深红的、橙色的等不同色泽的液体,上面放着浮冰和一把大勺子。

深红色的上次喝过,是酸梅汁。

其他的几人便不知道是什么了。

见过礼后,武昇疑惑道:“少夫人,这是?”

“三皇子,萧世子,公孙公子,李公子,请先坐下,火锅底马上就来。”

在几人面前的一张黄花梨圆桌是特制的,中间挖个洞,里面放着炭,此时正好有火苗从中间蹿出。

陆心颜刚说完,青桐便端着个大铁盆过来了。

她将铁盆往上一放,不一会里面的汤底,便咕噜咕噜沸开。

那铁盆以八卦的形状一分为二,一边色泽盈白浓郁,一边鲜红火辣。

“我先给各位示范一下。”

陆心颜走到架子边,拿起一个小碗,按照自己的喜好,分别加入不同量的葱、蒜、醋、豆豉、辣椒、麻油等加以搅拌。

配好调料,她取了一小盘鱼片,辣和不辣的两边分别倒入一半。

当鱼片微微卷曲的时候,陆心颜用筷子取出,蘸上自己调的味,分别放到四人盘子里。

随即放下筷子,素手一挥,扬唇浅笑,“各位请试试味道如何。”

美好洁白的玉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像一道光一样,从一开始便不由自主吸引着某人的眼光。

手落下,光散去,某人咬着牙收回目光,琉璃眸迅速回复如常。

武昇迫不急待地拿起筷子,将鱼片放入嘴中。

鲜美伴着轻微辣味从舌尖散开,葱蒜的香味,令武昇双眼放光。

见他模样,公孙墨白和李钰亦迫不急待举起筷子。

萧逸宸慢条斯理地夹起盘子里的鱼片。

只有他的是辣的。

与三人不同。

注意到这点,不知为何,萧逸宸唇角不自觉翘起,突然心里有了两分满意,早将上次吃辣过度,喝了半宿茶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

鱼片一入口,那熟悉又有些不同的辣味,立马勾住了萧逸宸的胃。

这次辣得正辣得爽,又正好是他能接受的辣。

呵呵,这个女人!果然有几分本事!

见到武昇几人脸上的惊艳,陆心颜抿唇轻笑,“各位可以按自己的喜好进行调味。”

“少夫人,我觉得你调的不错,不如你帮我调如何?”公孙墨白桃花眼缓缓眨动,俊俏邪肆的神情让人无法抗拒。

“却之不恭。”陆心颜回以灿烂一笑,似漫天星辰突然迸射出耀眼光芒。

某人的脸不由暗了几分,袖袍里的拳头开始慢慢握紧。

“少夫人,我想自己试试。”李钰笑呵呵的。

“我也自己试。”武昇说完,已经率先冲到放着各色调料的桌旁。

“萧世子呢?”陆心颜的眼神似漫不经心地落在萧逸宸身上,唇边挂着一抹动人心弦又毫无杀伤力的浅笑。

因为冰玉传的事情,她心里,有两分心虚,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有劳少夫人。”某人平淡无奇道。

公孙墨白似乎有些瞧不过眼,揶揄道:“少夫人,逸宸为人就是这么呆板无趣,不识风情,所以才会年纪一大把也说不上媳妇,你别与他一般计较!当然,咳咳,也可能是有某种隐疾而说不上媳妇…”

“说得你好像就说上了媳妇似的。”琉璃眸自动暗了两分,萧逸宸薄唇轻启,“如果我没记错,前几天你娘看上了右督御使家的大小姐,听说被拒了!以墨白你这般样貌和身份,按理说没人会拒绝才是,如今被拒,是不是被人知晓了你有某种见不得人的隐疾…”

公孙墨白瞬间暴起,他用画本子上的内容笑话萧逸宸,哪知却反被笑话回来!

“萧逸宸,我被拒婚的理由,分明是对方嫌我生得太美了!哪是是你说的什么…隐疾…”

右督御使家拒婚的理由,居然是他生得太美了,怕自家女儿驾驭不了!

什么鬼?

生得美是他的错?!

为这事,他已经被他娘狠狠教训了,今日若不是三皇子出面,他根本出不来!

更让人郁闷的是,他生得这般美,明明是生他出来的他娘的错,为什么他娘要反过来教训他?

他虽然也瞧不上那个什么小姐,可被人家拒了,心里还是郁闷万分。

偏偏萧逸宸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还暗示他是被那种伤男人自尊的理由被拒绝的,哪能不让他暴走!

“怎样?骨头痒了?想练练手?”萧逸宸斜睥他一眼,淡淡道。

哼!早看你不顺眼了,到处放电的风流鬼!

公孙墨白急速呼吸几下,就在陆心颜以为他会应下时,却见公孙墨白迅速落座,哼了一声,一脸傲娇,“我看你是见我生得比你美,不服气想借机揍我一顿,让我失去我的美貌,我才不会上当!”

萧逸宸脸一沉,直接想一拳封住他的嘴。

李钰尴尬笑着打圆场,“少夫人,我们去调味吧。”

话音一落,一道冰冷如寒雪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李钰一抖,以为萧逸宸是怪他多事插嘴,忙不迭起身,拉着陆心颜的衣袖,往调料桌走去。

冰刀子嗖嗖的在后面追赶,李钰脚下越走越快。

趁着武昇已经回去,李钰悄悄靠近陆心颜,羞涩开口:“少夫人,四姑娘近来如何?”

“老样子。”

“可有说起我?”

她又不知你的心思,如何说起你?陆心颜无语地翻个白眼,“你上次送她的香,她送给宫柔了。”

“我…我…特意调给她的,她怎么能送给别人?”李钰急道。

“你既然送了她,便是她的东西,她爱送谁是她的自由。”陆心颜毫不留情戳穿他,“在四姑眼里,你就是个晚辈。”

“那我…我是不是该跟她直接表明心迹?”

“你娘同意了?”

李钰垮下肩,“没同意。”

“那你娘知道你想娶的人是四姑吗?”

“不知道。”

不敢说,说了怕他娘上门来闹!

陆心颜无语,“那你自个看着办!”

“我…我…我不是不想跟我娘说,就是怕我娘知道了会闹上门!”李钰急忙辩解,“到时候对四姑不好。”

陆心颜最讨厌就是这种妈宝男,当下声音冷了两分,“既然你无法说服你娘,不如就这么算了!”

“不行!我不能毁了四姑娘名节又置她不顾!”

四姑根本不在意好不好!就你一个人纠结,还纠结不出个所以然!

陆心颜翻个白眼,不想搭理他了。

李钰涨红脸,“我祖父过年会从前线回来,到时候我会请祖父为我做主!祖父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恕我直言!是你要娶四姑,不是你祖父!”陆心颜有些不耐烦,“如果你祖父在你家能说一不二,今时今日的将军府长公子,应该是在前线杀敌,而不是搽着香,在我这小院悠闲吃火锅,为娶不娶个女人左思右想!”

当年李钰父亲战死沙场,他娘小董氏伤心欲绝,在生下他之后,当成此生唯一寄托,一切起居必定亲手打理,连李老将军和李老夫人想碰一下都难!

到李钰五岁时,李老将军将李钰从小董氏院中接出,想亲自教他习武!小董氏跪在李老将军夫妇院门口,哭了三天三夜。

说她自夫君去世后,早已心如死灰,此生别无他求,只求李钰平安到老,哪怕一事无成!否则宁可早早与夫君地下团圆,好过青年丧夫,中年丧子!

李老将军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也担心李家血脉就此断绝,一时心软只好将李钰送回小董氏的院子里。

这一心软之后,便再也没能硬下过心肠,每每想对李钰的未来指点一二时,总会败在小董氏的泪水下。

后来李老将军索性常驻边疆,眼不见心不烦,在有生之年尽力保住将军府门楣就是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心颜不想指责小董氏的养儿思路,毕竟从朋友的角度来看,李钰除了性情过于温和爱好有些与众不同外,严格说来并没有被养歪。

但若是想娶妻生子,却绝不是女子的良人!特别他该想娶年龄与之无法匹配的宫锦,若自身立不起来,自己的事情自己不能做主,又没有任何养家糊口的本领,宫锦嫁过去,将是无可避免的悲剧!

“少…少夫人?”陆心颜的直言,像一道雷狠狠劈开李钰明知道却不敢面对的阴霾!他面上时红时白,瞠目结舌,很快,红意铺满脸,连脖子都红了。

这种难堪的神情,在某人看来,却以为李钰是因心中小鹿乱撞而产生的羞涩!当下双眸一暗,如结满寒冰。

两人在那窃窃私语半天,那个女人到底说了什么,让单纯到愚蠢的李钰,露出这种神情?

亭亭玉立的窈窕身姿,让萧逸宸不自觉想起那日在舞阳侯府搂在怀中的感觉,柔软,馨香,让人蠢蠢欲动。

此时与她并排站着的李钰,心里也是这么蠢蠢欲动吗?

萧逸宸猛地站起身,吃得正香的武昇和公孙墨白吓一跳。

“萧表哥,我调的不合你胃口吗?”武昇学着陆心颜,烫熟的肉菜,在小碗里蘸过酱后,分给公孙墨白与萧逸宸。

自己第一次动手调的味,武昇自觉鲜美无比,吃得不亦乐乎,此刻萧逸宸一动作,才发现他刚刚挟给他的,他一筷子都没动过。

“我去学学少夫人的手艺,你们先用。”萧逸宸咬牙道,说完,直接朝陆心颜二人走去。

“李钰,墨白有事找你,顺便帮忙将少夫人帮他调好的味带过去!”

“啊?哦。”李钰从呆愣中回过神,没有怀疑地从陆心颜手中接过碗,回到火锅桌旁。

陆心颜此时还对萧逸宸心存感激,“萧世子,上次舞阳侯府的事情,我要再次郑重表示感谢…”

“宫少夫人!”萧逸宸压低声音愤怒地打断她,如六月里突降寒霜,“你好像将本世子的话,完全当成了耳边风!本世子已再三警告过你,莫要再对他三人耍什么花招!你如今这般行事,可知廉耻二字怎么写?”

陆心颜心中的感激顿时消了大半,她试图解释,“萧世子…”

萧逸宸琉璃双眸如结了冰,又冷又硬,“若下次再不顾廉耻不顾身份,公然邀请他三人,本世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呵!

陆心颜怒极反笑,声音却软得如水,“若妾身偏要请,萧世子又能如何?杀了妾身吗?可妾身好歹是二品侯府世子夫人,祖母又是一品夫人,她老人家对妾身疼爱有加,若妾身出了事,祖母定会为妾身主持公道,到时候只怕高贵的世子大人没这么容易脱身哟~”

萧逸宸眸光微暗,随即勾起一抹极其残忍噬血的笑。

他身为天武国第一美男,样貌生得极其俊美,只是极少笑,这一笑之下,如乌云散开露出朗朗晴空,俊雅又清润,竟是美极了。

陆心颜微微失神。

“你说的对!杀你实在太多麻烦!”他唇边带着冷意的笑不曾散去,“所以如果你再不收敛,本世子就拿你身边的人开刀!第一个,就是你最爱的小丫头…”

“你个混蛋!”陆心颜终于忍不住变色,双眼怒睁,任全身气势肆意散开,眉间危险气息横行,“你若敢伤她们一根汗毛,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对面男子原本外露的冷酷突然收敛,恢复到疏离淡漠的伪君子模样。

萧逸宸掸掸袖袍,慢条斯理道:“只要少夫人依本世子所言,你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少一根汗毛。”

“你…”陆心颜气得咬牙切齿。

“调味之事,就有劳少夫人了!”他君子式的一施礼后,施施然离开,留下陆心颜气得差点跳脚。

敢威胁她之后,再差遣她做事?想得美你!

陆心颜眸光一转,伸手招来程嬷嬷。

不一会,一晚以辣椒酱为主的调味放到了萧逸宸面前,陆心颜笑得甜美异常,“萧世子,知道您喜辣,这是为您特意调制的。”

那笑容明明又美又纯,偏让萧逸宸产生一种狐狸般狡猾的感觉。

与此同时,青桐端着另一个大铁盆过来了。

程嬷嬷将原来的端起,陆心颜解释,“这火锅煮久了,汤底口味会变淡,隔断时间换一锅,便能一直享受最初的口感。”

她边说便亲自动手,将一盘五花肉倒入辣的那边,搅动两下后,挟起放入萧逸宸调味碗中,“上次萧世子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这盘五花肉聊表心意。”

陆心颜言笑晏晏的放下筷子,“萧世子,请!”

萧逸宸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然而肉是当着他的面取的,当着他的面放入火锅中,当着他面挟起!

这么多人在,料想这个女人总不至于敢毒死他!

萧逸宸双眸微垂,“少夫人客气!”

在她殷殷期盼的眼神中,他挟起一块肉,放入唇中。

咀嚼,咽下,面不改色,淡定地放下筷子,“少夫人的心意,萧某已经收到了,不过最近天气干燥,宜清淡,少食辛辣之物。”

“萧世子无须担心,这边清汤锅底,里面放了去火的药材,食完辣之后,再饮两碗去火的清汤,保证萧世子身体无碍!”陆心颜不等萧逸宸拒绝,直接唤来小荷,“小荷,当时虽不是萧世子亲自救的你,但若不是萧世子先奋勇下水救人,只怕你也不会那么快得救,今日你就专门伺候萧世子,以报答萧世子的恩情!”

小荷脆生生道:“是,小姐!”

陆心颜眨眨眼,“对了,萧世子喜辣。”

“知道了,小姐。”小荷端起一盘鱼片,“萧世子,这鱼是我亲手杀的,您要不先试试这个?”

小荷所谓亲手杀的,就是那些鱼弄得她衣衫全湿了,她气不过,拿石头一条条敲晕了。

至于去鳞去内脏切成薄片,实则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少女纯洁干净的双眼,不掺一点杂质地望向他,在旁边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萧逸宸想要拒绝的话,突然梗在喉咙,“嗯。”

小荷高兴地将鱼片倒入辣的那边。

陆心颜在一旁指挥,“可以捞起来了,老了入口不够嫩。”

小荷捞起放入萧逸宸碗中,眼巴巴地看着他,“萧世子,快吃。”

那神情,实在难以让人拒绝。

萧逸宸默默挟起。

心中咬牙切齿:果然最毒妇人心!不辣死他不罢休!

他万没料到,那个女人,居然光明正大的换成了上次的超辣辣椒!

公孙墨白羡慕地看着有人伺候的萧逸宸,毫不知他心中此时的苦楚,“少夫人,不如让上次叫白芷的丫头来伺候我可好?”

陆心颜幽幽道:“我们家白芷啊,可是连我都没让她伺候过,公孙公子可知为何?”

“为何?”

“白芷自小习医,于医术上颇有造诣。平时最喜欢摸摸毒药,毒蜈蚣之类的,所以我担心万一她伺候的时候手忘洗干净,或是袖中那些毒药不小心洒出来,可真是得不偿失。公孙公子,你说对不对?”

公孙墨白后背一凛,“少夫人担忧的甚是!这火锅自己动手,生熟自己控制,别有滋味!”

“少夫人,这火锅这么别致,可有名字?”肚子吃得鼓起的武昇问道。

“这个叫鸳鸯锅!”

“鸳鸯锅?”武昇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贴切,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不错,鸳鸯鸳鸯,一白一红,相互倚在一起,又互不干涉,可不就像一对鸳鸯?哈哈哈,妙,妙!”

李钰吃得心事重重,脑子里不断想着陆心颜刚刚的话。

他不傻,知道她嫌弃他没能力,怕他养不起宫四姑娘。

可他也不想的,奈何他娘一哭起来,山崩地裂山河变色也不为过,他为人子的,又是男儿,总不能忤逆不孝!

可陆心颜说得没错,以后他若成了家,就是一家之主,得有是非曲直,不能总依着他娘的意思,也不能祖父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他老人家操心!

想起李老将军,李钰突然觉得羞愧万分!

祖父已近六十,年轻时在战场厮杀留下多处病痛,如今老了本该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却因为他不争气,只能拖着老迈病残之躯,在边疆苦撑!

这一想,李钰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公孙墨白发现他的异样,“表弟,怎么回事?”

李钰顺势擦擦眼角的泪,“没事,太辣了,呛着眼睛了。”

公孙墨白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萧逸宸眼皮直抽动。

辣?你吃过吗?

老子现在吃的才叫辣!

“小荷,”催人命的悠扬声音欢快响起,“别光让萧世子吃肉,帮他烫点青菜!”

青菜可入味了,不光辣,还带着辣椒水,一定更带劲!

“是,小姐!”

小荷听话地将一小碟白菜叶倒入辣汤底。

经过陆心颜几番教导,她现在已经非常有经验了,两三下便将白菜捞起,“萧世子,试试小荷给您烫的白菜。”

你看那白菜叶上满满的辣椒粒,萧逸宸全脸全身写满抗拒,“小荷姑娘,萧某已经吃饱了。”

小荷委屈地看向陆心颜,陆心颜朝小猴子那边一使眼色,小荷会意,立马将可怜的眼神移到小猴子身上。

小猴子受不住那清澈中带委屈的眼神,“少爷,您平时吃的比这多多了。”

萧逸宸气结,吃里扒外的家伙!等着爷回去收拾你!

天地良心,小猴子根本不知道陆心颜已经换了辣椒,在他的记忆里,陆心颜告诉她上次烧烤时的辣椒已经没了,现在辣椒的辣度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他单纯以为自家少爷是不好意思多吃!

“萧世子,是不是小荷烫的不好吃,小荷帮您重新烫过。”小荷咬着唇,一脸受尽欺负的可怜兮兮。

那娇弱单纯的小可怜模样,谁能当着众人的面拒绝?

萧逸宸嘴角抽搐,额头青筋直跳,默默拿起筷子。

陆心颜暗地里快笑抽筋了:萧世子,不是想找我身边人的麻烦吗?那就先让你领教领教,也好让你日后想找麻烦时掂量掂量!

小荷这丫头求起来人来,连她都拒绝不了,何况你一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好意思拒绝吗?

等萧逸宸明白过来陆心颜是利用男人天性好面子的特性来对付他时,他已经因为食辣过多坏了肚子,拉了两天两夜!

至于那什么去火的清汤锅底,自然是没他的份!

“少夫人,我今日来此,不光是吃火锅,还带来一个好消息!”武昇从袖中掏出一张烫金带着清香的请帖。

陆心颜接过展开,“华衣祭?”

上次在舞阳侯府,她与沈雨烟切磋完后,长平公主武婉曾提起过。

据说华衣祭是为了纪念第一任司制房出身的皇后,而举办的服饰盛宴,每年九月初九重阳,为期两天。

参加的人员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报名,先通过各地官府举办的分赛获得名次,在九月初八这天在京城兰英皇家山庄进行复赛,前五名者进入决赛。

另一种是由皇家直接出面邀请,共五名。

受邀请者皆是天武国各地有名的服饰设计制作名家,以及京中在服饰设计方面才华横溢的大家小姐们。

十名决赛选手在九月初九进行决赛,裁判是三位宫中妃嫔,七位一等夫人,还有二十位名门公子组成的智囊团。

最后获得前三的选手,可以进宫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展示自己设计的服装,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一睹天颜。

据说华衣祭的胜出者,其姻缘之路都异常顺利,不是入宫成为宠妃后妃皇子妃王妃,就是嫁给皇亲国戚和一流权贵之家。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宫中的太后,便是当年在华衣祭上大出风头,而被上一任皇上看中,封为妃嫔,诞下当今皇上,成了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

三年前的华衣祭,陆心颜的娘去世不足半年,未能前往观看。

六年前,她娘原本要带她去观看,结果突然病情加重,未能如愿以偿。

陆心颜现在脑海里的记忆,停留在九年前原主七岁时看过的画面。

当时年纪小,个子小,伯府品级又不高,离主舞台远远瞧见两眼,只看到很多好看的颜色,听到许多赞叹声和掌声,其他的,一无所知。

不过用她现在的脑子想一想,大概也明白是类似现代的一种服装秀了。

武昇轻咳一声,“这次华衣祭的主裁判是孔淑妃,本来五名直邀请者的贴子一早已经发出去了,是三皇妹求到孔淑妃面前,道你在这方面颇有天赋,特意为你求了一张,知我与你相识,特意托我转交给你。”

长平公主武婉?特意求来的?是想看她出丑吧!

看来上次她连赢她两位好友沈雨烟与温如香,真让她记上了心!

陆心颜微微一笑,“三皇子,以后长平公主方面,还请三皇子多多担待。”

若不是上次武昇突然出现,她就不会与沈雨烟切磋,也不会让武婉记恨于她!

武昇特意看了一眼萧逸宸,“少夫人无需担心,只要不触及到三皇妹碰不得的底线,其余事情有我在,保证少夫人无忧!”

陆心颜心领神会,“呵呵,这是自然!多谢三皇子指点。”

两人睁眼打哑谜,完全不顾一旁的萧逸宸已经黑了脸,十分不善地打断二人,“宫少夫人,河里水浅,莫要不小心掉下去,会沾上满身污泥。”

陆心颜暗地里撇嘴,这是在拿上次她将宫柔推到河里之事威胁她呢!

武昇几人一头雾水,“什么水浅,什么满身泥?”

陆心颜假笑,“萧世子这是在问上次我掉下水之后,现在身体是否有碍?多谢萧世子关心,一切安好。”

“还是萧表哥心细。”武昇年少的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用人家挣了面子,却没问一句身体是否无碍!“少夫人,那我们不打扰了,告辞。”

几人离开后,武昇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那塌了的墙,为何二十天了都没砌好?

然后一个饱嗝,刚才美味的感觉瞬间复苏。

武昇觉得,那墙还是不砌好为上,否则以后去哪里吃这么好吃的美味?

他堂堂三皇子,总不能去爬墙吧?

于是武昇便将这疑问完全抛在了脑后。

萧逸宸回了世子府,小猴子留在石榴院。

刚刚只能眼巴巴看着几人吃,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青桐重新换上一盆干净的锅底,程嬷嬷几人摆上干净的碗筷,所有人围在一起,吃得热气腾腾。

石榴院里很快欢声笑语一片,世子府里则冷清清。

萧逸宸爱静喜静,往日不觉得冷清,今日却觉得那隔壁院的笑声异常刺耳。

明明隔了这么远,偏偏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特别某道悠扬清脆、狡黠又带着两分张狂的笑声,更是从众多声音中脱颖而出,直直落在他心田。

胸腹处如有火烧,又辣又烫,唇舌早就辣没了知觉,只盼望能有某种东西能舒缓这辣味。

可似乎无物可解。

伴随着那笑声,萧逸宸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除了猛灌凉水,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不一会,腹中传来剧痛,也不是食辣过多,还是凉水喝得太多。

他飞奔向茅房,心中恨不得将那个害他至此的可恶女人碎尸万段!

——

晚上吕嬷嬷给陆心颜送洗澡水的时候,随意道了句:“晚上府里新进了几个姿色不俗的丫鬟。”

这手脚挺快的!陆心颜讶异扬眉,“谁的主意?”

“三夫人。”

连氏?陆心颜美眸闪闪,唇边若有似无的浅笑,“三表婶这意图也太明显了。”

第二天到福寿院里请安时,陆心颜刚跨进去,便听连氏脆声笑着道:“伯娘您可不要多想,侄媳只是想着如今大堂嫂得了失心疯,一时半会也治不好,秦姨娘又送到庄子里,冰巧生病送走了,侯爷身边总要有人照料一二,所以才让试着让人找几个贴心的丫鬟。

没想到对方手脚这么快,昨晚就将人送来了,那时天色已晚,侄媳不想打扰伯娘休息,看着人确实合心意,便先留下了,等会侄媳带来给伯娘瞧瞧,伯娘要是不喜欢,侄媳马上将人送走。”

冰巧落胎后离开,封氏对外声称是得了重病,怕过给侯爷,所以送走了。

封氏脸上看不出喜乐,淡淡道:“既然留都留下了,就别再折腾了,传出去外人还以为咱们侯府行事出尔反尔!这事你考虑得周到,我相信你的眼光。”

江氏最不喜宫轩纳妾,如今一来就来了四个,想必江氏在佛堂里定会坐立不安!

连氏笑得更加灿烂,“谢伯娘夸奖。”

顾氏在一旁颇有些不服气,这两天她亲自到厨房库房一一检查,询问流程,而连氏每日里就随意晃两下。

顾氏满心以为自己勤力干活,得到赏识,哪知连氏却剑走偏锋,以逸待劳,通过讨好宫轩获得支持!

到时候宫轩两句认同的话,可比任何事情都有份量!到时候这掌家之位,恐怕就要落到连氏手中了。

不行!顾氏心中暗下决心,为了梅儿的未来,她一定要得到这掌家之位。

连氏见到陆心颜,笑眼弯弯地打招呼,“珠珠来给伯娘请安了啊,快过来,伯娘刚刚还在念叨你呢。”

“二表婶好,三表婶好。”陆心颜笑问:“祖母今日可好?”

封氏见到她,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好。”

连氏道:“珠珠,眼看就入秋了,你若是缺什么秋衫,提早告诉我,我让针线房给你先做!”

“珠珠先谢过三表婶。”

“弟妹说得是,这眼看入秋了,天气干燥,伯娘,您看这晚上的汤水改为雪梨雪耳汤可好?”顾氏问。

“雪梨雪耳润肺,入秋来食极好,二侄媳这主意不错!”封氏赞道。

顾氏一喜,又道:“珠珠要是想吃什么,尽管跟我提,不用客气,我会让厨房一定安排周全。”

陆心颜在封氏心中的地位众所周知,因此顾氏与连氏拼命巴结讨好。

“谢二表婶。”陆心颜心里亮堂,随口应道。

从福寿院出来后,陆心颜直接回了石榴院,一回院,便将青桐白芷叫来,道她要画画。

“画画?”青桐双眼一亮,自告奋勇,“我来!”

昨儿个萧逸宸暗地里一通威胁,陆心颜心中那口怒气犹在。

萧逸宸功夫太好,平时又没什么来往,她奈何不了他,便化气愤为作画的动力。

白芷耳尖微红,在一旁指点青桐。

两人一人学医,一人习武,于人体构造都不陌生。

陆心颜拿着毛笔刷刷刷,一鼓作气画了好几张。

看着图上裴子玉被“虐”的惨样,她不道德地笑了。

青桐见到她唇边奸笑,兴奋不已,冲上去一瞧,哇地惊叹开,“妙!妙!这几张,我要私藏!”

先前那本冰玉传,三点未露,颇为隐晦,那姿势看得人热血沸腾之余,总觉得差点什么,颇为遗憾。

如今这几张,面部神态同样惟妙惟肖,不过其他地方大相径庭,只在重点部位盖了薄纱,优美有力的身体线条一览无遗。

白芷也很是满意,不过她想得更多些,“小姐,你是不是与萧世子有什么过节?”

她这一问,青桐也反应过来。

明明前两天说手累了不想画,昨日一顿火锅后,今日突然画兴大发,画了这么多让人养眼又让人喷鼻血的…图!

“错了,不是过节!”陆心颜眼含危险光芒,“是深仇大恨!”

“什么深仇大恨?”青桐眼睛一亮,“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报了仇便可索要酬金,至于酬金嘛,嘿嘿嘿…

青桐在心里打着猥琐的小算盘。

“你打得过他吗?”陆心颜斜着看她一眼。

小算盘打错了!青桐垂着头,“打不过。”

又瞬间抬起头,“小姐,白芷会配毒,我可以暗中下毒,防不胜防!”

为了某种福利,青桐也是拼了。

按理说,青桐的想法挺不错,可不知为何,陆心颜却暗中皱起眉。

她与他之间,虽然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但似乎还没上升到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最多也就是狠狠整蛊一下,比如将他画入某种不堪入目的画中!

“那是国公府世子,真出了事,查出来咱们整个侯府都得陪葬!”陆心颜正气凛然,“而且万一误伤了小猴子怎么办?小荷会伤心的。”

她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可青桐和白芷却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唯一的理由。

陆心颜不给她们再次发问的机会,伸个懒腰,“昨天吃得太撑晚上没睡好,正好趁此补个眠。”

青桐白芷只好带着疑惑离开了。

下午休息好后,陆心颜便开始给新画的画润色,一边润色一边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将重新将冰玉传再次出版。

之前只出了三十本限量版,已在坊间引起轰动,这次再加上这几张限制级的图,只怕整个京城都要轰动了。

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人将萧逸宸与裴子玉联系在一起,毕竟两人气质爱好,还有身上的小细节那么相像!

只要见到真人和此书的人,没人不会作此联想!陆心颜对此非常自信!

但是,虽然他威胁嫌弃她的举动十分令人讨厌,但不管怎么说,他救过她,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恩,十倍报之,仇,十倍还之。

两相抵过,似乎还是暂时留给自己人暗中欣赏比较好!

陆心颜下定决心后,正要将新画的几张手稿与原稿放在一起,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边收边高声问。

进来的是掠月,“小姐,世子来了。”

世子?萧逸宸?刚想到他他就来了?

陆心颜眨眨眼,瞬间反应过来,此世子非彼世子。

她皱眉问,“他来干什么?”

上次来是带着崔莺鸾来示威,这次来又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想替江氏出气,骂她一顿?

他要是敢张嘴骂一个字,陆心颜定会毫不犹豫地扔他出去!

“世子说他来…他来…”掠月突然红了脸,“他来与小姐圆房…”

“什么?”陆心颜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时,略带两分醉意的男子声音响起,“陆心颜!本世子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陆心颜呵呵两声,依言打开房门。

她倒想瞧瞧把自己当根葱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门开,绝美素衣女子立在那,发丝袍角无风自动,自成一股天然美态。

宫田予呆了呆,不管如何,他不得不曾认不被他看好的自家娘子,生得确实极美!

这一想,这吃亏的心理就平衡了不少。

更何况,还有梳云这般美人儿…

不止,宫田予眼角瞟到垂头站在陆心颜身后的掠月,天生羞涩如小白兔的姿态,瞬间勾走了宫田予的魂。

不错不错!别的不说,光陆心颜买两个美人的眼光,宫田予觉得就该原谅她几分!

他大言不惭道:“陆心颜,本世子今晚如你所愿,前来与你圆房,让你成为广平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陆心颜轻笑一声,“哟,委屈世子了,不过世子可还记得曾经发过的那些誓言?”

“本世子乃一言九鼎的男儿,怎会不记得?不过不想与你这般小妇人一般见识而已。”宫田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有,本世子与你圆房之后,你必须在祖母面前替娘美言几句,让祖母将娘早日放出来!若日后你孝顺大度,本世子必会宠幸于你,让你生下一男半女,坐稳这世子夫人之位!”

一本正经纡尊降贵的样子,看得陆心颜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

宫田予骄傲的神情渐渐被恼怒所取代,“陆心颜,笑不露齿,你笑成这样成何体统?”

“对…对不住,不是我想笑,实在是你…你太好笑,我忍不住!哈哈哈…”

“陆心颜!”宫田予恼羞成怒,“本世子好不容易决定原谅你以往的无礼与粗鲁,与你赤诚相对,你竟敢笑话本世子?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

“谢谢世子给的机会。”陆心颜直起身,因笑得厉害眼角都笑出了泪,整张脸布满红晕,越发艳丽动人。

她嫣然一笑,在宫田予的失魂中,重重关上门,“不过我敬谢不敏!以后这样的机会不要有了,我有心脏病,经不得吓!”

宫田予呆呆看着紧闭的房门,反应不过来。

“青桐,送走!若他敢说半句不中听的,立马扔出去!”

“是,小姐!”

等手臂上传来一铁烙似的疼痛时,宫田予才反应过来,“陆心颜!你居然这般不识好歹?你别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砰!”

“陆心颜!你真敢让人扔我!?…”院门关上,不敢置信地怒吼被隔绝在外。

第二天晚上,田叔风尘仆仆地带回来一个人。

庄子上的账房黎先生。

他全名黎笑天,人人都称他黎先生。

四十左右,皮肤青白,既高且瘦,一袭青衫长袍,傲然如竹,颇有几分名流风骨。

外形像个读书人,但当他锐利中带着审视的眼神望向陆心颜时,陆心颜笑了,什么读书人,分明就是一商人!待价而沽的精明商人!

倘若她不合他的意,不入他的眼,只怕他随时寻个你无法拒绝、甚至反过来让你心生不安的理由,甩手离开了。

“珠珠见过黎先生!”陆心颜落落大方地行礼,看着他的眼神不卑不亢,不避不让。

严格说来,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原主与他见面的时候,年岁太小,匆匆一见,双方均未留下深刻印象。

前些日子原主被送乡下,陆心颜来到这古代后,在那呆了二十多天,一来没见面的必要,二来当时的陆心颜,根本没想起这号人,所以这一次,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陆心颜先对黎先生有了六分满意。

三分是满意他的天生精明。

两分是他未道听途说对她这个人轻易下论断,而是亲自前来确认,她这个人是否值得他追随效劳。

还有一分,却是因为他不同于白芷青桐的愚忠!

说来好像对青桐白芷两人有些不公!

难道还有人不喜欢别人忠于自己吗?

确实没有!

只是陆心颜身为现代人穿越来这古代,虽然随遇而安,但内心始终保持着两分局外人的清醒!

当她用这两分清醒,去判断青桐白芷的所作所为时,便会生出一分不认同!

倘若她还是以前的陆心颜,性格阴郁易怒,偏听偏信,她们这种不问缘由只执行的态度,很可能会成为她犯罪的帮凶,从而将她们自己陷入绝境!

而现在黎先生的这种审视,在自己的原则范围内去服从自己的主子,这种拥有自我意识的性格,让作为现代人的陆心颜更为欣赏!

黎先生眼里的锐利慢慢散去,逐渐换上满意的神情,他拱手行礼,“见过小姐!”

看来第一关是过去了,陆心颜微微一笑,“黎先生这两天奔波辛苦了,请先下去休息,明日我让人送上账本。”

又转身对田叔道:“辛苦了田叔!掠月,替我送田叔!”

田叔眼皮直抽。

他可没忘记她上次问他,更喜欢梳云掠月哪种类型,她好照着帮他找房媳妇的玩笑!

掠月突然被点名,微愣之下柔柔站出来,“黎先生,田公子,请!”

黎先生含笑拱手:“有劳掠月姑娘。”

田叔面无表情。

今晚十二,月甚明,清白月光笼罩整个广平侯府。

睡到半夜,万籁俱寂之际,突然传来轻微的、急促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接着是嚎啕大哭,将整个广平侯府的主仆们,全部吵醒了。

封氏浅眠,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心里甚是不郁,见孙嬷嬷挑帘子进来,皱眉道:“阿莹,去看看半夜三更的,她发什么疯?”

封氏口中的她,是被关在佛堂的江氏。

刚刚那声尖叫,正是出自江氏之口,而且直到现在还在痛哭不止,似遇到了极其伤心难过、痛彻心扉的事情,哭得肝肠寸断!

陆心颜同样被吵醒了,“吕嬷嬷,去看看。”

一刻钟后,吕嬷嬷回来了,面色十分不好。

“吕嬷嬷,佛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佛堂里无大事发生,就是香烛供台被夫人掀翻了。”吕嬷嬷道:“夫人娘家舅少爷去世了。”

“夫人的弟弟死了?”陆心颜惊道。

“夫人娘家派人来报信,福叔不敢耽搁,带人去见了夫人,夫人听到后,当场晕过去,醒来后便大声尖叫痛哭!”

“死因是什么?我记得江大少爷才刚刚二十二。”

吕嬷嬷道:“报信的人说,舅少爷今晚与同僚喝醉酒,回去的路上失足掉进河里,后来浮上水面被人发现,那人恰好认识舅少爷,便将尸首送到江府离开了。”

吕嬷嬷叹口气,“年纪轻轻的,扔下媳妇和三岁幼女就这样去了,实在太可惜。”

她看看陆心颜神情,见她似陷入恍惚,一言不发,又道:“这才清静几天,只怕很快又要不得安宁了。”

江氏唯一的嫡亲弟弟江淮死了,江氏定要放出来回府帮忙准备后事,这一出来,正值丧弟之痛,加上封氏的私心,极有可能不会再关进佛堂了。

江氏重获自由后,只怕会变本加厉地对付陆心颜,谋夺她的嫁妆!

不管陆心颜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应战,太平日子是肯定不会有了。

陆心颜明白吕嬷嬷心中所想,但她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江氏的罪行才刚揭发,江淮就突然死了,这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

那么江淮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九六、可恶极了

第二天,陆心颜去福寿院的时候,见到眼睛浮肿,一身素衣形如枯槁的江氏。

按理说,封氏身体本就不好,江氏这般打扮出现在她面前实在不妥,但江淮也算是封氏看着长大的,知道他在江氏心目中如半子的地位,便没多说什么,道:“大媳妇,收拾一下,带着予儿珠珠羽儿去吧。”

原本宫柔是应该一起的,江氏是她嫡母,江家便是她外祖家,她也喊江淮一声舅舅。

可这只是礼仪上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去世了,再伤心也有限。

封氏怕到时候宫柔哭得不真心,惹了伤心中的江氏,江氏会失控辱骂惩罚她。

至于陆心颜,她的身份始终是世子夫人,不得不去。

陆心颜早做好了要过去的准备,一早就穿着极淡的荼白色襦裙,身上一点饰品也没戴,只插了一只简单的珍珠珠钗。

这次跟着她去的人是青桐和白芷。

带白芷去,是想让她确认一下,江淮是不是真的意外死亡!

陆心颜心里期望是意外的,倘若不是意外,那是谁要杀江淮,江淮死了又对谁最有利呢?

细思恐极,陆心颜根本不敢想,浑身却又难受得很。

只觉有张无形大网罩在她能活动的上空,无数双眼睛透过网眼暗中窥探。

马车的布围子换上了鸦青色,里面的摆设亦蒙上了一层白绸。

这次去江府的马车是广平侯府的,不是陆心颜从庄子上带回来的。

比较窄小,空气流通也差很多。

车夫驾车技术同田叔天差地别,颠簸得厉害。

陆心颜心里想着事倒还好,白芷很快就有些受不住了。

面色苍白,几欲呕吐。

“白芷,你吃药了没?”青桐不断替她拍着背。

“吃过了,老毛病,受不得空气少和颠簸,没什么大碍。”白芷喘着气。

“青桐,你将车帘掀开透透气。”陆心颜道:“再忍忍,就快到了。”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一座挂着白幡的府邸前,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江府。

府前停了不少马车,江家下人们穿着麻衣,缠着白布,江氏一下马车,看到此情此景,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原本她还存着半分侥幸,说不定是报信人弄错了,她弟弟江淮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并未去世。

如今眼前真真切切的一切,击碎了江氏最后的念想,红肿的双眼里,立马布满泪水。

江淮与她相差十一岁,几乎是被她当成儿子养大的,曾经在她的心中,除了亲儿子宫田予,属江淮份量最重,甚至一度高于宫羽。

她费尽心思想取得陆心颜的财产,不光为了宫田予宫羽,也是为了江淮。

可江淮没等到她成功,竟英年早逝了。

江氏心中悲痛无人能懂。

一位五十左右的管家迎上来,满眼含泪,“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年叔。”江氏泣不成声。

年管家是江氏去世的母亲留在府中唯一的亲信了,因为他曾救过江家家主,正三品大理寺卿江仁海一命。

所以不管继夫人卢氏,如何将以前江氏母亲带来的老人赶走换掉,被江仁海指定要替他养老的年管家,卢氏一直不敢动。

“去看看大少爷吧。”年管家擦去眼角的泪。

江氏迈着沉重的脚步,跨进江府。

她的娘家,江氏已经几年未曾回来过了,想见江淮一家人,便请他们去侯府,或是在外面相见。

灵堂设在前院,白幡飘飘,江淮的夫人,刚刚十九的史氏带着三岁的女儿江纤,披麻戴孝跪在那。

江纤年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跪不住,乖巧地倚坐在史氏身边,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前来的江氏。

江氏的妆扮不同以往,几天未见天日加上哭了一晚,样貌浮肿,江纤似认出了,又有些不敢认。

“弟妹,纤儿。”江氏声音哽咽。

已哭到快麻木的史氏一见江氏,眼泪立马哗哗往下掉,“大姐,你一定要为相公主持公道!相公以前是有些贪杯,但自从纤儿两岁某晚,有次相公醉酒将纤儿吓哭后,这一年来,相公再也没有饮过酒,怎么会突然醉酒失足掉到河里?”

江淮戒酒的事情江氏也知道,江氏当时听了,嘴上鼓励了几句,心里却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江淮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曾经答应过江氏的很多事情都半途而废。

如今听史氏这一说,知道江淮戒酒竟不是随口说说,而是下定决心,江氏心里对江淮之死更加疑心了。

“弟妹,这件事你告诉过父亲没有?”江氏忍住伤痛问。

“父亲那边我说了,父亲本来有所怀疑,但当时她在场,说相公是个性子摇摆不定的人,以前也多次说过要戒酒,一次没成功过,指不定这次也是如此。”史氏哭道:“后来父亲就不大想追究了。”

史氏口中的她,是江仁海的填房,钦天监监正家的庶女卢氏。

当年江氏娘亲去世后,不到三个月,江仁海便娶了比江氏还小四岁的卢氏为填房。

刚开始卢氏还小心翼翼,一年后生下长女,对江淮也还不错。

直到又隔了两年,生下一对双生子,获得欣喜若狂的江仁海全部宠爱与信任后,便开始展露本性。

那时宫羽三岁多,正好江氏察觉到自己的疏忽造成了宫羽的疏远,有心想弥补,便忽略了近十岁的江淮。

等过了两年,江淮已被卢氏捧杀得自傲自大,目无尊长,连江氏这个一直将她将儿子的长姐也不亲近了。

不只如此,卢氏骗光了江淮手中他们母亲留给他的遗产,并且让江仁海对这个长子失望至极。

江氏想将江淮改造回以前那个性情温和有礼的江淮,让他专注学业,可为时已晚。

一年多后,刚十四岁的江淮便开始在卢氏的人的唆使下逛青楼。

同时,卢氏的四岁双生子在卢氏的严厉管教下,已经开始学习三字经,表现出优秀的天赋。

年少的江淮抵不住温柔乡的诱惑,彻底放弃学业,也让有了新希望的江仁海,彻底放弃了他。

等到江淮十七开始说亲事,京中家世匹配得上的人家,均不屑一顾时,江淮才醒悟过来,文不成武不就爹不疼的自己,一事无成,于是跑到江氏面前认错痛哭,两姐弟和好如初,关系更胜从前。

“一定是卢氏那个贱人害的阿淮!”江氏怒不可遏,“那个贱人抢了阿娘的位置,夺了她的嫁妆,养废阿淮,迷惑阿爹,让爹与阿淮父子离心!如今居然丧心病狂取他性命!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为阿淮讨个公道,让他死的瞑目!”

江仁海在嫡妻去世不足百日便急忙娶了卢氏,又不足九月生下一女,江氏怀疑两人暗中早有私情,甚至怀疑母亲的病突然恶化,搞不好是两人搞的鬼!

江氏冲到未盖棺的棺材前,含泪看了眼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江淮一眼,带头往后院冲去。

宫田予几人只得跟在她身后,陆心颜亦带着白芷青桐慢悠悠跟过去。

青桐道:“小姐,如果这舅少爷真是被继母害死的,那这继母也忒狠心了,比话本子上的那些狠毒妇人还要狠心!”

白芷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两人虽各有所长,然从小生活环境单纯,遇事甚少,所遇最不可思议之事,都是跟陆心颜回广平侯府后发生的。

当时觉得江氏真是可恶极了!

不过现在两人想来,江氏一心只是想谋了陆心颜的嫁妆,却未有害她性命的想法,所以对比之下,觉得卢氏比江氏可恶多了!

两人只是心中这么一想,却未曾说出口。

但她们显然忘了,她们不是俗世中人,又有一技之长,倘若嫁妆没了被休了,依然可以不顾他人眼光,靠自己的本事生活下去。

可若是普通闺阁女子,被休回家,就算不上吊自尽,也会青灯古佛一生,这跟杀了她们有何分别?

陆心颜淡淡道:“这世上的事,只会比画本子里的更残忍更匪夷所思。”

没有残酷的现实,哪有被提炼出来的故事?

“白芷,有看出江淮是怎么死的吗?”

刚刚白芷特意站在棺边,瞧了好几眼。

“表面看来是溺水而亡,若要准确结果,必须仔细检查。”白芷道:“不过我发现他下巴有点淤青,不太明显。”

“落水时不小心磕的?或是醉酒后摔倒磕的?”陆心颜问。

“无从判断,须脱衣检查。”

无论是落水时磕的,还是醉酒摔的,肯定不止下巴一处淤青。

但死者为大,倘若江家人不同意脱衣检查,便无法得知。

“我会尽量找机会让江家人同意检查江淮的尸体。”陆心颜道:“实在不行,找机会夜探。”

白芷小心问道:“小姐,有这个必要吗?”

就算江淮是人为死亡,可若江家人都不追究,她们何必自讨苦吃?

陆心颜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了。

后院某处厢房,江仁海倒在太师椅上,闭目休息。

他今年五十又二,原本娇妻佳儿过得颇为顺心,意气风发不输年轻男子,结果大儿突发溺水而亡。

他对江淮虽失望透顶,但终归是亲儿,闻此噩耗,一夜苍老,面上透着这个年纪的男人开始有的灰败之气。

“老爷,妾身让厨房给您熬了碗参粥,您趁热吃些。”进来的是位三十左右的妇人,面容姣好,眼角微红,身姿一如少女。

全身素净未擦一点脂粉,未戴一点珠钗,正是江仁海的填房卢氏。

“我没胃口,先撤下去。”江仁海闭着眼。

卢氏未听他的吩咐,将粥放到桌上,“老爷,妾身知您心中难受,妾身也很难受,但您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妾身担心您挨不住啊!阿淮已经不在了,您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剩下咱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

卢氏说着声音里便带了哭腔,江仁海想起那对聪颖的幼子,倘若没了他的扶持,再聪明绝顶也难有大出息。

意动之下,缓缓睁开眼,“端上来吧。”

卢氏心中一喜,江仁海喝了两口粥后,门外传来看守嬷嬷的声音,“大小姐,小少爷、小少夫人、小小姐,请稍等,老爷夫人在里面,容奴婢先进去通报一声。”

“让开!通报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江氏厉斥,“大少爷刚刚遇难,尸骨未寒,难道你家主子敢在这种时候行勾引之事?”

里面的江仁海听得眉头紧皱,卢氏安抚道:“老爷,大小姐与阿淮一直亲近,将他当成亲生儿子般,如今阿淮骤然逝世,大小姐心里接受不了,才会说出这些失常的话,老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仁海这才面色缓些,高声道:“让他们进来。”

江氏与卢氏水火不容,与江仁海早已不亲,连带宫田予与宫羽对这个外祖父也没什么好感,更别提卢氏了。

进来后只喊了声外祖父,便一言不发立在一旁。

江仁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蹭蹭上来了,“你们从小学的规矩都被狗吃了?这是你们外祖母,还不叫人?”

江氏讥讽道:“予儿和羽儿的外祖母,早就仙游十几年,父亲不记得,女儿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江敏!”江仁海一阵火起。

“好了,老爷,”卢氏柔声安抚,“阿淮刚过世,大小姐心里难受才会迁怒于妾身,老爷您别生气。”

一讽一柔,立见高下。

这卢氏比江氏只小四岁,看起来竟是差了十岁以上,想来是日子过得极为舒坦,江仁海宠爱有加才会如此。

陆心颜暗自摇头,江氏这般,一看就要吃亏。

平日里也没见她这么蠢,看来江淮的死,真的打击到她了。

“不用你个贱人假好心!”江氏怒道:“我问你,阿淮是不是你派人害死的?”

“大小姐,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您也不能这样冤枉我!阿淮可是老爷的骨血,是姐姐留下的江家血脉!”

卢氏大惊,“我对阿淮一向当成亲生儿子对待,要什么给什么,怎会有害他的心思?”

“既然你说不是你害的,为什么弟妹提出疑点时,你不许父亲调查真相?”

江氏一通怒吼劈头砸过去,卢氏似招架不住,泪眼汪汪地看向江仁海,“老爷~”

娇妻受到质疑,江仁海有些不悦,“是我不让查的。”

“为什么?”江氏震惊地看向江仁海,“阿淮是您的嫡长子,就算您再不喜欢他,怎能为了两个小贱种置他于不顾?将来九泉之下,您如何面对阿娘和江家的列祖列宗?”

“混账,什么两个小贱种?那是你的弟弟们!”江仁海怒了。

江氏冷哼,“女儿没这个福气,阿娘也没这个福气。”

“你?”江仁海气得倒仰,“你个不孝女,阿淮刚刚过世,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了你才开心?”

“老爷!”见他粗气直喘,卢氏连忙上前替他顺气,“大小姐心情不好,您别与她计较,有误会好好说明白。”

江氏道:“你少在这假模假样!看着就恶心!这是我跟父亲之间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江仁海又气得差点发作,卢氏捏了他一把才堪堪将脾气压些下去,“我不让查,是因为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了。”

他是大理寺卿,掌管刑狱,找个人来检查江淮的死因,太容易不过。

“结果如何?”江氏顾不上呕气,连忙追问。

“确实是饮酒过多,失足掉入河中溺亡。”江仁海道:“三位仵作皆认为如此。”

“不!不可能!”江氏失声,“弟妹明明说过阿淮已经戒酒,一年多未曾饮酒,怎会突然饮酒?”

说到这个,江仁海重重哼了一声,“阿淮立过的誓,什么时候算过话?”

“他若偷偷私下饮酒,等酒散了再回来,谁也不知道。”卢氏道:“阿晓突失夫婿,有些奇怪的想法不为过!”

“你胡说!你…你胡说!”江氏声音哽咽,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阿敏,阿淮虽不得我心,但也是我亲手抱着长大的,他去世了难道我做这个做父亲的不痛心?”江仁海难得软下来,“我知道你难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办好阿淮的身后事,予儿,羽儿,带你们娘先下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是,外祖父。”

卢氏扶着江仁海坐下,柔声道:“老爷,您也休息一下。”

“嗯。”江仁海缓缓合上眼。

青桐白芷未能入内,见宫田予和宫羽扶着颓败的江氏往厢房走去,忙问陆心颜,“夫人举报失败了?”

“江老爷说,请过三个仵作,证明是饮醉酒失足溺亡。”

青桐颇有些失望,“搞了半天不是什么恶毒戏码。”

陆心颜淡淡嗯了一声。

“小姐,你早知就算舅少爷是他杀,也不是他继母害的?”白芷见她神情,提出疑惑。

“卢氏嫁入江家已经十五年,要杀江淮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陆心颜道:“而且这十五年来,江淮早就被她养废,根本一点威胁都没有,留着不过是分一点家财的事情,杀了却很可能暴露而失了江老爷的心,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卢氏为什么要做?”

“或许有别的原因?”青桐又燃起好奇心,“比如发现卢氏什么秘密之类的?”

陆心颜道:“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性,但可能性甚微。”

“为什么?”白芷问。

“卢氏花上数年光阴将江淮养废,挑拨夫人与江淮坚固的姐弟情,还能得到江老爷的信任与宠爱,这等心机又能隐忍之人,行事一定非常缜密周全!就算她有秘密,以江淮这等心智,哪有什么机会撞到?万一真撞到了,今儿个死的,可就不只一个江淮,而是江淮一家三口了。”

青桐觉得有理,又有点不服气,“小姐说得有理,不过就不许卢氏纯粹是咽不下夫人对她不敬这口气,所以将可有可无的舅少爷杀掉打击夫人?反正江老爷岁数不小,她有两个儿子在手,就算江老爷怀疑,也不会深究到底。”

陆心颜怔住,突然失声。

江氏一年回不了一次江府,卢氏忍了那么多年,断没有忍不下去的道理。

青桐是习武之人,有这种意气用事的想法,不奇怪。

所以她失声的原因不是认同青桐的话,而是青桐的话让她心中暗藏的担忧,越发清晰。

倘若江淮之死,真是有人咽不下某口气而造成的,那会是谁?

“小姐,那舅少爷的死因还要查吗?”白芷扯开话题。

“查!”

陆心颜深吸口气,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既然躲不开,不如把握主动权。

入夜,江氏陪着史氏跪坐灵堂守夜。

陆心颜施施然而来,“夫人,舅夫人,你们跪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先去歇息会,我来替一会。”

江氏眼皮子都懒得翻,“不用你假好心,我不累。”

史氏感激道:“珠珠有心了,我也不累。”

“那我陪你们一会。”陆心颜也不坚持,跟着跪在旁边。

“你又打什么歪主意?”江氏低声警告,“陆心颜,这是江府,不是侯府,出了事没人罩着你,你少给我惹麻烦。”

陆心颜道:“夫人猜对了,我确实正在打歪主意。”

“你给我滚出去!”见她直认不讳,江氏怒吼。

“夫人,舅夫人,你们不想知道舅少爷的真正死因吗?”陆心颜道:“反正我是很好奇的。”

“父亲已经让人查明是酒醉失足溺水。”江氏道:“你当时也在场听到了,还有什么好查的?”

陆心颜道:“夫人,白芷的本事别人不知,你是知道的,许多医术高明的老大夫不能察觉的情况,白芷都能想到。”

江氏心一动,“你带白芷来,是想让她…”

“没错。”

“你从一开始就怀疑阿淮的死因?”江氏皱眉,“为什么?”

陆心颜在侯府三年,因为有孝在身,甚少同外界接触。

以前江氏对她虽不至讨厌,也谈不是欢喜,加上身份未明,因而并未让她与江淮一家过多接触。

所以江氏绝不会自作多情认为,陆心颜是因为江淮是她名义上的舅舅而不愿意相信江淮是失足,想查明真相。

陆心颜随口道:“谈不上怀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想知道真相而已。”

“你用查明阿淮的死因,来满足你的好奇心!?”江氏勃然大怒。

“夫人严重了。”陆心颜耸耸肩,“如果夫人因为某些私心,不愿意查明真相就算了,我也省得惹祸上身。”

江氏呼吸急促几分,“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心颜两手一摊,一脸不愿多说自己猜的表情。

江氏又气又怒,偏又拿她没办法。

牙一咬,问史氏,“弟妹你怎么说?”

“我…我听大姐的。”史氏垂头道。

江淮死了,唯一能真心待她母女的,只有江氏,史氏心里虽然很想查明,但她不想因此得罪江氏。

江氏本来是不想轻易如陆心颜的意,才将难题交给史氏,哪知史氏又踢回来了。

终究还是姐弟情占了上风,江氏头一扭,“快点查!但我警告你,不许对阿淮不敬!”

陆心颜没计较江氏的不良态度。

向青桐白芷一使眼色,两人走向棺旁。

青桐帮忙解开江淮的衣衫,方便白芷查看。

江氏和史氏眼光一直往那边瞟,既是想多看江淮一眼,又担心青桐白芷会不小心伤了江淮的尸身。

“别看,只会越看越伤心。”陆心颜道:“你们的执念越深,死者走得越不安心。”

江氏瞬间红了眼眶,脆弱的史氏,更是低声抽泣起来。

那边白芷秀眉微蹙,神情有两分凝重。

片刻后让青桐替江淮穿好衣。

“如何?”陆心颜问。

白芷欲言又止。

“直说吧。”陆心颜心中微冷,看白芷的神情,结果还是没逃脱她的推测。

白芷道:“舅老爷全身多处不明显的淤青,确实是酒醉后摔入河中溺水而亡。”

江氏一阵失望,带着两分愤怒,“这就是你们查出的结果?跟之前有什么分别?”

她心对自己恼怒不已,恨自己轻信陆心颜的话,让江淮死后还受除衣之辱。

陆心颜没理她,对白芷道:“继续说。”

“舅老爷身上的淤青,有两处比较可疑,就是双膝和下巴的淤青。”白芷道:“如果舅老爷醉酒了,走路踉踉跄跄,会左摔一下右摔一下,也会双膝跪地扑通摔倒。不过一个人双膝跪地时,必会惯性用手去撑,而舅老爷手心并无伤痕,一个人醉酒后浑身发软,双手的力量无法撑住全身,便会整张脸朝下,在脸上造成伤痕,但舅老爷只在下巴往里的地方有淤青。”

陆心颜:“所以…”

江氏和史氏禀住呼吸。

“我只能假设出一种可能性解释:一个有功夫的人,在一处河边,先点穴定住了舅少爷,然后让他跪在地上,再用一指抬起他的下巴,将酒强行灌进去,酒灌得足够多后确定舅少爷一定会醉,然后解开他的穴让他走。那时已经醉了的舅少爷,整个人晕晕的,也不知摔了几跤,然后滚到河里,造成酒醉失足溺亡的假像。”

江氏猛地站起身,呼吸加剧,“你…你是说阿淮,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夫人,我只是根据舅少爷身上的伤痕推断一种可能性。”白芷道:“但是不能排除膝盖和下巴上的淤青,不是醉酒之前其他意外造成的。”

史氏突然失声大哭起来,“相公昨天中午离开的时候,是我亲自帮他换的衣裳,我发誓相公膝上和下巴处没有一点淤青!大姐,你要替相公作主啊!呜呜~”

“我要去找父亲!必须派人彻查阿淮的死因!”江氏愤怒地冲往江仁海的院子,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

不一会,江仁海铁青着脸来了,还有哈欠不断的卢氏。

他亲自来到棺前,强忍着悲愤,解开江淮的衣衫,将他身上每一处淤青都仔细看过。

最后确认白芷的推断,十分有可能。

江仁海颤抖着双手,亲手替江淮系好衣衫,闭目良久,才将悲伤情绪调整好。

睁开眼,眼里寒光四射,身居高位之人的威严遍布全身,“尤管家,传我命令,连夜速查我儿死因!不,将最近与我儿交往的人,去的地方的相关人等,包括送我儿尸首回来的人,明日全部召来,我要亲自审问!”

江仁海静静看向棺中江淮,“我…绝不能让我儿枉死!”

“阿敏,阿晓,你们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这一刻的江仁海,又回到痛失孩儿的老人模样,“今晚换我来守夜,谁都别来打扰我!就当作…当作…向阿淮赔罪,我没能信他真是下定决心戒酒。”

一向怪责江仁海不疼爱江淮的江氏,见此情景,心中一酸,拉着史氏离开了。

“老爷,我让人给您备点薄酒小菜。”卢氏体贴道:“当是与阿淮对饮了。”

江仁海点点头。

陆心颜对卢氏越发刮目相看,一般人这个时候定会说要留下来以表衷心,卢氏却直接顺着江仁海的话,还能体贴地想到让两父子单独对饮。

看来卢氏对于江仁海的性子,拿捏得十分到位,知道何时硬何时软、何时顺着来何时暗中挑拨。

本来就是枕边人,又生了一对生子,加上这般用心,江氏斗得过她才怪了。

不过这也让陆心颜越发肯定,卢氏与江淮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事呢?陆心颜心想,思前想后,不安的感觉更加明显。

第二天一早,江府里多了很多人,全是这两个月来,同江淮见过面的好友,以及江淮去过的地方的老板。

江淮先前是认识一些狐朋狗友,不过自从十七那年突然懂事后,便断绝了与那些人的来往,结交的都是一些地位不高的正经人家的公子们,因为地位高的嫌江淮学识太差,不愿与他来往,所以只能结交一些地位一般的朋友。

虽然那些人多少是因为江仁海的关系,才与江淮相识,但论其品性,确实都不算太差,在一起也是说些正经事为主,偶尔喝酒去青楼,也是极少的情况。

一番询问下来,直到下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江仁海疲惫不堪,“送阿淮回来的那位义士找到了吗?”

尤管家惭愧道:“当日值夜的守门人,是一位管事从外地刚来的侄子,对京中人不熟,只知道那位公子十岁模样,样貌俊雅,身形高大,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公子,别的,就不清楚了。”

江仁海揉揉眉心,一个新进京城的乡下人,连看个丫鬟都像大家小姐,他口中所说的气度不凡,能不凡到哪去?

“老爷,小的刚才在外面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一位家丁来报。

这几日来了不少贵人,虽贵人装扮不俗,不会冲撞,但若是贵人的仆从那就不好说了。

尤管家不想给府中惹麻烦,“何以知道对方鬼鬼祟祟?”

“小的这两天一直在门口接待客人,那人从昨天早上开始到今天,在咱们门口晃悠了不下五次!而且每闪小的一看他,他就立马跑了。”

看来真是有问题,“带上来!”

不一会,一位二十五左右的年轻男子被带到江仁海面前,普通青色长袍,身形瘦弱,神情畏缩。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府门前晃荡?”江仁海压低声音,平日里审问犯人的气势一出来,吓得那人立马跪在地上,“说!我儿之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人吓得赶紧道:“小的明巍,曾与江大公子见过几面之缘。那晚江大公子落水,小的亲眼所见。”

线索突然而至,江仁海却觉心中越发悲痛,“明巍,将你所见一一从实招来!”

“那晚我与几位好友相约吃酒,结束后回家路上,经过一个巷子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细地惊呼声,我开始害怕得想跑,又怕跑动时声音太大惊动对方,便屏住呼吸停下脚步,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便传来咕噜咕噜声,我捺不住好奇,悄悄贴在墙边往里瞧了瞧,巷子里很黑,但那晚有月,我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背对着我,正往跪在地上的一人嘴里拼命灌酒,我只瞧了两眼,便不敢瞧了。

不知灌了多少酒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从巷子里传来,我躲在柱子后面,亲眼见到那个黑衣人提着一个人往前走去,借着月光,我大着胆子看了看二人长相,黑衣人蒙着脸,看不到,不过他手上拎着的人,却正是江大公子,我当时惊得差点尖叫出声。

那黑衣人将江大公子拎到离河不远处,将他放下,然后江大公子踉跄着向前走,摔出几次又爬起,就这样一直走到河边,一脚踩空倒了进去。

他醉得太厉害,只微弱地喊了两声救命,便没了声音。黑衣人直到看着江大公子沉下去又浮上来,才笑了两声,嘀咕着一句话,离开了。”

“什么话?”江仁海忍着悲痛问。

“他说可以去向陆小姐交差,拿到一笔厚重的赏金了。”

“陆小姐?你是说幕后指使黑衣人杀我儿的,是一位姓陆的小姐?”这样的话,江仁海根本不应该问,可他还是问了。

“我,我不清楚,我只是如实说出亲眼见到和听到的话。”明巍缩着肩膀道:“黑衣人离开后,因为我不会游水,便迅速去找人来救,结果发现河面上无人,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眼花,便没放在心上,直到昨天听说江大公子醉酒溺水,我才觉得事有蹊跷,想上门来探个究竟。”

江仁海根本无心听他后面的话,高声道:“来人,速查京中有女的陆姓人家…”

“不用查了!”江氏的声音带着愤怒,在门外毫无征兆地响起,“我知道是谁!”

——

此时在房里休息的陆心颜,突然右眼皮直跳动。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正想着,一个清秀的丫鬟来请,“小少夫人,老爷那边有了新线索,想请小少夫人一起过去参详。”

门外同时响起青桐的斥责声,“你们干什么?快放下手中武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心颜脸色微变。

丫鬟面不改色,“老爷只是有些不明之处想请教小少夫人。”

陆心颜冷笑,“请教就请教,犯得着让人带着武器来抓人?”

“主子的心思,奴婢身为下人,只有执行,请小少夫人谅解!”丫鬟不卑不亢道。

门外乒乓一阵响,似乎是起了冲突。

“青桐,不要动手!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陆心颜在屋内喝道:“若真伤了人,事情无法挽回,才真是中了别人的奸计!”

响动声立马停下。

丫鬟微微一笑,“小少夫人好生聪慧,小少爷能娶到您,果真好福气!这边请!”

陆心颜扯扯嘴角,跟着丫鬟走了。

刚入江仁海的书房,陆心颜便瞧见一道白影迅速朝自己扑来,她下意识一闪,白影扑了空。

紧接着一阵铺天盖地的痛骂,“陆心颜!你这个贱人,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跟你有仇,你针对我就好了,为什么要针对阿淮?你还阿淮命来!”

“阿敏!休得扰乱审讯!”江仁海厉喝。

江氏不管不顾,继续朝陆心颜扑过来,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像失了幼崽的母狼,恨不得将陆心颜撕个粉碎,“你害死了阿淮,我要你填命!”

江仁海眉头一皱,沉声道:“拦住大小姐!”

书房里没有嬷嬷,尤管家顾不得男女大防,上前拦住江敏,“大小姐,少安毋躁,老爷一定会为少爷讨回公道的!”

江氏情绪激动,哪听得进劝,大力推开尤管家,又想朝陆心颜冲去。

江仁海道:“阿敏,再不消停,我让人送你出去!”

听得此言,江氏才喘着气停下来,一双含着毒液的眼,又凶又狠地盯着陆心颜。

“见过江老爷。”对于江氏的行为,陆心颜除了最初的一下闪躲外,镇定如常,神情未变。

江仁海第一次正眼看着这个外孙媳妇。

他眼神锐利,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即使罪大恶极的罪犯亦忍不住屈服,然而陆心颜没有。

她唇边浅浅噙笑,风华绝美,仿佛她并不是身处大理寺卿威严的书房,而是站在一处花园里,悠然自得。

江仁海心中暗赞一声风姿了得,配自己外孙绰绰有余!

“父亲!”江氏见他久久不语,出言相催。

如此气度不凡的女子,怎会是幕后凶手?

江仁海明知越是穷凶恶极之罪犯,越不能用眼睛看到的表象来判断,然而心底的愠怒终是减了几分,语气平缓许多,“陆心颜,有人指证杀死阿淮的幕后凶手是一位姓陆的小姐。阿敏说你与她之间素来有龌龊,直指你便是那凶手,你作何解释?”

“江大人!”既是查案,陆心颜也改变了称呼,“小女并未做过此事,请大人明察!”

江仁海还没出声,江氏大声叫道:“陆心颜,你敢睁着眼说瞎话?除了你还有谁?这一切分明就是你做的!阿淮性情柔和,很少与人起冲突,绝不会有仇家!你怨我让予儿疏远你,新婚之夜冷落你,让你成为笑柄,一直怀恨在心数次与我作对!你花银雇人杀阿淮,就是为了打击我!”

陆心颜反问:“夫人,我若是要杀江大公子,为何昨晚执意要检查江大公子的遗体,证明他不是单纯溺水?”

“哼!你一向喜欢故弄玄乎,将别人耍得团团转!这次肯定是故意为之好为自己开脱,不让别人怀疑你!”江氏道:“但你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有我在,定不会让你轻易逃脱!”

“若按夫人这般推测,夫人才是最有可能杀害江大公子的人!”

九七、李钰表白,某人生气

“你胡说什么?”江氏气得跳脚。

陆心颜微微一笑,“夫人对我不喜处处刁难,无非就是想休我出府,顺便接手我娘留给我的那一点点嫁妆!如果江大公子是我派人杀的这事成立,夫人便正好借机休我出门,夺得我的嫁妆,成为最大获益者!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是夫人派人杀了江大公子陷害于我,其目的便是为了我手上的嫁妆!”

“陆心颜,你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稀罕你的嫁妆了?明明是你目无尊长,行事不当,我才动了想休你的心思!”

江氏的脸胀得又紫又红,尽管她觉得为了自己儿女和弟弟的前程,谋夺陆心颜的嫁妆没什么,但真被人将此心思坦露到阳光下时,才发觉是这般丑陋得见不得人。

特别还当着自己父亲江仁海的面说出来,越发让她觉得难堪。

陆心颜唇角一勾,缓缓绽出诡异的笑,“既然夫人不稀罕我的嫁妆,不如让我和世子和离如何?”

江氏一堵,瞬间反应过来,“陆心颜,你别想绕开话题,现在有人指证你就是幕后凶手,你最好从实招来!或许父亲会对你网开一面,否则…”

陆心颜打断她,面向江仁海,“江大人,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您最开始说的是:有人指证幕后凶手是一位姓陆的小姐,并不是说幕后凶手是一位名叫陆心颜的小姐是吧?”

江仁海:“…是的。”

陆心颜道:“京中姓陆的人家何其多,有何证据能证明那陆小姐就是我?”

江仁海:“这…”

“因为你与我有仇!你对我不满,你想让我伤心!这便是最大的证据!”江氏吼道。

“夫人,从初八晚上开始,您就被关进佛堂了,没有祖母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您出来。”陆心颜露出淡淡浅笑,“一个手下败将而已,我何苦画蛇添足去谋害江大公子?”

“阿敏你被老夫人关进了佛堂?”江仁海皱眉喝问,“你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封氏的性情汪仁海是略知一二的,性情刚烈正直,很少会在背后算计人,并且对江氏十分尊重,一早便将管家权交给江氏,府中之事甚少过问。

而江氏育有府中唯一独子,若不是犯了大错,封氏怎会将她关起来?

江氏先是被陆心颜一句手下败将羞辱得气血翻涌,又被江仁海这一质问,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江大人,现在说的是江大公子的事情,夫人的事情您晚些单独再问可好?”陆心颜主动将话题兜回。

江氏却并没有感激她的解围,反而用泛着冷光的眼狠狠瞪着她。

陆心颜不以为然,继续道:“夫人觉得我是与她之间的龌龊才会找人害死江大公子,我想说的是,在我与夫人的交锋中,夫人已经败下阵来!作为胜利的一方,我还有必要害江大公子来戳夫人的心吗?若真要这么做,早在胜负未定的时候就做了,何苦等到现在?”

“哼!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既然能害人,就不能以常人心思判断。”江氏冷哼,却是绝不松口,非要咬死陆心颜。

陆心颜道:“我倒觉得是夫人丧心病狂,害死江大公子想嫁祸于我!请大人明察!”

江氏怒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害阿淮?他是我亲弟弟!”

“既然能害人,就不能以常人心思判断。”陆心颜用她的话堵回去,“亲儿女和亲弟弟之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两人互不相让,不是因为肯定是对方做的,而是因为明知不是对方做的,却必须死死咬住不松口。

江淮已死,死者不能复生,能有这样的机会拖陆心颜下水,江氏自是不会放过,只要定了陆心颜的罪,不光能得到陆心颜的财产,她从佛堂出来也是指日可待!

陆心颜亦知江淮不会是江氏派人杀的,毕竟江氏想要她财产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扶持江淮。

虽然宫田予与宫羽,比江淮更重要,但现在并没有到要两者选一的时候,所以江氏没理由杀江淮。

但她不能让江氏咬死她,所以同样咬住江氏不放。

江仁海被两人吵得头痛欲裂。

他虽不明就里,但也知两人所言都无证据,只是妇人胡乱猜测。

“尤管家,将她们…”

带下去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一道轻微的男声弱弱出声,“大人,那晚那个黑衣人还说了一句话。”

“还说了什么?快快说来!”江氏耳尖听道,急急问。

一直站一旁如空气的明巍,在江仁海的示意下,开口道:“那人道这么晚了,不知侯府里好不好进?”

江氏一听大喜,“又是侯府,又是姓陆?陆心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刺耳声音听得江仁海皱眉,但此时不是指责江氏失礼的时候,“明巍,这话你先前为何不说?”

“回大人,我先前还没来及说完,宫夫人就说进来说知道是谁。”明巍缩着肩膀,“当时我听了以为他不只杀人,还是个盗贼,想进哪家侯府偷东西,并未将前面语言联想到一块。所以…”

江氏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陆心颜,现在证据确凿了,你还想抵赖吗?”

陆心颜浅浅勾唇,看透一切的美眸淡淡扫过江氏,语带讽刺,“看来夫人所谓的视江大公子如子,之前的那些伤心欲绝,也不过如此。”

为了她的嫁妆,连真凶也不抓了,非要将她往死里整!

江氏面色一变,双手紧握成拳,“你再转移话题,再抵赖也没用!父亲自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只要有了足够多的钱财,不但能让予儿羽儿有更美好的前程,史氏两母女亦能过上更舒适的生活。

只要有了足够多的钱财,还怕以后找不到真凶吗?

而错过这次,想要扳倒现在精明的陆心颜,不知要待何时!

两相权衡之下,江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求钱财!

“陆心颜,如今人证句句皆指向你,本官需先将你收押再审…”

“江大人,下官能证明宫少夫人是清白的!”一道熟悉清冷又动听的声音忽然传来。

陆心颜扭头。

只见一挺拔身姿出现在门口,背着光的五官俊美深邃,身上深蓝色袍角飞扬,让人目眩神迷。

屋内空气因他的到来,突然变得高贵又冷淡。

“你…”江仁海瞪大眼,似乎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大人,当日令郎的尸身,便是下官送回的。”男子淡淡道。

“原来是萧世子施手之恩!”江仁海连忙站起身,“本官多谢萧世子。”

在官位上,他高过萧逸宸,但萧逸宸是一品镇国公之子,萧贵妃亲侄子,三皇子的亲表哥,身份贵不可言,并不是他一个大理寺卿可以得罪怠慢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萧逸宸不待江仁海细问,主动交待那晚所见,“那晚下官值夜,回府途中,路经执信街,见一立在河边的黑衣人正转身离去,下官本欲追他而去,后借着月光发现河面上飘着一似人形之物,下官便放弃追人,下水将人捞起,一探鼻息…”

萧逸宸浅淡的琉璃眸深了两分,“下官发现江大公子已亡时,本想去追那嫌疑人,但那人轻功了得,在下官下水之后没多久,已不见踪影。”

他淡漠眸光一扫明巍,“我倒是未曾听过那黑衣人说过半句话。”

明巍面色惨白,“我先到的,是…是你未来之前说的。”

江仁海大力一拍书桌,愤怒道:“凶手刚走,萧世子便已去到!你如果是在之前到的,为何会没看到萧世子?如果是之后去的,如何知道那黑衣人杀害我儿的经过?明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谎戏弄本官?”

明巍再次吓得跪在地上,却一言不发。

江仁海厉声道:“明巍,你老实交待,当晚真相到底如何?若不说,本官便当你是杀害我儿的凶手,将你打入大牢!”

萧逸宸道:“江大人,当晚黑衣人身形高大,与他身形不符。”

江仁海道:“他能说出我儿死亡原因,就算不是凶手,亦可能是帮凶之一!”

见明巍头颅低垂,全身发抖,明显害怕之极,却不知何故,就是不肯再开口。

“来人,将他押入天牢,择日立案再审!”

明巍押下去后,江仁海疲惫道:“萧世子,本官家中事忙,恐怠慢不周…”

“下官明白,江大人节哀!”萧逸宸拱手道:“下官先告辞了。”

从头至尾,竟是没看过陆心颜半眼。

陆心颜有心想道谢,见他冷漠之极的神情,撇撇嘴,将道谢的话吞回肚子里。

“阿敏,明儿个十五,你带着他们几个先回府,阿淮头七再来吧。”

中秋是大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经是人家家里的人了,这种节日自不能留在娘家。

眼看大好形势,竟被突然冒出来的萧逸宸三两句就逆转局势,江氏气得咬紧牙关。

收拾东西回广平侯府的时候,江氏也不等陆心颜,直接拉着宫田予宫羽上车,并让车夫加快速度,疾驰而去。

陆心颜也不想与江氏同行,出来的时候见到只有一辆马车,对江氏此举求之不得。

还以白芷晕车为由,特意让车夫驶慢些。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很快就隔了一条街,见不着对方了。

走了一会,马车突然停住,车夫嗯哼一声,没了声音。

先前被诬陷的事情记忆犹新,青桐暗自戒备。

“谁?”陆心颜问。

“是我,小猴子。”

“小猴子?”陆心颜移到马车边,掀开车帘,“你找我什么事?”

外面站着的不光有小猴子,还有双手背在背后,双眸下垂,下巴微扬,面无表情的萧逸宸。

月光铺满全身,越发清冷华贵。

“李公子托我带封信给你。”小猴子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李钰给她写信?陆心颜疑惑地伸手接过,就着月光,隐约见上面写着:少夫人,那日听你之言后,我决定跟娘摊牌了,如果娘不同意,我就绝食抗议,直到她同意为止!

绝食抗议?陆心颜无语地看着那几个字,李钰啊李钰,你能再出息点吗?干脆学你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得了!

手上突然一空。

陆心颜眼一瞪,朝不知何时靠近马车边的男子伸出手,“还我!”

原来那信已到了萧逸宸手中。

萧逸宸迅速看完上面的内容,双眸沉得吓人,猛地伸出左手,在陆心颜的惊呼中将她拉下马车,右手紧紧箍住她腰身,“小猴子,不许人追来!”

几个纵身,已不见踪影。

反应过来的青桐,立马就要追去。

小猴子挡在马车前,全身绷得极直,同之前好动的毛躁样完全不同,“少爷说了,不许人追!”

青桐并不想与小猴子动手,“你家少爷想干什么?”

鬼知道他想干嘛?“少爷自有少爷的想法。”小猴子面上凛然道。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打不过我!”小猴子直述事实。

青桐被他一激,直接动手。

两人在街上你来我往,一时屋顶一时树梢,身形快如鬼魅。

青桐暗自心惊,她本想摆脱小猴子,去找陆心颜,哪知小猴子并不直接与她过多冲突,只是拦住她不让她走。

白芷在车上喊道:“青桐姐姐,小猴子,省点力气,别打了,我想萧世子不会伤害小姐的。”

青桐打得累了,狠狠瞪了一眼小猴子,收了手。

小候子立马回复嬉皮笑脸的本性,“青桐姐姐,你别生气,少爷吩咐,我不敢不从。”

“我不生气,我只会将今晚之事告诉小荷。”青桐冷哼道。

“青桐姐姐~”小猴子撒娇。

那声音似唱戏似的,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白芷忍不住笑了,“小猴子,青桐姐姐逗你玩呢。”

她坐在车上含笑招手,“都上来坐会吧。”

青桐率先跳上马车,小猴子想了想,也跟着上了车。

白芷问:“小猴子,李公子的信上,都写了什么?”

小猴子两手一摊,“我只负责送信。”

“那萧世子先前知道信里面的内容吗?”

小候子道:“李公子交待我,不能让别人看到里面的内容,必须亲手交到少夫人手中,我既答应了他,便不能食言。”

这样便能解释萧逸宸为何突然抢信看的原因了。

只是不知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能让他面色大变,不顾礼仪地带走了陆心颜。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身上衣裙飞跃之间随风飘动,陆心颜在回过神之后,第一感觉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好神奇!

这就是古代的轻功?

哇塞!果然好厉害啊!

眸光往下一瞅,只见底下点点万家灯火,与天上明月相映成辉。

身旁男子一手紧搂着她的腰,一手横开,似在平衡身体,足尖一时在飞檐上轻踩,一时在树梢轻点。

此情此景,陆心颜脑中不禁浮现一副衣袂飘飘似神仙眷侣的模样。

就像在现代电视上看到的那般。

心里突然觉得有两分浪漫,直到突然停下,莫名其妙的,她被放在一棵树上。

萧逸宸想抽伸身离开的瞬间,陆心颜反应迅速地反搂住他的腰身。

他浑身一僵,牙缝间挤出两个字,“放手!”

“不放!”傻子才放!

这么高,摔下去怎么办?

她不怕高,不怕死,可怕死得难看!

陆心颜不仅不放,反而像八爪鱼一样,搂得更紧了。

她将头埋在他胸前,鼻端是清新好闻的气息。

高耸的发髻顶着萧逸宸的下巴,痒痒的。

幽幽香气不断吸入鼻中,也不知是头油的香气,还是她身上的香气。

琉璃眸无端暗了两分,身体越发僵硬,有瞬间的不知所措。

素白衣裙融入深蓝色,月夜远望,像极一副清雅的山水画。

周边的空气,因为这样的相拥而变得炙热两分,连吹过树梢的夜风,似乎也带着丝丝暧昧热意。

“再不放手,我就将你扔下去!”压低的声音,恼怒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暗哑。

声音里的威胁很明显,陆心颜虽觉得他未必会这么做,但是以防万一,她缓缓松开手,一手抓住树杈,一手拉住他衣袖。

陆心颜质问:“你抓我来干什么?”无端端被人抓走放在树上,佛都有火。

萧逸宸眸光下移,不经意扫到被深蓝衣袖衬得柔滑白皙的手。

月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洒落在那手上,照得那手如玉般柔和温暖,修剪得极为整齐的指甲,带着浅浅粉红,反射着明亮光芒。

原本打算甩开她,与她分坐两棵树的念头,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

心中的怒火在听到她的问题后,又燎燎烧了起来。

他冷哼道:“宫少夫人做过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

“我做过什么?”陆心颜颇感无辜,“我不过刚刚洗脱害人的嫌疑,回府路上遇到你和小猴子,小猴子给了我一封李钰的信…”

她瞪大眼,“你不会是因为信抓我来的吧?”

琉璃眸越发冷,“李钰的名讳,是你能叫得的吗?”李钰?居然叫得这般亲热!

“关…”关你什么事!陆心颜本想如此回他,可一对上那幽深的眼,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太妙,遂吞下了后半截话,“李公子…”

夹着怒火的声音打断她,“我警告你多次,李钰为人单纯,不准你对他心怀不轨!你居然敢当作耳边风?”

“我哪有对他心怀不轨?”陆心颜喊冤。

“有信为证,你还敢不认?”身旁男子越发恼火,双眸里似燃起两簇小火苗,“需要我再念一遍吗?”

说完不管陆心颜同不同意,将捏在手心快被捏烂的纸展开,一字一字咬牙念道:“少夫人,那日听你之言后,我决定跟娘摊牌了,如果娘不同意,我就绝食抗议,直到她同意为止!”

每念一字,萧逸宸就觉得呼吸紧了一分,念完后,不知为何,竟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陆心颜眨眨眼。

大哥,你误会了好吗?

李钰要摊牌的人,是四姑,不是我啊!

可李钰指明信是给陆心颜的,因为陆心颜清楚来龙去脉,所以并没有写谁的名字,他也料不到会被别人看到,引起误会!

陆心颜本想解释,可突然心思一动,不解释了。

“萧世子,李公子心里如何想的,又想如何做,我可管不着。”她懒懒道:“若你想阻止,应该是去阻止李公子,而不是来找我。”

“李钰那边,我自会亲自让他清醒。”萧逸宸冷冷出声,“但如果不是你先撩他,给他暗示,他怎么生出这等心思?”

“萧世子,您可冤枉妾身了,这锅妾身可背不起。妾身也不知何为撩,不如萧世子教教妾身?”陆心颜声音突然变得娇滴滴的,整个人往萧逸宸身上靠,双眸眨动间,明亮过天上月光,“像这样吗?萧世子被撩到了吗?”

无辜清澈的秋水,偏自带勾人风情,红唇一张一翕,空气中的香气越发醉人。

明明并未靠到他身上,他却自动感受到了那柔软的触感,应该就如那曾经搂住的纤腰一样,或者更香更软。

陆心颜越靠越近,他有心想推开她,一低头却瞟到那故意挺起的高耸胸脯,眼睛受惊似地快速移开,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最后,他伸手,挡住她的肩。

手下触感极滑。

即使隔着衣衫。

他咬着牙,声音里暗含隐忍,“宫少夫人,请自重。”

陆心颜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眯眯道:“你不是说我不知廉耻吗?既然都不知廉耻了,还自重什么!”

捏着他衣袖的手,突然滑动,像蛇一样贴上他的手腕肌肤。

萧逸宸如被火烫,用力一甩。

“哎哟!”陆心颜一个不防,身形晃动,差点被他甩下树。

她瞬间变脸,怒道:“你有没有搞错?真想让我摔死?”

萧逸宸心跳停了一瞬,面上却寡淡嫌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摔死了,算是为民除害!”

这个黑心的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三番两次想害她,又三番两次救她,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毛病?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舍得死?”陆心颜反讽回去。

两人怒目相对,空中似有亮光闪过,如雷电交加,掀起无数暗涌涌动。

四周静谧,只闻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时间一长,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陆心颜眼睛睁累了,决定不与他计较了,“什么时候放我走?这么久不回去,府里会起疑的!到时候若夫人又借题发挥,说我夜会奸夫,我就说奸夫是你!反正青桐白芷,还有小候子可以作证,是你掳我来的!”

奸夫!萧逸宸瞬间变脸,体内不可压抑的气息,似随时要从身体里爆发出来。

周边空气似被影响,变得暴躁不安。

被一个自己讨厌的女子诬陷是她的奸夫,换谁都会气得吐血吧!

陆心颜以为萧逸宸便是如此,因而对他周身的怒气视而不见,反而挑衅地扬起下巴。

艳绝面容因为这样的动作,在月夜下更加清晰,蒙上一层月光的小脸,更添独特的雅致。

萧逸宸狠狠盯着她,呼吸突然急促。

他看起来像被陆心颜不要脸的话给气着了。

但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被自己气着了。

因为奸夫两字。

明明听到这两个字,他应该愤怒得想杀人才是。

可是,当这两字从她嘴里出来,而对象是他时,他发觉,他居然不愤怒。

不光不愤怒,甚至带着莫名的期待。

而这不愤怒和期待,便是他气着的真正原因。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突然伸手揽住陆心颜的腰,向树对面的屋顶跃去。

陆心颜先是一惊,接着欢呼出声。

“高点,再飞高点!”

萧逸宸脸一黑:你当我是什么?

可体内气息却不自觉催动,让两人飞得更高。

“哇,好美啊!”她忍不住赞叹。

再一次飞上天,陆心颜连那丁点的害怕也没了。

看着底下如星海般的万家灯火,只觉得美不胜收。

她仰起头,天上明月似乎更圆更亮更近,伸手可触。

嘴角忍不住勾起,眼睛不经意间扫到某人坚毅的下巴,和月夜下极浅极淡的唇。

那唇看起来不如想象中坚硬,似乎很柔软的样子,还带着丁点向上的弧度。

想不到这家伙总是冷冰冰,唇倒是软的。

形状也很好看。

若是亲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不过,她是没什么机会了。

偶尔逗弄一下他,她是敢的,若是真戏弄,她可不敢,这家伙生起气来,说不定真会对她动粗!

算了,对淑女动粗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陆心颜这般胡思乱想着,并未查察到萧逸宸的速度,比先前来的时候,要慢许多。

不过不管如何慢,目的地还是很快到了。

目光一触及那马车盖顶,萧逸宸的唇抿得更紧了,先前唇角那抹微小的弧度也消失了。

放下她之前,他再次警告:“不许勾引李钰!”

陆心颜撇撇嘴,没理他。

“小姐你没事吧?”青桐白芷连忙下车。

“没事,弄醒车夫,回府。”陆心颜率先上车。

“小姐,萧世子找你什么事?”青桐实在好奇。

“有点私事。”陆心颜随口道。

青桐默默吐槽:真是私事,找个离她们远点的地方说就好了,干嘛一副抓奸的表情,将人带走?

不对,什么抓奸,萧世子又不是小姐的夫君宫世子!

青桐在心里想了又想,却发觉找不到另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萧世子抓走陆心颜时,那面上的表情。

她摇摇头,觉得肯定是月光不够亮,萧世子抓人的速度太快,她看错了的缘故!

车夫只是被点了穴,穴道解开后,茫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在青桐的催促声中,驾着马车,达达地向广平侯府驶去。

而萧逸宸,则带着小猴子去了将军府。

小候子不解地问:“少爷,这么晚了不回府,来将军府干什么?”

“有事。”萧逸宸压抑冷淡的声音响起,“守在这,我去找李钰。”

混小子,简直活腻了,连有夫之妇都敢勾搭!

李钰还未睡。

想着明晚要跟他娘摊牌,心里就激动、紧张、害怕、头疼…

太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根本无法入睡,只好先想对策。

明天他得多穿两件衣裳在里面,万一他娘失控打他,也可减轻一些痛楚。

调香的院子,得一早让人锁好,以防他娘不舍得打他,砸他调香的院子。

得等用完晚膳,祖母回院子歇下后再说,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他娘闹腾。

还有得防着他娘知道后,不顾一切跑到广平侯府去闹…

唉,要操的心可真多!

李钰正感慨着,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阿路,什么事?”他以为是他的贴身小厮阿路。

“是我。”低沉的声音带着两分暗哑的怒火。

李钰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萧世子?”

他连忙起身打开门,“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晚跑来将军府找他,难道是军中发生了大事?

“可是祖父…”李钰声音都颤抖了。

萧逸宸在边关三年,与军中关系不错,李钰直觉认为是边关出了事,萧逸宸怕惊动祖母与阿娘,才特意来找他。

“边关无事!”

李钰长长吐出憋着的一口气,拍拍胸脯,“还好没事,刚才吓死我了!萧世子,那你来找有何事?”

“跟我出来。”萧逸宸冷冷道,说着拎起李钰的衣领,三两下便纵身到将军府门外。

李钰先是被紧勒的领口,勒得气息不顺,脸胀得通红,又被急转直下的飞起跌落,吓得腿软。

他虽然偷偷背着他娘学了几下三脚猫功夫,可三脚猫功夫就是三脚猫功夫,什么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只见过没经历过。

萧逸宸不打招呼就带着他体验了一把,李钰胀红的脸顿时吓得白了三分。

他努力控制双腿不打颤,“萧…萧世子,这么晚了,你…你带我出来…做…做什么?”

李钰很为自己感到不耻,这声音抖得都漏风了,还不如腿抖,起码衣服遮着,又是夜晚,看也看不大清。

对面男子一脸冷漠,清冷月光映得他俊容越发清华无双,只听他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意志不坚定,围着将军府跑十圈!”

“啥?”李钰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意志不坚定,什么鬼?

他最近干什么了?

他貌似什么也没干啊!李钰苦思。

“即刻,执行!”男子冷酷地下达命令。

李钰不敢有违,苦着脸,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开始认命地跑起来。

要说他为何会这么听萧逸宸的话,只因他那三脚猫功夫,是他前两年求萧逸宸教的。

那时他十四,萧逸宸说他筋骨已硬,不适合练武,不肯教。

他磨了好久,才终于让萧逸宸同意,教了他几招。

就这几招,在李钰心中将萧逸宸当成了半个师傅。

才跑一小会,李钰已经气喘吁吁了。

从前在府里,不觉得将军府有多大,如今围着跑圈,李钰恨不得将军府能缩成一个亭子大小,那他就不用受这种奇怪的罪了。

等李钰终于跑完十圈,停在萧逸宸面前时,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从额头滴下,全身衣裳已湿透,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他的腿似受到巨大惊吓,控制不住地不停打颤。

李钰喘着粗气,“萧…萧世子,可以…可以了吗?”

他虽单纯也不傻,心知自己可能不小心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萧逸宸,所以不敢再问什么事。

男子眸光如冰刀,落到李钰身上,瞬间刮去他身上的躁热,丝丝凉意从张开的毛孔爬进去,激得他连打几个寒颤。

“李老将军为了你李家荣耀,以年迈病残之躯,在边关与年轻力壮的敌军交战!你娘为了你的婚事,不顾闲言碎语,厚着脸皮处处打听合适的人家!你可知他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李钰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身为李家独子,肩负延续李家血脉的重责,我一日不敢忘。”

“既然知道,以后莫行差踏错,被不应该的人迷惑,肖想你不应该肖想的人和事!”

李钰愕然抬头,“萧世子,你说的是什么…”

眸光与那冰冷淡漠的琉璃眸一对视,李钰识趣地改了口,“萧世子所言甚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沉默半晌。

“回去吧。”

李钰松口气,正想说声告别的话时,眼前划过一片深蓝色,萧逸宸已不见踪影。

他张大嘴,茫然地呆了片刻,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该怎么回去?

他又不会飞。

大门也不能敲。

如果本来应该在屋里睡觉的他,突然从外面敲开大门,被他娘知道了可不得了。

还好有个当初为了半夜跑出来学武挖的狗洞。

李钰任命地从偏门狗洞钻进去。

哎,这苦逼的小命!

莫名其妙地被人从床上逮下来跑了十圈,李钰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也不完全是坏事。

跑了十圈,累得半死的李钰,洗了个澡换身衣裳后,一沾床就睡着了,将明晚的事情完全放在了一边。

——

这边陆心颜回到石榴院,想起一事吩咐道:“青桐,明天问一下田叔,冰巧和阿贵两人的伤现在怎样了。”

青桐还没应下,给她送热水的吕嬷嬷道:“小姐不用问了,我知道。”

陆心颜讶异地看向她,吕嬷嬷道:“昨天我听人说,十一晚上,冰巧和阿贵养伤的地方,隔避屋子小孩子玩火导致起火,烧了隔壁左右三四家屋子,别家都没事,只有冰巧和阿贵有伤在身,没来及跑出来,被火烧死了。”

“什么?”陆心颜大吃一惊,心中的凉意扩散到四肢,整个人如坠冰窖。

吕嬷嬷很少见陆心颜这么失态的表情,以为她是心中不忍自责,安慰道:“现在天气干躁,容易发生火灾,这一个月来我听到的就有三起,不过冰巧和阿贵比较不好运而已!他们两人先前犯下死罪,小姐已对他们网开一面,是他们命薄,才落得如此下场,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陆心颜失魂的一挥手,“知道了,吕嬷嬷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

吕嬷嬷走后,白芷问:“小姐,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陆心颜答非所问,“青桐,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话关于泄愤的话吗?”

青桐摇摇头。

陆心颜道:“你说,‘就不许卢氏纯粹是咽不下夫人对她不敬这口气,所以将可有可无的舅少爷杀掉打击夫人?’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青桐想了想,“好像是我说的,不过我当时就随口一说,现在已经证明卢氏杀舅少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心颜面色有些发白,问道:“你们想想,夫人最近得罪了谁?”

白芷道:“夫人害得侯爷没有让女子怀孕的能力,得罪了侯爷。”

陆心颜又问:“那冰巧和阿贵,得罪了谁?”

“两人偷情,得罪的是侯爷。”“小姐你怀疑幕后之人是侯爷?”

白芷青桐异口同声。

陆心颜幽幽道:“侯爷固然是怀疑对象之一,可除了他,这府中还有同样的嫌疑。”

两人想了想,突然变色,面面相觑。

“小姐你怀疑…”白芷小心翼翼问。

“我不知道,心里有点乱。”陆心颜摇摇头,“我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去休息吧。”

“是,小姐。”白芷青桐离开后,陆心颜并没有睡下,坐在桌边沉思许久后,起身披上披风,出了石榴院。

月光很亮,陆心颜踩着月光,去了江氏所在的佛堂。

江氏从江府回来的时候,守门的福伯告诉她,老夫人交待,不必请安了,从哪出来的,就回哪里去。

原本江氏打算趁此机会去给封氏请个安,扮扮可怜博同情,让封氏将她放出来。

结果封氏连见都不见,直接就让她回佛堂,摆明是不会轻易原谅他。

江氏只得恨恨回了佛堂。

心里想着江淮,想着这几日的事情,江氏又气又怒又伤心,哪里睡不着。

咚咚,咚咚。

“谁啊?”江氏皱眉,半夜三更的,谁来找她?

“夫人,是我。”外面的陆心颜平静道。

此时小佛堂里,除了江氏,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江氏想起今天在江府,她死死咬定是陆心颜害死江淮一事,生怕她是来找她麻烦的,哪里敢开门?

“什么事?我睡下了。”江氏起身欲吹熄灯。

看着窗户上江氏起床吹灯的剪影,陆心颜淡淡道:“冰巧和阿贵,在十一晚上被火烧死了。”

“冰巧和阿贵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派人做的,你找我做什么?”江氏语气很冲地道,突然像想起什么,声音又尖又颤,“你说什么?”

陆心颜重复道:“冰巧和阿贵在十一晚上被火烧死了,在你弟弟遇害的前一天晚上。”

“不,不可能,不可能…”屋内的江氏语无伦次,“不,不可能…”

“夫人,”她轻扬淡定的声音,在这多事的夜晚,有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谈。”

江氏此时六神无主,被那声音一诱,不由打开了门。

“或许,或许只是凑巧而已。”江氏喃喃道,像是在对陆心颜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有两种可能。”陆心颜冷静道:“第一种情况,两件事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制造这两起事故的人,很可能是你心中猜想之人;另一种情况,两件事是巧合!冰巧和阿贵之死是意外,而你弟弟的死,则是你幕后之人不满你次次陷害我失败,特意给你的警告!”

九八、中秋歌舞惊艳

江氏面色苍白,“不,不可能,你撒谎。”

“夫人,我是不是在撒谎,你心知肚明!”陆心颜降低音量,清扬的声音带着两分诱惑,“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再陷害我了,你说那幕后之人,会不会杀了二妹妹、世子,来惩罚你呢?或者干脆连你一起杀了,一了百了?”

江氏心口一滞,转而怒吼:“陆心颜,你别胡说八道来吓我!”

陆心颜靠近江氏,声音轻柔如风,“夫人,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那幕后之人,你会不会放过知道你很多秘密又行动失败了的人?比如你会不会放过知道是你下药,让侯爷没了生育能力的人,又比如知道你太多秘密的春桃…”

“你怎么知道春桃…”江氏脱口而出,又急忙闭上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夫人想怎么否认都没关系,但是我刚刚说的话,夫人必须仔细考虑一下。”陆心颜继续诱惑,“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我可以帮你保住世子与二妹妹。”

江氏脸色白了又白,低语,“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跟你对头的人是谁,有什么特征?”陆心颜迅速追问。

“他\她…”江氏本想说什么,又突然紧紧闭上嘴,似乎想到什么让她极为忌惮的事情,面色变了又变。

沉默片刻后,江氏慌乱神情已恢复不少,道:“这事我先想想,你先回去。”

陆心颜见江氏模样,心知她不会说什么了,只得掩住心头的失望,“夫人,我明早再来,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离开前,她再次表态:“夫人,我这人言出必行,我说会保世子和二妹妹,就一定会保住!”

江氏面上有所意动,却仍是坚定地关上了门。

陆心颜离开后没多久,一道不知何时隐藏在黑暗中的苗条身影,也悄悄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还没起床,青桐来敲门,“小姐,刚刚小猴子送来一个消息。”

“进来说。”陆心颜坐起身。

青桐推门进来,走至床边,面色看起来不是太好,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心颜问:“什么事?”

青桐道:“昨日在江府诬陷小姐杀害舅少爷,被江老爷关进大牢,准备再审的明巍,昨晚半夜畏罪自杀了。”

陆心颜先是一怔,立马吩咐:“快打水来。”

她急急梳洗好后,赶往佛堂。

然而终是如她所想一般,江氏已经不愿见她了。

“你走吧,我没什么好说的。”江氏隔着门道。

陆心颜道:“夫人真的不怕那人对付世子和二妹妹?”

“陆心颜,我知道你想套我的话,不过可惜,我已经识穿了你的诡计。”江氏冷声道:“如你所说,换位思考,假如我是那幕后之人,最先要处置的是知道秘密且失败了的人,其次才是她身边之人。既然我没有被处置掉,说明阿淮的死,与那人无关,那予儿和羽儿同样是安全的,所以你休想从我口中知道任何事情!”

江氏说得没错,昨晚陆心颜是打算趁江氏心神不宁之际,诱她说出到底谁是她幕后之人。

不过可惜,江氏最后忍住了,连一点信息也不肯透露。

如今不过几个时辰,江氏就改变了主意,陆心颜不相信是她自己想明白的。

因为宫田予和宫羽是江氏是最重要的人,江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两人,即使江氏明白,她也不可能一点顾忌都没有。

如今江氏果断绝决地拒绝她,只能说明,昨晚她离开后,江氏受到了指点,甚至可能是要胁。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陆心颜可惜地摇摇头,“既然夫人不在意世子与二妹妹的性命,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请夫人在里面好自为之,多多祈求神明保佑吧,告辞!”

福寿院里,尽管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但因为江淮之死,没了以往的欢声笑语。

宫羽和宫柔穿着素雅,静静坐在一旁。

顾氏和连氏也不敢说些凑趣话,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安排。

封氏似乎也没什么兴致,淡淡问了几句,道亲家少爷刚刚去世,今晚家宴一切从简之后,留下陆心颜和白芷,让其他人离开了。

陆心颜扶封氏躺下,白芷开始替她施针。

见封氏双眼紧闭,似乎满怀心事,陆心颜状似无意道:“祖母,前两日江府发生了一些事情。”

“可是她又让珠珠受委屈了?说来祖母听听。”封氏口中的她,指的是江氏,自从宫轩之事揭穿后,私下封氏便不再用大媳妇的称呼唤江氏,而是用她代替。

“最后只是一场误会,祖母听听就好,千万别吃惊,也别动气。”陆心颜道:“舅少爷之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什么?”封氏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白芷连忙按住她,“老夫人别动。”

封氏深吸两口气,“亲家少爷虽然不学无术,但这几年懂事后,性情变得十分温和有礼,断不会与人结仇惹来杀身之祸,怎么会…,凶手抓到了吗?”

陆心颜摇摇头,“昨日有人自动去江府报案,说看到了案发经过,最后暗示是珠珠派人去害的舅少爷。”

“你?怎么可能?你与亲家少爷见都没见过几次面,怎可能结仇?…”封氏吸口气,“因为你与她不合,所以她说是你?”

陆心颜无所谓道:“这事也怨不得夫人,主要是那人说的话容易让人起疑心,说什么侯府,陆姓小姐,不得不让人怀疑到珠珠头上。”

“那亲家老爷怎么说?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封氏连忙追问。

陆心颜道:“舅少爷的尸身是镇国公世子萧世子送去的,他当场揭穿那人谎言,还了珠珠清白。”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幸好有萧世子在,不然珠珠可就受冤了,”封氏庆幸道:“过几日祖母让人送礼去答谢人家。”

“不用了,祖母,珠珠向萧世子表达了谢意,萧世子说只是职责所在,无须言谢。”

本来陆心颜是想谢谢他的,不过那家伙因为李钰的信又把她吓了一顿,就当扯平了。

封氏轻轻点头,“萧世子的性情是有些…,那咱们将恩情记在心上,以后有机会再报答。”

“知道了,祖母。”陆心颜见她眼皮开始沉重,“祖母,您闭眼歇会。”

封氏确实累了,闻言便缓缓闭上眼。

白芷看了陆心颜一眼,见陆心颜轻轻摇头,面上神色却并未好转,眉头紧皱,心知她心中必定遇到了忧虑之事。

——

回到石榴院时,黎先生正坐在院中太阳伞下,逗着笑得咯吱咯吱的小荷说话。

见到陆心颜回来,起身拱手行礼,“小姐。”

“黎先生请坐,不必多礼。”

“小姐,黎伯,你们慢聊。”小荷见两人有话说,识趣地离开了。

黎先生赞道:“小姐这院子倒是布置得别出心裁,有了这什么太阳伞,平日里办什么公务,在这外面也可以,累了躺一躺,看看花看看树看看蓝天,比闷在书房里有趣多了。”

那天他来的时候恰好是晚上,没看清楚,今日一见,觉得真是巧妙之极。

陆心颜看穿他的意图,微微一笑,“黎先生要是喜欢,我让田叔给您做一套送过去。”

黎先生面上一喜,也不客套,“谢谢小姐。”

客套完后,开始步入正题。

黎先生拿出账本,“这账本我昨天看完了,总数对得上,但,细节问题很多…”

“总数对?但细节问题多?”陆心颜问:“这什么原因造成的?”

“人为。”

“人为?”陆心颜微微皱眉。

黎先生指着账本上几处道:“你看这里几处,进数三千,隔天出一千,五天后出五百,十天后出一千,十八天后出八百,总数比进数多了三百,最后余数记录为零,细看之后,发现在十天后那批出数实为七百…类似的问题,几乎每本账上都有,有些多,有些少。这种错误太低级,也太明显,不像一个账房先生会犯的错误。”

“目的何在?”

黎先生道:“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是为了混淆看账本的人的思路,拖慢看账本的速度。”

陆心颜若有所思,“账册一共二十本,倘若里面问题多多,这个月的还没看完,下月账册就来了,最后便会导致两种结果:一是随便看看,只要总数大致差不多,便不计较其中细节;二是账册越堆越多,最后不了了之。无论哪种结果,都会给有心人钻空子。”

“小姐英明。”黎先生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两分满意。

陆心颜微微一笑,“不过可惜他们没想到会遇到黎先生你,二十本账,不过两天多时间就看完了。”

“小姐过奖。”黎先生嘴上虽如此客套,面上得意之色却不遮掩。

既然有骄傲的本钱,何须遮遮掩掩?

这份自信,让陆心颜对他越发满意,“黎先生,那接下来您有什么建议?”

黎先生傲然道:“对于这种故意弄虚作假之辈,须雷霆之法震之!请小姐下一道指令,下月如再有人犯如此明显错误超过两次,立马执包袱滚蛋!我可保证三月之后的账本,必能减少九成以上的错误。”

“黎先生建议可行之,不过在执行之前,我建议黎先生先看看以前的账本。”

黎先生一怔,“小姐何意?”

陆心颜道:“如陆先生所言,这些错误明显又低级,不应该是一个账房先生会犯的错误!当然,不排除某些是新上任的对业务有些不熟悉而犯了错,但总不致于所有账房先生都是新上任的!

所以这里面,到底是账房先生在弄虚作假,还是有人利用职权指使纵容,我认为应该先查清楚!毕竟,我虽是主子,但以前管事的人不是我!若是他们受到指使蓄意为之,并不算背叛我,便算不上弄虚作假。”

“小姐是否知道内情?或者在暗示什么?”黎先生的脸略微僵了僵。

陆心颜对他的神情示而不见。

她欣赏黎先生的才能,但,她也需要用自身的能力震慑住他,倘若不能让他诚服或表现出过分依赖他,便会让他轻易滋生出想爬到她头上操控她的念头。

所以陆心颜先前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先问了他的意见,在听完他的意见后,指出其中不周全之处,最后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否有内情,需要黎先生看过账本后才能知晓。”陆心颜含笑道:“一切有劳黎先生了。”

“是,小姐。”黎先生后背微凛,为自己刚才急功近利,思虑不周全而面上微赧,心中亦对这个小姐多了一份敬意。

他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看完全部账本,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才能展现在陆心颜面前,一鸣惊人,震她一震,获得更多的尊重与信赖。

她确实如他所愿表现出她的欣赏与敬佩,然而却并没有因为这份敬佩,被他牵着鼻子走,失了自己的本心一味听从他的意见。

光这一份从容与睿智,黎先生就不免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林当家的女儿,年纪轻轻,却有不输其母当年之风姿!

这小小广平侯府,何德何能!

——

福寿院。

此时已入秋,罗汉榻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毯,封氏躺在上面,闭眼听着孙嬷嬷的汇报。

“老夫人,少夫人那边刚刚派人来取了存放账册小院的钥匙。”

封氏闭着眼,看不到孙嬷嬷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她眉心不可察觉地动了动,“那些账本我以前最少要看半个月,这才六天而已!不过珠珠不是这般急于求成的人,你问过她取钥匙的原因吗?”

“三天前少夫人从庄子上接回一人,据说是她娘前陆夫人的故交黎先生,擅看账。”孙嬷嬷道:“听说黎先生只用两天时间便看完了上月账本,所以…”

“什么?”封氏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两天看完全部账本?不会是夸大吧?”

孙嬷嬷道:“不只两天看完了,还将所有问题都看出来了。这次再查看之前的账本,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好理出个管理各处账房的章程。”

封氏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两天内看完我半个月才能看完的账本,哪会看不出那些账本问题的原因?说什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不过是顾着我的面子,没有直接揭穿罢了。”

孙嬷嬷心一跳,“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说,少夫人可能猜到了那些账本里面的问题…”

“不是可能,是已经知道了。”封氏叹口气,“我原本想着珠珠再聪慧,毕竟只有十六岁,而看账本需要的不只是聪慧,更需要经验,便想着用账本一事压她一压,让她向我求助服软!哪知,她却根本不亲自动手,直接寻找更专业的人来做此事,反让我落了下乘。”

孙嬷嬷安慰道:“老夫人您也别自责,这事不能怪您想不周全,是老天爷站在少夫人那边,谁能知晓恰好前陆夫人有一故交恰好擅账呢?倘若没有,少夫人必会向您求助。”

封氏摇摇头,“阿莹,你还不明白吗?珠珠虽然心里仍然孝顺着我,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你以为她心里没有一点想法吗?没有黎先生,也会有李先生、林先生…,她既有心找一人来替她看账,必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孙嬷嬷默默垂下头,不是她不明白,只是有些话封氏能说,而她,不能说罢了。

这时,红绡站在门帘外道:“老夫人,冯姨娘送药来了。”

两人便结束了话题。

封氏在孙嬷嬷的帮助下坐起。

面容平和一身素雅石青色的冯姨娘,从容而恭敬地走进来,后面端着药盘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如南。

“老夫人,该喝药了。”冯姨娘细声道,示意如南将药递上,“妾身刚刚试过了,温度刚刚好。”

封氏见到她,面色缓和许多,“辛苦你了。”

她端起药碗,掌中温度适宜,果然把握得非常好。

封氏将药饮尽,将空碗放回如南端着的盘子上,感慨道:“冯姨娘,这么多年来多亏你照顾得好,我才能捱到现在。”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您的善心感动了佛祖。”冯姨娘面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而且能伺候您是妾身的福气。”

封氏笑了笑,“上次我生辰,你也没跟卿儿说几句话,趁明儿卿儿回娘家,你们两母女好好说说话。”

“谢老夫人。”冯姨娘感激得红了眼眶,“白芷姑娘交待过,喝了药让您躺会,妾身不打扰你了,妾身告辞。”

封氏道:“你也回去休息一下,有些事让下人去做,别事事亲自动手。”

“妾身知道了。”

冯姨娘走后,封氏看着那不断晃动的珠帘,轻叹道:“阿莹,你说是我做错了吗?以前因为她,我与老侯爷闹到不可开交,以致侯府人丁单薄!可到头来,最诚心服侍我的人却是她,你说这世上的事,是不是太过讽刺?”

“老夫人,当年您与老侯爷那般恩爱,若不是冯姨娘从中使手段迷惑老侯爷,您又怎会与老侯爷生疏?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愿与她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您不过是做了一个寻常女子会做的事情而已!更何况,当年您并没有迫害冯姨娘半分,甚至最后还因为可怜她,允许她生下了五小姐!这一切的一切,要怪,只能怪命!”

珠帘终于停止晃动,封氏的眼光却没有离开,而是幽幽出着神。

命?她能怪命,那命又该怪谁?

——

黎先生走后,小荷悄悄蹭到陆心颜旁边坐下,“小姐。”

陆心颜心不在蔫道:“嗯,什么事?”

“今儿个中秋。”小荷小声道。

“嗯,然后呢?”陆心颜尾音轻扬。

“白芷姐姐生辰吃烧烤,上次答谢萧世子吃火锅,今天中秋,小姐没有什么安排吗?”小荷期待地问。

陆心颜扭过头,小荷明亮如水的黑眸里,不染尘埃,纯净透亮单纯,没有半点伤春悲秋,只有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对江淮之死引出的阴谋的担忧,小荷并不知情,但陆心颜并没有认为,小荷是不知情而天真如此。

毕竟半个月前,小荷才刚刚惊历过生死。

或许对小荷来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比现在和未来更重要。

珍惜眼前人,活在当下!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封氏,侯爷,还是另有别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必要纠结于此,郁郁不展颜?

陆心颜突然笑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如微风吹散漫天乌云,露出朗朗睛空,干净湛蓝得令人惊艳。

她本不是如此杞人忧天之人,于是那些担忧焦虑猜忌,亦被这微风一吹,瞬间了无痕。

“小姐,你为什么笑啊?”还笑得这么好看,让人心怦怦跳。

放松下来的陆心颜神情慵懒地问道:“小荷,今儿个中秋,你说说想如何过?”

小荷双眼亮晶晶,“真的吗?我说怎么过都可以吗?”

“不过舅少爷刚过世,想出去玩怕是不可能的。”

小荷头如啄米,“我知道的!就在咱们这院子里就好!”

她佯装想了想,“不如吃烧烤如何?上次我都没吃够,鸡翅茄子还有五花肉都被他们吃了。”

那次烧烤没想到萧逸宸几人会过来,所以准备的份量只够石榴院的人食用,后来几人一来,一人吃了近两人的份量,其余人吃的就不多了。

瞧小丫头这咽口水的样子,怕是已经想了很久了。

“行,依小荷所言。”陆心颜捏捏她的脸,笑道:“趁还有时间,让田叔去买些食材回来,晚上让黎先生和田叔一起来。”

“是,小姐!”小荷揉揉脸,高兴得蹦起,欢快地朝外跑去了。

只吃烧烤似乎无趣了些,陆心颜想了想,唤来梳云掠月。

青桐几人原本以为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陆心颜会没有心情过中秋,都不敢提,打算加两个菜就这样过了算了。

现在得知晚上不但邀请黎先生田叔一起来烧烤,还要让梳云掠月表演节目,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江淮过世,江氏被关佛堂,封氏无心过中秋,与府中大小主子一起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后,便以身子疲惫先回回福寿院休息了。

她一走,所有人便散了。

宫羽咬唇看着陆心颜,欲言又止。

陆心颜猜想宫羽大概是想让她替江氏求情,但一来这事她是不会答应的,二来宫羽不开口,她并不想主动搭理她。

于是宫羽只好眼睁睁看着陆心颜无视她祈求的眼神,从她面前从容而过。

“二小姐,您不是有话想跟少夫人说吗?”白翠忍不住提醒。

“她明明看到我了,偏不理我,分明就是想我求她,我偏不如她的意!”宫羽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白翠无语,二小姐,都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清高的架子,明明是您求人啊!

石榴院里,此刻布置一新。

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红灯笼串成长条,像糖葫芦似的,围着整个石榴院挂了一圈,白天用来遮阳的黑油布收起,四根大柱上分别挂着四盏椭圆形的南瓜灯,底下垂着金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荡漾。

三个烧烤架已经到位,里面冒着与红灯笼一样的火花,映在小荷几人开心的笑脸上,温暖静谧。

院子里石榴树的叶子亦染上光华,在月光映照下,深深浅浅,色泽如油画般动人。

“小姐,可以开动了吗?”小荷左手手中的叉子上叉着鸡翅,右手手中的叉子上叉着五花肉,一副誓要将上次未吃够的补回来的样子。

“开始!”

陆心颜一声令下,小荷欢呼一声,将手中叉子放在烧烤架上,不一会便传来滋滋的声音,和肉香味。

程嬷嬷贴心地备了一个张小桌,桌上摆着两壶清酒,是给黎先生和田叔准备的。

两人在庄子上时已相识,朝陆心颜一拱手后,也不客气,开始坐下来小酌。

肉香和各种烧烤的香味,不断钻进鼻子里,黎先生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小姐这脑袋里,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我可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吃东西,而且闻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都是女眷,他们有心想试一试也不好意思挤进去。

田叔咽咽口水,他本就话少,没有说话。

当然黎先生也就是一感慨,没想要听他说什么,两人心不在蔫地喝着酒,双眼不停瞟向烧烤架那边。

然后不经意的,就被某处风景吸引了全部眼光。

今晚陆心颜没有动手,而是坐在秋千上,含笑看着这一切。

月光如水,温柔洒落她发上面上衣衫上,她如月中仙子,淡淡发着光,美不胜收,似与这喧嚣尘世格格不入,温柔而虔诚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秋千轻轻晃动,衣裙随风翩翩起舞,似欲飞天而去。

黎先生突然生出一种错觉。

倘若这秋千飞得高些,眼前绝美到极致的女子,或许随时会踏月飞去。

他一时有些呆住了。

这样出尘惊艳的人儿,真是这浊浊尘世能拥有的吗?

“小姐!”小荷一声脆生生的惊呼,打破了这如画卷般定格的瞬间。

她端着盘子跑到陆心颜身边,黑白分明的双眼,在月夜下份外明亮,“小姐,我烤的!我试过了,味道不错,小姐,你也试试。”

陆心颜缓缓勾唇,一抹美极的笑容自唇间绽开,绝美温柔的神情因这一笑,越发生动鲜活,又隐隐散出一种张狂邪肆的美,那种无法言语的美,像烙印一样,直直烙入所见这人的灵魂最深处。

黎先生心口一颤,慌忙移开眼,暗暗吐出几口气,才将那不应有的念想压了下去。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老子年纪一大把,居然差点被个小丫头给迷了眼!

以后还是少看为妙,免得晚节不保!

阿弥陀佛!

陆心颜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在嘴里仔细嚼了嚼,随即赞道:“不错,进步很大。”

“谢小姐!”小荷得到赞美,眼睛都弯了一条缝,“小姐想吃什么,我帮你烤。”

“刚刚吃了些肉食,你帮我烤些青菜,素淡点。”

“是,小姐。”

掠月端着烤好的食物,送到黎先生和田叔桌上。

田叔连忙起身,带着不知所措般的慌乱,“谢谢…掠月…姑娘。”

掠月小兔子似地被吓到,急忙行礼,“田公子,不用客气,黎先生,两位请慢用。”

两人手足无措的样子落入黎先生眼中,忍不住露出别有深思的笑意,“掠月,谢谢你,你也去吃吧。”

“是,黎先生。”

掠月一起,黎先生嘿嘿道:“这丫头生得不错,身姿样貌气度皆上佳,特别那双眼,娇娇怯怯的好似会说话,最能勾起男人保护欲。”

田叔咳嗽一声,闷声吃起烧烤。

“要不我帮你去跟小姐说说?”黎先生坏笑道。

田叔不禁臊红了脸,只是皮肤黑看不出来,“黎兄不要乱说,掠月姑娘怎会看上我这等粗人?”

“意思是你看上了,只是担心掠月看不上?不用担心,只要我开口,相信小姐会卖我这个薄面的。”黎先生一拍胸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田叔噎得脸红脖子粗,“总之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都怪小姐,次次同时见到他和掠月,就拿他打趣,搞到他一见到人家小姑娘就不自在。

黎先生讨了个没趣,却不恼,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双眼无处安放的田叔,“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岁…”

那丫头不过十六七岁,以他的年纪当人家爹都绰绰有余了,实在不好意思生出别的心思。

若是年轻个十岁,勉强还说得过去。

可若真是年轻个十岁…

黎先生的眼光,不由移到秋千上那女子身上,月光灼灼,不及她周身光华分毫。

心中叹惜一声,举起酒杯,“来,老弟,喝一杯!”

两人各怀心事,酒盏交错间,不知何时,耳边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曲调怪异中透着优美,悠扬中带着淡淡忧伤,竟是闻所未闻之音。

抬眼望去,离烧烤架四五米远的地方,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琴案,上面放着一把古琴。

一名梳着飞天髻带着金步摇的白衣女子,正端坐琴前,专心致志地抚琴。

琴声如水,自指间缓缓流淌,宽大袖袍随着指尖跳跃而上下翩飞,行云流水般优雅动人。

过份妩媚的脸蛋,因为这份专心与虔诚,而显出几分不同以往的高贵与端庄。

叮咚泉水般的歌声,在一段音乐后响起,“当你走进这欢乐场,背上所有的梦与想,…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

弹琴的是梳云,歌唱的是掠月。

原本含笑好奇的众人,从若有所思的欣赏,到无法言语的惊讶。

黎先生和田叔手中的酒杯洒了又洒,竟是颤抖得无法举起。

两人对看一眼,双方眼底均是无法形容的震惊,齐齐看了一眼秋千上的女子,又黯然收回了眼。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陆心颜唇角含着洒脱明快的笑。

当决定晚上进行烧烤,顺便来个小型歌舞助兴时,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首现代刚刚火起来的曲子。

因为这几句歌词,是她现在的真实写照,她想用这首歌,祭奠她永远回不去的故乡与过往。

场上琴音一转,清清扬扬的音乐变得飘渺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若说黎先生先前是被第一首歌奇怪的歌词,和莫名的悲伤洒脱给击中了心房,到了这首,则是惊得直接跳起,见鬼似地看着陆心颜。

豪放宽广的意境,乐观豁达的情怀,天上人间来回驰骋的潇洒浪漫,已超越自身的喜怒哀乐。

行云流水,清雄旷达,一经传出,必成千古绝唱!

这是一个闺阁女子,能写出来的词吗?

黎先生心中惊艳的悸动久久无法平息,可秋千上的女子,只是静静倚在镶满鲜花绿叶的麻绳上,含笑欣赏。

他默默坐下,任心中思绪涌动。

院中一众人不管懂不懂诗词,均被这首曲子中旷达意境感染,一双双眼睛亮过天上明月。

而石榴院外的宫羽,却是如石化般,浑身无法动弹,只在嘴里不断地念着刚刚那首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二小姐…”白翠见她似陷入魔怔,忍不住出声轻唤。

“回去。”宫羽转身就走。

“不是进去找少夫人吗?”白翠不解问。

宫羽突然厉声道:“给我牢牢记住了,白翠,今晚我们没有来过石榴院!听到了吗?”

那眼里近乎疯狂的光芒,让白翠浑身轻颤,她不知道宫羽为什么要这样做,却点点头,“知道了,二小姐,今晚奴婢陪二小姐在沚兰院里赏月,一步也没离开过。”

宫羽这才神情略缓,满意点点头,“回去。”

一到沚兰院,宫羽迫不急待地将刚刚听到的词写下来,边写边清唱,嘴角慢慢露出诡异地笑。

因为时间紧迫,陆心颜只教了梳云掠月两首曲子,两首之后,两人便演奏之前学过的歌舞。

舞很美,歌很动听,可是有了先前的靡靡之音在前,总觉得少了什么。

最后再众人的要求下,梳云掠月又将开始唱的两首曲子,重新唱了一遍后,才终于被众人心满意足地放过。

此时明月高挂半空,时辰已不早,一番告别后,留下满院残留香味,各自回了房。

隔壁院子里,原本应该在镇国公府过中秋的萧逸宸和小猴子,不知何时静静站在院中,直到石榴院完全静下来,才转身往秦园走去。

“少爷,早知道咱们就早些回来了。”小候子很懊恼,“烧烤没吃着,好听好看的歌舞也没看够,真是可惜。”

前面一身月牙色锦袍的男子淡淡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少爷,最后那两首歌可真好听,曲调也怪异,少爷知不知道是哪里的曲子?”

“忘了。”

“忘了?”小候子不可思议地张大嘴,“这么好听的曲子听过一次都不会忘记,少爷怎么会忘?”

他狐疑地看一眼前面缓步慢行的人,“该不会少爷也不知道吧?”

歌曲:毛之易/消愁

九九、又一个对嫁妆心怀不轨的人

又瞎说什么大实话?

萧逸宸眸光一敛,“小猴子,今天练功了吗?”

小猴子懊恼地打自己的嘴巴,多嘴多嘴,谁叫你多嘴?不说话会死吗?要是不说话直接回房睡就行了,为什么要多嘴让少爷想起这事?

“少爷,您看今儿中秋,是不是…”免了?小猴子的气吊到嗓子口。

某人淡淡的语气顿了顿,“差点忘了,今儿过节。”

小猴子松口气。

“一个时辰,减少一刻钟。”

“少爷!”小候子不满吸气。

“嫌少吗?那就…”

“不不不,我是说少爷先回房,我马上去练功!”小猴子立马跳开。

少一刻钟就少一刻钟,总比加时好!

他是不是太没骨气了?

随着小猴子的离开,缓步而行的人,慢慢停下脚步,脑中倒带似的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切。

那歌他听到了,那舞他看到了,歌动听,舞很美,可这一切并未在他脑中过多停留。

他的脑中只有一幅画。

一幅这世上无法用笔墨描绘、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美画卷。

洁白月光下,唇角含笑的美丽女子,慵懒优雅地斜靠在秋千上,纤白玉手握着秋千绳,月光洒满她全身,优美如画,遗世独立。

萧逸宸甩甩头,想将那画面甩出脑海,却发现那画竟似融入骨血般,再也挥之不去。

初初他颇为恼怒,慢慢的,像有人往湖心扔了一块小石头,那涟漪自心间荡漾开,有一种很异样的情绪,越过他的胸膛锁骨,脖子下巴,停在唇边。

薄唇,不经意间地勾起了一点弧度。

从镇国公府带回来的阴郁沉痛,竟被那异样情绪全部侵蚀,不留一分一毫。

真是奇怪的感觉,偏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萧逸宸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袍裾微动,回了房。

——

将军府。

李钰耷拉着头,跪在思夫院内的青石地板上,对面一位深紫衣裙的妇人,正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满脸鼻涕眼泪,因哭注而变形的五官,已看不清楚样貌。

“娘,您都哭了半个时辰了,要不歇会再哭?”李钰见小董氏声音都啕哑了,忍不住心疼道。

小董氏气得一抖,脚往李钰方向用力一踹,看着用力,其实隔得老远,根本踹不着,“你个浑小子!不想娘再哭就立马将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李钰脖子一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儿子既然说了要娶宫四姑娘,就一定要娶她!不能食言!”

“所以你忍心看着娘哭死?”小董氏那个气啊。

李钰舔着脸,“娘,您要哭死了,以后谁来帮儿子带孩子?您不想孙子还没出世,就没了祖母吧?”

“我看你分明是想气死我,好娶宫锦进门!”小董氏怒吼,“你想都别想!我明儿个就去广平侯府闹去,看谁没脸!”

“娘!”李钰跪着向小董氏方向移了两步,“您要是去闹,就从儿子身上踩过去。”

“浑小子,你真当我不舍得?!”小董氏又被要胁,气极,抬脚就往李钰肩上踩上,还隔着老远,李钰就哎呀哎呀叫起来,“娘,小力点,痛,痛!”

看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小董氏又好气又好笑,终是舍不得踩他,收回了脚。

儿子在她面前有主见了,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但终究开始坚持自己的,不再因为她哭喊两声就应下她所有要求,对此小董氏既开心又伤心。

开心的当然是儿子开始独立,以后她和公婆不在了,也可以撑起将军府。

伤心的是,她儿子的转变,居然是因为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实在是太过份了!也不知那老女人对儿子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让儿子铁了心想娶她!

她儿子这么俊这么乖这么听话这么善良,哪怕他想娶公主,她也愿意去皇宫前请愿,死皮赖脸地让皇上将公主嫁到将军府!

可是…

小董氏心痛不已,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娶个老女人回来!

“阿钰,”小董氏冷下脸,与李钰三分相似的脸姣美泼辣,她不哭不闹,“这事我是如论如何也不同意的!”

“娘,您就忍心看着儿子绝食吗?”李钰扁着唇,露出可怜样,“儿子肚子现在有点饿了。”

小董氏心中心疼,面上却狠心道:“如果你这段时间乖乖听话,等过年你祖父回来,他老人家要是同意,我就同意!但如果你还敢用绝食来戳我的心,我现在就先死在你面前!”

李钰吓得脸色一白,连忙爬过去扶起小董氏,“儿子听娘的,这段时间乖乖听话,等祖父回来!娘您别跟儿子一般见识。”

小董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顺着他的手站起来。

心中冷哼,小子,想跟娘斗,你还嫩了点!

这不过是小董氏的权宜之计,想让她同意李钰娶宫锦,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她又不舍得打他,又怕他真倔脾气上来饿着了他,所以小董氏便用缓兵之计先将李钰哄下来。

现在才八月十五,离李老将军回京,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里,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断了李钰的决心!

——

第二天一大早的,陆心颜开始翻箱倒柜。

经过中秋一晚,她收拾好了心情,想看看她的嫁妆到底有多少,让人惦记成这样!

不只府里的人,还有府外的人!

翻来翻去许久,那张传说中的嫁妆单,怎么也找不着。

坐在床上左思右想,闭眼调出一遍又一遍的记忆。

好像是原主刚到侯府住在封氏院子的时候,在某次生病后,她将装着嫁妆单子的锦盒,给了封氏帮她保管。

原因是:嫌麻烦。

陆心颜叹口气。

她其实很少叹气的。

原主的娘能网络那么多能人,能为原主铺好后面的路,定是个难得的奇女子。

但在教育方面,似乎出了很大的问题。

连嫁妆单子这种东西都可以眼都不眨地交出去,可见被养得多么视金钱如身外物,不谙世事,不知柴米油盐。

若是封氏有心,将那嫁妆单子悄悄改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将她的嫁妆弄掉一半走。

虽说陆家有备份,可以原主那天真又愚蠢的性子,会想到嫁妆有什么问题,回去对底单吗?

可是原主人虽蠢,却是蠢人有好命,有个替她事事考虑周全的娘,有个不忘当年救命之恩的封氏。

陆心颜唤来白芷,“白芷,随我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封氏将账本交给她的时候,并没有将嫁妆单子一起交给她。

或许是想着她在账本方面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理顺。

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经过昨天的心态调整后,陆心颜懒得猜了,不管封氏是因为什么原因交出来的,既然交了,那她就干干脆脆回收个干净。

——

福寿院里,顾氏和连氏如今因为联合掌家,成了这里的常客。

以前封氏让她们三天来请次安就够了,现在不管是因为府中的事要报告,还是为了获得封氏的欢心,每天早上顾氏和连氏必会早早出现在福寿院。

不过今日又有些不同。

前几天是忙着吹捧封氏,拉好陆心颜与宫锦,今天就完全变样了。

陆心颜一进去,便听一身深蓝色襦裙的连氏道:“二嫂,今儿早厨房送来的小米粥,味道怪怪的,不知是不是那小米坏了,倩儿吃了没两口,就推说不吃了,要知道她以前可是最爱吃的,一餐能喝两碗,今早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

连氏自联合掌家后,在衣着上也变了,色彩款式端庄稳重为主,免得让下人们看轻了去。

顾氏脸僵了僵,“倩儿不舒服吗?那快点请个大夫来瞧瞧,这夏秋交替,早晚寒凉,稍不注意肠胃着了凉,胃口就不好了。”

“二嫂提醒得是。要是中午倩儿还是吃不下饭,我就让人请大夫回来瞧瞧。”连氏暗中一撇嘴,想不到顾氏掌家后,这人倒精明了不少,“不过二嫂,倩儿身体一向好,我和相公又看得重,早就不准她吃寒凉的瓜果,又交待丫鬟婆子早晚衣裳侍侯着,感冒的可能性极小。所以那厨房里的小米,二嫂该让人瞧瞧,是不是出了问题,或是有人以次充好,从中混水摸鱼。”

“前两天我才去厨房检查过所有食材,确保每样都是新鲜的!不过既然三弟妹说到,等会我就再去瞧瞧,指不准真有那奸猾之人偷偷作梗。”

顾氏憨厚地笑了笑,“说起天气变化,梅儿这两天有几声咳。早上我问她身边的丫鬟,说是梅儿个子长得快,去年的秋衣有些不合身,梅儿怕人笑话,便一直穿着今年的夏衣,着了点凉。”

这个好二嫂,看来以前真是小看了她!不光会挡回她的话,还懂得反击,也不知道是以前故意藏拙,扮猪吃老虎,还是现在有谁在背后教她,故意与她作对。

连氏咬咬牙,强笑道:“针线房那边已经在赶工了,不过这府里做衣的规矩,一般是先伯娘侯爷大嫂,世子珠珠羽儿柔儿,然后才到咱们,这规矩不能改,所以便慢了些。不过二嫂你放心,等柔儿的衣衫一做好,我就马上让针线房先赶梅儿的秋衣出来。”

虽说宫家二房并未分家,但嫡幼有序,凡有什么好的,必然是先紧着侯爷这支,才到二老太爷那边几房。

封氏若有所思,“都是侯府小主子,这规矩可以适当变通一下。我和侯爷予儿身形基本不会变了,梅儿杰儿还有几个小的正在长身体,身型一天一个样,紧他们的先做。要是针线房来不及,就去外面先买两身回来,不能冻了孩子们。”

最后封氏意味深长道:“这可都是咱们侯府未来的希望。”

江氏被关进了佛堂,封氏连提都不想提她,什么秋衣冬衣自然是没她的份!

连氏面皮一紧,“伯娘说得对,侄媳记住了。”

顾氏因为连氏被隐晦批评心中暗喜,见连氏表面态度端正,忙跟着道:“侄媳也记住了,以后厨房的食材,侄媳必定每日派人检查一次。”

若是夏天,一天派人检查两次都不为过,但现在秋天,天气越来越凉,食物可存放的周期便越来越长,哪用得着天天派人?

封氏张张嘴,终还是咽下去,没多说什么。

“祖母今儿个精神不错。”陆心颜笑着出声道。

“珠珠来多久了?祖母都不知道。”封氏转过头,陆心颜正站在帘边,向她走来。

“刚来,见祖母在忙正事,便等了一会。”陆心颜半嗔怪地对顾氏连氏道:“两位表婶也真是的,一大早就让祖母操心,祖母既然让表婶们管家,自然是信得过你们,有些不重要的事情,私下商量着解决,让祖母少操些心,多享些福。”

顾氏连氏脸上笑容立马变得不自然起来,心里如何想不知,嘴里只道:“呵呵,珠珠说的是。不过我们初次接手,总怕有做是不到位的地方,便想着请教伯娘,倒是忘了伯娘身体不好,需要多多休息。”

陆心颜半真半假地埋汰了两人一番,见两人态度良好,见好就收,“祖母,该施针了。”

她当然知道顾氏连氏这般作做,都是为了七天后掌家权的归属。

封氏为何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又有什么目的,陆心颜不予置评。

但既然两人暗中交锋被她碰上了,自然是要以局外人的身份,说上一通的。

顾氏连氏连忙起身,“那侄媳先去忙,不打扰伯娘休息了。”

两人走后,陆心颜扶着封氏躺下,然后很自然地道:“祖母,珠珠记得先前将嫁妆单子给了您,您记得放在哪了吗?珠珠初初接手嫁妆,想清点一番心里有个底。”

封氏怔了怔,随即道:“你说得没错,倒是祖母考虑不周,只给了你账册,没给你单子。既然是交接,自该好好核对清点才是。”

“祖母,您说哪去了?什么交接清点核对的,您这么说珠珠可就心酸了。”陆心颜娇嗔地埋怨道:“是珠珠性子急,眼里又容不得砂子,便想先囫囵着看个大概!”

她模样半点不作伪,笑容娇俏甜美,眼神清澈,封氏看了许久也看不出她是真心话还是故意讨巧的话,便笑道:“是祖母说错了。”

然后张嘴唤来孙嬷嬷,吩咐她取一个雕花红木锦盒来。

孙嬷嬷应了声是,很快就从隔壁耳房,取来一个做工精美的盒子。

锦盒纤尘不染,看来经常有人擦拭。

上面别着一把金锁,封氏从颈间取下一物,红绳一头套着一条金色的钥匙,“这是盒子的钥匙,单子便在里面了。”

陆心颜随手接过,钥匙往袖里一塞,盒子往边上一放,一副并未放在心上的模样,眼底笑花荡开,“祖母您躺好,白芷要给您施针了。”

锦盒孤零零地躺在一边,似被人遗弃的孩子般,自陆心颜将它放到一旁后,再没有人多看它一眼。

可这间房里的四人心里都心知肚明,这个锦盒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江氏落到今时今日这样的田地,全是因为它;陆心颜被送乡下庄子,回来后性情大变,亦是因为它。

封氏无数的小心思里,多多少少,也有这锦盒一半的因素在。

无人看它,却心里都装着它。

等到封氏拔了针,沉沉睡去后,陆心颜才揣着锦盒,带着白芷,离开了福寿院。

这时外面阳光开始热烈,从屋里出来的陆心颜,只觉一阵刺眼,不由停下脚步伸手挡了挡。

“小姐,盒子我帮你拿着吧。”白芷道。

陆心颜摇摇头,“没事,回石榴院。”

回到石榴院院子里,陆心颜坐在太阳伞下,打开这个被人觊觎好久的锦盒。

先前封氏交给她的账本,她没细看内容,不过看了看封面,大概知道有什么产业。

数万亩良田,数座茶庄、果园、酒楼、粮行、庄园、海味、木行…,跨越二十几个不同行业,还有专门用来收租的。

其范围不只在京城,整个天武国繁荣城镇,最少一半以上的城镇有她的产业在。

嫁妆单子上除了这些产业,还有固定资产,没有收入的,比如珠宝、玉器、古玩、字画等。

陆心颜拿出里面的单子,小心展开,发现上面所写嫁妆数量虽多,但那些需要运营的产业,不到账本的三分之一。

她略略思索一阵,伸手敲了敲,盒子回音明显,果然有夹层。

夹层里的纸张被轻轻抽出,一展开,熟悉的字体,挟着被遗忘许久的温情记忆,扑面而来。

陆心颜的鼻子不受控制地酸了。

这是原主娘亲林如月亲手写的嫁妆。

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因单子过长,且时间久远,开头与结尾的字体色泽相差甚远。

陆心颜几乎能想像得到,不知从何时起,林如月就在灯下开始写这份单子的样子。

那时的她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啊。

必定是心酸不舍骄傲担心,想竭尽全力将最好的一切给自己的女儿,却发觉无论给多少都不够。

于是一样一样,在无数个夜晚,一点一点往上加。

看着越来越多的嫁妆,心头的心酸不舍却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不能为女儿挣下更多嫁妆而内疚不已…

陆心颜一边想,一边一页一页看,那嫁妆单子非常厚,足足十几页。

等看完之后,整个人震惊不已。

除了她已经知道的那些运营产业,固定资产的数量亦大得吓人。

若是用宅子来放的话,差不多能占掉广平侯府三分之一的地方。

因此那些固定资产,被分别存在不同的钱庄里。

她初初估略了一下总资产价值,最少二百万两以上,大约是明朝一年的国库收入。

按之前一千两便能在京城买一座不错的小宅,这二百万两,只怕最少能买下京城五分之一了。

也就是说,差不多可以买下天武国十大省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省,独立为王。

难怪有那么多人觊觎她的嫁妆!

实在是太吓人了!

陆心颜犹在震惊中未回过神,黎先生拿着账本来了,“小姐。”

“黎先生有何事?”她坦然地将嫁妆单子放回盒子中,微笑问道。

黎先生既然曾经暗中帮助林如月管过账,自然清楚她手中到底有多少财产,她也没什么好隐瞒避讳的。

“大部分账本都有问题。”黎先生道:“是真问题。”

陆心颜含笑道:“请黎先生详细告之。”

“以京中刘氏酒楼总店为例,刘氏酒楼是京中老字号,在京中知名度排得上前十,每日客如云来,各类物资流转非常快,随便在一处做手脚,所获都颇丰。”黎先生道:“比如这鸡蛋,外面坊间一文钱两枚,酒楼三文钱四枚,看着似乎还好,但京城林家茶庄的账本上,鸡蛋的价格是一文钱三枚。

这茶庄主营茶,偶尔卖些小点心,所需鸡蛋数量不多,却能讲价到一文三枚,以这酒楼日日流水来看,最少该是一文四枚才合理。这酒楼一日所消耗鸡蛋约四百枚,每日被贪掉的就是两百文,一个月便有六千文,六两银子,可以请多三四个小工了。”

林如月所挣下的产业,大部分并未挂上她的姓氏,而是在暗中操控。

或许是怕树大招风,惹人眼红,便用这种分散的法子。

陆心颜轻轻皱眉,“这刘氏酒楼的账一直都有问题,还是…”

黎先生暗中赞一声,这小女子反应真是敏捷!

“老夫人手中只有三年的账本,我看过这三年的账,从一开始便有问题,不过做账的人很小心,价格增长半年一小变化,每月看很难看出问题。若不是按小姐要求,从头看到底,拿现在的同三年前比,很难发现问题。”黎先生道:“不过前几个月的账本明显了些,上个月反倒有所收敛。”

问题从封氏一接手就有、做得很小心、前几月明显、上月收敛…

这刘氏酒楼也真够大胆!

陆心颜猜想,看来问题是从封氏接手便有了,而账本问题的变化,却与封氏身体好坏时间出奇一致。

在得知封氏身体恶化,精力跟不上时,账本问题严重;在得知封氏身体好转时,开始收敛…

不过,封氏身体不大好已有几年,刘氏酒楼同处京城,知道这点消息不奇怪。

奇怪的是,封氏的病情自上月白芷接手医治后,身体开始好转的事情外人并不知晓,这刘氏酒楼,又是如何第一时间得知的呢?

想不到这侯府,居然有人将手伸向她的产业了!

“知道了,黎先生。”陆心颜道:“过几天我去亲自去看看。”

“小姐要亲自去看?”黎先生颇有些惊讶。

陆心颜道:“自己的产业,总得亲自去瞧瞧,远处的看不了,这京城的,总不能一问三不知。”

黎先生停了停,“那小姐去看的时候要小心些,小姐名下这些产业,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明白,谢黎先生提醒,暂时我只是随意瞧瞧,不会插手。”陆心颜道,“至于别处产业的问题,就烦请黎先生派人看一看。”

林如月费尽心思、想尽办法替她留下了这些产业,只为给她一个安稳的后半生,无论如何她也会尽力守住!

用完膳后,陆心颜正打算小憩,吕嬷嬷来报:“小姐,五姑娘和五姑爷来了,红绡奉老夫人之命,让您去一趟。”

陆心颜对这两人真心没什么好感,但既然封氏派人来了,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一做。

她吩咐道:“让青桐陪我一起去。”

“是,小姐。”吕嬷嬷退出房门。

陆心颜带着青桐前往福寿院,在经过小花园时,远远听到宫锦略带愤怒的压抑声音,“蔡元宇,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别再纠缠我了,这里是广平侯府!”

蔡元宇?陆心颜想起七夕夜蔡元宇对宫锦的态度,连忙走过去。

还没走近,便听蔡元宇深情款款地道:“锦儿,上次在我府里是我不对,我不该试图对你用强。可是我也是一时生气,气你的狠心绝情,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陆心颜脚下顿了顿,上次舞阳侯府蔡元宇居然想对宫锦用强?这事怎么没听说过?

宫锦猛吸两口气,冷冷道:“五妹夫,我承认我以前是对你有情,但在知道你和宫卿私下暗通款曲后,我已经对你死了心!我不嫁,不是为了你,而是替阿爹守完孝后年岁已大,说不到适合的人家,加上阿娘身体不好,所以才绝了嫁人的心思。”

蔡元宇立马道:“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本来与我有婚约的人是你,若不是我先做错事,若是我能等你守完孝后与你成婚,你也不会到现在形只影单,所以锦儿,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虽然我只能给你平妻的位置,但我一定会给你最多的疼爱,在心中将你当成唯一的妻子!”

“在心中当成唯一的妻子?”宫锦讽刺一笑,“在身体上呢?你舍得家里和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

蔡元宇舔着脸皮道:“锦儿,男人逢场作戏寻欢作乐再寻常不过,只要我心中有你,不就够了吗?”

无耻啊无耻!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心是你一个人的,身体是大家的!

陆心颜叹为观止!

宫锦看了他两眼,突然若有所思道:“蔡元宇,我宫锦除了侯府嫡出小姐的身份,论样貌性情才情,比不上你院中任何一个姨娘,这点我有自知之明!纵使你我曾经因为婚约有过情义,但你一边可以对我情意绵绵,另一边立马可以和宫卿搅在一起,想来你对我的情义再深也有限!如今你却三番四次纠缠于我,到底有何目的?”

蔡元宇未料到她会说出这般话,楞了半晌,挤出深情又略带僵硬的笑脸,“锦儿,我哪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你,加上愧疚想补偿你而已,你想多了。”

宫锦没理他,继续道:“你是舞阳侯府四老爷,以后分家后虽无现在风光,但你大哥大姐一向疼你,定会多加照拂,将来仁途必不会差!我虽是广平侯府嫡长女,可宫卿同样是侯府小姐,大哥才能有限,日后这侯府不过是个空壳子!所以就算你娶我为平妻,对你将来的仁途也根本毫无助力!那你为何非要娶我?甚至不惜想毁我名节逼我屈服?”

说到最后,已有咄咄逼人之势。

蔡元宇不知是心虚还是何故,竟然被她逼得后退两步,“锦儿,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我想娶你是因为心里有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忘不了你…”

陆心颜再也听不下去,故意提高音量:“四姑,是你在那吗?”

宫锦瞪了一眼蔡元宇,见有外人来,蔡元宇讪讪后退几步。

宫锦回过头,看到陆心颜微笑道:“珠珠,你是去看娘吗?”面上已恢复平常。

“是啊四姑。”陆心颜笑眯眯走过去,看到蔡元宇似楞了楞,“咦,五姑父也在啊。”

蔡元宇颇有些不自在道:“我刚刚看完岳母,有些闷出来走走,正好碰到四姐,聊了两句。”

宫锦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挽住陆心颜的手,“珠珠,我随你一起去。”

陆心颜接话道:“那五姑父自便,珠珠和四姑去见祖母和五姑。”

“哦哦,好,你们慢走,我一个人转转。”

几人分别往不同方向走去。

宫锦回头瞧瞧已不见蔡元宇身影,轻轻道:“刚才你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陆心颜也不隐瞒,带着两分严肃道:“刚刚他说上次在舞阳侯府时,想对你用强,是不是七月三十那天?四姑你为何没提过?”

宫锦道:“那日他让丫鬟骗我出来,又让人将秋华带走让我落了单,当时我口头上语气重了些激怒了他…幸好将军府李公子出现,替我打跑了他,虚惊一场而已。”

“李钰?”陆心颜讶异道。

宫锦点点头,“正是,后来他还托你送了香给我压惊,这孩子心地真善良,又细心,以前倒是我听信传言,对他有些误会了。”

孩子?陆心颜脸皮抽了抽,四姑啊,你可知你口中的孩子,正在家里闹绝食打你的主意呢!

“四姑,你和蔡元宇之间…”

“阿娘与蔡老夫人交好,我与他自小订了娃娃亲,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两家约定在我十六那年,让我与他成婚,哪知那年阿爹突然去世,阿娘病倒,我便与他商量待我守完三年孝后再成婚。

本来蔡家都无异议,他却突然反悔不同意,非要百日内娶我过门,否则宁可婚事作罢!我心下生疑,暗中打听,才知原来他早就与宫卿搞在一起,答应等我过门后,就娶宫卿为平妻。我性子烈,知道这种事后,怎么可能还会嫁过去?”

宫锦唇边挂起一抹嘲笑,“总之一段时间的鸡飞狗跳后,冯姨娘在我院门前跪了三天,又在阿娘房门前跪了三天,最后阿娘同意让宫卿代替我嫁过去。后来三朝回门的时候,宫卿跑来来告诉我,是她特意让我知道他们的事情,知道以我的性子容不得砂子定会退婚,到那时她便可以取而代之。其实她一早要的,便是舞阳侯府四夫人的位置,而不是平妻。”

这宫卿真是太贱了!“四姑,我告诉你件事,保你听了开心。”

陆心颜俯身,将七夕夜让青桐将宫卿揍成猪头的事情告诉了宫锦。

宫锦初时目瞪口呆,用责备的语气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陆心颜眨眨眼。

宫锦咬牙道:“我想打她很久了!要不是看在冯姨娘这么多年来对阿娘尽心照顾的份上,我早就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她突然舒心大笑,“珠珠干得好,实在太爽了!”

“四姑想亲眼见见吗?”陆心颜微一挑眉,唇间挂着一抹邪笑。

宫锦瞪大眼,“你想…”

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宫锦咳嗽两声,心照不宣。

“对了,四姑,你刚才说五姑父想娶你是另有所图,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以陆心颜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宫锦算不上大众眼中的传统美人,却是设计师最爱,身形高大扁平,气质时尚独特,甩庸俗的宫卿十八条街。

若她是男子,怎么也不可能看上宫卿而甩了宫锦。

如今蔡元宇对宫锦死打烂缠,陆心颜虽觉得这人又渣又贱,但对他的眼光却是认可的。

宫锦道:“我今年二十有三,一般女儿家最少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也代表不了什么,有些人,或许就喜欢成熟些的。”陆心颜不以为然,二十三而已,在现代才刚大学毕业,正是青春好年华。

“别人我不敢说,但蔡元宇,肯定不是!因为每隔段时间,宫卿便会回来找冯姨娘哭诉,说蔡元宇又找了个十五六岁的年轻貌美的姨娘回来。”

宫锦道:“而那些在府里呆了两三年的姨娘,早就失宠了!这么一个贪好新鲜颜色的人,若不是别有所图,怎会想要娶我?他以前遇到我,虽也面上露出深情模样,却从未试过像这几月,简直无耻到极点!”

到最后宫锦越说越气愤,陆心颜却突然心中一动,“蔡元宇是何时开始对四姑越来越不敬的?”

宫锦不明她为何这般问,但仍是答道:“以前我不想看到他们夫妇,一直尽量避开。今年端午的时候,他们过来送礼,他让人给秋华带口信,说想见我一面有话要跟我说,我没理他,后来遇上便是七夕晚上了。”

又是封氏生病前后的事情!呵,宫卿帮着江氏一起陷害她,是为了分她嫁妆一分羹,看来蔡元宇打着的是差不多的主意。

这三年来,封氏管着陆心颜的嫁妆,在外人看来,封氏肯定中饱私囊不少!若有天封氏不在了,她的遗产必定大部分会留给宫锦,再加上宫锦本来的财产,必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以后蔡家若分了家,蔡元宇不是长子,所得有限,宫卿身为庶女,当初又是抢了宫锦的婚事,封氏同意她代替宫锦嫁过去,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会给她置办大量嫁妆?

未来的蔡元宇仕途或许不差,但钱银方面,必定捉襟见肘,所以才会想着娶了宫锦,想将封氏留给她的财产占为己有吧!

这个男人真是无耻下贱到极点,亏她刚刚还想着他有两分眼光,呸呸呸!

“四姑,等会我让青桐多踹他两脚!”陆心颜咬牙切齿道。

宫锦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抿唇一笑,“好!”

“不过四姑,你也不要为了这样一个渣男,对男子失去信心!这天下还是有好男儿的!”

一百、这个女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见识了蔡元宇的无耻后,陆心颜越发觉得李钰不错,便想替他暗中争取一下。

“这侯府只要有你在,相信我不嫁也会过得很好。”宫锦意有所指,她这是反过来劝陆心颜,尽快与宫田予和好,接下侯府。

陆心颜眸光闪了闪,笑嘻嘻转移话题,“四姑,晚些我帮你出气后,你可否也帮我一个忙?”

不是你看也不惯蔡元宇,想教训他出气吗?怎么全部变成帮我出气了?宫锦顿了顿,“什么事?”

“长平公主在孔淑妃处,求了张华衣祭的直通参赛帖子给我,我需要有人穿我的衣裳在台上展示。”陆心颜笑眯眯道:“我觉得四姑不错,想请四姑做我的模特。”

宫锦虽不明白模特是什么东西,但也大约能猜到。

天武国风气开明,对女子的束缚相对少,允许抛头露面甚至行商者也不在少数,但真正高门大户经常抛头露面的女儿,还是少之又少。

不过华衣祭除外。

毕竟华衣祭是为纪念第一任皇后为设,能受到邀请参加比赛是无上的荣幸。

既然有比赛,便需要有人展示,同样,被参赛者选中作为展示者即陆心颜口中的模特,都会觉得与有荣焉。

因为前来观看的人均是高门贵妇,王公贵族,能公开展示自己的美貌,成为人群焦点,对于这些女子的未来,无疑是莫大的助力,运气好的,说不定一跃龙门,飞上枝头,如同当今的太后。

不过这是对于别人而言,对于宫锦这种打算单身一辈子的人来说,陆心颜的邀请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她皱皱眉,“能换成别的事吗?”

“以后若我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定会找四姑。”陆心颜明眸如水般闪烁,“不过现在这件事因为时间紧迫,人手不够,才需要四姑帮忙。”

宫锦突然有种掉进坑里的感觉。

她本来的意思是陆心颜帮她教训蔡元宇,她愿意帮她一个忙,只是她不想当模特,让陆心颜换个其他的事情。

结果变成了以后陆心颜有事找她,她得帮忙,现在这模特她也得当。

宫锦看着笑得像只小狐狸的陆心颜,绝美精致的脸蛋明媚张扬,湿漉漉的黑眸如宝石般发着光,像大人般狡黠,只是面上仍带着两分孩子气,她忍不住心软地笑道:“行,当我欠你的,我答应了。”

“多谢四姑。”陆心颜莞尔一笑,挽着宫锦的手,朝福寿院走去。

两人离开后,小花园不远处,一个不知站了多久的青衣身影,深深吐了几口气后,悄悄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福寿院里静悄悄的,孙嬷嬷拦住陆心颜与宫锦,小声道:“四姑娘,少夫人,老夫人和五姑娘等了你们好一会,见你们一直没来,便让五姑娘去冯姨娘院子里了。老夫人刚刚睡下,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便离开福寿院,道别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日下午日头还有些猛,陆心颜被哂得恹恹欲睡,一回到石榴院便躺在躺椅上,直到夕阳斜斜透过枣树,照进整个院子,一旁的秋千染上银红,才堪堪醒过来。

看着天色不早,陆心颜唤来白芷,陪她一起去福寿院,正好替封氏再把把脉。

临走前,与正好走出房门的青桐,心照不宣地对视两眼。

青桐会意,开始回房准备晚上的行动。

陆心颜带着白芷刚走出小花园,便看到说说笑笑的两人,宫卿与宫柔,两人还手挽着手,甚是亲热。

这两人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陆心颜微笑着打招呼,“五姑,三妹妹。”

宫卿看到她可没什么好脸色,上次被打的事情,她一直怀疑是陆心颜的报复。

“嗯。”宫卿高傲地应了一声,根本不将陆心颜当回事。

“大嫂。”宫柔敛起笑容,咬着唇怯怯喊了一声,眼中神情又惊又怕。

看来上次舞阳侯府被陆心颜识穿推下水一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陆心颜很满意,心想就该这样,管你宫柔心里恨不恨,本姑娘就是要让你连恨都不敢恨!

“五姑三妹妹是从哪来?我正要去看祖母,要不一起?”

宫卿端起长辈的架子,“走吧。”

宫柔松开原本挽着宫卿的手,自动与她保持一段距离,让陆心颜先行。

宫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宫柔。

胆子这么小,怎么做大事?怕什么怕?她陆心颜还能吃人不成?

可惜宫柔垂着头,看不到她的眼神,宫卿只好哼了一声,昂头走了。

因为宫卿蔡元宇的到来,晚膳几房人是在一起用的,男一桌女一桌。

宫锦以身子不适为借口,没有出来用膳。

以往宫卿蔡元宇来的时候,宫锦次次均如此,因此封氏等人见怪不怪,只让孙嬷嬷安排人给宫锦送些她爱吃的菜过去。

吃了大半后,旁边替陆心颜布菜的丫鬟,突然手一抖不小心将块酱鸭落到她衣衫上。

丫鬟瑟瑟发抖,陆心颜挥挥手,“是我有些累了,正想喝口茶提提神,不小心撞到你,你下去吧。”

丫鬟感激地离开了。

陆心颜又道:“祖母,各位,珠珠今晚失礼,先离席了。”

“既然累了,回去后直接休息,不用再给祖母来请安了。”封氏道。

“是,祖母。”陆心颜带着歉意地笑容离去。

回到石榴院时,宫锦已经坐在院中躺椅上等着了。

“珠珠,你院中这东西可真新奇。”宫锦双眼发光。

之前陆心颜将这些弄回来的时候,宫锦也略有耳闻,不过没往心里去。

如今亲眼一见,方知个中妙处,躺在那躺椅上,都不想走了。

陆心颜道:“四姑喜欢,我可以送四姑一套,四姑也可以经常来玩。”

“我还是得空来你这坐坐好了。”宫锦道:“我院中人少,冷清,放上这些东西,没人陪,只怕更冷清。”

她语调平平,却带着两分落寞。

“那就来我这玩。”陆心颜当作不知,笑道:“不过四姑,我院中的丫鬟有些没大没小,你可不要见怪。”

她伸手指指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小荷。

小荷被发现,俏皮地吐吐舌头,不但没躲,反而大方走过来,“小荷见过四姑娘。”

除了偶尔外出带着小荷,在这府中走动时,陆心颜不是带着青桐,便是带着白芷,所以小荷与宫锦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宫锦问:“小荷?就是你上次跳下水去救的那个小丫头?”

陆心颜点点头,“正是她。”

宫锦微笑着看了几眼,只见小丫头一双眼清澈明亮,干净澄澈,带着好奇的神情直楞楞地盯着她瞧,让人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欢喜,她赞道:“果然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小荷双眼一弯,喜滋滋道:“谢四姑娘夸奖!”

宫锦唇边弧度更大了。

“小荷,刚刚在那偷偷摸摸地瞧什么?”

“小姐。”小荷挨近陆心颜,仰着一双会发光的眼,“青桐姐姐说你们等会要去干一件大事,带我去好不好?”

陆心颜拒绝,“小孩子不宜。”

“小姐,带我去嘛。”小荷晃动着身体撒娇,“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

这小丫头,陆心颜被她晃得心软,“等会不许出声,免得被人发现了。”

“是,小姐!”小荷双眼亮晶晶的,“要不要我去找小猴子来帮忙?”

小猴子帮忙倒是可以,不过他那主子…

“小姐,”小荷悄声道:“我会交待小猴子,不准告诉他少爷。”

陆心颜眼一闪,“小猴子这么听你的话?”

“当然了。”小荷一挺胸脯,很是骄傲,“他现在可是我的小弟,除了他家少爷,他最听我的话了!”

陆心颜噗嗤一声,捏捏她的小脸蛋,“是,我们家小荷最棒了。”

被称赞了的小荷,面上立马染上绯红,头一歪带着两分羞涩道:“小姐最棒。”

“行了,快去换上夜行衣。”陆心颜挥手赶走了她。

宫锦羡慕道:“你和你家丫鬟感情真好。”

这哪是丫鬟,分明是当成妹妹了。

陆心颜笑而不语,她可以对某些人没有主仆之分,鼓励她们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识,但她没有将这种平等想法推广开的意思。

毕竟这是古代,不是她生活的现代,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决定了她的思维模式。

若是强行将自己的想法灌输于他人,只怕会适得其反。

“四姑,随我一起去换身衣裳。”陆心颜挽着宫锦,走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放着两身黑色的衣裳。

穿上黑色的夜行衣后,宫锦心里突然怦怦跳起来。

做为侯府嫡长女,从小到大,她可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珠珠,不会被发现吧?”事到临头,宫锦莫名担忧起来。

“四姑放心,保证没事。”陆心颜淡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宫锦这才定了心,过了一会又担心道:“我们穿成这样怎么出去?几处门都有人守着。”

“我们不走府里的门。”

啊?宫锦茫然了,“那从哪走?”

陆心颜神秘一笑,“跟我来。”

她自己没想有一天,连着世子府的那堵墙,在她让青桐整塌之后,还能有这种功用。

堂而皇之的从世子府出去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人家主人是否会拒绝?陆心颜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能跑到她院子里来吃烧烤吃火锅,顺便嘲讽威胁她,她借个过怎么啦?

宫锦跟着陆心颜走到院子一角,看到倒塌的墙,抬眼便能望见世子府院里的全部风景,瞪大眼,“这…这…”

这成何体统?隔壁是世子府,这石榴院里全是女眷,若传出去还了得?

陆心颜明白她结巴后面的意思,“隔壁世子住的院子离这远,这边没人过来。”

宫锦问:“若萧世子不知情,那你干嘛不找人…砌好?”

“这墙是两府共同的,我不好随便作主。”陆心颜随意道。

宫锦:…

陆心颜:“不过还好没砌,不然今晚哪能顺利出去?四姑,是不是?”

宫锦:“…你跟隔壁萧世子很熟吗?”

陆心颜:“…小荷跟萧世子身边的小猴子熟。”

两人正说着,小荷已经兴奋的先冲进去了。

她跟小猴子和好后,只要小猴子有空,便会带着她在世子府里满府跑。

所以对世子府,小荷反而比对广平侯府熟悉多了。

不一会,一个精瘦的身影跟着小荷身边过来了。

“宫少夫人。”小猴子的神情看起来很兴奋,看到宫锦后怔了怔,“宫四姑娘。”

宫锦微笑着点点头。

“小猴子,带我们从世子府出去。”陆心颜道,压根没想过问问主人家意见。

小猴子搔搔头,莫名心里觉得怪怪的。

刚刚小荷跑去找他,要他跟着一起去做件事情,还说少夫人几人会一起,要从世子府借道进出。

当时少爷明明在房里听到了,却一声不吭。

现在宫少夫人又将世子府当成自己家似的,也不说问问少爷意见,直接就让他带人出去。

这…

到底什么情况?

“小猴子,走啊,你磨蹭什么?”小荷催道。

算了,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口软,为了以后的口福,小猴子决定将少爷的想法先摆一边。

反正他不出声反对,就当默认了。

一行人大模大样地从世子府走出去。

没注意府内某棵大树上,隐藏在树枝间的月牙色袍角,还有树叶后那双在月光下更加清冷的琉璃色双眸。

这个女人,又想搞什么?

男子心思一动,双足轻轻一点,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

青桐和小猴子某个瞬间似觉身后有异样,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走了一段路后,陆心颜宫锦小荷三人,隐藏在某处月光无法照到的漆黑黑的巷子里。

前面一条宽敞的青石道,是从广平侯府回舞阳侯府的必经之路。

青桐和小猴子两人,则分别埋伏在左右两边的屋顶上。

等了一小会,便听到不远处传来达达的马蹄声。

月光很亮,因此马车前面没有挂照明的灯笼。

走得近了,舞阳侯府的标志,在月光下反着光。

青桐和小猴子一使暗号。

一人用石子打到马腿上,马受惊嘶叫,双腿受不住跪倒在地。

马车夫一个不备,从前面冲下来。

车厢内同时传来哎呀哎呀的叫唤声。

“怎么驾车的?”蔡元宇边怒吼,边抽气。

刚才他正闭眼小憩,马车突然一停,他整个头硬生生撞到车厢上,撞得两眼直冒金光,额头和右边脸火辣辣的痛。

宫卿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上次七夕晚上,她被揍之前,好似也是相同的情形。

难道她又要…

呜呜,她不要,她好不容易才养了伤能够出门!

“相公,咱们快跑!”

宫卿顾不得蔡元宇反对,拉着他的手就想跳下马车,哪知帘子刚掀开,一记重拳直接打到她鼻梁上。

砰!

猝不及防的剧痛传来,宫卿眼前闪过无数星星,整人个向后倒去,将没有防备的蔡元宇压倒在马车上。

“搞什么鬼?”蔡元宇怒道。

他还没发现马车外站着两个人,只是嫌弃地推开倒在他身上的宫卿。

这时,柔和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蔡元宇一抬头,这才发现被打开的帘子外,站着两个蒙面黑衣人。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蔡元宇强装镇定,“我是舞阳侯府的四老爷,当今皇后的弟媳,是我嫡亲大姐!你们若是伤了我,皇上不会…”

砰!

话还没说完,左眼被吃了一拳。

蔡元宇惨叫一声,“你们…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

砰!

这次是右眼!

小猴子对着蔡元宇左右开弓,宫卿则留给了青桐。

叭叭叭,砰砰砰…

打得好不爽快!

蔡元宇和宫卿被揍得鬼哭狼嚎,终于不敢说什么狠话了,“好汉饶命,我这里有银子孝敬您,求您…啊!”

求饶不管用,给银子不管用。

呜呜!两人只好蜷缩成一团,低低哀嚎。

不知被打了多久,突然有块布将两人罩住。

两人心里一惊,不是想将他们裹在一起,扔到河里吧?

还没敢问出声,突然身上又传来几下。

不过力道比之前轻多了。

两人更不敢出声了。

万一说了不该说的,换成先前的人,可就痛死了。

又过了一会,暴行停止了。

蔡元宇和宫卿仍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陆心颜几人走出好远后,才停下来哈哈大笑,“四姑,解气不?”

宫锦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气,在这一晚全部纾解,全身说不出的快意,“解气!要不是怕被他们知道,真想狠狠扇他们几大耳光子!一对奸夫**!”

“以后有机会的!”

宫锦深深几口呼吸,“快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几人便边笑边匆匆往世子府赶去。

屋顶上白色锦袍似与月光融为一体,浅风轻扬,优美如画。

琉璃眸中染上异彩,月光从后面散落在他束得整齐的青丝上,俊朗五官更显深邃,唇角勾成不易察觉的弧度。

没想到那个媚眼如钩的女人,居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半夜拉着人出来揍人!还是拉他的人!

亏她想得出!

(齐飞:咳咳,当初让我半夜去揍万子恒的人是谁?)

风中隐约传来那个女人轻扬如风笛的声音,“小猴子,你不是说不能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手吗?否则你家少爷不会放过你!”

小猴子甩锅:“…少爷同意我出来,肯定是同意我动手的!”对,肯定是这样的!

他什么时候同意了?某男咬牙:…今晚练功时长加倍!

看着那个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世子府,萧逸宸真恨不得将她拦下来,质问她将他世子府当什么?

居然敢这么来去自如?!

可宫四姑娘在一旁,他又不能这么做!

否则她的名节,不,他的名节还要不要?

真是…可气!

陆心颜几人畅通无阻地回到了石榴院。

宫锦换回衣裳,离开前再次表示感谢,“珠珠,今晚实在谢谢你,太解气了。”

“四姑,想不想更解气?”陆心颜邪邪一笑。

宫锦不解,“嗯?”还能再解气?再打一顿?

“很简单,往蔡元宇后院塞两个美人。”这叫解气吗?这也太便宜蔡元宇了。

宫锦莫不作声。

“四姑是不是觉得太便宜蔡元宇了?”

还用说吗?

“四姑想差了。以蔡元宇现在的情况,美人在前,看得摸得吃不得,这滋味…嘿嘿…”

这笑声莫名暧昧,宫锦虽是未嫁之身,也懂了。

陆心颜又道:“你说宫卿知道她家后院又有美人来了,会如何?”

宫锦:养伤之人最忌动气,气极攻心之下,这伤只怕越养越伤。

“若是两个美人不安份,又会如何?”

宫锦:那还不得天天鸡飞狗跳的!

陆心颜俏皮地眨眨眼,“所以四姑,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有人来膈应你了。”

宫锦道:“珠珠,你这些…哪学来的?”

真是…

光想想就痛快!

陆心颜答非所问,“上次七夕我就想这么做了,不过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才只打了宫卿一顿。”

宫锦弯了弯眼,临走前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算我一份!”

——

小猴子晚上跟着青桐,莫名其妙地揍了别人一顿,不但心中没有丝毫练武之人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手的愧疚,反而有种特别的酸爽。

大概是因为他没使上内功,只是用本身脚上的力气揍的,还只是随意使了点力。

看来以后若想找人打架了,可以用这个法子试一试。

小猴子正陶醉在以后可以随便动手的臆想中,突然身后响起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优雅动听,“小猴子,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啊?少爷,您不是知道吗?”小猴子连忙转身解释,“我跟您说过了,我跟着隔壁广平侯世子夫人…”

身长玉立只着单衣的某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什么时候跟我说了?”

小猴子:…我当时可是站在您房门前说的,我记得您明明在房内!

某人突然话音一转,“今晚的功练了吗?”

小猴子顾不上多想,忙点头道:“练了练了,练足了一个时辰!”

“是吗?”淡漠的音调尾声上扬,听得小猴子头皮一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撒谎罪加一等。”某人幽幽道:“练足两个时辰再去睡觉。”

“少爷!”小猴子跳起来,“我真的练了…”

尾音随着当着他面关上的房门,消失在门外。

小猴子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欲哭无泪。

耷拉着头往练功房走去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晚上他练功的时候,少爷好像还进来瞧过两次,防止他偷懒,这会怎么说他撒谎了?

小猴子本想返回去理论,可看到已经熄灯的房间,只得悻悻继续前行。

心里则嘀咕着:少爷今儿个怎么啦?怎么这么忘事?不会是旧伤发作,脑子不好使了吧?

不行不行,明儿个得让秦叔叔来一趟!

凄清的街道上,马儿躺在地上哀鸣,月光照在青石地板上,折射着清冷的光芒。

有些附近的人家,先前听到声响悄悄从门缝里探出头,看了一场免费的好戏,却没人敢出面喝止。

舞阳侯府的标识,京城人人都知,连舞阳侯府的人都敢打绝非普通人,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哪敢出来自讨苦吃?

挨着马车的地上,一块不长的布帘子盖着两个人的上半身,露出蜷缩成一团的下半身。

躺在那好一会没动静。

门缝里的人不由心中嘀咕,该不会是出人命了吧?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来瞧一瞧的时候,突然两声"shen yin"传出。

宫卿大着胆子揭开盖在头上的布帘子,又肿又青的两只眼睛像做贼似地快速看了两眼。

发现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后,开始嘤嘤哭起来,“相公…妾身好痛…”

她整个人软软靠向蔡元宇,乞求获得他的痛惜。

可惜蔡元宇身上的伤只比她重,不比她轻,一挨着就痛得他鬼叫个不停。

“滚开!”蔡元宇看着那张丑陋的猪头脸,毫不怜惜的一把掌推开。

“哎哟!”宫卿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推倒,手肘与青石地板重重摩擦,火辣辣地痛,“相公!您弄痛妾身了。”

她半埋怨半娇嗔地唤了一声。

“少在那丑人多作怪!快去喊人将我弄回去!”蔡元宇恶狠狠道。

宫卿心里一寒,见蔡元宇没有半点作伪的厌恶神情,咬咬牙,忍着痛爬起身,用脚踢醒晕过去的车夫…

——

陆心颜昨晚跟着踹了几脚,晚上兴奋得睡不着,折腾了大半宿才终于睡着。

早上吕嬷嬷来喊起的时候,她赖在床上不想起,“吕嬷嬷,让我多睡会。”

“小姐,你不是说今天要出去选面料吗?”

对哦,华衣祭,只有二十来天的时间了,得出去选些面料回来。

陆心颜不情愿地坐起身,慵懒地打个哈欠,“知道了,吕嬷嬷,我马上起来,您顺便去叫叫青桐小荷。”

青桐习惯早起练功,一到点就自然醒了。

小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晚睡得晚,本来是困得不想动,不过一听今天又能出去,马上就从床上跳起来,速度比陆心颜快多了。

等陆心颜梳洗好的时候,小荷连早膳都用过了,眼巴巴地等着她。

那渴望的小眼神,让陆心颜不得不加快用早膳的速度。

用过膳,去福寿院跟封氏禀明为了参加华衣祭要出去,封氏楞了楞,转而高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珠珠你好好准备!”

武昇给陆心颜帖子是私下给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昨日想到要请宫锦做模特时,陆心颜才想起没跟封氏说过。

“知道了,祖母,珠珠先告退了。”

侯府外阳光明媚,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却不热,秋风吹落道路旁的梧桐叶,叶子翩飞如蝶舞。

这是陆心颜来古代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

之前去过清岩寺、去过葛太师府、去过舞阳侯府,但都是从一处到另一处,一路直达,只能偶尔瞧瞧外面的风景。

三人只坐了一小会马车,便下来步行。

天武国对女子尚算宽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不少是妙龄少女,看穿着有些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两旁商户林立,货物琳琅满目,包子饺子葱油饼牛肉面的香味,飘散在空中。

吆喝声、叫卖声、议价声、欢笑声、哭闹声、斥责声…,数不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天武国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之一。

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身而过,偶有偷瞟一眼陆心颜被其惊艳的人,不小心撞到其他人换来一阵怒骂。

“哇!小姐!这京城可真热闹啊!”小荷双眼亮晶晶的。

“这可不比在别处,不能乱跑知道吗?小心被人贩子抓走了!”陆心颜耳提面命,觉得自己就像个老妈子似的。

“我知道的,小姐。”小荷猛点头。

小荷虽爱玩,但很有分寸,这点陆心颜还是放心的。

“小姐,那是什么?我想吃。”刚走两步,小荷便扯着陆心颜的袖子,眼巴巴指着飘着香味的某处。

陆心颜一眼望去,是煎饺,煎得香喷喷的,“去吧,买少点,别吃撑了。”

“是!”小荷喜滋滋地跑过去,掏出铜板买了十几个煎饺。

煎饺是韭菜味的,闻着香吃着香,就是吃了嘴里容易留下味。

陆心颜拒绝了小荷的好意,让她和青桐分着吃了。

一路吃吃走走,小荷肚子都快成球一脸痛苦的时候,终于到了陆心颜要来的地方:素染坊。

素染坊不是染坊,而是京城第一大面料行,织、染、销售,一条龙。

其主人是一位颇有传奇经历的女子,名叶霜,人称叶大当家。

她本是一位普通乡村少女,因缘际会进入一家染坊作丫鬟,因天生聪慧,只靠看听便学会了全部织染技术,并自创出各种新奇的织法,一上市便引来哄抢。

因为无权无势,京中各大染坊织坊收买不成便陷害她,令她坐过牢受过刑,甚至差点身首异处。

幸运的是最后她安然无恙。

在经历各种非人折磨后,叶霜自立门户,从一个租来的小院里开始经营起素染坊。

然后十年时间,一跃成为京城最大的面料商行,以一匹素染云霞,获太后大加赞赏,亲手写下素染坊三个字制成牌匾赠与她。

曾经的过往锻炼了叶霜非凡坚韧的品性,加上太后所赐牌匾的威力,叶霜立下一些原则,即使是皇亲国戚来到,也不会经易改变:她每季都会亲手织染一匹面料,而她织染出来的面料,如果对方能提供满意的设计稿,她可以无条件提供,否则无论对方出多少银子,她也不卖,宁可销毁!

据说这五年来,能取走她亲手织染的布的人,寥寥无己,至少有一半多的面料,都化成了灰烬。

素染坊共三层,门宽约五米,红漆大门,金字招牌,很是气派。

两边两个大石狮子,狮子上站立着石雕织女,素染坊的人每日为石雕的织女裹上不同颜色的面料,像给织女穿上了一件云织的衣裳,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里面的布料按材质按色彩深浅有序摆放,一尘不染,看起来赏心悦目。

一见有客人到,伙计立马笑脸相迎,“这位夫人,想买些什么面料呢?咱们店里云锦、蜀锦、素纱、素罗、花罗…品种齐全,应有尽有,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店里没有的…”

伙计口才顺溜,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小荷噗嗤一笑,“吹牛!”

伙计见她生得可爱,也不计较,拍拍胸脯,“小的可不是吹牛,无论您想要什么面料,咱们店里都有。”

小荷顽皮的一转眼珠子,“我要粗麻布有吗?”

伙计这下笑脸僵住了,粗麻布是家里贫寒的人家自己织的布,他们这店里怎么可能有?

如果穷得只有穿粗麻布,怎会到店里来买?

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可是看几人气度不凡,伙计也不敢给面色,只嘿嘿两声蒙混过去。

“小荷,别跟小哥抬杠。”

小荷俏皮地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陆心颜微微一笑,“这位小哥,我想看看叶大当家秋季新织的面料。”

“这个?”伙计为难了。

“叶大当家亲手织的面料,可不是谁说想看就能看的。”一道略带不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陆心颜抬眼望去,一身浅橙色短襦配烟云蝴蝶裙的杜月清,正昂着头迈脚进来,看向陆心颜的眼神相当不善。

陆心颜看看她身上的短襦,勾唇笑了笑。

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杜月清立马脸胀得通红。

原来她身上所穿的短襦的衣袖,是灯笼袖造型,正是半月多前陆心颜去舞阳侯府穿过的款式。

杜月清下意识将手臂往后收,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将手放下,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又不是只有你能穿的款式!”

陆心颜笑眯眯道:“杜小姐,我有说什么吗?”

杜月清被气得够呛,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另一道熟悉带笑的声音,“杜妹妹,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一听那声音,杜月清立马高傲地扬起头,嘲讽道:“宫少夫人,叶大当家新手织的面料,并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至少你,是连看的资格都没有的!但温姐姐就不同了,去年夏天叶大当家织的面料,便是赠与了温姐姐!”

“咦,陆妹妹,不,宫少夫人,你也来这选购面料?”温如香见到陆心颜,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亲切熟稔的笑容,“我是这里的常客,若是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顺便让掌柜的打个折。”

温如香今日穿着藕色罗衫配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罗衫袖子在上臂和小臂处分别系了两条丝带,与陆心颜在封氏寿宴上穿的衣裳款式类似,不过她聪明地做了一些小变化,倒显得是自己新设计的一样。

所以见到陆心颜的时候,面上神情很坦然,一点没有抄袭别人的羞耻感。

“温姐姐,你人就是这样,不管对谁都那么好,也不看对方值不值得!”杜月清似乎带着两分不满。

“杜妹妹,说起来,我认识宫少夫人的时间,比你还久。”温如香笑着解释,“我们俩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九岁的时候有次外出一起玩出了点意外,后来才渐渐疏远了。”

“七年前的那场意外?”杜月清吃了一惊,却不敢再往下问了。

温如香点点头,清丽的面容上带着心无芥蒂地笑,“嗯,若没有那场意外,说不定我们俩现在还是温姐姐和陆妹妹。”

这话听着很正常,好像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件让人觉得可惜的事情而已。

但话里却无形透露着另一种信息:两人之所以疏远,是陆心颜单方面的缘故,与她温如香无关。

一句话映射出陆心颜的小气,衬出她温如香的大气大度。

果然杜月清听了后,看向陆心颜的神情,越发不屑。

一零一、令人惊艳的天赋

陆心颜红唇轻勾,眉间邪魅一闪而过,瞬间换上一副感伤的神情,低语道:“我一直以为我和温姐姐的友谊,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纵使因为那场意外,你我二人的阿娘不愿我们过多接触,但我们的友谊,并不会因为时间的久远或不联系而褪色,依然是以前两小无猜的温姐姐和陆妹妹!如今温小姐这一说,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在温小姐心中,我们早已不是以前的温姐姐和陆妹妹了。”

温如香面色一变,又迅速抗日出笑脸,“陆妹妹,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长年与深宅小姐贵妇们打交道,早就练得一副能说会道的好口才,很少会遇上一个人,一个回合便答不上话来的时候。

这陆心颜,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居然懂得不软不硬地回击!温如香心想。

陆心颜幽幽道:“温姐姐,我也实在想这样称呼你,虽然你年岁长过我,可我现在已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这温姐姐陆妹妹的称呼,实在不恰当。”

温如香比陆心颜大两月,未成婚前,陆心颜喊她一声温姐姐理所当然。

但温家与陆家近枝旁枝均无姻亲关系,而温家与宫家却是有的,虽然是旁枝的旁枝,但说起来也是有点关系的。

宫田予年岁大过温如香,如果关系亲昵些,温如香应该反过来唤陆心颜表嫂,最不济也该唤一声宫少夫人。

温如香这声陆妹妹,可是实在不该的!

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求熟背各家族族谱,就是为了避免在称呼上出现错误,惹人笑话!

温如香刚才一时不察,在称呼上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失误,被陆心颜点破后,倒也沉得住气,露出一个大方明媚的笑容,“是我疏忽了,太久未见一时忘形,多谢宫少夫人提点!”

见到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时激动出了点错,人之常情,任谁也无法说什么。

杜月清见她自责,立马出言相护,“温姐姐是性情中人,不像某人冷血无情,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什么称呼问题!”

陆心颜掩唇一笑,“温小姐和杜小姐的记性好像差了些,半个多月前,舞阳侯府的妆扮大赛上,我们不是才见过面吗?那时我们三人可是同台比试呢!结束后我本来想跟温小姐打招呼,不过温小姐要招呼二皇子三公主他们,我便不好打扰了,看来两位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

只记得招呼权贵,连数年未见的好姐妹都顾不上,偏还要在这扮什么姐妹情深,真是贻笑大方!

青桐忍俊不住。

这两人本想合着挤兑小姐,一个真小气,一个假大度,一明一暗,配合无间,若是换了别家小姐,只怕三两句便被羞红了脸,败下阵来。

不过可惜她们遇到了小姐,反被好一阵奚落,偏偏外人还无法说小姐个不字。

青桐可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好戏的陆心颜,娇柔又不失大方,得体又不显冒昧,三言两语事情也交待清楚了,想显露的品性也显露了,该踩的人也踩了。

难怪能写出冰玉伟那本奇书!

话说小姐这续,到底啥时候写啊?

青桐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一抬头,见到门口那艳过女子的红衣男子,一脸趣味,无限风流地站在那,身旁倚着一位穿绿戴金、妩媚多情、一脸好奇的女子。

青桐正要张嘴轻唤,却见那人竖起食指,暧昧地轻嘘一声。

青桐无言撇撇嘴,收了声。

小荷激动得红着脸,仰头看着陆心颜,觉得自家小姐无论怎样都是最美的,还有一种小姐的说法,最帅的,嘻嘻。

你们两个渣渣,连小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杜月清岁数小些,被一怼立马面上青红交加,愤怒异常。

温如香先是僵了僵,很快挤出颇为得体的自然笑容,“宫少夫人说得对,今日再见宫少夫人比上次更优雅得体,倒是让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先是简单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再赞扬陆心言的妆扮,将陆心颜说自己没认出人来的事,以这样的方式轻轻揭过,然后微笑道:“我约了叶大当家,时辰到了,不便让叶大家当久等,我先告辞了,以后有空再约宫少夫人出来相聚。”

逞口舌之利算什么,有真本事才能让人刮目相看!温如香心想。

杜月清面上立马浮现得意,“叶大当家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这京中能让叶大当家邀请见面的,也只有温姐姐了。”

“杜妹妹!”温如香温和地打断她,“叶大当家看得上我,是我的荣幸,切不可在外多言免生事端。”

“是!温姐姐!”杜月清脆生生地应道,还用眼得意地斜了一眼陆心颜,然后挽住温如香的手臂,娇声笑道:“温姐姐,我陪你上去。”

“那就委屈你当丫鬟了。”叶大当家约人见面,约一人便只见一人,别人若想见,只能扮成丫鬟。

“做温姐姐的丫鬟,我不委屈。”两人说说笑笑上楼,不再看陆心颜一眼。

陆心颜也懒得理她们,转身对刚才那名伙计道:“小哥,请问要见叶大当家有什么条件?”

伙计道:“一般是先投递服饰设计图,叶大当家看中了,便会约你见面。刚刚那位温小姐,投了十次,便入了叶大当家的眼。”

投了十次,‘便’入了叶大当家的眼,而不是‘才’入了叶大当家的眼?这一字之差,意思可差好远了。

后者是投十次才见,是不是太次了的意思。

前者则相反,投十次能见上面已经非常厉害了,有人可能要投上百次才能见面,或者都见不上。

陆心颜问:“小哥,我不知道叶大当家的规矩,所以什么也没带,有什么别的通融方法吗?”

伙计一指西南角,“那里有笔墨,夫人可当场画一幅,小的可以帮忙送上去。”

“多谢小哥。”陆心颜拱手道谢后,走向西南角。

那里不只备着笔墨,还有颜料,看那颜料湿润的样子,可能不久前便有人用过。

青桐小荷帮她铺好纸后,一边站一个。

青桐见识过陆心颜画的冰玉传,小荷倒是第一次亲眼见她画画,双手撑着下巴,眼睛骨碌碌的,很是好奇。

陆心颜捏着毛笔,略一思索,很快两个造型时尚大气的模特跃然纸上。

线条随意,洒脱不羁,寥寥数笔,画中女子与众不同的风韵与气度,便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哇!小姐好厉害!这画上的姐姐真漂亮!”小荷忍不住赞道。

勾完形吹干墨后,陆心颜又快速地上了小许色,勾勒出深深浅浅的明暗。

中国画重意境不重明暗,素描水粉水彩油画等西洋画,则特别讲究结构与明暗色调。

陆心颜动用明暗技巧,在重点部位深深浅浅,让画中人好像活的一般立体生动。

青桐见过几次,虽惊艳倒也能忍住,小荷就忍不住叫开了,“小姐小姐,以后帮我画一幅画好不好?”

陆心颜随口道:“只要你坐得住,画十幅都成!”

“真的?”小荷开心道:“只要小姐愿意画,我坐三天三夜都成。”

脆生生的声音穿过素染坊的店面,直达门外。

恰好路过此处的小猴子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好像听到小荷的声音了?”

他站住往素染坊的方向瞧了瞧,前面月牙锦袍的男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没见到什么小荷,什么那么个女人,却见到鬼头鬼脑的公孙墨白。

天武国风流倜傥艳若桃花、平阳长公主嫡长孙的公孙墨白,向来是丰神俊朗、光彩照人的风流公子,什么时候居然用鬼头鬼脑这等龌龊的词来形容了?

但萧逸宸觉得,此时除了这个词,没有更好的来形容公孙墨白此时的行为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公孙墨白的肩,公孙墨白受惊似地跳起转身,见是萧逸宸,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萧逸宸没理会他神经兮兮的举止,轻声问:“墨白,你在人家店门口做什么?”

公孙墨白压低音量,“宫少夫人在里面。”

那个女人在里面?看来小猴子刚才没听错。

萧逸宸长睫缓缓垂下,遮住琉璃眸,“她在里面,跟你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别告诉他,他是来与她相会的!

若是如此,这个女人…简直是将他的话当耳边风,先前警告她不要动摇李钰,转眼她就与公孙墨白勾搭上!

实在是…太岂有此理!

“直觉有好戏看!嘘,你不要说话,免得被发现了。”公孙墨白嫌弃道,“你若有事,可先离去。”

呵,呵,怎么可能?

萧逸宸咬咬牙,默默站在公孙墨白身后。

里面,陆心颜已经搁下笔,吹干后随手一折,“小哥,麻烦你了。”

伙计恭敬地接过,“夫人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帮您递上去。”

他拿着画立马上到二楼,素染坊的罗掌柜,正站在一间门外守着。

“罗掌柜,底下有位客人想见叶大当家,这是她的画。”伙计走上前,低声道。

罗掌柜眉头皱起,小声又颇有威严地道:“你规矩学哪去了,不知道大当家正在见温小姐吗?让那人先等着。”

伙计苦着脸,“罗掌柜,那位夫人气度不俗,与温小姐亦是旧识,小的跟她说了叶大当家的规矩!本来小的想画幅最快也要半个时辰,那时候叶大当家已经见完温小姐,正好不相冲!哪知她一刻多钟的时间就画出来了,小的先前答应了帮她送上来,只好拿上来了。”

“一刻多钟能画出什么好东西?”罗掌柜听完啐了他一口,“你呀,这眼神越来越不好使了。”

“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回那位夫人?”伙计发愁道。

“你就实话实说,她既然知道叶大当家正在见温小姐,想必不会为难你的。”罗掌柜道。

“是,小的知道了。”伙计垂头垮肩地下去了。

罗掌柜无聊地捏捏手中的纸,抱着解闷的心情,打开了…

然后,面色大变…

伙计一下楼梯,立马摆出一脸的精神劲,对着陆心颜拱手作揖,热情笑道:“这位夫人,您的画小的已经递上去了,不过叶大当家正在见客,您也知道的,就是温小姐,所以恐怕还要些…”

他还没说完,便听后面罗掌柜激动的声音道:“这位夫人,敝姓罗,是这间店的掌柜,叶大当家有请!”

啊!?啥?伙计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前一秒才不屑地跟他说一刻多钟能画出什么好东西,下一秒,就激动又谄媚地说叶大家当有请!

什么跟什么路上,玩他么?!

伙计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罗掌柜。

“罗掌柜,请带路。”陆心颜倒没觉得什么,微微一笑,示意罗掌柜前面带路。

抬脚准备踏上楼梯的时候,突然前面的罗掌柜定住了。

只听他不可置信道:“叶…叶大当家?”

“画这画的人是谁?”二楼栏杆处,一名四十多岁的清瘦女子,双眼炽热地激动询问。

她面容朴实,个子不高,带着乡村女子特有的平凡,梳着燕尾圆髻,左右各插一只八宝翡翠菊钗,露出饱满的额头。

唇角微微向下,显示出此女子坚韧不屈的性情。

眼瞳是深茶色,眼白带着微微的蓝,那双眼角略带眼尾纹、不大亦不美的眼,却如星海般浩瀚辽阔,散发着睿智高远的耀眼光芒。

平平无奇的面容,因为这双独特的眼,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

她穿着一件有着淡淡光泽的棕色长罩袍,质地看起来似纱非纱,斜开襟,在腰部随意系成一个结,因为刚才坐着的缘故,腰部有细微褶皱,却无损本身大气轻逸之感。

一般身形娇小的女子,会尽量避开宽松长罩款,因为容易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裳、或越显越矮的感觉。

但身为设计师的陆心颜并不这样看。

如果娇小的女子穿长罩衫有显矮或不伦不类的感觉,只能说没有选对合适自己的款式。

眼前女子不光选对了款,再配上自身独特的气场,简洁尊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心颜不由翘起唇角,来到这个古代两个多月,终于碰到一个懂得将自身气质与服饰完美结合的女子了。

不过让她更感兴趣的,是该女子身上那身长罩袍的材质:上等亚麻。

以麻为材质在这古代不奇怪,但都是粗麻,手感粗糙,普通百姓穿的,上不了档次。

这女子身上的亚麻看起来却相当柔软,有种高级的休闲感。

看来这素染坊的名气,果然名不虚传。

并不是一味在绫罗绸缎上翻花样,而是从面料本身出发寻求创新。

好比她身上的亚麻面料,能开创出简洁大气的风格,区别于现在女子服饰单一的轻盈飘逸、柔美华丽。

不过刚才陆心颜在素染坊里并未看到这种而料再出售,看来叶霜叶大当家,也就是眼前女子,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并不看好亚麻面料潜在的庞大市场。

罗掌柜微楞之后稍微侧开身,叶霜热烈的眼神,便转向站在楼梯口的陆心颜。

陆心颜今日梳着简单的单螺髻,单插一支白玉梅花簪,霜色罗衣配丁香色的漩涡纹纱绣裙,样式素雅简洁,唯一与从不同之处,便是系在颈部的一条丁香色的碎花丝巾。

那丝巾轻轻绕在颈间,一头在胸前,一头在身后,色彩与长裙相呼应。

因为轻薄,即使只是丁点的微风,也会让其飞扬起来。

这个时代还没有丝巾的说法,只有手绢—拿在手上的,披帛—披在两臂间的。

叶霜怔怔看着那条丝巾,只觉得原本平平淡淡的装扮,因这一条随风而动的丝巾的存在,而灵动鲜活起来。

就像一副平淡的山水画上,突然在某处绽放几朵红梅点缀其中,意境立马深远幽旷。

陆心颜含笑而立,一路行来,多少少女对她颈间的丝巾投以好奇惊艳的眼光。

刚才温如香和杜月清虽然极力不看她颈间的丝巾,但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与嫉妒,却没有逃脱她的眼。

“你…你颈间的这个,是披帛吗?”叶霜不由自主问。

陆心颜道:“这个叫丝巾,或者围巾,与披帛类似,因为用法不同,所以叫法不同。”

叶霜敏感地抓到几个字,“用法不同?还有别的用法吗?”

陆心颜回道:“我现在围的是比较长窄的丝巾,还可以有其他类型。比如细如丝带,或宽如一匹布,或者短到只比脖子围度长一些,亦可以长达一米或以上;可以是各种形状,如方形三角形,也可以添加一些不同的细节,比如流须珍珠或铃铛等,花色材质上更是不受限制。”

陆心颜每说一点,叶霜的眼睛便亮一分,到最后亮得如现代千瓦灯炮似的,“请问夫人怎么称呼?”

“在下陆心颜,广平侯府世子夫人。”陆心颜顿了顿,“不过我喜欢别人称呼我陆小姐。”

反正以后都要是陆小姐,不如早点纠正,免得日后改口麻烦。

“陆小姐,”叶霜走到陆心颜面前,面带亲切笑容,做出邀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呆楞住的罗掌柜,迅速反应过来,尾随而去。

一脸懵逼的伙计此时也醒过来了,热情地招呼青桐和小荷,“两位姑娘,你家主子既然得了我们大当家的青眼,定会如愿以偿,两位可先随我到后房歇息一会。”

素染坊后面有几间屋子,专供贵人小姐们累了落脚,让两个丫鬟身份的人去歇息,倒是第一次。

伙计敏感地意识刚才那位夫人绝非池中之物,遂对青桐小荷越发客气起来。

青桐小荷涉世不深,并没觉得伙计此举有何不妥,随意点点头,“谢谢小哥,请带路。”

不卑不亢的态度,越发让伙计高看,态度上便更加殷勤谨慎了。

伙计给青桐小荷送完茶点,一回到店中,便看到店中间两位风流倜傥如神邸的男子,一个妖,一个冷。

店里客人很多,刚才叶霜现身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因为这几年来,见过她真容的人越来越少。

叶霜与陆心颜交谈间,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所以客人们只是好奇地盯着陆心颜与叶霜看了几眼。

如今萧逸宸和公孙墨白一现身,客人们不少认识的,纷纷靠拢一起小声议论,有些女客人更是看直了眼,羞红了脸。

这等阵势两人自是见怪不怪,公孙墨白见到先前招呼陆心颜几人的伙计,桃花眼微挑,风流自显,红唇轻勾间便让伙计的心跳快了半拍。

“两位公子,”伙计笑脸相迎,“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们这店里云锦蜀锦…”

“刚刚那位中年女子是你们叶大当家吧,她亲自邀请宫少夫人上去?”公孙墨白打断道。

只要是京城中人,没有不知晓素染坊叶霜的规矩。

能得她青眼的人不多,能得到她亲手织染的布的人更少,而能让她亲自下楼相邀的人,则是少之又少,寥寥无几。

公孙墨白对此好奇不已,待青桐白芷离开后,便进来探个究竟。

伙计嘿嘿一笑,“公子好眼力。”

仅管公孙墨白亲眼所见,听到对方承认,还是吃了一惊,“你们叶大当家规矩不是很大的吗?难道宫少夫人通过了考核?”

“正是。”

公孙墨白不可思议道:“正是?她画了什么竟然能通过叶大当家的考核?”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伙计倒是没撒谎,以他的身份,是不够格看那陆心颜画的内容的。

见问不出什么,公孙墨白挥挥手,让伙计下去了,他一手轻抚下巴,眼里露出兴味的光,“逸宸,我发觉我对这个宫少夫人越来越好奇了!”

萧逸宸微屈的五指不自觉紧了紧,冷声道:“不过是一已婚妇人,有什么好奇的!”

已婚两字故意咬得重重的。

“这话我可不认同。”公孙墨白道:“会作诗词,会妆扮,会做奇怪的美食和稀奇的玩意,还会设计衣裳!我实在好奇,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再厉害也是已婚妇人,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萧逸宸的声音更冷了两分,“徒惹麻烦上身。”

公孙墨白颇为不以为然,“想我公孙墨白来往花丛无往不利,不过一向对妇人避而远之,如今难得发现有趣的,就算惹点小麻烦我也不在乎!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摇头晃脑的,双眼微眯说出最后两句时,露出几分滋味无穷的臆想神情,贱模贱样的。

萧逸宸紧握的拳头,不受控制地挥上去,在快碰到公孙墨白的下巴时,突然五指松开,搭上他的肩,冷冷道:“看来你今日精力旺盛的很,陪我去操练!”

“什…什么?”公孙墨白惊愕地张大嘴,明明在说宫少夫人的奇特之处,怎么变成要陪他操练了?

不…不要啊!他不要挨揍!他不要失去他的美貌!

公孙墨白每根头发丝都写满拒绝。

可惜不等他拒绝,已被萧逸宸抓住肩膀飞出素染坊,直奔御林军操练场。

二楼会客间,温如香和杜月清独自等待着。

本来叶霜正在含笑聆听温如香关于设计服装的一些心得,罗掌柜突然面色惊异地进来,递给叶霜一张纸。

叶霜看完后,面色大变,急促道:“快请!”

罗掌柜离开后,温如香本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叶霜心神不宁,连端茶的手都在发抖,“叶大当家…”

她正想出声关切询问,叶霜却突然起身,“对不起温小姐,我失陪一下。”

等了一会后,杜月清无聊问道:“温姐姐,你说底下是不是来了什么重要人物?”

“看叶大当家的神情,不离十。”温如香气定神闲。

杜月清打趣道:“温姐姐,你就不怕来人,是跟你抢叶大当家亲手织的面料的?”

温如香端起茶盏,缓缓啜了一口,盯着盏中起伏的尖针似的茶叶,唇边露出自信的笑,“放眼整个京城,能跟我抢的人,廖廖无己。”

“温姐姐实在太谦虚了。”杜月清讨好笑道:“这京城若温姐姐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若温姐姐都没法得到,别人更不用想了。”

“所以不要急,来人或许是叶大当家的亲戚,或许是身份尊贵之人。”比如皇宫中人。

能让叶霜抛下她一个侯府小姐去亲自接的人,除了那些一品夫人,剩下的就是宫中的贵人了!

杜月清突发奇想,“温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二皇子和长平公主他们来了?”

“等会不就知…”温如香话还没说完,房门已被罗掌柜打开,她优雅地放下茶盏,面露大方的笑,整了整衣裙,站起身迎接叶霜,“叶大当家!”

“对不起,温小姐,我有重要的客人,至于温小姐方才所言,我会下次再约温小姐讨论。”

叶霜如果拒绝将这季面料送人时,便会约下次讨论为由。

温如香略顿了一下,被拒绝的情绪很快释然,只是拒绝了三次而已。

反而让她更好奇的是,叶霜口中的贵人,到底是什么人!

倘若真是二皇子武辙和长平公主武婉,她相信以她与武婉的关系,说不定会被邀请留下!

温如香得体微笑,“叶大当家既然有重要的客人,那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她嘴上说着告辞,双眼却不自觉往门外瞟去。

在瞟到那抹熟悉的丁香色时,笑容如结冰似的,冻结在她的脸上和眼里。

怎么可能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温如香的心里,如被毒蛇噬咬。

“是你?”杜月清同样大吃一惊,“你是叶大当家的重要客人?你凭什么?”

嫉妒与不可思议让她的脑子彭地炸开,不顾一切地嚷道:“叶大当家,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放着温姐姐不理,居然去理一个被广平侯世子厌恶的世子夫人?”

陆心颜面色抽动,杜月清这脑子是被狗吃了吧?

叶霜面色一沉,“杜小姐,我素染坊有我素染坊的规矩,如果你不愿遵守我的规矩,请你立刻出去!”

杜月清好歹也是一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家的嫡出小姐,在这皇亲贵族满地走的京城,身份虽算不上尊贵,但因为她讨好沈雨烟与温如香,与长平公主搭上关系,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招惹她,更别说当面赶她走了!

当下气得双颊嫣红,“叶霜,你不过是一年老色衰的乡村妇人,仗着一点小手艺开了间布行,别人遵守你的规矩,是给你面子,但你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自以为是,真把自己当了回事!什么狗屁规矩,这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布行,得意个什么劲!呸!”

“杜妹妹!闭嘴!”温如香厉声喝道,此时恨不得用块布死死堵住杜月清那张烂嘴。

“温姐姐~”杜月清委屈地喊了一声,她替她出头,她怎么反倒这么凶对她?

温如香凌厉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杜月清,转向叶霜时又换上另一副神情,诚惶诚恐,态度谦和却不卑微,“对不起,叶大当家,杜妹妹岁数小,又被长平公主和雨烟惯坏了,言行多有不当,下去后我定会好好说教,请叶大当家莫要放在心上!”

若是一般人,当温如香搬出武婉和沈雨烟的名号,不管有多大的气,估计就会顺着台阶下了。

可叶霜岂是一般人?几十年的磨砺,早已将她的心性打磨得异于常人。

别说只是搬出武婉和沈雨烟的名号,哪怕是武婉和沈雨烟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给一分面子。

“温小姐,既然你的朋友对我素染坊和我叶霜如此不屑一顾,那么从此以后,请莫再踏入我素染坊一步!”叶霜的脸冷若冰霜,“我素染坊,亦不会再与衣香阁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

若没了素染坊的面料,没了叶霜新手织染的面料为噱头,衣香阁如何能在京衣成衣坊中独占鳌头?如何能得到贵妇人们的支持?

温如香这下真是慌了,大惊失色道:“叶大当家,我让杜妹妹给您道歉,还请您莫将个人恩怨牵扯到生意上来!”

她慌忙向杜月清使眼色,杜月清万分不愿,正想开口,便听叶霜冷冷道:“不必了,罗掌柜,送客!”

说完当着两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温如香面色铁青。

杜月清从未曾遭此奚落,她温如香自九岁那件事之后,又何曾受过这等奚落?

“温姐姐~”杜月清此时大脑终于回复正常,看到温如香神情,面色瞬间变白。

“两位小姐,这边请。”罗掌柜礼貌地伸出一只手,语气里却无任何转弯的余地。

温如香狠狠咬唇,看都不看杜月清一眼,转身向楼下走去。

杜月清心知自己一时脑子发热闯下大祸,连忙追下去,“温姐姐,等等我!”

直到追出素染坊,杜月清才终于追上温如香,讨好道:“温姐姐,终于追到你了,对不起嘛~”

她拉长音调撒娇。

温如香疾走的身形猛地停下,转过身用一种杜月清从未见过的凶狠眼神,死死瞪着她,“对不起?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将事情蒙混过去?你可知因为你那几句口无遮拦的话,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杜月清被她吓到,小声嗫嚅道:“这素染坊如此不识抬举,另找一家面料行就是了,何必非要吊死在他们家?再说了,就算素染坊名气大,用他们的面料设计的衣裳更受欢迎,不过就是损失些银子嘛,我赔你就是了。”

温如香气得胸脯直起伏。

不过是些银子?她一个侯府小姐,辛苦将衣香阁名气打开,放下脸面讨好那些贵妇人,岂是为了赚那一点点银子?

算了,跟这种无脑之人说什么都是多余!

温如香冷笑一声,“杜妹妹,既然咱们观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若无事,请不要再来找我了!”

杜月清这时才真真正正知道了害怕。

她说得好听是与武婉沈雨烟温如香交好,实际不过是温如香与沈雨烟的跟班。

如果温如香不愿意与她来往,那武婉与沈雨烟亦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那她杜月清以后在这京中小姐们中的地位,岂不是一落三丈?

日后家中为她说亲事,还能说到好的人家吗?

杜月清声音中带上了哭腔,“温姐姐,对不起,我愿意去求叶大当家原谅,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太迟了!”温如香冷冷道:“叶大当家说一不二,她说出口的话绝不会更改!以后,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朝自家马车走去。

杜月清浑身一软倒在地上,顾不得是在大街上,掩面痛哭。

素染坊二楼。

“陆小姐,请坐。”叶霜邀请陆心颜坐下,让人重新换上干净的茶具点心,并让罗掌柜取来秋季新织染的布。

茶水点心很快备齐,罗掌柜抱着一匹用红绸盖着的布走进来。

“陆小姐,这匹布是你的了。”叶霜示意罗掌柜将布放到陆心颜面前。

陆心颜颇感意外,“叶大当家,据说您这的规矩,必须先看过设计图,确保能发挥出面料的特性,您才会将布相赠,怎么…”

“陆小姐,以我的直觉,我相信不管什么样的布到了你的手上,定能让它大放异彩。”叶霜微笑道。

陆心颜嘴角忍不住翘起。

说实话,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既然叶霜与她英雄所见略同,那她就不推托了。

陆心霜眉眼一弯,“谢谢叶大当家!”

只有绝对实力的人,才会在她面前仍有如此自信自在的神情!

叶霜心中暗暗称叹,“那就请揭开瞧一瞧,看看是否能入陆小姐的眼!”

她话语虽谦卑,面上却是绝对的自信!

两个在不同行业拥有顶尖实力的人,此时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红绸一头被缓缓挑起,露出一种类似叶霜衣上长罩衫一样的颜色。

“呀!”陆心颜惊呼一声,将整块红绸掀开。

眼前的布匹,在现代是最普通不过的,但在这以丝麻为主的天武国,这种材质却是第一次见。

那是一块卡其色的斜纹布,是用棉纱与蚕丝织成的。

天武国并没有棉花,哪来的棉纱?

“叶大当家,这块布的材质?”陆心颜毫不掩饰面上的惊奇。

“这个是蚕丝加棉纱织成的,棉纱是从一种叫棉花的作物中提取出来的。”

陆心颜道:“棉花?我记得天武国好像没有叫棉花的作物。”

“是我一喜爱远游的好友,无意从某小岛上带来送我的。”

“那小岛叫什么?怎么会有这么新奇的东西?”陆心颜装出好奇的样子,心里怦怦直跳。

一零二、萧世子看上小姐了?

叶霜可惜地摇摇头,“我也问过他,但他去过的小岛实在太多,根本不记得是哪个小岛,只记得是京城往北。”

陆心颜微微垂眸,装作欣赏布匹的样子。

还以为是遇到了一样的穿越者,带来了棉花。

看情形,应该不是了。

叶霜以为她在思考这种特殊材质的面料,适合设计什么样式的衣裳,遂不再打扰她,静静喝着茶。

片刻后,陆心颜抬起头,“叶大当家,可否让人备上纸墨?”

“陆小姐已经有了想法?”仅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陆心颜的速度,还是让叶霜吃了一惊。

“是的。”

“罗掌柜,送纸墨进来。”

“大当家请稍等。”

“看来陆小姐比我想像的还要厉害,”叶霜叹道:“去年夏季送给温小姐的那匹布,温小姐回去想了七天,送了十次设计图,才终于有张图勉强过关。”

若这话是旁人来说,或许是在讽刺陆心颜的托大,毕竟连京中最负盛名的温如香,都是思考了七天后交了十次设计图才过关,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才考虑了半刻钟不到,就说已经有了想法,而且要当场画出来?

不过这话由叶霜说出来,却无丝毫讽刺,而是真心诚意地赞赏。

若她知道那半刻钟的时间,陆心颜并不是在思考设计图的事情,而是在走神想着她那位送棉花的友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罗掌柜很快送进来笔墨,陆心颜接过,提起笔沾了点墨后,迅速落笔,如游龙走凤,一气呵成。

叶霜坐在她的对面,震惊地看着那一幅幅绝妙的图,在她双眸的见证下诞生。

待陆心颜放下笔,叶霜来不及等纸上的墨变干,迅速地以抢食的速度,将那幅设计稿抢到自己手中。

越看,她的手抖得越厉害,越看,她面上的神情却震惊,越看,她眼里的光芒越耀眼。

“陆小姐。”叶霜颤抖着双唇,“这图可否…送与我?”

“当然可以。”陆心颜道:“不过这上面的款式,我打算做出来去参加华衣祭,如果叶大当家喜欢,华衣祭后,我做一件送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霜要来的目的,本就是想做一件出来自己穿,如今陆心颜主动要送,她自然不会拒绝。

“叶大当家,您身上这衣裳的面料也很不错,为何下面的店内没有出售?”陆心颜问道。

“这是我今年夏季织出来的新面料,可惜无人能设计出令我满意的样式。”叶霜苦笑一下,“一种新型面料再好,若没有相匹配的样式展示出其独特性,不过是如同鸡肋般的存在,很快就会被人忘记,既然如此,不如从不现世的好。但我又觉得实在可惜,便找人做了一身,希望有天能碰上有缘人,让这种面料重见天日。”

陆心颜重新提笔,在纸上刷刷画了几张粗稿,转向叶霜,“叶大当家,您看这几款如何?”

速度之快,叶霜还根本没反应过来,手中已塞了一张纸,等看完后,她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这…这…”

“麻料吸湿性好,凉爽透气,大气优雅,可单独成为一种知性、自信、自然、以及具有艺术气质的独特风格,与现在市场上以绫罗绸缎为主的华美柔媚区别开来,形成独有的市场。”

叶霜楞了一息后,迅速反应过来,“陆小姐可否愿意与我联手?”

“叶大当家,实不相瞒,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颇多,我如今才刚接手,正是一头黑的时候,所以暂时没有新创业的想法。”

叶霜面上失望立显,却听陆心颜继续道:“不过我天生喜爱设计衣裳,平时没事也会折腾,如果叶大当家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做设计顾问,至于其他方面,我一概不插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霜快速接口,她有人有经验,唯一缺的便是设计人才,如今陆心颜愿意担当顾问,那简直是太完美了!

“一言为定,叶大当家!”

叶霜很满意,陆心颜也很满意。

上次舞阳侯府的宴会,她本想利用自己妆扮的本事得到贵妇人们的关注,哪知两场切磋下来,无形中得罪了武昇和武婉,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叶霜虽是平民,因为其独树一帜的织染水平,也因为太后的赞赏喜爱,以及亲自赐下的那块牌匾,很多贵妇人都愿意纡尊降贵与她结交。

如今她与她成了同盟,等于日后便多了许多机会。

陆心颜道:“对了,叶大当家,我不只擅长设计,我还擅长妆扮,即形象设计,根据客人的身形样貌气质,设计出最适合客人的衣裳,并搭配相应的发型妆容!”

叶霜微笑道:“舞阳侯府的妆扮大赛,我也略有耳闻,对那位宫少夫人甚为景仰!不过我初初见到陆小姐时并未想起,直到后来陆小姐在画稿时,才想起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可不就是宫少夫人吗?”

她自己边说边笑了起来,眼神异常明亮温柔,“若我遇到有需要的人,一定会极力推荐陆小姐。”

“谢谢叶大当家。”陆心颜灿然一笑,“既然是合作伙伴了,以后叶大当家可以唤我珠珠。”

“珠珠,那你以后唤我叶姨。”

陆心颜迅速接口,“叶姨。”

两人相视而笑,惺惺相惜,“珠珠,我送你下楼。”

“谢谢叶姨。”

罗掌柜用红绸将布裹好,陆心颜与叶霜手挽手说说笑笑下了楼,两人聊起来完全无隔阂,根本不像刚刚才认识。

房门轻掩,刚刚陆心颜画的几幅设计稿,静悄悄地躺在桌上,两杯茶还冒着热气,显示着屋子里的人才刚离开。

一道亮丽纤细的身影,屏息悄悄推开虚掩的门,看到桌上的几幅画稿,双眼一亮,立马走上前。

桌上的笔墨还没撤走,来人拿起笔墨,迅速将几幅画稿临摹下来,然后又悄悄离开了。

门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一切似乎没有变过。

送走陆心颜的叶霜,回到房内,拿起桌上画稿,越看越难喜,竟不自觉笑了起来。

伙计满面笑容、异常恭敬地送走了陆心颜三人。

刚刚叶大当家已经说了,以后这位夫人即陆小姐,是她的合作伙伴,以及世侄女。

伙计暗自为自己刚才带青桐小荷去客房歇息的举动得意不已。

这位陆小姐果非池中物。

陆心颜三人离开素染坊没多久,一个鼻青脸肿的红衣男子突然冲过来。

对,鼻青脸肿。

没看错。

青桐一手抱着布,另一手反应敏捷地伸手拦住。

“是我,宫少夫人!”他口齿不清地喊道。

陆心颜定睛一看,居然是公孙墨白!

遂忍住笑:“公孙公子?你怎么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事?你找我有事吗?”

她一点头,青桐收回手,得到自由的公孙墨白,立马跑到陆心颜面前,指指青桐怀中的布,“这是叶大当家给你的?”

“对。”陆心颜莫名其妙,他这副鬼样子跑来,就是问这个问题?

“宫少夫人,这…这…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公孙墨白睁大被已经黑成一圈的桃花眼。

陆心颜一脸懵,“谢谢公孙公子赞赏,不过你的脸,看起来挺严重的,需要去看看吗?谁弄的?”

公孙墨白幽怨地指指后方,一身月牙色长袍的男子,双手环胸而立,双眼微眯,看向陆心颜的眼神,颇不友好,冷冷地含着警告。

“小猴子。”小荷开心地朝小猴子招手。

小猴子报以同样欢快地笑,偷偷瞟一眼身旁无缘无故散发着冷气的自家少爷,见他没有指示,便朝小荷跑去了。

两人跑到一边,开始说起悄悄话。

又摆个冰块脸!陆心颜撇撇嘴,“你得罪他了?”

“可能是!”公孙墨白哀声抱怨,“他今天像吃了火药,揍得我好痛!”

“你就让他揍,不还手?”陆心颜不解。

公孙墨白红肿的脸似乎更红肿了,“还手?我要是还手,现在估计还趴在那,爬都爬不起来!”

这么凶残?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得罪的好!陆心颜暗下决心。

“宫少夫人,你说我会不会破相?”

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么注重外表的。

“公孙公子天生丽质,就算留下小许伤痕,只会更添男人味,绝对无损你的美貌!”

“真的?”公孙墨白喜滋滋地咧开嘴,想眨眼眼痛得不敢眨,“承少夫人吉言!希望到时候还能入少夫人的眼!”

入我的眼,什么意思?陆心颜不解地眨眼。

“墨白,精神恢复了?”凉凉动听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不!我还没恢复!我要去看大夫!”公孙墨白边喊边往前跑,临走前不忘冲着陆心颜喊:“少夫人,等着我,我养好伤后去找你!”

冷冷的一声轻哼随风吹入耳中,陆心颜看着向她走来的挺拔身形,想起公孙墨白被揍成猪头的脸,忍不住头皮一麻,倒退两步。

“那个,萧世子,我出来时间久了,该回去了,再见。”

她向青桐一使眼色,两人正准备开溜时,月牙色袍角突然出现在眼前。

陆心颜差点一头撞上去,她倒抽口气,定住心神,“萧世子,有事找我吗?”

“看来那晚的警告,宫少夫人似乎忘记了。”萧逸宸面无表情道。

“喂,你可别随便冤枉我!我跟李钰这半个月可没见面!”陆心颜喊道,说完又回了一句,“也没通信!”

哼!李钰!喊得可真亲热!

淡漠的琉璃眸轻轻扫过去,陆心颜只觉无形压力扑面而来,“嗯,李公子,没见过李公子,没通过信!关键是,我没动摇他什么,萧世子要是不信,应该直接去问李公子!”

陆心颜对自己要向这个男人解释感觉很不爽,可那骇人的气势,加上公孙墨白的猪头脸,她不能不认怂。

连自己兄弟都能下狠手的人,对深恶痛绝的她,更不会怜惜了!

萧逸宸唇角微微一扯,溢出两声冷哼,“动摇不了李钰,所以转变目标,开始动摇公孙墨白?”

又被无缘无故冤枉,本就对自己有些不爽的陆心颜,热血冲头,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摇公孙墨白?”

什么跟什么嘛,明明是那猪头自己凑上来的!又关她什么事!

“两只!”某人淡漠吐出两个字。

陆心颜被他气到,瞪着他几息后,忽然唇角一掀,缓缓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纤纤玉手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两指轻拈,优雅地递到萧逸宸面前,“萧世子,请接住。”

那一刻,太阳应景的从朵朵白云后探出头,秋风轻轻吹起,拂动女子颈间的丝巾,在空中划过绝美的弧度。

白嫩纤细的手指,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修得齐整的指夹呈现淡淡的粉红色,圆润饱满的指腹中间,是块发着光的小银块。

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幽幽香气。

萧逸宸的眼,看向那块“碎银”,葱茏长睫掩住突然幽深的眸子,喉头滑动,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暗哑,“少夫人这是何意?”

“萧世子,请先接住。”悠扬如风笛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丝丝缕缕让人无法抗拒的魅惑。

萧逸宸突然一阵恍惚,不受控制地伸出手,移到那比牛奶还要光泽的拳头下面。

白皙的手指头松开,一块犹带着体温的小银块,跌落到萧逸宸的手心,像落入湖心的石子,圈圈涟漪从手心散开。

陆心颜快速收回手,莞尔一笑,“萧世子,前面左转有一家京城颇负盛名的医馆,慢走不送!”

趁着萧逸宸呆楞的瞬间,陆心颜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青桐,飞快往马车跑去。

小荷见状喊道:“小姐,青桐姐姐,你们干嘛跑呀?等等我!”

她的喊声惊醒了沉醉中的萧逸宸。

他缓缓收回手,见那前面飞奔而去的紫色身影,犹如一只飞入花丛的紫蝴蝶,常年面无表情的俊容,阳光下罕见地露出一丝忍俊。

坐上马车,青桐不解问:“小姐,你给萧世子银子做什么?”

陆心颜捂着胸口喘气,“让他去看病!”

她指指自己的头,“脑子有毛病!得治!”

青桐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小姐这一说,还真是,他干嘛总管小姐跟李公子还是公孙公子来往,跟他有什么关系?莫非…”

她突然压低声音,暧昧道:“他真如裴子玉一般,喜欢的是…,所以不喜欢小姐跟两位公子来往?”

已婚妇人与未婚男子过往从密,本是于礼不合,但青桐知道陆心颜迟早是要和宫田予和离的,所以压根没将陆心颜当成是已婚妇人。

陆心颜忍俊不住,“搞不好还真是!看来以后得离两人远一些,万一萧世子打翻醋坛子,可不得了了,他功夫那么厉害,只我单方面吃亏的份!”

“什么打翻醋坛子?”追过来的小荷爬上马车,脱口而出,“萧世子看上小姐了?所以吃醋了?”

陆心颜大笑地点她额头,“你胡说什么?在萧世子眼里,我就是个水性扬花无耻放荡,让他深恶痛绝的女人!他看上我?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是吗?”小荷不解地歪着头。

刚刚她追来的时候,本想回头同小猴子告别,却无意看到了站在阳光下缓缓收回手的萧世子。

那一刻的萧世子正看着小姐的方向,神情温柔得如三月春水,完全不像以往清冷得让人避之不及的模样。

不过小姐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了,反正什么吃不吃醋的,她也不太懂,刚才不过是脑中灵光一闪而已。

小荷瞬间将刚才那莫名的心思抛开,撅嘴抱怨,“小姐你刚才跑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扔下我一个人啊?”

“有小猴子在你身边,小姐我放心。”萧世子不喜欢的目标只有她陆心颜一人,虽然他上次威胁说拿她身边人开刀,但他应该不是这种无故迁怒的人。

“可是我想在小姐身边。”小荷嘟哝。

那是谁一看到小猴子就马上凑上去的?陆心颜无语地看她一眼,敷衍道:“行行,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喊你。”

“一言为定哦小姐。”小荷很快高兴起来。

很快,马车停在广平侯府门前,陆心颜刚下马车,门房福叔立马迎上来,神情焦急,“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老夫人!”

陆心颜一惊,“祖母出了什么事?白芷呢,叫白芷去了吗?”

福叔道:“白芷姑娘一早就去了,姑妈不放心,交待小的少夫人一回来,立马让您去福寿院。”

福叔口中的姑妈便是孙嬷嬷,福叔是她的娘家侄儿。

陆心颜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福叔有些难以启齿,“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见问不出什么,陆心颜便带着青桐小荷一起去了福寿院。

隔老远,便听到阵阵年轻女子娇滴滴地哭声。

“老夫人,您可得为妾身作主啊!”

“老夫人,妾身来的时候,可是说怀了孩子便能提升为姨娘的,可现在算怎么回事?呜呜…”

“呜呜,老夫人,您让妾身下半辈子怎么活下去啊?”…

陆心颜走进一细看,四只见个穿红戴绿、插金佩玉的女子,正跪在院中央,垂头哭成一团。

身形娇弱窈窕,哭声哀切,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那四个女子模样陌生,不过从刚才的支言片语中,陆心颜猜想这四人,应该是前些日子,连氏送给宫轩的四个丫鬟。

瞧她们这妆扮,应该已经被收房了。

这四人进来侯府的时候,就是冲着广平候府姨娘的位置,本打算趁着年轻貌美生下一男半女,抬为姨娘后,富贵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如今跪在这里痛哭,看来是宫轩不能让女子有孕的事情,不知怎地暴露了。

能以成为姨娘为终身目标的女子,身份眼界都不高,如今突然梦想破灭,便不管不顾地找封氏来要个说法了。

这一闹,宫轩的秘密,便瞒不住了。

可想而知,封氏得有多生气。

但她现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动气。

陆心颜连忙进去内室。

封氏正躺在罗汉榻上喘着粗气,额头覆着一块毛巾,身上插着数根银针。

白芷坐在一旁,不远处顾氏和连氏低着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拼命降低存在感。

陆心颜淡淡扫了两人一眼。

听到脚步声,封氏睁开眼,见是陆心颜,下意识就要起身,陆心颜连忙上前按住,“祖母别动,身上还插着针呢。”

封氏似想起来,闭眼片刻后复睁开,眼里闪烁着不明显的泪花,她伸出苍白枯萎的手,哀声道:“珠珠,以后侯爷可怎么办?”

四个通房丫鬟这一闹,阖府皆知,加上没有在第一时间迅速下封口令,这会恐怕已经传出府外去了。

无法让女子有孕,对男子来说,这种耻辱,仅次于不能人道与戴绿帽子。

宫轩本就没什么本事,全靠祖上福荫,才袭了个二品侯,早被京中一众人等不齿,如今这事一传出,只怕更会成为京中的大笑话。

本就岌岌可危的广平侯府,以后在这京中,更无立足之地了。

封氏嫁进广平侯府的时候,那时候的侯府正是风光无限,如今她亲眼见证广平侯府在她手中一步步的衰落,甚至湮灭,这种无能为力的椎心之痛,在无数个夜晚,疯狂啃咬撕扯着她的心。

“祖母,外面那四人我马上打发走,关于消息是谁传出的,我会两天内查明,给祖母一个交代!”陆心颜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道:“这个时候,祖母您更不能倒下,侯爷,还得靠您支持啊!”

母爱是一种神奇的东西,陆心颜知道,唯有如此才能激活心如死灰的封氏的心。

这也是她不敢将宫轩不是封氏亲生儿子的事情,告诉她的原因。

果然,封氏听完最后一句话后,眼里突然迸出强烈的求生,“对,就算我帮不了轩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祖母这么想就对了。”陆心颜眸光一冷,“待我查出泄密人是谁后,定会严惩不怠!”

跪在地上的顾氏,突然打个哆嗦,身子动了动,终究还是跪在那没有出来。

陆心颜见状冷笑两声,“白芷,传我命令,关于侯爷秘密一事,若泄密之人主动招供,我会求祖母从轻发落,否则若被我查到,必将割去其舌,打断双手双脚后,赶出侯府!”

“是,小姐。”

顾氏面色大变,在白芷就要走出去时,突然跪着爬到封氏面前,不断叩头,“对不起,伯娘,这事是…侄媳,是侄媳泄露出去的!”

“你从哪知道的?”封氏一惊,怒道:“你为什么要泄露出去,侯爷倒了霉,难道这广平侯府能够安生?广平侯府不安生,你二房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对不起,伯娘,”顾氏痛哭,“那四个丫鬟是三弟妹送给大伯的,很是受宠,倘若她们在大伯耳边吹吹风,这掌家之权定会落到三弟妹手中,侄媳一时猪油蒙了心,为了这掌家之权,才将这消息告诉那四个丫鬟的!本来只是想她们心中对三弟妹怨恨,在大伯枕边说说三弟妹的坏话,哪知…哪知她们会直接闹开,弄到人尽皆知!”

“你!”封氏气急攻心,指着顾氏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后悔万分。

这一切说来是顾氏贪心,可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私心造成的?

连氏原本在一旁大气不敢出,那四个丫鬟是她买来送给宫轩,目的是为了得到宫轩的支持,得到掌家权。

她哪知宫轩有这等,会被四个丫鬟爆出来!本来想着这一闹,这管家权将与她彻底无缘,结果这个消息居然是顾氏曝出来的!

连氏立马精神抖擞,不阴不阳道:“二嫂啊,你为了这管家之权,可真是费尽心机!可你也未免太没脑子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知道吗?咱们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伯出事了,咱们谁能落得好?你若真是贪恋这权力,直接跟我说,我让与你就是了,何苦将大伯拉扯进来?这以后,咱们侯府哪还有什么面子!”

顾氏被骂得羞愧难当,心中后悔不该听宫梅的话,将此事告诉那四个丫鬟,结果闹到现在无法收拾。

“二表婶这消息从哪得来的?”陆心颜突然问道。

顾氏道:“十四那晚,我本想去佛堂问问大嫂,江府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无意听到你和大嫂说的话…”

顾氏此时后悔死了。

连氏送了四个丫鬟讨好了宫轩,她去佛堂问江氏,就是打着讨好宫田予与宫羽的主意,这样双方各有支持,都有胜算,哪知会听到这么劲爆的话!

陆心颜怔住,她倒是没想过,最后这事居然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

刚刚在见到那四个丫鬟后,陆心颜已经猜是谁,将宫轩的秘密告诉她们四人的。

想出择优挑选管家之人的是封氏,她率先埋下了隐患。

因为宫轩是对封氏有绝对影响力的人,在顾氏与连氏两人争夺管家权的过程中,宫轩,将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来。

但封氏肯定不会说,江氏为了宫田予和宫羽的前程和未来,亦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连氏一直都不知情,否则便不会送人给宫轩,就算后来知道了,几个丫鬟已经获得了宠爱,连氏绝不会自乱阵脚。

那唯一有可能的,就只有与连氏争夺掌家权的顾氏了。

但顾氏消息从何而来,陆心颜却猜不到,如今一问,才知竟是自己不小心被人偷听了。

这天要亡宫轩,谁也没办法!

封氏也想到了源头隐患是自己,疲惫地挥挥手,“以后这侯府暂时由三侄媳管家,都下去吧!”

连氏阴差阳错得到了管家权,强忍住面上的喜意,“侄媳日后定会尽力。”

顾氏又磕了几个响头,悔恨万分,“对不起,伯娘,对不起。”

都是自己的愚蠢害了自己,能怪谁?此时顾氏已经顾不上管家权旁落,封氏不追究,不将她赶出府,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二侄媳,以后如无必要,就不要来这福寿院了。”封氏闭上眼,淡淡道。

虽是她自己埋下隐患,可终究将这一切揭穿的人,是顾氏,封氏怎可有一点隔阂都没有?

眼不见心不烦,不相往来,是最好的办法了。

“侄媳明白。”顾氏悲痛道:“侄媳不孝,请伯娘以后保重身体,祝伯娘长命百岁。”

顾氏这些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她想要掌家的目的,只是为了找机会为宫梅挑户好人家,心中对封氏和宫轩并无丝毫不敬。

而这广平侯府今日今日的地位,全靠封氏撑着,只要封氏还在,依靠广平侯府讨生活的二房,才能过得更滋润。

封氏摆摆手,“珠珠出去一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那珠珠让白芷在这陪着您。”

封氏点点头没有拒绝,躺回罗汉榻上,向里翻个身,竟是不想再多说话了。

陆心颜小声吩咐,“白芷,今晚就麻烦你陪着祖母,有什么事立马让人通知我。”

“知道了,小姐。”

走出福寿院,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阴,一阵秋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这天,真的要转凉了。

陆心颜拢拢衣裳,带着青桐小荷往石榴院走去。

把自己关在房里小半个时辰后,陆心颜拉开房门,唤来掠月,递给她一张纸,“掠月,将这个交给田叔。”

掠月不敢多问,应了声后离去了。

心里却不禁打着小鼓,小姐最近有什么要吩咐田公子的,总是让她去办,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面上一阵热,不敢多想,匆匆而去。

门外的青桐听到陆心颜的吩咐,好奇问:“小姐又想了什么新鲜玩意吗?”

陆心颜道:“为华衣祭准备的,你也有份。”

青桐顿时垮下脸,“小姐,那个什么华衣祭,能不能不要让我上场?”

华衣祭的服装展示环节,陆心颜选了四个模特:宫锦、青桐、梳云、掠月。

她买梳云掠月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找两个活的模特,方便她什么时候想设计衣裳了,有人试有人穿。

如果还有些才情什么的,便可弹弹琴跳跳舞,供她解闷。

“韩冰和裴子玉的图,还想要吗?”陆心颜斜她一眼。

“要要!”一听两人的名字,青桐两眼放光,“只要小姐尽快给我画好绣好,那个什么展示的,我保证尽全力完成!”

“我明天画。”陆心颜道。

后天是江淮的头七,她必须陪着江氏回江府。

接下来的十几天,要制作华衣祭的衣裳,还要去巡铺,再不画就抽不出时间了。

“谢谢小姐!”

——

八月二十,天空下起蒙蒙秋雨,整府全是白色的江家,在这细雨中,更显愁云惨淡。

卢氏为了不落人话柄,将江淮的丧礼办得很隆重,并且哭得眼睛肿成一条缝,让前来吊唁的人暗自称赞。

下葬的时候,江氏和史氏几次哭晕过去,江仁海亦苍老许多。

儿子死于非命,唯一知情的人自尽在狱中,让他怒不可遏!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地查案,却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宫轩的事情已经传扬开,不少人悄悄地看着宫田予宫羽宫柔指指点点,三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陆心颜昨晚陪着守灵整晚,精神差到了极点,根本懒得理会旁人异样的眼光,好不容易仪式结束,一上回府的马车,便靠在青桐肩上睡着了。

直到马车停到广平侯府门前,青桐摇醒她,才迷迷糊糊地下了马车。

“青桐,我要睡会,不是天大的事情,不要让人来打扰我。”陆心颜打个哈欠。

正要关上门,吕嬷嬷突然出现,“小姐,二房的六少爷好像出事了,刚才二夫人的丫鬟请了孙嬷嬷一起来,将白芷接走了。”

“六弟病了?”连氏所出的五少爷宫健,以及顾氏所出的六少爷宫杰,一个十三,一个十二,正是求学的时候,除了过节,与陆心颜见面的次数很少,这见面少了,自然没什么感情。

陆心颜打个哈欠,道:“让白芷好好瞧瞧就是,我休息好了再去看他。”

“不是病了,听说是被人伤了,抬回来的时候全身是血,今天又下了一天的雨,重伤加上淋了雨…”后面的话吕嬷嬷不敢往下说了。

陆心颜先是恍恍惚惚听着,猛然间一个激灵,“六弟不是病了,是被人伤的?”

吕嬷嬷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敢多问,不过听孙嬷嬷所言,不离十。”

陆心颜心头一跳,睡意全无。

江氏暗害宫轩一事曝光没几天,江淮死了。

冰巧偷人有孕的事情没过几天,和奸夫阿贵齐齐被烧死。

顾氏泄露宫轩秘密没过几天,宫杰被人重伤,生死不知。

陆心颜暗自后悔:是她疏忽了,她没想到幕后之人,仅仅只是消息走漏,就会想杀人泄愤!

可是这件事最先揭穿的人,是她和白芷,为何她们俩没事?

江氏一直想休她而不是杀了她的原因,便是要合理地霸占她的嫁妆,倘若她无缘无故地死掉,她留下的巨额嫁妆,必会引起娘家安康伯府与广平侯府两府之间的剧烈争夺。

到时候,江氏有可能会得不偿失,根本得不到一个铜板,所以她一直使用各种手段陷害,却不起杀心。

如果杀死江淮,重伤宫杰的幕后凶手,没有对她下手,是不是代表,那人也是觊觎她嫁妆的人之一,甚至是主谋?

不对,不可能是主谋,最多是同谋!陆心颜立刻推翻这一想法,因为这人一定跟侯府脱不了干系,但是绝对没有能力调动贺氏和苗氏,在二十天前的舞阳侯府的宴会上设局陷害她。

突然陆心颜似想到什么,面色一白,白芷!

那人不会对她对手,但可能会对白芷动手!

“青桐,跟我去仕林院!”陆心颜厉喊一声。

仁林院是宫健宫杰两堂兄弟住的院子。

青桐不明所以,跟着陆心颜往外冲去。

仁林院里,刚晕过去醒来的顾氏,正与宫梅搂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

二老爷宫暮被哭得不胜其烦,想起重伤在床的儿子,又不忍心责备。

陆心颜一踏进院子,顾氏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忙放开宫梅,扑到陆心颜脚边,哭道:“珠珠,求你救救杰儿,救救杰儿!”

陆心颜连忙扶起她,“二表婶快起来,白芷在里面吗?”

“在,进去一会了。”顾氏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问,还是如实答了。

陆心颜松口气,白芷在里面,说明她没事!口中则安慰顾氏道:“二表婶放心,白芷会尽心救的,您别哭坏了身子。”

顾氏抓着陆心颜的衣袖不放,神情凄切地哀求道:“珠珠,那你跟白芷姑娘说说,让我进去陪着杰儿可好?要不珠珠你进去看看,再告诉我杰儿的情况也行。白芷姑娘进去后,一直没有消息,我这心里…”

白芷正在里面给宫杰医治,作为患者家属的顾氏其忧心程度,陆心颜能理解。

“二表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进去!请相信白芷,她会让六弟无事的!”

“珠珠啊,”宫暮皱着眉不认同道:“她一个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能行吗?”

宫暮对此表示怀疑。

“二表叔,我相信您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在大夫没来之前,不管白芷行不行,我们都必须相信她!”陆心颜道:“这个时候,齐心协力最重要。”

她坚定的神情,如一剂强心针,让顾氏的心,略微放松了些。

宫暮少去封氏那,不清楚白芷的能力,顾氏却是清楚的,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求了白芷过来。

陆心颜道:“二表婶,我让人准备热水,您先去从头到脚洗漱一番,四妹妹和二表叔也是。”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情洗漱?”宫暮不耐烦道。

“今天大家都在外待了一天,身上沾满细菌,等会白芷出来后,若你们贸贸然进去,六弟身子弱,容易感染加重病情。”陆心颜正色道:“若想等会去看六弟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否则谁也不许进去!”

宫暮气得倒仰,他二房的事,凭什么让一个大房的晚辈来指手划脚?!

“我听珠珠的,我马上去!”为了儿子,顾氏什么都可以做,更别说是为了儿子着想的事情!

顾氏和宫梅先后离去,宫暮对着陆心颜一女性晚辈,心里再恼也不好说什么,一甩袖子,也离去了。

几人走了没多久,一身白衣的白芷从里面出来,身上血迹点点。

她解下面上蒙着的白布,露出疲惫苍白的脸。

“白芷,你没事吧?”若不是刚从墓地回来,又怕打扰白芷医治,陆心颜刚才就想冲进去了。

如今见白芷确实无恙,心头大石落下,“六弟怎么样?”

“暂时无大碍。他全身上下有二十多道伤口,每一道都不深,也不是要害处,很明显是报复泄愤。”白芷揉揉眉心,“不过将人伤了丢在暗巷,又任雨水淋了那么久,分明又是想置人于死地!若不是恰好有人经过发现,再过多一个时辰,定会血尽而亡。”

“什么人这么狠心?”青桐咋舌,“这六少爷到底与人结了什么深愁大恨,让人如此恨他?”

“六弟性子同宫家男人一样,带着两分懦弱,断不会得罪人至此。”陆心颜冷然道:“倒是二表婶,最近得罪了人。”

青桐先是疑惑,接着汗毛一竖,瞪大眼,“小姐你指的是…侯爷那件事?”

一零三、女王气场

陆心颜还没开口,顾氏已经梳洗好匆匆进来,她头发还滴着水,随意披在身后。

在儿子性命面前,仪态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

顾氏一见白芷,双眼露出期望的光芒,她向前起了两步,想抓住白芷的双手,白芷连忙避开,“二夫人,我现在身上很脏,如果您想进去看六少爷的话,请离我远些。”

顾氏连忙停住脚,双手停在半空,语无伦次,“杰儿…杰儿…醒了吗?我可以…可以进去看他了吗?”

白芷道:“二夫人,六少爷还没醒,只是暂时脱离危险,您可以进去看一看,但不可以摸,不可以碰,更不可以停留太久。”

顾氏眼泪哗地一下掉下来,又喜又忧,渴望道:“我知道的,白芷姑娘,谢谢你,白芷姑娘,那我现在…”

她望向宫杰的房门,白芷点点头。

一直期盼能见宫杰一面的顾氏,在这一刻突然心生怯意,害怕里面的情形,是她根本无法接受的。

陆心颜没有催她,对青桐白芷道:“青桐,你去将田叔唤来,白芷,青桐回来后,你和她一起回去梳洗休息一下,我和田叔先在这顶着,这两天,又要辛苦你了。”

两人不明白为何要将田叔唤来,又为何要让青桐陪着白芷,但知道此时并不是问的时候,“我这就去。”青桐说完就离开了。

顾氏此时也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走向宫杰所在的房间。

房门被轻轻打开,又被轻轻关上,轻柔得好像没有被打开过一样。

不一会,里面传来顾氏压抑的哭声。

全身被伤了二十几刀,失血过多,被雨淋湿。

不用看到,陆心颜都能想像宫杰全身裹成粽子、血色全失,整个人因为疼痛,即使在昏迷中,面上也露出痛苦神情的样子。

那人,实在太狠心了!

宫杰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个子生得不高,瘦瘦的,害羞怕生,说话声音又小,偶尔见到她,总是耳朵红红的。

只要那人是这侯府里的人,宫杰,也算是那人看着长大的啊!

居然这样也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那人的心,到底是有多狭隘阴暗?!

不一会,田叔来了,青桐同白芷离开后,宫梅来了,同时,宫暮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来了。

顾氏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满脸是泪,唇都被咬破了,渗着血珠。

看来是为了怕哭出声吵到宫杰而咬的。

宫暮还是原来那身衣裳,看来他刚刚离开,不是去洗漱,而是去等大夫了。

那大夫看着还算干净,但因为外面下着雨,鞋上还有袍脚上便沾了不少泥。

“刘大夫,请。”宫暮带着刘大夫走向宫杰的门,被站在门口的田叔伸手拦住。

“让开!”宫暮脸一沉,喝道:“这是我二房,我是这里的主子,给我让开!”

“二表叔,如果您和这位刘大夫要进去可以,请先去洗漱干净!”后面传来轻扬的女声。

“珠珠,你虽是大房的世子夫人,但不要太过份,这是我二房的事!”宫暮冷下脸,“里面躺着的是我唯一的儿子,该怎么救他,我自有主张,不必外人操心!”

“老爷!”顾氏忍不住哭道:“珠珠是为了杰儿好,您不要…”

“妇人之见!”宫暮冷哼一声,又对着田叔道:“让开!”

没有陆心颜的吩咐,田叔自然一动不动。

宫暮虽不是这侯府话事的人,但好歹也是一个主子,如今被一个下人落面子,气得脸通红。

刘大夫冒雨前来,结果受到这等待遇,心中十分不爽,“既然府中有人阻拦,宫二老爷,在下先告辞了。”

“刘大夫!”宫暮狠狠瞪了陆心颜和田叔一眼,追着刘大夫而去,“刘大夫,请等等,我儿受了重伤,可等着您救命啊!…”

刘大夫不过摆摆谱,宫暮这一追出来,立马就停下了。

“珠珠,快让你的人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宫暮恶狠狠道。

顾氏和宫梅害怕地搂在一起,宫暮平时都没什么,就是有点要面子,遇事容易钻牛角尖。

在自己家里,顾氏性子温和让让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关键的时候,陆心颜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一杠上,顾氏和宫梅都不知如何是好!

“按珠珠说的做!要么洗漱干净后进去,要么在外面等着!”封氏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个时候,封氏出面镇住场子最好不过了,陆心颜松口气,她并不想与一个迂腐又担心儿子的父亲对上。

封氏一出声,宫暮便不敢再坚持了,乖乖地跑去洗漱。

陆心颜上前,“祖母,您怎么来了,您身子不好,该多多休息。”

“杰儿出了事,祖母哪放得下心?”封氏道:“祖母刚刚洗漱了,先进去看一眼杰儿。”

封氏很快进去,又很快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眼湿湿的,气愤道:“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狠心?杰儿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不小心说错了话,也不应该这样对他!”

陆心颜仔细看了看封氏面上神情后,上前扶住气得发抖的她,“祖母,这事不如报官吧,让官府去查。”

“珠珠说得对!”封氏道:“阿莹,立马让人去报官!我广平侯府虽一日不如一日,也不能让人这般欺到头上!”

“是,老夫人。”孙嬷嬷应声而去。

“这次又多亏了白芷丫头。”封氏拍拍陆心颜的手,语气中带着庆幸,“若不是有她在,这次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陆心颜闻言心中一动。

幕后之人没有对白芷动手,是因为她的医术吗?因为这府里…有人需要她?!

想到此,她看向封氏的眼神,不由又变了两分。

封氏道:“等杰儿好了之后,祖母一定要重重奖赏白芷。”

“那珠珠先代白芷谢谢祖母。”陆心颜微笑道。

封氏叹口气,“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也不知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看来得找个时间去清岩寺上柱香了!”

“祖母,您的身子…”这般舟车劳顿可承受不住,陆心颜担心道。

“祖母最近好多了,而且有白芷在,祖母受得住,倒是你,”封氏慈爱地看向陆心颜,“看你这样子,这两天应该都没休息过,为了杰儿的伤势,又过来操心,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祖母先顶着。”

陆心颜确实有些撑不住了,也不推辞,“那珠珠先回去了,等会白芷和青桐会过来。”

临走前,她对顾氏道:“二表婶,我知道您不想休息,但现在六弟需要您的照顾,您必须先保重身子。”

末了又意味深长道:“最近府里不大太平,说不定如祖母所言不小心犯了忌讳,二表婶和四妹妹若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待在府里少外出。”

顾氏不明她是何意,但白芷救了宫杰,她对她的话奉若神明,忙点头应下了。

晚上白芷青桐过来后,封氏便回了福寿院。

两人与田叔做了一番交接,才明白先前陆心颜将田叔喊来的缘故,都不禁感慨她想得真是深远周全!

福寿院里,冯姨娘捧着一套做工精细针脚细密的衣裳过来,“老夫人,侯爷的两身衣裳妾身做好了。”

封氏摸摸手感,又细细看了看针脚,赞道:“冯姨娘这手艺真是好。”

“谢老夫人夸奖。”冯姨娘平静地道了谢,一向与世无争的面上露出两分担忧,“听说六少爷出事了,不知现在身体如何?”

封氏叹道:“据白芷那丫头说,捱过这两天醒了就无事,捱不过…”

冯姨娘连忙道:“菩萨保佑!妾身这几日在佛堂为六少爷上柱香,求菩萨保佑他度过此劫!”

封氏道:“冯姨娘你有心了,明日我也去上柱香。”

“老夫人,妾身身份不便去看六少爷,妾身想用云锦做身里衣送给六少爷略表心意。”

“用云锦做里衣?”封氏楞了楞,随即点头,“冯姨娘想得周到,杰儿现在身上都是伤,轻薄舒服的里衣,可以减轻摩擦带来的痛,那你就做两身吧。”

冯姨娘道:“是,老夫人,妾身会尽快赶出来。”

“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多谢老夫人体恤,妾身晓得。”

——

第二天一早,衙门派人前来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表明等宫杰醒来后再过来问话,并道会全力配合缉拿凶手。

陆心颜知道不过是走走过场说些场面话,心里也明白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带着小荷去往仕林院,让守了一夜的白芷青桐去隔壁休息。

为了减少来往的时间,陆心颜让顾氏将宫杰左右几间房收拾出来,供守夜的人休息。

原本二房的事情,轮不到陆心颜说什么安排什么。

但宫杰这一伤,顾氏宫梅六神无主,宫暮又迂腐拎不清,整个二房没了主心骨,乱成一团。

为了防止这几天出什么意外,陆心颜便不顾宫暮不喜的神情,自动前来打点一切。

封氏一早吩咐下去,在宫杰未醒来之前,这两天尽量不要去打扰,不过各房为了表示心意,还是陆续来了。

陆心颜没有让人进去,让小荷帮着收下礼物后,送走了人。

等她转身想进去看看宫杰的时候,发现本来应该紧闭的房门,此时正虚掩着。

她心头一惊,示意小荷不要出声,屏住呼吸轻轻将房门推开。

只见一个粉色的小身影,趴在宫杰的床前,整个人一耸一耸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心颜慢慢走近,“七妹妹,你在这干什么?”

小身影宫倩受到惊吓,啊的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像被做错事被人抓到似的迅速红了脸,“大嫂,倩儿有洗干净才来的,倩儿怕六哥疼,在帮六哥吹吹,倩儿马上就走了。”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像把扇子,眼珠子乌黑乌黑的,带着羞涩和怕人责备的神情。

陆心颜抿唇微笑,“来,大嫂带你出去,让六弟好好休息。”

宫倩小心地将手放到陆心颜手中,“大嫂你不怪倩儿吗?”

“七妹妹是心疼六弟,大嫂欢喜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可是他们说…”小姑娘说了几个字后,紧紧闭上嘴,看来不是什么好话。

陆心颜猜想大概就是有人在背后说她霸道,多管闲事堵在宫杰门口不让别人进去看望之类的。

“七妹妹想看六弟,每天洗干净了都可以来,不过不能待太久,知道吗?”

“真的吗?”宫倩兴奋地点点头,“倩儿知道了。”

走出门外,陆心颜道:“小荷,送七小姐回去。”

小荷在庄子上时,同她般大的都是小子,在石榴院里,她年岁最小,个个宠她当她小孩子。

如今见到比她还小娇美可爱的宫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七小姐,我送你回去。”小荷主动牵起宫倩的手。

从来没有年轻丫鬟牵过她的手,宫倩楞了一下,很快甜甜笑道:“谢谢小荷姐姐。”

又可爱又有礼貌,小荷瞬间就喜欢上了。

——

宫梅的梅院,宫柔正在柔声安慰哭得眼红红的宫梅,“四妹妹,六弟很快就会醒了,你别伤心。”

“三姐姐,要是六弟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可怎么办?”宫梅抽噎道。

这个时代女子出嫁后,没有娘家兄弟的支撑,在婆家很容易受到欺凌。

虽说宫家还有宫田予和宫健,但始终隔了房,能亲到哪去?

宫梅一方面担心宫杰,另一方面担心自己的未来,每每想到,悲从中来。

“不会的,六弟吉人自有天相,过两天就会醒了。”

“可白芷说,要是明天晚上醒不过来,六弟就危险了。”宫梅放声大哭。

宫柔道:“听说夫子庙的菩萨很灵,四妹妹要是受得住,又实在担心,不如明天去夫子庙斋戒一天,替六弟祈福。”

“真的吗?”宫梅此时像抓住稻草的溺水人,早将陆心颜的叮嘱抛到脑后,“我明天就去。”

“那四妹妹你先准备准备,我去看看六弟。”

“谢谢三姐姐。”宫梅感激道。

——

快到午膳时分,青桐和白芷已经起来了,小荷还不见踪影。

“小荷呢?”青桐问。

陆心颜无奈摇头,“我让她送七妹妹回去,看来这丫头估计跟七妹妹玩疯了。”

“我去喊她回来。”青桐正要离开,一抹浅黄的小身影蹦蹦跳跳回来了。

果不其然,满头大汗,双颊红通通的,“小姐小姐!你猜我刚刚去哪了?”

“不是去七妹妹院里了?”陆心颜敏感捉到她话里的漏洞。

“不是!”小荷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和七小姐去二小姐那里了。”

宫羽?陆心颜不动声色问:“二小姐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小姐你真聪明!”小荷眉飞色舞道:“我和七小姐走了没多远,碰到二小姐,她身边新来的盼夏姐姐手里提着个笼子,里面装着两只小兔子,可爱极了!二小姐说是买来等六少爷伤好了,送给六少爷解闷的,又见我和七小姐都喜欢,便让我们去她院子里陪两只小兔子玩,还说以后我们要是喜欢都可以去玩。小姐,我可以去吗?”

她的双眼因渴望而泛着水灵灵的光泽。

“你要是喜欢,我让田叔给你买一对回来。”

“真的吗?真的吗?”小荷忙不迭追问。

“小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太好了,谢谢小姐!”小荷兴奋大叫。

“该回去用膳了。”

宫羽竟然会买兔子送人,她可不是这么贴心的人!

宫杰虽然只得十二,但毕竟是个男孩子,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吗?

陆心颜看着满脸兴奋的小荷,心想这宫羽,八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不知她到底有何意图!

下午,田叔送来了一对在梳云掠月看来很奇怪的,据说叫鞋的东西。

黑色牛皮制成的,前面尖尖的,半个手掌长却只有一个手指粗的跟。

“这个叫高跟鞋。”陆心颜道。

没错了,如今梳云掠月拎在手中的,正是现代女性必备利器:高跟鞋。

走秀怎可少得了它?

前几天陆心颜让掠月交给田叔的,便是这高跟鞋的图纸。

不到几天就制样品出来,这效率不错,就是不知穿上去会如何。

陆心颜眼珠子一转,坏心一笑,“掠月,你来试试。”

“我?”掠月有些不知所措,田公子还在这呢,她怎么脱了鞋试?太失礼了。

“田叔不会看的。”陆心颜冲他一眨眼,“对吧,田叔?”

田叔咳嗽一声,“我先回避一下。”

“不行,这鞋穿上去效果好不好还是未知数,田叔你得在场听听咱们的意见,才好跟铁匠铺的人去沟通。”

没错,这鞋不是在鞋铺做的,而是在铁匠铺做的。

田叔只好转过身。

掠月红着脸脱下绣鞋,穿上了高跟鞋。

陆心颜是按自己脚的尺寸三十七码做的,掠月的脚偏小,约三十六码,有些松。

“掠月,站起来走两步试试。”陆心颜道,又转头对田叔说:“田叔,可以转过来了。”

掠月颤颤微微地站起来,突如其来的高度,让她胆战心惊。

脚哆嗦着迈开一步,再一步,“啊!”

重心一稳,掠月整个人向前扑去。

她闭上眼,预期中的疼痛有些不同。

不是摔倒在石榴院的地上,而是一个陌生结实又温暖的怀抱。

掠月睁开眼,对上田叔闪躲不停的眼神,意识到是他救了自己,面红耳赤,“谢谢。”

陆心颜在一旁坏心地大笑。

一个从来没穿过高跟鞋的人,第一次穿,还不合脚,摔跤是必然。

“小姐!”站直身的掠月,脸红得快要滴出血,忍不住抱怨低呼。

田叔哪里不明白是陆心颜的恶作剧,面孔微赧,有些不满道:“小姐,你这高跟鞋,根本不能穿着走路!”

“谁说不能穿着走路了?掠月,脱下来,我来示范!”

陆心颜换上高跟鞋,久违的骄傲感觉让她身心飞扬,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我是女王的气场。

她本身就有一种张扬霸气的气质,这高跟鞋一穿上,整个人如王者降临般睥睨天下!

陆心颜开始走起猫步。

挺胸收腹,肩放松,下巴微收,眼神要多凌厉有多凌厉,神情要多傲气有多傲气。

舞台是我的,世界是我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即使没有音乐,那强大到充满整个石榴院的气场,优美大气到无法言语的身姿,依然惊艳了所有人。

定格的瞬间,陆心颜摆好pose,冲小荷抛了个媚眼,那双眼就像带着万瓦高压电,吸引着所有人的眼光。

“啊!啊!”头号粉丝小荷,双手举到两颊的高度,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啊!小姐最棒!”

如果她是现代人,一定会喊出一句:小姐,我要给你生猴子!

“小姐我美不?”陆心颜邪邪问道。

“小姐最美!小姐最美!小姐最美!”小荷捧场地放声尖叫。

以女王高傲地姿态秀了一圈的陆心颜,脱下高跟鞋,“没多大问题,前面有些夹脚,支撑脚板的弧度不够,稍作修改就很完美了。”

“那我马上拿去让铁匠铺重新打一双。”田叔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铁匠铺那里有模型,这双留下,给梳云…掠月练习。”陆心颜故意将掠月两字咬得重重的。

“告辞。”田叔落荒而逃。

“小姐,田叔为何跑得那快?”小荷不解问。

“对啊,我也不明白,田叔为何跑那么快呢?”陆心颜笑眯眯地看向掠月,“掠月,你知道为什么吗?”

掠月面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迅速面满整张脸,她嗔道:“小姐~”

“小姐,我想试试。”一旁的梳云跃跃欲试。

“小心点,先试着站立,等找到感觉了,再开始走路,注意别扭到脚!”

“知道了,小姐。”

——

石榴院里,因为高跟鞋的到来,个个欣奇不已,人人抢着想试一试,结果有心大的便会摔倒,顿时笑声一片。

广平侯府其他地方,却是阴云密布。

已经一天两夜了,宫杰还没有醒过来。

要是今晚还不醒,只怕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顾氏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却仍是泪流个不停,“老爷,杰儿怎么还不醒?要是他醒不过来,妾身也不想活了!呜呜~”

宫暮烦躁不已,“你胡说什么?你这是咒我们的儿子吗?别再哭了!”

接着又怒道:“这事说来都怪你,要不是你相信那个陆心颜,让一个丫鬟替杰儿看病,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当时情况紧急,家里只有白芷在,若不是白芷出手,只怕大夫还没来,杰儿就已经血尽而亡了。

顾氏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不敢说,只低着头呜呜哭个不停。

“行啦行啦,别再哭了!我出去再找个大夫回来!实在找不到好的,我去求伯娘让她进宫求太后,派个御医过来替杰儿诊治!总之…总之…”宫暮嘴唇颤抖,眼里泪花闪烁,“我不会让杰儿有事的。”

顾氏一听御医,立马停止哭声,“老爷,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求伯娘?”

“我何尝不想?可是没到紧急关头,如何去求?万一最后御医来了,杰儿醒了,岂不是让太后觉得咱们广平侯府小题大作?”

“那…那…难道只能等到晚上?万一御医赶不及,那杰儿…”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认命!”宫浩咬牙道。

“老爷…”顾氏闻言,双开始放声哭泣。

这时,突然有丫鬟来报,“二老爷,二夫人,六少爷醒了!”

“醒了?”顾氏简直不敢相信,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快,快扶我去!”

仕林院里,宫杰果然已经醒了。

面色苍白,额头上因为疼痛渗着密密麻麻地冷汗,但确实醒了。

白芷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宫杰回答得很缓慢,但都对了,说明脑子没问题,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可复原。

“六少爷,您不用担心,养上一段时间一切便回复正常。”白芷微笑道。

“谢谢白芷姑娘。”宫杰虚弱道。

病房里陆陆续续挤满人,陆心颜眼尖地发现少了一个主要的人,眉心一跳,“二表婶,宫梅呢?”

“梅儿?她去夫子庙给杰儿祈福去了。”

什么?陆心颜厉声道:“我不是说过,最近不太平,没事不要出府吗?”

顾氏被她吼是莫名其妙,“梅儿是…是去祈福,不是…去玩…”

陆心颜没空跟她解释,“什么时候去的?”

“有…一个多时辰了。”顾氏见她神情严肃,突然心口直跳,“有什么…不对劲吗?”

儿子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好不容易儿子醒来,女儿可千万不能出事!

陆心颜没回答她的话,“青桐,去将田叔请来!”

青桐知道严重性,话也没答直接去找田叔。

两人很快就回来了。

陆心颜道:“田叔,白芷,你们在这守着六弟,我跟青桐有事出去一趟。”

“珠珠,真是梅儿…”顾氏拉住陆心颜,脸色发白地非要问个明白。

陆心颜冷冷看向拉着她袖子的手,“二表婶,现在有没有出事我不知道,但你再不放手,真出了事谁都救不了四妹妹!”

顾氏慌得连忙松开手。

陆心颜与青桐两人直奔院外,时间紧,没有乘马车,青桐骑马带着陆心颜直奔夫子庙。

夫子庙在城南,骑马一刻钟就到了。

因为有清岩寺的存在,夫子庙的香火并不旺,来往的达官贵人也少,主要是些平常百姓人家。

宫梅身为侯府小姐,穿着气度自与平常人不一般,陆心颜很快就打听到了所在。

两人快速走向一间供着观音的禅房里。

宫梅为了诚心祈祷,花银子包了整一下午,因此这间禅室房附近都没有人出没。

陆心颜推开门,菩萨慈悲的眉眼,以怜悯的姿态俯瞰众生。

香案上的大红布绸倾泻而下,上面摆着一个桶口般大小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柱香。

香烟缭绕,带着几分廉价的刺鼻味,分明插上去没多久。

前面的蒲团上,却不见宫梅的身影。

“青桐,分头搜一下。”

两人一左一右地毯似地搜索,突然青桐一声惊呼,“小姐,初雪在这里!”

初雪是青梅的丫鬟。

陆心颜连忙跑过去,青桐已将初雪弄醒,“初雪,发生了什么事?四妹妹呢?”

初雪眼神涣散,“少夫人?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小姐在祈祷的时候,奴婢后脖子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过去前只听到小姐一声惊呼,然后奴婢就不醒人事了。”

青桐按了按她后颈,果然摸到一处硬硬的地方。

“咝!”初雪边抽气边问:“四小姐人呢?”

“再找!”见问不出什么,陆心颜果断道:“你也一起!”

初雪不敢多问,三人分头行事。

禅室并不大,三人找了一遍又一遍,却不见任何线索。

“小姐,可能不在这里!”青桐道,却用眼神瞟了一眼香案。

香案上的红绸在轻微地晃动,像是被风吹动一般。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陆心颜会意,“去别的地方找!”

她和初雪两人大步向外走去,青桐却踮起脚尖,猫一般轻轻地走向香案。

红绸被快速揭起。

握着匕首压在宫梅身上的男人,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已被青桐快速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那个男人裤子褪了一半,露出半个光洁的屁~股。

在他身下的宫梅,头发凌乱,身上衣衫被扯开大半,一半雪白露在外,片片青紫,触目惊心。

见到陆心颜,“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青桐将那个男人拎起扔到一边,陆心颜过去,替哭到快要断气的宫梅拢好衣襟,将她搂到怀里,轻声安慰,“好了,没事了。”

“大嫂…大嫂…”宫梅泣不成声,紧紧抓着陆心颜的衣裳不放手。

“初雪,去马车上拿件衣裳过来!”

被这一幕吓傻了的初雪,立马朝外跑去。

“我带四妹妹去隔壁换件衣裳。”陆心颜看一眼不远处的男人,对着青桐道。

青桐会意,“知道了,小姐,我在这里等初雪。”

陆心颜守着宫梅换好衣服后,宫梅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换下来的衣衫又脏又烂,还好没有血迹,看来是在关键的时刻被打断,对方并没有得逞,陆心颜放下心,“四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大嫂!”一想到先前噩梦般的事情,宫梅浑身颤抖,眼眶发红,“我…我也不知道,我正在那祈祷,突然初雪一声惊呼,一回头,只见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根木棍,初雪已经倒到地上,然后他就扑向我,将我拉到香案底下…大嫂,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完了!呜呜…”

宫梅再次扑到陆心颜怀里,“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陆心颜拍拍她的背,“我之前说过没事尽量不要外出,你为什么会想起来夫子庙替六弟祈福?而且就带着初雪一个人就出来了?”

按理说要去也是去常去的清岩寺,名气大,有专门的官家通道,怎么也不会遇上那等龌龊之人。

那个男人陆心颜只瞥了一眼,并未看得太清,但那猥琐的气质,一看就不是什么出身良好的人家。

“我听三姐姐说这夫子庙很灵验,离咱们府又不远,我就想替六弟来祈福,以前去清岩寺我也只是带初雪一人,所以没多想…”宫梅说着说着低下头,心里一阵后怕。

以前去清岩寺,都是一大家子人一起,这次是你一个人好吗?一点危险意识也没有!

看宫梅受惊过度的样子,陆心颜不好过于苛责,“四妹妹,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知道吗?”

“知道了,大嫂。”经了这一遭,以后哪敢一个人出门?

“三妹妹为什么会跟你说起夫子庙?”又是宫柔!陆心颜不相信这次的事情跟宫柔无关。

“三姐姐是看我担心六弟,才跟我提了提。”宫梅此时还没有怀疑到宫柔的头上,以为只是她运气不好,碰到一个龌龊的好色之徒而已。

这时青桐在门外敲门,“小姐,四小姐。”

“进来吧。”看来是问出一些事了,陆心颜问宫梅,“四妹妹,你想知道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吗?”

“不是我…我运气不好吗?”

宫梅虽有些小聪明,可毕竟从未经过任何风浪,哪会往其他方面想。

“青桐,说说那人交待了什么。”

青桐道:“那人名叫常德,今年三十,娘子死了十年,是京城一家小吃店的老板,手上有些银子,因其玩死了几个小妾,有人说他娘子也是被他玩死的,没人敢将女儿嫁他为妻,因此一直单身到现在。据常德交待,今天中午有人在他小吃店留下一张纸条,说去上面写的地方,能让他娶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美娇娘,常德心里好奇,来了夫子庙,见到四小姐生得貌美,便起了色心,打晕初雪,意图对四小姐不轨。”

陆心颜问:“谁留下的纸条?”

青桐摇摇头,“常德说他小吃店生意很好,人来人往,没留意到是谁。”

宫梅此时才反应过来,白着脸问:“不是…我运气不好,是有人故意的?我…我没有得罪谁啊!知道我来这的人,只有阿娘和三姐姐…三姐姐?!”

顾氏当然不可能会害她,宫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三姐姐,是三姐姐!来夫子庙也是她提议的!三姐姐为什么要害我?我跟她无怨无仇,也没挡她什么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宫柔要害你,是宫柔后面的人要害你!宫柔只是帮凶而已!

这些话,陆心颜无法对宫梅直说,“青桐,先将那人绑着藏好,晚些你再来去他店里查查!”

为了宫梅的名声,总不能将那人大喇喇地带走。

“是,小姐。”

“先回府吧。”

几人正要动声,突然隔壁传来一声闷吭,青桐立马打开房门,只见一个黑衣人从眼前跃过,转眼消失不见。

常德脖子上的血不断渗出,抽搐两下,很快没了动静。

青桐跺跺脚,恨声道:“可恶的贼子,小姐要不要追?”

“不用了!对方提前做了周密的布署,如果常德得手,杀手就不会现身,如果常德被人发现,杀手就会杀人灭口。”陆心颜道:“所以对方肯定安排好了退路,追来无用,反倒可能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青桐道:“小姐说得对!先安全回府最重要!”

“走吧。”

宫梅吓得浑身腿软,初雪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

陆心颜和青桐只好一人扶着一个,离开夫子庙,坐上外面宫锦来的马车。

车夫浑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见到陆心颜突然出现,很是惊奇了一下,不过识趣地没有多问,马鞭一扬,往侯府的方向驶去。

仁林院里,宫杰醒来,一众人过来慰问后,在白芷的要求下很快离开了。

只有顾氏恳求留下来,并保证不会打扰宫杰休息,白芷同意了。

不一会,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端着药进来,是宫杰院子里的阿离。

白芷接过药碗闻了闻,并用勺子试了试,确定是自己开的药后,唤醒宫杰,“六少爷,起来吃药了。”

宫杰悠悠醒转。

阿离连忙上前扶宫杰起身,白芷将药碗递过去,“六少爷,可以自己喝吗?”

“我试试。”宫杰伸出苍白到几乎毫无血色的双手,捧着药碗,慢慢送到嘴边。

离嘴边还有二寸余远时,突然手一抖,一旁的阿离眼疾手快地扶住碗,“六少爷,小心。”

宫杰感激一笑,“谢谢你,阿离。”

阿离露出两分不自然的神情,“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六少爷,药快冷了,快喝吧。”

宫杰再次将碗送到嘴边,正要喝下去,突然一声喝声传来,“慢着!”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田叔,此时迅速移到床边,将阿离扣住,“白芷,你闻闻这药有没有问题!”

白芷惊讶地张大嘴,在看到阿离突然变色的脸时,意识到什么,连忙将药碗从宫杰手中抢过来,先是闻了闻,气味没什么变化,然后用手指沾了一滴,放到口中一试,惊道:“这…这药里下了败血的药!”

田叔手下一用力,“说!谁指使你的?”

顾氏和宫杰对这突来的变故还没反应过来,顾氏不解道:“这药不是白芷姑娘你开的吗?刚刚你试过没问题的,怎么又多了什么败血的药,是什么东西?”

白芷解释道:“六少爷失血过多,我开的药全是生肌止血和补血的药,若不小心加入败血药,六少爷的伤口就会迸裂,血流不止!”

“血流不止?那不是…”顾氏失声,宫杰本就失血过多,再血流不止,岂不是没命了?“为什么会有人…要害我的杰儿?”她颤抖着问。

顾氏性情敦厚,唯一想争风头的,只有之前与连氏争夺掌家权时,抓住连氏的毛病在封氏面前讽刺了两句,难道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连氏就怀恨在心,对杰儿一而再再而三动手吗?

“我去找伯娘评评理!”顾氏火冒三丈,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白芷想制止都来及,一回头,却见阿离唇边流下一缕黑血,面色乌青,定是咬碎口中毒药咽下而亡了。

她迅速伸出双手,遮住宫杰震惊的眼,“六少爷,不要看,你先躺下休息。”

但宫杰已经看到了,十二岁的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无声无息地死去,吓得三魂六魄少了一半,“阿离…阿离为什么要害我?”

白芷问:“六少爷最近可有惩罚过阿离?”

宫杰摇摇头,“我这院里只有四个小厮,主仆关系一向不错,我从来没有罚过任何人。”

“会不会是他受到排挤你不知道,所以牵怒于你?”白芷又问。

宫杰道:“阿离性情开朗,其余三人都很喜欢他,以他马首是瞻,要排挤也是他排挤别人,断没有被人排挤的道理。”

“六少爷,这事我会告诉小姐,你先躺会,我再让人去煎药。”白芷微笑中带着坚定,“六少爷别怕,我会一直在这看着,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宫杰定了些,耳尖微红,“谢谢你白芷姑娘。”

白芷掩好门,田叔站在门外,地上是脸已全黑全身僵硬的阿离。

“田叔你怎么知道他下了药?明明我先前亲自试过没问题的。”白芷道

田叔回道:“刚刚六少爷端不住碗的时候,他的动作有点奇怪!我以防万一才出声喝止!”

“原来这样。”白芷轻叹,“那人也太大胆了,竟然敢收买阿离当面在药里下毒!”

“事败后阿离即自尽,看来不是收买而是威胁!”田叔道:“府里除了石榴院的人,没人知道我会功夫,那人是趁着青桐不在,故意让阿离当着你和二夫人的面下毒,六少爷若出了事,一定会怪罪到你头上,继而将小姐牵扯进来!小姐若背上指使你下毒之罪,随时会被休出府!”

“好毒的心思!好个一石二鸟!”白芷打个冷颤,“还好小姐有先见之明,让田叔你过来,否则…”

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是与害死江淮的同一个人,还是有人利用宫杰受伤之事,另起心思?

白芷想得头痛,“这事还是等小姐回来再作判断。”

陆心颜本想将宫梅先送回她的梅院,但宫梅先前吓坏了,死活不肯离开她,她只好带着宫梅一起来找白芷田叔。

宫梅知道宫杰醒了,先前的惊吓顿时散去了小半,立马冲进去看宫杰。

白芷趁机将先前阿离下药的事情告诉了陆心颜,还有顾氏去找封氏评理的事情。

前面的事情陆心颜早有心理准备,倒是顾氏将此事与连氏挂上钩,还去找封氏评理,这点她倒没想到。

“我去祖母那看看。”陆心颜道。

——

福寿院里,顾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请求封氏为自己作主,“伯娘,杰儿的性子您最清楚,温和不爱与人争辩,对人处处谦让,连对身边的小厮都温声细语的,怎么可能会得罪外人遭到报复?侄媳为人您也清楚的,一向老老实实谨守本份,不争不抢,之前在这府里未得罪过任何人!”

她恨恨看了一眼连氏,“唯一就是为了那掌家之权,与三弟妹有了些嫌隙,可这掌家权都已经定了,为何还有人不依不挠,要害我杰儿的命?”

连氏刚开始还不知道顾氏拉着她来干什么,想着宫杰受了伤,心里有些可怜她,便跟着她来了,哪知顾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暗示自己因为之前掌家权之事,对顾氏心生不满,买凶杀人?

连氏惊得跳起来,“二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要害杰儿了?杰儿是我侄儿,他受了伤我也很心痛,你怎么能将这罪名随便安到我头上?”

一零四、诱之,宝钗赠佳人

“除了你还有谁?你扪心自问,我和杰儿除了得罪过你,还得罪过谁?”顾氏咬牙质问。

“二嫂!你虽是我二嫂,但我又不你和杰儿的跟屁虫,你们见过谁认识谁,又不小心得罪了谁,这我怎么能知道?”连氏冷哼一声,“二嫂,我知道你心思,你是为了夺回这掌家权,所以想故意污蔑我是不是?你别作梦了,伯娘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让你的龌龊心思得逞的!”

“明明是你为了掌家权害我杰儿,你居然有脸反咬我一口?”顾氏气极攻心,直接朝连氏扑过去,“为了替我杰儿报仇,我今天要跟你同归于命!”

那血红的双眼狠厉的神情,像要索命的恶魔一般,竟真是一副要同归于命的作派。

连氏吓一跳,连忙往边上闪躲。

“够了!别闹了!”封氏头痛地制止,“二侄媳,你先停下,我会问个清楚,给你个交待!若真是有人蓄意报复,我定不会轻饶!”

“伯娘,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连氏连忙道:“二嫂说她因为掌家之权得罪我,所以我才会报复到杰儿身上,但这掌家之权竞争的过程中,二嫂得罪最严重的人,可不是我啊!”

“是谁?”封氏与顾氏齐齐问道。

“大房。”连氏不敢直接说出宫轩的名字,“二嫂将秘密泄露出来,得罪最深的,可不是大房?我纯粹是无故受益才得以掌家,而且我都掌家了,何必再找二嫂麻烦,多此一举惹人生疑?”

大房?顾氏怔住,连氏这么说,好像挺有道理!

毕竟这掌家权只是暂管,只要江氏放出来,或陆心颜与宫田予和好,这掌家权定会是两人之一,怎么可能真正落到二房和三房身上?既然如此,连氏何必要对付她?

“这说回来,大嫂娘家少爷,也是在秘密揭穿后去世的。”连氏生怕两人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顾氏茫然看向封氏,浑身一个激灵,眼里带着明显的恐惧。

封氏此时面上已黑沉如水,没人知道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宫轩是如何得的病,封氏与连氏知结果不知缘由,但封氏一清二楚。

江氏下毒害了宫轩,秘密被揭穿后,江淮死了。

顾氏与连氏争夺掌家权,顾氏为了赢连氏,将宫轩的秘密公开,宫杰转眼就重伤,差点死掉!

这两者一结合,直直将幕后黑手指向一个人:宫轩。

封氏突然间失去了再追问下去的理由。

但封氏不知道的是,在她的心中,最大嫌疑人是宫轩,而在顾氏和连氏心中,最大嫌疑人却是她和宫轩两人。

顾氏和连氏互看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恐,不自觉靠拢,并尽量离封氏远远的。

“祖母,二表婶,三表婶。”轻扬的女声打破沉寂,顾氏和连氏齐齐舒口气,突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伯娘,既然珠珠来了,侄媳先告辞了。”

不等封氏反应过来,顾氏和连氏已经匆忙离开了。

看两人这逃也似的架式,陆心颜知道,她们已经将怀疑对像,扩散到封氏和宫轩头上了。

“珠珠,你说会是轩儿吗?”封氏心头大震之下,顾不得陆心颜刚来,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祖母,珠珠不清楚,不过以侯爷的性子,似乎做不出这么狠毒的事情!”陆心颜深深看了一眼封氏。

她不是没怀疑过宫轩,但后来想一想,如果她是宫轩,第一个要害的人应该是江氏,而不是江淮。

封氏没料到陆心颜会回答她没头没脑的话,怔了怔,突然醒悟过来,“她们怀疑祖母?”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祖母确实是最大嫌疑人!”陆心颜客观道。

“为什么?”封氏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但她希望能听听别的声音。

“侯爷被夫人下毒,证据确凿,若侯爷心怀报复之心,第一个便是杀了夫人泄愤,夫人没事,说明幕后之人不是侯爷。而如果是祖母您想报复,站在您的角度,您会为了广平侯府,考虑得更深远!

夫人犯了这么大的错,您却只将她关在佛堂,是因为您从大局出发,倘若夫人被休或死亡,侯爷定会再娶一任夫人,新夫人为了在侯府站稳脚跟,为了替自己未来的孩子铺路,定会对世子下手,一旦世子出事,老侯爷这一支就断了香火,这种情况,您一定不会愿意看到!

就算新夫人不对世子下手,但始终不是亲生的,绝没有夫人这般尽心尽力为世子的未来着想,世子的未来便是广平侯府的未来,所以祖母您不会杀了夫人!可夫人毕竟犯了死罪,您心里无法轻易原谅她,既然她害了您最心爱的儿子,您便害死她最心爱的弟弟,让夫人体验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从这个角度来看,您比侯爷更有嫌疑!”

封氏若有所思,“听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陆心颜继续道:“至于二表婶,为了争夺掌家权,将侯爷的秘密泄露出去,让广平侯府和侯爷在京中丢尽脸面!您心中愤怒无比,便将这气撒到六弟身上,让人在他身上割了二十多刀,却不割中要害,扔到雨中,让他慢慢失血而死!六弟命大被人发现,您又不甘心,威胁他院里的小厮阿离给他下毒药…”

“下毒药?杰儿没事吧?”封氏惊呼出声。

“田叔发现不对劲,及时制止了这场悲剧,但阿离已经服毒自尽!”陆心颜道。

封氏吐口气,闭上眼轻念一声,“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

“还有一件事。”陆心颜缓缓道:“五妹妹今日外出去夫子庙替六弟祈福,遇到一个三十岁的鳏夫对她动了色心,将她堵在夫子庙禅室里轻薄…”

封氏刚刚下去的气,立马又堵在嗓子眼,面色一片灰白,“梅儿…梅儿…”

陆心颜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幸好我和青桐去得及时,五妹妹只是受了惊吓,没出什么大事!”

屋子里静了两息。

封氏幽幽道:“这件事你也怀疑是我?”

她心里悲凉一片,陆心颜分析得样样在理,若她不是当事人,恐怕她都会怀疑!

陆心颜却摇了摇头,“不,我没有怀疑祖母?”

“为什么?”封氏眼里露出光芒。

“如果六弟不出事,我或许还不能肯定,但六弟一出事,我就知道肯定不是祖母。”陆心颜道:“因为祖母最大的遗憾,便是广平侯府在您手中人丁单薄,越来越不争气,侯爷是您的宝,六弟虽重不过侯爷,但何尝不是宝?若害了江淮的幕后之人真是您,您会选择对二表婶动手,而不会是五妹妹和六弟。”

封氏眼里浮起泪花,欣慰道:“珠珠,谢谢你相信祖母,祖母发誓,祖母绝对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

您不杀伯仁,伯仁却差点因您而死啊!

陆心颜垂下眼眸片刻后,又抬眼道:“不是祖母不是侯爷,那幕后之人定是跟侯府有仇怨,故意将罪名推到祖母和侯爷身上!祖母,那人对侯府如此熟悉,说明在这侯府里眼线肯定不少,所以珠珠建议,这事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只是要委屈祖母和侯爷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一段时间!”

宫柔害宫梅的事情,陆心颜特意没说,因为并无真凭实据。

而且最关键的是,陆心颜心中已经有了幕后之人的范围,但她现在却不能告诉封氏,因此作为棋子的宫柔,她也不能告诉封氏!

“祖母知道了!这点小小委屈不算什么,祖母会跟侯爷说明情况,让他出去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封氏道:“就当顺便散散心,等京中流言平息了再回来。”

当晚,宫轩便收拾好东西,连夜出门了,对外宣称是回老家祭祖!

宫杰醒来后恢复得很快,不过二三天已经能下床走动,顾氏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那天在福寿堂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她和连氏非常默契地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包括自己的相公。

两人明知若事情是真的,瞒也瞒不住,却心存一丝侥幸,企图像以前一样蒙着过日子。

因为一旦事情摊开来,便是分家之日。

没了广平侯府这棵大树,二房和三房如何能在这京城生存下去?

见惯了繁华的她们,根本没法忍受搬到穷乡僻壤里生活。

但继续在广平侯府生活下去,封氏和侯爷会跟她们一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放过他们吗?

顾氏在这胆战心惊中过了几日,直到听说侯爷回乡祭祖,这才松口气。

白芷替宫杰检查完伤势,道:“六少爷伤口愈合得很快,只要继续再喝几天我之前开的药,就可以痊愈了。”

这话的意思是这里已经没她什么事,她该回石榴院了。

顾氏万般不舍,“白芷姑娘,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实在太感谢了!若以后杰儿有什么不舒服的,还可以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了。”白芷微笑道。

顾氏放下一半心,“谢谢你,还有珠珠,谢谢你。”

陆心颜道:“二表婶不客气,这是珠珠应该做的。”

一旁的小荷左右环顾,小声道:“咦,七小姐今日怎么还没来?”

自从前几天一起逗过兔子后,小荷和宫倩产生了友谊,两人约定以后每天早上看了宫杰后,就一起玩。

之前几天都一直守着约定,今天宫倩却突然没来了。

顾氏道:“我今早碰到三弟妹,她说倩儿昨天下午受了些凉,有些感冒,三弟妹将她拘在屋子里养病了。”

陆心颜关切问道:“七妹妹病了?看过大夫没?”

“三弟妹说一早已经请了。”顾氏道:“本来我建议她请白芷姑娘去看看,她说白芷姑娘是珠珠的丫鬟,又不是府里的大夫,若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白芷姑娘,那白芷姑娘哪有时间伺候珠珠?”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想来宫倩是没什么大碍才会如此说。

陆心颜道:“二表婶,你好好照顾六弟,我们先走了。”

今日外面又下着蒙蒙秋雨,整个侯府笼罩在一片烟雾中,凭添几分愁怨。

秋风夹着细雨吹到身上,带来阵阵凉意。

陆心颜几人撑着油纸伞,低头往石榴院走去。

在经过某个转角处时,差点与人撞上。

“走路看着…点…”连氏正要发火,一看是陆心颜,连忙换上笑颜,“是珠珠啊,刚看完杰儿准备回去?”

“是啊,三表婶,你这急匆匆是要去哪?”陆心颜随口问道。

“听说倩儿不舒服,她舅舅派人送了些补品和药过来。”连氏说完又补充两句,“她舅舅和舅妈还有几个表哥最疼倩儿,比疼健儿还疼。”

“那三表婶您先行。”陆心颜侧身让开。

“那我就倚老不客气了。”连氏说完连忙走了。

石榴院里,梳云掠月正穿着高跟鞋练猫步,几天练习下来,两人已经像模像样了。

青桐看得眼直抽,“小姐,你不会是打算在华衣祭的时候,让我们穿这个吧?”

自从宫杰出事后,青桐大部分时间都在仕林院陪着白芷,基本没回过石榴院,故并未见过这高跟鞋,以及其神奇之处。

“答对了。”陆心颜眨眨眼。

“青桐姐姐,快来试试。”梳云掠月现在已经完全爱上了高跟鞋,见到青桐便迫不急待地分享。

青桐连忙摆手往后退。

她同意上台是为了韩冰与裴子玉的画像,可没想过要在台上这般搔首弄姿。

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痛快!

女儿身却自认有颗强壮的男儿心的青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娇柔做作的姿态。

陆心颜道:“这猫步各人走来,有各人的味道,你也可以走出自己的味道,比如英气、帅气、洒脱。”

“真的吗?”青桐嘴上如此问,心里对此却表示怀疑。

陆心颜手一指,“你看梳云掠月虽然都是走优雅路线,但明显梳云更热情开放些。”

青桐仔细看了看,还真是。

“试试吧。”陆心颜怂恿道。

“是啊,青桐姐姐,试试吧。”梳云道。

自从有了高跟鞋后,陆心颜最大的爱好,便是看第一次穿的人摔跤。

就不知有功夫在身的青桐,穿上去会如何呢?陆心颜心里非常期待。

青桐犹豫了两息后,爽快地换上了。

掠月叮嘱道:“青桐姐姐,你先…”

她话还没说完,青桐已经抖着两条长腿,十分豪迈地走开了。

第一步很稳,第二步整人个往右侧倒去,青桐快速运气定住,迈出第三步,然后整个人又往左侧倒去,她又迅速运气。

然后一步一步,像个螃蟹似的,左一拐右一拐,僵硬无比,笑得陆心颜几人差点断气。

青桐被笑得起了火,一脚甩一下,将一双高跟鞋甩出老远,恼道:“不走了!”

几人这才止住了笑,掠月忙上前安抚,“青桐姐姐,这里面有诀窍的,我教你…”

这几天一直下着雨,陆心颜便待在石榴院里裁裁衣裳,指导青桐和宫锦走猫步。

两三天下来,两人也掌握了诀窍,开始单独练习。

八月底这天,天气终于放了睛。

陆心颜决定出去巡铺,顺便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霉气。

“掠月,你去找田叔,让他帮我先办件事。”

掠月红着脸应下了。

用过早点收拾妥当后,陆心颜和青桐小荷出了门。

天虽睛了,连续几日积雨,地上积水淤泥不少,几人便一直坐到了目的地,陈记粮铺。

这间店位置不错,店面大,账做得一点错处都没有,却没有盈利,遇上收成不好的时候,反而会亏本。

陆心颜很好奇原因出在哪里。

到了目的地后,陆心颜并没有直接进粮铺,而是去了对面小茶馆的二楼,要了一壶茶几盘点心。

“小姐,你是不是饿了,不是说要了解陈记吗?为什么不去那反而坐在茶楼里?”小荷问。

“不用去店里也可以了解。”陆心颜道:“坐在这好好看着。”

不一会,不远处走来几个十几岁的小乞丐,衣服破烂不堪,身上脏兮兮的,头发凝结成一缕一缕的,也不知多少天没洗过头了。

几人一路走一路乞讨,“大爷,行行好,赏我们一点铜板,我们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被乞讨的人纷纷掩鼻绕开,“走开走开,臭死了!”

很快几人就乞讨到陈记粮铺,“掌柜的,求您行行好,送些米给我们好吗?好心会有好报的,老天会保佑您将来大富大贵!”

伙计皱眉挥手,“走开,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掌柜的,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只要一点点够煮粥就好了,求您发发善心!”其中一个乞丐伸出一双黑漆漆的手,大概比划了一下要的数量,后来似乎觉得多了,双手慢慢缩拢成一小团。

“都说走开了,再不走我拿扫帚赶人了!”伙计怒瞪几人,“真是晦气,一大早一个客人都没有,还来一群死叫花子!你们站在这,客人都被你们赶跑了!”

伙计这话没说错,原本有些一早来买米的,看到几个散发着异味的乞丐,立马就绕开去别家粮铺了。

“求求您了…”几个乞丐扑通跪在地上,竟是赖死不走。

伙计被他们的无赖气到,进去里面拿了平时清洁的竹扫帚,就要朝几人身上挥去。

“住手!”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从里面匆忙出来,身形清瘦,样貌斯文,“阿文,别打别打,都是一群可怜的孩子!”

又对跪在地上的几人道:“唉,快起来起来。”

“老爷您是大善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几人不但不起,反而砰砰磕起头来。

“可怜见的,阿贵,给他们一人装一小袋米。”男子怜惜道:“都快起来,免得磕破了头还要花钱看病。”

“谢菩萨大老爷,谢菩萨大老爷。”几人欣喜得又磕了好几个头。

伙计阿贵似乎十分不愿意,却不得不按照男子吩咐装了几小袋米,送给了几个小乞丐。

对面茶楼二楼,青桐赞道:“那人心地真不错,有侠义之心。”

小荷赞同:“真是个好人!小姐,那人是不是陈记粮铺的陈掌柜?”

“你们觉得他好?好在哪?”陆心颜反问。

“他没有嫌弃那群小乞丐,还送了粮给他们。”小荷道。

陆心颜又问:“那粮是哪里来的?”

小荷不解道:“小姐问得好奇怪,粮自然是陈记粮铺里来的。”

“那陈记粮铺是谁的?”

“是…小姐您的。”小荷抓抓头,“小姐是觉得他不应该自作主张送粮吗?可如果这点小事也要请示小姐的话,那小姐岂不是天天忙不过来?”

青桐同样表示不解,“小姐您也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如果是您在店里,肯定也会给粮的。”

陆心颜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两人的话,而是站起身,“走吧,去刘氏酒楼。”

去到刘氏酒楼,几人同样没有先进去,在对面一间小吃铺坐下了。

叫了一碗馄饨三人分着吃,引得店家频频恻目。

很快,熟悉的乞讨声又出现了,不过不是先前那一伙,而是两个年老的乞丐,以及三个面黄肌瘦正饿得嗷嗷哭的小儿。

同样穿着邋遢又肮脏,同样说着类似地乞讨话,“各位大爷行行好,我家孙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求大爷好心赏口饭吃。”

“滚你大爷的!”被拦住的男子暴躁的一脚踢向其中一个老乞丐,老乞丐顿时摔倒在地上。

小荷气得暴起,“太过份了!当街欺负老人算什么男人!青桐姐姐,快去教训教训那个坏蛋!”

陆心颜沉声道:“小荷,先坐下。”

小荷气呼呼地坐下,“小姐,我要请那几人吃东西,我自己出铜板!”

“先等会。”陆心颜不置可否。

“小姐!还要等多久?”小荷听着那三个小儿的哭声,觉得心里好难过。

“很快。”

不一会,几人乞讨到了刘氏酒楼,看着气派非凡的刘氏酒楼,几人想上前又不敢,正犹豫着,有个门口的伙计看到了,直接出来赶人,“臭乞丐,滚远点,别站在门口挡着我们做生意!咱们这店里一天几十两银子的流水,要是被你们影响了,你们担待得起吗?快滚快滚!”

“小哥,有没有客人吃剩的剩饭剩菜,施舍点给我们好吗?您看我几个孙子已经快饿死了。”

“滚开!我们这里做生意的,又不是寺庙,什么施舍不施舍,要施舍去庙里!”

“小哥,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忍心看着有人饿死在你面前吗?”

伙计怒声道:“你孙子快饿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饿着你孙子的,是你自己没本事养活他们,凭什么要我来施舍你!我也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等着我养活!要是因为你们几个害我被炒了鱿鱼,我跟你们拼命!我数一二三,再不滚我就动手了!”

“一、二…”

“阿虎,在外面磨叽什么,还不进去干活,小心我扣你工资!”这时一个穿着深紫绸缎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来,身形圆圆的,脸也圆圆的,本来应该慈眉善目,此时因为眉头紧皱面露凶光,而显出几分周扒皮的感觉。

“刘掌柜!”阿春吓得连忙道:“这几个乞丐来乞讨,我正要赶他们走!”

然后转身挥舞着拳头,露出凶狠的神情,“快滚!”

“刘掌柜,您是大善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将客人吃剩的施舍些给我几个孙子,我老儿愿来世做牛做马报您大恩!”

刘掌柜呵地笑了一声,“你们几个,新来的吧?这京城乞丐,无人不知我刘大旺是有名的小气吝啬,这每日里客人剩出来的宁可拿去倒掉,也不会施舍给任何人!”

老乞丐:…

“你们真要快饿死了,我可以指点你们一条明路。”刘掌柜嘴边露出不怀好意地笑,伸手往左边一条小巷子一指,“那里放着酒楼每日的泔水,现在天气转凉,应该还没坏透,趁还没清理,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捞着几块好肉。”

小荷听得火冒三丈,“小姐,这个刘掌柜实在欺人太甚!人家都只要客人吃剩的,为什么都不愿意给?不愿意给不说,还要让他们去泔水里捞东西!实在太过份了!小姐,你一定要抓到他的把柄炒了他!”

青桐同样义愤填膺,但看到陆心颜面上竟然带着微笑时,不禁问道:“小姐,你觉得这刘掌柜和伙计做得没错?”

“他们哪里错了?”陆心颜反问。

小荷不解道:“那几人那么可怜,只是讨要店里不要的东西,他们不但不给,反而要打人,难道没错吗?”

陆心颜道:“第一,东西是客人吃剩的,如果客人不要,那自然归酒楼所有,酒楼有权处置自己的东西,扔了丢了倒了埋了都是酒楼的权利,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只因为那几人可怜?伙计说得没错,他们可怜跟他有什么关系?第二,剩下的饭菜是酒楼的,不是刘掌柜和伙计私有,他们必须按照酒楼规定处置,该倒就倒该扔就扔,没有权利自己私自决定该怎么做!”

青桐小荷怔了怔,“小姐说得没错,可这样不是太没人情味了吗?”

“伙计说了,他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靠他养活,倘若没了这份工,说不定下一个乞讨的人就是他们全家,连自己都顾不上,强求他冒着风险,去对别人有人情味,这种行为叫道德绑架。”

小荷问:“那刘掌柜呢?他的穿着一看就是有钱人,为什么也这么无情?”

陆心颜道:“他的银子是他自己辛苦挣来的,凭什么不施舍就得受谴责?这又是另一种道德绑架!而且刘掌柜最后不是说了一个方法吗?让他们去泔水里自己掏东西吃!说明他虽然不大方却绝非真正无情之人!”

“小姐说得是没错,可是…我总觉得做人不应该这样…”自私自利,后面几个字小荷没说出来,“青桐姐姐,你觉得呢?”

青桐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心颜悠悠道:“商场如战场,一个心慈手软的将军,如何能带着自己的士兵奋勇杀敌?商场如丛林,一只小白兔,如何能带着大家在丛林中生存下去?适者生存,强者为王!粮铺酒楼是盈利性质,不是慈善机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旦掌柜将店内的东西私有化,想送人就送人,下面的人会不会有样学样?长此下去,生意能好吗?”

“可是也不能光为了挣银子,置良心道义于不顾吧?”青桐道。

陆心颜道:“这是两码事!生意归生意,慈善归慈善!陈记粮铺月月无盈利,看着不停施舍给人,做成善人的模样,但实际帮到的人又有多少?而刘氏酒楼每月近百两的盈利,如果拿出十分之一专门找处地方施粥救济,既不影响生意,又做了好事,是不是两全齐美之事?”

青桐小荷怔怔想了好久,小荷若有所思道:“小姐,我好像明白了。就好比我有一只母鸡,每天下一个蛋,如果我将这只鸡杀了,蛋吃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或者我每天都把蛋吃了,那我就永远只有一只鸡,但如果我将蛋存起来孵出小鸡,等小鸡长大,我就有很多只鸡和很多蛋,到时候我就可以将多余的蛋送给需要的人!”

陆心颜抿唇轻笑,“小荷真聪明!…虽然有些偏颇,但大方向差不多。”

青桐叹口气,“原来想做好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以前我跟师兄他们一起劫富济贫,从来都是银子一甩完事,觉得自己特侠义!现在听小姐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真是蠢到家!”

“这位小姐的言论,在下倒是第一次听说,细想之下,有理,真有理!”一道陌生清亮的男声,带着明显的笑意和赞赏,从不远处传来。

几人回头一看。

那是一个穿着浅褐色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五官生得十分标致,带着读书人的儒雅,通身的气派浑然天成。

他身边着着一名眼熟的与他有五分像的少女,正用敌意的眼神,看着陆心颜。

一身浅橙色襦裙,颈间系着白底深橙色花朵的长丝巾,正是陆心颜前些日子去素染坊时戴过的丝巾样式。

对于她每穿一次自己设计的衣裳出去,复制款迅速出现的事情,陆心颜已经见怪不怪了。

对方神情明显不善,陆心颜又不是那种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放了五个桐板在桌上,示意青桐小荷离开。

“宫少夫人,我大哥在跟你说话,出于最基本的礼仪,你不应该打声招呼再走吗?”少女在身后不屑道:“这侯府世子夫人,教养也太差了些。”

陆心颜转过身,轻呵一声,“沈小姐,你随随便便就指责我没有教养,可见你的教养更差!”

来人正是沈雨烟,以及她大哥沈青竹。

沈雨烟听闻此言怒道:“宫少夫人,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我大哥跟你打招呼你不理,不是没教养是什么?”

“你大哥跟我打招呼?你哪只耳朵听到了?”陆心颜似笑非笑道。

沈雨烟俏颜染上微红,气得胸膛直起伏,“这么多人都听到我大哥说,这位小姐的言论…”

话没说完,沈雨烟紧紧闭上嘴,刚才被气得微红的脸,现在立马变成羞愧的爆红。

陆心颜微微一笑,“看来沈小姐终于明白了,你既知我是宫少夫人,那你大哥口中的小姐,很明显另有其人,沈小姐却偏要与我扯上关系,还张口便说我没有教养,所以我说你没有教养说错了吗?”

一旁看好戏的路人纷纷,掩嘴轻笑,把沈雨烟气得眼眶含泪,恨不得跳脚。

她出身名门,天资聪颖,备受宠爱,进退言行皆是京中少女典范,却在一个不受宠的广平侯府世子夫人陆心颜手上栽了两次,这让她如何不气恼?

“宫少夫人,刚刚是在下一时情不自禁唤了声小姐,舍妹一时不察,与少夫夫发生误会,在下代舍妹向你赔个不是。”沈青竹彬彬有礼道。

他身为书香世家沈家嫡长子,风流才华不在话下,样貌气韵更是人如其名,如林中青竹,高洁清朗。

沈家祖上积下不少家财,几代下来,教养得沈家子女不但清,而且贵。

因此沈家人身上,不仅有出世的风骨,还有入世的潇洒。

沈青竹虽已有二子一女妻妾数人,仍是深得不少已婚未婚女子的追捧。

陆心颜微微一颔首,“收下了,告辞。”

沈青竹楞了楞,以他的家世样貌,从未试过哪个女子,只要他出声与之交谈,表现出欣赏之意后,对方会这般轻易离去。

他明知沈雨烟讨厌陆心颜,却故意拉着她凑上来,便是想用自身家世、魅力,迷惑陆心颜,让她出丑,为沈雨烟报仇。

哪知人家鸟都不鸟他,直接就要走人!

“宫少夫人,请等等。”沈青竹在身后道:“这里有份薄礼,当作是在下失言的赔礼!”

居然想用财帛来打动她?呵呵,有意思!陆心颜眸光一闪,勾勾唇角,转过身。

她倒想看看,对方想用什么东西来打动她!

见陆心颜停下脚步,沈青竹微微一笑,志得满满,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他沈青竹搞不定的女人?

无论是颜、权、钱、才能,他沈青竹一样不差,只要他有心,哪个女子能轻易逃脱?

沈青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雕梅嵌玉锦盒,十分郑重地送到陆心颜面前,微微一笑,真诚又风流,“宫少夫人,这是前朝玉成皇后所配戴过的梅花琉璃钗,一套五支,在下花了两年时间终于集齐整套,若少夫人不嫌弃,请笑纳,当作舍妹刚才失言的一点心意。”

“大哥!”沈雨烟惊呼,肉痛地看向那个雕梅嵌玉锦盒。

她没料到沈青竹居然会下这么重的本!

前朝玉成皇后是前朝最受敬仰的皇后,在她身故后,她所用过的器皿、戴过的珠钗、收藏的珍品,全都疯狂涨价,有价无市,甚至连她穿过的衣裳,都被人疯狂地收藏!

这一套梅花琉璃钗,原本只值百来两银子,但因为是玉成皇后佩戴过,其单支价值就升到一百两,若是整套五支购买,则翻倍到一千两。

沈青竹花费两年的时间凑齐整套,本是为了沈老夫人六十大寿准备的,如今居然眼也不眨地送给一个刚刚才见面的女子,沈雨烟不惊呼才怪!

陆心颜颇有些意外地扬扬眉,没想到这沈青竹倒是舍得下重本。

她垂眸微微一福,再抬头时,唇边笑容缓缓绽开,若秋花般绚丽多情,“果然好物,那我就不客气了,谢沈大公子厚赠。”

沈青竹被那笑容晃得心神一震。

他表面清贵高洁,实则为人风流,阅女无数,普通女子早已难入他的眼。

先前便觉此女样貌风情均属上上,心中已存了勾引的心思,如今见对方一笑之下,勾魂夺魄,艳丽无双,更是挠得他心里如猫抓,竟是下定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决心。

“宫少夫人妍秀昳丽,与此钗最为相配。宝剑赠英雄,宝钗赠佳人,在下三生有幸,能找到与此钗相配的主人,是在下之福。”

不愧是读过书的公子哥儿,说话得就是动听。

陆心颜笑眯眯道:“我与沈大公子所见略同!我身边有五个丫鬟,个个容貌不俗,正好一人一支,不用厚此薄彼,让她们生了嫌隙,还让我担上偏心的罪名!青桐,小荷,还不快谢过沈大公子!”

“谢沈大公子!”两人齐齐道谢。

青桐心里明白,故忍笑忍得十分辛苦,面上看来倒是欢喜的神情。

小荷懵懂些,不知道陆心颜是在埋汰沈青竹,只知道小姐又要送好东西给自己,面上倒是真心实意欢喜的笑。

沈青竹神情僵住。

沈雨烟气得冒烟,“宫少夫人,你知道这套玉成皇后的梅花琉璃钗,价值几何吗?”

连她想要沈青竹都没同意,如今陆心颜居然送给的丫鬟?实在太过份了,这不明摆着轻视他们沈家吗?

陆心颜讶异道:“我以为是这是沈公子替你道歉的心意,便诚惶诚恐地收下了,倒是没想到有多贵重!若是沈小姐觉得过于贵重不愿送,那就请收回吧!”

她转头对青桐道:“青桐,送回…”

堂堂沈家哪有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的道理?这不是活生生打他们的脸吗?

沈雨烟怒道:“我沈家送出去的礼,送了就是送了,断不会收回!但这是我大哥送给宫少夫人你的,你转手就送给你家丫鬟,这说得过去吗?”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沈小姐此话差矣!一来沈大公子送与了我,便是我的,我怎么处置不是我的权利吗?二来我与沈大公子萍水相逢,只因沈小姐说错话,沈大公子为了替你赔罪才以礼相赠!只是男女有别,我若珍藏之,定会惹来闲话,别人会以为沈大公子与我私相授受,而沈小姐便是这中间的牵线人!这于沈大公子于沈小姐于我,都不是好事!如今我将这钗送于我五位貌美的丫鬟,公然戴之,向世人展示沈大公子温和谦逊的品格,展示沈家优良的家教,哪里说不过去了?”

“你…你…”沈雨烟被噎得满脸通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陆心颜当众告之要将钗赠与五位丫鬟时,沈青竹同样有种被当众打脸的感觉,面上谦逊笑容差点绷不住。

不过他始终见惯风云,很快就回复如常,清朗一笑,“宫少夫人所言极是!送与了你便是你的,如何处置是你的权利!宫少夫人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妹妹,这点你该向宫少夫人好好学习。”

沈雨烟不屑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将头扭向一边。

沈青竹拱手笑道:“宫少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与妹妹约了人,就此别过。”

“沈大公子沈小姐慢走。”陆心颜微微颔首,侧身示意两人先走。

两人离开后,陆心颜道:“去林氏茶庄。”

“小姐,来都来了,不进去刘氏酒楼看看吗?”青桐问,她记得黎先生说过这家店的账本有问题。

“刘氏酒楼有刘掌柜在,基本运作无需担心,至于账本方面的问题,黎先生正在着手跟进。”陆心颜道:“先看看其他店的情况。”

几人在外转了一天,总共去了六家总店,巧的是,间间都会遇到乞讨的乞丐。

回去的时候,青桐突然道:“小姐,那些乞丐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陆心颜捶着走累了的腿,“没错,我让田叔安排的。”

青桐不解道:“为什么?”

陆心颜道:“因为他们代表着贫穷、肮脏、潦倒,容易激起一部分人的同情怜悯之心,也能激起另一部分人的厌恶憎恨之心。作为当家掌柜,无论是怜悯还是厌恶,在一定范围内,都不能失掉本心和原则,我要测试的,便是他们是否够坚定,能坚持原则不变!”

青桐道:“江湖上最喜用钱财和美人来心买人心,小姐要是想试,为何不用这两样来测试?”

陆心颜微微一笑,“我不用钱财和美人来考验人性,是因为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举个例子,我相信青桐你是不会背叛我的,但若我让人抓了你师父师兄来测试你,扬言若你不伤我,就将你师父师兄挫骨扬灰,你还能坚定的不伤害我吗?”

青桐楞住。

陆心颜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男人来说,这一生所追求的,无非名利、钱财、美人,若用这三样来测试,无异在挑战人性!而结果,定会让你大失所望!”

“那这世上真没有能抵抗名利钱财美人的人吗?”青桐现在就有些失望了。

陆心颜道:“凡事都有例外!就算有人能抵挡名利、钱财、美人这三样的诱惑,但人都有弱点,不是这个,就是别的,抓住人的弱点去测试,更是愚蠢之至!好比我刚刚举的例子。”

见青桐小荷似乎有些低落,陆心颜笑道:“人生在世,想那么多做什么?该吃吃该喝喝,随心所欲,岂不快哉?”

小荷先缓过来,嘻嘻一笑,“小姐说得都对,反正我以后都跟着小姐,小姐吃啥我吃啥,小姐喝啥我喝啥!不过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再吃那个火锅?”

她越想越馋,忍不住咽口水,早将什么人性啊名利啊抛在了脑后。

陆心颜想了想,“明儿初一,后日吧,正好吃点辣,去去湿气。”

小荷喜道:“那我等会去跟程嬷嬷说!”

一说到吃,几人便将刚才的低落抛到脑后,陆心颜道:“后天我让程嬷嬷做个水煮鱼。”

小荷眼一亮,“水煮鱼?好吃嘛?怎么做的?”

陆心颜眨着眼,“包你吃了一次还想吃!水煮鱼就是…”

朱氏酒楼二楼窗边,沈雨烟恨恨看着离去的马车,抱怨道:“大哥,你刚才为什么要送那么贵重的梅花琉璃钗给她?还帮她数落我?”

沈雨烟对外是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在沈家却是最小的嫡女,因其才情颇高,深得长辈和几位兄长姐妹的疼爱,私底下性子颇有几分任性。

“妹妹,你在她面前过于急躁,才会落下把柄被她抓住反击!”沈青竹道:“是因为上次舞阳侯府输了诗词切磋之事吗?”

此事是沈雨烟此生栽的最大跟头,她一直三缄其口,避而不谈,如今沈青竹当面提及,沈雨烟像被踩到尾巴,不顾形象大叫:“大哥,你为什么要提到那件事?”

沈青竹面不改色,“妹妹,倘若受了伤,不揭开只会让伤口腐烂得更厉害!你越是想逃避,越会成为你的心魔,一直跟着你影响你。”

沈雨烟顿时定住,若有所悟。

沈青竹淡淡饮口茶,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神情,“妹妹你放心,你的仇,大哥会帮你报的!”

——

九月初一早上,封氏带着一家人在佛堂上完香后,让陆心颜陪她去小祠堂。

“府里最近不顺的事情太多了,”封氏叹道:“祖母得跟祖宗们告罪,求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侯府以后顺顺利利的!”

陆心颜安慰道:“乌云散去便是睛天,祖母,您也不要太过担心。等过些日子,侯府定会顺顺利利的。”

“希望如你言了。”封氏道:“珠珠,帮祖母点几柱香,祖母要给各位祖宗们一一上香。”

小祠堂里有一个大香案,一般逢年过节或重大事件时,便会点三支人高的大香,平时则是一米左右的长香。

每个牌位前有又一个小香炉,不过一般很少用,除非是像封氏这样,想向祖先们一一告罪的时候,才会点上三支小香。

陆心颜将香点好后交给封氏,封氏将香插入小香炉后,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喃喃述说自己的“罪行”,顺便表述自己的愿望。

这剩最后一个牌位时,陆心颜正要点香,却听封氏道:“不用了。”

嗯?陆心颜看了一眼封氏,又好奇地看向牌位,想看看这牌位的主人是谁,封氏为何会说不用上香。

这一看陆心颜才发现,那居然是个无字牌,而且比旁边的牌位要小很多。

“这是…”她好奇道。

封氏道:“这是老侯爷一个刚出生便去世的孩子,因为没来得及起名字,所以立了这个无字牌。”

这个时代医疗技术不发达,婴幼儿的死亡率极高,即便是皇家这种情况也不少见,何况是一般的官宦人家?

陆心颜嗯了一声并没有打算问下去,怕戳到封氏的伤心事,耳边却听封氏道:“这是冯姨娘的第一个孩子。”

不是封氏,是冯姨娘的?陆心颜楞住。

一零五、马球场惊险,相救

“当年冯姨娘与祖母相差不到半月有孕,祖母外出省亲受了伤,肚中孩儿长得慢,大夫便用药让祖母晚了七天才生下轩儿。当时祖母生产极为凶险,府中上下都关注着祖母,结果冯姨娘在院子里不小心绊了一脚,摔倒晕过去无人知!等丫鬟发现时,她已生下一个死婴,便是这无字牌的主人。”

封氏道:“从此冯姨娘青灯古佛,常年在佛堂里,说是要替死去的孩子祈福,愿他早日投胎到好人家。后来祖母生下锦儿,她见锦儿生得可爱很是欢喜,祖母见她又生出红尘之心,便让她重新伺候老侯爷,一年后便生下了宫卿。

冯姨娘是祖母在娘家时的远房表妹,当年祖母阿娘生病想见祖母,她前来送信不幸感染风寒,祖母见她孤苦无依乖巧听话,便顺势将她留到府中,打算以后替她说门亲事,当还了她千里迢迢前来送信的恩情!

哪知祖母前脚外出省亲,后脚老侯爷便和她搅在一起!至此祖母对老侯爷和冯姨娘生了怨恨,直到后来老侯爷突然病逝,祖母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在那时爆发,几度晕迷,凶险万分,冯姨娘四处寻找良医,搜集民间偏方,在祖母身边衣不解带地伺候,才让祖母捱到了现在。”

当年老侯爷去世封氏病重之事,陆心颜那时已七岁,对这两件事还有印象,她记得那时她娘林如月担心得不得了,暗中出过不少力,寻过几个大夫去看过,回来都说封氏凶多吉少,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又好了起来,看来倒有这冯姨娘的功劳。

陆心颜道:“难怪祖母现在对冯姨娘这般好。”

封氏道:“当初祖母怀疑是她勾引的侯爷,对她厌恶之极,后来她孩儿去世心如死灰,时间一长祖母心中又生出怜悯,直到侯爷去世,这些执念这完全消失了!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祖母身边,就只有孙嬷嬷和冯姨娘陪伴了。”

“祖母,您这是在怪责珠珠陪您不够吗?”陆心颜露出俏皮的神情,“以后珠珠再多些时间陪您!”

“你呀,要是愿意将这心思花一成到予儿身上,祖母就满足了。”

封氏暗示过数次希望陆心颜主动与宫田予修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倒是头一次。

“祖母,这人与人之间讲求缘分,珠珠与祖母有缘,却未必与这侯府每一个人都有缘。”陆心颜意有所指道:“世子,定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有缘人!”

这也是陆心颜第一次公开表示自己会离开的决心。

封氏面色沉下,叹了口气,她虽然早就料到,却仍是难掩失落,“扶祖母回去吧。”

陆心颜的心,慢慢沉下来。

她话说得如此明白,封氏却没有表明愿意放她离开,这意味着什么?

送封氏回到福寿院后,陆心颜转身回了石榴院,让掠月找来田叔,“田叔,以后密切留意佛堂里的一切动静!若有异常,立即汇报。”

“是,小姐!”

田叔离开后,小荷进来唤陆心颜去用膳,然后嘟哝着道:“小姐,七小姐的病听说还没好,可不可以让白芷姐姐去看看?”

“还没好?”陆心颜讶异道:“不是说就稍微着了点凉吗?这都四五天了还没好?”

小荷担心道:“我今早想去找七小姐玩,听她的丫鬟小春说的,说七小姐的病一时好了一时又复发,也不知怎么回事!”

“晚些我带白芷去跟三表婶说说。”连氏不来找陆心颜,她也不好直接让白芷过去。

下午,陆心颜带着白芷去找连氏,连氏正忙着让人打包礼物,不知是送去哪家的。

“珠珠,你等我一会,我清点一下礼物,马上就好了。”

“我不急的,三表婶,你先忙。”陆心颜忙道。

半刻钟不到,连氏忙完了。

陆心颜随口问道:“那些礼是送去哪的?”

“是我娘家。”连氏回道:“倩儿病的这段日子,她舅舅舅妈送了好些重礼过来,我实在不好意思,便从自己小库房里挑了些礼出来当作回礼。”

“七妹妹到底什么病,怎么会病了这么久?”陆心颜顺势问道。

连氏道:“说起这事,我要求珠珠你帮忙了!先前我想着是小病,在外找了大夫来瞧,哪知大夫医术不佳,倩儿吃了几天药了,楞是不断根,一直反复!珠珠你看,能不能让白芷姑娘辛苦点…”

陆心颜道:“三表婶言重了!七妹妹的病重要,我和白芷这就过去。”

连氏露出欢喜的神情,“那先多谢珠珠和白芷姑娘。”

几人来到宫倩的房间。

病了几天的宫倩,小脸上一点肉都没了,只剩下一双眼,显得越发格外地大。

见到几人前来看她,闷了几天的宫倩面上一喜,挣扎着要起身,“阿娘,大嫂,白芷姐姐。”

“七妹妹别动,让白芷姐姐帮你瞧瞧。”陆心颜按住她。

白芷露出一个微和的笑容,“七小姐,伸手出来,我替你把把脉。”

宫倩乖巧地伸出手,那手腕也细得可怜。

白芷替她把了脉,又看了先前大夫开的药方,道:“三夫人,小姐,七小姐确实只是感染了风寒,这药方没什么问题。”

陆心颜问:“那为什么吃了几天都不见好?”

连氏也跟着问:“对啊,为什么一直都不好?”

白芷道:“或许七小姐体质与旁人有异,所以效果不明显,我试试用些不同的药材再开一剂。”

连氏在一旁小声嘀咕:“不会是嫌苦,喝一半倒一半吧?”

宫倩听到此言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趁着陆心颜替她捻被子的时候,小声道:“大嫂,倩儿很乖的,药全都喝了,没有喝一半倒一半,而且那药不苦,比倩儿以前生病的时候喝的药容易喝多了。”

陆心颜听得心中微动,“大嫂知道了,七妹妹最乖,等你病好了去大嫂院子里找小荷姐姐玩,现在乖乖闭上眼睛休息。”

宫倩难得碰到合心的玩伴,当下开心地应下了,明明不想睡,却还是听话地闭上眼,只是那眼皮下面的眼珠子不停转动,看得陆心颜几人暗中好笑。

回去后,陆心颜将宫倩悄悄跟她说的话告诉白芷。

白芷道:“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七小姐的病很普通,她的体质也并没什么特殊,按正常来说,那位大夫开的药,最多三天就痊愈了,如果照顾得当,断不会反复发作。如今七小姐反复发作,要么喝的药不是大夫开的药,要么根本没怎么喝,所以才会反复发作。”

陆心颜道:“七妹妹性子单纯又听话,定不会说谎!而且她说那药根本不算苦,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喝的药,根本不是大夫开的药!”

“离开前我悄悄问过小春,小春说药是三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煎的。”白芷道。

“这么说来,是三表婶不想让七妹妹的病快好?”陆心颜皱眉,这倒奇了怪了,连氏为何要如此做?

白芷耸耸肩,道:“原因恐怕只有三夫人自己知道了。”

陆心颜不再说话,却暗暗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

连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的贴身嬷嬷房嬷嬷迎上来,神色焦急,“三夫人,听说少夫人和白芷去看七小姐了,您吩咐奴婢做的事,不会被发现吧?”

“我用别的理由打发了。”连氏道:“我将责任推到倩儿身上,说倩儿是怕苦所以偷偷将药倒掉大半,才让她的病一直没好。”

“三夫人,您真的…真的要继续下去?万一害了七小姐的身体怎么办?”房嬷嬷胆子有点小,将宫倩的药倒掉一半再掺入白开水这事,她自己都心里惊惊的。

“都已经开始了,没有回头路。”连氏咬牙道:“我与二嫂嫁入侯府这十几年,对大房从来没有过任何异心!可大房自己出了事,二嫂不过是偷听到将事情曝出来,大房就毒辣至此,先是狠毒的将杰儿重伤,见杰儿幸运捡回一条命,又收买小厮下毒!不光如此,梅儿外出祈福,大房竟然通知外人意欲玷污梅儿…”

房嬷嬷失声道:“竟然还有这种事?三夫人您怎么知道的?”

“是梅儿白天神情惶恐晚上噩梦连连,二嫂见不对劲,逼问初雪才得知的。”连氏冷哼道:“你可知意欲玷污梅儿的,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一个小商贩,三十岁的鳏夫,性情变态,弄死了自己的娘子和几个小妾!梅儿再怎么说也是侯府小姐,绝不可嫁给一个小商贩做填房,被那种人玷污了,不是死就是出家!若不是珠珠去得及时,这悲剧就真的发生了。”

“少夫人怎么会恰好出去救了四小姐?”房嬷嬷听得心惊肉跳。

连氏道:“想必是大房的所作所为,珠珠心里一清二楚,但她始终是大房的媳妇,难道还会检举自己的祖母与公公不成?”

“少夫人既是无辜,三夫人为何还要将她拖下水?”房嬷嬷道:“而且大房现在也没动静了,你看四小姐六少爷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没动静,不代表以后没动静!为了健儿和倩儿,我断不能给大房伤害他们的机会!”连氏眼里泛着阴冷的光,“至于珠珠,那只能怪她命不好,嫁谁不好,偏偏嫁给了宫田予!”

——

初七,舞阳侯府。

宫卿烧掉刚刚收到的纸条,起身去了蔡元宇房间。

八月十六那晚被人当街蒙头痛打后,有人借蔡元宇养病之名,送了他两个绝美的小妾。

美色在前,蔡元宇按捺不住,养了十几天后,不顾大夫劝阻,借助药物宠幸了两位小妾。

两个小妾手段了得,蔡元宇依靠药物,日子过得赛神仙,听说宫卿见他,想也不想就让人以没空打发掉。

宫卿听着里面的****,气得咬牙,不顾阻拦冲了进去。

蔡元宇正在兴奋关头,气得想杀人,把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给了她这个嫡妻面子,让两个小妾先出去,“什么事?”他冷着脸问。

宫卿咬紧牙关,“明天陪我去华衣祭。”

“不去!”蔡元宇果断回绝,华衣祭哪有陪着两位美人重要。

宫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得到宫锦吗?明天我可以让你如愿以偿!”

美人重要,但钱财更重要!蔡元宇立马变了口风,“好!”

——

转眼到了九月初八。

华衣祭为期两天,在皇家别苑兰英山庄举行。

朝中在京四品官员家中子女,不论年岁,均可参加观看。

不过因为第一天上午有祭拜敏英皇后的庆典,一般只会带最少七岁以上的孩童参加,大多是十二以上。

宫梅先前在夫子庙受了惊不敢出门,宫杰伤势已愈合得差不多,但还是要以静养为主,顾氏要照顾二人也不去。

宫倩换了药方后,隔天病就好了,不过连氏第一次以掌家的身份领着侯府中人出门,怕出什么乱子,因而不敢带宫倩出来。

宫倩眼睛红红的,小荷将自己的兔子送给她,让她帮忙照顾两天,才让宫倩破涕为笑。

兰英山庄在京郊,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

从外地赶来的人,昨天前天已经入住,陆心颜一行人来到,便有专门负责接待的管事,领着她们去到专属的小院。

每三年的华衣祭算得上是京城一件大事,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均会参加,至于来的人数有多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人负责收集信息,按每府人数安排住处。

广平侯府一共来了六个主子,陆心颜宫锦宫田予,宫羽宫柔,以及带队的连氏,加上丫鬟婆子小厮车夫,不过三十来人,住的院子并不大。

陆心颜几人见到有些人家差不多二百左右号人,不由暗暗咋舌。

祭拜的时辰在巳时一刻(早上九点十五),几人到达小院后,只差小半个时辰便到祭拜的时间,便匆匆往祭祀台而去。

祭祀台在山庄正中间,离住处不远,陆心颜几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站好队了。

祭祀台平时是一处远眺的风景台,供着一座数米高的敏英皇后石雕像。

台下有九十九级台阶,前来祭拜的人,分成男左女右,错落有致地排开,按来的时间先后,从上往下站在石阶上。

有些人为了站上前排位,被主持祭拜大典的宫中贵人们看到,早早就在此排队。

陆心颜站的位置,大约在五十级左右,宫锦几人站在她旁边,刚好站了一级石阶。

站定后,她抬眼看向上面的敏英皇后雕像。

容貌慈祥美丽,气度非凡,眸光似笑非笑,天生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

一看就是个智慧非凡的女子!

再往下,站在前几阶的少女,隐约看到沈雨烟、温如香、杜月清几人。

沈雨烟先发现了她,用眼神示意温如香和杜月清往下看。

陆心颜唇边含笑,无所谓地与几人对视,倒是那几人哼了一声后,别开眼继续说着悄悄话。

巳时刚到,九十九级台阶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因为人数太多,有些站不上台阶的,便自动站在最下面一阶约一米远的地方,依次往后排开,竟也排了好几十米远。

陆心颜回头望望,深浅不一的素衣,微风吹起,个个衣袂飘飘,倒是别有一番美丽景象。

负责祭拜大典的三位宫妃,孔淑妃杨妃陈妃,还有几位公主,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从专门的道上走上来。

隔得有些远,陆心颜只看到三人衣着清雅,身姿苗条优美,看不清长相。

原本在说话的小姐们,纷纷噤声。

时辰到,一位老太监尖着嗓子高喊:“祭拜大典开始!”

话音刚落,所有人立马跪在石阶上。

这时,站在陆心颜上左方的一名少女,装作调整跪姿,突然伸出右脚朝陆心颜踹来。

陆心颜猛地往右边一闪,那名少女没踩着不说,反而自己一个重心不稳,往下滚去,砸到陆心颜下一阶的少女身上。

顿时,如打翻了的多骨诺米牌,一个砸中一个,几十人滚做一团。

少女们的尖叫声响彻云宵,顿时打破沉寂,惊飞山庄里不少飞鸟。

台上老太监大声喝斥:“怎么回事?”

最前排的沈雨烟几人回头,与陆心颜冷笑的神情对上,原本微笑得意的脸顿时挂不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是陆心颜带头摔倒吗?

陆心颜心中冷笑一声。

华衣祭的帖子是武婉发给她的,武婉想在华衣祭上看她出丑,就没人敢在祭祀之前找她麻烦。

但不找她大麻烦,不代表不会弄些小麻烦来整蛊她。

所以今天来之前,她早就做好在明日比赛开始之前,要应对各种意外的心理准备。

刚刚站上石阶的时候,她就望了望前后两三排的人。

恰好左上方一名少女,是当日在舞阳侯府陪在沈雨烟身边的一人。

陆心颜叫不出名字,却暗暗起了防备之心。

果不其然,刚要开始祭拜,那名少女就悄悄对陆心颜踹来一脚。

若不是她早有防备,此刻滚下去的人,就是她了!

老太监气极败坏地让人来查,无辜中招的少女们纷纷指出元凶,台上的孔淑妃冷冷道:“今日之事,本宫将会如实上报皇上,左副都御使闵方教女无方,请皇上定夺。”

这事到了皇上那,闵方就算不被革职,以后的仁途也无望了!

闵小姐放声痛哭,“淑妃娘娘,小女不是故意的,求淑妃娘娘开恩!”

孔淑妃严肃道:“扰乱祭拜大典,拉下去!”

闵小姐含泪看向站在第一排的沈雨烟几人,希望她们能出声帮忙求情。

陆心颜呵呵两声,蠢不蠢,这种时候谁敢求情?不过要是不蠢的话,也不会被人当枪使了,这点上杜月清倒是比她聪明多了!

果然,沈雨烟几人看都没看闵小姐一眼。

闵小姐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任由宫女们将她带走了。

祭拜大典正式开始…

结束后,所有贵妇人小姐们,回房梳妆打扮。

早上因为要祭拜,都穿得十分素雅,头上最多别两只玉钗,不敢太出挑。

接下来,就是争奇斗艳的时候了。

宫羽难得摒弃清雅的色调,选了鲜亮的橙色,宫柔反倒不像以往明亮,一身水色襦裙配雪青色百褶裙,外加一件青莲色褙子。

宫锦一身极浅的粉色襦裙,配一件齐至小腿的藤黄色无袖褙子,类似于现代的长马甲与无袖连衣裙的综合版。

粉色短襦在袖肘部多出一层半掌长的荷叶形装饰,袖口处以现代男式衬衫袖筒的方式收紧,以三颗珍珠为扣。

长马夹材质略为厚实,配着琵琶扣从上到下扣拢,腰间则配一条珍珠腰链,轻盈大气,让人眼前一亮的装扮,一出来,就让宫羽宫柔嫉妒红了眼。

明明她们才是娇艳如花的年纪,应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但在这样的宫锦面前,竟被衬得庸俗不堪。

两人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宫锦这身衣裳,又是陆心颜的手笔。

宫柔死死拽着手心,凭什么?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凭什么这么耀眼?凭什么让李公子特意送香?

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可当宫锦的眼光望过来时,她立马露出可爱甜美的笑容,“四姑,大嫂呢?”

宫锦还不知道陆心颜与宫柔的关系已经差到极点,“我也正在找她。”

正说着,陆心颜来了。

高雅的凌云髻上,竖插着一只宝蓝吐翠孔雀点翠钗,工艺精湛,栩栩如生,孔雀嘴里衔着一颗红宝石吊坠,成为最耀眼的点缀。

杏黄色的斜开罗衫,斜襟上不是常见的绣松绣竹绣花绣草,而是以荷叶边做装饰,下身配一条茶色千水裙。

最让人惊艳的,是她披在肩上的宝蓝色物件,这个物件叫披肩。

披肩是正方形,四边挂流须,对折成三角形,随意往身后一披,流须层层坠下,优雅飘逸。

宫锦几人看直了眼,“珠珠,你身上这物,好特别。”

“这个叫披肩,一年四季都可用。”陆心颜微笑解释,“四姑要是喜欢,我送你一条。”

“那我就不客气了。”宫锦笑道,经历了共同痛揍蔡元宇宫卿后,她与陆心颜亲近许多,“自从你时不时送些衣裳给我,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贪心了,看到什么好看的,都想要试一试。”

“证明四姑凡心仍在。”陆心颜俏皮一眨眼,“若有什么好机会,可千万别错过。”

若是旁人跟宫锦这般说,宫锦定会沉下脸,可换成陆心颜,宫锦不但不怒,反而大笑道:“依珠珠所言,若有好机会,我定会牢牢抓住。”

“四姑,这话可自己说的,可别出尔反尔哦。”陆心颜语含深意。

宫锦没听出来,只大笑点头,宫柔却敏感地听出不同来。

她不自觉地联想到李钰身上。

李钰喜调香,大多送与亲戚家姐妹或婶子,外人若想要,若是讨要,李钰定会相送。

但他主动送香给人,宫锦是第一个。

不光如此,自从清岩寺之后,他还突然不许她喊钰哥哥,而是李公子。

宫柔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担忧,在这一刻因为陆心颜的话,突然抓到了头绪。

她想,陆心颜一定是知道什么,才会对宫锦这般暗示。

而那个人,除了李钰,宫柔再也想不出第二人。

想到今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心里原本些许的歉意,瞬间消失殆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一天的比赛是从午时开始,祭祀回来后没多久,厨房送来了简单的膳食。

陆心颜几人用完膳后,决定到山庄走走。

今天是初赛,大部分公子小姐们都没什么兴趣观看,均在山庄里各处游玩。

有投壶、吟诗、品茶、登高等斯文点的,也有马球、骑射、狩猎等让人热血沸腾的。

山庄里到处种满红枫,漫天的红,像天边的火烧云,美不胜收。

小姐们三三两两一起,妆容精致,衣裳华丽,莺声燕语,无论是听还是看,都让人极其赏心悦目。

陆心颜和宫锦身上的衣裳,无异又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宫锦初初还有两分不自在,陆心颜道:“四姑,这会只是小部分人看着你你就紧张,明日在台上可是所有人都会看着你,到时怎么办?”

宫锦下意识问:“到时怎么办?”

陆心颜压低声音道:“很简单,别将她们当人,当做是一颗颗西瓜就好了。”

宫锦想像一下西瓜排排座的情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整个人放松不少。

“若是不当西瓜也成,当成一朵朵花就好了,置身花园,处处飘香,想紧张都难。”

宫锦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珠珠,被你这一说,我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笑,身后分开老远的宫羽与宫柔面色难看到极点。

这时有人喊道:“那边马球比赛开始了,听说长平公主亲自下场了,几位皇子都在那观看。”

这一喊,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纷纷集中朝一处跑去。

这一来,本来不知道方向的陆心颜也知道马球场在哪边了。

“四姑,我们去看马球比赛好不好?”宫柔小跑上来,故作小女儿之态拉住宫锦的袖子,实则心里恨不得撕烂宫锦身上这身惹人注目的衣裳。

“珠珠,有没有兴趣?”宫锦问她。

“四姑要是想看,我就陪你一起去。”看不看马球无所谓,但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宫柔,陆心颜心中先生出三分抗拒,不过在不知情的宫锦面前,她不好直说。

宫锦没想太多,陆心颜不反对,宫柔想看,那就去看看吧,“我们先去看看,要是没兴趣,便去别处。”

马球场四周已经坐满了人,几人望了好久,也看不到有四处空着的地方。

“不如分开坐吧。”宫柔道。

没有连着的空位,自然只能分开坐了,几人指了指自己想坐的地方,各自朝那个地方走去。

马球赛已经开始了,下场的不仅有武婉,还有沈雨烟,两人一身大红色骑马装,英姿飒爽,另一队是蓝色骑装,一蓝一红,交错一起,煞是好看。

两队水平很高,你争我抢,惊险连连,蓝队领队并没有因为红队有武婉和沈雨烟而相让,反而屡次从她们手中断球,陆心颜发现被抢了球的武婉虽然面色不佳,但看神情,却没有愤恨之色,看来那蓝队领队来头不小。

正看到精彩处,突然胳膊和脚上一痛,原来坐在旁边的一位小姐,不知是有意无意,看到惊险处时动作太大,脚踩到了陆心颜的脚,肘打到了陆心颜的胳膊。

陆心颜皱眉看了她一眼,那位小姐微微一笑,“对不起,我太忘形了。”

虽是道歉,神情可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

陆心颜不想与她计较,站起身想换个地方。

刚刚起身,突然一阵慌乱地惊呼,隐约听到宫锦惊慌尖叫,“珠珠,小心马球!”

马球场本就不太够坐,因此所有丫鬟们都留在场外。

青桐听到宫锦的叫声,知道陆心颜要出事,想挤进来已是来不及。

陆心颜只觉得一阵疾风朝自己射来,身体还没做出反应,突然听先前踩她的少女“哎哟”一声惨叫。

她下意识望向场中,沈雨烟正惊愕地举着马球杆,看向她的方向。

看来刚才那一球,是沈雨烟故意打偏的。

“咦?怎么回事?那球怎么突然转弯了?”

“对啊,明明是冲着那位夫人去的,怎么会砸中了张姐姐?”

“地上那是什么?”有人眼尖地指着地上一块绿绿的东西问。

离得近的一位粉衣小姐正要捡起来,突然一道清朗动听到要死的声音响起,“那是萧某的,请勿动。”

“啊?”

“啊!是萧世子!”

一阵少女们兴奋地尖叫,没有围拢,反而向外退开几步。

京城人人皆知,萧世子不喜人靠得太近。

虽然他有不爱红妆爱武妆的暧昧谣传,但光风霁月俊美无双的模样,仍是让不少深闺女子芳心暗付。

“刚刚出手相救人的是萧世子?”

“不是吧?他为什么又救了她?”

“她是谁?什么又救?”有些小姐没去过舞阳侯府的宴会,不认识陆心颜。

“她就是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上次在舞阳侯府,萧世子跳下水救她了。”十分嫉妒的声音。

“你们说会不会这少夫人私下对萧世子使了什么手段,才让萧世子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救?”

“凭什么呀?虽然样子生得不差,但都是已婚妇人了,怎么能勾引萧世子?太不要脸了!”

话题一下子就带偏了。

陆心颜无语地看向萧逸宸,那厮却置若罔闻,也没看她,捡起玉佩后径直就走了。

“宫少夫人,可有伤着?”一身红衣的公孙墨白,不怀好意地靠近,眼里兴致昂扬,分明就是想看好戏。

果然,他话一出口,射在她身上的凌厉眼神,又多了无数道。

陆心颜忍不住抚额:白眼狼,一个萧世子,已经惹来那么多白眼和口水,你再掺和进来,是想让我被口水淹死吗?

“宫少夫人,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瞧瞧?”公孙墨白不嫌事多地来了一句,声音还特温柔。

受伤的张小姐躺在那"shen yin",他问也不问一句,没被马球挨着的陆心颜,他不但表示关心,还说要让御医来瞧?

暗恋公孙墨白的少女们,纷纷气红了眼。

这个宫少夫人,太不要脸了!

公孙墨白虽不受别家长辈们喜欢,在亲事上受阻,奈何生得一幅好皮囊,风流有趣又没什么架子,私下喜欢他的人比喜欢萧逸宸的人还多!

“墨白,话这么多,不如省点力气,去骑射场来一圈?”本来已离去的萧逸宸,突然折回。

公孙墨白笑脸僵住。

他的脸好不容易养好,才不要!眼珠子一转,“逸宸,刚刚出手相救的人是你吧?以你的功夫,即使是用一块玉佩,也能将马球打到场外,为何这马球砸中了宫少夫人身边的小姐?”

这疑问,可不止陆心颜一人有,场下已停止比赛气呼呼的武婉,众多附近的小姐们,包括正从远处走来的武昇。

“萧表哥,本皇子也觉得奇怪。”

陆心颜看着走过来的武昇和李钰,心想你们俩可别添乱!

可惜事与愿违,李钰小跑过来,担心问道:“宫少夫人,有没有受伤?”

陆心颜翻个大白眼,受没受伤一目了然,都没长眼睛吗?非要用嘴问?

“宫少夫人,受伤了没?”李钰话音刚落,紧随其后的武昇接着问。

陆心颜:行,你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宫少夫人,听说舍妹的马球打偏,差点打到您,在下代舍妹向您道歉!”

陆心颜眼皮抽了抽。

太好了,连沈青竹都来凑热闹了!

沈青竹俊逸的面容上笑如春风,“多谢萧世子出手相救,否则舍妹真是铸下大错!”

躺在地上哀嚎的张小姐:喂,你们没看到伤者躺在这吗?为什么一个二个都只问那个没受伤的女人?

月牙色衣袍的袖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刚刚扔出来的那块玉,差点被某人捏成粉碎!

陆心颜,你可真厉害!这才几天,又勾搭上一个!

萧逸宸的脸阴得能滴水。

李钰也好,公孙墨白也罢,虽说与她过往从密,但总不会真的与一个已婚妇人搅和在一起。

但这个沈青竹,却是十足十的衣冠禽兽,暗中勾搭了不知多少官家妇人!

瞧他一副主人家的口吻,他萧逸宸救谁,需要他来多谢?

若怨念有化成刀,沈青竹此时已被碎尸万段!

陆心颜同样不喜沈青竹的语气,表面听来是在替沈雨烟多谢,实则却将她与他拉在一起,让人听来就起误会,以为她和他有什么暧昧!

已经引起全场小姐们公愤的陆心颜,这下又成了许多年轻妇人心中的最大劲敌!

“沈大公子言重!萧某并非特意为令妹解围,只是在把玩手中玉珮时,玉珮不小心脱手飞出,恰好砸到沈小姐失手打出来的马球!”萧逸宸心里如何咬牙切齿都好,面上仍是冷冰冰一片,虽然那冷已不同于以往的冷,“而且沈小姐的大错已经铸成,沈大公子道歉的对象错了!”

他随手一指地上的头破血流的张小姐。

张小姐嗷呜一声:终于有人看到她的存了,呜呜~

沈青竹这才好似看到张小姐,“刚才人多,沈某一时走眼没看到,多谢萧世子指点。”

然后随手一挥,“来人,带这位小姐下去医治,全部费用算沈府的。”

两个丫鬟带走了张小姐。

沈青竹又道:“舍妹惊到了宫少夫人,在下还是要向她代你道歉赔罪!若宫少夫人回去后有何不适,请尽管来找在下,在下定会全权负责!”

“沈大公子这话,应该对刚刚受伤的那位小姐说才是。”陆心颜微微一笑,“广平侯府虽比不上沈府,但绝不会轻易赖上别人,请沈大公子放心。日后我若有任何不适,绝对跟今日之事无关!沈大公子无需多虑!”

沈青竹故意将两人关系拉近,让人误会,陆心颜就用两府来说事,还反讽沈青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是怕广平侯府借此机会赖上沈府,然后她再表态,表示日后无论有没有事,都不会找沈府麻烦。

一个小人之心,一个大度大气,立马让沈家大公子失了不少光彩。

沈青竹暗中咬牙,面上笑容和煦,“在下话已出,断不会收回。宫少夫人,告辞!”

他走得甚是优雅,却仍是掩饰不了被个女子逼是不得不走的狼狈。

没走多远,沈青竹的脸就沉了下来,黑如锅底。

不远处的宫锦一直试图挤进来,奈何小姐们太多,挤得水泄不通,她怎么也挤不进去,急得满头大汗。

李钰见状,连忙跑出来,“四姑娘,宫少夫人没事,伤的另有其人,你不用担心。”

从宫四姑到宫四姑娘到四姑娘,这逐渐改变的称呼,并没有引起宫锦的注意。

她听闻陆心颜没事,吊着的心略略落了地。

李钰道:“四姑娘,我陪你去那边坐着等少夫人出来。”

大部分的人都挤在一起围观,看台上多了许多空位。

宫锦没多想,点点头。

坐定后,李钰没闻到熟悉的香味,“四姑娘,我上次托少夫人送你的香,你收到了吗?”

宫锦嗯了一声。

李钰突然坐立不安,“那为什么…没用?”

“用了几天,后来柔儿喜欢,我便送与她了。”

李钰又失望又有些生气,其实他一问出口的时候,已经想起陆心颜曾告诉过他这件事,但如今再次听宫锦亲口说,心里还是极不舒服,“我送你的,你为何要送与别人?”

埋怨的语气让宫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在生气吗?”

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看过来,李钰耳朵开始泛红,心里的气突然消了些,他鼓起勇气道:“我…我送你的,我不喜欢你拿去送人。”

宫锦抿唇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后你若送我,我便不送人留着自己用!”

“真的吗?”李钰高兴得心扑扑跳。

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因为布满红晕异常好看,粉嫩到想让人捏一把。

“真的!”宫锦认真地点点头,突然笑开,“瞧你那样,真像个孩子!”

李钰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脸瞬间胀得通红,愤怒地跳起,“我十七了,不是孩子了!”

宫锦张大嘴,以为她说他孩子所以生气了,忙道:“是我说错,你不是孩子了!”

只是有些孩子气而已,她心道!

满以为顺着李钰的话说,他就不会生气了,哪知那敷衍的拿他当小孩哄的语气,更让李钰气得眼眶都要湿了,他气呼呼地道:“我不跟你说了!”

看着他气愤离开的背影,宫锦心想:这小屁孩,想不到脾气还挺大的!

两人的小吵小闹,对比被众多男子包围的陆心颜,基本无人注意。

除了宫柔。

手中帕子就快被撕碎,眼里像淬了毒液似地看着宫锦。

待宫锦眼光飘过来时,宫柔瞬间换上甜美无害的笑容,向宫锦走来,“四姑,我刚看到李公子好像生气了,发生了什么事,四姑惹他生气了吗?”

宫柔想嫁李钰,秦姨娘为了她甚至不惜在清岩寺布局下药,想必李钰是因为有所察觉,才会对于她将香送给宫柔生气,怕被人误传,抓住把柄。

宫锦觉得她似乎摸到了真相,对着宫柔笑了笑,“李公子心性不稳定,遇事稍有不顺就发脾气,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少爷,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她答非所问,却暗示宫柔李钰并非良人,让她别再抱有不适宜的念头。

但在宫柔看来,觉得宫锦分明是故意诋毁李钰,因为两人一开始聊得那么开心,李钰明明很高兴,后来李钰生气离开,分明就是一对小"qing ren"拌了嘴,负气离去的样子,哪是什么宠坏的小少爷无缘无故发脾气?

宫柔咬咬牙,面上笑得更加甜美,“四姑不喜欢李公子吗?”

“还好吧,就是小孩子气了些。”宫锦道,按照侄子的标准来看,同为十七岁,宫锦觉是宫田予比李钰成熟多了,虽然宫田予更愚蠢,放着珠珠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去宠个什么丫鬟!

宫柔哪知宫锦是用看待侄子的眼光看待李钰,以为宫锦被她问出了真心话,心里气得半死!

果然,口是心非!居然跟自己侄女抢男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宫锦没有看到宫柔扭曲到有些变形的脸,“珠珠那边人散开了些,柔儿你陪我去看看,没亲眼看到我这心里还是放不下!”

“好啊,四姑,我也担心大嫂呢。”宫柔强笑道。

宫羽在另一边看到武昇,不由自主走过去,“见过三皇子。”

武昇扭头见是她,露出欣喜的笑容,“宫二小姐?我刚才还在想怎么没见到你!”

宫羽心中一喜,没想到以前根本没将她看在眼里的武昇,会突然这么热情!她娇羞地低下头,“刚才人多,小女挤不进来。”

“你大嫂没事,不必挂怀。”武昇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宫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宫羽正中下怀,羞哒哒地道:“三皇子请。”

两人一前一后,行到一处僻静处。

武昇迫不急待道:“宫二小姐中秋所作那首词,母妃非常喜欢,不知宫二小姐还有其他的词否?”

原来真是因为那首词!宫羽虽早有料想,但真当武昇说出来时,心里的欢喜不由淡了两分,“回三皇子,这些日子府中发生太多事,小女…”

江家大少爷酒后失足溺水而亡,广平侯府二房六少爷被人在身上划了多道伤口弃在雨中之事,武昇也略有耳闻,心中很为自己的迫切愧疚,“宫二小姐,是我唐突了!那首词精妙绝伦,我和母妃等不及欣赏宫二小姐其他的佳作!”

“能得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喜爱,是小女的福气,等过些日子小女定会潜心诗词,给三皇子满意的答卷!”宫羽微微一福。

“不急不急,宫二小姐千万不要有什么压力!”武昇连忙摆手,“不过宫二小姐,那首词真的不能宣扬出去吗?”

“小女只是单纯喜爱诗词,不想太多俗名缠身,请三皇子谅解。”宫羽抱歉道:“等以后小女自觉心性稳定,不会被世俗流言扰乱时,定会将所作诗词公诸于世,到时还请三皇子作个见证!”

武昇道:“一定一定!我等着宫二小姐扬名天下的那天!”

沈青竹被陆心颜挤兑得离开马球场后,遇到宫田予一行人。

他心中一动,上前拱手微笑道:“宫世子好福气!”

宫田予受宠若惊,又莫名其妙,“沈大公子何出此言?”

沈青竹道:“刚才舍妹与长平公主等人进行马球比赛,舍妹一不小心打偏,马球差点砸到宫少夫人,幸得萧世子出手相救,才避免铸成大错!随后三皇子公孙公子李公子,均在第一时间上前表示慰问,十分担心的模样!

看来宫世子与几人关系匪浅,才让三皇子等爱屋及乌,对宫少夫人这么担忧!而宫少夫人举止得当,与几人谈笑风声,丝毫不露怯意,一看就是宫世子的好帮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跟宫田予一起的一行男子,都是已婚人士,闻言个个别有深意地笑了。

以宫田予的身份,哪有机会结识三皇子等人?如果真是结识了,此时定是跟在三皇子身后,怎会跟他们在一起?

分明就是宫少夫人与几人相识,还十分亲近,至于亲近到什么程度…

一行男子纷纷浮上猥琐的念头,看向宫田予的眼神,就像看到一棵绿树!

宫田予气得脸都绿了。

他又不蠢,沈青竹这番暗示陆心颜与三皇子等人“关系匪浅”的话,他怎会听不出来?

“宫兄,恭喜恭喜!有妻如此,看来将来宫兄仕途定不会差矣!”有人取笑。

“于兄说得对!宫兄,以后若飞黄腾达了,可要记得提携兄弟们一把!”

“宫兄,咱们兄弟几个的未来,可就全指望你和你的…夫人了!”

“哈哈哈…”

阵阵讥笑声,笑得宫田予脸胀成猪肝色。

他怒气冲冲地朝马球场走去。

“少夫人,你真厉害,居然能让沈大公子说不出话来!佩服佩服!”公孙墨白自认风流,但从来不会与已婚女子不清不楚,对于沈青竹的为人,早就看得不爽,对着陆心颜这番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公孙公子你也有这般能耐的,单看你愿不愿意而已!”陆心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对着萧逸宸微微一福,“多谢萧世子的‘失手’,让我免去一场血光之灾!”

失什么手,失个手能有这种准度,又不是一两米的距离!陆心颜不知道萧逸宸为什么要这么说,也不想知道,便顺着他的话,将其举动定议为‘失手’。

萧逸宸面罩三尺厚寒冰,“既然是失手,当不起宫少夫人这一谢!哼!”

他冷哼两声,甩手就走,脸臭得像掉进茅坑里似的。

陆心颜莫名其妙,谁得罪他了?

公孙墨白摸摸鼻子,“大概最近公事不顺,脾气有些不好,少夫人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墨白,你倒是我肚里的蛔虫!”萧逸宸停住,转身瞥了一眼公孙墨白,“不如同我一起去打猎?”

公孙墨白哪料他又会折返,连忙后退摆手,寻找逃跑的机会,“不不不…”

“陆心颜!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吗?跟本世子回去!”

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一零六、人家夫妻的事,与你何干?

陆心颜皱眉回头,只见宫田予站在不远处,凶狠地盯着她,一脸捉奸的样子。

这宫田予脑子进水了吧?这里是马球场,不分男女都可观看,她为什么不能在这?

还有丢人?她丢什么人?她干了什么了?

“予儿,珠珠刚才差点被马球砸到,幸得萧世子相救,珠珠正在道谢,你胡说什么?”刚好来到的宫锦有些看不惯,沉着脸道。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宫田予更加恼火了。

他都不认识萧逸宸,陆心颜一个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为什么会认识萧逸宸?萧逸宸在京中是有名的不近女色,从不对陌生女子施以援手,为何会偏偏对她陆心颜出手相护?还不只一回!

若说两人之间没什么,打死宫田予也不信!

“四姑,这是侄儿后院的事,侄儿自有分寸,请四姑不要插手!”宫田予道。

宫锦皱眉,“予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宫田予冷冷道:“陆心颜,本世子以你夫君的名义命令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

萧逸宸他惹不起,三皇子和公孙墨白他惹不起,这陆心颜是自己的娘子,他总惹得起吧?

一旁的宫柔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心里不停道:快快,陆心颜,你快与大哥掐起来!只要你当众与大哥掐架,大哥就可以立马休了你!

哪知陆心颜眨眨眼,然后垂眸异常恭敬道:“是,世子。”

宫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萧逸宸几人亦同时楞在当场。

算你识相!宫田予得意地扬起下巴,“各位,内人不懂事,献丑了,我这就带回去教训教训!”

他昂着头,骄傲地离去,陆心颜则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他身后。

萧逸宸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虽知道少夫人是宫世子的娘子,可从来没见二人一起,总觉得少夫人几字,不过就是口头上的一个称呼,现在宫世子突然出现,两人双双离去,我这心里怎么有点不舒服呢?”公孙墨白低声道。

武昇道:“公孙表哥说得极是,我也觉得这心里怪怪的!堵得慌!”

不知何时来到的李钰则担心道:“宫世子说要教训少夫人,该不会动手打她吧?”

相公教训自己娘子,可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床上…

咳咳!公孙墨白忙将脑海里儿童不宜的画面赶走,抬手敲向李钰的头,“少夫人被不被教训,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李钰摸着被公孙墨白敲打的地方,感觉宫锦的眼光正看过来,顿觉男子汉形象受到了伤害,“大表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动不动敲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呀,你小子居然给反抗?!”公孙墨白惊讶道,然后伸出胳膊圈住李钰的脖子,另一只手又朝他头上敲了好几下,“叫你反抗,叫你反抗!”

“大表哥!”李钰见宫锦面上带着好笑的神情,更加面红耳赤,“你再不松手,我可不客气了。”

“你不客气给我瞧瞧?”

话音刚落,李钰突然一个动作,从他胳膊底下钻出,蹿到他背后,狠狠推了一下。

公孙墨白被偷袭,恼怒不已,“李钰,你敢跟我动手?”

李钰边退边跑,“你…你,是你让我不客气!”

一人跑一人追,很快只剩两道小黑影。

武昇羡慕地看着两人,他也好想加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得维持他三皇子的体面。

他轻咳两声,“宫四姑娘,宫二小姐,宫三小姐,你们回去劝劝宫世子,宫少夫人本就受了惊,让宫世子不要责备她了!”

“是,三皇子。”宫锦带着宫羽宫柔迅速离去。

“萧表哥,我们也走吧。”

武昇回头,却见萧逸宸如失了魂似地站在那,看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那方向貌似是宫田予和陆心颜离开的方向,但武昇可没认为萧逸宸是因为那两人而失了魂。

“萧表哥,你怎么啦?”耳边传来武昇关切地询问。

是啊,他怎么啦?为何见到两人离去,心里那么难受?

为何听到宫世子说要教训她,想到某种“教训”的手段,心里恨不得想杀人?

为何听到公孙墨白说“少夫人被不被教训,关你什么事”时,心里如遭雷击?

为何他心底噬血的冲动,压也压不住?

“萧表哥,刚刚你不是说想去打猎吗?我陪你一起去。”武昇小心翼翼道。

“嗯。”萧逸宸终于嗯了一声,抬腿向着走去。

“萧表哥。”武昇在后面弱弱喊道:“狩猎场往这个方向走,你走反了。”

宫田予将陆心颜叫走后,并没有回去住处,“你,自个回去反省!”

他情绪恢复如常后,大约也明白刚刚陆心颜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是看在侯府和封氏的面子上,故而宫田予根本不敢多做停留,扔下句撑面子的话后就走,去跟刚才嘲笑他的那些人炫耀去了。

青桐对此颇有两分意见,“世子什么态度?”

其实宫田予的态度实属正常,毕竟这是个夫为天的世界,不过青桐根本没将宫田予当姑爷看,对这个一无是处的世子,居然敢对小姐大呼小叫这件事,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陆心颜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正好累了,回去睡一觉。”

刚才她一来看在封氏的面子上,二来不管她承不承认,名义上她都是他的娘子,若真是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不管输赢,舆论总会指责她。

指责她她根本不会在意,问题是有人会借题发挥,借机闹着要休了她,这才是个麻烦事!

三来她从未将宫田予放在眼里,对于不在乎的人,说了什么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宫田予重新回到那群狐朋狗友中间,将自己刚才在马球场的英迹,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大声讲了一遍。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宫田予御妻有方,并嚷嚷着让他传授一两招。

宫田予难得有这么风光的时候,越发得意忘形,几人边聊边喝,很快就喝高了。

“诸位先喝着,小弟先去上个茅房!”宫田予满脸通红道。

“宫兄似乎喝得有些多了,要不要让小弟陪你一起去?”

宫田予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却逞强地挥手,“不…用了!这点…小酒,哪能难倒我?”

等他摇摇晃晃地离开后,几个喝得不多地开始笑开了,“瞧那小子那样,真以为自己威风了。”

“就算威风,也是靠他娘子…,嘿嘿!”

“就是!若不是看在他娘子与三皇子几人关系‘颇深’,谁会捧着他?”

“不过宫少夫人,倒真是个绝色美人!”

“你见过?长啥样?快,快说来听听!”

“眼若银杏,桃腮柳眉…,关键那身段,真是…,啧啧,一言难尽!估计那床上功夫也不错,否则怎能同时勾搭上三皇子几人?”

“哈哈哈…”一阵淫笑声放肆地响起。

突然,“哎哟!”某名笑得最放荡的男子,手摸向剧痛的后脑勺,那里湿濡一片,男子看着满手的鲜血,怒道:“是谁偷袭老子!?”

“哎哟!我也被偷袭了!”

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子,快而狠地砸在几人身上,每中一下便会出现一个血窟窿。

几人开始还喊着狠话,被砸得皮青脸肿后,只能仓惶逃窜。

偏偏他们想跑的时候,膝盖便会被砸中,扑通跪在地上,想叫的时候,牙齿便会被砸中,满口鲜血。

很快几人便被砸得狼狈不堪,除了抱头缩在地上哀嚎外,几人根本毫无办法。

大约是砸累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冷哼后,一片月牙色从一座假山后离开。

宫田予许久没这么春风得意了,一路哼着最近从某花楼新学的小曲,歪歪扭扭地向茅房走去。

痛痛快快地释放后,宫田予抖了抖,放下长袍正要离开,突然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一打滑,右脚顺着踩进了茅坑。

这下不用醒酒药,酒也醒了大半。

“啊!”愤怒地尖叫声,响彻云宵,惊得隔壁茅房的人,以为大白天撞鬼了,或是发生了什么命案。

几个胆子大些的,悄悄顺着声音溜过来,茅房雅致的竹门突然打开,半只脚沾满恶心排泄物的宫田予,狼狈地从里面走出来。

“哈哈哈…”围观人群,不厚道地捂着鼻子、捧着肚子笑了。

狩猎场外面,武昇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面无表情的萧逸宸。

“萧表哥,你说回去换件衣裳,怎么去了那么久?”武昇上下看了看,又伸手捂住鼻子,“你换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怎么这么臭,你去茅房了?”

萧逸宸淡淡道:“走到半路突然肚子痛,便去了茅房,怕三皇子久等,故而直接来了,熏到三皇子,实在抱歉!”

“无妨无妨!”武昇不疑有他,“人有三急,就算是圣人,这拉撒也是寻常之事!萧表哥,时候不早,速战速决!”

两人飞身上马,马背上的武昇生出几分豪气,“老规矩,按重量算输赢!”

虽然他从未赢过,但输人不输阵!

“三皇子,请!”

武昇也不客气,双腿一夹,一声吆喝,胯下俊马如离弦的箭,冲向林中深处。

宫田予一路骂一路往住处走去,所到之处众人皆捂鼻绕行,掩嘴轻笑。

他大约觉得实在太丢人,先找了处有水的地方,顾不得天气微凉,硬是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将一身臭气去了分。

再后来,有人见他大半身湿漉漉的,问其发生了何事,他臭着脸道:“不小心掉到河里了。”

初时那些人倒也相信,安慰几句,等后来同其他人一汇合,方知宫田予是掉到了茅坑,越发笑得大声。

陆心颜正在屋里小憩,青桐和小荷也在她房里打瞌睡。

几人睡得正香甜,突然房门被人一脚大力踹开。

“陆心颜!”宫田予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是不是你让人搞的鬼?”

陆心颜惊醒,莫名其妙,见他大半身湿透,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宫田予咬牙切齿。

陆心颜被人无缘无故打扰睡眠,本就心里不爽,见宫田予还跟她圈子,直接翻个身,理都不想理,“不说就给我滚蛋!”

“你,你!”宫田予气得想要上前找陆心颜理论,横里突然插入一条手臂,拦住他去路。

“世子,小姐说让你离开!”青桐被吵醒,脾气也不怎么好。

“陆心颜,你敢这样对我!?”宫田予暴跳如雷。

“想被扔出去让人看笑话,还是自己识趣地走出去?”陆心颜切了一声,“自己选!”

宫田予在石榴院已经被扔出去两回,自然知道陆心颜不是在开玩笑。

他气得直抖,指着陆心颜骂道:“你这妇人心肠好是歹毒!本世子刚刚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让人暗害本世子掉茅坑!实在太岂有此理!回去后本世子定要告诉祖母,将你这歹毒妇人休了!”

“你掉进茅坑了?”陆心颜讶异坐起身,将宫田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难怪我觉得自你进来后,这空气有丝异味,原来是你!快走快走,别污染我房里的空气!”

“陆心颜,你!”掉进茅坑当然有异味,但这是重点吗?是重点吗?

陆心颜似乎才想起宫田予说是她派人暗害一事,“哦,忘了跟你说,我回来之后青桐和小荷一直陪着我,没出过房门半步,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四姑,四姑离开没多久。”

宫田予冷哼一声,“哼!不是你身边的丫鬟,那就是你通知你奸夫派人所为了!”

陆心颜被气笑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迫不急待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的!”

宫田予被她讽得脸皮发涨,大声质问道:“难道本世子有说错吗?你当马球场上发生的事情,本世子不在就不知道吗?若不是你私下与人勾勾搭搭,三皇子萧世子几人与你素不相识,为何会独独对你关怀备至?”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虽然勾勾搭搭说得严重了些。

不过,“关你什么事?”陆心颜给他个白眼。

“本世子是你相公!”

陆心颜嗤笑,“成婚前与我身边的丫鬟暗渡陈仓,新婚夜扔下我去找我的丫鬟,你这样的人,配吗?”

“本世子…之前年少不懂事,被人勾引犯下错事,但本世子现在已经痛改前非了!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你所谓的痛改前非,就是不找我身边的丫鬟,改去青楼里找当红的姑娘?”陆心颜似笑非笑道。

“你…你怎么知道?你…你派人调查我?”宫田予被拆穿,恼羞成怒,“去个青楼怎么了?哪人男人不逛青楼?就你像个妒妇似的,不依不挠。”

“世子,你想多了,我可没拦你,你爱去就去,关我什么事?”陆心颜打个哈欠,“你要是嫖资不够了,可以去田叔那里取!一百两以内随你,这样你满意了吧?没别的事快走,我要睡觉!”

那随意自然、慵懒妩媚的风情,在陆心颜伸懒腰的那一瞬,展露得淋漓尽致,比宫田予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上数倍。

宫田予心里突然更不是滋味。

一个女人愿意出银子让自己相公去青楼,不是大度,而是不在意。

他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的娘子,不是他以为的,只是因为气愤他宠幸莺鸾,在跟他置气,而是真的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可是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她写给他的情诗,送给他的礼物,件件都表明,她心里曾有过他。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她就没将他放在心上了呢?

“世子,小姐要休息了。”青桐面无表情地赶人。

宫田予复杂地看了一眼床上曲线玲珑的身影,转身离去。

难得这般爽快,倒是让青桐楞了楞,看来这世子被扔了两次之后,脑子变聪明了些,知道若再不走,就是被扔出去的下场!

“青桐!臭死了,开窗透透气,再喷点花露水。”

“知道了,小姐!”

——

下午第一轮的比赛选出了五名参赛者,按照惯例,晚上是皇家预祝盛宴,预祝直通参赛者与经过初赛的参赛者,在明日的华衣祭中拔得头筹!

京城自入秋后,天气一直阴阴沉沉,不是小雨就是阴天,难得见睛,连带的,晚上星星月亮也很少见。

今晚同样如此,刚进黄昏,兰英山庄每一个角落,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灯海绵延数里,蜿蜒曲折如流水,像闪烁在银河里的星海。

整个山庄亮如白昼,红枫在灯光下越加璀璨华美,美不胜收。

几百张华贵的红木雕花圆桌依次排开,铺上喜庆的大红丝绸,上面摆放精致的白玉碗筷。

每一双筷子都如象牙般洁白。

皇家气派,果然非同凡响!

此次盛会华衣祭参赛者是主角,两桌便围着主桌,孙淑妃等及皇子公主所在的主桌排开,连一些一品夫人都排到了后面。

广平侯府更不必说,在离主桌好远的地方。

宫锦交待道:“珠珠一人前往,要当心些。”

宫羽宫柔暗自嫉妒,连氏觉得还挺荣幸。

“我知道的,四姑。”陆心颜说完,便前往为直通参赛者特设的位置,主桌左边的宴客桌。

那一桌此时已坐了十人,还有一个空位。

宴客本是十人一桌,五位直通参赛者,加五位京中闺秀,由于陆心颜的帖子是武婉后来求来的,知道的人不多。

不过在座的温如香,沈雨香,和杜月清三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三人眼角余光见到她到来,视而不见,继续言笑晏晏地聊着天,视她为空气。

倒是有位暗恋萧逸宸的少女暗捺不住了,“这位夫人,你找错地方了,以你的身份,应该坐在那。”

她伸手往后一指,动作其极不屑,周边几人都笑开了。

马球看台上发生的那一幕,让陆心颜成了众矢之的。

“宫少夫人,莫以为你得了三皇子萧世子公孙公子三人的青眼,就有资格坐在不同位置。”另一名少女嘲笑道:“这桌,可不是随便人等可以做的,要不就如温姐姐一般,拿到孔淑妃亲派的直通贴,要不就如沈姐姐一般,才情出众,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靠着男人关系,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

“柳小姐是吧,我记得你一无直通资格,二没有特殊才情,之所以能坐在这里,不就是因为你爹是二品大员吗?”陆心颜微微一笑,“你爹也是男人,你这样算不算也是依靠男人?”

柳小姐辩道:“我爹是男人,但他是我爹,而你却是靠勾搭除你相公外有权有势的男人,自以为高人一等!”

“勾搭?请柳小姐不要血口喷人,诬我名节!”

“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再狡辩也没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什么我不清楚,”陆心颜呵了一声,“但柳小姐若没有证据,就请不要乱说,否则会让人怀疑你柳家的家教!”

都扯到家教上面了,柳小姐不甘被辱,大声道:“若不是你勾引了三皇子萧世子公孙公子几人,他们怎么出手帮你?你身为有夫之妇,却做出这种无耻放荡的事情,简直是丢尽咱们女人的脸!”

“柳小姐!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做什么无耻之事了?”陆心颜厉声道:“这千百只耳朵听着,你如此当众毁我名节,毁三皇子萧世子公孙公子几人名节,你若无法拿出证据,明日我定要跪在贵府门前,求柳大人给我一个说法!”

马球场一事后,众人私下议论纷纷,如苍蝇似的不胜其烦,陆心颜索性故意激得柳小姐说出那些议论,杀鸡骇猴!

“你…”看着纷纷恻目的人众,柳小姐吓傻了,刚刚她不过一时情急,说出了私下和温如香几人的猜测,若真被陆心颜闹去柳府门前,丢了柳家的脸面,只怕一向爱惜名声的阿爹,会将她送去做姑子!

看到柳小姐败下阵来,温如香微笑道:“宫少夫人,柳妹妹心直口快,将听到的戏言不小心说出来而已,你何苦咄咄逼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宫少夫人若心中无愧,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自该一笑置之才是!”

本来就对陆心颜颇有成见的众小姐们,听温如香这一说,越发觉得陆心颜肯定有鬼,否则不过是戏言,为何要闹得如此之大?

一阵夜风吹过,陆心颜拢拢身上的披肩,微微一笑,“我这两日也听到一出戏言,温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听?”

“但听无妨。”

“我听说温小姐并非温大人与温夫人所生,而是温大人与外室所生,因为外室难产而亡,温大人怜惜温小姐刚出世便没了娘亲,便将温小姐抱到温夫人名下养着。而且我还听说那名外室原是青州青楼名妓,当地官员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后来被温大人看中,替其赎身后改名换姓藏于金屋,成为一名外室…”

“你胡说什么?”温如香勃然大怒,完全顾不上其温婉的形象。

“呀!”陆心颜讶异出声,“刚才不是温小姐你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若心中无愧,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自该一笑置之才是!难不成温小姐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此事是真的?”

人群中忍不住发出轻笑。

虽然她们看不惯陆心颜,但阻止不了她们看戏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发出喝彩声。

温如香气得两眼发黑,“你胡说八道!我阿娘是温夫人,这事千真万确!你怎可这么造谣污蔑?”

陆心颜耸耸肩,“温小姐,我不过心直口快,将听到的戏言不小心说出来而已,你何苦咄咄逼人?”

周围笑声更大了。

温如香刚刚说的话,被陆心颜全部原封不动地奉还。

“你!”这下轮到温如香快气哭了。

“好了,如香,别跟有些人一般见识!”沈雨烟因为柳小姐与温如香连番落败,先前亦吃过陆心颜的亏,哪敢直接对上?只得轻声安抚温如香。

倒是柳小姐见温如香替她说话反遭奚落,心中感动,站出来道:“宫少夫人,刚才是我说错话,不应该将听到的传言随意拿出来当众说,我向你道歉!但请你同时为你的言行向温小姐道歉!”

陆心颜冷冷一笑,“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柳小姐没料到陆心颜会如此,眼眶发红,“我都向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恶语伤人六月寒!针不刺到自己不知痛!”陆心颜道:“柳小姐刚刚所说的谣言,到底有多伤人,想必温小姐已经深切体会到!岂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掩饰过去的?温小姐,你说是不是?”

温如香方才的激动气愤,所有人看在眼里,若她此时敢违心地说一句“不是”,只怕这十几年攒下的好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温如香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

陆心颜浅浅笑道:“既然温小姐默认我的观点,同意我不接受柳小姐的道歉,柳小姐就不必多废唇舌了。”

一句话将温如香与柳小姐拉到对立面。

温如香有苦难言,柳小姐则怨恨地瞪了一眼温如香。

她本是为了还温如香的恩情,哪知温如香为了自己置她于不顾!

哼!以后各不相欠!柳小姐咬牙想道。

但她被陆心颜连番打脸,自是不肯善罢甘休,高声道:“宫少夫人,既然你不肯接受道歉,我也无法!不过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请你快快离开!莫要脏了这里的地方!”

“何事这般吵闹?”一道威严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几人回头,只见美丽动人的孔淑妃在众多宫女簇拥下,正行到主桌位,听到吵闹声,忍不住皱眉质问。

众人齐齐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平身!”孔淑妃道:“刚刚何事吵闹?”

立马有山庄里的下人上前,将刚才发生之事一字不漏的向孔淑妃禀告。

众人皆惊。

这才想起,这里是皇家山庄,一言一行,皆有专人记录。

柳小姐瞬间白了脸。

其他小姐们则暗暗庆幸刚才只看戏,没有出声。

陆心颜倒是无所谓,先撩者贱!皇家也不能逼人被抹黑了,还不准自辩吧!

孔淑妃听完后,低声问身旁一位嬷嬷,“宫少夫人陆心颜,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嬷嬷回道:“一个多月前,长平公主曾向您求过一张华衣祭的直通帖,便是送与这位宫少夫人的!”

“原来如此!”当时孔淑妃碍于皇后面子,只好破例给了武婉一张帖子,过后派人一打听,知道了舞阳侯府发生的事情。

三皇子和二皇子斗,皇后外戚内乱,孔淑妃求之不得,这样一来她十三岁的四皇儿,便多了一分机会!

按理说,对于引起这场纷争的陆心颜,孔淑妃应该和颜悦色才是。

但她生性不喜女子锋芒太露,认为德行最重要,才情其次,因此对陆心颜生不出半分好感。

孔淑妃道:“宫少夫人,本宫记得长平公主曾替你求过一张华衣祭的帖子,你为何不一早出示,免去这场口舌之争?”

陆心颜不卑不亢道:“回淑妃娘娘,臣妇一来,柳小姐就口出恶语,臣妇根本来不及反应!若娘娘不信,可以问问沈小姐与温小姐,她们两人是公主好友,公主为臣妇求帖一事,她们自然知晓,但她们当时都来不及说出实情,证明臣妇有资格坐在这桌,臣妇身为当事人一听到恶语,心中气愤之际,更是反应不及。”

此言一出,沈雨烟与温如香气得半死。

若说知晓武婉求帖一事,淑妃娘娘最不喜女子搬弄是非,她们两人明知实情,却故意隔山观虎斗,不说出实情,任事态扩散恶化,这样的行径,淑妃娘娘怎会喜?

若说不知,岂不是说她们与长平公主交好一事,不过是她们自己吹嘘,否则怎会连为陆心颜求得直通帖这等大事,长平公主都不告诉她二人?特别温如香亦是此次的直通选手之一!

此事一旦传开,她二人便会成为京中闺秀私下的笑柄!

但若同意陆心颜所言,本来知道求帖一事,只是柳小姐突然向陆心颜发难,她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得罪了柳小姐身后的二品大员柳大人!

两人原本抱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情,哪知陆心颜两句轻飘飘的话,就让她们陷入困境,进退两难!两人此时看向陆心颜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陆心颜则似笑非笑回视,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懂吗?咎由自取,活该!

“沈小姐,温小姐,宫少夫人所言可否属实?”孔淑妃优雅的声音响起,沈雨烟与温如香再无退路,最终选了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沈雨烟道:“回淑妃娘娘,宫少夫人所言属实,她一来,柳小姐便直接出言诬陷,臣女和温小姐根本来不及反应。”

温如香道:“本来臣女与沈小姐身为局外人,应该很快反应过来,只是柳小姐扯上了三皇子萧世子和公孙公子,事态严重,臣女二人过于震惊,才忘了出言告知,请淑妃娘娘治罪!”

既然选择了得罪柳家和柳小姐,那就干脆得罪到底,绝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温如香暗想。

柳小姐不敢置信地看着二人。

本来她出言嘲讽陆心颜,就是因为在来之前,温如香与沈雨烟二人不停暗示说陆心颜勾引萧世子,这才让对萧世子心存念想的她,一见到陆心颜就忘了自己在哪里,张嘴就嘲讽,惹下大祸!

“柳小姐,你好大的胆子!三皇子、萧世子和公孙公子三人心怀慈悲,大庭广众之下,见宫少夫人受惊,出于礼仪与风度,上前慰问,居然被你形容得这等不堪!你蔑视皇家在先,诬陷宫少夫人在后,有违妇德妇言,败坏我天武女子名声,今日就让本宫代替你柳家,好好教导你何为妇言!”孔淑妃冷冷道:“来人,掌嘴二十!”

立马有行刑宫女上前开始执行孔淑妃的命令,“啪啪啪…”毫不留情。

孔淑妃这么做倒不是想帮三皇子几人正名,其实她心里巴不得几人名声败坏。

但是不管怎么说,三皇子是皇上疼爱的皇子,萧逸宸与公孙墨白是皇亲国戚,她若不在此,没听到流言倒也罢了,但偏偏她在此,又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出,不管事情真假与否,她都不能让外人诬陷皇家名声,否则太后皇上知道了不会放过她!

柳小姐当众被掌嘴,连哭都不敢放声哭,其他人等更是噤若寒蝉,对皇家威严有了更深体会。

“淑妃娘娘,行刑完毕!”

孔淑妃厉声道:“立马派人送柳小姐回柳府,传本宫口谕,让柳大人好好管教!”

“是,淑妃娘娘!”

柳小姐被拉走了,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陆心颜冷眼旁观,没有一点怜悯。

老实说柳小姐后来为温如香挺身而出,说明此人热血无脑,但并非一无是处。

而之前一见她就讽刺,很明显就是被人挑拨的。

但谁叫柳小姐蠢呢,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这次是被掌嘴丢尽脸面,下次说不定就会丢掉性命。

这种人,就该受点教训!若还是不生性,下次再被人利用,那只能怪她自己活该了。

一场闹剧后,去狩猎的几位皇子公主还有萧逸宸几人正好回来,晚宴正式开始。

直通这桌少了柳小姐,正好十人,山庄的下人,识趣地收走了多出来的一副碗筷和凳子。

意识到身边都是眼线,所有人都没了说笑的心思,一时只听到碗筷相碰的声音。

直到用膳结束,众人才松了口气,拜别孔淑妃几位妃子还有皇子公主后,三五成群地离开了。

晚上的兰英山庄,依然热闹非凡。

陆心颜回到宫锦所在位置的时候,发现只剩下连氏和宫羽,“三表婶,四姑呢?”

“柔儿拉着她和一群小姑娘们玩去了,说是捉迷藏!”连氏摸着还扁扁的肚子。

皇家晚宴卖相不错,只是人数众多,厨房离此又远,端上来都快冷了,实在没什么胃口。

“捉迷藏?四姑怎会和三妹妹一起玩这么幼稚的游戏?”陆心颜眉头紧皱。

“这个…可能四妹看别人都有人陪,只有柔儿没人陪,怪可怜的,大晚上的,就陪她一起去了。”连氏道:“不说了,我肚子还饿着,想回去吃点糕点,你们呢?”

宫柔与宫羽早已撕破脸,跟她也撕破了脸,唯一没有撕破脸的就是宫锦,按连氏的说法,这晚上虽点着灯,也有黑暗的地方,宫柔一个小姑娘会害怕要找人陪很正常。

但陆心颜直觉以宫柔的心性,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去找四姑!”陆心颜道。

宫羽道:“我刚才吃了点肉有点不克化,想消消食,我陪你一起去找四姑!”

陆心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拒绝,毕竟现在在外面,不是在侯府。

连氏道:“那你们去吧,我先回了。”

她一走,小荷上前,在陆心颜耳边悄悄道:“小姐,我之前跟小猴子约了,他说山庄里有处好玩的地方,带我一起去玩。”

“这么晚去找小猴子,万一路上出事了怎么办?明天去不行吗?”陆心颜问。

小荷指指东面一处假山,“小猴子在那。”

陆心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探头探脑的小猴子,见到陆心颜望过去,还朝她高兴地挥挥手。

陆心颜无语地摇头:小子,你现在在拐带我的丫鬟,你知道吗?还这么得意!哼!

“拿你没办法!去吧,让小猴子早点送你回来!”

“知道了小姐!”小荷兴冲冲地朝小猴子跑去。

宫羽似笑非笑道:“你对你这小丫鬟倒是好。”

陆心颜不置可否,她跟她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说的,“走吧。”

“刚刚四姑和三妹妹往那边去了。”宫羽朝西面一指。

两人便一路朝西走去。

路上碰到不少结伴夜游的小姐们,见到陆心颜,都纷纷避开。

先前宴会之前柳小姐的事情,可是让她们记忆犹新,虽然不少人心中对萧逸宸武昇等人对陆心颜的与众不同很有微词,但前车之鉴让她们不敢多说什么,至少在这兰英山庄内,个个能避则避。

“听说宴会的时候,你挺出风头的。”宫羽突然搭讪道,语气里有种到让人不舒服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陆心颜皱眉。

“没什么,就是听说了,无聊随口问问而已。”

“你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陆心颜直言。

宫羽沉默数息,“你虽与大哥不合,但你的身份始终是大哥的娘子,广平侯府的世了夫人,有些事情还是要为大哥和侯府多作考虑。”

陆心颜嗤了一声,正欲开口,又听她道:“不过马球观看台上的事情,倒怪不得你,沈小姐无意打偏了球,萧世子无意救了你,三皇子和公孙公子出于礼貌地慰问,被人传得那么不堪,是她们心胸狭隘!”

陆心颜讶异看了她一眼,猛然想起宫羽有做三皇子妃之心,而在马球场时,貌似武昇还单独跟她聊过,是因为如此,所以宫羽才没跟其他人一样的想法吗?

“难得二妹妹看问题如此通透。”陆心颜淡淡道。

但是若宫羽因为武昇与其单独说过话,就以为有机会得到武昇的青睐,那宫羽未免太天真了!

不过陆心颜与宫羽关系并不亲近,陆心颜并无点拨她之心,也懒得提醒了。

两人一度陷入沉寂。

陆心颜无聊地抬头望望,发现越走越僻静,连灯火也少了不少,前面则是片黑漆漆的小竹林。

她心下疑窦顿生,停下脚步,“二妹妹,你确定四姑和三妹妹是往这边走的?没走错路?”

“我…我记得是这边…”宫羽犹豫一息后,突然脸上露出痛苦神情,捂着肚子道:“糟了,肚子好痛,我好像吃坏肚子了!”

“那让你的丫鬟先扶你回去!我继续去找四姑!”宫羽新来的丫鬟陆心颜没见过,一时想不起叫什么。

“不不不,不行了,我等不及了!”宫羽绞着双腿,痛苦道:“盼夏,你回去帮我拿件衣裳!”

盼夏,好像是这个名字!小荷曾说起过!

“是,小姐,你稍等奴婢马上回来。”盼道说完便跑了。

“你…陆…,大嫂!麻烦你在这等我一下!”宫羽拉着陆心颜的衣襟,咬着唇哀求,“要是被人看到,我…我什么名声都没了!”

陆心颜没想到宫羽第一次喊她大嫂会在这种情况下,她心里挂念着宫锦,又不好真将宫羽扔下不管,“我在这里等你,你…尽量快点!”

“谢谢…大嫂!”宫羽捂着肚子往竹林里跑去。

“别跑太远!”陆心颜在后面喊。

宫羽没有回应,一阵轻微窸窣声后,便没了声响,竹林里实在太黑,根本看不清她到底跑哪了。

“小姐,你之前让我特意交待过李公子,若看到蔡元宇一定要盯得死死的,李公子与萧世子公孙公子几人交好,有他们在,就算蔡元宇想做什么,四姑娘那边也不会有问题的,你不要担心!”青桐见陆心颜眉头深锁,忍不住出言相劝。

“就怕防不胜防!江氏倒了,宫柔没了靠山,便与宫卿交好,蔡元宇以为祖母会给四姑留下大笔钱财,而对四姑动了不轨之心,我担心宫柔宫卿会合起来布局对付四姑!”

青桐不解道:“那小姐为何不将真相告诉四姑娘?”

“因为这一切只是我的推测!宫柔是四姑的亲侄女,表面功夫又做得好,两人关系一向不错,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何让四姑相信?”陆心颜道:“宫柔与四姑之间,唯一的冲突点便是李钰,但李钰的心思,只有他自己和我知道,连四姑都不知道,宫柔又如何得知,对四姑心生嫉妒而害她?”

她叹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在现代,一个男子娶大他六岁的女子虽常见,但真实发生在身边的案例并不多,何况在这古代?所以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将李钰与宫锦联想到一起。

但陆心颜明显低估了女人的第六感!特别是宫柔一心以嫁李钰为目标,自然对发生在李钰身上的事情,哪怕是蛛丝马迹的线索,也会引发无限猜想。

“嗖!”不远处有个黑影,突然向竹林里冲去。

看身形,像是名男子!看他捂着肚子的动作,貌似也是吃坏肚子跑去解决!

“不好,二妹妹还在里面!”陆心颜皱眉道。

“小姐我进去看看。”青桐道。

“那你小心点,我在这等你!”

“知道了,小姐。”青桐很快闪入竹林消失不见。

夜风吹过,竹林沙沙响,偶尔从林中传来夜鸟几声诡异地叫声。

青桐和宫羽迟迟没有出来。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青桐的身手,陆心颜绝对放心,而且这是皇家山庄,这次的华衣祭,宫中贵人们出席的不少,外面有数千御林军把守,贼人插翅也飞不进来。

或许里面太黑,宫羽又走得远,一时没找到而已。

陆心颜想着便放下心来。

刚觉得自己想太多,突然东面传来小荷地尖叫,“小姐!救命!”

“青桐,我去那边看看!”陆心颜心中一惊,扔下一句,就往东面跑去。

隐隐约约,好像看到小荷的身影,惊慌地逃窜,似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陆心颜不敢出声喊她。

外面的贼人是飞不进来,但这山庄里多的是别有居心的人。

不过,小猴子去哪了,怎么没有跟在小荷身边?

前面越来越偏僻,眼看就是一片茂密漆黑的森林,像个庞大的怪物一样伫立在那里,陆心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转身想要回到刚刚那片竹林时,忽见看见身后跟着两个粗壮的丫鬟,也不知跟了多久。

见她突然停下,那两个丫鬟也停下了,身后灯光将她们的身形拉得老长,却看不清模样。

但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绝非善意。

陆心颜心里咯噔一下,没有朝刚才小荷的方向跑,而是朝另一边跑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两个丫鬟依然跟在她身后。

而且在被她发现后,动作加快不少。

很快便与她相隔不远。

陆心颜不禁暗呼自己和青桐大意,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宫羽清高的性子,为何会跟别人勾搭一起来害她?

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陆心颜边跑边想着脱身的方法。

身后本来一起追着她的两个丫鬟,改成了一左一后包围的方式,而且速度明显降下来。

右边是森林,后面和左边是那两个丫鬟,似乎就是想逼着陆心颜往前面跑。

难道她们设的陷阱在前面?

这里是皇家山庄,陆心颜不觉得有人敢在这里杀她,但搞点阴谋,害她身败名裂完全不是问题!

绝不能让她们得逞!

陆心颜一咬牙,突然转身朝森林里跑去。

后面两个丫鬟没料到她会突然改变路线,楞了一瞬后,面上露出后悔的神情。

没想到这个宫少夫这么机警!早知道直接将人抓住送到目的地得了!

但千金难买早知!

两人用眼神一交流后,也跟着跑进森林。

没了灯光,没有月光,丛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就像进入了怪物的嘴里一样。

风声绕进森林,发出鬼声一样的呜咽,听得人汗毛直竖。

陆心颜心脏怦怦跳,反而静下来停下脚步,慢慢摸索着前进。

她看不见,想必那两个丫鬟也看不见。

这个时候,谁发出的声音最大,就会暴露行踪,输了。

果不其然,身后不时传来闷哼声。

看来两个丫鬟急着抓她,跑得过于急,不是撞到树上,就是摔倒在地上。

“嗷呜~”,这时,几声野兽的嚎叫打破森林的寂静,树叶瑟瑟,整个森林似乎都为之抖动起来。

两个丫鬟露出惧意,一人道:“这里是狩猎森林,里面老虎豹子很多,要不咱们回去吧?”

“可是没抓到宫少夫人,回去会不会被责罚?”另一人迟疑道。

“你想送死你就继续追吧,我回去了。”

“别,还是一起走吧。说不定宫少夫人会被老虎豹子吃得渣都不剩,一了百了也好。”

两个丫鬟边说边互相搀扶着离开。

一零七、亲了一下,宫柔自食其果

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后,陆心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原来刚刚她就在那两个丫鬟附近,怕被发现,一直屏着呼吸。

到两人说要走的时候,怕对方是故意这么说想引她出来,还是不敢呼吸。

直到脚步声完全没了,陆心颜才放松下来。

但此时,她还不敢往回走。

谁知道那两个丫鬟是不是拿着木棍麻袋,在外面等着她?

她静静靠在一棵树上,扶着粗糙树干的手心全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野兽的低嚎再次震得树叶沙沙响,陆心颜这才抬腿往外走去。

哪知脚刚提起,正对面一双绿油油的野兽眼睛,吓得她冷汗一飚,当场将脚收回。

——

青桐钻进小竹林没多久,黑影就瞧不见踪影了。

她正要返回,突然一道清冷的亮光,以雷霆之势向她劈来。

那是一把剑。

青桐连忙闪开,随手折断一支竹子,与那把剑迅速缠斗在一起。

那人不是她对手,很快就落于下风。

青桐一个漂亮的劈砍后,准备撤离,突然旁边又刺出一把剑。

看来那人似乎早就躲在一旁,却迟迟不出手。

好像只是为了拖住她一样。

青桐心头微凛,意识到好像落入了某个陷阱。

“小姐,快回去!”

外面没有回应,也不知是因为太远,还是因为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

青桐心里自责不已,这一来手上动作中便因急于胜出而出现漏洞,对方迅速抓住她的失误,几个漂亮的攻击,差点刺中青桐的手臂。

青桐一惊,不得不沉下心来专心应对。

——

萧逸宸下午和武昇等人打了一下午的猎,有些疲乏,把精力旺盛的小候子放走后,便打算早些歇息。

刚吹熄灯,突然外面传来一声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地惊呼,“听说有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她家丫鬟不见了,她跑去石林找她了。”

石林不是树林,因为石头众多,洞穴众多而被称为石林。

“听说里面好多天然洞穴,最深的有四五米,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可不得了!”

“出事的人是谁?”

萧逸宸想也没想,套上外衫便往外冲去,隐约听到后面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宫少夫人,我也不确定。”

除了那个女人会将自己丫鬟当成宝,还有谁会?

真是不自量力!人不见了,不会喊人一起去找吗?自己一个人去找个什么劲!

萧逸宸心中无端火起。

——

西华园,沈雨烟和温如香等人,正陪着武婉在西华园里赏菊、投壶。

为了方便小姐们玩耍,西华园里比其他地方要光亮数倍。

红色灯笼一排接一排,像一片灯笼的海洋。

“呀,公主又投中了!太厉害了!”沈雨烟拼命鼓掌。

“公主,您这是十投十中吧?还好没跟您赌银子,否则咱们可全都要输光好不容易存下的私己了!”温如香笑道。

武婉嘴角上扬,止不住笑意,“是你们谦让了。”

沈雨烟露出羡慕的表情,“我倒是想谦让,可我十投才三中,哪是您的对手?我要是能像公主您骑、射、猎、马球等样样精通,该多好啊!”

一听马球,武婉想起当时在马球观看台上发生的事情,脸就沉了两分。

又是那个女人!

若不是当时有人拦着,又为了看她明天在比赛上出丑,她当场就会冲上去给她好看了!

温如香当作没看到武婉面上的变化,打趣道:“我说雨烟啊,你学来干什么?二皇子喜欢的是诗词歌赋,萧世子喜欢的才是骑猎,公主样样精通,他们二人才是天作之合!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锦绣文章!”

沈雨烟面上一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伸手打了温如香一下,“打死你个小蹄子,嘴上没遮没拦的!公主和萧世子天生一对,谁不知道?你说公主就好了,干嘛非得拖我下水?”

武婉被两人将其与萧逸宸拉在一块,心中极为舒畅,拦住嬉闹的二人,“好了,时辰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

正说着,忽见一名少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到武婉,面上一喜,“公主,求您派人去救救小女大嫂!”

“你大嫂,谁啊?”在皇家别苑出事,皇家得担责,武婉身为皇家人,自然得过问。

温如香小声道:“广平侯世子夫人,来人是宫二小姐。”

武婉脸色当场冷下来,又是那个女人!

“这里是皇家别苑,到处有人看守,哪会有什么危险?”沈雨烟道:“宫二小姐,你莫危言耸听!”

“沈小姐,我没有瞎说,大嫂去了石林!”宫羽急道:“你也知道那石林白天都凶险异常,晚上就更不必说了!”

“这半夜三更的,宫少夫人去石林干什么?”温如香好奇道。

“好像是大嫂身边丫鬟贪玩,跑进去一直没出来,大嫂不放心便进去了。”宫羽道:“听说萧世子听到此消息,已经赶过去了,萧世子身为御林军左郎将,小女相信萧世子定能救得大嫂,但始终男女有别,为了不影响侯府声誉,特来向公主求救,请公主派人前往!”

“什么?萧世子亲自去了?”武婉气得拍桌而起。

什么找丫鬟,分明是知道萧世子在附近,故意跑进去,想引萧世子注意,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真是不要脸!

武婉高喝一声:“摆驾石林!”

沈雨烟大惊失色,“公主,那石林凶险万分!您可千万不能以身犯险,若出了什么事…”

“摆驾!”

这次声音更加严厉,已摆出公主至高无上的威严,无人敢在劝说,齐声道:“谨遵公主之命!”

“谢公主!小女在前面带路!”宫羽感激不尽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石林走去。

武婉所带来的宫女,纷纷跟在宫羽后面在前面开路。

此处离石林不远,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石林外面。

“你们看,这里好几个脚印,有大有小!”有人眼尖地发现地上的脚印。

这里是一块沙地,很容易便留下脚印。

有大有小?那就是有男有女了!武婉冷冷道:“进去看看!不愿进的留在外面!”

跟都跟来了,谁敢逆武婉的意留在外面?

胆子小些的,再不愿意,也只好紧拉着身边人的衣袖,小心地踩着别人的脚印走进去。

进了石林里面,宫羽便不敢在前面带路了。

里面石头造型奇形怪状,形态不一,有的像温驯的小羊,有的像张牙舞爪的魔鬼,有的几十数百块连在一块,有些零零散散独自一块,有的高达数十米,有的则可以让人坐下歇息。

据说这石林,原是不远处一座山山崩后滚下的巨石形成的自然景观,而那些洞穴,据说是山崩形成的裂缝加巨石砸出来,上面有些被石块挡着,又历经不知多少年后,有的洞穴越来越大,有的浸水变成小湖,有的则慢慢被填平,而挡在上面的石块,有些消失了,洞穴口长满青草,变成了天然的陷阱。

“我们一个石洞一个石洞,看看有没有人掉下去好吗?”宫羽提议。

这里的石洞有些深数米,若是掉下去已经晕了。

武婉道:“依宫二小姐所言!”

要是被她抓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管他什么明天的比赛,她今晚就要她好看!武婉恶狠狠想。

山庄里的下人们高举着灯笼火把,他们常年在山庄,对于石林前面的地形比较清楚,即使是晚上,哪里有石洞他们亦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找了几个比较浅的石洞后,均没看到人影或受伤的痕迹。

有小姐不耐烦嘀咕道:“这宫二小姐是不是记错了?这么危险的地方,谁半夜三更跑来这里玩?”

“对啊,一点线索都没有,难道要一直找下去吗?”另一个小姐接口道:“听说这石林越往深处,连山庄里的人都不敢去,一个小丫鬟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萧世子也不是莽撞之人,若知道有人半夜闯入石林,肯定会召唤山庄外的御林军来一起寻人,怎会傻得一人亲自犯险?”那小姐最后压低音量到只有自己和身边人能听到:“就算真如传言所说与宫少夫人有私情,也会顾及自己性命不是?要是命丢了,这美色还有什么用?”

武婉性子急,久寻不见人,又听得那些疑问,忍不住质问:“宫二小姐,你确定宫少夫人和萧世子,真的来了这石林?”

宫羽自然不敢答确定,“回公主的话,小女也是听说。”

武婉冷哼一声,带着五分愠怒,“就凭一句听说,你就戏耍得本宫和各家小姐们,半夜陪你来这个鬼地方寻人?”

宫羽:“…!”她是求了,可最后毅然决定要来的,不是公主您吗?

但她哪敢辩解得罪武婉,嗫嚅道:“对…对不起,公主,小女只是担心大嫂。”

她说完后,身形悄然往后退到一块石头旁,迅速转了一下头,然后惊呼道:“这里有个很深的洞穴!”

一行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山庄里的下人扒开杂草,露出一米左右的洞口。

宫羽暗暗松气,“公主,这个洞穴刚刚咱们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说不定就掉在这里面!”

这个洞穴确实隐藏得很深,山庄里的下人显然以前也没留意过,立马举着火把上前照看。

不少人也很好奇,纷纷靠近。

宫羽连忙让开,哪知脚下一滑,整个人倒葱似地向后栽去。

身边的小姐们生怕被砸到,纷纷让开。

只听宫羽一声惨叫,转瞬掉入了那黑漆漆的洞里,尖叫声连续响了几息,最后扑通一声,一声高亢尖锐地叫声后,声音戛然而止。

按这声音判乱,应该是掉进洞里,砸晕了。

“快!快下去救人!”武婉命令道。

说不定萧世子也在里面。

山庄里的人来的时候做好了准备,迅速开展营救行动。

几人在上面拉着,一人腰间系绳,手持火把,拽着绳子,沿着洞穴边缘慢慢蹭下去。

不一会,绳子抖动,表明那人已经到了山洞底下了。

“萧世子在下面吗?”武婉大声问。

底下人回道:“回公主,萧世子不在,只有宫二小姐一人从上面摔下来时,撞到石头上,额头出血晕过去了。”

武婉一听萧逸宸不在,立马没了兴致,“你们继续在这救人,救上来之后,传本宫口谕让御医替宫二小姐瞧瞧。”

“恭送公主!”

前些日子因为经常下雨,洞穴积水后,底下全是淤泥。

宫羽被救上来的时候,浑身是淤泥,脏臭得让所有人掩住鼻子。

脸上更是恐怖,血水杂着淤泥,鼻孔嘴里全是,冒似还有些水中细小生物爬出,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有些留下来看好戏的小姐们,忍不住直接反胃。

连氏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心里哎哟一声。

宫羽在外人看来身份不显,在侯府却是正儿八经的唯一嫡小姐,虽然性情不讨喜,才情还是有的,封氏和江氏以及宫轩都看得挺重。

她难得带次队伍出来,就碰上这等事,实在是倒霉之极!

连氏连忙陪笑着上前,让身边的房嬷嬷和丫鬟接过宫羽,又给带头的下人塞了一个大红包,“我代我们家老夫人侯爷夫人,谢谢小哥的救命之恩。”

下人收下红包,暗赞一声对方识趣,喜笑颜开,“夫人客气,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连氏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又跑来一人,大喊道:“广平侯府的三夫人在吗?宫四姑娘出事了!”

妈呀!连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在哪?快带我去!”连氏声音都抖了。

“这边。”

连氏离开前吩咐道:“房嬷嬷,你带二小姐回去清洗一下,包扎好伤口,我去看看四妹!”

——

宫柔利用自己的天真,拉着不忍拒绝她的宫锦,陪她去与其他小姐们一起玩。

“四姑,你就坐在这个亭子里等我,我在那里跟她们玩!”宫柔甜甜笑道。

宫锦点点头,都是一群孩子,她也不想离得太近,让她们不自在,“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四姑,晚上夜风凉,我有些冷,让秋华姐姐回去拿两件衣裳来好不好?”

恰好一阵夜风吹过,宫锦不自觉揽紧手臂,“秋华,你回去替我和柔儿一人拿一件衣衫出来。”

“可是小姐,奴婢走了,就你一个人在这…”

不是还有觅儿吗?宫锦扭头看了看,“咦,柔儿,你的丫鬟觅儿呢?”

“刚刚晚宴一结束,觅儿说碰到她老乡,我就放她去找老乡叙旧去了。”宫柔道:“那边小姐们和丫鬟都在,若有什么事,喊一声就听到了。”

宫锦点点头,“放心吧秋华,你速去速回。”

秋华只好离去了。

“四姑,那我走了。”宫柔花蝴蝶一般地跑向前面那些小姐群中。

宫锦看着她们玩了一会,实在无聊,便抬头四处打量风景。

兰英山庄里处处红枫,在灯光下,红枫没有白天那么璀璨绚丽,亦有不一样的美。

“锦儿,怎么一人孤零零坐在这里?是不是在等我啊!”

令人作呕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宫锦全身的汗毛竖起,霍地站起身,转身毫不留情道:“蔡元宇,我不想见到你,你快点离开,否则我就叫人了!”

“你叫啊!看你喊破喉咙有没有人来救你!”蔡元宇凶狠地逼近,不再露出以前深情款款的假模样。

宫锦连忙后退,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本在远处玩的小姐们,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她心下大惊,厉声道:“蔡元宇,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太过份!”

蔡元宇根本不理她,赤红的双眼散发着野兽原始的光芒,鼻孔喷着粗气,朝宫锦步步紧逼。

那模样,分明被某种药物控制住,完全失去了理智。

宫锦浑身一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亭子入口的方向被蔡元宇挡住,后面是一片假山丛林,若是跑进去被抓到更危险,但是宫锦别无选择,一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假山后跑去。

蔡元宇唇边露出一抹淫笑。

正好!他也没兴趣在亭子里面,进行儿童不宜的表演!

宫锦拼劲全力向前跑去,但丛林里很黑,才跑了没几步,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到,速度慢了下来,立马被后面伸出来的手抓住!

恶心的气息将宫锦包围,蔡元宇淫笑道:“锦儿,乖乖别反抗,我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否则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宫锦趁他说话的瞬间,猛地伸手朝他脸上抓去,蔡元宇被抓个正着,脸上一痛,恼羞成怒地狠狠扇了宫锦一巴掌,力气之在,将宫锦整个人扇倒在地。

“臭娘们,你还以为你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端什么架子,要不是为了你娘留给你的财产,老子会愿意碰你?以前无聊逗你玩玩,你还真当老子心里还念着你?我呸!”

蔡元宇边骂边狠狠踹了两脚宫锦,见她一动不动,迅速脱掉自己的衣裳,俯身猴急地去解宫锦的衣裳。

来之前他算好时间吃了助兴药,是平时药量的两倍,此时已到快要发作的时候。

蔡元宇喘着粗气,双眼冒着疯狂地光芒,兴奋扒开宫锦的马夹,然后是短襦。

雪白的肌肤展露在眼前,蔡元宇咽咽口水,俯下身…

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倒在宫锦身上,又被人迅速提起后颈,扔到一边。

“四姑娘,阿锦,你没事吧?”来人焦急道。

打晕蔡元宇的,正是李钰。

蔡元宇第一次在舞阳侯府欲对宫锦不轨,被他救了之后,李钰只要见到蔡元宇,就会心存戒心,就算陆心颜不特意提醒,今日他也一直关注着蔡元宇的一举一动。

结果这个畜生,居然真的想对宫锦行不轨之事!

李钰气得狠踢他几脚,被他打晕的蔡元宇,不知是要醒了还是被他踢痛了,哼了两声。

李钰一惊,连忙将他拖到林中一处陡坡,用力一推,蔡元宇的身体,像块木头似的不断往下翻滚。

他迅速回到宫锦身旁,闭着眼替她拢好衣襟,将她抱在怀里,“四姑娘,阿锦,醒醒。”

宫锦刚才被蔡元宇一巴掌,又被踢中肚子,又气又痛又急,一时晕了过去。

如今被李钰不停晃动,宫锦悠悠醒转过来,感觉自己在一个男人怀中,想也没想,愤怒的一拳挥出。

正中李钰鼻子。

“哎哟!”不仅如此,李钰后脑勺还撞到假山上。

真是,运气太好了!

“四姑娘,是我,李钰!我把蔡元宇打跑了!”眼看宫锦下一拳又要揍过来,李钰连忙道。

宫锦一听是李钰,整个人松下来,想起方才的事,竟然不顾对方是个晚辈,忍不住掉下泪来。

“阿锦,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你别哭!”李钰一下子慌了,“今天我一直盯着蔡元宇,就是为防止他来欺负你!”

宫锦先前虽然晕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知道自己没发生什么事。

只是一想到万一没碰上李钰,自己被蔡元宇占了便宜,不管是出家还是被迫给蔡元宇做小妾,封氏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时,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这一伤心,连李钰称呼的改变也没注意,揪着他的前襟就嘤嘤哭起来。

以前的宫锦在李钰心中是长辈,带着身为长辈的高大光环,所以李钰即使想娶她,在她面前总是不自觉矮半截,说话都说不利索。

现在这样小女人姿态,躲他怀里痛哭的宫锦,突然让他感觉一下子变得柔弱娇小,而他自己则变得高大威猛,心中不由升出一种想要保护她、再也不让她流泪的冲动。

“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声高亢地尖叫声响起,是宫卿。

与此同时,竹林深处一阵晃动,却无人察觉。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两人,浑然不觉有人靠近,直到被宫卿的这声尖叫唤醒。

“咦?这不是将军府李公子吗?”

“他怀中的女子是谁?”

“衣衫不整的…”

“啊!我见过这衣裳,好像是广平侯府的宫四姑…”

“不,不是吧?”

“李公子和宫四姑?这…这…”

宫锦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一时失态,倒在李钰怀里痛哭,作为长辈在一小辈怀里哭泣本就失态,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小辈。

她连忙推开李钰站起身,不想李钰却将突然伸手将她揽得紧紧的,“蔡四夫人,各位小姐们,我心悦阿锦,见她一人在此,所以情不自禁与她搭话,并对她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

宫锦的衣裳上全是泥,还被蔡元宇扯烂了,再加上脸上的巴掌印,如果说什么事都没发生,掩耳盗铃,只怕会惹来更多流言蜚语。

李钰索性将责任揽上身,正好…借此机会挑明!

反正他是要娶她的,这样一来,她就非嫁他不可了!

李钰突然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有种终要如愿以偿的感觉。

他话音刚落,四周抽气声此起彼伏,个个表情如被雷劈般呆若木鸡。

虽然将军府眼看就要落败,李钰的传闻又不太好,这里的小姐们大都看不上,但单凭李钰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而言,还是有些小姐们暗中欣赏的。

如今听闻他居然重口味的喜欢一个大他好几岁的长辈,怎能不让人震惊?

原本想带人来抓奸、将蔡元宇与宫锦之事坐实的宫卿,见蔡元宇突然换成了李钰,惊得一时楞在那,久久无法言语。

宫锦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

李钰是想帮她!

宫锦心中感动,却不想因此让那些小姐们对李钰产生误会,“你们别误会,是我刚刚想爬上石山看风景,一小心摔下来,衣裳勾烂了,恰好李公子经过,想扶我起来,你们便来了,一切与李公子无关!天晚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

啊?

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主动招供,说是自己情不自禁轻薄了对方;一个说两人什么都没有,人家只是好心想帮她。

这,到底真相是什么?

小姐们心底的好奇心像猫爪子一样在她们心底挠啊挠,若不弄个清楚明白,只怕她们今晚都会睡不着!

当下谁也不愿离开!

有小姐眼尖地看到宫锦面上醒目的巴掌印,“宫四姑,你脸上的巴掌印怎么回事?”

宫锦不自觉抚上脸,“可能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手刚好放在脸上,所以留下了个手印。”

“你撒谎,那手印一看就比你手大许多,分明是男子手印!”另一位小姐大声拆穿。

本来宫锦的手不放上脸还好,一放之下一对比,脸上的红印明显比她手大许多,一看就是在说谎。

“是我打的!”李钰叫道:“我向阿锦表明心意,她不同意,我生气之下就打了她一巴掌!”

他伸出自己的手,在离宫锦脸庞二分距离停下,“不信你们看!”

李钰身量比蔡元宇略高些,手掌大小倒是差不多,不过就算有差异,此时也没人细看,只粗看之下觉得那红掌印,确实与李钰的手差不多大小,便全都信了李钰所言。

“真的耶!想不到李公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居然是这种人!表白不成,就动手打人,实在是太没风度了!”有小姐不耻道。

有人掩嘴轻笑,“李公子的口味好奇特,放着貌美如花的年轻少女不喜欢,喜欢大他这么多的…宫四姑!”

“说不定李公子是被引诱的!李公子又没眼瞎!”一个年纪大的女人,能让一位小她数岁的年轻男子着迷,难免引起一些没人追求、偏又自命不凡的小姐们的嫉妒。

“被引诱的还打人?这不合理!”

“或者是宫四姑引诱了李公子,现在看上新的目标,想抛弃李公子,李公子气不过才动手!”

一群年轻的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竟是分成两派,一派觉得李钰有问题,一派觉得宫锦有问题,竟然当面吵起来了。

李钰和宫锦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的方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地偏了十万八千里。

“各位小姐们别吵了!阿锦没有勾引我,是我主动找她,主动想要跟她好,阿锦拒绝了我,我气愤之下才动手的!”李钰再次大声强调。

他可不愿意听到有人随便污蔑宫锦。

阿锦?宫锦此时才察觉到李钰称呼上的变化,但她仍然未放在心上,以为李钰不过是为了将此出戏演得更逼真!

她心里很感谢他对她的维护,可她不过是个早已立志不嫁的女子,就算今晚之事会产生些不利的流言,也影响不了她。

可李钰不同,他本来亲事就不太好说,如果传出凶残的名声,只怕将来姻缘更加难觅了。

“李公子!”宫锦猛地推开一直搂住她的李钰,“我很感谢你为了保护我的名节挺身而出,但你我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你不必如此相护,我也…不需要!”

她冷冷地拉开与李钰之间的距离,李钰突然有种若此时不抓住,以后便没机会的感觉,他急道:“阿锦,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心悦你,我想娶你为妻,所以刚才才会情不自禁…”抱着你!

宫锦见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皱眉打断,“你胡说什么?我是你长辈,你一个小孩子,怎能对长辈这般口无遮拦?”

又被说小孩子!李钰脸一下子胀红,大声道:“我没胡说,你不是我长辈,我也不是小孩子!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娶你!”

“李钰!”宫锦厉喝其名,“你不要再胡说了!这里没人会相信你的话…”

还没说完,唇上一痛,宫锦整个人瞬间石化。

原来李钰竟然突然冲过来,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不,咬了一口。

李钰刚才脑子一热,当众亲了宫锦一下,脸红得滴血似的,双眼闪躲,根本不敢看宫锦,嗫嚅道:“这下…这下大家该信了吧…”

石化的人,可不止宫锦一个,而是这里所有的小姐们!

长这么大,她们何曾在现实中亲眼见人当众亲亲我我?

一众小姐们,有芳心大乱的,有面红耳赤的,有咬牙暗恨的,一时间,竟无人发声。

宫锦不自觉摸上被咬痛的唇,怔怔道:“李钰…你…”

李钰索性一股脑地将所有事情说出来,“阿锦,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自从在清岩寺遇到你后,我就有了想娶你的决心,并且已经告诉了我娘,只等祖父过两月回来,便会上侯府向你提亲!这事,宫少夫人也知情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原来竟是因为清岩寺抱过自己,想对自己负责吗?所以后来才会送自己香,知道自己送人了才那么气愤!

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居然是这么端正的一个人!

宫锦觉得自己了解了真相,“李公子,清岩寺一事,蒙你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也没有放在心,你没必要为此负什么责,反倒是我一直未能跟你说声多谢,在此我郑重补上:李公子,多谢!”

事实上李钰最初的想法,确实也是如此,只是时间一长,在心底想着一个人的次数多了,这想法慢慢就变了质,至于何时开始变的质,李钰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就在刚刚宫锦软弱地倒在他怀里压抑痛哭时,他的决心更坚定了。

可是宫锦一副怎么也不相信他的神情,让李钰心里很受伤,带着赌气的口吻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要去你府上提亲!”

宫锦:这小屁孩!怎么就说不通呢?

空气一时沉寂,突然竹林深处传来几声似女子痛苦地呜呜声。

“那边好像有人!”有位听力不错的小姐立马道。

其实她刚来没多久就听到了,但当时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宫锦与李钰身上,后来争吵声过大,将那声音掩盖住,她一时忘了,“怕是有人受伤了,咱们过去瞧瞧!”

人多便没什么好害怕的,丫鬟们提着灯笼,一行人朝竹林深处走去。

没走两步,一个不断晃动的白花花的屁~股,让所有小姐们齐声尖叫起来。

“啊!”

屁~股的主人,看不清相貌,身下被捂着嘴,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的少女,脸正好朝着小姐们来的方向。

灯笼一照,一清二楚。

有大胆地没有捂眼的小姐,惊呼道:“是广平侯府的宫三小姐,宫柔!”

白~屁~股的主人,并没有因为众人的来到而停下,而是继续了数下之后,才闷哼一声倒在一旁,露出整张脸。

那张脸扭曲变形得厉害,嘴角还挂着白沫,但隐约能辨认出是何人。

“是舞阳侯府的四公子蔡元宇!”

“蔡四公子不是宫三小姐的五姨夫吗?两人怎么会…”

“看到蔡四公子的样子没?分是是给人下了药!”

“宫三小姐给自己的五姨夫下药!天啦,这什么世道?!”

宫柔眼神空洞地躺在那,身上的痛早已麻木,此刻只想就此死去。

她将宫锦拉出来,让秋华离开,再让觅儿绊住秋华,使宫锦单独一人。

然后她趁宫锦不注意的时候,佯装知道一处更好玩的地方,将跟她一起玩耍的小姐们骗开,给蔡元宇制造机会。

因为之前三番四次陷害陆心颜均无果,最近宫锦又与陆心颜交好,宫柔担心此次陷害宫锦会是同样结果,便悄悄从竹林一侧偷溜过来,想看看结果如何。

哪知被她看到李钰和宫锦抱在一起。

当宫柔正要惊呼出声时,突然一双男人的手,从后面死死捂住她,将她拖到了竹林里面。

原来李钰先前打蔡元宇那一下,因为紧张,用力并不大,后来蔡元宇被推下小山坡撞到树上很快醒过来,药效发作之下让他浑身难耐,爬上山坡后,就看到前面一个曼妙的身姿。

蔡元宇吃了双倍助药,此时早就欲火焚身,根本不管是谁,直接就拖到了树林,捂死对方的嘴,不管不顾地强了。

宫柔被拖走的时候,她先前约好来亭子里找她的宫卿,已经带着小姐们来了,但那时她被蔡元宇捂住嘴根本无法呼救,只好在被拖走的过程中,使劲摇晃竹子,希望有人注意到。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锦和李钰身上,宫卿曾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在宫柔心中燃起希望时,又迅速收回眼,将宫柔最后的希望打碎。

宫柔被压在满是枯叶和碎石的地上,拼命挣扎,拼命哭喊,双眼盯着不远的光亮处,祈求着有人来救救她,却没有一人个再回头看一眼。

身上很快传来剧痛,宫柔绝望地闭上眼,被迫承受着她亲手酿成的苦果!

看到这肮脏的一切,宫卿几欲发狂,疯狂地上前撕打宫柔,“宫柔你个贱人,枉我一直当你是好侄女,你居然勾引我的相公!我打死你个贱人!”

事到如今,宫卿只有将苦水往肚子里吞,将一切责任推到宫柔身上!

宫锦怔怔看着地上,全身半遮半掩的蔡元宇与宫柔,发狂的宫卿,此时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心中仅存的一丝亲情念想终于破灭,一时浑身发凉。

李钰悄悄扶着摇摇欲坠的她,宫锦竟浑然不觉。

宫卿又恨又怒,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她边打宫柔,边怨恨地瞪向吐着白沫的蔡元宇,宫柔与宫锦两人身形差那么多,你竟然都能弄错?分明一早就觊觎宫柔的美貌!

怪不得以往陪她回娘家,每次见到宫柔都笑嘻嘻的!宫卿越想越觉得可能性越大,掐着宫柔手臂的手,自然就大力了许多。

收到消息赶来的连氏,看到这一切,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她带人出来,一人伤,一人闹出流言,一人与自己的五姨夫搞在一起,除了晕,她还能怎样?

事情闹得这么大,想瞒也瞒不住,当夜,被太医救醒的连氏,连同宫田予,带着宫锦宫羽宫柔三人回府了。

至于此时陆心颜为何不在房中,连氏已无心过问。

同时离开山庄的,还有宫卿与蔡元宇。

——

广平侯府以及舞阳侯府今晚会如何鸡飞狗跳不说,陆心颜来到这个世界后,再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而且还会是尸骨无存那种!

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一直凶狠地盯着她,在黑暗中能隐约看清它的轮廓。

陆心颜凭直觉认定,那是一匹狼!

狼向来是成群结队,不过这座森林,是兰英山庄为了前来游玩的皇家子弟狩猎玩耍的,所以会控制数量,避免成群结队伤了人。

但即使只有一头,对陆心颜来说跟一群有什么分别?

难道她还能空手打死头狼,或是在夜间跑得过狼不成?

狼的视线在晚上可是相当好的啊!

“嗷呜!”

一声嗥叫后,陆心颜感觉到她靠着的那棵树,微微颤抖,那双绿油油的眼睛,迅速朝她扑来。

要死了!

陆心颜闭上眼,将头扭向一边,等着死亡来临的一刻!

“嗷呜!”

那匹狼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发出一声尖利凄惨的叫声,空气中顿时全是浓烈恶心的血腥味。

陆心颜不由缓缓睁开眼。

在那一刹那,眼里看到的色彩,突然让她觉得,这世上所有的色彩合在一起,都不及此时看到的色彩万分之一的美丽:月牙色。

眼前那一片在黑暗中发着莹莹光泽的月牙色,让陆心颜几乎想跪在地上膜拜!

事实上,她也腿软得差点跌倒。

一双手稳健地扶住她手腕,平日里那清冽好听偏又点讨厌的声音,在这一刻听来,实在太动人,“有没有受伤?”

陆心颜鼻子一酸,突然有种想抱住他哭的冲动,“我没事,谢谢你,萧世子!”

或许是考虑到她劫后余生的心情,原本想斥责她的萧逸宸抿抿嘴,出口的话变成了安慰,“狼受了伤,已经走了,现在安全了。”

末了不知为何又回了一句,“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话一说出口,自己先皱了眉。

她受不受伤,跟他有什么关系?自有她家相公替她担心!哼!

陆心颜还未缓过神,根本没听他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狼走了,她安全了。

她深吸几口气,定定心神,“萧世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森林里?”

不久前,萧逸宸听说有人为了丫鬟半夜闯入石林,潜意识里认定是陆心颜,迅速穿衣离开。

没走多久,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冷静下来。

那个女人带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青桐的,身手不错,如果是她入了石林,定能自保安全离开,根本无须那个女人去找;

另一个叫小荷的,活泼贪玩,倒是有可能,但她今晚是跟小猴子一起,有小猴子在,两人若是去了石林,也不会有危险,那个女人不会不明白,这么没脑子地跑进去。

那么那两个声音故意在他院子附近大声嚷嚷,有何目的?

萧逸宸立马嗅出这里面有阴谋,或者说石林里有阴谋在等着他。

本该转身一走了之的他,不知为何,还是来到了石林附近。

既然对方用陆心颜的名义来骗他,说明这个阴谋里,那个女人是重要的一环。

所以万一那个女人真的傻乎乎地被人蒙骗进去了呢?

以她那样的身手,可没机会从里面完好无损地出来!

就在他到达石林入口处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从林中钻出两个健壮的丫鬟,一个搀扶着一个,嘴里小声嘀咕着。

什么宫少夫人,什么明天可能尸骨无存…

萧逸宸立马判断出那个女人进了森林。

这一想就更气了。

石林里虽然危险,但最多受点伤,可晚上的森林,野兽出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待在里面,能有活路吗?

等那两个丫鬟走远,萧逸宸迅速进了森林。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头凶饿的野狼正要袭击她。

他想也没想,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向狼的要害。

她没伤,他的肩却被狼爪击中,受了些伤。

但这一切,他没打算告诉她。

听到陆心颜的问话,萧逸宸心头就来气,冷哼一声淡淡讥讽道:“宫少夫人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看来也不过尔尔!”

大半夜躲进森林,简直是找死,蠢到家!

陆心颜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念在他又救了她一命的份上,撇撇嘴小声道:“我只是不想中了对方的诡计,再说了,我又不知道这森林里这么危险!要是早知道,我才不会跑进来。”

萧逸宸皱眉问:“是谁想害你?”不只是想害她,还想害他!

“我大概知道是谁,不过我没有真凭实据。”

“说来听听。”

“我最近得罪过的人,只有温如香和沈雨烟。”陆心颜道:“我猜想萧世子也是受骗而来。”

“谁说我是受骗而来?”男子淡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恼怒,“我恰好经过附近,见到两个丫鬟交谈说林中有人,才进来一看。”

陆心颜当作没听到他的话,“长平公主对萧世子爱慕众所周知,倘若被她发现我半夜和萧世子单独在某处地方,定会让公主对我更加忌恨!温如香和沈雨烟利用这一点,勾结宫羽将我骗来此处…至于宫羽为何要跟二人勾结,这是广平侯家事,不方便与你说。”

倘若她与萧逸宸私下见面被抓到,宫田予便可以休了她,幕后之人便可趁机霸了她的嫁妆。

而她触到了武婉的逆鳞萧逸宸,武婉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随时派人暗中杀了被休回家的她,到时候她人死财空,对方就完全没了后顾之忧!

不得不说,真是好毒!

哼!什么破家事!萧逸宸心下一恼,说出口的话却是:“本世子与长平公主清清白白,并无坊间传闻所说之事。”

啊?她说的是想害她的人,他说什么清清白白?

陆心颜莫名其妙,两息后才反应过来,切,你跟公主清不清白,关我什么事!

现在说的是幕后之人的动机,搞清楚重点好不好,大哥!

话题突然间莫名转了个弯,无法继续了。

陆心颜心想他没反对,估计也是同意她对幕后之人的猜测,又问:“那现在我们是出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原本她们陷害布局的地点不是在这,若贸贸然出去,恰好碰上,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可若不出去,这里面黑麻麻的,感觉随时有野兽啊,虫子啊,蛇啊…之类的爬上身,让陆心颜毛骨悚然。

身在现代和平年代的她,除了旅游景区,何曾在这种恐怖的原始地方待过?

心里越想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觉得有东西在她脚边滑动,软软的,滑滑的,凉凉的,似乎下一刻便会狠狠咬上一口,然后逃窜到草丛深处…

“啊!有蛇!”陆心颜一声尖叫,迅速跳到萧逸宸身上,双臂双腿如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

本来想回答说“当然是现在出去”的萧逸宸,被那温香软玉一刺激,突然舌头自动转个弯,“当然是…继续留在这!”

“那…那要…留到什么时候?”陆心颜被自己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大脑更是开始当机中。

“天亮吧。”男人淡定道:“到时候你从东面出,我绕到西面,定不会被人发现。”

“那就…就按你所说的。”

身上女人软到不可思议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急促呼出带着独特香甜的幽幽香气,从他颈间吹过,带来阵阵颤栗。

“你松手。”再不松手…

“不松!”打死也不松,不光不松,手上腿上还更使劲了,像个八爪鱼一样。

万一真有蛇怎么办?她最怕那玩意了。

“不松我把你扔下去!”男人严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喘息。

陆心颜此时根本顾不到他的变化,听他这般说,知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说动手就会动手的,便知怕是真得松开了。

可是刚刚那滑腻腻的感觉,让她汗毛如今还竖着。

陆心颜眼珠子一转,突然仰起头,换上可怜兮兮的娇弱语气,“有蛇,我怕…”

一零八、萧陆两人森林共度一夜

正想将她扒下去的萧逸宸,看到黑暗中那双暗含委屈可怜的明亮双眸,猛然间就下不了手了。

“我带你坐在树上,可好?”他叹息道,连声音也不觉温柔了几分。

“好好!”陆心颜忙不迭点头,树上肯定没蛇!

话音刚落,腰间便多了一条让人安心的强壮臂膀,搂着她整个人向上跃起,眨眼间,便被安放在一个树杈上。

陆心颜双手从他肩上松开,改为用手紧攥着他的衣袖。

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一直没散,刚开始陆心颜以为是那头狼受伤留下的的,但现在都离地面那么远了,还那么浓…

“你是不是受伤了?”陆心颜想也没想,伸手就往他身上摸,“哪里受伤了?”

柔弱无骨的玉手,刚在那结实的胸膛摸了两下,便被人狠狠捏在手中。

只听某人愤怒道:“你乱摸什么?”

那手似有魔力般,只轻轻抚上,便惹得他气血翻涌。

陆心颜委屈:“我哪里乱摸?我只是担心你受了伤而已。”

听她说担心,某人心里突然一暖,“没事,就肩上被狼爪伤到一点点,明天上点药就好了。”

“哦。”陆心颜撇撇嘴,动动手,示意他可以松开了。

可捏着她手的男子,不但不松手,反而低声警告道:“别乱动,再动就掉下去了。”

大哥,你现在握着我的手耶,你没感觉吗?

难道你以为你握的是树枝?我的手没那么粗糙吧?明明又滑又嫩的好不好!

若是身旁男子能听到她的心声,定会表示同意。

确实又滑又嫩,像最新鲜的豆腐,像最上等的绸缎,以至于明知握在手里,全身气血便不受控制地朝某处集中,偏偏装作不知,舍不得松开。

一阵夜风吹来,森林里的温度本就低些,如今又是深夜时分,丝巾在奔跑中早不知落到何处,只着单衣的陆心颜忍不住打个寒颤。

紧接着,手被松开,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衫将她包裹住,瞬间驱走了寒意。

陆心颜感激不已,连忙推辞,“萧世子,我见你穿得也不多,还受伤了,还是你穿吧,我身体好,捱得住。”

某人酷酷道:“给你了就披着。”

“要不…咱们一起披着如何?反正你衣衫够大。”陆心颜不好吞独食。

等了数息,身边人一直没有出声,陆心颜便自动自觉将衣裳展开,一手绕过他肩将衣裳搭在他身上,同时身子朝萧逸宸靠得更近,手收回后挽住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解释道:“这样衣裳就够了,而且不用担心掉下去。”

身边男子突然僵硬,却没有将她推开。

“对了,我记得你们古…习武之人因为经常在外行走,身上都会备着火折子,你有吗?”陆心颜问:“要是有火折子,咱们可以生个火,既驱寒,又可以驱赶野兽。”

沉默几息,黑暗中,琉璃眸不易察觉地闪动,“…没有。”

“没有就算了。”陆心颜打个哈欠,头靠在萧逸宸肩上,身旁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让人全身不自觉放松。

她缓缓闭上眼,“我先睡会…”

肩头很快传来轻柔而平缓的呼吸,像春日的风一样,吹得人心头暖暖的,又带着异样的春日萌动。

萧逸宸眸光不自觉柔和下来。

斜眼看向肩头睡得香甜的女人,心里涌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个女人,跟个陌生男人在荒郊野外,就没一点担心害怕吗?居然能这么快就睡着了!

是对他的信任不设防,还是…根本没将他当男人看?

这么一想,某人突然间就坐立不安起来。

到底是哪一样?

某人心中升起一股想要将她摇醒,问个清楚明白的冲动!

萦绕鼻尖的幽幽香气越发清晰,身边女子原本握着他衣袖的手,因为熟睡的关系而慢慢松开,就要滑下去的瞬间,被人轻轻接住。

他仔细端详躺在他手心里的那只小手,神奇地发现,居然比他身上的衣裳还要白,像早上用膳时刚剥壳的鸡蛋,软软弹弹,纤长优美的手指,有着这世上最美的弧度,如葱段般嫩生生的,诱惑着人咬一口试试。

小手突然在他手心里无意识摩擦了一下,像电一样,萧逸宸浑身一颤,狼狈地发现自己居然产生了某种冲动!

一阵夜风在此时适时地吹过,或许是因为冷的关系,身旁女子又向他靠拢了些,又软又凉。

萧逸宸清醒了些,伸出一只手抓住她身上的衣衫,将她团团裹住,另一只手则悄悄握住她的手。

这是为了避免她受凉,他这样对自己说。

或许是因为白天太累,脑子有些不清醒,才会做出这般不像他萧逸宸的事情!

又或许是…黑暗易滋生邪恶心思!天亮了,他就会回复正常吧!他如是想。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许久,森林里各种声音开始苏醒,清脆的鸟叫,飞翔时的扑棱声,低沉的嘶吼,夹杂着沙沙风声,暗示着天快要亮了。

没多久,天空出现鱼肚白,整个天空大地都变得明亮起来。

一宿没睡的萧逸宸,轻轻松开被他捂得暖暖的手,抖抖肩膀,用一如以往清冷平淡的声音道:“天亮了。”

陆心颜被颠醒,揉揉朦胧的睡眼,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该回去了。”他道。

陆心颜只觉腰身一紧,很快便被人从树上带到了地面,悬空了一整晚的脚麻麻的,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身旁男子怀中。

她有些尴尬地道:“脚麻,借靠一会缓缓。”说完觉得这家伙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便悄悄伸手抓住他腰侧衣衫,让他甩开不得。

萧逸宸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都已经天亮了,为何自己还是昨晚的自己?

不忍、不舍、不愿推开,还带着莫名的…窃喜…

窃喜个什么劲!这是个有夫之妇!

脑中一道惊雷炸响,萧逸宸突然恼怒,狠狠推开怀中的女子,厉声道:“够了!”

陆心颜被他推得倒退好几步,挥舞的双手无意抓到一棵树才堪堪站稳。

这家伙!“你发什么神经?!”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她呆楞地望着他。

“回去了!”萧逸宸猛地转身,也不看她,丢下一句话就朝前走去。

陆心颜冲他背影做个鬼脸,抬脚跟在他后面。

走了两步后,陆心颜觉得有点不对劲,昨天不是说好,她从东面出去,他绕到西面出去,免得落人口舌。

为何他现在朝东面走去?

“喂,萧世子,你走错方向了!”陆心颜在后面喊。

某人站定,却不转身,带着莫名怒气,“有些野兽喜早上出来觅食,你想遇上吗?”

想起昨晚那头狼,陆心颜打个寒颤,立马跟上。

原来他是想先送自己出去,直说就好了嘛,干嘛这种态度?真是个性格别扭的家伙!陆心颜暗自腹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就看到前面森林边缘的沙地。

陆心颜正要道谢让他不必送了,突然一道冰冷的寒光从自己脖子后面伸过来,明晃晃的,反射出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脸。

“别…别动,刀剑无眼!”身后传来陌生而紧张的威胁声。

这是什么鬼运气?颈边传来的渗人寒意,让陆心颜忍不住想骂娘!

先是被逼跑入这吓死人的森林,再来遇到想吃她的饿狼,现在居然遇到刺客?

不是说这里是皇家山庄,外面派了几千御林军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

那现在抓着她的人是谁?难不成是鬼,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简直了!

萧逸宸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暗暗恼火刚才因为气愤一时失了警惕,转身的瞬间,匕首从袖中滑到手心,只等找到机会便会使出致命一击。

“前面…那个,将…手中匕首扔过来,否则我对你夫人不客气!”

萧逸宸一凛,能看出他手上动作的人,这京城不超过十人,对方到底是谁?

他转身站定,琉璃眸淡定地看向执剑挟持陆心颜的人。

那人全身黑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细长好看的眼睛,眼神很清澈,带着两分闪躲,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应该是个年轻的新手。

萧逸宸不动声色,亮出手中匕首,扔到地上,然后双手一摊,表示手中已无武器,“现在可以将你的剑移开些吗?我夫人胆子小。”

夫人?这家伙还趁势占上她便宜了?切!如此情况之下,偏偏陆心颜还很有心情的翻个白眼,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人果然听话地将剑移开了几分。

“你从北面悬崖上进来的?”萧逸宸淡淡道,状似闲聊,虽疑问的语气,却分明是肯定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黑衣人一楞。

“兰英山庄内的这片森林,东南西三面,均在山庄内,要想进入,必须从山庄外各处大门进入,而外面有几千御林军把守,没有令牌绝对进不来!只有北面是悬崖峭壁,险峻万分,除了飞鸟,没人能通过,所以无人看守!”

萧逸宸道:“看来兄台轻功已至出神入化的地步,才能徒手攀上悬崖,进入这山庄内。”

黑衣人又是一楞,“你怎么知道我徒手?”

萧逸宸微微一笑,此时霞光初升,照在那俊朗面容上,镀着一层淡淡的光,竟是动人之极!“兄台身上衣裳单薄,藏不下登山用的绳索,藏把匕首倒是可行,双手有明显的摩擦伤痕,前片衣衫上有青苔和破裂,所以我猜兄台是徒手攀上悬崖的。”

又被对方猜中,黑衣人似乎有些不服气,哼了一声,“说不定我是故意弄成这样迷惑人,实则是收买了御林军混进来的。”

萧逸宸唇角笑意加深,“兄台所说不无道理。”

明明是赞同的语气,黑衣人听到耳中,偏有种‘你是不是傻、若真是如此会说出来吗’的感觉!

黑衣人有些气闷,手中剑重新靠近陆心颜颈边两分,“你夫人在我手中,你若不想她受伤,就不要再跟我耍嘴皮子!”

陆心颜忍不住想大声尖叫。

不是怕,是郁闷的想尖叫!

拜托你个劫匪,专业点好不好,你想要什么能不能直接说出来?

磨磨叽叽的,等会老底都被那个黑心的家伙给套光了!

萧逸宸眸光微动,“兄台费尽心机来这森林里,又挟持我夫人,想必是想见什么人是不是?”

“你猜错了,我是想来杀人!”黑衣人赌气道。

貌似又被中了!

萧逸宸温和道:“你想杀谁?这山庄里的人我全都认识!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恰好那人我也不喜欢,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你筹谋一二!不过兄台这身打扮,不管是想见谁,还是想抓谁杀谁,只怕还没见到人就被人抓了。”

“谁说的?我现在不就抓了你夫人吗?”黑衣人不屑道。

这个抬杠精!陆心颜忍不住吐槽,忍着脾气插嘴道:“大…大侠,这剑挨得这么近,妾身好怕,您抓妾身有何目的,不如直接说出来好吗?要是要银子,我家相公银子很多的,要多少他都出得起!”

她故意用柔弱害怕的声音示弱,黑衣人果然心软地将剑移开了些,“我…我不要银子。”

陆心颜又道:“那大侠想要什么?美人?名利?我家相公很厉害的,你想要什么他都可以帮你达成心愿!”

萧逸宸勾起唇角,不知为何,“我家相公”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觉得异常动听。

“我…我都不要。”黑衣人沉默几息,“我…我想见一个人!”

终于问出目的了,好心累!陆心颜赶紧接着问:“大侠想见谁?我家相公认识很多人的!”

黑衣人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镇国公府,萧世子!”

什么?陆心颜如遭雷击。

你特么地来之前,没打听过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吗?

萧世子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居然兜了这么大半天的圈子!

陆心颜已无力吐槽,丢了个眼神给萧逸宸,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神情。

萧逸宸不动声色地回了她一个眼神,拱手道:“不知道兄台找萧世子有何贵干?我同他见过几次。”

黑衣人对他似乎十分不感冒,“这个你无须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山庄何处,如何找到他便可!”

萧逸宸老实说出自己的住处,“他住在山水院,从西面出去,绕过几个回廊和花园,小半个时辰便可找到。”

“西面在哪?”

萧逸宸:…

陆心颜:…

敢情这家伙是个路痴?

就说大白天的穿个黑衣蒙个脸,招摇成这样去找人,简直是醉了!原来是个路痴!

估计昨晚就来了,在这森林里兜了一晚上出不去,恰好陆心颜倒霉,被他给碰上逮着了!

萧逸宸随手往西面一指,“那边。”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黑衣人直觉这家伙说话不太可信。

萧逸宸提议,“那要不这样,你放了我夫人,我当你人质,我们一起往那边走,若是走错了路,你大可杀了我。”

黑衣人道:“万一你夫人泄露行踪怎么办?”

“我保证不会!”陆心颜举手示意她的决心,“大侠你想想,我和我家相公恩爱异常,我怎么舍得害死他,让自己当寡妇?”

黑衣人切了一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恩爱?”

陆心颜有点怒了,“你这不信那不信,怎样你才肯信?昨晚我和我家相公在这森林里恩爱了一晚上还不够,非要当众表演恩爱给你看你才信?”

萧逸宸:…(咳咳,这个主意貌似不错…)

黑衣人被她的怒气吓到,噎了几息,咽下口水,“好!就信你一次,否则我杀了你相公,让你做寡妇!”

两人开始互换,陆心颜原本以为萧逸宸会在换的过程中,伺机对黑衣人出手,哪知他乖乖地任那人将剑搁在了他颈间。

陆心颜突然心情有点复杂。

“夫人,你不用担心我,我相信这位兄台是守信之人!你安心回去,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乖乖等我回去。”

熟稔亲昵的语气,就像温柔深情的相公对娘子说的话一般。

月牙色锦袍经过一晚,沾上了些许污渍,左肩上被狼爪伤到的地方变成了暗红色,头上原本固定头发的玉冠,不知是本就没戴,还是昨夜不小心遗失了,发丝散下几缕,飘飘荡荡的,看起来有些狼狈,然而他淡定的眼神,浅浅的微笑,似乎搁在他颈边的不是随时夺他性命的利剑,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

陆心颜心中微动,手指慢慢握紧,神情带着两分迷茫,“相公,你…会平安回来吗?”

一声相公,让萧逸宸的心脏猛地一缩,琉璃眸突然幽深一片,唇角向上勾成绝美的弧度,随即绽放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晃花了陆心颜的眼,“夫人,你放心,我会平安回去的。”

那声音低沉轻柔,温柔又坚定,如微风般抚平了陆心颜的心,她不知不觉放下心来,“相公你保重,我先走了!大侠,请你信守承诺,待我家相公带你离开森林后,便放他回来与我团圆,我和我家相公定会感激不尽!”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真诚,黑衣人难得没有抬杠,哼了一声,示意萧逸宸该走了。

“夫人,我看着你走。”某人唇边挂着温柔浅笑。

陆心颜不再废话,转身离去。

看着那窈窕身影慢慢消失在绿树间,萧逸宸淡淡道:“走吧。”

方才的柔情瞬间散去,薄唇间轻轻吐出的两个字,就像主子在吩咐一个随从,丝毫没有被挟持者的自觉。

黑衣人忍不住生气,“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瞧你家夫人对你也就这样,前一刻深情款款,后一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逸宸沉默不语,你哪知眼睛看到她深情款款了?我又不是她真的夫君,她不走留下来干什么?走了才好,不然我哪能安心对付你?

——

陆心颜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森林,她留下来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

走出森林没多久,便碰到山庄里找了她一夜的下人,“宫少夫人,你可出现了,你家几个丫鬟快急死了!”

“对不起,麻烦各位了,我昨晚无聊在后面那片森林附近散步,听到里面有声响进去瞧了瞧,结果迷了路,只好等到天亮才出来。”陆心颜露出无事的神情。

下人大惊,“宫少夫人您可真命大!那片森林是狩猎森林,里面老虎狼豹子之类的不少,您能平安出来可真是万幸!”

陆心颜微笑道:“可不是?我就是听到有狼叫声,吓得不敢动,便爬到一棵上躲了一宿,这不,弄得一身狼狈。”

下人这才看清她身上的点点血迹,“宫少夫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爬树的时候擦伤了一点,回去抹点药就好了。”陆心颜从袖中掏几块碎银,“谢谢这位姐姐,我还要去参加华衣祭比赛,先告辞了!这里小小谢礼不成敬意,待比赛结束后,昨晚出力寻我的每一个人,我会让人备上一份薄礼送上。”

下人也不推辞,大方收下了,“谢谢宫少夫人!”

陆心颜回到住处的时候,青桐小荷梳云几人得到消息,都匆忙赶回来。

“小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小荷见到她,立马红着眼上前抱住她。

“我没事,你昨晚没事吧?”陆心颜摸摸怀中小荷的头。

小荷抬头,奇怪问道:“我跟小猴子在一起,没什么事啊?昨晚小猴子送我回来后,听说你不见了,可吓死我了。”

末了又皱皱鼻子道:“小猴子本来想找萧世子帮忙,可萧世子也不见了,好奇怪。”

陆心颜心念一动,“萧世子是御林军左郎将,昨日山庄外那么多御林军,说不定找他们喝酒去了。”

“不是啊,小猴子说他来找我的时候,萧世子因为白天打了大半天的猎,有些疲惫,已经歇息了。”

原来那厮真是被人骗去森林的啊,还抵口不认!切!下次让她见到,看她不好好笑话他一场!

“小荷你昨晚一晚没睡,先去睡吧,梳云你们几个也是,先回去小憩一下。”陆心颜道:“青桐,随我进来。”

“那我先去睡了,等会去比赛的时候叫我,小姐你也先休息一会。”小荷打着哈欠走了。

青桐随陆心颜进了房,陆心颜正要问宫锦几人的事情,青桐先开了口,“小姐,昨晚发生了好多事!二小姐带着三公主等人去石林找你,不小心掉到洞穴里昏迷不醒,四姑娘被五姑娘逮着她与李公子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李公子还当众亲了一下四姑娘,说非她不娶…”

“什么?李钰当众亲了四姑?”陆心颜瞪大眼,这小子,看不出来啊!还敢做这种事!

青桐点点头,“当时看到的人很多,千真万确!至于三小姐,在附近被人发现与五姑爷在地上"chi luo"地纠缠一起,听说是她对五姑爷下药!”

“宫柔对蔡无宇下药,怎么可能?要下药也是给李钰下药!”陆心颜冷笑道:“只怕是蔡元宇自己吃了药,想对四姑不轨,被李钰救了,不知怎的宫柔倒霉,在他药性发作的时候被逮到,成了他泄~欲的对象!”

“三小姐被带回来的时候我没看见,梳云和掠月看见了,说三小姐浑身是伤,根本动弹不得,十个手指甲全都翻过来了,怕是大力在地上抠的,一看就是被人强的。”青桐幸灾乐祸道:“害人终害己,活该她有此报应!可惜我没亲眼看到,否则定会大笑三声!”

“四姑现在人呢?”

“发生了那么多事,三夫人和世子带着她们回去了!看来府中昨晚定是闹翻了天!”青桐道:“府中有白芷在,老夫人那边小姐不用担心。”

广平侯府中,陆心颜唯一担心的也就封氏和宫锦了,如今事情已经过了一夜,她再担心也于事无补,“对了青桐,昨晚你进入竹林后,发生了什么事?”

“遇到几个黑衣人,很明显不是想杀我,而是只想拖住我,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摆脱,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青桐道:“小姐,你昨晚去哪了?”

“你进入竹林没多久,我听到小荷喊救命,便过去瞧瞧…”

“小荷喊救命?”青桐奇道:“小荷跟小猴子在一起,那小子功夫可厉害了,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小荷跟他在一起怎么会遇到危险?莫非…”

“没错!当时越走越暗,那身影隔得远,快到森林附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不对劲,不过当时已经晚了,后面有两个丫鬟跟着我,我便跑进了森林里…”

陆心颜将森林里发生的事情,没有隐瞒地告诉了青桐,包括宫羽联和温如香与沈如烟害她的猜想,“刚刚你说宫羽带着三公主去石林找我与萧世子,现在看来我的猜想千真万确了!只是没想到一向清高的宫羽,居然也会与人联手做出这等不光彩的事情,真是出乎我意料!”

青桐道:“难道二小姐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或是夫人说动了她?”

“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嫁与三皇子!”陆心颜若有所思,“说不定真有人用此为饵诱她!”

无论多么聪明清高的女人,在遇到爱情的时候,其智商总会急剧下降,何况像宫羽这种本就智商不算高、情商却极低的人?

“要不让田叔去查查?”

“这事回去后再说。”田叔固然有本事,但若将所有事情都压在他身上也不是办法。

经过昨晚之事,陆心颜意识到需要组建自己真正的势力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遇到任何事都力于不败之地!“我先休息一会,你也回去休息一会。”

“是,小姐。”离开前青桐又想起一事,“不过小姐,等会华衣祭少了四姑娘,本来四姑娘要穿的那些衣裳…”

这也是个问题!陆心颜想了想,“等会我改改,亲自上场。”

华衣祭比赛在午时开始。

陆心颜几人提前半个多时辰,去了专门存放比赛衣裳的院子。

十一名参赛者所有参赛用的服装及其道具,分别放在十一间贴着名字的院子里。

陆心颜持着帖子,负责管理此院的管事,打开了属于她的房间。

里面一切完好,井然有序。

看来武婉想她在华衣祭比赛中出丑,这一点倒是很好地帮了她,这样一来,比赛前就没人敢动她的衣裳!

不过会不会弄些别的法子整蛊她,就不好说了。

陆心颜让梳云掠月仔细检查了一遍,针脚完好,没有被弄断的痕迹。

她直觉还是不放心,“都穿上再试试!梳云掠月,你们再试试那边的琴和鼓有没有问题。”

“是,小姐。”

几人拿着衣裳走到屏风后,换好后走出来。

“鞋子也换上走一走。”

青桐几人又将鞋子穿上,走了两圈,一切正常。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陆心颜道:“试试琴和鼓。”

梳云掠月依言走过去,一人坐在琴前,一人拿起敲鼓的小捶子。

琴声鼓声刚响两声,便听两人齐齐一声“啊!”

“怎么回事?”青桐走过去。

“胳膊底下有东西扎了一下。”梳云道。

掠月道:“我也是。”

陆心颜沉声吩咐,“衣裳脱下来再检查一下。”

两人脱下衣裳,陆心颜将衣裳反过来,用手细细摸,在衣裳夹圈底摸到了几根针。

那针埋了一半在接驳处,只露出一点点针尖,穿上去若不大幅度甩手或举起胳膊,根本不会察觉。

梳云和掠月刚才一个试琴一个试鼓,一个动作大,一个举起了手,这才让针扎到。

若是此时不觉,到了比赛的时候,底下小姐们一欢呼,几人一举手,突然被针刺到,肯定会惊吓之下当场出丑。

“这是谁干的?”青桐气愤道:“好毒的心思!”

陆心颜冷冷一笑,“我认识的人不多,得罪的人也就那几个,除了温如香和沈雨烟还有谁?”

“不过这次有十一个参赛者,会不会是其他参赛者搞的鬼?”梳云道。

陆心颜道:“我声名不显,没人知道我的能力如何,就算是温如香也未必清楚!其他人若是为了赢得比赛,要针对的应该是那些声名显著的人,而不是我!”

“小姐说得有理!”梳云明白过来。

陆心颜吩咐道:“先将全部衣裳、鞋、饰品都检查一遍!小心别伤了手!”

“是,小姐!”

几人快速散开,开始检查衣裳。

衣裳总共十几件,一人几件很快就检查完了。

很快,好几十支最小号的绣花针摆在陆心颜眼前。

“小姐,你想怎么对付她们?只要你吩咐到,我青桐一定做到!”实在太气人了,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陆心颜展颜一笑,邪气在眉宇间流动,她伸手示意三人俯身过来,低声交待了几句。

屋子里开始各忙各的,陆心颜将原本宫锦穿的衣裳改小半个号,梳云掠月和青桐三人,则按她的吩咐,在一旁准备对付温如香的“秘密武器”。

离比赛还有一刻钟的时候,十一位参赛者走出院子,来到华衣祭比赛场。

比赛场地在院子前面,踏上十层白玉石阶,是一个高五米宽二十米长的比赛场。

后面是雄伟精致的拱斗飞檐为装饰,两旁伫立着身形妖娆的石女雕像,襦裙披帛,裙角飘飘,栩栩如生。

比赛场的前面和左右两面,分别是三个大凉亭,男左女右,贵人和评审坐前面。

此时已摆上一张张长桌,上面放着各色瓜果点心,按府中官级依次坐开。

凉亭后方假山流水,鲜花绿树环绕,流水淙淙,香气扑鼻,坐在亭中别有一番滋味。

华衣祭开始前,要先抽签确定出场表演的顺序。

别小看这抽签,因为出场的顺序,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你能否让人记忆深刻!

一般来说,前三位出场的,以及后三位出场的,会容易让人记住。

就是所谓的开场与压轴。

因为一开始所有人兴致高昂,便会全神贯注,二三场之后,慢慢就会开始走神,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意识又会拉回。

所以前三和后三,是最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

能让人印象深刻,胜出的机会便会多了几分。

担任评审的贵人和世家公子们不好贿赂,不少人便将心思放在拿着出场牌位号出来的大太监身上。

倘若能得他暗示,知道哪个翻着的牌子后面是心目中理想的出场数字,不就多了胜出的机会?

因此用银子贿赂了太监的参赛者,便会争先恐后地站在前面,免得自己想要的数字牌被人家选了去。

这一切陆心颜并非不知情。

但是她并没有放在眼里。

因为所谓中间表演的参赛者最易让人忘记,那是因为本身能力不够所致。

倘若你能艳压群芳,让所有人都为你惊艳,还担心观众会打瞌睡闲聊吗?

陆心颜对自己有这个自信,所以抽几号什么时候抽,她完全不在意。

不过她的不在意,在别人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

那些人不着痕迹地变换着位置,又想第一个选牌,又担心抢得太明显被下面已经来了的小姐们看在眼里,失了大家礼仪和风度。

结果一动不动的陆心颜,反而成了第一位。

温如香自然不会让她第一个选择。

她不动声色地朝陆心颜旁边的一位蓝衣女子使个眼色,蓝衣女子会意,佯装不经意将脚放在陆心颜前面。

主持太监尖声道:“各位大家们,请上前两步排好队,准备选号码牌。”

陆心颜一脚跨出,旁边蓝衣女子一声尖叫,大声道:“哎哟!你为什么故意踩我的脚?”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陆心颜惊呼,脚却没有收回,依然踩在蓝衣女子脚上,表情夸张道:“我不知道你将脚放到我前面了,你要是提前说一声,我肯定不会踩到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便看向两人的脚,蓝衣女子察觉不对劲想收回脚,陆心颜却故意用力踩住不让她离开。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是蓝衣女子将脚放在陆心颜前行的路上,被陆心颜不小心踩到了。

“活该,我看她本来是想绊倒宫少夫人,哪知宫少夫人步子迈得有点大,给踩到了,结果她还反咬宫少夫人,说宫少夫人故意踩她!真不要脸!”

虽然下面很多小姐并不喜欢陆心颜,但那名女子如此下作的手段,却让很多大家闺秀们不耻。

“那是六品内阁侍读马大人家的小姐,我先前见过几次,见她衣裳设计得不错,能说会道的,对她印象还挺好的,哪知居然是这种人!”

“我也是,这种人以后还是少些来往,免得让别人以为咱们物以类聚,没地辱没了爹娘的名声。”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马小姐急得快哭了。

在京城,她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连有些高门大户里的大丫鬟都不如,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获得一些夫人小姐们的喜爱,让她爹有望再升一步的时候,她却一个疏忽,败掉了几年积攒下来的好运气。

“不,不是这样的…是她故意踩我的…我我不是故意的…”马小姐哽咽着无力辩解。

主持太监暗中摇头,真是蠢到家!他阴阳怪气道:“马小姐,请排到最后面去。”

“不行!”马小姐连忙摇头,要是排到最后抽签,她的银子不是白出了?

主持太监翻个白眼,“马小姐既然不同意,那奴才就奏禀淑妃娘娘,请淑妃娘娘来定夺。”

淑妃娘娘最恨不守规矩之人,若是她出面,说不定会撤消自己参赛的资格!马小姐面色一白,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走到队伍最后面。

“宫少夫人,请抽签!”

“有劳公公了。”陆心颜随便拿了一块红木牌,她没有行过贿,自然不会得到提示,一切全靠运气。

牌翻过来,十号,运气还行。

主持太监唱了一句,“宫少夫人,十号。”

马小姐被排到最后,接下来抽签的便是温如香,她‘抽’到了一号。

陆心颜有些意外,她以为温如香会抽压轴表演的十一号。

后面的人陆续抽牌,最后的马小姐的号码牌是六号,她狠狠瞪了一眼陆心颜,若不是这个贱人,她应该是第二个出场的,结果现在变成了最没有优势的六号。

抽完签后,号码靠前的回到院子里准备出场,号码靠后的便坐到参赛者席位上观察‘敌情’,陆心颜也是如此。

一段优美婉约动听的琴声中,天空飘洒下纷纷扬扬的花瓣,粉的白的红的,像下起一阵花雨,唯美浪漫如仙境。

地上铺满彩色的花瓣后,八个白衣白裙头戴紫色珠花的美丽少女,款款走出来,一人手中举着一个比人还高的紫色掌扇,两两对立而站,掌扇相交。

一众小姐们捂着脸,满含期待地静待第一位参赛者的出现。

第一对掌扇揭开,第二对,第三对,第四对…

众人惊呼一声。

一名仙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

飞天髻上插着一对紫蝴蝶步摇,一身素雅到极致的霜色广袖襦裙,裙幅宽大,逶迤身后,外罩一层月白色轻纱,前襟紫色的纱边与手臂间紫色披帛,还有盈盈一握的柳腰间紫色的蝴蝶长丝带相呼应,美丽高贵得如天上仙子下凡尘。

衣裳材质用的是极上好的云锦,轻薄如烟,即便只有一丁点的风,那衣裙披帛便能随风而动,飘飘欲仙。

“哇,好美啊!”

“那是温五小姐!”

“温姐姐好厉害好美,像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样。”…

赞美声不绝于耳,温如香大气地挥手微笑,像巡游的女王似的,惹来男子那边不少欢呼声。

严格说来温如香的设计不算太出彩,但她深谙大众心理,用鲜花少女掌扇营造出唯美的境界,勾起众人的好奇心。

陆心颜心想,难怪温如香能在京中独占鳌头,倒是有些本事。

温如香在场上走了一圈后,接下来上场的,是她请来的四个模特。

华衣祭上每位参赛者展示的服饰在四到八套之间,时间一刻钟左右,因此每位参赛者会邀请一些好友一起参加。

原本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大家闺秀们是不屑的。

但因华衣祭特殊的地位,反倒令不少大家小姐们趋之若鹜,若能获邀参与,是极大的光荣。

温如香便邀请了沈雨烟和杜月清,还有另外两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原本有常小柔的,但常小柔上次在舞阳侯府一女二男之事人尽皆知,其父被齐家与万家齐齐排挤,仁途受阻,一怒之下以教女无方、败坏常家门楣夺了姜氏嫡妻之位,贬为小妾,姜家无脸再为姜氏求情,常小柔被禁足三月,由嫡女变成庶女,自然不配与武婉圈子中的人来往。

几人一上场,看到她们身上的服装,底下沸腾了,陆心颜傻眼了。

那款式,居然同她那日在素染坊,画给叶霜的两张设计稿,一模一样!

第一款是肩部挖空配大荷叶边的露肩样式,第二款是背心样式,肩位前后细带在肩部绑成两个蝴蝶结。

古人不会露肩露胳膊,在里面加上一件素色窄袖襦衫,一样优雅唯美,灵动清丽。

这两款是当初陆心颜求见叶霜的时候画的两款。

第三款和第四款,是她在见到叶霜新织出的那匹卡其色斜纹布后画的两款,一长一短两款风衣。

温如香没有斜纹布,做不出现代精典的风衣款,便用了较厚实的净色锦缎,倒也做出五六分的感觉。

难怪温如香会第一个出场!

人们总有先入为主的观点,一模一样的东西,后出现的,总会被人认定是抄袭。

温如香,想不到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只是她画给叶霜的这几张图,温如香是怎样得到的呢?

陆心颜坚信以叶霜的人品,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要么是素染坊内出了内鬼,要么是有人趁机偷了那两幅画。

“哇!温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想出这么新奇的款式!”

“这几套都好好看,我要全订,各色全订一套!”有小姐已经开始疯狂下单了。

“我也是!十天后我生辰的时候要穿那件肩部蝴蝶结的,你们可不许跟我撞!”

“行行行,寿星最大,你说了算!”

底下一阵嬉笑,热闹极了,温如香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角余光看到陆心颜的方向,却见她唇角似笑非笑,一副对这一切丝毫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那胸有成竹的淡定神情,深深刺痛了温如香的眼,面上笑容滞了两息后,迅速恢复成温婉得体的样子。

心里却冷冷想道:陆心颜,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有了温如香的珠玉在前,接下来的几位参赛者的衣裳,便显得平平无奇,最上等的面料,最绝美的绣工,因为样式不够新奇出彩,而显得黯淡无光。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华衣祭的第一名非温如香莫属时,第十位参赛者陆心颜,上场了。

当主持太监高唱一声,“有请第十位参赛者广平侯府宫少夫人!”,随后,慷慨激昂的音乐响起,伴随着有节奏的鼓点声,场上恹恹欲睡的贵人及小姐们瞬间清醒了。

“咦,这音乐好奇特。”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欢快热情的曲子。”

“那鼓声的节奏,让我好想随着打拍子。”

“我也是耶,要不我们一起试试?”

慢慢的,音乐转为舒缓悠扬,开场那一小会激烈的节奏,只是为了将场中众人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不过音乐变了,有节奏的鼓点声未变。

温如香看着底下节奏一致的动作,咬紧牙关。

第一个踩着鼓点出场的是梳云,白底浅橙花的短襦配浅橙色的百迭裙,领口不是传统的交领或对襟,而是套头式,从颈部延伸出两条丝带,系成一个大蝴蝶结,华美高雅。

接着是掠月,浅橙色的短襦对襟边上镶着月牙色花边,一直延伸到同色裙脚,窄袖袖口及露出的半截抹胸及腰封,亦是同样的月牙色,最特别的是裙脚用拼接式的手法,用月牙色花边横开,用褶皱形成荷叶裙脚的效果,温婉浪漫。

接着是青桐,长至膝盖的浅橙色罗衫,配着白底浅橙色长裙,腰身并未束住,却并不显肥胖,而另有一种洒脱随意的美,颈间一条白底浅橙色的长丝巾,飘逸大方。

最后出场的是陆心颜,月牙色衫打底,外面一件浅橙色v领背心,自然收腰在臀部微微外展,底下浅橙色长裙外罩一层月牙色薄纱,颈间系着一条极细的浅橙色丝带,在脖子后面系成蝴蝶结,长长丝带自然垂下。

四人面容高冷,下巴微扬,目空一切的傲然气场充满整个舞台及周围观看席。

底下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手随着鼓点打着拍子,心脏随着鼓点在跳动。

猫步、定位、转身,那行走的身姿,是从未见过的优美,那定位时摆的姿势,亦是展现出一种让人无法言语的惊艳美!

二圈后,陆心颜几人身上多了一件衣裳。

两件皮衣,两件风衣,秋季必备百搭款。

硬朗的皮衣风衣与柔美的襦裙相搭配,帅气与温柔相结合,形成一种奇异的冲突美。

“哇!原来还可以这样穿!厉害了!”

“我要买我要买我要通通买下来!谁也别想阻止我!”

“我要让哥哥给宫少夫人投票!”

“你们不觉得那外面那件有些眼熟吗?”

“你一说好像是,跟温小姐的有些类似。”

“什么类似!明明完全不同好不好,宫少夫人的更合我心意!”

“呀!你们发现没有,她们脚上穿的鞋子!”

一零九、宫少夫人,留下你这双手!

“有什么不同吗?”

“真的耶?那跟怎么能那么高那么细?”

“难怪她们个个看起来又高又苗条气质又好,原来是因为鞋子的关系!”

“我要买我要买我要买,我通通要买下来!”底下无数声音如此喊道…

人群从寂静无声到炸开锅,直到第十一位参赛者表演完,所有人高昂的情绪,还停留在陆心颜所设计的衣裳及鞋子上。

温如香嫉妒得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牙齿都快咬出血。

“请十一位参赛者回后院更衣,静待最后的结果。”主持太监一声吆喝,场上所有人都走向后院,个个看向陆心颜的眼神又羡慕又嫉妒。

陆心颜全都含笑接受。

换衣裳的时候,她问青桐,“安排得如何了?”

“一切搞定,保证让那个女人牢牢记住今日!”青桐得意道。

“很好!”陆心颜唇边露出一抹又冷又邪的笑,算计了就得承受被算计的后果!

与温如香一样生气的,除了沈雨烟杜月清外,还有长平公主武婉。

她本来想让陆心颜出丑丢尽脸面,哪知陆心颜不但没出丑,反而以惊艳绝伦的设计,受到万众瞩目。

“皇兄,第一名投给如香。”她对二皇子武辙道。

武辙也正有此意,虽然他承认陆心颜的设计,比其他十人精彩数倍不止,但当他瞧见武昇兴奋不已的模样时,就忍不住想与他唱对台。

“萧表哥,公孙表哥,第一名投给如香。”武婉对萧逸宸与公孙墨白道。

“公主,萧某认为十号更出色,一号居其后。”萧逸宸淡淡道。

十号是陆心颜,一号是温如香。

“萧表哥,你为什么总是要帮着那个女人?”武婉怒道。

萧逸宸丝毫不被其怒气影响,神情漠然,“公主,萧某不明白你是何意,萧某身为评判之一,只是就事论事。”

“本宫不管,本宫就是不许你投那个女人!”武婉蛮横道。

萧逸宸垂下眼眸,“恕难从命!”

武婉气得拍桌子,“萧逸宸,你别以为本宫心里有你,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就敢如此放肆!”

萧逸宸凛然道:“公主请慎言!您身为天武国高贵的长平公主,深得皇上皇后喜受,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皇室尊严!一举一动亦必须按照皇室规矩而行!请公主谨记自己的身份!”

作为皇室子弟,你喜欢谁跟你要嫁给谁,根本是两回事!武婉哪里不知,自己的婚姻大事根本由不得自己作主,可在能争取的时候,自然要奋力争取!

她刚刚借意说出自己的心事,原以为萧逸宸就算拒绝也会说出才疏学浅配不上公主的话,哪知他却直接用皇家规矩来压她,连虚应也懒得应!

武婉气得双眼通红,“好你个萧逸宸,你狠!本宫奈何不了你,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吗?你给本宫睁大眼看清楚,敢轻视本宫的下场!”

“公主,萧世子为人就是如此,又冷又硬又讲原则,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公孙墨白打着圆场,“何况公主您想想,他若真与那宫少夫人有什么,定会随公主的意,免得公主迁怒不是?如今他就事论事,说明那宫少夫人根本没入过萧世子的眼!”

“真是这样吗?萧表哥。”武婉炸起的毛瞬间被捋顺,美丽凤眼含着光,期盼看向萧逸宸。

萧逸宸疏离道:“这是萧某的私事,与任何无关。”

“你…你就真不怕本宫对付那个女人?”武婉的气刚咽下嗓子眼,又冲上来了。

“公主想怎样行事想对付谁,公主自便,萧某无权干涉!”

武婉闹了这么长时间,哪是真因为萧逸宸非要投陆心颜第一而与他闹,不过是想萧逸宸说句好听的话哄哄她,可萧逸宸偏不如她的意,让她颜面尽失,当下气得站起身怒吼,“萧逸宸!”

“长平!”这番举动终于惹得孔淑妃不得不出声制止,她皱眉道:“你是公主,注意你的身份!”

孔淑妃出身高,又育有四皇子,连皇后都要避忌几分,武婉自然不敢当面顶撞她,“淑妃娘娘,我要如香第一!”

“住口!这是逾今已有百年传统的华衣祭!来参赛的选手,一是各省历时半年,经过层层考验选拔出来的佼佼者,一是赫赫有名的当代名家,而各位评审不是德高望众受先帝册封的一品夫人,便是品性高洁的高门子弟,如此庄严神圣的事情,岂容得你当成儿戏般胡来?”

孔淑妃怒道:“你想选谁就选谁?你当下面那些大家小姐公子们,全都是瞎子吗?刚刚的十一位参赛者,谁的衣裳好,谁的衣裳不好,谁人心里不清楚?你想被人诟病皇家仗势欺人、毫无公正性可言吗?这评审过程没你的事!你若想观看,本宫无任欢迎,若再多说一句废话,本宫立马请皇后派人带你回宫!”

一番话义正词严,武婉被批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听到皇后的名号,更不敢再开口,只得气呼呼坐下。

最后结果出炉,陆心颜是毫无悬念的第一,温如香第二,江州李琴萱第三。

结果一公布,底下呼声一片,足见众人对此结果的认可度。

陆心颜微笑示意,温如香面上带着体的笑,心里却如被毒蛇噬咬。

孔淑妃将印有太后印鉴的华衣祭黄绸证书交到三人手中,微笑道:“本宫很期待本月二十三,在宫中看到三位的表演。”

“谢谢淑妃娘娘!”三人齐齐道谢。

孙淑妃正要宣布进行结束祭拜仪式时,突听温如香道:“淑妃娘娘,小女有事禀告!”

“温小姐有何事?”孔淑妃温和问道。

温如香大声道:“淑妃娘娘,小女要举报宫少夫人抄袭小女的款式!”

“抄袭?”孔淑妃皱眉,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她转向陆心颜,“宫少夫人,你如何说?”

陆心颜心里冷呵一声,“回淑妃娘娘,这是臣妇亲自设计的,没有抄袭任何人!”

“你当然不敢承认了,谁抄袭会承认自己抄袭了?”温如香冷冷道。

款式设计本就大同小异很容易相撞,很难说得清,不过维持比赛公正性亦同样重要,绝不能在她手上出差错,孔淑妃耐着性子道:“温小姐,你可有真凭实据?”

若无真凭实据随意诬告,亦是重罪!

“杜小姐可以帮我作证!”温如香道。

立马有机灵的宫人利索地请来杜月清。

左右两边亭子里的人,开始不淡定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宣布华衣祭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吗?

怎么又有事发生了?

有好事者悄悄靠近表演场地附近,竖起耳朵偷听。

“小女杜月清参见淑妃娘娘!”杜月清行礼,她面色平常,似乎早就料到会叫上台来。

孔淑妃随手虚抬,“杜小姐不必多礼,本宫请你来是想向你求证一事!”

“淑妃娘娘请问,小女定会知无不言!”

“温小姐说宫少夫人抄袭她的设计,宫少夫人否认,温小姐道你可以作证!请你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

哇!抄袭?!劲爆!偷听的小姐们,迅速将消息往后面传递开。

“是!淑妃娘娘!”杜月清道:“上月末,小女陪着温姐姐去素染坊见叶大当家,在素染坊门外遇到宫少夫人,因先前在舞阳侯府见过一面,便闲聊了几句。等小女和温姐姐上去后,温姐姐发现随身携带预备给叶大当家的设计画稿不见了!

小女下去寻找,询问宫少夫人可有见过画稿,宫少夫人道没有!但偏偏那么巧,温姐姐的那幅画稿我曾见过,正是宫少夫人今日在场上表演时的那两件褙子!与温姐姐设计的那两款一模一样,若说不是抄袭,那是什么?”

“淑妃娘娘,杜小姐所言完全是颠倒是非!”一道略带激动的女声响起。

几人回头一看,竟是素染坊很少露面的叶大当家叶霜。

“民女叶霜参见淑妃娘娘!”

“叶大当家请起!”孔淑妃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陆心颜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叶霜,因为此次前来观赏的,均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眷,叶霜只是平民。

其实叶霜虽为平民,但因其在染织行业的特殊贡献,这几年的华衣祭,宫中都有派出专门的邀请帖。

不过叶霜次次以身份低微不便出席推了,这一次是因为陆心颜而来。

当然陆心颜并不知情。

倒是底下有些见过叶霜的一阵惊呼,“那是素染坊的叶大当家!没想到居然能在这见到!”

“听说叶大当家已经好久不见外人了!”

“刚刚我就发现那边有个人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早知道是大叶当家,就过去与叶大家当说几句话,可惜了。”

“叶大当家出面,看来事情有转机了。”

“你相信温小姐和杜小姐撒谎?”

“…我相信叶大当家!”

“嘘,别吵了咱们静观其变吧!”

叶霜道:“当日宫少夫人来到素染坊,以一张图求见民女,民女见之欣喜若狂,后来民女拿出新织的一匹布,宫少夫人当场又画了一幅画,便是那两款名为风衣的设计画稿,民女为宫少夫人的天赋折服,当场将面料相赠,后来送宫少夫人离开后回房,无意发现纸张少了一张,当时民女并未多想,如今想来,怕是有人趁着民女离开的时候,偷溜进来,将宫少夫人画的两幅设计画稿临摹了去。”

“叶大当家的意思是?”孔淑妃问。

叶霜道:“温小姐比赛的那几件衣裳,除了温小姐所穿的以外,另外四件与当日宫少夫人画稿中样式一模一样。”

搞了半天,说人抄袭的竟是抄袭者?台上其余几位参赛者纷纷交头接耳。

“不是这样的!叶大当家,你被骗了!”杜月清急忙辩解,“我与温姐姐先遇到宫少夫人,而后才有宫少夫人求见叶大当家之事,是不是这样宫少夫人?”

当日陆心颜与温如香在素染坊一楼见面,店内伙计与来往客人都有看见,陆心颜道:“杜小姐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先遇见你和温小姐,不过你所说的什么图,我根本没见过。”

当日杜月清出言不逊得罪了叶霜,叶霜一怒之下断绝与温如香的合作,按温如香的性子,应该不会再与杜月清来往才是,先前见两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陆心颜心里还觉得奇怪,如今这抄袭事件一出,再加上叶霜的揣测,陆心颜便想明白了。

看来那日杜月清趁机偷偷临摹下她的画稿,送给了温如香,并答应在今日比赛后反过来诬陷陆心颜抄袭,于是温如香暂时原谅了杜月清。

使作俑者找到了,一切便好说了!陆心颜不动声色地摸摸袖口。

“哼!宫少夫人当然不会承认见到过那设计稿,你若认了不就代表你承认抄袭了?”杜月清道:“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你狡辩!还请淑妃娘娘明查!”

“还有别的证据吗?”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没有更明确的证据,根本就是扯不清的乱麻,孔淑妃有点头痛。

“本宫可以作证!”武婉此时走上前,下巴一扬,“如香的设计稿曾在一个多月前给本宫瞧过,正是今日这五个样式!”

叶霜没想到武婉会说出这样的话。

别人不懂,她叶霜是行家,一眼就能分辩出,陆心颜当时画的设计稿是针对那块卡其色面料的!而且以她对温如香的了解,温如香根本不可能设计出如此精彩又有灵气的作品!

她神情激动地正要开口辩解,陆心颜朝她轻轻摇头。

孔淑妃眉头皱得更深,她心知武婉很有可能是故意作伪证,可武婉是皇家公主,皇上嫡女,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她的面,与皇后撕破脸!

而且若当众指责武婉撒谎,皇家威严颜面何存?

既然如此,只有牺牲别人了!

孔淑妃转向陆心颜,正欲张口,陆心颜已从她神情中看出她的想法,当下微微一笑,“淑妃娘娘,可否容臣妇与杜小姐对质几句?”

就算要定人家的罪,也必须先给人自辩的机会,孔淑妃道:“宫少夫人请。”

陆心颜含笑走到杜月清面前,离她还有三步之遥时还不停下,而是一直往前走,杜月清心里虚,因为过于挨得近而产生不适,不由自让后退两步。

陆心颜适时地拉住她衣袖,露出少见的温和笑容,“杜小姐,小心别摔着。”

那神情哪像是与人对质,倒像是来话家常的,面上言笑晏晏,全无半点杀气。

杜月清定住心神,“谢宫少夫人,不过我也是看到什么说什么,断不会因为宫少夫人示好而说谎。”

“我正有此意,等会我问杜小姐的时候,杜小姐可记得你现在说的这句话:看到什么说什么,做过什么说什么。”陆心颜忽然抿唇吃吃一笑,笑若春花般灿烂,“杜小姐不用慌,我又不吃人!瞧你,额头都出汗了。”

杜月清下意识抬起衣袖擦擦额头,隐约有股极淡的香气钻到她鼻子里,很快那香气就不见了,好似只是错觉似的。

“杜小姐,准备好了吗?”杜心颜轻声问道。

杜月清不由自主地点头,“好了。”

陆心颜:“杜小姐,你在陪温小姐去见叶大当家之前,先见到我了是不是?”

杜月清:“是。”

陆心颜:“那日你出言冲撞叶大当家,还记得吗?”

杜月清:“记得。”

陆心颜:“那日我画给叶大当家的两幅画稿,你看过吗?”

杜月清:“看过!”不,她应该答没看过的,为何会不由自主地答看过?

陆心颜:“在哪看到的?”

“叶大当家的房间。”不!她为什么会说实话!杜月清心里突然一阵恐慌,对面女子唇角诡异的笑容,突然让她遍体生寒。

陆心颜鬼魅一笑,“我记得当时你们离开后,我才画的第二幅画稿,你是如何看到的?”

“我偷偷溜进了叶大当家的房间。”不!杜月清快疯了!求求你别问了!

这是什么情况?一众偷听的小姐们均傻了眼。

“杜月清!你…”温如香气急败坏地吼,想阻止杜月清说穿真相,却在孔淑妃冷眼扫过来的时候,迅速收了声。

“你为什么溜进叶大当家的房间,又做了什么?”

“当日叶大当家斩断与温姐姐的合作,温姐姐很生气,我怕她以后都不理我,便偷偷进了叶大当家的房间,见到桌子上面有两幅设计图稿,我便临摹下来,交给了温姐姐,想将功赎罪。”

完了!杜月清心里一阵凄凉,她什么都说出来了!以后她完了,她杜家完了,温如香不会放过她的!

杜月清眼角淌泪,可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陆心颜一问,她就不由自主回答。

原来偷稿子的是杜月清,抄袭的是温如香!

两人居然贼喊捉贼,真是好不要脸!

武婉则脸都绿了!

她以为最多是巧合,从没想过事实真相会是如此!那她刚才还说一个月前看过温如香的画稿,不是自打嘴巴,让人耻笑吗?

“温如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本宫也敢欺骗!”武婉怒道。

其实温如香根本没有让武婉出来作证,是武婉左右看不惯陆心颜,有心上来给她添堵,便横插一脚。

如今谎言败露后,武婉恼羞成怒下迁怒温如香,温如香对此也无辜的很。

但温如香无辜又何如,难道敢顶撞武婉不成?当然不敢了,温如香只能委屈道:“请公主恕罪,小女也是被杜妹妹欺骗了。”

武婉顺着台阶问道:“她如何欺骗你?”

温如香道:“当日她拿着一幅设计图稿来找小女,上面画了四个款式,跟小女说这是她偶然间设计的,求小女帮她制作出来在华衣祭上展示,本来小女是不想答应的,但念在大家姐妹一场,便帮了她这个忙!”

“这么说来如香也是被蒙蔽的,淑妃娘娘,罪魁祸首便是那杜月清,请淑妃娘娘治她的罪!”武婉立即道。

若治了杜月清的罪,武婉刚才说的谎便可圆过去,如果没人追究时间差异的话。

孔淑妃心知肚明,冷声喝道:“将杜月清拉下去,以扰乱华衣祭比赛为由,杖责三十!至于温小姐,既然你参加比赛的款式并非自己亲自设计,那么这次第二名的成绩作废!第二名由原本第三名的江州李琴萱替上,第三名则由原本第四名的青州杨柳儿补上!”

“淑妃娘娘!”“谢谢淑妃娘娘!”几人同时惊呼地惊呼,道谢地道谢。

杜月清是想求饶,可已有利落的宫女捂着她的嘴,将她拉走了。

温如香大吃一惊,没想到最后自己会被取消成绩,成为华衣祭百年来第一个被取消成绩的人,会被天下所有人嘲笑不说,还失去了进宫表演的好机会!

武婉没想到孔淑妃最后会摆她一道,偏还让她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下。

原本的第三名和第四名,特别是第四名的杨柳儿则是欣喜若狂!

“谢淑妃娘娘明断。”陆心颜福道。

“好了,都回去自己的座位坐好!”孔淑妃身边的嬷嬷大声道。

不光是对场上的几人说,也是对场下偷听的人说。

“淑妃娘娘,陆心颜与人私通,道德败坏,根本不配获得第一名!”温如香突然大声吼道:“如果让这样的人进入皇宫表演,会玷污皇宫圣地,请淑妃娘娘三思!”

此时的温如香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既然她不能进宫,凭什么陆心颜能进宫?她偏不让她如愿!

“温小姐!”孔淑妃不耐烦地道:“若你没有真凭实据,请不要胡说八道!”

“陆心颜因为新婚夜宫世子没有及时去与她圆房,去到宫老夫人那里大吵大闹,气得宫老夫人旧病复发,当晚广平侯将她送到西郊乡下庄子里,三日后有一晚,陆心颜黄昏时分独自一人离开庄子,去往一处岩洞,到半夜时分才衣衫破烂浑身湿透地回来,此事广平侯府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温如香后面说了什么,陆心颜一个字没听进去。

因为有道似烈火又似冰刀般的眼神,正将她一时架在火上烤,一时按在冰水里浸,那愤怒的眼神,简直就是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吃也的肉,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陆心颜全身发麻,不着痕迹地想避开某人吃人的眼神,可是,因为温如香的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想避也来不及避!

先前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中还一阵高兴,庆幸他平归来,现在心里却想着,为何那个杠精路痴,不将他多留一会呢?

她只是和李钰公孙墨白等交谈几句,他就认为她不知廉耻,水性扬花,如今知道那日在岩洞里,将他摸了个遍的人是她…

陆心颜突然一阵哆嗦,他…他…。他,恐怕真的会杀了她!

不行不行,今晚回到侯府后,她坚决不再出门!

“宫少夫人,温小姐所言你有何解释?”孔淑妃问。

旁边有人推了她一下,陆心颜堪堪回过神,“回淑妃娘娘,臣妇祖母乃太上皇亲赐一品夫人,其睿智聪慧不下于任何一个人,祖母未对臣妇做出处置,说明祖母相信那些传言,只是有心人故意编撰的无稽之谈,不足为信!”

不相信封氏的决定,即代表怀疑太上皇的判断,陆心颜这高帽子一压下来,孔淑妃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这是广平侯府的家事,广平侯府里的人都不管,她干嘛要操这个心?

孔淑妃第一次主持华衣祭,就有人闹出这么多事,心下不喜,“温小姐,你在本宫所主持的华衣祭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分明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来人,送温小姐下去!”

“不!淑妃娘娘恕罪!”温如香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小女是被广平侯府宫二小姐和宫三小姐蒙蔽,信以为真,担心淑妃娘娘受到蒙骗害皇室蒙羞,并非有意顶撞娘娘,请娘娘开恩,求娘娘明察!”

她说完便俯身叩头,哪知臀部处突被数针齐刺,痛得她大叫一声,“哎哟!”

孙淑妃见她如此失仪,心里更不喜了,“温小姐自己识人不清,听信谣言,难道本宫会同你一样吗?送下去!”

两个宫人不再给温如香开口的机会,迅速将她送到凉亭里。

在华衣祭台上被人送下台,同被取消成绩一样,这可是百年来第一遭!

那些知晓了事情真相的小姐们,怀疑嘲笑和看好戏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得温如香生疼,她脸上如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般屈辱难堪。

同时臀部火辣辣的痛,又让她神智异常清醒,意识到有人在她的长裙里做了手脚。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用手去摸臀部,更不可能脱下长裙检查,刚刚得罪了淑妃娘娘,亦不可能以肚子不适离开去换条裙子,否则淑妃娘娘会以为她对她的处置心有不满!

“温小姐,还不坐下站着干嘛?”台上主持太监不满道。

华衣祭结果出来了,只等孔淑妃最后训诫几句,行完大礼后便可离开,这温如香一直站着不肯坐下,摆明对淑妃娘娘刚才的处罚不满,有意让淑妃娘娘无法继续。

既然自己不要脸面,就怪不得他不给脸面了,所以主持太监当众大声呵斥。

这一呵斥之下,所有人看向温如香。

不止小姐们,连这边的公子们也都好奇地朝那边瞧去。

温如香在京城是颇有名气的人,主持太监这一呵斥,让她颜面全无,连带她身边其她温家人也备感羞辱。

从小到大,温如香从未如此屈辱过,面孔胀成猪肝色,硬咬着牙坐下。

坐,是自然不敢真坐的,她臀部悬空,以扎马步的方式虚坐。

不过她并没有练过功夫,腰腿无力,姿势不自然不说,双腿很快开始打颤,只得咬紧牙关死撑。

旁边一位温家小姐见状,皱眉小声道:“五姐姐,你还嫌刚才丢脸丢的不够吗?若是被淑妃娘娘看见,咱们温家又要被点名批评了!”

温如香心里暗恨,却根本无法出声。

那位温家小姐见她不理不动,心中恼火,伸手按住她的肩,用力将她按下。

“啊!”

孔淑妃的训诫,被一声熟悉的惨叫声打断。

温家小姐吓了一跳,见所有人看向她,急忙收回手,“不是我,我什么也不没做!只是五姐姐坐得不端正,我…我帮她矫正了一下姿势而已。”

一个百年世家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坐姿不端正?说出去谁信?分明是不满她刚才的处置!孔淑妃气得发抖,“温大夫人,请好好管教你温家的女儿,莫丢了京城闺秀的脸面!”

温大夫人面上如被火烧,垂着头,“臣妇管教无方,请淑妃娘娘息怒,日后臣妇定当严加管教!”

“摆驾回宫!”孔淑妃气得甩袖就走。

“恭送淑妃娘娘!”

陆心颜趁机溜走,“青桐小荷,快点收拾东西回府!”

那吃人的眼光,自从知道真相起,可是一刻也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这边,小猴子被萧逸宸阴冷到能杀人的样子吓着了,“少爷,您怎么啦?”

少爷自上午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一时发楞一时傻笑,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冷冰冰的,可小猴子知道他根本没正常过,现在就更恐怖了!

这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少爷会性情大变?

“叫人马上收拾东西,你,跟我走!”萧逸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冷冰冰的字。

一想到刚才听到的事情,还有那个女人心虚的样子,他就气得恨不得吐血!

他千辛万苦要找的‘仇人’,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就与他半墙之隔!

那个女人一定早就认出了他,说不定在心里早就嘲笑了他八百回!

想他萧逸宸居然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心颜,你给本世子等着!

“少爷,去哪?”小猴子刚问出口,眼前一花,自家少爷已不见了身影,他只好朝着那片逐渐消失的月牙色追去。

温大夫人被当众点名,丢尽脸面,冷眼从按温如香的那位温小姐和温如香身上扫过,咬牙厉声道:“回府!”回去再慢慢跟你们两个小蹄子一一算账!

温如香连换裙子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上了马车。

因为她要参加华衣祭,来的时候温家给她准备了一辆单独的马车,那时温家人人羡慕,以能跟她同乘一车为荣,被温夫人阻止了,所以偌大的马车上只有温如香一人。

现在回去的时候,温如香不但没有为温家夺得荣耀,反而让温家成为笑柄,更没有人愿意与她同乘一车了。

温如香心中冷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在丫鬟的搀扶下,她面无表情地上了来时的马车。

臀部被针刺得生痛,自然是没办法坐着的,温如香只好趴在软榻上。

哪知刚趴下去,“啊!”一声凄厉地惨叫。

她的马车挨着温大夫人的马车,温大夫人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就头痛,对身边的嬷嬷不耐烦道:“去看看她,又整什么妖蛾子!”

嬷嬷来到温如香马车旁,敲敲车窗,“五小姐,大夫人让奴婢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嬷嬷,五小姐无事!”里面温如香的丫鬟道:“刚刚马车颠了一下,吓着五小姐了。”

温如香是三房的小姐,三房与大房关系不好,温如香不想再被大房看笑话。

“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金贵了?颠一下都能吓着?”嬷嬷在外面不屑地嘀咕了一句,“那奴婢去回夫人了,五小姐请小心些,夫人有些头痛要好好休息,莫要再吵着她了。”

“知道了嬷嬷。”丫鬟道。

脚步声离开后,温如香又气又痛,终于掉下眼泪。

丫鬟拿出一颗夜明珠,掀开软垫,只见底下密密麻麻一排竖着的绣花针!

方才温如香往上一躺,整个胸腹部都被刺到,这胸腹部不比臀部肉厚,她立马痛得失声惨叫。

陆心颜!几乎不用多想,温如香便知肯定是陆心颜干的!为报复她在她的衣裳里面夹针!

想起自从再遇陆心颜之后的连番失误,温如香气得不行,“扶我起来!”

如今她坐也不能坐,趴也不能趴,只好侧卧着,但马车颠簸之下,便卧不安稳,只好让人扶起跪着。

“小姐,奴婢给你倒杯水!”

“倒就倒,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温如香烦躁地挥手。

恰好此时,马车轮子经过一个坎,跪在软榻上扬起一只手的温如香,一个稳,整个人朝里跌倒。

“啊!”又是一声惨叫。

原来她的手碰到原来被扔到一旁的抱枕,被藏在里面的针刺到了。

温如香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她歇斯底里尖叫:“针!到处都是针!快给我仔细检查,一根也不许漏掉!”

前面正假寐的温大夫人,被这惊叫弄得心里突地一跳,睁开眼后满脸冰冷。

身旁的嬷嬷立马道:“大夫人,要不要停下马车,让奴婢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必了!”温大夫人胸膛起伏,“回去再让三房好看!”

据说今晚之后,温如香从此一见绣花针便状若疯狂,生生将一身出色的女红给浪费了。

陆心颜一坐上马车,便让田叔加快速度回府。

眼看马车离兰英山庄越来越远,这才轻抚胸口,略略放了心。

“小姐,刚才那位杜小姐为何会老老实实地说出实情?”青桐好奇道。

陆心颜道:“府中有人一直对我的嫁妆虎视眈眈,此次来参加华衣祭这么好的机会,定不会轻易放过!长平公主特意为我求来华衣祭的直通帖子,便是想让我出丑,而一心想巴结她的沈雨烟与温如香本就跟我有了嫌隙,自会想办法让我难堪!所以来兰英山庄之前,为以防万一,我让白芷给我准备了些让人神智不清、会吐露真相的"mi yao",这样一来谁想陷害我都不成了。”

“哇!这么厉害的东西?!”青桐惊赞道:“回去后让白芷给我也制些,看以后谁敢骗我,我就用这药对付谁!”

陆心颜道:“制这"mi yao"的原材料奇贵不说,提炼时间长又伤身,而且不能长时间存放,据说中药者后遗症挺严重的,我若早知道,定不会让白芷冒着伤身的危险给我制。”

“这样啊,”青桐颇可惜道:“那就算了!反正我拳头够硬,谁要骗我我就用拳手打到他必须说真话!”

突然,马儿一声长鸣,马车陡然停下,陆心颜心里突生不好的预感,“田叔,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人回答,只听到一阵乒乓声,接着车帘猛地被掀开,那熟悉的月牙袍一出现,陆心颜大叫:“青桐,快挡…”

话还没说完,忽然身上一麻,喉咙里无法发声,然后那白影一伸手,将陆心颜整个人从车上提溜下来,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反应过来的青桐正要出手,却被小猴子拦住,“青桐姐姐,别动手,是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又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说将人带走就带走,还不止一次,让她颜面何存?青桐怒道:“你家少爷什么意思?难不成看上我家小姐了?你可别忘了,我家小姐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的!”

小猴子尴尬抓抓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少爷有事要问你家小姐,又不好让我们听到,所以…”

“所以一次两次将我家小姐带走?这像话吗?难道他说有问题要私下请教,小姐不会让我们回避吗?我看分明是有问题!”青桐越想越觉得可疑,“你家少爷肯定心里有鬼!小猴子,让开!”

“不行!少爷交待了,不能让开!”小猴子愁道。

青桐瞪大眼,“别逼我使绝招!”

小猴子缩了缩,还是硬气道:“使绝招我也不能让,少爷知道了会骂我的!”

“小荷~”青桐拉长音调,“萧世子想对小姐不利,小猴子拦着不让,你说怎么办?”

小猴子急道:“青桐姐姐,你可别乱说!我家少爷不会伤害你家小姐的!”

青桐不理他,只看向小荷,小荷左想想右想想,觉得青桐姐姐肯定不会对小姐不利。

她走到小猴子面前,双手一叉腰,下巴一扬,“小猴子,你要是敢拦着青桐姐姐,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你…你…”小猴子指着青桐,说不出话来。

说好的绝招呢?这就是你所谓的绝招?

可是好吧,真是戳中他的要害了!

“小荷~”

“让开!”小荷一吼,小猴子一抖,乖乖侧开身子,满脸纠结,“到时候少爷要是问起,你们可要帮我隐瞒!”

“行了,知道了。”青桐忍不住噗嗤一声,“我会跟你家少爷说,小荷向你使了美人计,然后被我趁机跑了。”

小猴子脸暴红,小荷则不解地眨眨眼,“什么美人计?我就是恐吓了他一下而已。”

青桐好笑地敲敲小荷的头,朝陆心颜消失地方向追去。

小荷想了想,突然高兴起来,“美人计?青桐姐姐是在夸我漂亮吗?小猴子,你觉得我漂不漂亮?”

小猴子羞涩不已,“漂…漂亮。”

“真的吗?”小荷开心得跳起来,“我要去问问梳云姐姐和掠月姐姐!”

她说完便朝后面的马车跑去,小猴子连忙尾随而去。

至于被人点住穴的田叔,只能坐在前面干瞪眼。

陆心颜被某人扛在肩上,上蹿下跳颠了好久。

若是像上次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在半空中飞,看看京城风景,感觉清风拂面,还能让她生出一点浪漫的感觉。

现在嘛,胃顶在他坚硬的肩上,翻江倒海的,难受得要死,她不吐他一身算不错了!

刚开始陆心颜还有力气折腾两下,某人一句冷冰冰的话,让她彻底偃旗息鼓,“这半空中掉下去,一定摔得很好看!”

好看个屁!你摔下去好看给老娘瞧瞧?陆心颜心里忍不住吐槽,想想万一真摔下去,这家伙恼怒之下真的见死不救,那可就阿弥陀佛了!遂乖乖一动不动,任凭这家伙扛着她,也不知要带她去哪。

不会是什么私人牢房,摆着各种刑具,想对她动私刑来惩罚她吧!陆心颜想想都胆寒。

终于,萧逸宸扛着她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陆心颜心里一凉,暗骂自己乌鸦嘴。

某人袖袍一挥,屋里不知怎的光亮起来,随即脸被倒得通红的陆心颜,终于能以正常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了。

她眼珠子左右快速转动,偷偷打量了一个周边环境,几个大书架多宝格,长案桌,不像刑房,倒像是个书房。

陆心颜心里暗暗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只要不受皮肉之苦,别的都好说!

某人施施然坐在案桌后的太师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双眼如鹰一样,死死锁着她这个猎物,强大的气场,骇得陆心颜的汗毛,不知不觉中竖起。

她咽咽口水,僵笑着打开局面,“萧世子,昨晚的事情多谢你,早上…早上你是如何脱险的?”

男人狠狠盯着她,唇紧抿成一条缝,脸上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言不发。

“你肩上的伤敷药了吗?我那个丫鬟白芷医术不错,明天我让她配副药给你,保你一点疤也不会留下。”



“早上见你头上未束玉冠,可是不小心遗失了,要不我送你个玉冠,当作谢礼可好?”



“我前两天又想出了两道新菜,一道水煮鱼,一道酸菜鱼,保证不辣的,萧世子有没有兴趣试试?”



“这里不是你世子府的书房吧?来的时候,我虽然看得不清,但知道路线不对,这是哪里?”



“这地方是萧世子在外面的产业吗?感觉挺隐密,萧世子被我知晓,不怕我对外说吗?”

某人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却死气沉沉,阴冷无比,“你见过死人会说话吗?”

陆心颜一听,顿时怒了!

本姑娘费尽唇舌,就换来你一句这样冷冰冰的“你见过死人会说话吗”的话?

她双手往书桌上用力一拍,撑在上面,逼近萧逸宸,“萧逸宸!你算什么男人,不过就是摸了你一下,又没咬你一块肉,你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

这个女人,居然敢恶人先告状!“不过就是…摸了…一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陆心颜心里虚了虚,随即胸一挺,整个人又向前两分,色厉内荏,“对!不止摸了一下,是摸光了!怎样?你一个大男人,你吃亏了么?”

“你…你个不要脸的…”萧逸宸脸色铁青,"dang fu"两个字在舌尖里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哟!差点忘了,听说你萧大世子洁身自好得很!不过这世上不吃鱼的猫,可不是什么好猫!”陆心颜暗讽一句,“你要是觉得吃了亏,我让你摸回来!你要是不敢,就送我回去,要是敢,就快点,别给我磨磨叽叽的!”

她突然又向前,整个人趴在桌上,离那张俊脸不过几分距离,然后眼波一转,带上七分媚态,声音一柔,再加三分勾魂,真是个黑夜里的妖精!“怎样,萧世子,你敢吗?”

幽幽香气扑面而来,书房里的空气突然暧昧缠绵,萧逸宸身体僵硬,喉头不由自主滑动,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的变化逃不过她的眼,陆心颜心里暗笑,切,什么洁身自好,不过是个假正经而已!

她慢慢起身,纤纤手指拢拢鬓边发丝,垂眸悠悠道:“既然萧世子不敢,就请送妾身回去,毕竟现在妾身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若无缘无故消失太久,会惹人嫌话,对萧世子您也不好!”

白嫩圆润、散发着白瓷光泽的手指,在墨发衬映下,越发光洁,萧逸宸眸光一暗,声音暗哑,“你对我做的事,仅仅只有岩洞里那一件吗?”

陆心颜眸光闪了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容我提醒一下你,冰。玉。传!”

糟了,忘了这一出!“冰玉传是什么?”陆心颜装傻,“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明明同先前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气势弱了许多。

果然,作贼真会心虚!

萧逸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双手往胸前一横,人往太师椅上一靠,双腿翘起,交叠放在桌上。

那模样,伴着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居然邪痞邪痞的!

一向人前人模人样的萧世子,背后居然也有这样不着调的模样!

不过也是,人前越是端着的,私底下指不定越是放荡不羁。

他说,“你认与不认是你的事,但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如果我认定了是你所为,那就只能是你所为。”

陆心颜噎住,“你…你好不讲理!”

某人置若罔闻,又说,“我这人还有个怪毛病,睚眦必报,倘若别人得罪我一分,我必十分还之!”

若是在其他时候听到这句话,陆心颜必会举双手表示赞同!什么以德报怨,见鬼去吧!

但此时,陆心颜声音不自觉颤了颤,“你…你想怎样?”

萧逸宸微微一笑,“不过我这人,有一个优点。”

烛光映照下,他的俊颜深邃动人,偏偏落入陆心颜眼里,却瘆得慌,她咽咽口水,“什么优点?”

“就是绝不迁怒!谁害我我便害谁,绝不会伤及无辜!”

这…这是告诉她,让她安心上路,青桐白芷小荷几人,他会放过她们的意思吗?

陆心颜双腿一抖,面色一白,不由自主向后退去,“所以…”

“当日摸了我的,是你这双手,画出这冰玉传的,也是你这双手。”某人淡淡幽幽吐出几个字,“所以,留下你这双手!”

一百一、将墙有多高砌多高!

说话的同时,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从他袖中掏出,修长大手随手一掷,匕首顶端插入书桌上,整个匕首晃了晃,晃得陆心颜双腿发软,差点摔倒。

“你要砍了我的双手!?”陆心颜失声惊呼。

没了双手肯定比没了命好,可是,她不想将来天天要别人喂她吃东西,或是以脚代手吃饭刷牙洗脸…!光想想那场景,就觉得不如死了好!

“能不能给个缓期?”她哭丧着脸,“就算是监狱里的死囚,被判了秋后处斩,也有个缓冲时间不是?”

某人面皮抽了抽,差点绷不住,“那你想要多长的缓冲时间?”

“当然…”越长越好!还用问吗?不过这话她现在可不敢说,陆心颜讨好一笑,“当然萧世子说了算!”

“很好!”某人嘴角一扯,若熟悉他的人,便知是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那这双手就暂且寄存在你那里!不过你记住了,在我没取走之前,你那两只手是我的,若随便碰了我不想碰,或是我不喜欢的东西,我随时将它取走!”

“什么是你不想碰,或是你不喜欢的?”陆心颜不耻下问,为了让自己的双手跟着自己更久些。

“自己想。”某人傲娇道。

自己想?这是什么鬼答案!陆心颜心里腹诽两句,面上却扯开一抹眩丽的笑容,“知道了,萧世子,现在可以送我回广平侯府了吗?回去晚了,惹人怀疑…”

也不知哪句话又得罪了他,书桌后面的男人,突然脸色又沉了下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某人眸色一暗,“过来!”

陆心颜不情不愿地走近。

“伸出手来!”

陆心颜眨眨眼,不会要打她手心吧?怎么这么幼稚!

她伸出手,脸扭向一旁,双眼紧闭,声音软下来,“萧世子,可不可以轻点打?我怕痛!”

洁白的手掌带着淡淡的粉红光泽,呈现在某人视线里,烛光为它镀上一层微暖的光,像一块温暖的玉,五指尖尖,纤长美好,因为‘害怕’而轻轻抖动着。

陆心颜手心向上举了好久,胳膊都快酸了,只见对方一直盯着她的手,却没有动静。

她不着痕迹地打算收回手,心想他也许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并不是真想打她手心。

正在慢慢回收的瞬间,突然双手被一双温暖的、带着薄茧的手包围住。

手背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又似乎是痒,一直蔓延到心底,陆心颜极不自在的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这家伙,想干什么?“你,你放手!”她低呼。

“陆小姐,你别忘了,现在这手,是我的。”某人淡漠的声音里带着两分无赖,“我拿着我的手,碍着旁人什么事了?”

陆小姐?口误吧?陆心颜略楞,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被他无耻的言论打败了。

“那请问萧世子大人,你想拿着你的‘手’到什么时候?毕竟你的‘手’,现在在我身上!”陆心颜翻个白眼。

刚说完,小鱼际突然一阵刺痛。

“喂!你干什么?干嘛咬我?”陆心颜倒抽口气。

“刚刚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是惩罚!”某人淡淡道。

“啊!”左边咬了,又咬右边,太过份了!

陆心颜委屈一扁嘴,“痛~”

两手小鱼际上一边一个深深的牙印,对称得不得了,还留着某人的口水!

“皮都没破,痛什么痛?”说是这样说,口下却留情了。

“不痛你咬你自己试试?”陆心颜气得磨牙。

“你没咬过我吗?”某人扫了她一眼,“若我没记错,不多不少,正好两次。”

真是睚眦必报的家伙!她咬他两次,他就借机咬回来?!

真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陆心颜无语,“现在咬也咬了,萧世子,可以松手了吗?”

某人望着那纤纤十指,心里十分遗憾,其实他真正想咬的还没咬到。

留下次吧,反正现在这手…是他的了!

萧逸宸眼里不自觉泛起亮光,像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

松开手前,他说,“陆小姐,请牢记本世子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

水性扬花,不守妇道,朝三暮四…陆心颜不用想,也知道他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

不过这话什么意思?警告她不可以用她的手去碰别的男人吗?

切!无聊!“知道了,萧世子,请问可以送妾身回去了吗?”她冲着他假笑,心想先脱身再说。

“走。”

陆心颜刚走两步,屋里突然一黑,紧接着腰间多了一条臂膀,整个人腾空向上。

外面明月当空,夜风习习,吹得两人衣衫鼓动,如画中踏云逐月的仙人。

陆心颜盯着萧逸宸好看的下巴,坏心思一起,故意伸出一只手,柔柔放在萧逸宸胸前。

某人气息一滞,身形一晃,勉强定住心神,低吼:“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没什么。”陆心颜笑眯眯道:“你的‘手’有点累了,我不敢乱放在你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想来想去,觉得放在这里比较好。”

“收回去!”萧逸宸咬牙道。

“是~谨遵萧世子命令~”甜腻醉人的声音,如月夜下缓缓绽放的花朵,微风轻拂,无香自醉。

真是…巧言令色!

哼哼,某人心中暗哼,嘴角却高高翘起,也不知是恼还是怎的。

“别忘了你今晚说的每一个字!”

将陆心颜送回马车后,萧逸宸丢下一句话便酷酷地走了。

留下陆心颜在后面对他吹胡子瞪眼。

离去的时候,小猴子明显感觉自家少爷心情好了。

他想起青桐质问他的话,问道:“少爷,你是不是看上宫少夫人了?”

萧逸宸脚下一个踉跄,神情依然自如,“为何这般说?”

“少爷,这京城先前多少向您投怀送抱的小姐,您通通视而不见,道男女有别,必须循规蹈矩,可您却三番两次将宫少夫人带走‘说悄悄话’,这宫少夫人若是未出阁的女子还好,可她已经是广平侯世子夫人了,您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不妥!”

萧逸宸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抬手给了小猴子一个爆栗,“小小年纪,天天想着投怀送抱,成何体统?今晚回去抄清心咒三遍!”

“少爷!”小猴子无辜地摸着脑袋,“我说的是你!”

“顺便站多一个时辰的马步!”冷冷的声音道。

小猴子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少爷,居然是这样的少爷!

什么心情变好了,一定是他刚刚眼瞎看错了!

昨晚消失了一夜的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鬼上身?所以性情阴睛不定?

小猴子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上前,“少爷,您还记得我的生辰是哪天吗?”

“还有大半年才到,这么快就想讨礼物?”萧逸宸勾勾唇,“看来不能再让你和那个丫头一起玩了。”

“不!少爷!”不能跟小荷一起玩?这可是小猴子的死穴!

他哭丧着脸道:“我我我嘴贱,您掌我的嘴,或者罚我跑十圈都行!”

某人不置可否地将手背在背后,慢悠悠地朝世子府走去。

马车上,陆心颜气呼呼的,青桐小心又八卦地问:“小姐,您和萧世子,没什么事吧?”

“我和那个假仁假义的家伙,能有什么事?”陆心颜恼火地切了一声,昨晚被他相救之恩的感激,因为今晚被他来这一出,瞬间又消失了。

“明儿个让白芷给我配点软筋散之类的"mi yao",下次再敢威胁我,我就给他下"mi yao",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哼!”她咬牙道。

回到石榴院,换了身衣裳,陆心颜喊来白芷,了解一下这两天府里的情况。

白芷道:“老夫人病倒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三夫人也病了,大夫说不严重,多多休息便是,四姑娘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来,二小姐伤了额头,恐会留下疤痕,三小姐全身是伤,暂且被关了起来。”

“知道了,你去睡吧。”

梳洗完后,陆心颜躺在床上左翻右滚的睡不着。

当手无意间摸到小鱼际上的牙齿印时,想到某人,猛地坐起身。

也没唤人,自己取来笔墨,开始画起图来。

这个时候画的图嘛,自然不是什么设计图,而是冰玉传插图。

嗯…大尺度的!

一鼓作气画了十几幅后,陆心颜揉揉发酸的手臂,强撑着打架的眼皮,独自欣赏了一会后,满意地笑了。

随即关了灯,一上床便进入了梦乡。

——

回到府中的萧逸宸,临睡前给肩头的伤换药。

伤口不深,不过因为晚上为了带走那个女人,动作大了些,又裂开了些许。

他将秦大夫配的金创药往伤口随意一倒,凉凉地带着轻微刺痛。

痛?萧逸宸手上微顿,若有所思,晚上他咬了那个女人的手两口,她好像呼痛来着。

他穿好衣裳,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屋里的灯吹熄后,白色身影一晃不见了。

陆心颜熟睡中,感觉似乎有阵风突然吹进来,很快又没了,紧接着,完全睡入甜睡中,连房间里进了‘贼’,也不知道。

今晚初九,好几日不见的月亮,今日却分外明亮,照得房间里一清二楚。

本就夜视能力极好的萧逸宸更是,将房间内一切尽收眼底。

梳妆台上摆着各色精致的梳妆盒和小饰品,黄檀木雕花衣柜半掩着,浅丁香纱帐并未入下,清楚看到床上睡姿妖娆的女子侧身。

她脸朝外,一半趴在秋香色绣花枕头里,青丝铺满枕头,又盖住小半张脸,只看到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有半张微微张着的樱桃小嘴,在青丝墨发间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一探分明。

有一只玉藕似的手,调皮的从秋香色锦缎被里伸出来,十指纤长微微弯曲,自然垂下,指甲光亮如擦了油似的。

小鱼际处,他留下的那牙印,十分明显。

萧逸宸看着那牙印,无端觉得心情很好,静静地欣赏了好一会,才走上前,如捧珍宝似的,捧起那手。

又放在褐色手心里瞧了许久,直到想咬一口的冲动快要压抑不住时,才从怀中拿出药膏,细心地涂抹上。

那药近乎透明,擦上去几乎无痕迹,又带着极淡的兰花香,不一会香气散开,空气里全是兰花幽淡的香味。

萧逸宸忍不住伸开手,拨开覆在她面上的青丝,眉若青黛,鼻似玉牙,雪白肌肤在月光照亮的房间里莹莹生辉。

那双如宝石般漂亮如狐狸般慧黠的明眸,此时紧紧闭着,但他却能想像到她睁眼时,眼里的光彩是怎样的动人心魄!

七夕夜将帕子塞到他手心里得逞时的狡黠妩媚,面对公孙墨白的引诱,用一首精妙无比的词反击时的不疾不徐,被他数次威胁气得跳脚却又迅速反击时的骄傲鲜活,为了衷心的丫鬟不惜舍身相救得罪权贵时的毅然决绝,还有森林里扯着他衣袖不自觉流露出的信任,以及用骄傲甜软的语气,说“我家相公”时的理所当然…

那些情景,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里一一回放。

“你这样的女子,区区一个广平侯府,如何留得住你?”淡薄的琉璃眸中一阵恍惚,他低声喃喃道。

萧逸宸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沿着她圆润的面部轮廓游走,最后停留在那吐着香气的红唇上。

“我这人还有一个毛病,霸道得很,凡是我的东西,不喜欢被别人碰触,也不喜欢碰触别人。”



“我不喜欢摸了我的手,去摸别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双手既然已经是我的了,以后断然只能被我一个人碰触。”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就这么说定了,要是再犯,下次可不只咬手这么简单了,记住了吗?”

陆心颜:呼呼呼~

“既然你不喜广平侯世子,那我帮你换一个。”

唠唠叨叨了许久的某人,终于说出了心底深处最想说的那句话。

至于换谁…,以后再说吧~

大拇指指腹在那红唇上流连忘返好久,终是克制住,慢慢收回手。

萧逸宸不舍地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瞧见不远处桌子上放着一叠东西。

他鬼始神差地走过去,拿起一瞧。

刚刚面上不自觉的温柔,迅速变成噬血地咬牙切齿,“你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还说不是你?”



“画我就算了,侮辱我的尺寸也算了,为什么还画别的男人?”



“哼!没收,以后走着瞧!”

又一阵风吹进来,陆心颜翻了个身,也不知在梦里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含笑,睡得格外香甜。

早上醒来后,陆心颜浑身是劲,不等吕嬷嬷来喊,就直接起了床。

第一件事,便是欣赏自己昨晚画下的佳作!

要不要喊白芷青桐一起来欣赏?陆心颜边想,边朝桌子走过。

上面空空如也。

不只昨晚画的没了,连先前所有的原稿都不见了!

陆心颜大喝一声,“青桐、白芷、梳云、掠月!”

“什么事,小姐?”几人衣服都没穿好,迅速跑来陆心颜房间。

“昨晚我睡下后,谁来过我房间?”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啊,小姐,前两天在兰英山庄累坏了,回来倒头就睡下了。”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白芷问。

“冰玉传原稿,还有我昨天新画的十几幅图,昨晚不见了!”

“不见了?小姐,不会是你放别处不记得了吧?”青桐大惊,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见?

原稿倒也罢了,关键是小姐新画的那十几幅,肯定…让人大喷鼻血!“小姐,要不我帮你找找?”

白芷皱皱鼻子,“小姐,你哪里受伤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陆心颜不解道:“什么意思?”

“这屋子里有一股极淡的药膏香气,兰花味的,生肌去疤,貌似是宫中贡品。”

“小姐受伤了?”青桐几人纷纷拉着陆心颜的手上下检查。

陆心颜心虚地想收回手,“我没事。”

昨晚被萧逸宸咬了之事,她深感奇耻大辱,也没对青桐几人说,现在生怕被她们发现。

“小姐别动,让白芷仔细帮你瞧瞧。”青桐手劲大,稍一用力,陆心颜便动弹不得。

她正担心被拆穿,往手上一瞧。

咦?手上的牙印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白芷嗅了嗅,“小姐,这味就是你手上发出来的。”

手上?陆心颜灵光一闪,结合那消失掉的冰玉传,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莫非昨晚那家伙来过?

不能吧?那家伙不是自诩正人君子,老是骂她不守妇道吗?虽然在她看来八成是个伪君子,但怎么也不至于半夜摸进她一个已婚妇人的房间吧?

可思来想去,除了他还有谁?哼!陆心颜心里冷哼一声。

“大概是昨天兰英山庄人太多,有人受伤擦了药我不小心碰上了。”她随口解释道。

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众人没多想,正要散开,忽听陆心颜幽幽道:“青桐,等会让田叔找几个瓦匠师傅,将那堵墙砌好,…砌得越高越好,有多高砌多高!”

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半夜摸到我房间!不要脸的家伙!哼!她咬牙想道。

“知道了,小姐。”青桐应下后,立马舔着脸,“小姐,那不见的画稿,能重新再画吗?”

“画,当然画!画得越多越好!”

“谢谢小姐,我这就去找田叔!”青桐打了鸡血似的,早膳也不用了,直接冲出石榴院。

陆心颜梳洗好后,吕嬷嬷许久后才端来早膳,“小姐,老夫人和三夫人这两天病了,府里没人管,厨房有些乱。”

吕嬷嬷摆好碗筷,“我猜想,夫人应该会放出来了。”

“嗯。”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连氏说不定现在正躲在院里担心祸从天降,哪还有心思再管中馈?

顾氏先前被宫杰和宫梅的事吓坏了,绝计不敢再接手,如今这中馈之权,不是落在江氏头上,便是她身上了。

想来想去,封氏会将江氏放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些。

用过早膳,陆心颜带着白芷去给封氏请安,一入福寿院,便见跪在院中间的冯姨娘。

白芷小声道:“我今早去打水的时候,听人说昨天中午李公子来求见,跟老夫人说要娶四姑娘,老夫人震惊之下问四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四姑娘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全都说了出来,知道是五姑娘与三小姐合谋想害四姑娘后,冯姨娘便跪在这院子里求老夫人消气,看样子应该是从昨天下午跪到了现在。”

宫卿是冯姨娘的孩子,她做下这等丑事,不管冯姨娘知不知情,她都难辞其咎。

当初封氏看在冯姨娘可怜的份上,让她生下宫卿,在知道宫卿与宫锦未婚夫蔡元宇有私情后,因为冯姨娘的求情,念其是老侯爷的女儿,是自己半个女儿的份上,将她一个庶女,嫁入舞阳侯府成为嫡四夫人。

这么多年来,蔡老夫人看在封氏面子上,在府中一直抬举宫卿,从不让人因为宫卿庶出的身份而有所怠慢!哪知到头来,养虎为患!

宫卿居然反过来祸害宫锦,想让宫锦堂堂嫡女,给蔡元宇做妾,想将宫锦踩在脚下,一辈子给她端茶递水!

封氏心中的恨到底有多深,可想而知!

“将那个不要脸的,立刻送去月亮庵出家!”

陆心颜刚掀起帘子,便听封氏气急败坏道。

月亮庵是一家尼姑庵,京中一些道德败坏的妇人小姐,不愿死的,便被送去那里出家!

封氏口中那个不要脸的,肯定是宫柔了。

“是,老夫人!”孙嬷嬷道:“不过三小姐现在浑身是伤,要不要等她好些后再送走?”

“等什么等?若不是她先存害人之心,会出这种事吗?自作孽不可活!”封氏喘着粗气,“马上给我送走!”

“是,老夫人,那舞阳侯府那边…”宫柔于蔡元宇,某种程度上算是蔡元宇的人,关键还有一个问题,“万一三小姐肚子里…”

如果宫柔怀上孩子,那可是舞阳侯府的子孙,怎么也得听听舞阳侯府的意见才行!

“那就一碗药落了他!”封氏冷冷道:“此事我会亲自修书与蔡老夫人,一个药物驱使下得到的孽种,生下来能健全吗?到时候只会丢了两府的面子,还不如早早扼杀!”

孙嬷嬷道:“奴婢明白了,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祖母,珠珠有话要说!”陆心颜快步走进来。

“珠珠你来了,”封氏勉强扯出一抹笑,“这事祖母不想再烦,珠珠你就莫多言了。”

“祖母,珠珠是为了两府颜面和将来考虑,还请祖母听珠珠一言。”

“既然如此,你暂且说来听听。”

“祖母,这次的事情,五姑父有错,但祖母和珠珠都明白,罪魁祸首却是五姑与三妹妹,没有她们暗中窜通一气陷害四姑,也不会有这种丑事发生!但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五姑父先有这样龌鹾的心思,五姑与三妹妹也没法筹划!因而这事,两府根本没法深究谁对谁错!

但有两样可以肯定,一是广平侯府失了面子,舞阳侯府何偿不是一样丢了面子?二是两家心里的嫌隙生定了!祖母因为如此,所以打算快刀斩乱麻,将三妹妹送走,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但珠珠认为,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这个时候,珠珠觉得应该先将嫌隙放一边,从两府的面子考虑,特别是舞阳侯府的面子!舞阳侯府与皇后外家葛家密不可分,挽回舞阳侯府的面子,等于是挽回皇后和二皇子的面子,到时候事情圆满解决,相信蔡老夫人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定不会与祖母过于生疏,咱们侯府,也能暂时安全无忧。”

“珠珠你的意思是…”

“祖母,珠珠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将此次事情当成一件风流韵事处理,将两人的苟且当成是两情相悦之下的情不自禁,先平息坊间下药、强迫或者阴谋论的谣言!”

陆心颜瞧了瞧封氏的神情,“三妹妹的身份,不过是个庶女,在别家,庶女高嫁做填房的,送给上官做良妾的,比比皆是!只是咱们侯府人丁少,才当成正经小姐般宝贝!但现在看来,庶出就是庶出,给了机会,山鸡也变不成凤凰!”

这话不只说了宫柔,还暗讽了宫卿!

封氏听得解气,“珠珠的意思是不将那个不要脸的送去做姑子,而是将她送到舞阳侯府做妾?”

“三妹妹虽是庶出,始终是侯府小姐,做妾委屈了些,不如做平妻!”陆心颜眨眨眼,这样一来,宫柔才有立场和宫卿狗咬狗!“五姑和三妹妹都是庶出,不可厚此薄彼惹人闲话!至于万一两人闹出事,舞阳侯府怪罪咱们侯府教养无方,祖母可以提前告知之蔡老夫人,五姑与三妹妹入了舞阳侯府的门,就是舞阳侯府的人,以后一切与广平侯府无关,若有什么行差踏错,全凭蔡老夫人处置,广平侯府绝不干预!”

这是建议与两人划清界限,将两人完全逐出侯府了。

陆心颜最后道:“相信这样一来,蔡老夫人的气,也会平息不少!”

“珠珠说得没错!出了这种事,看在祖母面子上,宫柔又是直接受害人,蔡老夫人心里有气又发作不得,时间一长,嫌隙必生!倘若祖母能主动提出挽回两府颜面的解决方案,再将两人交给她任凭她处置,蔡老夫人的气,定会消掉七八分…”

“到时候祖母因为此事病重的消息再传出去,蔡老夫人的气消了个干净不说,说不定会更加念着祖母的好!”陆心颜接口道:“而祖母也不必亲自动手,还将怨气闷在心里!”

封氏点点头,又叹口气,“只是冯姨娘…”

“祖母,您当初许她生下五姑,并将五姑嫁给五姑父,已是仁至义尽!这次的事情,若咱们不这么处理,舞阳侯府一怒之下,与咱们撕破脸,将五姑休了都有可能!到那时与舞阳侯府反目成仇,咱们侯府谁又讨得了好?若冯姨娘真心为五姑好,应劝她循规蹈矩,修身养性,好好尽人妻人媳的责任,重获蔡老夫人的宠爱才是真!”

“祖母知道了!阿莹,备纸墨!”封氏道:“祖母现在修书给蔡老夫人,将轻重缓急写明,珠珠你帮祖母掌掌眼。”

“是,祖母!”

半个多时辰后,信到了舞阳侯府。

蔡老夫人一听是广平侯府的信,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蹭蹭升上来,“不看!还好意思写信来?不看看教出的什么女儿!”

管事道:“这…听说信是宫老夫人亲自写的,送信的人在外面等着,说等到您的回话才能回去!”

“那就让他等着!”蔡老夫人怒道。

蔡元宇的大嫂,蔡大夫人哭哭啼啼,“娘,四弟被人下药,当着那么多大家闺秀的面做出那种丑态,以后哪有脸见人?咱们府中的小姐们,以后天天被人戳脊梁骨,怎么说人家?还有小姑好不容易重获葛姑爷宠爱,眼看就要怀上嫡子,万一姑爷因为此事对她有了不满,这嫡子一泡汤,咱们侯府以后可就…”

蔡大夫人进门的时候,蔡元宇刚刚两岁,正是冰雪可爱的时候,蔡大夫人心中欢喜,时不时抱着逗弄他,后来一举得男,在侯府站稳了脚,认为是沾了蔡元宇的光,这些年来几乎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好了,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吗?”蔡老夫人烦躁道:“就算休了四媳妇,暂时出了口气又如何?能解决问题吗?说不定还落个仗着与皇后娘娘沾亲带故、仗势欺人的恶名!”

蔡大夫人抹抹泪,小声抱怨道:“当初媳妇就不同意四弟妹进门,一个庶出的,勾引自己姐姐未婚夫的人,品行能好到哪去?哪配得上我们四弟?”

“你还好意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元宇自己心性不坚定,背叛锦丫头,轮得到卿丫头进门?”蔡老夫人哼了一声,“都怪你们做兄嫂的,太过纵容他,慈母多败儿!”

蔡大夫人小声嘀咕:您还不是一样有份!

两人这一置气,倒是让蔡老夫人的气消了不少,“将信拿来我瞧瞧!”

管家毕恭毕敬地将信递上。

蔡老夫人打开看了看,刚开始还面带怒气,慢慢的,怒气散去,转为满意,最后,化成一声怜悯地叹息,“发生了这样的事,宫老夫人的伤心难过不亚于任何人!毕竟元宇是男子,说穿了也就是件风流事!广平侯府可是受到了实打实的打击!”

蔡大夫人见蔡老夫人口风突变,正要不服气地辩解,蔡老夫人将信递给她,“你先看看再说吧!也正好如了你的意,以后元宇这一房的事,我不再插手,就交给你管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满意了吧?”

蔡大夫人看完后,破涕为笑,“媳妇谢谢娘!”

“一把岁数了,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也不怕下人笑话!”蔡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来人,给宫老夫人传个口信,就说信收到了,一切按她意思行事!”

“是!”管事下去了。

蔡大夫人道:“娘,您以前常夸宫老夫人行事精明从不出错,媳妇心里还不信,这次看来,媳妇不得不信,这宫老夫人,果然不一般!”

蔡老夫人没有接话,心里却若有所思:只怕这次的事情,背后另有高人!

她脑海里不自觉浮起一张倾国倾城、明媚张扬的脸。

宫老夫人好福气啊!只要有那女子在,这两府的关系,定不能断!蔡老夫人心想。

“来人,去我库房里挑些上好的人参燕窝给宫老夫人送去!”

——

世子府。

“少爷,我去找秦叔叔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不过小小风寒!”

小猴子道:“少爷,您是不是前晚外出,不小心惹了风寒?可我记得明明在您袖子里放了火折子的,为何不用火折子生火取暖?”

“…忘了。”萧逸宸面不改色道。

“这都能忘?真不知道您以前打仗怎么捱过来的,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小猴子嘀咕道。

萧逸宸充耳不闻,“小猴子,让厨房煮点粥来!至于你自己,想去哪玩就去哪!”

那个女人今早发现冰玉传不见了,会做什么呢?会不会怀疑到他头上?萧逸宸唇角忍不住翘起。

“是,少爷!”小猴子一听可以去玩,立马就跑了。

“记得亲自给我送粥来!”

“知道了!”少爷真是的,让厨房煮好了直接端来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让他送?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比厨房阿龙英俊的缘故吗?

哎呀,少爷,您这样小猴子我会不好意思的!

小半个时辰后,小猴子端着粥来了,身上脏兮兮的。

“小猴子,刚刚去哪了?”某人喝了口粥,漫不经心问。

“去找小荷了!”

“玩什么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宫少夫人要将塌了的墙砌起来,我刚刚帮忙搬砖去了!”

砌墙?看来她猜到昨晚他去她房间了。

萧逸宸放下手中的勺子,“去看看。”

“哎,少爷,您将粥喝完再去成吗?”小猴子在后面喊。

“粥有点烫,等凉些再喝。”某人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烫?不可能啊?我特意等放温了才端来的!”小猴子自言自语地伸出手,碰碰碗边缘,“明明温热刚刚好,少爷干嘛说烫?不会真是脑子出毛病了吧?不行不行,明儿个无论如何也要将秦叔叔请来!”

陆心颜陪着封氏等到蔡老夫人的回话,又陪她用了午膳说了会话,服侍她躺下午休后,才回来石榴院。

看到进进出出忙碌不停的人,陆心颜很满意,走到墙塌处,想看看进度如何。

那里摆好了砖,还没开始砌,陆心颜准备离开的时候,对面传来凉薄动听的声音,“宫少夫人请留步,萧某有句话要对宫少夫人说!”

真是冤家路窄!陆心颜转过身,扯出一抹敷衍地笑,“萧世子,请指教!”

“宫少夫人知道这堵墙,是谁下令砌的吗?”

“是圣祖皇帝下的令!”圣祖皇帝,是天武开国皇帝。

“宫少夫人既然知道,为何明知有罪,还要故意犯?”

“此话何解?”这家伙不会是知道,当初这堵墙是她让青桐毁坏,想借此来威胁她吧?

萧逸宸手指抚上墙身,不紧不慢道:“这堵墙是当年圣祖御赐之物,珍贵无比,就算年代久远出现损坏要维修,也得奏请当今圣上,让工部派人来修才是,哪轮得到普通人等随便亵渎?”

原本拿着砖头正要往上砌的瓦匠师傅,闻言手中砖块立马掉在地上,吓得后退两步,扑通跪在地上,“宫…宫少夫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您放过小的一命!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永生难忘!”

陆心颜闻言轻呵一声,这家伙什么意思?居然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拦她将墙砌好?

看来昨晚他真的来过她房间,还拿走了冰玉传!

陆心颜挥手让众人退下,双眼微眯,审视地看向隔壁淡然而立的某人。

萧逸宸双手背在背后,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还有件事,萧某得提醒你。”

陆心颜皮笑肉不笑道:“萧世子有什么话,请一次说完。”

萧逸宸淡淡扫了她一眼,特意在她手上停留片刻,陆心颜想起他说暂时寄存这双手的话,手腕处一凉,双手不自觉缩回袖子里。

“宫少夫人,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嗯?“什么话?什么时候说的?”

“不久前,书房。”

什么不久前,明明昨天好吗!不过昨天她说了什么来着?

…“你肩上的伤敷药了吗?我那个丫鬟白芷医术不错,明天我让她配副药给你,保你一点疤也不会留下。”

“早上见你头上未束玉冠,可是不小心遗失了,要不我送你个玉冠,当作谢礼可好?”

“我前两在又想出了两道新菜一道水煮鱼一道酸菜鱼,保证不辣的,萧世子有没有兴趣试试?”…

“啊!”陆心颜大叫一声,装出恍然大悟地神情,“我现在马上去让白芷给你配药!”

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萧逸宸脸一黑,冲着就要离去的陆心颜喝道:“还有呢?”

陆心颜装傻,“还有什么?”

好啊,敢跟他冲傻装楞!萧逸宸怒极反笑,抬头望望天,“今儿个万里无云,想必晚上月亮又会好得很!”

陆心颜头皮一麻,“萧逸宸,你又想干什么?”还想半夜摸进她房里,您的节操呢?

某人冷哼一声,甩袖就走,给陆心颜一个自行体会的背影!

卧槽,这家伙不会又想半夜溜进她房间吧?

不,溜进来是小事,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将这暂存的手,给取走呢?

小气鬼!真是个小气鬼!就没见过心眼比针眼还小的男人!

陆心颜一边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一边吼道:“程嬷嬷,去买条鱼回来!还有上次的辣椒!我要做水煮鱼!”

想吃是吧?看辣不辣死你!

这时,吕嬷嬷拿来一份帖子,“小姐,这是门房刚送来的,说是沈府沈雨烟小姐邀请您十五那天去参加品茗会。”

九月十五的品茗会,就是一群公子小姐们在一起举办的游园诗会,按照以往惯例,当那一年举行华衣祭时,诗会会邀请当年参赛的十位参赛者参加,沈雨烟作为诗会的负责人之一,发个帖子邀请陆心颜,实在正常不过。

不过陆心颜心知沈雨烟的目的,肯定不会单纯邀请她参加而已,“知道了,吕嬷嬷。”

正好,她现在心情很不爽!刚解决完宫卿宫柔,沈雨烟就自己送上来,实在太好不过,省去她还要专门花时间找她麻烦!

下午小憩一阵后,陆心颜唤来青桐白芷,还有田叔,黎先生因为查帐之事去了外地。

“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她直言不讳。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田叔道:“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等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尽力替你达成!”

“你们三人,包括庄子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受了我娘的恩惠,所以暂时留下来帮我,时间一到,便会离开是吧?”陆心颜道:“若你们能留下,我当然欢迎,但你们有亲人师傅师兄师弟等着,我不能强求你们陪我一辈子,所以我希望在你们离开前,帮我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陆心颜道:“帮我培养一批势力,不是因为我娘而留下来的,而是一批真正属于我陆心颜的势力!人培养出来了,到时候不管你们是走还是留,他日江湖再见,亦是朋友!”

“小姐,这个事情,我需要先与大哥商议一番。”田叔道。

“田叔,你大哥是天机阁的阁主,事关会否泄露天机阁内部运作机密,我理解!不过嘛,”陆心颜突然冲着田叔诡异一笑,笑得田叔头皮发麻,“掠月那丫头明年十七,该说人家了,我作为主子,该给她找户好人家才是。”

田叔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咳了一声并不接她的话茬,“陆夫人对我天机阁有大恩,相信我大哥不愿见她的后人有难而不顾。”

陆心颜满意地点点头。

白芷道:“我们隐药门百年前因为不愿参与皇权更迭地斗争,才被迫隐世,百年前的隐药门门徒遍布天下,只要品行端正天资不错,都可学我隐药门医术,为百姓造福!不过自我出世后,因为天生有疾,阿爹为了延续我性命,四处寻求良药,将隐药门的责任放在了一边,如今小姐此举,正好有机会让我弥补阿爹的遗憾,我当仁不让!”

“仁心仁术,你们药隐门当之无愧!”陆心颜赞道,“以后每年拨一千两银子购买药材,以你隐药门的名义,免费救治天下伤患!”

这古代居然有如此豁达胸怀的人,隐药门的创造者,真不愧是一代宗师!

“我替将来受惠的百姓,谢小姐!”白芷跪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个响头。

“我们九幽门倒是有些不能外传的武功,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可以!”青桐道:“不过小姐,你要找可靠之人效力,我师傅倒是可以介绍一些不错的游侠,以小姐的慷慨和大方,相信他们定会愿意!”

“如此甚好!”陆心颜大喜,“那就这么说定了!”

“小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陆心颜道:“还有一事,初八那晚,我分明听到小荷喊救命,才会追去差点着了宫羽的道!田叔,你帮我查查宫羽和她身边的人!”

“是,小姐。”

“佛堂那边有动静吗?”陆心颜问。

田叔道:“除了有位老嬷嬷每半月固定去夫子庙祈福外,一切正常。”

夫子庙,又是夫子庙!自从宫梅在夫子庙差点出事后,陆心颜对夫子庙总不大感冒!

“没发现什么异常?”

田叔摇摇头,“据说那位嬷嬷的这个习惯,已经好几年了,同样的时辰去,同样的时辰归,风雨无阻。”

陆心颜道:“继续盯着,我不信夫人先前的所作所为,背后没有人指点!”

“是,小姐!”

“还有三夫人那边,特别是每日来回学堂的五少爷,暗中派人看着!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怕有人将气撒到三房头上!”

宫轩的秘密泄露后,不管是趁机搞事还是泄愤,总之与之相关人等相继出事,如今宫轩的几位亲人出事,陆心颜不得不多个心眼。

这时,程嬷嬷来报,“小姐,鱼和辣椒都买回来了,您看…”

真烦人!陆心颜心情顿时差了一半,咬牙道:“我现在去做!”

隔壁耳房里,正在绣花的梳云,瞧着进来的掠月道:“掠月,小姐又让你去找田公子了?”

掠月耳朵微红,轻轻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纳了一半的鞋底,开始纳了起来。

“掠月,小姐是不是想将你许配给田公子?”梳云不无羡慕道:“你就好了,从此可以男耕女织,摆脱被人玩弄的命运。”

“你瞎说什么?田公子那样的人,哪是我们高攀得起的!替人家端茶倒水做丫鬟,说不定还会嫌出身不好!”掠月斜了梳云一眼。

梳云停下手中的活,不服气道:“什么出身不好?如果不是咱们祖上犯罪被牵连,今时今日咱们说不定还是官家小姐,哪有他挑剔的份?”

“你都说如果了,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掠月手上不停,“咱们现在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至于别的,就别多想了,小姐人这么好,只要尽心伺候着,小姐不会亏待咱们的!”

“你呀,就是太认命了些,当初要不是我推了你一下,你哪有机会撞到田公子,被他看中买回来?”梳云嘻嘻一笑,“说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分!”

掠月脸一红,不出声了。

屋里一时寂静,不一会,梳云幽幽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心里还对你弟弟的事耿耿于怀,可是掠月啊,咱们只是一个下等的丫鬟,能做什么呢?你该放下了…”

这时一阵辣椒的味道传来,呛得两人咳嗽不断,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梳云道:“咳咳,小姐又在做辣椒?不是又要宴请三皇子几人吧?那萧世子好看是好看,可这口味也忒奇怪了,那么辣的东西,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吃下去…掠月,这辣味我实在受不了了,咱们出去透透气!”

小厨房里,戴着口罩的陆心颜,对捂着鼻子站在门外的小荷道:“小荷,去将小猴子喊来,就说我亲自为他家少爷准备了一盆水煮鱼,让他尝尝鲜,给点意见!”

一一一、恼火,隔壁院夫妻吵架

小荷翘起嘴,“小姐,咱们不是自己做来吃过了吗?婶婶姐姐们都说好吃,干嘛还要萧世子试?而且这辣味,咳咳,谁受得了!”

整个石榴院都被荼毒了!

陆心颜眼一瞪,“让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

“是,小姐。”

不一会,小猴子红着眼睛,将一大盆水煮鱼端到萧逸宸面前,一放下后,立马跳开,“这是宫少夫人让我送来的,说是她亲自为您准备的水煮鱼,让您试试给点意见!”

亲自?某人郁闷了半天的心情无端好起来了。

铁盆里红红火火的辣椒间露出白嫩的鱼片,看着就食欲大振。

“少爷,宫少夫人为什么要让您品尝后给意见?”小猴子道,您又不是什么美食名家。

后面这句他可没敢说出来,只是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

“怎么?觉得你少爷我不够格?”萧逸宸淡淡一挑眉。

“不,不是!”开玩笑,是也不能说,小猴子连忙否定,“我是看您有些感染风寒,不宜食辣!以前我感冒的时候,秦叔叔总交代要饮食清淡。”

“正好辣出一身汗,去去寒气!”

小猴子:…您是少爷,您说得都对!

“少爷,我帮您沏几壶茶来。”几壶恐怕不够,估计得几桶才行,小猴子心道。

“去吧。”

小猴子离开后,萧逸宸优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片。

又滑又嫩,入口即化。

那个女人的心思确实不错。

除了…有点辣…

明知她是故意的,萧逸宸还是面不改色地吃了个精光,包括埋在下面的白菜。

鱼片还好,那个白菜可不是一般的辣,陆心颜故意不放青瓜豆芽,只放了白菜,还专挑白菜叶子并煮烂,像上次故意让小荷在鸳鸯辣锅里烫白菜给他一样,吃一口连着辣汤底,整个口腔和胃都辣到没知觉了。

浑身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左肩伤口处麻麻痒痒,风寒了吃辣可以去去寒,这伤口可是不行的。

小猴子拿着放凉的茶来的时候,只见满桌的鱼骨头,以及只剩飘着辣椒的铁盆。

“少爷,您…您全部吃完了?”他吃惊到口吃。

萧逸宸淡定地倒了一杯水喝下,“还回去给宫少夫人,就说…谢谢她的款待,味道好极了,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其他菜式。”

小猴子用一种不认识的眼神看着他。

少爷以前虽说爱吃辣,可从没吃过这么辣、面不改色、还说好吃的!

少爷…好像真的出问题了!

小猴子来还铁盆的时候,陆心颜满怀期待地问:“小猴子,你家少爷怎么说?”

“少爷说谢谢少夫人的款待,味道好极了,很期待其他的菜式。”小猴子如实道。

“就这样?”没有辣得跳脚,没有辣得猛灌水,没有辣得边吃边骂她不怀好意?陆心颜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少夫人!”小猴子一行礼,“我先回去了,告辞。”

小猴子走后,原本打算听好戏的陆心颜,美梦落了空,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手里茶盏用力摔出去!

忍了又忍,眼珠子一转,对掠月道:“掠月,明儿个让田叔去选几个玉冠给我瞧瞧,越大越好!”

要是挑不到心仪的,本姑娘亲自给你“设计”一个!保证最特别最难忘,哼哼!

“知道了,小姐。”

吕嬷嬷打帘子进来,“小姐,红绡来了,说是老夫人有请。”

“知道什么事吗?”

“好像是关于掌家的事情!”

对了!早上光顾着整宫卿宫柔,倒把这事忘了!

如果不想江氏出来,那她就得自己将责任揽上,可她早就有了去意,哪会愿意跟侯府牵扯太深?

看来江氏非出来不可了!

不过也好,江氏呆在佛堂,田叔那边查不到问题,等江氏出来,定会想办法对付她,一来二去,反而容易漏出马脚。

“我现在就去!”陆心颜起身朝外走去。

封氏不仅叫了她,还叫了宫锦。

“四姑好!”陆心颜一见她,就想起李钰那家伙当众亲了宫锦之事,忍不住面露促狭。

明明那时陆心颜并不在场,可宫锦居然也看懂了她眼里的笑意,忍不住面上一热,“恭喜珠珠华衣祭拔得头筹,可以进宫给贵人们表演!”

又道:“对不起珠珠,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太震惊,我一时脑子发昏,跟着三嫂回来了,都忘了华衣祭上表演的事情。”

“谢四姑!这事怪不得四姑。”陆心颜笑嘻嘻道。

“祖母这两天头晕晕的,又是几个不听话的,又是府中大小事情,弄得祖母头晕脑胀,居然都不记得有没有给你道过喜了。”封氏自责道。

“祖母,您早上说过了呀,您不记得了吗?”陆心颜朝孙嬷嬷眨眨眼,孙嬷嬷会意道:“是啊,老夫人,当时奴婢都听到了的。”

“是吗?”封氏细想了下,又呵呵一笑,“人老了,记性不好了,你们说有就有吧。”

几人说笑一阵,封氏道:“锦儿,珠珠,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喊你们来的用意,二侄媳三侄媳先后生病,府中中馈无人掌管,我精力有限,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宫锦道:“府里的情形女儿知道,女儿愿意替祖母分忧。”

陆心颜道:“四姑此举不妥,你和李公子的事如今正是京中热门话题,不管将来如何,此时风尖浪头上,还是低调些好!”

“那珠珠的意思是…”封氏问。

“珠珠才刚接手嫁妆没多久,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半个月后又要进宫表演,还得学习宫中礼仪,所以珠珠有心为祖母分忧,但实在分身乏术!”陆心颜道:“因此珠珠建议,不如让夫人出来重新掌家!”

封氏本来就有此意,不过是担心陆心颜反对,才将她和宫锦一起唤来,如今陆心颜主动提及,自然是最好不过。

封氏暗中松口气,“可是大媳妇对你的态度…”

“祖母,夫人名义上始终是长辈,过去的事情或许大多是误会,过去就过去了,珠珠不会介意的。而且经一事长一智,经过这一个月,珠珠相信夫人已经深深反省过了。”

封氏点点头,“那祖母就依珠珠之言,让大媳妇重掌侯府!”

“对了,祖母,冯姨娘如何回去的?”

“刚刚你们来之前,祖母跟她将祖母与蔡老夫人地决定明说了!”

“她…没有求情?”

封氏哼了一声,“她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既没有要休,又不是被贬为妾室,她还好意思再求情吗?当场磕了三个头,说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管教无方,以后定会让宫卿好好伺候蔡老夫人,决不再惹事生非,行差踏错!祖母心里烦,也懒得费唇舌,就让她下去了。”

“阿娘,没什么别的事,女儿就回去了。”宫锦连忙站起身,封氏和陆心颜都知道她在逃避什么,便将心中想问的话压了回去。

江氏出来后,先来拜谢封氏,封氏懒得见她,让她回去,江氏转头就去了宫羽院子里。

看着头上缠着白布面色青白的宫羽,心痛得直掉眼泪,“羽儿,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掉到一处洞穴,撞伤了额头。”宫羽尽量露出平静的神情,可颤抖的双手,却泄露她心里的不甘与恨意。

因为大夫说,她额头的伤,很可能会留下一辈子的疤痕,好在位置靠近太阳穴,用头发挡挡倒也无碍。

可是不完美了就是不完美了,皇家会接受一个额头有疤痕的三皇子妃吗?不会,肯定不会!

这一切,本来她都不用受的!若不是中秋那晚,若不是她想着替江氏求情,若不是她一时鬼迷心窍想将陆心颜的东西据为己有,又害怕被发现而想出那个除掉陆心颜的方法,今日的她,还是之前完完整整的二小姐宫羽!

可这一切,她除了在心里暗恨,她能跟谁说?

江柔轻柔地抚着宫羽的头发,“羽儿,这伤要不要紧?疼不疼?”

“大夫说,会留下一辈子的疤痕。”

“什么?”脸上有疤,对女子来说,可是一辈子都完了!江氏大惊失色,“哪个大夫说的?羽儿你别灰心,娘帮你去找更好的大夫!”

“好几个大夫都这么说,连御医也这么说。”宫羽无神地盯着头顶浅色的沙帐。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好端端地去参加华衣祭,怎么会变成这样回来?这以后…以后可得怎么办?”江氏捂着嘴呜呜哭。

宫羽自嘲地耸耸肩,轻呵一声,眼里又是恨又是绝望,更多的是心如死灰。

江氏突然啊的一声,“白芷!有没有找白芷那丫头来替你看看?”

宫羽听得心中烦躁,她联同温如香想害陆心颜,结果反倒害了自己,陆心颜就算没有证据指明是她,可她心里肯定知道是她,怎么可能会让白芷来替她医治?

她翻个身,背对着江氏,生硬道:“母亲,恭喜您重获掌家权,我想休息了,您回去休息吧。”

江氏以为宫羽不知道白芷是谁,用手推推她的肩,激动道:“白芷就是陆心颜身边那个气质很好的丫头,替你祖母看病的,她的医术可比很多大夫好多了,若是能让她来帮你瞧,你这额上的伤,肯定有痊愈的机会!”

宫羽突然转过身,大吼道:“够了!她哪会那么好心让她的丫鬟来替我医治!你别痴心妄想了!”

江氏怔了怔,“你是你祖母疼爱的孙女,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

宫羽重重哼了一声,重新倒回床上,并用被子将盖住自己的头,表示不想多说。

江氏恍然间明白过来,面色一白,“你额上的伤,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因为…她才弄的?”

她硬生生将陷害陆心颜不成反被伤咽回去,可心里已经了然。

床上的身影僵硬着一动不动。

看来是被说中了。

江氏心中一凉,痛心疾首道:“羽儿,娘以前那么做是为了你舅舅你大哥和你,可这所有的罪孽让娘一人承担就是了,娘不想你手上染上任何污点!你先前对这一切明明不屑一顾的,为何现在…”

“好了,别说了!烦不烦?快出去!”江氏的话,像一把钝刀子,直接戳中宫羽一直不愿面对的阴暗的心里。

她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猛地转身一推江氏,又猛地缩回被子里。

江氏差点被推倒在地,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站在那里看着床上宫羽的侧身好一会,才慢慢走出她的房间。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求白芷来给羽儿来看看,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带着一辈子的疤痕过日子。

——

“房嬷嬷,再打点冷水来。”

“三夫人,您两天没吃东西,天气又这么凉,这样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得受!不真弄出点病来,怎么叫珠珠过来?”连氏咬着牙泡在冰冷的水桶里。

房嬷嬷战战兢兢道:“三夫人,那事…您真的…还要继续吗?”

“到了现在这份上,还有我退缩的余地吗?”连氏打个哆嗦,“先前二嫂不过是泄露了侯爷的秘密,杰儿和梅儿就惨遭毒手,如今去了一趟兰英山庄,羽儿跌下洞穴伤了额头毁了容,四妹被传与人私会,柔儿更是直接与那个五妹夫当众表演不堪入目的事情!你说大房会放过我吗?会放过健儿和倩儿吗?与其这样,反正一早已经决定要做了,就趁大房现在事多还没缓过气,我先动手让他们措手不及,这样一来,或许我们一家还有一丝生机!”

“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就去打水。”房嬷嬷拎着桶离开了。

木桶里的连氏冻得浑身发抖,眼里发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她家健儿又不比任何人差,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也得为了他的前程博一博!

第二天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江氏当着封氏白芷等人的面,扑通一下给陆心颜跪下了。

“哟,夫人好大的礼!可是因为以前陷害我的事向我道歉啊?”陆心颜心知江氏为何而跪,偏偏不如她的意。

江氏则认为陆心颜故意这么说,是想逼她当面道歉,她垂下头,以极其诚恳的口吻道:“珠珠,以前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在佛堂这一个月,已痛思己过,决定痛改前非,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以往的所作所为!”

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希望夫人是真心悔过,而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这么说。”

一句话堵死了江氏接下来想说的话,倘若此时她说出什么要求,就会让人以为,她刚刚所言是别有所求,而不是真心悔改!

江氏咬咬牙,若是其他事,她可以先忍忍,可若是其他事,她又怎会舍下脸面、当众下跪伏低做小?

“珠珠,接下来的话或许你会以为我别有用心,但我还是要说!”江氏眼里露出恳求,“珠珠,你二妹妹在兰英山庄不小心伤到了额头,大夫说可能会留下疤痕,请你看在娘的面子上,让白芷去给你二妹妹看看可好?”

封氏亦眼含希冀地看向陆心颜,她放江氏出来,何尝没有这个用意?有些话她若直接开了口,便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只能由别人先提!

“原来夫人果真不是真心悔过!”陆心颜慢悠悠叹了一句,江氏正欲辩解,却听她淡淡道:“夫人知道珠珠想要什么的,倘若夫人愿意给珠珠,珠珠二话不说,立马让白芷替二妹妹医治,倘若白芷医不好,珠珠愿意花重金,聘请天下名医来替二妹妹医治!保证医好为止!夫人,你愿意吗?”

是女儿的脸重要,还是她的嫁妆重要,陆心颜让江氏自己选!

江氏眸光连连闪烁,“珠珠,你与予儿自小定下婚约,予儿对你虽不是情深意重,但也从未有过休你再娶之心!他年纪尚轻,易受诱惑,未懂结发夫妻的深意,你若花些心思,时间一长,两人自然和和美美!和离之事事关重大,一旦和离,毁的不仅是两人的姻缘,更是两家几代的情分!相信你娘和你外祖母九泉之下,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夫人此话,恕珠珠一句都不能认同!隔壁镇国公萧世子,十岁献计退北荻,十三披甲上战场,十六凯旋归来,差点成为大将军,如今虽然只是五品御林军左郎将,但世人皆知,萧世子不过是韬光养晦,他日一旦遇到机缘,定会一飞冲天震惊天下!夫人您儿子呢?十七了,文不成武不就,每日游手好闲逛青楼,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您还为您儿子辩解,说什么年纪尚轻易受诱惑?简直是贻笑大方!”

陆心颜不知为何脑海里闪过一片月牙色,嘴巴就不受控制地将某人拿出来做例子了。

刚开始心里有点不满,后来一想,他数次威逼她,她拿他出来当个“盾牌”怎么啦?

人比人气死人!

江氏被她讽得满面通红,宫田予不争气,谁都知道,可自己的儿子怎么也不能眼睁睁被人轻视,她忍不住道:“这世上能有几个萧世子…”

陆心颜懒得与她理论,又道:“我外祖母与娘仙去多年,珠珠相信她们唯一的念想,便是希望珠珠平安快乐!只要珠珠想做的事情,相信她们都会赞同!至于毁了两府几代情分之说,如果珠珠没记错,两府从来就没有什么情分,有情分的是祖母与我外祖母,与我娘,与我,所以不管将来如何,我对祖母的心不变,相信祖母亦是如此!”

一番话说得江氏又气又窘,“陆心颜,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想为羽儿医治是吗?你怎么这么狠毒的心?就算我们侯府除了娘,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可你好歹在咱们侯府呆了三年,与羽儿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连这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非要看着她一张顶着破相的脸过一生,你才开心?”

对于江氏的激动,陆心颜只平静地扫了她一眼,“夫人,有件事,想必二妹妹并没有告诉你!”

江氏如母鸡护小鸡般,凶狠道:“你别想诬赖羽儿,羽儿为人清高,一向不理这些争争斗斗,只安心读书画画,你休想往她身上泼脏水!”

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看来江氏心里心知肚明啊!陆心颜轻呵一声,“初八晚上,二妹妹说陪我一起去找四姑,走到半路二妹妹突然腹痛,进入竹林解决,没多久我听到小荷喊救命便追过去,却被两个陌生的丫鬟跟踪,逼不得已我躲进了狩猎森林,那林子里老虎狼豹应有尽有,我能安全躲上一晚出来,是我命大!我进去后没多久,二妹妹求见长平公主,说是看到我去了石林,萧世子也去了,而后一行人去到石林寻我与萧世子,二妹妹才会掉下穴洞…”

江氏强词夺理道:“你想说这一切都是羽儿布的局?你有证据吗?就不许是羽儿道听途说,又担心你,才会去求的三公主?”

陆心颜轻轻一笑,“夫人,我有说是二妹妹布局吗?”

“哼,你是没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哪一句不是暗示是羽儿想害你不成,结果害了自己?”

“夫人真想多了,我将事情说出来,是想告诉祖母和夫人,这件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倘若查出来二妹妹是无辜的,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定会让白芷尽心医治!但倘若查出来二妹妹与此事有关,那不好意思了,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这次我放过她,若有下次,绝不轻饶!但替她医治,休想!”

江氏咄咄逼人,“查?怎么查?查到什么时候?谁知道你是不是不想医治,故意找的借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夫人你能奈我何?”陆心颜不屑道,“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若我不痛快了,即使最后碍于祖母面子,替二妹妹医治,私下却阳奉阴违,让二妹妹的脸…”

江氏一个哆嗦,若陆心颜心里嫉恨,在药上搞点鬼,羽儿的脸不就全毁了?

最毒妇人心!陆心颜你个贱人,真是好生歹毒啊!

江氏心里用最恶毒的话将陆心颜狠狠骂了一遍,嘴上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陆心颜刚刚的话,不仅是说给江氏听的,也是说给封氏听的,让封氏知道,她陆心颜愿意给封氏面子,但这个面子是有底线的,倘若要她以德报怨,不好意思,这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她陆心颜是决计不会做的!

封氏试出了陆心颜的底线,知道多说无益,疲惫挥挥手,“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等珠珠查出结果再说!若真是羽儿存心陷害,那这一切就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倘若一切只是误会,相信珠珠定会尽心医治!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各忙各的去!”

“是,祖母(娘)!”

一回到石榴院,陆心颜被满院的礼物惊呆了,“这…这都哪来的?”

小荷抱着一只雪白的猫,从被淹没的礼物中探出头,“小姐,这都是京城各家闺秀夫人们送来的,送来的人说,小姐在华衣祭上比赛的那些衣裳和鞋子,什么时候准备卖了,告诉她们一声,她们要买,有多少颜色买多少颜色,所有别的样式,也要一起买,若能作为第一个买到的,她们愿意多出两倍三倍甚至更多的价钱!”

“所以就送来了这满院的礼物?”绫罗绸缎,珠宝美食,连鹦鹉波斯猫都有!这古人爱起美来,比起现代人,其疯狂程度,不遑多让!

以前陆心颜偶尔出去穿上自己设计的衣裳,很快就被山寨了,因为以前基本没人知道她会设计,知道的人也当做不知道,所以她穿什么衣裳,旁人都会以为她只是提前发现了这些款式而已,因而不论寻常百姓,还是大家闺秀,都仿得心安理得。

但这次不同,她亲自设计的衣裳,在华衣祭上大放异彩,拔得头筹,众人皆知,谁还好意思再仿?

所以一个两个的,便送了礼物过来表示要购买的意愿。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没说邀请聚会,没说以后多多来往,仅仅就是客人对喜欢的货物的态度!

一来是因为长平公主的态度摆在那,不少人存着观望之心,二来则是陆心颜自身的身份。

她是已婚妇人,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好跟她来往,小媳妇们则忙着适应新家伺候公婆,讨相公欢心,力求一举得男,巩固自己的地位,哪有心思结交新朋友?再年长些的,年岁身份摆在那,俯低去结交一个小辈,未免让人轻看,所以一来二去的,竟是没人与之结交!

陆心颜随便看了几份帖子,大概心里有数了。

“喵呜~”小白猫趁着小荷不注意,从她怀里跑出来,小荷急道:“快,快抓住它!它要吃鹦鹉!”

一只脚绑在精致铁架子上的彩色鹦鹉,扑棱着翅膀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白猫窜得飞快,直接朝鹦鹉扑过来。

这礼物都是才刚收到的,总不好让它吃了去,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点好的礼物,因为抓白猫又弄得散落一地,全都混在了一起,白忙活了好几个时辰。

“呀!臭猫!看我抓住你,不剥了你的皮!”小荷气得跳脚。

一时院子里鸡飞狗跳的热闹非凡,最后还是青桐抓住了,嫌弃地扔到小荷怀里,“那,要不看好它,要不剥了皮!”

那白猫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货,在小荷怀里乖乖的,湖水般清澈动人的眼睛看着小荷,发出讨好的喵喵声。

小荷刚刚还怒气冲冲的,此刻心一软,搂在怀里,“还是…我…我看好它!”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举着白猫,晃着猫爪教训,“你可不许再调皮了,再调皮小姐也保不住你!”

一只猫,你还指望它能听懂人话?众人无语。

白芷道:“小荷,带着你的猫一边玩去,这里交给我们好了。”你在只会越帮越乱。

“是啊,小荷,你去玩吧。”

“可是…不太好吧,大家都这么忙,我一个人玩…”

吕嬷嬷道:“你年岁最小,做少点事情是应该的。”

小荷歪着头想了想,“也是,辛苦各位婶婶姐姐们了!”遂高高兴兴抱着白猫一边玩去了。

“小荷,去找小猴子玩吧。”白猫会跑,万一又跑来捣蛋可不妙了,陆心颜防范于未然。

“是,小姐。”

石榴院忙活半天后,东西点好入了库,小荷望着躁动不安的白猫和瑟瑟发抖的鹦鹉犯了愁,“小姐,这白猫和鹦鹉可怎么办?”

两个是天敌,总不能都留下,势必得送走一方,可小荷和白猫玩了半天,生了感情,鹦鹉又是难见之物,她不舍得,左右拿不到主意,便征求陆心颜的意见。

“你喜欢哪个留下哪个。”陆心颜坏心逗她。

“小姐!”小荷不依道:“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你的嘛。”

这时吕嬷嬷来报,“小姐,三房的房嬷嬷来了,说是三夫人病的更加重了,想请您带着白芷姑娘去给三夫人把把脉。”

真病了?陆心颜还以为她是装病呢,“行,你去跟房嬷嬷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小姐,这白猫和鹦鹉怎么办?”小荷在后面跺脚。

会说话的鹦鹉,挂在檐下,万一来了“贼”,应该会出声示警吧!

陆心颜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鹦鹉留下,白猫送去给四姑!”

小荷高高兴兴地照办去了。

——

白芷替连氏把过脉后,将她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小心地放回被子里,“三夫人是受了惊吓,又感染风寒,味口欠佳,我开几副药吃下出身汗就没事了。”

“谢谢白芷姑娘,谢边请。”房嬷嬷感激地带着白芷去开药方。

床上的连氏挣扎着起身,陆心颜忙上前按住她,“三表婶快躺下,是想喝水还是想吃东西,告诉我我帮你去安排。”

连氏像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着陆心颜的手,泪眼婆娑,“珠珠,你可要救救三表婶一家啊。”

“三表婶何出此言?”

“上次二嫂不过是不小心泄露了侯爷的秘密,杰儿和梅儿就惨遭横祸,幸好有你才躲过一劫!这次我带人去兰英山庄照看不周,让羽儿毁容,柔儿,四妹丢了名节,大房,哪里会放过我?”

连氏哭道:“我哪里是味口欠佳,我是回来后根本不敢吃府里的东西,这才导致身体虚弱,不小心开窗吹了点风就感染了风寒。珠珠啊,你是大房里难得的好人,三表婶求求你了,想办法救救我们一家!”

“三表婶,您想多了,上次四妹妹和六弟的事情,不是祖母做的!”

“就算不是伯娘做的,也绝对跟大房脱不了干系!”

这话倒是真的,陆心颜无法辩驳。

连氏见她不语,又哀声道:“珠珠啊,你帮帮我们可好?”

陆心颜道:“三表婶,我不怕实话告诉您,我也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所以就算我想帮,也有心无力!”

她顿了顿,“不过倘若三表婶想避开劫难,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连氏连忙问。

“离开京城,和三表叔带着五弟七妹妹远离这一切纷争!”

“这…这怎么可能?”连氏吃惊地松开陆心颜的手,面上的不可置信藏也藏不住,“离开了侯府,我们三房哪还有前途…”

似乎意识到不对,连氏连忙改口,“不,我不光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担心一旦离开侯府,对方更加肆无忌惮,拿我们全家开刀,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搞不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陆心颜笑了笑,不得不赞叹连氏反应快,至少比顾氏快多了。

当初宫梅宫杰的事情发生后,陆心颜对顾氏说过同样的话,并表示愿意派人互送他们一家离开,顾氏刚开始说要商量,后来支支吾吾的变了口风,陆心颜那时便知道,有些人,宁愿战战兢兢地苟活在富贵里,也不愿平平安安地活在平凡中。

如今看来,顾氏一家如是,连氏亦如是,虽然她的理由不无可能,但依然掩饰不了她不甘于平淡的心。

陆心颜扯扯嘴角,“既然如此,三表婶,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明知前面可能危险重重,仍要人为财死,坚守侯府,又哪里值得自己帮?

连氏似察觉到她语气淡了些,小心翼翼道:“珠珠,刚刚所求是我强求了,就当我没说过!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真的很小,希望珠珠能帮帮我。”

“三表婶请说,若我能做到,定会尽力。”

连氏生怕她会反悔似地忙道:“珠珠,这两天饿的时候,就想吃李记的红豆糕,可上次杰儿院子里的小厮在他药里下毒后,这满院的小厮丫鬟,除了房嬷嬷,我一个人也不敢信了,可我不敢让她出去,只留我一人…”

陆心颜微笑道:“我十五那天要去参加品茗会,回来的时候,我顺路给三表婶带些,三表婶看如何?”

“太好了,谢谢珠珠。”连氏喜不自禁。

“那三表婶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回去的途中,白芷不解问:“小姐,你不觉得三夫人有些奇怪吗?像个小孩似的,非要吃红豆糕,还为这点小事求到你面前。”

“何止是有些奇怪,是太奇怪了。”陆心颜缓缓道:“从上次六弟遇刺,七妹生病,她就很有些不对劲了。”

“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心颜摇摇头,“若是发现了,今日我便不会答应她去买什么红豆糕了!正好趁这次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走到石榴院外,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乒乓的声音,鹦鹉尖叫着“救命啊救命啊!”还有小荷的哭声。

陆心颜心里一惊,快步朝里走去。

只见宫田予带着几个府里会功夫的小厮,正将石榴院里乱砸一通,小荷吕嬷嬷几人上前想阻拦,个个都被打伤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陆心颜看着泪眼汪汪脸上带伤的小荷几人,胸口的火腾的一下点燃:“宫田予,你在干什么?”

宫田予哼了一声,慢悠悠转身,丝毫没有被抓住的愧疚,反而指着陆心颜的鼻子骂道:“陆心颜,你个狠毒的女人!二妹妹是你的妹妹,她脸上有伤,你居然因为气恨娘和我,而迁怒于她,故意不给她医治!枉二妹妹一直对你那么好,将你当成亲大嫂般,你就这样对她,你良心何在?”

因为她不给宫羽医治,所以他带人来伤她的人?

陆心颜气笑了,跟这种智商为零的人多说一句话,都会拉你自己的智商!

“青桐呢?”她问小荷。

“青桐姐姐去厨房打热水去了。”小荷抽噎道:“她刚走没多久,世子就带人来了。”

这么久没回来,肯定是在那被人绊住了!陆心颜嗤了一声,“白芷,先替大家看看有没有伤到哪。”

“是,小姐。”

“梳云,去将青桐喊回来。”或许是宫田予怜香惜玉,院子里唯一没有受伤的就是梳云和掠月,不过两人搂在一起,面色苍白,显然也吓得不轻。

“是,小姐。”梳云垂着头跑出石榴院。

安排好了一切,陆心颜也没看宫田予一眼,而是从那五个小厮身上扫过,冰冷的目光有如实质,五个小厮吓得全身发抖,“少夫人,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求少夫人饶小的们一命!”

自从庄子上回来后,性情大变、恩怨分明的陆心颜,所做过的每件事,这府里无人不知。

五个小厮都是家生子,宫田予叫到,哪敢不从?心里明白今日讨不了好,但还是抱着希望请求。

陆心颜道:“你们一个二个听好了,我不会要你们的命!不过我这院里的人被打了多少下,受了多重的伤,待会十倍还到你们身上就是了!”

“谢少夫人开恩!”一个二个苦着脸,还不得不道谢。

十倍,那得有多痛!

被完全无视的宫田予怒道:“陆心颜,这是本世子带来的人,你凭什么打?”

“呵,宫田予,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陆心颜冷笑一声。

“你…你想干什么?”宫田予倒退两步。

“掠月,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陆心颜懒得理他,径自从他面前扬长走过。

“陆心颜!”宫田予被她气得跳脚,“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陆心颜转过身,嘲笑地看着他,“怎样?世子大人想亲自动手教训我不成?”

那满脸地鄙视与嘲讽,彻底激怒了宫田予,他举高手,凶神恶煞地冲过来。

掠月连忙挡在陆心颜面前。

哪知宫田予刚走了两步,脚下不知怎的一绊,双膝一跪,给陆心颜和掠月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陆心颜和掠月:…

很想笑,怎么办?

宫田予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陆心颜咳嗽一声,“掠月…”

“谁趁我不在,在石榴院里欺负人?”青桐带着煞气的声音一传来,五个小厮立马吓得跪在地上。

青桐姑奶奶回来了,这下死定了!

“青桐,回来得正好!”陆心颜一指地上的宫田予,冷声道:“将他给我倒吊起来,一整夜,吊到外面去,别脏了我石榴院!”

“吊起来!吊起来!”鹦鹉扑棱着叫道。

“陆心颜,你敢!”宫田予顾不脚麻,迅速从地上站起来。

陆心颜给他个白眼,“吊起来你不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宫田予还要出声,已被青桐从后面抓住衣领,拎起来朝外走去。

衣服卡到喉咙,勒得宫田予满脸通红,只顾得上咳嗽,哪里还能说话?

不一会,外面传来宫田予的叫骂,“陆心颜,你个恶毒的女人,放我下来!”

“我是你相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要休了你!”

“快来人,快放我下来!”

叫骂声很快就渐渐小了。

陆心颜置若罔闻,“青桐,将这五人按小荷几人身上伤的十倍还回去!”

“是,小姐!”

青桐冷笑着走到几人面前,几人连忙哀求,“青桐姑奶奶,请手下留情!”

“都给我去外面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是!”五人麻溜地跑出石榴院。

不一会,外面便传来阵阵哀嚎和闷哼声。

“都给我忍着,叫什么叫?大男人一个,这点小痛也要叫?是不是想我揍得再大力些,啊?”

“不叫了不叫了,青桐姑奶奶,不能再大力了,再大力,小的屁股就开花了…”

小荷几人伤得不重,那些人忌惮陆心颜,哪敢真的大力,只是将院子里那些秋千桌椅毁了,人是没敢真伤的。

白芷替她们擦了药,陆心颜让她们都去休息了。

青桐在外面看着宫田予,小姐说了要吊他一晚,不到明天天亮,她是不会放他下来的,谁来都一样!

隔壁院子里,“少爷,该回去歇息了。”

萧逸宸淡淡嗯了一声,袖袍里掉出两颗石子,“去给我打水。”

“少爷,刚刚宫世子摔倒,是你出的手吧?”小猴子感觉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还是少爷你想得周全,拦着我没让我冲进去教训他!那个宫世子太可恶了,居然敢打小荷,哼!我一定要再偷偷找个机会教训他,替小荷出气!”

“你看错了,宫世子是自己摔倒的。”

“什么?不可能!”小猴子叫道:“虽然少爷你功夫又进步了,而我当时一直看着小荷没留意少爷你出手,可我也是个高手好不好,少爷你这样明晃晃地欺骗我对吗?侮辱我的智商!”

“说你看错了就是看错了,还不去打水?”某人瞪他一眼。

“说不这就拿身份来压我,少爷您明明就是怕宫少夫人被欺负,何必藏着掖着?我又不会对别人说。”小猴子撇撇嘴,边嘀咕边走开了。

怕那个女人被欺负?

当然不是…。才怪!

萧逸宸松开另一只紧握的手,若不是当时尚有一丝理智,当宫田予抡起手冲起陆心颜的时候,只怕他就冲出去了!

人家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妇,夫妇间吵架,关你什么事?

萧逸宸恼火的一拍自己的脑袋,脚下不觉快了好多,像被人追赶似的。

宫田予的叫声惊动了府里不少丫鬟嬷嬷,大伙一看青桐守在那,都不敢靠近,禀告了江氏。

江氏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赶来,青桐行了礼,头也不抬,“小姐吩咐了,吊一晚上,这是对世子毁坏石榴院的摆设,打伤石榴院里的人的惩罚,谁要是敢上前解开绳子,别怪我不客气!”

江氏哪会将个丫鬟的话听进耳里,朝苏嬷嬷吩咐道:“去!”

苏嬷嬷陪着笑脸上前,“青桐姑娘,你看…”

青桐眼皮子都没翻一下,站在那稳如泰山。

“还不动手?”江氏尾音一扬,苏嬷嬷不敢多说什么,抖着手就要去解绳子。

手还没碰到绳子,忽然寒光一闪,“啊!”苏嬷嬷尖叫一声,腿一软半倒在地上,左手捏着右手食指,仔细一看,那食指鲜血直流,原来被削了一块肉。

青桐面无表情地收回匕首。

众人胆战心惊,哪还敢上前?

江氏又怒又怕,“你…你居然敢动手伤我的人?”

“小姐说了,吊一晚上,谁来都一样!”青桐冷酷道:“这次是一块肉,再来就是一根手指头!”

下人们听得手指都觉得疼了,绿竹在江氏耳边道:“夫人,不如去请老夫人来,真要动起手来,最后难看的还是咱们。”

这小蹄子的功夫,别说就她带来的这十几人,就算全部侯府的人加起来,也未必是这小蹄子的对手!

而这小蹄子只听陆心颜的吩咐,在这府里,除了老夫人,陆心颜谁的面子都不会卖!

虽然就这么走了实在没面子,可若坚持下去,她只会被打脸打得更加啪啪响,江氏忍了又忍,“予儿,你在忍耐一会,娘去请你祖母来!”

“娘,儿子被吊得好辛苦,娘,您一定要回来救儿子!”

宫田予此时的脸,因为倒吊充血,已涨成猪头,江氏心痛地替他擦掉眼泪,毅然而去。

哪知去到福寿院,却被红绡拦住,“老夫人已经睡下了,睡前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江氏懵了懵,“你去跟娘说,予儿被陆心颜无缘无故倒吊在树上,只剩半条命了,请娘出来主持公道。”

她以为福寿院还不知情,这么一说后,红绡定会立马进去通报,哪知红绡似未听到,“夫人,请回吧。”

江氏这下哪有不明白的?

封氏不是睡了,而是根本不愿见她,或者说是根本不愿或者不敢管这事,所以避而不见!

江氏冷笑两声,“为了一个外来的贱女人,连自己亲生孙子都不顾,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既然你不敢也不愿,那我自己去,以后我们两母子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江氏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走后,红绡进了福寿院,不敢隐瞒,将江氏刚刚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江氏听。

孙嬷嬷看着封氏看不出情绪的脸,试探着开口,“夫人这嘴也太没遮拦了,什么都敢说。不过奴婢猜想夫人也是心疼世子,才会说出这种负气话!老夫人您别往心里去。”

封氏重重吐口气,“我没怪她。”

“老夫人,您要是担心世子,要不让奴婢去跟少夫人说说?奴婢想少夫人会给老夫人这个面子的!”

“不必了!”封氏淡淡回绝。

“老夫人您这是为何?”孙嬷嬷微微愣住,“您难道不心疼世子?”

“我唯一的亲孙子,我如何不心疼?可珠珠不是一个乱来的人,若不是予儿先惹了她,她怎会对他动手?如今吊着他,又让人看着,只是想让让予儿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一一二、萧世子爬墙

孙嬷嬷道:“老夫人,您说的奴婢明白,只是世子是府里未来的主子,如今被少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责罚,这以后如何在府里立威?”

封氏缓缓闭上眼,“阿莹,你还记得早上珠珠说的话吗?”

孙嬷嬷一怔,“少夫人说了很多,老夫人指的是…”

“她说,两府无情分,有情分的是她外祖母与我,她娘与我,她与我,这话不光是说给大媳妇听的,更是说给我听的!她是在告诉我,再深的情分,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耗!这两个多月,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了顾及与我的情分,她一直隐忍不发!

哪怕明知有些事,是我睁只眼闭只眼任它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哪怕明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她始终还念着我的情分,没有把事情说穿,没有把事情做绝!珠珠是个底线分明的人,她今早说出这样的话,是想警告说,我们已经踩在她的底线之上了。这样的情况下,我如何还能开口让她卖我一个面子?珠珠的将来不可估量,咱们侯府留不住她!所以这剩下不多的情分,不能就这么白白用了!”

孙嬷嬷震惊道:“老夫人,您是打算让世子与少夫人和离?那您为何不告诉少夫人您的打算,好让少夫人为二小姐医脸?”

“倘若羽儿真有那等恶毒心思,这个人情用来替她医脸太不值了,倘若她没有做过,珠珠自会替她医治!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希望这份人情在一个最合适的时候送出去,让珠珠记着这份情!”

什么最合适的时候?老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孙嬷嬷有心再问,封氏摆摆手,“好了,别再问了,扶我去安寝吧。”

将封氏安置好后,孙嬷嬷犹在想着封氏刚才的话,猛然间灵光一闪,难道是少夫人有了喜欢的人?或是有更尊贵的人家看上了少夫人?

刚一想,孙嬷嬷连忙摇头,不不,不可能!这要是真如她所想那般,可是要浸猪笼的事情!阿弥陀佛,当我没想过!

入夜,月亮爬到半空中,世子府的某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肩上的伤因为昨天吃得过辣发炎,又痛又痒,更让人心里烦燥不安。

萧逸宸坐起身,披上一袭月牙长衫,信步走到院中,明月当空照,淡淡清辉笼罩世间,银妆素裹般神圣圣洁。

整个世子府,以及…隔壁,全都寂静无声,他慢慢朝前走,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墙塌处。

前晚是怕咬伤了她,所以半夜偷偷去给她擦药。

今晚呢,又用什么理由?

受惊?

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不是怕那个女人受了惊,是怕暂存在她那的那双手受了惊!

某人找了个极佳的理由后,双手背在背后,如入无人之地,跨进了石榴院。

正在檐下铁架子上睡觉的鹦鹉,察觉有股不熟悉的气息靠近,猛地一个激灵。

两只小眼转呀转,觉得来者不善,扯开嗓子尖叫:“有贼!有贼!”

它声音本来就又尖又高亢,在这寂静夜里,一下子像拉警报似的,直接将整个石榴院里的人都惊醒了。

青桐第一个从外面跑进来,却见石榴院空荡荡的,被宫田予毁掉的桌椅秋千收拾好后,院子更加空落落,根本藏不了人。

随即,各个房间都点燃了烛火,纷纷拿着防身的武器,剪刀、花瓶、凳子…推开门。

见到院中的青桐,纷纷问道:“青桐,哪里有贼?贼在哪?”

陆心颜亦被惊醒,披了件衣裳打开门。

“小姐,刚刚有人喊有贼!”小荷裹着被子,小心蹭到她身边,“不过我听那声音,好像是这只鹦鹉在叫。”

鹦鹉喊有贼?陆心颜眸光闪了闪。

“小姐,你要不信,我去逗逗这只鹦鹉。”小荷说完,裹着被子走到鹦鹉架前,嘴一鼓,喊道:“有贼有贼!”

“有贼有贼!”鹦鹉跟着叫。

“是这个小东西在鬼叫啊!”吕嬷嬷松口气,“吓死我了,还真以为进了贼!都去睡吧,明早得起来干活!”

鹦鹉跳来跳去:冤枉冤枉,真有贼!

只可惜它的前主子没教它说这些话,让它平白无故地背了个黑锅。

“喂,以后你可不许乱喊了呀!否则我让白猫吃了你!”小荷做了个吃的鬼脸,鹦鹉立马缩起小脑袋。

“小姐,这鹦鹉一直喂啊小东西的乱喊,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陆心颜眸光一闪,“嗯…就叫小尾巴吧。”小同萧,尾同逸。萧大世子,本姑娘给你找了个绿毛兄弟,喜欢不?哈哈!

“小尾巴?这什么怪名字?”小荷嘀咕道。

“小尾巴,以后该叫的时候就叫,叫得好了,有赏,不该叫的时候就别乱叫,否则拔光你的毛,知道吗?”

小荷见陆心颜一本正经教训鹦鹉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了,“小姐,您还真当小尾巴听得懂人话啊!”

“小尾巴听不懂,有人听懂就行了。”陆心颜意有所指。

“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不用懂,回去睡觉。”

石榴院很快安静下来,立在墙后面的萧逸宸,听到刚刚那段明显说给他听的对话后,薄唇紧紧绷成一条直线。

看来,她猜到他去过她房间,还拿走了那本不堪入目的书!

只是没想到拆穿了她的谎言后,她不是惭愧到无地自容,反而还用鹦鹉来防备他…笑话他!

琉璃眸中燃起两团不易察觉的小光点,更让他气愤的是,堂堂镇国公世子,半夜跑到一个已婚妇人院子里不说,居然还差点被人发现!

揣着恼怒的情绪,萧逸宸回到秦园,双唇紧抿面罩寒霜坐在窗边,直到月亮西沉,从外地被他急召而回的齐飞,连夜风尘仆仆地赶来世子府。

“少爷!属下回来了,您有何吩咐?”

萧逸宸收起情绪,淡淡道:“速查广平侯府所有主子,特别是那个宫少夫人,我要知道她所有的一切!”

齐飞瞪大眼:老子三天三夜没睡觉,放下手头所有重要事情,从外地赶回来,就是让老子去查那个没落侯府的几只弱鸡?

他深深吸口气,婉转说道:“少爷,从咱们现在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广平侯府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跟咱们要查的事,跟朝中几大势力,都不挨边!您要是有怀疑之处,不如让属下直接查让人起疑的地方,这样没头没脑地全查,有点浪费时间和…”大材小用!

“速查!”

齐飞:…“是!”

既然少爷已下定决心,他这个做人属下的,除了照办,还能怎么办?

“属下先告辞了!”

“等等!”

齐飞心中一喜,以为事情有变,却听耳边传来略带咬牙切齿的声音,“明天买只猫回来!”

猫?齐飞完全风中凌乱,抬头震惊地看向自家少爷,入眼的,却是已经被掩上的窗!

第二天早上,萧逸宸收到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猫,为其取名“小猪”。

小猴子纠结道:“少爷,明明是一只猫,为何要喊它猪?”这么威风的猫,居然叫猪?少爷您要是不会取名字让我来取啊!真是暴殄天物。

黑猫嫌弃地喵呜一声,慵懒地趴在萧逸宸怀里,享受着主人的抚摸。

一只猫居然敢给他脸色看?小猴子震惊了!

萧逸宸满意地勾勾唇,“去给小猪弄点吃的来。”

真是的,一只猫也成他主子了!

小猴子心中不满地腹诽,临走前想起一事,“对了,少爷,别让小猪乱跑,隔壁宫少夫人养了只鹦鹉,被小猪看到了,会把鹦鹉吃掉的。”到时候小荷饶不了他!

可不就是为了那只鹦鹉才买的小猪?萧逸宸缓缓抚着怀里的黑猫,琉璃眸里光亮一片。

这边石榴院,田叔一大早送来消息,关于宫羽的。

陆心颜看完纸条,冷笑一声,“白芷,配点药,青桐,再辛苦一会,和我一起去沚兰院后再回来休息。”

青桐昨晚看守了宫田予一整晚,倒吊的宫田予都睡着了,她连盹都没打一个。

江氏气冲冲离开福寿院后,来到石榴院外准备再找麻烦,被绿竹劝下,只能在不远处心痛地看着。

天刚亮,江氏就冲出来,青桐没再阻止,任她带走了宫田予。

“我挺得住,小姐。”习武之人身体好,一晚上不睡而已,一点影响都没有!

用过早膳后,陆心颜带着白芷和青桐前往汀兰院。

汀兰院里宫羽正在用早膳,听闻陆心颜来了,立马对丫鬟尖叫道:“拦住她!让她回去,我不要看到她!”

有青桐在,谁能拦得住?

“不想看到我?为什么?做贼心虚吗?”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额头伤口痛,如果你不是来替我看病的,就请你离去,我要休息。”宫羽将碗一推,起身往床上走去,“盼夏,送客!”

盼夏硬着头皮往陆心颜面前一站,“少夫人,大夫交待过,二小姐需要静养。”

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盼夏不由后退两步。

“二妹妹,你大可放心,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这次我不会伤你,只是不会替你医治而已。”陆心颜施施然坐下。

“既然不伤我又不替我医治,你来这是干什么?看我笑话吗?”宫羽恨恨道。

“看你笑话?你配吗?”陆心颜讥笑着开口,“二妹妹,你不要太高看你自己了,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值我多费半点心思!”

宫羽满脸通红,“那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我说过放这你,可没说过会放过你身边的帮凶!”陆心颜淡漠的眼神移到盼夏身上,凉飕飕的。

盼夏后背一凉,连连后退,“少夫人,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做过…”

她说话的同时,快速转身往门外跑去,那身形极为灵活,竟是有些功夫在身,只不过有青桐在,她的小算盘落了空。

青桐将盼夏双手扭到背后,一脚踢向她膝盖,盼夏立马双膝着地。

“你…你凭什么抓我的丫鬟?快给我松开!”宫羽从床边坐起,就要冲过来。

陆心颜慢条斯理地开口,“二妹妹,我劝你坐着乖乖别动,青桐的力气大得很,别说一个你,就算十个百个你,也没办法从她手中抢人!到时候磕着碰着了,我是不心疼,祖母和夫人可是会心疼的。”

宫羽正要迈开的脚收回,嘲笑道:“陆心颜,你就这点本事吗?不敢对我动手,就对我身边的丫鬟动手?”

陆心颜没理会她的叫嚣,淡淡转向盼夏,“你叫盼夏是吧?”

“宫少夫人,请问奴婢犯了何事?”盼夏不服气地抬头。

“听说你入侯府前,还有个名字叫小百灵。”

盼夏脸色一白,眼神不由自主闪躲,“奴婢…奴婢不知道什么小百灵,大百灵。”

陆心颜弯下腰,与盼夏双眼对视,“你叫小百灵,是因为你善于模仿各种鸟叫声,所以你们杂耍班子都喊你小百灵。”

盼夏垂头不语。

“你不光能模仿鸟叫,还善于模仿人声,只要跟一个人接触多几次,你便能将她的声音模仿到七八成。”陆心颜坐直身子,“二妹妹身边的大丫鬟采青,两个月前犯事被逐出府,正好缺个丫鬟,便在一个月前特意买了你来。

六弟遇害养病期间,二妹妹故意买来兔子,说是等六弟病好后,送给六弟解闷,还让小荷和七妹妹来这院子里陪兔子玩耍。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二妹妹可不是这么细心的人,况且她对于我身边的人一向都是不屑的,何时这么亲切过?现在看来,原来是为了让你多听听小荷的声音,好在华衣祭上找机会扮她来陷害我!”

“没有的事,奴婢冤枉!”

“你不叫小百灵吗?”

盼夏挺直脊背,“就算奴婢以前叫小百灵,也善于模仿人声,不代表奴婢就有害过您!少夫人若是看奴婢不顺眼要惩罚奴婢,奴婢无话可说,可若是将不属于奴婢的罪推到奴婢身上,奴婢万万不能受下。少夫人要是有证据,请拿出证据来。”

“口齿还挺伶俐的!那日你在前边跑,我在后面追,别说我没抓到你,就算抓到你了,也证明不了什么。”

陆心颜微微歪着头,唇边挂着淡淡的邪魅的笑,“盼夏,你来侯府虽然时间不长,但想必也知道我的嫁妆非常非常非常的丰盛,随便拔根头发丝,便能买下你所在的杂耍班子!那杂耍班子里,不光有你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听说你亲弟弟也在…”

“不!少夫人!”盼夏面色大变,跪爬到陆心颜身边,“我弟弟是无辜的,求您放过他!”

“那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陆心颜,你居然敢当面威胁我的丫鬟?我要去告诉祖母!”宫羽气急败坏地吼道。

“二妹妹,你现在走得出这院子吗?”陆心颜嘲讽道,“而且你怕什么,不管事实如何,我都说了我只会找这个丫鬟的麻烦。”

宫羽气得浑身颤抖,却只能坐在那里,握紧拳头。

“少夫人,奴婢说,奴婢全都说!”盼夏急促道:“这几个月杂耍班子生意不好,奴婢阿爹又生了病,所以奴婢才自愿卖身入府一年,至于二小姐买奴婢回来要做什么,奴婢开始并不知情,后来才知道是要模仿小荷,在华衣祭第一天的晚上喊救命,将您引到石林中,可为什么这么做,奴婢只是一个外来的丫鬟,二小姐根本没跟奴婢多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二小姐明察!”

宫羽的手慢慢松开,脸上露出讥诮的神情。

看盼夏的神情,陆心颜知道她所言非虚,一个外来又只卖身一年的丫鬟,宫羽自然不会傻到将自己的谋划告诉她。

陆心颜看宫羽神情,淡淡一笑,“二妹妹,你定想着我没有证据,不能将事情推到你头上是不是?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与你一起合谋的人更知,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不过我既然说了放过你,就没打算去找证据来证明是你做的!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向二妹妹请教。”

她顿了顿,“三妹妹与人合谋想害我,心肠固然坏,但没想到,二妹妹你竟然比她还要歹毒!因为三妹妹想害的是我的名节,而二妹妹你一出手,就想害我的命!三妹妹想毁我名节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帮人夺走我的嫁妆,好让人帮她说门好姻缘,但二妹妹你所为,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想陷害萧世子与我有私情,让长平公主当场抓住我,以长平公主的性子,定会当场一剑砍了我夺我性命!可我思来想去,似乎并无得罪二妹妹你之处!你到底为何恨我至此,要置我于死地呢?”

宫羽面上神情不变,然而却在不知不觉中垂下眼睑,拒绝与陆心颜对视。

陆心颜没指望宫羽这时会亲口告诉她原因,说完后便转向盼夏,“错了,就要受罚,盼夏,你可愿受罚?”

盼夏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只要少夫人不为难咱们杂耍班子,不为难奴婢弟弟,奴婢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陆心颜手一伸,白芷将一只白玉小瓷瓶放在她手上,“这里装着的药,喝下去后嗓子会坏掉,你愿意喝下去吗?”

盼夏浑身一颤,嗓子就是她的生命,没了嗓子,离开侯府后,她如何生存下去?

刚才她背叛了宫羽,一定会被逐出侯府,要是坏了嗓子,不是等于叫她去死吗?

可事到如今,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盼夏颤抖着接过小瓷瓶,宫羽尖叫道:“陆心颜,你怎么这么歹毒?你坏了她的嗓子,叫她以后如何生活?”

陆心颜面无表情地开口,“既然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我现在告诉她这个道理,好过以后她再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宫羽面上犹如被人扇了一耳光,陆心颜的话,哪是在说盼夏,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现在我只是让她坏了嗓子,只要有命在,有什么不可以重来的?”

盼夏一咬牙,将小瓷瓶里的药一饮而尽,瞬间喉咙处传来如火烧般的剧痛。

这时,江氏急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住手!陆心颜你住手,不得伤害我羽儿!”

陆心颜带着人大喇喇地来到沚兰院,院中下人自然怕她来找宫羽麻烦,便报告了江氏。

江氏心知兰英山庄陆心颜被困森林之事,与宫羽脱不了干系,刚离开宫田予的院子,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宫羽这。

“夫人,我说过,这次看在祖母面子上,放过二妹妹,夫人您慢慢的,别闪了腰,我可不会让白芷替您看的。”陆心颜眼眸一转,“不过嘛,如果夫人答应我心中所想之事,别说人闪了腰,哪怕断了腿,我也会让白芷尽心医治。”

“哼,你会这么好心?”宫羽不屑地冷哼一声,忽而面色一变,“答应你心中所想之事?什么事?”

陆心颜大张旗鼓地来到沚兰院,将江氏引来,等的就是宫羽这一问,“二妹妹,我与世子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你说我想的是什么事?”

江氏惊呼,“羽儿,你别听她胡说!”

“夫人,昨日当着祖母的面,我也是如此说的,只要你同意,这二妹妹的脸,自然是小事一桩。”陆心颜耸耸肩,“可惜你一口拒绝了,那就怪不得我绝情,不替二妹妹医治了。”

宫羽设计害她,她找不到证据,又因宫羽已经受了伤,顾及封氏的感受,陆心颜表面上定是不好追究。

但表面不追究,不代表她不会给宫羽和江氏添点堵,比如加深她们两母女的隔阂,让宫羽更加恨江氏。

“母亲,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宫羽指着陆心颜,眼眶发红,痛心质问:“你为了大哥的未来,不肯让他们合离,所以宁愿我破相是不是?”

“不是的,羽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江氏急忙解释。

可事实摆在眼前,宫羽如何能信?

她迅速抹去眼角的泪,冷笑数声,“母亲,你之前口口声声说,所做的一切不光是为了舅舅与大哥,也是为了我,我几乎就相信了!你被关在佛堂,我还想过要去求她,让她在祖母面前替你说好话,放你出来!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场笑话!在我与大哥之间,遇到任何事情,你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大哥,不会是我!既然你心中无我,我也不愿有你这样的母亲!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羽儿,你听我解释!”江氏上前想要拉住宫羽,却被她大力推倒在地上。

“出去!你们通通都给我出去!”宫羽像发了疯似的,将床上的枕头被子,以及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扔到地上。

陆心颜真正的目的达到,不再停留,同青桐白芷一招手,向外走去。

刚出沚兰院没几步,江氏披头散发地追上来,瞪着想吃人的双眼看着陆心颜,“陆心颜,你好狠的心!”

宫羽对她的恨与离心,比关她在佛堂十年还要让她痛心!

“夫人,我陆心颜要对付人,不会直接杀了她,而是会取走她最心爱的东西!比如盼夏的嗓子,比如二妹妹对你的孺慕之情,这可比杀了谁痛快多了!”陆心颜面上绽放出绝美艳丽的笑,“夫人,请记住了!下次想惹我之前,请想想今天我说的话,确定能不能承担得起惹我的下场,再决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惹我!”

江氏只觉一阵凉意从脚底往上蹿,竟是楞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

“小姐,你刚刚好威风!”白芷悄悄伸出大拇指。

“那当然,不看看我是谁!”陆心颜俏皮地眨眨眼,“对了青桐,让田叔将盼夏保护起来,我怕江氏会将怒气撒到她身上。”

“是,小姐。”青桐应道:“不过小姐,你刚才真的让吃了嗓子会坏掉的药?”

“没错。”陆心颜道:“不过时效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好好调养,便能恢复如常。”

白芷道:“小姐,你为何会放过她?虽说她是受人指使,但毕竟差点害了你,只是毁了她的嗓子,让她无法害人,这个惩罚一点也不过份。”

“先留着,说不定以后有用。”

“也是!”青桐点点头,“小姐现在正在揽络人才,盼夏的这种技能倒也罕见,若是能收为己用,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青桐,接下来选人,可要多多麻烦你。”陆心颜道:“我的身份,毕竟不好经常出去。”

“我?”青桐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自信道:“选人我可不会。”

“用我上次说的标准,我要的是能带兵打仗的将军,能在丛林里生存下来的狼,不要无害的小白兔老好人!”

“知道了小姐。”青桐小声道:“三小姐早上醒来了,孙嬷嬷将老夫人要将她嫁给五姑爷做平妻的决定告诉她后,听说她闹了好久,现在正在决食抗议呢!”

“看不出三小姐还有这样的心性!”白芷道:“我以为出了这样的事后,她会默默接受,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陆心颜切了一声,“你们太高看三妹妹了,她如今这么闹,不过是为了想多争取些嫁妆罢了!”

“此话怎讲?”

“会闹的孩子有糖吃,三妹妹聪明着呢!以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被暗中处死,不是被送去出家,不是做人小妾,而是成为五姑父的平妻,她哪会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如果将来二皇子登上宝座,舞阳侯府定会跟着水涨船高,万一她生下男丁又有本事,为她请个诰命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又或者五姑先死,那她就顺理成章成为舞阳侯府四夫人!

三妹妹以为这一切,是祖母看在她是她孙女的份上,舍不得处置她,才给了她这条最好的路,所以才会闹绝食这一出,想多得点嫁妆,以后去到舞阳侯府好用来收买人心!殊不知祖母对她已然心死,无论她怎么折腾,也不会起半点水花!你们看着吧,最多两天,她就会消停了!”

“小姐说得有理,不过以后这称呼,该怎么称呼才好?”白芷问,三小姐嫁给自己五姑父做平妻,这关系…想想都头痛!

“祖母已经说了,以后这两人与广平侯府无关,说不定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管它什么乱不乱套!”陆心颜意味深长道:“到时候舞阳侯府四房乱成一团糟,蔡老夫人和蔡大夫人一气之下,说不定一锅端了,眼不见心不烦。”

几人边说边走进石榴院,掠月见到陆心颜,忙行礼道:“小姐,您让田公子找的玉冠,田公子刚才送了些来让您挑选。”

“拿来我房里瞧瞧。”

“是,小姐。”

不一会,梳云和掠月端着盘子进来了,上面各放着数块形状各一的玉冠。

质地温润,造型大气,有些还镶了一些金边,甚是贵气。

陆心颜却不是太满意。

嫌玉不够绿,嫌整个玉冠不够大!

不绿又不大,戴在头上有什么看头?

“掠月,备纸墨,我亲自设计一个。”

掠月很快备好纸墨,陆心颜执笔,画下一个顶部莲花造型的玉冠,“掠月,给田叔送去,用最好的翡翠,不必镶金,至于大小,按我画的大小就可。”

翡翠够绿,戴在某人头上一定很精彩!陆心颜暗戳戳地坏想。

“小姐,这么大?”掠月用手比划了一下,咋舌,“这最少有半个头那么大了,戴在头上,世子脖子不得累坏了?”

掠月以为是送给宫田予的。

就是要他又绿又累,陆心颜坏心地想,“去吧!对了,这院子里损失的东西,记下来跟田叔一样一样说清楚,让他这几天按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地送一套送来!”

“是,小姐。”

“不必急着回来!”

这话一出,梳云忍不住捂唇笑了,暧昧地看了一眼掠月。

掠月瞬间红了小脸,“我会尽快完成小姐的吩咐。”

“梳云,你也下去吧,我先小憩一会。”陆心颜伸个懒腰,遣走了梳云。

昨晚被宫田予前来闹腾,半夜又被鹦鹉小尾巴给惊醒,今天一大早跑去找宫羽算账,陆心颜困得不行,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院子里挂上了灯笼,橘黄色的暖光照进屋子里,陆心颜睁眼的瞬间,还以为是晚霞照了进来,“有人在外面吗?”

“小姐,你可醒了,我肚子都饿瘪了!”守在门外的小荷听到声音,忙不迭推开门,对外大叫,“程婶婶,小姐醒了,可以吃晚饭了!”

陆心颜边穿鞋子边道:“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不必等我。”

“程婶婶她们不让,说我平时够没规矩的了,不能仗着小姐你的宠爱,连这点规矩也不守。”小荷扁扁嘴,很快露出神秘的笑容,“小姐,告诉你个秘密,我刚才偷吃了两块糕点,现在肚子其实没那么饿,你不能告诉程婶婶哦。”

陆心颜忍不住失笑。

小丫头,程嬷嬷心里门儿清,假装不知道而已,亏你还老是得意洋洋,以为骗过了程嬷嬷。

“让程嬷嬷将晚膳端进来,你也下去吃吧。”陆心颜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随口问道:“掠月回来了吗?”

“掠月姐姐?好像一下午都没见到她的人!”小荷道:“小姐你要找她吗?我去问问梳云姐姐。”

现在还没回来?陆心颜皱起眉头,虽然她故意将掠月与田叔凑成堆,瞧着两人那别扭的样子,似乎也有点那啥意思,但两人都是极有分寸的人,断不可能一点事情办到现在还没回来!

“小荷,去找找。”

小荷见她面色不大好,心下一惊,“小姐,掠月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

陆心颜沉声道:“先别胡说,去找找。”

“是,小姐!”

小荷慌得冲出门,“哎呀!”

“怎么回事?”陆心颜连忙走过来。

却见地上倒着两个人,一个是苦着脸的小荷,一个是衣衫不整、失魂落魄的掠月。

“掠月,发生什么事了?”陆心颜大惊,连忙上前查看掠月。

只见她发髻凌乱,挡住大半边脸,浅蓝色襦裙皱皱巴巴,被撕了好几道口子,勉强遮住身上的肌肤,露出的颈部上,有着可疑的红痕。

陆心颜蹲下身,发觉掠月浑身轻颤,牙关紧咬,她拨开她面上的青丝,那张惹人怜爱的小脸上,双眼红肿如核桃,右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唇上带血,还有明显的牙印。

她心中咯噔一下,再次问道:“掠月,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掠月一直忍着的泪,在见到陆心颜的瞬间,如珍珠般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一开口便已泣不成声。

“掠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有我在,我一定会帮你作主。”陆心颜捧着她的脸,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掠月抽噎了许久,终于道:“小姐,我将小姐的图还有石榴院昨晚毁坏的东西明单,一起交给田公子后返来,半路遇到刚从外面喝得醉醺醺的世子…”

宫田予早上从树上放下来,回到院中休息了小半天后,越想越觉得窝囊,可偏偏他又没本事,每次对上陆心颜都是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扫地。

气恼之下,宫田予便跑出侯府,和最近新认识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去喝酒。

喝到黄昏的时候,醉醺醺地回来了,一入侯府,看到避他不及的小厮们,宫田予怒火中烧,在酒精的驱使下跑来后院,打算找陆心颜算账,哪知半路碰到折返的掠月!

掠月生得貌美娇弱,正是宫田予喜欢的类型,早在先前见过一面后,他就一直念念不忘,如今酒醉加上对陆心颜的愤怒,恶从胆边生,竟对掠月起了龌龊心思!

反正本来就是为本世子准备的美人,本世子就先享用了又如何?

宫田予知道陆心颜霸道又护短,就算掠月想伺候他,陆心颜不同意的情况下,掠月肯定不敢,若掠月情急之下呼救,定会被来往丫鬟听见,到时候告到陆心颜那里去,她肯定会来坏自己的好事!

于是宫田予趁掠月不注意,悄悄从背后捂住她的嘴,不顾她拼命挣扎,将她强行带回了仕林院。

温香软玉在怀,宫田予更加兴奋,将掠月压在床上,强行拉扯她的衣裳,撅着带着酒气的嘴,往她脸上凑,“美人儿,别怕,让本世子好好宠~幸你~”

掠月吓得大哭,拼命挣扎,“世子大人,求您放过奴婢,要是小姐知道了,不会饶过奴婢的!”

“你家小姐现在不在这,这里本世子说了算!”怀中娇软的身子,更加刺激了宫田予的兽性,他猴急地将手伸进去,弹~性的触感,让他失去最后的理智,“好掠月,只要你答应本世子,本世子立马抬你做姨娘!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不!不要!世子大人!求求您,不要这样,奴婢求您了,奴婢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掠月苦苦地哀求,然而她的哀求换不来半点怜悯,反而让身上的男人更加变本加厉。

不断地挣扎中,掠月的手碰到床上的枕头,她想也没想,拎起就朝宫田予头上用力砸去。

她力气小,枕头打人也不痛,不过好巧不巧,宫田予恰好抬头,砸到了他的眼睛。

眼睛最是脆弱,宫田予大叫一声,愤怒地抢过她手中的枕头扔到地上,抡起巴掌就呼上她的脸,凶狠道:“你个贱人,跟你家主子一副德性!给脸不要脸!本世子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男尊女卑!”

他一手掐着掠月的脖子,一手制住掠月双手,用身体将掠月死死压制住,然后狠狠咬上掠月的唇。

掠月挣扎不得,呼喊不得,泪水不断涌出,一只恶心的手,胡乱摸着,身体被摆成屈辱的姿势,那一刻,只觉得天崩地裂不外如此。

就在她想要咬舌自尽的那一刻,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少爷少爷,您…您可别乱来啊!”是仕林院的小厮,也就是昨晚被青桐教训过的小厮之一。

昨天宫田予被吊在树上,几个小厮身上伤痛,也不敢回来休息,在那里干巴巴地陪了一晚上。

等今早宫田予放下来,才跟着一起回来了。

宫田予是主子,一回来自然是先休息,几人没得到准许,只能胡乱擦了些药,各自忙各自手头的活。

中午宫田予出去后,几人忙完手上的活,回房抓紧时间睡觉。

宫田予拉着掠月回来的时候,几人还在熟睡中,是后来宫田予打骂掠月的声音吵醒了他们。

几人躲在门外听明白后,一时吓得不行。

昨晚只是毁了一些死物,打了几下石榴院里的丫鬟嬷嬷,就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若是少爷强睡了少夫人身边宠爱的丫鬟,少爷不会被轻饶,他们几个更是吃不了兜着走,只怕会被狠打一顿赶出府!

几人一商量,便大着胆子敲了门。

宫田予正要攻~进~城门,突然间被人打断,不悦地怒吼:“滚边去,别打扰本世子!”

“少…少爷,小的刚刚瞧见少夫人好像往这边来了。”

宫田予先是一惊,又道:“怎么可能?本世子回来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过!不过一小会的时间,她怎能知道掠月被本世子带来了?”

“少爷,少夫人身边那个叫青桐的,她的本事您知道的,她飞身上屋檐一看,就知道有没有人,不用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

关键现在跟少夫人有仇的没几人!

“陆心颜来了又怎样?来了就让她好好看看,该如何伺候本世子!”宫田予色厉内荏道。

“少爷,少夫人身边那几个貌美的丫头,迟早是少爷您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少爷您是怜香惜玉、宽宏大度之人,何必为了跟少夫人置气,跟个奴婢一般见识?”

“少爷,上次倚萃楼的朵儿姑娘伺候得您可满意?要不今晚小的再陪少爷去找朵儿姑娘?”

几个小厮为了自己的性命,真是苦口婆心。

宫田予想想朵儿的柔情蜜意,对比身下女子的哭哭啼啼,顿觉实在没什么意思。

其实在听到陆心颜要来的瞬间,他浑身的火已熄了大半,当然宫田予是不会承认的。

他将掠月往边一推,看着她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又是巴掌印的,更觉倒胃口,“行了,哭什么哭!也不瞧瞧你什么出身,本世子看中你是你的福气,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倒尽胃口!还不快点给本世子滚?!…”

掠月哭着断断续续地说完,陆心颜气极之下冷笑出声。

宫田予这个蠢货,越来越本事了,居然敢做出强逼丫鬟的事情来!

“梳云,扶掠月去清洗一下!白芷,等会帮掠月上药!青桐,跟我去仕林院!”

敢动她的人,宫田予你是嫌命长了!既然昨晚吊一夜还不长脑子,今晚就换个法子,让你好好长点记性!

陆心颜带着青桐杀气腾腾地冲到仕林院,几个小厮一见她,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少夫人,少爷…少爷出去了。”

“去哪了?”在掠月的述说中,这几个小厮是救下掠月的人,陆心颜并不打算为难他们。

“去…去倚萃楼了。”

去青楼了?若去青楼抓你,丢的是祖母的脸!本姑娘就不信你不回来!

“青桐,走!”

“小姐,我乔装去倚萃楼将他抓回来!”青桐恨恨道,什么狗屁世子,太不要脸了!居然对掠月一个弱女子动粗!

“算了,若当众揍他等于打祖母和广平侯府的脸!若他躲在里面不出来,你也奈何不了他!”陆心颜冷哼一声,“这里是他的家,还怕他不回来?等他回来了,到时候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长记性为止!”

“知道了小姐!”到时候定要揍得他向掠月求饶,以后见到石榴院的人就绕路走,再也不敢作妖!

梳云接过白芷手中的药,让白芷离开后,替掠月细细上药,边上药边数落道:“掠月,不是我说你,咱们这种出身,早就做好以色侍人的准备,不管是一个还是几个,都得笑着温柔伺候,免得受了伤没了价值,随时被卖到青楼里,落到更加悲惨的境地!何况这世子严格说来,也是咱们的主子。可你倒好,宁可弄得全身是伤也不肯就范,你心里明明清楚,若真逼不得己伺候了世子,以小姐的性子,是不会怪你的,你这般又是何苦?”

掠月将脸埋在枕头里,一言不发。

“你…不会真对田公子上了心,才会这般抗拒世子吧?”梳云忽然明白过来,上药的手略微用力,惹是掠月倒抽口气,“死丫头,咱们这种身份最忌什么你忘记了吗?最忌对男人付出真心!小姐虽然爱开玩笑将你和田公子拉在一起,田公子似乎也有点意思,可你自己不是说过吗?咱们什么身份,田公子什么身份?配得上吗?就算田公子纳了你做妾,你若想在他身边长久舒心地活下去,还不是得坚持本心才能活得自在?若他能纳你还算是好的,万一小姐只是开玩笑,田公子家里不同意或是他很快就变了心,到时候你怎么办?”

见掠月仍是不出声,梳云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别怪我不早提醒你,你这样早早丢了自己的心,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

宫田予也不知是收到了风声,还是酒醒后脑子清醒过来,居然接连两晚都没有回来,陆心颜也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在这侯府等着他回来!

宫柔果然如陆心颜所言,扑腾了一天一夜后,见没人理,老实了,听说在屋子里一心一意绣着嫁衣。

为了怕上次的苟且宫柔会怀上孩子,封氏与蔡老夫人商议后,将她嫁去舞阳侯府的日子订在九月二十。

原本可以再缓多几天,一来九月二十二那天,封氏要带着在华衣祭上拔得头筹的陆心颜进皇宫,在太后面前表演,加上长安公主生辰,极可能会在宫中待上好几日;

二来外面的流言越传越难听,早早将宫柔嫁过去可以暂时平息这些流言;三来封氏一想到宫柔做的那些事,根本不想让她多在府里待一天。

九月十四这天,田叔带着陆心颜特制的莲花翡翠玉冠来到石榴院。

一般情况下,若陆心颜不召他前来,为了避嫌,他都是托人转交,不会轻易前来。

陆心颜见他神情憔悴,大约明白他是知道了掠月的事,心里难过又担心,才会过来。

“对不起田叔,是我没照顾好掠月。”陆心颜愧疚道。

“不关小姐的事。”田叔嘴唇颤了颤,“我能去看看她吗?”

“我让梳云带你去。”陆心颜唤来梳云,吩咐道:“梳云,带田叔去看看掠月。”

梳云迟疑着开口,“小姐,掠月说了,她谁都不想见。”

这丫头,居然这么大的气性!陆心颜无法,看向田叔。

田叔面色变了变,拱手道:“梳云姑娘,请你转告掠月姑娘,就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嫌弃她的!”

梳云惊住。

“小姐,梳云姑娘,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田叔说完,昂首大步而去。

梳云不敢相信地问道,“小姐,田公子他…他是认真的吗?”她们这种出身,也会有人真心相对吗?

看来好像是!陆心颜望着他远去的略带落莫的背影,心中暗道。

镇国公世子府书房。

一袭月牙长袍的萧逸宸坐在书案后面,怀中抱着这几日不离手的新宠物,黑猫小猪。

一一三、再爬墙,反悔了吗?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毛,时不时嗯一声。

在他面前的齐飞,正在报告这几日查到的,广平侯府主子们的大小事情。

“宫老夫人年轻时身子受损,一直身体不大好,自老侯爷去世后,身体每况愈下,今年六月多次病倒,大夫曾言可能拖不过今年,不过六月底宫少夫人带回一名丫鬟白芷,替宫老夫人稳住了病情,看情形活个三五年是没有问题的!宫老夫人因为身体状况早已不管府中事务,不过门房和厨房两个关键位置上的人,却是宫老夫人身边最亲信的人的侄子和儿媳!门房虽不重要,但府里每日进进出出些什么人却是一清二楚,厨房是自己的人,确保没人敢在吃食上对府中人下手!光这两点,说明宫老夫人虽不管事,但对府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却是心知肚明的!

广平侯宫轩,其人与外界评论一致,得过且过之辈,懦弱无能兼胆小好色,不过宫老夫人和宫夫人管得严,只敢偶尔出去喝喝花酒!前一阵子被宫少夫人曝出宫夫人在十五年前给他下药,让他失去了生育能力,此事在京中已传开,广平侯为了避风头,被宫老夫人支去回老家祭祖。

宫夫人江氏,小气狭隘贪婪,多次陷害宫少夫人,在宫少夫人与广平侯世子大婚夜,挑动广平侯世子去妾室处,惹得宫少夫人大吵大闹,气昏宫老夫人,将宫少夫人送到乡下,而后让随行的丫鬟婆子给宫少夫人下春。药…”

“等等,你说宫少夫人送乡下后被人下过药?”撸猫的修长大手顿时定住。

“是!”齐飞偷瞄一眼,“正是少爷您遭人暗算受伤,躲在一处岩洞里疗伤的地个庄子!之前少爷让属下查的人,属下觉得十有是宫少夫人…”

一个受伤不能动弹,一个身中春。药,这岩洞里的风光,光想象,便知如何的暧昧旖旎,激情四射!

难怪少爷后来伤势久久不愈,看来根本不是秦大夫所说的什么心魔,怕是当时没克制住,伤了根本,才会…

咳咳,就不知当时少爷是在上呢,还是在下呢?

依少爷当时的伤势,十有是在下…

怪不得少爷非要查那几日经过岩洞附近的女人,又不肯说具体原因,原来是受到了这等侮辱!

若换了是他,肯定也巴不得找到那个女人,扒了她的皮…或者衣裳,扳回一城!

齐飞觉得自己真相了!再看向萧逸宸的眼光,便带上几分暧昧。

少爷指明要查广平侯一家,特别是宫少夫人,看来少爷已经知道宫少夫人便是当日那名女子!

只不过少爷这查来,是为了抓住把柄报仇,还是根本恋恋不忘,生了别的心思呢?

“继续。”冷静无波的声音打断了齐飞涣散开的思维,他心神一凛,“是,少爷。”

萧逸宸心中暗哼,什么十有是那个女人,分明就是那个女人好不好?

只不过他当时以为她是一放"dang fu"人,看中了他的美色想要勾引他,殊不知原来她是中了药才会靠近他,看来那次的事倒也不能全怪在她头上,他威胁说要斩了她的手,倒是他过份了些。

萧逸宸一边心不在蔫地听着齐飞的报告,一边不由自主地回想当时岩洞里的情形…

“不对!”他手下一用力,黑猫受不住地喵呜一声。

正在报告的齐飞顿时楞住,“少爷,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萧逸宸面色铁青。

他清楚记得那个女人第二次靠近的时候,将他全身摸个遍,在他意乱情迷难以自制的时候,突然抽手就走,倘若她那时身上药未解,怎么可能会离开?

而且最后离开的时候,那声冷哼,现在想来,分明是不屑的!说明她摸他的时候,根本是清醒的,而且是故意的!她是在报复他之前一掌将她挥开,是在报复他喊她“"dang fu"!”

包括后来七夕夜,她明知那帕子是有人想陷害她,却不扔掉,故意塞给他,分明是早认出了他,在戏弄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接受了她的“水性扬花”,哪知从头到尾,人家根本就是一直耍得他团团转,在一旁看好戏!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此举比起水性扬花,还要可恶!

萧逸宸忍不住气血翻涌,一手重重砸在书桌上。

怀中黑猫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息,叫也不敢叫,直接悄悄溜走了。

“少…少爷?”

“继续往下说!”萧逸宸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这笔账无论如何也先算!

“自宫少夫人自庄子回来后,宫夫人处心积虑陷害她,想休了她夺得她的嫁妆!但宫夫人为何不让宫少夫人生下子嗣,趁机留子去母,堂而皇之得到宫少夫人的嫁妆,而不惜采用毁她名节,让自己儿子头戴绿帽的方法,这点甚为可疑!属下还在查明中!”

“速查!”他的账没算完,谁敢欺负她?哼!

“是,少爷!”齐飞继续道:“广平侯世子宫田予,耳根子软心眼小又好色,兼具广平侯与宫夫人所缺点,之前被宫少夫人的前丫鬟崔莺鸾挑拨迷惑,对宫少夫人不喜,在新婚夜扔下宫少夫人,而引发后面的事情…”

这个崔莺鸾,做得好!某人暗想。

“前几日广平侯世子大闹石榴院,被宫少夫人倒吊在树上一整夜,第二天喝醉酒后,遇到宫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掠月,兽性大发差点强了她,因怕宫少夫人秋后算账,去了青楼喝花酒,至今未归…”

喝醉酒就乱来?万一哪天那个女人身边没了别人,碰上喝醉酒的宫田予…“派人暗中看着宫田予,不准他靠近石榴院中任何人半步!”特别是那个女人。

“少爷,这个…”齐飞很为难,人家夫妇间吵架的事情,关少爷您何事?

啊,不对!如果在岩洞里宫少夫人强了少爷,那真正的夫妻,是少爷与宫少夫人才对,这样一来,少爷当然不能让别的男人碰宫少夫人了!

齐飞觉得自己又想明白了真相,大声道:“知道了,少爷!我明天就去安排人!”

“宫家二小姐宫羽,为人清高颇有些才情,一向独来独往,据说对三皇子妃之位颇有意向!前些日子与温家五小姐温如香突然私下有联系,策划兰英山庄陷害少爷您与宫少夫人一事,至于她性情大变的原因,属下还未察明!

宫三小姐宫柔,一心想嫁户好人家,除了清岩寺一事是她与其生母秦姨娘一手策划外,其余陷害宫少夫人之事,她均是重要同谋!后来江氏被关,她投靠宫五姑娘,联合在兰英山庄暗害宫四姑娘,结果被李公子搅局,反害了自己。

说起宫四姑娘,原来李公子在清岩寺之后,便有了想娶宫四姑娘的意思,直到那日众目睽睽之下,对宫四姑娘做了不合礼仪之事,才将此事说穿…”

李钰与宫锦的事情虽然震憾,但比起宫柔与蔡元宇当众表演的火辣劲爆,还是相差太远,因此谈论者虽多,却基本都一笔带过!

萧逸宸向来对这些风雅之事不甚感冒,加之因为肩伤又加食辣过度引起伤口疼痛,在家休息了几日,还有因为隔壁某人的事占据了他大部分心神,对于李钰与宫锦之事,居然是到现在才知道!

原来先前李钰与那个女人亲近,不是被她勾引,而是为了打探宫锦的事情!

那中秋前那晚李钰送给她的字条,上面指的人,也是宫锦了!

萧逸宸心中压抑的怒火,得知此真相后,不知不觉中散了许多。

“还有宫家两位姨娘,一位是宫柔的生母秦姨娘,原本是府中一个丫鬟,趁宫夫人怀孕之际勾引广平侯,怀上宫柔而被抬为姨娘,因为清岩寺之事被送往乡下;

另一位是宫五姑娘的生母冯姨娘,冯姨娘原本是宫老夫人在娘家时的远房表妹,两人认识却相交不深,后来冯家落魄,冯姨娘投靠了宫老夫人娘家封家,因为温柔孝顺,颇受封家人喜爱。有次宫老夫人的娘亲生病,挂念远在京城的女儿,冯姨娘主动请缨前来京城送信,到了京城后感染风寒,宫老夫人便将她留在府中,自己回娘家省亲。

哪知没多久,冯姨娘便和老广平侯纠缠在一起。关于此事,有人说是老广平侯喝醉了酒,错把冯姨娘当成了宫老夫人,也有人说是冯姨娘在老广平侯酒中下了药,故意送上门,只为留在京城。事情过去太久,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在世的冯姨娘知道了。

关于冯姨娘的性情,从封家及冯家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倒是有些奇怪。有说冯姨娘心眼小睚眦必报的,有说冯姨娘温柔大度性情好的,因为时间紧,属于还需要时间查明。”

齐飞主动停下来,其实是想萧逸宸能发话,一个无权无势无子的老姨娘,别查了。

哪知等了几息,不见人出声,只好认命地继续道:“至于宫少夫人,自小被前陆夫人当成至宝般养大,连她生父安康伯侯想亲近她,都得经过前陆夫人同意。因为接触人少,性子养得有些怪异,天真、任性、骄横、自私、愚蠢、耳根子软…”

“等等,这消息你没打听错吗?”萧逸宸打断,这是那个女人吗?

齐飞两手一摊,“属下初时也不信,亲自又问了陆家的一些下人,包括广平侯府里的一些人,都是这样说的!不过这是以前的宫少夫人,侯府所有人都说,自打从庄子上回来后,宫少夫人除了样貌一模一样外,整个人就完全变了!有很多奇怪的点子,会做漂亮奇特的衣裳,性情豪爽果断,聪颖精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少爷,您…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一个人突然间性情大变,自然是大大不妥了!但若是回到以前那样的性子,只怕更让人接受不了!

“还有什么?继续!”

“宫少夫人的嫁妆属下派人大约查了查,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果真是相当吓人!当初前陆夫人在临死前将她交给宫老夫人,说的是想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实则是担心她走了后,以宫少夫人原来的性子,会被陆家人吃得渣都不剩!不过前陆少夫人大约没想到,广平侯府一样有人觊觎她留给她女儿的嫁妆!属下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一分析,总觉得有什么不可知的势力在后面暗中谋划,否则宫夫人不合常理的行为实在解释不通!”

“你分析得很对!一切违反常理之处,背后必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继续查!”

“是!少爷!”得到如此肯定赞扬的齐飞,顿时精神大震,干劲十足,“对了少爷,属下还查到宫少夫人手下那几人,田叔,白芷,青桐,黎先生…个个来头不小,田叔原名田成,是天机阁阁主的亲弟弟…”

齐飞将所有人来历一一说明后,最后道:“经过兰英山庄一事后,宫少夫人打算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现在田叔正在外面招兵买马,少爷,您看,咱们要不要安插人进去?”

“从堂中选十名全能好手送进去!”

十名?全能好手?齐飞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一名全能好手如断他一指,送走十个,不是等于断了他双手?

“少爷,只是安插进去,不用派这么好的人吧?”

“不是安插,是送!”萧逸宸淡淡道:“以后那十人必须全权听从宫少夫人指示,不得心生二心!”

“少爷!”齐飞忍不住抗议,您知道培养十个才智武功谋略心性全都上佳的人才需要多少心血吗?就这样白白送人?就算那宫少夫人,是您实际上的…夫人,也不能这样宠着吧?

萧逸宸缓缓抬眸,琉璃眸中是不容抗拒的威严,“有事继续汇报,没事下去休息!”

齐飞只能忍着滴血的心,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呈给萧逸宸,继续汇报,“西南前线送来消息,前不久瓦刺国进犯,李老将军带兵全力阻挡,但对方蓄谋已久,我军节节败退,已退至墨河以东的祈云山后,按此情形估算,李老将军只怕支持不了两月!属下判断,最多半月后,李老将军便会派人向皇上求救,如今京中几位将军均已派往各地,剩下那些要么已无雄心,要么贪生怕死!朝中除了少爷您,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少爷您大展身手、兄弟们扬眉吐气的时机到了!”

齐飞走后,萧逸宸起身走到左边书架旁,取下墙上一幅山水画,伸手推了一下原来挂画的那个地方,墙壁突然上移,露出一个四方小黑洞。

那里面放着一个乌金木雕花锦盒,萧逸宸小心谨慎地取出来,回到书桌前,面上神情近乎虔诚。

他轻轻打开锁盖,从中取出数张牛皮,一一展开铺在书桌上。

每张牛皮上绘着山川森林河道,数张合在一起后,竟是一幅天武国舆图!

牛皮卷有些已经泛黄,标记开始模糊,有些则是新添制的,黑色笔墨流畅了然,有些经过了涂改,有些则一直未变。

这份舆图,是萧家数代祖先的心血!花费了萧家无数钱财!

萧家随第一代天武皇帝打天下,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镇国将军,接连几代子孙皆骁勇善战,在军中威望胜过任何人,包括历代皇帝。

而萧家之所以在战场上无往不利,靠的便是这份舆图,萧家祖训有云,领军作战必须遵循四法:天地将法,天为天时,地是地势,将是将领,法是制度。

地势即是这份舆图,只有对地理环境,如路程远近、崎岖平坦、可否攻守等有充分的认知,做到真正的运筹帷幄,才能带兵取得最后的胜利!

萧逸宸看着西南安楚的地势,手指在上面移动,心中画下沙盘,进行戏战演练。

不知进行了多少次,直到确定了几种可行方案后,才将牛皮收起,装入锦盒,放回原位。

他揉揉疲惫的双眼,望向外面,此时月亮正升到半空中,皎洁如水。

“喵呜”,脚边一声讨好的猫叫,打破了书房里的沉静。

萧逸宸的思绪,从脑海里千军万马的杀敌对战中,被拉回现实,不期然的,就想到了买这只黑猫的用意,然后就想到了那个女人。

想起她有心的戏弄,心中已经压下去的怒火,又慢慢升了上来。

萧逸宸捞起脚中的黑猫小猪,温柔地摸着猫毛,“养了你几日,到你表现的时候了,我这府中可不养无用之物。”

黑猫小猪菊花一紧:喵呜~

一人一猫穿过庭院,踏着月光,来到塌墙处,悠闲地直接走到石榴院。

万籁俱寂,因为月光明亮,石榴院里的灯笼都熄了,院中秋千躺椅太阳伞一应俱全,已回复到前几天的模样,在月光笼罩下,以恒古的姿态伫立着。

檐下铁架子上的名为小尾巴的鹦鹉,头埋在翅膀里,一只脚缩起,显然也进入了梦乡。

不过它对于危险似乎十分警觉,在感觉有危险靠近时,立马醒了过来,小眼睛圆溜溜的。

在它看到那一团黑呼呼的天敌时,翅膀惊慌失措地扑棱,正要尖叫“有贼”时,那个极奇好看的人类,突然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中,小尾巴知道,那是闭嘴不要出声的意思。

它惊恐地看着那一人一猫,只见那人将黑猫放在地上,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是让它不要出声,就放过它的意思吗?

黑猫小猪警告的一亮小爪子,小尾巴差点从铁架子上摔下来了。

知道了猫大哥,我不出声,行了吧?你就坐在那看着我就行了,千万别过来跟我亲密接触知道吗?我认生又害羞,受不起你如此热情!

萧逸宸轻轻推开房门,如一道白色的幽灵般,飘进了陆心颜的屋子里。

当他伸出手,想隔空点了床上女人的睡穴时,原本紧闭着双眼的陆心颜,突然睁开了眼。

一人伸着手,一人瞪着眼,时间顿时如被凝固。

“萧世子,好雅兴啊。”陆心颜先回过神,很是不雅地打个哈欠,然后缓缓坐起身,双手交叠放在被褥上,冲着萧逸宸揶揄一笑,“若妾身没记错,萧世子最恨不守规矩、行事不得体之人,那今夜萧世子这般行径,该如何解释呢?梦游?”

夜闯已婚妇人闺房,被人当场抓个现行的某人,面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惊慌或愧疚,反而施施然走到桌边坐下,唇角轻勾,“半夜突然想起我的手,来看看不行吗?如果陆小姐不愿意,那我这便取了去,放在我府里观赏如何?”

当面宫少夫人,背后陆小姐,这人什么意思,陆心颜来不及细想,因为被他那句‘这便取了去’给噎到了。

她盯着他的脸,借着月光细细观察他面部神情,想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月光柔柔地照在他半边侧脸上,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半明半暗中,五官越发深邃迷离又动人,神情一如继往的清冷。

陆心颜撇撇嘴,觉得他不可能真的砍了自己的手去,但又不敢赌这个万一。

于是放在秋色被褥上的手,缓缓展开放平,“想看是吧?请尽管看!”

纤长十指嫩如青葱,像白玉雕成似的,萧逸宸招手,“过来。”

陆心颜咬牙一笑,“萧世子,你就不怕我下面什么都没穿吗?”

琉璃眸不动声色地暗了暗,“如果没穿就穿好,不该看的,我不会看的,再说了,有什么好看的。”

那种哪怕你是天仙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屑一顾的语气,深深激怒了陆心颜。

沽名钓誉的家伙!本姑娘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她粗鲁地掀开被子,大步走到桌边坐在萧逸宸旁边,双手往他面前一放,“萧世子,满意了吗?”

萧逸宸抓住她的手腕,也不知是想更好地看清那双手,还是怎的,将她拉得更近了些,近到两人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似乎急了两分,很快又恢复平静。

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手,暖暖的,捧在手心里,像捧着一块暖玉。

又暖又软,就想这样一直捧着。

面前男人眼眸微垂,葱茏修长的睫毛根根可数,陆心颜无聊地数了一会后,故意问:“你怎么进来的?我家小尾巴可灵醒了,前几天晚上还喊有贼呢。”

然后圆眼一睁,“你不会是杀了小尾巴吧?小荷可宝贝了,少了一根鹦鹉毛,她都不会罢休的!”

某人缓慢抬眸,月光下的琉璃眸如一片浅淡的虚无,能将人的灵魂直接吸进去,“我买了一只黑猫…”

陆心颜有片刻失神,无意识嗯了一声。

“给它取了个名字…”

“叫什么?”陆心颜下意识配合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跳进了某人的坑。

“叫小猪,猪肉的猪…”

小猪,小朱,小珠,珠珠?“什么?”陆心颜冷不丁回过神,咬牙重复道:“小猪?”

真是气人,刚刚居然被美色所惑走了神,问了个这样的蠢问题!陆心颜暗中骂了自己两句。

那后知后觉地模样,明显取悦了某人,他愉悦道:“对,小猪,此时正在院中,盯着你的小尾巴,只要它敢叫一声,小猪便会立马吃了它。”

阿娘啊阿娘,您什么名字不好取,要给我取个小名叫珠珠,知道的是如珠似宝,不知道的,会以为连猪狗都不如,比如眼前这位,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名字来笑话我!

陆心颜暗哼一声,“萧世子,这手看完了没?”

萧逸宸垂下眸,答非所问,“在岩洞里,你冒犯我的时候,身上的药性已经过了是吧?七夕夜你故意往我手中塞帕了,是因为认出我故意的是吧?”

陆心颜心中咯噔一下,这什么意思,又来秋后算帐?“萧世子,我不是已经同意将这手给了你吗?你现在旧事重提,到底是何意?”

说完后,她突然转眸轻笑,整个人越发靠近萧逸宸,冲着他耳朵轻轻一吹气,暧昧道:“还是萧世子觉得想反悔了,要摸回来才算出了气?如果是这样,妾身自是求之不得!萧世子想怎样摸回来呢?是坐在这,坐在你怀里,还是去我床上?”

萧逸宸只觉得全身发麻,耳朵处如被火烧,血液疯狂往下涌,全身又僵又硬。

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后,可不知为何,这种让人抓狂地折磨,居然像有毒的甜浆一般,让人甘之如饴!

隐忍禁欲的神情,没有逃过陆心颜的眼睛,她不禁在心中嘲笑某人,假正经!伪君子!

萧逸宸的手渐渐用力,手心里的小手,渐渐见红,陆心颜娇呼一声,“哎呀萧世子,您弄疼妾身了。”

那声音又酥又媚,幽幽香气越靠越近,萧逸宸心中警铃大震,总觉得这样下去,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他猛地松手起身,结果本想靠在他身上的陆心颜一下子扑了空,措手不及之下,居然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哎哟。”

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暧昧气氛,突然就消失无影踪了。

头顶传来愉快地轻笑,陆心颜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她岂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纤纤玉手轻轻一撩起发丝,以极其优雅妩媚的姿势,重新坐回凳子上,然后缓缓举起自己的手,可惜道:“本来我想用萧世子的‘手’,替萧世子放松放松,既然萧世子不领情,那就算了。”

“放松放松”几个字,故意说得暖昧模糊,在这月色迷人的夜里,难不免让人想到别处。

萧逸宸面上的浅笑不禁凝了凝。

“萧世子,更深露重的,妾身身子单薄,怕坐得久了染上风寒,若是萧世子看您的‘手’看够了,可否容妾身到床上?”

萧逸宸看着月夜下似乎白了几分的小脸,暗骂自己大意,担心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责问,“这么大的人了,连冷都没感觉吗?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敢情这是我的错?陆心颜气得狠狠瞪他好几眼。

“还坐在这干嘛?”某人带着两分怒火提高音量。

真是好想踹死这家伙!陆心颜气呼呼地走到床边向里躺下,被子直接拉过头顶,将自己裹成粽子状,闷声道:“慢走,不送!”

萧逸宸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也不知是被陆心颜的态度弄恼了还是怎的,最后离开前沉声丢下一句,“明早起来要是不舒服,记得让白芷替你把把脉。”

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折返,“被子在哪?我帮你拿多一张盖上。”

“不用了,你快走。”

不一会,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陆心颜从被子里钻出头,“你干什么?”

话刚说完,身上突然一重,一张被子压在身上,将她裹成一条胖蚕宝宝。

陆心颜动弹不得,忍不住吐槽,“萧世子,你是不是嫉恨我,想热死我来报仇?”

某人按住她,“你刚刚着了凉,盖多点发发汗,明早就没事了。”

“我着不着凉,风不风寒,关你什么事?”陆心颜不屑地切了一声,“请你快走好吗?被人知道了你半夜在我房间,你是皇亲贵族你没事,我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不识好歹的女人!萧逸宸气得想暴走,可偏偏脚像生了根似的,移动不开。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暗中气了半天的萧逸宸,最后只好软下来,“你乖乖地盖着被子,之前岩洞和七夕故意戏弄我之事,一笔勾销。”

“你是说手还我了?”陆心颜眼睛一亮。

“想得美!”某人轻点一下她额头,“别得寸进尺,手还是我的,暂存你这,先前我以为你是无心之过,所以才只是砍手,现在知道你是故意戏弄,按我的性子,想砍的可不是手,而是你的脑袋!”

这动作太过亲昵,两人却都没有发觉,陆心颜听到砍脑袋,只觉得脖子都是凉的,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好,就这样说定了!”他走了她再掀开被子不就得了,先应下来再说。

“别想耍什么花样!”萧逸宸冷哼一声,“要是明天让我知道你病了,说明你违反了我的条件,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陆心颜扁扁嘴,“知道了!”

萧逸宸走后,陆心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全身发了汗,起身换了套干净的寝衣,才爬回床上睡下了。

到此时已困得半死的她,连腹诽萧逸宸的心思都没了。

第二天一早,青桐打着哈欠敲响陆心颜的房门,“小姐,该起了,今天要去参加品茗会。”

陆心颜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懒懒道:“进来吧。”

等青桐进来后,她突然想起,昨晚她和萧逸宸弄的动静虽不大,院中别人听不见,青桐没理由听不见啊?

陆心颜双眼一眯,慢悠悠道:“青桐,昨儿个睡得可好?”

青桐嘿嘿一笑,“实不相瞒,昨晚拉着白芷重温了一下冰玉传,后半夜才睡下,睡得比较死。”

见陆心颜听完此话后眼里光芒危险,忙转移话题,“小姐,昨晚你怎么盖两床被子了,有这么冷吗?”

陆心颜:“…我怕会变天,提前防范。”

青桐:这才九月中,变天早着呢!

“那边的湿衣服怎么回事?小姐昨晚生病了吗?”

“昨晚睡不着起来走了一会弄湿了衣裳。”陆心颜怕她还问露出马脚,挥挥手,“行了,快去叫白芷准备出门。”

“是,小姐。”

品茗诗会的地点在城南一座庄园里,芙蓉山庄,故名思议,里面最出名的便是木芙蓉花,或白或粉或朱,皎似芙蓉出水,艳若菡萏展瓣。

据说有一珍稀品种名叫醉芙蓉,花色朝白暮红,不少人慕名而去。

此时九月中旬,正是芙蓉花初初盛开的时候,加之一年一次的品茗诗会,芙蓉山庄热闹非凡,香车宝马,娇声俏语,不绝于耳。

陆心颜几人来的时候,只一辆红盖马车,在众多奢华精致的马车中,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直到作为主会人之一的沈雨烟,亲自前来迎接,藕丝琵琶衿上裳配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清雅动人,唇边笑容更是宛如春风,“宫少夫人,您能赏脸前来,实在是诗会之荣幸。”

原来她就是华衣祭上拔得头筹的宫少夫人啊!怪不得身上的衣裳这么特别好看。

陆心颜今日一身流花暗纹云锦襦裙,外面罩着一层浅丁香色纱衣,那纱衣与别不同之处,是没有开襟,而是从头罩到脚,中间再束上群青色腰封,纤纤体态一展无遗,雅致又洒脱,只往那一站,便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之前华衣祭上,因为看台远,大部分人只知道了陆心颜之名,对其真实容颜,看得并不真切。

沈雨烟这一喊破,旁边经过的小姐公子哥们纷纷驻足观看。

陆心颜展颜一笑,美若芙蓉盛开,“沈小姐过奖了,能得蒙沈小姐亲自相邀,才是我的荣幸。”

沈雨烟亲热地上前相邀,似乎两人之前的嫌隙并未曾发生过,“宫少夫人,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此次诗会的几位负责人。”

她在人前展露大度,陆心颜亦不会拆她的台,笑容越发优雅得体,“有劳沈小姐。”

品茗诗会的主办人是四男一女,这一女自然就是沈雨烟,剩下四男中,一人是沈雨烟的大哥沈青竹,另外三人,让陆心颜比较有印象的,是工部尚书家的嫡长孙,十七岁的严玉郎,人如其名,面如美玉,身长玉立,谦谦温润的公子哥。

这严玉郎亦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哥,萧逸宸因为不近女色年近十九未曾说亲事,公孙墨白因为面若女子性情风流亲事受阻,李钰因为家中呈没落之势且有喜香的癖好,加之小董氏挑剔而一直说不到好亲事,严玉郎则是因为自身太过优秀,眼光太高,虽然可供挑选的人家很多,奈何一直没人能入他的眼,而至今没说上亲事。

“久闻宫少夫人空灵澄澈,艳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严玉郎朗郎一笑,毫不吝啬地赞道。

他的眼神干净纯粹,不带一丝杂念,陆心颜大方道谢:“谢严公子夸奖,严公子贵气风流,风姿绰然,亦与传闻相去不远。”

“哈哈哈!”严玉郎爽朗大笑,难得见到如此大方不做作的女子,倒是有趣,“严某本来觉得坊间对于严某的传言过于夸大,如今宫少夫人一说,严某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担得起这名声了。”

这人倒是可爱,陆心颜正欲接话,一旁的沈青竹眼波微微晃动,笑容凝在朱唇边的沈雨烟上前两步,笑颜轻展,“严公子,对不住了,长平公主先前交待过,若宫少夫人来了,要带去跟她打个招呼。”

严玉郎拱手道:“宫少夫人,严某听闻七夕夜的词,与舞阳侯府的诗都出自宫少夫人之手,很期待今天宫少夫人的表现,晚些时候见。”

陆心颜颔首一笑,盈盈行礼,“各位公子,告辞。”

“宫少夫人,公主在那边的桂园里,和各位小姐们赏花投壶,往这边走,很快就到了。”

“沈小姐请带路。”

“宫少夫人说话不必这么客气。”沈雨烟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以前是我小心眼,上次输给宫少夫人之后心里不服气,因此言行上多有得罪,不过经祖父阿爹开导后,我想明白了,学无止境,人生路上总会有强过自己的人,不能遇到强的人就嫉妒,而应该不耻下问,努力探索,总有一天我会有更好的成就。所以请原谅我以前的无知,这以后啊,还请宫少夫人多多指教。”

“沈小姐能这般想自然最好,不过我已经说过了,那些诗词并非我作,只是道听途说,借用罢了!以沈小姐的才情,我可端不起指教二字。”

不管沈雨烟说这些话的目的如何,陆心颜可是说的真心话。

但沈雨烟显然当她是推脱之词,“三人行,必有我师,就算宫少夫人在诗词方面给不了指导,其他方面总是可以的,比如这制衣裳,制香囊之类的!”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紫色绣着金桂的精致香囊,“差点忘了,前两日我缝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药材,特意准备今日送给宫少夫人当赔礼!宫少夫人您可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可认为您还在生我的气了。”

她不由分说拿着往陆心颜身上比划,“这色泽与宫少夫人这身倒是相配,宫少夫人,我帮您带上吧。”

“咝,等等!”陆心颜突然皱眉,一手捂着肚子,表情好不纠结。

沈雨烟双手僵在半空中,“宫少夫人,你这是?”

“我…突然有点内急!”陆心颜十分不好意思道:“早上喝多了两碗粥,这下腹胀得有些厉害,沈小姐,这附近哪里有茅房,我想先解决一下,免得等人见到公主失仪就不好了。”

见沈雨烟一时楞着,陆心颜又道:“既然沈小姐不清楚,那我就去问问别人好了!白芷,将沈小姐送的香囊收下,跟我的披风一起好好保管,等下我从茅房出来后再戴上。”

“是,小姐。”白芷不动声色地接过沈雨烟手中的紫色香囊,一手臂弯挂着一件暗紫色披风,一手拿着香囊。

沈雨烟回过神,含笑道:“我刚刚在想最近的茅房在哪,想得过于入神了,这山庄你们也不熟,还是我带宫少夫人去。”

“那有劳沈小姐。”陆心颜道:“茅房污秽,为免这香囊染上不洁之气,白芷,你就在这等我们回来。”

“知道了,小姐。”

沈雨烟笑容越发灿烂,“宫少夫人,这边。”

去了茅房净了手后,几人返回原处,白芷当着沈雨烟的面,亲自将香囊系在陆心颜腰间。

“沈小姐眼光真好,这香囊戴上去之后,果然为我整身装扮增色不少。”陆心颜笑眯眯赞道。

沈雨烟掩唇轻笑,“宫少夫人生得好,这身衣裳又妙,才有这般效果。我们快走吧,免得公主久等。”

走了两步,她突然对身边丫鬟道:“刚才走得急,有件事忘交待大哥了,小草,你去跟大公子说一声,为今日胜出者订制的奖品还没送来,让大公子去催催!”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穿过一条崎岖小道,几人来到梅园,“这位姐姐,请通报一声,雨烟和宫少夫人求见公主。”

梅园外面的丫鬟福了福,“沈小姐,宫少夫人,公主刚刚喝茶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衣裳,此时去厢房更衣了,请沈小姐和宫少夫人在这稍等一下,或是去别处游玩一会再来。”

“宫少夫人,那边有个安静的小亭子,风光甚好,要不咱们去那边坐坐等着公主回来可好?”

陆心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依沈小姐所言。”

沈雨烟所说的那处亭子名为凉亭,离梅园不远,甚是幽静,地势颇高,坐在里面,远处鲜花绽放,枫叶如火,山石险峻,相织在一起,别有一番壮阔之美。

“沈小姐对这芙蓉山庄果然了解,居然能找到如此美妙清幽之处。”

“宫少夫人过奖了,我作为品茗诗会的主办人之一,对这地形自然要熟识,让宾客宾于如归。”

“呀,沈小姐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这次诗会来客甚多,沈小姐作为主办人之一,应该招呼其他客人,如今花了这么多时间在我身上,让我甚感不安。”陆心颜愧疚道:“沈小姐,不如你先去忙,我和两个丫鬟在这里等一会,自行去拜见公主就行了。”

“宫少夫人是这次诗会的重要客人,值得我单独招待,而且我也有事要与公主禀报,若是此时离去,一来一回的反而更花时间,宫少夫人不必自责!”沈雨烟瞬间转了话题,“对了,宫少夫人,华衣祭上那些衣裳,何时会开始卖,我好几个姐妹,都嚷着要买呢,今日出门前,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向宫少夫人问清楚时间,想最先买入呢。”

“我已将此事交给了素染坊的叶大当家,大约在进宫献艺后七天,也就是十月初左右就会上市。”

沈雨烟讶异道:“宫少夫人与叶大当家…合作?”

陆心颜道:“没错,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关系,不过我只负责提供设计图稿,至于其他的所有运作,全权是叶大当家过问,我一概不理。”

沈雨烟若有所思,“难怪华衣祭上,叶大当家会突然出现,并帮宫少夫人你证明抄袭一事…”

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摆手,急忙解释,“宫少夫人,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叶大当家偏袒你故意歪曲事实…”

这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说没别的意思?陆心颜微微一笑,也不放在心上,“沈小姐不要担心,只要你不多想,我便不会多想。”

那些衣裳一上市,她与叶霜合作的关系迟早会暴露,与其到时候大家议论纷纷,不如让她提前说出来。

华衣祭上的抄袭案孔淑妃已经下了断定,陆心颜问心无愧,在她与叶霜合作这件事情上,这些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宫少夫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到时候开业了,我定会带着姐妹们去捧场!”沈雨烟妍妍一笑,望着梅园的方向咦了一声,“好像是公主来了,宫少夫人等一下,我去问一下。”

“怎么好让沈小姐亲自去呢?”陆心颜伸手拉住她,“青桐,你脚程快,去看一下,若是公主回了,就在底下招招手,若是没有,就摇摇手。”

“知道了,小姐。”青桐应声而去。

青桐很快就走到梅园入口处,与守在那的丫鬟交谈了几句,然后走到一处凉亭能看到的空地,摇摇手,表示公主还没来。

陆心颜朝她招手,示意她回来,这时突然出现一个丫鬟,拉着青桐说了几句话,满脸焦急,似乎有事要找她帮忙。

沈雨烟咦了一声,“那丫鬟好像遇到了困难要人帮忙,宫少夫人,您看…”

陆心颜挥挥手,“既然求到面前了,就帮帮吧,想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底下的青桐明白她手势的意思,点点头,跟着那丫鬟走了。

“宫少夫人真是心善。”沈雨烟不禁赞道。

陆心颜微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若是换了沈小姐,想必会跟我一样的做法。”

“宫少夫人,快看那边!”沈雨烟像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手指远处,“那里有一片白色的木芙蓉,远远望去,可像天上的浮云?”

陆心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美,如美玉般洁白,月光般皎洁。”

沈雨烟叹了口气,“可惜我今日无缘近身细看了。”

“这有何难?”陆心颜:“白芷,去采几朵白色木芙蓉来给沈小姐观赏。”

“这怎么好意思?”沈雨烟连忙推拒。

“没什么,正好我也想看。白芷,披风放在这,你去吧。”

“是,小姐。”白芷将披风放在亭内石桌上,行了个礼后离开了。

“谢谢宫少夫人!”沈雨烟露出感激的神情。

“小事而已,沈小姐太客气了。”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陆心颜纤手扶着额头,气息微喘,“头好像有点晕。”

沈雨烟连忙道:“宫少夫人,没事吧?我去找人来替你瞧瞧。”

陆心颜抓住她的手,“不必了,沈小姐在这陪着我就好。”

“这可不行!晕眩之症可大可小,千万不要讳疾忌医!你等会,我马上带人来。”

沈雨烟正要挣脱离去,却发现手腕上的手力气大得很,竟是挣脱不得。

一一四、不喜欢属我的手,碰不喜欢的人

她心下一惊,不是说已经开始发晕了吗?为何力气会这么大?

“我真的没事,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两人拉拉扯扯,直到某处假山后的青色身影悄悄离开,陆心颜才坐直身子,恢复先前的清明,“好了,我没事了。”

这么快就没事?怎么可能?沈雨烟心中疑惑顿起,突然全身一软,有股热气从小腹处升起,她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沈小姐不是很清楚吗?”陆心颜慢悠悠地将腰间香囊解下,拿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雨烟。

沈雨烟面色绯红,死死盯着那个香囊,“不,不可能!我明明先吃了解药,就算解药没用,你也应该有事才对,为何,为何…”

“为何我没事,而你却有事是吧?”陆心颜提高音量,“白芷,来,跟沈小姐解释一下。”

沈雨烟半趴在桌子上,喘气看向不远处走来的素衣女子,“她…她没去采花?”

“沈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明白过来?”陆心颜突然怀疑沈雨烟的才女之名,事情都摆在眼前了,还在问那么幼稚的问题。

“是你,你们,陷害我?”沈雨烟脑子这才转过弯来,手指颤抖着指向陆心颜。

“若不是你先存害人之心,我怎会有机会?”陆心颜冷哼一声,“白芷,跟沈小姐说说怎么回事。”

“是,小姐。”白芷道:“沈小姐送给小姐的这个香囊里,装了一些特殊的药材,混合在一起,有催情香的效果,闻久了,便会如沈小姐现在这般全身发软,浑身燥热!先前沈小姐因为服了解药,戴在身上无事,后来沈小姐送给了小姐,我趁沈小姐陪小姐去茅房时,悄悄从里面取出一味药材,那味药材取出后,没服过解药的人闻了会无事,而服了解药的人,则会反中催情香。”

“你…你怎会知道…我要下药?”

陆心颜道:“我不知道你要下药,但我猜以沈小姐的为人,定会想法子对付我,为了以防万一,我便带了青桐和白芷出来!说起来,都是沈小姐你太大意了,你想害我,却连我身边的人有什么本事都不打听清楚,活该你倒霉!”

“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所以故意支开你的丫鬟?”沈雨烟咬牙道。

“总算明白过来了。”陆心颜笑着赞道。

“你快解了我的催情香,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沈雨烟"shen yin"着威胁,她此时双眼迷离,面含春色,神智尚且清醒,手却已不受控制地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裳。

陆心颜唇角轻勾成邪魅的弧度,两根手指抬起沈雨烟白皙圆润的下巴,欣赏她情动难耐的样子,轻笑道:“刚刚躲在那里的人,是去找你大哥去了吧?如果你大哥来了,在这里的人却是你,你说结果会如何呢?”

沈雨烟不耐地扭动,紧咬双唇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声音,眼睛则见鬼似地看着陆心颜。

“你大哥清醒着,想来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这样就实在没看头了!”陆心颜露出可惜的笑容。

“你知道…就好,你若现在救我,我、我大哥,还有我沈家,定不会追究此事,否则…”

她话没说完,对面女子突然露出清丽绝美,却如恶魔般的笑,“白芷,那味药材没扔吧?”

“没有,我带在身上。”

“很好,将它放回香囊,在这亭子里找个隐蔽又通风的地方藏起来!确保等会沈大公子来的时候,这迷情香能让他顺利闻到!”

倘若放回被白芷取回的药材,那沈大公子来了之后,若呆得时间久些,便会中了迷情香失去理智,到时候…到时候…

等一会,武婉便会带着人这边,众目睽睽之下,那她的名声,她大哥的名声,她们沈家的名声…

细思极恐,如坠深渊。

“不!不!陆心颜,你不能这么做!”沈雨烟拼劲最后的理智嘶吼。

陆心颜甩开她的下巴,“白芷,好了没?”

“好了小姐。”

“咱们躲在一边看好戏去,披风给沈小姐披上,这里风大,地上又凉,就当等会给沈大公子和沈小姐做床铺吧。”

“你…你…”沈雨烟望着飘然而去的背影,视线开始模糊,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她奋力想解开系在脖子间的披风,可那披风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全身燥热得只想让人脱光跳进凉水里,沈雨烟羞恼得想哭。

这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沈雨烟张嘴想唤大哥,让他别过来,哪知一开口,就是让人难堪至极的呻。吟声。

沈青竹看着那暗紫色背影,听到那酥媚的声音,想起陆心颜娇美艳绝的脸蛋,全身热血沸腾。

他想也没想,冲上去从后面抱住那抹身影,唇急切地贴近怀中女子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小心肝,我来了。”

本就烈。火。焚。身的沈雨烟哪受得了这般,啊的一声闷哼,又娇又媚,暧~昧缠~绵。

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沈雨烟感受到自家大哥的反应,羞愧难当,拼命挣扎欲离开,可惜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了力。

不断厮磨间,身后人的反应更加明显。

沈青竹意。乱。情。迷地将唇覆上那白皙的脖颈,又啃又咬,强烈的男子气息让沈雨烟彻底失去理智,反身搂住沈青竹。

沈青竹大喜,正欲吻上念念不忘的红唇时,恍惚间发觉怀中女子莫名眼熟。

“妹妹?”沈青竹一看之下,魂飞魄散,使劲想推开沈雨烟。

哪知刚才还浑身无力的沈雨烟,此时却力大如牛,手臂双足如藤蔓般缠在沈青竹身上,红唇自动往沈青竹脸上凑去。

沈青竹狼狈闪躲,“妹妹,你别这样,我是大哥啊!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中了药,不是服了解药吗?”

沈雨烟亲不到人,不耐地扭动,手如蛇一般,灵活地顺着。衣襟钻。进。去。

沈青竹浑身一僵,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压下去的火,此时居然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又惊又怕,怎么回事?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有这种龌龊的反应?

可不管他理智怎么抗拒,身体的诚实却瞒不了人,原本想推开沈雨烟的手,不自觉将她搂得更紧,甚至开始游。移。

怀中女子的娇哼声,压倒了沈青竹最后的理智…

就在他要将沈雨烟压倒在地上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武婉的声音,“咦,那边凉亭里好像有人!”

“公主好眼力,确实有人。”有小姐附和道。

“好象是一对"qing ren"。”严玉郎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公主,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光天化日之下,在凉亭里偷情,简直丢尽了我们天武国女子的脸。”武婉冷哼一声,“走,本宫倒想瞧瞧,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不过就是有"qing ren"难得见面情难自禁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严玉郎心里腹诽,不过想想武婉爱慕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爱而不得,想必看到有"qing ren"就眼红嫉妒,就没什么奇怪了,要怪只能怪他们不好运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凉亭。

有眼尖的小姐道:“咦,那个披风好像是宫少夫人的,我见过她的丫鬟拿过。”

“不是吧?难道那个女子是宫少夫人?可没听说广平侯世子要来啊?”

“那与她紧紧拥在一起的男子是谁?”

“啊!那衣裳我认得,好像是…是沈大公子的!”

“不会吧?这宫少夫人何时与沈大公子搅在了一起?”

有人嘻嘻笑道:“沈大公子暗中一向风流,与诸多家夫人纠缠不清,你们不知道吗?”

“竟然是这样?原本要是之前听说了,我断不会信的,如今亲眼所见,不信也不行了!”

“只是没想到这宫少夫人也如此风流,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人搂搂抱抱的,简直丢尽广平侯府的脸!”

严玉郎对陆心颜第一眼感觉甚好,不由替她辩解,“脸都没看到,兴许是你们看错了。”

最开始出声的小姐大声道:“怎么可能?那披风领口十分别致,我当时特意瞧多了两眼,绝对没错!”

“哼!水性扬花的女人!简直污了本宫的眼!”武婉脸上阴寒之极,“没眼看,走!”

“咦,这里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轻扬如笛的声音,带着两分诧异,武婉刚转身,便见一名身形婀娜面含浅笑的女子,从拐角处款款而来。

见到武婉,笑容可掬地行礼,“臣妇见过长平公平。”

“宫少夫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人失声喊道。

陆心颜不解地眨眨眼,“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你不是在上面吗?”有人倒抽口气,“宫少夫人不在上面,那上面的人是谁?”

“上面的人?”陆心颜诧异道:“沈小姐啊!你们连沈小姐都不认识了吗?”

“上面的人是沈小姐?怎么可能?”如果女子是沈雨烟,男子是沈青竹,那…那可兄妹~乱~伦的大丑闻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众人齐齐抽气。

“怎么不可能?”陆心颜无辜道:“沈小姐说公主想见我,便带我来梅园,哪知公主回去更衣,我和沈小姐便在这凉亭处等着,后来沈小姐说想看白色的木芙蓉,我让我的丫鬟去采花,见她久久不回,怕她迷路,便去寻她,让沈小姐在这等着,免得公主来了又错过,所以上面一定是沈小姐,不信大家随我一起上去看看!”

严玉郎静静看了她几眼,不动声色。

武婉突然道:“快去拉开他们俩!”

她这一下令,众人纷纷跑上凉亭,将意乱情迷的沈雨烟与刚刚被唤回一丝理智的沈青竹分开。

沈雨烟外衣全开,肚兜解开,颤颤微微地,挂在雪白的高耸上,欲坠非坠,让现场男子猛咽口水。

沈青竹衣裳解了大半,露出里衣,样子还好,就是某处~形状让众小姐们羞红了脸,迅速别过去。

“嗯…”沈雨烟发出猫似的呻。吟,双手被钳制住让她十分难受,浑身的火发泄不出,更是让她不断扭动,眼看挂在上面的肚兜就要掉下来,武婉大声喝道:“将沈小姐打晕,用衣服裹起来。”

随行侍卫迅速执行命令,沈青竹吸入迷情香不久,此时清醒许多,双膝往地上一跪,“公主,在下与妹妹被人陷害,险成大错,请公主为我们主持公道!”

“谁陷害你们?”武婉还没出声,似被眼前一切惊吓到的陆心颜急忙问道。

沈青竹狠狠瞪向陆心颜,在看到她眼底得意地挑衅时,目光如冰针,恨不得将陆心**成冰窟窿,“就是你!”

陆心颜拍着胸口跳开,夸张道:“沈大公子,你可别胡乱冤枉人!”

沈青竹控诉道:“在这凉亭上除了你与妹妹,没有他人,不是你又是谁?”

“最初确实是只有我和沈小姐两人,可后来不是多了沈公子你吗?我又不知道你要来,怎么害你们?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害你们?”

“你要害的人不是我,是我妹妹!上月底我和妹妹在素染坊门前见过你,那时妹妹心直口快得罪了你,你怀恨在心,所以要毁了我妹妹的名节!”沈青竹咬牙道:“我有事来梅园请示公主,经过此地时,无意看到妹妹一人在上面,便想问问她为何一人在此,哪知一进亭子,便四肢无力全身发热!分明是你在这凉亭里做了手脚!公主,请您一定要主持公道!”

“来人,搜!”武婉一声令下,宫女太监侍卫们迅速行动。

沈青竹道:“请各位捂住鼻子,以免如在下一般中招!”

“沈大公子,容我插一句,你来之前,我已经不在了,你怎么知道先前跟沈小姐一起在凉亭的人是我?”陆心颜道。

“妹妹本来是要带你见公主的,而且这个披风是你的!”

“沈小姐带我离开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从兰园到梅园不过一刻多钟,而沈小姐是今日的主办人之一,自然有许多客人招待,所以按正常推断,沈小姐将我带到梅园后,便会离开招待其他客人!”

陆心颜悠悠道:“敢问沈大公子,你是如何得知我中途上茅厕耽搁了时间,公主又恰好弄脏衣裳去更衣,来不及见我的?莫非沈大公子未卜先知,还是沈大公子早有蓄谋?否则为何一口咬定是我?”

“你强词夺理,胡说八道!”沈青竹面色通红,浑身发抖,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愤,“妹妹做事向来有分寸,倘若已经安置好你,定会回头与我交待一声,她迟迟不回,肯定是事出有因!”

陆心颜淡淡嘲讽,“那沈大公子也是够心大的,一刻多钟就能完成的事情,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回,也不见沈大公子派人来问问是不是出了意外!坊间传闻沈家兄妹感情甚好,看来也不过如此!”

“够了!别在本宫面前耍嘴皮子!”武婉凌厉的凤眼扫过陆心颜,嘴上没说耍嘴皮子的是谁,行动上却已告诉了所有人,她认定是谁在耍嘴皮子,“若被本宫查到蛛丝马迹,本宫定不轻饶想陷害沈大公子与雨烟的人!”

陆心颜黛眉微挑,无声地勾勾嘴角,心道有本事你就找出来啊!

宫女侍卫们将凉亭寻了个遍,领头一人道:“禀公主,没有发现异样。”

“没有?你们查仔细了吗?”怎么可能没有?武婉厉声道。

“回公主的话,这凉亭地方小,属下已经带人查了三遍了,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公主,肯定是宫少夫人已经将证据转移!”沈青竹忙道:“在下来的时候,在这里不过片刻就四肢发软,此时力气却逐渐恢复,说明证据已不在此处!”

“沈大公子,请容严某说句公道话。”严玉郎忍不住插嘴,“宫少夫人是在公主与我等出现后才出现的,而且出现的方位与凉亭截然相反,正是去采摘白色木芙蓉的方向,所以宫少夫人绝不可能来此将证据移走!再说了,你与沈小姐一直在凉亭,宫少夫人之前来没来过,有没有拿走你所谓的证据,你难道看不见吗?”

“我…”沈青竹面孔顿时红透,当时欲火焚身,别说有人悄悄靠近取走什么东西,就算有人拿着刀子逼近,二人也毫无察觉,但这等羞耻之事,如何说与众人听?

有些公子哥们已听出其中深意,握拳轻咳两声后,仰头看天。

小姐们则悄声议论起来,不少人认为严玉郎说得十分有理,反之则认为沈青竹的指证过于牵强了。

陆心颜强忍住笑,心里默默给严玉郎点了个赞,神助功!

她暗中掐了一把自己,声泪俱下,“公主,臣妇好冤啊,臣妇因为沈小姐想看白色木芙蓉,一片好心让丫鬟去采摘,结果不过离开片刻去寻个丫鬟,就被沈大公子无端冤枉,请公主一定要为臣妇主持公道啊!”

沈青竹双眸一亮,冷哼道:“你堂堂广平侯府世子夫人,一个小小丫鬟回来晚了,居然亲自去寻,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你分明是借故离开此地!”

陆心颜露出柔弱又气愤的神情,“沈大公子莫以己度人!我对丫鬟如姐妹,众人皆知,当初在舞阳侯府,我一个丫鬟掉入侯府三米多深的湖中,当时我立马跳入水中相救,差点丢了自己性命,这件事,在场不少人都知道!

所以我丫鬟回来晚了,我去寻她,不是很正常吗?难道非得像沈大公子,嘴上说兄妹情深,妹妹去了一去不复返,隔了半个时辰去寻才是正常的吗?”

“你…”沈青竹气得差点吐血。

有暗中不爽沈雨烟的小姐,嘻嘻一笑道:“宫少夫人这话可说错了,人家在这凉亭私会,可不是兄妹情深吗?比任何一家的兄妹这情还要深啊!”

陆心颜刚刚还泫然欲泣,闻得此言,立马撩唇一笑,狡如白狐,艳若芙蓉,“这位小姐说的是。”

神情变幻之快,俏皮生动,让不少人忍俊不禁,唯有武婉双唇紧抿,面沉如水。

严玉郎立马打圆场,“宫少夫人,严某想沈大公子也是一时情急才会指证你,并非有意,宫少夫人大人大量,看在严某面子上,就不要计较了好吗?”

然后又推推沈青竹,用众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沈大公子,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间越长对沈府名誉影响越大,不如快给宫少夫人道个歉后,带着沈小姐先回府找大夫瞧瞧,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诗会的事情我会安抚好众人,你不必担心。”

证据找不着,继续下去自己一时半会也讨不了好!万一那药性久久不解,伤了妹妹的身子,对妹妹寄予厚望的祖父,说不定会扒了他的皮!他自己也是,虽说待的时间不久,吸入的迷情香有限,可万一后效严重,影响了身体,可真是得不偿失!

沈青竹来不及细思,仓促间做了决定,万分不情愿地道:“宫少夫人,刚才在下一时情急,在未有证据之前就指控宫少夫人,还请宫少夫人谅解在下的大意!”

只说情急大意,未有证据就指控,丝毫不说是诬陷,道歉的诚意与否显而易见。

陆心颜并不介意他的态度,顺着严玉郎的台阶下,“既然严公子如此说了,那就卖严公子一个薄面。”

也丝毫不说原谅沈青竹的情急,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暗地里的机锋,别人不明白,武婉、严玉郎以及陆心颜和沈青竹几人,则个个心知肚明。

沈青竹对着武婉拱手道:“公主,在下带着妹妹先行告退。”

又对着严玉郎道:“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严公子你了。”

“沈大公子客气!慢走不送!”

故事里的主角们下场了,其他人便跟着纷纷离场,武婉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陆心颜。

陆心颜微笑着颔首目送。

众人离去后,陆心颜对着严玉郎行礼道谢:“刚才多谢严公子出言相助。”

严玉郎直言不讳,“宫少夫人不必多礼,严某不过是就是论事罢了。”

“那我更应该多谢严公子了。”陆心颜笑道。

“宫少夫人何出此言?”

“因为沈大公子等会回过神来,定会气得不轻。”

严玉郎眸光闪烁几下,“这话又作何解?”

陆心颜言笑晏晏道:“刚才之事,倘若沈大公子坚持被人陷害,非要讨个说法,封锁芙蓉山庄,全面盘查,故意闹得人尽皆知,然后当面痛哭陈述此事,严厉指责下药之人,即使最后查无所获,但以沈家、沈大公子和沈小姐的威望,或者此事在众人心中会留下被人陷害的印象,过些时日,此事就过了!但沈大公子就这么一走了之,外人看来难免有心虚之嫌,流言蜚语一旦传扬开,沈大公子与沈小姐可有段时间百口莫辩了!”

严玉郎先是眨眨眼,而后哈哈大笑,“严某就知瞒不过宫少夫人!不怕被你知晓,严某就是看不惯沈青竹那厮为人,仗着家世皮囊和两分才情,沽名钓誉,私底下做尽无耻之事,比坊间那些偷鸡摸狗之辈还不如!今日之事,好在宫少夫人聪慧,没有中他的招,反倒让沈小姐中招,也是他活该,就当给他个教训!”

看来这沈青竹私下的名声果然不是一般的不好!

不过听严玉郎话里的意思,以为是沈青竹想下药与她苟且,沈雨烟不小心成了替罪羊!

这样也好,她就完全成了局外人了。

“既然沈青竹为人如此贱格,那我就你来我往,回个礼给严公子。”陆心颜妍妍一笑,“严公子,告辞了。”

严玉郎一怔,“宫少夫人就这么走了?”

陆心颜俏皮一眨眼,“倘若我愤而离去,今日之事又会多出一个版本:舞阳侯府宴客那日,沈小姐与宫少夫人切磋诗词,当众大败!沈大公子护妹心切,欲在芙蓉山庄对宫少夫人不轨,结果不小心误伤了沈小姐,宫少夫人知晓原委后,愤愤而去!”

严玉郎想了想,哈哈笑起来,“不错!兄妹乱~伦~偷~情,本就骇人听闻,如果真有什么,私下多的是机会,犯不着猴急着在今日做这苟且之事!此事只要沈家暗中派人出面解释,流言很快就会止息!但刚刚宫少夫人所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根本无法分辨!高明,高明!严某受教了!”

他说完后,还真的真心实意冲着陆心颜行了个大礼。

这人倒有趣!陆心颜略略避开他的大礼,“严公子,那我先告辞。”

“宫少夫人慢走!”严玉郎拱手道,又颇为遗憾地说:“可惜今日无法见识宫少夫人精妙的诗词之作了。”

陆心颜微微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告辞!”

这边沈青竹坐上马车离开没多久,想起刚刚的糟心事一阵心烦意乱,猛然间一个激灵。

他一拍自己脑袋,暗骂一声,真是蠢到家了!

这种时候离开了,岂不是给了别人更多胡乱猜想的机会?一旦传出去,不知会传成怎样的难听!

就应该一边请大夫来,一边请公主封锁严查,咬死是被人陷害的,这样一来才能打消大部分人心底的疑虑,最后再请公主下令不得随便传开影响沈家声誉,定能将此次危机化解于无形。

但现在,最佳化解危机的时机已经错失,只能再谋它法了。

沈青竹双手死死握着,面色铁青,迷情香吸多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吗?这一想,不知为何,浑身又开始燥热起来。

难道是那迷情香的药效还没散去吗?或者是非要与人交。欢,才能解了那药效?

沈青竹心中大骇,极力压制,可越是压制,胸口的火烧得越旺,车厢内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

“还有多久到府?”他将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嘶哑着声音问。

那声音吓了车夫一跳,却不敢多问,“回大少爷,马上就到了。”

“快点!”

“是!”车夫一扬鞭,马儿一声长鸣,跑得更快了。

温如香此时正在沈府门前焦急地等着。

府中下人多次劝她进去等,她只是含笑道:“我想等雨烟回来。”等她回来告诉自己天大的好消息!

原本诗会是不会这么早结束的,但倘若陆心颜在诗会开始前丢了丑,今日的诗会定会无法进行,算算时辰,这个时候该回来了。

温如香迫不急待。

上次在华衣祭,陆心颜害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丑,害得她没了进宫表演的机会,背上抄袭的污名,又用绣花针陷害她,弄得她当众出丑,浑身是伤,现在一看到针就情绪失控。

回去后被温大夫人当众责罚禁足思过,颜面尽失,甚至连品茗诗会也不敢露面。

而衣香阁因为此,最近生意一落千丈,积货存压,订单退货,将她这几年存下的银子折了一半不止!

这次,温如香就想第一时间亲耳听到陆心颜在芙蓉山庄里,当面对沈青竹投怀送抱,不知廉耻,放荡下贱!让所有人都鄙视她嘲笑她,如此才能稍微缓解她心头之恨!

两辆马车急驶到沈府面前,温如香心一喜,知道是沈青竹和沈雨烟回来了,忙上前去。

刚行至沈雨烟的马车前,却见两个丫鬟扶着衣衫凌乱昏迷过去的沈雨烟从马车上走来。

温如香吃了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丫鬟连连摇头,不敢多说半句。

温如香见问不出什么,便走到沈青竹的马车前,沈青竹正跳下马车,整个人被火烧得浑浑噩噩的,忽然一股女子香气朝自己扑来,撩得他全身的火彭的一下点着了,当下以为回到了自己院中,前来的是自己的夫人或妾室,想也不想直接将来人搂在怀中,压在马车上,迫切地上下其手。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弄呆了。

包括从沈府门前经过的路人。

等到衣襟内的重~点~部~位被捏痛时,温如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沈青竹当众羞辱。

“沈大哥,你干什么?放手!”温如香又羞又气,拼命推开沈青竹,但沈青竹此时已失去理智,力气大得吓人,温如香根本推不开,她对着一旁发楞的小厮丫鬟大吼,“还楞着干什么?你们大少爷中了邪,快将他拉开!”

丫鬟小厮们这才回过神,一拥而上,将沈青竹拉开。

于是不少人亲眼见到沈青竹的手,从温如香裙子里拿出来。

温如香羞愧难当,用帕子捂住脸,哭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天两件天大的丑闻,沈家家主沈京云气得差点脑淤血,等沈青竹从姨娘身上一下来,立马让人将他提到了自己面前。

沈青竹一口咬定是被人陷害,请沈京云彻查,并道自己马车上肯定也有人动了手脚,否则他不会如此失去理智。

这个长孙虽然风流,但一向是在私底下,明面上的举止很少有半分出错,沈京云当即让人搜查马车,结果在车上找出一个紫色香囊。

丫鬟确认此香囊是沈雨烟前几天亲手所绣,还说亲自在里面放了让人安神的药材。

沈京云找来大夫一瞧,里面哪是什么安神的药材,分明是迷情香的药材!

这下真将沈京云气得差点一病不起。

成年的妹妹送哥哥香囊,本来就有些于礼不合,但若感情好,也说得过去,可这里面放着迷情香,这是什么用意?!想他沈家百年书香世家,居然养出两个如此不知羞耻的儿孙!

沈京云一怒之下,将沈青竹和沈雨烟各杖打三十,沈青竹闭门思过一个月,沈雨烟送去月亮庵半年,并严令以后二人不得见面!

处置完沈青竹和沈雨烟后,沈京云头疼该如何处理沈青竹当众非礼温如香之事。

温如香是侯府小姐,又深得贵人喜爱,别说纳妾就算是平妻也不可能,但若让沈青竹休妻另娶,一来沈少夫人并无过错,二来沈家从未有过休妻之事,如此行事等于败坏沈家百年清誉。

可不这如此,温家和贵人那边,又该如何交待?

没过两天,沈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沈京云再也不必为此事头疼了!

——

回去的路上,陆心颜问青桐:“香囊处理好了吧?”

“小姐放心,有我出马,自然是没有问题。”青桐得意扬眉,“沈大公子与沈小姐在凉亭内卿卿我我的时候,都没让他们发现我拿走了香囊,放回沈大公子的马车上,那是轻而易举。”

“那就好,以后沈家这对讨厌的兄妹,有断时间不能出来蹦跶了。”

“就是看好戏的时间短了点,我还以为能看到真人版现场呢。”青桐颇为可惜,“这长平公主也真是的,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害我没能看到好戏。”

“确实可惜了点。”陆心颜眸光上下一滑,嘴角闪过邪笑,不怀好意地提议,“青桐你要实在觉得可惜,我允许你这个时候去沈府沈大公子院子里听墙角,肯定十分精彩激烈。”

“咳咳,”白芷忍不住轻咳出声,“小姐,青桐姐姐,你们这样,实在太猖狂了些!”

“这样不应该吗?”青桐眨眼问道。

白芷一本正经道:“不应该,因为我没有青桐姐姐的功夫,不能飞檐走壁去看热闹。”

她话还没说完,自己先掩唇笑了起来。

青桐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几人正捧腹大笑间,突然马车盖顶一震,似有重物从天而降击中马车,整个车身重重一晃。

车夫急忙停下,下马车一看,惊声喊道:“世子?”

与此同时,青桐也下了马车,看清又那物后,也是怔住了,“小姐,是世子,浑身是血!”

陆心颜和白芷立马从马车上下来,只见一男子双眼紧闭,以扭曲的姿势躺在路中间,浑身是血,胸前衣襟被染成了黑红色。

那张脸,正是宫田予。

白芷跪在地上,快速替宫田予把脉检查伤口,“小姐,世子还有气,初步判断是被人一剑从后面刺中,然后从上面推下来,正好砸到咱们的马车上。”

“快抬上车,回府!”陆心颜立马吩咐。

宫田予差点侮辱掠月,陆心颜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定会让他吃足苦头!

可他是封氏唯一的孙子,她怎么也不可能取了他性命,如今他重伤在他眼前,自然无法视若无睹!

“不可以!”一道轻冽动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熟悉的月牙色锦袍逐渐在视野里扩大,陆心颜眉头轻皱,“萧世子?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他犯了什么事不成?就算犯了事,也得先将人医好后再行审问!”

这番寻常不过的话,落入萧逸宸耳中,却是刺耳之极。

他五指并拢,眸色一沉,强忍怒气道:“你知宫世子是何人所伤?你知他为何会这么巧出现在这条街上?这并不是回广平侯府的路!”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广平侯府内江氏对她的财产虎视眈眈,若宫田予这样回去,江氏趁机将罪责往她头上一推,她脱得了干系吗?

陆心颜瞬间明白过来。

前几天连氏说想吃红豆糕,她答应了今天回去的时候替她带些,这条路是去买红豆糕的路,却不是回广平侯府的路!

这京城街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宫田予又怎会这么巧,出现在这条路上?

分明是有人想栽赃嫁祸于她!

若就此回府,江氏定会不依不饶,将宫田予受伤的事推到她头上,毕竟府中人人都知她这几天在等着宫田予回来算账!

若说两人路上遇到,起了冲突,青桐护主伤了宫田予,也说得过去!

陆心颜当下一拱手,“谢萧世子提点,事情紧急,我先告辞,日后再作答谢!”

她招呼青桐将人抬上马车,那边萧逸宸已经黑了脸,“你有地方去吗?你能抓到伤他的人和幕后主使吗?”

陆心颜嗅出一丝不寻常,“萧世子是否知道一些事情?还请告知!”

萧逸宸双手往后一负,哼了一声,“今日我的人见到有一人跟踪宫世子,初时并不知道那人是何意,一个大意之下,宫世子被人打晕,带到此处,那人见到你的马车经过,从后面捅了宫世子一剑后,将他从上面推了下来!刚才我已让我的人追着那人而去,只要看到那人汇报之人,便知谁是幕后主使!”

他眼睛斜了一眼半死的宫田予,“至于他,先带去我的别院藏两天,你正常回府,等幕后之人抓到后,我让小猴子通知你。”

“谢萧世子。”萧逸宸是御林军左郎将,保护皇宫安危,这里虽然不是皇宫范围,但萧逸宸的人恰好目睹了此事,他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自然要管上一管,也省得她再费心,陆心颜心里这样想,便没有推脱。

“萧世子,宫世子伤得有些重,我让白芷在车上给他先包扎一下,再送去您的别院。”

见他没有再出声反对,陆心颜让青桐将宫田予抬上马车,又吩咐道:“青桐,你去四处看看能不能发现些线索。”

先前没让青桐离开,是怕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如今有萧逸宸在,便可让青桐去查探了。

“是,小姐。”青桐转身离去。

“白芷,我来帮你。”陆心颜上了马车,正要帮宫田予解开外衫,横里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拉住她手腕。

“我来!你一边去!”不等陆心颜同意,萧逸宸自动上了马车,将陆心颜挤到一边后,嫌弃地动手开始解宫田予的衣裳。

一边解一边腹诽,想不到他堂堂镇国公世子,第一次帮人解衣裳,居然是个男的!

陆心颜:“…这,怎么好意思?”

萧逸宸冷冷的声音中两分薄怒夹在其中,“我不喜欢的我的东西,去碰我不喜欢的东西。”

饶口令似的一段话,陆心颜听懂了:他不喜欢现在属于他的她的‘手’,去碰宫田予。

不喜欢她的手碰,却用自己的手碰?陆心颜睫毛忽闪,“萧世子,你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癖好?”

她说的癖好是指恋手癖,萧逸宸看上了她的手,对她的手情有独衷,所以不顾礼仪,半夜跑到一个他极其厌恶的女人房间,并且不允许她的手碰别人!只有如此才解释得通,萧逸宸这些日子以来奇怪的行为!

但萧逸宸却以为她说的癖好,是在京城盛传的,关于他只爱武妆不爱红妆,即有龙阳之好的谣言!

当下面色黑得如锅底,声音冷得如刀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冷飕飕的字,“本世子,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特殊癖好!”

没有就没有,那么凶干什么?陆心颜撇撇嘴,“萧世子怎么会这么巧经过此地?”

空气静了几息后,“三皇子知道今日是品茗诗会,因为仰慕宫少夫人的诗词,特意向皇上请了半天假前来,并唤我随他同行。去到芙蓉山庄的时候,得知发生过一些事,宫少夫人已先行离去,我便与三皇子分开。行至一半,想起这附近之前发生过一些事,便前来查看,恰巧看到了刚才一幕。”

“原来如此。”陆心颜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萧世子,认识你这么久以来,刚刚这段话,是你说正常的话里,最长的一段了。”

以前不是威胁就是要胁,一副她欠了他万两黄金的臭脸!难得刚才说出一堆这么正常的话!

萧逸宸: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他是特意跟着她来此的,但能直接告诉她吗?

“小姐,好了。”白芷满头大汗地坐下,正要伸手擦汗,陆心颜已用帕子拭去她额头的汗。

萧逸宸抬眸瞅了她一眼。

她用手碰白芷都有意见?陆心颜挑眉道:“怎么?萧世子想亲自动手?”

你敢碰白芷试试?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萧逸宸瞪瞪她,难得没有再说什么,拿出帕子擦拭自己手上不小心染到的血迹。

白芷刚才一心替宫田予救治,心无旁骛,未曾听到两人说了些什么,见气氛有些微妙,小声问道:“小姐,怎么啦?”

“没什么。”陆心颜道,然后手指指向宫田予,“这家伙,别让他好那么快,让他多吃点苦头!”

“知道了小姐。”白芷心中正有此意,立马应下了。

某人唇角不自觉翘了下,突然觉得马车里的血腥味也没那么难闻。

城东某处隐蔽的宅院,陆心颜将宫田予放下后离开了。

萧逸宸淡淡瞟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宫田予,冷哼一声,“来人,备水!”

要沐浴更衣,重点是手,要狠狠地洗!

洗漱完,手指洗到发白,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裳后,萧逸宸唤来齐飞,沉着脸说了三个字,“沈青竹。”

齐飞怔了怔,“是!”

不得了,少爷这下要搞大事了!

——

陆心颜三人回到侯府时,天色已半黑,天武京城的深秋不算冷,风吹时只带着些许凉意,陆心颜的披风披在了沈雨烟身上,便先回石榴院取了披风,拿着红豆糕,向连氏院子走去。

连氏满脸惊喜,“珠珠,太多谢你了!天色这么黑了,我还以为你没买呢。”

“既然答应了三表婶,我定会做到!”陆心颜笑道:“我向来言出必行。”

浅笑轻语里,若有所指。

“还热着呢!”连氏惊呼一声,取出一块咬了一口,满脸幸福的模样,“味道真好!”

她就着茶水吃了一块后,有些不好意思道:“瞧我馋得,实在失礼了,珠珠,你也试一试。”

“不用了,我喜辣,甜食一般般,三表婶喜欢吃,多吃点,我先告辞了。”

“对了,你还没用晚膳吧,”连氏一拍自己脑袋,“这一病,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不过珠珠,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以往京中诗会,都是丑时(下午3点)末就结束了,现在都快辰时(晚上7点)了,可是诗会上出了什么事?”

“诗会上确实出了些事,我现在肚了饿了,明日再说与三表婶听。”

“好,那我明日等着珠珠你来。”

连氏殷勤地将陆心颜送走,一回屋,立马变了脸,“嬷嬷,拿个痰盂过来!”

“三夫人,给。”房嬷嬷立马拿着痰盂过来,“您要做什么?”

只见连氏将手指深入口腔内,不一会哇的一声,将刚才吃下去的红豆糕全部吐了出来。

“三夫人,您这是干什么?”房嬷嬷惊道。

“哼,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连氏边吐边道,“拿水来给我漱口。”

“三夫人,奴婢看少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或许不是,但以后,很难说了!”

连氏清理完口腔里的脏物后,坐回床上,无力倚在床边,神情焦急,“嬷嬷,方才珠珠面上神情有没有不妥?”

房嬷嬷仔细想了想,“奴婢没看出来,三夫人您看出什么不妥了?”

“就是没有才觉得可疑!”连氏眉心微皱,“按理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没理由这么淡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或许对方记错了日子?”房嬷嬷猜测道。

连氏摇摇头,“绝对不可能,过了今日,再等就不知什么时候了!兰英山庄发生那么大的事,我们三房有没有命等到那时候都是未知数,所以日子我是一再确定的!”

房嬷嬷双膝一软,“该不会…失手了?”

连氏横她一眼,“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已,怎么可能失手?”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房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闭口不言。

“以珠珠的聪慧,肯定将此事隐瞒起来了。”

连氏道:“明日给大哥大嫂送点回礼,就说我病好了,多谢他们送来的药材,再让嫂子亲手做些桂花糕送来,说倩儿想吃。”

“是,三夫人。”房嬷嬷道:“那奴婢先下去了。”

“下去吧。”

连氏挥挥手,待屋子里静下来后,眼里露出坚定的冷光。

这次的筹谋,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差错!既然陆心颜将人藏起来了,那她就逼她将人交出来。

不过,现在藏的不应该叫人了吧,应该叫尸…

一一五、我敢以身相许,你敢以身接受吗?

九月十六,沈青竹与沈雨烟在兰英山庄内兄妹。乱。情的事情刚爆开,接连又爆出沈青竹在沈府面前,强行非礼温如香一事,至于广平侯府侄女与姑父勾搭的事情,很快就被这两件事给掩盖了。

围绕着广平侯府与舞阳侯府的指责声,迅速转向了沈府,让两府中人大大松了口气。

京城中人人均兴奋地讨论着这两件事,一度惊动宫中贵人过问,得知后都纷纷斥责坊间流言实在可恨,道沈青竹与沈雨烟是品茗诗会的主办人,若真要有私情,任何时候都可以,何必非要在那天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行苟且之事?肯定是中了别人的陷害,才会举止失当,包括后面对温如香的不轨,一定是有人从中作祟!

不是宫中贵人们头脑有多么明辩是非,而是知"qing ren"之一的武婉,回宫后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之,以她的身份和角度来说这些话,自然增加不少可信度,赢得贵人们的认同。

二皇子武辙更是叫嚣着一定要找到幕后真凶,碎尸万断,替沈青竹与沈雨烟讨回公道!甚至还亲自上沈府表明自己相信二人的决心!

贵人们的话一传出去,坊间流言果然少了不少。

紧接着,又爆出诗会当日宫少夫人愤怒离开之事,从主办人之一的严玉郎口中隐约得知,大约是沈青竹对宫少夫人动了心思,恰好沈雨烟之前又输给了宫少夫人心有不忿,于是二人合计谋害宫少夫人,哪知一个不小心自己中招,才有了芙蓉山庄凉亭轶事,以及沈府面前的霸强。

这种说法的可行性,虽然没有兄妹。乱。情那么刺激,但可信程度高多了,连宫中贵人这下都不好说什么了。

这事刚传了一天,又出了一个更爆炸性的消息!

沈青竹,被废了!

成了太监!

听说是被人半夜潜近府邸,用脚踩碎了。

据府里的小厮说,当时那惨叫声惊动了整个沈府的人。

惊得沈家家主沈京云从病床上跳起来,誓要严惩贼人!

哪知搜寻的人还没派出,沈京云在桌上发现了一份罪状,历数沈青竹这些年来与之暗下来往的贵妇名单,共中不乏朝中重臣。

沈京云颓然倒地,立马召回出去搜寻的人!

这孽根,去了的好!

沈京云判断此次对沈青竹行凶的,必是那名单上某位妇人的相公,不忿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所以废了沈青竹解恨!

倘若最后查出,丢脸的还是沈家!沈京云硬生生憋回一口老血,宣告府中,此事以后不准任何人再提起\再追查!对外则宣称沈青竹是被滚水烫到某处!

并以管教不当为由,夺了沈家大夫人的权力,沈家大房两个倚仗,沈青竹被废,沈雨烟被逐月亮庵,一蹶不振,从此沈家二房开始崛起。

然后事情至此,还没有结束。

九月十八,京中到处传开沈青竹与各位贵妇人的风流事,言之凿凿,私会的地点日期、当日所穿的衣裳,都说得一清二楚。

沈京云气得又要暗中派人找出废了沈青竹、散布名单之人,哪知一查之下,那人只是散布了一些无关紧要官员的家眷名单,而一些重要大臣家眷的名单并未泄露出来。

此举分明是恶整中含着警告,倘若沈家敢轻举妄动,那人不介意将完整名单全部公布开来!

沈京云这才意识到,或许沈家树大招风,或许沈家子弟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遭来对方恶意打击报复。

从此厉整门风,对府中行差踏错的子孙严惩不怠,以正家风!

陆心颜听闻此事的时候,忍不住拍手称快!对暗中惩治李青竹之人大大佩服,这样的无耻之人,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实在是太解气了!

“小姐,刚才小猴子扔进来一张纸条。”青桐将纸条递上。

陆心颜展开一看,俏眉微挑,“萧世子查到幕后之人了。”

“是谁?”

陆心颜将纸条递给她,青桐瞧了眼,讶异道:“真是她啊!”随即撇撇嘴,“什么都逃不出小姐的眼,无趣。”

陆心颜瞪她一眼,“去通知田叔,等会一起去将世子接回来!”

“是,小姐。”

“等等,掠月那丫头还是老样子?”

“好些了,小姐,你是想让掠月去通知田叔?”

“算了,事关重大,这次还是你去吧。”陆心颜道:“掠月的事,等从宫中回来再说。”

还有三天就要进宫给太后献艺了,必须在这三天内将宫田予的事情顺利解决掉!

“那我去了。”

下午去给封氏请安的时候,不只江氏在,难得连氏也在。

江氏看到陆心颜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封氏笑眯眯的,连氏掩嘴轻笑,“哟,说曹操曹操就到呢,珠珠,我刚才还和伯娘说到世子和你。”

陆心颜行完礼后,倚着封氏坐下,露出小女儿的娇态,“三表婶说我什么坏话了?”

“哪能呢?伯娘和大嫂可要为我作证。”连氏吃吃一笑,“我啊,是说你和世子,就像那话本子里的欢喜冤家,初初相看两厌,互不相让,慢慢就暗生情愫,最后恩爱到白头!所以我劝伯娘和大嫂不必为你们过多忧心,指不定过些日子就能抱上曾孙子了!”

“话本子上的故事,岂成当真?”陆心颜妍妍一笑,“那话本子还常说,妯娌间互相陷害的,姐姐嫉妒妹妹姻缘的,弟弟觊觎哥哥钱财的,一房妄想另一房权势的,这要是搬到这生活里啊,这日子怎能过下去?”

她眸光微微转动,带着两分意味看向连氏,吐字如针,“三表婶,你说是不是?”

连氏脸色急变,迅速打了两个哈哈,笑道:“珠珠这张嘴啊,可真会说话,三表婶不是你对手,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

笑完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好几日不曾见到世子了,世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在外呆一两天便罢了,这一待好几日,也不知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稳,外人伺候得周不周到。”

这话一出,江氏怨恨的眼神,立马刀子似地戳向陆心颜。

要不是她,自己宝贝儿子怎会一去好几日都不归,也不知手上银子够不够用!

封氏笑意散去,面上浮上担忧,带着两分企盼看向陆心颜。

“珠珠,予儿之前做得不对,你教训他,祖母一个字也没说过,你身旁丫鬟那件事,也是予儿不对,他若回来了祖母亲自罚他!珠珠你看如何?”

“祖母吩咐,珠珠不敢不从!”

封氏大喜,“大媳妇,立马派人去将予儿寻回来!”

江氏也是一喜,“知道了,娘,媳妇马上去办。”

“这下好了,皆大欢喜!恭喜伯娘大嫂!”连氏面上笑意盎然。

晚上的时候,江氏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却不见宫田予的身影。

“这怎么回事?少爷呢?”

去的几个都是宫田予身边的小厮,一人苦着脸道:“回夫人,少爷找不着。”

“找不着?”

“那天少爷外出,是小的陪少爷一起去的倚萃楼,第二天小的劝少爷回来,少爷不肯,说要多住几天,等少夫人去了宫里再回来,还将小的赶回来了。今天下午小的去倚萃楼,朵儿姑娘说少爷十五那天就离开了,小的们将少爷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都说好些日子没见过少爷了,小的一听就赶紧回来报告夫人。”那小厮小声道:“小的,小的怕少爷…遇到了什么…不测,请夫人多派些人手出去找。”

江氏只觉身体瞬间被抽空,支持不住倒在梳背椅上,苏嬷嬷赶紧扶住她,一脚虚踹向那小厮,斥道:“你胡说什么?少爷只是一时贪玩而已,再胡说小心我抽你的嘴!”

又轻轻替江氏揉揉太阳穴,“夫人,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少爷调皮吓您呢,你得多派些人手出去,将他抓回来,好好教训一下。”

“对!没错!”江氏如抓住一根浮萍,“一定是这这样!一定是他调皮贪玩,他小时候就经常这样吓我!我予儿性子好,从不得罪…人…”

江氏愤怒而起,“予儿在外是没得罪人,在这侯府里,有人可是恨不得他死了才好!那个贱人十五出去,恰好予儿又是十五之后不见踪影,这事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夫人!”苏嬷嬷赶紧安抚她,周嬷嬷的前车之鉴她可看在眼里,到时候夫人得罪了少夫人,夫人最多再被关起来,自己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少夫人敬重老夫人,少爷是老夫人唯一的孙子,所以就算真是少夫人抓走了少爷,就算心里对少爷再生气,最多像上次吊在树上出出气,断不会伤害他!可万一要不是少夫人动的手…”

苏嬷嬷没再往下说,“夫人不如先派人去寻寻少爷!”

江氏冷静下来,“来人,再多派三十人外出去寻少爷!”

不是江氏相信宫田予不在陆心颜手上,相反,她认定是陆心颜抓走了宫田予!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江氏决定不轻举妄动,否则陆心颜说不定会将气撒在宫田予身上!

所以她要先找证据,而证据就是,这京城里找不到宫田予!只要找不到宫田予,说明宫田予被人藏起来了,而藏起他的那人,肯定是陆心颜!到时候她就可以拉着陆心颜去封氏面前对质,逼她将宫田予交出来!

“是,夫人!”

这边江氏派人出去继续寻找宫田予的下落,那边趁天黑,陆心颜从隔壁世子府离开,去了萧逸宸的别院。

陆心颜本想先去瞧瞧宫田予的惨样,被小猴子拦住了,“宫少夫人,少爷说您来了,直接去他的书房。”

“青桐,你去瞧瞧世子,我先去见萧世子。”

书房的模样同大部分书房并不多,却不是上次萧逸宸带她去过的那间。

这家伙,狡兔三窟,看来一定是仇敌太多的缘故!

“少爷,宫少夫人来了。”

“你下去吧。”书桌后传来清冷好听的声音。

小猴子:孤男寡女的好吗?

“还不下去?”某人一扬眉。

“是,少爷。”

我这是为了您的名节着想好不好?小猴子腹诽两句,出去的时候,将门虚掩着,似乎这样能避些嫌似的。

陆心颜翻个大白眼,小猴子,你家少爷早就没什么名节了!

书桌后的男子,一袭永恒的月牙色长袍,正垂眸看着公文,浅橘色的油灯从左上方斜斜照在他脸上,真是俊朗如玉。

人都叫来了,你还装什么?陆心颜轻呵一声,“萧世子,宫世子之事多谢你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某人淡淡问。

女子身姿窈窕,亭亭玉立,一看就让人无法移开眼。

“还请萧世子帮个忙。”

“怎么帮?”

“今晚让那个刺客告诉幕后之人,就说宫世子在我手中,明天下午就会转移!到了明天下午,再让那个刺客告诉幕后之人,说刺杀行动失败,行踪泄露。”

“你要将计就计,乱了对方阵脚,让对方慌乱之下露出痕迹,瓮中捉鳖?”

陆心颜道:“是!过几日我便要进宫,这件事情拖不得,但要彻底解决,必须要有确切的证据!”

萧逸宸静静看了她几眼,“知道了,等会安排人去做!”

“谢萧世子,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陆心颜真心道。

萧逸宸缓缓合上公文,似笑非笑道:“陆小姐,你可知你总共欠了我多少次人情?”

“萧世子的意思是…”要开始跟她算账了吗?

“第一次是舞阳侯府,第二次是兰英山庄,加上这次,一共三次了。”某人手指轻敲桌面,平静陈述事实。

“萧世子大恩,我定会想办法回报…”

某人垂眸道:“世人都说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

陆心颜眨眨眼,这是在调戏她吗?

她眼波流转,展颜一笑,妍丽如花,动人之极,异常柔媚的声音荡漾在书房里,“我敢以身相许,萧世子,你敢以身接受吗?”

我敢以身相许,萧世子,你敢以身接受吗?这声音像山谷回音般,在萧逸宸耳边盘旋。

他耳尖发热,全身都僵硬了。

这个女人,真是大胆!他不过说句玩笑话,她居然敢反过来调戏他?!

(陆心颜:你那是玩笑话吗?恕我眼拙,没从您老的脸上看出来。)

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恼得干巴巴地瞪着她。

陆心颜妩媚地眨眨眼,当作看不见他的尴尬。

最后萧逸宸败下阵来,干咳两声转移话题,“宫世子接走后,你打处安置在何处?”

“说起这个呀,”陆心颜明眸眨得欢快,“还得麻烦萧世子一次了。”

萧逸宸脸一黑,“你想将他放在我的世子府?”

玷污了他这个别院不说,还想玷污他的世子府?

坚决不行!

陆心颜耸耸肩,“萧世子要是不愿意,那我就将他藏在我的石榴院吧。”

“一个大男人去石榴院…”像什么话!后面几个字还没说,突然想起石榴院本来就是宫田予与陆心颜新婚的院子,宫田予住在那里才是正常!

萧逸宸突然觉得浑身难受,硬生生改了口,“一个大男人去石榴院…不方便,都是女子!算了,帮人帮到底,我勉为其难,放在我世子府!”

“那就谢谢萧世子了!”陆心颜笑眯眯道,“我现在安排人将宫世子悄悄送到你那去。”

一点不留恋就想转身的样子让某人很不爽,招手,“过来。”用完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陆心颜先是楞了楞,随即领悟过来,“萧世子是想看看你的‘手’吧,诺,完好无缺,每天精心保养!”

还说没有特殊癖好,这么明显当她眼瞎脑残吗?

陆心颜乖巧地举着双手送到萧逸宸面前,眨巴着眼睛,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某人暗暗瞅了她一眼,移到那双手上,纤纤如玉,白皙滑嫩,像刚出水的嫩藕尖,看着就想咬一口。

他心里这般想着,手上就不自觉这么做了,抓起放到嘴边。

“啊!”陆心颜吃痛,皱眉抽回手,看着食指上几个明显的牙印,控诉,“你干嘛咬我?”

谁叫你的手生得就想让人咬?萧逸宸淡定道:“这是教训你刚才说话不得体!”

“什么话不得体了?”陆心颜恼怒的一回想,“你说以身相许那话?那话可是你先提的!”

“就算我先提的,你应该答‘请萧世子莫拿我开玩笑’,严词拒绝才是!”萧逸宸义正词严道。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以后的他,因为自己现在说的这句话,被眼前的女人用来气了他多少回,暗中生了多少闷气!

这人有毛病是不是?他自己可以随便开玩笑,却要她谨守礼仪?陆心颜懒得跟他理论,随意行个礼,“请萧世子莫拿妾身开玩笑!”

然后两眼一翻,“现在可以了吧?”

“敷衍!”萧逸宸轻哼着吐出两个字,施施然站起身,“走吧。”

第二天中午,陆心颜故意带着青桐白芷准备出门,被早等在那的江氏,拦在了石榴院门口。

“夫人这是何意?”陆心颜冷冷问。

江氏面无表情,“你祖母请你过去,有话问你。”

陆心颜抬脚往外走,“我现在有急事出门,等我回来再去拜见祖母。”

“要你祖母亲自来请你吗?”江氏冷哼一声。

“什么事这么急,非要现在去?我早上已经见过祖母一次,祖母当时什么也没说。”

江氏嘴皮子一掀,“此一时彼一时,想知道什么事,去了就知道了。”

那阵势是非要她去不可了!

陆心颜扭头道:“青桐白芷,先随我去祖母那问个安。”

她将披风解下,递给青桐,一副见完封氏就要出门的样子。

江氏看在眼里,心里暗恨,可她知道她若敢此时发难,陆心颜根本不会给她面子,只怕就这样走了。

福寿院同往常一样,不过来往婆子丫鬟似乎神情紧张,看到陆心颜就慌张低下头,过一会又悄悄看她两眼,探究的眼神,让气氛显出几分诡异。

“老夫人,夫人带着少夫人来了。”孙嬷嬷站在门口,见到陆心颜,神情复杂地喊了一句。

“都进来吧。”

“是,老夫人。”孙嬷嬷掀开帘子,让陆心颜和江氏进去。

入秋后,身体不好的封氏畏寒,早早挂上了厚厚的布帘。

江氏让陆心颜先进去,自己落在后头,悄悄问了孙嬷嬷一句:“我带来的那二十多个小厮嬷嬷呢?”

孙嬷嬷小声道:“老夫人让散了,说一是没证据,二是想捉也捉不住,没必要闹到如此僵。”

江氏不满嘀咕道:“三弟妹娘家人都亲眼看到了,连地方都找到了,还说没证据?娘这心也太偏了!”

陆心颜让青桐白芷待在外面,自己走进去,见到斜躺在罗汉榻上的封氏,展开笑颜脆生生唤道:“祖母!”

封氏神情恹恹,勉强扯开笑,“珠珠来了,快来祖母身边坐下。”

陆心颜斜看一眼坐在一旁的连氏,伸手扶起封氏,“祖母,珠珠过几日便要进宫了,早上恰好想了个新样式,正想出去选个料子回来,刚要离开石榴院便碰到夫人,说祖母有事找我!祖母,您找珠珠有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封氏正斟酌着如何开口,江氏不满地抢着道:“娘,予儿在她手上生死未明,还叫没什么大事?”

陆心颜惊讶道:“世子在我手上生死未明?夫人这是何意?”

江氏大声谴责道:“你少装蒜!九月十五那天,芙蓉山庄品茗诗会因为沈家兄妹之事取消了,而你更是提早就离开了,按路程计算,你本该丑时末寅时初就回来,可你直到辰时初才回来,这中间两个时辰,你去哪了?”

陆心颜慌乱道:“之前三表婶说想吃红豆糕,我便绕道去给三表婶买红豆糕去了。”

“买个红豆糕,最多半个时辰,哪里要两个时辰那么久?”

“我…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马车…对,马车突然坏了,修了一个时辰!”陆心颜一开始时支支吾吾,而后故意提高音量,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的话,“不信夫人可以去问问那天的车夫!”

“车夫本就是你的人,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江氏冷笑道:“不过有人看到的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有人看到了什么?”陆心颜先是一慌,很快恢复镇定,“我一直在马车上没有下来,只怕别人看错了。”

“咱们广平侯府的马车,有自己的标识,就算你不下来,别人也知道那里面是广平侯府的人!九月十五那天,坐马车出门的,只有你一人!”江氏唇边露出冷笑,“三弟妹,这事你最清楚,你来说!”

连氏突然被点名,似乎有些畏缩,但还是大着胆子道:“珠珠,我娘家大嫂知道我喜欢吃红豆糕,那天也派人去买了,结果…结果看见你让人将世子打晕,抓上你的马车带走了!”

“三表婶,你胡说!”陆心颜猛地站起身,声音略带尖厉,神情激动,“我那天哪有碰到什么世子?哪有将他带走?我就是去帮你买红豆糕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连氏吓了一跳,“珠…珠珠,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要诬陷你!今早我娘家大嫂亲自来送桂花糕给倩儿,闲聊的时候,我说起世子一直找不到,担心他出事时,我娘家大嫂才说起此事。本来她听府中下人汇报时,以为你们小两口闹着玩,根本没当回事,今早才知事情严重,便将那日之事说与我听,事关世子,我不敢隐瞒,便将此事告诉了伯娘和大嫂。”

“单凭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词,你们就信了?可有其他证据?”陆心颜怒道。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江氏发怒了,厉声道:“如果只是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词,我们当然不会相信!不过巧的很,连府那个下人回去的途中,经过来福客栈,又见到咱们侯府的马车,见到有人遮遮掩掩地,将之前打晕的予儿扶进了客栈!陆心颜,你将予儿关在客栈几天,你想干什么?我予儿现在被你虐待成什么样子了?”

“来福…客栈?”陆心颜更慌了,语无伦次道:“不,我没有,我没有去过那家客栈,我没有打晕世子,更没有带走他…”

“你别在演戏了!昨天下午开始,我派人找了予儿整晚都没找到人,分明是被人藏起来了!而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只有你陆心颜!我本就怀疑是你,如今连府有人亲眼看见,此事定是千真万确!”

江氏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去接予儿了!如果不是怕你出去将人带走,我定会将人找到后再与你对质!不过现在也没关系,等予儿回来后也是一样!等会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所以你是故意拖着我,不让我出门的?”陆心颜瞪大眼问。

“没错!”江氏一抬下巴,面对封氏,傲声道:“娘,这次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予儿休了她!这样狭隘狠毒之人,留下来是咱们侯府的祸害!”

封氏失望道:“珠珠,这事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昨天明明答应过祖母,予儿回来后由祖母来亲自罚他,为何出尔反尔?为何昨天不说出予儿是被你抓走了?”

“祖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陆心颜忍不住掩面,双肩抖动作哭泣状,心里却快笑抽了。

艾玛,这演戏果真不是一般的累!

“陆心颜,你就演吧,我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江氏大声道:“孙嬷嬷,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请您亲自到大门处候着,世子一回来,立马带来娘这里!”

孙嬷嬷看了眼封氏。

封氏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去吧。”

孙嬷嬷离开后,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封氏满面愁容,江氏阴冷又得意地看着陆心颜,连氏垂眸看不清眼里的神情,不过压不下去的嘴角,显示着她此时的好心情。

陆心颜淡淡一勾唇,垂下眼睑,玩着自己的手指,面上则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时,外面响起红绡的声音,“老夫人,福叔有事求见。”

福叔是门房,江氏一喜,“可是予儿回来了?”

红绡迟疑了两息,“回夫人,世子还没有消息,是三夫人的娘家大嫂沈夫人派人送了样东西来,说是早上来的时候忘带给三夫人了,回去后想起,又特意遣人送了来。”

江氏一听不是宫田予的消息,高兴劲去了大半,不满地抱怨,“什么东西那么贵重,非得巴巴送到娘这里,直接送到三弟妹院子里不成吗?”

连氏惶惶道:“对不起大嫂,我娘家大嫂知道我这些日子睡不好吃不香,心里担心我去替我求了道符,结果早上出门出得急忘带了,这才特意送来的。听说开过光的东西最好直接交给本人,转手多了不好,所以…”

“算了来都来了,让人送进来吧。”封氏道。

“是,老夫人。”

红绡掀开布帘子,一个四十左右的嬷嬷走进来,给封氏几行了礼后,便将一个香囊交给了连氏,然后离开了。

连氏打开香囊望了望,忽然面色大变,“伯娘,大嫂,珠珠,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就不等世子回来,先回去歇息了。”

虽然侯府没分家,但连氏始终是三房的人,若不是她是证人之一,大房发生的事情,封氏和江氏是绝对不愿意让她知道的。

如今她主动提出要离开,两人自是求之不得,正欲应下时,忽听陆心颜似笑非笑道:“三表婶,这香囊里装着开了光的符,结果你一收到就说不舒服,莫不是这香囊有什么问题?还是三表婶被邪祟附了身,一见这正气浩然之物就浑身不舒服?”

“大白天的,在娘的屋子里说什么邪祟不邪祟的,你安的什么心?呸,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江氏直接啐了一口。

封氏皱起眉,她深知陆心颜不是无的放矢之人,遂一言不发看向连氏。

连氏强笑道:“珠珠你别吓到伯娘和大嫂了,我这几天身子不好你也知道的,从刚才开始就很不舒服,只是一直强撑着,到现在说出来而已。”

“既然撑了那么久,那就再多撑一会!毕竟三表婶可是重要人证之一!”陆心颜淡淡道:“倘若三表婶实在撑不住了,你跟我说一声,白芷在外头候着呢,随时可以进来替三表婶扎上几针,保证针到病除。”

这下连江氏都皱起眉头了,明明陆心颜刚才已经穷途末路,只等予儿一到,就可以给她致命一击,怎么一眨眼,她又变得这么若无其事了?

莫非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连氏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伯娘,侄媳确实有些难受,请伯娘同意侄媳…”

“如果实在不舒服,就让白芷进来替你瞧瞧,白芷的医术,可比外面大夫好多了。”封氏道。

既然珠珠非要她留下来,肯定有要她留下来的理由。

连氏只好坐下,“那侄媳再忍忍。”

被迫留下来的连氏,完全没了先前抑制不住的喜悦和轻松,整个人坐立不安,备受煎熬。

陆心颜默默玩着手指,眼眉也没再扫她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终于响起孙嬷嬷的声音,“老夫人,夫人,三夫人,少夫人,世子回来了。”

其实不过一刻钟,只是对于这屋子里除了陆心颜之外的三人,都是度日如年,才会觉得过了很久。

封氏和江氏一听,喜得连忙站起来,“快,快带进来!”

连氏面色刷地白了,手指绞在一起,微微颤抖。

红绡打着帘子,孙嬷嬷和另一个丫鬟扶着面色苍白消瘦的宫田予走进来。

宫田予本就偏瘦,如今更是一阵风都能吹走的样子!

封氏惊得跌回罗汉塌,江氏开始不敢置信,接着大嚎一声,“予儿,这…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没等宫田予开口,江氏又大声咒骂,“是陆心颜是不是?是她害成这样的是不是?好歹毒的贱人!予儿,你不要怕,娘和祖母都会为你作主的!这次娘拼了老命不要,也非要将这个狠毒的女人休出府!”

“娘~”宫田予虚弱地开口唤了一声,江氏泪水哗哗往下掉,伸出手想摸他,又怕弄痛他。

“先扶予儿到我这里躺着。”封氏忍着难受的心情吩咐道。

“对对,先扶世子去躺着。”江氏连连抹泪,“对不起予儿,娘见你这样实在心里难受…”

想着出去那天,虽然在树上吊了一夜,还是精神抖擞得很,如今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让江氏怎能不难受?

“谢谢…祖母。”受了伤的宫田予,没了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在陆心颜看起来倒是顺眼许多,“娘,我没事,大夫说,好好休养些时日,便能痊愈了。”

江氏含泪点点头后,愤怒的眼睛看向陆心颜,“陆心颜,你为了你身边一个下贱的丫鬟,将予儿伤成这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心颜耸耸肩,“倘若世子落在我手中,我确实会为了替我的丫鬟出气,将他揍个半死不活!不过这次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江氏怒哼:“予儿,你说!有祖母和娘在,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怕!”

“娘,九月十五那日,我离开倚萃楼没多久,就被人从后面打晕,昨晚醒来就在隔壁镇国公世子府,萧世子说我被人当胸刺了一剑,本来那人还要再刺我几剑,恰好萧世子经过,将我从刺客手中救了回来。为了抓到刺客,萧世子将我暂时藏到世子府,说等抓到刺客再送我回来。”宫田予喘了几口气,“刚才他让我回来,想必是已经抓到刺客了。”

昨晚陆心颜将宫田予运到世子府后,便让白芷给他施针,不一会宫田予就醒了。

关于陆心颜救了宫田予,交由萧逸宸藏起来一事,因为陆心颜身为广平侯府世子夫人,若与萧逸宸私下有接触,难免落人口舌,特别是江氏,所以两人商议,此事干脆直接由萧逸宸承担下来。

“当胸…刺了一剑?”江氏差点晕倒。

宫田予胸口绷带今天是秦大夫换的,穿着外衫根本看不出来,江氏开始见宫田予脚步虚浮面色苍白,以为是陆心颜将他关起来饿了几天所致,根本没想到是被人刺了一剑。

她愤怒地跳起朝陆心颜扑过去,疯狂地模样几乎想撕了陆心颜,“你个贱人!我要跟你拼了!对,我是想要你的嫁妆,我就是贪你的财,可我什么时候想要过你的命!?但你呢,你竟然恶毒至此,我予儿不过是欺负了你的丫鬟一下,又没将她怎样,你居然就想要他的命?!若不是萧世子,我予儿现在就横尸街头了!我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

封氏抚着额头大喝一声,“胡闹!给我拦住!闹什么闹!?”

孙嬷嬷红绡还有一起扶着宫田予进来的丫鬟,连忙拉住歇斯底里的江氏。

“刚刚予儿说了,萧世子让他回来,或许是抓到刺客了,我现在派人去找萧世子,向他要人!”封氏面色阴沉,久违的当家主母气场全开,“这幕后凶手,不论是谁,绝不轻饶!”

这话里的意思表明,如果真是陆心颜,她这次也绝不会偏袒包庇!

江氏听闻此言,这才静下来,一双厉眼如护崽子的母狼,恶狠狠地盯着陆心颜。

一旁的连氏似被吓着似的面色惨白,手中锦囊捏得变了形,颤抖问道:“刺客…刺客真的抓到了吗?”

“按世子的说法,必定是抓到了。”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了连氏一眼,又对封氏道:“祖母,快点派人去,也好查明实情,还珠珠一个清白。”

封氏道:“阿莹,你亲自去一趟!”

“是,老夫人。”孙嬷嬷掀帘而去。

连氏面色更白,呼吸都快了两分,“伯娘,那刺客定是生得穷凶恶极,倒媳本就胆子小,现在身体又虚弱,怕看了发噩梦,侄媳想先行告退…”

“三表婶,急什么?你若怕那刺客吓着你,等会用帕子挡住眼就是。”陆心颜悠悠道:“若你再怕得慌,我让青桐挡在你面前,她的身手,这府中所有小厮合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区区一个刺客?再说了,萧世子行事妥当,定会将刺客绑得结结实实,并派人一起跟过来,确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所以三表婶你的担心有些过虑了。”

连氏勉强笑了笑,“话虽如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还有老爷健儿倩儿要照顾,这身子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夫人之所以认定是我害的世子,三表婶的说词是重要证词,如今真凶要来了,三表婶若走了,无法对质,我如何洗清我的冤屈?三表婶既然忧心重重,这样吧,我让青桐白芷都在你身边候着!”

陆心颜说完,不等连氏反应,隔着帘子喊道:“青桐,白芷,进来。”

两人本在帘外,听到呼唤立马掀帘进来,“青桐(白芷)见过老夫人,夫人,三夫人!小姐,有何吩咐?”

封氏看着两个丫鬟,神情不卑不亢,不慌不乱,一个英气,一个脱俗,各有风姿,忍不住赞叹。

也只有珠珠这样的人儿,才配有这样一对比一般小姐还要大气的丫鬟!

陆心颜道:“等会刺杀世子的刺客就要被送来了,三表婶身体不好胆子小,怕惊着了她,你们在她身边替她护驾!”

“是,小姐!”

两人走过去,一左一右,站在连氏身旁,像保护,亦像监视。

连氏捏着香囊的手,突然不知放到何处。

屋子里刚刚静下来,就听出去没多久的孙嬷嬷道:“老夫人…”

“可是刺客带来了?快进来!”江氏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紧咬着牙,恨不得立马就能看到差点害了宫田予性命的凶手!

封氏也心急得很,没有计较江氏的无礼,道:“进来吧。”

藏青色布帘掀开,一道月牙色身影飘然而进,灼灼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

俊雅深邃的面容,挺拔俊逸的身姿,清冷高贵的气度,看傻了屋内一众女眷,包括陆心颜。

她惊讶到红唇微微张开,不敢置信地看着屋中间的男子,他怎么会亲自来?昨晚说的时候,他可没说要来啊!

萧逸宸眼角余光瞟到,唇角微不可见地轻勾一下,拱手道:“萧某见过宫老夫人,宫夫人,宫三夫人,宫…少夫人。”

不知是不是陆心颜的错觉,这男人说宫少夫人几个字的时间,那语调音调,感觉与前面相差颇大。

之前单独喊她宫少夫人或陆小姐的时候,倒没觉得,现在一比较,这差距就出来了。

可是那种感觉又很难形容,似乎温柔了些,又像咬着牙在喊…

“珠珠,快见过镇国公萧世子。”一旁的封氏出声道。

陆心颜这才察觉自己刚才走了神,她连忙站起身,“见过萧世子。”

江氏哼了一声,“丢人的东西。”

某人和蔼地道:“宫少夫人想必是被刺客吓着了,不必客气。”

是啊,是被吓着了,不过不是刺客,是你!陆心颜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冲他做了个鬼脸,哪知他的目光正好瞧过来,正正落入他眼底,那琉璃眸中似乎盛满了笑意,又很快转开眼。

那自然流畅的动作,似乎刚刚那看过来的一眼,只是无意的。

陆心颜突然面上发热,刚刚这情景,感觉像两个私下订情的小情侣,当着不知情的长辈眉来眼去,又兴奋又刺激,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呸,胡想什么呢?什么小情侣,小仇人才差不多!陆心颜带着两分怒气看向萧逸宸,那人已回到云淡风清清冷疏离的模样,先前的那一眼,那眼中的笑意,就像水月镜花。

陆心颜吁了两口气,将胸中无形的闷气吐了出去。

刺客是在萧逸宸后面进来的,果真如陆心颜所说,用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绳子的另一头在小猴子手中。

萧逸宸拱手道:“各位夫人,这刺客刺杀宫世子一事,想必大家已经知晓,事情经过萧某就不再累述。来之前,萧某已经拷问过这个刺客,各位夫人有什么话,可真接问他。”

江氏第一个按捺不住冲上去,赤红着双眼,“是不是你伤害了我予儿?他跟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若不是顾忌萧逸宸在场,江氏倘存有一丝理智,只怕此时双手已化成利刃,划花那刺客的脸。

刺客垂着头,“我与宫世子无仇无怨,从不相识,我只是收银子办事。”

“是谁?是谁花银子让你杀我予儿?是不是陆心颜?”江氏吼道。

“不是,是连府连琏连老爷。”

“连府…”江氏瞪大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琏连老爷?”

她边说,边不由自主望向连氏。

“是的,就是连老爷,他出一百两银,让我取了广平侯府宫田予宫世子性命。”然后嫁祸给宫少夫人!不过最后一句话,已经受过极刑的刺客,根本不敢说出来。

“你胡说!我大哥怎么可能要害世子?他跟他无怨无仇,为何要害他?”连氏苍白的面孔更加白如纸,她高声尖叫道。

“对啊,连老爷怎么可能会害予儿?”江氏还未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喃喃自语道。

刺客道:“我们杀手有杀手的规矩,不问原由,只收银子办事!”

“不可能!”连氏嘶叫道:“肯定是有人冒充我大哥的名义,让你杀害世子!这样一来,真正的凶手,就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

连氏说完,神情激动地跪在地上,面向封氏,“伯娘,大嫂,你们可千万不能被蒙蔽,让我大哥含冤,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啊!”

封氏还没表态,小猴子拽了一下手中的绳子,刺客道:“当初是连老爷亲自与我接触的,他并未特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们做杀手这一行的,为了防止买家事后翻脸不认账,定会先暗中查探一番,免得做了亏本生意!”

连氏一下子瘫倒在地,这个大哥!当时在信上跟他说得多明白,让他行事隐蔽点,不要让人知晓!怎知他…

“我不相信,我大哥根本没有理由杀世子!”连氏死咬着这一点不放,这也是封氏与江氏一直未出声的原因。

虽然刺客言之凿凿,可为什么呢?宫田予与连家素无往来,一年连一次面都碰不上,哪来的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伯娘,大嫂,我大哥冤枉,请你们一定要明查!”连氏面上作出受冤的哭泣状,以手掩面,手下的双眼却滴溜溜直转,“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可我一直不敢说,事到如今,为了还我大哥清白,我不得不说了。”

她掩面的手指向萧逸宸和陆心颜,“伯娘,大嫂,萧世子先是在舞阳侯府不顾性命之忧,亲自下水救了珠珠,接着又在兰英山庄马球场对珠珠施以援手,晚上的时候,有人传两人石林私会,惹长平公主带人去捉人,羽儿也是因此而坠入洞穴伤了额头!而这府中上下与世子有仇的,只有珠珠一人!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是萧世子与珠珠联手害了世子,想推到我大哥身上!以萧世子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找个人假扮我大哥,故意让刺客以为是我大哥,然后又捉到刺客来诬陷我大哥!”

封氏江氏不由齐齐望向萧逸宸,并在他与陆心颜身上来回打转。

萧逸宸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对连氏的指责置若罔闻,淡定高贵的气度,让封氏江氏先就信了他三分。

镇国公世子,萧贵妃亲侄,三皇子表哥,皇上宠爱的青年才俊,会看上一个已婚妇人?

怎么看也不像!

一一六、请萧世子过来夜会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鼓掌声伴着陆心颜悠扬如笛的赞叹声响起,“三表婶这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啊!倘若我与萧世子有私情,要杀了世子,萧世子又怎会救了他,送他回来,还尽责地帮忙抓到杀人凶手?”

萧逸宸眸光一闪:话说清楚,我不是帮他抓杀人凶手,是帮你抓杀人凶手!

连氏面色一变,她情急之下,只想洗脱大哥的嫌疑,哪有想到这么多?结果一下子就被抓到了漏洞!

“就算我刚刚的推测是错的,但我大哥没理由杀世子!”她死咬着这一点不放。

陆心颜妍妍一笑,“你大哥没理由,但你有啊!”

那轻描淡写如随意说出的话,像炸弹一样,爆炸在这个本就紧张莫名的氛围里,震得封氏几人心头大跳。

“珠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封氏颤声问。

连氏先是呆住,而后反应过来尖叫道:“珠珠,你别血口喷人!”

“三表婶,你娘家大嫂送来的锦囊里,根本不是什么平安符,而是一张传信的纸条吧?”陆心颜似笑非笑道,而后朝青桐一使眼色。

青桐迅速一伸手,快如闪电,从连氏手中取走香囊,反应过来的连氏,急忙从地上跳起,扑向青桐,要抢回自己的香囊。

但她哪及青桐行动敏捷,只觉眼前一花,青桐便将锦囊递到了陆心颜面前。

陆心颜接过锦囊,从中取出一张纸,看了一眼后,问封氏:“祖母,是珠珠念出来,还是您亲自看?”

封氏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轻颤,“念!”

陆心颜逐字缓缓念出,“妹妹:事情败露,世子被救,刺客被抓,小心应对!”

话音未落,一直强撑着的连氏,终于如被人抽去全身骨头般倒在地上。

江氏听完后,疯也似地冲到连氏身边,骑在她身上,又抓又咬,狂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予儿?为什么?我哪里对你不薄?掌管中馈这么多年,何时短过你三房一文一饭?何时欺过健儿倩儿一分一毫?你为什么?为什么?”

连氏抱头缩成团,一言不发,直到江氏累得气喘吁吁,封氏才示意孙嬷嬷将江氏拉开。

封氏强忍着怒气,咬着牙,一字一字质问:“三侄媳,同样的话,我也想问你,我与大媳妇,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派人杀害予儿,绝我大房的后?!”

连氏被江氏一通乱打,此时头发凌乱,衣服皱成菜干,脸上隐约可见一条条抓痕。

刚才江氏行动太快,她因为心虚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江氏直接打懵了。

如今封氏这一问,她开始呜呜哭起来,“大嫂,伯娘,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那锦囊里为什么会有一张那样的纸条,我也不清楚啊,我冤枉啊,呜呜…”

总之打死也不能认,认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连氏心中死死抱定这一信念。

“祖母,”陆心颜悠悠开了口,“有一富人,人人皆知他富,羡慕得不得了,有一日,他带着百两银票上街,装银票的香囊烂了,他便将那银票拿着手中,您猜,会发生什么事?”

封氏脸色微变,眸光顿时转利。

“自然是会被人抢去!”陆心颜自问自答,“古语有云,财不可外露,又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倘若那人的银票一直藏在身上,人人羡慕之余并不会动手,但他将那银票放在手中,动摇了人性深处最深的劣根性,那银票自会被人抢去!”

封氏轻颤,“你是说,因为当日祖母将掌家权分给二侄媳和三侄媳分管,所以让三侄媳起了贪恋?”

“祖母,您心性坚定,品德高洁,谨守承诺替我保管嫁妆而丝毫不心动,但这世上,像您这样的能有几人?”陆心颜道:“这掌家权,只是诱出了三表婶心底贪恋的冰山一角,最重要的,却是她与二表婶在争夺掌家权的过程中,二表审无意爆出侯爷的秘密,四妹和六弟因此一一受到牵连差点横死,三表婶与二表婶皆认为是祖母或是侯爷所为!

二表婶对大房起了戒心,缩在自己院中闭门不出,得过且过,三表婶则担心哪天不小心惹了祖母或侯爷,被秘密害死,索性决定先下手为强!后来三表婶带队去兰英山庄,四姑毁了名声,二妹妹毁了容,三妹妹失了身,大房接连受损,三表婶为免夜长梦多,果断出手,策划了这起谋杀案!”

所以追根究底,都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怕将管家权交给珠珠后,将来江氏收不回来,出了让二房三房分管的下策,才导致的恶果吗?封氏心中剧痛,上次宫轩的秘密泄露出去,已让她后悔无比,现在这事更是让她悔不当初!

江氏有错,可若说一心一意为宫轩几父女打算,一心一意为侯府未来打算,除了她自己,只剩江氏,所以她才一时糊涂,走了这步烂棋,酿成了今日苦果!

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陆心颜一直暗中关注着封氏的精神,见她此时神情黯淡,知道她心中愧疚之下心神涣散,朝白芷使了个眼色。

白芷端来一杯茶,拿出一颗清心丸递给封氏服下。

封氏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陆心颜。

这边连氏急忙辩解,“你…你胡说,你…你有什么证据?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兰英山庄那天,我未出过侯府半步,我娘家人亦未有人来探望过我,我如何与我大哥谋划?”

陆心颜淡淡一笑,“三表婶,我只是说你策划了这起谋杀案,可没说你与你大哥合谋策划?三表婶刚刚这话,分明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连氏面色急变,“先前那刺客说是我大哥,如今你又说是我,这意思不就是说我和我大哥合谋吗?如果你不是这个意思,当我心急理解错误了,那请你拿出我杀害世子的证据来,如果没有,便是诬陷!”

陆心颜道:“三表婶知晓四妹六弟被害的原由后没两天,七妹妹便病了,小小风寒一直病了好几天不见好,还让我带着白芷去给七妹妹把脉,并故意暗示说七妹妹因为嫌药苦,偷偷将药倒了所以一直好不了。不过三表婶你不知道的是,七妹妹曾悄悄跟我说,那药一点也不苦,她也没倒掉过,七妹妹一直乖巧懂事,据说从小到大生病,从来没听过她因为吃药的事情哭闹过,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来着。

现在一细想,七妹妹生病的那段时间,三表婶娘家天天给七妹妹送补品小玩意,三表婶亦每天给娘家送点回礼,倘若将想说的话,如今日这锦囊里的字条一般,藏在礼品盒子里,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次从兰英山庄回来后亦是如此,三表婶一回来便感染风寒,你娘家就天天往家里送药材补品,然后三表婶再送点回礼,用此方式互通消息,而后三表婶借请白芷把脉之名,在我面前扮可怜,让我帮你在十五那天去买红豆糕,借机将罪名推到我头上。”

陆心颜话音刚落,另一道动听清冷的声音接着响起,“宫世子在来福客栈的消息,是萧某让刺客泄露给连大人的,刚才三夫人收到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也是在一个多时辰前,萧某让人通知连大人的!目的是为了抓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陆心颜接着道:“倘若世子不幸遇害,侯府世子的名头,便会落在五弟和六弟身上,六弟是二房,但年纪小些,五弟虽是三房却为长,所以两人皆有可能成为下任世子!

不过二表婶因为先前四妹六弟之事,此时仍如惊弓之鸟,根本不敢生出抢世子之位的念头,这样一来,五弟便可明正言顺地得到世子头衔,继承侯府的产业!到那时,三表婶才是真的没了后顾之忧!倘若能将这个罪名安插在我身上则更好,到时我被休出府,三表婶还可以接收我的嫁妆,一举数得!”

她明媚双眸轻轻移到连氏身上,展颜浅笑,“三表婶,我说的可有错?若你还不承认,我还有人证。”

她轻轻一拍手,“房嬷嬷,进来说话。”

胆小的房嬷嬷缩着头进来了,一进来便吓得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连氏一眼,“奴婢见过老夫人,夫人,三夫人,世子,少夫人。”

至此连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一败涂地了,她指着房嬷嬷痛心道:“嬷嬷,你是我的奶娘,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

房嬷嬷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嗫嚅道:“三夫人,奴婢胆子小,这等害人的事,一旦不成,奴婢全家都得跟着遭殃!奴婢一生没别的想法,只想家人都平平安安到老就够了,对不起,三夫人。”

此情此景,封氏江氏宫田予,哪还要问什么,哪还有不明白的?

“阿莹,去将三老爷叫来!”封氏沉声道。

“是,老夫人。”

孙嬷嬷离开后,封氏对着萧逸宸道:“萧世子,侯府出了这等丑事,实在让你见笑了!今日这件事多亏萧世子,待事情解决好后,我亲自上门道谢!”

这话便是送客了。

萧逸宸道:“宫老夫人不必客气!宫老夫人德高望重,广平侯府乃朝廷栋梁,萧某身为御林军左郎将,食朝廷俸禄,自当分皇上之忧!您身体不好,请您多多休息,保重好身体!萧某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打扰!”

封氏站起身,“府中都是女眷,不便相送,失礼了,萧世子慢走!”

“老夫人不必多礼。”萧逸宸拱手道:“各位,告辞!”

他淡淡一颔首,似无意瞟了一眼陆心颜后,转身离去。

清朗身姿一离开,便仿似带走了这屋子里所有华光。

封氏暗中叹口气,这镇国公府,以后怕是要大有作为!

她再看眼躺在她榻上的宫田予,相比这下,自家这孙子真是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心里忍不住更加忧虑起广平侯府的将来。

“大媳妇,你带着予儿回去,珠珠,你也先行离去。”

陆心颜见她神情,担心道:“祖母,珠珠让白芷留在这。”

封氏扯开一抹笑,拍拍她的手背道:“不用了,祖母撑得住,你放心,先回去吧。”

“那有什么事,祖母随时派人来找珠珠。”陆心颜道。

“知道了。”

掀帘出来后,才发觉天色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橘色光芒伴着清冷明月,无端生出几分凄冷。

一阵冷风吹来,落叶满天飘,冷风从领口处钻进去,陆心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姐,披风披上。”白芷适时地将披风披在她身上,陆心颜身上顿时暖和了些。

“这深秋的天,变得真快,转眼说凉就凉了,快些回去吧!”

回到石榴院,程嬷嬷端来三碗姜茶,陆心颜喝下后,对青桐吩咐道:“青桐,去跟田叔说一声,让他派人将宫健保护起来!二表婶上次不过泄露了侯爷的秘密,就遭来如此报复,这次三表婶对世子动手,差点将他害死,那隐藏在暗处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五弟和七妹妹,你让田叔谨慎些,务必一定要抓活口!至于七妹妹这边,就麻烦青桐你多费心些。”

青桐没有像以往一样即刻离去,而是道:“小姐,田叔现在一人身上担着太多事,新招的人,暂时什么也帮不上忙,我师傅介绍来的人,要过些日子才会到!所以保护五少爷一事,可否请萧世子帮忙?”

陆心颜想了想,反正都欠了一屁股人情了,债多不压身,“也行,你跟小猴子说声。”

“小姐,这事还是你亲自出面比较好。”小姐你是不是对萧世子太随便了?请人帮忙随便让个小厮转达?人家好歹也是镇国公世子,五品御林军左郎将,你这样简直把人家当成自家小厮似的,招之即来呼之即去!青桐忍不住腹诽。

陆心颜哪里不知道青桐的想法,只是不知为何,有点不想见到那人,不过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正事要紧。

“那你去跟小猴子说,我有事找萧世子,问他有没有空?”

“是,小姐。”时间紧迫,青桐没有停留,应声而去。

陆心颜想了想,“白芷,让程嬷嬷备点糕点,酒水,拿两张毯子,我在这院子里招待萧世子。”

“小姐,”白芷好奇地眨眨眼,“你就肯定萧世子一定会来?”

陆心颜瞪她一眼,“帮人帮到底知道吗?快去快去,少费话!”

白芷抿唇一笑,“是,小姐!”

书房里的萧逸宸听完小猴子的转达后,眼里流光一闪,转瞬即逝,“让她来…,小猴子,走吧。”

他本想说让她来世子府书房,后一想着实不妥,在外面遇到带她去书房还好,现在她在自己院子里,怎能让她过来?弄得像私会似的。

(说得好像您老亲自过去,就不像私会似的。)

萧逸宸站起身,双手往背后一前,踩着轻快的步伐,极为悠闲地走向石榴院。

走在后面的小猴子,看着那被夜风鼓起的月牙色袖袍,忍不住挠头:少爷今晚走路,怎么感觉轻飘飘的?

为了表示诚心,陆心颜站在塌墙处,等着萧逸宸。

萧逸宸远远看到抹曼妙身影,心里又满意了两分。

见他走近,陆心颜十分规矩地行了个礼,“萧世子。”

姿势优美,态度端正,完全符合某人曾经要求的样子,谨守本份,循规蹈矩。

可这不疏不亲的样子,却让萧逸宸心里突然有点不开心了,“陆…宫少夫人不必多礼。”

他一甩手与陆心颜擦身而过,语气里的不高兴,不明显但也没压抑。

陆心颜用眼神询问小猴子:你家少爷怎么啦?明明之前离开侯府那会还挺正常的,这回去后不过半个时辰,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小猴子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心里也觉得奇怪,来的时候少爷还轻飘飘的,一来就突然摆脸色,弄得人莫名其妙。

陆心颜快走两步,走到萧逸宸前面,引着他来到躺椅前,躺椅已调整成坐椅的形状,因天气转凉,上面铺了一张雪白的波斯毯。

她唇边绽出笑,“萧世子,请坐。”

萧逸宸嗯了一声,与陆心颜对立而坐。

他刚坐下,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有贼!有贼!”

这一叫,便将青桐白芷等人都吸引出来了,原本为了怕萧逸宸不自在,她们都在自己屋子里待着。

“小尾巴,你乱叫什么?”小荷悄悄嘀咕道,“上次半夜喊有贼,闹得人半宿没睡,这次来的是萧世子,你乱叫什么?再乱叫我明天饿你一顿。”

小尾巴气哭:本鸟没有乱叫,他就是贼啊!

陆心颜轻咳两声,见对面某人脸色一黑,便大声道:“小尾巴无聊乱叫,没什么事,都回房休息去!”

余光瞟到小猴子正在朝小荷抗眉弄眼,又道:“程嬷嬷,小荷,带小猴子去小厨房吃点东西。”

小猴子一喜,不等小荷来请他,已自动跑过去了。

很快,石榴院各门窗紧闭,只余檐下灯笼,以及院中两人,刚才扰人的鹦鹉小尾巴,也被某个醒目的人,白芷带走了。

“萧世子,”陆心颜执壶亲手替他斟了一杯酒,直言道:“我今晚请你过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琉璃眸落在那执壶的白皙玉手上,某人随口道:“你说。”

“我想向你暂借两名高手,替我暗中保护一个人。”陆心颜注意到他的视线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在那双手上时,便将手一直放在壶把上。

她手指似无意识地摩挲壶把,“至于酬劳,萧世子尽管开口。”

萧逸宸眸光一暗,声音却沉了下来,“宫少夫人觉得萧某很缺银子吗?”

陆心颜悄悄抬了抬眼睑,“萧世子当然不缺银子,不过这做买卖嘛,还是货银二讫比较好,总不能让萧世子白白吃亏。”

“买卖?”萧逸宸面色铁青,全身突然冷得吓人,“你想将你欠萧某的人情,当成买卖,用银子来付清?”

他愤而起身,“告辞!”

“喂!你别走啊!”哪有人一言不合就要走的?真像个小孩子!陆心颜暗中腹诽,却急忙伸手抓住他衣袖。

她确实有用银子还了萧逸宸人情的心思,所以才会出言试探,哪知这清高又聪明的家伙,一下子就听出自己的意思,还好似受了巨大侮辱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衣袖被扯住,萧逸宸冷哼一声,却并没有甩开。

陆心颜暗中撇撇嘴,面上美丽笑容绽放,柔声道:“萧世子,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你若不喜欢用银子来偿还,那就换成你喜欢的方式。”

某人面色好转了些,却仍是站着不肯坐下。

陆心颜摇摇他衣袖,轻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想怎样还就怎样还行不行?”

萧逸宸双唇紧抿,面无表情,不过人却顺势坐下了。

陆心颜暗中翻个白眼:这大爷可真不好伺候!若不是本姑娘现在手上人手不足,何必拉下脸这般求你?

她心中嘀咕几句,手则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糕点放到萧逸宸盘中,“萧世子,这是为了招待你,我特意吩咐人做的桂花糕,不甜不腻,萧世子赏个脸尝尝。”

一听到特意吩咐几个字,萧逸宸周边冷气迅速散去,赏脸地夹起桂花糕,以世家公子的矜贵姿态,优雅地吃起来。

一块吃完后,终于开了尊口,“不错,再来一块。”

陆心颜将整盘桂花糕推到他面前,笑靥如花,“萧世子喜欢吃多吃点。”

某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动手,反而放下了筷子。

不是说爱吃吗?这是什么意思?陆心颜眨眨眼,恍然间明白过来,他是要让自己给他夹?

自己没手吗?想将她当下人使唤?呸!

她装作不懂,露出讶异神情,“萧世子不是说还想吃吗?为何放下了筷子?”

萧逸宸瞅瞅她,又瞅瞅她的手,微一挑眉,“有‘手’伺候,何须自己动手?”

陆心颜暗暗一咬,面上继续笑,“是否以后有这‘手’在的地方,萧世子都打算不动手,等着伺候了?”

没有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这家伙!真当她是他私底下的专属仆人?陆心颜眼珠一转,又夹了一块桂花糕放至他盘中后,双手拖腮,盯着萧逸宸,美眸眨动,小声问:“那敢问萧世子,倘若某日你尿急不得不就地解决,而恰好我又在一旁的时候,你也要这‘手’帮忙吗?”

“噗!”萧逸宸刚入口的桂花糕尽数喷出,陆心颜早有先见之明,在问完话后,用袖子挡住了脸。

脸上虽没事,但糕点喷在袖子上,还是挺恶心的,陆心颜嫌弃地看一眼,“不过开个玩笑,萧世子干嘛那么大反应?”

开玩笑?这种玩笑也能乱开?萧逸宸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眼前女子说的话,那日岩洞里,某处被摸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全身血液不受控制地朝某处狂涌而去。

他狼狈气恼得不知如何是好,端起桌上的酒杯,想也没想一饮而尽,于是本就燥热的身体,越发如被架在火上烤。

“不知羞耻!”他咬牙扔下几句话后,纵身一跃,月牙色身影已飘到塌墙那边。

陆心颜没想到一句话惹得他就这么走了,虽然她确实是故意的。

她连忙跑到塌墙处,大声道:“喂,借人的事怎么说?”

月牙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风中传来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明天安排。”

还好还好!陆心颜拍拍胸口,总算正事没搞砸!

不过这家伙速度这么快,看来刚开始说要走只是说说而已,否则怎么可能被她抓住衣袖?

萧逸宸以最快地速度回到秦园,“小猴子,备水沐浴!冷水!”

没人回应。

他这才想起小猴子还在石榴院,一想到石榴院,就想到那个女人双手托腮笑眯眯地说出的那句话,一想到那话里的情景,身上热得让他直接动手扯开衣襟。

“来人,备冷水!”他再喝一声,黑暗中立马有应道:“是,少爷!”

这边萧逸宸洗着冷水澡,那边陆心颜高兴地去了小厨房,“小猴子,你家少爷走了,你也回去吧。”

“走了?”小猴子嘴里正塞着糕点,闻言惊得张开嘴,糕点碎直往下掉,“少爷要走怎么也不喊我的?”

这两主仆,真是一个样!陆心颜掸掸衣袖上萧逸宸喷上去的糕点碎,“可能有什么急事,一时忘了。”

小猴子不满地大力咽下口里的糕点,“那我走了,宫少夫人,小荷,再见,程嬷嬷,谢谢您的糕点,很好吃。”

“喜欢吃以后常来,嬷嬷做给你吃。”程嬷嬷脸上全程露着姨母笑。

——

今儿九月二十,是宫柔嫁给舞阳侯府蔡元宇为平妻的日子。

封氏一早起来,见到冯姨娘难得穿着绛红色,经她提醒,才想起这事。

想到宫柔的所作所为,以及私下与蔡老夫人的约定,封氏摆摆手,“行了,让她不用来拜见了,直接走吧。”

冯姨娘细声道:“老夫人,三小姐今日出嫁,因为事出突然来及不宴客,不过她始终是侯府小姐,在您膝下承欢多年,您看要不要召齐府中主子们,聚在一起用顿膳,为三小姐添点妆,为她送行?”

封氏扯开嘴冷笑一声,“枉我与阿锦疼她这么多年,她居然对阿锦做出这种事,丢尽我广平侯府的脸,在我心里,早就不将她当成宫家的人了!今日没有让她选择自尽而是送她去侯府做平妻,已是尽了最后的亲情!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她!这广平侯府也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老夫人!”冯姨娘低呼一声,一向温和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不敢置信,“您的意思是…要与三小姐断绝关系吗?那卿儿…五姑娘她…”

当日陷害宫锦,是宫卿与宫柔合谋,封氏连亲孙女都要断绝关系,何况一个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

冯姨娘快速伏在地上,“老夫人,是五姑娘不对,是妾身管教无方,请老夫人看在妾身尽心伺候多年的情份上,原谅五姑娘这一回可好?妾身剩下的余生,愿意全部用来替五姑娘赎罪!”

兰英山庄事发后,封氏听从陆心颜建议,与蔡老夫人私下达成协议,并将此事告知了在院中跪了一天一夜的冯姨娘,不过当时封氏只告诉冯姨娘将宫柔嫁过去做平妻,宫卿仍是嫡妻,并未告诉她,她心里已决定与两人断绝关系。

“冯姨娘,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了。只要卿儿以后不再行差踏错,我相信舞阳侯府不会亏待她!”

封氏示意孙嬷嬷扶起冯姨娘,“你下去吧,柔儿那边你要去添妆我不拦你,不过你若去了,告诉她叫她不必来了,来了我也不会见她!”

——

宫柔穿着自己几天几夜缝制的大红嫁衣,满心欢喜地坐在床上,红晕满面,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三小姐,冯姨娘来看你了。”觅儿在外面不冷不淡地喊了一声。

“请进来。”没想到府中第一个来看她的,居然是冯姨娘!

宫柔索然无趣,不过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来者都是客,都该笑脸相迎,免得堕了福气。

“见过三小姐。”冯姨娘很规矩地行了半礼,她虽是长辈却是妾室,宫柔虽是庶出也是正经的侯府小姐。

“冯姨娘快请坐。”宫柔笑道:“您有心了,今儿个您可是第一个来的呢。”

冯姨娘依言坐在下首,一双温和的眼,仔细瞧了瞧宫柔,赞道:“三小姐今日可真美,比天上仙女还要美。”

宫柔向来自认样貌不俗,今日又精心打扮过,自觉艳若桃李,艳冠群芳,当下笑容真了三分,“多谢冯姨娘夸奖。”

冯姨娘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到宫柔手中,“三小姐,这是妾身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宫柔心想一个无依无靠的姨娘,每月靠那点份例银子生活,攒下来的银子一部分给了宫卿,一部分自己留着防身,这添妆银子想必有限得很,她倒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人家一片心意,宫柔就免为其难收下了,“谢冯姨娘。”

冯姨娘温柔地看了她一会,道:“三小姐,以后嫁过去了就是舞阳侯府的人了,行事要记得有规有矩,尊上敬下,与人和睦共处,要多讨蔡老夫人和蔡大夫人欢心…”

这般说教的言词,让宫柔忍不住不耐烦起来,心想你一妾室,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指手划脚的?

冯姨娘还在循循劝导,“尽心伺候好夫君,早日生下孩儿在侯府站稳脚跟,与五姑娘之间…”

“够了!”宫柔瞬间冷下脸,“我当你是好心来替我添妆,原来不过是让我不要与你女儿争宠!什么尊上敬下,和睦共处,哪个女人不想独占宠爱?行了你走吧!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不想坏了好心情!”

冯姨娘还想再劝,“三小姐,妾身不光是为了五姑娘,也是为了三小姐你啊!”

“烦不烦啊你!”宫柔将手中香囊塞回冯姨娘手中,将她推出门外。

送那么点银子,就摆起长辈的谱来了,谁稀罕?

“三小姐!三小姐!”冯姨娘在外面喊了几声,宫柔开始懒得搭理,后来直接道:“觅儿,将人赶走,不要让她挡着府中其他人来!”

“是,三小姐。”觅儿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冯姨娘,对不住了,您请回吧。”

外面冯姨娘又小声说了几句后,才终于没了声音。

这时房门打开,宫柔以为是谁来给她添妆,理了理衣衫,抬头一见,却是觅儿,“怎么是你?”

“不是奴婢三小姐以为是谁?”跟男人苟且了,这脑子也坏掉了,还以为谁会来看她?觅儿翻个白眼,“冯姨娘苦苦哀求奴婢转交的,奴婢放在这了,您爱要不要!”

觅儿将方才那个香囊放在桌上后,扭着小腰出去了。

宫柔气得将帕子扯了又扯,上面绣的鸳鸯都扯得变了形,好你个小蹄子,去到舞阳侯府后,我定要让你好看!今日就暂且放过你!

她几个深呼吸后,将胸口那口浊气吐了出去,静心等待着下一个来给她添妆的人。

等到她恹恹欲睡,打了几个盹,门口依然没有动静。

宫柔坐立不安,怎么现在还没人来?难道府中又出了什么大事?“觅儿…”

她正想唤觅儿去打听一下,觅儿已推门进来,冷脸道:“三小姐,舞阳侯府的轿子来了,请您出来。”

这就来了?那她的嫁妆呢?府中人给她的添妆呢?“为何不见添妆的人?”宫柔忍不住问。

“三小姐,你做出这种事,谁会来为你添妆?”觅儿讥笑道。

“你…你个贱婢,本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宫柔终于爆发了,“等去了舞阳侯府,我第一个就要处置你!”

“三小姐,实在对不住,恐怕您是没机会处罚奴婢了。”

宫柔一怔,“你什么意思?”

“因为奴婢并不同您一起前往舞阳侯府!”觅儿一脸看白痴的神情。

“怎么可能?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不同我去谁同我去?”宫柔不愿相信。

“三小姐您一个人去啊!”

“我一个人去?”宫柔不可思议道:“我堂堂广平侯府三小姐,嫁到舞阳侯府为平妻,怎么可能连一个贴身丫鬟都没有?你少唬弄我!”

觅儿啧啧摇头,“三小姐,您还看不清楚这眼下的形势吗?您与五姑娘合伙想害四姑娘,老夫人已经放弃了您!您又不是夫人亲生的,夫人巴不得一分嫁妆都不给您,如今老夫人放弃了您,夫人怎么为您准备嫁妆?”

宫柔面色一白,“不!不可能!侯府小姐出嫁,嫁妆是有规定的,就算母亲准备得不尽心,绝不可能一点也不准备!”

觅儿翻个白眼,“三小姐不信奴婢也没办法,舞阳侯府的轿子还在外面等着,请您快点出来,免得误了吉时!”

“我要去见祖母!”宫柔往外冲去。

觅儿拦住她,皮笑肉不笑,“三小姐,老夫人交待过了不见您,让您直接出门!而且舞阳侯府派来的嬷嬷说了,舞阳侯府的轿子不等人,若误了吉时,她就让轿夫回去,到时您自个走去也好,爬去也好,甚至去不去都随您!”

“我嫁过去是平妻,又不是妾室,为什么来迎亲的只是个嬷嬷,蔡四老爷呢?”宫柔不敢置信地质问道。

觅儿双肩一耸,“三小姐问奴婢,奴婢问谁?”

没有嫁妆,来的人又是个嬷嬷,她嫁过去后以后如何在舞阳侯府立足?宫柔忍着怒气,“是不是夫人吩咐你,将前来添妆的人拦在外面?”

觅儿噗嗤一笑,笑得宫柔脸上阵阵发热,“三小姐,世子前几天受了伤正在养病,没空过来,二小姐额头有伤不愿出门,四姑娘和少夫人就不必说了,您害她们多次,她们会来才奇怪!二夫人那边因为四小姐和六少爷的事,早就不出门许久了,三夫人昨晚被休回府,三房乱成一团,谁有心思过来?今儿个冯姨娘前来,已经大出奴婢意料,您还在天真地奢想其他人?”

宫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确实曾天真地奢想过她们的添妆,特别是陆心颜的!以为她们会看在她要离府的面子下,出去后又代表着侯府小姐的脸面,会暂时放下成见,做做表面样子,免得让外人笑话,丢了广平侯府的脸,哪知…

“她们就不怕外人笑话咱们侯府?”宫柔咬牙问道。

“外人?今日哪有什么外人?”觅儿道:“再说了,咱们侯府的脸面,早就让三小姐在兰英山庄丢光了,还有什么脸面可丢的?”

“府中一个客人都没有?”宫柔再次变脸。

她被拘在院中绣嫁衣,对侯府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一概不知!

觅儿不耐烦道:“三小姐,奴婢一次性跟您说完,免得您一问再问!府中没有请客,各位主子们各有各的事忙,没空理您,您今日出嫁,没有嫁妆没有丫鬟婆子,除了您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现在您可以出门了吧?到时候舞阳侯府的轿子走了,丢脸的可是您!”

“不!”宫柔倒退两步,身上大红嫁衣,却衬得整张脸越发惨白,“怎么会这样?”

她不屑的冯姨娘的添妆,竟是她唯一的嫁妆!

“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送您出门后,奴婢还有其他的活要干!”

宫柔不甘心地盖上盖头,在觅儿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前往大门的路,宫柔掀开盖头,“你为什么带我走这边?大门在那边!”

“舞阳侯府的轿子,在一处偏门等着!”

宫柔瞪大眼,“我是平妻,又不是妾…”

“三小姐,别再跟奴婢废话了好吗?奴婢只是一个奴婢,什么事也不知道,主子怎么交待的,奴婢就怎么做!”觅儿松开手,很不耐烦地道:“三小姐要是信不过奴婢,以为奴婢阳奉阴违,那您愿往哪走往哪走,出了什么事,最后别赖在奴婢头上。”

宫柔气得胸膛直起伏,又怕自己乱走真的错过吉时,只得忍着气,“带路!”

觅儿带着她走向一处宫柔从未去过的小偏门,那里喷了很重的香粉,依然掩盖不住夹在其中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臭气。

“这是哪里?”宫柔捂着鼻子问。

觅儿捂着鼻子答道:“这是府中专门倒夜香和泔水的侧门!”

宫柔气得差点跌倒,描得精致明媚的水眸渐渐泛红,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若她以后在舞阳侯府出人投地了,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偏门打开,宫柔钻出门外,一顶普通简陋的乌蓬小轿放地上,两名轿夫和一名穿着普通的嬷嬷站在那。

嬷嬷见到她,不屑地将她上下一打量,“既然来了快上轿吧,磨磨蹭蹭这么久,路上可得走快点。哎哟,什么鬼地方,臭死了!”

她拿帕子在鼻子面前扬了扬,随手掀开帘子,“小夫人,请。”

“就这样…一顶…破轿子?”宫柔气得语不成音,那小轿上的红漆都掉了,轿帘肮脏不堪,里面的凳子黑漆漆的。

嬷嬷哼了一声,拉长语调道:“嫌弃啊?那奴婢就回去直接回禀老夫人,不是奴婢办事不力,是小夫人嫌弃咱们舞阳侯府派来的轿子破,不愿上轿,奴婢只是个下人,总不能强拉着小夫人上轿,请老夫人另派他人来。”

宫柔气得眼泪夺眶而出,一身大红嫁衣,衬着梨花带雨的面容,生出几分楚楚可怜。

嬷嬷似有不忍,“奴婢来的时候,老夫人可是发了话,说要是误了吉时,就别接回来了,因为接下来的时辰啊,不宜婚嫁,会冲撞侯府运势!若要再进府,只能再择良辰,不过老夫人找人算过了,这之后的一年多,不是与四老爷八字相冲,就是与府中各位主子相冲,实在找不出好日子,小夫人要是等得,听说两年后倒是有个好日子,您可到时候再过门。”

这话里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今儿个这小轿你爱上就上,不爱上就拉倒,咱们舞阳侯府不稀罕,过了这个村,要是想进舞阳侯府的门,那就两年之后再说吧。

宫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这哪是来接她过府的,分明是来给她下马威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她要将今日所受屈辱一并找回来!

宫柔把心一横,一抹眼泪,以誓死如归的精神,坐上了小轿。

——

广平侯府如此,舞阳侯府更不必说了。

这几天芙蓉山庄发生的沈家兄妹之事,以及沈青竹被废,又与多名官员家眷有染一事,彻底将广平侯府与舞阳侯府在兰英山庄发生的丑闻压了下去,舞阳侯府巴不得没人记得此事,绝不会大敲锣鼓向外人表示宫柔进府了。

没有宴客,没有家宴,没有喜庆的接新娘子的气氛,只在宫柔住的屋子里,点了一对喜烛,换了一床鸳鸯红被了事。

来的时候,同样从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门,像做贼似的,将宫柔遮遮掩掩地带到了‘新房’。

在广平侯府受到打击的宫柔,见此情景,麻木的心又刺痛了。

她放下盖头,擦干眼泪,挤出笑容,告诉自己只要将蔡元宇哄好了,以后有的是复仇的机会。

一直到天黑,没人来问一句,宫柔坐在床边,又渴又饿,却忍着不敢喊人。

直到天完全黑透,外面挂起红灯笼,蔡元宇才醉醺醺地回来了。

宫柔精神一震,坐直身子,脸上摆出练了好久的娇羞神情,静待蔡元宇揭开盖头,让他惊艳。

哪知面上表情刚摆好,靠过来的男人已一把将她粗鲁地按在床上,三两下扒了她的裙子,直接压了上去。

宫柔因为在兰英山庄那一次,心中存下阴影,紧张得浑身僵硬,只觉得被人强行劈成两半,痛得死去活来。

蔡元宇捣~鼓~几下,见身下人并不配合,骂了一句,“死鱼样,无趣!”

说完起身摇摇晃晃出了‘新房’。

红烛燃尽,屋内黑了下来,红盖头被泪水染湿,身着喜服的女子,上身完好下身凌乱地躺在床上整夜。

——

石榴院里,吕嬷嬷将宫柔从倒夜香的偏门出去的事情,告诉陆心颜,陆心颜噗嗤一笑,“不用说,肯定是夫人借机落井下石。”

吕嬷嬷笑道:“可惜没能看到当时三小姐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以后舞阳侯府四房会更精彩。”陆心颜道。

有宫卿宫柔在,有两个她送去的有手段有心机的小妾,只怕会斗得不可开交。

“对了小姐,昨晚三夫人被送回连家了,连同三老爷当场写的休书。”

陆心颜嗯了一声,此事意料之中。

同样是害广平侯府的子嗣,江氏有宫田予这个侯府的未来撑腰,连氏却要斩了广平侯府的根,封氏当然不会再留连氏在府中。

“听说刚才,老夫人让世子带着重礼去隔壁多谢萧世子了。我猜想老夫人是想借机与萧世子搭上关系!朝中十天沐休一次,萧世子不光有世子府,还要回镇国公府,能在白天碰到的机会并不多。”

吕嬷嬷道:“先前萧世子救过小姐几次,只是小姐是女子,不方便出头道谢,世子与您不合,老夫人不敢让他代您去道谢,怕结交不成还惹恼对方,如今萧世子救了世子,世子心中感激,定会诚心向萧世子道谢,萧世子面冷心热,说不定两人关系就好上了。”

“世子不是还在养病吗?”陆心颜讶异道。

镇国公府是三皇子武昇外家,广平侯府与二皇子武辙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同一阵线的,说起来并不适合主动与萧逸宸结交。

不过一来如同陆心颜之前所说,朝中局势未明,做为臣子立场不明未必是坏事,二来此次宫柔与蔡元宇一事,表面看来已经完满解决,但两府实则已经存了嫌隙,若蔡老夫人或封氏任何一方不在了,两府的关系瞬间就会倒塌,封氏不得不多留条后路。

三来萧逸宸救了宫田予,宫田予表示感激是人之常情,并非刻意结交,若一来二往大家性情相投成了知己,谁也无可厚非。

封氏的想法是好的,只可惜现实太骨感,以萧逸宸的性子,怎可能会看上宫田予这种渣宰?

祖母的满腔希望只怕要落空了,陆心颜心想。

至于宫嬷嬷说某人面冷心热,陆心颜轻嗤一声,直接两个呵呵,个中深意,自行体会。

一一七、是不是因为陆心颜?

“小姐,老夫人要见你。”青桐在外面道。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陆心颜披上披风,带着白芷来到福寿院,“祖母。”

封氏正靠在罗汉榻上假寐,听到响动立马睁开眼,“珠珠来了,过来坐下。”

陆心颜瞧她神情尚好,挨着坐下后道:“祖母,找珠珠何事?”

封氏问:“连氏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珠珠刚刚听说了,祖母不必自责,这是她应有的下场。”

“珠珠不必安慰祖母,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封氏叹口气,“所以祖母只是让三老爷休她回府,没有报案,毕竟祖母有错在先。”

“祖母,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别多想了,忧思过度伤身。”陆心颜拉着她的手道。

“祖母方才想的不是这事,是别的事。”封氏定定看着陆心颜,“祖母一心为了侯府的未来,担心去了之后无法向九泉之下的历代祖先交待,却忘了有些福气,这侯府是否受得起!若受不起,福气便会变成噩运,就像现在。”

陆心颜心中一跳,屏住呼吸。

“珠珠,之前是祖母想岔了,以你的才情,予儿就算再修炼十辈子也配不上你。”封氏道:“等从宫中回来后,祖母立刻安排你们和离。”

“祖母。”陆心颜鼻头微酸。

“你不用难过,祖母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祖母只希望你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若以后侯府有难,你能伸手帮上一把,让侯府不至于灭绝,祖母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祖母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是荣华富贵,还是粗茶淡饭,得他们自己争气,祖母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封氏爱怜摸着陆心颜的头,“你是个有大福份的,咱们侯府受不起,以前祖母为了侯府,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别放在心上,回去后,有空便来探探祖母。安康伯府,也不是个省心的地方,祖母虽没用,好歹也是先帝御赐的一品夫人,你回去后若是有人敢给你委屈,搬出祖母的名头来吓唬吓唬她们还是成的。”

“祖母。”陆心颜眼眶一湿,眼泪不由自主掉下来。

她不是封氏的亲孙女,封氏看重自己的亲人重要过她,无可厚非。

不管封氏曾有过怎样的念头,但最终封氏并没有亏欠过她。

“好了,别哭了。”封氏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柔声道:“后天要进宫了,祖母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但你身边的人,你要先敲打一番,到时候别出什么岔子,还有回府要带的东西,可以先着手收拾了。以后,祖母还是你的祖母,你还是祖母的珠珠。”

“知道了,祖母。”陆心颜声音微哑,“那珠珠先回去了。”

陆心颜离开后,孙嬷嬷道:“老夫人,您真的决定放手了?”

“决定了,再不放手,只怕我广平侯府最后一点血脉都没了。”封氏叹道:“财帛乱人心,一点没错!珠珠那么多的嫁妆,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自己可以不心动,可是为了广平侯府的未来,我心动了。如今广平侯府的现状,或许起因便是因为我生了贪恋,睁只眼闭只眼,对大媳妇所作所为不闻不问,希望她能拿捏住珠珠,让珠珠为侯府倾尽所能,才造成了今天的后果!”

“可是老夫人,若少夫人被夫人陷害成功拿捏住,用嫁妆为侯爷世子谋来前程,有您在,少夫人一样能坐稳这世子夫人之位,以后生下孩儿,这侯府将来的荣华富贵,也是少夫人的。”

孙嬷嬷道:“这天下哪个女人出嫁后,不是为了自己夫家的前程尽心尽力,您先前那样想,实属正常。反而是少夫人,身为世子夫人,却不愿放下成见与世子修好,为侯府未来出力,实在…”

“阿莹,或许从世俗道德来讲,珠珠不算全对,但这世上有些人,天生便超脱世俗之外,不能用普通的俗世礼法来衡量!珠珠,便是这样的人!”封氏面上露出深深的后悔,“自从珠珠从庄子上回来,脱胎换骨,我便已明白这个道理,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唾手可得的财富,迟迟不愿放手,造成今日侯府分崩离析!”

“老夫人,二房的横祸,舅少爷的死,除了侯府里的内奸,背后分明另有权贵高人指使。”孙嬷嬷道。

“没错,但这一切的根本,都是冲着珠珠的嫁妆去的!若早早放了手,哪有这么多事端?”封氏道:“在侯府,珠珠顾忌我的感受,畏手畏脚,不敢放开手去查,若离开侯府,那幕后之人便不能再通过侯府中人去谋害珠珠的财产!到时候珠珠一走,侯府危机解除,而珠珠也可以大展拳脚揪出幕后真凶!”

“老夫人想得周全。”

封氏苦笑,“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侯府灭绝吗?我只后悔我明白得太晚了!”

——

隔壁镇国公世子府书房。

“少爷,广平侯宫世子求见。”

“他来干什么?”书桌后的萧逸宸薄唇紧抿,神情相当不郁。

小猴子道:“带着厚礼,说是答谢少爷您的救命之恩。”

萧逸宸浑身充满戾气道:“不用了,让他滚开!”

玷污了他的手,玷污了他的别院,玷污了他的世子府,一想到此他就火冒三丈,还想来玷污他的眼?

“少爷,宫世子被宫老夫人授意而来,宫老夫人是先帝封的一品夫人,两府又紧挨着,这不见…不是太好吧?”何况还叫人滚开?

小猴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隔壁宫世子什么时候得罪了自家少爷,明明之前还帮人家抓幕后凶手来着!

萧逸宸狠狠皱眉,咬牙改了口,“你告诉他本世子现在没空,让他先在外面等着。”

小猴子嘴张了张,“是,少爷。”

明明没什么重要事,干嘛得让人等着?还在外面等而不是请进府来等,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了?

小猴子来到大门处,“宫世子,对不住,我家少爷不知跑哪去了,一时找不到人,请您在这稍等一下,我再去通传。”

“没事没事,是我冒昧打扰了,应该先派人送拜帖,等萧世子有空再来拜访的。”宫田予赔着笑脸,“小猴哥,你看这礼物要不要先送进去?”

小猴哥?小猴子忍不住乐了,这称呼怪好听的!他忍住笑,“少爷一向不收礼,这事我做不了主。”

“那我就再等等,麻烦小猴哥了。”

宫田予虽没什么本事,但从未试过对一个下人这么和颜悦色过,不过因为萧逸宸救他一命,他心里倒没觉得有什么委屈。

小猴子正要转身进府,一回头看到一身月牙锦袍的萧逸宸,面无表情地从长廊下走来。

他赶紧大声道:“少爷,可找到你了!宫世子带了礼物来拜访你,多谢你先前的救命之恩!”

心里则想着,少爷您可千万别拆我的台!

“见过萧世子!”宫田予见到萧逸宸,心中一喜,连忙拱手打招呼。

萧逸宸走过来,淡淡琉璃眸从宫田予身上快速滑过,声音清冷,“萧某有要事正要出去,宫世子有话请快说。”

他目光并未看向宫田予,薄唇紧抿,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宫田予怔了怔,展开笑颜,“萧世子,前些日子承蒙您出手相救,我广平侯府上下不胜感激,今日祖母特命我备上薄礼上门道谢,略表心意。”

萧逸宸表情不变,“萧某救你,是因为他人缘故,与你无关,宫老夫人的好意,萧某心领了,请回!”

宫田予楞住,“因为他人?何人?”

“你无需知道。”萧逸宸轻哼一声,双眼又快速从宫田予身上滑过,“萧某还有事…”

当那强烈的排斥感再次涌上心头时,宫田予的雄性直觉忽然苏醒,福至心灵,一句话冲口而出,“是不是因为陆心颜?”

大红朱门半开半掩,一身月牙锦袍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站在那,眼神睥睨,不承认也不否认,“萧某有事先行,不送。”

说完不管宫田予何等反应,目不斜视地傲然与他擦身而过。

小猴子立马跟上。

宫田予的脸,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他问得这般直白,萧逸宸却并不反驳,说明什么?说明他当时在兰英山庄认为萧逸宸一而再再而三出手救陆心颜,两人之间有猫腻一事,并不是他胡思乱想,而是真的!

一旁拿着礼物的小厮小心翼翼问:“少爷,现在怎么办?”

“不长脑子的蠢东西,还问怎么办?回府!”宫田予用力一脚踢在小厮腿肚子上,因为过猛扯动身上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小厮不敢闪开,抽口气,“是,少爷。”

宫田予怒气冲冲地走回广平侯府。

守门人福叔见到他,立马道:“世子,老夫人要见您。”

福寿院里,封氏见宫田予一脸怒气,问道:“予儿,发生了什么事,谁让你生气了?你不是去给萧世子道谢去了吗?”

“人家贵人事忙,哪有时间跟孙儿这种人打交道。”宫田予道。

封氏见他神情,猜想是在萧逸宸那受了气,便训斥道:“萧世子性情是有些清冷,但他是你救命恩人,就算言语中不热络,你也不能摆脸色。”

宫田予一听救命恩人几个字,想起萧逸宸说他救他是因为他人之故,越发火冒三丈,冷笑连连。

他的夫人他不喜欢是他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肖想!

“予儿,你怎么回事?”封氏皱眉道。

宫田予忍下怒气,“祖母,孙儿胸口有些痛,您若没别的事,孙儿想回去休息。”

他这般避而不谈,封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祖母有一事与你相商。”

“祖母请说。”

“你与珠珠成婚已快四月,一直相看两厌,祖母心疼你,也心疼她,所以祖母想,等从宫中回来后,不如让你们和离…”

“不行!孙儿不同意!”他才不要便宜那对奸夫**!宫田予大声拒绝。

封氏一怔,“予儿,你为何不同意?”

宫田予道:“孙儿先前是对她有些误会,不过现在孙儿知道自己错了,愿意主动与她修好,请祖母给孙儿一次机会!”

“你?”封氏没想到宫田予会突然转了性,明明没几天前才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躲在外面。

“祖母,孙儿这次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决定痛改前非,努力奋进,将咱们侯府发扬光大。”

封氏心中不禁欢喜起来,当初珠珠也是去了一趟庄子,回来后就性情大变,或许予儿也能如此?

她充满期待,还好未丧失最后理智,“这事祖母已经跟珠珠说过了,你若能赢回她的心,祖母自然赞同,但倘若不能…”

宫田予道:“孙儿会全力夺回她的心!祖母您就等着明年抱孙子!”

封氏听得笑开怀,忍不住想像陆心颜温柔地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坐在她旁边的模样。

——

陆心颜回到石榴院后,让吕嬷嬷将院中所有人喊来训话。

“后天进宫后,一切言行举止要格外谨慎小心,不主动惹事也不要怕事,遇到任何事不要慌乱,派人通知我,我会为大家主持公道。”陆心颜道:“九月二十八是二公主长安公主十六岁生辰,长安公主到了选驸马的年纪,这次皇上会为她大摆宴席,各世家子弟均会到场。宴会上长安公主所着之衣裳,极有可能会从华衣祭三位胜出者中挑选一人,为长安公主量身打造!

不管我会不会被选中,太后看重祖母,定会留她到公主生辰之人,而随我进宫的人,都在皇宫内多待几日!所以我丑话先说在前头,长安公主生辰期间,世家公子众多,大家千万不要被迷了眼,乱了心,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污了祖母和侯府的名声!若被我知晓,我绝对不会放过!”

话到最后,声音是少见的严厉!

青桐白芷小荷掠月人不由低下头,道了一声:“知道了,小姐。”

梳云脸上一阵烧红,陆心颜这番话表面是对所有人说的,实则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为了顾全她的面子,才喊来所有人一起听,她咬着唇,“是,小姐。”

“吕嬷嬷,那几天石榴院就交给你了,没事尽量少外出,有事不要意气用事,能忍就先忍着,一切等我回来处理。”

她若不再了,谁知道江氏和宫田予等人,会不会借机找院子里人的麻烦?

“明白的,小姐。”吕嬷嬷道。

小荷一挥拳头,“吕婶婶,要是有人敢来咱们院子里欺负人,您去找小猴子帮忙,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你不在,小猴子哪会听人使唤?”陆心颜故意逗她,“要不你留下来,保护咱们院子好了。”

“小姐~”小荷不依地喊道。

原本陆心颜是不打算带小荷进宫的,宫里太复杂,小荷太单纯,怕她会吃暗亏。

可小荷死活撒娇求她,说她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进皇宫的机会,又说二十二是她十三岁生辰,当满足她一个生辰愿望。

陆心颜心一软,便答应了。

见小荷又撒娇,青桐忍不住翻个白眼,“小荷,小姐逗你玩呢。”

小荷俏皮一吐舌头,“青桐姐姐,我知道,我就是想跟小姐撒撒娇。”

“受不了你。”青桐抖了抖,“继续腻歪吧你,我回房了。”

小猴子跟着萧逸宸身后疾走了一小段路后,前面月牙色身影突然停下,小猴子差点撞上去。

“少爷,怎么啦?”

月牙色身影转身,“回府。”

小猴子楞住,“不是说约了重要的人吗?为什么不去了?”

挺拔俊逸的身影越来越小,小猴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敢情少爷刚刚说有重要的事,只是赶走宫世子的借口!

少爷啊,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小猴子忧伤地想。

——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吕嬷嬷在外面急促敲门,“小姐,被休回家的三夫人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陆心颜从床上坐起,天气转凉,整个人懒懒的。

“三夫人昨晚上吊自尽了。”吕嬷嬷道:“今早进去打扫的丫鬟婆子发现的。”

陆心颜扬扬眉,又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连氏出手伤了宫田予,幕后之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意外的是,连氏早已有了防备,仍然没能避开被杀害的命运,不过一天一夜,便丢了性命。

“祖母那边知道了?”陆心颜问道。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

“打水进来,我去看看祖母。”

“是,小姐。”

福寿院,封氏坐在罗汉榻上,闭目养息,面上神情黯然。

“老夫人,少夫人来看您了。”孙嬷嬷站在门帘外道。

“快让她进来。”

孙嬷嬷掀开帘子,“少夫人,里边请。”

“祖母,三表婶的事我刚刚听说了。”陆心颜开门见山。

封氏睁开眼,面带担忧,“珠珠,你说她的死,是因为被休回家,自己上吊自尽,还是人为?”

“祖母,依珠珠所见,三表婶自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陆心颜道。

“说来听听。”

“不说别的,为了五弟和七妹妹的将来,三表婶就不可能上吊自尽,否则她不会冒着风险对世子出手。”

封氏叹口气,面上忧心更甚,“祖母也是这样想的,她死了,祖母不可惜,但祖母担心健儿和倩儿,像当初杰儿和梅儿一样,遭遇横祸,万一他们没有杰儿和梅儿的好运,那三房…”

“祖母,”陆心颜靠近封氏耳边,小声道:“五弟那边我已经派了人暗中保护他,至于七妹妹,我交代了青桐暗中留意。”

封氏放下心来,“珠珠,你看祖母要不要将倩儿接到福寿院来?”

“七妹妹虽然乖巧,但祖母您身体不好,操不得这种心,况且那幕后之人万一对七妹妹对手,误伤了您怎么办?”陆心颜道:“珠珠建议不如这样,等从宫中回来后,珠珠将七妹妹接到石榴园暂住一段时间。”

封氏反对,“你刚刚还说那幕后之人若对倩儿动手会误伤祖母,祖母也担心他会误伤了你。”

“我院中有青桐白芷在,还养了一只精明的鹦鹉,不会有事的。”陆心颜道:“先就这么说定了,祖母,明日就要进宫,珠珠想先回去好好检查一下进宫的行头有没有错漏。”

封氏见她坚持,便不再劝了,“珠珠,能再陪祖母说会话吗?祖母尚有一事不明!”

“祖母请说。”

“上次杰儿和梅儿遇害之后,你跟祖母说,这府中有人对祖母和侯爷心怀怨恨,故意趁乱伤害杰儿和梅儿,想栽赃给祖母和侯爷!不过自那之后,那人一直没有动静,直到这次予儿出事后,连氏马上跟着出事,难道那幕后之人又是因为怨恨祖母,所以才杀了连氏?”封氏不解道:“祖母直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确实没有这么简单!上一次,陆心颜已经怀疑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宫轩的生母,只是一直找不到线索,这一次连氏上吊自尽,更加证实了她的推测。

只是这件事情,她现在还不能告诉封氏,只能敷衍道:“祖母,这件事情,珠珠现在也毫无头绪。”

封氏看她一眼,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既然你也无头绪,就先回去吧,一切等从宫中回来再说。”

封氏本想将宫田予不同意和离,想与她修好的事情告诉她,想了想还是作罢。

两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了,是缘是孽,一切看缘份,就交给老天来安排吧!

连氏虽然被休,但始终是宫健和宫倩的生母,两人年纪太小,封氏便让三老爷宫浩陪着宫健宫倩前去连府吊唁。

晚上陆心颜正要熄灯入睡前,青桐在外道田叔托人送信来了。

这么晚送来,肯定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陆心颜打开门,接过青桐递来的纸条,看完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青桐不由好奇道:“小姐,田叔信上说了什么?”

“是关于佛堂的事情,田叔查到了一点线索。”陆心颜沉着脸,“早点去睡吧,等从宫中回来后,田叔手上线索更多时,我再告诉你。”

“知道了小姐。”青桐耸耸肩离去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福寿院、石榴院,还有宫锦的扶桑院,就忙活起来了。

厨房早早准备着早膳热水,马房也一大早就开始喂马,来来往往的声音过大,最近睡得不大好的江氏被惊醒了。

她正想喝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想起今日是封氏陪着陆心颜进宫的日子。

心里冷笑两声,恶毒想道:请老天保佑那个贱人在宫里得罪贵人,犯下大不敬之罪!老夫人无力保住她,将她休出府!

宫羽同样醒了,一手抚着额头上仍然明显的疤痕,眼里发出怨恨的光,怨恨为何这一切的好事都落在陆心颜身上,怨恨江氏为了宫田予宁可她这个女儿顶着一张毁容的脸!

恨着恨着,就想到了武昇身上,眼里露出鲜有的温柔,她心想,就算别人都嫌弃,他肯定不会嫌弃的。

只可惜这次没机会跟着祖母一起进宫,否则便能见他一面了。

哎,到底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呢?宫羽心里柔情百转。

天刚亮,广平侯府的几辆马车就出发前往皇宫了。

油光滑亮的高大骏马,围着藤黄色绣金线的布围子,琉璃碎玉串成的珠子轻轻摇晃,马儿踏在石板上清脆的达达声,成为这京城清晨一道亮丽的风景。

巍巍宫墙下,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层层叠叠的宫殿一一展开,大气恢宏,如进入一个尊贵森严的新世界。

广平侯府一行在宫门前落轿,由太后宫里的大太监林公公领着,从左边的小侧门走进去。

宫规森严,所有人都半垂着头,跟着林公公身后,一心看着脚下的路,连眸光也不曾移动半分。

林公公心中暗自赞叹,广平侯府规矩不错,连第一次进宫的丫鬟都能如此守礼,难怪太后对宫老夫人另眼相看了。

太后住在万寿宫,原本不叫这名字,当今皇上孝顺,期望太后万寿无疆,便赐名万寿宫。

太后年岁大,喜欢热闹,喜欢看青春亮丽的年轻女子,因此万寿宫里的宫女,一律穿着或鲜黄色或粉红色的宫装,乍一看去,倒像入了春日花丛。

“宫老夫人,宫四姑娘,宫少夫人,请先在这里等着,奴才这去禀告太后。”林公公尖着嗓子道。

“有劳林公公了。”封氏微笑着往林公公手里塞了个红包,这宫里私下的规矩都是如此,若不收反而会得罪对方,林公公也不推辞,点头致谢后,进去通报了。

陆心颜一行人站在外面,隐约能听到万寿宫里传出的笑声,其中有个声音有些熟悉,她低头想了想,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长平公主武婉。

进宫前,陆心颜早知这次进宫之行不会太容易,温如香与沈雨烟接连出事,武婉就算不全部知情,一大半的内情肯定是知道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青桐白芷几人规规矩矩站着,连最爱热闹的小荷也一直低着头,绝不乱看。

陆心颜心中满意,这小丫头看着天真,其实懂事的时候还真懂事,就像现在,自己叮嘱她在宫里不能乱看,她就真的忍住不乱看。

林公公很快就出来了,“宫老夫人,宫四姑娘,宫少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顿了顿,“长平公主也在。”这是答谢封氏刚才给的红包。

“多谢林公公。”封氏感激道。

封氏、宫锦和陆心颜入到殿内,即使不抬头,眼角余光也能瞟到满殿华丽奢侈的装饰,“臣妇(小女)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长平公主。”

一道慈祥的声音含笑道:“都快起来,赐座。”

“谢太后娘娘。”

几人规规矩矩落坐后,太后细细看了几人一眼后,带着两分惊讶和打趣,“阿冰,这大半年没见,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看着比哀家小了哪止五岁,起码十岁了,哎呀不行不行,有什么秘方快点交上来,哀家重重有赏!”

阿冰是封氏的闺名,太后如此唤她,是亲近之意。

封氏掩嘴笑道:“太后娘娘,这京城谁不知道太后娘娘驻颜有术,比得过那二八少女,您就别笑话臣妇了。”

太后哈哈大笑,“哈哈哈,阿冰你这嘴可真敢说,哀家孙儿孙女都不止二八了,哀家还二八?你简直想笑死哀家是不是?”

一身明亮锦红色宫装的武婉撒娇道:“皇祖母,宫老夫人这话可没说话,您若和长平一起出去,外人定以为咱们是两姐妹。”

太后笑着点点武婉的额头,“你这丫头,合着阿冰一起打起趣皇祖母呢。”

“长平只是实话实说,宫老夫人,对不对?”

封氏自然捧场,“公主说的是。”

太后又咯咯笑了一会,才道:“阿冰你今日这妆扮,倒真是年轻好看,哀家许久不曾见过你这样有生机了。”

“臣妇让太后忧心了。”封氏病了几年,每次进宫气色都不大好,太后曾让太医给她把过脉,说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只能精心养着,“这一切都是臣妇孙媳妇珠珠的功劳,今日这身衣裳妆容都是珠珠为臣妇妆扮的。”

不只她,宫锦也是,饶是陆心颜手脚快,一大早的也累了个半死。

连氏前日去世,虽她如今与侯府已没有关系,但看在宫健宫倩的份上,这头七之内,侯府行事都会尽量低调,着装也会尽量素雅。

不过今日要进宫,不能太素雅,触贵人的霉头,特别太后如今喜欢鲜亮的颜色,陆心颜便为封氏选了一身绣着凤穿牡丹图案的松花石绿,牡丹头上插着两只宝蓝吐翠孔雀吊钗,低调简洁又华贵。

“哦?”太后兴味地一扬音调,“锦儿哀家见过几回,今日瞧这模样,倒是比以前更俊了些,也是你那孙媳的功劳?”

“回太后,是的。”封氏含笑道。

太后这才将眼光移到陆心颜身上,她眼神只轻轻瞟过来,陆心颜便感受如泰山般的压顶之势,不禁挺直腰杆。

“抬头让哀家瞧瞧。”声音仍是带笑的,却少了刚才与封氏说话的亲切。

“是,太后娘娘。”陆心颜缓缓抬起头,只见上首正中坐着一名深蓝色宫装妇人,面容富态秀丽,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

太后今年五十九,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她看着陆心颜,眉眼间凌厉一闪而过,很快换成慈祥的笑容。

“杏眼琼鼻,黛眉桃腮,身姿楚楚,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太后在她身上停留两眼后,看向封氏,“阿冰好福气。”

封氏还没接话,武婉便在一旁笑着插嘴道:“皇祖母这下相信长平没有夸大了吧?放眼这京城,能与宫少夫人样貌相媲美的,可真是找不出几人,连三皇兄和公孙表哥,都赞叹有加。”

难怪太后的态度有些奇怪,原来是武婉一早在太后耳边吹了耳边风!她陆心颜名义上已经是已婚妇人,被传得到其他男子的赞赏,分明是说她水性扬花卖弄姿色,特别那对象,一个是太后的亲孙子,一个是太后的侄孙子,不管是真是假,太后见到她,会高兴才怪!

封氏眼皮一跳,“回太后,自古以来,这后院女子,颜色是其次,品行才最重要,珠珠不仅有貌,品行上亦贤良淑德,确实如太后娘娘所言,臣妇能有这么一个孙媳,实在是臣妇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见她如此公开维护,太后略略挑挑眉,面色看起来倒是好了几分,封氏不是普通妇人,这宫少夫人既然能得到她青眼,想必有些过人之处。

武婉见太后态度有所转变,暗暗瞪了封氏一眼后,又道:“皇祖母,您不知道这外面的传得有多难听,说这宫少夫人…”

“谣言止于智者!”悠扬的女声轻轻淡淡地响起。

武婉脸色一变,“大胆!本宫同皇祖母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回公主,因为您刚刚谣言中的主人公正是臣妇,臣妇不得不出声阻止。”陆心颜不卑不亢道。

“怎么,你心虚了?怕被皇祖母知晓?”武婉冷笑道。

“臣妇只是不想公主被谣言欺骗,又用此谣言误导太后。”陆心颜道:“舞阳侯府宴会当日,臣妇因为与沈小姐进行诗词切磋,无意与三皇子及公孙公子几人遇上,又恰好臣妇所作之诗,入了三皇子和公孙公子的眼,当时大皇子二皇子公主沈小姐杜小姐等人均在场,臣妇实在不知公主从哪听来的传言!”

封氏笑着道:“看来三皇子倒是随了萧贵妃的爱好。”

太后顿了顿,“昇儿确实爱好诗词,不过是因为他母妃萧贵妃素爱诗词,昇儿为了讨他母妃欢心,只要听说哪里出了新的好诗词,定会前去讨要,想来必是如此,让外人误会了!至于墨白,那小子风流成性,他祖母他娘都拿他没办法,但他风流归风流,却从不与妇人有任何暖昧,这点哀家倒是放心得很!”

“皇祖母…”武婉见太后开始偏向陆心颜,有些急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宫少夫人说得对,谣言止于智者!这坊间就是有些人爱嚼舌根,你身为一国之公主,应该明令禁止才是,岂可偏听偏信?”

那语气带着两分利害,武婉唇色微白,不敢再说什么了。

太后又转向陆心颜,微笑道:“这世间女子生存不易,流言蜚语可置人于死地,本宫相信宫少夫人并无逾矩,不过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些,免得落人口舌,辩解无力。”

“谢太后娘娘提点,臣妇一定铭记于心!”陆心颜道。

太后这一番话,表面看来是在偏帮陆心颜,其实陆心颜心里清得很,太后这是在维护皇家尊严。

一个皇子被人传与已婚妇人不清不楚,一个公主不查明真相,反而帮着传播这些流言,说出去,丢的全是皇家的脸面!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管流言是真是假还是有人随口编造的,明面上先坚决否定,至于私下如何去查,查到了又如何处置,那是另一回事了。

太后道:“阿冰,你难得有精神来宫里,这次可得好好在这住几天,陪哀家说说话。”

这话便是让她们退下的意思了,封氏哪里听不出来?

她笑道:“太后娘娘您不说,臣妇都打算在您这宫中赖多几日,沾沾这皇宫的贵气再走!既然您主动提了,那就让臣妇先将带来的行李好好整理一下,晚些再来陪您说话。”

“你和锦儿就住在本宫的偏殿,房间哀家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至于宫少夫人…”太后犹豫了一下,似在考虑该如何安排陆心颜。

武婉小声道:“皇祖母,宫少夫人是华衣祭的胜出者,这次进宫主要是为表演,若不跟其他人一起住在百花宫,只怕会惹来嫌话。”

她音量虽不大,殿中却人人能听到,陆心颜勾勾唇角,“太后娘娘,公主说得对,臣妇应该住进百花宫才是。”

这次封氏带着宫锦和她一同入宫,太后早就知情,却只安排了封氏和宫锦的住所,说明太后根本不想陆心颜住进她的偏殿!陆心颜心知肚明,便主动给双方找台阶下。

太后道:“既如此,来人,带宫少夫人去百花宫,好好安置。”

“谢太后娘娘,臣妇先行告退。”

看到陆心颜转身离去,武婉唇边迅速划过一抹冷笑。

百花宫离万寿宫不算远,约半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带她们来的小宫女道:“宫少夫人,百花宫的院子安排由杨才人负责,请您先在这等一会。奴婢还有活,先告退了。”

“谢谢你。”陆心颜朝白芷一使眼色,白芷悄悄往小宫女手中塞了一个红包。

小宫女大概进宫没多久,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面红耳赤的正要多谢,身后传来两声嘲笑,“哟,这还没开始呢,就开始收买起人了?”

陆心颜一行人回过来,只见两个青春妙龄容貌不俗的女子,带着几个丫鬟站在不远处,一人身形苗条,面如满月,笑容和气,是华衣祭上的第二名,江州李氏李琴萱,其父是正五品江州知州。

另一人身形娇小,耀眼的橘红色襦裙,华衣祭上的幸运儿,因温如香抄袭被除名,从第四名升至第三名,得到此次入宫机会的江州杨氏杨柳儿,其父是从五品青州盐运司副使。

刚刚开口说话的是杨柳儿,满脸不屑的神情。

李琴萱冲着陆心颜尴尬地笑笑,“柳妹妹别胡说,宫少夫人只是在表示感谢而已。”

“李姐姐,我哪有胡说?你没看到她们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吗?刚刚带咱们来的太监说了,那边是太后的万寿宫!”杨柳儿拉长音调,“原来有人是有关系的,看来这次呀,八成是内定了。”

太后有意从此次华衣祭前三名中,选出一人为长安公主十六岁生辰制做华裳,这个消息早已在私下传开。

宫中妃嫔公主们的衣裳,有宫中专门的司制局制做,极少从外采买,因此此次若能为长安公主制做华服,必能一服惊天下!

上次华衣祭时,陆心颜名不见经传,其余十位参赛者,除了温如香之外,均未将她放在心上,丝毫不曾防备她,哪知最后被她夺冠,那些人心中暗悔不已,怪自己过于轻敌。

特别是最开始评为第四名的杨柳儿,更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好在最后温如香出了事,杨柳儿从第四名变成第三名,没让她后悔得彻底。

这次进宫,杨柳儿是卯足了劲,想要获得太后青睐,成为替长安公主制作华裳的人选,哪知刚进宫没多久,就看到陆心颜几人从另一处过来,她好奇之下一问,方知陆心颜的祖母宫封氏与太后交好,此次封氏带着陆心颜进宫,先去拜见了太后娘娘。

杨柳儿的满腔热情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

人家已经在太后面前露了脸,有人替她说了好话,别人哪还有什么机会?

因为心里嫉妒不已,一见到陆心颜,便没什么好口气了。

小宫女脸臊得不行,连忙将红包往白芷手里塞,陆心颜接过后,重新塞回小宫女手中,微笑道:“在这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们,出去喝个茶听个曲,高兴了给所有人打赏是常事。刚才你带我们来这百花宫,辛苦你了。”

所谓长者赐,不可辞,陆心颜身份摆在那,小宫女也是懂规矩的,再加上她说得明明白白,京城里规矩就是这样,再不收就是看不起人了。

小宫女道了声谢,红着脸走了。

她走后,陆心颜看了眼杨柳儿身后,突然对着她咧唇一笑,“以后柳小姐得经常来京城里才行,若不懂这京城里的规矩,会被人笑话你不知哪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杨柳儿气得面上一红,好歹她也是从五品官员家的嫡出小姐,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刚才不过是故意出言讽刺,结果反倒被反讽她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当下脑子一热,“你是京城的,你就了不起吗?京城有什么大不了的!…”

“京城乃天子脚下,天武国最至高无上的地方!”杨柳儿身后一道高傲的女声响起,“你是哪位?居然敢在皇宫里说京城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想被诛九族是不是?”

“参见杨才人。”百花宫外的几个宫人行礼道。

杨柳儿脸上血色迅速褪去,转身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参见杨才人。”

此次华衣祭胜出者进宫表演,由当时的评委孔淑妃杨妃陈妃三人负责,杨才人是之前华衣祭上,同孔淑妃一起出现的杨妃的远房表妹,杨妃便将安排住所之事交给杨才人负责。

杨才人生得颇为丰腴,皮肤吹弹可破,样貌甚美,份位虽不高,但仗着表姐杨妃,在宫中颇有些霸道。

她斜眼看了一眼杨柳儿,“刚刚瞧不起京城、瞧不起皇宫、瞧不起皇上的,就是你?”

杨柳儿双腿打颤,她只说了京城有什么大不了,哪有瞧不起皇宫和皇上?这莫须有的罪名一压下来,可不是得诛九族?

她慌忙跪在地上,“回杨才人,小女刚刚并无此意,只是宫少夫人说小女是外地来的土包子,小女一时气愤才说错了话,请杨才人明察!”

杨才人虽在宫中有些霸道,但人家都是看在杨妃的面子上给她两分薄面,哪里真是怕她?如今杨柳儿这一跪,满脸的惊慌害怕,顿时取悦了她!

李琴萱连忙跟着跪在地上,“杨才人,杨妹妹先前确实是无心之失,请您原谅她这一回。”

杨才人心里更满意了,“你就是三人之间的杨柳儿?看在你与本宫同姓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你要记住,这里是皇宫,以后说话行事都要有规有矩,切不可再行差踏错!知道了吗?”

“谢谢杨才人!”杨柳儿感激道。

“你是宫少夫人陆心颜?”杨才人妩媚的双眼往陆心颜身上一扫,看着那盈盈腰身,眼里含上妒意,“传闻你样貌绝美,气质堪比天上嫦娥,本宫这一瞧,也不过如此嘛。”

陆心颜谦虚道:“坊间传言夸大其实,臣妇蒲柳之姿,难当大雅之堂。”

杨才人这才满意了两分,“算你有自知之明。”

她命人打开百花宫,进去后随手一指,“你,杨柳儿,左边那个院子,你,陆心颜,右边那个院子,你,中间的。”

“是,杨才人。”

“宫中忌大声喧哗,有什么事别大惊小怪的,知道吗?”

“知道了,杨才人。”

“表演在明天晚上,这两天好好相处,若被本宫知道有人搞风搞雨,定会禀告皇后,绝不轻饶!”

“明白了,杨才人。”

“本宫先走了。”

“杨才人慢走。”

杨才人耍完威风后,扬着头扭着并不细的腰走了。

“李姐姐,我先回去放行李,等会来找你。”杨柳儿跟李琴萱打完招呼后,看也不看陆心颜,直接走了。

李琴萱向陆心颜行个礼,抱歉道:“宫少夫人,杨妹妹性子直,有时爱耍点小孩子脾气,其实心地挺好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小姐都说她小孩子脾气了,我一个大人怎会与她计较?”陆心颜道。

“我代杨妹妹谢过宫少夫人。”李琴萱柔声道:“我看宫少夫人的行李挺多的,需要我帮忙吗?”

陆心颜微笑着拒绝,“谢谢李小姐,我几个丫鬟手脚利索,很快就好了。”

李琴萱温柔道:“那晚些见,宫少夫人。”

两人颔首告别后,分别走向自己的院子。

刚进去没多久,青桐突然大喝一声,“小心!站着别动!有蛇!”

蛇?陆心颜几人后背一凉,顿时乖乖地站在那,屏息着一动不敢动,任凭全身汗毛直竖。

青桐喊出声后,迅速拔出头上一根簪子,用力甩出,“可以了。”

几人慢悠悠地回头,只见一条三指粗全身碧绿的大蛇,七寸处被一根簪子钉在地上,在她们不到一米的地方挣扎,胆小的掠月顿时尖叫出声,又很快捂住唇,和梳云搂在一起。

白芷习医见惯毒物,倒是镇定,小荷自小在庄子里,曾见过不少蛇,神情也还好,陆心颜则全身发凉,心里毛毛的。

马丹,她最怕这滑溜溜的玩意了!她看了一眼后,迅速将脸转向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白芷,你瞧瞧这蛇的毒牙在不在?”

若是没有了,说明只是个恶作剧,若是毒牙还在,那分明是有人想置她们于死地!

一一八、巧施计,治小人

白芷上前,用棍子挑开已经无力挣扎的大蛇的嘴,瞧了瞧之后,道:“毒牙还在。”

毒牙还在?哼!陆心颜冷笑两声,“既然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那这院子里屋子里,肯定不只准备了一条毒蛇!白芷,将带来的药粉洒出一个圈,我和梳云掠月小荷先待在圈里,你和青桐将整个院子搜一遍,先抓活的!”

进宫之前,陆心颜知道对她有成见的武婉,定会找她晦气,所以特意带来白芷,并提前让她准备了很多不同种的药,驱散毒虫毒蛇的药粉,是其中一种。

“是,小姐。”

院子不算小,若只依靠她们两人,只怕几个时辰也检查不完。

不过有白芷在,一切就简单多了。

她洒了些药在离陆心颜几人好远的地方的檐下,不过半刻钟,便有几条绿色的大蛇快速朝那个地方爬过去,接着是蜈蚣蜘蛛等。

除了小荷,陆心颜几人连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白芷,留两条蛇,拔了它们的牙,其余弄死,埋掉!”陆心颜迅速吩咐。

院子里很快干干净净。

梳云掠月两人腿还在抖,不敢进屋子,陆心颜其实也在抖,只是她是小姐,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我看这样吧,青桐和白芷再检查两间屋子,同时洒些防虫蛇的药,咱们三人睡两屋,有个照应,免得出意外。”

梳云掠月自是忙不迭点头应下。

“我跟小姐一屋睡。”小荷抱着陆心颜的胳膊。

陆心颜忍不住笑了,“行,你和我,还有白芷一屋,青桐梳云掠月一屋。”

“太好了!小姐棒棒的!”小荷开心地欢呼。

刚才的惊吓不过几息,就被她完全抛到了脑后。

她这一打岔,梳云掠月的心情也平复不少了。

看来这小丫头也不是完全用处,关键时刻用来调剂心情还是不错的,梳云心想。

这时,门口传来轻柔地呼唤声,“宫少夫人!”

陆心颜走出去,只见李琴萱站在院门口,见到她松了口气,“宫少夫人,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这边有声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心颜道:“有个丫鬟大意,不小心将带来的物件打烂了一个,劳李小姐操心了。”

“没事就太好了,宫少夫人需要帮忙吗?”李琴萱微笑问。

陆心颜报以同样的微笑,“不用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那我先回去了,有需要帮忙的尽出声。”

“李小姐,慢走。”陆心颜含笑目送她离去。

李琴萱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后,青桐忍不住道:“那个李小姐倒是又客气又有礼貌,至于那个柳小姐,实在是太没教养了!”

陆心颜不予置评,“先收拾东西吧。”

几两间房收拾妥当,已到了用膳时间,负责送膳的小太监送来了膳食。

梳云揭开一看,楞住了,“小公公,这份量是不是不对啊?”

小太监下巴一扬,尖声道:“奴才只负责送,这份不份量的,奴才不懂。”

梳云赔着笑道:“小公公,您看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您这份量最多够三个人吃,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再送一份来?”

小太监切了一声,“姑娘,奴才已经说了,只负责送,别的奴才做不了主。”

“小公公…”梳云还想多说几句,小太监转身就要走,“奴才还要继续给各宫送膳食,奴才告辞了。”

“你若就这么走了,我就跟太后说,这膳食是你偷吃了。”不知何时站在檐下的陆心颜,冷冷道。

小太监立马站定,转身一瞧,只见不远处立着一样貌绝美的女子,衣裙浅扬,优美如画。

他先是看楞了,接着恼怒道:“您这般说就是不讲理了!咱们皇宫里别的不说,个个太监宫女顿顿都能吃得饱饱的,再加上各宫主子们时不时的赏赐,谁会稀罕偷吃他人的膳食?”何况又不是什么稀世珍肴!

陆心颜冷哼一声,“偷没偷吃,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太后说了才算!太后若知道我们这里六个人,你却只送来了三个人的,你说太后会怎么想?”

小太监差点跳起来,“奴才…奴才只是按要求送来,其他两个院子里也是如此,你逼奴才也没用!”

陆心颜道:“其他院子里只有三人,你送的份量自然够,但我们这里是六人,你拿的这点怎么够?”

“这哪个院子送多少又不是奴才作主,奴才只是负责送而已!”小太监脸憋得红红的,过了一会不甘心道:“最多奴才送完之后再去御膳房瞧瞧,还有没有剩的。”

陆心颜瞧他样子,想必是真不知道,便道:“不用这么麻烦了!这样吧,我刚瞧见百花宫里有个废弃的小厨房,等会送些油盐酱油辣椒醋等过来。”

见小太监又要跳脚,陆心颜从袖中拿出一碇银子,“你若拿来了,这银子便是你的,你若拿不来,那就太后面前见,你自己选。”

还用选吗?小太监撇撇嘴,“奴才马上回来。”

白芷问:“小姐,你打算自己做?可没没有食材啊!”

陆心颜勾唇一笑,“刚才来的路上,我瞧见有个废弃的荷花池,里面应该有藕,青桐,你去挖两截藕来。”

白芷瞪大眼,“小姐,这里可是皇宫!”

跑到皇宫来摸藕?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一切要循规蹈矩的吗?

“小姐,我也要去!”小荷连忙举高手,双眼发光,“以前在庄子里,我经常下河摸藕,可有经验了,比隔壁婶婶们都厉害。”

“事急从权。”陆心颜对着白芷耸耸肩,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小荷,“小荷,看你的了!”

“是,小姐,保证完成任务!”小荷兴冲冲地跟着青桐去了。

小太监很快送来调料,领了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一会,小荷满身是泥地回来了,手里举着两截沾满淤泥的东西,兴奋地冲陆心颜奔过来,“小姐,我比青桐姐姐厉害,这藕是我摸到的!”

陆心颜嫌弃地伸长手臂,点住她额头,不让她靠近自己,“小荷最棒!快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白芷打下手,将藕洗得干干净净,切成丁,又切了几根红辣椒后,开始在灶膛里点火。

她在庄子上住了几年,跟着庄子上的婶婶们一起生活,这些基本的功夫倒是学了一些。

陆心颜将锅用滚水煮了一遍又一遍,确实绝对干净后,开始倒油炒藕。

她水平一般,但来的这几人,除了白芷会些外,都是只会吃不会干活的主,她只好亲自上阵。

陆心颜做的是酸辣藕丁,好在菜式简单,倒也能应付。

油热了后,倒入藕丁翻炒,再加入小许辣椒,酱油,最后放入醋。

很会,酸辣味在屋子里散开,勾得本就饿了的几人,肚子咕咕叫。

“小姐,好香啊!”小荷在一边探头探脑,小爪子不时动啊动,恨不得伸手立马抓上一块。

“别偷吃!这是送给祖母的。”陆心颜瞧她动作,立马阻止。

“啊?为什么啊?”小荷失望道:“小姐让我去摸藕来,不就是因为送来的膳食不够,所以特意加菜吗?这要是送走了,咱们吃什么?”

“我们来了六人,杨才人清楚得很,但御膳房仍然只送来三人的份量,说明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搞鬼,跟咱们过不去!咱们还要在这宫里住好几日,若第一顿就这样轻易放过了,以后必是顿顿如此!”

“可这里是皇宫,这事老夫人也不了主啊!”小荷不解道。

“老夫人作不了主,有人能作主!”陆心颜双眼微眯,流光闪动。

封氏第一天来,太后定会邀请封氏与她一同进餐,她便佯装不知,给封氏送过去,到时定会遇到太后,以太后的精明,一瞧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离开前,陆心颜叮嘱道:“青桐随我一起去,你们在这等着,别到处乱跑!我留了半截没炒,回来再炒一盘!”

万寿宫,太皇将封氏与宫锦唤来,正要一起用膳,突听宫人报:“太后娘娘,宫少夫人给宫老夫人送菜来了。”

太皇眉头一皱,“阿冰,你这孙媳是何意?难道还怕哀家会饿着了你不成!”

封氏忙道:“太后娘娘息怒!珠珠孝顺臣妇,想必是看到什么好吃食,想拿来同臣妇分享!这事都怪臣妇,没跟她说太后会邀请臣妇共同进膳,让她闹了笑话。”

这话里的维护之意不言而喻,太后看了她一眼,对宫人道:“宣她进来吧,哀家也想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陆心颜对传话的太监道了谢后,拎着食盒走进殿内,“臣妇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道:“你给阿冰送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太后,”陆心颜犹豫道:“臣妇先前不知祖母陪太后您进膳,所以贸贸然来了,这菜实在稀松平常,只怕入不了太后的眼。臣妇还是不献丑了,臣妇先告退。”

太后眼里光芒闪了一下,“哀家恕你无罪,快揭开来看看。”

“那臣妇就献丑了。”陆心颜揭开食盒,顿时一阵酸辣香气散出,闻者食欲大动。

“好香啊,珠珠,那是什么?”宫锦问道。

“四姑,这道菜叫酸辣藕丁!所用食材为藕,藕性寒、味甘,生用具有凉血、散淤之功,治热病烦渴、吐血、热淋等;熟用能益血、止泻,还能健脾、开胃。秋季养肺,白入肺,宜食酸,助肝气,这道酸辣藕丁,是秋季养生必食之佳肴!”陆心颜道:“看来皇宫御膳房果然不愧为御膳房,对于用食材进行养生颇有研究。”

太后道:“这闻着倒是挺勾人的,看着色泽也不错,阿冰,可否让哀家也享享你这孙媳妇特意送来的孝心?”

“却之不恭。”封氏道:“珠珠,快端上来。”

“是,祖母。”陆心颜拎着食盒走近几步,有宫女接过后,放到太后面前,并挟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金边玉盘里。

太后执起象牙筷,夹起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了一会,然后点点头,“不错,酸味适中,辣味不显,果然是道好菜!阿冰,锦儿,你也尝尝。”

另有两位布菜的宫女,分别挟了一块放在封氏和宫锦盘中,两人吃了一块后,双眼一亮,看向陆心颜点点头,“确实不错。”

太后道:“宫少夫人献菜有功,传哀家口谕,按今日送到万寿宫的菜式,赏宫少夫人一份!”

陆心颜跪地谢恩,“谢太后娘娘!臣妇不打扰太后娘娘与祖母四姑用膳,臣妇告退。”

转身的时候,听到后面太后道:“这道汤有些凉了,一定是送膳的太监没控制好时间,让御膳房的总管好好说教说教!”

“是,太后娘娘。”

陆心颜嘴角微微勾起,太后这明着是教训小太监,实则是给那个总管一个警告!

可惜了那个只负责送膳的小太监。

这次御膳房的速度快得不得了,陆心颜回去刚新炒一盘酸辣藕丁,太后赏的膳食就到了。

太后年纪大吃得清淡,不过有宫锦在,倒是多了两道荤菜。

这荤素搭配,有七八个菜式,加上先前送来的,够六个人吃撑肚皮了。

“好丰盛啊,小姐,快开动!”

——

用完膳刚休息了一小会,有宫女来喊人,“宫少夫人,杨才人吩咐您带着准备表演的衣裳,去御花园那边的景渊宫。”

陆心颜打开房门,“李小姐和杨小姐呢?”

宫女道:“有姐姐们去请她们了,奴婢是负责请宫少夫人的。”

“知道了,请稍等一下。”

陆心颜喊来青桐白芷和小荷,带着衣裳随着宫女走了,留下梳云掠月看家。

几人离开后,梳云不满的对掠月道:“小姐有什么好事,都只会想到青桐姐姐,白芷姐姐,还有小荷,从来都没有我们俩的份!我也是第一次进皇宫,说不定辈子也是最后一次,我也想看看皇宫内的景色!”

掠月劝道:“她们三人先跟在小姐身边,与小姐相熟,有什么好事,小姐自然先紧着她们。没有小姐,我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伺候那些臭男人,身不由己,现在可以这样自由自在的,我很满足了。”

“青桐姐姐会功夫,能保护小姐,白芷姐姐懂医术,能帮小姐避开陷害,可小荷那丫头什么都不懂,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的,真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那么喜欢她?”梳云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忿忿道:“说到底,小姐就是担心我有别的心思,根本不相信我!”

“难道你没有吗?”掠月淡淡问道。

两人从前就是好友,如今又日日夜夜相对,梳云什么心思自然瞒不过掠月,梳云顿了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为自己挣个锦绣前程,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我又不是完全没有分寸的人,这皇宫什么地方,我没来过也听过,我可没有进宫的心思!倒是你,”

梳云看一眼掠月,“难得有个真心对你的,你却将人拒之门外!换了是我,别说还是完璧,哪怕已经伺候过不知多少男人,只要他肯真心对我,我又对他有意,定会不顾一切随他而去!”

“别说了,我想休息了。”掠月起身走到床边,往上面一躺。

梳云追过去,不依不饶,“早就说你了,咱们这种人,动什么别动真心!这下好了吧,不过是被世子摸了亲了又没咋的,你就这般痛苦想不开,连带着田公子也跟着痛苦,何苦来哉?为什么不能看开些?人生一世这么短暂,遇到机会就该抛开一切,轰轰烈烈一场,莫到老了才后悔!”

“别说了!”掠月拧起眉头,沉下脸。

梳云见她真生气了,便转移话题,“话说回来,青桐姐姐和白芷姐姐一看就是来历不凡,行事有分寸那是自然,可小荷一个庄子里长大的丫鬟,见识少,年纪又小,但我看她行事,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真是神奇。”

掠月白她一眼,“你刚刚不是还嫉妒她,什么都不懂就得到小姐宠爱吗?”

梳云往床上一躺,将掠月挤到里面,不以为然道:“一码归一码,小丫头是挺懂事,嘴又甜,有时候真是挺招人疼的。”

掠月忍不住笑了,“你呀你…”

“哎,不说了,管她懂事不懂事,反正与我无关,我要睡了。”梳云翻个身,说睡就睡了。

掠月面上的笑意慢慢隐去,眼眶逐渐发红,看着身边已传来平稳呼吸声的梳云,心里好生羡慕。

如果她也能像她这般,为了自己想要的,不顾一切去争取,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后悔,该多好啊!

——

陆心颜几人来到御花园边上的景渊宫时,李琴萱和杨柳儿已经到了,李琴萱微笑着同陆心颜打招呼,“宫少夫人好。”

杨柳儿则哼了一声,脸扭向一旁,根本没有好脸色。

她本就嫉妒陆心颜先在太后面前露了脸,后又在百花宫门前跟为与陆心颜起争执,被杨才人抓到把柄训了一顿,如今在心里,完全将陆心颜划入了黑名单。

“李小姐好。”陆心颜同样笑着回礼,杨柳儿不理她,她自然也不会赶着将热脸贴到人家的冷屁股上。

“小姐,我想去看看御花园里面的花。”小荷小声道,刚刚来的时候,她瞧了好几眼,这御花园里的花好漂亮,好多是她从未见过的!

走出这宫门不过百来步便是御花园,陆心颜点点头:“去吧,小心些,不要走远了。”

“谢谢小姐。”小荷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青桐白芷你们呢?”陆心颜问,“想去御花园见识一下,还是随我待在这?”

“我们留在这陪小姐。”两人齐声道。

李琴萱主动打开话题,“宫少夫人,你知道杨才人让我们拿着衣裳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李小姐知道吗?”陆心颜道。

“我听上一届的姐姐们说,宫中会挑些模样身材出挑的宫女或者嫔妃,安排她们穿上我们的衣裳进行表演。”李琴萱道:“杨才人让我们来,可能是因为如此。”

“李姐姐,你是说杨才人让我们来挑嫔妃或宫女?”杨柳儿来了兴趣,问道。

李琴萱道:“…如果来的是嫔妃,是挑衣裳,如果是宫女,也是指定的,轮不到咱们。”

陆心颜道:“我猜这回表演的,应该是宫女。”

杨柳儿切了一声,“你又知道?”

“这景渊宫的摆设,比我所住的小院摆设还要差些,所以不可能是嫔妃。”陆心颜没理她,对着李琴萱道。

李琴萱与杨柳儿左右望了望,见殿内虽新也精致,但若论质感,确实比她们所住的百花宫都不如。

“宫少夫人观察得好细致。”李琴萱赞叹道。

“李姐姐,你说咱们只是来表演的,住的百花宫就那么精致,那这宫里的娘娘们,住的地方不就像天上宫殿了?”杨柳儿眼含热切问。

李琴萱如实道:“柳妹妹,我也是第一次进宫,还没有拜见过任何娘娘,我也不知道。”

“喂!”杨柳儿将眼一斜,“你不是拜见过太后娘娘吗?说来听听!”

陆心颜充耳不闻。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杨柳儿见她不理她,来了火,冲到陆心颜面前指责她。

“这里谁叫喂?”陆心颜淡淡瞥她一眼。

杨柳儿滞了滞,“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干嘛那么计较?你说说,太后娘娘宫里摆设是怎样的?”

陆心颜冷冷道:“我从来不跟没有礼貌的人打交道,请走开,别污了我面前的空气!”

“你!”杨柳儿气得两眼一红,“你别仗着见过太后,就这么嚣张,告诉你,李姐姐怕你,我才不怕你!”

陆心颜忍不住翻个白眼,这到底是谁嚣张?

李琴萱连忙将杨柳儿拉到一旁,“杨妹妹,好了好了,别说了,杨才人马上就要来了,要是被她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咱们又要被训斥了。”

杨柳儿这才消停,瞪着陆心颜,一副咱们走着瞧的模样。

这时,外面的小太监唱道:“杨才人到!”

三人立马起身,“杨才人好!”

“嗯,都坐下吧。”杨才人高傲地走进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宫女,她看了看陆心颜,似乎有些惊讶,很快移开眼。

李琴萱悄悄给陆心颜使个眼色,表示她刚刚果然没猜错。

“这华衣祭上胜出的衣裳来到宫中,按惯例都是宫中各位姐妹们,或是出挑的宫女们穿上来表演,这次为了争夺这个名额,宫中闹出不少风波,后来皇后娘娘发话,直接由宫女们来表演。”杨才人道:“本宫便效仿皇后娘娘,直接给你们指定了人选。”

她纤手一扬,十二个宫女四人四人一组,分别站了出来,“这四个,是李琴萱的,这四个,是杨柳儿的,这四个,是陆心颜的。”

陆心颜瞧了瞧分给自己的四人,再瞧瞧分给李琴萱和杨柳儿的四人,忍不住心中冷笑一声。

李琴萱一脸惊讶,杨柳儿则差点大笑出声,在心里幸灾乐祸道:看来有太后娘娘撑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还不是一样被人在背后搞鬼,分了四个歪瓜裂枣,这衣裳再美,还得有美人穿出来,看来这最后的胜出者,就是她和李姐姐了!

杨才人懒懒伸个懒腰,“本宫忙了半天累了,人你们带回去,好好训练一下,太后皇后和各宫姐姐们,对你们充满期待,你们可别让她们失望了!”

“是,杨才人。”李琴萱和杨柳儿齐声道。

陆心颜道:“杨才人,臣妇自己带了人来,这几人就不用了。”

杨才人脸一板,“这是宫中规矩!向来表演者,都是宫中人,从无用外人之说!你这是不满意本宫的安排吗?”

“就是,宫少夫人,我和李姐姐都没有意见,偏你一人事多有意见!”杨柳儿不愿陆心颜得逞,添油加醋道:“你一定是对杨才人不满,故意搞事!”

杨才人本就面色不虞,杨柳儿这一说更让她直接黑了脸。

“杨才人误会了,您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臣妇这次比赛的鞋子有些不同,没训练个三五天,只怕会出丑。”陆心颜微微一笑,丝毫不被对方怒气影响,“若明日表演时出了丑,到时候太后怪罪下来,臣妇一人可担不起。”

“你这是用太后威胁本宫?”杨才人阴沉沉道。

陆心颜道:“不敢,臣妇只是先提醒杨才人,真出了事,臣妇会受责罚,杨才人是负责安排表演人选的,一样会受责罚!”

“切!什么鞋子这么厉害?少危言耸听了!”杨柳儿先是不屑,接着又谄媚道:“杨才人,您别听她胡说,小女觉得就是有人仗着跟宫中贵人想识,自以为与众不同,想搞特殊化!”

陆心颜耸耸肩,“杨才人,杨小姐,你们要是不信的话,鞋子在这,你们可以自己亲自试试,便知臣妇有没有说谎了!”

白芷和青桐适时的在杨才人和杨柳儿面前摆上一双高跟鞋。

流畅又充满女人味的线条,简洁优雅的造型,一下子就吸引了杨才人和杨柳儿的眼光。

只要是女人,没人能逃脱高跟鞋的魔咒!

杨才人咽咽口水,双眼发亮,忍不住就想脱下鞋试一试,跟在她旁边的大宫女忙道:“才人,不如让杨小姐先试试。”

杨才人回过神,用手一指杨柳儿,“你,先试给本宫瞧瞧。”

陆心颜心里颇为可惜,她心底其实是希望两人一起试。

杨柳儿出言无礼,是该受点教训,至于杨才人,百花宫里的毒蛇和这四个丑陋的宫女,都是她的杰作,不让她吃点苦头怎么行?

可惜她身边的大宫女脑子清醒了点!

杨柳儿求之不得,脱下鞋子,马上伸脚进高跟鞋,刚站起身,“哎哟”,整个人朝前扑倒。

一旁的李琴萱伸手想拉没拉住,只扯住了她的衣袖,噗嗤一声,袖子承受不住杨柳儿向前的冲劲,裂了。

李琴萱尴尬在捏着半截袖子,“对不起,杨妹妹,我…”

“哎哟,痛死我了!什么破鞋子!”杨柳儿整张脸撞到地上,特别是鼻子与下巴,痛得她泪水直飚,还好地上铺着地毯,否则非摔破相不可,“宫少夫人,你害我?!杨才人,您要为小女作主!”

“杨小姐,我刚刚已经说了,这次比赛的鞋子有些不同,没训练个三五天,只怕会出丑,是你不信,还说我危言耸听。”陆心颜耸耸肩,“现在你摔了,怪谁?”

李琴萱连忙将杨柳儿扶到一旁坐下,杨柳儿还想叫嚣,杨才人指着分给陆心颜的一个宫女道:“你,来试试!”

那宫女见杨柳儿摔得那么狼狈,心下紧张得不行,小心翼翼地穿上,好不容易站住了没摔,整个人却左右摇晃个不停。

“哼,看来也没多厉害!刚才是我大意,才会着了你的道!”杨柳儿哼道。

她自打嘴巴的话刚说完,只听那个宫女惊呼一声,右脚一崴,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杨柳儿张大嘴,杨才人则不信邪地又指了一名宫女,“你来试!”

接二连三,最小心谨慎的,也不过走了五步便摔倒了,而且那走的姿势极其难看,僵硬无比。

好看的鞋子摆在眼前,只能看不能穿,杨才人有些生气了,“陆心颜,你这鞋子根本就是有问题的,你故意拿出来是什么意思?戏弄本宫?”

陆心颜道:“杨才人,臣妇不敢,这是在华衣祭上就穿过的鞋子,李小姐和杨小姐都亲眼见过的!”

“谁有空关心你,我当时只管着自己的比赛,不知道!”杨柳儿一口否决。

李琴萱犹豫道:“杨才人,小女好像见过,不过当时跟杨妹妹一样,都是顾着自己,没空理别人,所以小女也不确定。”

她抱歉地同陆心颜道:“对不起,宫少夫人,没能帮到你。”

“没什么,李小姐实话实说而已,不必自责。”陆心颜笑笑。

这一说李琴萱更觉抱歉了,“我再仔细想想。”

“陆心颜,现在她们都说没看到,你还想怎么狡辩?”杨才人怒道。

“臣妇无需狡辩,因为事实胜于雄辩!”陆心颜道:“青桐,穿上走给杨才人瞧瞧!”

“是,小姐!”青桐利索地换上鞋子,挺胸收腹,下巴微收,开始走起猫步来。

她先前站在一旁,敛住气息,旁人基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现在鞋子一换上,气场一开,整个殿内都被她强烈的女王气场震撼住。

哇!太美了!杨才人心里激动得怦怦跳,她自认样貌不比人差,唯一的弱点就是过于丰腴,而显得腰身不够纤细,倘若以后穿上这鞋子,整个人高出二三寸,那她不光有纤腰,还有大长腿了。

那皇上…

杨才人光想想,就忍不住一脸春色。

陆心颜道:“杨才人,臣妇现在证明了这鞋子一能穿,二确实需要训练才能穿着走路,并能走得优雅,您看这表演的人选…”

杨才人暗中受了指示,本来非常不愿意,但比起当众出丑的大罪,她只能勉强应下了,“行了,这事本宫会向杨妃娘娘汇报,先这样吧。”

顿了顿又道:“你这鞋子可有多的?能否送本宫一双?”

陆心颜道:“回杨才人,这鞋子总共只有四双,都是这次表演要穿的,不过在表演之后,这鞋子会在京城素衣坊出售,到时候臣妇让人送两双进宫献给您。”

杨才人心里好一阵失望,若是出售了,她就不是皇宫内第一个穿这鞋子的人了,这皇宫内妖艳贱货那么多,若不是第一人,怎能引起皇上注意?

她有心想让陆心颜将这四双鞋在表演后送她一双,但她一个宫中才人,哪能穿个丫鬟穿过的?杨才人只好忍住了。

这时一个宫女急匆匆进来,“见过杨才人。”

“慌什么慌,出了什么事?”杨才人心里有气发不出,便直接撒到这个宫女身上了。

宫女缩了缩,“回杨才人,刚才有个小丫头在御花园里摘了皇后最喜欢的扶桑花,被长平公主看见了,非要治她的罪!奴婢瞧着那丫头像是宫少夫人身边的人!”

“小荷?”陆心颜皱起眉头,这小丫头应该不会这么分不清轻重才是!“杨才人,臣妇去看看,先告退了。”

“净给本宫惹麻烦!”杨才人瞪了她一眼,“本宫也去瞧瞧,若真是她乱来,公主饶得了她,本宫都饶不了她!”

陆心颜扯扯嘴角,没说什么。

“李姐姐,咱们也过去看看好戏。”杨柳儿恶毒道:“最好公主迁怒,让皇后一并治了她的罪更好!”

李琴萱好心提醒,“杨妹妹,你这袖子断了半截,不好出去见人。”

“看好戏要紧!”杨柳儿无所谓道:“反正这个时候又不会碰上什么天潢贵胄。”

虽已是深秋,御花园在宫廷巧匠的精心照料下,依然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小荷眼睛都看直了,只觉得这皇宫里的花,不光有许多外面见不到的花,连外面有的,这皇宫里的也要美上许多。

她边走边看,不时蹲下来仔细观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另一头,然后被一片艳丽的大红色给吸引住了。

“这是茶花之中的珍稀品种,名赤丹,又名海石榴,玉茗花,耐冬,娇媚昳丽,活泼热情,宫中不少妃子们都喜欢。”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荷抬起头,惊喜道:“大皇子!”

她蹲在地上,原本阳光柔柔照在头顶,如今一抬头,金色阳光洒进那清澈无垢的波光里,单纯干净得让人生出毁灭的心思。

真是生得一双好眼啊!

小荷猛地站起身,因为蹲得久了,双脚发麻,整个人站不稳,往地上摔去。

一双手适时地扶住她手臂,温柔道:“小心。”

“谢大皇子!”小荷灿烂一笑,明眸生辉,面上微红,却无羞涩之意。

武辕怔了怔,随即露出笑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姐在景渊宫,我想看看这御花园里的花,便出来了。”小荷羡慕道:“大皇子,你好幸福啊,每天都能看到这么多好看的花。”

“能看到好看的花,很幸福?”武辕问。

小荷面露憧憬,“对啊,我觉得每天能看到好看的花,吃到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武辕轻轻一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过了今天,我就十四了。”小荷不高兴地撅嘴。

年纪小的人最不喜欢别人说她们小孩子,特别武辕是小荷的救命恩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很不一样。

“今天是你生辰?”武辕讶异道。

小荷迅速换上笑脸,“是啊,小姐本来不想带我进宫的,后来因为是我生辰,我又拼命求她,她便同意了。”

“你家小姐对你可真好。”武辕微笑道。

“我家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姐!”小荷笑嘻嘻道:“大皇子也是世上最好的大皇子。”

武辕忍不住笑了,“这小姐世上有很多,这大皇子,天武国只有一个,不是最好也是最好了。”

“那我换个说法,大皇子是这个世上顶好的人,除了我娘,小姐,青桐姐姐…。之外最好的人。”她啪啦啪啦说了一大串名字。

“原来我在小荷心中,位置排这么后啊。”武辕打趣道。

“不是的,你们在我心中没有先后之分,都是一样重要!”小荷认真道。

一个皇子,跟一个什么婶婶同等重要,任何人听了都觉可笑,可小荷神情真诚,反倒让人生不出丁点不舒适感。

武辕笑了笑,从袖中换出一个竹蜻蜓,“今天你生辰,我没准备别的,这个送你。”

“哇,做得好精致!”小荷双眼亮晶晶的,“谢谢大皇子!”

她拿着开心地玩了一会,问道:“大皇子,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竹蜻蜓啊?”

武辕道:“皇宫里有些皇弟皇妹年岁小出不得宫,又听人说宫外好玩的东西多很是羡慕,我便每次进宫,都带些小玩意送给他们。”

“你皇弟皇妹真幸福,有你这个好皇兄。”小荷无比羡慕,“我娘只有我一个,不过我娘很疼我,婶婶们疼我,姐姐们疼我,小姐也疼我,哈哈哈,其实我也好幸福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又咯咯笑了,“还有大皇子也疼我!”

小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是落到一个成年已婚的男子耳中,总会往深处想。

武辕略微楞了楞,见她一脸天真无邪,微笑道:“你继续看花,我有事先走了。”

“大皇子再见。”小荷规规矩矩地行个礼,目送武辕离去,小丫头眼里毫不掩饰的欢喜,如芒在背。

这时,有个清脆的声音道:“喂,你过来一下。”

小荷回头,只见一个宫女模样的漂亮女子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有事吗?小姐姐。”小荷走过去,甜甜笑道。

“我叫叶桑,云妃娘娘让我来采些扶桑花,我忘了拿篮子,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叶桑道。

“可这御花园里的花,不是不能摘吗?”小荷好奇问。

“不用你摘,你帮我用裙子兜住就行。”叶桑道:“求求你了,云妃娘娘性子急,我若回去取了篮子再来采花,时间一长,云妃娘娘会生气的。”

“好吧。”小荷禁不住她的哀求,应下了,心想她不动手只是帮帮忙应该没事吧。

“谢谢你!”叶桑感激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荷。”小荷甜甜道。

“小荷,你名字真好听!你是新来的小宫女吗?”叶桑问。

小荷骄傲道:“不是,我家小姐是广平侯府宫少夫人,在华衣祭上得到第一名,要进宫来表演,我随她一起来的。”

“哇!你家小姐好厉害!”叶桑不好意思笑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是新来的小宫女,才叫你帮忙的,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帮忙的。”

“没关系。”小荷看到自己怀里满满的大红色扶桑花,问道:“叶桑姐姐,我裙子快兜不住了,够了吗?”

“差不多了,我再摘两朵。”叶桑道。

“你们在那干什么?”一道颇为严厉的声音传来。

叶桑惊呼一声,“是陈妃娘娘!快,随我一起去请安!”

小荷一转身,叶桑横里突然伸出一只脚,小荷没站稳,整个人向前摔去,压在那扶桑花上,满地红汁飞溅。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摘皇后最喜欢的扶桑花?来人,拉出去重杖五十!”一位大宫女厉声呵斥。

叶桑跪在地上,大声道:“陈妃娘娘,奴婢没有摘过,是这个叫小荷的小丫头瞧着好看摘的,奴婢刚才是在劝说她,让她不要摘,请陈妃娘娘明察!”

小荷一下子懵了,她明明只是帮忙兜着,怎么变成她摘花了?“陈妃娘娘,小荷没有摘花,是叶桑姐姐说云妃娘娘命她来摘花,她忘带篮子了,让小荷帮她兜着…”

先前那严厉的女声斥责道:“大胆!宫里的人,岂可不自称奴婢?”

小荷道:“这位姐姐,小荷不是宫里的人,小荷是广平侯府宫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不是宫里的人,难怪不懂规矩!”那人哼道。

叶桑连忙求情,“玲珑姐姐,她不是宫里的人,不知道这御花园里的花不能摘,请您求陈妃娘娘开恩,饶她这一次吧!”

“等等,你刚才说云妃娘娘?哪个云妃娘娘?”一个软糯温和的声音道:“本宫在宫里十几年,从没听过有云妃娘娘这一号人。”

那女子二十七八岁模样,温柔秀雅,正是之前华衣祭上的陈妃。

“小荷也不知道,是叶桑姐姐说的。”小荷老实道。

叶桑急忙解释道:“陈妃娘娘,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只说这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花,千万不能摘,可她一直说好看,还说出了什么事,只要她家小姐会出头,一切都能搞定。”

小荷再不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就真傻了,她柳眉一竖,“叶桑姐姐,你要是没有证据,不要胡说随便诬陷我家小姐,诬陷是不对的!陈妃娘娘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叶桑没想到她一个宫外的小丫鬟,遇到这种事不但没有痛哭流泪到不知所措,反而口齿清晰,给陈妃戴顶高帽子,让陈妃不得不细查此事!

她发楞之际,陈妃问道:“叶桑,你可有证据?”

“奴婢…奴婢…”叶桑正绞尽脑汁时,突然有道高傲的声音传来,“本宫可以作证!”

“参见长平公主!”

“免礼!”

“长平,你方才有经过这里吗?”陈妃转身问来人。

武婉道:“叶桑是宫里的老人了,这宫里的规矩怎会不懂?肯定是这个小丫鬟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摘了花,被训斥后,因为害怕所以故意撒谎,陈妃娘娘,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这话就说得太主观了!可她是公主,陈妃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当下犹豫起来。

“小荷没有撒谎!”小荷涨红脸。

“本宫没问你话,何时轮到你开口?”武婉冷哼一声,“来人,给本宫掌嘴!”

她身旁的宫女上前,揪住小荷的衣领,手掌抡起,就要狠狠扇过去,突然被飞过来的一道影子给钳住手腕。

“公主殿下,小荷是随臣妇祖母一起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如果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应由太后娘娘出面处置!”说话的,正是赶过来的陆心颜,钳住那宫女的,则是青桐。

“宫少夫人,你这是拿皇祖母来压本宫?”武婉冷冷道。

陆心颜道:“臣妇不敢,公主不问缘由就认定小荷在撒谎,又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只要是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为自己辩解,并非有意顶撞公主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小荷看到陆心颜几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强忍着,青桐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陈妃道:“长平,本宫看不如先问清楚事情真相,倘若最后真是这小丫头所为,再一并处置如何?”

武婉骄傲地哼了一声,“看在陈妃娘娘的面子上,这巴掌先记着。”

“陈妃姐姐好,公主好。”晚来一步的杨才人行礼道。

“杨妹妹不必多礼。”陈妃点头示意她平身。

杨才人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咦,叶桑,你怎么在这里?”

叶桑简单将刚才的争辩说了一遍,当然是对她有益的那种,杨才人立马道:“陈妃姐姐,叶桑是前两日刚调到妾身宫中的,妾身安排她今日去帮妾身领冬装,所以叶桑绝对没撒谎!一定这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摘的!请陈妃姐姐和公主明察!”

陆心颜听完后,大概明白了整件事。

杨才人故意选在御花园旁边的景渊宫,目的是为了引诱她身边的丫鬟去到花园,就算小荷不主动去,杨才人定会想办法指使她身边青桐白芷小荷三人其中一人去,到时候杨才人再派叶桑出来,以一个莫须有的云妃娘娘为借口,摘下扶桑花。

她们几人不是宫中人,不知道宫中有没有云妃娘娘,也不知道皇后最爱的扶桑花任何都碰不得,等摘下来后,武婉恰好经过,几人合伙将事情推到小荷身上,治小荷一个死罪!

“青桐,小荷衣裳脏了,去给小荷拿件披风来。”陆心颜眸光闪了闪,“白芷也一起,顺便将表演的衣裳拿回去。”

“是,小姐。”青桐白芷回了个明了的眼神,相携离去。

武婉道:“宫少夫人,杨才人说了,叶桑没有摘花的动机,倒你的小丫鬟,这花都在她怀里,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一九、耍人耍得好开心

陆心颜道:“公主殿下,臣妇相信小荷不会这么做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撒谎了?”杨才人咄咄逼人。

“杨才人多心了,臣妇不是这个意思。”陆心颜垂下头,后退一步。

杨才人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武婉跟着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臣妇相信小荷。”陆心颜再后退一步,却仍只是这句话。

小荷见两人将陆心颜逼得不断后退,忍不住哭了起来,都是因为她蠢,才会上了别人的当,连累小姐,“呜呜,小姐,你不要管我了,是我蠢被人利用,你就由得她们罚我好了…”

“小荷,别胡说,有陈妃娘娘在,怎会让你白白受冤?”陆心颜再退一步,脚已靠近花坛边。

陈妃为难道:“宫少夫人,本宫不会让人白白受冤,但本宫也不能放过残害皇后最爱的扶桑花的人,若你没有别的证据,本宫只能认为是你的丫鬟摘了花,必须按宫规处置!”

武婉和杨才人得意地看向陆心颜,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心颜再后退两步,抬眼看到远处来的一抹高瘦身影时,唇角快速勾了勾,“陈妃娘娘,公主,杨才人,臣妇有证据。”

陈妃楞了楞,“什么证据?”

“扶桑花虽然在小荷怀里,但花在她手上,不代表就是她摘下来的,可能是别人给的,或者是捡的!”陆心颜道:“只要查明是谁用‘手’摘下来的,就能知道是谁摘的。”

“这不是废话吗?”武婉不耐烦道,“别拖延时间了,再拖下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陆心颜微笑道:“陈妃娘娘,请您命令小荷和叶桑伸出手来,检查检查她们的手指头,便知谁在说谎了。”

这一明说,陈妃娘娘明白了,“叶桑,小荷,将手伸出来!手心朝上。”

小荷立马伸出手,她的手掌因为刚刚撑在地上,擦伤严重,但整个手指只有伤口、鲜血和混着的泥土。

这时青桐来到,将披风轻轻披到小荷身上。

陈妃看向叶桑,叶桑的脸色早在陆心颜说伸出手的时候,就变得一片惨白,如今陈妃眼神一移过来,她便吓得浑透明体颤抖,忍不住悄悄看向杨才人。

杨才人移开眼,根本不看她。

叶桑只好颤抖着伸出手,只见那手指上沾着绿色,正是折断扶桑花茎杆时染上的。

陈妃面色一沉,“公主,杨才人,请上前看清楚!”

武婉和杨才人不自觉抬脚上前,脚刚抬起,突然感觉有一滑溜溜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脚往裙子里爬。

“啊!”两声尖叫,响彻云霄,御花园里的花都随之颤抖。

“是什么东西爬到本宫的裙子里了?来人,快来帮本宫抓出来!”武婉尖叫道。

宫女连忙上前,替她抖动裙子,竟抖出一条三指粗的绿蛇,“啊啊啊!”接连十几声尖叫,响遍整个御花园上空。

这边杨才人远不只如此,“啊!我被它咬了!”

原来那蛇从裙子里抖出来的时候,还顺便咬了她一口。

杨才人小腿一痛,看着那颇眼熟的绿蛇,差点晕过去!

这蛇是她找个会捉蛇的小太监弄到百花宫的,小太监跟她说毒性极强,被咬之后,若不及时救治,半个时辰内便会毒发全身而亡。

万一被咬了之后,要尽量一动不动,让毒性蔓延慢些,并快速让人找大夫来医治。

“不要动我!不要动我!快请太医!”杨才人疯狂吼道。

那边武婉则尖叫,“快找人弄走它们!”

两人声音又尖又高亢,宫女们只觉耳膜发刺,一时竟乱了方寸。

陆心颜道:“陈妃娘娘,臣妇建议您先派两个人去找太医,再派两个人去找几个会捉蛇的太监来,免得这蛇跑到别处误伤了他人!”

陈妃亦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方寸大乱,听陆心颜如此说,立马道:“宫少夫人说得对!来人,去请太医,就说公主和杨才人被毒蛇攻击,情况紧急!玲珑,你去召集宫中会捉蛇的太监,务必在今晚天黑之前捉到那两条蛇。”

几个宫女匆匆离去。

“陈妃娘娘,那这扶桑花之事…”

陈妃此时哪有心情管此事,“来人,将叶桑押下去关起来,本宫明日再作处置!”

“陈妃娘娘,饶命啊!杨才人,救命啊!”叶桑被拖走前,不断呼救,却没人理她。

武婉全身汗毛都竖着,那与蛇亲密接触过的滑腻感,如附骨之蛆,总觉得似乎她的裙子里,还藏着无数条蛇。

武婉被自己的想像吓得几乎崩溃,她不由自主地扯自己的衣裳。

“公主!”她的大宫女寒梅急忙按住她的手,“请您注意您的仪容!”

“什么狗屁仪容?本宫都快没命了,还要什么仪容?”武婉气得口不择言。

寒梅是皇后派给武婉的,主要是提点她言行规矩,平时武婉看在皇后面子上,对她很客气,不过现在这种时候,谁劝谁被骂!“摆驾回宫!”

“恭送公主!”

武婉又慌又怒地走了,早将她来此的目的忘了。

“杨才人,奴婢送您回去。”陈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上前道。

“别碰我!”杨才人尖叫道:“我被毒蛇咬了,不能动!”

陆心颜肯定地点点头,“杨才人言之有理,陈妃娘娘,还是莫让人动她的好!臣妇瞧那蛇的样子,似乎极毒,被咬之处,先是痛,后是没有知觉,想必是毒液已经顺着伤口进入血液,神经被毒液破坏,开始变得麻木,然后那麻木的感觉,会从被咬处,慢慢向上,经过小腿,膝盖,大腿…整个下半身都麻了之后,再到腹部,腰部,胸部…一旦毒液流到胸部,造成心脏麻痹,就会开始感觉呼吸困难,心跳不整…”

随着陆心颜的讲述,杨才人觉得自己开始喘不过气来,“我下半身麻了,我腰麻了,我开始喘不过气了!”

想着自己即将死亡,杨才人双腿抖得如筛糠,紧接着,裙子一热,一股骚味蔓延开来。

“哇…”杨才人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她怎么这么倒霉,先是被毒蛇咬,接着又害怕吓得当场尿失禁,这么丢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真要让她死,杨才人又舍不得,站在那一动不动,任由眼泪鼻涕一脸,再恶心也不敢擦。

陈妃忍不住用帕子掩住鼻子别开脸。

不一会太医匆匆来了,“见过陈妃娘娘,见过杨才人!”

陈妃连忙道:“张太医不必多礼,事急从权,不要顾虑太多,快帮杨妹妹看看。”

“是,陈妃娘娘!”张太医顾不上男女大防,拿了块手绢搭在杨才人手腕上,两根手指轻轻搭上去。

过了片刻,张太医收过手指,“启禀陈妃娘娘,杨才人无事。”

“无事?可杨妹妹刚才一直说她全身都麻了,还不受控制地…”后面失禁两个字陈妃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气味那么浓烈,张太医肯定闻到了,“陈妃娘娘,臣确定杨妃娘娘无事,或许陈妃娘娘自己心理暗示过重,心生恐惧,才会有全身发麻的感觉!”

张太医医术高明,不会连中不中蛇毒这种事都诊治不出来,可那条绿蛇明明是有毒的,怎么会没事吗?杨才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陈妃娘娘还不信,请派人检查一下杨才人的伤口,若伤口处没有发黑,证明无毒。”张太医道。

“快替杨才人检查一下。”陈妃吩咐道。

几个宫女上前掀开杨才人的裙子,太医识趣地转过身。

裙子里的亵裤都湿透了,宫女们忍着恶心,按照杨才人的指示,看向她左边小腿处。

看了后,几人对望两眼,默默无语地放下杨才人的裙子。

“伤口处如何?”陈妃问道。

其中一个领头的宫女道:“回娘娘的话,杨才人小腿上只有两个红印,并无伤口。”

这下不止陈妃娘娘惊讶,连杨才人都惊讶了,“怎么可能?我明明感觉那蛇咬了我的腿!”

宫女道:“回杨才人,奴婢判断那蛇应该是被拔了牙,所以虽然咬了您一口,但没有咬伤,也没有中毒!”

拔了牙?杨才人整个思绪这才重回脑子里,想到刚才张太医所说的心理暗示过重,这下顿时全明白了。

杨才人气狠狠地看向陆心颜,心里肯定除了她没有别人了!毒蛇是她让人放在陆心颜院子里的,结果陆心颜没事,肯定是识破了她的计划,将蛇抓起来拔了牙,故意用来吓唬她!

等蛇咬了她之后,陆心颜又故意说什么被毒蛇咬了之后,伤口发麻,小腿发麻,直到心脏发麻…

居然敢这样戏弄她?杨才人想起当众失禁的屈辱,气得颤抖不停,“宫少夫人,刚才你说什么中毒后全身发麻,你怎么知道这蛇有毒?你是故意暗示本宫,让本宫当众出丑的是不是?”

陆心颜喊冤,“杨才人,您可要讲点道理!是您说那蛇有剧毒,不肯让别人移动您,臣妇怕她们不理解,才说了一些中毒后的症状,让她们听从您的意见别移动您,怎么反过来成了臣妇的不是了?”

陈妃那个气啊,可陆心颜说得一点没错,她根本揪不到任何把柄,只好生生咽下被人白白耍了的这口怨气。

“杨妹妹,先回宫换身衣裳。”陈妃提点道,穿成这样在宫中,成何体统?

杨才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狠狠瞪了陆心颜一眼后,行礼离开了。

一直站在远处的李琴萱和杨柳儿此时才走上来,杨柳儿心里气得半死,本来想看陆心颜倒霉,结果却看到她如何扭转乾坤,真是气死人了!

“见过陈妃娘娘!”两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你们两位是华衣祭上的李小姐和杨小姐吗?”陈妃问。

“陈妃娘娘好眼力好记忆。”杨柳儿抢着道:“小女杨柳儿,家父是青州盐运司副使。”

“原来是陈大人的千金,果然教养有方。”陈妃客气道。

杨柳儿高兴道:“谢娘娘夸奖!”

陆心颜忍不住抿唇轻笑,这杨柳儿可真够天真的,一个外放的从五品,陈妃怎么可能知道是谁,不过是这么客套一说,她还真当真了!

陈妃的眼光若有似无地扫向杨柳儿缺了一半的袖子,李琴萱忙道:“陈妃娘娘,方才小女几人在景渊宫试宫少夫人的鞋子,小女不小心扯烂了杨妹妹的袖子,正要陪她回去换件衣裳,小女二人先行告退。”

杨柳儿还不想走,李琴萱暗中拉拉她,她才不情不愿地道:“陈妃娘娘,小女告退。”

陆心颜道:“陈妃娘娘,臣妇…”

她正想告退离开,陈妃打断道:“宫少夫人,听闻你祖母宫老夫人近来身子好了些,本宫准备了一些补品送给她,你陪本宫一起回长秀宫取如何?”

封氏与陈妃可素无往来,最多以往太后打赏的时候,她会象征性地跟着添点东西,如此这般说,只怕是有别的事情要跟她说了。

“是,陈妃娘娘。”陆心颜应下后,扭头吩咐:“青桐,先带小荷回去上药。”

“是,小姐。”青桐和小荷行礼,“陈妃娘娘慢走。”

两人先行往百花宫方向离去,接着陆心颜陪着陈妃,往长秀宫方向走去。

杨柳儿气得跺脚,“这宫里有人,果然不一样!陈妃娘娘为了巴结太后,居然撇下咱们,就带她陆心颜一人走,肯定是去提点她了,真是气死人了!凭什么这些好事都落在她一个头上?”

李琴萱道:“杨妹妹别气了,或许陈妃娘娘真的只是送礼而已。”

“李姐姐,你可真天真!就算陈妃娘娘不说,这么好的机会,难道陆心颜不会问?”杨柳儿冷哼一声,“这次能替二公主制华服的人,我敢打赌,最后一定是她!”

“事情未到最后一刻,现在说什么都言之过早。”李琴萱笑笑,“杨妹妹,快回去换衣裳吧。”

“不!我偏不回去!我就要这样在这御花园里转上半天,谁管得着?”杨柳儿脾气上来,使起小性子不肯回去,李琴萱左劝右劝劝不动,最后只好陪她在御花园里逛起来。

杨柳儿哪有什么心情赏花,她一心想在明日的表演中出头,结果却因为陆心颜在宫中有关系很可能让她的愿望落空,气都气饱了。

她一边走一边心里想,既然陆心颜认识宫中贵人,以后陆心颜去哪里,定要盯得实实的,说不定她也有机会得到贵人青眼,就像刚才一样,倘若她有机会与陈妃娘娘多聊上几句,定能得到她的欢心。

说来说去都是这袖子惹的祸,杨柳儿忍不住抱怨道:“李姐姐,都是你害的我!”若不是她扯烂了自己的袖子,陈妃怎会嫌她仪容不整?

李琴萱无辜道:“杨妹妹,我哪里害你了?”

杨柳儿扁扁嘴,将腹诽咽回肚子里。

青桐带着小荷走了没多久,小荷见到前面有个眼熟的身影,忙对青桐道:“青桐姐姐,你等我一下。”

青桐看了那人一眼,拧起眉头,“小荷,你想干什么?”

“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小荷边说边跑,“青桐姐姐你在这里等我。”

青桐无语:小丫头,大皇子虽然救过你一命,只怕早将你忘了,你打什么招呼?

小荷哪管她想什么,高兴地朝武辕跑过去,“大皇子,又见面了!”

武辕正在跟一个小太监说话,见到奔过来的小荷,温和地笑了笑,挥手让小太监走了,“小荷,我听说御花园出了点意外,过来看看。”

他见小荷满身红色汁液,“这是…扶桑花的花汁?你有没有受伤?”

“是的,我就摔了一跤,没有受伤。”小荷笑容满面,隐在披风下的手,突然伸向武辕,面上带着邀功的神情,“大皇子,你看,你刚刚送给我的竹蜻蜓,我保护的好好的。”

竹蜻蜓像活的一般,停在她小巧纤细的掌心,武辕的目光,落在她划出道道血痕的手指上,已经干了的鲜血混着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他眸光复杂地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竹蜻蜓,手才伤得这么严重?”

“嘘~”小荷作了个小声的动作,悄声道:“小声点,别让青桐姐姐听到了,她要是告诉小姐白芷姐姐她们,我会被骂得很惨的。”

“是该骂,一个竹蜻蜓而已,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再送你。”武辕又看了看她的手,“何必弄伤自己?”

“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第一次收的生辰礼物当然不一样了,以后就算有千千万万个竹蜻蜓,也不是这一个。”

武辕胸口突然如被重物击了一下,竟有些闷得慌,他勉强扯开笑容,“快回去擦药,不然你家小姐该担心了。”

“那我先走了,大皇子再见。”小荷笑嘻嘻地挥手,蹦蹦跳跳地朝青桐跑去。

她迎着阳光的方向奔去,披风随风舞动,整个人好像会发光一样。

明明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惊险,可那快乐无邪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像只是在御花园里赏花,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发现一朵美丽新奇的花,便将摔跤带来的疼痛忘得一干二净,继续沉浸在花朵带来的美妙感觉里。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快就忘掉伤痛?为什么有人的世界里,总有那么多光明?武辕怔怔想道。

“青桐姐姐,我回来了,我们走吧。”

青桐本想说说她,但看到她干净的笑容,又将话咽了回去,“走吧。”

白芷早已准备好了药,梳云掠月听说小荷受了伤又被欺负,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回来了!”随着小荷一声欢呼,几人立马围住她。

掠月担心道:“小荷,你哪里受伤了,痛不痛?”

“我没事呢,掠月姐姐,你不用担心。”小荷笑眯眯道。

梳云气道:“平时不是很有规矩又机灵的吗?怎么一来就被人陷害犯了宫规,还差点被打板子?是谁欺负的你,欺负回去没?”

小荷笑嘻嘻地搂住梳云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梳云姐姐,你别担心,我就受了一点小伤,那个欺负我的人,小姐都帮我教训了。”

“谁担心你了?”梳云白了她一眼,却没有推开她,半嫉妒道:“小姐这么疼你,你却总是给她惹麻烦,不让她省心。”

小荷眨眨眼睛,“梳云姐姐要是出了事,小姐也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这倒是!看看掠月的事,梳云便知这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你不能仗着小姐本事,就总是惹事吧?”

“梳云姐姐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听梳云姐姐的话,一定不惹事。”小荷立马乖巧道。

“你这张小嘴啊,真是…”梳云瞪着她,本想做出认真的表情,最后却忍不住笑了,捏捏她的脸,“行了,让白芷给你上药。”

“是,梳云姐姐。”小荷嘻嘻一笑,站起身子,伸出手,让白芷给她清洗抹药。

掠月问道:“青桐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姐是怎么帮小荷报仇的?”

“早上咱们院子里出现毒蛇,小姐猜想跟负责安排院子杨才人脱不了干系,这宫中对小姐有意见的,只有长平公主一人,她便推测是长平公主指使杨才人在咱们院子里放毒蛇。后来在景渊宫,杨才人故意指派几个貌丑的宫女给小姐,说是宫中规矩,这些宫女明日穿着小姐设计的衣裳表演,没多久,有人来报说小荷摘了皇后娘娘最喜欢的扶桑花,我和白芷陪着小姐去到御花园,正好碰到长平公主要掌小荷的嘴。

那时小姐就更肯定了,她朝我和白芷使了个眼色,以替小荷拿披风为由让我们回来,我悄悄将白芷给的专门引蛇的药,还有早上拔了牙的两条毒蛇带上,去到的时候将蛇放到花丛里,再将药偷偷洒在长平公主和杨才人身上,结果那两条蛇跑到两人裙子里,其中一条还咬了杨才人一口,吓得两人放声尖叫,长平公主当众脱衣,杨才人被小姐一暗示,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尿了裤子?”梳云震惊道:“大庭广众之下?哈哈哈,活该,谁叫她欺负咱们!”

掠月也惊得张大嘴,“那后来小荷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青桐道:“小姐建议陈妃娘娘查看手指,摘过花的人,手指肯定有痕迹,那个叫叶桑的宫女…”

“叶桑姐姐最后会怎样?”小荷突然插嘴。

“你傻不傻?”梳云点点她额头,怒其不争,“人家这样害你,你还喊姐姐,还担心?”

梳云和掠月两人刚来的时候,表面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不过时间一长,这性格就展露出来了。

掠月性子温和,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做事瞻前顾后,细心体贴。

梳云性格热烈,敢想敢做敢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努力去争取。

小荷扁扁嘴,“人家只是好奇嘛。”

“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咱们不管是担心她还是巴不得她得到重罚,都于事无补。”白芷替小荷上完药后,最后吹了吹,“好了,这几天别沾水。”

“谢谢白芷姐姐。”小荷甜甜道。

——

武婉气呼呼地回到昭阳宫,还未进到宫内,身上便只脱得剩下里衣裤,寒梅劝阻不得,只得道:“公主,小心着凉。”

“将这衣裳都拿去烧了!”武婉大声吩咐,“准备沐浴!”

昭阳宫内有一个池子,名玉华池,里面池水常年温暖如春,即温泉,自入秋后,武婉隔两天便要泡上小半个时辰。

今日被蛇钻到了裙子里,她觉得既恐惧又恶心,回到宫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到玉华池,将全身从头到脚好好清洗一遍。

玉华池冒着氤氲热气,四周垂挂着丁香色纱帐,轻薄如烟,人轻轻经过时带起的风,也能让其飘飞不停。

武婉裹着一件浅白的纱衣,伸出白嫩玉足,延着浸在水中的石阶,缓缓走下水。

靠近池边的水下,置了几张玉凳,武婉坐在上面,双臂摊开放在池边,仰着已被温泉水浸得红润的脸,舒服地叹口气。

突然,她觉得全身汗毛一竖,水流缓缓而动,冲刷着武婉的肌肤,像极了刚才蛇贴着皮肤滑行的那种湿濡感。

难道这水里也有蛇?武婉尖叫一声,迅速跑出玉华池,“来人!这池子里有蛇!”

寒梅带着宫女迅速跑进来,“公主,你没事吧?”

“这池子里有蛇!快找人来抓蛇!”武婉全身湿哒哒,白色纱衣因为浸水全部贴在身上,一清二楚,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仪态,只不停惊慌地重复那两句话。

寒梅替她披上一件衣裳,安抚道:“公主,奴婢马上派人去抓,奴婢先带您回殿。”

武婉面色同身上纱衣一样白,“抓到了一定要碎尸万段!”

“你们听到了吗?”寒梅提高音量,问其他宫女。

“听到了。”

武婉回到殿后,喝了两杯红枣姜茶,整个人暖了之后,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一定是陆心颜!”武婉咬牙道:“本宫吩咐杨才人抓几条毒放到百花宫,她就反过来放毒蛇来咬本宫和杨才人,这个贱人真是命大,居然毒蛇也咬不死她!”

寒梅道:“公主莫生气,宫少夫人这次进宫带了五个人来,刚才陪她出来的只有三人,或者是有丫鬟替她挡了灾而已。不过奴婢觉得幸好没咬到宫少夫人,一进宫就搞出人命,皇后娘娘也不好向太后皇上交待,若只是死个无足轻重的丫鬟,这事轻易就能这去了。”

武婉这才觉得气消了些,哼了一声,“算她这次好睬!晚上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公主,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寒梅道:“要是宫少夫人真是被吓得一病不起,明晚表演不了,太后皇后都会失望的。”

武婉冷笑道:“本宫不只要她出不了风头,还要她没命!”

寒梅道:“但是公主,奴婢瞧宫少夫人胆子挺大,只怕这装神弄鬼之事,吓不到她,又白忙活了一场。”

“本宫没指望装神弄鬼能吓到她,本宫另有连环妙计!”武婉说完后,唇边滑过一抹诡异的笑,“你不必多说,照办就是了!”

寒梅只好道:“是,公主。”

——

长秀宫,陈妃令人送上点心及两壶好茶,只口不提要送礼给封氏的话,看样子是要长谈了。

既来之,则安之,陆心颜淡定坐下。

陈妃颔首示意,“宫少夫人,请用茶。”

“谢陈妃娘娘。”

陆心颜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放下后却见陈妃直楞楞看着她。

“可是臣妇有不妥之处?”她问道。

陈妃温和一笑,面上露出追忆,“你跟你娘生得可真像。”

“陈妃娘娘认识臣妇阿娘?”陆心颜不动声色问道。

陈妃道:“说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岁数小,想必不知道本宫娘家和你娘家安康伯府,祖上是有些亲戚关系的,不过关系久远,两家早已不往来,甚少被人提起。你娘亲当年嫁入安康伯府时,本宫那时年岁小,曾和一闺中密友偷偷混进去安康伯府瞧过。当时觉得你娘真是美若天仙,仙女下凡也不外如是,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原来还有这等渊源,臣妇倒真是不知!”陆心颜顺着话道。

“过了两年,你爹安康伯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大贵人,本宫父亲便完全与安康伯府划清界限,在家里连提都不许提,所以现在知道的人更少了。”陈妃道:“宫少夫人,你可知当年安康伯得罪的是何许人也?”

“何人?”

陈妃道:“安康伯得罪的,是皇上的亲弟弟,太后的亲儿子,如今远在北州封地的三王爷瑞王!听说当年瑞王乔装打扮上青楼,与安康伯同时看上一名女子,安康伯没有认出瑞王身份,双方大打出手,安康伯府的下人不小心伤了瑞王,太后震怒,你娘便求到宫老夫人面前,请她出面向太后求情,因为此事瑞王亦有错,传出去于瑞王名声不好,加上那时皇上登基没几年,朝中不稳,前太子党以及前朝余孽蠢蠢欲动,太后不想多生事端,看在宫老夫人面子上,放过了安康伯府。”

陆心颜心想,怪不得太后对祖母和四姑亲善,对她这个祖母的孙媳妇却明显不善,初初以为是武婉在太后耳边吹了风,现在看来太后是对安康伯府有成见,所以连带她这个已经出嫁的安康伯府大小姐也看不顺眼。

“谢陈妃娘娘提点!”陆心颜颔首致谢,心里却对陈妃故意将这个秘密告诉她感到奇怪。

两家虽说是祖上是亲戚,但早已断绝来往,太后对她不喜,武婉对她不喜,皇后对她也不会好到哪去,后宫最尊贵的几人都对她没有好感,陈妃为什么要示好拉拢她?

陈妃似乎对陆心颜所想一无所知,继续道:“自此之后,当年知情的人家虽少,但都下意识同安康伯府保持距离,其他人家不明原由,却纷纷效仿,于是安康伯府在京中便成了一个微妙的存在,一些层次高的宴会,很少会邀请安康伯府的人参加!不过这件事情即使宫中很多老人,包括孔淑妃萧贵妃在内都不知情,所以华衣祭上,你会成为最后的胜出者,否则…”

她顿了顿,“这次太后有意选出一人为长安公主制作生辰当日穿的华服,宫少夫人倘若不另辟蹊跷,这最后的人选,只怕与宫少夫人无缘了。”

长安公主便是二公主武蓁的封号。

陆心颜刚刚在御花园对陈妃积攒的那一点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了,什么另辟蹊跷,这分明是暗示她使些手段对付李琴萱与杨柳儿,让自己独占鳌头!

但是这么做对陈妃有什么好处?负责的人是杨妃,难道是想利用表演出错一事,打击杨妃吗?

“谢陈妃娘娘提点。”陆心颜再次道谢。

陈妃笑了笑,“长安公主喜欢在兰林那边走动,宫少夫人有空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那边风景不错。”

这话是在暗示陆心颜去结交长安公主,倘若长安公主看上了她,看在长安公主是寿星的份上,太后或许会选中她。

陆心颜暗中皱眉,怀疑自己先前的怀疑,是不是多心了。

“对了,本宫看你对被毒蛇咬后,毒性发作时的症状了如指掌,莫非宫少夫人也习医?”

“回陈妃娘娘,臣妾对医术一窍不通,不过臣妇身边有一个略懂医理的丫鬟白芷,听她说得多了,便懂了些皮毛,不足挂齿!”

陈妃突然有些痛苦地揉揉太阳穴,然后放下手羡慕道:“你运气可真好,有个懂医理的丫鬟在身边,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可以快速医治,少受好些罪。”

陆心颜道:“陈妃娘娘过奖了,宫中太医医术高明,若您身有不适,定能快速诊治,药到病除。”

陈妃又按按太阳穴,叹息道:“世人都是如此认为,可实际如何,也只有宫中人才最知晓,就拿本宫这头痛来说,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时不时就会痛上一阵,有时整晚整晚睡不着,本宫多想从外面找个大夫瞧瞧,但宫中禁止外男进出,大夫也一样,本宫也只好作罢,由得太医院的太医瞎折腾。”

陈妃话里的意图如此明显,看在先前小荷一事上陈妃并非偏帮、依据处理的份上,陆心颜道:“如果陈妃娘娘不嫌弃的话,臣妇让白芷来替您把把脉可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陈妃面上一喜,“那本宫现在派人去将她接来可方便?”

“方便。”

陈妃立马唤来身边的大宫女玲珑,让她去百花宫将白芷请过来,然后不好意思笑道:“瞧本宫急的,让宫少夫人笑话了。”

陆心颜微笑道:“这头疼的病疼起来真的很要命,臣妇理解陈妃娘娘的心情!”

“宫少夫人,本宫这长秀宫景致一般,本宫让宫人带你去兰林那边转转如何?运气好,或许能碰上想碰上的人。”陈妃意有所指。

“谢陈妃娘娘好意,不过臣妇进宫的时候,祖母特意交待过不可随便走动,臣妇不敢违她老人家的意思。”

能否为长安公主设计生辰华裳,先前陆心颜还有些在意,不过在听了陈妃刚才一翻话,她心底彻底随缘了。

既然太后不喜欢,何必自讨没趣?而且让白芷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也不放心。

“宫少夫人如此坦然,本宫深感佩服。”陈妃一番好意被拒,面上神情却无丝毫不悦,仿佛先前那些话,她就是随口提提罢了。

这种自然随意的神情,让陆心颜觉得,或许陈妃是因为知道白芷的存在,想白芷替她看病,先前才会告诉她那些秘闻,向她示好。

不一会,白芷来了,“白芷见过陈妃娘娘。”

“快起来。”陈妃和颜悦色道,又仔细将白芷瞧了瞧,笑眯眯道:“宫少夫人,本宫先前在御花园没瞧清楚,现在仔细一瞧,发觉竟是个美人儿呢。”

“谢陈妃娘娘夸奖。”陆心颜道:“白芷,陈妃娘娘头疼多年,想请你帮她把把脉。”

“是,小姐。”白芷上前,两指搭上陈妃腕间,垂眸沉思片刻后收回手,“回陈妃娘娘,您这头痛的毛病,应是年轻时撞到头,没有及时调理,淤血堆在头部,日积月累所致。”

陈妃惊奇地睁大眼,迫切道:“有两位太医也是这么说,白芷你好厉害!可有缓解的方法?”

白芷不卑不亢道:“陈妃娘娘过奖!可用艾灸之法,即用艾条熏烤头部关键穴位,疏筋活络,助淤血化开,时间一长,头疼便可缓解。”

“太好了!”陈妃双眼放光,“可否现在就为本宫艾灸一次?”

“陈妃娘娘宫中可有艾条?”白芷问。

“有的!”陈妃立马吩咐宫女去取,“本宫因为头疼症严重,加上请太医来回麻烦,便备了些寻常药材在长秀宫。”

宫女取来艾条,白芷道:“艾灸时不能吹风,否则风寒入体,会有反效果,艾条点燃后,味道有些重,还请陈妃娘娘忍耐一下。”

“本宫明白的,只要能缓解这头疼,一点小小味道算得了什么!”陈妃站起身,“你随本宫来,宫少夫人…”

“臣妇在这里喝喝茶,吃点点心,若陈妃娘娘不介意,臣妇便在您这小花园里走走。”

“那宫少夫人自便,本宫失陪了。”陈妃唤来宫女,叮嘱要好好招待陆心颜后,带着白芷去了寝宫。

陆心颜在长秀宫小花园里随便转了一会,喝了几杯茶,吃了些点心,小半个时辰后,白芷和陈妃出来了。

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艾条香,陈妃容光焕发,看起来对艾灸后的效果十分满意。

“宫少夫人,白芷姑娘,实在太感谢你们了,本宫会尽微薄之力帮助宫少夫人,希望还有机会能让白芷姑娘能替本宫艾灸。”

陆心颜道:“陈妃娘娘不用客气,天色不早,臣妇先行告退了。”

陈妃道:“可惜宫中规矩严,不然本宫定会留你们在长秀宫一同进膳。宫少夫人,白芷姑娘,慢走不送。”

两人回到百花宫,正好宫人刚送来膳食,有了中午的教训,这次的晚膳份量很足,菜式虽比不中午太后的赏赐,也相当精致。

陆心颜几人吃了个大饱,在院中走动消食,后梳洗一番后,都上床休息了。

刚睡着没多久,青桐忽然惊醒。

她悄悄起身,悄无声息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外面有些不寻常的声音传来。

青桐轻轻唤醒梳云掠月,“梳云掠月,外面有动静,你们不要惊慌,穿上衣服随我一起去小姐房间。”有危险的时候,聚在一起才能照顾周全。

天黑后,御林军开始交接,右郎将卢平杰来换班,“萧世子,辛苦了。”

萧逸宸道:“卢兄,前些日子萧某生病请假,多得你替我值夜,这几日萧某替你值夜。”

卢平杰道:“萧世子,你病愈没多久,长此吃不消,过些日子再还我就好。”

“嫂夫人快生了吧?”

卢平杰去年年底新婚,没几月小卢夫人便怀了,一说起自己的娇妻,他便满脸止不住的幸福,“嘿嘿,萧世子好记性,下个月便要生了。”

“先恭喜卢兄了,听说嫂夫人今天差点摔倒,受了惊吓,女人生产本如鬼门关走一遭,嫂夫人现在心里肯定担心得很,卢兄回家多陪陪嫂夫人,让她宽宽心,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这…”卢平杰心动了,今天他来的时候,娇妻泪眼汪汪的一脸不舍,害得他差点就不想来了,萧逸宸这一提,正好戳中了他的死穴。

“如此,有劳萧世子了,感激不尽!”

今晚无月,院子里面没有灯,百花宫里的灯也不知何时熄了,黑漆漆一片。

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听青桐一脸严肃,害怕地瑟瑟发抖,点点头披上衣裳,手牵着手跟着青桐一起,摸黑去了陆心颜房间。

陆心颜几人很快被唤醒,青桐道:“白芷,你守着小姐几人,我出去看看。”

白芷带来的药很多,有"mi yao"也有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陆心颜道:“青桐,你小心点。”

“放心,小姐。”青桐悄悄溜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黑暗中她的表情看不清楚,但她的声音很无语,“小姐,有人装神弄鬼想吓咱们,正在院子外面,估计很快就进来了。”

“装神弄鬼?”不用猜,肯定是武婉了。

扮鬼怪来吓人,听起来很幼稚,效果往往出乎意料的好,因为不管任何时代的人,心中对鬼神都有敬畏恐惧之心。

陆心颜低声道:“你们谁不怕鬼的?”

青桐道:“真鬼我怕,假的我不怕。”

梳云道:“我也是。”

小荷道:“我从没见过,假的我也想瞧瞧。”

白芷道:“我是大夫,不忌。”

只有掠月小声道:“我…我怕,我跟在你们后面。”

“都靠过来,听我说…”

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因为无灯无月无星,黑得吓人。

几个白影儿从外面飘进来,在这样的夜里,见者无不瘆得慌。

那几个白影刚移到屋前檐下,房门突然打开,同时亮起了灯,接着一阵惊天的锣鼓声,“咣咣咣”。

有人开始大喊:“闹鬼啦!快来抓鬼啊!闹鬼啦!”

几个白影完全懵了,带头一人往院外逃去,其余白影见状,迅速跟在后面。

青桐梳云小荷拿着锣,陆心颜白芷掠月举着灯笼,一路敲着锣,一路高喊“闹鬼啦!”

几人追在白影后面,也不慌,因为那白影不敢往光亮处跑,专找黑漆漆的地方,跑得并不快,还不时被东西绊到,发出闷哼声。

跑到一个分岔路时,带头的白影楞住了。

原本计划她们是要向左边跑,那边有个隐蔽的岩洞,躲在里面一般人找不着。

可现在左边灯火通明,根本不能往那边跑。

“抓鬼啊!”

身后传来几声急促地锣响,附近一些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已经被惊动,隐约听到很多脚步声。

带头的白影牙一咬,朝右边跑去。

右边一路都是黑的,锣声催命似的,一直尾随其后。

有个白影慌不择路地跑进一间宫殿,睡不着正在散步的一名宫装丽人,听到外面的鼓声,还有隐约的声音,好奇地望向宫殿入口。

“啊!”丽人看清突然闯进她宫的东西之后,一声尖叫,晕倒在地。

离丽人不远处的屋子里,正好有个宫女打开门,见状惊呼道:“苏昭仪!快来人啊,苏昭仪晕倒了!”

那白影往前跑不得,后面又传来锣声和“抓鬼”的声音,一时不知往哪逃蹿。

又听到人喊苏昭仪,整个人吓傻了。

苏昭仪,刚刚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若腹中皇子出了什么意外,皇上盛怒之下…

白影打了个寒颤,腿一软,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陆心颜和白芷几人进来的时候,便见到里面的宫人惊慌失措,几人抬着苏昭仪,其中一位大宫女菡萏道:“手脚快些,都别慌,快去请太医,苏昭仪腹中皇子不容有失,只要保住了,咱们都不会有事!”

“可是,可是苏昭仪已经见红了…”有位小宫女害怕地哭道。

“你胡说什么?快去烧热水!”菡萏斥责道。

陆心颜走上前,“这位姐姐,我家丫鬟懂些医理,在太医没来之前,让我家丫鬟瞧瞧!”

地上白影将她们带到此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倘若苏昭仪腹中皇子出了事,今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这合欢宫?”菡萏警惕道。

“我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华衣祭胜出者,此次进宫来献艺,所住百花宫半夜闹鬼,怕鬼到别处吓到宫中贵人,故带丫鬟追赶,其中一鬼进了这里。”陆心颜一指地上,“就是这个。”

方才所有人只顾着苏昭仪,哪有人关心别的?陆心颜这一说,菡萏才看到地上那个白影,虽然披散着头发,看不到样子,但一看就是人,哪是什么鬼?

菡萏走近,让两个小宫女拨开那人脸上头发,刚一拨开,小宫女吓得尖叫逃开。

原来那人面色惨白如面粉,眼睛底下挂着血泪,一条长长的红“舌头”伸在外,直到胸口。

那模样,跟传说中的‘吊死鬼’一模一样!

菡萏也吓了一跳,白芷上前扯下那人‘舌头’,举在手中,小宫女们四处逃窜,“大家别怕!这是用红布缝成的长布条!”

小宫女们这才慢慢靠拢,菡萏脸一沉,“将她押下去洗干净脸,我倒想瞧瞧,是谁想害苏昭仪腹中皇子!”

里面传来苏昭仪一声惨叫,“我的孩子!”

陆心颜心中一惊,“快进去看看苏昭仪!”

一百二、重赏,连环计

菡萏方才不过是勉强镇定,如今苏昭仪一喊,顿时慌了神,完全按陆心颜的吩咐行事了。

几人进到殿内,白芷迅速上前,握住面色惨白的苏昭仪的手,“苏昭仪,我会保住你的孩子的,你放心,放松些,你若紧张,腹中皇子也会跟着紧张。”

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力量,苏昭仪深吸几口气后,略微平静下来。

白芷迅速把了脉,取出银针在苏昭仪身上扎了几针,苏昭仪感觉身下不再出血,心中大定,“孩子,我的孩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白芷温柔道:“您先睡会,等会太医来开几副安胎药,保证孩子以后都健健康康的。”

苏昭仪因为怀孕嗜睡,白天睡得多,晚上入睡有些难,心绪不宁之际到院中散步,菡萏见风大回房去拿披风,哪知就遇上了那种事。

她一想到那鬼模样,仍忍不住发抖,“那‘鬼、鬼’抓住了吗?”

白芷道:“没有鬼,那是有人假扮的,您的宫女将她抓住了,明天您醒了,便可以审问。”

苏昭仪这才完全放下心,缓缓闭上眼。

这时,外面传来小宫女们整齐的声音,“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陈妃娘娘!”

“苏昭仪有没有受到惊吓?”太后威严道。

有个宫女战战兢兢道:“吓…吓到了,还见了…见了红!”

“什么?”太后大怒,苏昭仪腹中怀的可是她的皇孙!“你们怎么照顾苏昭仪的?太医请来了没?”

“去…去请了。”

“都给哀家拉下去!”

宫女们齐齐痛哭,“太后饶命!”

陆心颜和白芷以及菡萏从里面出来,跪在地上行礼后,菡萏道:“太后娘娘,苏昭仪现在没事了,正在休息。”

太后一楞,“没事了?不是说…”见红两字她实在不想亲口说出,那是她的亲皇孙啊!

菡萏道:“回太后娘娘,苏昭仪先前是有些危险,多亏了宫少夫人身边的白芷姑娘替她施针,苏昭仪现在已无大碍。”

“宫少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后这才注意到菡萏身边跪着的陆心颜,细想之下,心头极为不悦。

苏昭仪受了惊吓,陆心颜恰好带着个晓医理的丫鬟在此,很难让人不怀疑,整件事就是陆心颜自编自导的一出戏,目的是为了通过讨好苏昭仪来讨好太后,准确说,是讨好苏昭仪腹中皇子来讨好太后。

陆心颜从太后语气中听出她心中所想,“回太后娘娘,百花宫内闹鬼,臣妇怕鬼惊扰宫中贵人,便带人一路追赶来此。”

“胡说!宫中有天子龙气保护,怎会闹鬼?”皇后训斥道。

陆心颜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妇先前不知,现在知道了。这鬼已经被捉住,确定是人为,百花宫里大小宫女皆可作证。”

“何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宫中装神弄鬼?”太后勃然大怒,“人在何处?给哀家押上来,哀家倒想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菡萏道:“回太后娘娘,因那扮鬼的人先前模样太过骇人,奴婢怕她明日会吓坏苏昭仪,命人将她押下去洗干净,奴婢现在就将人带上来。”

不一会,两名宫女押着一个全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过来,那女子前面头发还滴着水,看来是方才宫女替她洗脸时弄上的。

她低着头,头发挡住大部分脸,看不清模样,不过这白衣黑发的模样,若是半夜无端遇到,也会吓掉半条命。

老人家更信鬼神,太后心中一跳,别开眼。

陈妃见状道:“你们怎么办事的?也不晓得帮她收拾一下,吓着太后娘娘了。”

菡萏及几个宫女忙跪下请罪,“对不起,太后娘娘,奴婢一时心急…”

“好了,起来,这也不关你们的事。”太后扭头看向皇后:“皇后,你去问问,是哪宫的人,受了谁的指使来害苏昭仪腹中皇子?”

“是,太后!”皇后走上前,威严地看着白衣女子,“说,叫什么名字,哪宫的?为何装神弄鬼?”

“回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丁…丁香。”丁香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丁香?”皇后冲口而出,“你是昭阳宫的丁香?”

昭阳宫是武婉的住所。

“回皇后娘娘,正是奴婢。”

“胡说!”皇后凤眼一瞪,与武婉几分相似的容颜上,露出一国之母的威仪,“长平怎会陷害苏昭仪?”

表面上是长平,可若有心人之人一联想,定会以为是她这个皇后容不得人,不允许苏昭仪生下皇子。

“太后娘娘,臣妾相信长平绝不会害苏昭仪腹中皇子,那孩子若生下来,可是她的皇弟啊,她哪会如此狠心?请太后娘娘明鉴!”皇后急忙为自己辩解。

太后眼底闪过微妙的光芒,抿着嘴一言不发。

皇后瞧她模样知道是心底对自己有了怀疑,遂道:“太后娘娘,臣妾知道这事会有人推到臣妾头上,可自打二皇子出世后,这宫里出世的皇子公主还少吗?苏昭仪若生下皇子,按排行排在十二,臣妾连皇孙都有的人了,何必生出害人之心?”

皇后的意思直白点就是说,苏昭仪腹中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不生下来谁都不知晓,宫里人皇子皇子的说,不过是为了博个好意头,就算生下的是皇子,二皇子可是连儿子都有了的人了,现在的皇后二皇子以及他们身边身后的势力,谁会在意一个皇口小儿?

太后听后若有所思,皇后说得没错,她没有要害苏昭仪腹中孩子的理由!太后先前过于忧心自己的孙子,一时没多想,现在一想知道是自己怀疑错了皇后,“哀家知道了,皇后你再问问,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有人想趁机嫁祸给长平,哀家决不轻饶!”

皇后见太后相信了她,心中一松,她虽为六宫之主,可太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是,太后娘娘。”

她凌厉双眸扫向丁香,“丁香,将整件事交待清楚,若有半句虚言,严惩不怠!”

丁香哭道:“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寒梅姐姐吩咐奴婢扮成这样,趁黑去到百花宫,后来被宫少夫人发现,敲锣打鼓地喊着抓鬼,奴婢一路跑,不知怎的就跑到了这合欢宫,当时苏昭仪正在散步,见到奴婢尖叫一声就晕过去了,奴婢知道苏昭仪怀了皇子,心中害怕,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被宫少夫人抓住了。”

陆心颜一开始就说了百花宫闹鬼,她们怕鬼惊扰贵人,一路喊着抓鬼,尾随着丁香才来了合欢宫。

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凑巧?皇后暗忖,只要不是有人故意想害苏昭仪推到长平头上,一切都好说。

“元春,去将寒梅叫来!”皇后对着身边的大宫女道。

太后冷哼一声,“直接将长平叫来!寒梅是她的人,难道别人还能指使寒梅不成?哀家倒要问问长平,为什么让人半夜扮鬼跑去百花宫?还有这百花宫是谁负责的?为什么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太后娘娘,方才几个装神弄鬼的宫女,末将已经全部抓住,听候太后娘娘发落!”一道清冽动听的男嗓传来,陆心颜心口一跳,这家伙怎么来了?

“竟然惊动了御林军!?”太后眉头一皱,“带进来。”

“太后娘娘,几人装扮有些吓人,请太后娘娘掩住凤眼,莫被惊吓到。”萧逸宸提醒道。

因为太后皇后等来的到来,合欢宫里点上了宫灯,整个宫中亮如白昼,当一抹深蓝色身影走进时,那极深的蓝,在这光亮中,如山石般沉稳挺拔,又如松竹般飘逸潇洒。

“末将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陈妃娘娘。”萧逸宸单膝跪地,腰杆笔直,气势如箭,端的是一派铮铮男儿之度。

太后见得欢喜,“左郎将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萧逸宸起身后,右臂在空中划过一道有力的弧度,紧接着四个御林军,带进来四个同丁香一样装扮的白衣宫女。

丁香被扯掉假舌,又被洗干净脸,虽有些瘆人倒还好,这四人就真是把太后皇后陈妃等一众女眷,着实吓得心口突突跳。

若不是太后在此,只怕不少宫女要尖叫着跑开了。

太后气得浑身直颤,“长平也太不懂事了,半夜让人弄得这么骇人出来吓人,若是不小心吓到了皇上怎么办?”

武婉近日没少在她耳边暗示陆心颜的不是,加上方才陆心颜和丁香的说词,太后已经知道武婉此举是针对陆心颜,哪知被陆心颜发现,半真半假地闹着要抓鬼,将这件事情闹开,结果连累了无辜的苏昭仪。

太后想起中午因为御膳房送少了膳食,陆心颜就借送菜孝敬封氏,让她知晓她被亏待一事,心里觉得这女子气量真是狭小,一点点委屈就要闹得人尽皆知,非要人替她作主不可!当下心里对陆心颜更不喜了。

皇后立马跪下求情,“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教导无方,以后臣妾定会好好教导长平!”

“这次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哀家没眼看!”太后气呼呼地道。

“是,太后娘娘!”皇后道:“寒梅五人装神弄鬼害得苏昭仪差点小产,即刻处死!杨才人管理百花宫不当,加之下午当众失仪,丢尽后宫妃嫔脸面,打入冷宫!长平年少贪玩,无意间差点闯下大祸,罚她…禁足三月!太后娘娘,您看这样处置如何?”

太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陈妃柔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苏昭仪受到惊吓,需好好静养,妾身想留在合欢宫,仔细照料她一段时日,您们看如何?”

太后面色这才缓了些,“还是陈妃想得周到,哀家准了,你好生帮忙看着苏昭仪,需要什么直接向内务府要。”

“是,太后娘娘。”陈妃道。

“太后娘娘,苏昭仪正在休息,咱们先离去,免得打扰她休息。”皇后趁机道。

太后本来有些不满,一听这话便不再说什么,只道:“陈妃,让太医好生看看苏昭仪。”然后走了。

“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一走,合欢宫哗啦啦走了一大片,包括萧逸宸带着巡夜的御林军。

只有陆心颜白芷还有跟在萧逸宸后面来的青桐几人。

陈妃微笑道:“宫少夫人,你也回去好生歇息,莫误了明晚的表演。”

“谢陈妃娘娘,臣妇告辞!”

回去的路上,陆心颜问:“你们怎么会碰到萧世子?”

青桐道:“萧世子说他这几日值夜,巡逻时听到呼声,便带人过来了。”

陆心颜嗯了一声,宫中十二个时辰都有御林军巡逻,虽然嫔妃居所不能轻易靠近,但那厮功夫好,耳聪目明,听到呼声带人过来不足为奇。

白芷有些担忧道:“小姐,我看太后娘娘对小姐你好像有些不满,这是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这里毕竟是皇宫!”

“太后不喜欢我,有没有这件事都会不喜欢,那我何必为了她委屈求全?二公主长安公主生辰在二十八,不管太后最后选谁为她制作华裳,我都要陪祖母过了公主生辰才能离开,以长平公主的脾性,一次不成就会有二次三次,若是普通玩笑便罢了,出手便是致命,根本不当人命是命,我绝不会等出了事才去求太后查明!事情闹开来,虽然不能完全杜绝长平公主对咱们的陷害,但总能震慑一些暗藏私心的人,想通过暗害咱们得到公主的赏识,也要看自个有没有着个命!”

小荷道:“就像那个杨才人?”

陆心颜点点头,道:“杨才人被打入冷宫后,新派来的人定不敢再帮长平公主,最少在百花宫,咱们可以先睡几天安稳觉!”

刚才那一闹,百花宫里已经点起了灯,看到在她们院门口探头探脑的杨柳儿,陆心颜暗道不好。

方才所有人都出来了,院门大开,若有人趁机进去毁了明日表演的衣裳…

若真如此,不得不说武婉这招调虎离山之计真是高明,方才那种情况,陆心颜断不会将人分成两批,一部分去追鬼,一部分守在这,结果就顾此失彼了。

“宫少夫人,方才你们院里动静闹得这么大,没什么事吧?”李琴萱披着衣裳打着灯笼出来,不好意思道:“我和丫鬟胆子都小,一听说闹鬼都吓得躲起来不敢出来,后来听来点灯的宫女说是有人假扮的,这才安心些,宫少夫人你们还好吧?”

“青桐,带着大家先进去,好好检查一下。”陆心颜特意加重检查两字,青桐几人明白过来,面色一变,迅速走进去,与杨柳儿擦肩而过。

杨柳儿翻个白眼,扭着腰走过来,不阴不阳道:“李姐姐,你说这百花宫住了三人,这装神弄鬼之人,为何只吓别人,不吓咱们?怕不是有些人仗着太后得罪了人,遭人报复,连累咱们也没个好觉!真是晦气!”

李琴萱尴尬道:“杨妹妹别胡说,都说了是长平公主贪玩,宫少夫人运气不好,咱们运气好些罢了。你再胡说,小心被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告到皇后那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柳儿这才闭了嘴,冷哼一声,“李姐姐,我去睡了,明天还得表演呢,咱们可都是没后台的人,得靠自己,你也早些去,免得睡眠不足,影响明晚发挥,让别人得逞了。”

李琴萱赶紧道:“杨妹妹先去睡。”

杨柳儿下巴一扬,学着宫里贵人的走路姿势,高傲地走了。

李琴萱道:“宫少夫人,实在对不住,杨妹妹估计是被吵了觉,心里不爽,说话才这般,咱们虽是竞争关系,但能相聚宫中,也是缘分一场,过几日一别后,今生今世也未必有相见的机会,宫少夫人别往心里去!”

陆心颜微微一笑,“李小姐多虑了,我从未将杨小姐说的话放在心上。”

连这个人都懒得放在心上,何况她那种酸酸的话,更不会放进心里半分!

李琴萱先是愣了愣,很快露出欢喜的神情,“那就太好了!宫少夫人,夜很深了,我不打扰你进去休息,我先回去了。”

“李小姐明日见。”

进去院中,青桐几人已将明晚表演用的衣裳检查完,“小姐,没发现异常。”

陆心颜皱起眉头,难道是她想多了?“大家辛苦一点,将这院子里里外外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或是少了什么东西。”

“知道了小姐。”

青桐几人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全部物件清点一遍,里外仔细检查,连床底桌脚都没放过,仍然没有发现半分异常。

“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明天大家都小心些。”陆心颜道:“先睡吧。”

折腾了一晚,此时人人都困得睁不开眼了,听闻此言,立马爬上床睡了。

收到禁足消息的武婉,神情很平静,完全没有被禁足的愤怒,一旁的小宫女被吓得战战兢兢的。

武婉面无表情地道声知道了,让前来宣旨的太监回去向皇后复命。

“来人,伺候本宫歇息!”武婉走向寝殿,以前服侍她的寒梅几人被直接处死了,现在身边都是新人。

新调到身边的宫女笨手笨脚,替她解发时不时扯到她的头发,武婉不耐烦地喝道:“连伺候都不会,要你何用?滚下去!”

宫女含着两泡眼泪下去了。

武婉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闹鬼之事吓不到陆心颜,是她意料中的事,不过后面一切,却顺利的很,虽然与她的计划有些偏差,但却朝着她想要的结果运行着。

陆心颜,你等着,后面才是真正让你狠跌跟头的时候!

唯一略为可惜的,自己有段时间不能出宫,寒梅几人被处死了,得心应手的宫人又得重新训练。

算了,过些日子再向母后要两个调教好的宫人就行了。

武婉解开头发,打个哈欠,心情满意地上床休息。

——

好在表演是明晚,白天没什么事,陆心颜几人便睡到中午才起来,用过膳后开始梳洗妆扮。

负责百花宫的换了位刘才人,性子比较胆小,昨晚闹鬼之事发生后,皇后处罚了一批人,刘才人不敢多事,任由百花宫里三人自行活动,只在下午的时候,派了位宫女过来,提醒她们晚上的表演千万别出岔子。

御花园里,到处张灯结彩,七彩琉璃灯,各色宫灯,映照在满园炫丽多彩的鲜花上,犹如人间仙境。

妃嫔们个个盛装出席,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谁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突然兴致大发,跑来凑一脚。

宫中妃嫔众多,受宠的却只有那几个,有些半年一年都难见皇上一面,这样的机会,没人想错过。

今晚的重点是华衣祭上三位胜出者的服装展示,不过难得宫中妃嫔们公主们聚集在御花园,自然不会只有服装展示。

最初安排的是歌舞表演,歌声动听,舞姿优美,妃嫔们却个个心不在蔫,除了年纪大喜欢热闹的太后,兴致高昂地拉着皇后和封氏说话。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一声高呼,原本没什么生气的御花园,突然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活了起来。

妃嫔们个个面露喜色,宫灯照在脸上,如涂了一层胭脂,眼里春水荡漾,神情娇羞动人,“妾身参见皇上!”

这一代的天武皇帝,号隆德皇帝,未到四十,生得仪表堂堂,身形雄伟,双目如矩,通身的天子威仪。

“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乐呵呵地道:“免礼免礼,皇帝来得巧,这衣裳展示环节,正要开始。”

隆德帝挨着太后坐下后,略一抬手,“平身。”

底下行礼的妃嫔纷纷起身,面带羞怯地悄悄看向上座正中自己的男人。

可惜隆德帝此时的眼光停留在太后身上,对那一道道渴盼的眼神,视若无睹,“母后,今晚的表演可还满意?”

“皇帝这一来,大伙不满意也满意了。”太后打趣道,这天下能跟隆德帝这般说话的,怕也只有太后一人了。

“母后教训的是,朝中最近事多,朕确实疏忽了,等过两天忙完了,朕定会多抽些时间出来关心一下大家。”

太后点点头,“这朝中的事,永远忙不完,皇帝得注意自己身子。对了,昨晚苏昭仪受了些惊吓,哀家让她在合欢宫里休养,皇帝明日若得闲,去看看她。”

“苏昭仪没事吧?”御林军是隆德帝直接领导的军队,只效忠他一人,昨晚的事情惊动了御林军,隆德帝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就一清二楚,包括苏昭仪安然无恙的消息,但后宫之事由太后和皇后主管,为了维护两人颜面,隆德帝才装作毫不知情有此一问。

太后对此心知肚明,隆德帝给她面子,她也很照顾隆德帝的面子,所以昨晚并没有要求御林军封锁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太医诊治过,苏昭仪和腹中皇子均无事,好生调养几日便无碍了。”

“儿臣不孝,一切劳烦母后了。”隆德帝道。

皇后连忙惶恐不安道:“皇上,都怪臣妾管教无方,才出了这种事。”

“皇后确实有责!”纵容武婉做出这等有失公主颜面的事情,当然是皇后的问题了。

隆德帝对着后宫中人说话,甚少这般严厉,皇后心头一惊,慌忙跪下,“臣妾知错了,请皇上责罚。”

“后宫琐事繁多,总有不周全之处,怪不得皇后疏忽,哀家这个太后也有不尽之处。”太后打着圆场,帝后不和,是国之大忌,帝后太和,她这个太后又变成多余,所以对于如何平衡好帝与后之间的关系,即不影响国运又能显示出她太后的地位,这一点,太后做得游刃有余。

“母后千万别这么说。”隆德帝淡淡看了一眼皇后,“起来吧,以后该好好管教的,定要好好管教!”

“臣妾知道了。”刚才那一眼如千斤压顶,皇后后背都湿了。

歌舞结束后,到了华衣祭几人表演时间。

表演的顺序,是按照胜出时的排名倒过来出场。

先是杨柳儿,再是李琴萱,最后陆心颜压轴。

悠扬清雅的丝竹声起,杨柳儿第一个出场了,明黄色的短襦,石青色的烟水曳地长裙,腰间系着丁香色的丝带,臂弯间同色丁香色披帛,身上环佩丁当,头上步摇晃动,脚下步步生莲,踩着丝竹声而来,翩然出尘。

她眉间贴着梅花花钿,那花钿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竟然发着莹莹的光,衬得整张小脸娇艳如花,双眸妩媚盈盈,所有人的眼光,顿时被她眉间花钿吸引,无人注意她身上的衣裳。

杨柳儿暗自得意不已,单论衣裳的设计精妙,不管她如何否认,都是陆心颜独树一帜,那种灵气无人可及!

所以杨柳儿便打起了别的主意,某日把玩琉璃时,见那琉璃遇光便会发光,灵机一动,便着人将碎琉璃黏在花钿上,一试之下,效果果然大好!

其余几名宫女同杨柳儿类似打扮,只是额间没有会花光的花钿,更将杨柳儿衬成全场焦点。

妃嫔们看得出神,隆德帝亦瞧得龙心大悦,同太后道:“这次华衣祭的表演,倒是出彩!”

皇后听后,面色微变,悄悄看了看隆德帝的眼神,见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他意,遂放下心来。

宫中妃嫔众多,隆德帝又非重欲之人,三五天不临幸后宫是常有的事,雨露本就难均,再有新人入宫,只怕妃嫔们又要吵闹不停了。

杨柳儿下场后,皇后吩咐宫人,“杨小姐别出心裁,太后、皇上和本宫甚喜,赏!”

“是,皇后娘娘。”

接下来是李琴萱,苏绣月华锦衫,配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飞天髻上插的不是常见的用金玉制成的布摇或钗,而是有鲜花编成的钗,胸前乳白珍珠璎珞,配上五彩鲜花点缀,腰间亦用细小的花朵串成一条腰带,整个人浪漫唯美得如同花中仙子。

微风一吹,香气袭来,也不知是御花园的花香,亦是李琴萱身上的花香。

“这位心思也不错!”隆德帝又赞了一句。

皇后此时心中已平静,结束后同样对宫人道了一句,“赏!”

最后压轴的是陆心颜几人。

激昂的丝乐一响,隆德帝顿时来了兴致,前两位都独出心裁,让他对最后这压轴表演心生期待。

紧接着,丝乐声渐缓,夹杂着有节奏的“咚咚”声,四名各有千秋的女子上了台。

白底浅橙花的短襦配浅橙色的百迭裙,新颖的套头式设计,从颈部延伸出两条丝带系成蝴蝶结。

浅橙色的短襦对襟边上镶着月牙色花边,一直延伸到同色裙脚,裙脚用拼接式的手法,用月牙色花边打成褶皱形成荷叶裙脚的效果。

长至膝盖的浅橙色罗衫,配着白底浅橙色长裙,洒脱随意,配上一条白底浅橙色的长丝巾,飘逸大方。

月牙色衫打底外罩浅橙色背心,浅橙色长裙外罩月牙色薄纱,颈间手指粗的浅橙色丝带,在颈后系成蝴蝶结,两条丝带随风飘动。

四人面上神情不同杨柳儿和李琴萱或娇俏或温柔的温婉浅笑,而是目空一切的傲气,浑身散发着唯我独尊的气场,充充斥着整个御花园。

鼓点如心跳,妃嫔们目不转睛,连先前会赞几句的隆德帝,也会吸引住全部注意力,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随着鼓点打着拍子。

定位、转身、傲视群芳,亦惊艳众生!

第二圈时,几人身上多了一件衣裳,皮衣、风衣。

硬朗与柔美的相搭配形成的冲突美,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即使是先前看过一次的孔淑妃杨妃陈妃及几位公主,仍是不由自主地再次被吸引,更惶论之前未看过的人。

转身的时候,与陆心颜擦肩而过的掠月,忽然脚一崴,整个人向陆心颜扑去,陆心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崴脚了吗?”

“鞋跟断了。”鞋跟断了而崴了脚,掠月的声音带着痛苦。

“坚持一下,接下来配合我就成。”陆心颜一手放在掠月腰间,一手抓住掠月右手,“将手放在我左肩上。”

掠月依言照做。

陆心颜带着她跳起了简易版的华尔兹:慢三。

打鼓的太监很是醒目,陆心颜跳了几步后,那节奏便跟上了。

彭恰恰,彭恰恰,通过膝、踝、足底、跟掌趾的动作,身体升降、倾斜、摆荡,带动舞步移动,舞步起伏连绵,舞姿华丽典雅。

青桐梳云见状,立马意识到出了问题,迅速组合到一起,学着陆心颜与掠月跳起来。

梳云掠月从小接受歌舞训练,虽然是从未接触过的舞步,但很快就掌握了大概,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

两对人舞近的瞬间,陆心颜小声道:“掠月崴了脚,等会我们换人,青桐你带掠月,用些功夫。”

三人心领神会,再次靠近时,四人互换。

陆心颜和梳云继续跳着慢三,青桐则将掠月搂起离地,像耍杂耍一般,时上时下,惹得底下一阵惊呼,更是看得兴奋异常。

两人衣裙翩翩,旋转间似仙女从天而降,最后的瞬间,青桐双手将掠月举到半空,掠月摆出飞天的造型,陆心颜和梳云分别跪在青桐两边,双手一上一下晃动。

“祝愿太皇、后上、皇后洪福齐天,祝愿天武国泰民安,威震四海!”

“好!跳得好,说得好!”隆德帝第一个哈哈大笑,带头鼓起掌来,他这一带头,御花园里顿时掌声如雷。

先前隆德帝只赞心思不错,这次却连说三个好,更加欣赏哪位一目了然。

皇后微笑吩咐道:“宫少夫人,重赏!”

赏与重赏,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太后勉强陪着笑了笑,她本不属意陆心颜,即便陆心颜的衣裳再漂亮,她心中对她有了成见,便打定主意不会选她为长安制作十六岁的生辰华裳。

可没想到,忙碌了几日的皇帝,会突然降临御花园,更没想到,他会对陆心颜的表演赞赏有佳。

皇帝一向孝顺,任何时候都给足太后面子,太后也不愿拂了他的意,便道:“皇帝,哀家瞧这三个丫头都不错,本想挑一最出众之人出来为长安制作华服,现在倒有些犯难了,哀家想着,不如让她们三人各作一套,到了长安生辰那天,长安喜欢哪套就选哪套可好?”

当年瑞王之事隆德帝十分清楚,太后心中的膈应隆德帝亦十分明白,虽然他本人属意陆心颜,但这种小事,他是不会同太后作对的,“一切全凭母后作主,儿臣无意见!母后,儿臣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

“恭送皇上!”

隆德帝走后,随后太监宣布了太后的懿旨。

杨柳儿和李琴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本来在陆心颜几人没跳舞之前,杨柳儿还觉得凭借自己的巧妙心思,尚有一线机会,等跳舞之后,听到皇上的称赞和掌声,杨柳儿觉得自己彻底凉了。

心灰意冷之际,哪知最后峰会路转,自己居然又有机会了!

懿旨一宣布完,宴会便散了,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御花园,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青桐扶着掠月,白芷上前检查,掀开衣裙,倒抽口气,脚踝处已红肿得吓人,用手轻轻一按,掠月就痛得直飙泪。

“先回百花宫。”陆心颜沉声道。

几人还未出御花园,便碰到在那处等着的陈妃,她一见几人,便笑着道喜:“宫少夫人,没想到太后临时改变主意,恭喜你!”

“谢陈妃娘娘,臣妇的丫鬟刚刚在后面…”陆心颜话未说完,便被陈妃打断,“咦?宫少夫人身上擦的香,清雅芬芳,可是兰花香?”

陈妃用力嗅嗅,赞道:“本宫闻过许多人调制的兰香,唯宫少夫人身上这兰香最独特雅致,有兰的高洁,不带一点杂质。”

陆心颜道:“陈妃娘娘喜欢,臣妇明日让人送您一瓶。”

“真的吗?那本宫就不客气了!”陈妃欢喜不已。

“陈妃娘娘,臣妇的丫鬟刚才扭到了脚…”

“实在对不住!”陈妃这才注意到表情痛苦的掠月,连忙道歉让开,“快扶她回去好好瞧瞧,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派人来跟本宫要,不用客气!”

“谢谢陈妃娘娘!”

掠月脚走不得,青桐便抱起掠月,几人很快回到百花宫。

白芷细细看了一番后道:“还好没伤到筋骨,不过这淤血得尽快散开。”

她拿出一瓶药油,又递给掠月一块小木头,“这药油活血去淤,擦上后用力按摩几日便会见效,不过会有些痛,掠月你忍着点,咬住这个,免得咬伤自己。”

掠月含泪点点头,将小木头咬住,白芷将药油倒在手心,用力按上去,掠月痛得浑身一抖,牙齿死死咬着木头,不让自己叫出声,不过断断续续地闷哼还是少不了。

按了一会,青桐见白芷满头是汗,便主动请缨。

她是习武之人,手劲大,按得掠月直抽冷气,身体越发僵硬。

时间一长,痛意散去,慢慢便觉一股热意从脚踝处蔓延至全身,掠月渐渐放松下来。

见掠月度过了最痛苦的时刻,陆心颜冷声道:“梳云,将掠月刚才穿的鞋子拿过来。”

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人在鞋子上动了手脚。

昨天早上进宫到现在,这些衣裳鞋子一直有人照看着,唯一全部人都离开的,只有昨天晚上的闹鬼事件。

“小姐,鞋子拿来了。”梳云将坏掉的高跟鞋递给陆心颜,高跟鞋的跟像断了的手臂一样垂着,将鞋跟与鞋身合上后,能看到利刃割过的痕迹。

“对不起小姐。”梳云惭愧道:“昨晚鞋子是我检查的,是我检查得不够仔细,被人动了手脚也没发现,害掠月扭伤脚差点砸了表演,请小姐责罚!”

陆心颜摇摇头,“不关你的事!高跟鞋是新鲜之物,你们不懂如何避免被人暗害很正常,是我疏忽了,我应该亲自检查才是。”

“小姐,这事是不是又是长平公主派人做的?”白芷问道。

青桐哼了一声,“除了她这宫里还有谁这么无聊?”

白芷又问,“那她的内应是谁?见过这高跟鞋的人不多,连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毁坏又不被人发现,那内应如何会知道?”

陆心颜冷笑道:“你们不知道,是因为你不擅长缝制类的针线活。”

“小姐是怀疑…李小姐和杨小姐?”白芷抽口气。

“不是怀疑,肯定是她们其中一人!”陆心颜道。

昨晚她就觉得闹鬼一事没那么单纯,不过当时什么都没发现,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猜中了。

梳云恨声道:“肯定是那个杨柳儿!昨晚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咱们院门口探头探脑的,说不定是刚从里面出来,恰好遇到咱们回来,才故意装出想进去看看的样子!”

“小姐,这事你打算怎么办?”白芷道:“要将此事禀告太后娘娘吗?”

“不用!这事现在没有证据,杨柳儿可疑,李琴萱暂时也脱不了嫌疑,若告到太后那里,说不定反被人诬陷,说我故意将此事推到她们头上,好让太后取消她们为长安公主制作华裳的资格!”

青桐气愤道:“难道就这样放过那人?太不爽了!”

陆心颜红唇勾起一抹冷酷邪肆意的笑,“想害我在表演上当众出丑,害掠月扭伤了脚,我岂会放过?接下来为长安公主准备华裳的这五天,那人定会按捺不住再次动作,到时候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人赃俱获!”

“小姐已经有法子了?说来听听。”青桐双眼一亮。

“还有时间,不急,这两天先静观其变。”陆心颜道。

昭阳宫,被禁足的武婉,得知陆心颜不仅没有当众出丑,反而临机应变跳起从未见过的舞蹈,让隆德帝大加赞赏,出尽风头时,气得将茶盏扔到地上,“没用的东西,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水花四溅,茶盏在华贵地毯上打了个转,报信的小宫女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请公主恕罪!”

武婉怒道:“还不快滚下去,等着挨板子吗?看到你那蠢样,本宫心里就觉得烦!”

“是,公主!”小宫女含泪退下了。

武婉暗自生了一会气后,很快平复下来,也好,陆心颜今日受到赏识大出风头,正好让明日的计划更加合理。

——

百花宫离长安公主住的凤阳宫,一南一北,为了能让陆心颜几人减少来回的时间,尽快制出生辰华裳,太后命三人搬到长安公主的偏殿。

早上百花宫宫门一打开,陆心颜便见到陈妃身边的小太监小喜子,正焦急地走来走去,“小喜子,发生什么事了?”

“宫少夫人,见到你太好了!”小喜子赶紧迎上来,“陈妃娘娘昨晚在御花园里吹了风,头疼得厉害,合欢宫为苏昭仪把脉的太医已经替娘娘瞧过了,说是老毛病,让她多休息,陈妃娘娘想到前天白芷姑娘帮她艾灸后头痛立缓,便想请白芷姑娘去帮她艾灸缓解一下。”

“白芷在收拾东西,你稍等,我去唤她。”掠月脚受了伤动不了,收拾的事情落在青桐几人身上,这次先去拜见长安公主,陆心颜便没有带人。

她转身进去唤来白芷,同时将一瓶兰花香水递给小喜子,“这是我昨晚答应送给陈妃娘娘的,你顺便带去。”

“谢宫少夫人。”小喜子感激道。

小喜子和白芷走后,同在外面等着的杨柳儿不屑道:“李姐姐,有些人的手段真是好,又是送什么香,又是让丫鬟去看病,咱们这种不懂钻营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制自己的衣裳啰~”

“杨妹妹,不要这样说。”李琴萱拉拉杨柳儿的衣袖,小声道。

若是没有高跟鞋一事,陆心颜或许懒得搭理杨柳儿,“总好过某些人,没本事没能力,只会在一旁酸溜溜地指桑骂槐。”

“陆心颜,你说谁没本事没能力!?”杨柳儿俏脸通红。

陆心颜似笑非笑睥她一眼,“谁接口说的就是谁!”

杨柳儿气得不行,冲过来想找陆心颜理论,却被李琴萱死命拦住,“宫少夫人,柳妹妹,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各退一步好吗?这是宫里,闹出动静惊了贵人,咱们三人都讨不了好!柳妹妹,你想被取消资格吗?”

杨柳儿这才消停,“哼,走着瞧!”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位宫装女子,三十出头的模样,面容秀丽,仪态极好。

她温和笑道:“奴婢是凤阳宫长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宋昭,见过宫少夫人,李小姐,柳小姐。”

三人回礼,“宋昭姐姐好。”

“公主已经在等着三位了,请随奴婢来。”

亲自派出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来接人,表明长安公主对三人的重视,杨柳儿面上露出些许得色。

只要讨好了长安公主,让她最后选择自己制的衣裳,别的人就算有太后撑腰又怎样?有皇上赞赏又怎样?

杨柳儿想起昨晚的赏赐,就嫉妒得不行。

同样送来百花宫,同样是赏赐,陆心颜的赏赐比她和李琴萱多出好几倍!

不就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关系吗?

杨柳儿忍不住记恨地瞪了一眼陆心颜,却见她唇角含笑,视若无睹,风华绝代的容颜,令周边一切黯然失色,让自己生出一种渺小到尘埃里的感觉!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杨柳儿悻悻收回眼。

凤阳宫靠近兰林,在皇宫北边,略为偏僻,原本是长安公主武蓁过世的母妃住的地方。

武蓁出世后没多久,她的母妃不幸染病去世,太后怜惜,将她养在身边,武蓁乖巧懂事,甚得太后欢心。

武蓁外祖父不过一五品外放官员,原本武蓁要到出家时才有封号,但因为太后的关系,隆德帝在给出嫁的大公主赐封号时,顺便将二公主三公主的封号一并赐了,分别是长乐、长安、长平。

武蓁十二岁时,请求太后将凤阳宫赐给她做寝宫,缅怀母妃,太后应下了,自此她便一直住在了凤阳宫,因凤阳宫与万寿宫距离有些远,一来一回近大半个时辰,无是太后免了武蓁早晚请安,让她三天去一次即可,武蓁孝顺,每日或早或晚,总会去请安一次。

宋昭带着陆心颜三人走了两刻多钟后,到达了凤阳宫。

因为是公主居住的寝殿,凤阳宫的摆设比之陆心颜见过的万寿宫长秀宫合欢宫,少了一丝奢华,多了一些少女的明媚。

“公主殿下,宫少夫人、李小姐、杨小姐来了。”

“带她们进来。”年轻的少女声音,从里面传出,安静,从容,淡淡的。

“三位,请随奴婢进来。”

进去后,陆心颜几人行礼,“臣妇(小女)参见长安公主。”

“都起来吧,赐坐。”

“谢长安公主。”

殿中一早摆了三张玫瑰椅,陆心颜几人一一坐下后,抬头看向上座的武蓁。

五官清秀,肤色略沉,脸上带着婴儿肥,身形略偏圆润,若在平常人家,也是个看起来挺有福气的小佳人,但在这收集了天下各色绝色女子的皇宫里,她的容貌,就平常得比许多宫女都不如。

昨晚武蓁有去观看表演,因为表演台远看的人又多,她看清了陆心颜几人的样貌,几人却是第一次看清她的容颜。

这一看之下,都愣了愣,因为长安公主的容貌,与艳丽凌厉的武婉相比,实在…相差太远了。

一二一、萧世子的美男计

武蓁早已习惯外人初见她时微愣,或者说是失望的神情,淡淡一笑,“齐嬷嬷,帮本宫量身。”

要做衣裳,自然得知道尺寸,虽然以陆心颜的眼力,看多几眼就能知道,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看着齐嬷嬷量身,将数据记录下来。

量好后,齐嬷嬷问了句是否有不清楚的地方,陆心颜几人摇头,齐嬷嬷便退下了。

武蓁坐下,“大家随意些,不要拘谨,试试这茶,这是秋季新出的铁观音,各宫份例还没分下来,这是三皇兄私人购买,送给本宫品尝的。”

武蓁口中的三皇兄便是三皇子武昇,两人相差不到半岁,一个自幼丧母,一个母妃身体不好疏忽照料,太后对两人多有关照,因此两人虽不同母,关系却似亲兄妹。

陆心颜听她特意提起武昇,便明白武昇应是私下同武蓁打过招呼了,心想这个小白眼狼,无意害了她几次,总算有点良心发现了。

不过武昇武蓁年岁轻,太后因为瑞王之事迁怒陆心颜,两人怕是不知情的,所以这点小心思怕是白费了。

“谢公主。”

武蓁似乎不善言辞,又或者是无心与她们寒暄,简单问了些话后,道:“百花宫到凤阳宫路途有些选,三位这几日辛苦了,阿昭,带她们去安置的偏殿看看。”

“是,公主殿下。”

偏殿处一早有人打扫过,干净得一尘不染,许多珍奇的摆设,也是新拿出来的。

宋昭道:“这三处,便是你们三人这几日的住处,若有什么需要的请派人通知奴婢,奴婢定会尽全力满足各位的需求。”

“谢宋昭姐姐。”

“三位在百花宫的行李,需要奴婢派人去帮忙收拾吗?”宋昭问,搬运有专门的太监负责,不过收拾一般是自己动手,免得出了什么意外说不清。

“不用麻烦了。”陆心颜微笑道。

“那奴婢先告退了。”宋昭道:“请三位尽快安顿下来,好全力替公主制作华裳。”

宋昭离开后,李琴萱问:“宫少夫人,要回百花宫吗?一起?”

陆心颜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杨柳儿撇撇嘴,抢先一步往百花宫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三分之一后,李琴萱突然哎呀一声,杨柳儿问道:“李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李琴萱不好意思道:“我自小带在身上的玉佩,刚刚好像落在凤阳宫偏殿了,那块玉珮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先去找玉珮,宫少夫人,柳妹妹你们先走。”

杨柳儿不想跟陆心颜一道,便道:“李姐姐,我陪你一起去找。”

“谢谢杨妹妹的好意,不过你行李多,丫鬟只有两个,只怕一时半会收拾不好,若下午长安公主找不到咱们,只怕公主不喜。”李琴萱柔声婉拒道。

这次的重点是长安公主,绝不能惹她不喜失了机会!杨柳儿想了想,道:“李姐姐,那我回去帮你催催你的丫鬟,让她们手脚快些。”

李琴萱感激道:“谢谢杨妹妹。”

她说完后,陆心颜朝她一颔首,继续向前走去。

杨柳儿撇撇嘴,看着陆心颜走出好远后,才跟上去。

某个拐角处,陆心颜差点与人撞上。

“哎哟,哪个这么不长眼?咦,宫少夫人?”

陆心颜稳住身形,“小喜子?你怎么在这?”

小喜子堆出笑脸,扬扬手上之物,“苏昭仪有孕,闻不得艾条味,陈妃娘娘便带着白芷回了长秀宫,发现有支步摇掉在昭阳宫,怕不小心刺到了苏昭仪,便唤奴才去取!奴才一时心急赶着回去复命,不小心冲撞了您!”

“既然小喜子公公赶时间,你先走!”陆心颜侧身让开。

“宫少夫人是不是要回百花宫?奴才约摸着白芷姑娘给陈妃娘娘艾灸,这个时候也快结束了,您要不要绕到长秀宫同白芷姑娘一同回去?”小喜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长秀宫。

陆心颜瞧着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便道:“请小喜子公公带路。”

她随着小喜子刚走,后面的杨柳儿正好走到此处瞧见了。

杨柳儿本想一走了之,突然心思一动,心中暗想道:这个陆心颜肯定又去巴结人了!不行,我也要跟去瞧瞧,不能所有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了,万一我有幸入了贵人的眼呢?

到了长秀宫,小喜子道:“宫少夫人,请稍等一下,奴才先去通传一声。”

“劳烦小喜子公公了。”陆心颜微笑道。

她站在殿外,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熟悉的兰花香水味。

看来陈妃娘娘在这长秀宫四处都喷上了她早上送给她的兰花香水,陆心颜心想。

小喜子很快出来了,脸上堆满歉意,“对不住宫少夫人,方才陈妃娘娘内急耽搁了些时辰,白芷姑娘那边恐怕还要一刻钟时间结束,您看是去偏殿等等,还是…”

来都来了,也不在乎那一刻钟,陆心颜道:“去偏殿等吧。”

“好的,宫少夫人这边请。”

长秀宫偏殿里同样洋溢着兰花香水的气味,里面的布置要比凤阳宫里华丽浪漫许多,挂着许多粉色纱帐,摆着好几扇秀丽精致的双面绣屏风,还有一张夸张醒目的红木雕花拔步床。

看着那床,陆心颜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莫非这皇上来这长秀宫时,偶尔会在此临幸陈妃娘娘?

这一想,突然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正想让小喜子带她去别处,小喜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陆心颜心中一跳,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发觉那门从外面被人用东西卡住了。

此时她已隐约知道自己大意中了别人的计。

既然正门开不了,陆心颜试着找其他的出口,正寻找着,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她连忙躲到一处屏风后。

“我明明看见那个小太监带她来此的,怎么外面会堵住了呢?”杨柳儿打开门后,站在门口处言自语,看到里面的陈设后,双眼一亮,不由走了进来。

陆心颜见是杨柳儿,心中松口气,刚抬脚要走出来,外面传来令人头皮一麻的声音,“这长秀宫怎么一个人都不见?苏昭仪说陈妃这两日因为照顾她诱发头痛陈疾,让朕过来瞧瞧,怎么没人?”

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道:“回皇上,您来之前没让奴才通知,想给陈妃娘娘一个惊喜,陈妃娘娘不知情,怠慢了些!皇上,要不奴才去通传一声?”

“算了,朕亲自去找!咦,哪里来的兰花香?”隆德帝深深吸了两口气,“这香味比之兰本身的香味更加清香,应是调制的兰花香,不过香气纯净,竟是朕闻过的最好闻的兰香!”

“皇上,看来陈妃娘娘心中一直惦记着您,虽然您不来,这里却日日备着您最爱的兰香!”

“哈哈哈!”隆德帝大笑几声,表示心情很愉悦,“那朕就进去瞧瞧,看陈妃给朕准备了什么惊喜?”

“是,皇上。”太监推开虚掩的偏殿门,刚一抬头,立马移开眼。

“啊!”一个褪掉外衫,露出半边香肩的女子,顾不上衣衫不整,立马跪在地上,“皇上,小女衣衫刚才不小心弄烂了,正在此换衫,不知您会前来,并非有意冒犯,请皇上恕罪!”

她衣衫半开不开,随着伏低的动作,隐约可见胸前雪白的浑~圆,鼻尖是清雅的兰香,几日未曾临幸过后宫妃嫔的隆德帝见此,不由腹部一紧,喉咙滑动两下。

太监十分有眼见力地小声道:“奴才去外面等着。”

隆德帝哑着声音道:“起来吧,你是何人?”

杨柳儿娇娇柔柔地起身,“回皇上,小女是华衣祭胜出者之一,名杨柳儿,昨晚表演时,在额头贴了镶琉璃的花钿,灯光一照会发光…”

屏风后的陆心颜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正盘算着等会怎么脱身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魂飞魄散之际,大力咬下去,嘴里很快有了血腥味。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并未松手,反而用另一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熟悉的清冽气息,迅速将陆心颜包围,即使不用回头,她大概也猜到了身后之人是谁。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何时出现的,陆心颜还是安静下来,任他捂着自己的唇,一动不动。

“原来是你!”昨晚华衣祭胜出者三人的表演,隆德帝记忆犹新,当下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柔声道:“过来朕这边。”

杨柳儿之前听到外面的声音时,慌乱之下,立马想到了这个主意,打的就是这个一步登天的念头,如今隆德帝向她伸出手,只要握住,就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怎会放弃?

杨柳儿娇羞地将玉手放入隆德帝手中,隆德帝轻轻一拉,便将羞答答的少女拉入怀中,然后拦腰抱起。

他本就生得高大,又正值盛年,高高在上的帝王气息混合着成熟男子独有的魅力,杨柳儿柔顺地倚在那强壮的臂弯里,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隆德帝将杨柳儿抱到床边,强势地压下去…

床上两人开始忘我,身后男子松开手,陆心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却不敢说一句话。

男人女人粗重娇媚地呻~吟声,落在耳中,十分不自在,陆心颜意识到身后那炙热的身体,悄悄想往前挪一挪,哪知她本就离屏风近,这一动之下,膝盖碰到屏风,屏风迅速向前倒去,好在身后男子动作敏捷,在屏风开始要倒的时候,伸手抓住,才避免了屏风倒地打断鸳鸯的尴尬。

不过这一来,两人贴得更近了,几乎没有丝毫间隙,床上正在激烈处的声音,怀中温香软玉,刺激得某人血液直往下流…

陆心颜很快就察觉到异常,她耳尖微红,很有些尴尬,虽然偶尔调戏他,但真碰到这种情况,还是非常蜜汁尴尬的!

她无法挪开,便用手肘拐拐身后之人的胸膛,示意他离远些。

哪知身后之人不但没有远离,反而用一团喷着热气的火热,凑近她耳朵,用低得只有她能听到的性感声音道:“平时不是很大胆的吗?嗯?看来也不过是只纸老虎~”

陆心颜顿觉热血冲向头顶,浑身却被那声音和气息刺激得一软。

这家伙,现在是在调戏她吗?

床上两人正要结束战斗,门突然被人一脚大力踢开!

隆德帝反应迅速地用被子将自己和身下的美人儿遮住,未能完全纾解的身体,浑身散发着雷霆之怒,“谁?给朕滚过来!”

踢门的武婉当场石化,父…父皇?父皇真的来了?为何父皇身边的德公公不在?

“还不滚过来?”毫不遮掩的声音,显示着风雨欲来之前的愤怒。

“父…父皇!”武婉慌忙跪在地上,“儿臣不是有意打扰父皇…”后面的话,不管是临幸妃嫔,还是寻欢作乐,都让武婉羞愧欲死。

隆德帝更是又气又恼,他堂堂天子,宠幸妃嫔时有太监宫女一旁候着是常事,可当在一旁的人,换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时,他身为父亲的尊严往哪搁?

他这满身的怒火发又发不得,不发又压抑得慌,最后吼道:“来人,长平公主不顾皇后禁足的命令,私自闯入长秀宫,立马押回昭阳宫,杖责二十,没有朕的命令,以后不许离开昭阳宫半步!”

“父皇,不要啊,父皇!”武婉吓得半死,二十大板是小,那人奴才哪敢真用力打?

重要的是皇帝的禁足,跟皇后的禁足,不可同日而语!先前禁足,皇后不过是顾着太后的面子,过些日子苏昭仪的事情一过,她撒撒娇,也就出来了。

可皇帝开口禁足,就真是最少半年,若有人从中搞鬼,说不定会禁她几年,然后随便挑个驸马将她嫁出去了事!

“公主,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就别添乱了。”隆德帝身边的德公公哀声劝道,他不过尿急离开了一小会,怎知这一小会就发生了这等大事!他的脑袋哟,也不知能不能留到明天!

武婉这一闹,不只惊动了长秀宫上下,也惊动了陈妃。

等隆德帝生气地离开后,陈妃进来一瞧,才发现床上的女人,原本该是陆心颜,不知怎的,换成了杨柳儿。

她心上大惊,脸上却不得不扯出笑容,“恭喜妹妹,蒙获圣恩,姐姐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妹妹先回去好生歇着。”

陈妃走了,宫女们小心扶着娇软无力满脸春情的杨柳儿,去往百花宫。

偏殿里安静下来,宫殿外宫女们议论纷纷。

萧逸宸松开搂着陆心颜的手臂,陆心颜转过身面向他,方才在她耳边说着调戏话的男子,此时面上一片清明,恢复成一贯冷淡疏离的模样,似乎方才的事,方才的话从未发生过。

陆心颜顾不上其他,离开此地最为重要!

“现在怎么办?”里面找不到出路,外面又有宫女,陆心颜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潜进来的男子身上!

他果然不负众望,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跟我来!”

就是这丝沙哑让陆心颜明白,这家伙就是在装模作样!

她撇撇嘴,跟在萧逸宸后面。

偏殿最东面有一扇不大的窗子,刚好够一个人通过,大约是很少使用的关系,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萧逸宸先跳下去,然后朝陆心颜伸出手,陆心颜犹豫了两秒,将手放入他手心,从窗子上跳下去。

落地的瞬间,她因为运动神经不发达,不由自主倒向萧逸宸的方向。

萧逸宸扶住她的肩,见她稳了后,快速收回手。

那正人君子的模样,让原本想用先前之事笑话他的陆心颜,一时倒说不出口了,便问了别的问题:“你怎么会在长秀宫?”

萧逸宸道:“刚才巡逻,有人说这边有形迹可疑之人!”

这么凑巧?陆心颜有些不信,又问:“长平公主怎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发生的事情,已让她想明白整件事情原委!

原来武婉真正的杀招,在今天,在皇帝身上!

昨日御花园里指使叶桑诬陷小荷一事,只是为了让陈妃向她示好,获得她的信任,不管她有没有指出摘花的证据,最后的结果,小荷一定会安然无事,陈妃一定会带她去到长秀宫,说出那番话,拉近与她的距离。

昨晚找人装神弄鬼,一来是让人趁机弄坏高跟鞋,让她们在表演时出丑,最重要的,恐怕仍是为陈妃制造与她亲近的机会。

陈妃借机照顾苏昭仪,苏昭仪差点流产,难得有人不避嫌前去照顾她,心中自然感动,而苏昭仪腹中皇子显些没了,皇上必会前往探望安抚一二。

陈妃为照顾苏昭仪头痛发作,苏昭仪投桃报李,在皇上面前提及陈妃之事,皇上定会来探望陈妃。

陈妃故意将步摇落在合欢宫,派小喜子去取,便是为了打探皇上的行程,以及让小喜子故意撞上她,并以白芷的名义,将她带来此处。

皇上来了,不管皇上宠不宠幸她,恐怕她都会背上勾引皇上的罪名!

她是有夫之妇,为了皇室颜面,太后一定不会放过她!

只是陈妃为何会配合武婉?

陈妃已有二十八,育有刚刚十岁的九公主,皇上对她的宠爱日淡,想要生下皇子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侥幸生下皇子,宫中成年皇子已有四人,陈妃生下的皇子根本蹦跶不了!

按理说,陈妃应该老老实实地不参与后宫内斗,安稳地搂着九公主过日子才是,可她却偏偏联手武婉一起来对付她!

她这样做,对她又有何好处?

还有苏昭仪受惊一事,宫女丁香很明显不是故意跑去合欢宫的,因为武婉根本没必要害死一个毫无威胁的、未出生的皇子让皇上震怒!

但若不是故意去的,陈妃又怎么这么凑巧利用照顾苏昭仪之事,将皇上诱到长秀宫来?

从前晚到现在,整个过程自然到滴水不漏,完全让人无法生疑。

抓鬼,苏昭仪惊吓,陈妃主动照顾,看表演吹了风头疼,请白芷艾灸,苏昭仪怀孕闻不得味道,转移到长秀宫,小喜子寻步摇,路上碰到她,问她是否愿意同白芷一道回去,去到长秀宫,陈妃闹肚子延迟了针灸的时间,她在偏殿等,然后皇上来了…

若没有扮鬼的人吓到苏昭仪,后面这些事如何进行?

陆心想起那晚追扮鬼的宫女时,在某个分岔路口,那些宫女明显停顿了一下,望望左边,最后选择了右边。

除非…

当时有人故意让左边光亮异常,逼得那些扮鬼的宫女,只能往黑暗的右边跑,而那边,正是合欢宫。

那故意之人,如果是陈妃,这一切的行为便能解释得通!

而若陈妃被人抓住把柄或被某种利益诱惑,背后还有他人,表面则帮助武婉对付她,便能解释本该安稳度日的陈妃,为何会陷害她!

倘若太后知道了她勾引皇上,为了皇家颜面,必会将她秘密处置掉,那她留下的嫁妆,就会尽数落入广平侯府,她的娘家安康伯府,因为她这种不光彩的死法,不被追究教女无方已是天大的恩赐,哪还敢跟广平侯府抢她的嫁妆?…

萧逸宸静静地看着脸上神色不断变化,时而皱眉,时而轻松,终于在最后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萧世子,你能不能派人盯着长秀宫?”陆心颜答非所问。

“你怀疑陈妃身后另有他人?”萧逸宸敏锐道。

他今天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陆心颜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或者猜到了些什么才会这么凑巧,当下也不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直接道:“对!今日陈妃失败,定会将消息送出,我想知道除了武婉,到底是谁想对付我?”

而这个指使陈妃的人,很可能同时是江氏和宫轩生母身后之人!

萧逸宸道:“能够要挟或利诱皇上妃嫔的人,其身份自非普通人!若能自由出入宫中或本身就是宫中之人,根本无需传递消息,便能对今日长秀宫发生之事一清二楚。”

陆心颜楞住,知道他说得没错,下意识问:“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

“查幕后之人的事情,先别轻举妄动,就算查出,现在的你,根本对付不了!更有可能人还没查出,反而会因为打草惊蛇惹来祸端!”萧逸宸道:“不过陈妃却能对付得了!”

“你有办法?”

萧逸宸反问:“前天晚上扮鬼之人误闯合欢宫吓到苏昭仪,这事你怎么看?”

“我猜是陈妃利用帮助武婉,故意为之,若苏昭仪孩子没了,皇后受到打击,与陈妃毫无关系,而且陈妃同样可以留下来照顾苏昭仪。”

萧逸宸深深看她一眼,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满意,“总算没蠢到家!”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陆心颜白他一眼,“你想用这件事来找击陈妃?”

萧逸宸唇边笑意更深,“扮鬼之事,有两人受到惩罚,一人是长平公主,一人是杨才人,皇后是六宫之主,长平公主犯错明显,就算皇后怀疑有人利用也不好明查,否则会有替武婉推脱责任之嫌!但杨才人的表姐杨妃,就不一样了,她们虽是表姐妹,感情却甚好,最关键的是,杨妃好面子,打杨才人的脸,等于是不给她面子…”

“你是说利用杨妃来打击陈妃?”

“没错!只要将扮鬼惊吓苏昭仪一事,是陈妃故意为之的消息,透露给杨妃知晓,杨妃定会想办法对付陈妃!”

“你说得没错!不过可惜我看不到陈妃的下场了!”陆心颜遗憾道,还有五天,长安公主生辰一过,她便要离宫了,“陈妃缜密谨慎,工于心计,想杨妃在五天内抓住陈妃的把柄,并给她沉痛一击,几乎没可能!”

萧逸宸淡淡勾唇,“没有把柄,便制造把柄!”

陆心颜瞪大眼,双眼亮晶晶,“你有办法?”

那明显崇拜的模样,明显取悦了某人,“葛太师府的贺姨娘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

萧逸宸道:“贺姨娘的父亲,青州同知贺青山,被人私下揭发利用职权贪赃枉法,其中涉案银两约十万两白银,皇上震怒,命人暗中收集证据!倘若杨妃父兄,不巧是牵涉其中…”

陆心颜灿烂一笑,接着道:“不管是真牵涉其中,还是假牵涉,当官的就没有一个是清白的,只要将这个消息在长安公主生辰那日告诉陈妃,陈妃定会想办法转告她来宫中参加生辰宴的父兄,让他们小心行事,莫被抓到把柄,到时候若这一切被杨妃当场抓到,告到皇上面前…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还没公布开的事情,一个后宫妃子居然已经听闻风声,陈妃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聪明!”萧逸宸含笑看着她,那眼里的光芒竟然含着莫名的宠溺。

陆心颜眨眨眼,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对面男子似意识到自己失态,长睫一垂,盖住熠熠生辉的琉璃眸,再抬眸时,里面已是淡然一片。

陆心颜耸耸肩,权当自己刚才眼花了,“对了,萧世子,你还没告诉我,长平公主怎么会突然跑来长秀宫?”

按理说,武婉自己设计了这一切,就是想陆心颜被处死,怎么会傻得自己跳进来,告诉别人这都是她设计的?还撞破皇上宠幸女子,惹得皇上雷霆震怒!

萧逸宸眸光闪了闪,“我正在巡逻,先走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吊着人家胃口!”陆心颜小声埋怨,突然又喊了一句,“你该不会是使了美男计吧?”

话音刚落,前面潇洒离去的男子突然脚下一打滑,黑着脸转过来,狠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

陆心颜忍不住捧腹大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萧逸宸哼一声,铁青着脸走了。

半个时辰前,正在巡逻的萧逸宸,‘无意’间看到小喜子带着陆心颜往长秀宫的方向走去。

陈妃娘娘不是在合欢宫照顾苏昭仪吗?她为什么会让人请她去长秀宫?

他心念微动,随便找理由拦住一个合欢宫的太监,问了他几句后,最后问起了苏昭仪的身体。

太监道:“回萧世子,苏昭仪身体无碍,就是闻不得重味,先前陈妃娘娘头痛,让宫少夫人身边的白芷姑娘用艾条艾灸缓解头疼,苏昭仪闻着难受,陈妃娘娘便带着白芷姑娘去长秀宫了。”

萧逸宸道:“听说皇上去合欢宫看望苏昭仪,你回去好生伺候。”

“皇上等会就走了,苏昭仪说陈妃娘娘因为照顾她犯了头疾,让皇上有空去看看她。”

萧逸宸后背一凛,自打当上御林军左郎将后,见惯宫中各式陷害邀宠手段,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其中蹊跷。

在昭阳宫宫女经过的路线上,萧逸宸招来一名御林军,“这边交给你,先前我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朝长秀宫去了,我去那边转转。”

“是,萧世子!”

武婉因为爱慕萧逸宸,时常派宫中太监宫女暗处留意他的动静,在萧逸宸当班的时候,不时制造偶遇,于是萧逸宸要去长秀宫附近巡逻的消息,立马传到了武婉耳中。

武婉听闻后立马跳起,为了制造陆心颜勾引父皇的假相,长秀宫上下宫女太监全被支开了,万一父皇还没到长秀宫,萧逸宸先去了怎么办?这不是给陆心颜勾搭萧逸宸制造机会?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顾不得思前想后,直接朝长秀宫冲去,根本不管宫女在一旁提醒她正在被皇后禁足的事实。

武婉一路跑来长秀宫,只见偏殿门紧闭,常伴隆德帝身边的德公公不见身影,武婉便以为隆德帝根本还没来到,又听里面隐约传来奇怪的男女声音,以为自己的担忧成了事实,愤怒地一脚踢开偏殿门…

——

陆心颜没有再回长秀宫,直接回了百花宫。

陈妃有心设计她,台词肯定是跟小喜子早就对好的,估计白芷根本就不知道她会过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甚者,在她来之前已经离开了。

陆心颜回到百花宫的时候,整个百花宫里议论纷纷,青桐见到她,兴奋道:“小姐,刚才发生了一件大事,杨…”

“白芷在吗?”陆心颜打断她。

青桐微楞,“在!小姐要找她吗?我喊她出来!白芷…”

白芷应声出来,大约是听到声音出来得急,手上拿着一件未叠好的里衣,诧异地看着院中两人,“小姐,青桐姐姐,什么事?”

陆心颜亲眼见到人,放下心来,道:“你在就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芷道:“好一会了,半个时辰吧,小姐为什么这么问?”

半个时辰?陆心颜心中冷笑,也就是说小喜子带她去长秀宫,跟她说还有半刻钟的时候,白芷已经离开了。

白芷恍然大悟,“小姐是担心皇上和杨小姐的事情,我被牵连其中吧?放心,我走得早,那时候杨小姐还没去。”

“杨小姐没去,我去了。”陆心颜淡淡道。

“什么?”青桐白芷两人大吃一惊。

“进去说。”陆心颜微一点头,抬脚向里面走去。

里面小荷和梳云正在帮掠月收拾东西,“掠月姐姐,你别担心,我帮你收拾。”

“谢谢你,小荷。”掠月很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平时小荷干活最少,这次就让她多干点。”梳云道。

小荷俏皮地冲梳云做了个鬼脸,见到陆心颜几人进来,露出欢喜的笑容,“小姐,你回来了!”

陆心颜回以微笑,“我回来了。大家先放下手上的事,我有话说。”

她面上笑着,神情亦轻松,却透露着一股不寻常。

小荷和梳云不觉放下手中的活,靠近她。

陆心颜将长秀宫偏殿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包括后面自己的推断,以及萧逸宸打击陈妃的建议。

青桐几人听得直抽气,眼珠子瞪得老大,“这…这长平公主和陈妃娘娘,好毒的计!居然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来打击小姐!要不是萧世子…”

如果不是萧逸宸,陆心颜很可能会被进来打扫的宫女太监发现,到时候她便会摊上联同杨柳儿共同设计隆德帝的罪名!

杨柳儿是未婚身份,且隆德帝已经宠幸她了,定会收入后宫,太后皇后也不会阻止,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的事情。

但陆心颜就不同了,轻者立马遣出宫,重则死。

这样一想,她好像又欠了他一个人情!陆心颜皱皱鼻子,管它呢,债多不压身。

“那小姐,接下来…”

陆心颜道:“我与杨妃不熟,去求见她未必会见我,就算见了我,也未必会信我说的话!我打算等会悄悄去冷宫探望杨才人,由杨才人将陈妃之事告诉杨妃。”

萧逸宸已经安排好了,她去冷宫找杨才人不会被人发现。

“小姐我陪你去。”青桐道。

陆心颜点点头,“你们继续收拾,青桐和我一起。”

两人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大约半个时辰,无声无息。

白芷等人已收拾好一切,陆心颜青桐一回来,便唤来帮忙搬运的太监,大包小包地前往凤阳宫。

下午,杨妃收到杨才人托人从冷宫带来的口信,立马去了冷宫。

在里面待了片刻后,出来的时候面色铁青,脸色很不好看,没作停留,直接去了万寿宫。

万寿宫里,太后正在训斥皇后,“皇后,你平时怎么管教长平的?长秀宫是陈妃的地方,名义上也得唤一声母妃,就算是哀家去,也得先让人通传一声!她倒好,直接就闯进去不说,还一脚踹开偏殿的门!这哪里像咱们天武最尊贵的公主,分明就是一无法无天的泼猴!”

皇后哭哭啼啼道:“太后,这事长平是做得不对,可谁知道陈妃会找了那杨柳儿,大白天的,用她来勾引皇上固宠?若不是陈妃先布了这等肮脏的局,长平就算闯了长秀宫,也不至于惹怒了皇上!太后,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勤于政务,何曾大白天的…,皇上要罚太平,臣妾无话可说,臣妾只请太后您出面肃清宫规,惩罚那别有用心之人!”

“这事一码归一码,以后长平你得好好管教,若你管教不好,哀家便让皇上替她指婚,嫁出去了事!”太后面上怒火散了些,“至于陈妃,她一句头痛在休息,怕人吵着便使开了宫女太监,你能如何?再说了,皇上本来是去苏昭仪那,谁知道皇上会临时起意去长秀宫?行了,这事不发生也发生了,杨柳儿已受龙恩,你身为皇后,尽快将她的名份定下来。”

“是,太后。”皇后咬牙应下了。

“太后娘娘,杨妃娘娘求见。”

“宣她进来!”太后应完,又对皇后道:“将眼泪抹干净,别让杨妃看出端倪,折你皇后的身份。”

“是,臣妾知道了。”皇后连忙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掩住痕迹。

“妾身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杨妃行礼。

“杨妃这个时辰怎么来哀家这了,可是有什么紧要事?”太后问。

杨妃很识趣地不看皇后,“妾身表妹管理百花宫失职,妾身心中惭愧,一直想着该如何补救,今儿听说陈妃姐姐宫中之事后,妾身有了个主意,想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禀告。”

“说来听听。”太后可有可无道。

“这几日宫中事故频发,表面看来是长平公主年少贪玩,嬉闹的过程中,不小心发生了意外,导至苏昭仪受惊,长秀宫中皇上震怒,但蔫知这后面是否有人故意推波助澜,让长平公主背了这黑锅?”杨妃道:“眼看还有几日便是长安公主生辰,到时皇室权贵全数进宫祝贺,万一到时候有人故意搞事…”

杨妃故意顿了顿,见太后皇后面上果然不好,继续道:“先前发生的这些事,只有宫中人知晓,没人敢随便往外传,但若长安公主生辰上出事,到时候就天下尽知,丢尽皇家脸面!所以妾身想,一是请御林军加强巡逻,二是咱们后宫也悄悄组建一支巡察队,直接由太后皇后领导,在御林军不方便的地方巡查。”

太后尚在犹豫,皇后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觉得杨妃妹妹此提议甚好,御林军是皇上的人,咱们不好过多使唤,且始终都是男子,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但一旦后宫出了事,是太后和臣妾之责,若有一批能完全听从咱们命令的人,这后宫之中很多腌脏事定能无所遁形!”

若是以往,杨妃的提议皇后未必会同意,这后宫之中她虽是皇后,但行事处处受制于太后,组建这样一支巡察队,表面是听命于她,实则多半听命于太后,到时候等于在自己身边安插探子,更无任何隐私可言。

但如今武婉屡屡出事,惹得皇上驳然大怒,皇后敏感察觉到这一切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将责任推到武婉头上,实则真正想针对的人,是她和二皇子!所以皇后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建立巡察队,等于是为自己多一条监控后宫的眼线,见两人一力推荐,太后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既然皇后和杨妃全力支持,那哀家就同意了,那这组建巡察队之事…”

杨妃立马跪下请愿,“妾身愿承担起组建巡察队之事,每日早晚各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汇报一次进度,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给妾身一次赎罪的机会!”

“那就辛苦杨妃了。”

“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杨妃一喜,连忙谢恩,心中却冷哼道:陈妃,你陷害表妹故意打我的脸,我跟你没完,咱们走着瞧!

晚上,皇后去到昭阳宫,“说,谁给你出的主意?”她面色冷厉,眼露寒光,完全不是在众人面前时温婉的皇后模样。

武婉撇撇嘴,“没人给长平出主意,长平就是看不惯那个陆心颜!”她才不会供出别人!

皇后怒道:“你看不惯她,宫外多的是机会,为何非要在宫中动手,最后打你母后我的脸?”

武婉见皇后动怒,道:“是长平一时想岔了,只是如香和雨烟在宫外都吃了她的亏,长平想这宫中是长平的地方,动起手来更方便,所以才…”

皇后道:“长平,你岁数不小了,怎的还这般不懂事?这皇宫,是皇上的地方,是太后的地方,其他人,包括母后在内,在这里,一旦犯了事,什么都不是!除非将来你皇兄能登大统,否则,咱们母女几人就是给人陪葬的命!”

“长平记住了!”武婉嘴上应道,心里却想,哪有这么夸张?

皇后见她神情,知她并不认同,越发怒其不争,“说来说去,都是母后将你护得太好,让你将这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家,以为在自己家里发点脾气,耍点小性子,杀个把看不顺眼的人,根本无伤大雅!”

“母后,您别生气,儿臣以后都会听您的话!”武婉见皇后气得不轻,连忙顺着道。

“你当母后不知道,你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皇后怒得起身,“以后你就在这昭阳宫里好好反省!不真正想明白,母后是不会替你求情让你父皇放你出去的!”

皇后拂袖而去,武婉没料到她真地就这么走了,忙追在后面喊道:“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

只可以无论她怎么喊,皇后也不肯再回头看她一眼。

武婉气得一脚踢翻外面的盆栽,结果用力过度,反倒伤了自己的脚,抱着腿在那里哇哇大叫。

晚上凤阳宫的偏殿,摇曳烛光下,陆心颜正在专心地画给武蓁设计的衣裳图稿。

画了一张又一张,终于画到一张满意的。

青桐在一旁道:“小姐,这些都不要了吗?我看都挺漂亮的。”

陆心颜嗯了一声,“图稿再好看,还要找对适合的人!长安公主身形偏圆润,肤色偏暗沉,这些样式不适合她。”

“只有这张里面的衣裳适合?”青桐手指向陆心颜拿在手中的那张。

“这款最适合!”陆心颜放下纸,“青桐,你会削竹子吗?”

青桐:“我会砍竹子,小姐要竹子干什么?”

“削成约一指宽的一长条一长条的那种,可以做到吗?”

“应该没问题。”青桐又问:“小姐要用来做什么?”

“过两天就知道了。”陆心颜伸个懒腰,“对了,杨妃那边如何了?”

青桐道:“杨妃速度果然快,已经征得太后皇后同意,明日就暗中挑选宫女太监了。”

“接下来就等二十八那天了。”陆心颜勾唇一笑,现在收拾不了武婉,总得收拾你一个陈妃来解解气。

“小姐,掠月受伤一事,你打算怎么做?”青桐道:“若真是杨小姐所为,她现在已经退出了这次为长安公主制作华裳的竞争,又是皇上的新宠,只怕不好动手。”

“这事说不好是杨柳儿还是李琴萱所为,我不想随意诬陷谁,但也不会轻易放过谁!”陆心颜道:“过两天咱们这般行事,倘若有人中计了,则说明那人是李琴萱,正好瓮中捉鳖,倘若无人中计,则证明先前是杨柳儿所为,这个仇留等日后再报!”

陆心颜低低说出自己的计划,青桐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求见武蓁,“公主殿下,臣妇想从兰林里面借两根竹子。”

兰林是一座竹林,隆德帝爱兰,武蓁生母爱竹,刚入宫深受恩宠时,隆德帝赐竹林名:兰林,以示自己对武蓁生母的喜爱,随着红颜逝去,年华老去,除了武蓁,宫中已无人再关注兰林。

武蓁奇道:“宫少夫人要用竹子做什么?”

“为公主制作华服!”

“用竹子?”武蓁睁大眼,身子微微前倾,那惊奇的模样显出几分孩子气。

陆心颜抿唇一笑,“没错,公主若想知道,明日臣妇先给公主展示。”

武蓁意识到自己过于迫切了些,身子往回收,“阿昭,陪宫少夫人去兰林。”

“是,公主。”

宋昭带着陆心颜青桐来到兰林,“宫少夫人,公主十分看重这片竹林,还请您先选好看中的竹子,奴婢让人砍下来。”

“谢宋昭姐姐提醒。”陆心颜微笑道,转过来交代青桐,“青桐,选两根粗些的竹子。”

“是,小姐。”青桐走进去,看中两根约三指粗的,“小姐,这两根可以吗?”

陆心颜点点头,“可以。”

宋昭正要去喊人,却听咔嚓两声,青桐化掌为刀,徒手斩断了竹子,着实吓了宋昭一跳,“宫少夫人,你家丫鬟好俊的身手。”

陆心颜颔首表示赞同,“宋昭姐姐,多谢你,我们先回去了。”

两人回到偏殿,青桐取出匕首,开始动手将竹子削成薄片,并按照陆心颜的要求,分成数条长短不一的竹条。

陆心颜唤来梳云掠月,让她们用薄纱将竹片缝在里面,两头各留下一长条薄纱飘带,等缝好后,两条丝带一系,竹条弹性极好,便行成大大小小的圆圈。

陆心颜再将这些圆圈用细带绑起来,每个圆圈之间大约距离一掌的宽度,由小到大,完成后提起来,像个圆锥形。

“小姐,这个用来做什么?”小荷好奇问道。

陆心颜神秘一笑,“你们等一会。”

她说完走入殿内,不一会就走出来,惊得青桐几人合不拢嘴。

原来陆心颜原本穿着的顺滑长裙,如今像被半撑开的油伞,原本纤细的腰肢,如今更是细得不堪一握!

撑开的裙摆像盛开的花朵,高贵美丽,气场十足。

“小姐,你把竹圈塞到裙子里了!”小荷尖叫。

一二二、布局收网,一衣惊天下

青桐反应过来,“小姐给长安公主设计的华裳,就是这个样式的!”

没错,陆心颜给武蓁设计的款式,就是类似现代的公主裙,蓬蓬裙!

这个时代的面料质地轻盈垂坠,撑不出蓬蓬裙的效果,陆心颜便用竹子制成内衬。

不光是公主裙,她还让内务府帮忙制作皇冠,以及松糕鞋。

原本配高跟鞋更合适,一来制作高跟花费时间长,二来需要时间练习如何穿高跟鞋,陆心颜便放弃了高跟鞋,改为松糕鞋。

松糕鞋同样有增高的效果,前后高度相差不远,穿者很快就能适应,而且这古代不露脚,不会影响公主裙的效果。

看着剩下的竹条,陆心颜又生出一个主意,“将这些竹条削成一样长短,五根合在一起,多用几层丝绸缝在外面,弄成一个圆圈。”

几人不明白她是何意,依言照做。

等陆心颜脱下竹条内衬出来的时候,青桐几人已联手完成了。

“小姐,这个又是怎么玩的?”小荷问。

“拿来。”陆心颜一伸手,小荷立马递上。

她将竹圈从头顶套到腰间,手臂微一用力,一个逆时针旋转,同时腰部配合扭动,那竹圈竟随着她的扭动,在她腰间不停旋转打着圈,就是不掉来。

青桐几人目瞪口呆,小荷兴奋地拍手,“好玩好玩,我也要玩!”

陆心颜遂停下,将竹圈递给小荷。

“小姐,这个叫什么?”

“呼啦圈。”陆心颜道:“每日转上半个时辰,保你腰细如柳!”

青桐所有所思,“小姐,这个是送给长安公主的吗?”

“如果公主喜欢的话!”

小荷第一次转呼啦圈,掌握不到要领,试了好几次,都是转了不到两下,呼啦圈就掉下来了。

她气呼呼地用手打了两下,“打你打你,叫你欺负我!”

陆心颜忍俊不住,梳云道:“小荷,你自己不会,别随便赖在呼啦圈身上。”

小荷赌气地往她一递,“梳云姐姐你试试。”

梳云眼珠子一转,“让青桐姐姐试。”

“来就来!”青桐也不推让,伸手接过。

她有功夫在身,试了两下,便旋转自如,看得小荷羡慕不已,撒娇喊道:“青桐姐姐,你教教我!”

“好了,等会再玩。”陆心颜道:“先多做几个呼啦圈,给四姑送个过去。”

末了道:“请宋昭陪着一起送过去。”

青桐会意,“知道了小姐!”

几人又快速做成一个新的呼拉圈,青桐拿着去找宋昭,“宋昭姐姐,能帮一个忙吗?”

宋昭好奇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道:“帮什么忙?”

青桐道:“小姐用竹子帮公主制衣裳,剩下的竹子做了几个呼拉圈,就是我手上这个,她让我给四姑娘送一个过去,顺便教她怎么玩,但现在天色有些晚了,凤阳宫同万寿宫距离又远,我又不宫里人,路上肯定会碰到很多管事宫女太监的盘问,想请宋昭姐姐陪我一起去,省些时间。”

青桐如今随着陆心颜住进凤阳宫,有什么问题便会算到武蓁身上,宋昭想起青桐功夫不弱,万一有些不长眼的管事太监态度不好,发生冲突,到时候背罪的人便是武蓁。

“好,你在这稍等一下,我去禀告公主一声。”

宋昭很快出来,“走吧,青桐。”

两人朝万寿宫走去,一路上果然遇到不少宫女太监好奇地看着青桐手中的呼啦圈。

不过因为有宋昭在一旁,宋昭是宫里的老人,没人敢上前多问什么。

两人很顺利地到了万寿宫偏殿。

青桐将呼啦圈举起,“四姑娘,这是小姐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宫锦好奇道。

“我示范给你看。”青桐说完,将呼拉圈套在腰上,开始旋转起来,引得万寿宫不少宫女们悄悄聚过来看。

宋昭和宫锦亦看得目不转睛。

青桐转了一会后,递给宫锦,“四姑娘,你要试试吗?”

宫锦岁数算大的,心里有些意动,又有些放不开,接过来犹豫着要不要没人的时候试一试。

青桐冲她眨眨眼,道:“四姑娘,转呼拉圈需要技巧,小姐让我跟你说清楚了,才准我回去。”

宫锦心中一动,珠珠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学着青桐的样子将呼拉圈从头而过,套到腰间,尝试扭动腰肢。

第一次转呼拉圈的人,基本都是转两圈就掉下来了,宫锦也不例外,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捡起来。

青桐在一旁给她讲解动作要领,宫锦试了几次后,终于可以转十几个了。

一旁的宫女们看得跃跃欲试。

青桐道:“小姐用竹片给长安公主制作衣裳,还剩下很多竹片,小姐说了,四姑娘要是喜欢呼啦圈,她可以多做几个送给你,你送给旁人玩也行。”

她话音刚落,小宫女们眼神哗啦啦亮了,齐齐期盼地看向宫锦。

宫锦不明白陆心颜打的什么主意,顺着话道:“你回去替我谢谢珠珠。”

青桐又道:“小姐还说,她这几天没空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四姑娘若有空,可以代她表演给老夫人瞧瞧,想必老夫人会很高兴的!”

宫锦越发糊涂了,“知道了,你让珠珠专心替长安公主制作衣裳,娘这边有我在。”

“是,四姑娘。”

“对了,你刚才说珠珠用竹片给公主制作衣裳?是怎样样子的?”宫锦好奇道。

“现在还没有完成,所以我也不清楚。”青桐道:“我回去问问小姐。”

宫锦点点头,“时候不早了,别让珠珠担心你,你先回去吧。”

“再见,四姑娘。”

青桐和宋昭一走,小宫女们纷纷围上来,宫锦身为客人,没什么架子,跟这些宫女们相处得很好。

“宫四姑娘,那个什么呼拉圈可以让奴婢试试吗?”

宫锦有求必应,小宫女们一直玩到很晚才回去。

正殿中太后听到笑声,问身边的宫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出去瞧瞧。”

宫女很快回来,将呼拉圈形容给太后听,只是光听形容没有亲眼见到,总是差了点,宫女见太后神情,问道:“太后娘娘,要不唤她们前来表演?”

太后本来是有兴致的,可一听说是陆心颜送来的,又将那兴致压了下去,“算了,哀家乏了,就寝。”

回去的路上,宋昭问青桐:“那个呼拉圈,除了娱乐外,还有别的用处吗?”

青桐道:“转呼拉圈需要用腰部的力量,可以纤腰。”

宋昭眼光一闪,没有出声了。

陆心颜又送了几个呼啦圈给宫锦,宫锦大方地送给了万寿宫里的宫女们。

一时间,只要闲下来,宫女们便会聚在一起轮流转呼拉圈,甚至会比谁一次性转得更多。

转着转着,还会讨论起陆心颜用竹条给长安公主制作生辰华裳的事情,个个都表示好想先睹为快。

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地传到太后耳中。

太后岁数大,本就爱热闹,如今有热闹又压着自己不去看,心里闹腾得慌,坐不住了,“来人,扶哀家去宫老夫人处走走。”

宫女上前扶住太后,前往偏殿封氏和宫锦住的地方。

此时宫锦正和偏殿的宫女们,轮流表演呼拉圈给封氏看,封氏看得兴致盎然,听闻太后来了,忙让宫锦等人停下来。

“参见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太后看着封氏还没掩去的笑容,问道:“何事这么开心,说来让哀家高兴高兴?”

太后不喜安康伯府进而不喜陆心颜之事,封氏是清楚的,太后的性子封氏也清楚,最不喜有人收买她身边的人,来为其说好话。

“珠珠送来一点小玩意,实在不入眼。”封氏笑着略过此话题,“太后娘娘想见臣妇,召臣妇前去就是了,为何会亲来这偏殿?”

太后当然不会说自己被呼拉圈挑起了兴致,偏又别扭着不看,弄得心烦意乱,只道:“这人岁数大了,坐不得久,总想起来四处走动走动,这不走着走着,就走到你这了。”

封氏道:“要不臣妇陪太后去外面走走?”

“也好!屋里待久了闷得慌!”太后先站起来,封氏连忙跟着站起来。

一行人朝外面走去,太后岁数大,一般没什么事也不会出万寿宫,便在里面的小花园附近走动。

不远处传来宫女们清脆悦耳的嬉笑声,“哈哈哈!小李子,你要笑死我!人家是用腰转动,你倒好,用屁股转动,怎么能转得好?”

原来是有个小太监见宫女玩得高兴,也加入一起转呼拉圈,但他身板硬,不会扭腰,便屁股使力,转不了两圈不说,样子滑稽可笑,惹得宫女们大笑连连。

太后皱起眉,林公公察言观色,“奴才这就去打发了。”

“算了,不用了!”太后伸手制止,对陆心颜的不喜,终是抵不过好奇心。

正在玩耍的宫女太监们见太后突然出现,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参见太后娘娘!”

“都起来吧,继续玩。”太后道。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哪敢相信太后说的是真的?“太后娘娘,奴婢们是做完了手上的活才玩的,请太后娘娘开恩!”

林公公上前,踢了其中一个小太监一脚,“太后是让你们表演,懂不懂?还不快起来继续?”

既然林公公这么说了,肯定是真的了!

宫女太监们这才站起来,继续表演呼拉圈。

开始宫女们表演还好,毕竟个个纤腰楚楚,又柔又软,扭动起来非常好看。

到了太监们,特别是些身体僵硬的太监们,腰动不了,只能屁股动或浑身动时,那滑稽的姿势,笑得太后连眼泪都出来了。

在宫里,最难的是逗贵人开心,太监们心领神会之际,个个越发故意丑态百出,弄得太后很是开怀大笑了一番。

直到最后笑累了,林公公才让人停下来。

太后捂着发痛的肚子,笑道:“今儿个表演得好,都赏!”

“谢太后娘娘!”

凤阳宫这边,宋昭伺候着武蓁喝了下午茶后,小心翼翼道:“听闻宫少夫人弄了件新玩意,很有意思,奴婢昨儿个见过了,公主要不要瞧瞧?”

“什么新玩意?”武蓁兴致淡淡,宫里宫外的玩意她都见识过了,很多说是新,其实就是换汤不换药。

“那玩意叫呼拉圈,套在腰上扭动腰,那呼拉圈便会旋转,技术好的人可以转一两百圈,不好的,两三圈就掉来了。”宋昭边说边看武蓁脸色。

武蓁生得圆润,腰身亦不同其他公主那般纤细,她嘴上从不说什么,但身为贴身宫女的宋昭,却对她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年轻少女好面子,你若直接劝她注意身形,她反而会生出逆反之心,特别像武蓁这种从小没有母亲,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孩子,心思细腻又敏感。

武蓁开始还生两分兴趣,瞬间眼里光芒暗下来,“算了,想必宫少夫人忙着制作华裳,先别打扰她了。”

宋昭掩住失望,“是,公主殿下。”

二十七这天,太后看了半天的呼拉圈表演后,兴致开始淡了些,然后心思就转到陆心颜为武蓁设计的那件衣裳上面去了。

用竹子如何做衣裳?太后本身是精通衣裳缝制设计之人,当年在会衣祭上一鸣惊人,被先帝看中入宫。

如今听到有人要用竹子做衣裳,怎能让她不好奇?

这好奇心一起,就再也坐不住了!能用竹子做成呼拉圈,这等巧妙心思的人,会做出怎样奇特的衣裳?

回想起二十三晚上陆心颜设计的衣裳带给她的冲击,太后坐不住了,“来人,请宫老夫人宫四姑娘前来,陪哀家一起去凤阳宫,哀家…想看看凤阳宫里的人,对长安伺候得周不周到!”

太后一离宫,青桐这边立马收到消息,告诉了陆心颜。

陆心颜道:“你让梳云小荷在院子里比赛转呼拉圈,我去请公主过来看看我给她设计的衣裳。”

“是,小姐。”

武蓁听说衣裳已经制好,可以让她先睹为快,立马跟着陆心颜来到偏殿。

来的时候,武蓁看到小荷和梳云转着呼拉圈在比赛,一扭一扭的十分好看,忍不住道:“宫少夫人,她们这是在干什么?”

陆心颜随意道:“她们在转呼拉圈比赛,这几天都累坏了,活动活动筋骨,公主要是不喜,臣妇让她们停下。”

武蓁虽心思敏感些,却不是那种钻牛角尖和小心眼的人,微笑道:“不必了,让她们玩吧,本宫瞧着也挺有趣的!”

进入偏殿,武蓁立马被挂在正中间的衣裳吸引住了全部眼光,“这是…你给本宫设计的吗?裙子怎么会像花一样绽放开?”

“正是!公主请看这里!”陆心颜笑吟吟地揭开裙角,露出竹条内衬,“就是这个内衬撑起了裙子。”

她放下竹条,拿起一张与实物尺寸一致的皇冠设计稿,“臣妇给公主设计的这套衣裳,名叫公主裙,这个名叫公主皇冠,明早内务府便会送过来。”

“好美!”武蓁捧着皇冠图稿,双眼亮晶晶地爱不释手。

“明日公主挑选衣裳试穿的时候,臣妇想亲自为公主妆扮,公主意下如何?”既然太后发话要二选一(杨柳儿不算在内了),那武蓁就必须走走场子。

“本宫答应你。”

“谢谢公主。”

武蓁看着那套衣裳,很想试一试,可她可以看,却不能坏了规矩,“本宫很喜欢,希望明日试穿的效果能让本宫更满意!宫少夫人,本宫先回去了。”

“臣妇送公主。”

出来的时候,小荷还在和梳云玩呼拉圈嬉闹,武蓁心情大好,不由多看了两眼。

陆心颜道:“公主殿下,您现在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稍微吃多点就会身形圆润,这呼拉圈需要运用腰腹力量转起来,是纤腰减腹的最佳利器,公主殿下您要不要试试?”

武蓁身后的宋昭大惊,慌忙给陆心颜使眼色。

武蓁初初楞了楞,却没有宋昭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含着期盼道:“宫少夫人,真的有这么好的效果吗?”

宋昭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她哪知像武蓁这种心思敏感的少女,最反感旁人旁敲侧击,直接像陆心颜这样说出来,反而更能让她听入耳。

当然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陆心颜设计的那套公主裙和公主皇冠,彻底征服了武蓁,她在心里对陆心颜有了信任,所以无论陆心颜说什么,她都会觉得顺耳。

“真的!只要公主每天抽出半个时辰,在用完膳小半个时辰后,转动呼拉圈,臣妇保证一个月后,公主定能清减不少!”

陆心颜十足肯定的语气,打动了武蓁,但她还有另一个顾虑,她堂堂一国公主,怎能在宫人面前扭腰摆臀?

“公主殿下,去兰林找个空地练习如何?”陆心颜建议。

“如此甚好!”武蓁露出笑容。

“公主请。”

“公主姐姐,小姐,我可以一起去吗?”小荷蹭蹭跑过来,眨着明亮的眼睛,“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武蓁听到她的称呼,忍不住笑了,公主姐姐,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称呼她。

她先前并未见过小荷,见小丫头生得可爱,单纯大胆,心中不禁有些欢喜。

陆心颜瞪了一眼小荷,“公主,臣妇这丫鬟性子有些皮,没大没小的,您别放在心上。”

武蓁笑道:“贴身丫鬟不懂事,大多是主子宠的!看来你很喜欢她。”

陆心颜抿唇一笑,“公主说的是!”

“本宫瞧着挺可爱的,一起去吧。”武蓁会心笑道。

武蓁有很多皇弟皇妹,已经懂事的皇弟皇妹们,与她交往都是别有用心,想通过讨好她讨好太后,武蓁自己是不介意的,在这权力聚集的皇宫里,攀高踩低,人人如此,谈论纯粹的亲情太过幼稚,但太后不喜欢太着痕迹的利用,为了不让太后对自己生厌,武蓁只好躲在这偏远的凤阳宫,远离其他人。

至于那些还没懂事的皇弟皇妹,这个岁数的武蓁哪能跟他们玩到一起?

所以像小荷这种不是想讨好她,也不畏惧她身份的、眼神清澈的小丫头,倒是让武蓁放下心房。

“谢谢公主姐姐。”小荷高兴地道完谢后,还冲陆心颜一吐舌头,意思是说公主同意了,不是我赖着要去。

陆心颜横她一眼,“白芷,你跟着小荷,别让她乱跑!”

“是,小姐。”

“梳云,你留在这里照顾掠月。”

“知道了,小姐。”

陆心颜安排好后,和武蓁一行人前往兰林。

兰林里的竹子一丛一丛生长在一起,细长清瘦,秀雅高洁,文人最爱其风骨,武蓁生母喜竹,想来也是不喜争夺之人。

武蓁性子平和,大约是随了其生母。

“公主姐姐,我去那边看看可以吗?”兰林里有不少凉亭,亭子周围有假山流水鲜花,造型独特。

武蓁来此是为了练习呼拉圈,越少人在她身边看着越自在,“去吧。”

小荷拉着白芷兴冲冲地朝深处去了。

“公主,这地方空地大,在这里练习如何?”两丛竹之间有个颇大的空地,陆心颜建议道。

武蓁点点头,“甚好。”

为了避免武蓁尴尬,青桐拿了两个呼拉圈,宋昭一个,她教,武蓁一个,由陆心颜教,两个人一起学。

武蓁不由莞尔,心想这宫少夫人行事真是周到。

宋昭岁数大,性情稳重,对呼拉圈好奇,却没有想玩的冲动,如今为了武蓁,只好豁出去了。

哪知一玩,倒是上瘾了。

武蓁和宋昭先是为自己的不灵活汗颜,慢慢掌握诀窍后,越玩越来劲。

这时,一个宫女从远处跑来,“公主殿下,三皇子派人送来一封信。”

武蓁和武昇交好,便停下来,“拿过来。”

宫女将信递上,武蓁任由宋昭用帕子抹去她额头的汗,喘着气打开信,一看之下驳然大怒:“摆驾回宫!”

说完甩开宋昭正在替她擦汗的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陆心颜用眼神询问宋昭,宋昭也莫名其妙,“公主,等等奴婢。”边喊边跑追上去了。

青桐靠过来,小声焦急道:“小姐,要是公主回去早了,破坏了咱们的计划怎么办?”

“我已经尽力了,既然老天不让我这次抓到人,那就等下次。”陆心颜耸耸肩,武蓁愤怒的样子她刚刚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她根本不可能劝得了她。

凤阳宫。

太后拉着封氏宫锦,以担心武蓁被照顾不周为由,来到凤阳宫。

林公公知道太后的心思,很有眼色地提前叮嘱凤阳宫宫女太监见到太后不要声张,不要多话,问话就答话,不问就不要说话。

“长安呢?”太后问跪在地上的一个宫女。

宫女道:“公主殿下去偏殿宫少夫人处了。”

太后心中一喜,正愁找不到去偏殿的借口,“下去吧,哀家亲自去找她。”

一行人来到偏殿处,只见大门虚掩,一个人都看不到。

太后自言自语道了一句:“这人都跑哪去了?”

“奴才去找找。”

“不用了,哀家亲自进去看看。”

此时李琴萱拿着一把剪刀,对准陆心颜制作的公主裙,正要狠狠剪下去,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威严的厉喝:“你在干什么?”

作贼心虚的李琴萱吓得手一抖,剪刀掉到地上,见到来人后,面色惨白,“太后…太后娘娘?”

“抓住她!”林公公喝道,在太后面前亮出武器,即是大罪。

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李琴萱的胳膊,林公公上前将地上的剪刀捡走。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太后只在表演上见过李琴萱,当时隔得远,太后一时没想起来。

封氏和宫锦倒想起来了,是陆心颜的竞争对手,宫锦刚想说,封氏朝她摇摇头。

有些话,由她们来说不合适。

林公公靠近太后耳边,“太后娘娘,这位是李小姐,华衣祭上的第二名。”

无需多说,太后已经明白过来,李琴萱为了让自己的衣裳中选,打算破坏掉陆心颜设计的衣裳时,被突然前来的她碰个正着。

但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太后心中生疑,问:“宫少夫人身边的那些人呢?”

“奴才马上去问问。”林公公正要离开,突然一道声音传来,“皇祖母,长安未能远迎,请皇祖母怪罪!”

武蓁被那封信上的内容气着,跑回来之后得知太后来了,此时正去偏殿找她,衣裳顾不得换,直接便来到偏殿。

“长安,怎么脸红红的?可身体不舒服?皇祖母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太后看到她关切问道。

武蓁不好意思道:“回皇祖母,长安刚才跟宫少夫人在兰林练习转呼拉圈。”

“你在练习转呼拉圈?”太后吃了一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在她印象中武蓁喜静不喜动,除了去万寿宫看她,很少出凤阳宫。

武蓁脸更红了,小声道:“听说每日转呼拉圈半小时,有纤腰瘦腹的功效。长安听了心动,所以才…请皇祖母责罚!”

这个时代的女性教育,重德不重貌,若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德行,无论做什么都会获得一片赞扬肯定,但若是为了自己的美貌,被人知晓了难免一顿讥讽。

武蓁觉得自己身为天武公主,应该以身作则注重德行,如今却对美貌起了贪念,实在是起到了不好的示范,故而自请责罚。

太后却若有所思。

她是过来人,什么重德不重貌,对她来说都是屁话,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没有美貌的女子?否则这后宫三千佳丽从何而来?

重德是对外的,但对内,有德有貌的女子,自然比光有德的女子,更能绑住自己夫君的心!

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便是能找到一位真心相对的夫君,太后没有天真到以为尊贵的皇家公主,男人就一定会趋之若鹜,即使是,冲的也是公主的身份,而不是公主的人,但要过好日子,是两个人,而不是两个身份!

所以太后道:“哀家瞧这呼拉圈只是个好玩的玩意儿,跟投壶骑射没什么分别,长安别误信谣言!”

太后金口玉言说这呼拉圈等同于投壶骑射,谁敢说这是为了获得美貌的工具?

她此言是让武蓁明正言顺地玩,不要有心理负担。

武蓁心中感动,“长安明白,谢皇祖母。”

这时陆心颜和宋昭几人赶到,“参见太后娘娘。”

“平身。”太后看到陆心颜想起方才之事,“宫少夫人,你这院子里的人都去哪了?”

陆心颜露出吃惊的神情,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如此问。

武蓁道:“皇祖母,长安先前见宫少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在玩呼拉圈,觉得有趣,有心想学又觉得难为情,便邀请宫少夫人去兰林那边,有个叫小荷的可爱小丫头,求长安说她想去兰林见识一下,长安同意了。宫少夫人怕小荷乱跑不小心犯了宫规,让白芷跟着她。”

“那这里也应该有人看着才是!”

“皇祖母,阿昭陪着长安一起练习呼拉圈,宫少夫人教长安,青桐教阿昭,长安见有人同样笨手笨脚的,这才放开许多。”武蓁暗示青桐跟去的原因,“至于其他人…”

梳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跪在地上,“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公主殿下。”

陆心颜皱起眉,“梳云,你刚才去哪了?”

“回小姐,掠月伤了脚行动不便,奴婢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去看她,替她倒水准备点心,还有扶她去如厕。”

太后眼底神色莫测,“怎会这么巧伤了脚?”

“回太后娘娘,掠月的脚在二十三那天晚上扭伤了,当时表演的时候,掠月穿的鞋子的鞋跟突然断了,臣妇灵机一动,想出跳舞的法子,将此事遮掩过去!”陆心颜道:“请太后娘娘责罚!”

“鞋跟断了?”

“是!”陆心颜直言不讳,“臣妇害怕被追究责任,故而没有声张。”

关于鞋子人为毁坏一事,陆心颜特意隐瞒不说。因为太后一直追问,就是怀疑这次她当众抓住李琴萱意图毁坏衣裳一事,是陆心颜暗中布的局,而她则成了陆心颜手中的一枚棋子。

“你没怀疑鞋跟断了,是有人搞的鬼?”太后问。

陆心颜道:“回太后娘娘,若说一点怀疑都没有是假的,只是臣妇想来想去,找不到别人搞鬼的时机,再加上上场前臣妇命人特意检查过,并未发现异常。”

太后至此,才七成相信一切可能是巧合。

陆心颜看了一眼李琴萱,又问:“太后娘娘,李小姐她…”

太后淡淡道:“哀家来看长安,听说长安在你这里,便过来瞧瞧,正巧碰到她拿着剪刀想毁坏你给长安制作的衣裳。”

陆心颜大吃一惊,“什么?”然后又赶紧认罪,“是臣妇疏忽了,请太后娘娘降罪!”

武蓁忙道:“皇祖母,都是长安让宫少夫人教长安转呼拉圏,才造成这殿中无人,请皇祖母不要责罚宫少夫人,要怪就怪长安!”

说到呼拉圈,太后疑心又起了,“这呼拉圈倒是巧妙,以前从未听说过。”

陆心颜道:“这呼拉圈是臣妇在用竹子替公主制衣的时候,突发灵感想到的。”

“用竹子制的衣裳?在哪?哀家倒想瞧瞧。”

陆心颜上前掀开公主裙的裙摆,露出用竹片做的圆锥内衬,“太后娘娘,请看。”

太后抓住李琴萱后,便被这条公主裙惊艳了,心里一直好奇这裙下摆是怎么绽放开的,如今陆心颜一掀开,方知奥妙之处。

内衬的竹片整成圆圈,跟呼拉圈看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全身心投入衣裳设计与缝制时,确实会时不时迸发出新的灵感,这点太后深有体会。

她心里暗赞陆心颜心思巧妙,嘴上却对封氏道:“阿冰,你为何一言不发?听着哀家质问你宝贝孙媳妇,你不是应该像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维护她吗?还是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在埋怨哀家让你宝贝孙媳妇受了委屈?”

封氏赔笑道:“回太后娘娘,这您可冤枉了臣妇!先前臣妇帮珠珠说话,是怕太后您被外面传言误导才出声解释。这几日臣妇一直跟您在一起,与珠珠未私下见过一面,对发生在珠珠身边的事情皆不知情,所以不敢随意开口误导太后您。”

太后噗嗤一笑,“哀家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倒埋汰起哀家来了。”

这一笑,总算将七成提升到十成,认定这一切是巧合了。

封氏忙道:“臣妇决无此意。”

陆心颜这才放下心来。

太后是从三千佳丽中杀出来的唯一胜利者,如今六十高龄,在宫中仍压着皇后一头,其心计智慧不可小觑。

所以想利用太后惩治破坏鞋子之人,整件事必须看起来如行云流水般毫无破绽,否则若被太后看出端倪,李琴萱讨不了好,设计了太后的陆心颜亦讨不了好。

好在现在一切顺利过关。

“李琴萱意欲破坏献给公主之物,犯了大不敬之罪,取消李琴萱竞争的资格,行拶指和黥刑!”

拶指,即夹手指,从此以后,李琴萱的手指便废了。

黥刑,即在额头刺字涂墨。

李琴萱瘫倒在地。

当武婉找到她时,为了自身前途、家族利益,她想也没想同意了,如今却自食恶果。

李琴萱没有将武婉供出来,只希望皇后二皇子能看在她没有供出武婉的份上,能对她李家网开一面。

李琴萱拉下去后,武蓁取来陆心颜为她设计的公主皇冠,献宝似地捧到太后面前,“皇祖母,这是宫少夫人为长安设计的公主皇冠,您瞧好看吗?”

她双眼发光,明显就是非常喜爱的样子,太后许久未看到她孩子气的神情,心中一软,看也没看配合道:“好看,好…看!”

太后边说边低头看那上面画的图样,一看之下竟是愣住了,“这样式,好别致!”

“长安也这样觉得!”武蓁欢喜道:“皇祖母,宫少夫人说托了内务府去打造,要明早才送来,长安有点等不及呢!好想马上就能看到!”

听着她略带撒娇的语调,太后心里越发柔软,忍不住笑道:“慢工出细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边说边爱怜地摸摸武蓁的头,感慨道:“当初皇祖母让人将你抱去万寿宫时,你才那么点大,一眨眼都十六了,哀家一定让你父皇给你挑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武蓁,武蓁红了眼眶,模样很是委屈,“皇祖母,长安不要驸马,长安只想一辈子陪在皇祖母身边!”

“傻孩子!”太后眼眶跟着湿了。

太后离开后,武蓁回到自己寝殿,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慢慢浮起怒气,宋昭察言观色,“公主,是不是三皇子在信里说了不当的话,您生气了?”

武蓁怒哼了一声,“三皇兄的账,本宫下次跟他算!”

宋昭明白过来,“是严公子托三皇子送来的信?”

“别在本宫面前提起他!”一向温和的武蓁暴跳如雷。

若是旁人看到,肯定觉得不可思议,宋昭却见怪不怪,从小到大,能惹得公主情绪如此外露的人,只有严家公子严玉郎了。

她识趣的不再提及,“公主,让奴婢伺候您换衣裳。”

二十八这天,御花园里早早布置一新,比之二十三晚上,陆心颜几人表演那天,不知华丽高档了多少倍!

这次不仅是武蓁十六岁生辰,同时可能是隆德帝为她挑选驸马的日子,因为大公主长乐公主便是在十六生辰那天,数位青年才俊同时向隆德帝求亲,隆德帝从中挑选一人钦点为驸马,隔了一年为二人主持婚礼。

长乐公主武瑶是皇后长女,天武国嫡长公主,样貌才情均出众,但求亲者却只有数人。

究其原因,因为驸马不得参政,各大家族中最优秀的男儿都是为了家族未来悉心培养的,若当了驸马不能参政,没了优秀的继承人,整个家族未来必会逐渐没落!如果派的不是最优秀的男儿,岂不是不将皇后二皇子放在眼里?因此那些有远见的家族,对于尚公主一事,闭口不提。

但武蓁的情况有些特别。

她去世的母妃及外家均不显眼,但偏偏她又入了太后的眼,皇上敬重太后,太后在宫中位高权重,皇后都避三分,武蓁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说话的份量,不比武婉差。

她出身不高,只需派出家中除继承人人选之外的优秀男儿求娶便已足够!

因此京城各大家族,都瞄上了武蓁。

武蓁心知肚明,因而之前对今日的生辰一直兴致缺缺,后来陆心颜说用竹子为她制作衣裳,才勾起了她的兴趣,公主裙则将她的喜悦堆至顶点,然而今日真正到了生辰这天时,无尽的烦恼涌上来,武蓁忍不住叹口气,

正在为她做脸部护理的陆心颜见状问道:“公主为何叹息?”

武蓁与陆心颜相识不过数日,但不知为何,这个样貌绝美略带张扬的绝美女子,让她轻易生出信任感。

无法对外人诉说心事的武蓁,忍不住向陆心颜敞开心怀,“宫少夫人,两年前大皇姐十六生辰的时候,父皇为她指了一门亲事…”

武蓁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数告诉了陆心颜,最后道:“本宫实在不想随便找个驸马,与其这样,不如陪皇祖母过,待皇祖母仙去,本宫去到皇家寺庙,用余生为我天武祈福!”

武蓁的心思旁人或许不理解,作为现代人的陆心颜再理解不过,若让她随便嫁给一个见都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了解、更谈不上有感情的男人,她宁可自己一个人过!

在现代这种思想父母都不能理解,更别谈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了,所以武蓁只能憋在心里。

陆心颜想了想,道:“公主,臣妇有个建议。”

“说来听听。”

“此计需要借用您去世母妃的名义,晚上宴会时,公主您对太后说:昨晚您梦见您母妃站在兰林中幽幽哭泣,很是伤心,任您怎么喊也不理您。问太后这是何意?”

武蓁等了等,见陆心颜不再往下说,诧异道:“就这样?”

“对!”

“有用吗?”

陆心颜道:“公主尽管试试。”

武蓁半信半疑地应下了,乖乖地坐在那,任由陆心颜替她妆扮。

这时候的武蓁,更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而不是温柔懂事的天武长安公主。

陆心颜微微一笑,开始往她脸上涂抹自己调制的化妆品。

一会后,“好了,公主,请看看是否满意?”

武蓁睁开眼,看着镜中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自己,惊喜得合不拢嘴。

没有女人能抗拒得了自己变美了这件事,武蓁激动得无法言语,“宫少夫人…这…这是我吗?”

她激动之下,连本宫的自称都忘了。

陆心颜含笑与铜镜里的武婉对视,“公主,等头发盘好,戴上公主皇冠,换上公主裙,那时候,您才知道您能有多美!”

——

下午的时候,长秀宫的陈妃,突然收到一个消息,坐立难安。

太监小喜子道:“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陈妃愁容满面,“青州同知贺青山,被人私下揭发利用职权贪赃枉法,涉案银两约十万两白银,皇上震怒,正命人暗中收集证据!”

小喜子是陈妃的心腹,很多事情都是安排小喜子去办的。

“您是担心陈家老爷和少爷与贺大人有往来,会被牵连其中?”小喜子道。

陈妃道:“父兄和贺青山有没有来往本宫不知道,但父兄为官多年,不可能一点把柄都没有,若有人利用此次事件,趁机打击父兄,告到皇上那里,因为贺青山的事情,皇上绝不会姑息父兄。”

“奴才这就托人给陈家老爷和少爷送个口信!”

“算算时辰,父皇正在入宫的路上,送信正好错过!”陈妃道:“小喜子,晚上宴会的时候,本宫会以头痛未痊愈先回宫,你让父兄找个机会来长秀宫一趟。”

“是,娘娘!”

——

宫中宴会从酉时(下午五点)正式开始。

西边银红的晚霞悬挂在天边,暮色还未降临,宫里已经提前点起了灯。

灯是为了武蓁生辰,特别订制的宫灯,以各种花的造型为底座,有兰花、莲花、牡丹、菊花…,上面罩着线条优美的灯罩,里面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罩,温暖明亮如阳光。

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将御花园一分为二,男左女右,两边各摆着数百张华贵的宴客桌,红地毯的一头延伸到太后皇上皇后所在的主位,另一头则延伸至凤阳宫。

红地毯两边跪着无数宫女,清一色的粉色宫装,清新动人。

清风送来男宾这边客套的寒暄声,豪放的大笑声,女宾这边则嬉笑欢闹,娇声软语,交织在一起,格外动听。

不远处,御林军们神情戒备,手握在腰间剑鞘上,一丝也不敢松懈。

萧逸宸亦在其中。

原本以他的身份,是应该在男宾那边就座的,但他拒绝了。

众人心照不宣,特别是那些今晚打着武蓁主意的男子,少了萧逸宸这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们的胜算更多一分。

酉时一至,武蓁在宋昭的陪同下,陆心颜的鼓励下,走出凤阳宫。

宋昭激动地道:“公主,您今天好美!太后娘娘见了,一定会十分欢喜!”

快到御花园时,丝竹声响起,场中顿时安静下来齐齐起身,因为丝竹声响,预示着今晚的寿星,长安公主要来了。

御花园尽头,三十二名粉色宫装宫女,簇拥着一名华服少女款款而来。

她头发全部整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个极其简单的髻固定在头顶,只插了一支造型独特高贵典雅的红宝石‘钗’,盖住半个头顶。

这时所有女子还不知道这个‘钗’,有一个光听便让人疯狂的名字,公主皇冠!但已经被这‘钗’所带来的独特气场与美丽震住了!每个人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这样的‘钗’,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拥有一支!

她脖子只有一条造型简单的红宝石璎珞作点缀,身上则穿着一条全身玫红色,无人能叫得出名字的裙子,领口是v型,露出一点优美的脖颈,盘起的发配上v领,令她的脖子如天鹅般优雅!

最另所有人惊奇的,是那条裙子的裙摆,居然像盛开的花朵一样!衬得她腰身纤细如柳,整个人美不胜收!

谁说长安公主相貌平平?

谁说长安公主肥胖如猪?

谁说长安公主肤黑如炭?

谁说长安公主腰粗如桶?

分明是有人为了不让他们向皇上提亲,故意放出的虚假风声!

未婚的男宾们惊艳了,沸腾了,女宾这边羡慕了,嫉妒了!

首座的隆德帝太后皇后震惊了,隆德帝差点脱口问出:这是长安吗?

太后心中欢喜得无法言语,这是在她身边长大的长安,是她的长安!原来她的长安也可以这么美!

皇后暗恨不已,这个长安,居然将她貌美如花的长平都比下去了。

还好长平被禁足没来参加,否则看到后不知道怎样闹腾!

“儿臣长安参见皇祖母、父皇、母后!”武蓁行至最前,对着上座三人盈盈行礼。

听到声音,隆德帝才确认这是自己的二公主长安公主无疑。

武蓁的相貌在一众皇子公主中最不出众,隆德帝对她并不喜爱,只是碍于太后喜欢,才偶尔施舍一点父爱。

今日见武蓁妆扮之下,居然艳压群芳,看呆了所有人的眼珠子,隆德帝顿时觉得面上有光,哈哈大笑两声,语气真心许多,“长安不必多礼,今日你是寿星你最大!不过朕没想到,长安妆扮起来,竟是如此美丽,不愧是清妃的女儿!”

一二三、陈妃下场,局中局

清妃便是武蓁的生母,在死后被追封为清妃。

“谢父皇赞赏!”武蓁激动道,这可是隆德帝第一次夸她。

“长安,快来皇祖母这边,让皇祖母好好瞧瞧!”太后高兴地向武蓁招手。

她亲眼见过武蓁身上的公主裙,亦亲眼见过公主皇冠的设计稿,但武蓁今日之美丽,仍是大大超出她想象。

太后欣慰地看着长安,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模样!“宫少夫人今天这事办得不错,以前哀家知道总有人偷偷私下拿长安的样貌身形说事,今儿长安可是狠狠打了那些人一巴掌!看从此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说长安半句不是!”

太后边说,眼风扫了皇后一眼,皇后手心一紧,面上露出更加温柔的笑容,“母后说得是,宫少夫人得重赏!回头臣妾就去办!”

武蓁道:“儿臣替宫少夫人谢过皇祖母,谢过母后!”

太后拉着武蓁的手,“来,坐到皇祖母身边。”

“是,皇祖母!”武蓁坐下后,悄声对太后道:“皇祖母,明儿长安想去拜拜母妃。”

“你母妃的生祭死祭都还没到,为何想起要拜她?”太后先是惊讶,后又微笑道:“是了,长安定是想起你母妃生你不易,想去感谢她。你这么有孝心,皇祖母允了!”

武蓁不好意思道:“皇祖母,其实是昨晚母妃给长安托梦了。”

“哦,你母妃给你说了什么?”太后饶有兴致地问道。

武蓁面上笑容淡了些,“母妃站在兰林中间,一直伤心地落泪,任凭长安怎么喊她,她都不理长安,长安想或许母妃是怪罪长安许久不曾去拜她,所以想明日拜一拜。”

“一直哭?什么话也不说?”太后心中一动。

“嗯。”武蓁嗯了一声,神情有些落寞,“看着母妃哭,长安心里好难过。”

太后若有所思,她这一生总共生了二男三女,一个女儿出世便夭折,一个十岁的时候不小心替她喝下毒酒而亡,最后只剩下当今皇上三王爷,还有玉华长公主。

为人母,最欣慰地便是看到自己女儿觅得如意郎君,开开心心出嫁,即便心里万分不舍,也是不舍中夹着欢喜心酸。

武蓁十六了,已到了找驸马的年龄,可清妃只哭不说话,说明什么?说明她对今天来求亲的男子,不满意!

只有一个不满意女婿的娘亲,才会哭得如此伤心,否则即使再难受,也会含笑祝福!

太后握着武蓁的手,“长安,皇祖母定会让你寻到你的如意郎君。”

武蓁心头大跳不已,看来陆心颜让她说的话,达到目的了!她露出娇羞的神情,“皇祖母,长安想一直陪着您。”

太后拍拍她的手,笑了笑,不再说话。

随着群臣跪地齐呼“祝长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后,当晚的宴会拉开了序幕。

太监宫女们麻利地上菜,丝竹声随之响起,千娇百媚的伶人们,甩动水袖,舞起优美的舞姿,旋转下腰回眸间,皆是万般风情。

只可惜,不管男宾女宾,今晚所有人讨论的重点,皆在武蓁一人身上。

贵妇小姐们讨论的是武蓁身上的衣裙,头上的发钗,脚下的鞋子,未婚公子们则兴奋地讨论着等会如何向皇上提出求娶请求时,能让皇上印象深刻,进而雀屏中选,成为长安公主的驸马!

原本这些公子哥们,是有些不情愿的,虽说尚公主能为家族带来无上光荣,可从男子的角度来看,谁不想娶个貌美如花的娇妻?特别是他们个个家世样貌都不差!

不过当武蓁以这样惊艳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不情愿,顿时烟消云散了!

严玉郎气愤不已,“这些一个二个臭不要脸的,先前个个不情愿,说是被家族所逼,只好出卖色相和身体,甚于希望自己不要被选中,不想下半生对着一个丑女!如今见长安公主变了样,个个又摩拳擦掌,欢喜雀跃,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玉郎,祖父和伯父对你寄望颇深,你切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念头!”严玉郎身边的严家堂哥严玉寒道。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哪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严玉郎心虚地垂下眼。

严玉寒问:“那你上次为何让三皇子帮忙,给长安公主送信?”

严玉郎紧张道:“堂哥,这事你没告诉祖父父亲吧?”

“我答应了替你保守秘密断不会说出去!”严玉寒道:“但你答应过我不会有别的心思,你也要遵守你的诺言!”

严玉郎撇撇嘴,“我跟长安公主没什么,不过娘亲和清妃娘娘是关系要好的表姐妹,小时候娘亲见她没了母妃心中怜惜,偶尔接过府来一起玩耍,说来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偶尔关心一下而已。”

严玉寒心中自是不大信,不过却没戳穿他,“关心归关心,你们年纪不小了,有些事得避讳一下!”

“知道了,堂哥,以后我不会了。”严玉郎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想着,信都送去两天了,那丫头也不给个说法,急死人了!

宴会至尾声,高潮来了。

一位秀貌清秀的华服公子起身,“启禀皇上,长安公主秀外慧中,贤良淑德,臣仰慕已久,今日想求娶长安公主,请皇上允许!”

严玉郎:切!之前是谁说长安公主貌丑无盐的?

另一位更加俊俏的蓝衣公子快速起身,“启禀皇上,臣自三年前见过长安公主一面后,被长安公主的美貌才识深深倾倒,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请皇上成全臣的一片痴情,将长安公主下嫁与臣!”

严玉郎:呸!你丫的,还能说得更恶心些吗?

武蓁胃中忍不住翻腾,呕了一声,太后关切问道:“长安可是不舒服?”

“长安没事,谢皇母祖挂心!”武蓁忍着恶心道。

“启禀皇上,臣年十七,身体健壮,学识过人,洁身自好,立誓今生只娶一位妻子,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人好,请皇上成全!”

严玉郎:你个臭不要脸的,前几天还在花楼过夜的是谁?

听着那些越来越不着调的谎言和诺言,严玉郎差点拍案而起。

严玉寒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玉郎,坐好!”

隆德帝听得笑眯眯,求亲的这些男子虽不是各大家族中最优秀的,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配得上长安!

场上求娶长安的声音还在继续,隆德帝心情甚好,扭头问太后:“母后,长安是您精心教养长大的,您瞧哪个配得上长安?”

太后哼了一声,“哀家一个都没看上,个个看起来就不着调!哀家还想多留长安一年,长安的婚事,哀家会派人私下打探合适人选,明年再说吧!”

这等小事,隆德帝自然不会拂太后的意,当下点点头,“母后说的是,就依母后所言!”

皇后气得嗓子都冒烟了,前两年她的长女长乐公主十六生辰时,怎么不见太后对求娶的人看不上,要私下打听?那可是天武国的大公主!如今为了一个出身低贱的长安,居然花费这么多心思?这不是明摆着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吗?

“皇后娘娘,妾身头痛未愈,想先回长秀宫歇息。”皇后正在气愤中,耳边响起陈妃温柔的声音。

皇后想起武婉犯错与陈妃脱不了干系,听到她的声音更加烦躁,挥挥手不耐道:“回去好好歇息。”

最好头痛到死!皇后心里恶毒想道。

“谢皇后娘娘,妾身先行告退!”陈妃温柔告退。

底下一名男子正眉飞色舞地说到一半,隆德帝抬手制止,“众位爱卿的心意,朕都知道了,不过长安年纪尚幼,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她的亲事,到明年再议!”

皇帝金口玉言,他一说明年再议,底下无人敢再出声。

但个个心里却惊奇不已,明明之前说好今天要为长安公主选驸马的,怎么突然间又变了卦?

不过圣心难测,也不敢轻易揣测,众人齐声道:“臣遵旨!”

宴会最后,宾客之间开始走动敬酒寒暄。

太后将封氏叫到一旁,一众一品夫人围在太后说笑,宫锦一个人独坐一处。

“宫四姑娘,方便聊两句吗?”

宫锦闻声转过头,一看之下,全身立马不自在起来,“李夫人好!”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身老气的深紫华服压不住姣美的容颜,正是李钰的娘亲小董氏,她满脸勉强压抑住的怒气,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宫锦心知她是为何而来,为了避免小董氏不顾场合不顾形象地当场发飙,以小董氏的性子绝对做得出来,宫锦连忙表态:“李夫人,我早已立志终身不嫁,等侍奉娘亲仙去后,便青灯古佛一生,李夫人所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

兰英山庄之后,宫锦对她与李钰之间的事情只字不提,似乎李钰不曾表明要娶她,也不曾当众亲了她一下。

但其实她心里清楚,不提,是因为心乱了,乱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选择逃避。

如今小董氏一出现,宫锦明白她无法再逃避,便在瞬间做了出决定。

这番话说出口后,她心中释然、不舍、轻松、惆怅的情绪交织一起,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小董氏准备了一肚子冷嘲热讽的话,甚至做好最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誓必要让宫锦在今晚丢尽脸面,知难而退!

既然儿子那边她搞不定,搞定宫锦这边也一样!到时候宫锦和广平侯府坚决不同意婚事,李钰再想娶也没用!

结果宫锦直接表明没有嫁人的心思,说明对自己儿子压根没动过别的心思,这又让小董氏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家阿钰听话懂事乖巧可爱,你什么眼神?凭什么看不上?

小董氏一时不知该说宫锦眼神不好,连自家宝贝阿钰的好都看不出来,还是该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

纠结了几息最后冷哼道:“你有这种自知之明最好不过!我家阿钰相貌英俊,性情淳良,热心忠诚,这京中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夫君人选!不过我家阿钰再好,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最好记住你刚刚说的话,不要出尔反尔,不管阿钰有什么想法,总之我这关你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的!”

宫锦微微一笑,“我记住了,李夫人慢走。”

小董氏目的达到,昂着头去找自己姐姐去了。

宫锦怅然地坐下来,望着御花园里满眼的花红柳绿发呆。

“阿锦,阿锦。”身后传来小声地呼声,那呼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宫锦心里的怅然忽然更加深了,她头也没回,伸手一指,“你娘刚才来过了,现在往陈平侯府那边去了。”

她知道李钰不是来找小董氏的,只是想借机告诉他,小董氏来过了。

小董氏来过,又如此平和地走了,两人之间说过什么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言而喻。

李钰原本满心的喜悦,现在突然又生气又紧张,他不顾被人发现,跳到宫锦面前,气呼呼地道:“阿锦,我不管你跟娘说了什么,也不管娘跟你说了什么,更不管你们之间做了什么约定,反正我一定要娶你,你要不嫁我,我…我就当和尚去!”

宫锦柳眉一竖,“李公子,你李家就你一根独苗!你祖父李老将军,你祖母李老夫人,你娘李夫人,还有地下的你父亲李将军,都等着你传宗接代,延续李家香火!你胡说些什么混账话?”

李钰被她凶得脖子一缩,不但未怒,反而笑嘻嘻道:“所以你答应嫁我不就好了吗?你想生多少个我都同意!”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过于轻佻了些,玉面上如染了胭脂般。

宫锦本来被他无赖又轻浮的话给气着了,可见他红着脸站在自己面前,带着明显的羞涩,她蹿上来的火,不知不觉就下去了,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无可奈何,“我是你长辈,你怎可说出这般轻浮的话?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你才不是我长辈!”李钰被她当成小孩子,气了两回,这回学精了,直接反驳,“我们两家之前没有亲戚关系,你是阿锦,我是李钰!你岁数是大我些,可我是男子汉大大夫,天生就该保护妇孺,所以以后我保护你。”

他边说,边乐呵呵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那张在宫锦看来还带着孩子气的脸,这一刻竟然有了成年男子的英姿。

宫锦似乎第一次发现,李钰并不是曾经她心目中的小孩子模样,而已经长大成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汉,开始有想法有担当。

李钰见她怔怔望着他,眼里神情闪动,一时耳尖都红了,“阿锦,我一定会想办法娶你的,你等着我!”

他说完这句后,红着脸跑开了。

宫锦望着他似欢喜似狼狈的高大背影,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两分。

她缓缓深吸两口气,在心里骂自己,宫锦啊宫锦,你方才才答应过李夫人,怎么能一转眼,就开始动摇了呢?不能动摇知道吗?不能动摇!

陆心颜一个人坐在偏远的宴席上,太后不喜她,封氏带着宫锦坐在离太后不远的地方,她便没有自讨没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周边没有一个人认识,随便填了填肚子后,她打算起身走一走,只见太后身边的林公公匆匆而来。

“宫少夫人,可找着你了!”

陆心颜站定,问道:“林公公,你找我有事吗?”

林公公擦擦额头虚汗,“太后娘娘想见你!请跟奴才往这边走!”

“林公公,您可知太后为何想见我?”陆心颜很好奇,这个时候,定有许多妃嫔贵妇人们,聚在太后身边说着恭维话讨她欢心,她怎么会有时间想到她?

林公公呵呵一笑,“宫少夫人,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只能告诉宫少夫人是好事绝非坏事!”

末了又道了一句,“以后宫少夫人飞黄腾达了,可要记得奴才!”

“那就借林公公吉言!”陆心颜跟着笑道。林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最知晓太后心意,他既然如此说,肯定是福不是祸,陆心颜心里也安定许多。

两人行至太后面前,陆心颜行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各位娘娘,各位夫人!”

“坐下说话。”太后和蔼笑道,同以前相比,陆心颜明显感觉她语气真心不少,“阿冰,你这宝贝孙媳妇,是不是有个小名叫珠珠?”

封氏笑着回道:“太后娘娘好记性,正是叫珠珠。”

太后遂转过头看向陆心颜,问:“宫少夫人,以后哀家唤你珠珠可好?”

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愿意喊人小名表示亲近,那是多大的认可!

旁边妃嫔贵妇人们个个都是人精,纷纷多看了陆心颜几眼。

陆心颜有些懵,又有些受宠若惊,“这是臣妇的福气。”

“珠珠,你今日为长安妆扮的效果,哀家很满意,以后有空就多与长安走动走动。”武蓁受到众人追捧,大大长了太后和皇上的面子,太后心里一高兴,决定将心里对陆心颜的成见暂时放在一边,毕竟上一辈的恩怨,与陆心颜一个小辈无关,而且她现在又是阿冰喜欢的孙媳妇,顺便给阿冰一个面子!

“是,太后娘娘!”陆心颜不卑不亢道。

太后见她并没有受到恩宠就喜形于色,心里又满意了两分,“你们不是有些妆扮上的问题要请教珠珠吗?随便问,哀家也跟着听听。”

太后一发话,便有妃嫔忍不住了,问道:“宫少夫人,你瞧我这肤色身形,穿什么最合适?”

陆心颜看了她几眼,沉思片刻后,开始解答…

妃嫔贵妇们个个听得仔细,原本该最热闹的地方,竟然变得最安静,吸引了不少其他夫人小姐们的眼光,纷纷聚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一过来后,个个都不舍得离开了,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包围圈。

随着人越来越多,那包围圈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整个御花园里的女宾客都聚在了一起。

不远处,萧逸宸身穿御林军特制的深蓝色锦袍,站在一块石头上,望向女宾客这边。

一眼就望到了包围圈中间闪闪发光的那个人,她就像一块磁铁一样,吸引着所有人不自觉向她靠近。

萧逸宸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很快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眸光瞬间暗了暗。

陆心颜解说了小半个时辰后,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多,心中暗暗发愁,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好了,今儿个就到这里。”太后见她嘴唇已开始发干,替她解了围。

陆心颜暗自松口气,投去感激一瞥。

——

长秀宫。

两名男子在小喜子的带领下,避开宫中眼线,悄悄来到长秀宫。

“臣陈南(陈思远)参见陈妃娘娘!”陈南陈思远单膝下跪行礼。

“阿爹,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不要多礼!”陈妃赶紧上前,扶起父亲兄长。

“谢陈妃娘娘!”陈妃的父亲陈南起身后,道:“礼不可废!”

“阿爹,大哥,时间紧迫,废话本宫不多说了。”陈妃道:“贺青山贪赃枉法被人告发,这些日子你们收敛些,能不收就不收,能不送就不送!”

陈南与陈思远垂头想了想贺青山是谁,陈南问:“青州同知贺青山?”

陈妃见两人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忍不住道:“听说金额达十万两白银,皇上震怒,令人暗中严查!”

陈南与陈思远对望一眼,陈思远小心道:“陈妃娘娘,这朝中每年被揭发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虽说这贺青山贪的金额大了些,但这跟臣有父子什么关系?娘娘是不是过于谨慎了点?”

陈妃胸口一滞,为自己没有眼见力的父兄感到悲哀,她在宫中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才勉强将他们推上四品和五品的位置。

若不是为了陈氏一族的未来,为了九公主以后有个跻身权贵的外家,她何苦将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

她缓缓气,“贺青山贪污的银子,用来干什么了?”

“自然是孝敬打点了。”陈思远道,这小官员贪再多,都是用来为前程铺路了,真正入自己袋中数目寥寥,这在官场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实在不明白陈妃问来何意!

陈妃扶额,“以往若有官员被告发,皇上一般是怎样处理的?”

陈南道:“交由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三部之一审理。”

陈妃道:“此次贺青山之事,皇上秘而不宣,暗中查之,想干什么?”

见父兄二人仍是懵懵懂懂,她气得将手边茶盏一掀,“皇上想放长线钓大鱼!想罪证确凿,将与贺青山相关联的上下关系网一网打尽!想杀鸡骇猴!若这个时候,有人暗中对咱们陈家做点手脚,犯到皇上手里,皇上会放过陈家吗?”

陈南与陈思远这才明白过来,心头大惊。

“爱妃倒是对朕的心思,看得很透!”威严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与杀机,从长秀宫门口缓缓传来,音量不高,却已让长秀宫里三人吓破了胆。

“皇…皇上?”陈妃全身如被抽去生机,瘫倒在地!

“哎哟陈妃姐姐,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杨妃笑得那个幸灾乐祸,“巡查队的宫人报告,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进了长秀宫,妹妹担心姐姐安危,特带人前来查看,哪知…哎,让妹妹说你什么好呢?”

私下召见外男者,死!

后宫妄议政事者,死!

擅自揣摩圣意者,死!

三罪齐发,陈妃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根本顾不上杨妃的冷嘲热讽,垂泪哀求:“妾身自知死罪难逃,但父兄概不知情,求皇上念在九公主的份上,念在陈家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

“陈妃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大中听,陈家食朝廷俸禄,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是应该的吗?如今你陈家犯了错,却要皇上包庇放过,置皇上于何地?若以后这朝中官员犯了罪,求一求便能了事,这律法何在?”

杨妃心里冷笑,今晚能抓到陈妃这么大的把柄,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不过既然打倒陈妃的机会来了,她断然不会放过!谁叫陈妃得罪了皇后,得罪了她?

陈妃愤怒瞪向杨妃,“杨妃,我陈家与你有何仇?你要这样致我陈家于死地?”

杨妃捂嘴轻笑,“陈妃姐姐,你凶妹妹干什么,做错事的可是你们陈家!关妹妹什么事?”

杨妃字字诛心,陈妃气得颤抖,泪眼婆娑地看向隆德帝,期望能唤起他一丝怜悯。

隆德帝冷眼看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女人,眼神如看一只蝼蚁般冰冷冷酷,“陈妃私召外男,妄议朝政,赐鸩酒一杯,立刻执行!陈南陈思远,擅入后妃宫中,杖五十!”

杖五十?陈妃一喜,杨妃则大大不满,皇上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陈家!可恨!

“…即日命刑部彻查陈家!”

一声轰天惊雷!

陈妃脸如死灰,刑部是中立派,只听从皇上一人,又出了名的严厉,犯到他们手中的官员,不是抄家灭门,就是全家流放!

陈家,完了!

杨妃尾随着隆德帝,得意地昂着头走了。

早在隆德帝刚出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的陈南陈思远被拖走了,偌大的长秀宫,顷刻之间,只剩下陈妃孤零零一个人。

行刑的太监很快来了,同时来了一个让陈妃惊愕的人,苏昭仪。

苏昭仪经过几天细心调养,面色红润,全身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完全看不出差点小产的样子。

陈妃心里感慨万千,自出事后,长秀宫的宫女太监全都跑了个没影,更别说有人来看她了,没想到最后,来看她的人,居然是她曾经利用过的苏昭仪!

苏昭仪掏出一块银子,笑盈盈地塞到行刑太监手里,“这位公公,可否让本宫与陈妃娘娘说几句话?”

她腹中怀着皇子,太后皇上看中,宫中人人忌她三分。

行刑太监僵硬的脸挤出笑容,“苏昭仪,请长话短说!”

“多谢公公!”苏昭仪多谢道。

“苏昭仪,谢谢你来看我…”陈妃感激道,正想求她以后对九公主照顾一二时,苏昭仪一句话,让她浑身如坠冰窟。

“不用谢,本宫只是想让你安心上路。”苏昭仪微笑道,那笑,已不同于先前的浅笑吟吟,带着张扬的、坚硬的刺。

陈妃心头一冷,“苏昭仪,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昭仪漫不经心地笑问道:“陈妃姐姐,之前本宫差点小产,是你的杰作吧?”

“不,苏昭仪,你误会了!此事与我无关!”陈妃矢口否认,死到临头,她不怕承认,但她怕苏昭仪迁怒于九公主!

“其实这事吧,说来也不全是陈妃姐姐的责任,虽然扮鬼的人是你故意引导去合欢宫,但最后本宫会摔倒,却不是被那扮鬼之人吓到,而是…”苏昭仪微微一笑,“而是本宫故意的!”

“为何?”陈妃倒抽口气。

“为何?因为要帮主子啊!”苏昭仪一副她问了废话的不屑神情。

“你…你也是…”陈妃吃惊到口吃了!

“所以呢,你以为这宫里就你一人吗?”苏昭仪垂下头,一手轻轻抚上腹部,那垂眸浅笑的神态,动人心弦,“这腹中的孩子留不得,本宫本打算趁此机会不要了,顺便打击皇后二皇子一派,哪知他那么命大,这样也能挺过来,既然如此,本宫决定将他好好生下来。”

“这孩子…是…主子的?”陈妃颤抖问。

“嗯!”苏昭仪露出幸福的神情,“这可是主子的第一个孩子!”

“不!主子明明答应过我,将来第一个孩子将由我生出来!”陈妃歇斯底里吼道。

“切!也不瞧瞧你多大岁数了?能生得出吗?”苏昭仪翻个白眼。

“你来,就是为了炫耀?”陈妃喘着气,双眼狠毒地看着苏昭仪,“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苏昭仪嚣张道:“你说呀,本宫无所谓,反正死之前,拉着九公主垫背好了。”

陈妃再度瘫倒在地。

——

因为太后的公开认可,原本顾及皇后与武婉的一些贵妇小姐们,纷纷主动向陆心颜示好,讨教妆扮之事。

陆心颜脸都笑僵了,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能喘口气。

算算陈妃离开的时辰,这个时候应该被逮个正着了。

陆心颜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她四处搜寻萧逸宸的身影,终于在一处假山旁看到他。

此时,他正望着她。

却在她望过去的瞬间,迅速移开眼光,转身朝假山后面走去。

陆心颜立马跟上。

夜风吹来他身上清洌的气息,即便看不到人影,陆心颜却直觉知道往哪里走能找到他。

不过,人呢?明明刚才在这里的?陆心颜小声嘀咕,转着头四处寻找。

转身的瞬间,猛然撞到一坚硬之物,下意识想退开时,差点摔倒。

“哎哟!”

一双手眼明手快地拉住她,她再次撞到那坚硬,抬眸一看,原来是某人的胸膛。

嗯,很结实,带着好闻的气息。

陆心颜退开两步,看着某人快速落下的唇角,眯眼问道:“萧世子,你刚刚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害得她差点摔倒出丑!

萧逸宸淡定道:“习武之人对身后有人跟踪异常敏感,本能会躲到一旁看看是谁!”

陆心颜撇撇嘴,“你刚才不是看到我追着你来了吗?”

某人一勾唇,“没看见。”

刚才是她瞎了?陆心颜翻个白眼,大度的不与他计较这个问题,“陈妃那边如何了?”

萧逸宸道:“皇上刚走,当场下旨,陈妃赐鸩酒,陈家父子杖责五十,令大理寺彻查!”

“陈家算是完了。”真是大快人心!

萧逸宸猜不透她面上神情,问道:“觉得可惜吗?”

陆心颜耸耸肩,“可惜,可惜我没亲眼看到,可惜了九公主,稚子无罪。”

萧逸宸沉默几息,“连府那边昨晚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五弟和七妹妹有事吗?”陆心颜心中一跳。

“连氏头七,连家亲友相送,府中突起大火,我的人只来得及救出宫三老爷,宫五少爷和宫七小姐三人,其余人…”萧逸宸顿了顿,“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陆心颜打个寒颤,“那人好狠的心!”

“你知道那人是谁?”萧逸宸挑眉反问。

“我能猜到是谁,但…”陆心颜道:“现在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不能揭穿她!”

“证据…,现在没有,说不定很快就有了。”萧逸宸别有深意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心颜奇道:“你知道广平侯府中黑手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萧逸宸转过身,不再回答她的话,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说完不等陆心颜反应过来,直接就走了。

看似如正常般走路,实则几下就已飘出老远。

陆心颜只能望洋兴叹,“这家伙,怎么这样?每次说一半吊人胃口!”

下次我也要吊你胃口一回,让你试试被人吊胃口的滋味!陆心颜捏着小拳头。

——

寅时过半(凌晨四点),整个京城,除了部分花街柳巷仍灯火通明外,全都静谧无声。

这时,凄厉的号角声划破夜空,惊得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八百里加急!西南战报!”

城门紧急打开的声音,宫门紧急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整个皇宫都点上了宫灯。

隆德帝看到手中的战报,额头紧紧皱成川字,唇抿成一条缝,全身降到冰点,“即刻早朝!”

昨晚大部分官员留宿宫中,两刻钟后,所有人都站在了朝堂上。

礼仪太监正要高喝,隆德帝伸手制止,直接开门见山,“西南战报,大败!李老将军被瓦刺逼入祈云山,殊死防守,现请求朝廷派二十万兵力增援!”

圆滚滚的兵部尚书季坤大惊失色,“祈云山是西南最重要的防线,一旦失守,整个西南将全线被占领,到那时瓦刺从安楚绕过墨河直达秦南,一旦逼近京城,京城将岌岌可危…”

不等他说完,隆德帝铁青着脸,大力一甩,战报兜头兜脸地朝季坤飞去,“废话!朕会不知道严重性吗?召集你们来,就是给朕说这等废话?”

季坤躲都不敢躲,任那战报打中头顶,然后俯身捡起,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给朕说点有用的!一、现在七天内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二、军需物资能否同步跟上?三、派谁增援?作战计划如何制定?季坤,你是兵部尚书,你先说!”

季坤刚被喷,正在伸手抹额头的汗,猛然又被点名,吓得腿都软了,“启禀皇上,大约…大约能调到五至十万!”

“朕不要大约!到底是多少?”隆德帝怒道:“李老将军要求的是二十万,二十万!”

季坤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按规定兵部储备兵力为二十万。上个月刚派了八万去东元对抗乌拉,十天前瑞王来信,说北狄蠢蠢欲动,派了七万前往北州,现在京城兵力不足五万,若加上从京城附近各州迅速调回部分兵力,约…三万左右!皇上,兵部能最大限度调动的兵力是八万!”

“八万,李老将军请求二十万,却只有八万!”隆德帝神情凝重,“孔爱卿,户部军需能否跟上?”

户部尚书孔知人年近花甲,是孔淑妃的父亲,四皇子的外祖父,一个有些古板的老头子,“启禀皇上,秋季税收刚入国库,如今国库正是充盈,可配合兵部一切需求!”

隆德帝面色温和许多,“孔爱卿,辛苦了。”

“这是臣的份内事!”孔知人表情严肃道。

隆德帝知他一向如此,没时间想多的,直接将问题问到最关键的点子上:“兵力,只有八万,派谁增援?作战计划如何制定?”

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兵部尚书季坤先发表意见,隆德帝见他头上汗流个不停,不耐烦的眼神直接略过他,“各位爱卿无需避讳,直抒己见!”

他已经如此说了,底下群臣却无人立马站出来,包括几位将军和武官们。

李老将军要求的是二十万大军,这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李老将军是个实在人,他说二十万,就是最少二十万,少两三万都凶险,别说一下子少了十二万!

倘若朝廷能派出三十万大军,不管文官还是武官,定有不少人抢着领兵出征!倘若不能派出三十万,能派出至少二十万,一些尚有雄心壮志的武官们,或许会愿意一试!

可现在,只有八万大军,无论谁领兵,都是九死一生!

自己死了不说,严重战败的领头将军,还会祸及家族!

此种情况下,谁敢自动请缨?

隆德帝脸黑得快要滴水,“平时一个二个不是又能争又能辩的吗?今天需要你们的时候到了,个个都成了哑巴不成?今儿个要是不说话,以后在这朝堂上,永远别说话了!”

这个…好严重!

立马有大臣出来,“臣推举罗将军!”

五十左右的罗将军站出来,“臣有心为陛下解忧,但臣双腿早年坏死,勉强保住,无法急行军!但此次西南军情紧急,必须急行,臣怕…”

“下一个!”隆德帝懒听这种费话。

“臣举荐高总兵!”

“老臣年近六十,只怕未到西南…”

又是一个推托之词!隆德帝从鼻孔里哼出两声,“下一个!”

“臣举荐御林军右郎将、镇国公世子萧逸宸!”三十过半的刑部尚书袁弘山道,他生得相貌堂堂,很是英气。

“不可!”兵部左侍郎齐怀恩大声阻止,此人便是当年监军,参了萧逸宸一本的人,“萧世子年少气盛,行事偏颇,狠勇有余,战略不足,难以担当重任,倘若由他领兵,后果不堪设想!”

袁弘山道:“三年前萧世子虽犯了战略上一意孤行的毛病,但最终也是萧世子大败乌拉军,让东元边境清静了三年!经过三年的沉淀,臣相信萧世子已痛定思过痛改前非!”

“袁尚书,你是不是收了萧世子什么好处?这么努力说他好话?”齐怀恩不阴不阳道。

袁弘山朝着他的方向一拱手,“齐侍郎自称当年东元战败乌拉军之功,全靠你的计谋,既然齐侍郎有如此计谋,不如下官举荐齐侍郎,或齐侍郎自荐领兵出征如何?”

他面上常年都是一副表情,语调亦永远波澜不惊,实在让人猜不出,他这话是在挤兑齐怀恩,还是真心想推举齐怀恩!

“你!”齐怀恩狠狠瞪了袁弘山一眼,偃旗息鼓。

隆德帝对两人方才的争辩视若无睹,“袁爱卿举荐镇国公萧世子,众位爱卿有何意见?”

一时间同意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沉默者有之,争论了大半个时辰,仍没有结果。

最后葛太师葛长生道:“启禀皇上,臣建议请萧世子进来,让他当堂提出作战计划,若兵部觉得可行,便由萧世子出战,若不行,则另派人选!”

另派人选?派谁!这是朝堂上所有人的心思,不过都聪明地没有提出。

方才的争辩,除了一些别有用心怕镇国公府复起的人,如齐怀恩之流,其余大部分的争辩,都是做给皇上瞧的。

皇上不喜众臣分歧严重,但更不喜众臣抱成一团,合伙欺上瞒下。

所以刚才反对的人里面,其实大部分是巴不得直接派萧逸宸出战,快点结束早朝,好回家睡个大觉。

“臣同意葛太师的提议!”

“臣也同意!”

隆德帝一锤定音,“来人,即刻传旨,宣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觐见!”

随着德公公一声高喝,“宣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觐见!”的声音,像山谷回音一样,一声声依次响起。

片刻后,一身白衣的萧逸宸来到朝堂。

他单膝下跪,“末将萧逸宸参见皇上!”

“萧爱卿请起!”隆德帝和颜悦色道:“今日寅时过半,朕收到西南李将军八百里加急,瓦刺大举进犯,我军不敌,已退守祈云山,李将军请求支援二十万,如今兵部七日内最多能调出八万左右兵力,但西南之征只许胜,不许败!如今朕对派何人出征尚未有定论,袁尚书和一众大臣举荐由你领兵,朕想先听听你的作战计划!”

萧逸宸道:“启禀皇上,以往军中制定作战计划,除非遇到紧急情况才会临时决断,否则多则月余,少则十天!”

隆德帝怔了怔,方才一时心急,居然将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齐怀恩不怀好意道:“萧世子,你方才说,除非遇到紧急情况才会临时决断,现在便是紧急情况,你说出你的计划便可!”

萧逸宸道:“齐侍郎,萧某从未去过西南,更不知现在具体战况、我军及敌军情况,如何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四字,勾起齐怀恩旧恨,他冷哼一声,“萧世子之军事才能,京城谁人不知,怕是不敢去,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齐侍郎所言差矣,萧某正要向皇上请旨,领兵出征西南!”萧逸宸转身对隆德帝道:“皇上,末将愿领军八万,七日后出征西南,救出李老将军,解西南之危!”

方才袁弘山提议齐怀恩不如自荐,齐怀恩屁都没放一个,如今他将此套路用在萧逸宸身上,萧逸宸立马请旨,两相对比之下,无异狠狠打了齐怀恩一巴掌!

齐怀恩老脸通红,“萧世子,你当出征西南是儿戏?你对西南一不熟,二没有任何作战计划,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光凭你这样一腔热血,如何能胜?万一战败,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皇上,末将愿与西南共存亡,不退瓦刺,不回天武!”萧逸宸铿锵有力的话,回荡在朝堂上空。

隆德帝听得热血激荡,豪情万千,“好!朕准了!兵部户部全力配合,七日后,朕在西门城墙亲自相送!预祝征西大将军萧逸宸凯旋归来!”

“谢皇上!”

“皇上英明!臣等预祝征西大将军萧逸宸,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惊醒了全京城的人,但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战事,无论胜败,对安逸的京城老百姓来说,都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朝堂上紧张的气氛影响不了宫里宫外,对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陆心颜来说,那些战事更恍如隔世般不真实。

早上收拾好行李,拜别武蓁,又去未央宫同皇后告别,最后去到万寿宫,和封氏汇合,一起出宫。

“珠珠,以后阿冰进宫的时候,你也一起来陪哀家说说话。”太后和蔼道。

“是,太后娘娘。”陆心颜道。

太后道:“时候不早了,哀家不耽搁你们回府,林公公,替哀家送宫老夫人宫四姑娘和宫少夫人!”

“是,太后娘娘!”

出得宫门,告别林公公,坐上马车,整个人躺在软榻上,毫无形象地滚了几圈,陆心颜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终于能回到石榴院了!”

“这宫中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青桐长长吐出一口气,“吃饭要小心,走路要小心,上个茅房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待太长时间!我真佩服那些常年在宫里的人!”

“宫中压抑,导致心里不正常者多!”白芷道。

青桐哈哈笑了,“这倒是真的!压抑久了,正常都会变得不正常!”

“可我觉得宫中好好玩啊,有那么多漂亮的姐姐,好看的花,好玩的地方,好吃的食物…”小荷眼里露出憧憬,“要是有机会,我还想进宫去看看。”

“进去被人坑?下次小姐不一定能救得了你!”青桐斜看她一眼。

小荷皱皱鼻子,“小姐说经一事长一智,下次我不会被人坑了!”

青桐道:“皇宫里的那些女人,坑人不眨眼,等你发觉被坑的时候,已经站在深坑里爬不出来了。”

“青桐说得对!”陆心颜道:“小荷,这宫里能少去就尽量少去,能不去就尽是不去!”

小荷垂下头,不吭声了,心里想着,宫里面有好心又好看的大皇子呢,才没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白芷问:“对了小姐,下月初二是您生辰,这还有几天的时间准备,您打算怎么过?”

“小荷,你想怎么过?”小荷生日是九月二十二,因为那天进宫,原本想提前过的,但前半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便将生日推迟到与陆心颜同一天过。

小荷立马将还想进宫的念头给抛在脑后了,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陆心颜,“小姐,你主意多,要不你给我出出主意?”

陆心颜笑道:“贼丫头,是想让我动脑子出方案,你来选是不是?”

小荷雀跃道:“小姐真聪明!”

“那小姐我出脑力了,小荷你打算怎么报答小姐我?”陆心颜贼兮兮地靠近小荷,眉间邪气大盛,眼里波光流转。

“小姐,你别这样看我,我好怕!”小荷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就怕,醒目地往青桐方向躲,却被陆心颜一把抓住,“来,行让小姐香一个!”

“啊!不要!青桐姐姐救命!…”

最后虽然没亲成,小荷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却被陆心颜又捏又揉,下车的时候,红得像两个小苹果。

到达广平侯府的时候,正好遇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田叔。

下巴上明显的胡碴,面上灰蒙蒙的,嘴角发干,眼窝深陷,不过一双眼透着不同以往的光彩。

“小姐,有好消息!”田叔激动道。

陆心颜点点头,“田叔,一起来石榴院。”

在陆心颜后面下马车的掠月,见到田叔,下意识躲到梳云后面,任梳云怎么拉她,也不肯出来。

田叔眸光暗了暗,随即转过身,跟在陆心颜身后走向石榴院,因而没留意到行动有些不便的掠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掠月的脚没有伤到筋骨,不过白芷建议行走时还是要小心些,免得不小心再扭到。

吕嬷嬷程嬷嬷在石榴院门口等着陆心颜,一见到她回来,立马泪眼汪汪,“小姐~”

陆心颜以为是几日没见,两人挂念她们,当下点点头,微笑道:“吕嬷嬷程嬷嬷,我们回来了,这几天辛苦你们了!都进来吧。”

“小姐…”吕嬷嬷在后面喊了一声,陆心颜一脚跨入院中,正要回头问吕嬷嬷有何事,却被大变样的石榴院,给惊得无法动弹!

院中张灯结彩,红绸满天飘,红灯笼成串挂在檐下树下,太阳伞和躺椅不见了,两张秋千上裹上了红绸,她的房间门窗上贴着大红喜字。

一派喜气洋洋的新婚院子的景象!

一二四、生日,下药

若不是小尾巴还在,见到陆心颜几人尖叫“恭喜发财恭喜发财”,陆心颜差点以为走错地了!

陆心颜正在惊愕间,只见宫田予从她房间出来,一见她面上露出深情惊喜的神情,快步走上来伸手想牵住她的手,“珠珠,你回来啦?累坏了吧,快进来,先去好好休息休息!”

珠珠?陆心颜浑身一个冷战,如遭雷劈!她这是走错片场了吗?宫田予为什么会在这里?

宫田予的手还没碰到陆心颜,便被青桐挡回去,他也不恼,自然地垂下手,微笑道催促:“珠珠,傻楞着干什么?快进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陆心颜脑子还有点混乱,样子看起来呆呆的。

“这石榴院本来就是祖母为我们新婚准备的院子,寓意多了多孙。”宫田予深情道:“珠珠,以前是我不对,现在我向你正式道歉,请你原谅我!这几天我让人将石榴院布置成咱们成亲时的样子,咱们就当这四个月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重头来过可好?”

难怪刚才吕嬷嬷程嬷嬷见到她那副神情!真是活见鬼了!

陆心颜一阵恶寒,忍住想狠狠踹他两脚的冲动,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宫田予,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宫田予面上笑容僵了僵,声音依然装作柔情脉脉,“珠珠,我没有先得到你的同意,就擅自搬过来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啊啊啊!陆心颜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什么惊喜,恶心死她了好不好!

她吼道:“青桐!将他给我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以后别让他靠近石榴院半步!”

“是,小姐!”青桐一把拎起宫田予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

宫田予瞬间呼吸困难,“珠…珠珠,我是真心悔改,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扔…出…去!”

陆心颜吼出这一句之后,青桐立马带着宫田予消失在石榴院。

她几下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问:“程嬷嬷,你带人将这院里收拾干净!吕嬷嬷,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吕嬷嬷道:“小姐,二十二那天一早你们刚走,世子便带着人和行李来了,院子里只有我和程嬷嬷,我们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住进小姐您的房间…”

“什么?宫田予这几天睡在我房间,睡在我床上?”陆心颜几欲作呕,“程嬷嬷,我房间里原来的东西通通不要了!给我整理一间干净的厢房,以后我住厢房!吕嬷嬷,继续说。”

那个宫田予,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这种神经?恶心死她了!

“世子住进您的房间后,又让人将这院子布置成现在这样子,说是给小姐您的补偿和惊喜!布置的时候,夫人也来了,提了不少意见,后来看到院中那躺椅和太阳伞,觉得很新奇,便让人搬去她院中了!对了,还有那倒了的墙,世子问那墙何时倒的,我不敢说实话,便说是昨晚倒的,小姐早上走的时候发现了,没时间处理,世子便让人将墙砌好了!”

墙砌了就砌了,可江氏居然敢将她的躺椅拿走?陆心颜冷哼一声,“吕嬷嬷,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吕嬷嬷没敢说宫田予私下给她塞银子,问她小姐打算怎样处置梳云掠月,那意思分明是想将梳云掠月收到房中!吕嬷嬷当时听了,像吃了苍蝇般恶心,不想说出来,让陆心颜几人跟着恶心!

青桐照陆心颜的吩咐,将宫田予有多远扔多远后,此时已返回。

“田叔,您先在这院中等会,青桐,随我去梧桐院!”海棠院是江氏宫轩的住所。

青桐刚回来,没听到吕嬷嬷说江氏将院中躺椅搬走了,边跟在陆心颜身后,边好奇道:“小姐,去干什么?”

“砸场子!”陆心颜唇角一勾,一抹邪笑顿生。

砸场子?青桐嘿嘿笑出声,虽然不明白陆心颜为什么要去砸场子,但…她喜欢!

海棠院里门口,江氏的丫鬟绿竹,见到来者不善的陆心颜青桐,机灵的大声道:“少夫人,您来看夫人吗?请先等等,奴婢去通传一声!”

陆心颜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站在外面等她去通报。

方才绿竹那么大声,里面的江氏已经听到了,她先是一慌,然后不以为然道:“不过是拿了她两张椅子、一把大伞而已,又值不了几个钱!那些贵重的首饰衣裳还有那些香香的,我可一样都没拿,她也好意思过来?”

首饰衣裳香水江氏是没拿,但全都试过了!

陆心颜没回来之前,江氏每天找借口往石榴院跑,打着怕宫田予住不习惯的名义!

不过江氏现在已经打心底怕了陆心颜,不想与她直接杠上,所以那些贵重的东西,她只敢试,一样也不敢拿!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可惜!

苏嬷嬷瞧出江氏的外强中干,道:“夫人,往常这个时候,您该午睡了,要不让少夫人回去,明日再说?”

江氏正愁找不到台阶下,苏嬷嬷就送来了枕头,当下打个哈欠,“嬷嬷你这一提醒,我才发觉全身乏得很!绿竹,你去回了少夫人,就说我在午睡,晚些或明日再来吧。”

“是,夫人。”

绿竹忐忑地按江氏的意思跟陆心颜说了,“少夫人,夫人正在午睡,奴婢不好打扰,您看是晚些再来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陆心颜打断道:“既然夫人没空,就不必惊动她了,我只是来解决一点小问题。”

绿竹看着陆心颜直接往里面走去,吓得大惊,想拦又不敢拦,在后面叫道:“少夫人,您有什么小问题要解决,奴婢帮您!”

里面江氏听到绿竹的呼声,知道陆心颜进来了,吓得马上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陆心颜并没有进去江氏房中,而是走到院中,看到院中间自己的两张躺椅和太阳伞,头也不回地对青桐道:“砸了,能砸多烂就砸多烂!”

“是!”青桐得令,双掌化刃,啪啦啪啦几下,像练功似的,很快躺椅变成了一堆废竹,太阳伞变成了一堆烂布。

江氏在里面听得心惊肉跳,苏嬷嬷挨着门缝偷偷瞧了瞧,小声对江氏道:“夫人,少夫人让人将椅子和大伞砸了。”

“什么?”江氏猛地坐起身,咬牙切齿道:“这个小贱人,连两张椅子和大伞都舍不得给我!完全不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真是太岂有此理,哪家媳妇敢如此大胆?”

她嘴上如此说,身子连动也没动,苏嬷嬷知道江氏现在根本不敢惹陆心颜,以前次次输,如今陆心颜在宫中得了太后和长安公主青眼,江氏更加不敢惹了。

苏嬷嬷很有眼见力地道:“夫人,少夫人和世子离心,才会如此不敬,等世子收服了少夫人的心,少夫人定会对您恭恭敬敬,所以夫人您暂且大度些,莫与她计较,让世子为难!”

江氏顺势大度道:“你说得对,看在予儿面子上,我暂时不为难她,等以后…”

她冷笑一声,眼里发出狠毒的光。

青桐砸完后,绿竹在一旁吓得脸色铁青,江氏却始终不见人影。

这么大的动静,陆心颜不相信江氏没听到。

看来江氏从佛堂出来后,倒是学聪明了点,知道在她面前讨不了好,干脆掩起耳朵当聋子!

这样也好,陆心颜也不想与江氏多费唇舌!

陆心颜带着青桐扬长而去后,绿竹战战兢兢地敲响江氏的门,苏嬷嬷在里面道:“夫人睡下了,里面有我一人就够了,你先下去吧。”

“是,嬷嬷。”绿竹松口气正在离开,忽听江氏在里面大声道:“去打听一下世子的情况!”

她不过拿了陆心颜两张椅子一把大伞,陆心颜就大张旗鼓地跑来这里砸场子,予儿直接搬进她房间,将整个院子弄得面目全非,那陆心颜…

江氏想都不敢想,刚将绿竹使走,又赶紧道:“苏嬷嬷,快扶我起来,我去看看予儿!”

那个贱人要是敢动予儿一根汗毛,她就…!哼!

石榴院。

陆心颜带着青桐一走,里面的人便忙活开了,扯红绸的扯红绸,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

掠月脚不方便,梳云先扶她回房休息。

田叔这下终于看到掠月的问题了,他吃惊地问:“白芷,掠月她…”

“在宫里表演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掠月扭伤了脚,没伤到筋骨,多休息时日就好了。”白芷眸光闪了闪,一本正经道:“要是田叔不放心,可以亲自去看看…”

她话还没说完,田叔已经朝着掠月的方向跑去了。

事实上白芷后面说了什么田叔根本没听到,在听到掠月扭伤了脚的刹那,田叔脑子里轰的一下,什么都听不到了,脚不由自主地朝掠月所在的方向走去。

梳云扶掠月躺下后正要离开,一转身见到田叔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眼珠子一转故意道:“掠月,你的脚伤又严重了是不是?你躺着,我去叫白芷来瞧瞧!”

掠月被梳云挡住视线,没看见田叔,因而心里莫名其妙,明明白芷早上才看过,说再休息两天就完全无碍了,哪有又严重之说?

掠月正要发问,梳云已经向门外走去,脆生生喊了一声:“田公子来得正好,麻烦您帮忙先看着掠月,我去找白芷!”

擦肩而过的瞬间,梳去向田叔使了个眼色,可田叔两只眼一早就粘在掠月身上,根本没接收到梳云的眼神。

梳云忍不住翻个白眼:木头,活该你这般岁数都找不到媳妇!别说我没帮你!

掠月一抬头,视线对上站在门口的田叔,慌得连忙躺下,“我…我要休息了,梳云,请关好门!”

梳云听到此话,见田叔似乎有拔脚离开的打算,忍不住从后面推了田叔一把。

田叔一个不防,竟被梳云推进去,还踉跄了两下。

梳云见他傻不楞登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从外面将门带上。

田公子,掠月,我梳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掠月听到响动,忍不住抬起头,见到田叔不但没走,反而进了屋,顿时受到不小的惊吓,“田公子,这…这是女子闺房,请您出去!”

若之前在门外,若门还打开着,田叔听到此话,说不定就走了。

但现在,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朝掠月走去。

掠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田公子,你…你走近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伤。”田叔道,连夜赶路让他的喉咙因为缺水干哑古涩,带着难言的沧桑。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掠月却听得鼻头一酸,她低垂着头,掩去眼角的湿润,“掠月没事,多谢田公子挂心,白芷姐姐说过两天就好了。”

刚说完,腿上一凉,原来田叔已经走到床边,掀开她的被子。

掠月惊慌失措到整个人呆住,任凭没有穿袜的玉足露在田叔眼前。

那脚又白又嫩,跟掠月人一样,娇娇怯怯的,看着就想让人握在手心里把玩。

田叔看傻了眼,忍不住咽咽口水。

许是那口水声太大,掠月惊醒过来,脚往回一缩,慌忙要盖上被子,挡住诱人的足部风情。

田叔伸手挡住,声音暗哑,“我帮你看看,哪只脚受伤了?”

掠月哪里肯让他看,红着脸用力跟他争夺被子,但她哪是田叔的对手?

“你若不说,我就两只都检查了。”田叔伸出另一只手去捉她的脚。

掠月吓得手一抖,“右…右脚!”

田叔将她的右脚握在心里,低头细细察看,粗糙温暖的手心像火一样,烙得掠月的脚生疼。

她又羞又窘,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不想见人。

脚踝处还有些没来及散去的瘀红,看来治理得当,没什么问题。

田叔放下心来,这心一放下,理智也跟着回笼了。

别说是扭伤,就算是被扎成窟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白芷那丫头都能将人救活,他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

意识到自己手心里捏的是人家小姑娘白嫩娇软的玉足,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句“你若不说,我就两只都检查了”的混账话,田叔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掠月姑娘,我…我不是故意唐突你的!”我…只是因为担心里,一时方寸大乱。

掠月脸红得根本不敢抬起头,听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手却仍握着自己的脚,忍不住嗔道:“那你还不快放开我的脚?”

那声音带着三分羞涩,两分嗔怒,田叔心头大跳,慌忙将她的脚放下,并体贴地帮她盖好被子。

掠月埋在被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房间里的人有动静,只好出声赶人,“田公子,掠月想休息了。”

田叔沉默许久,终于道:“掠月,明年我就向小姐求娶你!”

掠月惊得从被子里抬起头,想起先前差点被宫田予欺辱一事,心里苦涩,“田公子,掠月出身低贱,蒲柳之姿,又险被人辱,实在配不上田公子,请田公子另觅良配,掠月在此,祝福田公子早日寻到称心如意之人。”

没有比被心爱之人拒绝,还祝福他早日寻到良缘,更让人刺心的话了!田叔听得气闷不已,赌气道:“你若如此说,我现在就出去向小姐求娶,让她明日就将你嫁与我!”

“田公子你…”掠月胸口一滞,眼眶不自觉红了。

田叔刚刚升下来的火,被她这一哭,弄得立马烟消云散,他手足无措,想伸手又不敢伸手,“掠月,你别哭,我刚才不过是气话,我不会如此轻贱你的,我一定要八抬大轿将你娶进门!”

掠月听后,眼泪叭叭往下掉,她本就生得如小兔子般娇弱,这一哭,更是让见者无不心碎。

田叔差点想跪在地上了,“掠月,只要你别哭,你想我怎样都行?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跪下…”

掠月哭不是因为觉得受到了轻贱,而是被田叔话里的真心诚意感动,见田叔因为她的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给她下跪,忍不住破涕而笑,小声嗔了一声,“傻瓜~”

男人在某些方面,似乎总能无师自通,原本对情感一窍不通的田叔,因为这声缠绵婉转、意味深长的“傻瓜”,突然如被注入无限神力,七窍全开。

他嘿嘿一笑,伸手擦去掠月眼角的泪,喜不自禁地柔声道:“掠月,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那声音里的喜悦藏也藏不住,掠月轻轻嗯了一声,本来就红的脸被田叔的手轻轻一碰,越发娇羞无限。

田叔忍住心头的激荡,转身朝门外走去,脚步轻快得如踩在云里。

门一打开,躲在外面偷听的梳云白芷猝不及防,差点摔倒。

不远处小荷被吕嬷嬷捂着耳朵,不让她过去偷听。

小荷嘴角翘得老高,很不高兴,“吕嬷嬷,白芷姐姐和梳云姐姐都能听,为什么我不能听?”

“你现在还是小孩子,等你在大两岁,你想怎么偷听,吕嬷嬷都不会拦你!”吕嬷嬷道。

田叔被白芷和梳云闹了个大红脸,“白芷姑娘,梳云姑娘,我去找小姐,掠月拜托两位!”

“咦,怎么不是掠月姑娘了?”梳云故意问。

“傻瓜~”白芷学着掠月,拉长音调娇娇唤了一声傻瓜,田叔落荒而逃,掠月羞得无地自容,“白芷姐姐,梳云,你们讨厌!”

“听到没?人家说讨厌,讨厌!”梳云捏着嗓子道。

随即两人哈哈大笑,一个枕头从里面飞出来,正中梳云,梳云怒道:“好你个掠月,有了良人没了人性,过河拆桥都没你这么快!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冲进去,将掠月压在床上,拼命挠她痒痒,惹得掠月不住求饶,“好梳云,我错了,啊!我错了哈哈哈哈,你别…别在挠了…”

陆心颜和青桐回来的时候,听到掠月地尖叫,忍不住问束手站在一旁的田叔,“掠月怎么啦?”

田叔耳尖都红了,“她们闹着玩儿。”

陆心颜瞧出些门道,坏笑着多看了田叔几眼,田叔越发不自在,“小姐,有个好消息。”

陆心颜道:“去石凳那边坐下说话。”

院子里基本还维持着她走时的模样,想必她的房间里也是如此,陆心颜宁可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也不愿去宫田予曾经待过的房间。

吕嬷嬷从自己房间拿来两块软垫,不好意思道:“小姐,我马上让她们干活!”

陆心颜嗯了一声,招呼田叔坐下,“田叔,什么好消息?”

“小姐,你之前让我派人盯着佛堂的动静,七天前天机阁的兄弟,无意间从朱雀堂得到一个消息。”

“朱雀堂?”陆心颜饶有兴致地问,“是做什么的?”

田叔面上露出尊敬的神色,“跟天机阁一样,网罗天下信息!我天机阁有近百年历史,朱雀堂不过十年光景,但其收集信息的能力,已远超天机阁,令我大哥万分汗颜!朱雀堂从不轻易接单,行踪诡秘,没人知道他们的总部在哪,也没人知道他们堂主是谁!”

陆心颜本想着要不要用钱将其收买,见田叔说得这么神秘,放弃了这个念头,“是什么消息?”

田叔兴奋地压低声音,将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最后道:“为了防止消息有误,我亲自前去确认过,确定没错!他们现在正在来的路上,大约十天后到达。”

“太好了!”陆心颜双眸闪闪发光,“到时候我就无需顾忌了!”

而和离之事,更是板上钉钉、无从反悔了。

宫田予突然跑到她院子里住下,陆心颜不相信封氏不知情,但从封氏的角度,如果宫田予愿意舍下脸面求得陆心颜的原谅,封氏自然求之不得。

封氏虽然亲口说出同意和离之事,但蔫知不会再变卦?如今这件事一确认,陆心颜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田叔,连府大火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田叔道:“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回来的路上,略有耳闻。”

“结合你确认的消息,广平侯府的幕后之人确认无疑。”陆心颜道:“不过我好奇的是,她哪来那么多银子买凶杀人?”

桩桩件件算起来,可得花费不少银子。

田叔道:“黎先生似乎发现了一些问题,还在继续追查中,按黎先生的速度,这几日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

陆心颜点点头,“如此甚好!”

既然能出卖封氏的身体状况,让京城刘氏酒楼做假帐从中获利,那么外地那些鞭长莫及的产业,那人定不会放过从中牟利的机会!

傍晚时分,萧逸宸从宫中回到世子府,新封为征西大将军的他,为了七天后能顺利领兵出征,同户部兵部各开了几个时辰的会,将一切初步定下来后,才离开皇宫。

“少爷!”齐飞在外面道。

萧逸宸双眸紧闭,薄唇轻吐,“说!”

“七天前查到的消息,已经透露给天机阁的人知道,田成亲自去确认过,几乎可以认定消息无误,现在宫少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做得很好。”萧逸宸点头表示赞许。

“谢少爷夸奖!”齐飞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腹诽,少爷干嘛不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宫少夫人邀功,非得兜这么大的圈子将信息传出去,“连府大火的凶手已经抓到,无涯认出那人是无影楼的一名杀手,已经用了一天一夜的刑,那人还没招供。”

“继续用刑!买凶杀人的幕后已经昭然若揭,就差实证!务必要撬开他的嘴!”

“是,少爷!”刚刚说到无涯,齐飞忍不住吐槽,“少爷,能不能让换个人带无涯,那家伙,功夫是好,可一身的臭毛病,爱抬杠倒罢了,关键是,方向感极差…”

“继续汇报。”清冷的声音淡淡打断。

齐飞明白这是被拒绝了,只得吞下后头的话,“宫世子在宫少夫人进宫后,搬进了石榴院。”

萧逸宸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整个人同时起身往外冲去。

“少爷,你去哪?”齐飞在后面喊。

某人根本不理他,直接运起轻功,转眼就不见人影。

连接世子府与广平侯府的那堵塌墙,被人砌起来了,看那痕迹,应该有几天了。

萧逸宸咬牙切齿,面色黑沉,不用说,肯定是宫田予让人砌起来的!

他凭什么将墙砌起来,他有什么资格?

萧逸宸眸光一暗,跃上墙头,看到石榴院里的光景后,身形微晃,睚眦欲裂。

吕嬷嬷几人忙着收拾陆心颜原来的屋子,还有新屋子,院里的红绸已经扯掉了,不过红灯笼还挂着。

但那一片耀眼的红,以及门上的大红喜字,深深刺痛了萧逸宸的眼。

他如遭重击,一口鲜血逆向上行,冲到喉间,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宫田予,你想和陆心颜圆房,做梦!本世子定让你半年内都无法与任何女子圆房!

萧逸宸转身回到秦园,阴沉着脸下命令,“将宫田予抓起来,马上!”

“是,少爷!”齐飞满头雾水地走了。

宫田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破庙里。

他惊得全身发抖,以为自己又被人绑票了。

之前被人捅了一剑的恐怖记忆浮上心头,胸口处还没完全痊愈的伤口,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宫田予先前被人捅的时候,已经被人打晕了,但不妨碍他自己脑补那个恐怖的场景。

他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某个角落里,不断祈祷着有人能将他带走。

不一会,破庙有人进来了,宫田予吓得头都不敢抬。

听脚步声,来人不只一个,似乎好多个,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并未走近他。

过了一会,破庙里生起火,传来食物的香气。

宫田予抬头一看,发现几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正围着火煮东西。

他这才意识到,大概只是有人恶作剧,根本没人绑架自己!

宫田予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陆心颜,他住进石榴院,她把他赶出来,大概后来想想不解气,又吩咐青桐将他打晕扔到这破庙里。

若是以前,宫田予定会很生气,但不知怎的,这一次,他却觉得很高兴!

陆心颜愿意恨他恼他,打他扔他,总好过视他为无物!起码说明,她心里面还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不是如同陌生人般无关紧要。

宫田予拍拍身上的尘,以自认潇洒的姿势,走出破庙。

回去广平侯府的路上经过几间花楼,宫田予恋恋不舍,想起陆心颜大概是不喜他上花楼的,咽咽口水狠狠心走了。

但在经过倚萃楼时,正巧送客出门的朵儿见到他,像阵风一样扑进宫田予的怀里,仰起妩媚的脸娇声道:“宫世子,您好久没来看过朵儿了?是不是朵儿伺候得不好?”

柔软的手滑进他的衣襟,轻轻挑~逗着他,宫田予的火一下子起来了,什么陆心颜喜不喜的,全都抛在脑后,搂着朵儿进去了。

两刻钟后,朵儿房间里,宫田予不敢置信地尖叫,“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他…他不行了!?

世子府里的某人,在听到齐飞确定的报告后,满意地去休息了。

陆心颜房间里的东西,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能烧的统统烧掉,不能烧的扔掉,首饰则拿去当掉,包括那块还没送给萧逸宸的超大翡翠玉冠。

吕嬷嬷几人帮她重新布置好一间厢房,还好之前去宫里的时候,带了不少行李,衣裳首饰香水鞋子一应俱全,倒也能应付两天。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跟封氏请安的时候,没有说起和离的事情,也没有说起将宫田予赶走的事情,只说将宫倩接到她院子里住一段时间,这是进宫前她跟封氏说好的。

封氏暗暗松口气,她之前说过等从宫中回来后,就着手准备宫田予与陆心颜的和离,但被宫田予拒绝了,并且宫田予还表示一定要挽回陆心颜,封氏想着好女怕缠郎,若宫田予真能哄好珠珠,那实在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所以陆心颜不主动提和离之事,封氏便选择性遗忘,暂时当作自己从来没答应过陆心颜,“珠珠,倩儿暂且麻烦你了。”

封氏现在其实不想宫倩去陆心颜处,担心会打扰宫田予与陆心颜的相处,但连府大火之事令她胆颤心惊,幕后之人如此丧心病狂,封氏不敢拿宫倩的性命来赌。

陆心颜告别封氏后,来到宫倩的院子里,这次她特意带了小荷。

屋子里很明亮,宫倩躺在床上,睁着眼,了无生机的样子。

她的小脸比陆心颜离开前瘦了一圈不止,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越发显得苍白又没有血色。

“七妹妹,跟我去石榴院里住一段时间可好?我的院子里,有鹦鹉,有秋千,有太阳伞,还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小荷姐姐天天陪着你玩。”陆心颜握着她细弱的小手,柔声道。

宫倩突然甩开她的手,眼里散发出愤怒的光芒,“不要你假好心!阿娘就是被你害死的,还是舅舅舅妈表哥表姐…呜呜,都是被你害死的!呜…”

一旁的房嬷嬷飞快捂住宫倩的嘴,对着陆心颜讪笑道:“对不起少夫人,七小姐定是在舅老爷家里听了一些胡话,才会误会您,奴婢会好好跟七小姐说清楚,三夫人和舅老爷家的事情,跟少夫人您无关!少夫人您不要跟七小姐一般见识!”

房嬷嬷刚说完,啊的一声松开手,原来宫倩在她手心狠狠咬了一口。

宫倩怒目相向,“是你就是你!是你说阿娘和舅舅合伙谋害大哥哥,害阿娘被阿爹休回府,阿娘回府受了冤枉心头不甘,上吊自尽以证清白,不是你害的阿娘是谁害的?你还派人放火烧了舅舅家的房子,害舅舅一家被火烧死…阿娘,舅舅,舅妈,表哥,表姐,倩儿想您们,哇…”

宫倩边说边放声大哭!

陆心颜看向房嬷嬷,宫倩还只是孩子,为什么会有人告诉她连氏的死因,还故意在她面前编造谎言?

房嬷嬷惊得跪下,“少夫人,奴婢什么都没说过!三夫人去世后,七小姐哭闹不停,在连府的几日,都是舅夫人带着她安息,奴婢实在不知舅夫人跟七小姐说过什么!方才七小姐这番话,奴婢也是第一次听到!”

宫倩哇的一声抱住房嬷嬷,含泪的双眼愤怒地看向陆心颜,“你害死阿娘舅舅一家,还想害死房嬷嬷吗?”

房嬷嬷跟着抹泪,“七小姐,你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别再说了,这些话都是不对的,知道吗?”

宫倩投入她怀里,呜呜哭道:“房嬷嬷,倩儿想阿娘,倩儿不要离开这,不要离开房嬷嬷,倩儿哪都不想去!呜呜…”

房嬷嬷抱着宫倩,老泪纵横,“少夫人,奴婢知道您是为了七小姐好,可七小姐情绪激动,若强行带她走,只怕适得其反,您给点时间奴婢,让奴婢劝劝七小姐可好?”

陆心颜望着搂在一起哭得伤心的两人,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她本是好心怕宫倩遇害,想将她带回石榴院看着,结果反倒自己成了恶人!“房嬷嬷,那你好好劝劝七妹妹。”

临走前,陆心颜又道:“晚上少出门,睡觉的时候关好门窗,有动静就大叫,知道吗?”

“知道了,少夫人,少夫人慢走。”

陆心颜走后,房嬷嬷松开宫倩,“七小姐,您刚才吓死奴婢了!那些话,怎么能当着少夫人的面说出来呢?”

“倩儿刚才说的不对吗?房嬷嬷您明明说过这一切都是大嫂做的!”宫倩有些不懂。

“七小姐,您要当面说是少夫人做的,少夫人会放过五少爷、您还有奴婢吗?”房嬷嬷反问。

宫倩不由自主地摇摇头,“为什么不去告诉伯奶奶,阿爹?让他们对付大嫂!”

“少夫人厉害啊!老夫人夫人都对付不了,三老爷就更不用说了!你想失去他们吗?”

“不想!”宫倩再次摇摇头。

“不想就听奴婢的!”房嬷嬷将她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对少夫人,咱们现在势单力薄,只能装作表面顺从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以后你长大了,强大了,有机会找到证据,再将她的罪行公诸于世,知道吗?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宫倩乖巧地点点头,“房嬷嬷,倩儿知道了,您明日送倩儿去大嫂那里。”

房嬷嬷欣慰地摸摸她的脸,“明儿奴婢陪您一起住进石榴院。七小姐,先睡一会,等会午膳,奴婢再叫您。”

宫倩嗯了一声,听话地闭上眼。

房嬷嬷刚才面上的慈祥,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惶恐和木然。

当初连氏设计杀害宫田予,并将罪责推到陆心颜身上,有人私下找她,逼她说出实情,背叛连氏,她怕死,照做了。

连氏被休回府的时候,房嬷嬷躲在外面不敢露面,晚上悄悄回来的时候,碰到大哭不已的宫倩,宫倩无意间说了一句:“房嬷嬷,您去舅舅家看看阿娘好不好?”

房嬷嬷心中一喜,看来连氏走的时候,没来及将她背叛一事说给三房几人听。

她背叛连氏一事,除了封氏、江氏、连氏和陆心颜外,侯府无人知道,但她始终心虚,生怕哪天被三房几个主子知道不放过她!

鬼始神差之下,房嬷嬷编了一个谎言,骗宫倩说连氏是被陆心颜陷害的,她不能离开广平侯府,会被陆心颜派人监视或者杀害云云。

宫倩最开始半信半疑,她既不相信自己阿娘和舅舅会害大哥哥,也不相信大嫂会陷害阿娘。

直到隔了一天,连氏的死讯传来,宫倩这才信了。

于是房嬷嬷的谎言,不得不越编越大,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又欺骗宫倩,如果宫倩随便说话,她会被人赶走或杀掉。

宫倩没了娘,没了疼她的舅舅一家,将连府出来的连氏的奶娘房嬷嬷,当成了连府与连氏的化身,对她言听计从。

十月初一一早,宫倩在房嬷嬷的陪同下来到石榴院,给陆心颜道歉,“大嫂,昨天是倩儿不对,倩儿之前在舅舅家听到流言,误会了大嫂,房嬷嬷跟倩儿说清楚了,一切跟大嫂无关,请大嫂原谅倩儿。”

宫倩紧张地咬着下唇,像以前见到陆心颜一样,陆心颜摸着她的头,微笑道:“七妹妹明白就好,等一会搬来石榴院可好?”

“大嫂,能让房嬷嬷跟倩儿一起住进来吗?”宫倩渴望道。

陆心颜看了几眼房嬷嬷,房嬷嬷背部一凉,如临大敌。

连氏的死虽是咎由自取,但若不是房嬷嬷推波助澜的指证,让连氏罪证确凿,以连氏的诡辩,很有可能不是被休回家,而是被关起来,那么后来连府惨案也不会发生。

从陆心颜的角度来说,她应该多谢房嬷嬷的叛变,洗脱了她的冤屈,但她无法理解房嬷嬷留在宫倩身边的用心,留在被自己间接害死的前主子的女儿身边,她心里没有一点愧疚吗?

“大嫂,”宫倩见陆心颜一言不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迅速聚满泪,她可怜兮兮地哀求,“倩儿求求大嫂了,让房嬷嬷陪着倩儿好不好?”

宫倩刚失去娘亲,正是心里正脆弱的时候,陆心颜直觉不应该让房嬷嬷待在宫倩身边,又于心不忍,“我答应你。”

宫倩喜极而泣,“谢谢大嫂。”

陆心颜眼光扫过房嬷嬷,“房嬷嬷,你陪着七妹妹住在这,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她,不可有半点疏忽,知道吗?”

“是,少夫人,奴婢一定倾心全力,谢少夫人成全。”房嬷嬷躬着身子,不敢看陆心颜。

“吕嬷嬷,带七小姐去我之间那间房住下。”

“是,小姐。”

待吕嬷嬷走后,陆心颜嘱咐青桐,“盯着房嬷嬷。”

“知道了小姐。”青桐道:“有我青桐在,保证她无法作妖。”

到了陆心颜生辰这日,因为宫倩和房嬷嬷在,原本想请小猴子来的小荷只得作罢。

晚上是广平侯府家宴,封氏为了陆心颜的生辰,特意让江氏准备的。

因此石榴院里的生日宴,在中午举行。

陆心颜特意起早做了一个超大的生日蛋糕,这是小荷在听了陆心颜数个建议后,从中选的一个。

洁白的奶油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上面铺满了各色水果组成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两只红烛遥遥相对,一根代表陆心颜,一根代表小荷。

小荷见到蛋糕后,兴奋得像个孩子,不断拍手尖叫。

宫倩露出久违的笑容,双眼亮晶晶的。

“来,跟我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陆心颜连拍手连唱,歌词简单,旋律朗朗上口,她唱了两遍后,连最小的宫倩也学会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群人将陆心颜与小荷围在中间,面带笑容,双手相拍,真诚地祝福她们。

“接着,许愿。”

小荷学着陆心颜的样子,双手交叉举在胸前,“我希望小姐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陆心颜忍不住失笑,“傻丫头,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闭上眼睛,在心里换一个。”

小荷听话地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周边声音似消失不见,她的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浮现那日在舞阳侯府,她落入水中呛晕过去时,大皇子武辕救她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全身发着金光,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俊朗神逸。

一个念头悄悄浮上小荷的心头:我希望以后能将经常看到大皇子。

当这句话在心中默念完后,小荷发觉自己的脸,竟然有些热了。

她慌忙睁开眼,“小姐,接下来做什么?”

没人发现她的异常,均以为她是迫不急待要进入下一个环节。

“吹蜡烛!你吹一根,我吹一根。”两人齐齐低头,将蜡烛吹熄。

就在小荷要抬头的瞬间,突觉脸上一凉,她傻傻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旁边发出一声轰然大笑。

小荷用手一摸脸上,乳白色的奶油顿时粘上手指,她看着一脸坏笑的陆心颜,脸颊鼓得像青蛙,控诉道:“小姐!”

“哈哈哈!”陆心颜忍不住哈哈大笑,用手指挖起一坨奶油,朝小荷抹去,小荷忙往边上躲,哪知陆心颜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一旁的白芷和掠月。

两人没有防备之下中了招,先前还气愤的小荷立马眉开眼笑,学着陆心颜将奶油往身边人脸上抹去。

除了青桐外,其他人全都中了招,白芷几人不甘示弱,纷纷围攻陆心颜,房间里爆发奶油大战,连最小的宫倩也没幸免,兴奋得哇哇尖叫。

吕嬷嬷和程嬷嬷率先退出战场,吕嬷嬷舔舔手指上的奶油,摇摇头,“暴殄天物。”

程嬷嬷笑道:“小姐早上做了两个,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准备与小荷一人一个,哪知原来一个是用来玩的,另一个才是用来吃的!”

屋子里一片狼藉,小荷兴奋后,又忍不住可惜:“这么好吃的蛋糕,就这样浪费了。”

宫倩咽咽口水,“倩儿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食。”

刚才打闹的时候,几人手抓着蛋糕,趁空闲的时候,都尝了一点,只觉那味道极其可口,现在没了,甚是可惜。

“不必可惜,”陆心颜抹去脸上的奶油,“我做了两个,还有一个在厨房里,先说好了,那个是用来吃的!”

“啊!小姐真棒!”小荷开心尖叫,牵起宫倩的小手,“七小姐,我们去吃蛋糕!”

陆心颜喊住两人,“先洗个澡弄干净了再吃。”

“小姐(大嫂)~”两双纯净的眼睛齐齐渴求地看向陆心颜。

“真拿你们没办法,去吃吧。”

“谢小姐!”小荷大声道,然后拉着宫倩快速跑了。

晚上,广平侯府家宴,十几人围坐一桌,连宫羽都让封氏派人喊来了,唯独不见宫田予。

“予儿怎么还没来?”封氏问:“大媳妇,你通知予儿了吗?”

“娘,您别心急,媳妇之前特意提醒过他。”江氏赔着笑,“许是事多一时忘记了,媳妇现在去喊他来。”

其实宫田予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但江氏哪敢说实话。

宫田予三天前发现自己不行后,大惊失色,与倚萃楼的朵儿试了一次又一次,无论朵儿多么卖力,不行就是不行。

最后朵儿自己满身火,气呼呼地睡下了,宫田予失魂落魄了整晚,直到天亮,朵儿不阴不阳地道:“宫世子,您该回去了。”

宫田予才浑浑噩噩地付了银子,换了另一间花楼,找了最漂亮活最好的姑娘,结果…

试了三天,结果仍是如此。

宫田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希望这几天是他做的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都正常,于是回到侯府倒头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来。

醒来后想起这几天的噩梦,忍不住自己动手试了试,结果…如遭雷劈!

他宫田予,竟然,真的,不行了!

这怎么可能?

三天前之前,他身上有伤,又有心想与陆心颜和好,一直忍着没出去乱来,但身上的反应骗不了人,每天早上醒来时,都是一柱那啥的,证明自己一直是个正常的男人!

宫田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的事情,陆心颜回来气他搬进了石榴院,让青桐将他赶走,后来他想起过几天是陆心颜的生辰,便打算出去买个礼物回来讨陆心颜的欢心。

结果被人打晕,醒来发现自己在破庙,初初以为被绑架,后来发现不是,当时还觉得是陆心颜的恶作剧,自己心里还挺高兴来的。

现在想一想,当时嘴里苦苦的,好似被人灌了药…

药!宫田予猛然一震,那时候因为太紧,对嘴里的苦味没在意,现在想来,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陆心颜!你个坏女人!他不惜拉下脸面与她和好,她居然让人给他灌了药不能人道的药!

一二五、萧世子,你是不是喜欢我?

宫田予愤怒下床,准备去找陆心颜算帐,正巧江氏推门进来,“予儿,今晚珠珠生辰,大家都在,就差你一个了。”

末了又问:“你上次不是说要给珠珠准备礼物的吗?准备了吗?”

之前宫田予打算在陆心颜生辰当日,与她花前月下,成其好事,这个计划江氏也知道。

封氏同意陆心颜与宫田予合离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开,但隐约有风声透出,一旦成功合离,陆心颜的嫁妆将与广平侯府完全无关!

若想陆心颜不合离,最好的办法,便是陆心颜心里有了宫田予,自己不舍得离开!

所以对于宫田予的计划,现在的江氏举双手双脚赞成,甚至出谋划策,只希望宫田予能早日将陆心颜拿下!

礼物?宫田予冷哼一声,没理江氏,直接推门而出。

江氏在后面喊:“予儿,你要是忘了,我给你准备了一支钗,等会我偷偷给你,你就当成是你的,送给珠珠…”

宫田予根本不理会江氏的大呼小叫,快速来到用膳厅,指着陆心颜鼻子骂道:“陆心颜,你个贱人,给我吃了什么药?快拿解药出来,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原本想说休了她,后来想想如果这样休了她实在太便宜她和那个奸夫,便改成了绝不放过你!

陆心颜今日生辰,虽然没有古人的忌讳,但被人无缘无故当头痛骂,心里哪会痛快?她面色一沉,“宫田予,你嘴巴怎么这么臭?这次不是脚踩到茅坑,是脸埋到茅坑里了?”

宫田予上次在兰英山庄掉到茅坑一事,回来后他根本没跟侯府人说,所以没人知道此事。

陆心颜一说此事,众人齐齐望向宫田予,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

“陆心颜,你别恶人先告状!三天前你让人打晕我,给我灌了药,让我…让我…”这里大部分是女眷,宫田予后面“不行”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宫田予,我陆心颜敢做敢当,我要对付你种人,用得着偷偷摸摸的?”陆心颜不屑道。

那浑然不将他当回事的语气,比宫田予发觉自己不行了,更让他愤怒万分!“陆心颜,我告诉你,你休想和你的奸夫双宿双栖,除非我死,否则我死也不会与你和离!”

那你就去死吧!若不是顾忌封氏,陆心颜定会这么凉凉扔出一句,不这她虽然没说,但那冷笑的不屑一顾的神情,出卖了她心中所想。

“陆心颜,咱们走着瞧!”宫田予扔下一句狠话后,气冲冲走了。

余下的人,包括刚刚回来的江氏,除了陆心颜外,个个一脸懵。

前几天宫田予还搬进石榴院,一副要与陆心颜好好过下去的样子,怎么这才几天,又换成一副杀父仇人般的表情?

“祖母,菜凉了,开动吧。”陆心颜微笑道,面上神情平和,完全不将与宫田予方才的争吵放半分在心上。

封氏心里叹息一声,面上挤出笑容,举起筷子,“开动!”

隔壁世子府,正要去休息的小猴子突然一拍脑袋,“哎哟!”

萧逸宸瞅了他两眼。

“今天是小荷和宫少夫人的生辰,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情给忘了?”小猴子一脸懊恼。

“你怎会知晓?”

“前些日子小荷跟我提过一次,她的生辰是九月二十二,因为那天要进宫,便将生辰推到今天与宫少夫人一起过!”

萧逸宸垂下眸,暗自不满,齐飞那个家伙,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查到?

“不过就算我忘了,小荷总会记得的,她过生辰为何不喊我一起?”小猴子疑惑道:“难道石榴院里来了什么人,不方便让我出现?啊?难道是宫世子在?”

某人牙关一紧,“走!”

“干什么去?”小猴子身子不由自主跟着往外走。

某人咬牙,“不是说她们今日生辰吗?你买的礼物不能白费了。”

“少爷怎么知道我准备了礼物?”小猴子先是惊讶,接着嘻嘻笑道:“什么都逃不过少爷的眼睛,我给小荷买了一只钗,给宫少夫人买了一块镇纸。”

两人来到墙边,小猴子道:“少爷,我先去看看石榴院来了什么人,被人知道我们这样半夜前来,对宫少夫人她们名声不好。”

萧逸宸突然烦躁起来,先前大摇大摆地过去隔壁,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当这墙砌起来之后,他猛然意识到,他所在的这边,是他的镇国公世子府,而一墙之隔的石榴院,是广平侯府世子夫妇的新婚院子。

夫妇,新婚,哼!过不了一个月,这几个字便会烟消云散!那个女人,只能是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

小猴子趴在墙头,机灵地看了看整个院落,此时陆心颜正用完晚膳,陪着封氏说完话后,刚刚跨进石榴院,身后跟着青桐。

他伸手朝青桐打招呼,青桐警觉地看向墙头,见到小猴子,用眼神问他干什么?

小猴子从袖中掏出珠钗和镇纸晃了晃,青桐明白他是来送礼的,送陆心颜回房后,跃上墙头,“小姐将七小姐接来了,还有以前三夫人身边的房嬷嬷,被她们知晓不好,礼物给我吧,我帮你交给小姐和小荷。”

小猴子失望道:“几天没见到小荷,我还想跟她说说话呢。”

青桐想着小荷估计也想跟小猴子说话,便道:“要不这样,你先在这等着,等会七小姐和房嬷嬷睡下后,我悄悄点了她们睡穴,你再进来。”

小猴子忙不迭点头,“有劳青桐姐姐。”

宫倩房里,先前房嬷嬷趁着替她洗漱的时候道:“七小姐,今天是不是很开心?”

宫倩点点头,想起蛋糕大战,还有和小荷分吃蛋糕时的美味,眼睛里发光,“倩儿今天很开心,大嫂这里真好玩。”

“七小姐,你可别被这些小恩小惠蒙了眼,忘了三夫人和舅老爷的事!”房嬷嬷貌似无意道,实则心里慌乱不已,若宫倩再次与陆心颜或她身边的人亲近,将她编造陆心颜诬陷连氏之事告诉她们,陆心颜一定不会轻饶她!

宫倩眼里的光芒顿时暗了,“倩儿没忘。”

“七小姐,奴婢不是让您不亲近少夫人,可是亲近的时候,您别忘了自己的本心,不能对少夫人当真知道吗?”房嬷嬷又柔声安慰道。

宫倩垂下头,“倩儿知道了。”

“七小姐,奴婢侍候你安寝。”

“嗯。”宫倩伸出双手,乖巧地任房嬷嬷抱着自己送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接着房嬷嬷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熄灯睡下了。

两刻钟后,青桐悄悄进入宫倩的房间,她的动作很轻,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

地上的房嬷嬷眼珠子却动了动。

自从连氏去了连府大火后,房嬷嬷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天天提心吊胆。

因此青桐进来的时候,虽然轻得像一阵风,草木皆兵的房嬷嬷却感觉到了,她心中大骇,但不敢睁眼,不敢出声。

很快,眼前一黑,完全失去意识。

青桐轻轻退出房间,朝墙上的小猴子一招手,示意他可以进来了。

小猴子扭头道了句:“少爷,可以过去了。”

青桐这才知道,原来萧世子也要过来,她去喊了小荷,又去禀了陆心颜。

陆心颜刚洗漱完,头发上还滴着水,闻言惊愕道:“这大半夜的,天气寒凉,他来干什么?”

“送礼吧。”青桐耸耸肩。

送礼?不大可能吧,两人非亲非故的,大半夜巴巴跑来送份礼?萧逸宸怎么看也不像这种人!

“你去歇息吧,我马上出去。”

青桐离开后,陆心颜快速擦了擦头发,披了件披风在身上,打开门。

一道挺拔的月牙色身影伫立在房门前。

陆心颜怔了怔,扯出笑脸,“让萧世子久等了。”

她正要往外走,萧逸宸伸手拦住,“外面风大。”

外面风大,所以要进她房间的意思吗?虽然不是没进过,但这样光明正大的…

陆心颜发楞的瞬间,萧逸宸已抬脚跨进她房间。

擦身的瞬间,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深秋气息,他闻到她身上洗漱后的淡淡香气。

你堂堂萧大世子都不怕,我怕什么?陆心颜耸耸肩,想了想将房门开着,招呼萧逸宸坐下,“请坐,萧世子。”

她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萧世子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听说你今天生辰。”某人手指轻轻捏着茶杯,感觉那上面的温度。

陆心颜:“所以…”

“过几天,我领兵出征西南。”

萧逸宸被封征西大将军,出征西南,是重大军事机密,并未对外公布,所以陆心颜并不知情。

她先是讶异,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她妍妍一笑,“恭喜萧世子,预祝萧世子凯旋归来!”

萧逸宸深深看了她一眼,“走之前,我想送份大礼给你。”

“什么大礼?”陆心颜忍不住带上期望。

萧逸宸将一旁倒扣的茶杯翻过来,一共三个,摆在桌上,“关于朝中局势。”

广平侯官职太低,进不了朝廷核心层,陆心颜一个深闺妇人,即使想知道也苦于途径,如今萧逸宸愿意主动跟她说,她求之不得,“愿闻其详。”

“皇上正值盛年,择定下任继承人选少说十年,因此表面上看来,朝中党派并不分明,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出身即代表了立场!”

萧逸宸摆出一个杯子,“这一个代表二皇子,以葛太师为守的京官权贵集团!葛太师的岳父,是已经去世的龙太师,龙太师当年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天下,葛太师娶了龙太师最疼爱的女儿!过了几年龙家发生了一些事,让龙家家主意识到整个家族锋芒太盛,过刚易折,有意静心潜伏再行复出,所以后来龙太师的那些关系全部给了葛太师,加上葛太师在朝中汲汲营营四十年,在文武百官名门世家心中极有威望,二皇子作为他的外孙,文武百官及权贵,大部分支持他作为下任天子人选,这一派,称为官派!”

萧逸宸又摆出一个杯子,“这一个代表四皇子,四皇子是户部孔尚书的外孙,户部尚书掌管天下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等!孔尚书出身不高,孔氏家族基本无根基,表面看来与葛太师相比毫无优势,但这些年来,他移民垦荒,招抚安置流民,抑制豪民兼并,抚恤灾区贫老,提出减税政策,政绩卓然,深爱百姓爱戴,在民间威望极高,因此民间对于期望四皇子继任下一代天子人选的呼声很高,这一派,称为民派!”

“还有一派,是以三皇子为首的军派!”萧逸宸将最后一个杯子摆上,“镇国公府自我祖父去世,父亲重伤,在外人看来已是穷途末路,但百年萧家在军中的威望,是靠历代萧家祖先,在前线浴血奋战拼来的,并不会因为我萧家暂时的缺席而轻易消失!这次出征西南,便是萧家重振威望的时候!胜利之日,便是朝中势力大洗牌之日!”

这家伙信心满满,看来这次西南之行必定安全无虞,那我也不用为他担心了!陆心颜心想。

萧逸宸看了她一眼,将面前装着热茶的茶杯往前一移,“表面看来,按出身,朝中只有三派,但这些年来,我发现另有一股势力正在逐渐强大,这一派,便是以商人为首的商派!我天武国自成立以来,并不轻视商人,甚至大力发展商业,但数百年来根深蒂固重农轻商的思想依然存在,商人带动了天武经济发展,却一直游离在权力范围之外,时有被权贵强行抢夺却申告无门的事情发生!商人信息灵敏,善于变通,若被人集合在一起,加上他们拥有的钱银,将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势力!因为,无论是蓄养军队还是为官,都需要大量的银子上下打点!”

作为现代人的陆心颜,当然明白商人在整个国家发展乃至政治中的重要性,她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说,暗中觊觎我嫁妆的真正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商派幕后的话事人?”

她刚说完,又摇摇头,“不对!银子能养军队能买官能做善事,无论是官派、民派、军派,人人都想要,所以四派皆有可能!”

“是三派!”萧逸宸主动将自己所代表的军派撇清,“官派,民派,商派。”

“那就当是三派,”既然他能主动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想必对她这点嫁妆没放在眼里!陆心颜耸耸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官派,民派,军派,商派之外,还有一派是以刑部尚书袁弘山、翰林院掌院学士沈京云、大理寺卿江仁海等为主的中立派!这一派并不成派,只效忠皇上一人,人数不少,但身具强大影响力,未来必是各派暗中极力拉拢之人!”

江仁海?陆心颜瞬间就想到江淮的死,若当时没有萧逸宸作证,她被证实是杀害江淮的元凶,江仁海对广平侯府心生怨恨,定会远离二皇子一派,无形中便将他推向另外三派。

江淮的死,陆心颜一直单纯以为,对方是为了谋夺她的嫁妆而布的局,现在看来,分明是一石二鸟之计!

好厉害!好深的心机!

“萧世子,以你对商派的了解,你认为商派的幕后之人是谁?”

“从现在手上掌握的信息,判断不出具体是谁,”萧逸宸道:“不过,从对方行事来看,无非是这几种人:前朝余孽、前太子党、皇宫中出身不好的皇子、以及有野心的皇亲国戚!”

最终指向说白了就是一点:觊觎皇位的人!只要是对皇位有野心的人,都有可能是整件事的幕后之人。

“我明白了!”陆心颜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一事,“你怎么知道我有大量嫁妆?”

萧逸宸眸光闪了闪,“方才你自己说的,你说‘暗中觊觎你嫁妆的真正幕后之人’。”

陆心颜坐直身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萧世子,虽然朝中之事我没你清楚,但我也不是傻子好不好?你方才告诉我这些,不就是在暗示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让我找个强大靠山,以保住自己嫁妆的意思吗?”

“若陆小姐非要这么想,萧某,无话可说。”某人淡定道。

陆小姐?陆心颜眨眨眼,突然双手撑住下巴,双肘搁在桌上,冲着萧逸宸嫣然一笑,声音轻柔,“萧世子,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为何暗示我找个靠山自保?”

眼眸轻眨,“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眼里烛火跳跃,似洞悉一切,带着两分捉弄三分促狭。

萧逸宸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话题,双手一紧,无数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强迫自己面无表情,“我不喜欢有夫之妇。”然而那声音,终究还是不同于以往了。

陆心颜放下双手,双肩一耸,笑眯眯道:“幸好幸好!我这人最怕欠感情债,幸好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也不喜欢你。”

萧逸宸气绝:我说的是不喜欢有夫之妇,又不是说不喜欢你,如果你合离了,就不再是有夫之妇!真是蠢死了!

他正想要开口辩解,只听那个被他暗骂蠢死了的女人,用十分真诚的口吻道:“萧世子,你帮我这么多,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出声,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看着她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萧逸宸冲到喉间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他闷闷道:“别随便承诺。”

陆心颜当作没听到他这句话,又道:“按萧世子方才所言,暗中觊觎我嫁妆的人,必是有大图谋之人,而这么着急地想将我的嫁妆弄到手,我推断,这大图谋之人,是想在这两年内发动政变!”

这样便能解释得通,为何对方会煽动江氏陷害她休了她,而不是让宫田予与她圆房生子,将来去母留子!因为怀孕生子少说一年,招兵买马需要时间,对方等不及!

萧逸宸看向她的眼神又暗了几分,惊讶于她的聪慧和政治敏感,“你说得没错!未来的日子,将是一场硬仗!你需要提早徐徐谋之!”他意味深长道。

前陆夫人留给陆心颜的嫁妆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表面看来是三派,实则二皇子一派并不知情,否则一早就有动作了。

那么真正别有企图的人,必是剩下的四皇子的民派或隐藏在暗处的商派。

广平侯府与舞阳侯府有姻亲关系,间接属于二皇子一派,因此民派或商派之人,只敢暗中操纵广平侯府中人,来谋夺陆心颜的财产,但一旦陆心颜和离,没了二皇子一派的庇护,凭安康伯府一个没人搭理的三品伯府,那幕后之人,定会无所忌惮了。

所以陆心颜若想保全自己的嫁妆,在离开广平侯府前,先为自己找个强大的靠山是必须之举。

两人虽没说破,但心里皆明白,陆心颜道:“谢萧世子提点,以后我会更加小心谨慎!”

萧逸宸淡淡看着她,呼吸渐密,琉璃眸中的小火苗慢慢聚拢。

这么大个靠山在你面前,你看不到吗?

既然你眼神不好看不到,那就让我提醒提醒你!

萧逸宸正要开口,结果嘴还没张开,便听陆心颜道:“萧世子,看在你帮我这么多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

他不由自主呐呐道,“愿闻其详!”

陆心颜好心道:“萧世子今晚送的这份大礼我很喜欢,不过以后萧世子遇到喜欢的姑娘,可要记住了,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在生辰这种特殊的日子里,记得要送花、送首饰、送田产、送钱银、送浪漫,姑娘们定会高兴得投入你的怀抱,若像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谈国家大事,会把人家姑娘吓跑的知道吗?”

萧逸宸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霍霍起身,“管好你自己的事!”

说完便气冲冲地朝门外走了。

陆心颜冲他背影做个鬼脸,开个玩笑都开不起,小气鬼!

萧逸宸生着闷气回到世子府,小猴子不解道:“少爷,您跟宫少夫人吵架了吗?”

吵什么架?他是会跟个小女人吵架的男人吗?萧逸宸哼了一声,“你送珠钗给小荷,她高兴吗?”

“高兴啊,高兴得眼睛都在发光,说她从来没收到这么好看的珠钗!”小猴子乐呵呵地道。

“今晚马步加半时辰!”让你高兴!

“啊?什么?”这简直就是睛天霹雳!小猴子苦着脸,“少爷,不是说礼物吗?怎么又转到练功上了?”

“一个时辰!”

小猴子并点吐血,怨恨地瞪了一眼自家少爷的背影,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灰溜溜地走了。

萧逸宸胸中郁闷无处发泄,猛然忆起当时陆心颜说“幸好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也不喜欢你”这句话。

他记得他当时在心中狂吼了一句,什么来的,“我说的是不喜欢有夫之妇,又不是说不喜欢你!”

萧逸宸将这句话在心中反复默念几遍,突然瞬间楞住,如被雷劈!

不是说不喜欢你,那简而言之就是…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哈哈哈!”萧逸宸突然仰天大笑,一直憋在心里的那种抒而不得的气,似乎一下子就通了,整个人如被打通七经八脉般舒畅。

他堂堂男子汉大大夫,顶天立地的男儿,喜欢了就喜欢了!本世子认栽了!

管你是不是水性扬花,管你是不是有夫之妇,管你是不是…喜欢我…

想到这,方才周身通泰的萧逸宸突然又郁闷了。

对了,她说她不喜欢他!

哼!不喜欢也得喜欢!萧逸宸神情突然变得恶狠狠的,陆心颜,你休想再勾搭别的男人!本世子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要勾搭,只能勾搭我一个!

不过,他身为镇国公世子,婚姻大事必须皇上指定,加上那个小女人那么狡猾机智,这件事,还得徐徐图之才行!

黑暗中,那双琉璃眸闪耀着动人的光芒,直到天明。

今夜无眠的人注定不少!

萧逸宸走后,陆心颜坐在灯下,将他方才所说的朝中局势,从头到尾又仔细想了一遍。

灯火跳跃,她思绪翻飞,敌在暗,她在明,现在的形势对她十分不利。

思索良久后,她取来纸笔,开始认认真真地制定计划。

涂涂改改数次后,陆心颜终于制定出一份满意的计划。

对方通过控制侯府之人来夺她的嫁妆,说明他不敢被别人知晓,不管是他的身份,还是她的嫁妆数目,这对陆心颜来说,是四面皆兵的逆境中唯一的生机,因为等她离开侯府后,对方不能利用身份与权势抢她的财产,只能通过其他的手段肆无忌惮地掠夺!

这个其他的手段,就是商场上常用的手段:恶意收购。

权贵夺你产业,你最少可以给对方安个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罪名,但商业并购,兵不刃血,吃人不吐骨,连渣都不剩。

陆心颜制定的计划便是专门对付恶意收购的计划,倘若对方不行动还罢,一行动,保准他有来无回!

她将信装进信封,准备明早让田叔给黎先生送去。

吹熄灯后,陆心颜摸黑上了床,安心地睡去了。

福寿院里,封氏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夫人,奴婢给您倒杯水。”孙嬷嬷坐起身。

“不用了,我不渴,天气凉,你快盖好被子。”封氏忙道。

“老夫人是不是有心事?”

封氏叹口气,“先前我答应珠珠,回来后便安排她和予儿合离,哪知予儿坚绝不同意,还说要努力挽回珠珠的心,本来我心里存着期望,可这才几日,两人又闹成这样,比以前还僵!方才我瞧珠珠神情,真的是半点没将予儿看在眼里,予儿估计也是知道,才会那么恼火!所以我刚刚想来想去,还是让他们离了吧,免得予儿惹出更大的事来,将珠珠最后的情份完全抹杀掉!”

“老夫人想得长远。”

“若我方才在珠珠眼里看到半分在意,我都想博一博,但可惜,无缘就是无缘,没有福气就是没有福气,强求不来,既然如此,还是随缘吧!”

——

第二天一早,封氏将宫田予叫来,将自己打算安排他与陆心颜和离的决定告诉他,宫田予情绪激动道:“不行!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予儿!”封氏露出少有的严厉,“珠珠没有对不起你和咱们侯府半分,是咱们侯府还有你亏欠了她!祖母已经决定了,必须和离,放她自由!”

宫田予被如此强势的封氏吓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封氏语气转缓,“放她自由,也放你自由!以后祖母再帮你挑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好不好?祖母年纪大了,没几年可活了,想早日抱曾孙,你能满足祖母这个心愿吗?”

宫田予看着面容苍老神态疲惫的封氏,想到自己已经不行,只怕今生今世都无法让封氏如愿,忍不住鼻头一酸,转身跑出了福寿院,任凭封氏在后面喊他也不应。

“老夫人别生气,世子也是自小被宠惯了,鲜少有人逆他的意,对于少夫人不接受他的心意,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才会忤老夫人的逆。”

“我哪是怪他?我是怕他又去找珠珠麻烦,反惹事上身!”封氏道。

孙嬷嬷小心道:“世子在少夫人手上吃了几次亏,应该学聪明了。”

封氏叹息道:“但愿如此!”

中午的时候,陆心颜收到叶霜送来的喜讯。

原来昨日她生辰这天,两人合作的素衣坊昨日开业,大爆!

一大早素衣坊门前就排队站满了各府丫鬟,指明要买华衣祭上面的衣服和鞋子。

不到半天,店里的衣裳已经销售一空,还收下了数不清的订单!

叶霜连忙紧急调派人手,连夜赶货,同时在京中寻找合适的铺面,预备连开五家分店…

陆心颜微笑着看完叶霜的计划。

她早说过不插手,只提供款式图稿,自然不会对素衣坊的运作指手划脚,不过叶霜百忙之中抽空给她写这封信,告诉她她的计划,这让陆心颜很满意,叶霜这个人,确实值得合作!

转眼一天过去,到了初四晚上,陆心颜刚刚睡下,突然青桐在外面轻轻敲门,“小姐,李公子来了,说想见四姑娘一面。”

“大半夜的李钰想见四姑?发生了什么事?”陆心颜打开房门。

“李钰要去参军,今晚随着大军一起出发,临走之前想见四姑娘一面。”

“他娘同意他去参军?”陆心颜觉得不可思议,忽然恍然大悟,“他不会是瞒着他娘偷偷去的吧?”

“这个我不清楚,小猴子没说。”青桐道:“他现在在隔壁世子府等着。”

看来八成是了!虽然萧逸宸信誓旦旦的,对此次西征誓在必得,不过陆心颜让田叔悄悄打探了一番,知道本来李老将军要求二十万援军,实则朝廷如今能调出的只有八万!

这古代打仗,靠的全是人海战术,不像现代有先进的武器优势,人多人少完全没影响!

陆心颜在听完田叔的分析后,才知道此次西征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情,并不像萧逸宸当日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李钰是家中独子,他这次去,万一…

“青桐,你马上去请四姑,将她悄悄带来石榴院,倘若她不来,你告诉她,李钰为了她要去参军,此去西南,凶险万分!”

“是,小姐。”

不一会,宫锦来了,仅管面上极力装出平静的神情,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却不小心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她握紧双手,心狠狠揪着,“珠珠,李公子…他真的要去参军?”

“四姑,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让青桐将他唤来。”陆心颜直接道:“有什么话,你直接跟问他。”

青桐很快将李钰带来,陆心颜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两人,披上披风走出房间,掩上门转身的瞬间,只见院中间站着一名身穿盔甲的挺拔男子。

夜幕幽深,空旷高远,院中灯笼里的幽幽光芒,照在沉重夜色下那清冷光亮的铠甲上,反射出一丝让人不安的银红。

陆心颜不由自主走过去,开口后,发觉自己喉咙有些涩涩的,“不是说初五才走吗?”

“兵贵神速,今天下午兵部户部一切已准备妥当,我向皇上请求,连夜出发。”萧逸宸深深望着她,“大军已经先行一步,李钰瞒着将军府的人偷偷跑出来,临走前希望见宫四姑娘一面,我便带他来了。”

“哦。”他不细说,陆心颜也知道李钰来的目的,“你先在这等一会。”

不等萧逸宸说什么,陆心颜已朝白芷房间走去。

陆心颜房间里,灯火跳跃,如一颗不安份的心。

宫锦神情复杂地望着站在她面前,如小媳妇似的李钰,“李公子,你这是…”何苦?

李钰以为宫锦还不知道他来的原因,红着脸鼓起勇气道:“阿锦,我…我要去西南了,我会努力立下战功,凯旋归来,到时候在皇上面前请求赐婚,这样我娘就没办法反对了。”

“李公子,为了我,值得吗?”宫锦低声道:“你们李家就你一根独苗,前线凶险,万一…你让你祖母和你娘怎么活下去?”

李钰道:“阿锦,我不光为了你,也为了我李家!我曾祖父是将军,我祖父是将军,我父亲是将军,我身为李家的子孙,却一事无成,我不能丢了我们李家的脸!倘若错过此次机会,以后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何况,现在被困西南的,是我的祖父,我做孙子的,怎能眼睁睁看着祖父丧命?”

宫锦虽为女儿身,却并非安逸眼浅之辈,真正的男儿,就该浴血沙场保卫疆土,奋勇杀敌,为自己挣来锦绣前程!

若说以前的李钰,只因为他是个心性纯良端正的好男儿,而在她心里悄悄留下了一个角落,那么这一刻的李钰,仅管年轻稚嫩,却变得心性坚毅,全身散发着男子汉的光芒,而将她的心撕开了一条裂缝。

“李钰,战场上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建功立业…”

李钰以为宫锦要劝他不要去,心中略微失望,正要开口之际,却听宫锦道:“萧世子足智多谋,文武双全,你要时刻跟在他身边多多学习,知道吗?去了前线,你不再是将军府的李公子,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兵,要听从前辈的安排和建议,哪怕他们只是目不识丁的普通士兵,知道吗?建不建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平安回来,哪怕…哪怕缺胳膊少腿的,也要保着命平安回来,知道吗?”

三个知道吗寄托着宫锦的殷殷期盼,李钰感动得红了眼眶,为宫锦的理解与支持,他拼命点头,“我知道了!阿锦,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陆心颜去了白芷房间后,迅速返回院中,萧逸宸随手递给她一块玉佩,“拿着。”

“什么来的?”

“补送你的生辰礼物。”某人眸光从她身上移开,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两分傲娇。

陆心颜惊讶地接过,“为什么突然想到补送我生辰礼物?”

她狐疑地将他上下一扫,“是不是拿我练手来了?”

练手?萧逸宸看了她两眼才反应过来,有些恼火道:“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同时心中暗戳戳地想:不是说在女子生辰那天,送女子礼物,一高兴就会投怀送抱吗?这个女人不但不投怀送抱,还怀疑他送礼的心意!哼,小骗子!

“那你这是…”陆心颜正要问,突听屋里宫锦一声轻呼,说了三个字“李钰你”然后没了声音。

陆心颜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一对小情人眼看要经历生离死别,最后时刻,会做什么呢?

怎么想怎么可疑啊,陆心颜嘴角勾起坏笑,悄悄靠近房门口。

不久前,李钰道:“阿锦,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件事,我留书给我娘,说我要去西南救祖父,让她不要担心,但以我娘的性子,肯定会想到我不光是为了祖父,也是为了你,说不定会来找你麻烦!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忍让些好吗?当然如果我娘太过份,你也不要客气…也不是,总之就是…就是…”

李钰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他既不想小董氏受欺负,也不想宫锦被欺负,可小董氏脾气不好,宫锦也是有脾气的人,万一两人对上了…

宫锦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娘怎样的,我不会生她的气,也不会跟她发火,如果你娘来,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李钰放下心来,想到自己的第二个要求,耳尖不由红了,“第二件事…”

他吱唔了好久也说不出来,索性心一横,往前一冲,抱住宫锦,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宫锦惊呼一声,“李钰你…”

还没说完,唇上一痛,又被李钰重重咬了一口。

李钰自从在兰英山庄抱了宫锦,亲了宫锦后,一直对那柔软触感念念不忘,每晚梦中想着念着的都是她,当然梦中的情形,可比现在羞耻多了。

如今如愿以偿,立马松手跳开,“这…这是我的第二个要求,让我抱抱你,亲亲你…我走了,你保重!”

李钰边说边往房门退去,话一说完,立马打开房门,逃也似地冲了出去,差点与刚来偷听的陆心颜撞到一起。

“萧世子,谢谢你,可以走了。”李钰急切道,生怕宫锦冲出来骂他。

这个混小子!萧逸宸看着他,不用想也知道刚才在里面发生过什么事,心里又羡慕又嫉妒!

“李公子,请等等!”正要离开的时候,白芷突然出来,“这是小姐刚才让我准备的,一包是迷药,一包是迷药配方,希望你在前线的时候能够用上。”

“白芷姑娘,替我谢谢宫少夫人!”李钰感激道。

萧逸宸快要气炸了,这个女人,为什么送东西给李钰,不送给他?

小猴子在一旁提醒道:“少爷,该出发了!”

萧逸宸狠狠瞪了一眼陆心颜的房间,回来再跟你算账!“白芷姑娘,我安排了个人给宫少夫人,叫齐飞,以后有什么事,叫他帮忙。”

“知道了,萧世子!”白芷行了个礼,“祝萧世子、李公子、小猴子,凯旋归来!”

屋子里,背着烛光而立的宫锦满面红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发呆,陆心颜难得见她如此,忍不住促狭问道:“四姑,刚才李公子跟你说什么了?”

宫锦慌忙道:“没什么,就是说他要去参军,我叮嘱了他几句。”

“就这么简单?那为何四姑的脸这么红?”陆心颜取笑道:“莫非李公子…不,四姑父对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什么四姑父,什么见不得人,宫锦恼羞成怒,“珠珠!乱喊什么?”

陆心颜哈哈大笑,“我要当着李公子的面喊一声四姑父,他一定很高兴,高兴之下,说不定会给我零花钱。”

“不准去!”宫锦被她笑得羞红了脸,上前就要抓住她,哪知陆心颜滑溜得很,一下子就跑到了门外。

宫锦追到门口时,却见陆心颜呆呆站在那,望着空荡荡的院子,面上笑容已消失不见,神情怔忡。

“小姐,四姑娘,萧世子和李公子已经走了。”白芷道:“萧世子临走之前,说留了一个叫齐飞的人给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齐飞帮忙。”

那个家伙就这样走了?陆心颜怅然若失,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来。

宫锦楞了一会后道:“珠珠,今晚谢谢你,我回去了。”

陆心颜回过神,“青桐,送四姑回去。”

早上,晨曦初升,房嬷嬷端来一盆温水,伺候宫倩洗漱,她将帕子用温水沾湿,轻轻擦着宫倩的脸,道:“七小姐,这下你信嬷嬷没骗你了吧?”

宫倩紧紧咬着双唇,一言不发。

原来初二那天晚上,房嬷嬷发现半夜青桐进房,点了她和宫倩的睡穴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宫倩,“七小姐,少夫人虽然让咱们在这里住下,实则一点也不相信咱们,否则不会大半夜的让人来点咱们的穴!”

又道:“少夫人不信咱们,肯定是做贼心虚,怕咱们知道她害三夫人的秘密。”

宫倩半信半疑,因为她本来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房间里进来过人,“房嬷嬷,会不会是您做梦了?”

房嬷嬷道:“七小姐,您不信奴婢说的话没关系,要不这样,七小姐辛苦点,这几个晚上熄了灯后不要马上睡着,就知道奴婢所言是真是假了。”

她直觉认为这院中肯定有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青桐能进来一次就会进来第二次,“要是青桐真来了,小姐不要害怕,尽量装出熟睡的样子,只要不让少夫人知晓,少夫人暂时不会对付咱们的。”

宫倩听话地熬了两晚,结果昨晚竟然真的发现,青桐在她们熄灯后没多久,进了她们的房间,然后她就睡着了,直到天亮。

“七小姐,奴婢没有骗您,这府里,真心对您好的人,就只有奴婢了。”

“倩儿知道了,以后倩儿会听嬷嬷的话的。”

房嬷嬷满意地笑了。

——

将军府李府。

小董氏正独自一人用着早膳,突听院中丫鬟道:“夫人,阿路说有紧急事求见!”

阿路是李钰的贴身小厮。

小董氏忙道:“让他进来!”

“夫人!”阿路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痛哭:“对不起,夫人,小的对不起您,请夫人责罚!”

小董氏心口一跳,“阿路,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少爷他留书出走了!”

“留书出走?这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敢拿这招来对付老娘?”小董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人,去阿钰可能会去的地方,将他给我绑回来!他要是敢不回来,老娘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看他回不回!”

“夫人!”阿路抽噎道:“少爷,少爷他去参军了!昨晚跟着征西大将军的队伍走了。”

“什么?”小董氏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夫人!”数声惊呼声响起,将军府乱成一团。

一个多时辰后,小董氏悠悠醒转,第一时间猛地坐起,歇斯底里吼道:“快!快派人将阿钰带回来!我不能让他去参军!不能!”

“夫人!大军已经走了一夜加半天,现在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阿路又跪在地上,“而且天武律令,逃兵者,斩首示众!”

小董氏立马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李钰,你个臭小子!前线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要跑去凑热闹?你要是有了什么好歹,让娘怎么面对李家列祖列宗?你个臭小子,你为什么都不跟娘说一声,道个别,就这么走了?你跟娘好好说,难道娘会拦着你吗?从小到大你想做什么,娘什么时候拦过你?你想调香就让你调香,你想…”

不对!他说想娶宫锦,她没同意!

难道是因为那个宫锦?小董氏越想越觉得可能!

倘若李钰在前线立了功,到时候皇上论功行赏,李钰不要赏赐,请求皇上赐婚,那他跟宫锦的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宫锦!你个老女人,狐狸精!到底为什么将我阿钰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娶你,不惜以身犯险?

小董氏气得火冒三丈,“来人!替我更衣,我要去广平侯府!”

凭什么阿钰去前线冲锋陷阵,你在家里过得舒舒服服的?我绝不会让你好过,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你的嘴脸!知道你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我纯真无邪的阿钰!

昨日李钰提醒后,宫锦交待门房,小董氏一到便派人通知她。

因此小董氏刚到广平侯府,宫锦已站在朱红大门门槛后迎接她,万分恭敬道:“李夫人,里面请。”

小董氏一见宫锦,想起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不顾李家未来跑到前线,怒火就蹭蹭往头顶烧,“宫锦,你这个狐狸精!一大把年纪了,你要不要脸,为什么勾引我家阿钰?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跑去西南参军了,呜呜…可怜他从小什么苦都没吃过,这一路餐风露宿,吃不好睡不饱,我乖巧可爱的阿钰,怎么能受这种苦?这还不说,去到西南,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叫我们李家怎么办?他可是李家唯一的独苗苗了!呜呜,都是你个坏女人!”

小董氏边哭边控诉,也不管此时正在广平侯府门外,来往路人都用好奇地眼光看着她。

反正她早就没形象了,没了阿钰,她要形象干什么?

“李夫人…”

“你给我闭嘴!说来说去都怪你!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的!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你这把岁数,配得上我家阿钰吗?你到底给我家阿钰施了什么妖法?你个恶毒的坏女人,不是为了你,我家阿钰怎么会去前线,怎么会面临危险?你赔我阿钰,你赔我阿钰!”小董氏不依不挠地叫骂,根本不给宫锦开口说话的机会。

隔着广平侯府厚重的红漆大门,以及高高的门槛,宫锦直接给小董氏跪下了,“李夫人,要是李公子有什么不测,我宫锦自愿嫁给他的牌位,为李家各位长辈养老送终!”

小董氏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是李夫人,李公子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一定是您!他为了李老将军,为了李家的未来,以娇生惯养之身,毅然投入刀光剑影的前线,摒弃心中的害怕,与穷凶恶极的敌军作战,作为母亲,您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哼!阿钰是我的儿子,我当然为他感到骄傲!”小董氏哼了一声,抹抹脸上的眼泪鼻涕,音量仍是那般高亢,情绪却冷静了一些。

“李夫人,您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最忌分心,李公子心中最挂念的人,一是您,二是…我,倘若他知道我和您不合,万一在战场分了心…”

小董氏一下子六神无主,“那怎么成?战场上明刀明枪不说,到处都是暗箭,一个不留神便会中箭,我家阿钰本来就没什么功夫在身,怎么能分心?不能分心,坚决不能让他分心!”

宫锦道:“李夫人,您别担心!您回去修书一封,托人送去给李公子,告诉他您和我之间很好,什么事都没有,这样李公子心中一定,就不会再分心了。”

“对对对!我马上回去写信!”小董氏眼泪一抹干,立马就要转身走。

“李夫人,若李公子平安回来,宫锦愿意任凭您处置!但这段时间,请您和我一起,每日诚心保佑他回来好吗?”

小董氏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暂且放心,我才没时间理你,我要回去给阿钰写信!我要给他做冬季的皮衣皮靴皮帽!等阿钰回来后,我再跟你算账!”

小董氏说完,头也不回地急忙回去了。

得知小董氏过来,担心宫锦吃亏的陆心颜赶了过来,正好见她三言两语劝走了小董氏,忙扶她起来,赞道:“四姑真厉害!连李夫人这种泼辣角色也能搞得定!”

宫锦淡淡一笑,“李将军英年早逝,倘若李夫人不泼辣,如何撑得起这偌大的将军府?”

陆心颜若有所思,“四姑这话说得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作泼妇,可是当现实条件不允许的时候,只能将自己武装起来,一切都只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你瞧李夫人,我不过用李公子的安危说了两句,她便什么也不顾,直接就走了。”

陆心颜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四姑,祖母也很担心你,只是怕伤你的心,一直不敢问,你心中如何想的,不如趁今日去跟祖母说清楚。李夫人在门口这一闹,祖母那边想瞒也瞒不了。”

宫锦黯然道:“你说得对,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珠珠,你陪我一起去。”

两人去到福寿院,宫锦将心中的决定告诉了封氏,“娘,对不起!女儿可能要失言了!如果李公子平安回来,只要他愿意娶我,我会想尽办法让李夫人同意我们的婚事!如果李公子…出了事,我便嫁给他的牌位,替他尽孝道!”

“你真的想好了,不是一时冲动?”封氏心疼道。

李钰愿娶,但小董氏不同意,即使最后勉强嫁了过去,一个不受婆婆待见的媳妇过得有多苦,不言而喻!更别说万一李钰不在了,她去到将军府,将军府上下定会视她为仇人!哪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李钰是将军府的宝贝,可宫锦何尝不是她封氏的宝贝,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封氏宁可宫锦一辈子不嫁,也不愿她过这样的苦日子!

宫锦道:“娘,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女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不容易,我愿意用下半生来偿还他的这份真情!”

她面上的神情是如此坚定,封氏这辈子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发现蔡元宇与宫卿有私情,她坚决要解除婚约,另一次,就是现在了。

封氏满肚子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陆心颜劝道:“祖母,珠珠瞧那李夫人也不是完全无理取闹的妇人,只是年纪轻轻失去夫君,对唯一的儿子看得过于重了些!至于李公子,看着绵绵软软,实则是个很有主意也很担当的人,只要他认定对的事情,就会想办法去做!李公子现在一心在四姑身上,以后四姑嫁过去,只要李公子从中好好协调,四姑和李夫人之间未必不能和平共处。祖母,儿孙自有儿孙福,珠珠相信,四姑往后的福气大着呢。”

她的一番话,终于让封氏的担忧减轻了不少,“现在只盼着李公子能平安归来。”

一二六、江氏的下场

陆心颜接着道:“放心吧,祖母,这次征西大将军是镇国公萧世子,两人本就关系好,李公子又是李老将军唯一的孙子,我猜想,萧世子最多会派些跑腿的活让李公子干干,不会让他真的上前线杀敌!这样一来,危险就小好多了。”

“但愿如你所言!”

二十万大军最后只得八万,一个人分成两人用都不够,李钰真的能干最安全的活吗?陆心颜根本不敢确认。

而且李钰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撑起将军府,夺得军功迎娶宫锦,会甘愿做个毫无建树的后勤人员吗?这一点陆心颜更不敢确定。

但这些话,她只能放在心底。

两人陪着封氏说了一会话,用完晚膳后便各回往各自的院子里。

——

石榴院里,梳云坐在小杌子上,正在帮陆心颜叠衣裳。

宫田予住进陆心颜的房间后,陆心颜嫌恶心,便将房间里没带进宫的衣裳全部烧了,因为秋冬装繁复,没时间自己做,便大部分从素衣坊买来。

这几日陆续送到,梳云便逐一清洗晾干,连同之前的衣服一起叠起来放好。

“梳云姐姐,倩儿可以跟你一起,帮大嫂叠衣裳吗?”宫倩乖巧地问道。

“七小姐,您是石榴院里的客人,这些活我来做就好了。”梳云微笑道:“要是七小姐觉得闷,可以坐在这里,我陪你说话解闷。”

宫倩性子乖巧,生得可爱漂亮,听话懂事又不惹事,加上刚刚没了娘,很招人心疼。

石榴院里个个宠她,梳云也不例外。

“梳云姐姐,你就让倩儿帮帮忙吗?大嫂对倩儿这么好,倩儿也想要报答她。”宫倩哀求道。

她声音又细又软,像猫儿似的,眼睛圆圆亮亮,黑白分明,梳云的心一下子软了,“好,七小姐,来,学我这样。”

宫倩照着梳云的方法叠了一件衣裳,捧在手心里用小小的声音问:“是这样吗?”

梳云赞道:“对,七小姐真聪明,这里再折整齐点就好了。”

宫倩听话地将梳云所指的地方,重新整理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真棒,七小姐!”

宫倩笑得眉眼弯弯,“梳云姐姐,这些衣裳折好后放在哪里?”

她扭头看向柜子,站起身,“是那边吗?倩儿去放。”

梳云连忙制止,“不用了,七小姐,我来就好了。”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白芷几人的声音,“小姐回来了。”

“是不是大嫂回来了?”宫倩双眼亮晶晶地问,眼里的渴盼藏也藏不住。

梳云忍不住笑道:“七小姐等会,我先出去看看。”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站在那望了一眼,边扭头边道:“七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回头的瞬间,发现宫倩正拿着衣服往柜子里放,梳云连忙走过去,“七小姐,太麻烦你了,要是小姐知道了会怪罪我的。”

宫倩回头俏皮一笑,“梳云姐姐,就当是倩儿和你的秘密!”

然后白白小小的手一伸,“我们出去找大嫂吧。”

梳云含笑牵起她的手,两人走向门外。

陆心颜见到宫倩,微笑着问了她几句后,便让她回房早点休息去。

宫倩道:“房嬷嬷今晚让厨房为倩儿准备了元宵,大嫂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我刚刚陪祖母用过膳。”陆心颜摸摸宫倩的头,柔声道:“元宵吃多了不消化,少吃点知道吗?”

“嗯,倩儿听大嫂的。”宫倩乖巧点点头,“那等会房嬷嬷去取的时候,倩儿让她取少点,剩下的分给府里的嬷嬷婶婶们吃。”

陆心颜夸道:“倩儿真乖。”

“大嫂,倩儿先回房了。”

“去吧。”陆心颜道:“梳去,送七小姐回房。”

宫倩回到自己房里,房嬷嬷正紧张地等着她,“七小姐,事情办妥了吗?”

“房嬷嬷,这样做,真的能让娘出现,能证明她是被大嫂派人害死的吗?”宫倩问。

“没错!昨晚三夫人托梦给奴婢时,就是这样说的!”房嬷嬷急忙伸出手,“七小姐,快将东西交给奴婢!”

又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迫切,房嬷嬷陪着笑,“七小姐,您要相信奴婢,奴婢还会害您不成?这样对奴婢有什么好处?”

宫倩想了想,终于从袖子里拿出一物递给房嬷嬷。

房嬷嬷几乎用抢的力量和速度接过那物,然后挤出笑脸,“奴婢现在去给七小姐取汤圆!七小姐,这几天装出想三夫人的样子,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要去,谁也不见知道吗?你越想三夫人,三夫人便会越快现身!”

宫倩心想,她哪用装出样子,她天天都在想娘亲,想得全身都疼!她也哪都不想去,要不是房嬷嬷您说要跟大嫂身边的丫鬟打好关系,她根本都不想出门。

但这些话,宫倩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嘴上仍是乖巧道:“知道了,房嬷嬷,大嫂说汤圆吃多了不好消化,您帮倩儿取一半的量来就好了,剩下的谁想吃就给谁吃吧。”

“是,七小姐。”房嬷嬷急匆匆地走了。

——

初六,“啊…!”海棠院苏嬷嬷的一声凄厉尖叫,将整个广平侯府的人都吵醒了。

“快来人啊!夫人上吊自尽了!”

陆心颜从梦中被惊醒,听闻这个消息后,一时脑子有点发懵。

江氏死了?这怎么可能?上吊自尽?更不可能!

一定被人害死的!那一刻,陆心颜突然想到对方想利用江淮的死,将江仁海推离二皇子一派之事,如今江氏在广平侯府出了事,是不是因为对方打着同样的主意?

不止如此,如果江氏出了事,她便要以儿媳妇的身份,陪着宫田予守孝三年,倘若在这个时候合离,只怕天下人的口水会将她淹死!

陆心颜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对方这招,又狠又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青桐白芷,陪我去海棠院看看!小荷梳云掠月,好好守着七小姐,别告诉她这件事情。”

“是,小姐。”

陆心颜去到海棠院的时候,海棠院里已挂满白绸,满眼的惨白,刺目苍凉。

江氏被人放了下来,放在罗汉榻上,身上用一块白布盖着,罗汉榻两边各跪着一人,一边是表情麻木的宫羽,一边是痛哭不止的宫田予。

封氏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在孙嬷嬷和冯姨娘的搀扶下,勉强坐定在太师椅上,神情苍凉悲伤。

宫锦在一旁指挥大局,吩咐小厮去给哪些人家报信。

顾氏搂着宫梅缩在一角,眼里神情又害怕又恐惧。

“珠珠,你说,这无缘无故的,大媳妇她为什么要上吊自尽?”封氏老泪纵横。

纵使江氏千不该万不该,但这偌大的广平侯府,若封氏不在了,陆心颜走了,能心甘情愿撑起这侯府、且有能力撑起这侯府的,只有江氏一人!

如今她不在了,封氏想想这侯府未来,忍不住悲从心来。

不过短短几月,广平侯府中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身的失身,丢脸的丢脸,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陆心颜的嫁妆!

封氏第一次在心底,对陆心颜的嫁妆,以及陆心颜,产生了怨恨!

陆心颜暂时没察觉到封氏对她的怨恨,却感受到了封氏的无助!

思及过往种种,陆心颜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大错!

她纵然不怕事,大部分的时候却是见招拆招,因为现代人对生命的敬畏,又顾及封氏的感受,未能狠下心肠!倘若从一开始就狠下心肠对江氏下手,震住他人,后来或许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只是当时的她,哪料到有这么大的阴谋在里面?

“祖母,对不起,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将侯府里的毒瘤清理干净!”她的眼神,冷冷的从屋里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毒瘤?这府里最大的毒瘤便是你!若不是你不肯将嫁妆交出来,不肯跟大哥和好,会发生这么多事吗?陆心颜,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宫羽突然冷笑一声,“母亲绝不可能自尽,一定是你在中间搞的鬼!”

“宫柔,看在你刚刚失去亲人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但是请你管好你的嘴,不要胡说八道!否则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轻易放过你!”陆心颜冷冷道:“我确实有错,错在以往对你们这些贪得无厌之人太仁慈!若早杀鸡骇猴,以雷霆手段治之,当初在兰英山庄,你敢陷害我吗?宫柔敢联害宫卿,陷害四姑吗?三表婶敢将杀害世子的名声,推到我身上吗?”

她神情冷然,超强的气场震得宫羽想反驳又不敢反驳,“青桐,再听到一句随便污蔑的话,直接给我掌嘴!不管是打烂了嘴还是毁了容,一切有我担着!若给了三次机会还不改,直接废了她的手!”

这话一出,本来就被震住的宫羽,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却楞是不敢再对陆心颜顶一句。

顶不了陆心颜,宫羽便将气撒到宫田予身上,“大哥,阿爹不在,你是一家之主,你说句话,你相不相信母亲是上吊自尽的?如果你信,我无话可说,如果不信,立马找大夫来验!”

宫田予跪在那,一时不知该如何时好,忍不住看向封氏。

陆心颜道:“祖母,如果您相信珠珠,就让白芷上前瞧一瞧。”

“不行!”宫羽一声尖叫,“白芷是你的人,谁知道她…”

陆心颜淡淡一眼瞟过去,宫羽立马收了声。

封氏叹口气,“珠珠,祖母相信大媳妇的死与你无关。”

“多谢祖母信任。”陆心颜道:“白芷,上前查查夫人的死因。”

“是,小姐。”白芷走上前,掀开盖在江氏身上的白布。

过了一会,她盖上白布,“老夫人,小姐,夫人是被人惯了迷药后,吊在绳上吊死的。”

“真…真是人为?”仅管早已猜测到,封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宫田予更加不敢相信了。

江氏的所作所为,几乎全是瞒着他,除了引导宫田予讨厌陆心颜外,江氏对于想谋取陆心颜嫁妆一事,一个字也没跟宫田予说过。

用她曾经跟宫羽说过的话来说就是,恶人由她来做就够了!她的儿女,她不希望他们手上沾上一点血腥!

“怎…怎么可能?谁这么狠毒,非要害阿娘性命不可?”宫田予忍不住问道。

宫羽冷哼一声,“母亲在这侯府里,跟谁有仇,谁就是最大嫌疑人。”

方才陆心颜的话吓到了她,宫羽不敢直接说出陆心颜的名字,只敢这样暗示。

宫田予直觉不信,若说与陆心颜有仇,伤了陆心颜的心的人,是他,若陆心颜想要报仇,第一个自然是先杀了他!

“这不可能!”宫田予喃喃道。

宫羽道:“大哥,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如果不是母亲的仇人,你说谁会害母亲?”

陆心颜嗤笑一声,“宫羽,我看你才是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整个侯府都知道我将要与世子合离,夫人在此时去世,按风俗,我须与世子共同守孝三年!若不然,便会被全天下的口气淹没!我会这么蠢为自己挖这么大的坑?”

宫羽被讽刺得脸一红,又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这时,冯姨娘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咦,夫人手心里好像有东西。”

众人随着她的声音望过去,白布下江氏的手不知何时露在了外面,紧握的手心里,隐约能看到一抹橙色。

宫田予连忙掰开江氏的手,一片明显从某处撕裂下来的橙色碎布,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个颜色,府里人很少人穿。”

丫鬟们的着装有规定的颜色,封氏江氏年纪大,一般不会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宫锦宫羽的衣裳都以素雅色调为主,唯一什么颜色都会穿的,只有陆心颜一人。

陆心颜看着那熟悉的橙色,隐约猜到又有人挖了个坑给她跳,“祖母,这块面料好像素衣坊最新出款式的颜色,我前几日正好买了几件,我让人将衣裳取来对一对。”

与其等人提出拿碎布对衣裳,不如她主动提出。

“祖母,从石榴院到海棠院相隔甚远,我怕有人会在中间搞鬼!”宫羽道。

“既然有人怀疑,那大家现在随我一起去石榴院,当面验证。”陆心颜道:“祖母,您觉得如何?”

封氏还没出声,宫羽立马接口道:“祖母,羽儿觉得就该如此。”

陆心颜看看痛哭不止的宫田予,再看看只眼角微微发红、对她咄咄相逼的宫羽,忍不住冷笑,“我第一次发现,世子也不是完全无可取之处!至少他的亲娘死了,他的伤心难过是真心的,说明还有一点人性!”

宫羽面色一变!陆心颜这话摆明是在说她没有人性,她的亲娘死了,她没有悲痛欲绝,反而清醒的与陆心颜纠缠不清!

但她为何要悲伤?她小的时候,江氏对她不闻不问,眼中只有江淮与宫田予,根本没将她这个女儿放在眼里!

长大后,江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淮与宫田予,江氏身为大理寺卿的嫡长女,不惜以身试法,不断陷害自己儿媳,妄图夺取自己儿媳的嫁妆,只为了用大量银钱替江淮和宫田予铺出一条锦绣之路!

江氏不顾她额头的疤,宁愿她破相,也不愿陆心颜与宫田予和离,让白芷医她额头的疤!

既然江氏心中从来都没有她,她为何要为她的死伤心难过!

宫羽心中不但没有伤心难过,反而带着几分冷酷和不屑!死了好,死了以后就不用再伤她的心了!

陆心颜瞧宫羽面上不经意闪过的不屑,勾起唇不怀好意道:“天武国律法云,父母一方亡,子女得守孝三年,三年后方可进入仕途、谈婚论嫁。”

宫羽终于脸色大变!她怎么将最重要的忘记了!明年,三皇子选妃,她正在守孝,不得参选!

宫羽怨毒看向罗汉榻上被白布盖住的江氏,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上吊?你为什么不晚点死?你是不是成心不想让我好过?

“祖母,珠珠扶您。”陆心颜上前扶起封氏,“祖母,若夫人手中这料子,真与珠珠衣裳一致…”

“祖母相信你。”封氏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并拍拍她的手,“你没必要这么做。”

陆心颜已经预感到这块面料,必是有人偷偷从她某件衣裳上撕下来,嫁祸于她!这种拙劣的嫁祸,即使证据确凿,府中除了不知何故对她敌意很深的宫羽外,没人会相信!

但江氏的阿爹,江仁海会信!

倘若没有证据指向陆心颜,广平侯府可以对江仁海编造一堆理由,解释江氏不明不白上吊的原因,比如江氏自江淮去世后就一直神情恍惚,因为害得宫轩失了某种能力,一直害怕宫轩会休了她等!

这样一来,江仁海便无法完全将责任推到广平侯府身上。

江仁海作为掌管刑狱的大理寺卿,更看中证据而非动机,若有了证据指证江氏的死与陆心颜有关,即便所有人都证明陆心颜没有杀江氏的理由,江仁海也可以将陆心颜定罪!

广平侯府中与江氏有仇的人只有陆心颜,她的一个丫鬟白哈佛懂医术,配点迷药轻而易举,另一个丫鬟青桐懂武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迷晕了的江氏塞进绳套里,至于昨晚根本没人见她来过梧桐院,这个更好解释了,既然想杀人,怎么会让人看见?

陆心颜心里冷笑,原本她只是怀疑对方利用江氏之死,一来让她无法和离,将她绑在广平侯府,二来让江仁海对广平侯府产生怨恨,远离二皇子一派,现在看来,只怕九成九就是了!

一行人来到石榴院,吕嬷嬷几人忙出来迎接,“奴婢见过老夫人,二夫人,四姑娘,世子,二小姐,四小姐,冯姨娘!”

封氏道:“都起来吧。”

“谢老夫人。”

封氏自动朝主屋走去,陆心颜拉住她,“祖母,那间房现在给了七妹妹住,珠珠住那间。”她随手一指。

封氏先是一楞,宫倩来者是客,再看重一个客人,也断没有将自己住的地方让给客人住的道理!

她眼光瞟到宫田予,突然想到进宫那段时间,宫田予搬进了石榴院,一定是住在那间主屋。

他住过的地方,陆心颜待都不愿待,更别痴心妄想说住在一起生活了!封氏自嘲的笑了笑,亏她先前还天真的以为,说不定宫田予能够打动陆心颜。

不过还好,她已经放弃了这个天真的念头,只是可惜,好像还是晚了!封氏暗中叹气,或许她知道的事情不如陆心颜多,但作为一个有着丰富阅历的老人,封氏隐约察觉到,江氏的死,与陆心颜与宫田予即将和离之事有关!

若她早做决断,江氏是不是能够避过这一劫呢?封氏在心中想了一遍又一遍。

来到房间后,陆心颜吩咐道:“青桐,打开衣柜,将所有衣裳一件一件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仔细检查。”

“是,小姐!”青桐依言将所有衣裳搬出来,先取出其中与那块面料颜色相近的衣裳,不过对比了两件,便在其中一件衣裳袖口处发现撕烂的痕迹,缺少的部分,恰好与江氏捏在手心的那块面料,大小颜色质地完全合得上。

果然证据确凿!

“阿娘,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宫锦道,一个要和离离开的人,谁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宫锦如此想,封氏如此想,顾氏与宫梅对大房之事一知半解,只隐约知道江氏想谋夺陆心颜的嫁妆,但陆心颜对二房有恩,她们直觉相信陆心颜没有杀江氏,顾氏开口道:“伯娘,侄媳相信珠珠不是这样的人!”

宫田予楞在当场,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心想与他和离的陆心颜,不会蠢到做这种事!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他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只有宫羽冷冷一笑,“陆心颜,别说我污蔑你,让人随便打我的嘴,现在证据摆在眼前,你如何解释?”

陆心颜正要开口,门房福叔突然来报,“老夫人,亲家江老爷来了。”

“快请!”封氏道。

江仁海恰好今天有事提前回了江府,广平侯府派去报信的人把江氏上吊自尽的事一说,江仁海立马跟着来了。

一个多月前,他痛失嫡长子,如今老天又让他痛失嫡长女!不管江仁海与江氏江淮两姐弟,这么多年来发生过多少龌龊,但当人不在了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全是以前两姐弟,小时候承欢膝下的欢乐记忆!

江仁海怒不可遏,他要亲自来广平侯府质问,为何他好端端的女儿,毫无征兆的,说上吊就上吊了?到底他的女儿,这些年来在广平侯府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说也不说,用上吊自尽的方式,来诉说心中的冤屈?

“亲家老爷,老身有愧!”封氏站起身,对着江仁海愧疚道。

江仁海忍着怒气,拱手道:“老夫人好!江某只想问一句,阿敏为何会上吊自尽?”

封氏正想着如何解释,宫羽狠掐了自己一把,挤出几滴眼泪,哭着道:“外祖父,母亲不是上吊自尽,是与人起争执,被人下了迷药,套进绳圈而亡!外祖父,您一定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陆心颜冷冷看了一眼宫羽,宫羽用与人起争执,将此事编得合情合理,让她杀人有了动机,也让江仁海先入为主,想不到宫羽难得的小聪明,在此时发挥出来了。

“阿敏不是自杀,是人为?”江仁海大吃一惊,“是谁,是谁这么狠的心?”

有了江仁海撑腰,宫羽腰杆挺了很多,她一指陆心颜,“外祖父,就是她,陆心颜!母亲死前手里捏了块橙色碎布,那块橙色碎布,与陆心颜的衣裳颜色一模一样,恰好那衣衫袖口处有破裂!”

宫羽又指向青桐刚刚拿出来的衣裳,那块碎布此时正放在衣裳上,一目了然,“外祖父,就是那件!”

江仁海看向一旁淡然而立的女子,他的外孙媳妇陆心颜,只见她绝美的面容上波澜不惊,仿佛摆在她眼前的不是她的衣裳,她只是个看客而已!

又是她!若没有之前江淮的事情,江仁海或许对于这样淡定的她,生不出太多怀疑,可江淮之死曾跟她有关,虽然最后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证明不是她,现在江敏的死,又跟她扯上关系!

江仁海以身为大理寺卿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判断,即使江敏的死不是陆心颜所为,但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

“陆心颜,你有何解释?”江仁海沉声问道。

“外祖父,现在证据确凿,就该将她抓到大牢里关起来!”宫羽大声道。

“江大人,夫人的死不是我所为,但我承认,她的死肯定与我有关!”陆心颜坦言道:“江大人,如果您想抓到真凶为夫人报仇,可否借一步说话?”

宫羽急忙道:“外祖父,您不要被她的巧言令色给骗了!”

“江大人,就算是犯人,也该有自我申辩的机会!”陆心颜勾勾唇角,“我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江仁海双眼锐利地看着陆心颜,只见她神情淡然,丝毫没有闪躲之意。

“本官给你自辩的机会。”

“谢江大人。”陆心颜微微一福,“江大人,这边请。”

宫羽还想阻拦,封氏低喝一声,“羽儿!不得阻挠江大人办案!”

那声音怒气中带着威严,宫羽咬咬唇,不敢再说了。

一刻多钟后,江仁海从房间里走出来,面色很不好,“陆心颜,本官给你七天的时间,倘若七天内你找不出真凶,本官只能依法处置!”

陆心颜站在门口道:“谢江大人!我一定会在七天内,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办完了公事,江仁海转身变成了痛失爱女的老父亲,嘴唇颤抖,“予儿,带外祖父,去看看你娘。”

广平侯府已经处处挂上了白幡,江仁海见到这一幕,想起江淮的死,老泪纵横。

封氏愧疚道:“亲家老爷,是老身治家无方,有愧。”

江仁海沉默不语,封氏只是失去了一个媳妇,而他,是失去了血肉至亲的女儿,这其中的痛,岂是一句“有愧”就能弥补的?

江仁海的心冷得如在地狱里挣扎的恶鬼,倘若让他查出真凶,他一定,不会轻饶!

陆心颜以儿媳妇的身份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神情疲惫的回到石榴院。

梳云跪在她面前,举起一只手,“小姐,您的衣裳是我洗的,我叠的,我放的!我发誓,这衣裳一直都好好的!若有胡说八道,我梳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先下去,我累了想先休息会,一切等我醒了再说。”陆心颜疲惫地挥挥手。

梳云眼眶一红,“小姐您相信我?”石榴院里没人说这事是她干的,可除了掠月,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怪异和审视,这让梳云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蠢到监守自盗。”陆心颜道。

“谢小姐!”梳云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小姐您先休息。”

——

舞阳侯府,宫柔看着一身素衣准备出门的宫卿,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露出甜笑道:“姐姐这是要去哪?”

以往的侄女如今变成了共侍一夫的妹妹,宫卿心里要说多恶心有多恶心,“娘家出事了,你不知道吗?也是,你一个说得好听是平妻,说得不好听是小妾的人,说出来都丢了娘家广平侯府的脸,没人通知你是正常的!”

“姐姐是要回娘家吊唁母亲啊,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慢走。”宫柔仍是一脸甜笑,心里却等着看宫卿的好戏。

出嫁那天,除了冯姨娘,没人为宫柔添妆,宫柔便知自己被舍弃了,后来三朝回门,蔡元宇被两个放荡的小妾缠住,早忘了此事,宫卿巴不得蔡元宇不去,不但不提醒,还故意阻挠宫柔见蔡元宇,宫柔只好一个人回了广平侯府。

哪知在门口处被门房拦住,说老夫人四姑娘少夫人进宫了,夫人带着世子和二小姐外出了,没有主子在府,请她回去,以后再来。

就算她嫁入了舞阳侯府做平妻,广平侯府三小姐的身份也不会变,哪有回自己娘家,娘家不但没人,门房还不让进的道理!

宫柔气呼呼地找了个地方,打算等着江氏回来,向她讨个说法。

哪知一直等到快天黑,也不见有人回来,跟她一起来的舞阳侯府的丫鬟,便悄悄逮了一个广平侯府的下人,塞了点银两,才得知江氏、宫田予、宫羽三人,根本没有外出。

宫柔那一刻才明白过来,广平侯府不光是要舍弃她,更是要与她断绝关系,从此视为陌路!

一旦连广平侯府三小姐的身份都没了,她宫柔,算得了什么?

宫柔将身上所有银两,冯姨娘的添妆除外,全部给了那个丫鬟,让她对今日之事保守秘密!

她到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切是封氏与蔡老夫人的约定,以为自己成功瞒过了所有人!

宫柔等着看宫卿去广平侯府吃闭门羹的笑话,封氏为了自己的女儿宫锦,连她这个亲孙女都可以不要,何况宫卿一个庶女?

哪知不过一刻钟,宫卿便怒气冲冲地返来了。

“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宫柔讶异道,这时她的表情是真的讶异。

“门房说大嫂已经走了!”宫卿气道:“广平侯府是我的娘家,跟她杜氏有什么关系?平时以掌家夫人的身份自居,无端插手四房的事也就算了,这次我娘家出了事,她居然也不带我去,这是什么意思?”

宫柔瞬间明白了。

原来舞阳侯府蔡老夫人和大夫人,早就知道广平侯府已经与她们断绝关系的事了!

“哈哈,哈哈…”宫柔突然间疯狂笑起来,亏她小心翼翼地遮掩,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宫卿以为宫柔在笑话她,怒从中烧,狠狠扇了宫柔一巴掌,“你个贱人,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笑我?再笑我也是这舞阳侯府名媒正娶的蔡四夫人,而你,不过是一个看在你祖母份上勉强给了你一个平妻身份的小妾而已!”

宫柔吃了一巴掌,迅速反击,“宫卿,当初要不是你主动对我示好,我会成今日这个样子吗?要说贱人,你才是最贱的那个,连自己嫡亲姐姐的未婚夫也勾引!”

两人互相辱骂撕打,完全不顾及形象,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加上蔡大夫人曾下令,若四夫人与小夫人闹,由得她们闹,谁也不许劝!所以下人们各忙各的,对混战中的两人,视若无睹!

宫卿年纪长些,力气大有经验,专挑痛的地方下手,宫柔次次都会处于下风,气得恨不得杀了宫卿,但这一次,宫柔面上却一直带着略带癫狂的笑,因为宫卿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广平侯府单方面断绝了关系,宫柔只要想到宫卿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时,面上表情何等精彩,这身上的小小痛楚,就不足挂齿了。

——

初八早上,陆心颜收到黎先生送来的信,她将信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后,唇边勾起艳绝邪魅的笑,“终于等来了!田叔,布陷阱,抓老鼠!”

“是,小姐!”田叔道:“最迟还有四天,那两人便到了。”

“派人去接,关键时候,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小姐!”田叔应道,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去看看掠月姑娘吗?”

自从那日之后,他们已经好多天没见面了,如今难得亲自来一趟石榴院,田叔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陆心颜打趣道:“田叔,我知道我一向鼓励青桐几人,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你要见掠月这事,我得去问问掠月,她说愿意见你就见你,不愿见你…”

以掠月害羞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答应见他?田叔忍不住急道:“小姐!我…我自己去问。”

“切,你自己去了掠月不见也得见,这不是跟上次一样,非得瞧掠月脚伤好了没?掠月力气小,脸皮薄,哪是你的对手?”

“小姐!”田叔被笑得面红耳赤,“那我…我下次…”

“去吧,小姐我可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陆心颜捉弄够了,扑哧一笑,“不过田叔,你可得怜香惜玉点,别吓着掠月了,万一到时候我想指婚,她不同意,我可不会强迫她的。”

田叔再次羞得落荒而逃。

掠月正在房间里劝梳云,衣裳是梳云负责的,结果出了事,梳云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梳云,小姐都说相信你了,你别自责了。”掠月道。

梳云气馁道:“我知道小姐没怀疑我,你没怀疑我,可吕嬷嬷她们就不一定这样想了,毕竟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小姐的衣裳,什么时候被人撕块布走都没有察觉!青桐姐姐有功夫,一般人进不来,若她不在,有小尾巴在,小尾巴很机灵,一见陌生人,就会叫有贼,但青桐姐姐没发现过异常,小尾巴从来没叫过有贼,说明这院子里没来过陌生人,可这院子里,谁会背叛小姐?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是谁最有可疑!”

掠月安慰道:“小姐肯定已经在私下查了,等到时候查出来人,你再狠狠揍她一顿出出气。”

梳云道:“话是这么说,我不是不相信小姐的能力,但万一查不到怎么办?难道就任亲家老爷将小姐抓起来?”

掠月正要开口,突然听外面田叔轻声道:“掠月,你在里面吗?”

她瞬间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双颊不自觉飞红。

梳云识趣地站起身,“我有事先去忙,你们慢慢卿卿我我!”

“梳云!”掠月红着脸,嗔怪地喊了她一声。

梳云却不理她,笑嘻嘻地对着外面道:“田公子,掠月在呢。”

她边说边往门边走去,打开门的瞬间,突然双眼一亮,神情激动道:“掠月,我想到是谁了!”

“是谁?”掠月顾不上害羞,忙问道。

“那日七小姐陪我叠衣裳,我听到外面小姐回来的声音,起身去门口看了一眼…”

掠月惊道:“你怀疑七小姐?可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但我要告诉小姐,让她查一查!我先去找小姐!”梳云说完拉开门就走了,连田叔跟她打招呼都顾不上理。

掠月追到门口,本来是想再问问梳云的,哪知与田叔来了个面碰面。

两人呆楞地看了对方好几眼后,都红着脸扭开头。

掠月咬着唇一言不发,田叔清清嗓子,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簪子,塞到梳云手里,“这是那天之后我去买的,一直没有机会亲自送给你,你拿着。”

“我不要。”掠月害羞地要塞回去,两人推来推去,一来二去的,掠月的小手便被田叔握在了手中,她羞得想要抽回,田叔却握得紧紧的,不肯松手。

“你松手,”掠月低着头小声道,“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田叔傻笑道:“你将簪子收下我便松手。”

掠月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像受惊的小鹿,又娇又嗔,看得田叔心头激荡。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掠月只得道:“我收下便是了。”

田叔大力捏了一下掠月的小手,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掠月一阵惊呼,连耳朵都红了,她一手扶在门上,“簪子我收下了,你…你走吧。”

最近事多,不是多说的时候,田叔嗯了一声,“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别破费了。”掠月咬着唇。

是叫他不要破费买礼物,不是叫他不要来,田叔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脑后了,“我这些年攒了些银子,就是为了讨媳妇用的,不花在你身上花在谁身上?”

掠月又羞又恼,将门用力一关,“不跟你说了。”

田叔吃了闭门羹,也不恼,仍然笑得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那扇门,似乎双眼能透视过这扇门,看到门后的掠月,好一会后,才柔声道:“掠月,我走了。”

沉稳又欢快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掠月悄悄打开门,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唇边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陆心颜打发田叔去看掠月后,不知怎的,想起萧逸宸,便拿出他上次送的那块玉佩放在手中瞧。

正瞧着,突然窗边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小的齐飞,见过宫少夫人。”

陆心颜吓一大跳,正要喊青桐时,突然想起齐飞正是萧逸宸留给她的人,说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齐飞,你找我有何事?”陆心颜问。

齐飞滞了滞,萧逸宸临走前,将他留下,让他看着广平侯府一举一动,有任何事情立马解决,解决不了就飞鸽传书给他!

虽然萧逸宸没有指名道姓,但齐飞知道,他所指的,其实就是陆心颜一人,只要她有事,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帮她解决!

江氏死了,陆心颜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齐飞以为陆心颜会主动打听他,哪知她正常吃睡守灵堂,压根没想起过他,这让齐飞郁卒不已,遂主动现身,结果陆心颜一句反问,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齐飞忍不住从窗子里往里面瞟了一眼,无意间见到陆心颜手上那块玉,大惊失色道:“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怎么啦?很贵重吗?”陆心颜晃了晃手中的玉佩。

岂止是贵重,是万分贵重!这是朱雀堂堂主的信物,见玉佩者如见堂主,若陆心颜有心,随便下道命令,以后这朱雀堂便可与萧逸宸无关!

齐飞没想到萧逸宸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到陆心颜手上,一时楞在那里。

“真的很贵重?贵重到何种程度?”陆心颜将那块玉佩对着光瞧了瞧,玉佩很通透,一看就是用上等好玉雕琢而成,雕刻精致,一只朱雀栖息在上面,栩栩如生。

“这上面有只鸟,羽毛根根分明,光这手工就真是了不得了!”陆心颜赞道,当日萧逸宸给她的时候是在晚上,没来得及看,后来马上就发生江氏的事情,她随手塞进香囊后,早将这事忘了。今日田叔要见掠月,她才猛然想起,刚拿出来还没细瞧,齐飞又来了,所以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玉珮上雕着一只鸟。

陆心颜现在并不知道这只鸟是远古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只觉得很漂亮。

“小的也是被这手工惊到了。”齐飞道,他哪敢说实话,一来萧逸宸没告诉陆心颜,他作为下属不敢自作主张,二来他怕万一他说穿了,陆心颜动了别的心思怎么办?

陆心颜虽心中怀疑,但人家明显不想说,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齐飞,你找我有事吗?”

“少夫人,听说侯府最近出了点事,需要我帮忙吗?”陆心颜不说,齐飞只好主动提出。

“暂时我能自己解决,谢谢你齐飞。”

“那少夫人有需要记得找我。”

“如果我有事找你帮忙,该怎么找你?”这个齐飞无声无息地靠近,连青桐也没发觉,又萧逸宸特意留下的,肯定是个厉害角色,现在用不上,说不定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陆心颜不想随便断了联系。

“少夫人如果要见小的,在那棵枣树上系上一根红绳便可,小的两刻钟之内,定会出现。”

萧逸宸让齐飞时刻暗中保护陆心颜,齐飞不敢说真话,只得编了个红绳的谎言。

陆心颜心中觉得神奇,正想再问,齐飞扔下一句,“有人来了,小的先告辞!”转眼窗外那道影子便消失无踪了。

陆心颜收起玉佩细细听了一阵动静,正想说这齐飞是不是太敏感,门外传来梳云的声音,“小姐,我有要事禀告。”

“进来说话。”看来这齐飞有些能耐,陆心颜心道。

梳云推门而入,脸上仍满是激动之色,“小姐,关于是谁动了您的衣裳,我想到一个人了。”

“不要着急,慢慢说。”陆心颜不动声色道,这件事她有安排青桐私下查,不过几天了一无所获。

梳云深吸两口气,“那天我在房间里叠衣裳,七小姐突然进来说要帮忙,我本来不肯,但七小姐说小姐您对她太好,她无以为报,想做点小事表达一下她的心意,我便答应了。七小姐经常主动帮程嬷嬷吕嬷嬷掠月小荷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夫人的事情发生,我也没怀疑到七小姐身上,因为当时是我和七小姐一起叠的,后来放到柜中的时候,我还瞧了瞧,但刚才田公子找掠月,我突然想起那天我和七小姐叠衣裳的时候,小姐您回来了,七小姐当时问我是不是大嫂回来了,我说我去瞧瞧,后来我走到门边看了两眼,回头便看到七小姐将叠好的衣裳放到了衣柜里,我当时看了两眼,见放得整整齐齐的,便没有再检查!虽然这中间隔的时间非常短,但若七小姐随身戴着剪子,剪块布下来不过一息的时间。”

“梳云,不瞒你说,这院子里原本的人我一个没怀疑过,七妹妹和房嬷嬷是后来的,加上房嬷嬷曾经背叛过三表婶,我第一个便怀疑到她头上,但青桐查了两天,没发现问题,因为房嬷嬷从来没进过我的房间。”陆心颜道:“你这一说,便能解释得通了。”

“小姐相信我的推测?”梳云有些不敢置信,“毕竟七小姐只是个孩子,而且小姐你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因为七妹妹只是个孩子,才有可能被人利用,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陆心颜道:“梳云,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别人,帮我叫青桐进来。”

“是,小姐。”梳云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陆心颜的房间。

不一会,青桐来了,“对不起,小姐,房嬷嬷那边还是没有发现。”

“我有了。”

“啊?”青桐瞪大眼。

“刚才梳云来,告诉了我一件事。”陆心颜将梳云刚才跟她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青桐咬牙道:“这个房嬷嬷太可恶了,居然利用七小姐!可是小姐,房嬷嬷这段日子行踪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在厨房与石榴院之间来往,加上夫人死了,对方的计谋成功了,一段时间内不会与房嬷嬷接触,咱们想在这几天内抓到房嬷嬷的把柄,恐怕很难!”

“房嬷嬷是个胆子小,贪生怕死之辈,否则当初不会那么轻易背叛三表婶。”陆心颜轻呵一声,“只要能诱得七妹妹开口说出她剪我的衣裳,是房嬷嬷指使,再吓一吓,房嬷嬷什么都会交待的。”

“小姐说得在理,那七小姐那边…”

“我亲自去。”

晚上的时候,陆心颜去了宫倩房间,见到宫倩小小的个子站在书桌后面,正提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笑问:“七妹妹,在做什么呢?”

“大嫂!”宫倩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连忙放下毛笔,神情慌张地伸手捂住桌上的纸。

“七妹妹,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呀?”陆心颜见状,也不靠近,而是在两三米开外的桌房坐下,“七妹妹在练字吗?我的字也很丑,说不定比七妹妹的还丑。”

宫倩犹豫了一会,“大嫂,倩儿不是在练字,倩儿在画画。”

“画画?我画画倒是不错,七妹妹想不想我教教你?”

宫倩没有吱声。

陆心颜径自走近,也不看宫倩捂在手心下的画,提起笔刷刷几笔,画了个卡通版的宫倩。

宫倩双眼瞪得老大,“大嫂,这个是倩儿吗?怎么又像倩儿又不像倩儿的?”

“这个叫卡通人物画像,抓住重点以夸张可爱的造型呈现出来。”陆心颜看她一眼,“七妹妹想学吗?”

宫倩忙不迭点点头。

陆心颜微笑道:“来,我教你。”

她将宫倩揽到怀中,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画了几张后,装作随意道:“七妹妹这几天在屋子里闷坏了吧,再坚持几天,等过段时间就可以出去了。”

“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宫倩小声问道。

陆心颜轻轻搂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别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

两人又画了一会画后,陆心颜离开了,房嬷嬷进来后,紧张地问:“七小姐,少夫人问您什么了?”

“大嫂教倩儿画画,然后让倩儿这几天不要出去。”宫倩鼓起勇气问:“房嬷嬷,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房嬷嬷松口气,“七小姐,府里没什么事,您记得,奴婢交待您不可以告诉别人的话,一定不能说知道吗?否则三夫人不会出现的。”

“知道了,房嬷嬷。”一个两个的,什么都不告诉她,宫倩心里很郁闷,心想着你们不告诉倩儿,倩儿自个悄悄去打听。

这几天宫倩想着法子想离开石榴院,可是房嬷嬷一直在她身边,偶尔她去厨房取膳食的时候,便会由梳云掠月或小荷陪着她。

宫倩等了两天,终于在十一这天黄昏,找到了机会,那个时候房嬷嬷要去取膳,本来是梳云陪着宫倩,梳云突然肚子痛,要去茅房,离开前千叮万嘱,让宫倩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跑。

宫倩嘴上应着,但梳云一离开,便悄悄离开了石榴院。

自从连氏去世后,宫倩好久没出院子,来到石榴院之后,也大部分是在石榴院里玩耍,如今突然一离开,竟一时不知要去哪里。

等她还没想好要去哪里的时候,见到石榴院外面满眼的惨白,顿时楞住了。

那种白是宫倩心中最深的痛,她记得她娘去世的时候,整个连府也是这样的白。

宫倩心中一阵害怕,正要找个人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突然听到前面两个丫鬟在说话,“明天就是十二了,要是少夫人还查不出凶手是谁,只能被亲家江老爷关进大牢了。”

“小红,你说夫人真是少夫人杀的吗?我怎么看都不像,听说老夫人都同意少夫人与世子和离了,少夫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少夫人知道大家都会这么想,才故意杀了夫人,否则夫人手中握着的那块橙色碎布,怎么解释?少夫人自己当着老夫人和各位主子的面验过了,就是少夫人衣裳上袖口的布片,现在证据确凿,少夫人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宫倩不知道什么是和离,但她听明白了二件事,大伯娘死了,手中握着一块橙色碎布,是从大嫂衣服上撕下来的;大嫂被认为是杀人凶手,马上就要坐牢了。

她呆在那里,惶惶不安地想:为什么大伯娘会突然死了,为什么那块碎布会去了大伯娘手中,房嬷嬷明明说埋在了娘亲院子里…

不行,她要向大嫂坦白,布是她剪的!她不能害大嫂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宫倩跌跌撞撞地跑回石榴院,一进院门,便见陆心颜站在那,她想也没想,直接扑过去,“大嫂,倩儿有话跟您说!”

“七妹妹,去我房间说可好?”陆心颜微笑地牵起她的手,低声询问。

“嗯。”宫倩重重点头。

两人离开前,陆心颜悄悄朝青桐使个眼色,青桐会意,立马转身出了石榴院。

不远处程嬷嬷的房间里,房嬷嬷五花大绑地跪在屋子中间,喉咙里呜呜呀呀,程嬷嬷和吕嬷嬷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冷冷看着她。

方才在听到宫倩说要有话要说的那一刻,房嬷嬷想让宫倩无论如何也不要说出真相,可惜口里塞了块烂布,发不了声,只能又惊又怕的直流眼泪。

一二七、冯姨娘的下场

陆心颜带着宫倩来到自己房间,抱起她坐在自己床上,“七妹妹,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宫倩埋着头,“对不起,大嫂,倩儿刚刚跑到石榴院外面,听到了一件事情。倩儿知道大伯娘去世了,大嫂因为一块碎布被人怀疑是害大伯娘的真凶!大嫂,那块布,那块布是倩儿自己偷玩剪下来的,可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大伯娘手中!”

她仰起头,双眼里满含歉疚,“大嫂,对不起,是倩儿害你被人怀疑!你打倩儿骂倩儿吧,倩儿心甘情愿承受,绝不会怪大嫂的!”

陆心颜没有责怪她,柔声问道:“七妹妹为什么要剪那块下那块布呢?”

“倩儿…倩儿就是觉得好玩,”宫倩支支吾吾不肯说出真相。

“七妹妹,我知道你一向是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孩子,你若不想说,我不逼你,不过七妹妹,你先听我说几句,再决定说不说出来好吗?”陆心颜道。

宫倩迟疑地点点头。

“夫人去世了,因为她手心里拽着一块碎布,是从我的衣裳上扯下来的,所有人都认定我是杀人凶手!但七妹妹知道那块布,其实是你因为某种原因剪下来的,倘若你跟别人说,你只是好玩剪下来,别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别人只会认为是我为了逃脱罪名,故意骗你这么说的…”

宫倩着急道:“不,倩儿会跟他们说,大嫂没有骗倩儿说这些话,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倩儿做的!”

“可是那块布,为什么会去到夫人手里了呢?七妹妹在我院子里,一直没出去过,那块布不会长脚自己飞到夫人手上去!”陆心颜道:“只要有人这样一问,七妹妹的话便站不住理了。”

“倩儿…倩儿是没出去过,可…可有人出去过…”宫倩支吾着说了两句,又急忙辩解,“她肯定不会害大伯娘,但那块布为何会在大伯娘手中,倩儿也不知道。”

“七妹妹说的她,可是房嬷嬷?”陆心颜微笑问道。

宫倩眼光左右飘移,不否认也不承认。

陆心颜摸着她的头,“七妹妹,如果你将布交给了房嬷嬷,又不说清楚是用来干什么的,那么别人就会怀疑到房嬷嬷身上,到时候房嬷嬷就会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被关进大牢里去了。”

“不!房嬷嬷不会杀大伯娘的,房嬷嬷拿着那块布,只是想帮倩儿将娘找出来…”说到此,宫倩迅速捂住嘴,眼眶里聚满泪,“不,倩儿不能说,房嬷嬷说过了,倩儿要是将这件事对别人说了,娘亲就不会出来了!倩儿不能说!”

“七妹妹,你在心里当我是外人吗?”

宫倩摇摇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她到底是想点头还摇头,但看得出来,她内心此时很纠结,既想相信陆心颜,又怕相信陆心颜。

陆心颜看了她一会,换了个问法,“七妹妹,你觉得我厉害吗?”

宫倩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那如果房嬷嬷能做到的时候,我能做到吗?”

宫倩再次点点头。

“房嬷嬷告诉你,她有办法让你见到你娘,如果你泄露了这个秘密,你娘就不会见你,假如你告诉我这个秘密,你相信我一样有办法,让你见到你娘吗?”

“大嫂能让倩儿见娘亲?”宫倩不由自主放下手,亮晶晶的双眼瞪得老大。

“七妹妹你想想,你说出实情,房嬷嬷不必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我又可以让你见到你娘亲,是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大嫂,你真的可以让我见到我娘亲吗?”宫倩期盼地问。

陆心颜肯定地点点头,“可以。”

“那倩儿告诉你。”宫倩终于下定决心,“房嬷嬷跟倩儿说,当初阿娘因为大嫂的…话离开侯府,对大嫂心有不满,但石榴院里人气太旺,阿娘不敢来,如果剪块大嫂穿过的衣裳面料,埋在阿娘院子里,阿娘魂魄被那气息吸引,便会现身,一来可以让倩儿见到阿娘,二来可以证明…阿娘的死,与…大嫂…有关…”

她后面声音越说越小,几不可闻,陆心颜还是听明白了。

房嬷嬷为了能留在宫倩身边,编造了一个谎言,骗她说当初连氏的离开和死亡,跟她有关!宫倩信了,便配合房嬷嬷,在帮梳云叠衣裳的过程中,悄悄剪下她衣裳上一小块布,交给房嬷嬷。

“七妹妹,你真的相信你娘的死与我有关吗?”

宫倩低下头,“倩儿…不知道。”

“你既然告诉我实情,说明你心里是怀疑的!”陆心颜摸摸她的头,“七妹妹,你是不是很想你娘?我让梳云和掠月姐姐,带你去你娘的院子里看看好不好?”

宫倩忙点点头,又迟疑问:“能让房嬷嬷陪着倩儿一起去吗?”

“七妹妹,你相信房嬷嬷没有害死夫人是吗?”

宫倩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等会我要帮房嬷嬷洗脱冤屈。”陆心颜摸着她头上的粉色珠花,“但这是大人的事情,七妹妹年纪小,不适合在一旁听,知道吗?”

“倩儿知道了,倩儿这就离开。”宫倩乖巧地站起来走向门口,梳云和掠月正站在那里等她,两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宫倩一手放入一人手中,跟陆心颜道别后,离开了石榴院。

等宫倩一离开,陆心颜走到隔壁房,敲了敲房门,“祖母,珠珠进来了。”

里面方才被青桐接来的封氏,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房嬷嬷,气得浑身发抖,“说!你为什么要害大媳妇?”

“老夫人!”房嬷嬷老泪纵横,“夫不是奴婢杀的,给奴婢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杀人!”

引诱宫倩说出实话,让封氏亲耳听到,从头到尾,就是陆心颜布的一个局。

在那天梳云猜测剪布的人是宫倩后,陆心颜先是故意告诉宫倩府中有事,让她不要出去,吊起宫倩的好奇心,又故意与她亲近,教她画画,让她对自己心生亲近。

接下来几天,宫倩找不到出去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想出去,到了今天,陆心颜故意让梳云扮肚子痛,让宫倩逮住机会跑出石榴院,然后故意安排两个丫鬟,将现在府里的事情无意间透露给宫倩知道。

宫倩性子单纯,她纵然之前因为房嬷嬷的蒙骗,对陆心颜心里有些不满,但一件事归一件事,如果陆心颜因为她为了见阿娘而剪下的布,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以她的年纪,根本无法接受。

陆心颜让青桐将房嬷嬷控制起来,让她无法蛊惑宫倩,动摇宫倩的本心。

在宫倩说要告诉她真相时,青桐将封氏悄悄带来躲进隔壁,同时将五花大绑的房嬷嬷一并带到隔壁房。

一来宫倩年岁太小,陆心颜不忍心她亲眼面对接下来残酷的真相,二来不想宫倩与房嬷嬷当面对质,让宫倩遭受背叛的指责、打击。

陆心颜问:“房嬷嬷,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以房嬷嬷的胆子,当然不敢杀人!

“奴婢,奴婢不能说啊!”房嬷嬷哭着哀求,“奴婢家人都在她手里,她威胁奴婢,只要奴婢敢供出她来,她就让人杀了奴婢全家!”

“你不供出来,我不只杀了你全家!连你也不会放过!”陆心颜冷冷道。

“少夫人?”房嬷嬷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心颜,“当初三夫人设计陷害您,可是奴婢最后作了证,才让您成功洗脱嫌疑!您怎可,怎可过河拆桥?”

“我陆心颜行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三夫人的事情,没有你,我一样能成功脱身,但你的指证,证实了三夫人的罪行,为侯府清理了一颗定时炸弹,我同样感激你!但你后来做过什么,你心里没数吗?”陆心颜冷笑一声,“你在七妹妹面前虚造事实,让七妹妹以为三夫人的死与我无关,这一点,足够抹杀我对你的感激!”

“奴婢,奴婢没有对七小姐说过什么,都是七小姐在连府听来的…”房嬷嬷眼神闪躲,试图辩解。

面对这种厚脸皮的人,陆心颜懒得跟她争辩,直接用萧逸宸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堵住房嬷嬷所有的狡辩,“你认与不认是你的事,但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如果我认定了是你所为,那就只能是你所为!房嬷嬷,我没什么耐性,给你半刻钟时间考虑,一、供出指使人,我保住你的命,同时尽量保住你家人的命,二、不指证,那我立马杀了你及你全家!你自己选!”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房嬷嬷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咬咬牙,供了,“是冯姨娘!”

陆心颜勾勾唇,一切早在意料中,她只是需要房嬷嬷的证词,让冯姨娘罪证确凿,无法狡辩。

封氏却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是她?冯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夫人,奴婢发誓,奴婢绝对没有撒谎!否则天打五雷轰顶!”房嬷嬷举起三根手指,发完誓后放下手,道:“冯姨娘只吩咐奴婢,剪一块少夫人最近穿过的衣裳面料,具体要做什么奴婢毫不知情!因为少夫人身边人看得很严,不轻易让别人碰少夫人的东西,奴婢只好编了个理由骗七小姐,让七小姐帮忙剪布料,然后去取膳的时候,交给冯姨娘身边的丫鬟如南,奴婢也是在夫人出事后,才知道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同时手中捏着七小姐剪下来的,少夫人衣裳上的面料!”

封氏仍是不敢相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冯姨娘害人的理由,以及冯姨娘是如何害的人!

一个天天关在佛堂里吃斋念佛的人,为何要害人,又怎么害人?

“祖母,所有事情明日自会揭晓!”陆心颜道:“今日我请祖母来,是为了让您亲耳听到七妹妹和房嬷嬷的供词,有个心理准备,同时要房嬷嬷明日当面指证冯姨娘!”

房嬷嬷连忙求饶,“不不不,少夫人,奴婢迫于无奈才招供,求您不要让奴婢当面指证,奴婢不敢!”

“这可由不得你!要想活命,你别无选择!”陆心颜冷冷扫了她一眼,房嬷嬷不敢再出声,紧紧闭上嘴。

“祖母,我让青桐送您回去,请您今晚不要见冯姨娘,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陆心颜道:“明日,一切自有分晓。”

封氏被静悄悄送回了福寿院,除了孙嬷嬷,没有惊动任何人。

“老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嬷嬷问道,半个时辰前,青桐突然悄悄来到,说陆心颜有急事要私下见封氏,不可惊动任何人。

封氏犹未从震惊中回过神,闭上眼,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日,或许明日就真相大白了吧。”

孙嬷嬷见她神情不好,便不再细问,“老夫人,奴婢服侍您先躺会。”

封氏点点头,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向床榻,躺下去时突然睁开眼,“阿莹,我不在的这半个时辰里,可有人来找过我?”

孙嬷嬷道:“冯姨娘来过,问少夫人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夫人明天头七,需要不要她帮忙?”

“你怎么回答的?”

“奴婢按之前青桐交待的,说您这几天担心少夫人会被亲家老爷带走,经常晚上睡不好,正在休息,至于夫人头七的事情,让她去问问四姑娘。”

宫锦既然已经决定将来嫁入李家,关于府中中馈之事定要懂得如何安排,这次江氏丧礼的一切事宜,封氏便交给了宫锦打理。

“你做得很好。”封氏点点头,又想了想,道:“若冯姨娘再过来,你跟她说我在休息,可以悄悄掀开帘子让她瞧一瞧。”

孙嬷嬷知封氏如此举动定有深意,没有多问应下了,“是,老夫人。”

佛堂里,香烟袅袅,静谧宁静,超脱红尘俗事。

冯姨娘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手里佛珠滚动,口中念念有词,面上神情端庄平和,细眉长眼,一副看破红尘的慈悲样。

她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宋嬷嬷,曾经是冯姨娘的贴身丫鬟,终身未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冯姨娘自打第一个孩子‘去世’后,便很少在侯府里走动,宋嬷嬷同她一样深居简出,府中第三代主子,见过宋嬷嬷的次数,屈指可数。

“姨娘,源儿托人送口信来,说少夫人派了黎先生去查账,秦南、甘山等地的铺子,掌柜因为怕被查到问题,这个月交上来的银子,提前了五天,这带银两来的人,明日就要走了,这事您得快点下决定,已经过去两天,不能再拖了。”

宋嬷嬷口中的源儿,是陈记粮铺的掌柜陈源,那个对乞丐施粮的有名的善心人。宋嬷嬷家中亲人只有一姐,陈源便是她姐的儿子。

冯姨娘对宋嬷嬷所言似乎充耳不闻,又念了许久的经,才缓缓放下佛珠,叩了三个响头后,在宋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

“今日还有时间,我去老夫人处看看。”冯姨娘道:“少夫人那边防得严,到底有没有查出什么我窥探不到,不过老夫人这边,只要瞧她神情,大概能知道少夫人是凶是吉,她凶我吉,她吉我凶,等我去了回来再作定论。”

“方才不是去看过了吗?这次又用什么借口?”宋嬷嬷道。

冯姨娘眼睛盯着某处虚无,扯开嘴一笑,那笑容竟带着几分诡异,“姐姐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妹妹的担心得睡不着,过去瞧瞧不是很正常吗?”

宋嬷嬷呸了一声,“呸,什么姐姐,她封冰何曾当姨娘您是妹妹?若真当您是妹妹,当年您和老侯爷的事情发生后,就该大度地立您为平妻,和和气气地与您共同伺候老侯爷!哪有像她那样和老侯爷闹的,弄得老侯爷最后疏远您,对您不闻不问!”

“反正最后这仇我报了不是?她替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尽心为他们谋前程,一切都值了!”冯姨娘笑得温和,“等到她死的那天,我会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满怀怨恨不甘离开这人世间,死后也不得安生,那我这最后一口气也出了!”

“姨娘说得对!”宋嬷嬷恶毒道:“姨娘忍了这么多年,奴婢迫不急待想看看封冰知道真相后的神情!”

“不说了,你在这等着我回来。”

“是,姨娘。”宋嬷嬷对外喊了一声,“如南,扶姨娘去老夫人处。”

如南垂着头进来了,“姨…姨娘,奴婢扶您。”

“这么害怕干什么?”冯姨娘斜眼看她一眼,“只要你不乱说话,你家里人自然无恙。”

如南扑通跪在地上,“姨娘,奴婢什么也没往外说!请您不要为难奴婢的家人!”

“行了,等会跟在我身边,机灵点,别被人看出端倪,知道吗?否则…”冯姨娘温和的语调,说着威胁的话,本应是毫无杀伤力的,可如南却知这话半点玩笑成份都没有,倘若她被人看出问题,那么她和她剩下的家人,必死无疑。

七天前,她还以为她伺候了八年的冯姨娘,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直到她按照冯姨娘的要求,去厨房取膳的时候,悄悄从房嬷嬷手中接过一个锦囊,从此便是她恶梦的开始。

第二天,江氏上吊自尽了,陆心颜身边的白芷验出不是自尽,而是人为,紧接着冯姨娘发现,江氏手中握着一块橙色的布,后来证实是陆心颜的。而那块布,正是那日房嬷嬷交给她的锦囊中放着的碎布!

如南想明白后,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要不要将事情告诉老夫人时,宋嬷嬷突然告诉她,家里有人来看她。

等她去时,看到的却是家中最小妹妹的尸体!

宋嬷嬷恶狠狠地警告她,“如果敢对外乱说一个字,你小妹妹的下场,就是你全家的下场!”

如南连哭都不敢大声哭,从那天起,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是,姨娘,奴婢知道了。”如南走到冯姨娘身边,伸出颤抖的细瘦小手,扶住冯姨娘。

两人来到福寿院,“孙嬷嬷,老夫人还在睡吗?”冯姨娘着急道:“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睡这么长时间更伤身,要不要叫白芷过来瞧瞧?”

“嘘,冯姨娘,小声点。”孙嬷嬷掀开布帘,瞅了一眼里面,然后拍拍胸脯,“还好没吵醒老夫人,方才老夫人一直睡睡醒醒,一有点声响就醒过来,现在好不容易真睡着了,您就让她睡会吧。”

冯姨娘跟着往里面瞅了瞅,看见封氏高大的侧身,透着无言的落寞,担心道:“真的不用请白芷过来吗?”

“少夫人现在…哪有心情理会老夫人这边?”孙嬷嬷叹口气,“冯姨娘,老夫人这几天身体不好,四姑娘又是第一次主持中馈,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这最后几日,请您多费点心思指点一下。”

“孙嬷嬷这话客气了,我也是府中人,自该为府中出一份力。”冯姨娘说完,顿了顿又小心问:“少夫人那边,难道明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亲家老爷带走?”

“哎哟哟,冯姨娘您别跟奴婢说这话,奴婢听得心里慌。”孙嬷嬷一捂胸口,“少夫人吉人天相,多次逢凶化吉,奴婢相信这次少夫人也能平安度过!”

“是我失言了!我今晚就在菩萨面前替少夫人求情,希望菩萨保佑少夫人平安无事。”

“有劳冯姨娘了。”孙嬷嬷道:“奴婢还有事,不陪冯姨娘了。”

“既然老夫人要休息,就让她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她。”冯姨娘道。

回到佛堂,冯姨娘对宋嬷嬷道:“通知陈源明日去夫子庙上香。”

封氏身子不适,说明陆心颜那边什么也没有查到。

最近几月,先是买凶杀江淮,接着是给宫柔添妆,然后是连氏和连府,以及江氏的事情,一连支出好几大笔银子,手头有些紧了。

听说上月各铺子收益不错,送上来的银子肯定不少,冯姨娘不想错过。

见冯姨娘终于下了决定,宋嬷嬷面上一喜,“是,姨娘。”

各州下面的铺子送来的银子,冯姨娘很大方地分给他们十分之一,这也是宋嬷嬷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她一大把年纪,多些银子在身才觉得安全,所以才一再催促冯姨娘快点决定。

第二天十月十二,是江氏的头七,过了今天,明日江氏便会下葬,到了今晚,倘若陆心颜还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便会被江仁海抓进大牢。

宫羽看着陆心颜,幸灾乐祸道:“大嫂,有什么话想要交待的?”

“若是以前听你喊大嫂,我定会觉得挺开心,现在听来,只觉恶心。”陆心颜淡淡看她一眼,讽刺道:“宫羽,不要再做作了好吗?以前我只是觉得你假清高,惺惺作态,现在看你,觉得你比宫柔还让人讨厌!宫柔虚伪是虚伪了点,但她身为庶女,为自己谋划,算不上大错,只是过于心急,一步错,逼得她步步错,才落到今时今日的田地!至于你,明显就是那种当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的贱人!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心胸狭隘,偏偏还自命清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还妄想当三皇子妃!宫柔,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那丑样,别说你额上有疤,就算没疤,三皇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死了这条心吧!”

宫羽被她一番毫不留情地挖苦嘲设,气得浑身颤抖,碍于在一旁盯着她的青桐,她冷笑两声,“陆心颜,看在你死到临头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由得你耍耍嘴皮子!”

在一旁进进出出帮宫锦主持大局的冯姨娘,忍不住靠近道:“少夫人,二小姐,等会客人们来了,您二位小声些行吗?”

她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高兴坏了。

陆心颜异于以往的言行,恰好说明她根本没找到任何证据,心里烦闷,才会因为宫羽一句话,如找到发泄口般,大加嘲讽。

陆心颜和宫羽两人各自冷哼一声,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分别跪在灵堂的两边。

一切似乎很平静,一切又都很浮躁。

两个时辰后,冯姨娘看看天色,按往常,这个时候宋嬷嬷应该回来了。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冯姨娘偷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身素衣的陆心颜,只见她以往绝美鲜活的面容上,面无表情,神情麻木,落在旁人眼中,定会以为是江氏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伤心过度导致。

但冯姨娘知道,陆心颜虽不至于巴不得江氏早点死,可若说江氏死了她有多伤心,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冯姨娘紧张又不安地等着宋嬷嬷回来,这时心里开始生出一丝悔意。

就不该经不住诱惑和宋嬷嬷的催促,让她冒险去取银子,只要今日陆心颜被定了罪,宫田予休了她,她的财产就是广平侯府的,到时候她冯姨娘想从中拿多少都可以!

冯姨娘在心里大念阿弥陀佛,请求菩萨看在她多年诚心向佛的份上,保佑这最后一次不要出事。

天色已近正午,宫羽面上越来越得意,看向陆心颜的眼神越来越挑衅。

陆心颜冲她一咧嘴,阴森森道:“再看,信不信我让青桐挖了你的眼出来!”

宫羽连忙移开双眼,听到陆心颜传来的嗤笑,气得心里恶毒地咒骂她。

“四姑娘,亲家老爷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官兵,说要…说要捉少夫人归案!”福叔急急来报。

冯姨娘一松,宫羽一喜,宫锦一惊,“不是还半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人了?”

“亲家老爷说,怕少夫人到时候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畏罪潜逃,所以先带人来…”

宫锦担心地看向陆心颜,只见她不施粉黛的脸上,眼下一片黑青,唇上无色,心中一疼,低唤一声,“珠珠。”

“四姑,我没事。”陆心颜虚弱地冲宫锦一笑,“该来的总会来,谁也躲不了。”

冯姨娘突然心中一跳,只觉陆心颜在说这话时,眼光似乎扫过她身上,待她想细看分明时,跪在地上的女子,早已垂眸看向地上,一脸淡漠无情。

“福叔,我亲自去请亲家老爷进来,你娘那边,”宫锦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你派人去通知一声。”

“是,四姑娘。”

宫锦离开一会很快就回来了,身后是江仁海,带来的官兵暂时留在侯府门外,算是给陆心颜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江仁海问:“陆心颜,还有两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你自辩的证据的有了吗?或者找到了你认为的真正的凶手没有?”

陆心颜道:“回江大人,暂时还没有。”

江仁海皱起眉头,有种被骗了的耻辱感,宫羽在一旁不阴不阳道:“外祖父,您别浪费时间了,快将害死母亲的杀人凶手带走,让母亲明天安心上路!”

江仁海将时间订为七天,也是这个意思,他希望在江氏下葬前,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于法,让江氏走得安心,弥补杀害江淮的凶手至今仍然没抓到的遗憾。

“亲家老爷,您今晚要为夫人守灵吗?”冯姨娘突然问。

宫锦眉心微蹙,这个冯姨娘以前有外人在,从不出声的,现在是怎么回事?

“江某的女儿,江某自要送她最后一程。”江仁海悲痛道:“希望她能原谅为父以往的不足,在九泉之下,与她母亲弟弟好好团聚。”

冯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您若是今晚要守灵,那查凶手一事…”

当初江仁海与陆心颜约定是七天,最迟在今晚,若江仁海将陆心颜羁押起来连夜审理,必定无法为江氏守灵,如果要守灵,就不能亲自审理陆心颜的案子,与他想要江氏安心上路的初衷相违背。

江仁海陷入沉思,宫锦面色一变,对冯姨娘呵斥道:“冯姨娘,这里有我就可以了,您先回去歇息!”

冯姨娘讪讪一笑,“对不起,江大人,是妾身一时多口。”

“如南,扶冯姨娘下去。”宫锦见她还站着不动,忍着气直接吩咐如南带人走。

如南悄悄看看冯姨娘脸色,见她并未看向她,道:“是,四姑娘。”

“四姑,冯姨娘也没说什么,你不必发如此大的火。”事件的主人公,陆心颜不但没有怨恨冯姨娘多事,反而安慰起宫锦。

江仁海意外地看了陆心颜两眼,见她神情寡淡,却无一丝紧张担忧,忍不住心中称奇。

“外祖父,冯姨娘说得没错,您要是晚上才将陆心颜带走,要么无法为母亲守灵,要么无法为母亲查证真凶!”宫羽恶毒地看向陆心颜,“所以您应该现在就将陆心颜带走,立刻大刑伺候,看她还嘴不嘴硬!招不招供!”

“江伯父!”宫锦生怕江仁海被宫羽说动,忙道:“我相信珠珠无罪,请您多给些时间给她!”

“不用了!”江仁海面无表情地伸手制止,“既然现在还没有证据,别浪费时间了!陆心颜,本官给你最后一点体面,你自己走出侯府!”

正在这时,福叔飞快跑来,喘着气道:“少…少夫人,田哥带着人来了,说是…说是抓到了杀害夫人的真凶!”

福叔口中的田哥,便是田叔!

宫锦精神大振,“快,快带进来!”

冯姨娘面上神情不变,她身旁的如南却差点惊呼出声,原来冯姨娘放在她手臂上的手突然用力,如南赶紧死死咬住唇,不敢让人发现异常。

宫羽切了一声,“什么真凶假凶,只怕是找了个替罪羊来吧。”

不一会,田叔押着两个人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手上押着的两人,一人是宋嬷嬷,一人是陈记粮铺陈源。

“宋嬷嬷?”宫锦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

宋嬷嬷一脸死灰,垂头不语。

陈源亦低着头,一副等着判刑的样子。

宫锦几人不由自主看向冯姨娘,宋嬷嬷是她的人,难道这事跟她有关?

这时,封氏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过来,一双眼凌厉地看向冯姨娘,“冯姨娘,请你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讲一遍,给亲家老爷一个交待。”

冯姨娘微微一笑,保养良好的面容上,竟然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妖媚之色,“老夫人,妾身不明白您说什么呢。”

语气依然恭敬,但这恭敬中,却多了一分明显的轻佻和不在意。

宫锦在陆心颜与封氏身上扫来扫去,再看看明明样貌一如从前,偏偏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冯姨娘,心底突然浮现一个想法。

封氏如第一次见到冯姨娘般,“冯姨娘,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侯府后人?”

冯姨娘掩唇一笑,“老夫人,您说笑了,妾身身为这侯府后人的亲娘亲祖母,怎会害自己的后人?”

封氏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老夫人,妾身有件事瞒了您三十多年,如今妾身被无故冤枉,妾身只好将这件事说出来了。”冯姨娘松开放在如南手臂上的手,走到中间,笑吟吟地望着封氏道:“当初妾身与您同一日生产,府中人都道妾身孩儿不幸夭折,其实不幸夭折的那个孩儿,是老夫人您生的那个男婴!”

“不,你胡说!”封氏胸口一阵激荡,喉咙一甜,双眼发黑,白芷立马上前扎了两针,稳住她心神。

“老夫人,妾身可没胡说!您怀孕的时候身子受损,大夫建议您不要留下,因为在怀的过程中,腹中孩儿随时可能死亡,累及母体,就算勉强生下来,也极易早夭!但您瞧侯爷,从小到大,身子一直好得很,何曾生过什么重病大病?”冯姨娘斜眼看了一眼陆心颜,“白芷姑娘医术高明,妾身相信少夫人早已知情!”

封氏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心颜,“珠珠,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一早就知道,却故意瞒着我?”

陆心颜上前握住封氏因激动而不停颤抖的双手,眼神坚定道:“祖母,相信珠珠,珠珠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们继续祖孙情深,妾身不奉陪,妾身说出这件事,只是想说妾身身为侯爷的亲生母亲,为了侯爷能有一个一品夫人嫡出的高贵身份,忍辱负重至今,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害自己孩儿没了嫡妻,孙儿没了亲娘!至于妾身身边的人犯了什么事,可与妾身无关!”

宋嬷嬷与陈源闻言,立马抬头看向冯姨娘,却在她威胁的眼神下,迅速低下头。

冯姨娘敢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宋嬷嬷和陈源去做,必然是因为握住了他们的死穴。

“冯姨娘的反应真够迅速!所有事情都是你在后面出谋划策,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你以为只要你身边的人不将你供出来,你就会安然无恙吗?”

陆心颜斜睥她一眼,妍妍一笑,“让我来为大家将整件事情还原一下。当年冯姨娘来京报信,趁祖母回家省亲,勾搭上老侯爷,怀上身孕,祖母回来后大怒,老侯爷念及与祖母的恩爱,疏远冯姨娘,冯姨娘怀恨在心,在生产上动手脚,找产婆偷偷换了两个婴儿,让自己的儿子成了祖母的儿子,即现在的广平侯。祖母身为一品夫人,又深得太后信任,一个一品夫人嫡出的长子,与一个没有身位地位的妾室的儿子相比,自然前者更有前途,于是冯姨娘为了侯爷的锦绣前程,一直将此事瞒下来,甚至在祖母病重时,悉心照料,只求祖母活得长久,能庇护她儿子多些年!

另一方面,冯姨娘的亲生女儿宫卿,勾引四姑的未婚夫蔡四老爷,代替四姑嫁入侯府,这是冯姨娘报复祖母的手段之一!她的女儿宫卿成了名媒正娶的嫡四夫人,与皇后成了亲家,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祖母的女儿四姑却要孤老终身!祖母年轻时落下病根,大夫都说活不过这两年,冯姨娘身体好,保养得当,最少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若冯姨娘在祖母离去前,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祖母,祖母定会带着悔恨怨愤离世!

冯姨娘的算盘打得很响,但世事并非完全如她意!两个月前,我和我的丫鬟白芷,当面拆穿夫人十五年前,害侯爷没了生育能力的秘密,祖母顾全侯府大局,不同意侯爷休妻,将夫人关进佛堂思过,冯姨娘却暗恨不已,夫人在府中不好下手,于是买通杀手杀死江大少爷,并利用我与夫人的嫌隙,将罪名推到我身上!接着祖母将管家权交给二表婶和三表婶从中二选一,两位表婶在竞争中各使手段,结果二表婶不小心将侯爷的秘密暴露出来,全京城皆知,让侯爷成了笑柄!

冯姨娘愤怒不已,先后让人暗害六弟与四妹妹,将罪名引到祖母头上,从此二表婶一家因为害怕闭门不出,而三表婶受到名利权力诱惑,又担心被害索性铤而走险,周密布局,暗杀世子,后来暴露被休回府,冯姨娘自然不会放过,在头七那天买人纵火,连府及其全部亲友,除了三表叔五弟七妹妹外,全部葬身火海!近来你得知祖母同意我与世子和离,冯姨娘不满我对她的亲孙子多番嫌弃,又恼怒夫人害侯爷没了生育能力,被世人嘲笑,所以布局杀死夫人,将罪名推到我头上,打算来个一箭双雕!”

话音一落,屋里静可闻针,所有人看向冯姨娘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这个女人好可怕!

冯姨娘轻轻笑了一声,“少夫人编故事的能力真不错,这一番说词下来,居然合情合理!不过少夫人,你恐怕忘了一样是关键的东西,证据呢?”

陆心颜回以一个微笑,“先说物证。冯姨娘只是个落魄人家的女儿,来到侯府时身无分文,因为勾引侯爷惹了祖母的嫌,除了每月固定的那丁点月银,没有任何收入来源,那日子过得拮据的冯姨娘,哪来的银子买凶杀人纵火?这桩桩案件,若被抓到,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如果付的银子不够多,可没人愿意接这这个活!本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不过前几天我知道了。”

她将手一伸,田叔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陆心颜展开,“这上面是我娘留给我的铺子里的掌柜,每月送给冯姨娘的礼!三年前我娘去世,想亲眼见我出嫁,我在她临死前嫁进侯府,因为年纪尚幼小,便将嫁妆交给祖母打理!这三年来,冯姨娘以祖母名义,威逼利诱各铺子掌柜,每月从盈利中取出小部分孝敬她!外地铺子每月托人送银子上京一次,交接的地点是夫子庙,接收人是陈记粮铺的陈源,陈源是冯姨娘身边的宋嬷嬷姐姐的独生子,这份单子里面写得清清楚楚!”

她顿了顿,“至于人证,青桐,带房嬷嬷过来!七妹妹身边的房嬷嬷可以证明,是她受宋嬷嬷要胁,蒙骗七妹妹找机会剪了我衣服上面一块布下来,房嬷嬷按吩咐交给了如南,而这块布,在夫人临死前握在手中,成为让我背上杀人凶手罪名的证据!”

江仁海冷厉眼神扫向冯姨娘,冯姨娘脊背不易察觉地挺直,面上依然是常年礼佛之人所带的温和笑容,“少夫人,您说的这一切,都只能证明妾身身边的人,或中饱私囊,或布局陷害!但依然不能证明,这一切与妾身有何关系?”

陆心颜冲她缓缓一笑,“冯姨娘,刚才这些不是指证你的证据,是为我洗脱罪名的证据!至于能让你亲口认下这一切的的证据,不用急,马上来。”

她微微转头,“田叔,人到了吗?”

“到了。”田叔道:“我现在去接进来。”

冯姨娘面上神情依然不变,心里却不屑想道:就算你再找十个八个证人来又如何?刚刚所说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她亲自出面安排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指向宋嬷嬷和陈源两人,而这两个人,她自有办法让他们认下一切!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他咳嗽两声,声音略带不安,“田公子,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今日来拜访会不会不合适?”

那声音这里面没有一个人听过,封氏的心却突然咚地跳了一下,她呼吸猛然急促,似预知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两位进去后自会知晓,里面请。”田叔道。

“阿爹,田公子定是觉得妥当才会带咱们来,您别忧心。”另一道年轻的男子,或者说少年的声音道。

封氏猛地站起,激动地看着入口处,不知在期盼什么。

很快,田叔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其中一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扶着一位快四十的中年人,中年人气色甚差,一副长年生病的样子,两人相貌七分相像,便是方才出声的父子。

两人一出现,广平侯府所有人都呆住了。

连江仁海都楞住了。

宫田予不敢置信地看站那中年人,“祖…祖父?”

老广平侯七年前去世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可这里所有人都亲眼看着老广平侯咽气,亲自去他守灵,亲自扶着他的灵柩,长埋地上,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冯姨娘不敢置信地倒退两步,不,不,怎么可能?

封氏望着中年男子,只觉得心脏某处痛到抽搐,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直掉。

中年男子亦怔怔望着她,只觉得她身上有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少年光亮的眼睛,瞅瞅这人望望那人,只觉得众人的神情十分好玩。

陆心颜扶住封氏,轻声道:“祖母,他叫元成,三十三年前,一位姓元的接生婆子收了银子,将某家夫人与姨娘同时生下的孩子互换,本来按要求,她要将这孩子掐死的,但她见那孩子气息微弱,又是他母亲拼着性命不要生下的,心生不忍留了下来,用另一个死婴代替,后来将这孩子送给她一直没有生育的侄儿夫妇,那孩子虽然身体不好,但元氏夫妇悉心照料,磕磕碰碰的,竟然长大了,后来还为他娶妻生子,旁边那少年便是他长子,叫元礼,他还有二儿一女在乡下,因为接生婆元婆子不久前去世,去世前将孩子来历告诉了元氏夫妇,元氏夫妇考虑再三,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他便带着长子,上京来找亲人来了。”

当初接生婆元婆子不告而别,冯姨娘心里有疑惑,找人查了查,而这一行迹被按萧逸宸吩咐调查侯府每一个人的齐飞查到,那时候的冯姨娘行事不像现在这般老练不露痕迹,齐飞觉得事有蹊跷,让人一查,便查出了当年真相,原本元氏夫妇是不愿意明说的,齐飞暗中一恐吓,两人便将元成的身世之迷告诉了元成,陆心颜不想将这些事说穿,造成封氏与元氏夫妇的嫌隙,让元成在生母与养父母之间为难。

这一明说,加上陆心颜先前的说词,屋里各人哪有不明白的?封氏顿时呜呜咽咽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面上神情,又喜又悲。

宫锦流着泪走过去,对着元礼喊了一声,“哥哥,那是咱们阿娘,阿礼,那是你祖母,快上去行礼。”

元礼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亲人,他自小受祖父祖母以及双亲疼爱长大,看着泪流满面的元成,实在无法理解自己阿爹的感受,不过还是老实地跟在元成身后走上前,跪在地上。

“娘,儿子不孝。”元成痛哭流涕。

“祖母,孙儿不孝。”元礼伏在地上,跟着道。

封氏不由自主倒在地上,抱着元成和元礼大哭,“我的儿,我的孙啊…呜呜…”

灵堂里顿时哭声一片,宫田予和宫柔傻眼楞在那里,先前陆心颜说宫轩非封氏亲生,他们还半信半疑,如今元成元礼一出现,陆心颜再一说破,还能怀疑什么?

宫轩不是封氏亲生,侯爷的头衔就要易主,那他们侯府世子和侯府嫡出长女的身份,岂不是同样要剥夺?

以前宫羽从没觉得一个二品侯女儿的身份,有多尊贵,她甚至一度在心中埋怨宫轩的无能,倘若宫轩能官至一二品,那她与三皇子之间的差距就会大大缩短。

可当这个身份要失去的时候,当她变成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侯府庶出小姐时,宫羽才意识到,先前的身份,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冯姨娘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少夫人,就算你找到老夫人亲生的孩子又如何?这跟之前那些事是谁做的有什么关系?”

陆心颜幽幽道:“冯姨娘,你为人心狠手辣,歹毒无情,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你为了儿子的前程,忍辱负重三十多年,没有将祖母除掉取而代之,可以称得上这世上最伟大的母亲!广平侯府人丁单薄,老侯爷只有侯爷一个儿子,侯爷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这是你如此胆大妄为的最大依据!因为就算有天这一切被拆穿,为了不让老侯爷绝后,看在你是侯爷生母的份上,你最多被关起来,你、侯爷、世子都无性命之忧!可如今,不同了,元伯伯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元伯母身体很好,四个儿女都很健康,过多两年成亲生子,各生两三个,这广平侯府便兴旺起来了!这个时候,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说,他们的命,还有先前那般金贵吗?”

冯姨娘面上的血色,在一刹那被全部抽去!慈悲的菩萨面容,迅速露出森森白牙,扭曲成如同地底归来的恶鬼!“陆心颜,你敢伤我儿孙一根汗毛,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不少人被她如京剧变脸般的样子吓到了,陆心颜不为所动,“他们是死是活,是伤是残是完好,全在冯姨娘你一念之间!”

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冯姨娘,她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头无力垂下,从喉间吐出两个绝望无助的字,“我认。”

就因为一个疯狂妇人处心积虑的报复,就要了自己女儿的命,江仁海怒不可遏,“来人,带走!”

陆心颜站出来道:“江大人,可否给我半刻钟?我还有几句话,想私下问问冯姨娘。”

真凶是她查出来的,江仁海忍着怒气卖她这个面子,“最多半刻钟!这种阴毒的妇人,本官恨不得立刻判她五马分尸!”

“谢江大人。”陆心颜一使眼色,青桐立马将冯姨娘提起,几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屋内。

冯姨娘面上一片死灰,闭着眼睛道:“少夫人,你已经赢了,还想怎样?”

“冯姨娘,这里没有外人,时间有限,我就不兜着圈子说废话了!”陆心颜道:“方才我只说了你因为侯爷暗害江淮及二表婶三表婶一家的事情,对于你谋夺我嫁妆之事,我只字未提!远的不说,就说夫人之死,分明是为了绑我在广平侯府,再伺机夺我嫁妆!以你的能力,你可以说服夫人说服宫卿宫柔帮你,但你绝对没有能力联合苗氏与太师府贺姨娘,甚至宫中的陈妃来害我!我问你,幕后之人是谁?”

冯姨娘面上露出淡淡讥笑,“少夫人,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什么都能查得到吗?这件事,恕我无可奉告,你自己去查吧。”

“冯姨娘,你不说我一样能查得出来,不过是多浪费些时日而已,但我劝你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好。”陆心颜淡淡道:“作为一颗废子,你不在乎生死,但若你幕后之人恼你无能,拿你儿孙出气,试问现在有能力保住他们性命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宫轩宫田予是对付冯姨娘百试不爽的软肋,冯姨娘咬紧牙关,眼里阴冷的光芒射向陆心颜,久久不散。

陆心颜耸耸肩,“冯姨娘,你看我也没用,方才你认了罪,看在去世老侯爷的份上,只要宫田予宫羽不再得罪我找我麻烦,我才懒得理他们,但是,若走在路上看到他们被人追杀,对不起,我不会像上次一样因为祖母,忍着恶心将他救活!”

她停了两息,“既然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陆心颜转身要走,冯姨娘在后面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我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你不知道是谁?”陆心颜有些讶异地挑眉,随即了然,如果那幕后之人如先前同萧逸宸分析的那般,是个对皇位有企图的人,像冯姨娘这种小角色,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冯姨娘什么都不敢瞒了,“我真的不知道!今年二月,有人送来一封信,信里写的是我当年让人调换孩子的事情,那人用此事威胁我,必须在一年最迟一年半内,将你的嫁妆弄到手送五分之四给他,他可保予儿将来爵位不被降级为伯爷,维持侯爷名头不变,保羽儿将来成为皇妃,否则立马拆穿真相!当时我又害怕又激动,鬼迷心窍答应了!然后用同样的理由诱惑夫人对付你,后来用说户好人家诱惑宫柔帮助夫人来对付你!”

“从头到尾,你就只凭收到的那封信就搞出这么多事?”陆心颜有些不敢相信。

“不只一封信,有些是对你嫁妆的调查,知道你真正的嫁妆,远不止老夫人手中管着的这些,我看着那些可怕的数字,贪恋越来越大,你的嫁妆越多,到手后我能分到的便更多,还有一些是告诉我如何行事的,比如新婚夜予儿离开,让人挑拔你去老夫人那儿闹,还有舞阳侯府里一定要让你参加比赛等等。”

陆心颜仔细瞧了冯姨娘两眼,判断她说的话没有半分作假,“那杀手的事情呢?那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能办到的,必须有门路。”

一二八、宫羽的下场,和离

“当时侯爷的事情一揭发,立马有人给我送了封信,信上说如果我想报仇,可以花银子去无影门找杀手,并且告诉了我如何联系无影门的人。”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让人杀了夫人?”陆心颜道:“是因为侯府不好下手,还是你抱着同祖母同样的心思?担心夫人死了,侯爷另娶之人会对世子不好?”

“老夫人为了侯府未来顾全大局暂且放过江氏,侯爷与世子是我的亲儿孙,为了他们我一样可以做到!但夫人伤我儿,我一定要让她尝试同样的锥心之痛!江淮对夫人来说,如同半子,所以我买凶杀了江淮!”

再顺便嫁祸到她身上!江氏为了嫁妆定会咬死她不放,如果成功了,那人便会得到她的嫁妆,同时让江仁海对侯府生出怨恨,即使江仁海为了江氏与宫田予不与二皇子一派为敌,但也绝不会站在二皇子这边!那人又少了一个有力的政敌!这幕后之人真是好心机,将每个人的心思都看得透透的!

陆心颜道:“侯爷世子和宫羽的命,如果他们不自己作死,我会尽量保着。”

——

广平侯府这边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冯姨娘被带走,陆心颜彻底洗脱冤屈,封氏回到福寿院,一边抱着元成,一边抱着元礼,不顾两个男子尴尬的神情,就是不肯撒手。

宫轩不是封氏的亲儿子,但依然是宫锦的哥哥,她尽最后心意,全力打点着江氏的丧事。

宫田予跪在灵堂上沉默不语,宫羽则神情难辩,半垂的眸子时不时转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另一边,萧逸宸西征路上阴雨连绵,温度急剧下降,不少士兵染上风寒,细皮嫩肉的李钰,就是其中一个倒霉鬼。

他不只风寒,还因肠胃过于娇贵,行军三天便开始上吐下泻,若不是秋无涯一路带着他,早就拖了八万大军的后腿。

临时营帐内,李钰边喝着姜汤,边打喷嚏边道歉,“无涯兄,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秋无涯真是挺嫌弃李钰的,身体差体质弱,功夫差到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说,性子还软绵绵的,一点男儿血性都没有,除长了一张粉雕玉琢的漂亮脸蛋,秋无涯实在找不出他有什么优点,所以对于萧逸宸派他来保护李钰这事,秋无涯心里一直挺不爽。

对于李钰的道歉,秋无涯直接翻个白眼,“少说点废话,快将自己身体养好!”

李钰感激道:“多谢无涯兄关心,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他心想这无涯兄虽然态度不好,嘴上说的不动听,心却是好的。

秋无涯彻底无语,他以新兵的身份,跟李钰进了同一小组,接触这几天,发现无论他如何明嘲暗讽,李钰总是能往好的方向想,然后无害地笑着跟他说:多谢无涯兄关心,多谢无涯兄提点。

想他堂堂杠王,只要他有心,跟谁说话都能气对方三天,结果碰上李钰完全没辙。

不对,还有一个,他家少爷,当初在兰英山庄的时候,他挟持着少夫人,不对,是宫少夫人,可是宫少夫人为什么和少爷两人在森林里待一夜,还说什么恩爱了一夜啥啥啥的?

哎别跑题了,总而言之,他秋无涯这辈子就碰到两个他用嘴搞不定的,一个是他家少爷萧逸宸,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因为生病将自己弄得惨兮兮、晚上在被窝里吸鼻子、白天强颜难笑的李钰!

秋无涯拿起李钰喝完姜汤的碗出去了。

深夜,萧逸宸悄悄来了,唤醒李钰,李钰参军的时候,没有说穿自己是李老将军孙子的身份,同一组的人,只当他是一普通公子哥儿,因此待他如寻常士兵,走慢了喝几句,拖后腿了恨不得生吃了他。

李钰一直强忍着心酸脸上陪着笑,如今见到几日未见到的萧逸宸,犹如见到亲人似的,抽着鼻子唤了一声,“将军。”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萧逸宸皱眉。

“将军,我不会拖后腿的。”李钰赶紧道,他刚生病那两天,萧逸宸曾派小猴子问过他,问他要不要回京?李钰难得鼓起勇气出来,再回去肯定没机会出来,道自己只是肠胃有点不适,很快就好,一口回绝了。

如今见萧逸宸明显不悦又担心的神情,李钰连忙保证自己绝不会拖后腿。

“再过三天还不好,你就就地留下!”萧逸宸下了最后通牒。

李钰这个鬼样子去到西南,自己会丢了命不说,还会连累别人!

“是,将军!”李钰拍胸脯保证。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知是不是这最后通牒吓到了李钰,第二天一早部队拔营离开的时候,秋无涯发现李钰居然发起了高烧,人事不醒。

他顾不得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立马报告给萧逸宸。

萧逸宸下令让他带着李钰留在当地镇上就医,好了以后直接送李钰回京城。

秋无涯得令后,将李钰从床上抗起,哪知烧得迷迷糊糊的李钰,死死抓着床板,嘴里含糊不清地念道:“我不要回京,我要去救祖父,我要立军功,我要娶阿锦,我要跟阿锦生好多娃娃…”

本来秋无涯心里很恼火,以他的身手去到战场定能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却要送李钰回京,错失这个大好机会!

他恨不得将李钰劈了,可听李钰不断重复这几句话,秋无涯心里不知怎地就软了。

他附到李钰耳边,轻声道:“我们不是回京,我们是要出发了,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丢下不管了。”

话音刚落,李钰果然松了手,秋无涯暗骂一声:傻小子!

他带着李钰快速来到镇上,找个大夫开了几副药,第二天一早,李钰醒了,发现自己在客栈时,忍不住放声大哭。

秋无涯正端着药进来,见状脑壳一突,恨不得缝住李钰的嘴,“你嚎什么嚎?是死爹死娘还是死媳妇死儿子了?”

这话说得真的是十分尖刻难听,李钰没心思理他,只嚎叫道:“无涯兄,无涯兄,将军抛弃我了,将军不要我了!呜呜…”

真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姑娘似的梨花带雨!

秋无涯忍不住伸手点住他哑穴,“什么抛弃不要的那么难听?快点养好你的病,病好了咱们追上大军!”

李钰瞬间止住无声的干嚎,指指秋无涯手中的药,又指指自己的嘴,表示他要自己吃药。

不知是不是大夫医术好,李钰两天就好了,秋无涯带着李钰,施展轻功,两天就追上了大军。

萧逸宸看着缩着脖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人,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最终一句话没说,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一出来,李钰一把抱住秋无涯,兴奋道:“谢谢你,无涯兄。”

秋无涯浑身汗毛齐刷刷竖起,一脚将李钰踹老远,“离我远点!”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又没什么怪癖!

李钰被踹了,却乐呵呵地爬起来,“无涯兄,你功夫这么好,教教我可好?”

秋无涯拔腿就跑!他不要被个小白脸缠上,他要求将军换任务!

——

十月十三,阴,江氏下葬。

宫轩在凌晨赶回广平侯府,江氏上吊去世的消息,封氏让人送信给他,恰好他因为宫田予受伤的事情已经返回京城的路上,收到信后,立马让人快马加鞭,终于在今天凌晨到了。

然而到了之后,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差点让宫轩晕过去。

他不是封氏的亲生儿子,他的亲娘是冯姨娘!

他的夫人是冯姨娘害死的,如今正关在大牢里!

宫轩整个人呆楞住,封氏见到他,同样心情苦涩又复杂。

她将宫轩当成亲儿子疼了三十多年,宫轩虽然没什么能耐,也算听话孝顺,没让她操过什么大心,也没让她受过气。

可最后,他的亲娘,却是害她与亲生儿子元成分开三十多年的元凶!

封氏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宫轩!

倒是一旁的元成道:“阿娘,这是二弟吧,二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替我尽孝心!我感激不尽!”

封氏楞了楞,没想到元成是这样的态度。

元成微笑道:“阿娘,二弟也是受害者,上一辈的恩怨,就这样结束吧,您就放宽些心,让咱们几个兄弟姐妹好好伺候您左右。”

封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想到三十多年没见的儿子,是这般宽宏大度的性子,她再次由衷感谢将元成养大的元氏夫妇,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成儿,娘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除了媳妇儿女,将你养父养母也一起接来如何?娘会将他们当成恩人,一辈子尊敬他们的。”

“阿娘,养父养母在乡下惯了,也不知道习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还是儿子让礼儿回去问问他们意见。不过儿子觉得,让他们老两口自在些,可以京城住几月,乡下住几月,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娘您也一样,乡下空气好,乡民性格淳朴,时常在田间走动看看蓝天白云鲜花野草,心情舒畅,这身体自然而然就好了,儿子能活到现在,大夫都说是奇迹,或许大半是在乡下生活的缘故。”

封氏闻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成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你也一样,想住哪住哪,娘会一直陪着你。”

宫轩看着这子孝母慈的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属于他的一切,突然被人说夺走就夺走了。

他默默离开福寿院。

陆心颜昨晚在灵堂守了一夜,白天又忙着招呼客人,待江氏下葬,送走客人后,陆心颜回到石榴院,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小姐,在吗?”青桐在外面敲门。

“让我睡会先。”陆心颜有气无力道。

“大皇子让人送来一封信。”青桐道。

大皇子?信?他跟她就上次舞阳侯府之后,就一直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给她送信。

“拿进来。”

青桐推门进来,将信交给陆心颜,陆心颜让她点上灯,抽出信笺,看完后忍不住闭上眼,用手揉揉眉心。

“小姐,什么事?”青桐好奇道。

陆心颜将信递给她,让她自己瞧。

青桐一看之下,忍不住瞪大眼,“这二小姐,怎么无缘无故跑到吉祥街附近,又恰好碰到醉酒的二皇子,被他带走了?”

“什么无缘无故?”陆心颜冷笑一声,“三皇子府邸就在吉祥街附近!夫人去世,按律法宫羽得给她守孝三年方可出嫁,她一心痴心妄想着三皇子,但三皇子明年就要选妃,她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但律法还有一条,要么三年后嫁娶,要么百日内嫁娶,她今日一人去找三皇子,只怕是妄想三皇子在百日内先娶了她,三年后再行礼!

结果被三皇子拒绝,或是三皇子不在,离开的时候不好彩遇到二皇子!二皇子与长平公主一母同胞,又对沈雨烟心有所属,长平公主被禁足,沈雨烟被送月亮庵,都跟我有关,二皇子心里必定非常讨厌我,连带对广平侯府中人都不喜,所以看到宫羽,便将她带走戏弄一番!只是不知二皇子会怎样戏弄宫羽!”

陆心颜头疼道:“希望别弄出什么大事!”

青桐忍不住咋舌,“这二小姐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以她的样貌家世性情,哪点能做得了皇家媳妇?”

“宫羽从小与江氏不亲,缺少母爱,性子不能用常人思维来判断,以前祖母与太后交好,小的时候宫羽没少进过宫,说不定在宫里与三皇子发生什么事,让宫羽生了什么念头也不定。”陆心颜道:“算了,别说她了,祖母跟太后交好,二皇子再气愤,也不可能真把宫羽怎样,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要发生什么早发生了,多想无益,你去休息吧。”

“小姐,你这么累,要不小百灵那边过两天再让她过来。”

“没事我还撑得住,先安抚七妹妹比较重要。”

冯姨娘的事情发生后,房嬷嬷因为有帮凶之嫌,不过念在她根本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封氏只将她赶出了侯府。

但这事无法跟宫倩明说,只能说房嬷嬷想念家人,回家了。

可宫倩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陆心颜想起之前骗她说让她见连氏一面的事情,便让青桐去联系小百灵。

小百灵便是当初宫羽身边的丫鬟,善于模仿各种声音,在兰英山庄假扮小荷声音将陆心颜骗到森林的那个丫鬟。

陆心颜揭穿她后,让她吃下暂时性的哑药,说不定将来有用到她一技之长的时候。

如今正好碰上用场,让她来假扮连氏,用连氏的声音安抚敏感的宫倩。

第二天一早,宫羽的消息还没收到,先收到冯姨娘昨日在狱中自尽的消息。

因为昨天是江氏的葬礼,消息一时没有送过来。

陆心颜听完后心想冯姨娘真是聪明,她几次买凶杀人,害死了江淮江氏,江仁海绝不会让她轻易死,定会让她受尽折磨。

她便趁着昨日江仁海不在,悄悄自尽,反正都是要死的,那就少受些罪。

陆心颜洗漱完后,吕嬷嬷进来了,“小姐,我刚刚打听了,二小姐昨日回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衣裳皱巴巴的,双眼红肿,外伤倒是没有,其他的,二小姐谁问也不说。”

“她是怎么回来的?”陆心颜问。

“听门房福叔说,是有人用轿子送回来的,轿夫放下二小姐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二皇子把人抓走,又让人将她送回来,然后头发衣服都乱了,这所有细节一合起来,由不得人不多想。

不过人没死就成,她只答应冯姨娘尽量保住宫轩几人的命,其他的,她可控制不了。

沚兰院,宫轩大发雷霆。

昨晚宫羽回来时候的样子,整个广平侯府的下人都见到了。

如今正议论纷纷,不过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宫羽昨日随着侯府中人去往江氏下葬的地方,如果不是她中途自己离开,断不会有人将她掳走。

一个在自己母亲下葬期间悄悄离开的女儿,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这让外人如何想?

若是宫羽怕三年孝后年纪太大嫁不出去,主动与人苟且,那实在太让人不齿!

若是她是被人强了,那也是她活该,如果她老老实实地等江氏安葬好,再随侯府中人一起回来,哪会发生这种事?

说来都是她咎由自取!

原本府中下人对宫羽清高的性子,就不怎么感冒,如今她出了事,又从正宗嫡小姐瞬间变成庶出二房的小姐,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羽儿,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宫轩怒问。

“女儿没什么好说的。”宫羽面无表情。

“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这侯府里的人都怎么看你吗?说人不知羞耻,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宫羽冷冷道:“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跟女儿无关,女儿不会放在心上!”

“好,好!”宫轩气得指着她连说几个好字,“你小时候你娘无意忽略你,意识到后因为想补偿你,对你百依百顺,无论你做错什么,都只是轻描淡写两句劝导,结果养成你现在这副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子不教,父之过,今日我将话放在这,你若不肯说出实情,明天我立马送你到月亮庵出家!”

因为身份突然发生变化,冯姨娘又在狱中自尽,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宫轩正烦闷到不知如何是好,结果宫羽出事后又是这种态度,让他忍不住将所有怒气发到宫羽身上。

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从未说过这么坚决的话,宫羽害怕了,终于说出实情,“昨日女儿本想去找三皇子,三皇子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二皇子,他将女儿带到一处别院…”

宫轩眦目欲裂,“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宫羽眼睛一红,“没做…最过份的事情。”

没做最过份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失身,但有被轻薄了!“二皇子怎么说?”

“他喝醉了酒,很快不醒人事,是他身边的侍从让人将女儿送回来的。”

“我去找他问个明白!”宫轩气冲冲地朝外走去,宫羽慌忙拉住他,“阿爹,不要!”

宫轩甩开她的手,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痴心妄想三皇子殿下吗?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阿爹,女儿不想了,可女儿不喜欢二皇子,求爹您不要去找他!”宫羽哭道。

“你都被轻薄了,除了进二皇子府还能怎样?虽说那地方经过的人少,可再少也有人经过!等两几天满京城都是你的流言的时候,你怎么办?”

嫡亲的女儿送进皇子府做妾,难道他宫轩愿意吗?“别说了!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走,一条路是出家,一条路是进二皇子府!你自己选!”

宫羽想了半晌,终是默默垂下了头。

宫轩直接去了二皇子府求见,约人高的石狮子,彰显着二皇子府的威严尊贵。

守门人一脸傲气地拦住他,“侯爷,二皇子被皇上召进宫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您愿意在这等就在这等,不愿意您就改日再来。”

“请问二皇子什么时候在府中?”宫轩职位虽不高,但好歹是个二品侯,封氏又是受太后器重的一品夫人,走到哪都没人敢这样给他脸色看,如今被一个下人这般轻视,真是出生以来头一遭,但现在除了忍着怒气外,宫轩一点办法也没有。

守门人阴阳怪气道:“小的一个下人,哪知道贵人的行踪?再说了,二皇子深受皇上器重,随时都有可能召进宫,但这皇上什么时候想召见二皇子,哪个不要命敢随便揣摸?”

“谢小哥告知。”宫轩忍着气道完谢,走到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下站着。

他现在脑子里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封氏的亲儿子找到了,这侯爷之位马上就要拱手让人,到时候他一个从五品官员,想要进二皇子府,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趁着这二品侯的头衔还在,他怎么也要将宫羽的事情搞定!

他这一辈子没为儿女谋过什么好处,这次,无论有多难,他也要将这件事办好!

初冬的京城算不得太冷,不过宫轩出来得急,也没想到会被拒之门外,所以没穿多的衣裳。

那风一阵阵往脖子里灌进去,宫轩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直到二皇子府外挂上照明的红灯笼,宫轩才看到一辆马车慢悠悠地朝这边驶来。

是二皇子的马车!

宫轩心中一喜,迈开发麻发肿的双腿,迫不急待地走到马车将要停下的地方。

他刚走到,马车停下,浑身酒气的武辙,从车上摇摇晃晃地下来。

“臣广平侯宫轩参见二皇子!”

武辙醉醺醺看了他一眼,“广平侯来此找本皇子,可有要事?”

宫轩心口一堵,“臣为小女前来。”

武辙装傻,“侯府小姐不见了?您找女儿为何来找本皇子?”

宫轩浑身发凉,比刚才被冷风吹还凉,“二皇子您昨日带走小女,直到晚上才让人送回侯府,事关小女名节,请二皇子给小女一个交待。”

武辙微不可见地嗤了一声,扭头问身边的贴身护卫,“莫殇,本皇子昨日有带走过侯府小姐吗?”

莫殇道:“二皇子您忘了,昨儿个有名女子故意倒在您马车前,您好心下车去看,结果那女子拉住您不放,死活要投怀送抱,您不想让人看笑话,便将她带到别院,问她是哪家小姐,您让人送她回去,结果那女子不肯明说,直接当着您的面宽衣解带…”

“你胡说!”宫轩气得脸皮发紫。

武辙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这一说本皇子想起来了,那女子想趁本皇子醉酒赖上本皇子,若是个绝色美人,本皇子纳了就纳了,只可惜那女子样貌丑陋,庸俗不堪,本皇子怎么可能要这种庸俗又不要脸的货色?所以本皇子便派人查她身份,让人送她回去了。”

他故意看向宫轩,露出吃惊的神情,“难不成…那不要脸的货色,就是您口中的侯府小姐?”

宫轩只觉浑身血液逆向而行,头晕目眩,一口鲜血喷出后,整个人软绵绵倒下,竟是被武辙给气晕了。

“切,真是无趣!”武辙用脚踢踢他,见宫轩毫无反应,吩咐道:“找人送去广平侯府。”

“二皇子,那宫二小姐,您真的不纳进府?”莫殇道,“不管怎么说,宫二小姐是侯府小姐,她祖母宫老夫人又与太后交好,万一宫老夫人闹到太后那,被皇上知晓了…”

武辙冷笑两声,“昨儿个本皇子得到消息,这广平侯不是宫老夫人的亲儿子,而是一个妾室的儿子,如今亲儿子找上门了,广平侯地位不保,宫老夫人恨那妾室害自己骨肉分离,定会迁怒现在的广平侯一家,怎么可能会去向太后求这个情?再说了,本皇子不过就是摸了摸亲了亲,又没真对她怎样,要怪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是陆心颜那个女人的小姑!”

陆心颜害长平被禁足,雨烟被送月亮庵,沈家名声一落千丈,本皇子想趁机娶雨烟为侧妃,母后都不允许了,本皇子怎么也得给那个陆心颜添点堵!

武辙心中是这样想的,若是让她知晓,现在宫羽出什么事,陆心颜都乐得在一旁看好戏,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

宫轩竖着出来,横着被人送回广平侯府,正是昨日送宫羽回来的那顶轿子。

轿夫将宫轩抬下来,往侯府门前一放,径直走了。

守门人福叔惊得在后面喊了几声,几个轿夫都没有搭理他,反而越走越快。

福叔连忙喊人将宫轩送回海棠院,也不敢告诉封氏,先去找了宫田予。

宫田予已经知道宫轩出去是找二皇子为宫羽之事讨个说法,结果没等到说法,等到宫轩晕倒被人送回来的消息,他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赶来替宫轩施了针后,被气晕的宫轩吐出闷在胸口的两口浊气后,慢慢醒来了。

宫田予惊喜地唤了一声,“阿爹!”

宫轩看到宫田予,想起被二皇子用言语羞辱的宫羽,忍不住悲从中来,“予儿,你妹妹她,她,呜呜…”

“阿爹,怎么回事?是不是二皇子不认?”宫田予气道:“实在太欺人太甚!儿子去告诉祖母,让祖母找太后评评理!”

“予儿啊,祖母已经不是你的亲祖母了啊!”宫轩流泪道,二皇子不承认自己欺负了宫羽,还百般羞辱,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吗?“予儿,是阿爹没用,阿爹对不起你们两兄妹!”

祖母已经不是你的亲祖母了!宫田予如被人当头狠狠揍了一拳,呆了半晌后,呐呐道:“那现在怎么办?”

宫轩咬牙道:“无论哪何,哪怕阿爹一头撞死在二皇子门前,也要让二皇子接羽儿进府!”

宫田予默默垂下头。

宫轩口中带血被人抬回来,福叔说就只有四个轿夫,连个像样的话事人都没跟过来。

说明什么?说明二皇子根本不将气得吐血的阿爹放在眼里,只是不想阿爹死在二皇子府前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就算阿爹再去,撞得头破血流又有什么用?

宫田予失魂落魄地离开,快到仕林院的时候,突然一块石子飞到他脚下。

石子外裹着一张纸,宫田予捡起后四处张望,不见有人。

他打开看完后,顿时面色发青,将纸条紧紧握在手中。

他站在那里许久,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直到脸上突觉一阵凉意。

宫田予抬手摸了摸,抬头一看灰蒙蒙的天,才发觉下雨了。

初冬温度不算低,但一下雨就变得格外湿冷,宫田予顾不得冷,一咬牙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石榴院,陆心颜正准备歇息,吕嬷嬷来报,“小姐,世子在外面等你,说有重要事情跟你说。”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让他走吧。”才懒得见宫田予这种人,浪费时间。

“世子说是关于和离的事情!”

和离?那得见见了。

陆心颜披上衣裳,走到石榴院。

因为准备歇息,石榴院里的灯笼已经全熄了,她提着一盏灯笼,像提着一团温暖的火焰,火光照在她身上脸上,绝美如画。

宫田予近乎贪婪地盯着款款而来的女子。

为什么他现在才发觉,她是这样的美呢?

“找我什么事?”陆心颜懒得费话,直接开口。

没有不屑,没有愤怒,没有麻木,纯粹就将他当成是个陌生人般,无喜无忧,可有可无。

宫田予心中忍不住升起不甘的火焰,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凭什么要将她拱手相让?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只是一息,紧握在手心里的那张纸条,告诉他残忍的事实时,也同时告诉他,若想解救宫羽,唯有请陆心颜出手。

“妹妹被二皇子轻薄了,阿爹找上门去,二皇子不承认。”宫田予艰难开口,“我想请你让二皇子认下妹妹。”

陆心颜挑高眉头,等着宫田予接下来的话。

“如果你让二皇子接受了妹妹,我便同意与你和离,将和离书上的签署日期改为一个月前的九月初十,这样你便不会被世人看轻!”宫田予道:“否则,除非我死,我也决不同意和离!”

他面上神情难得的决绝,陆心颜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向掠月下跪认错,什么时候她原谅你了,我便出手救宫羽!”

宫田予面上青筋直跳,“陆心颜,你不要欺人太甚!她不过是个丫鬟!就算我睡了她又如何,何况我根本没把她怎样!”

“宫田予,第一,她是我的丫鬟,我的丫鬟我绝不容许外人来欺负!第二,丫鬟也是人,别拿你恶心的标准来衡量别人!”陆心颜睥他一眼,“如果你不同意,对不起,刚刚的提议我不接受!”

“你为了一个丫鬟,甘愿放弃和离的机会?”宫田予不敢置信。

“这是两码事!”陆心颜勾勾唇角,“我不怕跟你直说,如果你主动道歉,主动和离,我可以帮你让二皇子纳了宫羽,否则,要你同掠月道歉,以及与你和离这两件事,我还是会做到!看在一场假夫妻的份上,我卖你最后一个人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天很冷,爽快地给个说法!”

他被逼给个丫鬟道歉,逼不得已与她和离,最后反倒变成她卖人情给他?

若是以前的宫田予,只怕早就甩手就走。

可现在的他,急促几下呼吸,从舌尖挤了一个字,“好!”

当宫田予跪在掠月面前时,掠月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出来了。

“掠月姑娘,之前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宫田予硬梆梆道。

他的态度一点都不诚恳,语气中也毫无愧疚的意思,但对于掠月来说,够了。

她从来没有奢想过,她一个被当成玩物培养长大的扬州瘦马,一个低贱的丫鬟,在被人欺负后,有朝一日,那个欺负她的高高在上的世子,会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她的原谅!

“我原谅你。”她说,不是因为要原谅他而原谅他,而是想要放过自己才原谅他。

“谢谢。”宫田予苦涩道。

他以为会被冷嘲热讽,多番刁难,哪知对方只是一直隐忍地低声哭泣,而后说了四个字,“我原谅你。”

这让宫田予的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宫田予离开后,掠月忍不住将心底的委屈化成泪水,放声痛哭起来。

梳云上前抱住她,跟着一起掉泪,心底又是震惊又是替掠月高兴,“傻丫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和田公子恩恩爱爱的,过几年成婚生几个大胖小子!”

第二天早上,陆心颜提笔给武蓁写了一封信,让齐飞想办法送进宫去。

——

凤阳宫,华丽又空荡荡的寝殿内,武蓁懒洋洋地趴着。

宋昭拿来一封信,“公主,宫少夫人的信。”

武蓁精神一震,坐起身,“快拿来!”

当初陆心颜离宫的时候,武蓁曾跟她约定,以后要多多互通往来,结果陆心颜回府没多久,侯府夫人就出事了,武蓁不好意思打扰,如今一听陆心颜来信,立马来了精神。

等看完后,武蓁气道:“这个二皇兄,行事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皇家身份,欺负良家女子,不负责任不说,还嘲笑人家相貌,羞辱人家父亲,实在是岂有此理,丢尽皇家脸面!”

宋昭忧心忡忡道:“公主,二皇子是葛太师外孙,皇后嫡子,与他对上,您讨不了好!再说皇后看着端庄贤惠,可实际为人,这宫里谁人不知?公主,虽说现在太后宠着您,但说句大不敬的,太后岁数不轻,今日不知明日事,您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宫外的女子,与皇后一派起冲突!”

“阿昭,你放心,本宫自有法子对付他,让他怀疑不到本宫头上。”

陆心颜的信里写上了对付二皇子的法子,不过武蓁不想将她暴露出来,便将她写的法子变成自己的主意,“阿昭,你配合本宫就好!帮本宫换身衣裳,本宫去看皇祖母。”

“是,公主。”

万寿宫,依然是花团锦簇的热闹景象,太后看着袅袅娜娜走来的武蓁,一张老脸笑开花。

“长安给皇祖母请安来了。”武蓁盈盈拜倒。

“长安,快起来,来皇祖母这边坐下。”太后高兴地伸出手。

“是,皇祖母。”武蓁来到太后身边,太后仔细将她上上下下一打量,笑道:“这才一日未见,皇祖母怎么觉得长安又清减了?”

以前的武蓁带着少女婴儿肥,虽说看着喜庆,可太后深知,要想得到夫君的宠爱,这苗条身段必不可少,太后之前没少在心里为武蓁忧心过,皇家公主又如何?可以利用皇家权势,嫁给天下最优秀的男儿,可若想得到真心宠爱,还得靠自身!

陆心颜想出呼啦圈的点子,让武蓁自愿减肥,这便是太后对陆心颜放下成见的主要原因之一,如今半月过去,武蓁腰身小了两寸,面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不少,比之之前清丽许多,太后更是高兴坏了。

武蓁勉强笑了笑,“这下皇祖母可看走眼了,长安跟昨儿个还是一样。”

太后不信,又拉着她仔细看看,“没错啊,这腰身明明又细了。”

宋昭:奴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勒的,这腰能不细吗?

武蓁拉着太后的手,笑容带着两分苦涩,“皇祖母,咱们说些别的好不好?”

太后见状,看向宋昭,“宋昭,长安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皇祖母,真的没事!”武蓁连忙道:“皇祖母,让阿昭下去,您和长安说说悄悄话好不好?”

太后没理她,沉下脸对宋昭道:“宋昭,如实说来,不得隐瞒!”

宋昭跪在地上,“对不起,公主,奴婢必须跟太后娘娘说实话了!”

“阿昭!”武蓁惊呼,太后一眼看过来,武蓁只好闭上嘴。

“太后娘娘,上月二十八,公主生辰那晚,京中不少权贵子弟向皇上求娶公主,虽说太后当时您将此事暂且压下,但公主却暗中将求娶之人记在心上,并让三皇子暗中打探!今天一早,三皇子送来一封信,是关于当晚其中一位求娶公主的张公子的消息!

那位张公子在求娶的时候曾说‘洁身自好,立誓今生只娶一位妻子,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人好’,可三皇子查到的大相径庭,那位张公子家中确实并无通房小妾,原因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洁身自好,而是因为他始乱终弃,玩厌了便将那些女子配给自己的小厮,或是送给别的公子!更过份的是,当街强抢民女,玩弄完后,概不认帐!公主看到这个消息,忧心得整天没吃东西,又不敢告诉别人…”

“混账!”宋昭还没说完,太后已气得拍案而起,“那个张家公子,当晚所说的话,哀家也记得清清楚楚!本来哀家心里还有些意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纨绔不堪的混账东西!”

“皇祖母,您别生气。”武蓁连忙安抚,“父皇又没选中他作长安的驸马,如今知晓了真相,一切都来得及避开。”

太后余怒未消,“当日皇祖母听你说起你母妃托梦的事,皇祖母一时意动,才暂且将你的婚事压下,倘若当时皇祖母没有反应过来,任由皇上替你钦点驸马,这说不定就点到那个混账头上,害了长安你一生!为了荣华富贵锦绣前程,那个混账不惜欺上瞒下,满口胡言,将皇上和皇祖母玩弄于股掌之间!皇祖母绝不能姑息!林公公,去跟皇上说,哀家有些不舒服!”

“是,太后娘娘!”

当晚,隆德帝抽空来到万寿宫,见太后气得不清,一问原由,方知那张公子之事!

若是以前,隆德帝气归气,最多将张大人喊来严词责骂几句,让他好好管教儿子,可这次,那张大人真是不巧了。

贺青山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正闹得沸沸扬扬,风声鹤唳!西南与瓦刺之战,连番失利,李老将军请求二十万援军,朝廷只能派出八万,前往西南的路上,阴雨连绵,道路难行,气温骤降,还没到达前线,已有五分之一的士兵感染风寒,内忧外患之际,这重臣子弟居然敢欺骗皇室,谋娶公主!

隆德帝暴跳如雷,“传朕口谕,礼部左侍郎张知仁之子张扬强抢民女,知法犯法,欺上瞒下,犯下欺君之罪,即刻斩首示众!张知仁教子无方,立马打入天牢,革职查办!”

一个三品大员,因为其子品行不端,而被革职查办,闻所未闻!

武辙知晓后,吓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连夜派人将宫羽之事告知皇后,皇后回信将他严厉斥责了一通,并令他立马亲自上广平侯府,求娶宫羽为贵妾!

天武国每位皇子,可以有一位正妃,三位侧妃,如今武辙已有正妃,侧妃两名,这最后一个侧妃的位置,是留给对他有助力的人家,宫羽现在只是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自然担不起这侧妃之位,给她一个贵妾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还是武辙亲自上门求娶!

十月十五,武辙亲自待着厚礼,来到广平侯府求娶。

石榴院,有个丫鬟来找掠月,说侧门处有人找她,是她老家的人,掠月自小离家,跟老家的人从无来往,当下心里觉得奇怪,那个丫鬟只是转达个口信,说不出个所以然,掠月便半信半疑的来到侧门处。

侧门处确实有位老嬷嬷,两人闲聊几句,方知对方认错了人。

老嬷嬷连忙道歉离开了。

掠月抬脚,往石榴院走,这时门内突然涌出一群丫鬟,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红晕满面。

“听说二皇子来了,正在大门外,咱们快去瞧瞧!”

“嘻嘻,听说二皇子生得好俊!”

“若是能被二皇子看中就好了!”

侧门外是个巷子,又高又窄,一群丫鬟急着要去看武辙,推推搡搡的,掠月避不开,只好随着人群往前走去。

大门外,收到消息的宫轩宫田予正在此恭候,武辙刚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下来。

他一身蓝色绣金华服,衣裳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皇室尊贵尽显无遗。

相貌华美,气度清贵,惹得一边偷看的丫鬟们,惊呼连连。

掠月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三年前,同在鸳鸯楼的双生弟弟,被人喊去送酒,她清楚记得,弟弟去送酒的那间屋子里的两个客人之一,就是眼前的二皇子武辙。

那时武辙一身便装,周身气派却与众不同,楼中姐姐们像今日的丫鬟们一样,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偷偷去瞧,她当时觉得好玩,也跟着一起去了,难得见到如此人物,掠月看了一眼便记住了。

后来,她被妈妈喊去练舞,因为有个动作怎么也学不会,被妈妈拘着练了整晚,到天明才放她回去,掠月累得一觉睡到天黑,还是梳云哭着喊醒她,她才知道弟弟死了,说是贵人赏酒他喝,他一时贪杯喝多了,离开后不小心掉到井里淹死了。

掠月哪里会信?两姐弟自被卖到鸳鸯楼,几年来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互相鼓励着无论多难,也要为对方活下去,在楼中两姐弟年纪虽不大,却是出了名的谨言慎行,弟弟虽然从不喝酒,贵人赐不敢辞,但弟弟绝不可能主动讨酒导致贪杯出事!

掠月挣扎着要去查个明白,梳云道妈妈已经吩咐人埋在后山了!一向胆小的掠月什么也不顾,打着灯笼直奔黑漆漆的后山,找到一座新挖的坟,用树枝和双手刨了一夜,将弟弟的尸体刨出来。

掠月哭得泣不成声,弟弟因为掉进井中,浑身肿胀得厉害,但手上脸上脖子上,却有数道不正常的伤痕,掠月扒开弟弟的衣裳,发现了弟弟死亡的真正原因。

她将弟弟重新埋好,回到楼中跪在妈妈面前,请求报官,妈妈俯视着她,平静道:“你若要去报官,为了这鸳鸯楼上下百条人命,我只好先掐死你。”

掠月怔怔看着妈妈。

妈妈面孔严厉起来,“那是咱们连一根头发丝都惹不起的人!你若想活下去,今日之事就给我烂在肚子里!”

那时掠月不懂妈妈话里的意思,如今再见到武辙,她懂了!

掠月失魂落魄地回到石榴院,梳云并未发现她的异样,边绣花边道:“掠月,听说二皇子亲自上门求娶二小姐为贵妾!我真不明白小姐怎么想的,上次兰英山庄二小姐差点害她丢了性命,这次她居然还想办法帮她!若换成是我,管你是出家做姑子,还是上吊自尽,才懒得理她那种人死活!掠月,你说是不是?”

她唤了几声,见掠月不声不响地躺到床上,侧身朝里,关切问道:“掠月,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白芷姐姐过来给你瞧瞧?”

掠月道:“不用了,可能是月事要来了,浑身没劲,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梳云道:“那我出去忙别的,你好好休息。”

掠月轻轻嗯了一声。

等梳云关上门,掠月才用手捂住嘴,无声大哭起来。

那边青桐问陆心颜同样的问题,“小姐,你为什么要帮二小姐?那种人,哪值得你帮?”

“帮?”陆心颜笑了,“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帮,对宫羽来说,那可未必了!”

“小姐,此话怎讲?”白芷不解道。

“宫羽心中一心想着的是三皇子,如今迫不得已嫁给二皇子为贵妾,她心中怎会甘心?”

白芷道:“可这世间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小姐或许初初不愿,但二皇子身份尊贵无比,多少女子想都想不到,时间一长,她肯定会改变心意!”

“她改变心意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换了张脸?二皇子那人,可是个极重皮囊之人,以宫羽的样貌性情,根本入不了二皇子的眼,否则侯爷求上门的时候,二皇子也不会如此羞辱!”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听说二皇子后院正妃和两个侧妃,可都是厉害角色,多少貌美的妾身无缘无故出事,宫羽若想出头,运气再好,不死也得脱层皮!若她聪明点,老老实实的不争不抢,或许能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若她心有不甘,呵呵…”

青桐嘻嘻一笑,“难怪小姐答应得如此爽快!”

陆心颜道:“宫羽不管怎么说,也是老侯爷的后人,而且我曾答应冯姨娘,只要他们不作死,我会尽量护着,如今宫羽的事,我也算兑现了对冯姨娘的承诺!”

“小姐,老夫人有情!”吕嬷嬷在门外道。

“看来是关于和离的事情了。”白芷喜道:“恭喜小姐,终于要回复自由身。”

“你们开始收拾东西。”

福寿院,送走武辙的宫轩宫田予都在,还有元成,如今他尚未正式改名,说是等养父母来了之后,得到他们的许可后再改名。

封氏没有反对,念及元氏夫妇的大恩,主动提出将来元礼的二弟成婚后,让其生下的第二子改姓元,延续元家香火,若元氏夫妇去世的时候,还没有后人出生,则由元礼的弟弟披麻戴孝送终!

元成感动不已,两母子的感情迅速升温。

“母亲,”宫轩自动改了称呼,“过几日,儿子向皇上主动请缨,将这侯爷与世子之位,让给大哥和礼儿。”

封氏心里很复杂,她当然希望这爵位落在自己亲儿孙头上,但宫轩主动提出,又让她心里有点酸涩。

“这事,不急,慢慢来。”她道。

“母亲,还有一事,请您恕儿子不孝。”宫轩自顾自道:“儿子在柳树街那边看中了一处三进三出的房子,等羽儿出嫁后,儿子想带着予儿搬出去!”

“这…这又是何苦?”封氏怔住了,她虽然一看到宫轩,就不由自主想起冯姨娘,想起冯姨娘所做的一切疯狂事,心里不由自主堵得慌,但若说让宫轩两父子搬出侯府,这事她可从来想都没想过!“咱们侯府虽然比不上别家,但多住几个人还是住得下的,你何苦要再花这个冤枉钱?”

“母亲,儿子心意已决!柳树街离侯府两刻钟的距离,儿子会随时带予儿回来探望您老人家还有大哥,请您成全儿子!”宫轩坚持道。

封氏叫他神情,知他已以下了决心,便道:“既然如此,你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梧桐院还有仕林院,我会一直为你们保留着!”

“多谢母亲成全!”

这时孙嬷嬷在外面道:“老夫人,少夫人来了。”

封氏正正身子,“快让她进来。”

孙嬷嬷掀起帘子,陆心颜走进去,“珠珠见过祖母、侯爷、大伯、世子。”

封氏露出笑容,“不必多礼,快来坐下。”

“是,祖母。”陆心颜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经过宫田予身边的时候,宫田予的眼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

他爹拼了性命也办不到的事情,她不过两日便办到了!不止让二皇子纳了宫羽,还亲自上门,给足宫羽面子!

宫田予忽然发觉,他竟然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妻子,也在今天才发现,因为自己的愚蠢,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珠珠,祖母唤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封氏对着宫田予喊了一声,“予儿。”

宫田予从袖中掏出已经签了名的和离书,只觉得那轻飘飘的三张纸,有如千斤重!

他艰难地走到封氏面前,将三张和离书递上,声音干涩,“祖母。”

三张一模一样的和离书上,宫田予已经签了名盖了章,上面的日期,如约定那般,是九月初十。

只要陆心颜在上面签名,盖上手印,这事基本就成了。

封氏道:“珠珠,官府那边祖母让轩儿去说一声,如今他与二皇子成了亲家,官府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三份和离书,男方女方各一份,一份留官府留底。

两人和离日期为九月初十,却在十月十七才递上去,若有人存心在中间扣字眼,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如今有了二皇子这层关系,这种小事,倒是简单多了。

陆心颜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宫羽这件事的第一个受益者!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在上面签了名按上手指印,留了一份。

结束后,宫轩带着魂不守舍的宫田予走了,元成意识到两人有话说,也找个理由离开了。

“祖母,”陆心颜拿出一个小锦盒,“这是珠珠的一点心意。”

封氏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十几张京城和京郊的房产!“这…”

陆心颜微笑道:“祖母,就当是珠珠孝敬您的!”

封氏连忙推回去,“珠珠你自己收好!以后又不是不往来了,除非你是打算用这些房产与祖母断绝往来!”

“祖母,阿娘的嫁妆盒子里,有个夹层,您是知道的吧?”

一二九、让陆心颜做妾

封氏没有出声,表明她是知道的。

“珠珠猜想,当初阿娘备下两份清单,或许是想着将其中一部分送给祖母,希望祖母在有生之年,能一直护着珠珠。”

封氏叹口气,“如月是个了不得的女子!这辈子唯一最错的事情,就是选择嫁入安康伯府,嫁给了你爹!”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陆心颜,“可好像又是她最正确的选择!若不是如此,便没了你…哎,祖母也不知道如何说了!总之,如月的心思祖母清楚,在将你嫁过来之前,她跟祖母提过,祖母拒绝了,祖母本就欠你外祖母一条命,怎可再收如月的银子?只是不知道,如月还是这么做了,祖母更没想到,她居然不声不响挣下了这吓死人的产业…珠珠,以前祖母为了侯府的未来,对你的嫁妆动过心,不过上次祖母跟你说的话,也是真心诚意的!有些福气,侯府受不起,比如你的嫁妆,比如你!以前受不起,现在就更受不起!成儿一家因为家里过得清贫,学识有限,过多的身外之物,对他们来说,是祸不是福!祖母只希望将来侯府中人有难时,你能帮上一把,这就够了,其他的,他们有本事就自己挣,没本事,就守着侯府吃老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心颜收回锦盒,心里却想着以后有机会慢慢还给元成一家,“知道了,祖母,珠珠听您的。”

“珠珠,回去安康伯府,一切小心!侯府里有冯姨娘有大媳妇有连氏,伯府里,这样的人更多,你自己要多加留意!”

“谢祖母提醒,珠珠会保护好自己的!”

掠月躺在床上哭了一阵,哭累了睡了一阵,睡醒后打来水,将脸洗干净,又敷了眼睛好一会,才将红肿消了大半。

她将水倒掉,脸盆放回原位,出去对梳云道:“梳云,我出去一会。”

梳云正抱着一堆衣裳,看不到脚下的路,磕磕碰碰的,见到掠月忙道:“掠月,先帮我将衣裳放到小姐房间去。”

哪知掠月好像没听到似的,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等梳云反应过来时,掠月已经到了石榴院出口了。

“掠月今天怎么怪怪的?”梳云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转头就将此时忘了。

掠月一路走到沚兰院,门口的丫鬟报了宫羽,掠月很快就进去了。

“是陆心颜让你来的吗?”宫羽面无表情道。

她逼不得已接受现实,愿意嫁给二皇子为贵妾,不代表她对陆心颜所做的一切心存感激,反而觉得是陆心颜断了她最后的退路。

“不是,是奴婢有事要见二小姐。”掠月道。

宫羽仔细看了看掠月,惊觉这个柔弱的丫鬟,浑身竟然绽放出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娇弱之美,那双盈盈秋水一望过来,像小兔子一般羞怯,无需刻意勾引,已勾走了所有人的魂。

宫羽嫉妒不已,冷笑一声,“怎么,不甘心当丫鬟了?想借着我攀高枝?就凭你是陆心颜身边的人,我告诉你,做梦!”

掠月盈盈一笑,清丽面容在那一刻绝美到惊艳,“若二小姐以后需要奴婢,请随时来找奴婢,奴婢愿意成为二小姐固宠的工具,绝无二心。”

她说完,优雅万分地行了个礼,离去了。

那背影,优美又绝决。

宫羽咬着牙冷笑几声,将掠月所说之话,完全抛在脑后。

——

十八一早,陆心颜告别封氏宫锦,坐上马车前往安康伯府。

封氏和宫锦站在大门处,看着蓝天白云下,那十几辆华丽的红盖马车,迎着金色朝阳,踏着洒满晨光的青石板,越行越远,直到变成一团朦胧的光,消失不见。

两人默默地看了一会后,宫锦道:“回去吧,阿娘,以珠珠的能力,定不会被安康伯府的人欺负的。”

封氏嗯了一声,她不担心陆心颜被欺负,只是可惜这样独一无二的女子,她广平侯府终是无缘了。

厚重的朱红大门关上,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陆心颜手中握着一封信,是出门前田叔给她的,“小姐,黎先生来信,秦南秦北甘山等产粮大省,咱们名下的粮铺,暗中想收购之人还在继续加价,黎先生担心若再不理会对方,对方会在明面上使手段,毁了粮铺的名声,您怎么看?”

“给黎先生回信,在现在对方开的条件基础上,提高一成,对方要多少间粮铺,卖多少间粮铺,只要他啃得下!”陆心颜眸光里露出兴味的光芒,身体里的血液蠢蠢欲动:战争就要开始了!

初二晚上萧逸宸与她分析完朝堂局势后,陆心颜立马制定了反收购计划,让黎先生着手进行。

七天后反收购计划完后没几天,也就是在江氏去世的第二天,对方果然按捺不住,开始频繁接触她手下的粮铺,威胁利诱想强行收购,陆心颜让黎先生晾了他们几天,直到今天快要逼近最方的底线时,才给出最后明确的答复。

“是,小姐!”坐在马车前头的田叔正在发楞中,直到驾车的子言撞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回道。

他只负责传信,对于陆心颜与黎先生合谋的具体计划并不清楚,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应下了。

田叔想到另一事,心里隐隐惆怅,方才也是因为此事发楞。

离开前,他见掠月正帮忙往马车上搬行李,心中一热,走上去接过掠月手中的行李,“掠月,你休息一会,我帮你。”

掠月抢过来,垂着头,“不用了,田公子,活不重,掠月应付得来。”

田叔一怔,掠月语气同往常一般,却分明同前些日子不同了。

“田公子,这女人每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好脾气不好,您别放在心上。”梳云笑嘻嘻打圆场。

田叔虽然没成婚,但岁数摆在那,大约也是懂些女人之事的,被梳云一说,面上一红,支吾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梳云看着田叔落荒而逃的样子,瞪了一眼掠月,“你这丫头,先前我怕你心里有坎,不肯接受田公子,如今倒好了,仗着田公子心里有你,居然给田公子脸色看了!真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掠月扯开嘴角笑了笑,对梳云的指责充耳不闻,“梳云,还有要搬的东西吗?”

“你呀你,怎么这两天怪怪的。”梳云白了她一眼,随手一指,“那边还有一些轻的。”…

马车走出几里路后,忽然有人拦住陆心颜的马车,不一会,驾车的子言隔着马车帘子道:“小姐,有人送来一只黑猫和一封信。”

子言、君无,是田叔从搜罗来的人才里,挑选出的两名会功夫的男子。子言二十左右,因为祖上有罪,无法进入仕途,听人说田叔在招人,待遇不错,便来了,君无三十出头,是青桐师傅介绍来的游侠,冷淡,不苟言笑。

还有两个丫鬟,夏知、星罗,也是田叔从一众人中挑出来的佼佼者,年岁都在十七左右,识字懂功夫,略懂药理。

青桐奇道:“谁会送只黑猫来?好奇怪!”

陆心颜立马就想到了萧逸宸身上,他说他买了只黑猫,取了个名字,叫小猪,猪肉的猪…

陆心颜后牙槽一疼,“拿进来。”

马车帘子掀开,黑猫跳上来,像会认人似的,直接跳到陆心颜的膝盖上,湖水蓝的眸子看着她,冲着她讨好地喵呜两声后,优雅地躺在她的膝盖上。

不止陆心颜目瞪口呆,青桐白芷小荷也看傻了眼。

“小姐,这猫怎么好像认识你似的?”小荷好奇道。

她伸手想摸摸黑猫的毛,黑猫猛的一抬头,目露凶光,小荷吓得将手缩回去后,黑猫才缓缓睡回去。

“小姐,它好凶。”小荷撅着嘴,不高兴,跟她抢小姐,还给她脸色看,哼!

陆心颜展开信,是齐飞写来的,大致内容是说,黑猫认主,少爷走了之后,黑猫不吃不喝,瘦了好多,因为少爷看得极重,怕回来之后被责罚,请陆大小姐帮忙照顾到少爷回来。

陆心颜无语地看着膝头的黑猫,一身皮毛油光滑亮,完全看不出因为思念主子,有不吃不喝的痕迹。

再说了,如果黑猫真的不吃不喝,她就有本事让它吃喝了?她又不是它的啥?

陆心颜伸手摸向黑猫,刚刚对着小荷龇牙咧嘴的黑猫,在她的手下居然异常温顺。

小荷看得嫉妒不已,不知道是嫉妒黑猫还是嫉妒陆心颜。

潜伏在附近的齐飞,见黑猫主子没被扔出来,也没听到马车里响起什么声音,不由暗暗松口气,看来一切顺利。

他心里本来担心那只傲娇到极点的黑猫,会对陆心颜不客气,哪知人家比他识时务多了,一上马车就主动投诚。

马车悠悠晃晃地到了安康伯府。

安康伯府虽爵位上比广平侯府低了一头,却因为陆心颜的娘有钱,嫁过来够没多久,将隔壁宅子买下打通,又重新装修一番,整个府邸不只比广平侯府大了许多,亦贵气许多,白墙黛瓦,斗拱飞檐,若不知晓的外地人见了,还以为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府邸。

不过京中大部分人,对于安康伯府是有些不耻的,原因无他,靠女人支撑起来的富贵,还弄得这般张扬,不眼红你,眼红谁?

安康伯府厚重的朱漆大门,此刻正紧紧关着,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家大小姐和离回来的事情。

子言上前敲了好半天门,才有个声音不耐烦地问了一声,“谁啊?”

子言好脾气地道:“这位大叔,大小姐回来了,麻烦您开开门。”

旁边的小侧门打开,一个四十多的小个子男人走出来,轻视地将子言上下打量,“一个被夫家休回来的小姐,不配走正门,后门在那边。”

他说完就要关上门,子言连忙笑着伸手挡住,“这位大叔,请通融一下!小姐毕竟是嫡出的大小姐,走后门太不像样了,而且小姐是光明正大地和离回来,不是被休回家!走大门,合规矩!”

“别府规矩小的不懂,但这伯府有伯府的规矩!”门房骄傲地翻个白眼,又觑了子言一眼,“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状似无意地伸出一只手,竟是一副讨银子的模样!

什么狗屁规矩,原来不过是想趁机讹诈!子言冷笑一声,不过他刚来,不懂陆心颜的脾性,不敢自作主张,回去报告了陆心颜。

不一会,青桐从马车上怒气冲冲地跳下来。

门房以为是来送银子的,心中一喜,高傲地伸出手,打算看银子数量再决定要不要爽快地开门。

哪知手一伸出,手臂咔嚓一声,门房还没来得及反应,剧痛已传遍全身。

“啊!”一声惨叫,连伯府内院深处都听到了!

一间精致的屋子里,古色古香,摆满不少珍稀古玩。

老夫人高氏喝茶的手顿了顿,“阿宁,可曾听到有声音?”

小高氏阿宁,安康伯府现任伯夫人,高氏的侄女,笑道:“姑母,兴许是那个贱丫头回来,东西多,闹的动静有些大!”

高氏嗯了一声,尖酸刻薄的脸上因为太瘦,整个脸皮都往下掉,又常年不苟言笑,若是晚上见了,着实有几分瘆的慌!

不过高氏浑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在她心中,身居高位者,就该不苟言笑,让人看不出深浅,这样才能震慑旁人!

“阿宁,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轻易笑,有失体统和威严!”高氏不满地看了这个侄女兼儿媳妇一眼,若不是这双重关系,她才不会提点她,任她被下人们看轻便是了,好比之前那个林如月!

高氏一想到林如月,心里就堵得慌。

小高氏不知道高氏的思绪已转到她的前任身上去了,以为高氏是对自己言行不满,遂扯开嘴角,又迅速放下,淡淡应了一声,“是,姑母。”

高氏见她如此听话受教,这心里的郁气才散了些,她并不知道,此时小高氏正在心里冲她翻着白眼,暗笑她的装模作样。

“岭儿到了吗?到了就让门房那边消停点,让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进来。”高氏眼皮子掀了掀,“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正事。”

“知道了,姑母。”

青桐直接扭断了门房的手臂,将他往旁边一扔,厉眼一扫,府里其他本来跟着来讨赏的小厮们,头皮一麻,忙不迭打开大门。

“小姐,可以进去了。”青桐拍拍手,走到马车边上。

白芷小荷先后从车上下来,躲在一旁的小厮,见到两人一个淡雅出尘,一个娇俏可爱,纷纷咽了咽口水。

这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可真好看啊!若是能得到大小姐赏识,许了其中一个给他们…不少小厮们打起了主意。

紧接着,一双纤白玉手掀开车帘,下来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让伯府所有人呼吸一滞。

安康伯府在京中并不出众,但安康伯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全都在京城排得上名号,男的俊女的俏,虽然大多脑子不好使,被京中不少人暗下嘲笑草包美人,但能得个美人称呼,说明其容颜绝非平常,特别是二小姐陆心婉和三小姐陆心晗,被称为陆氏双姝,京城双绝,天上仙女下凡尘,被不少纨绔子弟追捧。

而眼前下来的女子,有着与安康伯府中人相似的绝美容颜不说,关键是那气度,眉间的张扬,唇边的浅笑,眼里的光芒,像颗洗干净后闪闪发光的珍珠,竟生生将府中一众主子衬成了鱼目。

伯府小厮们倒抽一口气,没想到那广平侯府那么养人,大小姐去了不过三年,回来竟是脱胎换骨,由庸脂俗粉变成了天上仙子。

等梳云掠月、夏知星罗四个丫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后,小厮们挤破头献殷勤,“大小姐,里面请,各位姐姐们,里面请。”

还有些主动的,要帮四女拿行李,不过当青桐眼光轻飘飘一瞟过去时,小厮们腿肚子一打颤,立马歇了菜,个个愁眉苦脸,怎么忘了有这个母老虎?

陆心颜跨进大门,彩蓝柱子组成的抄手游廊,雕着莲花木雕的垂花门…

里面的布局陈设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原主的记忆,陌生的,是严格来说,自己是第一次来伯府。

她定定站在那里,任原主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苏醒。

以前在广平侯府的时候,她曾试着调动记忆,回想关于安康伯府的一切,奇怪的是,她能想起曾经的一切,但那一切对她来说,却像水月镜花不真实,没有半点感觉,就像有人将她的感觉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似的。

当现在脚踩在安康伯府的土地上,见到原主熟悉的景致时,那种感觉复苏了。

安康伯府最早是安康侯府,是同第一代天武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一。第一代的安康侯虽出身低微,确实是个英雄人物,相貌俊美,风流豪迈,横刀立马驰骋沙场,是无数女子心中的英雄人物,多少高门小姐愿意下嫁,可惜他是个大孝子,听从母亲的安排娶了自己见识不高的表妹,生养了一窝空有美貌的废物,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第一代安康侯深感当家女主人的重要性,尽力替自己儿子挑选性情出众的女子,虽然多少挽回了些后代智商,但安康侯的风姿还是如断线的风筝再也回不来了。

因为几代安康侯都是吃老本没有建树,三代后被降为安康伯,现一任安康伯是伯爷第三代,若再没有贡献,安康伯世子将来袭爵,将会变成安康子爵。

安康侯即陆心颜的父亲陆丛远,正六品太仆寺寺丞,现在一妻三妾通房数人,连陆心颜在内,共有三男四女,最大的长子陆子仪已经十八,次子陆子礼十四,却至今没有定下世子。

原因是长子陆子仪是小高氏与陆丛远在婚前所生,为了欺骗陆心颜阿娘林如月嫁进安康伯府,一直没有公开,等林如月嫁进伯府,怀了陆心颜后,陆丛远声称陆子仪是以前一故友遗孤,将他收为义子。

后来小高氏扶正,因为一开始对外公布是义子,无法为其正名为嫡长子,故无法请封世子。

次子陆子礼十四,是朱姨娘所出,小高氏不愿意将世子的名号让给陆子礼,当初她同意陆子仪以义子的身份进入侯府,仰仗的是凭她与陆丛远的感情,以后定能再生下儿子,哪知生完二小姐陆心婉后两年,为了和新进来的姨娘争宠,不顾怀着身孕伺候陆丛远,导致腹中胎儿流掉,自己也大出血差点没命,自此无法再生育。

林如月还在世的时候,小高氏与朱姨娘因为身份,不敢明着争夺世子之位,三年前林如月去世后,两人开始明争暗夺,一个占着名份,一个占着明理,互不相让,因此到现在也没定下世子人选。

小高氏是在林如月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进的门,进门之后便在林如月面前各种趾高气昂,暗示陆丛远与自己是真爱,娶林如月不过是看中她的嫁妆,否则一个商家之女怎可嫁入京城三品伯府?

林如月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只知道一个月后,伯府很快进了一个貌美的朱姨娘,便是后来二少爷陆子礼的生母,很得陆丛远喜爱,小高氏气得不行,便求了高氏,要来她身边的一个貌美丫鬟邀宠,就是四小姐陆心晗的生母刘姨娘。

安康伯府因为落败娶了林如月,用她的银子将安康伯府打造一新,重新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却又打心底瞧不起甚至厌恶她商女的出身。

高氏和小高氏合伙欺负林如月,什么故意装病让林如月不分昼夜伺疾,立上无数规矩,陷害她暗害府中子嗣,数不胜数,动不动让林如月罚跪佛堂,三寒天因为一点小事让她跪在雪地上,三九天则让她在太阳底下暴晒,导致林如月年纪轻轻一身病根,甚至因此流掉一个成型男胎,身心受到重创,也是她刚刚三十便撒手人寰的主要原因。

而比陆心颜小一岁的陆心婉与陆心晗,还有二房的陆心芸,则合着伙欺负她,五岁的时候,差点将她推入池塘淹死,再大些后更是在小高氏的怂恿下,逮着机会便狠狠欺负陆心颜,因此后来林如月将陆心颜紧紧拘起来,不让她与外人过多接触。

陆丛远对此大多不闻不问,除了有一次陆心婉三人,将陆心颜关在柴房差点烧死,陆丛远发过一次脾气外,其他任何时候,陆丛远对陆心颜都是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她这个女儿似的。

林如月为了女儿忍辱负重,即使病重吐血依然殚精竭虑的为陆心颜攒下巨额嫁妆,因为怕安康伯府在她死后对陆心颜不利,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封氏。

高氏气恼林如月釜底抽薪,将自己的嫁妆不动声色全部给了陆心颜,广平侯府她又惹不起,故在陆心颜嫁过去后,除了逢年过节象征性地送点礼,几乎是断了往来。

陆心颜对过去的这些事情知道的并不全面,大部分是离开前封氏告诉她,再加上原来的记忆,两相结合推出来的。

她眼底闪过嘲笑,唇角浅浅勾起,既然她接收了人家的身体,占了人家的身份,就为这对苦命的母女,讨点公道吧。

陆心颜正要抬脚走向自己曾经的院子时,有个五十左右的嬷嬷走过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青绿色的衣裙连点褶子也没有。

这是高氏,也就是原主真正的祖母高氏身边的贴身嬷嬷,车嬷嬷,同高氏一样,最喜用规矩来压人,以前的陆心颜没少被她训过。

“大小姐。”车嬷嬷恭敬地行了个礼,“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安康院。”

安康伯府的封号是安康伯,高氏掌家后,便将自己的院子改名为安康院。

陆心颜清了清嗓子,“祖…祖母找我何事?可否容我先将行李放下?”

对于高氏,陆心颜实在不愿唤其为祖母,感觉侮辱了祖母这个词。

“大小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车嬷嬷面无表情道。

“寻车嬷嬷请带路。”陆心颜道,转头吩咐白芷等人,“你们先在这等着,青桐,你随我一起去。”

安康伯府视野开阔,假山峻石亭台楼阁,都有大气疏朗之感,不过细看之下,细节处却有些粗糙。

比如七彩的琉璃瓦上,会有些光亮度明显差了一大截的,朱红圆柱上,有些红漆很不均匀,估计是脱落后随手油上去的,伯府里的鲜花品种也少,大多是些当季常见的寻常品种,偶尔经过的僻静处,隐约能见到蜘蛛网,一派斑驳陈旧的苍凉感。

看来这伯府,自从她娘去世她带着嫁妆离开后,果真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剩个壳子来摆摆架子了。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车嬷嬷道。

安康院里比别处精致许多,看来高氏好面子的性子还是没改。

“让她进来。”故作威严的声音里,掩饰不了深藏在心底的厌恶。

陆心颜轻勾唇角,高氏不喜欢她娘不喜欢她,但又很喜欢她娘的银子,若是喜欢她娘的银子对她娘和她好些那也罢了,但高氏偏不,一边将厌恶明显地摆在脸上,一边厚颜无耻地伸手向她娘要银子,还要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以前她娘为了她,一直忍着,现在到她了,陆心颜倒想瞧瞧,这高氏能不要脸到何种程度!

车嬷嬷掀开暗花绸帘,“大小姐,请。”

陆心颜走进去,里面不只有高氏,还有小高氏,以及一个眼生的,见到她后,惊艳得口水快掉来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二十左右,模样倒是生得周正,就是那神情,一看就是酒欲过度的渣渣。

“心颜拜见祖母,高姨娘。”珠珠的小名,只有原主娘和封氏这样唤她,后来去了广平侯府,府中其他人跟着封氏一起,便一直用珠珠小名代替本名,但在伯府,高氏等人不会这样亲昵唤她,现在的陆心颜也不稀罕,不唤才好,唤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吐。

高姨娘?小高氏脸上笑容一僵,“心颜啊…”

陆心颜快速打断她,似笑非笑道:“高姨娘,你在跟我说话吗?”

同以往一样高高在上的神情,像块石头一块,沉甸甸地压在小高氏心上。

“若我没记错,天武国的姨娘是没有资格唤嫡出小姐的名字,高姨娘,请跟以前一样,唤我大小姐!”

小高氏面皮顿时发紫,“你娘去世后,姑母和老爷已经将我抬成正室,我现在是安康伯夫人,自然可以唤你的名字,而你,按礼,你该唤我一声母亲。”

“高姨娘!”陆心颜特意强调似的再喊一声,“你对我既无生恩,又无养恩,若我改口唤你,置我亲娘于何地?”

“放肆!”高氏怒道:“阿宁是我和伯爷亲自同意的,上了陆家族谱的正室,你身为陆家女儿,自然得遵循这一礼法,否则便是在不孝!”

陆心颜挑眉道:“我娘临死前跟我说,我这一辈子只能有她一个娘!我若不依着她的遗愿,同样是大不孝!”

“你!”高氏在安康伯府后院,向来说一不二,连以前的林如月都不敢当面顶嘴,想不到一个刚被人休回家的贱丫头,居然敢当面顶嘴!高氏当下气得浑身直颤。

小高氏同样气得不轻,一旁的年轻男子轻咳一声,小高氏反应过来,上前替高氏轻轻捶背顺气,同时小声道:“姑母,正事要紧,岭儿在一旁等了好久。”

高氏深吸两口气,厉声道:“称呼的事情,我暂且不跟你计较!这边这位是你的表哥,高家大少爷高岭,我已经将你许配给他作第五房小妾,你带着你的东西,直接跟他走。”

噗!这高氏当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来就直接将她指给别人为小妾?还以为她跟以前一样好拿捏?陆心颜挑高眉。

高岭急色地走上前,“颜表妹,表哥我不会嫌弃你是被人休回来的妇人,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我一定会将你疼到骨子里的!来,跟我走吧,咱们先好好说说话。”

他伸手就想拉陆心颜,哪知还没靠近她的身,斜地里伸出一只脚,一脚将他踢飞,整个人撞在桌腿上,扑哧一下,吐出几口鲜血后,当场晕了过去。

原来站在一旁的青桐,连伸手挡他都嫌脏了手,实在忍不住,直接踹了高岭一脚,将他踢飞好远,这一脚可没省力,按青桐保守估算,最少能断他三根骨头。

高氏和小高氏惊得迅速站起来,小高氏跑向高岭,心痛地喊道:“岭儿~”

“车嬷嬷,快去请大夫!”高氏对外高喊一声后,厉色对着陆心颜,“陆心颜,你居然敢对自己夫君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陆心颜慢条斯理道:“我才刚刚和离回府,祖母别随便往我身上栽赃些乱七八糟的人!至于王法,身为伯府女儿,难道有男子对我动手动脚,我还不能还手,这是何道理?莫非这伯府里其他小姐们也是如此?若其他小姐们都可以任男子轻薄,那这事就是我做错了,任打任罚我不怨!若不是,我还手何错之有?”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我刚刚已经将你许配给岭儿,他就是你的夫君,你让人动手打自己的夫君,就是你不对!”高氏怒道:“还不赶紧去好生伺候着,若岭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对你不客气!”

“我前婆婆前几天才刚安葬,后脚这安康伯府就想将我许给别人做妾!这是哪里的理?”陆心颜嗤笑一声,“我与宫世子是因为性情不合,和平分手!但我与宫老夫人祖孙情犹在,与广平侯府情义犹在,约定以后同以前一样互通往来!侯府一个二品侯,一个一品夫人,过去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抬我入门为世子夫人,我刚回府你却将我许人为妾,是不是想说广平侯府中人瞎了眼,娶了一个配不上他们的女子进门?如果不是,您此举,打的不是我的脸,您这生生打的是广平侯府的脸!”

当初林如月临死前将陆心颜交给封氏,高氏再不舍林如月的嫁妆,却吱都不敢吱一声,正是因为封氏是先帝御封的一品夫人,又与太后交好!

如今陆心颜用封氏来压她,高氏心中气愤不已,态度却不得不软下来,她扯扯嘴角,“我将你许给岭儿,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次回府,外面知道的,知道你是合离,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被休回伯府,只是广平侯府宫老夫人大度,给了你一张和离书,让你面子上好过些!府中心婉心晗几个正在说人家,这样的闲话会对她们有影响!相信你身为长姐,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岭儿高大英俊,知书识礼,又是高家嫡长子,将来高家家主,你一个和离回来的妇人,将你许给他为妾,并没有埋没你,如果将来生下一男半女,看在大家亲戚一场份上,抬为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岭儿媳妇不长命,早早去了,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被扶正,成为高家女主人!”

高氏说得口若悬河,将陆心颜完全当成一个无知少女,给她画着美好的蓝图。

从她这番话,若是旁人听了,指不定以为高家是多么厉害的高门大户,实则高氏的祖父原本是一个杀猪的屠夫,无意中发了一笔横财,置下产业,并替儿子也就是高氏的父亲买了一个九品小官,高氏父亲没什么学识,却善于钻营,后来混到了七品官,而高氏嫁入安康伯府,是因为当时的安康伯世子连娶两任妻子,均死于非命,连一儿半女也没留下,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无人敢将女儿说给他,高氏父亲为了自己的前程,将高氏许给了安康伯世子做填房,结果高氏嫁进来后,安然无恙,数年间生下两男两女,坐稳了安康伯世子夫人的宝座!

高氏只有一个嫡亲哥哥,如今是个八品小官,小高氏便是她弟弟的小女儿,高岭则是她弟弟的长孙,高氏口中所谓的高家嫡长子,将来高家家主,不过就是个中等门户的大家长,若没有伯府依靠,高家早就落魄到普通平民一路去了。

陆心颜实在佩服高氏的厚脸皮,反正她高家一根杂草到了高氏口里,都是天下难觅的珍宝!“既然高家当家夫人的位置这么好,我实在承受不起,留给心婉和心晗两位妹妹吧,想必定是天作之合!”

陆心婉和陆心晗是京中有名的两朵金花,高氏对其期望极高,见陆心颜如此不屑地侮辱,怒道:“放肆!心婉和心晗,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陆心颜轻笑一声,“她们做不得妾?我做得妾?”

“你一个和离回来的妇人,有人愿意纳你为妾,已经是抬举你了!”高氏冷哼一声,语带不屑,“否则你就等着做老姑子,孤独终老!”

同样是孙女,陆心婉和陆心晗一个是小高氏肚子爬出来的,一个是高氏原来最疼爱的丫鬟现在的刘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而她陆心颜则是高氏最讨厌的林如月的女儿,于是前者是宝,后者是草。

以前的陆心颜多少愤怒过,现在的陆心颜,呵呵,高氏的态度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她微微一笑,“祖母放心,我就算做一辈子的老姑子,也不会花伯府一个铜板,若是祖母看我不顺眼,我愿意搬出伯府,寻个无人之处度过余生。”

高氏被噎得两眼翻白,陆心颜一回来,她就急巴巴地将她许配给自己的侄孙高岭,不就是想快点将陆心颜的嫁妆搞到手,好过上以往林如月没去世前的奢华生活,怎么可能会让陆心颜搬出去?

陆心颜正是知道她的这种心思,才故意这样说的。

高氏抚着额头,唤了一声头晕,“行了行了,我现在老毛病犯了要休息,没空跟你扯,你先下去。”

“祖母好好休息,心颜告退了。”

陆心颜走后,高氏立马放下手,哪有半点头晕头痛的样子?“来人,将夫人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小高氏将高岭带下去后,车嬷嬷很快请来大夫,刚刚替高岭接了骨,高岭接骨的时候因为剧痛醒了一下,又立马晕过去了。

小高氏心疼得替他擦去额头的汗,听闻高氏找她,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后,又来了安康院。

“岭儿情况如何?”高氏面无表情问。

“刚接好骨,还晕着,大夫说要好好休养几个月。”小高氏擦擦眼角的泪,“姑母,您可得为岭儿作主!”

高氏咬牙道:“岭儿不光是你的侄子,也是我的侄孙,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出!”

小高氏遂放下帕子,左右望了望,“姑母,那个贱丫头呢?”

“我让她下去了。”

小高氏惊讶道:“姑母,咱们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能放她走了?”

高氏冷哼一声,“那贱丫头牙尖嘴利,歪理一堆,我懒得跟她废话浪费时间了!等会你去安排,今晚家宴,直接在她碗里下毒!”

“姑母,她这才刚回来就出事,会不会不太好?”小高氏犹豫道,“万一外面的人瞎说…”

“一个被休弃回家的女人,自觉愧对娘家人,丢尽脸面,上吊自尽有什么奇怪的?”高氏狠毒道:“被广平侯府休回家的那个三夫人也是上吊自尽,到时候将这事往广平侯府身上一推了事!”

小高氏担心不已,“姑母,广平侯府是二品侯,宫老夫人又是一品夫人,这样做,您不怕…”

一百三、惊闻送礼,喜,可那礼物是

“阿宁,你这脑子怎么越来越笨了!那个贱丫头死了,难道你我会明着说是广平侯府害死的?”高氏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小高氏,“到时候就说她回来触景伤情,怕被人指指点点,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了!那个贱丫头嘴上说与宫老夫人情义仍在,哼,如果宫老夫人真像以前一样宠她,会舍得让她回来背上被休弃的名声?所以,宫老夫人肯定已经对她心生不满,只是碍于情面嘴上说说而已。”

方才高氏被陆心颜搬出封氏名头震住,一时没细想,等陆心颜走后,她再一深思觉得陆心颜肯定在撒谎!都已经和离了,封氏对她绝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

“姑母说得对,是侄女一时想岔了。”小高氏连忙道:“侄女马上告诉车嬷嬷,让她去安排此事。”

高氏不高兴地拧眉,“我让你去办,你为什么安排车嬷嬷?”

小高氏解释道:“侄女身边的人笨手笨脚的,胆子又小,而且侄女觉得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姑母,这可是杀人啊,万一被人发现了您往我身上一推,到时候填命的是我,您则自个儿独享权势和钱财,这么傻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做?

高氏沉着脸想了想,“那你跟车嬷嬷交待清楚,亲自监督,千万别出岔子。”

阿宁啊阿宁,你现在是越来会算计了,让我的人去安排此事,到时候出了事,你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但我怎么可能任你袖手旁观、坐享其成?

小高氏心里呸了一声,面上恭敬道:“是,姑母,侄女这就去办。”

两姑侄各自心怀鬼胎地分开了。

——

欢喜院。

三名样貌有几分相似的美貌少女,正在一间屋子里吃茶聊天。

三人都有一双与陆心颜相似的清水般的明眸,美目流盼之际,自有一股妩媚明艳的气质,不过陆心颜眉宇间带着几分张扬霸气与邪魅,形成一种独特轻灵之气,相较之下,三人就显得庸俗许多了。

中间一位穿着淡绛色罗裙,领口处绣着精致的玉兰,衬得面色如玉,粉霞生光,娇艳无双,这是陆心婉,年十五,小高氏的女儿,样貌亦是三人中最出众的。

左边坐着的是刘姨娘所出的陆心晗,年十五,粉红色的衫子,看着容色清丽,温柔可人,不过眼神里总是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右边是二房的嫡长女陆心芸,年十四,一身水色襦裙配着七成新的妃色褙子,娇美俏丽,因为年岁小些的关系,脸庞略圆,带着婴儿肥。

府中共有四个老爷,伯爷陆丛远与三老爷陆丛义是高氏所生,二老爷陆丛德与四老爷陆丛仁是庶出,高氏连亲生的孙女陆心颜都可以因为不喜欢林如月而不喜欢她,对两个庶出的儿子更是看都不想看,若不是老伯爷临死前立下遗嘱,若是分家,家产如何分配,高氏舍不得将家产分出去,否则早就将两个庶子一家赶出去了。

如今虽然都住在伯府里,二房四房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单看三人穿的衣裳便可窥其一二了。

原本陆心婉与陆心晗都是庶出,两人从小是统一战线对付陆心颜,后来小高氏扶正,两人身份有了差别,表面关系看起来还是不错,但暗里就有些微妙了。

陆心芸因为是二房,从小便是两人的跟班,以她们马首是瞻。

此刻她吃着陆心婉屋子里的苹果,含糊不清道:“今天那个陆心颜不是被赶回来了吗?这欢喜院本来是她的地方,现在二姐姐住了,那她住哪?”

为了表示阵线,从小开始,三人之间互喊姐姐妹妹,对陆心颜不管当面背后都是直呼其名,当然陆心颜对她们三个也是一样。

“伯府里这么多院子,总会有她住的地方。”陆心晗放下手中的绣花针,状似无意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听府里的丫鬟们议论,说大小姐去广平侯府待了三年,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样貌…”

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不该说,陆心芸心急地追问,“那样貌怎样?”

“丫鬟们说比天上仙子还漂亮。”陆心晗边说,边悄悄看了一眼陆心婉。

陆心婉毫不在意地喝着茶,她姿态楚楚,一举一动皆美,心里则想,若真是比天上仙子还漂亮,广平侯世子会舍得放她回来?难不成那世子瞎了眼美丑不分?

陆心芸切了一声,咔嚓咬了一口苹果,咀嚼几下胡乱咽下去,“我才不信,难道还漂亮得过二姐姐?”真好吃,只有大房才有这么好吃的水果!

“这个,丫鬟们是这样在传…”陆心晗小声说完,又道:“也许丫鬟们就是乱传,咱们二姐姐的容貌,除了宫里面的公主,谁比得上?”

“宫里面的公主也不是个个都比得上二姐姐的,比如那个长安公主,听说又黑又丑又胖…唔唔…”

陆心晗赶紧捂住陆心芸的嘴,“吃你的苹果,宫里的公主是咱们能够议论的吗?被人听了去,咱们伯府吃不了兜着走!”

陆心芸含糊道:“本来就是这样,我又没说错。”

见陆心婉也瞪了她一眼,才低下头不再说话。

陆心婉放下茶盏,略带骄傲道:“听三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见陆心颜了。”

陆心晗道:“二姐姐,要不我派人去打听一下她住在哪个院子?”

陆心婉正要应下,忽听门外自己的大丫鬟翡翠惊讶的声音,“大小姐?您怎么来这来了?”

然后一道悠扬的声音,如月下风笛,淡淡响起,“这是我的院子,我来还要问谁的意见?”

“大小姐,现在二小姐住这院子里,”翡翠倨傲道:“府中还有几个空的院子,像揽月院、如意院,这两个院子都不比欢喜院差,大小姐您看您喜欢哪个院子,奴婢让人给您带路。”

“翡翠是吧,”陆心颜温和一笑,在翡翠以为方才的话已经将她打发了的时候,却见她唇角一勾,“你去跟陆心婉说,让她挑个院子搬走,半个时辰内若不搬完,我让人直接动手扔了。”

翡翠仗着是陆心婉的大丫鬟,在府里没少横着走,连庶出的二房四房见了她都毕恭毕敬的,如今一个被赶回来的大小姐,居然敢这样横气?她一时惊呆,竟不知如何反应。

“喂,陆心颜,你怎么这么霸道?”陆心芸第一个冲出来叉着腰理论,“这院子二姐姐已经住了三年了,凭什么你一回来就要让给你?这伯府还有好多空院子,你为什么非要抢这个院子?”

“陆心芸,这院子本是我的院子,我同意给她住了吗?”陆心颜斜眼看向矮她半个头的陆心芸,“不问自取是为贼!对贼,我是不会客气的。”

“什么贼不贼的,陆心颜,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陆心芸轻视地看了几眼陆心颜,发现她果然如丫鬟们私下说的那般样貌出众,心里微微发酸,忍不住嘀咕道:“怪不得会被广平侯府赶回来。”

陆心颜冷冷一笑,“怎么,主人不敢出来,放你这只恶犬出来吠?”

以前陆心芸没少跟在陆心婉陆心晗身后欺负她,陆心颜对她自不会客气。

被骂是狗,陆心芸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冲过来找陆心颜理论,随后出来的陆心晗伸手拉住,“四妹妹,别冲动,别被某些人故意挑拔的话气到自己。”

最后出来的陆心婉,见到陆心颜毫不逊色于她的容颜,久违的嫉妒再次点燃了。

明明自己的阿爹与阿娘才是真心相爱,却不得不娶了这个贱丫头的阿娘为正房,让自己阿娘委屈为妾;

明明大哥可以被封为世子,阿爹却因为顾忌这个贱丫头的阿娘而将大哥收为义子,以致现在获封困难;

明明自己一早就该是安康伯府明正言顺嫡小姐,却白白做了十二年的庶小姐,就算现在阿娘扶正自己成了嫡出,可同那些一出世就是嫡出的小姐相比,始终矮了半头!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贱丫头和她那个贱娘害的!

现在她是嫡小姐,她陆心颜不过是个被人赶回来的失婚妇人,凭什么还在她眼前作威作福?

陆心婉轻视地看向陆心颜,“陆心颜,你以为这伯府,还是你娘在世时候的伯府吗?现在这伯府,我娘才是正经的当家主母,伯爷夫人!你若乖乖识趣些,夹起尾巴做人,哄得我开心了,我可以考虑让你好过,但若不是,哼,我会让你知道,现在这伯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陆心颜将她上下打量两眼,笑眯眯道:“三年不见,你倒是比我象中出落得漂亮多了。”

陆心婉骄傲地哼了一声,心道算你识趣!

“这京中草包美人的称呼,果然名不虚传!”

“陆心颜!”陆心婉气红了脸,被人暗地里称草包美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她明明就很聪明的好不好?但那些人从来都只敢在背后说,何曾有人这般光明正大的在她面前说过?

她气得双手一指,“你什么东西?翡翠,找人将这个贱丫头赶出我的院子,不,赶出伯府!”

“是,小姐。”翡翠大声一喊,“来人,替二小姐将这些个不长眼地赶出去!”

“是!”欢喜院里陆心婉的人,丫鬟嬷嬷迅速不下十人,集中在一起,个个摩拳擦掌。

陆心颜看都懒得看,“青桐,速战速决,夏知星罗,开始将院子里的东西通通扔出去!”

“是,小姐。”青桐夏知得令,不客气地动手了。

陆心婉三人眼睛都没眨几下,只见那十几个丫鬟嬷嬷嬷断手的断手,断脚的断脚,躺在地上哀嚎。

同时,陆心婉房间里的衣裳首饰摆设,被一件一件扔出院子外。

“陆心颜,你欺人太甚!我要告诉祖母和阿爹,让他们将你赶出去!”听到那些瓷器破碎的声音,陆心婉的心犹如滴血。

那些都是库房有数的,只是暂时摆放在她这里,如今碎了,她要么掏银子赔偿,要么从每个月的月银里慢慢扣,自从林如月去世,陆心颜嫁到广平侯府后,她的月例银子一月比一月少,现在每月不过一两,再一扣哪还剩多少?

陆心颜耸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去告状。”以前的陆心婉最擅长就是告状,高氏站在她这边,陆丛远不闻不问,陆心颜没少连累过林如月一起被高氏责骂,现在嘛,陆心颜巴不得她去告状,正好一起收拾,替原主母女出气!

“小姐,屋里的东西扔完了,这屋门口的东西…”星罗暗中看向陆心婉三人。

“扔了。”陆心颜轻飘飘道。

陆心婉三人仍在气愤中,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等被人像货物般提起,被动向院子外移动时,陆心婉几人才惊觉自己要被人扔了,“陆心颜,你敢这样对我们!?”

“怪不得外面说这安康伯府陆家都是草包美人,如今都被人拎在手中了,还问我敢不敢?”陆心颜摇摇头,嗤笑道。

几声怦怦响,伴随着陆心婉三个的叫骂。

陆心颜懒得理会,伸个懒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换了。”

“是!”

加入了夏知星罗,欢喜院的效率,比起之前在石榴院时快了许多,陆心颜很满意。

今日太仆寺事不多,太仆寺卿道陆丛远今日府中有事,早早让他走了,至于原因,当然不必细说了。

陆丛远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一回到府中,陆心婉陆心晗陆心芸三人便哭哭啼啼告状。

“阿爹,大姐太过份了,一回来二话不说就将我赶出欢喜院,还让人打了我一顿。”陆心婉伸出破了皮的手,哭道。

陆心晗抹抹眼泪,“阿爹,这次您得替二姐姐作主,是大姐不讲理在先。”

陆心芸气呼呼的,“大伯,大姐肯定是嫉妒二姐姐三姐姐的美貌,想伤了她们,反正她自己以后都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就想二姐姐三姐姐毁了脸留下疤,也找不到好人家。”

小高氏本想着等会都要毒死她了,告状的事就算了,结果陆心婉三人一说,她也忍不住道:“老爷,您可真得好好说说心颜,她一回来,就喊妾身高姨娘,坚决不肯喊母亲,这分明是不满老爷您和姑母的决定!姑母想将她许配给岭儿,她不但不听从姑母的话,还让人打伤了岭儿,可怜岭儿断了一条手臂,现在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万一有个好歹,妾身怎么向大哥大嫂交待?”小高氏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陆丛远怒不可遏,“来人,将那个逆女带过来!”

欢喜院刚刚收拾好,陆心颜正准备小憩一会的时候,吕嬷嬷说伯爷派了马管家来,说要见她。

这陆心婉三人的状告得真快,陆心颜活动活动脖颈,“跟马管家说声,我马上就去。”

陆丛远和小高氏住在锦瑟院,以前林如月住过的院子,离欢喜院不远。

林如月为了方便照顾陆心颜,特意将锦瑟院附近的小院子扩大建成欢喜院,让陆心颜住进去。

陆心颜带着青桐一路走来,发现锦瑟院很多摆设都变了。

最明显的是里面原本有一座建在荷塘上的听雨水榭,荷塘里种满了粉的白的荷花,每到夏天的时候,林如月便会带着陆心颜,在水榭里赏荷,或是让丫鬟划船去摘莲蓬。

林如月将陆心颜看成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稍微有点危险的事情都不让她做,这摘莲蓬的活动,是林如月唯一允许的危险活动,每当这个时候,也是两母女关系最好的时候。

如今水榭没了,荷塘被填平,种上了小高氏最喜欢的桃树,成了桃林,初冬时期,桃树枝头光秃秃的,带着两分荒凉。

越往里走,陆心颜发现锦瑟院里曾经林如月喜欢的东西,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全都换成了小高氏喜欢的东西,强势地宣告着她的主权。

陆心颜嘴角动了动,往里面走去,一进去便见到陆丛远正怒气冲冲地瞪向她。

安康伯府不论男女,都生得一副好皮囊,陆丛远亦不例外,甚至是其中佼佼者,五官儒雅,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不到三十,若再打扮年轻些,说他二十五六也说得过去。

陆心颜不知道林如月当初为何会看上陆丛远,现在真正见到人之后,她不得不怀疑林如月当年少女怀春,被陆丛远的好样貌给骗了,嫁进来之后才发现是个无耻又无用的渣男。

“孽女!给我跪下!”陆丛远吼道。

“父亲大人,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陆心颜一边秀眉轻轻挑起。

她这般桀骜不驯的模样,无异是挑战陆丛远的权威,陆丛远怒火中烧,“不敬祖母,不敬嫡母,殴打表哥姐妹,完全没有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还不给我速速跪下?”

相较于他的怒气,陆心颜完全平静,“父亲大人,您要定罪,是不是该先听我解释一下?”

陆丛远以前就不喜欢这个被林如月宠得不像样的女儿,不懂礼貌不分尊卑,任性妄为,更不会友爱姐妹,如今一声不吭和离回家,让他成为太仆寺的笑柄,他就更不喜了。

若不是看在她手上捏着林如月的巨额嫁妆,他根本不会让她进这个门!反正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当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但眼前容貌绝美的少女,淡定的气度,让他瞬间恍惚,这是他最讨厌的女儿陆心颜吗?

陆丛远噎了一下,将怒气压了压,“你说!”

“关于不敬祖母,一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虽是长者,但既不是父也不是母,父亲健在,她如何有资格直接替我定下婚约?说出去凭白无故惹人笑话!二来我前婆婆刚刚去世,我若在此时出嫁,外人如何看我不说,但外人会如何看安康伯府?只怕会说安康伯府薄情寡义!所以为了安康伯府的名声,我早在心中立定要为前婆婆守孝半年!两者一结合,我自然不能听从祖母的安排。父亲您觉得呢?”陆心颜反问道。

陆丛远仔细思量一番,觉得先前与大小高氏商议的,让陆心颜一回来便给高岭作妾一事,似乎是草率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怪陆心颜,在昨天才派人通知他们和离的事情,弄得他们阵脚大乱,仓促之间定下此举。

他哼一声,没有出声。

陆心颜挑挑眉,“说到婚约,就顺便说说殴打表哥一事了。祖母刚刚说出婚约,我还没来得及与祖母说理,所谓表哥就冲上来动手动脚!我虽是和离回家的女子,但回了安康伯府,代表的就是安康伯府女儿的身份,一个伯府嫡出大小姐,别说是一个不着调的表哥,就算是天潢贵胄,也容不得肆意轻视!否则这以后安康伯府的女儿出去,谁还会尊重?为了安康伯府,我让人教训了所谓表哥,严厉警告他安康伯府的女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若这事传了出去,相信外人只会道安康伯府女儿贞烈,断不会说她没有家教表哥殴打!父亲,您说是不是?”最后,她再次反问。

一番话下来,陆丛远的气又散了些,安康伯府女儿个个样貌出众,他还指望着其中有人能攀上高枝,助他仁途通顺,这名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毁的!

陆心颜见他神情,轻轻一笑,又道:“再说妹妹殴打这事了。这欢喜院本是我的院子,是当初我娘为我特意建的院子,就算我出嫁了,我总有回来探亲的一天,别家哪个伯府侯府嫡出长女出嫁后,院子不是替其保留着?不保留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出嫁的小姐已经去世了,二是府中拮据,院子不够分,又没钱扩大府邸,只好将出嫁的女儿的院子分出去。一我还活生生的,二咱们伯府的经济状况,以前在京中伯府中都是靠前的,而且府中还有一些空院子,心婉非要住我的院子,我实在不知她是何居心?我是长姐,不管她先前为何要住,我回来后,她不是应该尊重长姐,将院子还给我吗?既然心婉不懂得尊重长姐,家教有问题,我做长姐的,就有义务教导她,免得被京中人笑话咱们安康伯府的家教!将她扔出来,手段是粗鲁了些,但用意却是好的,相信以后心婉都不敢不再尊重长姐了,心婉,你说是不是?”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心婉。

陆心婉狠狠剜了她一眼,转向陆丛远撒娇,“阿爹,女儿在那欢喜院已经住习惯了,那欢喜院离阿爹这里近,女儿想随时能看阿爹,阿爹,你让女儿住那里好不好?”

本来谁住哪里,陆丛远根本不在意的,他生气的是陆心颜一回来就惹事,刚刚听陆心颜说得在理,本想就揭过了,现在陆心婉一撒娇,他眉头一皱,正想让陆心颜让让,陆心颜抢先道:“父亲,我已经将东西全部安置好了,心婉的东西,我也让人打包送到她原来住的揽月院去了,再来来回回的折腾,多麻烦是不是?况且,心婉岁数不小,正是说婆家的时候,因为此事闹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对心婉不好。”

凡事只要套上伯府的名声,陆丛远就不得不多考虑两分,“好了,心婉,你对阿爹有孝心,阿爹知道,揽月院离阿爹这里也不远,你想何时来都成。”

一语定音,陆心婉恨得牙痒痒,她哪是为了尽什么孝心,只是以前陆心颜是以嫡女的身份住在欢喜院,她住进去,也是为了彰显她嫡女的身份!

小高氏见女儿吃瘪,陆心颜连连翻供,忍不住上前道:“老爷,大小姐口口声声喊妾身高姨娘,还命令妾身只准喊她大小姐,这要是传了出去,定会被人笑话咱们伯府的规矩!”

既然你用名声规矩来替自己开脱,那我同样的法子来对付你!小高氏挑衅地看了一眼陆心颜。

陆丛远怒道:“这是何道理?为何不喊母亲,为何不让她唤你的名字?”

陆心颜道:“父亲,我之前已经向高姨娘说过,阿娘去世前,曾跟我说过,不许我喊其他人为娘!我不能违背阿娘的意愿!”

“荒谬!活着的时候教不好女儿,死了还要作祟!哼!”提及亡妻,陆丛远的脸上没有一点思念,反而是深深的厌恶与鄙视。

陆心颜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扇他两巴掌!为了避免陆丛远说出更难听的话,她抢先道:“父亲,要不这样,让我去祠堂给阿娘上柱香,倘若不出意外,我就当阿娘同意了,以后我便唤高姨娘母亲,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说明阿娘在天之灵还是不愿,那就没办法了!”

有青桐几个在,搞点小手段不是轻而易举?陆心颜此举是想将高姨娘这个称号给定死了。

“你一个被休回来的女子,居然想进祠堂祭拜?”陆心婉不可思议插嘴。

安康伯府与广平侯府不同,广平侯府因为人丁少,府中除了姨娘,大小节日封氏都会带着她们进去祭拜祖先,以显得人丁兴旺!

安康伯府有四个老爷,十几个儿孙,现在还有几个怀孕的姨娘,所以安康伯府的女儿,没人能进祠堂,安康伯府的媳妇,只有死了之后才能进入祠堂,受后代烟火供奉,生前连高氏也不能进去。

陆心颜提出这么不合规矩的要求,陆心婉心中暗喜,等着陆丛远冲她发顿大火,哪知陆丛远先是变了脸色,而后才恼羞成怒道:“去到广平侯府三年,连伯府的规矩都忘了吗?哪有女人家进祠堂的道理!关于称呼的事情,以后你必须喊…”

“老爷!云阳大长公主家的公孙公子派人送礼来了。”马管家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陆丛远的话。

陆丛远本来有些恼火,一听是公孙墨白送礼,大喜,“快请进来!”

以公孙墨白的身份,交往的都是皇亲国戚,属京城最上流层次,而安康伯府,虽是三品侯,却因为某些陈年往事惹得太后皇上不喜,连三四品官员都不太与他们来往,一向与之交往的只是些五六品及以下官员,这五六品官出了京城都是了不得的官,但在京城,却是中下流了。

公孙墨白,那是陆丛远可望不可及的对象!

如今听闻公孙墨白送礼,陆丛礼顾不得问是送给谁的,直接就让人请进来。

旁边小高氏和陆心婉几人一听,心里怦怦直跳。

陆心晗悄声道:“二姐姐,你说公孙公子这礼,是不是送给你的?”

陆心芸插嘴道:“我猜肯定是了,公孙公子定是听说二姐姐的美貌,心生向往,故而派人送礼来。”

“女儿呀,这公孙公子身份可是了不得,跟以往那些对你献殷勤的公子哥,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小高氏连忙道。

陆心婉满面红晕,公孙墨白是京中有名的风流人物,家世样貌能力均是一流,她早就心生向往,只是以前只敢想,没想到现在美梦成真,让她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马管家领着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小伙子进来,那人不卑不亢行了礼,道:“小的是大长公主府公孙公子身边的小厮静石,奉我家公子之命,给…”

“老爷!”一声石破天惊地喊声从远处传来,陆丛远气得发抖,哪个不长眼的?看不到有贵人在吗?没地丢了伯府规矩!他忍着怒气,等小厮跑到跟前时,训道:“大呼小叫什么?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老…老爷,”小厮顾不得被教训,结结巴巴道:“三…三皇子和长安公主派人送礼来了!”

“什么?”陆丛远惊得差点跌倒,以前这上流层次的人物,他可是从来无缘相见,结果今日一来,就主动来了三?

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小高氏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公孙墨白金贵,三皇子武昇那就更金贵了,如果女儿被看中成为三皇子妃,以后说不定是皇后命,生下皇子,以后说不定就是皇上!哎哟妈呀,简直不敢想!未来的皇后出自她的肚子,未来的皇上是她的孙子!光想想就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静石见安伯侯府一家子,除了陆心颜个个都呆楞住,嘴角飞快闪过一丝轻视,道:“伯爷,既然三皇子和长安公主派人来了,您快些让他们进来,怠慢了不好。”

陆丛远这才回过神,激动道:“快,快,有请!”

这边小高氏几人也回过神,陆心芸羡慕道:“二姐姐,你命真好,连三皇子都派人送礼来了。”至于长安公主为什么送,肯定是听说二姐姐长得好看,派人过来打探消息了。

小高氏兴奋道:“女儿啊,这三皇子比公孙公子更加尊贵,你还是选三皇子吧,不过公孙公子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得罪,你要小心周旋知道吗?”

陆心婉被这突来的幸福弄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先前她还打算着能够嫁个二三品官员家的公子就不错了,如今居然三皇子也慕名而来了!这大大增加了她的虚荣心!

“知道了,阿娘,女儿不是那种只看身份的人,谁对女儿好女儿就选谁。”她娇羞道。

陆心晗眼含嫉妒地看着陆心婉,面上却笑道:“二姐姐真是好福气。”

小高氏还想再劝陆心婉,当然要选三皇子,见来了几人,只好先将话压下了。

马管家带来两人,一人是三十左右的宫女,一人是个十几岁的太监。

那太监眉清目秀的,陆心颜瞧着挺眼生,那宫女却是熟人。

青桐小声惊呼:“宋昭姐姐。”

宋昭进来的时候,不经意地向陆心颜笑了笑,和那个太监一起向陆丛远行礼。

宫中哪怕是个扫地太监,陆丛远都得罪不起,更何况这两人一人是武蓁身边的大宫女,一人是武昇身边的贴身太监,论起品级,比陆丛远还高。

陆丛远哪敢受礼,忙拱手道:“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宋昭道:“我奉长安公主之命,来给贵府小姐送礼。”

太监小余公公道:“我奉三皇子之命,来给贵府小姐送礼。”

静石是公孙墨白的贴身小厮,曾多次进宫,公孙墨白又与武昇武蓁交好,因此他与宋昭小余公公都是老相识,“宋昭姐姐,小余公公,这么巧,我也是奉我家公子之命,来给安康伯府的小姐送礼的。”

这下三人明说来意,陆丛远大喜,招手唤来陆心婉陆心晗,“心婉心晗,上来接礼。”

陆心婉与陆心晗是安康伯府样貌最好的,在京中很有些名气,陆丛远自然认为武昇武蓁与公孙墨白的礼,是送给她们或是其中之一的。

陆心婉与陆心晗齐齐上前,“心婉(心晗)…”

饶是宋昭三人在武昇三人身边练就不动声色的神情,此时亦忍不住面露惊讶。

三人互换眼色后,由岁数最长的宋昭开了口,“伯爷,两位小姐,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陆丛远几人怔住,“您这是什么意思?”

宋昭道:“公主让我来送礼的对象,是陆大小姐陆心颜!公主知她今日回府,特送上薄礼略表心意,并说日后大小姐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公主定会尽力相助,等大小姐在伯府安顿好后,公主会亲自邀请大小姐相聚。”

什么?陆丛远呆了,小高氏呆了,陆心婉陆心晗陆心芸呆了!

小余公公道:“三皇子也是如此交待,若陆大小姐遇到难处,三皇子可以替其担一二。”

静石道:“既然大小姐有三皇子和长安公主罩着,那我回去告诉公子,让他可以放心了。”

小高氏陆心婉几人气坏了,凭什么一个被赶回来的失婚妇人,得到这么多贵人的另眼相看?四双眼睛像四条毒蛇一样看向陆心颜。

陆丛远则复杂地看向陆心颜。

关于萧逸宸公孙墨白武昇与陆心颜相识的传闻,他亦有所耳闻,但他和他的那些同僚们,都认为不过是妇人们之间以讹传讹,捕风捉影瞎编的故事,都没人放在心上,听过就一笑置之了。

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事实啊!

如果陆心颜有三皇子几人罩着,这以后的事情,有些棘手啊!

陆心颜对着宋昭几人微微一笑,“宋昭姐姐,小余公公,静石大哥,替我谢谢长安公主三皇子还有公孙公子的好意,我回来一切安好,就是阿娘生前遗愿不能遵守…”

宋昭正要问什么遗愿,陆丛远立马道:“心颜,阿爹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关于这称呼的事情,你以后就继续唤阿宁高姨娘,阿宁则唤你大小姐,跟从前你娘在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爷!”小高氏冷不丁的,又重新戴上了姨娘的帽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陆丛远。

陆丛远此时哪有时间理她,对着陆心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心颜,你觉得如何?”

“谢谢父亲,阿娘在天之灵定会倍感欣慰。”陆心颜道。

陆丛远生怕她再提出要去祠堂祭拜的事情,忙转移话题,“心颜,还不快带宋昭姑娘、小余公公还有静石公子去你的欢喜院坐坐?”

宋昭几人连忙推辞,“大小姐刚回来,我等不打扰了,公主(三皇子/公子)还等着回去复命,告辞。”

陆丛远满脸笑容地送走了宋昭几人。

陆心颜目的达到,懒得在此多待一息,也告辞回了欢喜院。

小高氏几人气得倒仰。

特别是陆心婉,原本以为一切都是她的,哪知只是一场白日梦,气得脸都变形了,以前陆心颜在家的时候,她处处被压制,如今小高氏扶正了,陆心颜被广平侯府赶回府了,她还是被压制,这让她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阿娘!”陆心婉红着眼眶道:“凭什么以前所有好东西都是她的,现在还是她的?阿娘,我不管,您帮我争过来!”

小高氏更气,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安康伯夫人了,却被一个休回家的继女光明正大地喊姨娘,传出去她的脸往哪搁?

陆心晗双眸一闪,“二姐姐,陆心颜以前是广平侯世子夫人,又在那个什么华衣祭上大出风头,跟着封氏进过宫,我猜那些人见了她样貌,觉得世间少有,所以才对她如此示好!”

陆心芸切了一声,“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二姐姐!要是见了二姐姐,肯定不会如此!”

陆心晗点头道:“我认同四妹妹的说法,不过说实话,陆心颜的脸,生得确实有几分勾人!”

“那就毁了她的脸,看她用什么勾人!”陆心芸不以为然道。

此话一出,陆心婉几人立马看向她,“四妹妹,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陆心芸拍胸脯保证,反正她也见不得那个陆心颜这么受欢迎。

这时有个丫鬟进来,“夫人,老夫人找。”

小高氏跟着丫鬟去到安康院,高氏问:“听说三皇子、长安公主、公孙公子,都给那个贱丫头送礼了?”

“是的,姑母,都不知道那贱丫头哪里入了他们的眼?”小高氏提起这事就来气,自己宝贝女儿居然比不过一个被赶回来的和离妇人,真是气死人了!

“让车嬷嬷将下药之事停了。”高氏吩咐道。

“为什么?”小高氏不解,她巴不得快点毒死那个小贱人,让所有贵人的眼光都聚在自己女儿身上。

高氏横了她一眼,“蠢货!三皇子、长安公主、公孙公子三人眼光都聚在她身上,还专程派人来看她!若此时出了什么事,谁会相信是意外?一旦查起来,咱们伯府全部跟着倒霉!”

一三一、有人提亲,那人居然是

小高氏冷汗涔涔,“知道了,姑母,侄女马上去跟车嬷嬷说。”

陆丛远亲自送走了宋昭三人后,转头不见小高氏,又让人将她喊来,严肃道:“阿宁,你和母亲想怎么对付她都成,但是,我以前就说过,她的命绝不能动!现在有了三皇子、长安公主和公孙公子三人照拂,她的命更不能动!听到了吗?”

小高氏又出了一身冷汗,陆丛远以前的时候确实跟她说过,陆心颜的命动不得,那时候有林如月护着,她想动也动不了,后来林如月去世,陆心颜嫁去广平侯府,她更是动不了,时间一长,她早就将陆丛远交待她的话忘记了。

现在小高氏不免庆幸三皇子等人专程来给陆心颜送礼,让她及时停止了毒杀陆心颜的计划。

小高氏虽然不知道陆丛远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她,不可以动陆心颜的性命,但以她对陆丛远的了解,她知道陆丛远绝不是因为陆心颜是他女儿的缘故而不忍取她性命,对这点小高氏深信不疑!所以即使陆丛远不愿意告诉她原因,她也不会违背陆丛远的命令!

欢喜院。

陆心颜睡了一会后悠悠醒来,头顶是米杏色纱帐,两边金钩上吊着两个香囊,淡淡兰花香从里面飘出,身上盖的是秋黄色绣金菊锦被,左边是梳妆台上摆着她的首饰、化妆品、护肤品以及各色香水,挨着是个大衣柜,黄木雕梅花。

房中的摆设一如从前。

她有些恍惚,以为还是在广平侯府的石榴院。

“小姐,星罗有事报告。”青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心颜这才想起,这里已不是广平侯府的石榴院,而是安康伯府的欢喜院。

她为自己的组织起了个名字叫琳琅阁,星罗几人田叔从琳琅阁选出来的人,为了安全起见,暂时由青桐带着,有什么事都是先经过青桐再来报告她。

陆心颜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地,边穿鞋边道:“进来。”

门推开,一阵冷风趁隙而入,陆心颜不由打了个寒颤,青桐后面进来的星罗见状,麻利地关上了门。

青桐暗中满意,她走上前,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风,“小姐,下午天气又转凉了,多穿点衣裳,免得感冒。”

初冬的天气,一天一个样,说冷就冷。

陆心颜伸手接过披在身上,“星罗,什么事?”

星罗道:“小姐,我刚才去厨房的时候,见到老夫人身边的车嬷嬷拿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离开,我跟上去瞧了瞧,看到她将那包袱挖了个坑埋起来,等她走后,我将东西挖出来,发现是一道红烧蹄膀,我闻了闻,觉得气味有些怪,但不敢肯定,便切了小块拿来给白芷检查,白芷说里面下了大量砒霜。我判断,老夫人估计是先前想毒死谁,不知怎的改变了主意,便让车嬷嬷将红烧蹄膀倒掉了。”

陆心颜先是挑眉,接着了然笑笑,“红烧蹄膀是我曾经最爱的一道菜,陆心婉几人怕长胖从来不吃这么肥腻的菜。”

星罗抽口气,“这么说老夫人先前想害的人是小姐?”

“不奇怪。”陆心颜道:“以前我娘在的时候,她们就多次想害我娘,想将我娘的嫁妆占为己有,不这我娘厉害,没中她们的招!如今我娘的嫁妆到了我手上,我又和离回了府,她们正好将我毒死,然后推托说我是因为被人赶回府,一时想不开,所以服毒自尽!”

“那为何又突然收手了?”星罗问。

青桐道:“因为三皇子几人送了礼来,她们见小姐受三皇子几人看重,怕小姐出了事三皇子几人追究,所以不敢了。”

“原来这样。”之前去锦瑟院是青桐陪着去的,星罗被安排四处查看府里情况,并不知晓三皇子几人送礼来的事情,“老夫人这吃相可真难看。”

“吃相难看的可不只她一个!安康伯府这一房,就没两个好东西!”陆心颜回想起原主母女以前的生活,冷哼道。

“那小姐,以后咱们应该怎么办?”青桐有点动气,“在侯府,冯姨娘、夫人、二小姐三小姐,不停陷害小姐,咱们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动接受,在这伯府,难道也要如此吗?那也太憋屈了!”

“侯府因为祖母待我不薄,又人丁单薄,我才会多加忍让,这伯府嘛,”陆心颜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没有任何我眷恋的人和事,断子绝孙了也跟我没关系,自然放开手脚来耍她们一耍了。”

青桐大喜,“小姐,你想怎么做?”

“找白芷要点砒霜,在主桌几道素菜里分别下点,量少,死不了人,但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那种程度。”陆心颜邪邪一笑。

“是,小姐!”

晚上高氏装模作样地办了家宴,原来是想毒死陆心颜的,现在则是半讨好这个受到三皇子与长安公主、公孙公子青睐的女子。

安康伯府除了姨娘外,大小主子加起来有三十多人,成年的男女各一桌,未成年的则由各自的姨娘带着坐,又分了两桌。

菜式上齐后,高氏道:“心颜啊,本来祖母吩咐厨房煮了一道你最爱的红烧蹄膀,不过厨子几年没做,大失水准,祖母便让人倒掉了,以后祖母定会补上。”

“劳祖母操心了,红烧蹄膀是以前的我爱吃,现在的我早就不爱吃了。”陆心颜微笑道:“劳祖母费心了,祖母年岁大,肠胃虚弱,多吃些素菜,易消化。”

高氏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慈祥,“开动吧。”

陆心颜看着那几盘下了砒霜的菜,快速地进入高氏小高氏陆心婉几人口中,唇边笑意忍不住加深。

不过片刻,年纪最大的高氏开始感觉不舒适了,但她甚讲究用膳礼仪,规定家中子孙未用完膳不得离席,因此一开始还强忍着,直到小高氏陆心婉几人陆续发作,陆心芸忍不住叫道:“祖母,心芸肚子痛,可不可以先离开?”

高氏趁势道:“去吧,正好祖母用完了,都散了吧。”

她这一吩咐,主桌这桌的人,迅速捂着肚子跑了个精光。

陆心颜慢悠悠地擦擦嘴,起身后,向欢喜院走去。

欢喜院中有自己的小厨房,来的时候,程嬷嬷将在侯府石榴院剩下的食材带了过来,以防万一,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高氏等人回到各自院落后腹痛难忍,开始以为是食材不干净,将厨房的喊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厨房不断喊冤,指着天发誓,道现在天气这么凉了,食材没那么容易放坏,加上总共四桌,只有主桌这桌有问题,肯定不是食材的问题。

高氏便让车嬷嬷请大夫来验了验,一验之下,居然在几盘菜里发现少量砒霜!

车嬷嬷吓得立马跪在地上,举出三根手指发誓,“老夫人,奴婢发誓,那砒霜奴婢只放在那道红烧蹄膀里,别的菜式丁点都没放过!”

“那为何这几道菜里有砒霜?”高氏又痛又怒,一张老脸更是扭曲得难看极了。

“奴婢也不知道啊,可奴婢真是冤枉!”车嬷嬷痛哭,“这些年来,奴婢替您办了多少事,哪次不是办得妥妥帖帖的,何曾出过半点错?”

高氏回想了一下,发现车嬷嬷说得没错,怒气这才消了些,她挥挥手,“砒霜的事情晚些再说,快去煎药!”

“是,老夫人!”车嬷嬷连忙爬起,抹干眼泪煎药去了。

小高氏得知中的砒霜毒之后,喝了药立马来到高氏这里,“姑母啊,这车嬷嬷办事如此不上心,您可得好好惩治一下才行!这次幸好是少量,若下次不小心下了大量的砒霜,侄女和您,还有心婉几个,现在还有命吗?”

高氏喝了药拉了一通,此时正虚得很,闻言没什么好脸色,“车嬷嬷以前做事从没出过错,这次兴许另有他人。”

小高氏道:“姑母,车嬷嬷以前没出过错,但不代这次就没错,您想想,都五十几的人了,哪能跟二三十那会比?”

高氏皱眉想了想,觉得小高氏说得没错,岁月不饶人,连她自己都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何况车嬷嬷?

“行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车嬷嬷的事我自有主张。”

小高氏见说动了高氏,心满意足地走了,车嬷嬷是高氏的左膀右臂之一,若能借此事将她铲除,以后这伯府有些事,高氏就管不到了。

小高氏一走,在外偷听到小高氏说话的车嬷嬷不等高氏召唤,立马扑进来跪在高氏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道:“老夫人,奴婢年纪是大了,没以前灵活了,可奴婢脑子还清醒得很,这点您最清楚的不是吗?”

高氏看着她比自己苍老了不止十岁的脸庞,叹口气道:“车嬷嬷,你跟了我四十多年,我不会亏待你的。”

车嬷嬷哭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您心善,奴婢不担心养老的问题,奴婢只担心奴婢走了之后,老夫人会被人蒙蔽啊!”

“我又没老糊涂,谁敢蒙蔽我?”高氏不在意地哼了一声。

“老夫人,您是精明一如从前,可伯府这么大,您一双眼两只耳看得过来听得过来吗?奴婢虽然不才,却一直是您的眼,您的耳,若奴婢不再了,还有谁会像奴婢这样一心一意,只当您的眼和耳?若有人联合您身边的人,欺上瞒下,架空您,到时候这伯府大权就会旁落了。”

“谁敢?”高氏威严地低喝一声,然后冷笑道:“你说得对!阿宁这次的算盘打得倒是响,想将你赶走砍我一臂,跟我夺权!平时我还嫌她笨,看来是我低估了她!车嬷嬷,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年纪大了咱得认,以后你就替我专心看着府里的一举一动,其他事,我会安排其他人去办!”

“是,老夫人。”

小高氏知晓车嬷嬷不但没被送走,反而更得器重时,恨得直咬牙。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将车嬷嬷彻底得罪了,以后不知道她会在高氏面前给自己上多少眼药水!

这伯府后院掌家权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真正落到自己手上,真巴不得那两人老不死的快点死掉!

——

京城东区,某座隐蔽的宅子里。

天武国最大的粮商,四十岁的万金来,正隔着一道精致的茶色屏风,毕恭毕敬地等着屏风后面的人的问话。

他生得圆头大耳,穿着富贵,面上神情有着商人特有的和气,也有着成功商人的意气风发。

“收购林家粮铺的事情,现在如何了?”屏风后的声音,温和清朗中带着三分威严,听着十分年轻。

林家粮铺,是对林如月也就是陆心颜名下所有粮铺的总称。

万金来面上多了几分得意之色,“主子,属下祖上五代经商,属下自己则行商二十多年,收购过无数粮食铺子,从无出过一点岔子!林家粮铺的事情,已部署得差不多了,最迟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传回。”

那声音嗯了一声,道:“这次收购事件,关系本公子日后大计,绝不容有失!”

万金来拍胸脯保证,“主子放心!这次的收购,属下派出最得力之人,先是施压恐吓利诱,接着提出比以往任何一次收购价格还要优惠的条件,只要对方聪明点的,考虑两天后定会同意,如果后天对方还不肯妥协,属下会进行下一步计划!保证绝对万无一失!”

“很好,本公子等着你的好消息。”男子的声音满意了几分,“本公子行事赏罚分明,此事若成了,重赏!”

万金来一喜,响亮道:“多谢主子!一个黄毛小丫头而已,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经商,也不过十几年,属下有信心,绝对能拿下这一城!”

他一个纵横商界二十多年的老狐狸,还吃不了一只刚入商界的小鸡崽?看来主子最近不太顺,有些杞人忧天,万金来暗想。

“下去吧。”

“是,主子!”

——

晚上陆心颜洗了澡擦干头发,正要上床睡觉,小荷气恼地跑进来了,怀里抱着那只傲娇的不断喵喵叫的黑猫,“小姐,这小家伙该洗澡了,可它谁都不让人碰!你瞧,”她将黑猫举高,露出自己溅满水的衣裳,“我都被它弄湿三身衣裳了!”

黑猫趁小荷举起手的瞬间,快速从她手中溜走,跑到陆心颜脚边,脑袋讨好地蹭来蹭去。

小荷气笑了,指着黑猫骂道:“你个小混蛋,我喂你吃喂你喝,还想帮你洗澡,你倒好,见到小姐就粘上去!小姐是我的,知道吗?”

黑猫往陆心颜身后一躲,喵呜喵呜地叫,似乎在反驳小荷的话。

小荷一跺脚,“小姐,我不要理它了!”

陆心颜矮身将黑猫抱起,“干嘛气小荷?啊?该打!”

她作势打了一下黑猫,小荷扑哧一下笑了,“小姐,你还真当它能听懂啊?”

话音刚落,黑猫缩着脑袋喵呜一声,不出声了,那模样似乎知道自己错了,又或者是受了委屈似的。

小荷不可思议道:“小姐,这小混蛋该不会是认主吧?只许自己认定的人碰,不许别人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心颜想起它那个怪胎主人,寻思着这黑猫搞不好跟他主人一样有怪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

陆心颜看看自己的手,用这双某人认定属于他的手,来碰他的宠物,应该没问题吧?

“小荷,你去打水来,我帮它洗。”

小荷很快端来水,蹲在一旁看。

陆心颜将黑猫放进水里,黑猫听话的一动不动,任她往自己身上打澡豆,撸毛,还不时半眯着眼,舒服地喵呜两声,一副猫大爷的模样。

小荷目瞪口呆,“你个小混蛋,还真是认主啊!不行,小姐是我的,不许跟我抢知道吗?”

本来闭着眼享受的黑猫,居然睁开眼,朝小荷喵呜一声,那模样要多傲娇有多傲娇。

“小姐,它它它…”小荷瞪大眼,指着黑猫它它它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它该不会是成精了吧?”

人说物似主人形!这黑猫八成是沾上了萧逸宸的习性。

陆心颜不置可否。

帮黑猫洗完澡后,陆心颜拿来布巾,将黑猫裹起来,细心地替它擦干猫毛,小荷羡慕道:“小混蛋,你就幸福了,小姐都没这样对过我?”

陆心颜忍不住笑了,“你这是跟只猫吃醋了?”

小荷呶呶嘴,“小姐,以后不如就叫它小混蛋吧。”

小混蛋,总比小猪好听!而且有种某人是大混蛋的深意!陆心颜点头答应了,“行,就叫小混蛋,小混蛋,今晚睡哪?”

黑猫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不满意,连着喵呜几声,但陆心颜和小荷没理它,自顾自地说着话,黑猫只好嗖的从陆心颜手里挣脱,蹿到陆心颜床上,钻进被窝,露出猫头,宣示主权!

小荷连忙跑过去,急道:“小混蛋,那里不是你睡觉的地方,快出来!”

“算了,让它跟我一起睡吧,正好天凉了,抱着它睡暖和。”陆心颜阻止。

小荷觉得自己快要失宠了,扁着嘴,“小姐,您宠小混蛋比宠我还宠。”

陆心颜坏笑着冲她眨眨眼,“那你今晚留下来,和小混蛋一起给小姐我暖被窝如何?”

小荷以前不知道暖被窝的意思时,每每被陆心颜调戏都会不自觉红了脸,如今已经知道暖被窝是什么意思了,更是脸红得一塌糊涂。

她跺跺脚,“小姐,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睡觉!”

至此之后,改了新名字的黑猫小混蛋,便在陆心颜的被窝里晩晚与她同床共枕,乐不思蜀,直到某人回来,气得恨不得剥了它的皮,才结束了它猫大爷的幸福夜生活。

齐飞前两天收到消息,知道陆心颜手下的粮铺正在被人强行收购,他急得不得了,又不好直接出头,一直等着陆心颜来找他,结果等啊等,等来的却是陆心颜决定将那些粮铺全部卖掉的消息。

他收到消息后,顾不得一大清早,敲窗敲醒了陆心颜。

陆心颜抱着黑猫睡得正香,被吵醒后,披上衣裳打开窗子,见到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黑影后,打个哈欠,“齐飞,大清早的什么事?”

“大小姐,听说您将手下的粮铺全卖了?”齐飞问。

“嗯。”陆心颜嗯了一声当作回答,又打了个哈欠,冷风吹进来,只吹散了少许睡意,她依然很困。

齐飞苦口婆心道:“大小姐,小的知道粮铺生意赚不了大银子,不过粮食乃民之根本,关键时候,这粮食可比什么首饰玉的,有用处多了!”

“放心吧,过段时间就能买回来。”

齐飞还要劝说,猛地听陆心颜来了这么一句,“啊”了一声。

宫羽的事情,那位张公子的信息多得齐飞提供,陆心颜才能叫武蓁帮忙,利用太后和皇上逼得武辙亲自上门来求娶了去,所以陆心颜忍着睡意,耐心解释道:“上次你家公子与我分析了朝堂局势后,我已经让黎先生暗中布署了反收购计划,谁敢收购我名下任何产业,就等着自食其果。”

“反收购计划?什么计划?”齐飞好奇道。

“等多两天你就知道了。”陆心颜半眯着眼,“齐飞,天色尚早,你不回去休息吗?”

这是嫌他吵她睡觉了,齐飞只好忍着好奇,“大小姐好好休息,小的先走了。”

他离开的瞬间,左边一间房里出来一人,与他眼神一交流,两人迅速一点头后,齐飞的身影转眼就消失了。

安康伯府的规矩,府中一众大小主子早上都得向高氏请安,以彰显她当家女主人的身份。

自从高氏当家以来,风雨无阻,从不间断,连她生病也是如此。

府中大小主子加姨娘加起来快五十人,陆心颜觉得光是点头寒暄两句,都累得慌,心里对高氏的这种坚持,倒是佩服得紧。

高氏昨晚中了砒霜的毒,吃了点药泻了泻,毒是解了,毕竟年岁大,精神有些捱不住,本就下垂的脸皮,越发垂得厉害,吓得几个年幼的小姐少爷眼泪直掉。

高氏不满地让人抱走了,连陆心颜陆心婉几人也没留,点了个头,就让她们都走了。

跟着陆心颜一起来的是青桐,“小姐,二小姐几个跟在咱们身后。”

“哦,那就走慢点,看她们玩什么花样!”陆心颜挑眉轻笑。

经过一个小湖时,波光粼粼的湖水,让陆心颜驻足观看。

湖面被风吹动,一层一层地向外荡漾开,陆心颜随手捡了颗石子扔下水,水花溅起,中间形成圈圈涟漪。

跟在身后的陆心芸朝陆心婉陆心晗使个眼色后,带着自己两个丫鬟,不怀好意地靠近陆心颜。

两个丫环一左一右将青桐包围住,陆心芸则站在陆心颜身后,伸出双手用力一推。

就在她的双手快要碰到陆心颜的时候,青桐突然一个闪身,从两个丫鬟中间蹿出,将陆心颜拉开。

陆心颜离开的时候,故意绊了一下陆心芸的脚,陆心芸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扑去,“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头朝下掉到了水里。

湖水很浅,大约只到膝盖的位置,陆心芸整个上半身栽在湖水里。

底下大约是淤泥,只见她两只脚在空中乱踢,十分搞笑。

两个丫鬟惊呆了,后面的陆心婉也陆心晗也惊呆了,过了两息,那脚有停下来的迹象时,陆心晗惊呼道:“快将四妹妹救上来!”

两个丫鬟连忙伸手,陆心婉和陆心晗身边的丫鬟,也一起帮忙,终于将陆心芸拉了上来。

出水的时候,陆心芸不只满头满脸是泥,那血水更是吓人。

原来昨天陆心芸自动请缨说要毁了陆心颜这张脸后,命人将些碎碗碎石等尖硬锋利的东西倒入这湖里,预备着今日将陆心颜推下去,毁了她的脸,哪知结果害了自己。

陆心芸救上来后,先是昏迷,待丫鬟帮她清理完鼻孔嘴里的淤泥后,陆心芸被痛醒了。

醒了之后大哭不止,“我的脸,我的眼睛!哇…!我完了!呜…”

陆心颜冷啍一声,示意青桐一起离开。

陆心婉拦住她,“陆心颜,你为什么将四妹妹推下水?她昨天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这样对她,你实在太毒了!我要告诉祖母,让她主持公道!”

“陆心婉,是谁想推谁下水,结果自食恶果,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陆心颜斜斜看着她,像看智障似地看着她,“而且就算是我推的,我现在有三皇子、长安公主、公孙公子护着,你觉得祖母会怪罪我吗?”

陆心婉气道:“你不要脸!水性扬花!怪不得会被人赶回来!三皇子和公孙公子迟早有天会看穿你的真面目,视你如敝屣!”

陆心颜嘲笑道:“陆心婉,这辈子都不会有那天的!”

“陆心颜!”陆心婉指着她的鼻子,“你别这么得意,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

“早点回去睡觉吧,这个愿望做梦会比较快实现。”陆心颜朝前走了两步,见陆心婉站在那不让,睥她一眼,“陆心婉,你再不让开,信不信我将你扔下水去?”

陆心婉被她气得满脸通红,看看跃跃欲试的青桐,咬牙让开了。

陆心颜还没走到欢喜院,小高氏身边的凌嬷嬷匆匆追上来,“大小姐,夫人让奴婢请您去前厅。”

“我娘早死了呢,哪来的夫人?”陆心颜似笑非笑道。

凌嬷嬷硬着头皮改了口,“高姨娘请您去前厅。”

“什么事?我现在有点累,昨晚没睡好,想回去休息。”陆心颜懒懒道。

“沈家大公子带着媒人上门,说要娶大小姐您为妻!夫人…高姨娘招架不住,只好请大小姐您去…”

凌嬷嬷话还没说完,陆心颜忍不住喷了。

沈青竹不是那个啥,被废了吗?听说他夫人娘家心疼女儿,让女儿和离将她接了回去,难不成这传闻有误,不是因为此事和离的?

若没有误,他一个废人,居然敢上门求娶,谁给他这个脸?

要是别的事,陆心颜说不定就不去了,可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她倒想去见识一下这沈青竹到底有多厚脸皮!

沈青竹请来的是京城里有名的官媒,一张巧嘴死的能说成活的,如花能吹成西施,陆心颜还没到,便听那刘媒婆道:“安康伯夫人,沈大公子家世、名声、样貌、才情,不用我刘媒婆多说,这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姑娘从街头到街尾,排着长队想要嫁入沈家,别说是做正室夫人,就算是做贵妾姨娘通房,个个都争先恐后!你家大小姐能得沈大公子青眼,实在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高氏全程陪着笑脸,心里则小声嘀咕着,那是沈大公子被废以前,现在哪个会送女儿进去守活寡?若是陆心颜没有嫁妆,小高氏倒是很乐意将她嫁给一个废人,守一辈子的活寡,可偏偏陆心颜手里那么大笔嫁妆,她哪甘心这样将人嫁出去,便宜沈家?

可沈家位高权重,沈家家主沈京云是有名的大文豪,门生遍布全国,安康伯府一个小小伯府,哪敢得罪?

小高氏只能一直笑着,笑得脸都僵了,就是不发话。

刘媒婆不乐意了,“安康伯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沈大公子亲自上门求娶,表示出这么大的诚意,难道还不够吗?非得要沈老爷子亲自登门?你家大小姐,说好听是和离回来的,说不好听点,就是被人赶回来的,难得沈大公子不嫌弃,您还三推四推的,是不是不将沈家放在眼里?”

“我一个被赶回来的失婚妇人,自认配不上,还是请沈大公子嫌弃我吧。”陆心颜从正厅入口处款款进来,绝美的容颜,顿时让整个正厅光亮不少。

沈青竹虽然没了某方面的能力,可审美还在的,他狠毒又惊艳的眼神从陆心颜身上扫过,瞬间换成深情款款,“心颜,你来了。”

他的声音在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变化,原本的清亮阳刚不在,变得阴柔妩媚。

陆心颜浑身鸡皮齐齐行军礼,身为一个现代人,陆心颜并不歧视娘娘腔和同性恋,相反时尚圈内娘娘腔和同性恋比比皆是,她早就见怪不怪,但别人是因为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选择自己所走的路,而沈青竹,却是拿着恶心当深情,怎能让人不想吐?

“沈大公子,我与你并不熟,请唤我陆大小姐!”陆心颜强忍着恶心,实不知沈青竹哪来的厚脸皮。

沈青竹被废一事,沈家人尽皆知,但沈京云要面子,沈青竹要面子,所以对外宣称已经医治好,至于与沈青竹和离回家的夫人,则称是因为感情失和,为了不失两家和气,才让他们选择和离。

这种欲盖弥彰的说法,京城人人皆知,碍于沈京云的名声,没人敢当面说什么,都是私下议论纷纷。

一个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沈青竹更是如此。

自从他夫人离开后,为了守住自己的颜面,府中姨娘一个也不准走,不准走不说,还想尽各种折磨人的法子,在床上使劲折腾。

这还不够,沈青竹为了证明自己是行的,前些日子开始,邀以前的狐朋狗友一起上青楼找头牌姑娘过夜,大把银子加威胁加变态的手段,弄得青楼姑娘苦不堪言,晚晚的惨叫声让人听来就像是沈青竹真的医好了的证据,弄得有些脑子不好的,倒真的开始信了。

但沈青竹自己心知肚明,自己已经太监了,面上越装出没事的样子,心里就更阴暗,特别是每当有人恭喜他重振雄风的时候,他就恨不得拿刀子将那人捅成血窟窿,同时将对方变成太监!

不过他最恨的,除了弄废了他的人,就是陆心颜了!

他与妹妹沈雨烟合谋暗害陆心颜不成,反而自己丢尽脸面,结果第二晚上就被人摸进院子来废了,那种绝望到极致的剧痛,沈青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若说这事与陆心颜一点关系都没有,沈青竹无论如何是不信的,既然他身在地狱里,害了他的人,他怎能让她在人间好好活着?

先前因为陆心颜在皇宫里一鸣惊人,得到太后皇上还有长安公主赞赏,沈青竹动不得,如今她和离回府,与广平侯府断了关系,正是他报仇的大好机会!

所以沈青竹说服沈京云,一大早亲自带着刘媒婆过来,打算用沈家的家世来威逼安康伯府妥协!

等将陆心颜娶进府后,再慢慢用各种手段狠狠折磨她、凌迟她,来消他心头之恨!

哪知这个安康伯夫人,明明怕得要死,居然死不松口!让沈青竹气得内出血!

如今陆心颜这个贱女人又不给他面子,沈青竹慢慢收起面上的笑容,露出阴冷的神情,同时给了一个施压的眼神给刘媒婆。

刘媒婆一个哆嗦,挺直脊背,开始给小高氏施加压力,“安康伯夫人,我刘媒婆口水都说干了,您楞是一个字都不吱声,您到底什么意思?若是不行,您就直接回绝,我好去跟沈老爷子复命,请他老人家亲自过来!”

小高氏咽咽口水,陪着笑,“刘媒婆,您也知道,我不是大小姐的亲生母亲,她的婚事我做不了主。”

刘媒婆不屑道:“安康伯夫人,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了,您现在是安康伯府的当家女主人,按规矩,大小姐得喊您一声母亲,这婚姻大事自然作得了主!”

小高氏突然万分庆幸,昨天陆丛远让陆心颜按以前的唤法,唤她高姨娘的事,她讪笑道:“刘媒婆,您有所不知,昨儿我家老爷说了,大小姐不用唤我母亲,按以前的叫法,唤我高姨娘。”

一向伶牙俐齿的刘媒婆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前妻的嫡小姐,不喊继母为母亲,反而喊姨娘?这安康伯到底对前安康伯夫人是有多深情?而这现任安康伯夫人到底是有多愚蠢,居然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小高氏继续道:“所以大小姐的婚事,我真的做不了主,您逼我也没用。”

沈青竹看了一眼刘媒婆,刘媒婆立马抱怨道:“既然安康伯夫人做不了主,干嘛不早说,浪费我那么多口水!”

小高氏真想啐她两口,一个媒婆也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若不是自家几个儿女还没说到合适的人家,还得依着这些官媒,做媒婆的又都是碎嘴,小高氏说不定就发飚了。

她心里咒骂了几句,面上却笑道:“是是是,先前我一时将老爷的吩咐忘了,刚刚见到大小姐才想起来。”

“那就麻烦您,请个能替大小姐婚事作主的人出来说话!”刘媒婆倨傲道。

小高氏小心道:“这个刘媒婆啊,我姑母昨晚砒霜中毒,现在身子不好,不宜见客。”

“砒霜中毒?又会这么巧?”刘媒婆自然不信,以为是小高氏的推托之词。

“昨晚有个丫鬟不小心将毒老鼠的砒霜洒了一点到菜里,府中包括我和姑母,好多人都中毒了,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回春堂的张大夫,昨儿是请他来看的。”小高氏道。

刘媒婆见她说得言之凿凿,不似说谎,便将眼光看向沈青竹,见沈青竹阴沉着脸,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只好接着问:“那现在这府中,就没有一个能作得了你们大小姐的主?”

“这也不是。”小高氏不愿意陆心颜外嫁,不代表她不想恶心陆心颜一下,她小声道:“这大小姐自己能作自己的主啊!”

陆心颜不用猜,光看小高氏那算计的小眼神,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红唇轻轻勾起又快速放下。

反正她的事,她没指望小高氏会替她挡!

刘媒婆明白过来,开始对着陆心颜咄咄逼人,“大小姐,既然你能自己作自己的主,那就太好了!方才我与安康伯夫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沈大公子亲自上门,想迎娶你做沈家嫡长孙媳,你给个话,怎样?”

陆心颜侧身做了个送客的动作,“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刘媒婆没想到陆心颜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拒绝得如此直接了当,气得口不择言,“陆大小姐,你一个和离回府的妇人,沈大公子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福气,你居然这么不识好歹?难不成你还肖想着更好的婚事?真是笑死人了!若你轻视沈府之事传到文人耳中,只怕你安康伯府地位不保!”

小高氏在一旁不怀好意的帮腔,“是啊,大小姐,沈大公子这么有诚心,你怎么能拒绝呢?”

“高姨娘,我之所以拒绝,不是不识好歹,也不是看不上沈大公子,而是因为我和离的身份过于卑微,配不上沈大公子所以才拒绝的!既然高姨娘这么看好沈大公子…”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向小高氏,看得小高氏心头突突跳,“不如将现在府中清清白白的嫡小姐,心婉妹妹许配给沈公子如何?”

小高氏惊得差点跳起,急忙道:“大小姐,沈大公子看中的是你,你别乱说!”

“那是因为沈大公子没见这心婉妹妹的美貌,那可是天香国色、沉鱼落雁之姿,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陆心颜的眼光,有意无意扫过沈青竹腹部以下,“除非不是男人,才会不心动。”

那轻视嘲笑的眼神,让沈青竹愤怒无比,满脸阴骘。

愚蠢的小高氏,偏偏在此时欲盖弥彰,“沈大公子,小女没有大小姐说得那么好,不管是不是男人,见了都不会动心,真的!”

是不是男人几个字,彻底点燃了沈青竹的怒火,“安康伯夫人,既然大小姐的婚事没人做得了主,那二小姐的婚事,你做得了主吧!我沈青竹,现在改向二小姐提亲,请安康伯夫人给个回话!”

一三二、精彩的收购与反收购之战

小高氏哪料到,自己一句帮腔,居然就将火给引到陆心婉身上了!

先前的提亲,她还有借口推托做不了陆心颜的主,可陆心婉是自己的女儿,她怎会做不了主?

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守一辈子活寡?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小高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高姨娘,沈大公子还等着您回复呢?您想这么久,是看不上沈家门弟,还是觉得沈大公子…不行,所以看不上?”陆心颜在一旁添油加醋。

“安康伯夫人!我沈青竹今日将话撂在这,倘若贵府不答应我沈家提亲,便是与我沈家为敌,与士林为敌,与天下学子为敌!您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三天后,我再上门时,希望能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沈青竹撂下一句狠话后,甩袖离去。

小高氏两眼一翻,直直晕过去了。

刘媒婆见状,生怕出什么人命,惹上事非官司,不敢久留,讪笑两声告了辞,麻利地走了。

陆心颜看了一眼正被焦急的凌嬷嬷扶起来的小高氏,摇摇头走了,没想到小高氏这么不经吓!说晕就晕!

沈青竹怒发冲冠地离开安康伯府,让车夫绕道去倚萃楼,打算找个人泄泄心头火。

下了马车刚走到门口还没进去,便与一人撞上,撞得肩膀生疼。

两人同时大吼,“哪个王八羔子,走路不长眼睛?”

吼完后发觉对方声音有些耳熟,正眼一瞧,同时惊呼出声,“沈大哥?”“庭宇?”

与沈青竹撞上的,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一身紫色华服,衬得眉目俊朗,是户部尚书孔知人的嫡长孙孔庭宇,孔淑妃的侄子,四皇子武昀的表哥,刚随其父户部左侍郎孔信文从沿西赈灾回来。

孔家子弟多数任职户部,孔庭宇年纪轻轻,已是六品户部主事,历练丰富,行事老练,被孔知人当成未来的户部尚书培养,在京城年轻一代中,称得上是年轻有为的佼佼者!

仕途上有其祖父其父保驾护航,其前途不可限量,年轻的孔庭宇志得满满,意所风发,因为尚未娶妻,免不得喜爱流连烟花之地,与同样喜欢猎艳、年长几岁的沈青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孔庭宇喜道:“沈大哥,你也上青楼啊,走,咱们一起!听说这倚萃楼新来了一批姑娘,个个姿色不俗,沈大哥见识多眼光好,帮小弟我掌掌眼,挑个合心意的,小弟作东!”

他昨日刚回来,关于京中最近的传闻还没听说,并不知道沈青竹被人废了之事。

沈青竹面容一僵,很快恢复自然,“庭宇你刚刚从沿西回来,一路辛苦,自是大哥我来作东才是!”

孔庭宇爽朗一笑,“哈哈哈,既然如此,小弟便不客气了,今日沈大哥作东,改日小弟作东!沈大哥,请!”

“庭宇,请!”

两人相携进去,倚萃楼的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不等吩咐立马安排上房,并亲自挑了几个最出色的新来的姑娘。

新来的姑娘个个千娇百媚,姿色不俗,见妈妈如此看中,知道必是京中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个个使出浑身解数。

姑娘们是新来,没见识过沈青竹变态的手段,见他生得俊雅如竹,风姿卓越,几个心生爱慕的,倚在他身边娇声软语,媚眼横飞。

另外几个见孔庭宇翩翩少年郎,说话风趣有趣,都心中欢喜,争相献媚。

沈青竹被撩得身心火热,想起以前的所向披靡,对比现在的有心无力,这让他心中的暴戾之气越来越重,若孔庭宇不在,他已经随便点中两个姑娘,开始发泄他心中的戾气了。

可现在孔庭宇在,他只能一忍再忍,露出谦和笑容,与那些姑娘们周旋。

心思,却飘到害他如此的罪魁祸首陆心颜身上了。

这一想,又想到了方才求亲的事情,此时他已明白过来,他被陆心颜摆了一道。

不过求娶陆二小姐的话已经放出,他不会改变自打嘴巴,至于陆心颜,他也不会放过,定要另想办法对付!

“沈公子,来,妾身喂您喝一杯。”怀中妖艳的女子,露出半截皓腕,抬起纤纤玉手,将一盏酒送到他唇边。

沈青竹微微一笑,顺着她的手喝下杯中酒,还轻佻的用舌舔了一下她的手指。

女子咯咯娇笑,声音又酥又媚,“讨厌~”

别具风情的声音,惹得对面的孔庭宇不由望过来。

沈青竹突然心念一动,淡淡道:“都先出去。”

几个女子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叫她们出去,不过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人,纷纷起身,一言不发地轻轻离开房间,并顺手掩上了门。

孔庭宇望着那些远去的窈窕身姿,频咽口水,“沈大哥,方才那些小弟觉得挺好的,沈大哥一个都看不上吗?沿西那边青楼的女子比起这京城,实在差得太远,弄得小弟一点兴致都没有,加上阿爹管得严,小弟可是许久没尝过女人滋味了。”

沈青竹神秘一笑,“庭宇,你相信沈大哥的品味吧?”

孔庭宇嘿嘿笑出声,其中深意只有男人才明白,“自然是信的,以前沈大哥介绍的,个个都是极品。”

“若说到极品,这天下最极品的,不是青楼女子,而是…”沈青竹故意卖个关子。

孔庭宇急道:“沈大哥别卖关子,快说!”

沈青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自然是深闺中,那些无法得到满足的妇人们。”

孔庭宇有些失望地跨下肩,“沈大哥,不是小弟不信你,只是小弟如今还未成亲,如果被祖父阿爹知道小弟现在与那些妇人们不清不楚,影响了小弟联姻,祖父阿爹还有淑妃娘娘,不会放过小弟的!”

高门子弟看着风光无限,实则亦受到诛多限制。

好比孔庭宇,孔知人与孔信文为了能与京城世家联姻,对他管教甚严,家中只得一通房。

孔庭宇正是对女人感兴趣的年纪,那通房虽说也曾入过他的眼,但再好吃的红烧肉吃多了也会腻,家中又不许他收通房,逼得他不得不外出寻求发展。

虽然名声也会受损,但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是:男人偶尔上青楼是风花雪月,无伤大雅,因为不会留下后遗症!但若未婚前家中通房无数,一来容易正妻没上门,就有庶子庶女出世,二来容易处出感情,对将来夫妻感情有影响。

因此许多大户人家替女儿选婿时,男方在成婚前家中通房的数量,是重要考量标准之一,完全没有也不行,会担心男方那方面有问题,女儿嫁过去守活寡,所以未婚男子房中有一到两个通房,是最让人放心的。

至于跟已婚妇人纠缠不清,那可是比家中通房无数还要让人不屑的!因为那已触及到道德底线!

沈青竹同样是世家子弟出身,明白孔庭宇的担忧和顾虑,“庭宇,你的难处我怎会不明白?不过我既然说出来,自然是有不会影响你联姻的人选。”

孔庭宇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致,“是谁?”

“前天和离回府的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沈青竹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不在京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听说这陆大小姐之所以和离,是因为和三皇子、萧世子、公孙公子等人不清不楚,广平侯府本想休了她,碍于三人身份,最后以和离收场。”

“三皇子、萧世子、公孙公子!?”孔庭宇瞪大眼,“那女子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能同时让三人心动?”

沈青竹于是将陆心颜的样貌风情狠狠夸了一番,末了道:“庭宇,以你的样貌家世,只要愿意抛出橄榄枝,陆大小姐肯定会投怀送抱!她曾经是已婚妇人,如今是待嫁之身,你若与其成了好事,玩了是白玩,又不用担心惹祸上身。”

孔庭宇听得心动不已,又有些不解,“沈大哥,这么好的人选,你为何自己…”

在他的印象中,沈青竹喜好渔色的程度,比之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那些已婚妇人,沈青竹最爱之,如今有这么好的尤物摆在那,沈青竹为何不心动?

沈青竹长叹一声,“庭宇,你外出几月,有些事你不知道。”

孔庭宇道:“愿闻其详。”

“我与你沈大嫂因为性情不合,前些日子已经和离了,加之先前有个小厮伺候我时,不小心将热水倒到我大腿上,于是外界不怀好意之人,纷纷说我已经没了男性之雄风,所以你大嫂才会离开我!对这一切,我又不能辩解,只好默认。但祖父阿爹不忍我受委屈,便命我去安康伯府求娶陆二小姐,万一事成,那陆大小姐成了我大姨子,现在我怎么好意思向她示好?”

孔庭宇听后,不无同情道:“这都怪沈大哥过于优秀,惹人嫉妒,才会传出这等谣言!沈大哥你放心,小弟不是那等人,不会信那些无稽之谈!若有人当着小弟的面说,小弟定会大加斥责!”

沈青竹心中暗喜,面上感激道:“多谢庭宇信任!”

孔庭宇道:“沈大哥,那陆大小姐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弟如何能与她见面?”

沈青竹道:“这个简单,让孔小姐办个赏花宴,邀请各家小姐参加,到时候来个偶遇不就成了?”

孔庭宇嘿嘿一笑,“还是沈大哥有主意,小弟回去后就让妹妹写帖子!不过刚才那些美人…”

“有两个我觉得不错,”沈青竹大概说了个衣裳面容。

“就依沈大哥所言,你一个我一个。”他猴急地就要喊人进来,沈青竹道:“我今日是奉祖父之命出来,得回去向祖父复命了。”

“那沈大哥慢走,小弟不阻你办正事。”孔庭宇心急着与美人办事,也不挽留。

沈青竹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孔庭宇看到陆心颜,被她美貌所吸引,他再怂恿孔庭宇假意上安康伯府提亲,以孔庭宇的身份,安康伯府断无再拒婚的道理,到时候让孔庭宇想办法将陆心颜弄到手,他趁此机会抓住陆心颜与孔庭宇私相授受的把柄,到时候还怕她不任自己为所欲为?

沈青竹恶毒地想道:陆心颜你等着,老子不玩死你跟你姓!

安康伯府里,小高氏一醒,便跑到高氏面前哭哭啼啼,“姑母,您可要为心婉作主啊!”

高氏已经知晓了此事,刚开始还恼怒不已,在车嬷嬷的劝说下,慢慢回复了平静。

车嬷嬷说,“老夫人,这沈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沈老爷子那可是当代文豪,士林首领,整个天武国学子都以其马首是瞻!说句难听的,搭上了皇家,万一站错队,以后新皇登基,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这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如此?可若是搭上这沈家,将来不管哪位皇子继位,都得对沈家尊尊敬敬的,连带沈家姻亲都会受到新皇重视,所以这沈家,可是一张极好的保命符啊!”

高氏一听,深觉有理,可陆心婉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孙女,送她去守活寡,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但那沈大公子听说已经不能人道,要我亲手将心婉推进火坑…”

车嬷嬷道:“老夫人,沈家德高望重,指不定是有些人在暗中胡乱编造沈大公子的谣言,以打击沈家威望!再说了,万一沈大公子真是有暗疾,二小姐嫁过去后,沈家心里对二小姐有愧,定会想办法补偿到咱们安康伯府身上,那伯爷的位置说不定能升上一升,这伯爷的封号,搞不好还能再袭三代!虽说是有些委屈了二小姐,但二小姐身为伯府小姐,享伯府富贵,就得为伯府的前程牺牲一些!除了那方面之事,奴婢相信二小姐嫁过去后,会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陆丛远的官职升一升,伯爷的封号再袭三代,这是高氏做梦都想的事情!车嬷嬷这一说,高氏越发听得心动,“这事我与阿宁商量一下。”

高氏在安康伯府向来说一不二,她说与小高氏商量,实则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车嬷嬷心中冷笑,夫人,你不是想除掉我吗?那我就先让你尝尝女儿守活寡的滋味!

高氏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因此当小高氏跑来诉苦,请求高氏作主时,高氏皱眉训道:“阿宁,沈家愿意娶心婉为长房长孙媳,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哭什么哭?”

小高氏难以置信地看着高氏,“姑母,难道你没听说沈大公子被废的事情吗?若是心婉嫁过去,那可是要守一辈子活寡啊!”

“沈大公子若是完好,这等好事会降到咱们安康伯府吗?”这一点高氏还是很有自知之名的,“若心婉嫁过去,丛远的官职可以升,伯爷的封号可以再袭三代!无论将来谁做皇帝,咱们安康伯府都无后顾之忧!而心婉除了不能生儿育女,将永享荣华富贵,你说说看,这哪点不好?”

“姑母!”小高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这是要将心婉推到火坑,来换取安康伯府的富贵?心婉不光是您的亲孙女,也是您的侄孙女啊!您怎能这样狠心?”

“住口!”高氏怒道:“心婉身为伯府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地娇养着,难道不该为伯府的前程出分力吗?”

小高氏意识到方才的口不择言,立马低声下气,“姑母,侄女方才一时激动,说错了话,您别往心里去!侄女不是这个意思,侄女尽心想为心婉挑户好人家,就是为了让她尽伯府女儿的责任,让她的夫家能成为伯府的助力!但心婉是侄女肚子里出来的,侄女不希望她下半辈子守寡。”

高氏见她态度低下,语气也好了些,“我何尝不是你这般想法?希望心婉能嫁到个有权有势的好人家!可这两年下来,你也看到了,三品以上的人家,或者权贵世家,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咱们安康伯府!到时候心婉最多嫁到个不上不下的四品,于咱们安康伯府能有何益处?如今沈家抛出橄榄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心婉,到时候她的嫁妆,我一定少不了!”

小高氏见自己苦苦哀求无用,把心一横,“姑母,侄女只得心婉一女,侄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高氏见自己苦劝无效,冷哼一声,“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事,我说了算!”

两姑侄暗斗这两三年来,第一次明着不欢而散。

陆心婉得知因为陆心颜,自己即将要嫁给沈青竹一个废人时,拉着陆心晗,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欢喜院找陆心颜算账。

星罗夏知两女将其拦在门外,陆心婉在外面叫骂,“陆心颜,你个不要脸的,你自己勾搭回来的废男人,凭什么最后要推到我头上?要嫁你自己嫁,我是坚决不会嫁的,死也不嫁!”

青桐在里面道:“小姐,我去将她们打发走。”

“不用。”陆心颜拦住她,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院门口,看着陆心婉似笑非笑道:“我不想嫁,所以推到你头上,你不想嫁,可以推到别人头上啊!”

她说完,看了一眼一旁一直看好戏的陆心晗,陆心晗开始一楞,随即面色大变,“二姐姐,你不要听她胡说!”

陆心婉则楞楞看着陆心颜,“你什么意思?”

陆心颜挑挑眉,再看一眼陆心晗。

陆心婉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到面容娇丽的陆心晗,猛的明白过来,“对,我不想嫁,可以找人替我嫁!心晗,你替我嫁!”

陆心晗急道:“二姐姐,沈大公子求娶的是陆府嫡出二小姐,我…我怎能替你?”

陆心婉不由自主看向陆心颜,似乎想问问她有什么办法,陆心颜悠悠道:“谁是嫡出二小姐,还不是咱们安康伯府说了算!”

“没错!”陆心婉大声道:“我比你大五个月而已,不说别人也不知道谁大谁小!我立马让阿娘将你过继过来成为嫡女,这样你就可以替我代嫁了!”

“不,不要,我不要!”陆心晗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因为她知道陆心婉说得出,小高氏就做得出!“二姐姐,我不要,求求你!”

若是以前陆心婉说要让小高氏将她过继过来成为嫡女,陆心晗高兴都来不及,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宁可一辈子是庶女,也不要成为代嫁的嫡女,嫁过去守一辈子活寡!

“就这么说定了!”陆心婉果断道,“我现在就去找阿娘!”

陆心婉说完提起裙子飞快朝锦瑟院跑去,陆心晗连瞪一眼陆心颜的时间都没有,飞快地追过去,“不要啊!二姐姐,你停下来,你听我说…”

眼看陆心婉几人来去匆匆,青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小姐,你这两招祸水东引真是高明!先激得沈公子改向二小姐提亲,再让二小姐与三小姐狗咬狗!太厉害了!”

陆心颜唇边露出一抹冷笑,“这次我不会像在侯府里那般被动,以前我和阿娘吃过的苦,定要一点点讨回来!”

——

京城东区,某座隐蔽的宅子里。

粮商万金来,收到飞鸽传书后,圆圆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穿过长廊,来到北边一处院落,敲响其中一扇门,“主子,在吗?”

“进来。”温和的男声道。

“主子,好消息,林家粮铺所有铺头已经到手了!”隔着屏风,万金来兴奋地挥舞手中的纸条。

“太好了!”男子声音里的喜悦显而易见。

万金来眉飞色舞道:“主子,对方提出加价一成,属下为免夜长梦多,应下了!属下算过一笔账,如今南部中部晚稻收割没多久,收购林家粮铺后,这天下四分之三的粮铺都在主子手中,只要从粮农手中买进粮食时,将成本压低一分,在卖出时,将售价提高一分,这一来二去,那多出的一成,很快就能赚回来,所以属下没与您相商,作主同意了!”

“本公子既然将粮食一事交给你全权打理,就是对你的信任,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尽管放手去做!”男子赞许道:“兵贵神速,商场如战场,机会转瞬即逝,你能抓住这次的商机,果断下手,做得很好!”

万金来喜不自禁,“谢主子夸奖!”

同一时间,陆心颜收到黎先生来信,她看完后,唇角轻勾,将纸条放入灯中,看着它慢慢燃尽。

“小姐,成了?”青桐忍不住问。

“成了,对方用高出一成的价格买下了我所有的粮铺。”陆心颜眼里的光芒,比那灯火还要明亮耀眼,“明日,好戏即将上场。”

“对了小姐,昨晚我让星罗四处查看府里情况,星罗发现了一件事情。”青桐道。

陆心颜随意问道:“什么事情?”

青桐看向陆心颜,眸光深处带着几分复杂,她慢慢道:“祠堂里,没有夫人的牌位。”

她口中的夫人,是陆心颜的娘亲林如月。

陆心颜闻言,忍不住皱起眉,“怎么会这样?”

难怪昨天她提出要去祠堂给林如月上香时,陆丛远的脸色变得那么难看!

原来不光是安康伯府规矩不允许她进去,更是因为祠堂里根本没有林如月的牌位!

林如月是陆丛远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小高氏作为继室死了可以没有牌位,林如月都不应该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高氏竟然恨林如月恨到这种程度?可若是这么恨她,为何不干脆让陆丛远休了她?或是像冯姨娘或江氏等人,为了嫁妆不断栽赃嫁祸陆心颜,让宫田予戴绿帽子,想尽办法休了林如月,夺了她的嫁妆呢?

原主陆心颜离开伯府的时候已经十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多事情倒是懂的,在她的印象中,高氏和小高氏无论如何欺负林如月,却从来没有给林如月冠上过与人私通这顶帽子!

难道是高氏因为林如月让自己带走了所有嫁妆,心生愤恨,让陆丛远将林如月的牌位给除掉了?

“会不会是夫人自己不愿意?”青桐猜想。

陆心颜摇摇头,“阿娘出身商户,虽眼界见识非凡,非一般世俗女子能够比拟!但她仍然是个传统的女子,若不然也不会因为高氏是她婆婆,陆丛远是她相公,还有因为顾忌我的未来,在这安康伯府受尽欺辱而不离开。”

“那就只能是老夫人、老爷、高姨娘其中之一了。”青桐恨恨道。

“高姨娘没这个本事,只能是高氏和陆丛远!”陆心颜冷笑一声,“我不稀罕我娘享受这安康伯府的烟火,但我不稀罕、不要是一回事,被人家嫌弃憎恶,不给是另一回事!我一定要想办法将阿娘的牌位,让陆丛远光名正大地迎进去!等有天我能离开的时候,我再将娘带出这肮脏之地!”

——

全天武国陆心颜名下的粮铺,在被收购的第二天,所有掌柜账房以及骨干伙计,全部集体请辞。

万金来的万氏粮行,各地负责收购的人大惊,纷纷挽留,并表示条件好谈。

林家粮铺的掌柜苦着脸道:“新东家,您有所不知,十天前,我和旧东家签了一份协议,倘若粮铺换了东家,我必须请辞,否则要赔偿五十年的月银!”

对方明显不信,冷哼道:“这种条约你也会签?”

“当时如果不签的话,旧东家让我另谋高就!但如果我签了,哪天粮铺换了东家,我按合约请辞后,旧东家会依照合约条款,重新安排一份不低于现在职位和月银的工作给我!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不签?”掌柜两手一摊,“新东家,如果您想留我,那就只能先替我赔付五十年的月银,大约…不是很多,加上每年每月奖金,约二千两左右!”

二千两?够买几十间粮铺了!

原林家粮铺的掌柜账房以及骨干伙计,纷纷拿出十天前签署的合约,万氏粮行的人不得不放人。

万金来收到消息后,面上露出不屑神情,不慌不忙道:“将咱们粮行的伙计,暂时分一半过去林家粮铺,掌柜账房由原来管一家粮铺,暂时扩大到管两家粮铺,同时再紧急招人!咱们万氏粮行一向运作稳健,只要店上有粮有人,服务上差些也影响不了多少!”

就这点小招数,以为能将他搞倒?简直不自量力,太可笑了!以万金来行商之老练,压根没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紧接着当天下午,所有林家粮铺附近不远,纷纷出现一间新粮铺,名字还是原来的名字,如刘氏粮铺,李氏粮铺,张氏粮铺…伙计还是原来的伙计!

同时,新林家粮铺专门请人大街小巷派传单,告之粮铺搬了新地址,老客人一个没少,还多了许多新客人。

为何会这样?因为新开的粮铺搞活动:买五送一,买五斤送一斤,买五袋送一袋!

粮食是民之根本,户部对粮价一直看得很严,可以跌价,涨价超过一分,却要经过严密审核!

但粮食本来利润不高,所以价格一直很稳定。

万氏粮行高价收购所有林家粮铺后,本来打算略略提价弥补损失,结果人家不但当天新开了粮行,还一来就搞个类似于八折降价的活动。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低价!

这一下,全城轰动,疯狂抢粮!

当然抢的是新林家粮铺的粮食!

想不到那个黄毛丫头倒是有两分能耐,只可惜,姜还是老的辣!万金来收到消息后,依然处变不惊,冷声道:“将今年粮农手中所有的余粮全收了,我看他们没了粮,拿什么卖?”

手下哭丧着脸,“大当家,粮农手中的粮,已经全被对方买走了!”

“什么?”万金来终于变了脸色,“为什么会这样?”

手下道:“对方粮铺一开,属下觉得有些不妥,立马去跟粮农联系,哪知粮农都说已经与人签了合约,这以后每年的粮都归对方所有!”

“那就提高进货价,提高一分不行就提高三分,提高三分不行就提高五分!那些粮农个个都是为财,我就不信买不来!”万金来吼道。

在商场上许久未跌过跟头的他,此时输给一个被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黄毛丫头,如何能服气?不管花多少冤枉银子,他都要扳回一城!

“大当家,对方用高出一分的价格同粮农签了协议,并且答应倘若两个月内他们不将粮提走,粮农便可自行处置手中的粮,否则…否则要三倍赔偿!”

“三倍?!噗!”万金来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昏了过去。

属下急忙道:“大当家!大当家!这个时候您可不能晕啊,咱们现在买了这么多粮铺,手上又没有多的粮食,这日日一开门就是开销,每天都是亏损,几百家的铺子合起来每天最少几百两亏亏损,该怎么办您要先给个说法啊!大当家…大当家…”

万金来被大夫紧急救醒后,拖着残病的身躯,来到那间宅子里。

屏风后的男子,听说万金来要见他,立马放下手头事务,第一时间将万金来带进来。

他亲切问道:“金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汇报?”

万金来浑身一抖,双膝不由自主一软,跪在地上,痛哭,“对不起,主子!属下将这件事办砸了!”

“办。砸。了?”男子似乎不信,一字一字问得十分缓慢。

万金来将林家粮铺发生的事情,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话音落后,屋里是可怕的寂静和阴冷。

空气犹如凝固,灯芯燃烧的声音,在耳边噼里啪啦地响,如地狱之火在焚烧。

万金来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慢慢滴下来,落到地板上,倒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逐渐加快再加快,似乎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腔。

就在万金来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时,男子终于开了口,那声音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说你祖上五代经商,自己行商二十多年,收购过无数粮食铺子,从无出过一点岔子!你说你保证此次收购万无一失!你说一个黄毛小丫头而已,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经商,也不过十几年,你有信心,绝对能拿下这一城!结果呢?”

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灯火一阵晃动,万金来浑身一抖,一阵冷到骨子里的冰凉袭卷全身。

他不敢伸手,却能感觉到脖子那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主子,对不起,是属下一时大意,才会着了那个黄毛丫头的道!”

“大意?本公子一再提醒你,掌握天武粮铺的重要性,你居然还敢大意?黄毛丫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称对方为黄毛丫头?就是这个你瞧不起的黄毛丫头,给你重头一击,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男子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然而任随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愤怒。

万金来不敢再反驳,趴低身子,“请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挽救的机会!”

“没机会了。”男子似呢喃地道出这句话后,万金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不知哪里出来一条黑影,对着他当胸一剑刺去。

那剑直直穿过心脏,万金来连叫都没来得叫,转瞬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在他身下妖娆绽放成花朵的模样。

男子看着万金来的尸身,冷冷道:“你可知你输掉的这一局,输掉的不只是粮铺,不只是银子,而是本公子争夺天下的资本!本公子耗时数年,才掌握了天武近半数的粮行,结果被你一颗烂棋,弄得满盘皆输!不杀你,如保消本公子心头之怨?”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黑衣男子问。

“迅速将所有粮行卖了!”男子沉声道。

黑衣男子似有不忍,“公子,这可是您花费了无数心血…”

“弃车保帅!一条手臂中了不解之毒,唯有将它斩断,让毒性不能蔓延开!如今处处要用银子,而现在的粮行已经成为无底洞,不能让它影响本公子其它的计划!既然已经失了先机,那就索性放弃,日后再行图谋!”

“属下明白了,属下马上去办!”

“万金来的家人,全部杀之,一个不留!”男子声音凉薄,“本公子要让所有人知道,大意办事的下场!这次粮行事件,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是!”黑衣男子再次应下。

“召集京中各大当家,明日来此,商议对付林氏商行的办法!”男子依然温和的声音里透出冷厉,“本公子就不信,这么多经验丰富的商界大佬,会对付不了一个区区陆心颜!”

“是,主子!”

第二天,将林家粮铺收购了一天的万氏粮行开始卖铺子,不光卖收购来的,还卖自己本来的粮铺,以八折起卖。

粮铺一般门面不大,因为品种少,主要是仓库大,适合做的行业不多,因此问的人多,大多没有下文。

而其他小粮商嗅出这其中的硝烟味,谁敢大着胆子往前凑?

主子只给了三天时间,要不惜一切代价卖出去,负责卖铺子的人,一降再降,最后降到主子给的五成底价,依然无人光顾。

最后,林家粮铺的人出来了,表示愿意以二成的价格买下来,不是一间,是所有粮铺,包括万氏粮行在内的粮铺!

负责卖铺子的人一边紧急请示,一边逮着人不放,苦苦谈价,你来我往数次交锋,最后以原价三成的价格,将万氏粮行手上几百家铺子全部买下来!

那笔银子,恰好是当初万氏粮行收购林家粮行的银子数目,还有余!

一场以为稳赢的收购战,结果以收购方赔出所有粮铺为代价,终于结束了!

这在那位主子的团队里,以及整个商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更令人气愤的是,粮铺一到手,原林家粮铺的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老店。

原来他们新开的那些粮铺,并不是按月租下来,而是临时日租,用比月租分摊下来高一倍的日租租的!

若是长期租赁,光翻倍的租金就会让林家粮行吃不销,可若只是短短数日,实在是赚大了!

远在京城的男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差点吐血。

倘若他忍住亏损,再坚持一个月,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可一天几百两的巨额亏损,让他一下子慌了神,立马决定断臂止损,这才中了陆心颜的道!

这一来一回不过几日,陆心颜轻轻松松赚了几百间铺子,更重要的是,如今全国四分之三的粮铺,已经尽数掌握在她手中!

黎先生激动得在信里大加赞赏,毫不掩饰对陆心颜经商能力的欣赏。

陆心颜看了看信,没什么表情的将信烧了,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好惊喜的!

齐飞亦在同一时间得知了万氏粮行与林家粮铺之间,精彩绝纶的收购与反收购大战,包括陆心颜最后摆了幕后之人一道的经过,心情激荡之下,立马提笔写下,用朱雀堂专门的传信通道,第一时间将信送到了萧逸宸手中。

此时的萧逸宸正冒着大雨,带着八万将士,刚刚到达西南边境,距离战场之地,大约还有三天时间。

看完信后,原本略有疲态的他,一向冰冷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那个女人,打了场漂亮的仗!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萧逸宸激情澎湃,振臂一挥:“众将士们!李老将军和兄弟们,正翘首盼着大军的到来!还有最多三天,众将士们挺住!全力出发!”

“是,将军!”齐刷刷响亮地回答,让天地为之动摇,惊得两旁林中准备进入冬眠的野兽四下逃窜。

一三三、最后订亲的人

西南,祈云山。

祈云山是西南最重要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攻破此山,整个西南将尽数落入瓦刺手中。

祈云山不是一座山,而是由数座延绵起伏百里的群山组成,山势陡峭险峻,直冲天际,若想徒手越山,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粗看之下,群山就像一个整体,但仔细一瞧,会发现祈云山左边三分之一处,有一道似被剑劈开的裂缝。

那是进入祈云山的唯一通道: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崎岖的小路。

李老将军带领的十万李家军残军,正是从此条小道进入,躲在了祈云山后面。

祈云山易守难攻,瓦刺大将军贝赤哈率领的二十五万瓦刺军久攻不下,索性驻扎在祈云山脚下。

山中粮食有限,瓦刺军是打算不费一兵一卒,将李老将军及十万李家军残军,逼死在山中。

“汪副将,军中粮食还能支撑多久?”大帐内,身披铠甲、满头银发的李老将军李仲,端坐在主帅位上,问立在一旁的副将汪平贵。

自瓦刺突然进攻的这几月来,李仲没有睡过一天好觉,面容疲态苍老,一派灰败之气,不过五官依稀能看同年轻时的俊美。

李钰精致的好皮囊,便是遗传自这张脸。

“回老将军,最多七天!”汪平贵嘶哑的声音,带着两分明显绝望。

当初逼不得已仓促进山,粮草没来得及运进来,因此被困祈云山近一个月的时间,附近能摘的、能挖的,只要能下肚子的东西,通通都入了十万李家军的肚子。

李仲声音沉痛,“朝廷援军,有消息了吗?”

汪平贵道:“瓦刺大将军贝赤哈在山脚布下天罗地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兵,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所以朝廷到底派没派人来,又派了多少人来增援,没人知道。

李仲眼睑低垂,没有说话,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汪平贵忍不住道:“老将军,粮快没了,援军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军中将士们心态浮躁,这几天来斗殴事件不断发生!再这样下去,瓦刺军没打进来,我军先内部崩溃了!”

李仲何尝不知道?当初若有一丝办法,他也不会带人进入祈云山,坐吃山空,绝望地等待死亡。

“报!”门外响起响亮的声音。

“快进来。”李仲和汪平贵皆精神大震。

这个时候,任何消息对他们来说都是好消息!

士兵道:“启禀李老将军,探子回报,朝廷援军已至西南,最多还有三日便能到达祈云山二十里开外!”

李仲大喜,“呈上信来!”

士兵交出一封带血的信,看来最先发现援军的探子已经牺牲了,又或者这样一个消息,是牺牲了数名军中探子才将消息传回。

李仲顾不上心中悲痛,连忙打开信。

数息后,他一手紧紧握着信,大笑不止,神情激动,双眼灼灼,他大手一挥,战场老将军浴血多年养成的气势,在那一刻激迸而出,“汪副将,传令下去:皇上封镇国公世子萧逸宸为征西大将军,带领二十万援军西征,三日后便能到达祈云山二十里开外,请各营将士们作好准备,到时候与萧大将军里应外合,杀瓦刺军一个片甲不留!”

汪平贵喜出望外,“皇上派出的竟是萧世子?”

萧家数代从军,个个战功显赫,在军中威望极高,萧逸宸十岁智退北狄,十三上战场,十六一战成名,令乌拉大军大败,三年不敢侵犯天武东元边境,若是李家军知道援军大将军是萧逸宸,必定士气大振!

“知道了,老将军,末将这就通传下去!”汪平贵响亮道。

汪平贵走后,方才豪迈风发的李仲,面上神彩褪去,浑身气势散去,颓丧地倒在太师椅上。

哪有什么二十万大军?只有八万!八万!

可现在的情形,他不能说实话,必须如此说,先稳住这山中的十万李家残军!

瓦刺驻守在祈云山脚下的大军足足二十五万,百里开外的主营地,已被瓦刺军战领的太中,还有十五万援军等着随时出发!

若有二十万大军,无论是先突袭瓦刺主营地太中,逼得祈云山脚下的二十五万瓦刺军调虎离山,还是先强攻这二十五万瓦刺军,最后都有极大的胜算,能解了这西南之危!

李仲从军四十多载,对朝廷兵力十分清楚,知道朝廷后备军力只有二十万,才提出二十万的最低要求,哪知最后,朝廷居然只派来八万援军!

八万,无论是对阵祈云山脚的二十五万瓦刺军,还是太中的十五万瓦刺军,想赢?

难,难,难!

即使勉强赢一场,一旦对方两军汇合进行疯狂反扑,十万李家军与这八万征西军,必死无疑!

李仲想来想去,思绪起伏,这八万征西军,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来送死的!

李仲叹息一声,他李仲已近花甲,本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半生征战沙场,死在沙场是他最好的归宿,没什么可惜!

只是可惜了镇国公府,可惜了萧逸宸!本来前途无限,却即将长埋这祈云山,可惜啊可惜!

——

沈青竹再次登门安康伯府前的那三天,安康伯府可谓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那天陆心婉听了陆心颜的话后,立马去找小高氏,因为高氏同意将陆心婉许给沈青竹,小高氏本来又气又伤心,见到娇美的陆心婉,眼泪簌簌往下掉,“我的儿啊~”

“阿娘,我有办法不嫁进沈家,又不得罪沈家!”陆心婉笑容满面道。

“什么办法?”小高氏赶紧抹干眼泪,眼神期盼。

陆心婉道:“让三妹妹代我嫁进去!”

小高氏倒抽口凉气,“可沈大公子指明,求娶的对象是安康伯府陆二小姐…”

陆心婉满不在乎道:“阿娘将三妹妹过继过来,将我和她的年纪改改,以后她是二小姐,我是三小姐,反正三妹妹样貌也不差,只要不让沈大公子见到我,没得对比之下,沈大公子肯定会接受三妹妹。”

小高氏一拍大腿,喜滋滋道:“婉儿说得对!阿娘这就去跟你祖母说!”

陆心晗追着陆心婉跑了一阵后,知道追上也无用,一转身去了自己姨娘刘姨娘的院子里。

刘姨娘还指望着陆心晗说户好人家,让她以后老有所依,哪知飞来这等横祸。

当下二话不说,带着陆心晗跑去安康院,找高氏哭诉。

“老夫人,妾身是奴婢之身,您要怎么安排妾身,妾身都无半句怨言,可三小姐是老爷的亲骨肉,您的亲孙女,您一定要护着她啊!”刘姨娘边哭边道。

高氏听得莫名其妙,见刘姨娘鼻涕眼泪一把,毫无仪态,始终是自己身边送出去的人,呵斥道:“有话规规矩矩地说!现在这样子成何体统?”

“是,老夫人!”刘姨娘听话地抹去脸上的泪,垂首站在一旁,悲悲切切道:“刚才三小姐跟妾身道别,说她以后要嫁进沈家作大少夫人了,妾身心里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事情,妾身怎么没听老夫人提起过,而且二小姐都没说亲,哪轮到三小姐?在妾身不断追问下,三小姐终于说了实话,原来沈大公子向二小姐提亲,二小姐不愿意,便想让三小姐替她嫁过去,可人家指名求娶的对象是安康伯府嫡出二小姐,让三小姐嫁过去,这不是明摆着欺骗?到时候亲家不成成了仇家,沈家权大势大,恼怒之下,咱们安康伯府可就倒霉了…”

“胡说!谁说要心晗代替心婉出嫁的?”高氏一拍扶手,面上带着怒意,“哪听来的这种不着调的话?”

刘姨娘可怜巴巴地抽噎道:“是二小姐跟三小姐说的,说要让夫人将三小姐过继过去,让三小姐变成二小姐,代替二小姐出嫁,可老夫人,您想想,二小姐与三小姐又不是没在外面露过脸,多少人家的小姐都知道咱们安康伯府里,谁是二小姐,谁是三小姐,这强行改变年纪的法子,能蒙骗过去吗?”

高氏正想说这事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便不算数时,小高氏和陆心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

小高氏扫了一眼站在一旁曾经的同盟、现在的敌人刘姨娘,心里不屑想道:这贱人倒是来得快。

“姑母,侄女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小高氏故作高兴道,就算高氏知道了,小高氏还是要再说一遍。

“什么好消息?”高氏已经猜到了,却仍要故弄玄虚地问一遍。

小高氏装作她不知,脸上笑得灿烂,“姑母,侄女想到一个不让心婉出嫁,又不得罪沈家的好主意了!”

“可是让心晗代替心婉嫁过去?”高氏懒得跟她装了,直接问。

“姑母,您怎么跟侄女想到一块了?”小高氏惊讶地眨眨眼,转而笑盈盈道:“姑母,心婉不仅是您的嫡亲孙女,还是您的嫡亲侄孙女,要是能保全她的幸福,又能得到沈家的助力,何乐而不为?”

她特意咬重嫡亲孙女、嫡亲侄孙女几个字,意在告诉高氏和刘姨娘,同是安康伯府陆家小姐,陆心晗的份量比起陆心婉差多了!

刘姨娘脸色变了变,袖笼下的双手交握得紧紧的,但她深知高氏脾气,不敢随便出声,只得等着。

高氏掀掀眼皮子,“阿宁,心婉和心晗都在外面露过脸了,如何欺瞒?到时候沈家怪罪下来,咱们安康伯府可得罪不起!”

小高氏笑道:“姑母,沈家愿意与咱们安康伯府结亲,说明沈家看中咱们安康伯府,看中老爷,所以沈家大公子亲自上门求娶!不过他求娶的是拥有嫡出二小姐这个身份的人,至于谁是二小姐,对于愿意与咱们安康伯府结两家之好的沈家来说,有区别吗?沈公子并未见过心婉,没什么因为心仪心婉,非心婉不娶之说!只要他下次来的时候,让心晗与他见面,以心晗的模样性情才气,定能入得了沈大公子的眼!只要入了沈大公子的眼,到时候嫁过去的是心晗这个人,沈家定不会有意见!”

这倒是个好方法!高氏忍不住心动,如果非要牺牲一个孙女换来安康伯府的富贵,她当然愿意牺牲庶出的陆心晗,而不是嫡出的陆心婉。

“老夫人!”刘姨娘吓得顾不上规矩,跪在地上哀求,“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指着她给妾身养老送终,求您不要将她推入沈家那个火坑!”

刘姨娘年岁长,知道男人一旦没了那方面的能力,心里会慢慢变态,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嫁过去,指不定会受到什么变态摧残,搞不好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小高氏凉凉一笑,“刘妹妹,你这话的可就不对了,沈家书香门第,京城世家,什么火坑不火坑的!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给咱们伯府带来灭顶之灾!再说了,你是伺侯老爷的人,将来子仪子礼都会给你养老,怎么能说出让女儿养老的话?你这是暗示说,姑母、老爷和我,以后会亏待你不成?”

“老夫人,”刘姨娘泪眼汪汪地看向高氏,“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舍不得三小姐这么小就出嫁!三小姐因为妾身出身卑微,未有习得掌家之法,去到沈家一下子就成为当家大少夫人,妾身怕三小姐应付不来,给沈家丢脸,让伯府蒙羞!老夫人,您要三思啊!”

高氏一听,似乎有点道理。

以前林如月是正妻,陆心婉和陆心晗她虽然不打压,也不会尽心教导,后来小高氏扶了正,手把手教导陆心婉,至于陆心晗,确实除了一张脸,别的什么也拿不出手,万一到时候丢了沈家的脸,沈老爷子不高兴之下,这安康伯府只怕会被牵怒。

小高氏狠狠瞪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刘姨娘,在高氏未开口前抢着道:“姑母,当初心婉跟着侄女学掌家的时候不过十二,两三年便掌握了!心晗若许给沈家后,这纳彩问名等六礼走下来最少得一年!在这一年多里,侄女愿意倾尽全力教导心晗,相信以心晗的聪慧,定能悉数掌握!”

这是个好办法!这样一来,完全无后顾之忧了!高氏慢条斯理的,正要动嘴皮子,突然陆心晗一声含泪低诉,“姨娘,您怎么啦,姨娘,您别吓心晗!祖母,姨娘晕过去了,求您快请个大夫来替姨娘瞧瞧!”

陆心晗眼泪盈盈地抬头看向高氏,高氏有心要让她嫁给沈家,替伯府换来前程,自然不好拒绝,“车嬷嬷,去请大夫来替刘姨娘瞧瞧。”

小高氏暗恨:这个贱人,真是会装!

刘姨娘后来“醒”过来后,见高氏那边闹不通,又开始在陆丛远面前闹。

陆丛远斥道:“妇人之仁!心晗能嫁到沈家,是多大的福气!这京中多少女儿想嫁都不够格!”

刘姨娘不敢置信,“老爷,沈大公子已经被废了!您这是要三小姐守一辈子的活寡?三小姐可是您亲生的妇儿啊,她小时候您多疼她,您怎么忍心?”

“生为伯府女儿,就该为伯府前程出力!”陆丛远一挥手,“此事就这么定了,休得再提!”

刘姨娘遍体生寒,似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这般凉薄之人,“老爷,如果您非要这么做,妾身…妾身就一死了之!”

“要死滚远点死!”陆丛远厌恶道。

他陆丛远这辈子已经活得够窝囊了,如今一个区区姨娘,敢用性命来要胁他放弃这大好的机会?简直做梦!他陆丛远打死也不会错过这次唾手可得的良机!

刘姨娘倒在地上,浑身冰凉。

陆心晗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丝毫挽救的余地后,反而平静下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没有出来,吓得她的贴身丫鬟百合以为她出事了。

沈青竹规定的最后期限那天早上,陆心晗打开房门,“百合,打水来帮我梳洗。”

“是,小姐。”百合悄悄抬头看了看,见陆心晗一脸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暂时放下心来。

沈青竹和刘媒婆来的时候,小高氏热情地招待了两人。

看来是想通了,沈青竹冷笑道,那天瞧着还以为有多贞烈,看来也不过如此!

小高氏乐呵呵道:“沈公子,我与姑母和老爷商议过了,小女能嫁给沈公子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安康伯府愿与沈家结下两姓之好!”

沈青竹随意道:“以后请岳母大人多多关照小婿。”

两人确定好后,接下来便是小高氏与刘媒婆商议接下来的定亲事宜。

沈青竹则在小高氏的安排下,前往侯府花园,与陆心晗见面。

早上陆心晗梳洗好后,带着百合去二房看陆心芸。

陆心芸那日掉到水里,被瓷片划伤了脸,但她运气实在太好,伤口看着吓人,实则不深,加之她年岁小,大夫说好生护理个一两年,那些疤痕可以完全去掉,完全不影响以后的议亲。

“四妹妹,你脸上的伤还疼不疼?”陆心晗关切地问。

“好多了,多谢三姐姐关心。”陆心芸挣扎着坐起来。

陆心晗连忙按住她,“四妹妹,别动,你躺着说话就行。”

陆心芸摆摆手,“三姐姐,我身上一点都没事,只是额头和左脸有的伤重了些,阿娘过于担心,让我躺着不要动,可怜我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闷都闷死了。”

“可怜的四妹妹。”陆心晗坐在床边,一副好姐姐的模样牵着陆心芸的手道:“四妹妹躺在床上受罪,有些人却在外面逍遥,哎,我真是替四妹妹不值!”

一句话勾起了陆心芸心底的仇恨,“那个陆心颜,等我脸好了,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陆心晗略带可惜道:“傻四妹妹,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陆心芸奇道:“三姐姐这话怎么讲?”

陆心晗叹口气,“今儿个有人来向陆心颜提亲,母亲准备答应下来,为了不影响二姐姐的婚事,我猜最多半年,陆心颜便会出嫁。”

二房与四房因为庶出的关系,在府里是没存在感的存在,府中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是最后知道的。

以往陆心芸整天跟在陆心婉与陆心晗身边,消息倒是灵通些,这几天她在屋子里养伤,小高氏陆心婉、刘姨娘陆心晗为了让对方嫁入沈家,明里暗里互相使绊子斗个不停,没人来看过陆心芸,所以陆心芸对于沈青竹来求娶一事,压根就不清楚。

“她一个失婚妇人,哪能有什么好人家来求娶?”陆心芸不屑嘲笑道:“怕不是什么屠夫、鳏夫、满脸麻子之类的人物吧。”

陆心晗微笑道:“四妹妹这你就想错了,以前陆心颜嫁的是二品侯广平侯家,宫老夫人又与太后交好,来往的最少是四品以上官员人家!以陆心颜的样貌,加上水性扬花的性子,说不准就勾到了一个不错的公子哥儿。”

“不会吧?”陆心芸觉得不可思议,“三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陆心晗耸耸肩,“我原本也不信,不过有人听送茶水的丫鬟议论起,说来提亲的公子生得是如何俊朗,现在正在咱们伯府花园里赏花呢。”

陆心芸好奇心大起,“三姐姐,要不你去偷偷瞧瞧,回来告诉我可好?我好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没眼光,想娶陆心颜。”

“我也很好奇,可是昨天祖母说我快要说人家了,对于中馈之事还一窍不通,怕我以后说亲事受阻,这两天开始要我去她那里学习。”陆心晗道:“我来你这都是勉强挤出来的时间,我现在必须走了。”

“那三姐姐你走吧。”陆心芸颇有些失望道。

“对了,我看四妹妹脸上这伤已经淡了许多,恭喜四妹妹!你若是嫌闷,外出戴个颜色略深些的帷帽,没人能看得到。”

陆心晗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了这么一句后,才微笑着离开了。

陆心芸听得心一动,唤来丫鬟,“丁香,帮我更衣。”

丁香走进来,“小姐,二夫人不让您出去。”

“没事,拿顶深色的帷帽戴着就行了,在屋里憋了三天可真是憋坏我了。”陆心芸性子好动,以前每天往陆心婉院子里跑,如今三天不出门,确实难为了她。

丁香一个丫鬟也做不了主,只好替陆心芸更衣梳头,更在陆心芸的要求下,替她描眉擦了口脂。

陆心芸选了条浅丁香的裙子,头上戴上深紫色的薄纱帷帽,精致五官隔着朦胧的纱,越发美艳,那面上的伤却丝毫看不见。

看来三姐姐说的没错!陆心芸打扮好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丁香,屋里太闷,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快到后花园时,一阵风吹过,陆心芸故意缩缩脖子,道:“丁香,好像有些冷,你回去拿件披风来。”

丁香不疑有它,反而暗怪自己粗心,出门的时候没替陆心芸拿披风预备着,“小姐,奴婢去去就回,您在这等会。”

伯府小姐在伯府花园里赏花,就算孤身一人,也不会出什么事,丁香根本没多想,直接回去了。

陆心芸却是故意支开丁香的,她想偷偷瞧瞧,那个来向陆心颜提亲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初初觉得会向一个失婚妇人提亲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后来一想,连三皇子公孙公子都送礼给陆心颜,说不定陆心颜在男人方面真是有些本事的。

因此当陆心晗说她脸上的伤戴个帷帽便没人能瞧见时,她便起了自己亲自出来瞧瞧的心思。

如果来提亲的男人,是个很寻常的男人,那她就不管了,她巴不得陆心颜快点离开伯府,但如果真如陆心晗所说的是个好男人,那她就破坏掉,或者…取而代之。

陆心芸一个人在花园里四处走动,帷帽下的眼珠子不停转动。

没多久,前面亭角拐过来一名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形如松竹,一身青色锦服,襟边袍脚袖着数丛青竹,越发衬得男子高洁不俗,气度不凡。

轻风吹起他的衣袖,走动间袖袍猎猎生风,风度翩翩。

那样貌身姿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

陆心芸一下子看呆了。

沈青竹见到前面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一身浅丁香色,娇娇柔柔地站在那,像朵待人采摘的丁香花,心底的罪孽,突然妖妖娆娆地滋生开来。

他让小厮退下,迎着陆心芸走上去,双手一拱,温和有礼道:“请问是陆府哪位小姐?”

成年男子的绅士得体,让陆心芸的心如小鹿乱撞,她微微一福,声音娇羞甜美,“回公子,小女是陆府陆四小姐,请问公子是?”

陆四小姐?沈青竹微微皱眉,本来他怀疑是不是伯府有意戏弄他,用陆四小姐代替陆二小姐来见他,不过陆心芸最后一句,倒是让他释怀了。

会问他是谁,说明对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安康伯府几位小姐,因为交际圈的关系,从未见过属于上流社会的沈青竹,只是听说过他的轶闻。

既然对方不知道,沈青竹当然不会傻得告诉人家,他就是那个传闻中被废了的沈青竹,他含糊道:“在下来贵府办点私事。”

陆心芸听他说办私事,心想这人八成就是来向陆心颜提亲的男子了。

这么优秀的男子,陆心颜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陆心芸嫉妒得要死,决心施展魅力让他看上自己。

“公子的事情办完了吗?如果办完了,让小女带您游游这伯府可好?”陆心芸主动相邀。

沈青竹久经花丛,一眼就识破陆心芸那点小伎俩,他心里罪恶的野兽开始嘶吼,面上却笑容温柔,“如此,有劳陆四小姐了。”

陆心芸故意走在沈青竹左边,让自己完好的右脸对着他。

一路上,她笑声如铃,声音如蜜,清脆的少女声音,在沈青竹耳边不断响起。

相对少女,以前的沈青竹更偏爱少妇,少妇独特的韵味,像朵致命的罂粟花,让他欲罢不能。

不过在某种功失去后的现在,沈青竹觉得,也许折磨稚嫩的少女,比折磨少妇更有趣。

就像他府中那些姨娘,不管他用多么变态的手段折磨她们,身经百战的她们,总能让自己最后减少伤害,甚至得到快活。

但不谙事世的少女嘛,沈青竹阴骘地想:他定能折磨得她跪地求饶!

“哎哟,”正当沈青竹沉浸在自己变态的幻想里时,怀中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抬眼一望,正好看到帽帷薄纱掀开,陆心芸略带婴儿肥的精致脸蛋,还有那双与陆心颜相似的明媚大眼。

陆心芸面上一热,连忙站直道歉,“对不起公子,小女因脸上出了几颗疹子,所以带着帷帽,导致看路有些不清,惊扰了公子,实在是小女之过,请公子谅解。”

薄纱下的面容转瞬即逝,沈青竹没记住那张脸,却记住了那双眼,与陆心颜相似的眼。

他伸手握住陆心芸的手,温和问道:“陆四小姐,能告知在下你的闺名吗?”

陆心芸羞答答道:“小女心芸。”

小高氏正在与刘媒婆择定合八字的日子,沈青竹突然进来将刘媒婆唤到一边,交待两句后,拱手先走了。

刘媒婆听完后,本就红红绿绿的面上,更如打翻了调色盘般精彩万分。

小高氏心中直打鼓,担心又有变卦,“刘媒婆,这合八字的日子…”

刘媒婆打断她,“对不起,安康伯夫人,沈公子突然改变主意,要求换新娘子人选。”

小高氏大吃一惊,以为他不知在哪听到什么风声,非要换成自己的心婉不可,正想说不可以再更换时,便听刘媒婆道:“沈公子要求换成陆四小姐,闺名心芸的陆四小姐。”

小高氏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在刘媒婆准确说出陆心芸的名字后,方知沈青竹是真的改变了主意,否则怎会连闺名都说得那么清楚?

换成陆心芸更好!反正不要是陆心婉就成!小高氏没有丝毫犹豫,眼珠子转动,“刘媒婆,就换成心芸,不过此事请您暂请保密。”

刘媒婆也怕沈青竹再变卦,忙道:“这是当然,这合八字的日子…”

“我现在就写八字。”两人都怕夜长梦多,迅速交换庚帖。

高氏得知沈青竹突然将人换成陆心芸之后,让人查了查,方知花园里发生之事。

她冷笑道:“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养的女儿也上不了台面。”

陆心芸名义上虽是她孙女,跟她却无半点血缘关系,如今她自愿顶替自己的亲孙女陆心晗嫁入沈家,高氏求之不得。

“这事先瞒着!免得再生波折!”高氏道,陆心芸不识沈青竹,才犯下此错,若被她知晓,肯定又是一番折腾。

“知道了,姑母。”小高氏心中亦是如此想,“心芸年纪虽小,不过沈大公子不能行房,为免夜长梦多,早些嫁过去也无妨,您觉得呢?”

高氏点头同意了,“你说得对,跟沈家商量商量,在年前选个好日子,让心芸过门。”

如今已经十月二十二了,离过年不过两个月多点,小高氏一喜,“知道了,姑母,心婉心晗还有刘姨娘那边,侄女会交待她们,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嗯,就这么办。”高氏淡淡道。

沈青竹之事终于落下尘埃,小高氏心中大定之后,又起了别的心思,“姑母,这沈大公子登门两次,求娶之人由那个贱丫头,到心婉,最后突然变成心芸,这件事倒是让侄女有了些想法。”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高氏可有可无道。

小高氏道:“沈大公子是无意与心芸见面后动了心思,若咱们从好控制的亲戚这肿,选些合适出众的未婚男子来,与那个贱丫头偶遇,说不定会让她动了心自愿嫁过去,那这样她嫁过去后,她的嫁妆…”

高氏连连点头,“你这提议不错!那个贱丫头对咱们姑侄有了防备之心,无论给她安排谁,她都会心生抵触,但若是无意间遇上咱们特意安排的人动了心,自愿下嫁,可就省心多了。”

小高氏喜滋滋道:“那侄女马上去拟个人选单子给姑母过目!”

沈青竹向陆心芸提亲的事情,小高氏只是隐晦地告诉陆心芸,有个贵人对她上了心,正在秘密商议婚事,但贵人身份特殊,不可对人言,让她开始绣嫁衣,等着好消息。

陆心芸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向藏不住秘密的她,竟然硬是嘴巴守得紧紧的,连自己亲生爹娘也没说。

以养伤为借口,也不去找陆心婉陆心晗两人了,每天拘在房里绣嫁衣。

有次被她娘看到,问她这么早绣嫁衣干什么,陆心芸谎说因为绣活不好,正好现在不能外出闷得慌,所以练练手。

她娘不疑有他,还高兴女儿懂事了,不时指点两下。

陆心芸自此就光明正大的在自己屋里绣嫁衣。

沈青竹将提亲对象改成陆心芸后,陆心颜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她扬扬眉,心道看不出陆心晗还有这等心机,不动声色地就为她自己解了围!

“小姐,要不要将沈青竹之事告诉陆心芸,让她们再闹起来?”青桐一脸想继续看好戏的样子。

陆心颜摇摇头,“不用了,沈家位高权重,沈青竹上门求娶必是得到沈老爷子的同意,现在的安康伯府除了妥协外,别无他法,如今陆心芸自愿做替死鬼,这件事就顺其自然,到此结束!等陆心芸嫁过去发现问题后,以她的性子,不会放过陆心婉陆心晗,到时候一样有好戏看。”

“知道了,小姐。”

这时吕嬷嬷送进来一张帖子,“小姐,孔尚书府的二小姐邀您二十五那天,去孔家别院赏花。”

帖子十分精致,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上面的字清秀小巧,颇见功底。

“安康伯府还请了谁?”陆心颜接过帖子,随口问道。

吕嬷嬷道:“二小姐三小姐都收到了帖子,不过她们的帖子是孔府管家写的普通帖子,上面写的是邀请安康伯府小姐,您手上这张则是孔二小姐单独发的私人帖,据说这私人帖不过十张,非至亲密友不发。”

陆心颜扬扬眉,“这么说来这帖子份量颇重,不是普通人能够得到的啰?”

询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意思。

青桐好奇道:“小姐,孔二小姐与您素不相识,怎么会突然派私人帖给您?”

陆心颜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情,思绪却转到萧逸宸所说的朝中派别之分上。

孔尚书府是四皇子外家,是受民众支持的民派,也是可能在暗中夺她财产的、最值得怀疑的民派商派其中一派。

但到现在为止,除了知道对方是有野心有抱负身份极高之外,陆心颜还没有一丁点线索。

“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

——

京城,某座私人宅院。

贵重的红木家俬,琳琅满目的多宝格,温润的玉石,色泽深重的古玩,处处彰显着房子主人的低调奢华。

精致的黄花梨屏风,将一名身着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与数名中年华服男子隔开。

男子坐在屏风后正中,前方左右各坐了十名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的中年男子。

若有商界之人看了,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十名,全是天武国属一属二赫赫有名的商人!

他们的产业,涉及天武各个行业,丝绸、茶叶、胭脂水粉、瓷器古玩、字画书坊、木材、海味、青楼…。棺材铺都有!

每人手边摆着卖相精致的蜜饯四品,热气腾腾的当季铁观音。

屋子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来了近一刻钟了,主子一言不发,那二十人额头不停冒着虚汗,却连大气也不敢喘。

粮商万金来的事情刚刚发生,谁也不敢先开口触霉头。

当初主子说要收购陆心颜名下商行时,个个想着那陆心颜不过是个十六的小妇人,被林如月藏着长大,连京城都没离开过的普通女子,没了二皇子一派广平侯府的庇护,收购她名下的商行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个个都抢着先,愿意身先士卒,先收购陆心颜名下自己行业的铺子!不过最后被万金来抢了先,由他带头,先打响粮行收购战,成功后,其他行业按法效行,将陆心颜手中所有铺子,不动声色地收归到自己名下,最后由钱庄做局收尾,暗示陆心颜将现成的银子用来放债或投资,最后让她赔得一干二净。

计划十分完美,若顺利的话,不到一年便可将陆心颜手中的财产,光明正大地弄个七八成到手上!

结果这个美好的宏图才展开,人人都还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时,突然传来万金来栽了大跟头的消息!

他不但赔光了自己祖上所有的粮行,赔了主子上万两银子不说,还赔上了自己的命!

这种情况下,谁敢开口?万一被主子点明,派去收购陆心颜的产业,那自己不成了下一个万金来?

死一般的沉寂后,屏风后的男子冷笑一声后开了口,声音微凉而讽刺,“各位天武国最出色的商人们,说说看,接下来

本公子该如何做?”

上一次,当男子如此问时,在座众人,个个争先恐后,唾沫横飞,妙语连珠,真理不断,一派指点江山的王者之气!

信心高涨到,仿佛只要给他个机会,他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陆心颜的产业!其中不少甚至提出收购完成后,一系列后续如何发展的宏图大计,言谈之中,已将那些产业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一次,二十人个个缩着脖子,眼珠子左右移动,都盼着左右两边的人先说话,好解了眼前的尴尬。

男子慢条斯理地嘲讽,“怎么,不过大半月,个个都吃了哑药哑了?”

二十人扯开嘴角,尴尬笑笑,朝着身边人挤眉弄眼,希望他们先开口。

男子威严又凉薄道:“能说话却不开口,这嗓子要来有什么用?来人,一人赐一碗哑药,以后都别说了!”

一三四、私下祭拜林如月的人居然是

扑通扑通,二十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主子恕罪!属下不是不想说,而是…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上次一个二个的,不都能说会道吗?怎么转眼间,是脑子坏了还是舌头坏了,不知道说什么?”

屏风后的声音轻柔温和如风,却吹得众人浑身发凉,冷气从脚板心直冲头顶。

跪在最前面一人硬着头皮道:“属下无能,低估了陆心颜和她身边的人的能力。”

以陆心颜的年纪,定不会有此好手段,肯定是身边有能人指导!

他这一说,后面的人纷纷请罪道:“是属下无能,请主子息怒!”

几息后,男子语气正常许多,道:“都起来,好好想想对策,各抒己见,不论提议好坏,本公子不会怪罪!但若再信口开河,纸上谈兵,本公子绝不轻饶!本公子有能力捧你们到现在的位置上,亦可以让你们随时跌入深渊!”

众人方才明白过来,方才主子是在怪罪他们之前太过轻敌,以至在粮行之战中一败涂地!

这些人曾经只是各行各业的中等商人,在五年前得到男子青眼,暗中提供各种有利消息,占尽先机,才发展到如今各行各业的龙头老大。

当然这一切的代价是,他们得依附于男子,权贵当道的年代,出色的商人大多必须依附权贵才能保住他们的家产,所以这些人没有任何心里障碍,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刚开始一两年,突然顺风顺水风光无限的他们,曾经想过挣开男子的束缚,或是获得与男子平起平坐的资格。

结果,在他们亲眼目睹某个意气风发的人,当面拒绝男子的命令,隔天便落得满门抄斩、横尸街头的下场后,个个不寒而栗,生生将这个念头掐熄了!

这五年来,他们从未见过男子的面,只知道听声音是个年轻人,却每每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就不自觉回想那反抗之人的下场,浑身冷汗直流,生不出半点反叛或不敬的心思,这种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一位褐脸男子小心翼翼道:“陆心颜既然让粮行所有骨干都签了反收购协议,属下认为她名下其他行业所有铺子里的骨干,同样签了协议,只要咱们进行收购计划,都会落得同粮行一样的下场!所以属下认为,咱们原有的收购计划必须改变策略才行。”

虽然说的都是人人皆知的废话,为了鼓励众人开口,男子还是赞许道:“富生说得对!各位有什么看法,都可以畅所欲言。”

他的声音语气已恢复到以前的温和,没了那股子压迫和凉薄后,屋子里的商人们都大大松了口气,气氛渐渐缓了下来。

有人道:“属下建议买些地痞流氓,到陆心颜名下铺子捣蛋,等铺子生意下跌无法维持运转时,自然会将铺子出售,那时候咱们便坐收渔翁之利。”

这种下作的方法,原本是所有商人最深恶痛绝的,若在行业里发现有人用此手段,必会人人厌恶之、唾弃之。

所以即便有人用,也是私底下偷偷进行,哪敢拿出来明面上,光明正大地说?

但此时此刻,这些如惊弓之鸟的所谓成功商人们,大部分已经顾不上商人的基本操守,表示赞同。

男子听后,波澜不惊地问,“其他人的看法呢?”

有人小声道:“此举看着可行,但对方也不是被动捱打的主,若对方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来,最后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他人。”

有人附和道:“余当家说的是,属下同意余当家的看法,买人捣蛋的事行不通。”

男子嗯了一声,“继续往下说。”

最边上有个三十多岁的蓝衣男子,此时站起来道:“属下有一提议。”

里面位置按资排座,越靠前资历越老,经验越丰富,身家越浑厚,同时越得男子器重,越往后,则相反。

此时说话的蓝衣男子,是这两年新吸收进来的,参加过几次会议,一向沉默寡言,甚少开口。

这一出声,倒是让人将眼光纷纷聚到他身上。

这一看,不少人了然了。

此人名叫徐东财,是这几年新崛起的皮货零售商,白手起家,手段狠辣,行事凌厉,作风霸道,很快就在皮货行业暂露头角。

后来被男子的手下发现,将其引进进来。

能在数年间从一个白丁到家财万贯,靠的不只是运气,更是勇和狠!

而这一次,对于徐东财来说,便是个鲤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倘若他能打击到陆心颜,定能从默默无闻之辈,一跃成为男子身边的大红人。

徐东财曾经是个猎人,猎人的本能让他嗅到男子的野心,这让他浑身血流激荡不已!

因此这一次,他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为以后的荣华富贵铺路。

“说。”

“属下建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东财道:“陆心颜这次能在粮行大战中胜出,关键是抢先占据了粮源,以致万当家名下的铺子无粮可卖,不得不将铺子贱卖掉!属下认为咱们可以采取同样的方法,其他行业属下相信陆心颜已与货源商签下协议,咱们动摇不得,但有一行,属下相信她一定没能签下货源协议!”

“哪一行?”

“皮货!”徐东财道:“咱们皮货行业不同于其他行业,因为最大的皮货批发商尤伯客,曾经是北方的一名土匪,性情桀骜,行踪不定,最不喜与人签约承诺,而是每年这个时候,看谁顺眼了就卖给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的面子都不给!他手下有数百位好汉,与南北绿林都有交情,因此没有商人敢得罪他,只能想尽办法打探他行踪,想尽办法讨好他,盼着他大爷心情好,能从他手上进些好皮子!今年北方八月大雪,封山早,因此皮货奇缺,价格飞涨!属下多方打探,才打探到尤伯客过几日会带货来京城,属下觉得这是个打击陆心颜的最好机会!”

屏风后的男子身形微微前倾,表示他来了几分兴趣,“继续往下说。”

“陆心颜在京城有十家皮货店,负责与尤伯客接触的是一位是王和一位姓张的大掌柜,倘若这两位大掌柜家中有事不得不请假,便可逼得陆心颜亲自出马!以她和她手下幕僚的能力,属下认为极大可能会与尤伯客接上头,并从他手上获取大量皮货订单!若在这之前,咱们暗中派人监视陆心颜行踪,在她与尤伯客谈成协议之后,双方交货之前,将尤伯客截胡,让她白费功夫不说,还能让她手上的皮货店,接下来几个月都没有货卖!”

男子放在太师椅上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轻点,这是他在思考可行性的表现。

这一来,屋子里其他人都不再出声了。

徐东财对自己的提议十分有信心!

他深知那些粮铺和银子,主子损失得起,但输给一个十六的女子,还输得一败涂地,失了面子,才是让主子真正愤怒的主因。

而他提出的建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没办法将陆心颜所有的皮货店全部弄过来,但只要能弄到一部分,或者是让陆心颜费尽心机,取得尤伯客的认同后,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定能缓了主子的怒火。

果然不出徐东财所料,男子思考片刻后,赞许道:“此主意甚好!”

这跟初初赞许那个褐脸男子的安抚敷衍相比,这次的赞许,是真的赞许。

徐东财心中大喜,“谢主子夸奖,属下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

“很好!这一次,本公子要亲自参与进来!”

所有人离开后,屋子里书架后面突然冒出一个身影,身形挺拔俊朗,他面容微侧,侧颜极其动人,双眸并未直接看向屏风后的男子,而是虚虚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

“其实要对付陆心颜,还有一个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

“什么办法?”

“娶她。”

——

“小姐,明日去孔家别院,我穿这套衣裳好不好?”小荷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套浅绿色的新衣裙。

过了十三岁生辰后的小荷,明显比以前更爱漂亮了。

以前小荷看到陆心颜设计的新衣裳,总是嚷嚷着要一套,小半是因为觉得好看为了臭美,一大半却是为了争宠,表明小姐最疼的是她。

如今就不一样了,每日会偷偷照镜子,会在衣裳堆里挑来挑去,会到处问人,她穿哪套更好看,还对陆心颜用的胭脂水粉产生了兴趣。

看着这样的小荷,陆心颜心中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好看!”她微笑着点点头。

小荷纠结地皱皱小眉毛,“可是青桐姐姐说,那套粉色的我穿更好看!”

陆心颜看穿她的伪装,“要不你将两套拿来,穿给我瞧瞧,我帮你选。”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小姐了?”小荷眉开眼笑地问,那神情分明一早就打定了这个主意,只等陆心颜主动说。

“可以,不打扰,”陆心颜拉长语调,“去吧。”

“谢小姐!”小荷欢喜地离开了,顺便贴心地替陆心颜关好门。

这时门外传来梳云无奈的声音,“田公子,掠月说有些不舒服,只想休息,不想见人。”

田叔紧张道:“她哪里不舒服,请了大夫没?”

梳云在心里叹气,面上却不显,“有白芷姐姐在,掠月不会有事,田公子您不用担心。”

田叔失望地离开。

梳云望着那落寞的背影,捏在手心里的簪子,终于还是没忍心递出去。

等田叔去到陆心颜门前,梳云转身回房,将簪子啪地放在桌上,忍着怒气道:“掠月,你和田公子的事情,不要再让我掺和了!这簪子要还你亲自还,别再让我出面!”

坐在床边缝衣裳的掠月,此时停下手中的活,怔怔看着桌上的簪子发呆。

不过几日,本就小的脸,又瘦了一圈,越发楚楚可怜,那欲语还羞的秋水里,时时闪着悲伤的神情。

梳云看着这样的掠月,又生气又心疼,“你说你这样是为什么?喜欢就跟人家在一起,不喜欢就跟人家说清楚,你这样不清不楚拖拖拉拉的,算什么意思?”

自从十八那天起,梳云就开始觉得掠月很不对劲了,日日夜夜望着那簪子发呆,睡觉也捧在怀里,可偏偏面上神情不是想着情人的喜悦,却是她无法理解的浓浓悲伤。

田叔来了两次想见见掠月,梳云看她明明在听说田叔来的那一刻,眼里亮光一闪而过,下一刻却突然悲伤冷漠,让梳云带话说她不舒服不想见人。

这次更过份,直接将簪子交给梳云,请她还给田叔。

梳云知道这簪子,当初田叔是怀着怎样的期许送过来的,也知道掠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收下的,如今要还簪子,不是代表要跟田叔恩断情绝?

梳云逼问掠月怎么回事,掠月却紧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说,那模样倔强到让人心疼。

掠月面色渐白,红唇轻颤,“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时间跟田公子说清楚,我配不上他,请他另觅良人。”

“我是这个意思吗?”梳云气呼呼的往就上一坐,“田公子对咱们的出身一清二楚,他根本不嫌弃,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再说了,他一个老光棍,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配不上他了?分明是他赚了!”

梳云没有丁点瞧不起田叔的意思,她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打消掠月心中认为自己不配的顾虑。

但梳云根本不知道掠月心里想的事情,所以这话一点儿效果也没有,“梳云,我累了,想休息。”

掠月将手中衣裳往边上一放,径自躺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侧身背对着梳云。

梳云见她又用这招逃避,气恼地挥挥拳头,甩门出去了。

巨大的关门声响起后,掠月从床上爬起,将桌上那簪子紧紧拽在手心里,眼角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田叔方才是见到小荷在同陆心颜说话,才打算先去见见掠月,被掠月拒绝后,只好收拾好心情,来向陆心颜汇报工作。

陆心颜对掠月对田叔态度的转变,略有耳闻,但感情的事情,最忌别人插手,所以她心里虽替田叔着急,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小姐,京城皮货店的王大掌柜老家出了急事,他想请假回老家一趟,年后再过来。”

“这事为何要跟我汇报?”陆心颜讶异道,一个大掌柜请假,安排好下面的工作就是了,她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皮货店每年盈利的月份,主要在年前的这两个月,每年十月中旬左右,正是北方最大皮货批发商尤伯客来京城的时候,今年因为北方雪下得早,道路难行,尤伯客比往年来晚了半月。尤伯客此人出身绿林,最讨厌规矩,行事随心所欲,只将皮料卖给他看得顺眼的人,以往都是王大掌柜与他接触,因为摸清楚了他的性情,这皮料供应倒是没少过。今年北方大雪皮料稀缺,王大掌柜担心若他走了,这张大掌柜一个人跟尤伯客谈不来,导致这皮料供应不上,铺子无货可卖,伙计和老客人跑光了。但他老家听说是老母亲出了事,王大掌柜是孝子,不能不回去,所以才特意跟小姐请假。”

贵重的皮料如狐狸皮毛虎皮狼皮等,大多来自北方皮货批发商,卖的对象都是京中高门大户,若没了这些货,这生意确实支撑不下去。

“我知道了,让王大掌柜安心回去,这事我亲自跟进,保证年后他回来的时候,老客户和伙计们都在。”陆心颜道:“过两天让张大掌柜来一趟。”

“是,小姐。”田叔道:“星罗夏知几个小姐用得可顺手?”

“暂时还不错。”陆心颜道:“琳琅阁现在运行得如何?”

“基本已经理顺,有些不大重要的事情,我已经开始交给他们去查了。”

“那好,关于尤伯客的行踪及爱好,你安排咱们的人去查,不要动用天机阁任何力量。”陆心颜道:“我想看看咱们现在的能力到哪了。”

“知道了,小姐。”

田叔离开后,吕嬷嬷来了,“小姐,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可有说是什么事?”

“关于明日去孔府别院,老夫人怕府中小姐们会失礼,要耳提面命一番。”

陆心颜带着青桐去的时候,陆心婉以及陆心晗已经到了。

陆心晗站在陆心婉身边,微笑着跟陆心婉说话,似乎对陆心婉要她代嫁一事已经完全没了芥蒂。

陆心婉因为此事多少有点心虚,难得谦和地附合着陆心晗,看起来倒是姐妹情深。

小高氏笑着道:“姑母,你看心婉多有姐姐的样子!不像某些人,要咱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这架子真是够大的。”

话音刚落,她口中的某些人,正踩着轻快的步子,掀帘而入。

小高氏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见过祖母。”

高氏眼皮微抬,“坐下说话。”

陆心颜施施然坐下,眼光扫向不以为然的小高氏,淡淡浅笑:“高姨娘,你这姨娘的规矩学到哪去了?”

“你什么意思?”小高氏无缘无故从嫡母变成姨娘,本就窝火,现在陆心颜还当面指责她没规矩,顿时就来了火。

“这府中姨娘,遇到正经主子,哪个不需要行礼?”陆心颜似笑非笑道:“只有你,见了我这嫡出大小姐,视若无睹,我说你没规矩说错了吗?”

从理上来说,陆心颜说得没错,就算是刘姨娘,见自己亲生女儿也得规规矩矩行个礼,喊声三小姐,但她小高氏又不是是真的妾室,哪能真的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向府中小姐行礼?

可小高氏在陆心颜面前站不住理,只能请求高氏,“姑母~”

高氏正欲说话,陆心颜幽幽一笑,“高姨娘,你在我面前的身份,可是父亲亲自同意的,若你不按父亲命令行事,以后父亲在这府里还有何威严可言?”

小高氏的份量,自然比不上亲生儿子重!高氏眼皮一垂,“阿宁,丛远是你夫君,他怎么说你就该怎么做!”

小高氏那个气啊,偏又发作不得,只得涨红着脸,站起来敷衍地行了一礼,“见过大小姐。”

陆心颜笑眯眯地道:“这就对了,虽然请安的姿势学得不好,不过念在高姨娘许久没向我行礼有些生疏,这次就这么算了,高姨娘,以后请记得这规矩。”

然后眼光往陆心婉陆心晗方向瞟了瞟,“也要记得教导自己女儿规矩。”

小高氏被她一刺,忍不住朝陆心婉陆心晗发火,“你们大姐姐来了,不晓得喊人吗?”

陆心婉十分不甘地起身喊了声,“大姐姐。”

陆心晗则似乎心甘情愿得多,含笑道:“大姐姐。”

陆心颜满意地笑了,“两位妹妹不必多礼,高姨娘也坐下说话吧。”

小高氏咬着牙坐下了。

陆心颜刚刚的举止没有半点错处,高氏心中再不满她在这装模作样,也没法指责,便开口说正事,“心颜,心婉,心晗,今晚喊你们来,是关于明日去孔府别院赴宴一事,孔府是当朝孔淑妃和四皇子外家…”

孔二小姐的帖子上并没有限定去安康伯府的小姐人数,安康伯府除了陆心颜陆心婉陆心晗三人,还有二位十二位以上的小姐,陆心芸脸受了伤,加之与沈青竹秘密订婚之事,高氏肯定不会让她去,另外一位是二房庶出的五小姐,十三岁的陆心语,陆心语性格内向,不像陆心芸一样会讨好人,是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高氏本就对庶出的二房不喜,自然不会给他们的子女什么机会。

原本高氏连陆心颜都不想让她去的,可惜孔二小姐居然给陆心颜发了私人帖,不能不去。

陆心颜心不在蔫地听高氏说那些所谓高门大户的规矩,在她看来,那些规矩高氏八成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实则一点用处都没有。

“都听到了吗?”末了高氏问道。

陆心婉陆心晗连忙道:“听到了。”

陆心颜也懒懒跟着应了一句,“听到了。”

那语气明显敷衍,高氏自然也听出来了,但陆心颜是进过宫,见过太皇后后和公主,听说在宫老夫人帮助下,还得到过太后公主赏识,这规矩,只会比她高氏好不会比她高氏差。

高氏暗暗横了陆心颜一眼后,道:“都散了吧,早些歇息,明日莫要给咱们伯府丢脸!”

“知道了,祖母!”

欢喜园与锦瑟园是同一个方向,小高氏不想与陆心颜一起,便留下来陪高氏说话。

“姑母,人选侄女已经选好了,到时候以子仪的名义请过来。”小高氏道。

高氏点点头,“我看子仪这次出去又瘦了,你安排厨房,给他单独好好补补。”

陆子仪在工部杂造局任职,正九品大使,经常会领差外出督促进度,这次便是在陆心颜回来之前十天出差,今日刚赶回来。

“侄女已经安排好了。”说起唯一的儿子陆子仪,小高氏心疼道:“姑母,这次您可得好好劝劝子仪,他十七快十八了,该留在京中说头好亲事,找门对将来袭爵有好处的媳妇。”

高氏白她一眼,“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你想娶个出身高的儿媳妇回来当菩萨供起来吗?”

小高氏一堵,忍不住小声抱怨,“当初若不是为了让老爷娶那林如月,哪会委屈子仪好端端的嫡子变成义子,弄到现在身份尴尬,仕途亲事爵位通通都受阻。”

当初让小高氏将孩子生下来的是高氏,提议以义子名义将陆子仪接回府的也是高氏,因为这样高氏对陆子仪心里有些愧疚,所以无论十四岁的二孙子陆子礼多么优秀,高氏都任由这世子之位空起来。

但她亏欠的是陆子仪,可不是小高氏,那时候小高氏在她眼皮子底下与陆丛远暗渡陈仓,未婚先孕,气得她差点晕过去,一个是自己儿子,一个是自己侄女,侄女肚子里怀的,又是自己的亲孙子兼侄孙,高氏气愤之余,还得想办法保住几人名声,将此丑事遮掩过去。

如今小高氏这一说,感觉自己枉作小人,高氏可不乐意了,“阿宁,当初你闹出的那些丑闻,可都是我替你擦的屁股,若不是你管不住自己,双腿随便张开,会有后面这些事?”

这话说得极其粗俗,小高氏面上火辣辣的,不敢再说了。

“回去吧,去看看子仪那边有没有什么缺的。”

“是,姑母。”小高氏红着脸气恼地走了。

从安康院出来,要回欢喜院,必须先经过锦瑟院,小高氏不想与陆心颜同行故意留下,陆心颜同样不想与她同行,也不想碰上陆丛远,便选择绕道而行。

伯府很大,自林如月去世,陆心颜嫁到广平侯府后,伯府一日过得比一日拮据,到了晚上,本来应该处处点上灯的,为了省银子,只有几条主道挂上了灯笼,并且子时一到便会吹熄。

陆心颜绕道的路较偏,没有点灯,月不明星不亮,昏昏暗暗的,不过勉强能看得清脚下的路。

走到一半,突然不远处的林子里有灯火闪耀,那火花时而半空飞舞,时而坠落在地。

“那林子该不会起火了吧?”青桐问道。

秋冬时节天气干燥,最易发生火灾。

“过去瞧瞧。”

刚走到林子边,便见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影背对着她们,他面前摆着蜡烛,手中拿着祭拜用的元宝,点燃之后向空中一扬,那火花便飞扬开去。

原来是有人在这里祭拜。

一般来说,府中是不允许私下祭拜的,不过陆心颜对伯府没什么感情,懒得管此事。

转身要走时,突然想起某事,站定不动了。

“小姐,怎么啦?”青桐小声问。

这一出声,惊动了那人,“谁在那边?”

声音清亮,是个年轻男子。

陆心颜转过身的时候,那人同时转过身,借着烛光看清陆心颜的样貌时,怔仲着道了声,“是你?”

“陆子仪,你是在祭拜我阿娘吗?”陆心颜盯着他问。

男子正是陆子仪,他同样继承了陆家的好相貌,眉眼明媚,高大俊逸,因为身份的关系,他懂事较早,同样是十七岁,看起来比李钰成熟稳重许多。

也正因为他与陆丛远生得太像,引起林如月的怀疑,才在很早以前就知晓了陆子仪的真正身份。

从那时起,原主陆心颜私下便不再喊他哥哥,而是直呼其名陆子仪。

方才转身那一刻,陆心颜突然想起,今天是她娘林如月的生忌。

她问得突然,陆子仪有片刻的慌张,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陆心颜走上前,陆子仪后退两步后,突然站在那祭拜的白烛前,伸开双臂,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道:“大妹妹,你既然知道今日是你娘的生祭,就别闹了,明日你想怎样对我都行,好不好?”

陆心颜怔了怔,“我忘了今日是娘的生忌,想问你还有没有多的蜡烛元宝,我带回欢喜院去祭拜。”

陆子仪似乎有些不信,怀疑地瞅了她好几眼。

陆心颜两手一摊,“真的,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的我了。”

以前的陆心颜每次被陆心婉几人欺负后,便会找陆子仪出气,陆子仪也奇怪,任她怎么欺负也不还手!

陆心颜有些心虚地看向陆子仪的手臂,她记得原主以前没少咬过他,还有好几次咬出血,陆子仪怕被小高氏发现把事情闹大,不敢找大夫看,都是偷偷摸摸擦点药了事。

忆及前尘往事,陆心颜无端觉得胸口一滞,似有什么东西堵在那,她忍不住蹙眉。

见她如此说,陆子仪又看了她一会,谨慎道:“那你站在那别动,我拿过去给你。”

他弯腰从地上拿起一个包袱,递给陆心颜,“拿着。”

那里面全是元宝蜡烛,够祭拜好几次了。

陆心颜低声道:“谢谢。”

“嗯…不用客气。”陆子仪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陆心颜。

“听说你本来是要明天或后天才回来的,你特意连夜赶路,是为了回来祭拜我娘吗?”陆心颜突然问。

“呃…也不是…”他说得含糊,很显然是被突然问到一时想不到好借口。

陆心颜又问:“你知道祠堂里没有我娘的牌位,不能进去祭拜,所以便在这里偷偷祭拜是不是?”

陆子仪张大嘴,“你…你怎知道?”

意识到说错话,又连忙道:“我…只是伯府养子,没资格进祠堂,你娘以前对我不薄,所以我才在这里祭拜她,真的!”

在林如月没有发现陆子仪的身份前,确实对陆子仪很好,当成亲生儿子一般,而陆子仪大概是歹竹出好笋的类型,完全没有陆丛远的凉薄和大小高氏的自私自利,小的时候懂事乖巧,很得林如月的喜欢。

那时候小高氏怕被林如月发现陆子仪的真正身份,不敢与陆子仪过于亲近,因此小时候的陆子仪几乎认定林如月才是他的亲娘,自从身世曝光后,受伤的不只有林如月和原主陆心颜,还有陆子仪,从那时起,陆子仪就更加沉默寡言了。

陆心颜讽刺一笑,没有说话就走了。

陆子仪的出身不是他能选择,从小到大,陆子仪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们母女,甚至还多次明着暗着维护。

陆心颜临走前讽刺的笑,并不是针对陆子仪,而是安康伯府的其他人。

然而站在白烛前,身形被拉老长的陆子仪,看着远去的陆心颜的背影,想起那抹嘲笑,手却不自觉握紧了。

回到欢喜院,陆心颜让吕嬷嬷抬在案桌,放在院子正中间,案桌两边摆上白烛,中间放上香炉,水果和清酒。

陆心颜点上三根香,双手握着,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后,将香插入香炉中。

望着那点点星火和袅袅青烟,陆心颜在心中默默道:阿娘,我占用了您女儿的身体,接收了您的财产,以后您就是我亲娘!我会替您女儿好好活下去,会好好守着您为她殚精竭虑留下的遗产,会让您进入陆家祠堂,再将您光明正大地带走,远离这丑恶肮脏之地!

陆子仪刚回到听涛园,便听到小高氏让人换这换那的声音,“这被子薄了,你想冻死大少爷啊!快换张厚点的!用那张喜鹊登枝的,好意头!”

“这茶壶里的茶都凉了,你想让大少爷喝了拉肚子吗?还不去换壶热的来?”

“你们怎么当差的,大少爷到底去哪了都不知道?再这样不尽心,赶明儿全部将你们发卖了,再买几个听话的回来!”

“对不起夫人,是大少爷…”

“阿娘,是儿子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陆子仪打断小厮的话,“跟他们没关系,是儿子不让他们跟的。”

几个小厮感激地看了一眼陆子仪,小高氏却瞪了几人一眼,“肯定是他们伺候得不得你心,你才会一个人出去走动,不愿意让他们跟着!”

“阿娘,”陆子仪走上去挽住小高氏的胳膊,他的身世在府中已是人尽皆知,私底下早已母子相称,“坐下来陪儿子喝杯茶,聊聊天,说说府里的趣事。”

面对唯一的宝贝儿子的话,小高氏还是很顺从的,虽然她明知道他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惩罚那些下人。

小高氏眉开眼笑地坐下,“最近府里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下人们识趣地离开了。

小高氏的话题说来说去都是围绕在她关注的人身上,比如陆丛远,陆心婉,或是让她讨厌的人吃瘪这些事上,陆子仪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陆心颜的话,反而放心了,因为这代表着陆心颜自回来后没有吃过亏。

“这次回来后,能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吗?”末了,小高氏企盼地问。

“儿子在工部当职,是在京还是外出,都由上官安排,儿子作不得主。”见小高氏眼神暗下来,陆子仪又道:“不过儿子会尽量申请留在京中。”

自三年前林如月去世,陆心颜嫁到广平侯府后,陆子仪便很少在京中,这两年进了工部,更是时常外勤,有时一连几月都在外办事。

小高氏这才高兴起来,“对了,明日心婉和心晗几个去孔府别院赏花,你下午去接她们回来可好?”

孔二小姐宴请的女客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小高氏想着让陆子仪去接人,顺便露露面,万一被人看中了呢?虽然高氏不愿娶个高门小姐进来,小高氏可不这样想,为了儿子前途,她可以放下婆婆的面子。

小高氏的小心思,陆子仪自然明白,他没有拒绝,“知道了,阿娘。”

一三五、三人行,好久不见的人

第二天,安康伯府门前停着三辆马车。

头一辆是陆心颜先前在乡下庄子上买的,红盖车顶,黄铜刻花,镶金银丝,围着酒红色轻纱,将白玉珠子串成的穗子撤下后,原本的高调变成了低调奢华。

陆心婉不愿意与陆心颜坐同一样马车,一是讨厌她,二是怕与她一起掉了价,但若自己与陆心晗一辆,让陆心颜一人一辆,又显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让小高氏单独准备了两辆马车。

不过此时看着伯府的马车不如陆心颜的,陆心婉一阵气恼,从鼻孔里轻哼出声,身上粉色披风一甩,走向第二辆马车。

陆心婉从小便喜欢同陆心颜攀比,但林如月只得陆心颜一女,嫁妆又非常丰厚,所以私下给陆心颜准备的,样样皆是上品,而小高氏家中只是寻常,还要暗中替陆子仪留一部分,陆心婉日常吃穿用度只能按府中寻常份例准备,当时林如月掌家补贴了不少家用,所以即便是寻常份例,比起同样伯府人家嫡出小姐的份例还要好,但跟陆心颜一比,却是差了十个等级不等。

这也是她爱找陆心颜麻烦的原因之一。

陆心颜今日带着青桐白芷和小荷。

孔府别院在城西,是隆德帝借着四皇子出世,赏赐给孔知人,作为他在新皇登位三年内,新老政权交替之际,保持国库无亏空、前线军需供给无不足的奖励。

此时是腊梅盛开的季节,腊梅同梅花其实是两个品种,只因都有一个梅字,而常常被误认为是同类。

腊梅花色以蜡黄为主,又称金梅,香梅,花香扑鼻,入冬没多久即开始盛开,开满整个冬季,比梅花花期要早两个月。

陆心颜几人递上邀请的帖子后,在一个黄衣丫鬟的带领下,走进别院。

在院外已闻到阵阵香味,进入里面后,腊梅香味更浓。

陆心颜看着不远处从亭角边,偶尔冒出头的黄色腊梅,再看看丫鬟身上同色的黄色夹袄,心想从这一点来看,这孔二小姐倒是个妙人。

“三位小姐,我们家小姐就在那边。”黄衣丫鬟抬手一指,只见远处一座十分宽敞的八角凉亭,三边用浅黄色绣着腊梅的厚重布帘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面正对着前面灼灼盛开的腊梅林。

既挡了寒风,又能欣赏景致,在这冬日里,倒是个好去处。

丫鬟带着三人走近,站在外面道:“二小姐,安康伯府三位小姐到了。”

里面的欢声笑语顿时停了下来,不一会一个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响起,“快请进来。”

“三位小姐,里面请。”黄衣丫鬟伸手示意,然后在前面带路,走上凉亭。

凉亭里此时坐了七八位小姐,见到陆心颜三人,都好奇地望着她们。

那些面孔瞧着都有些眼熟,大约是在皇宫长安公主生辰宴上出现过。

相较于陆心颜瞧她们眼熟,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她们对于陆心颜却是个个都认识的。

毕竟那晚陆心颜被太后亲点到身边,让旁人向她讨教妆扮的问题,使陆心颜成为当晚除了长安公主武蓁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一人。

这里面其实有人当时向陆心颜提过问题,但当时人那么多,陆心颜哪能记得?

孔二小姐孔羽兮先是微楞,瞬间微笑道:“宫少…啊,不好意思,现在应该改为陆大小姐了!”

她俏皮地吐吐舌头,“陆大小姐,旁边这两位想必是二小姐和三小姐了,果然姿色出众,不愧是陆氏双姝!现在加上陆大小姐,依我看,被称为京城三姝都不为过!姐妹们,你们觉得呢?”

那样子,竟是将三人当成好戏看!

陆心颜似笑非笑的眼神,从亭中数人身上扫过,这几人无不例外穿戴着与腊梅有关的衣裳饰物,有的是腊梅钗,有的是耳坠,有的是帕子,有的是衣裳,就像现代的主题聚会一样。

只有陆心颜三人,是平常赴宴的装扮。

这孔二小姐倒是奇怪的很,与她互不相识,偏偏给她发私人帖,请了她过来,又故意挑事,分明想看她笑话,这到底是为哪般?

孔羽兮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同武婉一样,是因为爱慕着镇国公世子萧逸宸。

武婉身为一国公主,从不对外人掩饰自己的感情,孔羽兮出身比不上武婉,不敢明着来,只能私下悄悄暗恋。

陆心颜还是广平侯世子夫人时,因为萧逸宸明着救过她两次,不少人谣传陆心颜与他,以及武昇和公孙墨白关系匪浅,孔羽兮曾经嗤之以鼻,萧世子三皇子公孙公子何等人物,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没见过,会被一个已婚妇人吸引?

当时武婉不断闹腾找陆心颜麻烦时,孔羽兮还在心中笑话武婉神经质。

但在武蓁生辰那晚,当所有人都围在陆心颜身边,最外围的孔羽兮,无意间发现不远处的萧逸宸,站在一块石头上,望向人群中间,嘴角挂着淡淡笑意,面上柔和的神情,眼里不经意的宠溺,是孔羽兮从未见过的柔情。

孔羽兮忍不住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便看到那人群中心的女子,陆心颜,浅浅带着笑,灯光柔柔照在脸上,衬得肌肤如玉,朦胧又绝美,风华绝代!隔得那么远,孔羽兮都能感觉到她细腻的肌肤,宝石般璀璨的黑眸,全身上下散发着惊人的美!

孔羽兮在那一刻明白,那个女人,对于萧逸宸来说,是不同的。

若换成是别人,比如武婉,比如沈雨烟,孔羽兮或许就认了,可当这个人是已婚的陆心颜时,孔羽兮心里的天平不平衡到了极点!

这京中私下爱慕萧逸宸的女子多得去了,凭什么一个已婚妇人,能得到他青眼呢?

不过,她是孔府嫡出二小姐,她是广平侯府少夫人,两人一个未婚,一个已婚,两府又从没有往来,孔羽兮一直找不到与陆心颜交集的时候。

后来得知陆心颜和离回府了,孔羽兮心中暗自庆幸萧逸宸出征了,否则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正想着用什么方法与陆心颜见面时,她的大哥孔庭宇,突然让她帮个忙,说让她办个宴会,邀请安康伯府的小姐们出席。

这个大哥孔羽兮是懂的,样貌人品什么都好,就是在女色上容易沉迷,跟沈青竹那种人混在一起后更是离谱。

芙蓉山庄发生的事情,京城人尽皆知,当时有去参加的孔羽兮比旁人更清楚,在她看来,大概是沈青竹看上了陆心颜想下药与她苟且,哪知被她识破摆了一道,最后与沈雨烟闹出那等丑闻。

后来传闻沈青竹被废,孔羽兮虽然没有证据,但女人的直觉让她觉是此事与陆心颜脱不了干系。

既然她有这种直觉,想必沈青竹也会如此想,孔羽兮暗中一留意,发现沈青竹在陆心颜和离回家的第二天上门求娶,虽然不知道最后为什么换了人,但孔羽兮猜想沈青竹一定是想折磨陆心颜报仇雪恨。

前几天孔庭宇让她发邀请帖时,孔羽兮旁敲侧击知道孔庭宇见过沈青竹,两人还一起去了青楼,她便猜测孔庭宇这次要请的人,必是陆心颜无疑,为了防止安康伯府不让陆心颜一个和离妇人出来参加小姐们的聚会,她特意单独发了一张私人帖,确保陆心颜一定会过来。

如今,陆心颜来了,孔羽兮不会像沈雨烟和武婉那么傻,自己想办法对付陆心颜,最后反连累自身。

她打算作壁上观,静静欣赏别人对付陆心颜。

刚刚她一番挑拨的话说出来后,立马有嫉妒陆心颜三人美貌的说话了,“自古男儿娶妻重德不重貌,只有妾室那种供人玩乐的玩意,才会看貌。”

陆心颜得到太后和武蓁赏识的时候,很大一部分人特别是年轻的小姐们,都认为是封氏的功劳,如今陆心颜不知为何和离回府,在外人看来等于是和广平侯府决裂,那么太后和武蓁一定不会再看重陆心颜,这也是在场的小姐们包括孔羽兮敢当面挑衅的原因。

一来就这么大的火药味,陆心婉与陆心晗有些懵了,这是邀请她们来做客的吗?分明是想来打脸的啊!但两人第一次与孔羽兮等高过自己身份这么多的人打交道,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陆心颜面上露出绝美的笑,慢悠悠道:“长平公主样貌冠绝京城,这位小姐说什么只有妾室才会看貌,是想暗示长平公主美貌名不符实,还是想说长平公主将来是做妾的命?”

这种话传出去还了得?就算长平公主不追究,皇后和二皇子都不会放过她!

那位小姐急得全身一阵虚汗,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家中二叔有个小妾仗着美貌搅风搅雨,妄想二叔宠妾灭妻,挤掉二婶坐上正妻之位,我才说出那番话,共实是暗示二叔那个小妾不自量力。”

一句话就干掉了一个,孔羽兮粉唇边露出一抹笑,这陆心颜果然有几分能耐!

“听说宫少夫人,不,陆大小姐,在妆扮方面相当有功底,当日在皇宫一鸣惊人,让长安公主艳压群芳,让皇上太后大加赞赏!不过可惜那日我因病没能进宫,心里着实觉得可惜,不知陆大小姐可否当场展示一番?”一位粉衣少女笑着道。

一位绿衣少女附和道:“程姐姐这个提议不错,不过没有带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怎么妆扮?宫少夫人,不,陆大小姐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哎呀,早知道如此,我就该带多两套衣裳过来,可以亲自见识一下陆大小姐的能力!”

孔羽兮微笑道:“姐妹们怎么将我忘了呢?这里是我孔府别院,我隔些时日便会来住几天,所以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姐妹们身形与我差不多,定能选到让你们满意的衣裳!只是不知,陆大小姐愿不愿意赏这个脸?”

她含笑的双眼看向陆心颜,眸中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强人所难。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拿陆心颜当成个替人梳妆打扮的下人看待!

个个都装作失误喊陆心颜宫少夫人,摆明用这个提醒她和离的身份!一个和离回府的女子,安康伯府门第不高又没有后台,空有一个虚伯爷的头衔,京中根本没人放在眼里。

在座的最少都是三品以上官员人家的嫡女,要你一个伯府和离的小姐帮忙妆扮,是给你面子,看得起你!

陆心颜还没开口,有小姐道:“孔姐姐,你何等身份,谁能不愿意呢?要不然分明是看不起四皇子了!”

更有人直接道:“陆大小姐,快去净手,孔姐姐的衣裳与胭脂水粉可都是全京城最好的,弄坏了我怕你赔不起。”

一副陆心颜没见过好货的样子!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副非要陆心颜帮忙妆扮,否则便是将孔淑妃四皇子孔家不放在眼里!

陆心颜冷笑两声,正欲转身离去。

“本宫原以为孔二小姐的赏花宴会与众不同,如今看来,倒真是与众不同!”一道愠怒的女声传来,“亏你们一个个自诩大家闺秀,用身份逼人替你们妆扮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亭中孔羽兮几人大惊,看清来人后,连忙跪地行礼:“参见长安公主!”

来人正是武蓁,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长相斯文秀气的年轻小姐,大约是听到了先前的对话,同武蓁一样,面上露出气恼的神情。

“参见长安公主。”陆心颜本来背对着武蓁站着,当她转过身想跪下时,武蓁上前扶住她的手,温和道:“珠珠,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两人通过两次信,武蓁已直接唤陆心颜珠珠。

跪在地上的孔羽兮几人,浑身一凉。

对着她们称本宫,跪下了还没让她们起,对着陆心颜则你我之间不用多礼,还亲切地喊小名,这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方才故意刁难陆心颜的小姐们,这下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武蓁虽是出身不高的公主,在皇上心目中无足轻重,但武蓁深受太后喜爱,而皇上又孝顺,万一武蓁回去到太后面前告一状,太后一生气向皇上告状,那她们的家族还有自身前途可就…

“长安公主请息怒,小女方才是与陆大小姐闹着玩的。”孔羽兮连忙道。

其他小姐纷纷附和,“是的公主,方才是闹着玩的。”

“珠珠,你说,方才怎么回事?”武蓁面孔板起来,“有什么说什么,凡事有我替你顶着。”

陆心颜心目中的武蓁是个有些内向心思细腻,偶尔又充满好奇心的少女,这样摆起公主架式的武蓁,她倒是头一次见,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嘴角刚翘起,武蓁瞪她一眼,意思是说:我在帮你出气呢,你笑什么笑!

陆心颜连忙收住表情,咳了一声,“回公主,方才小女也不知她们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既然大家都说是,想必就是了。”

武蓁虽有替她打抱不平之心,但武蓁在宫中的处境陆心颜也明白,这里的小姐们其父兄都是身居高位,倘若武蓁不是有太后庇护,只怕这里没有一人会将武蓁放在眼里,所以她选择息事宁人。

“既然陆大小姐这么说,本宫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过各位小姐们,闹着玩要有限度,最起码是双方都认同的,若只是单方面闹着玩,未免有仗势欺人强人所难之嫌!你们的父兄皆是朝廷栋梁,你们身受他们福荫的时候,切记莫要给他们脸上抹黑!”武蓁训了两句后,道:“都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珠珠,卿若,陪我去腊梅林里走走。”卿若是陪着武蓁一起来的那位少女。

“是,公主殿下。”

三人离开后,孔羽兮责问丫鬟:“为什么公主殿下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丫鬟战战兢兢地道:“是公主不让通传,说是要让陆大小姐大吃一惊。”

孔羽兮听了越发气恼,“下去。”

陆心婉陆心晗见此阵仗,一边嫉妒陆心颜得公主赏识,一边应幸方才没有跟着一起欺负陆心颜。

在看到孔羽兮几个看着她们颇不友好的神情时,两人找了个借口溜了。

腊梅林里,香气阵阵,冷风夹着寒香扑鼻而来,不时有腊梅花瓣离开枝头,借着风,纷纷扬扬飘下来,展露它们最后优美的身姿。

陆心颜问:“公主,这位小姐是?您怎么会来?”

武蓁道:“这是工部严尚书家的小姐,严卿若,卿若,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陆大小姐,陆心颜。”

陆心颜挑眉,“严小姐,请问你是严玉郎公子的…”

“那是我亲大哥,你认识我哥哥吗?”严卿若饶有兴趣地问道。

陆心颜道:“在芙蓉山庄见过一次,令兄是个难得有趣的人儿。”

严卿若咯咯笑起来,看了一眼武蓁道:“若是哥哥听到有人这样说他,一定高兴坏了!”

她伸手拉住陆心颜的衣袖,“我以后可以唤你珠珠姐吗?”

看在严玉郎和武蓁的份上,陆心颜对这个看起来斯文,实则活泼的严卿若很有好感,当下点头道:“当然可以了,那我就直接唤你卿若。”

“珠珠姐。”严卿若甜甜唤了一声,道:“长安表姐,珠珠姐说哥哥是有个难得有趣的人儿,你觉得呢?”

陆心颜讶异地看着两人,武蓁斜眼看了一眼严卿若,“我母妃与卿若母亲是表姐妹,两人关系好得像亲姐妹,自从母妃去世后,表姨母经常接我去严府,与卿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哪止与我,与哥哥也是,青梅竹马。”严卿若笑得像只狐狸。

武蓁恶狠狠地道:“严卿若,你再胡说八道,我让表姨母将你关起来!”

看来有不少故事啊!陆心颜眨眨眼,一脸听八卦的表情。

严卿若被一恐吓,不敢说了,撅着嘴道:“好嘛,我不说就是了,反正我知道哥哥经常托三皇子给你送信。”

“你还说?”武蓁板起脸。

信?陆心颜突然想起之前皇宫兰林时,本来转呼拉圈转得好好的武蓁,突然收到一封信后气冲冲地走了。

看当时那咬牙切齿的神情,那信里肯定不是写的什么情啊爱啊的内容,莫非这中间有什么隐情?

“不说了不说了!”严卿若连忙求饶,然后嘴一扁露出失望的神情,“没想到孔姐姐她们是那样的人,以后我都不想跟她们玩了。”

“我本来跟着卿若过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倒是她们几个给了我惊喜。”武蓁声音沉下来,“个个闲着没事干,仗着自己父兄的权势,作威作福。”

严卿若眨巴着眼睛,“珠珠姐,以后我没人玩了,你可要记得找我玩哦,我找你玩也不能拒绝哦。”

那神情萌萌的,可爱极了,陆心颜对于这种软萌妹子最没有抵抗力,立马投降,“没问题,随时欢迎。”

正说着,前面突然出现四个身影,三男一女。

武蓁道:“咦,好像是大皇兄和大皇嫂,另外两个是…”

“一个是公孙公子。”陆心颜肯定道,那个妖孽的人,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他的妖气。

“另一个好像孔家大少爷,孔姐姐的大哥。”严卿若眯眼看了会,武蓁不喜出宫,严卿若以前同孔羽兮等人玩得不错,见过孔庭宇几次。

“珠珠,卿若,随我一起去拜见大皇兄大皇嫂。”

武蓁几个向武辕几个走过去的时候,孔庭宇也发现了她们的存在,两方人马很快见面。

“参见大皇子,大皇子妃。”

“陆大小姐,严五小姐,不必多礼。”武辕温和道。

严卿若是工部尚书嫡长孙女,在严家家族中按大排行行五。

武蓁好奇道:“大皇兄,大皇嫂,公孙表哥,你们怎么也来这了?”

武辕道:“你皇嫂近来身子好了些,今日说想出来走动走动,我带她在这附近呼吸新鲜空气,正好碰到庭宇和墨白说要来看腊梅,听说这孔府别院里腊梅开得不错,你皇嫂来了兴致,我便带她来瞧瞧。”

大皇妃夏锦心是个削瘦苍白的女子,相貌中上,气质温和,与武辕站在一起,倒是十分相称,因为长年吃药,身上一股子药味。

武蓁又看向公孙墨白,公孙墨白嘿嘿一笑,艳绝红唇轻启,“今早碰到孔公子,他说来这附近看腊梅,邀我一起,我闲着无聊,便一起来了。”

几人望向孔庭宇,孔庭宇正被陆心颜深深惊艳,整个人呆呆的,原先沈青竹说陆心颜如何美如何艳的时候,他虽心动,难免在心里怀疑,如今见到真人了,才发觉沈青竹所形容的,不及眼前女子真容万分之一。

她就那么含着笑,淡淡站在腊梅树下,寒风吹起她的发丝裙角,已美过这满林的腊梅花。

“孔公子?”公孙墨白唤了两声,见他一动不动地发傻,便顺着眼光看过去,见到了梳着女儿发髻而不是妇人发髻的陆心颜。

因为发型的改变,那模样似乎比以前更稚嫩美丽,不过那唇角似有若无的笑,眉间隐隐流动的扬张,让公孙墨白意识到,她还是从前的陆心颜,和离什么的,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公孙墨白暧昧地冲陆心颜一眨眼,陆心颜秀眉微挑,微微颔首,当是回应。

公孙墨白在女子身上甚少吃亏,不过陆心颜及她身边的丫鬟们除外,当下也不以为意,倒是武蓁瞧到有些不高兴了,“公孙表哥,别见人就乱抛媚眼,珠珠不是你认识的那些女子!”

“公孙公子,你要是想抛媚眼,可以对我抛,我会好好接着并珍藏起来。”严卿若羞答答道,她是颜控,好看的都喜欢,所以才会一见陆心颜就生好感。

武蓁忍不住推了她一把,扭头对孔庭宇道:“孔公子,令妹方才言行有些不妥,你作为兄长,烦请你多教她些为人处事的规矩。”

孔庭宇方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将眼光从陆心颜身上移开,“定是妹妹做得不好惹公主生气了,在下现在去说说她。”

他又望了陆心颜两眼后,与武辕公孙墨白告别,朝前面的亭子走去。

青桐白芷小荷还有武蓁身边的宋昭,以及严卿若身边的丫鬟,一直跟在三人不远处。

小荷见到武辕后,第一时间便想过来打招呼,被青桐拉住了。

现在孔庭宇走了,没什么外人在,青桐便松了手,小荷跑到陆心颜身边,双眼亮晶晶地喊了一声“小姐”,眼睛却看向武辕。

武辕温和地主动打招呼,“小荷姑娘,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小荷连忙道:“小荷见过大皇子。”

“这是我的皇妃。”武辕介绍道,他一手扶着夏锦心,另一手替她拢拢披风,柔声道:“这是小荷姑娘,之前在舞阳侯府被我救起来的小丫鬟。”

“原来你就是小荷。”夏锦心的声音很温柔,像风一样柔柔的,她轻轻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小荷看了一眼陆心颜,见她点头,便走向夏锦心。

夏锦心含笑看了看她,伸手摸摸她红润的脸,“果然是个标致可爱的小丫头。”

“谢皇妃姐姐夸奖!”小荷喜滋滋道,笑得眉眼弯弯。

“皇妃姐姐?”夏锦心先怔了怔,又笑道:“这个称呼倒是有趣,我第一次听人这样叫我。”

“小荷,不得无礼。”陆心颜看不出夏锦心高兴还是不高兴,便出声喝止。

夏锦心微笑,“无妨,我家中妹妹不少,但像小荷这么活泼可爱的倒少见,我很喜欢。”

武蓁附和道:“大皇嫂,小荷还喊我公主姐姐呢,我也觉是好有趣,这丫头天生讨人喜欢。”

“皇妃姐姐,公主姐姐,你们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小荷装作害羞地低下头。

陆心颜马上拆台,“你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写?”

“小姐,讨厌,干嘛拆人家的台吗?”小荷不满地嗔道。

夏锦心和武蓁几个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一会,面上渐渐泛起红晕的夏锦心喘着气道:“大皇子,妾身有些累了,想去那边坐坐。”

“好,我扶你过去。”武辕柔声道。

离开前,夏锦心问:“陆大小姐,能不能让你的丫鬟陪着我说说话?我好久没碰到这么可爱的小人儿了。”

陆心颜看向小荷,让她自己拿主意,小荷欢喜道:“好啊,皇妃姐姐,我来扶您。”

她屁颠屁颠跑过去,和武辕一左一右地扶着夏锦心,朝亭子走去。

“三位美丽的小姐,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邀请三位一起游园?”公孙墨白微笑相邀,桃花眼里光芒点点。

武蓁最看不怪公孙墨白天生的轻浮样,“公孙表哥,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走走。”

“长安表妹,你可真会伤我的心!”公孙墨白捧着心口控诉,他与武昇交好,武昇与武蓁如同母兄妹般,所以公孙墨白和武蓁关系也不错。

平时武蓁对公孙墨白倒没啥,但她见公孙墨白见到陆心颜,就一副翘起尾巴的样子,忍不住想赶他走,怕他祸害了陆心颜。

严卿若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公孙公子,您更伤卿若的心,眼里只看得到珠珠姐。”

陆心颜笑道:“我与公孙公子之前见过好几次面,他可不像你们看到的那般风流,不过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珠珠,你别被公孙表哥骗了,他最会哄女孩子开心了。”武蓁提醒道。

“他在我这里可吃过好几次亏!”陆心颜扑哧一笑,将公孙墨白想拐走白芷和小荷反被两人奚落之事,当着公孙墨白的面,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武蓁捧腹大笑,“哈哈哈,想不到公孙表哥也有吃瘪的时候!”

公孙墨白被笑得好不尴尬,“宫少…陆大小姐,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非要拆穿我?”

“那我就说点公道话,”陆心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公孙墨白,“方才我说公孙公子并不是风流之人,可不是空穴来风。”

武蓁这下有些信了,“珠珠你说来听听。”

“在下也很想知道,陆大小姐为何会这般认为!”公孙墨白眨眨眼。

“公主,我今天带出来的三个丫鬟,论相貌你觉得怎样?”陆心颜问。

武蓁中肯地道:“青桐英气,白芷脱俗,小荷可爱,各有特色,中上。”

陆心颜道:“我院里还有两个样貌绝佳的丫鬟,上上之选,普通男子见了没有不心动的,不过公孙公子见了,却像没看到似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公孙公子所谓的风流,不过是种假象。”

武蓁好奇地看向公孙墨白,“真的吗?公孙表哥!”

公孙墨白深情款款地看向陆心颜,似真非真道:“那是因为我已经被花丛中最美的一朵鲜花迷了眼,完全看不到其他鲜花的存在。”

陆心颜并没有被他深情的姿态吓到或撩到,反而趣味地摸摸下巴,眉间邪气一闪而过,“公孙公子,如果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考虑考虑你方才的提议!”

公孙墨白直觉是个圈套,却仍是开口问道:“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还是个童子…”鸡字还没说出口,公孙墨白已施出轻功飘出老远,恼羞成怒地吼道:“陆心颜,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陆心颜哈哈大笑起来,公孙墨白虽没有回答,但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武蓁和严卿若好奇道:“还是个童子什么?”

陆心颜看着两个好奇宝宝,突然有种带坏小孩子的感觉,摸摸鼻子转移话题,“没什么,那边腊梅开得好美,咱们去那边看看。”

武蓁和严卿若很不满,追在陆心颜身后非要她说清楚不可,陆心颜无法,只好悄悄说了,惹得两人面红耳赤,哇哇大叫骂她不要脸,追着陆心颜说她污了自己的耳朵,非要她给个说法不可。

不远处的青桐看到这一幕,会心道:“小姐终于有朋友了。”

白芷道:“是啊,我也替她开心,她虽然没将我们当下人,但现在始终身份隔着,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如今看她跟长安公主和严小姐打打闹闹,才发觉小姐不过是个刚满十六的女子。”

这边小荷和武辕扶着夏锦心在凉亭里坐下后,夏锦心便拉着小荷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说话。

小荷乖巧的一一回答夏锦心的提问,时不时扮可爱逗她开心,夏锦心面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阿心,天色不早,你身体不好,该回去了。”武辕全程默默地看着两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小荷,若我以后请你去大皇子府玩,你愿意吗?”夏锦心不舍地道。

只要能看到大皇子,哪怕一句话都说不上,小荷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忙不迭点头,“我愿意,只要皇妃姐姐不嫌我不懂规矩,我愿意应该去看皇妃姐姐。”还有大皇子,小荷在心里悄悄加了一句。

夏锦心没料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爽快,“你要不要问问你家小姐意见?万一你私自答应了我,你家小姐不高兴怎么办?”

“我家小姐最疼我了,我想做什么她从来不阻止,别人想让做我什么,她都是让我自己拿主意。”小荷干净的眼里散发出温暖纯洁的光芒,“我喜欢皇妃姐姐,小姐肯定也喜欢,所以她不会反对的。”

“你家小姐,对你可真是好。”夏锦心道,语气里听不大出情绪。

“我家小姐对院子里所有人都好,吕婶婶常说这天下没有比小姐更好的小姐了,所以咱们要更尽心地伺候来报答她。”小荷说到这,忍不住吐吐舌头,“其实我没怎么伺候小姐,反倒是小姐在照顾我,天冷了让我多穿衣,衣裳湿了叮嘱我快点换衣免得感冒…”

夏锦心微笑着听她一点一点述说着陆心颜对她的好。

小荷说了一会后,意识到方才大皇子说皇妃姐姐该回去了,忙止住话头,“大皇子,皇妃姐姐,对不起,我刚才一时高兴,忘了你们要回去了。”

她站起身,“皇妃姐姐,我送你。”

“没关系,”夏锦心将手递给小荷,就着她的手站起来,“谢谢你,小荷。”

“阿心,小心。”武辕上前扶住夏锦心,和小荷一左一右,朝孔府别院大门走去。

孔庭宇找到孔羽心一行人,训斥了她几句后,便离开返回方才见到陆心颜的地方。

孔羽心气得不行,本来让武蓁教训了一顿,她心里就窝着火,结果孔庭宇又跑来训她一顿,还当着她小姐妹们的面,一点面子也没她留!

孔羽心便将这怒气都归到陆心颜身上了。

孔庭宇走了没多久,忽见两名女子闯入他视线,正是陆心婉和陆心晗。

两人先前听丫鬟说大皇子大皇子妃和公孙公子,以及孔家大少爷来了,心里一动,便想去碰碰运气。

结果只看到陆心颜武蓁和严卿若三人,两人失望而返。

最后遇到气宇轩昂的孔庭宇。

从外貌上判断,陆心晗判断他是孔家少爷,行礼道:“小女见过孔公子。”

孔庭宇本来急着去找陆心颜,但见突然出现的两女样貌均不俗,且与陆心颜有几分相像,便停下来,风度翩翩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孔公子?”

陆心晗微笑道:“听说大皇子大皇子妃和公孙公子,以及孔公子来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恩爱异常,必定是形影不离,公孙公子与孔公子气度截然不同,小女便判断您是孔公子。”

美人嘛,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孔庭宇赞道:“小姐聪慧,那我也猜猜小姐来历。”

陆心晗头微微下垂,明媚黑眸斜斜看向孔庭宇,那角度正是她最美的角度,在与孔庭宇目光一接触后,又惊吓似地迅速垂眸,面上飞红,“那公子猜猜看。”

那声音柔情百转,孔庭宇听得浑身一酥,正欲开口,一旁回过神的陆心婉训斥道:“三妹妹,孔公子何等人家,岂可胡闹?”又对着孔庭宇一行礼,身姿端的是优美无双,“孔公子,庶妹无礼,请多多包涵。”

陆心晗,你一个庶出的也想勾引孔公子,简直不要脸!我才不会让你得逞!陆心婉心中恶狠狠想。

陆心婉毫不留情地点出她庶出的身份,陆心晗闻言面色一白,垂头不语了。

“孔公子,这里腊梅花开得可真美,不知这别院其他地方风景如何?”陆心婉妩媚笑问,这话便是主动相邀了。

美人相邀,孔庭宇自然不会拒绝,含笑道:“我家妹妹照顾不周,不如由我带二位小姐去别处转转。”

他正要带人离开,突听前面不远处传来风笛般悠扬的笑声。

抬眸一看,瞬间楞住了。

不知是谁摇动了腊梅树,树枝上的腊梅花瓣纷纷洒洒地飘落下来,像漫天飞舞的黄色蝴蝶,落在树下两名女子墨发间、身上。

其中一名面如白玉的绝美女子,那花瓣在她仰头惊愕的瞬间,轻轻飞到她长长睫毛上,玉牙似的琼鼻上,粉色樱唇间,像蝴蝶温柔地亲吻着娇艳的鲜花。

女子似恼又似受惊地跳开,脚一跺,追着另一名年少些的少女而去。

“严卿若!”陆心颜咬着牙,朝咯咯大笑的严卿若追去,“你个偷偷使坏的丫头!给我站住!”

原来严卿若趁陆心颜与武蓁不注意,悄悄使坏,用脚狠踹几下腊梅树,让那腊梅兜头兜脑的洒了两人一身。

陆心颜来这世界几个月,从来只有她整蛊别人的份,如今一个不防,居然被个新认识的小丫头给整蛊了!

这让她顿感大失颜面,恼羞成怒起来,顾不得自己实际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女子,追着严卿若就要讨回公道。

武蓁身为公主,从来没人敢整蛊她,等两人跑出十多米外后才反应过来,然后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竟然也不顾形象地跑起来,“珠珠,你左我右!抓住卿若,狠狠治治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使坏!”

三人你追我赶,欢快地笑声,令树上的腊梅都忍不住舞动起来。

衣玦飘飘,仿若腊梅花幻化成的妖精,在人间快乐嬉戏。

孔庭宇的双脚,不由处主朝那里面最美的一抹倩影走去。

“孔公子,你不是要带我们去别处转转吗?”陆心婉在后面追着道。

一三六、又有人愿意求娶

孔庭宇置若罔闻,似乎已将身后的两女遗忘。

陆心婉顾忌形象,不敢撩起裙子跑,只得在后面狠狠跺脚。

陆心晗冷冷一笑,陆心婉,你故意说出我庶女的身份又如何,孔公子还不是一样看不上你!

严卿若被陆心颜武蓁抓住后,连连求饶,三人闹了好一阵,个个小脸绯红,头冒细汗。

严卿若吁口气,“这下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珠珠姐,今天要不是因为你,我压根不会来这什么赏花宴。”

“因为我?”陆心颜不解。

“长安姐姐想给你个惊喜!听说孔小姐邀请了你,非拉着我一起过来。”严卿若想想还觉委屈,“大清早的,冷死我了。”

武蓁瞅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从宫中出来去严府找你,你倒好,在床上拖拖拉拉的不愿起来,说什么实在太冷了,不想动,要不然也不会最后才来,让珠珠差点被那些人欺负。”

严卿若吐吐舌头,“你知道我最怕冷了,整个冬天我就只想像动物一样冬眠起来,到了春天再醒来。”

“你呀你,最冷的日子还没到,到时候你可咋办?”武蓁发愁道:“现在没出嫁表姨母惯着你,以后你出嫁了,难不成还指望你婆婆会惯着你?难怪表姨母一说到你就忧心仲仲的。”

严卿若可怜兮兮道:“我也不想的嘛,可是外面真的好冷。”

以陆心颜前世走遍全球的经历看来,天武的天气类似于现代湖南与广东之间的温度,实在称不上冷,不过不同地区的人因为习惯了当地气候,对寒冷的承受力不同,所以同样是十度,对北方人来说是很舒服的温度,可能对于南方人来说就很冷了。

陆心颜在前世去过中国最冷的东北,去过北极,所以天武这种温度对她来说完全受得住,不过严卿若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卿若,这京中小姐们都很怕冷吗?”

“都怕冷,不过像我这么怕冷到不愿出门的,倒是没多少。”严卿若老实道。

陆心颜道:“今天认识你很高兴,先前不知道没有准备礼物,过几天我送份大礼给你,让你大冬天也爱上出门!”

严卿若瞪大眼,“什么礼物这么神奇?真的假的?能不能明天就送给我?”

武蓁也一脸好奇。

“我需要时间制作出来。”陆心颜想了想,“十天左右,见者有份。”

“那好吧。”严卿若有些失望,转而又笑眯眯地道谢:“谢谢珠珠姐。”

“那我就不客气了。”武蓁笑道。

这时宋昭走过来,“公主,时候不早,该回宫了。”

武蓁恋恋不舍道:“珠珠,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见。”

“恭送公主,下次再见。”

严卿若是坐着武蓁的马车来的,闻言也只好随着武蓁一起走了,“珠珠姐再见!”她挥舞着手。

“卿若再见。”陆心颜微笑道。

孔庭宇眼见佳人终于落了单,高兴地走上前,“陆大小姐。”

“孔公子。”陆心颜微微颔首,只当是恰好遇到打个招呼,也没放在心上,抬脚朝凉亭走去,准备礼貌性的向孔羽兮告别。

孔庭宇见她径直从眼前走过,楞了两秒,赶紧追上去,“陆大小姐,这别院里别处景致也很美,我带陆大小姐到处转转。”

陆心颜道:“多谢孔公子,我方才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正打算向孔小姐告辞。”

“这就要走了吗?”孔庭宇露出失望的神情,很快又热情道:“你一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若是在现代,这样的话倒是寻常,但在这古代,怎么听也觉得古怪。

“孔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必了。”陆心颜直接拒绝。

“陆大小姐,是我失礼了,方才一见,被你风姿倾倒,想与你多相处片刻,并无他意。”孔庭宇痴情道。

陆心颜恶寒了一下,孔庭宇本人她虽是第一次见,不过关于他爱上青楼喜好女色的传闻,倒是听过不少。

她随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里露出爱慕神情,透着些许暧昧之意,倒不算淫邪下流之辈。

“谢孔公子抬爱,再见。”

孔庭宇楞了楞,在后面喊道:“倘若陆大小姐愿意,我愿意上门提亲!”

先前沈青竹让他以提亲之名玩弄陆心颜,但当见到本人后,孔庭宇却有了想将其珍藏之的想法。

“正妻吗?”陆心颜站住,似笑非笑地问。

她是和离女子,三品伯府任职六品官员的嫡长女,他是未婚公子,一品户部尚书的嫡孙,四皇子的表哥,未来户部尚书的重点培养对象,他可能会娶她为正妻吗?

孔庭宇顿了顿,“我保证在你进门之后,心中只有你一人!”两人身份悬殊,纳入府为妾都需要他费心争取,正妻?当然不可能了。

陆心颜微微一笑,“那对不起了,孔公子,我不为妾!”同时在心中收回方才觉得他不是下流之辈的评价。

孔庭宇被直接拒绝,一时下不了台,“陆大小姐,你想想你的身份…”

“陆大小姐说得很清楚了,她不为妾!孔公子,请莫再纠缠,失了身份!”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公孙墨白妖孽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

他双眼半眯,桃花眼里波光荡漾,好似很浅,又好似深不可测。

“公孙公子,”孔庭宇勉强将想说出口的话收住没直接说出来,但仍是忍不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是和离了,我是出身不高,但我就没有不为妾的权力了吗?”陆心颜冷眼看向孔庭宇,声音薄凉,方才觉得这人不算太差,现在则觉得这人简直渣到极点了。

孔庭宇被那鄙夷的眼光激怒了,“以你的身份,你以为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吗?”

“不劳你费心!”公孙墨白冷冷打断,“孔公子,不要用你世俗的标准来衡量!倘若陆大小姐愿意下嫁,我愿以正妻之位许之!”

“你?”孔庭宇冷哼一声,终于还是说出口,“云阳大长公主会允许你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这等谎话骗骗别人可以!骗我,免了吧!”

“孔公子,我陆心颜的婚事,不劳您费心!告辞!”这孔家兄妹,最好以后都别见了。

陆心颜抬脚向外走去,公孙墨白跟在她身后,“陆大小姐,我送你出门,免得又有什么阿猫阿狗粘上来,一个不慎就张嘴咬人!”

被讽为阿猫阿狗的孔庭宇,气得浑身颤抖,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

与小荷汇合后,陆心颜几人很快走到门外安康伯府马车停留的地方,她转身对公孙墨白道:“公孙公子,方才多谢你出言相帮。”

“我也没帮到你什么,以陆大小姐的能力,我出不出现你都让孔庭宇知难而退!”公孙墨白暧昧眨眨眼,半真半假道:“不过方才我说的话,并非随口一说。”

陆心颜挑挑眉,学他半真半假道:“如果你能说服云阳大长公主的话,我愿意纡尊降贵考虑一下。”

公孙墨白忍不住气馁,“你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吗?”

“方才公孙公子,不是已经亲自告诉我怎么写了吗?”见公孙墨白没反应过来,陆心颜勾唇邪邪一笑,“就是那个童…”

“咳咳!”公孙墨白大力咳嗽两声,大声道:“陆大小姐,再见!”

不等陆心颜反应过来,已一溜烟地跑了。

陆心婉和陆心晗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公孙墨白离开,还来不及惊艳,嫉妒已如水般蔓延开来。

在里面,孔庭宇为了她置她们于不顾,刚出来,又见一贵公子献殷勤,真是气死人了!那些人眼睛都瞎了吗?为什么都对一个和离的女子另眼相看?

陆心婉狠狠瞪了一眼陆心颜,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陆心晗则垂着眼,不让人看到她眼里的嫉妒。

这时,有节奏的马蹄声传来,陆子仪跳下马,“大妹妹,二妹妹,三妹妹,阿娘让我来接你们回去。”

陆心颜微一颔首,上了马车。

“大哥,快走吧。”陆心婉掀开帘子喊道:“少跟无谓之人废话。”

陆子仪皱起眉,想说什么终是忍了下来。

“驾~”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安康伯府,陆心颜跳下车后,田叔迎了上来。

他在大门处等着,说明是有紧急事,陆心颜轻点一下头,示意他去欢喜院。

到了欢喜院,田叔道:“负责皮货店的张大掌柜家里也出事了,他要请假一段时间!”

“先是王大掌柜家里出事,再来是张大掌柜,这两人是咱们皮货店里唯一与尤伯客接触的人,看来对方是想逼我亲自出面!”陆心颜轻勾唇角,“田叔,我知道了,让张大掌柜安心处理家里的事情,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店里的一切,我会亲自看着!”

“小姐,这是张大掌柜写的关于与尤伯客接触的一些注意事项,”田叔道:“我看字迹潦草,估计他家里的事情对他打击有点大,所以这里的注意事项,我猜测应该没能写全。”

陆心颜接过,“咱们的人查得如何?”

“最迟后天会有信息传来。”

“辛苦你了,田叔。”陆心颜道:“这几天我会外出,如果有紧急情况,可让人去素衣坊找我。”

“知道了,小姐。”

——

同一天,萧逸宸带领的八万征西军,终于到达祈云山五十里开外。

经过了十几天的连绵阴雨,在到达的这天,天气终于见了睛。

众将士士气大振,认为这是胜利的吉兆,扎营的时候个个哼着走音的小调。

主帅营里,萧逸宸和几位副将,面色沉重地讨论着作战计划。

老将俞战忧心道:“我军八万,李老将军手中能战的兵,我预估最多还有七万,瓦刺军在祈云山脚二十五万,百里开外的太中还有驻军十五万,若我军先解李老将军之危,十五万对二十五万,没有胜算,而若对方拖到援兵到来,则是十五万对四十万军,我军只有全军被碾压的份;若我军先袭对方驻军地的总粮仓,八万对十五万,同样没有胜算,倘若祈云山脚的瓦刺军再派十万支援,我军又是全军覆没的份!李老将军开口要二十万,若有二十万,以他的经验加上将军您的谋略,尚有一战之力!但现在…”

这次战役的凶险,这里每个人都清楚,个个出发前已经写好遗书,与家中妻儿交待完毕后事。

但真正来到战场之后,面对实际情况,仍不胜唏嘘,毕竟即便安排好了后事,谁又真的想死?

副将邵新一道:“末将认为先袭瓦刺驻地太中不妥,李老将军被困祈云山已有月余,粮草必定早已不足,瓦刺军封锁消息已久,现在祈云山内真实情况如何,咱们一概不知,以李老将军的威望和能力,可以暂时压住惶恐不安的军心,祈云山内,在现在这一刻应该暂且无忧!但末将认为,祈云山内的兄弟们,此刻已是穷途末路,心理承受能力已到极限,稍有不慎,必发内乱,所以当务之急,应是先与李老将军汇合,弄清楚祈云山内实际可战的兵力,再定后策!”

军师范英道:“邵副将说得没错,若抽出部分兵力拖住瓦刺太中驻军,剩下兵力暗中与李老将军汇合,突发进攻,攻祈云山脚瓦刺军一个措手不急,若能一举歼灭大半祈云山瓦刺军,即使他们两军汇合,我军仍有胜利的希望。”

俞战道:“范军师,道理是这么说,但是,一来,我军只有八万,能抽出多少拖住对方十五万?二来,去往祈云山的唯一一条路已经被瓦刺军封死,他们二十五万大军都不敢攀山进入祈云山,而在山脚死守,说明山势之险峻,我军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去,与李老将军汇合?”

“这…”范英一时语塞。

营帐内陷入沉静,几人齐齐望向坐在上首一直未出声的男人。

连夜赶路,萧逸宸的下巴上冒出一圈胡渣,脸庞瘦了些也黑了些,越发衬得那双明亮的琉璃色眸子,锐利如鹰。

他全身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头盔放在桌上,反射着清冷的光,手放在扶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

这样自在放松的姿势,突然让俞战等人生出希望。

若说这场死亡战役中,唯一渺茫的一线生机,便系在萧逸宸身上。

萧逸宸坐直身体,声音微哑,“邵副将,前几天派出的五百先行军,可有消息传回?”

那五百士兵是在五天前派出的,目的是打探太中瓦刺驻军的情况。

邵新一惭愧地低下头,“末将正要报告此事,派出去的五百士兵,没人回来也没消息传来,末将估计已尽数被瓦刺军捕获。”

连敌方丁点消息都探不到,这对本就毫无胜算的西征军而言,无异雪上加霜。

营帐内的气氛更加沉重,萧逸宸道:“再派五百士兵,等多三日。”

“将军,接下来您有什么计划?”俞战急道。

“三日过后自会知晓!”

“若五百士兵,依然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呢?”

萧逸宸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如王者降临,“三日后再议。”他说。

俞战几人被那气势一压,顿觉矮了七分,“是,将军!”

回到自己帐内后,萧逸宸收到齐飞来信,信里面写了沈青竹上门提亲,被陆心颜拒绝一事,并激得沈青竹改为求娶陆心婉,陆心婉要陆心晗代嫁,陆心晗设计让陆心芸与沈青竹相遇,最后沈青竹改为与陆心芸结亲。

萧逸宸面色沉下来,沈青竹,算你识相!你若真敢强娶她,老子上次能废了你,下次就敢杀了你!让你沈家都无法替你出头!

随即薄唇勾成优美的弧度,那个女人,也不知现在在做什么?

——

接下来两天,陆心颜在刘氏酒楼、素衣坊、以及各家皮货店间来回奔波。

去酒楼,是让酒楼收集一些东西,去素衣坊,是跟叶霜商量她的新想法,去皮货店,则是了解一下现在店内的运作。

二十七,田叔带来了关于尤伯客的具体信息:“尤伯客,四十一岁,家有一妻七妾,五子八女三孙,出身绿林,作风豪放狠辣,行踪不定,手下掌柜伙计,八成是曾经的绿林兄弟!十年前,尤伯客深感做山贼无前途,主动投降为良民,走起经商的路子,十年的时间发展成北方最大的皮货批发商,因为吞并打压对手无所不用其极,很多同行忌惮他的出身,纷纷改行,咱们商行与之接触有五年时间,王大掌柜与张大掌柜之前对此人的评价是:盗亦有道,虽然出身绿林,行商手段霸道,但未发生杀人性命夺取财产的山贼手段,在不触及他底线的原则下,算是个有信用的商人!”

田叔顿了顿,“不过我们的人查到的消息,却有些出入,尤伯客在刚经商的前三年里,为了抢夺货源和客源,暗中残害了不少同行,他的第一桶金,便是用这种方法得来的!不过后来因为生意越做越大,与权贵接触得多了,这种犯法的事情便做得少了,但做得少不是没做,而是更加隐密!比如一年前…两年前…”

田叔陆续举了几个例子,这些案子中的死者因为被官府断定为意外身亡,跟普通案件一样无声无地就过了,陆心颜听都没听过。

“尤伯客喜烈酒,喜…美人,喜与性情豪爽甚至粗鲁之人结交,讲义气,但若为了性命和钱财,什么都可以不顾!”喜什么样的美人,田叔含糊带过,陆心颜猜想像尤伯客这种男人,喜欢的自然是凹凸有致的性感尤物类型。

田叔继续道:“我们的人查到他到京的时间,大约在后天,落脚地,暂时无法确定,因为尤伯客在京中有五处房产,而且按以往他的行踪来看,他未必会入住自己府中,可能会宿在青楼酒楼或赌坊,甚至是某个朋友或皮货店掌柜为他准备的住所!”

“这个人行踪如此莫测,看来我们的人查到的信息是对的!一个人只有亏心事做多了,怕被人报复,才会狡兔三窟。”陆心颜道:“他在京中可有外室?”

“有五个!”田叔拿出五张图像,“这是尤伯客的五位外室画像。”

“做得不错!这次负责调查的人,有赏!”陆心颜满意地接过画像,“按尤伯客包养的先后顺序给我瞧瞧。”

田叔将五张画像重新排序,最上面的是最先包养的,最下面的是最后包养的。

画上的女子果然个个生得娇艳无比。

陆心颜看完后,秀眉一挑,唇角一勾,一抹坏笑逸出,“田叔,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如果你长途跋涉来到京城后,最想去哪个外室那里?”

田叔嘴角抽搐,“小姐,即便都是男人,眼光却是各有不同的。”

“这点我倒不认同,男人可是这世上最痴情的动物了,十八少年郎爱的是十六岁鲜嫩的小姑娘,六十八的老太爷们,依然最爱十六岁鲜嫩的小姑娘!就像你家掠月,也是十六啊…”陆心颜意味深长地调侃一句。

田叔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想到那个兔子般惹人怜爱的少女,双眸暗下来,低声道:“如果掠月愿意,我一辈子都不会变心的。”

“好吧,你深情,你赢了!”陆心颜耸耸肩,“那你猜测尤伯客如果要去一个外室那里,会去谁那里?”

以田叔对陆心颜的了解,知道这个问题是个坑,死也不肯往里面跳,“这个我无法猜测。”

陆心颜见他不跳坑,只好指着最后一张画像道:“我猜是这个金凤。”

“为什么?”

“一,新鲜,尤伯客每年来京的次数不多,金凤是去年才包养的,新鲜劲还在;二、这五个外室里,只有金凤的妆扮最鲜艳华丽,眉目间含情,双眼含着喜悦,一副即将要见到情郎的样子,而其他四人,妆扮虽然也华丽,但双眸无神,了无生趣,一脸深闺怨妇样。”

田叔将五张画像仔细瞧了瞧,“小姐说的有道理!”

“明日,我去会会这个金凤。”

田叔犹豫道:“小姐,这金凤出身青楼,又是外室的身份,您现在是伯府小姐,去见她…”

陆心颜眨着眼,“如果我不去,田叔你去与她谈可好?”

田叔面皮一抽,拱手道:“小姐早些休息,我先下去了。”

——

金凤住在城西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那里风景极好,布局巧妙,造型独特精致,京中不少官员都在那里置了别院,供闲暇时去游玩。

陆心颜登门拜访时,用的是尤伯客客人的名字,下人没有多问,直接放她进去了。

看来近来有不少人来拜访过,金凤本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通通接待。

负责接待陆心颜几人的,是一个姓金的嬷嬷,“哎哟,不巧了,夫人还在休息,各位请稍等一会,奴婢马上去喊夫人起来。”

这一喊醒,加妆扮什么的,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陆心颜喊住金嬷嬷,“这位嬷嬷,请等一下。”

她向青桐一使眼色,青桐走上前,往金嬷嬷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又抽出一张纸,“麻烦嬷嬷将这张纸交与你家夫人。”

那块碎银份量不轻,金嬷嬷估摸着能有一两左右,当下喜笑颜开,“奴婢一定亲自交到夫人手上!”

刚喝完一杯茶,外面响起环佩叮当的声音,看来是那位金凤夫人来了。

陆心颜放下茶盏,站起身,正对着门外。

很快,一位身形丰腴高挑的女子走进来,乌发梳成抛家髻,斜插两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妆容艳丽妩媚,眼角一颗小痣,更添勾魂夺魄之美。

一身高腰的桃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襦裙,勾勒出丰满的身形,纤腰肥臀,肤白貌美,看身高必有一双大长腿,果然是人间尤物!

“见过金凤夫人!”陆心颜微笑道。

“你是代表王大掌柜和张大掌柜的陆小姐?”金凤眼里闪过一丝嫉妒,那是一种面对出色过自己的同类一种本能的嫉妒,不过她很快就将情绪掩藏起来。

“确切地说,之前是他们代表我,现在他们家里出了事,各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才逼不得以出来亲自洽谈皮货供应之事。”

陆心颜主动挑明身份,不为别的,站在金凤的角度想,一个要找自己金主谈生意的人,派了一名年轻且貌美的女子来负责,换谁都觉得对方是要施展美人计,金凤怎么会傻得为自己找个情敌?所以陆心颜主动说明自己是真正的老板,打消金凤以为她会为了银子,而对尤伯客投怀送抱的顾虑。

话音一落,金凤警惕的神情果然轻松不少,“看不出陆小姐年纪轻轻,居然拥有这么多产业。”

“家中祖传,生意多,我根本顾不过来,所以这些年来都是让王张二位大掌柜负责皮货店的一切事宜,让夫人见笑了。”

陆心颜这话仍是要打消金凤最后一丝顾虑,皮货店与尤伯客打交道五年,她从不管事从不出面,说明她财产很多,十几间皮货店的亏损,根本不放在眼里,对尤伯客这样一个可以做她阿爹有妻有子的男人,更不会放在眼里。

金凤笑出声,笑声沙沙的,很媚人,“陆小姐真是个实在人!刚刚你让金嬷嬷交给我的画,上在的衣裳是陆小姐亲自画的吗?”

陆心颜道:“听说尤大当家最爱夫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车成车地送,一般的珠钗想必入不了夫人的眼,所以我别出心裁,按夫人的气质身型,给夫人画了几身衣裳,希望夫人喜欢。”

“我非常喜欢!”金凤并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快出来,“不过我这人不喜欢跟别人穿一样的。”

“夫人放心,这衣裳全京城乃至全天武,只夫人一人拥有,不信夫人可以去打听打听。”陆心颜婉转告诉金凤,她没有将尤伯客的其他四位外室放在眼里,只看中了她一人,只来了她这里,只给她画了衣裳。

同为外室,自然争的是谁第一受宠,陆心颜这种特别对待她的感觉,金凤十分受用,“这画我就收下了,过几日老爷来京城后,我会在他面前提提,不过他愿不愿意见你,这个我可不敢保证。”

“多谢夫人,只要夫人愿意牵这个线已足够!”

陆心颜几人离开后,金嬷嬷问道:“夫人,您真的要帮那位陆小姐牵线吗?”

“怎么可能?”金凤笑容收起,满脸冷意,“我疯了才会亲自为大当家介绍女人!”

金嬷嬷不解,“那您为什么要答应她?”

金凤道:“我若不表面答应她,她肯定会去找其他四个狐狸精,万一哪个蠢的,收了她的银子或衣裳画稿,脑子一热,真的就答应了呢?这不是白白将我的宠爱分走一份?”

金嬷嬷道:“奴婢觉得大当家喜欢的不是陆小姐那种类型,至于陆小姐,她那么有钱,不会看上大当家,夫人是不是想多了?”

金凤问道:“你知道这个陆小姐是哪个陆小姐吗?”

“奴婢不知。”

“是前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如今和离回府的安康伯府陆大小姐!倘若她是未嫁之身,或许我就信了,但她已嫁过一次,这种身份想要嫁得好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不能保证她会不会投入大当家的怀抱!”

“夫人怎么会认识她?”像她们这种青楼出身的女子,哪有机会接触到官家小姐夫人?

“我虽没机会认识她,但京中近来发生的事情我都有关注,华衣祭上一战成名的宫少夫人陆心颜,进宫为长安公主制作生辰华服的宫少夫人陆心颜,以其别具匠心的设计赢得所有人的关注!刚才她送我的两件衣裳画稿,款式闻所未闻,加之又恰好姓陆,所以我猜测一定是她!”

“还好夫人细心,否则差点被人钻了空子了。”

“大当家早上派人传话,说明天晚上就到了,金嬷嬷,你去好好准备,多准备些大当家爱喝的酒,爱吃的菜。”

“是,夫人。”

陆心颜几人出来后,坐上马车回安康伯府,青桐问道:“小姐,那金凤夫人会不会帮忙牵线?”

“六七成的机会。”

“才六七成?”白芷问。

这次出来,陆心颜只带了青桐白芷。

“女人心海底针,我方才虽然打消了金凤的顾虑,但蔫知她会不会下一刻变卦?”

“那小姐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青桐道:“要不让琳琅阁派个人来监视?尤伯客一到,马上通知小姐。”

陆心颜摇摇头,“尤伯客身上背的人命不少,他又是个怕死的人,身边肯定请了高手护航,万一被对方发觉不对,转身就走,到时候都不知去哪找人!”

青桐道:“那正好,让琳琅阁的人出动找人,正好测测他们的能力。”

“一个怕死的人,怎么会在原地等你?如果我是他,发现有人跟踪我或查我,必定立马将手头皮货贱卖,拿着银子走人!”陆心颜道:“最后损失的是我们!”

“那就只能干等了?”

“派人跟着金凤身这的下人,尤伯客要来,这酒肉需求肯定比以前多了,什么时候金凤府中买得多了,说明尤伯客到了。”

白芷点点头,“小姐说得没错,旁敲侧击也是一样,没必要对着干。”

——

西南祈云山,征西军营地。

寒风猎猎,吹得营帐哇呜哇呜响,狼哭鬼嚎般,让在此驻扎三天,不知下步计划的征西军,心里越发焦躁。

主帅帐内,邵新一惭愧道:“将军,再次派出的五百士兵,没有消息传回。”

俞战、范英皆惊,“这次派出的可是五百精兵!”

邵新一挫败道:“是,五百精兵,个个精挑细选,一个抵三个!可是三天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说明对方早已预料到有人去探消息,布下陷阱,让我军有去无回!”

俞战急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本就是九死一生的战事,如今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难道真的是连一丝胜算机会都没有了吗?

萧逸宸命人取出一份舆图,“这是一份祈云山详细的舆图,大家请看。”

数颗脑袋迅速聚到一起。

萧逸宸手指轻点,“这个地方,是众所周知的进山入口,瓦刺二十五万大军就驻扎在这入口不远处,整座祈云山山势陡峭,除了飞鸟或功夫极高之人,没人能越过此山!这也是瓦刺大军守在山脚只守不攻的原因,他们打算将李老将军等人饿死山中!”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他们相信,萧逸宸跟他们说这些,绝不是为了跟他们说废话!

人人屏息,等着萧逸宸的作战计划!

萧逸宸淡淡道:“不过,本将军恰好知道另一条进入祈云山的路!”

“还有路能入祈云山?”俞战惊呼。

“在这里!”萧逸宸手指一移,“这里有一条路,是一条三十年前的老路,以前老猎人上山打猎的一条路,在祈云山东边一个村庄不远处,因为从这条路绕进山里去几乎要花一晚上的时间,后来慢慢废弃了,时间一长,被杂草绿树一遮掩,再也无人知晓。”

“太好了!”俞战大喜,“若能绕开瓦刺军进山与李老将军汇合,我军便多了一分胜利的机会!”

其余人等亦大喜,范英忍不住问:“将军你是如何知晓的?”

萧家历代耗时耗力画下的舆图!当初齐飞告知李老将军战败,朝廷可能要派援军的消息时,萧逸宸拿出舆图看了又看,发现前几年绘制的祈云山入口,与以前祖父绘制的祈云山入口不一致,他当时猜想可能是有两个入口,只是有一个入口年代久远,无人知晓。

天武国舆图是萧家的秘密,萧逸宸不愿让人知晓,担心传出去惹来皇家猜忌,“以前有位战友家在祈云山附近,听他偶尔提起过。”

邵新一问:“那接下来将军打算直接进山与李老将军汇合,还是先派人查路?”

萧逸宸没有直接回答,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无涯,进来。”

秋无涯走进来,“见过大将军,俞将军,邵副将,范军师,各位将军。”

几人不解地看着萧逸宸,不明白他叫个小兵进来做什么。

“无涯,将你这三天来查探的消息跟各位将军汇报一下。”

“是,大将军!”秋无涯道:“各位将军,末将奉大将军之命,三天前和另外一名战友前往大将军所说的入口,经过仔细查探,果然发现有一条隐密小道可以进入祈云山。那条道被杂草遮住,两旁是丛林巨石,十分适合布置机关,若将敌军引入,我军两旁埋伏,定能一举歼灭。”

秋无涯是个路痴,和他一起去的士兵是他的指南针,专门辩路,以防他有去无回。

“太好了!”范英击掌高呼。

原来这三天来,大将军按兵不动,是为了先查探路况。

邵新一喜不自禁,“如此一来,我军有希望了!”

俞战面上神情放松了些,“敌我悬殊过大,即便能与李老将军汇合,我军亦未必有胜算!大家先别激动,听听大将军的作战计划!”

原本面露喜悦的众人,听俞战一说,想起瓦刺军那庞大的四十万大军,顿时泄了气。

萧逸宸冷静道:“双方兵力差距过大,必须奇袭取胜!我军兵分两路,一路从这条路进入祈云山,沿途布下机关,同时将这条进山的路告知瓦刺大军,引诱对方来此,以阵诛之…”

“万一对方不来怎么办?”俞战谨慎道:“驻守祈云山脚的瓦刺大军只需再等半月,便可将李老将军及数万李家军饿死山中,完全可以不冒这个险!”

萧逸宸道:“瓦刺军表面胜券在握,但他们的大将军贝赤哈定会猜想到,以西南之重要性,我天武必派援军救之!倘若援军数量过大,他们便完全丧失优势!按以往行军速度估算,我军应在最迟五天后到达西南,所以如果有个机会,能让贝赤哈在这五天内攻下祈云山,他一定不会放过。”

“将军言之有理!”俞战激动道:“那另一路呢?”

“第一路人马今晚连夜出发,用三天的时间在祈云山进山小道上沿途布下机关,待瓦刺军进入小道后,三天内击杀对方大半人马,然后返回与另一路人马汇合。”萧逸宸顿了顿,面色沉重,“另一路人马须拖住百里外十五万瓦刺军八天,用各种方法扰乱对方视线,让其无法与祈云山的瓦刺军汇合!同时,等待大部队的援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现有八万兵力,加上李老将军手下不知几万的兵力,最多十几万,要分开对付对方十五万和二十五万,怎么分都难打!

“按本将军的估算,李老将军手下现在能用的兵最多五万,要用三天的时间布置好所有的机关,最少需要十万以上兵力。”萧逸宸沉着声音,说出最后的决定,“六万进山,两万拖住瓦刺驻军!六万进山将士由本将军亲自带领,这剩下的两万,谁自愿领兵?”

同样是凶险,但负责以两万将士拖住十五万瓦刺军,明显难度更高,战败送死的机率更大!可以说是死路一条!

俞战站出单膝下跪,“末将愿意!”

邵新一亦站出,“末将愿意!”

还有几位有经验的将军亦纷纷站出,表示愿意。

俞战瞪了那些人一眼,朗声道:“各位兄弟们,都别同我争了!这里我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家中孙子都有了,你们这些个,有些家中儿女还小,还有的年纪一大把了,连媳妇的滋味是啥都不知道,跟我争什么?都别争了!将军,就末将了!”

几个年纪一大把的,被嘲笑得迅速红了脸,小声嘀咕:媳妇是没说上,可女人的滋味俺可是尝过了的。

萧逸宸拱手,声音沉痛,掷地有声,“俞将军,本将军承诺,八天后,定会带着征西军、李家军,与你们汇合!”

请无论如何,坚持到最后!

俞战豪迈大笑,“末将等着与将军,痛饮胜利酒!”

一三七、李钰立奇功

李钰见到三天不见人影的秋无涯,很是高兴,兴高采烈地跑到他面前,“无涯兄,这三天你去哪了?我可想你了。”

秋无涯瞅他一眼,不怀好意道:“李钰,你知道作战计划已定,今晚就要出发了吗?”

“本来不知道,你一说我就知道了。”李钰先是楞了楞,继续笑容满面。

“你运气很好,进入的是死亡队。”秋无涯凉凉道。

“什么意思?”李钰一怔。

“你的顶头上司俞将军,负责带领两万将士,拖住十五万太中驻地瓦刺军八天。”秋无涯两手一摊,满脸幸灾乐祸,“两万对十五万,十死零生,你说是不是死亡队?”

李钰所在的组是属于俞将军名下。

“剩下六万对二十五万,也没好到哪去。”李钰耸耸肩,面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既来之,则安之。”

秋无涯瞬间刮目相看,“看不出你还有这等视死如归的心态。”

他正要伸出大拇指,哪知李钰哇的一声哭了,“无涯兄,我很想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哇…我不想死,我还要回去娶阿锦,无涯兄,怎么办?”

秋无涯收回手,给李钰两个鄙夷的卫生眼,万分嫌弃,“既然这么怕死,你来干什么?”

“男子汉大大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李钰抽抽噎噎道:“我总不能给我李家丢脸!”

“还没上战场,就哭成这样,你不觉得你现在已经给你李家丢脸了吗?”秋无涯凉凉道。

李钰抹抹眼泪,“这里只有无涯兄,又没外人,怕什么?出去外面,我肯定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来!”

秋无涯嗤笑一声,压根不信,“那你慢慢哭,我去跟少爷告别!”

“等等我!我也去!”李钰快速抹干眼泪,跟在秋无涯后面跑出去了。

兵分两路。

俞战带领的两万将士,一路东行,两天后的傍晚,到达离瓦刺驻军约二十五里外的一片森林。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好好休息,明早出发!”

秋无涯和李钰扎好营帐后,李钰主动道:“无涯兄,你先休息,我去打水。”

秋无涯大老爷们似地往帐里一躺,挥手道:“去吧。”

两人之间这些日子倒是培养出了一些默契,李钰有事,就是秋无涯照顾他,没事的时候,李钰自动自觉地充当小弟,给秋无涯打水、带饭、洗衣。

沿着森林里的崎岖小石路一直往前走,约一里开外有条河,河面不宽,过了那条河不远,便可见到瓦刺驻军。

傍晚的森林很冷,向上望去,黑漆漆的天空压得人呼吸困难,林中寒风阵阵,夹杂着野兽的呜咽声,听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李钰浑身一抖,捂紧身上的铠甲,紧紧跟在一群同样去打水的士兵后面,快步朝前走去。

适合打水的地方不多,李钰乖乖地排着队,先来的士兵们打了水后,轻松拎着两桶水往营地回走。

约十人后,轮到李钰,他将木桶沉入河中,快速提起,用事先准备的瓢舀了一瓢,打算先喝一口水解解渴。

水刚放到唇边,突然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钻到他的鼻子里。

李钰疑惑地将瓢拿开,那股极淡的香气消失了,他又将瓢移近,又闻到了香气。

李钰此刻已确定那香气是从水里传来的,但水怎么可能有香气?

他问身后的士兵,“这位大哥,你闻到这水有什么香气没有?”

士兵不耐烦道:“水哪有什么香气?腥气差不多!你快点,后面好多人排着队!”

“前面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动作快点!”

“是不是屁股腚子开了花,所以行动缓慢?要是这样,哥哥我帮你打水!”

这话一出,一行人暧昧的大笑起来。

李钰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在一群粗壮的士兵中间,显得格外扎显。

加上他动不动生病,什么事情都靠秋无涯护着,这些人难免将他与秋无涯想到一块。

不过秋无涯功夫高,曾有人私下拿他们开玩笑的时候,被秋无涯教训过,后来只要看到秋无涯,个个就躲得远远的。

现在秋无涯不在,只有李钰,一个二个的,便肆无忌惮了。

李钰涨红了脸,“这水…可能有问题,不能喝!”

“切,这深山里的水,能有什么问题?少在这危言耸听!”一个高壮的大汉从前面走过来,夺过李钰手里的瓢,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后,将瓢塞回李钰手里,“老子高虎偏就喝了,瞧瞧,有问题没?”

他动作极快,李钰想阻止已是来不及。

“快滚,别挡着老子打水!”高虎随手一推,李钰差点摔倒,但他没有退让,反而张开双臂拦在河前,“这水真的有问题,你们相信我!这水里有股香味,这香味带着腐蚀糜烂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先不要喝,让军医来看看!”

高虎比李钰高出最少半个头,他一把抓住李钰的衣领,将他拎起,恶狠狠地道:“小子,再叽叽歪歪的,信不信老子将你扔下去?”

李钰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双脚离开地面半寸,仍坚持道:“你扔我我也要说,这水,这水真的有问题!”

“别废话,高虎,直接将这小子扔下水,让他喝个饱,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对,扔下水,扔下水!”

一群人跟着拍手起哄,看好戏不嫌事多。

军中明令禁止斗殴,但都是精力旺盛的成年男子,哪可能没有任何摩擦?

只要不闹大,或有人故意告状,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见李钰嘴硬,高虎一怒,双手举高,正要将李钰扔下去,后面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军中不许斗殴,你们不知道吗?各去领二十大板!”

来人是巡察经过此地的将军俞战,即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

高虎赶紧放下李钰,整个人一缩,竟是比先前矮了半个头的感觉,“嘿嘿,将军,我们兄弟闹着玩呢。”

他撞撞李钰,压低声音,“是不是兄弟,快说话啊,你想挨板子吗?”

李钰顺过气来,没有附和高虎,反而大声道:“报告将军,这水有问题!不能喝!”

俞战大吃一惊,“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李钰红着脸,“末将不是大夫,不知道确切的问题,但末将闻到这水里有一股很不好的香味,请将军派军医来查看。”

“有不好的味道?”俞战大手一扬,“拿来本将军闻闻。”

大汉立马递上一瓢水,俞战闻了闻,又递给身边的副将,“本将军没闻到什么味道,你们闻闻。”

随他一起来的几位副将闻了闻,都纷纷摇头,“将军,末将什么也没闻到。”

“真的有!”李钰急道:“我的鼻子对气味特别敏感!不信你们可以考考我!”

“将军事务繁忙,你一个小兵,别浪费将军的时间。”俞战身边一位方脸副将喝斥道。

李钰见几人要走,大声吼道:“刘副将,你方才小解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弄到手上了?”

“咦,你怎么知道?”刘副将拿起手闻了闻,又抓抓头,“我明明洗过手了的,难道我忘了?”

他身旁几人连连作呕,一人道:“刘连你个混蛋,居然用沾了尿的手抓饼,还分给我们吃!你等着,老子明天跟你单挑!”

“我洗了手的,我真的洗了手的!”这个黑锅刘连不背。

可那几人哪肯信他!纷纷跟他下战书,一下子背了好多债的刘连,将怒火发到李钰身上,“小子,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偷看老子尿尿了?”

“不是,刘副将,我闻到你手上有味道。”李钰解释道:“陈副将方才吃了牛肉饼,后来吃了韮菜饼…”

“什么?你不是说你只吃了韭菜饼吗?”刘连瞪大眼,“老子就说老子的牛肉饼去哪了,原来真是你偷吃了!”

陈副将陈天告饶,“刘兄刘兄,他瞎说的…”

“好了,都别闹,听他把话说完!”俞战大手一挥,周围瞬间静下来,他指着李钰,“你继续说。”

“俞将军方才应该遇到过狐狸,袍脚上有股子狐狸骚味,林副将身上带着块帕子,上面有兰花香味,许营长刚刚用手抠过泥…”

他挨个说出每个人身上独有的,一般人闻不到的气味,刚开始所有人还怀疑他是运气好撞对了,等到了后来,个个都面露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居然有这等能力,真是神了!

“停!”俞战伸手喊停,再听下去只怕会听到谁昨天大便了,是不是便秘了等等内容,“本将军相信你!陈副将,去将卢军医请来!林副将,传令下去,今晚打的水,在没有本将军的命令前,一律不准用!”

“是!”两位副将应声而去。

不一会,陈天带着一个瘦黑的布衣男子过来,正是军医卢成,卢成端起水闻了闻,又用手指点了一点放入口中试了试,如此反复几次后,最后谨慎道:“将军,末将医术浅薄,分辩不出这水里到底有没有毒!”

此言一出,在场的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连卢军医都查不出来,肯定是这小子胡说的。”

“但他方才分明都说对了,说明他的鼻子异于常人!”

“鼻子异于常人,与水有没有问题可是两回事!说不定有人为了立功,故意这么说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小子实在太可恶了!”

李钰听到那些议论,更焦急了,“将军,末将绝对不是想立功,才故意这么说的,是这水真有问题,请将军明查!”

俞战道:“这位小兄弟,不是本将军不信你,现在卢军医都查不出什么,让本将军如何信你?”

卢成道:“将军,末将说句公道话,末将擅长的是外伤,对于下毒解毒,末将只是略懂皮毛,所以不能以末将的结论作为最终的判断。”

战场上的军医自然是以接骨、缝合伤口为主,卢成只是实话实说,不过李钰还是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将军,末将方才喝过这河里的水,现在还好好的。”方才要将李钰扔下河的高虎站出来道。

这一下,本来有些半信半疑的人,全都站在李钰的对立面,不信他了。

俞战抬起手,“林副将,传令下去,水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方才还好好的高虎,突然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停。

所有人大吃一惊,卢成连忙上前查看,过了一会,高虎抽搐停止,卢成对着俞战摇摇头,“将军,请找个地方好好安葬!”

这下所有人都惊悚了,前一刻还拍着胸脯说喝了水没事,下一刻就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死了。

所有人看向李钰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若不是他拼命拦着,若他们都喝了这河水,只怕会跟这个高虎一样,已经死透透了。

俞战惊得全身一阵冷汗,倘若方才他这命令一传下去,只怕不知会死多少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温和地看向李钰,若不是李钰发现问题,这两万人恐怕已经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末将李钰!”李钰道。

俞战微笑道:“李钰,你发现水源问题有功,记二等军功!回去后上报朝廷,论功行赏!”

“谢将军!”李钰响亮回道,心中则欢喜得不得了,现在有了军功在身,离娶阿锦又近了一步。

“将军,这水不能喝可怎么办?若没有水,这两万人支持不了多久!”林西道。

俞战垂眸,这也是个头痛的问题,倘若无水,最多三天就渴死了。

刚刚还沉浸在生还的喜悦中,紧接着又被残酷的现实打击,所有人陷入沉寂。

这时有个子小小的士兵站出来,“将…将军,末将在家中是帮人挖井的,末将可以带人挖井。”

俞战下令:“好!就地掘井!挖出来的水源给李钰瞧瞧,确定无误后方可饮用!”

“是,将军!”

两万人分出一半人,分成四班,连夜轮番挖井,终于在早上成功挖出水源,一个脏兮兮的小兵捧着混着泥土的水给李钰,李钰闻了闻,“没问题,可以饮用!”

小兵高兴地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辛苦一晚上不要紧,最怕辛苦掘出来的井水,还是有问题的。

如今李钰说没问题,个个高兴坏了。

外面的士兵们在庆祝,俞战带着几个副将,在营帐内商量拖住瓦刺军的方法。

“将军,末将觉得昨日那有毒的河水肯定是人为,说不定就是瓦刺军干的!”刘连道。

陈天道:“将军,末将同意刘副将的判断,山中河水不可能无缘无故有毒,瓦刺军在水里下毒,定是为了阻止咱们过去。”

林西道:“这里是去打探瓦刺军情的必经之路,先前邵将军前后派出的各五百人共一千人,肯定是喝了这河里的水毒发身亡,所以一点消息也没能传回去。”

俞战问:“人死了,那尸体呢?现在天气这么冷,野兽冬眠,尸体没那么快腐烂,尸体去哪了?”

卢成道:“末将认为对方在水里下了毒,定期来这边看看是否有人中毒,一旦发现尸体,便将尸体移走,恢复原样!这样一来,后面再来的人,没有发现异常,又会喝下毒水,中毒而亡!好比这一次,如果不是李钰发现问题,咱们此时已全军覆没!大将军那边即便赢了那二十五万瓦刺大军,返回与咱们汇合时,定会经过此森林,万一喝下这河里的毒水…”

俞战忍不住打个冷颤,“这么说来,瓦刺军可能早就知道大将军已经来到西南,一直按兵不动,是想兵不刃血,一举歼灭征西军和李家军!”

陈天道:“大将军足智多谋,他敢带着八万士兵过来,瓦刺军定会以为大将军有奇计,或是还有后援,所以不敢硬碰硬!便想出这等毒计!”

“陈副将!立马安排人给大将军送信!让他务必小心!”

“是,将军!”陈天立马起身出了营帐。

“刘副将,派五百士兵去到毒河边装死,再派两千人隐藏林中,将前来收尸体的瓦刺军一举歼灭,一个不留!”

“是,将军!”

俞战安排好一切后,叹息道:“现在只希望大将军那边一切顺利,先斩杀一半瓦刺军!”

卢军医道:“瓦刺大将军这招好生厉害,全力封锁祈云山,想逼大将军先袭击瓦刺太中驻军,如果大将军真的先袭击太中,必定要经过这个森林这条河,到时候八万大军,说不定会惨死在这毒河边!”

“不过他没想到,大将军发现了另一条进山的路,李钰又识破了这毒河的秘密!”俞战突然信心百倍,“看来老天爷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中午的时候,刘连带来一千瓦刺军的尸体。

俞战道:“瓦刺军见收尸的士兵久久不回,定会起疑再派人来,这次用同样的办法,不过扮尸体的人扩大到一千,隐藏到暗处的扩大到五千,同时传令下去,今晚戒严,瓦刺军随时可能主动来袭!”

“是,将军!”

下午,瓦刺军又派来两批人,一批二千人,一批五千人,均被刘副将带人尽数斩杀。

一下子杀了对方八千人,而自己的战友只有部分受了轻伤,二万士兵士气大涨。

——

瓦刺军驻军基地太中,空旷夜幕下,一个个白色的蒙古包,错落有致地扎根在大片空地上。

营地里火光通明,营地负责人瓦刺大将军贝赤哈的副将羊尔坦,正在营帐里听手下的人汇报情况。

“八千人,分三次去,一个也没回?”羊尔坦个子瘦小,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像个寻常人,但他眼里散发出的狠厉冷芒,让人忽略了他的身形。

“是,将军。”

羊尔坦阴险地冷笑,“看来对方识破了本将军的计划。”

“那接下来怎么办,将军?”

“派五万大军过去,灭了他们!”

天武国总共派来八万援军,还兵分两路,一路想搞突袭,一路想拖住他们。

若不是贝赤哈大将军怕对方有后着,等着让对方先行动,他早就带着人攻过去了。

如今正好,既然那毒河里的水,没能将他们毒死,那就让他的人,好好玩个痛快!

以羊尔坦的估计,对方派来拖住他们的兵力,最多两到三万,他派出五万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羊尔坦信心满满,在营帐里喝着美酒,等着明日胜利的消息传回!

半夜,征西军营地响起急促凄厉的号角声,“呜…呜…”,那是敌军进攻的信号,早有准备的征西军纷纷举起武器,与瓦刺军展开殊死博斗。

但是,虽然已有准备,却只有半天的准备时间,设下的陷阱太少,只伤了对方五千人不到。

两万人,对剩下的四万五千人,胜算实在太小!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有精力去想胜算的问题,只想着如何砍下对方的头颅,让自己成功活下来。

李钰跟在秋无涯身边,当他第一次见到如潮水般涌过来的千军万马时,整个人都傻掉了,直到秋无涯一刀砍下一个敌军的头颅,滚烫的鲜血溅满他整张脸,血腥味充斥他整个鼻腔时,他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举起你手中的刀,跟在我后面,砍砍砍!”秋无涯一边朝李钰大吼,一边一连几刀砍翻好几个敌军。

李钰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大刀,赤红着双眼,杀入敌军中…

身边的人连连倒下,黑夜中分不清敌我,李钰只觉得手臂早就麻木了,却仍是机械地执行着一个动作,砍!

一个多时辰后,刘连浑身是血冲进营帐,“将军,我军快挡不住了!”

俞战提起刀,冲出营帐,“支持到天亮!天亮后瓦刺必会后退歇息!”

号角声吹得越发急促,疲惫的天武军精神一振,又一轮惊天动地撕杀展开。

残肢断臂如断翅的蝴蝶,漫天飞舞后坠下。

森林里冬眠的野兽被惊醒,对危险的本能,让它们不顾寒冬,纷纷向外逃去。

“林副将小心!”俞战一声大喝,一刀砍去一名瓦刺将领的脖子,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西。

黑暗中看不到他受了多重的伤,但他身上的血腥气浓郁得吓人!

“将军,末将支持不住了,请您帮末将给家中妻儿带个口信,…”

俞战双目欲裂,“废话少说!来人,带林副将回去休息!本将军都没死,你绝不能死在本将军前面,知道吗?”

刀光闪闪,乱刀飞舞,双方人马都杀红了眼,带着千军万马的杀气朝对方砍去,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终于,笼罩在头顶的黑暗夜幕撤去,换成鱼肚白色,刀剑相击的声音中,有人高喊一声,“天亮了!”

当瓦刺军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所有还活着的征西军,如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全都瘫倒在地,贪婪地望着头顶那片蓝天。

今日侥幸从这场艰难的战役中活过来,谁知道下一刻还有没有这样的幸运?现在眼前的这片蓝天,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看到了。

战争过后的营地,一片狼藉,尸体堆成山,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营地上空,久久不散。

“报告将军,我军将士死约三千人,伤约四千人,瓦刺军的伤亡情况差不多!”

对方总共有十五万,几千人对他们不过小儿科,但这几千人,却是他手下士兵的三分之一!

俞战沉重地道:“知道了!现有士兵分两班,轮流休息,不得放松警惕!”

“是,将军!”刘连正要转身离开营帐,突然与一冲进来的人相撞,“哪个小兔崽子,不经通报就往将军帐里闯?不要命了…”

等看清是李钰时,刘连清咳两声,口气温和许多,“李钰,你来找将军有何要事?”

“将军,末将有个退敌的办法!”

俞战迅速睁开眼,身体前倾,“快说!”

李钰举高手中一个白色瓷瓶,兴奋道:“这里装的是迷药,此药出自一位比宫中御医医术还要高明的大夫之手,可以用迷药来对付瓦刺军。”

方才战争结束后,第一次上战场的李钰,看到漫山遍野的残肢断臂,吐了。

秋无涯大发慈悲地让他回去休息,收拾尸体的工作他帮他完成。

李钰回到营帐后,整人个迷迷糊糊的,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包裹,摸到了那个装着迷药的小瓷瓶…

俞战神情一顿,“本将军不是不相信你,但是就凭你手中那个小小瓷瓶?对方可是有十五万大军!”

李钰不好意思道:“那位大夫写了配方给末将,末将方才已与卢军医在山中寻找到药材,卢军医此刻正在配制,因为药材有限,效果可能不及这瓶里迷药的效果,不过定能让瓦刺军大栽跟头!”

俞战精神大振,“带本将军去瞧瞧!”

后方的军医帐里,卢成正用布巾挡住鼻子,带人配制迷药,见到俞战,连忙走出来。

“迷药如何?”俞战连忙问道。

“回将军,药效不错,轻易就能迷倒一匹马!”卢成眉飞色舞,“多亏了李钰提供配方,还帮忙找药材。”

“本将军记得李钰说过他不是大夫,不曾习医,如何能帮你找药材?”

“鼻子啊!比那狗…”卢成一个高兴差点说出狗鼻子,“李钰那简直灵得不得了!军中药材有限,我让李钰闻闻那味道,上山一趟,必定能找回大把药材!这小子,简直是咱们的福星!”

俞战若有所思,“怪不得大将军总说,军中不能只有会打仗的将士,各个领域擅长的人都要有!李钰拳脚功夫不行,但性情坚定,嗅觉异于常人,谁能想到他的鼻子,会成了这场战役的关键?”

下午迷药炼制出来后,陈天主动请缨,带着五百人佯装进攻,将在三里开外歇息的瓦刺军引来,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俞战命人全部分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等四万多瓦刺军冲进包围圈后,全面投掷迷药。

这一计谋果然奏效,骄傲的瓦刺军仗着人多,直追五百人而来,待冲到营地时,发现空无一人,方才惊觉上当。

等想往回跑时,已是来不及,四面八方飞来无数布团,那布团在空中被箭射穿,白色粉末如面粉般飘洒下来,粉末飘到哪,人和马纷纷倒下,一旁的马儿受惊,不受控制地乱跑乱踩,四万多瓦刺军乱作一团。

领头的将军想突围而出,奈何晕倒的马儿和将士太多,挡住了回去的路。

等瓦刺军倒下大半时,天武征西军从四面八方涌入,如切西瓜似的,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瓦刺军的头颅。

从白天杀到黑夜,又从黑夜杀到天亮!

来时骄傲的五万瓦刺军,最后只剩不到一千人逃回营地!

营地一片狂欢,天武征西军踩在高高的瓦刺军尸身上,手舞足蹈,吼声震天。

实在杀得太痛快了!

以一万五,击杀对方四万五!敌方只剩一千,而我军只伤一千!

这场战役,值得记入天武国征战史,而他们这里的每一人,都将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流芳百世!

即使下一刻死去,也值了!

俞战站在最高处,举起手中滴血的大刀,“众将士们!还有四天!大将军便会带着大部队和李家军来与我军汇合!将士们!这场不可能胜利的战役,马上就要胜利在望!只要平安归去,升官进爵不在话下!将士们,一定要坚持下去!”

“坚持!坚持!”

一万多士兵,经过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后,整个士气澎湃到极点!

羊尔坦在得知五万瓦刺军,不过一天两夜,居然只剩一千残兵狼狈逃回来时,气得一掌将前来报信的士兵击飞。

“召齐各营将军,立马召开紧急会议!”

经过半个时辰的讨论后,羊尔坦作出决定:明早亲率十万瓦刺军,将一万五征西军杀到片甲不留!

同一时间,俞战亦召集所有副将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

卢成道:“将军,山中药材有限,能制的迷药份量已经不多,无法对付对方十万精兵!”

陈天道:“将军,不如乘胜追击,趁对方还没缓过劲来,派五百精兵带着迷药深夜潜入对方营中,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

俞战道:“五百精兵现在对于我军非常重要,绝不能就这样损失掉!不如直接在对方马料中下药,没了马匹,对方实力大打折扣,再在沿途布些陷阱,拖延对方时间,这样还有两天的时间…”

十万敌军,徒步而来,对付精疲力竭的一万多我军,最多半天,压都能把人压死,何况两天?

但现在士气正旺,谁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奇迹?

俞战提起精神,“大将军留下一顶尖高手,名秋无涯,可派他去办此事,不过他是路痴,另派一功夫不弱的识路人随行。”

“末将马上去办!”

陈天离开后,卢成道:“将军,您已经两天多没有合眼了,请抓紧时间休息,接下来的硬仗还靠您来指挥!”

天刚黑,秋无涯同另一天武士兵,悄悄潜入瓦刺大营,将白芷特意为李钰调配的迷药,用水化开后倒入马槽中。

白芷配的迷药,比之卢军医临时配出来的迷药,药效高出数十倍不止。

很快,在秋无涯两人刚刚离开瓦刺大营后,瓦刺士兵发现了马儿的不对劲。

“将军,咱们的战马出事了!”

等羊尔坦赶到马房的时候,看到了倒成一片的万匹战马,除了几百匹侥幸没有迷倒外,其他战马全部倒地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羊尔坦铁青着脸问。

“回将军,小的…小的不知,”马奴腿肚子上打颤,直接跪在地上,“小的只是离开去打水,结果一回来,发现这些马儿全部倒地,小的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将军饶命!”

“将负责马房的所有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羊尔坦冷血的下令。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马奴连忙求饶,羊尔坦直接拔出身边副将的剑,当胸刺过去,给了他一个痛快。

剑尖泛着冷芒,鲜红的血顺着剑尖往下滴,副将接过剑,轻轻拭去剑上的血,面无表情地归入剑鞘。

“传令下去,明早准时出发!”没了战马又如何?他十万大军,压都能压死一万五天武军!

俞战命人连夜设置的陷阱,如预料般将瓦刺十万大军拖到了第二天晚上。

瓦刺军在三里开外的地方扎营,天武征西军连眼都不敢合。

三里地,近在咫尺,不过一刻钟,便可冲过来。

瓦刺军扎营后,开始烹饪晚膳,肉的香味杂着酒香,伴着这冬夜寒风,吹到每个天武军的鼻子里。

好香啊!

好几天靠吃干粮度日的天武军,闻着那香味儿,猛咽口水。

什么时候他们也能饱吃一顿就好了!

酒肉香久久不散,接着便传来瓦刺军的呼噜声,吃好喝好睡好,人生最重要的,也不过就这三件事了!

天武军心头一阵羡慕,想起明日过后,自己或许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忍不住心情黯淡起来。

前几天大胜带来的士气,无形中被这酒肉香加呼噜声,消弭了大半。

双方阵地隔得太近,俞战不能用喊话的方式激励士气,只能亲自连夜巡逻,向值夜的士兵们,一遍遍地表达必胜的决心,以及大将军马上就能带兵汇合的事实,以此激励他们的信心。

这一举措起到不小作用,低迷的士气开始慢慢回涨。

瓦刺军吃好喝好又好好地休息了一晚,早上个个精神大震,而天武军连续数日作战,早已筋疲力尽,全靠满腔热血和信念支撑着。

当整个夜幕完全由青白色取代时,瓦刺军们开始活动起来。

吆喝声,打闹声,喝水的咕咕声,天武征西军似乎都能听到,俞战站在高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从高处眺望着不远处的一切。

冬早清晨的风,吹起他带着污血血迹的战袍一角,他面上的皱纹,在这几天内,加深了无数条,每一条里,都写满了悲壮。

俞战一手握在刀把上,整个人站得笔直,如一棵老松,远远望去,好似与浩瀚无边的天际融为了一体。

“将军!瓦刺军要进攻了!”

密密麻麻的瓦刺军,像蝗虫一样,向着天武军所在的方向移动。

俞战能想像得到,他们所到之处,必定尸骨遍野。

他拔出大刀,举向天际,悲凉雄厚的声音,带着万马千军之势的肃然杀气,划破长空,“杀!”

听到指令,所有天武军严阵以待,死亡的时刻终于就要来临,每个人的面上反而没了表情,个个眼里散发着回光返照似的精光,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盯着正在逼进的瓦刺军。

一步,两步…更近了,近到瓦刺军铠甲上昨晚不小心沾到的酒味都能闻到。

所有人屏住呼吸,只等瓦刺军再近一些后,挥动手中的大刀,砍掉他们的脖子,或,被对方砍掉脖子。

“将军,快看,瓦刺军好像发生了意外!”俞战身后的陈天突然大声道。

俞战一直看着下方瓦刺军的情况,自然也看到了。

只见最前面的瓦刺军突然捂住鼻子,狂吐不止,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撞到一起,队形大变。

瓦刺军立马吹响号角,紧急停止前行,原地不动。

不一会,瓦刺军居然吹响撤退的号角,十万瓦刺军后退到早上出发的地方。

若不是亲眼所见,俞战简直不敢相信。

瓦刺军怎么说退就退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准备殊死一博的天武士兵,面面相觑,不明白来势汹汹的瓦刺军,为何突然退了?

“陈副将,去查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将军!”

陈天领命而去,刚走没走,整个森林里突然被一股臭味淹没。

“卧槽,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这是发现了屎坑吗?”

“谁拉的屎能臭成这样?”

有人突然惊悚,“该不会是瓦刺军的毒药吧?”

所有人都慌了,上次毒河水事件,让他们心有余悸。

河水可以不喝,可这毒气,怎能不呼吸?憋个几息就把自己憋死了!

“他奶奶的熊,老子早就做好了一死的决心,但老子是士兵,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怎么能这么憋屈地死去?”

“没错,要死也不能这么白白死了,非得拉两个瓦刺军垫背不可!”

“对!老子现在就去找他们,反正都是一死,老子跟他们同归于尽!”

“我也去!”

“我也去!”

一时人人群情激昂,个个面红耳赤,摩拳擦掌,也不管什么军令不军令了,拎起武器就要去找瓦刺军算账!

“那不是毒药,大家别激动,别激动!”不远处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李钰面上蒙着块白布,快速朝这边跑过来。

李钰的鼻子比狗还灵百倍在军中已是闻名,众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李兄弟,你说那臭气不是毒药,地是什么?”

李钰嘿嘿一笑,面上白布抖动,“那是我刚调制出来的臭香。”

“臭什么,臭香?这臭又香的,什么玩意?你没事调制这个干什么?”有人不满道,心想真是个公子哥儿,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调制什么臭香!

李钰耐心地解释道:“臭香就是一种奇臭无比的香,用兰花调出来的是兰香,用梅花调出来的是梅香,用臭臭的东西调制出来的就是臭香。方才我调出来后,让无涯兄带着几个兄弟,悄悄洒到了瓦刺军前行路上,本来风向是北风,方才不知怎的,转为南风,所以这臭香吹到了咱们这里,让各位兄弟受累了,对不起!”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前来查看原因的陈天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激动问李钰:“瓦刺军之所以撤退,就是因为闻到了这臭香,担心是我军下的毒药,所以撤退了?”

一三八、萧世子连夜回京城

李钰傻笑道:“末将也不清楚,不过有这个可能性,这臭味若近距离闻,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轻则呕吐,重则晕倒,即使用布巾捂着鼻子,也能闻到。”

陈天哈哈大笑,一双杀敌无数的大手,猛地拍在李钰肩头,“李钰,你可真是我军的福星!只要那瓦刺军两天不进攻,待大将军来到,就能对瓦刺进行绝地反杀!”

李钰搔搔头,“陈副将,那气味最多两个时辰就散了,只能蒙骗敌军一时,两天估计不行!”

众人高兴的心,立马又咽回了嗓子眼里,陈天亦是面色一沉,“两个时辰后那臭香一散,瓦刺军惊觉上当,以羊尔坦的性子,必会大举进攻!诸位将士们,拿起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战斗!本将现在去禀告将军!”

“陈副将!如果那臭香能阻止瓦刺两个多小时,如果末将马上再调制一种奇香,会不会也能再拖延一段时间?”李钰问。

“你还会调别的香?”陈天一怔。

李钰嘿嘿道:“末将最擅长调香,各种气味的都能。”

“那太好了!你多调些不同香味的香出来,本将不能说能拖延两天,但一天肯定没问题!”陈天高兴道:“李钰,你尽管去做,需要多少人尽管开口!”

“是,陈副将!”

下午时分,瓦刺军终于摆脱了那股令人一闻到就想死的臭味。

“报告将军,所有闻到臭味的士兵,均安然无恙!”

羊尔坦眼神阴狠,“那臭味无毒?”

“军医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羊尔坦额头青筋直跳,冷眼一眯,带着噬血的冷厉,“看来本将军被耍了!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后,攻打天武军!”

“是,将军!”

半个时辰后,羊尔坦坐在战车上,指挥着剩下的十万大军,用白布蒙着鼻子,浩浩荡荡地向天武军所在地出发。

行了约一里路后,突然不知哪里飘来一缕奇特的香味,那香味似兰非兰,似梅非梅,似少女身上的幽香,又似母亲怀中的馨香,似情人身上的媚香,又似幼女身上的奶香…

那面上的白布如同虚设,幽幽香气不断地钻入瓦刺军鼻中,勾起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念想。

所有瓦刺军的脚步,不自觉缓了,面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似看到了心爱的少女,似看到了尊敬的母亲,似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情人,似看到了牵肠挂肚的幼女…

他们身上的杀气渐散,弥漫着浓浓的思念。

羊尔坦的副将急忙报告:“将军,不好了,众将士们似乎中了迷魂药!若继续以这样的状态进攻天武军,即便赢了,我军同样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羊尔坦面色铁青,瘦小的身形极力控制,才让自己不致于气得杀人,他紧咬牙关,冷冷吐出一个字:“撤!”

瓦刺军又一次撤退了。

天武军营地一片欢呼声。

又过了一天了,明天最迟明晚,大将军就会带兵来营救他们!

没有人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

连俞战都不曾,当俞战领下任务时,萧逸宸承诺八天后带兵与他们汇合,俞战便深信不疑,大将军定会在第八天晚上前赶到!

只要支持多一天,只要一天,这一万多将士就有救了!

可是所有人都明白,羊尔坦不是蠢蛋,同样的计谋,出其不意地骗了他两次,绝无骗过第三次的可能!

一旦今天半夜或明早敌方开始疯狂反扑,他们根本撑不到晚上。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羊尔坦在明天早上才发动进攻,而萧逸宸能在明天中午前赶来!

这样,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晚上的时候,当羊尔坦得知自己再一次中计时,气得拔剑杀了两次向他报告军情的副将。

“立刻召集所有人,操练半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后,即刻进攻!进攻途中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许进不许退,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是,将军!”

天武军营地,陈天攀上岩石,“将军,瓦刺军行动了。”

岩石上,俞战保持着同早上一样的姿势,左手放在刀柄上,腰杆挺直,头盔上的红缨随风摆动,袍角翩飞,与这苍茫夜色融入一体。

最坏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传令下去,撤退!”俞战下达撤退指令,这是他半个时辰前做的决定。

以二万之众,拖了对方七天,斩杀对方五万,够了!

现在能活一个士兵,是一个士兵!

“将军,您请先走!”

“你带大部队先走,留下一千兵,本将军断后!”俞战道:“只要本将军不走,瓦刺军便不会怀疑我军大部分已撤退!”

留下一千兵对战瓦刺,这分明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拖住瓦刺军,来换取其他将士的生存机会!

陈天眼眶一湿,“将军不走,末将不走!末将让林副将带人走!”

眼看瓦刺军越来越近,俞战从岩石上走下来,仰天大笑而去,步履坚定,背影坚毅。

他是一名军人,死在战场上,是他的光荣,也是他真正的归宿!

他不悔!亦无憾!

行至营地,俞战掀开自己的营帐,意外地发现,受伤的刘连、林西,还有陈天,卢成,秋无涯,李钰,以及数位将军营长千夫长,全部都在,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面上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

“为什么还没撤退?”俞战冷下脸,“陈副将,本将军的命令,你为什么不传达下去?”

所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将军!末将愿与将军共同进退!”

“胡闹!”俞战勃然大怒,声音冷厉,气势全开,“你们胆敢违抗军令?”

“请将军降罪!末将愿意接受军法处置!”

“你们…”俞战气得倒仰,“你们现在,一个二个都不将本将军放在眼里了?”

刘连道:“将军,末将自从军以来,一直在您身边,有幸得将军提携,从一名小兵到现在的副将,末将早就发誓,只要将军在一日,末将绝不离开过您半步!”

“末将等同刘副将同样想法!末将相信,这外面一万八千将士,同末将一样的想法,愿永远追随将军左右,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不离不弃!”营帐外不知何时聚满士兵,所有人齐声坚定高喝,震耳欲聋。

李钰同样跟着激动大吼,一向爱对他冷嘲热讽的秋无涯,难得没对他投去意外的眼神。

身上战袍不断抖动,俞战豪气大发,“好!个个都是好儿郎!作为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战死沙场是宿命!今晚,咱们就跟这宿命斗一斗!输了,无憾!赢了,锦绣前程、荣华富贵等着咱们!众将士们,随本将军一起,提刀上阵,杀敌军个片甲不留!”

羊尔坦带着十万大军快要接近天武军时,百米开外,突然燃起熊熊烈火!高达三丈!

“进攻!”不等任何人来报,羊尔坦直接下达命令!

进攻的号角不断,面对熊熊烈火,最前面的瓦刺军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冲,火很快烧到了衣服上身上,皮肉烧焦的味道瞬间散开,惨叫哀嚎声不断。

数千先前的瓦刺军纷纷倒下,堆成一座人山,硬是将那烈火压在了下面,后面的瓦刺军迅速踩在那人山上,很快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俞战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羊尔坦居然用自己的兵做人肉垫子!

本来他们打算先用火烧出一条界线,拖延瓦刺大军一到两个时辰,再用水攻,再拖一两个时辰,天亮后再用游击战的方式拖两个时辰,再坚持两个时辰,说不定大将军就带着人来了。

可现在,羊尔坦多次受挫之下,已完全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也要绞杀他们!火阵,不到半个时辰便被破了。

“用水攻!”俞战下令。

不一会,扑天盖地的水往瓦刺军中泼去,很快不少瓦刺军身上的铠甲都被水淋湿了,冰冷的河水从脖子里灌进去,在这冬日的晚上,冷得人牙关打颤。

铠甲下的衣裳,因为湿了水变得厚重,脚下的泥地因为湿了水泥泞不堪,极易滑倒,瓦刺军行军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羊尔坦下令:“前面的士兵,趴在地上!”

地不好走,那就把地铺平!

前面被淋了水的士兵,纷纷躺在地上,形成一条人肉大道。

真是丧心病狂!天武军忍不住暗骂。

被几万人从身上踏过,只有一个结果,活生生地被踩死!

羊尔坦的冷血与疯狂,震惊了所有天武征西军,一股寒意从脚板心直蹿头顶,如果能有幸活下来,希望今生今世都不要碰上羊尔坦这个冷酷无情的人!

这时风向不知为何转了,先前倒在烈火中被焚烧的瓦刺士兵尸体的气味,传到了羊尔坦的鼻子里,他如受到刺激,疯了似地大吼:“进攻,全面屠杀!一个不留!”

双方进攻的号角凄厉地吹响,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

风声吹过树林,发出悲凉的呜咽声,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远处焚烧瓦刺士兵的烈火,以苍凉的姿态舞动着。

夜晚,根本不适合混战,视线模糊不清的情况下,所有人为了活下去,都是胡乱乱砍,不知道这一刀下去砍中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也不知道让自己送命的那一刀,是敌人砍的,还是被睡在身边的战友砍的。

李钰不知道挥了多少次手臂,不知道砍了多少人的脑袋,不知道有没有砍到自己人,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他想起自己是李家唯一的独苗,想起临走前宫锦的殷切嘱咐,想起自己只要能活着回去,以自己立下的战功,定能换来皇上的赐婚!

他浑身热血沸腾,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是如此地渴望,可终究,他只是血肉之躯,他的身体早已超出他能承受的极限!

他的刀渐渐慢了,他的手臂渐渐抬不起来了。

一道寒光扑来,李钰知道那寒光是朝着他的脑袋劈来的,他想躲,却发觉身体僵硬到不属于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李钰绝望地闭上眼,心里喊着:祖父,祖母,阿娘,阿锦,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想死的,可是…

一股热血喷上他的脸,料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有个声音在耳边气急败地吼道:“你发什么楞?刀都劈过来了,不知道躲开吗?”

李钰睁开眼,看到满脸鲜血的秋无涯,年轻的脸上一脸愤怒,忍不住哽咽着喊了一声,“无涯兄…”

“兄什么兄?小心点,再这样发楞,就该喊小鬼兄了!”秋无涯接连几下,将围在李钰身边的几个瓦刺军全部砍倒。

李钰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

瓦刺军像蝗虫一样不断涌上来,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一万多个兄弟,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将军!”陈天杀到俞战身边,“兄弟们支持不住了,请将军先走!”

“兄弟们为了本将军留下,本将军岂可弃他们不顾?”战了大半夜,俞战宝刀未老,快速劈出一刀,砍掉一个想偷袭陈副将的瓦刺军的脑袋,“少说废话!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今儿个本将军就同你比比,看谁杀的敌军更多!”

陈天嘴唇颤抖,豪气大发,“好!末将就同您比一比,输了的请吃酒!”

“好,从现在开始计数!”

两人都是征战多年的战场英雄,经验足出刀狠,瓦刺军的头颅像西瓜一样,被他们一个一个斩于刀下,鲜血飞溅,迷了两人的眼。

但那些西瓜头,像能自动复制似的,怎么砍,都是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精疲力竭的两人背靠背,靠在一起,“将军,下辈子,末将还做您的副将!”

面对着逼近两人的数百兴奋的瓦刺军,俞战大笑,手中刀一挥,“好!”

“呜~”远处传来急促尖锐地声音。

“将军,是不是号角的声音?”陈天怀疑自己疲劳过度,出现幻觉。

俞战仔细听了听,双眼一亮,“好像是!”

陈天惊喜道:“将军,末将好像听到马匹奔跑的声音!”…

这一边,秋无涯不断替因为力竭快要倒下去的李钰打气,“再坚持一会,你就能回去娶媳妇了!”

“别倒下,撑着!不然你媳妇就是人家媳妇,你娃他爹就会换人了!”

李钰被这些话激得,本来感觉没了力气的全身,不知哪里又滋生了无限力量。

但那力气很快又耗尽了,只剩最后一口气勉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

“无涯兄,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李钰虚弱地恳求,“请你将我就地埋了,我不想祖父祖母阿娘阿锦,看到我的尸体伤心…”

“李钰!”秋无涯突然抬头望向远方,双眼发亮,大叫一声,“少爷来了!少爷带着人来了!”

“来了,在哪?”盼望许久的希望终于来临时,正在交代遗言的李钰,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问道。

前方突然响起万马奔腾的声音,绝望的征西军眼里露出希冀,生存的希望在那一刻随着马蹄的奔跑越来越真实,当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有人大吼一声,“大将军来了!兄弟们,咱们得救了!”

奔跑在最前方的萧逸宸,突然坐直身子,取过弓箭,直直一箭射来,射中一名正要砍向李钰的凶狠瓦刺将领的头颅。

一箭毙命。

天武征西军士气大振。

“兄弟们,杀!”…

小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羊尔坦带着一万亲兵,仓皇逃跑。

李钰见到面容削瘦冷毅的萧逸宸,抑制不住心头的冲动,跑上前抱住他,哇哇大哭,“萧世子,多谢你,呜呜,我可以回去娶阿锦了!呜呜~”

当李钰抱住萧逸宸的那一刻,所有人惊呆了,胜利的喜悦,居然都压不住他们心头的震惊。

大将军和李钰?抱在一块?

为啥这画面好和谐?

后面李钰蹦出一句可以娶阿锦,让所有人放下心的同时,又不禁纳闷,这李钰什么来头,怎么跟大将军好像蛮熟的样子?

萧逸宸忍着不适,让李钰抱了一会,见他的眼泪鼻涕快要弄脏自己的铠甲时,忍不住用一根手指头,将他嫌弃地推开,“铮铮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哭?”

“我之前是害怕得想哭,现在是高兴得想哭。”李钰抽着鼻子。

若是以前,所有人都会鄙视这样的李钰,可经过这一仗后,没有人再认为他是个娘娘腔的小白脸,反倒觉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才是真性情!

而且,同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遭,如今终于活下来的他们,也好想哭啊!

“那你等会再哭。”萧逸宸侧开身子,“老将军。”

一个身影从萧逸宸身后冒出来,“阿钰。”

李仲激动地看着李钰,没想到自己孙子会来战场,没想到他会活下来。

“祖父?”李钰傻眼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完好的李仲,紧接着眼泪又哗哗掉,扑到李仲怀里,“您没事太好了!孙儿不孝,让您受苦了!呜呜~”

“好了,都要娶媳妇的人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李仲虽自己这样说,声音却是哽咽不已。

所有人倒抽一口气,原来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居然是李老将军的独孙李钰!

这下所有人都对李钰越发高看了!果然是将门虎子!李老将军后继有人了!

先前欺负过李钰的那些人,则个个脖子发凉,愁眉苦脸。

“就地扎营休息,两天后启程回天武!”

“是,大将军!”

胜利了,活下来了,个个累得不行,却兴奋得睡不着。

营帐里,李仲和李钰坐一旁说着关切的话和家里的情况,萧逸宸俞战等人,则坐在一起,互相说着这场胜仗的过程。

俞战这边先说了这几天的惊险,大大赞扬了李钰,认为此次战胜,李钰应记头功!

李仲没想到自己孙子上不得台面的爱好,最后居然是此次战役胜利的关键,老怀堪慰。

萧逸宸也甚感意外,没想到这次的战役,远比他预料的还要凶险,若非李钰发现那河水的问题,只怕这次征西军,真的会全军覆没!“李钰,干得漂亮!本将军会如实上报朝廷。”

李钰被赞得脸微微发红,“这事还得多谢宫少夫人,那迷药和药方是她赠与我的。”

“宫少夫人?”李仲道:“广平侯府的宫少夫人?阿钰,你为何会识得她?”

李钰这下耳朵都红了,“阿锦,阿锦是她的四姑。”

李仲心中咯噔一下,先前他听到李钰对着萧逸宸说什么娶阿锦,以为阿锦是哪家小姑娘的名字,现在方知,原来阿锦,广平侯府的四姑娘宫锦!

她她她,可是大了李钰,有六岁了吧?

这亲事如何能成?儿媳妇如何会应下?李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钰,劫后余生,这些问题他暂时不想提。

“现在是陆大小姐。”萧逸宸淡淡指正。

李钰疑惑地张大嘴,萧逸宸已不再看他,继续同俞战等人说起此事战役。

俞战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说完后,问道:“将军,您那边战胜贝赤哈的过程顺利吗?”

邵新一道:“凶险曲折精彩过程,不亚于俞将军您这边。”

——

那一日,萧逸宸带着六万士兵,经过一天一夜,到达祈云山西面那条进山小道处。

道路很窄,萧逸宸派五百士兵在前开路,剩下的士兵,则一边上山,一边在两旁布置陷阱。

本来一切很顺利,但不巧的是,黄昏时分,下起了鹅毛大雪。

祈云山西面比别处气温要低,半夜在此埋伏本就困难,这一下雪,更加困难了。

邵新一焦急道:“将军,泄露这条小道消息的士兵已经派出去了,按时间计算,今天早上贝赤哈该收到了消息,如果瓦刺军今天中午启程,会在天黑后到达此地!这冰天雪地的,兄弟们埋伏不了两个时辰,个个都会冻坏,而且这一下雪,贝赤哈下一步的行动很难判断,根本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上山?即使瓦刺军到了后直接上山,兄弟们已经没了一战之力!这让兄弟们如何埋伏?”

突来的大雪,打断了萧逸宸原本的计划。

沉思片刻后,他道:“本将军与俞将军约定的时间还有六日,一晚都拖延不得,祈云山脚的瓦刺军必须过来,必须进山,我军必须埋伏!”

“可是将军,若没有这场大雪,一切都有可能,可现在…”

萧逸宸沉声道:“选几个精明的好手,将本将军已经到达祈云山的消息散出去,同时告诉瓦刺军,本将军在南面也发现一条新上山的道路!贝赤哈收到此消息后,必会带兵从此道连夜上山,突击李老将军,以防我们两军汇合!”

“将军此计甚妙!”邵新一大喜,“这样一来,瓦刺军的行动都会掌握在将军手中!末将马上去安排!”

天黑后没多久,二十五万瓦刺军果然到达此地,瓦刺大将军贝赤哈正准备下令扎营时,突然有位副将前来,“启禀将军,末将刚刚收到一个消息,征西大将军萧逸宸,在南边发现了另一条进入祈云山的路,最迟明早就会带人进山,与李仲汇合!”

萧逸宸已经到达祈云山的消息,贝赤哈早已暗中探得,对比他最得力副将羊尔坦激进进取的行事作风,贝赤哈行事较为保守谨慎,他认为以西南对天武之重要性,天武皇帝绝不可能只派八万大军前来,所以认定援军数量肯定不止八万,因而迟迟没有对征西军发动进攻。

今天早上贝赤哈收到消息,有个瓦刺士兵抓到一个祈云山附近的猎户,无意从他口中得知,原来祈云山西面还有另一条进山的路,贝赤哈大喜,立马率军前往猎户所指的地方,准备进山打李仲个措手不及!再命羊尔坦进攻征西军,双面夹击,形成包围之势,将征西军一网打尽。

不过在快到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雪,雪夜上山不是明智之举,贝赤哈准备扎营一晚,明早再进山。

但现在,贝赤哈不得不改变主意,如果萧逸宸率领的征西军,抢先进入祈云山,与李仲汇合,这对瓦刺军来说相当不利,拿不下祈云山,等于之前所取得的胜利全部作废!

兵贵神速,贝赤哈立马下了命令,“连夜进山!让众将士们都小心点!”

“是,将军!”

瓦刺军趁着天黑,慢慢摸上了山,雪势不小,地上很快就白茫茫一片,四周景色朦胧,依稀可见,倒是为瓦刺军夜行提供了便利。

就在瓦刺军将近一半人进入山道后,突然,一声极响亮的喷嚏声,从丛林深处传到贝赤哈的耳朵里,他望望同样一脸懵的副将和随从,突然意识到不妙,“撤退!有陷阱!”

山道拥挤,想要撤出已是来不及。

山道两旁的林子里,巨石巨木滚滚而下,砸倒砸伤无数瓦刺军,接着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侥幸没被巨石巨木砸中的瓦刺军,瞬间被射成了马蜂窝…

瓦刺军单方面被挨打了半夜,贝赤哈在损失掉十万大军后,带着余下十五万大军,仓皇逃到原来驻扎的祈云山脚下,同时派出信使通知羊尔坦,立即带兵增援。

信使领命而去,骑马疾行至某一处林子,突然身下的马双腿一折跪在地上,信使整个人飞出,撞到一棵树上,昏死过去。

“这样就晕了?太没用了!”一人啧啧两声,从树上灵活地跳下来,走到那信使面前,伸出食指在他鼻下探探气息,庆幸地拍拍胸,自言自语道:“幸好你自己撞死了,不然你就是我小猴子第一个剑下亡魂,我小猴子还没杀过人,心里有些膈应,看在你这般识趣自己死了的份上,我找个地,把你埋了吧。”

这人正是小猴子,奉萧逸宸之命,守在太中驻地瓦刺军与祈云山瓦刺军通信的路上,截杀信使,不让贝赤哈与羊尔坦互通消息,互相救援。

小猴子伸手在那信使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出一封信,“少爷真是料事如神!”小猴子敬佩道。

他将信展开看了看,是贝赤哈命令羊尔坦前来增援的消息。

看来少爷那边暂时一切顺利!小猴子将信了个粉碎后,将信使的尸体拖到附近林中埋了。

萧逸宸这边,一位营长惭愧地站在他面前,“对不起,大将军,那个喷嚏是末将打的,末将坏了大将军大事,请大将军责罚!”

那位营长埋伏在林中时,突然雪花飘到他鼻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喷嚏。

这是完全的意外,无法重罚!萧逸宸道:“下去领二十军棍!”

“是,大将军!”营长垂着头走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邵新一急道:“贝赤哈这次失利后,定会缩在祈云山山脚下不动,等待羊尔坦率兵来与之汇合。李老将军那边方才传来消息,近几日不少士兵染上风寒,因为药材不够,感染人数已达数万,真正能出来打仗的只有三万,以咱们的六万加上李老将军的三万,若咱们主动出击,九万兵力不足以在两天内打败贝赤哈的十五万大军!到时候八天内咱们无法与俞将军汇合,而一旦让贝赤哈和羊尔坦汇合,不只俞将军和那两万士兵…,咱们和李家军也…”

萧逸宸伸手一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先与李老将军汇合!”

先行的五百士兵已经将消息报告给了李老将军,祈云山内的八万将士,精神大振。

“有救了!兄弟们,咱们有救了!”

“萧大将军来了,咱们一定能活着回到家乡。”

“没错!以萧大将军的能耐,定能带领咱们取得胜利!”

“萧大将军威武!”

李家军中个个对萧逸宸称赞不已,李仲身为李家军的将军,对此却没有丝毫不悦。

因为没有萧逸宸,这八万李家军很快就会成为一堆白骨。

“萧大将军!”李仲亲自出来迎接。

萧逸宸双手一拱,直接道:“李老将军,可否借营帐一用?”

李仲一怔,看来形势不容乐观,“萧大将军,这边请!”

两人进入营帐后,萧逸宸将整个作战安排告之李仲,不过李钰私自参军,以及此时正与俞战在一起的消息,萧逸宸并没有告诉他,担心李仲承受不住,乱了心神。

李仲一听面色也黯淡了,“两天时间,以咱们最多九万的兵力,想将贝赤哈的十五万大军,消灭七成以上,难!”

萧逸宸道:“方才上山的路上,积水的地方经过一晚后结了冰,有不少士兵不小心摔倒,本将军受到启发,想到了一个法子!”

李仲身体不由前倾,“什么法子?”

萧逸宸缓缓说出自己的计谋,李仲听完不由抚掌大笑,“妙,妙计!如此一来贝赤合又要折损最少十万大军了,哈哈哈!”

下午的时候,瓦刺军士兵指着祈云山上的天空大叫:“那上面是什么?”

他这一叫,引来无数士兵,“咦,那是什么?”

“好像是木桶,用绳子吊上去的!”

“这么多木桶,要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只见利用大树或巨石吊上去的木桶,突然齐齐打翻,里面的水倾泻而下。

水经过大树大石,水花飞溅开,不少溅到瓦刺军身上,因为水不多,只湿了一点点,无伤大雅。

“这天武军到底想干什么?”

“想用水淹死我们吗?”有人讽刺大笑,“就凭那一桶桶的水?哈哈哈,笑死人了!这样一点点,要到何年何月才会淹满?真是天真!”

“但是这水溅到身上也挺讨厌的!”有瓦刺兵抱怨。

“不想被溅到,就回营帐去!”

这一说,所有士兵纷纷回了营帐。

贝赤哈收到消息后,也不明白萧逸宸想搞什么鬼,“让士兵们不要饮用那些水,本将军担心对方在里面下毒!”

“是,将军!”

这水从下午一直淋到大半夜,整个瓦刺营地都是浅浅一层水,就像刚下了场雨似的。

因为冬天,所有人都穿着皮制成的靴子,一点点水,基本不影响瓦刺军的行动。

贝赤哈想着最迟两天后,羊尔坦便会带着大军来汇合,而这水淹的速度,两天也不会有进展,便懒得多管,让士兵在低处洼地挖了些坑,让那水流到坑里去。

第二天早上,贝赤哈被帐外士兵的惊呼声吵醒,“外面什么情况?”

“回将军,地上结了冰,走路打滑,不少兄弟们摔伤了。”

贝赤哈连忙起身,掀开营帐一瞧,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不远处,许多士兵摔倒在地,不是扭伤脚,便是折了手腕,个个哀嚎连连。

“赶快让人统计一下,受伤人数有多少?传令下去,无事不要出营帐!”

不一会,副将鼻青脸肿地回来了,看样子摔了不少跤,“禀告将军,大约有五万人受了伤,其中三万人轻伤,两万人无法作战!”

一下子又折损了两万兵力,贝赤哈面色黑青,“马上派人凿冰,凿出道来!其余人等在道没凿出来之前,这两天少出营帐,等羊尔坦带军过来,再谋后动!”

副将领命而去。

虽然贝赤哈下了少出营帐的命令,但总不能不吃不喝不拉吧,这几进几出,又有一万人受伤。

随着受伤人员和不能作战人员的数量不断攀升,贝赤哈心神不宁,在营帐里不停走来走去,最终决定先撤退到十里外的高地上。

“来人,传本将军口谕,立即…”

贝赤哈话没说完,忽然有个士兵跌跌撞撞闯进来,“将军,大事不好了,对方开始使用火箭,不少营帐着火,兄弟们逃出的过程中,因为路面太滑,又伤了不少人!”

“撤!撤退!紧急撤退!”贝赤哈大吼道。

撤退的命令一下达,没受伤的扶着受伤的,立马准备离开营地。

这时,祈云山上山的小道上,突然冲下来无数骑着高头大马的天武军,举着寒光闪闪的大刀,朝瓦刺军冲过去。

方才火箭射中不少营帐,有些直接射到地上,燃烧过程中,地上的冰已经化开大半,成为一汪积水。

有些还没来得及化开的地方,被奔跑的骏马一踩,立马踏成冰渣。

一些瓦刺军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一凉,整个身躯倒在地上,热血融化了剩下的冰。

十五万瓦刺军,被八万天武军团团围住,割脑袋像割韭菜似的!

这一场仗,直接打到第二天凌晨,瓦刺军大败,贝赤哈带着一万亲兵逃走。

李老将军输在贝赤哈手上多次,又被他围困山中一月多,心里对他恨得不行,立马召集人马就要继续追赶。

萧逸宸拦住他,“老将军,李钰偷偷参军了,在俞将军手下。”

“什么?”李老将军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立马调转马头,朝俞战李钰所在的方向奔去。

取得胜利的李家军和征西军,除了受伤无法作战的,所有人顾不得两天两夜没睡觉,立马骑上马,尾随着萧逸宸和李老将军而去。

与贝赤哈这一战,比预计的提前了大半天,加上所有人疯狂赶路,终于在萧逸宸与俞战约定的第八天早上赶到,救下了苦苦支撑的五千将士…

两路人马各听完对方的讲述后,都暗道一声好险!

无论哪个环节出点差错,今时今日,他们要么阴阳两隔,要么黄泉路上作伴!

“少爷,齐大哥送来的信!”

“送进来!”

小猴子掀开营帐,将信交到萧逸宸手中,萧逸宸递给他一封刚好的信,“让人送去给齐飞。”

“是,少爷。”

小猴子走后,萧逸宸从怀中掏出两封信,这几天连续作战,连看信的时间都没有。

他按收到的时间先后一一展开,第一封信上写的是陆大小姐赴孔二小姐的赏花宴,被孔公子孔庭宇纠缠,被公孙公子表白,若她愿意嫁,他愿意娶…

怦的一声!茶盏被捏碎,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萧逸宸,身上杀气不但没收敛,反而越来越盛,公孙墨白!我看你是活腻了!

“小猴子!进来!”

“什么事?少爷?”

“信送走了吗?”

“还没。”

“等一会。”萧逸宸提笔立马刷刷地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一起送给齐飞。”

“少爷,要不要将两封信合在一起?”一次两封,干嘛这么复杂!

“不用!快去!”

“是,少爷!”

萧逸宸写完信后,犹自恼怒,这个女人,回府不过几天,就招惹了这么多男人,实在是太气人了!

等他喝了几口热茶,将心中怒火压了些下去,打开第二封信后,“噗”,口中茶水尽数喷出!

“小猴子!”

小猴子不在,进来的是一个近侍,“大将军,小猴子离开了。”

“让他回来!”

萧逸宸焦躁得不停走来走去,过份!实在太过份了!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我让齐飞助你成功和离回安康伯府,不是为了给你光明正大对别的男人抛媚眼的机会!

“邵新一!秋无涯!”

两人迅速进入营中,“大将军(少爷),有何吩咐?”

“无涯,去准备一下,马上出发回京城!新一,你去告诉李老将军,说本将军有急事回京,关于上报喜讯、战功统计、与瓦刺和谈等一切事宜,全权由李老将军负责,你负责协助!”

邵新一和秋无涯面面相觑,“是!”

快天黑的时候,俞战带着烈酒来到萧逸宸帐前,打算兑现那天的承诺,与他痛饮一番,掀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俞战很受伤,“大将军,您连老子的感情也欺骗,实在太过份了!”

萧逸宸西南取得大胜的那天,是十一月初八,从领着八万大军,十月二十五到达西南,到将瓦刺四十大军,打败到不足四万,总共只用了十三天的时间。

这一战役,堪称天武征战史上,到目前为止,最辉煌最精彩的一出以少对多的战役,足以载入史册,万世流芳!

远在京城的陆心颜,在这十几天里,同样发生了很多事情!

——

十月二十八下午,尤伯客包养的外室,金凤的宅子突然响起敲门声。

门房打开一看,喜道:“老爷,不是说晚上才到吗?怎么这会就到了?小的马上去通知夫人!”

“不用了,我亲自去找她,给她个惊喜。”

尤伯客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四十岁左右,身形高大健硕,面庞方正,浓眉大眉,眼神锐利。

左边眉毛边有个刀疤,将眉尾切开,那是年轻的时候做山贼,有次为抢地盘,与对方火拼受伤留下的。

那道疤痕让他更添男子气概之余,也显出几分狠厉。

屋里烧着炭,金凤青丝半垂遮住小半张精致妩媚的脸,身上穿着单薄,大红色的鸳鸯戏水肚兜外,只罩了薄薄一层轻纱,丰腴性感的身材让人看了直流口水。

她此时正懒懒躺在贵妃榻上,等着尤伯客的到来。

尤伯客是个极大方的主,金凤自跟了他之后,日子过得万分舒畅,唯一不好的,就是尤伯客每年来京最多两回,来了之后又是应酬,又是那四个狐狸精,留在她身上的精力太有限。

金凤作为一个身心皆成熟,且早已享受过男女之欢的女子,对床第之事颇为向往,可惜尤伯客不能随时满足她,这是她唯一不满的地方。

如今尤伯客要来,想到他在床上的勇猛,金凤面红耳赤,浑身发热,纤纤玉足绞动个不停,越发觉得今日这时辰为何过得这般慢?

她辗转反侧许久,心里的火越来越旺,于是决定找些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不知怎的,脑海里第一个,就想到了陆心颜昨日送给她的那张画稿。

料子昨晚买回来了,金嬷嬷今日开始动手给她缝制,金凤要求明早必须先完成一件。

她可指望着这两件衣裳,将尤伯客留在身边多几天!

金凤将那画稿拿出来看了又看,越看越欢喜,忍不住想像自己穿上身后,尤伯客惊掉眼珠子的情形。

正幻想着,房门突然推开,一阵冷风夹着强烈的男子荷尔蒙气息,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

金凤抬起头,妩媚的双眼眨了眨,似乎不敢置信,然后猛地坐起身,惊喜道:“老爷,不是说半夜才到吗?这才下午…”

话没说话,高大的男人已上前一把抱住她,将她压在了贵妃榻上,干裂的唇带着火热,寻找到那红润,不顾一切地死命纠缠,手从敞开的薄纱下伸进去…

榻上,很快便响起暧昧激烈的呻~吟声…

尤伯客连着好几天赶路,又要想方设法避开一些人的跟踪,已经好几日未曾尝过女色。

金凤则是久旱逢甘露,一点即着,两人酣畅淋漓的大战几场,直到天黑。

事后,金凤满脸潮红地躺在尤伯客怀里,喘息好久后,慵懒地用一只手撑起来,刚刚长时间地尖叫让她的声音性感嘶哑,“老爷,妾身让金嬷嬷打水来,服侍您洗漱可好?”

餍足的尤伯客闭着眼,满身的火泻去之后,周身舒畅,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

金凤扶着腰,以极不自然地姿势走到门边,“金嬷嬷,打水来。”

“是,夫人,奴婢已经准备好,马上就让人送来。”金嬷嬷垂头离开。

方才那动静大得,年老的金嬷嬷都忍不住面红心跳。

金凤转身正要回到榻上,发现尤伯客饶有兴致地拿着一幅画,头也没抬地问:“这上面的衣裳谁画的?”

金凤心里咯噔一下,娇笑着走过去,将头软软地靠在万伯客的肩头,若无其事道:“妾身正要跟您说这事呢。”

尤伯客是个疑心病非常重的人,他因为曾经是山贼,以前为了活命为了地盘,杀了不少后,后来从商,为了赚更多的银子,暗中没少干过坏事,所以最讨厌别人欺骗她。

金凤跟着他的年数不算多,对他的性子却十分了解,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当下便不敢隐瞒,将陆心颜来过,想见尤伯客同他谈皮货生意一事,以及陆心颜的身份,不敢有半分隐瞒,一一跟尤伯客说了。

尤伯客很满意金凤的识趣,就算金凤藏着掖着不告诉他,这是他花钱养的宅子,里面怎么可能没有他的人?

他亲了金凤一口,“明日替我约她,初一留香楼见,我要亲自会会这个女人!”

能画出这样衣裳的女人,他实在很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女人!

画上画的衣裳,是现代的礼服,低胸设计,画中女子姿态妖娆,隔着纸都能感受那满满的女人味,胸前的丰盈,纤细的柳腰,肥厚的丰臀,结实有力的大长腿…

尤伯客看得火起,将金凤重新压回身下。

正要送水的金嬷嬷见状,立马识趣地将门带上,让丫鬟们先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金凤让金嬷嬷派人给陆心颜送个口信,同时吩咐道:“悄悄去告诉那几个狐狸精,老爷约了安康伯府陆大小姐,明日在留香楼见面。”

金嬷嬷不解,“夫人,您这是何意?为什么要将老爷的行踪告诉她们?”

金凤冷笑道:“老爷要见谁,我管不了,也不敢管,但是老爷分明对那个陆心颜起了心!一个和离回家的已婚妇人,哪能长时间离得了男人?老爷只要稍微使点手段,准能将她弄到手!以老爷的出身,像我这种女人唾手可得,但那种表面正经的官家小姐,才是老爷心底最渴望征服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老爷岂会错过?我不想有人跟我分了老爷,那几个狐狸精同样不想,我不方便动手,只好让她们动手了。”

金嬷嬷恍然大悟,“夫人这是要借刀杀人,奴婢明白了,保证办得妥妥的。”

“你办事我放心!”金凤慵懒地伸个懒腰,“昨晚被折腾坏了,我去补个觉。”

一三九、做我的女人!

安康伯府。

天气阴冷,陆心颜便待在府里等消息,哪都没去。

“小姐,田叔来报,说金凤夫人托人送信来了!”青桐在外面道。

“拿进来。”用完早膳没多久,陆心颜正在犯困,闻言来了精神,立马坐正。

青桐推门进来,将信递给陆心颜。

陆心颜展开看了看,道:“金凤夫人说,尤伯客约我初一上午在留香楼见面,亲自面谈。”

“看不出这金凤还挺守约的。”青桐道。

“看来先前是我小瞧了她。”陆心颜点头认同。

田叔的人已经察到金凤宅子里的下人,昨日买了不少大酒大肉,陆心颜本想着如果今日金凤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她就另想与万伯客见面的法子,结果金凤守了约。

她哪知金凤本是想不特意告诉尤伯客的,打算将她当成普通来拜访的、想与尤伯客做生意的人,随便说说糊弄过去,怎知被尤伯客无意瞧见她送与金凤的画,心生好奇,金凤这才不得不说了实话。

“小姐,明日你打算带谁去赴约?”青桐道。

陆心颜随口道:“你和白芷,子言驾车。”

“小姐,要不要带多个人去?星罗夏知两个,随便带一个人都行。”青桐道:“那尤伯客出身绿林,行事不按常理,我担心万一出什么乱子,我一人顾不了你和白芷两人。”

陆心颜想了想,“那带上星罗吧。”

正好进来的小荷听到后不高兴了,“小姐,为什么出去玩不带我?”

青桐瞪她一眼,“小姐是去办正事,什么出去玩?你以为小姐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玩吗?”

小荷被训了一顿,扁着嘴不敢出声了。

陆心颜见状,安慰道:“小荷,等这两天忙完了,过几天我们去侯府,看看祖母,找四姑出去玩好不好?”

这伯府比侯府规矩还要大,陆心颜担心小荷在府里乱逛被陆心婉几人看到欺负,拘着她不让她一个人出去。

加上天气寒冷,那些躺椅秋千什么的,也没让田叔准备,可把这丫头闷坏了。

“嗯嗯,”小荷飞快地点点头,看了一眼青桐,得意道了一句,“还是小姐疼我。”

青桐斜眼看她一眼,小荷立马咧开嘴一笑,冲青桐做个鬼脸,然后跑出去了。

“小姐,瞧你惯的她。”青桐抱怨。

“就我一个人惯的?”陆心颜挑眉。

青桐小声嘀咕两句,不出声了。

这时星罗从外面敲门,“小姐,府里好像来亲戚了。”

自打回伯府,星罗醒目地自发四处查看伯府情况,发现祠堂里没有林如月的牌位后,青桐便让她每日在伯府里走动,留意府里不寻常之处。

“什么亲戚?”安康伯府不同于广平侯府,子孙兴旺,一代一代下来,陆氏家族虽能人没几个,但数量还是很庞大的。

“是太老爷堂兄的长子,正六品青州通判陆丛光,按排行,伯爷该唤一声二哥。”星罗道:“听说是接替青州同知贺青山的最佳人选。”

贺青山的事情在上月二十八号已经结案,牵连数十位朝中官员落马,是今年最大的案子,京城人人皆知。

星罗知道此事不奇怪,但她为何会知晓陆丛光要接替贺青山呢?陆心颜不由看向星罗,眸光闪动。

“小姐,方才的话,一半是靠猜,一半是听门口的小厮们议论的。”星罗主动解释,“陆大人身为青州通判,在此时突然回京,本就蹊跷,恰好贺青山的案子刚刚完结,青州同知之位还没有确定,陆大人很可能是为此事进京。另外刚才随着陆大人一起回京的随从,无意跟府中打探消息的下人说了几句,意思也是为了这青州同知之位而来。”

“你说得有理。”陆心颜随口应道,心里却觉得这丫头,真是醒目得太过异常。

星罗见她神情,惶惶不安道:“小姐,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您生气了?”

“没有,你做得很好!”陆心颜迅速扬起笑脸赞道,“我刚才在想你说的话,二表伯应该如你所言,八成是为了这同知之位进京的。”

晚膳的时候,陆丛远将伯府上下一家子全部叫到一起,介绍陆丛光以及陆丛光的长子陆子文,给所有人认识。

陆心颜趁着陆丛远介绍的时候,将陆丛光和陆子文打量了两眼。

两人皮相生得都不错,不过比起伯府这一家子,还是差了许多。

陆丛光四十左右,深蓝色的便服显得很沉稳,虽然品级与陆丛远一样,都是正六品,不过一个管皇家御马的事,一个管一州大事,后者要重要得多了!因而与陆丛远站在一起,气度上明显内敛威严许多。

不过他的儿子陆子文,跟老子一比,除了皮相相像外,整个气度就差远了,吊儿郎当的,一双眼不停往陆心颜几个伯府小姐这边瞟,眼里的光芒甚是让人不舒服。

陆丛远大概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对这个很少见面的二哥很是热络,拉着他一一介绍,“二哥,这是长子子仪,这是次子子礼…”

男眷那边介绍完后,开始介绍女眷,不知道是不是陆心颜的错觉,总觉得陆丛光在听到她的名字后,眼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陆子文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表妹,乐得嘴都合不拢,“各位妹妹们,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尽管找表哥,不用客气的,表哥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做到…”

他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也不管陆心颜几个面上笑容有多勉强。

直到陆丛光眼角余光轻轻往那边扫了扫,陆子文这才闭了嘴。

——

初一早上,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星罗三人出了门。

天武的京城这几天又降了温,寒风阵阵,虽然出着太阳,却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陆心颜让人在马车外围了一层牛皮,寒风吹不进来,马车里面倒还凑和。

留香楼在南街街中心,一路行来皆是热闹的叫卖声,冷风吹不进马车里,香味却是无所不在,煎的炒的炸的,酸的香的,大蒜的,韭菜的,各种香气直直钻进马车里。

“真香!”青桐深吸口气,即便肚子填得饱饱的出门,闻到那香味还是忍不住咽口水。

要是小荷在就好了!青桐忍不住怀念那个小丫头,要是小荷在,定会受不住诱惑,嚷嚷着要下车,买上一碗酸辣粉,几个韭菜饺和鸡蛋饼。

那时候她便可以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帮小荷分忧!现在小荷不在了,这里面她年岁最大,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白芷悄悄给陆心颜和星罗使了个眼色,白芷与青桐在一起时间最长,对青桐的性子最了解。

陆心颜好笑地看着青桐,坏心眼地等着青桐主动开口。

星罗本着讨好顶头上司的心思,摸着肚子不好意思道:“小姐,我早上没吃饱,这香味一飘进,肚子就开始造反了。”

青桐双眼一亮,这丫头,不错,够醒目!

陆心颜忍着想调侃的心思,“让子言停车,想吃什么下去买。”

星罗正要张口,只听外面一声惨叫,车身忽然一个剧烈恍动,坐在靠近马车口的青桐和她整个人朝外飞去。

青桐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里面的陆心颜和白芷也没好到哪去,从凳子上滚下来,和马车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子言,你怎么驾车的?”青桐怒道。

“小…小姐,我…我撞到人了。”子言年轻的声音带着颤抖。

话音刚落,一个男子哭天喊地的声音响起,“阿爹,阿爹,您怎么啦,快醒醒,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过几日就是您五十大寿,儿子正准备给您好好庆祝一番,祝您长命百岁!您快醒醒啊,阿爹,不能丢下儿子就这么走了啊!”

陆心颜几人赶紧在车里面整理好衣衫,正要下车,哭得凄凄惨惨的男子又一声大吼,“快!快围住这辆马车!撞死了人想跑,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求求大家了!我不能让我爹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求求大家了!”

他这一吼一求,许多并未看到事发经过的人,本着同情弱者的心理,情绪激动地围在马车四周。

准备下车的陆心颜听到男子一吼,直接就认为不对劲:他哪知眼睛看到这马车要跑了?

她当机立断,“青桐星罗,在前面开路,白芷,下去替伤者检查一下。”

在现代见识了太多碰瓷手段的陆心颜,在听那男子那一说之后,直觉认为是碰到了古代专业碰瓷户。

“喂,里面的人,撞死了人快点出来给个说法!”

“就是,别以为躲在马车里,就能躲过一劫!杀人偿命!”

“出来,快出来!…”

有人朝马车挥舞拳头,这时马车帘子掀开,青桐锐利的眼神一扫,方才大声吆喝挥着拳头的路人,立马偃旗息鼓。

白芷跟在青桐后面下了车,只见车轮边上躺着一个满身是泥血迹斑斑的老者,双眼紧闭,胸膛已没了起伏,白芷立马上前,蹲下身查看。

星罗陪着陆心颜走到面色发白的子言身边,“子言,怎么回事?”

“小姐,”子言面色虽白,条理还是很清晰,“这里是中心街道,人来人往,我马车驾得很慢,不是主动撞到人。这位老人家突然从那边跑过来,我已经尽量避开,马没踩中或踢中他,只是车轮与他撞了一下,不知他为何地会倒地不起!”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撞到了我爹!我爹本来站在这里等我,见你的马车朝他撞来,他想躲却没躲开,这才丢了性命!”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气冲冲地走过来,“看你们这马车这装扮,肯定是大户人家的,说不定家里还有人是做官的!别想仗着家里有权有钱,仗势欺人颠倒是非,我李虎绝不会妥协!”

“好!”人群中不知是谁暴出一声喝彩。

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时代,有钱人始终是少数,因此仇富心理是种常态,似乎只要是有钱人就会仗势欺人、蛮不讲理!当有钱有权遇上无钱无权时,大众的心理都会偏向后者,如果有人敢不畏强权据理力争,那简直就是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了。

因此李虎这一番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个个同仇敌忾地看向陆心颜几人。

子言有功夫在身,驾车技术虽不及田叔老到,但陆心颜绝对相信,在如此缓慢行动,又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情况下,子言不会突然失误,让马车朝着老人冲去。

她心里已经认定这次事件定是碰瓷,而那人老者,十有八九是诈死!

“我那丫鬟会些医术,待她查看过你爹情况再说!”陆心颜凉凉看李虎一眼,“不过我有件事情不是很明白,想请教请教你。”

她并未刻意施压,然而周身浑然天成的气派,岂是寻常百姓能够承受的?李虎不由自主道:“什么事情?”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你这么孝顺你爹,为何不赶紧送你爹去医馆找大夫救治,而是第一时间喊他死了,喊人将我的马车围起来?”

“我…我,”李虎一楞,很快回过神来,“我探过他鼻息,已经没气了!”

陆心颜快速问道:“你是大夫吗?”

李虎怔住,下意识道:“不是。”

“你又不是大夫,凭什么下结论?你不知道有种情况叫假死吗?有时候看着断了气,实则是有口气堵在胸中,不上不下,只要将那口气打通,便会醒过来!”陆心颜道。

“胡说,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李虎吼道。

这是围观群众有人发声了,“还真别说,我小时候隔壁村有个老爷爷就是这样的,大夫说已经断了气,结果停尸七天准备下葬的时候,那老爷爷突然醒过来了,跟寻常人无异,后来又活了十几年才去世。”

“我听人说,这头七的缘由正是如此,一是让死了的亲人好回来看看,二是怕你刚刚说的那种假死情况。”

“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人处理他爹的事情,也太随便了些,感觉不大像个孝子!”

众人本来是看在他孝顺的份上,以及天生仇富的心理,一时义愤填膺,才将陆心颜的马车围了起来。

如今一听一细想,发觉事情似乎别有蹊跷,慢慢便散开了些,同时将矛头指向李虎。

李虎见状大急,“你们别听她胡说,有钱人惯会胡说八道,混淆是非!我爹真的已经断气了,不信你们自己过来瞧瞧!”

这一吼又有人开始半信半疑了。

白芷仔细检查一阵后,站起身,走到陆心颜身边,皱起眉头,“小姐,那人确实已经断气了。”

“真的死了?”陆心颜怔住。

“你们看,我就说我爹已经死了吧,现在连她们的丫鬟都这样说,说明我刚刚没说谎!”李虎止不住得意。

星罗忍不住道:“你爹死了,怎么你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李虎赶紧收住表情,露出悲伤的神情,“阿爹啊阿爹,您死的好冤啊!儿子也好冤啊,不过是想为您的死讨回公道,却被人冤枉成不孝!阿爹啊,儿子不孝~呜呜~”

他边说边哭,跑到老者身边跪下哀嚎,围观的人不少又偏向他那边。

子言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白如纸,他不是没杀过人,私底下也曾行侠仗义,杀过该杀之人,但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撞死了人,人人都见到了,官府追究起来,他就得杀人偿命!

“死因是什么?”陆心颜揉揉眉心,这么蹊跷的事情,怎么会是真死呢?

“他倒下的地方,有块尖石,恰好刺入了他脖子。”白芷道:“从死因来看,无法判断他是在躲避过程中不小心摔倒造成,还是故意撞上来不小心摔倒造成。”

“阿爹啊阿爹,你死的好冤啊~”白芷话音一落,李虎又开始大声悲嚎。

在陆心颜看来,老者的死因多半是后者,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死了人,她又急着要走,听说尤伯客最讨厌约他见面的人不守时,所以她决定息事宁人!

“这位大叔,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陆心颜走过去,商量道:“你爹的死如何发生的,一时说不清,不过既然你爹去世了,死者为大,我愿意赔偿你的损失,一百两如何?”

一百两?围观人群齐齐抽气,一百两可以供一户普通人家好几十年的开销了!

这人可真是因祸得福啊!不少人心里均这样想。

哪知李虎站起身,气势汹汹,“你们撞死了我阿爹,想这么轻易地用银子赔偿了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就阿爹一个亲人了,因为你们,我以后连一个亲人都没了!你赔我阿爹!”

陆心颜冷下脸,“如果一百两你嫌不够,可以再开个价!如果你不想用银子解决,那你说想怎样解决?看在死者的份上,我能做到的,我都做到!”

旁边不少人开始发酸了,“你爹自己不好彩脖子被尖石刺入,人家小姐现在愿意赔偿,你还想狮子大开口,实在在不厚道了。一个五十岁没几年可活,做不了什么事的人,哪值一百两?你要是还贪心,真是太过份了!”

李虎听到一百两早已心动,对方请他来可没给他这么多钱,可他若接了钱反悔,以后这道上他不光不用混,还会惹来追杀,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谁说我要银子了?我阿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亲情大过于,血浓于水,是能用银子来衡量的吗?你们一个二个的,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要银子,我就要个说法!”

他这般硬气的态度,又让不少人站在他这边,“好样的!为人子女,就该如此!做人,就该如此!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陆心颜懒得与他多费唇舌,“我佩服你的气节!不过,你想怎样?请直接明说!”

李虎收到的任务,只是让他拖延陆心颜,如今陆心颜直接这样一问再问,他反而不知如何说了,“我…我就想为我爹讨个公道!”

见他模样,陆心颜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随即面上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愿私了,就报官吧,官府怎么判,就怎么办!”

她对着几人吩咐道:“星罗,你留下来陪着子言,青桐白芷,我们走。”

“不行!”李虎手臂一伸,拦在几人前面,“你不能走!”

陆心颜拦住要出手的青桐,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走?撞死你爹的车夫,我已经给你留在这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李虎梗着脖子,“你…你是他的主子,你…你不能走!”

陆心颜冷冷道:“天武哪条律法规定,下人犯错,主子要跟着一起受罚?”

她面孔冷下来,全身气势不怒自威,李虎不由得后退两步。

“更何况,你爹真是我的下人撞死的吗?方才看在死者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既然不愿私了,我必定追查到底!”

她音调高扬,带着咄咄逼人之势,李虎又后退几步。

“你若再拦我,休怪我手下人不客气!”

陆心颜所说句句合情合理,李虎情急之下,吼道:“你以为你是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就可以仗势欺人吗?”

围观群众炸开锅,“原来她就是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啊~”

“什么意思?你认识她?”

“就是与广平侯府世子和离的那位。”

“哦,明白了,听说是华衣祭上的胜出者,还进宫给皇上太后表演过,得了不少赏赐。”

“咦,真的?看不出来那么厉害!”

围观人群迅速从死亡事件,转移到八卦事件。

毕竟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再悲悯,也不过那么一瞬间,外人的生死大事,比不上自己发愁晚上该吃什么的小事,更何况是这种权贵人家的八卦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心颜懒得理他,“青桐,走!”

“安康伯府仗势欺人啦!安康伯府陆大小姐仗势欺人啦!”李虎一通大声乱吼。

说实话,安康伯府的名声问题,陆心颜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但这李虎这样当街嚷嚷,实在让人心烦得很,而且最后还扯到她身上。

平时遇到这种无赖,青桐一根手指头就解决了,偏偏今天运气不好,真的死了人,不好当面教训,真是头疼!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陆心颜心里焦躁起来。

这时,一道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传来,“爷可以替陆大小姐作证,方才是这两人故意撞上去的!”

八卦声顿时停止,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根本没人留意那两个人,本着同情弱者的心理,所以大家选择相信了阿虎的话,以为是陆心颜的车夫不小心撞死了他爹。

结果现在有人出来作证,是这两人自己撞上去的!这种好心被人利用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群众们火辣辣的眼神,‘热情’地看着李虎,李虎面色猛然变白,“不…不是的…,是她的车夫撞的…”

陆心颜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为她解围的男人,男人四十左右,身形异常高大威猛,浓眉大眼,眼神锐利凶狠如狼,一边眉尾有道刀疤从中切断。

他从对面一间茶馆起过来,青色锦袍猎猎生风,身形矫健,气势十足,男人味亦十足。

陆心颜颔首,“谢谢这位老爷出来作证!”

“鄙姓尤。”男人拱手道。

“尤伯客尤大当家?”陆心颜抽气轻呼,再一细看,对比先前田叔的描述,发觉外形与此人完全符合,看来确实是万伯客无疑了。

不过他此时不应该是在留香楼等她吗?为何会从对面茶馆出来?还为自己作证?

方才正因为这点,陆心颜才没将他与尤伯客联系起来。

不过既然他一直都在,想必已经知道了她是谁,不必再自我介绍了,陆心颜道:“尤大当家,很抱歉,突发了一点小事,晚了与您的约。”

“无碍,有人成心从中作梗,不想大小姐与我见同,怪不得大小姐。”尤伯客毫不在意,豪迈一挥手,道:“方才撞人之事,我在对面茶馆看得一清二楚,若官府来了,我愿意作证,请大小姐不必担忧!”

一般人最不喜与官府打交道,尤伯客连作证的话都敢说出来,说明刚才那一幕,他是真的看到了。

方才被李虎鼓动的人闻言更加气愤,愤怒地再次望向李虎。

哪知一回头…

人不见了!

“呸,骗子!”

“真倒霉,好心没好报!居然被利用了!”

“浪费我的好心,人渣!诅咒他生儿子没***!”

当事人走了,人群迅速散开,只剩下躺在那死不瞑目的老者。

不过是为了一点点小钱,结果却不小心丢了性命!可怜又可悲!

“谢谢尤大当家出来作证!”陆心颜真心谢道。

“大小姐不必谢我,其实我才刚来,什么都没看到。”尤伯客哈哈一笑,笑声爽朗,震得整个胸膛都在颤抖,“若不是他作贼心虚,岂会被我吓走?”

陆心颜:…

她微微笑道:“不管怎么样,最后尤大当家为我解了围,冲着这点,我就该谢谢您。”

尤伯客坦荡荡道:“这事说来,应该与我脱不了干系,大小姐因为我受累,我为大小姐分担一二,实属应该。”

这尤伯客看来,与传闻中似乎有些不一样,有传闻中的豪气大义,却没有阴冷狠厉,倒像是个豪爽的北方汉子!

陆心颜再次微笑道:“不知今日与尤大当家的约还算不算数?”

“方才的事既然因我而起,与大小姐无关,今日的约自然是算数的。”尤伯客道:“不过你我见面的消息走漏,想必那留香楼去不得了,不如改为去这附近的香满楼如何?”

香满楼亦是京中排得上名号的酒楼,虽然比不上留香楼和刘氏酒楼的老字号,其生意口碑也可挤进京城酒楼前十。

“依尤大当家之见。”陆心颜纤手微抬,“尤大当家,请。”

尤伯客道:“刚才的事,大小姐不愿追究,但我必要查出幕后之人,大小姐先行一步,我同手下交待几句。”

陆心颜不置可否,带着几人先朝香满楼走去。

看着她离开后,尤伯客随手招来两人,对其中一人低声交待几句后,又对另一人道:“去查,刚才那件事,是哪个夫人在后面搞鬼!”

尤伯客做生意的性子,这京城里的皮货商都很清楚,你可以想尽办法讨好他,若高兴了,可以得到很多皮货以及最优惠的价格,但尤伯客绝不容许那些人打击别的皮货商,让他们自己一家独大,因为到那时候,皮货价格的话事权就不在他尤伯客手上了。

所以尤伯客直接断定,刚才陆心颜遭遇碰瓷的事情,一定不是京城其他皮货店老板搞的鬼,而是他哪个外室夫人,知道他今天要见的是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陆心颜,故意搞出的事。

至于消息的源头,不用说定是出自金凤,不过金凤身材好性格嗲,床上功夫好又放得开,尤伯客一时还舍不得,至于其他几个已经玩腻的,敢破坏他的好事,那就别怪他无情无义了!

香满楼的生意不错,还没到中午就客如云来,陆心颜要了间三楼最好的雅间,等待尤伯客的到来。

雅间里到处是流须和彩色图腾,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陆心颜让小二在外面先候着,“我的客人马上就到了,请小哥在此稍等一下。”

能包得起雅间的非贵则富,因此三楼每间雅间,都有一个到两个伙计专门伺候。

“小的知道了,需要为您先上一壶茶吗?”伙计体贴地问。

“不用了。”陆心颜摆摆手。

“那小的在前面候着,有需要随时叫小的。”

伙计刚出去,尤伯客进来了,他十分真诚道:“抱歉让大小姐久等了。”

“尤大当家客气,我也刚到。”陆心颜拿起菜单递给他,“尤大当家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日我作东,一来希望等会与尤大当家合作愉快,二来当作方才解围的报答。”

“只要大小姐愿意,我相信咱们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尤伯客接过菜单,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随意看了看后伸手唤来伙计,“这三个菜,先去准备,大小姐,你看还要点什么?”

尤伯客北方人,爱吃肉,三个菜一份羊扒,一份牛肉,一份猪肉,于是陆心颜又点了两份素菜,“小哥,请快点上。”

这个时候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底下多以喝早茶为主,因此五个菜很快就上了。

尤伯客津津有味地啃着羊扒,动作豪放不羁。

陆心颜出门的时候吃得多,肚子还饱,吃了两口素菜后,将筷子放下,静静地坐在一旁。

尤伯客边大口撕扯着羊排上的肉,边道:“我难得来京,最怀念的就是这香满楼的羊扒,是个北方厨子做的,比我在北方家乡吃的还要正宗!所以早上空着肚子出门,就是为了这香满楼的羊扒!”

陆心颜微笑道:“那尤大当家应该约我在香满楼见面,而不是留香楼!留香楼是京城的老字号,口味是京城人的口味,可没有尤大当家爱吃的羊扒!尤大当家一早就空着肚子,准备来吃香满楼的羊扒,似乎早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她话语轻柔,字字珠玑。

尤伯客先是一楞,接着哈哈大笑,“大小姐该不会以为方才那一幕是我安排的吧?我承认那是我身边人故意的,但事先我绝不知情!倘若我要做什么,方才那种小儿科的闹剧,我是瞧不上眼的。”

陆心颜但笑不语。

“看来大小姐对我有些误会啊,这个我可得好好解释一下。”尤伯客指着桌上三道肉食,“像这种份量的,我可以再吃多三份!即便与大小姐约在香满楼,用过一顿,回头我最少还可以啃下三块羊排。大小姐若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伸手就要招来伙计,陆心颜含笑制止,“不用了,我相信尤大当家。”

尤伯客放下手,笑容满面,刚刚啃了羊扒的嘴唇,看起来油腻腻的,“谢大小姐信任。”

陆心颜缓缓道:“我相信的是尤大当家的饭量,可不是别的。”

尤伯客正要啃羊扒的手停下,“大小姐何出此言?”

“方才我让人订雅间的时候,用的是我丫鬟的名字,同时告诉掌柜,我约的是一位姓陈的客人!不知尤大当家,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间雅间的呢?”陆心颜垂下眼眸,把玩着桌上的茶盏,再抬眸眸光犀利,“除非这香满楼,有尤大当家的人,或是这香满楼,本就是尤大当家的,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人!”

陆心颜自打从封氏手中接过嫁妆后,除了战略性的方向问题,几乎都是交由黎先生在管理,不过做为大老板,她也不能太不称职,关于自己名下各行各业的竞争对手,她也听过一二,其中就包括被列为刘氏酒楼竞争对手的留香楼和香满楼。

香满楼的幕后老板据说是一位神秘的北方人,无人知晓,刚才在跨进店的瞬间,陆心颜突然想起这件事情,然后做了个大胆的猜测,结果,真被她猜中了。

尤伯客大笑三声,笑声中毫不掩饰他的欣赏,“大小姐之聪慧,真是世间女子少见!越来越合我胃口!”

他说完后,又开始进攻他手中的羊排,似乎除了那羊排,这里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关注。

陆心颜耐心地等着,等着他吃完那三大盘肉,心满意足地净了手,抹了唇。

“让大小姐久等了。”尤伯客不好意思道:“我这人比较重口腹之欲,一看到好吃的,爱吃的,就停不下来,非得弄到手,吃个干净不可。”

陆心颜勾唇笑了笑,开门见山切入正题,“尤大当家,今日约您见面,是为了这皮货的事情,不知道您可以给我多少单子?我知道今年冬季皮货奇缺,价格飞涨,价钱方面尤大当家尽管提,合理的范围内,我定会让尤大当家满意。”

“大小姐真是个爽快人!”尤伯客哈哈一笑后,双眸突然如儿饿狼般,紧紧锁住陆心颜,“那些皮货我可以全部免费送给大小姐,只要大小姐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陆心颜淡淡问道。

“做我的女人!”

“胃口倒不小!”陆心颜捏捏茶盏,“就怕你没这个能耐!”

“大小姐,我方才说了,我尤伯客比较重口腹之欲,看到好吃的,非得弄到手吃个干净不可!”尤伯客放肆的眼光从陆心颜身上划过,对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十分满意,“这香满楼是我的地盘,劝大小姐乖乖听话,以我的功夫,保证比你前相公,更能让你欲~仙~欲~死~”

听到这般下流的话,青桐气得冲上前来,陆心颜伸手拦住她,本来似笑非笑的面上,突然露出妩媚的笑,看得尤伯客心中直荡漾,越发生出非要将她弄到手不可的心思。

她仪态万千地往后一倒,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轻敲,唇角笑容像迷人的漩涡,引得人不由自主沉沦,她声音柔媚,面容绝美,“我这人不随便,也不克制,碰到喜欢的,春风一度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春风一度之前,我要先验一验货,免得最后才发现对方器小活不好,白白恶心死人。”

想对她强来?呵!

调戏她?呵!

以为她是这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听两句荤话,就恨不得抹脖子自尽?

正经人家的小姐,比起欢场女子勾引起人来,那种强烈的反差更容易让人热血沸腾,好比一个面上总是冷冰冰之人,到了床上突然热情大胆,定能引得对方欲罢不能,反之,欢场女子时时刻刻都在勾引人,时时刻刻都像在床上一样~浪~叫,因此对于经验丰富、喜欢猎奇的人来说,总少了点新鲜刺激感。

陆心颜如此胆大的话,比之她官家小姐的身份,实在大大不相符,于是这种反差,让尤伯客情绪亢奋不已,“大小姐想验什么,只要大小姐说得出,我一定办得到!”

陆心颜用眼神扫了扫他腹部三寸以下,双眉微挑,漫不经心道:“请尤大当家将家伙拿出来瞧瞧,要是我瞧上了,一切有得谈。”

这官家小姐大胆成这样的,真是少见啊!尤伯客越发兴奋不已,连呼吸都快了两分,双手放在腰带上作出要解衣的架式,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关上门!”

陆心颜邪魅一笑,“尤大当家,我看您误会了,我是要当面验,私下验这种事情,我没兴趣!我这丫头懂医术,对人体构造熟悉,正好让她辨辨,您是银样蜡枪头,还是坚硬红缨枪!”

几个女人,让个男人当面宽衣解带,接受某方面的检查,可不就像现代贵妇人们,在夜店找牛郎一样?

尤伯客虽然不知道什么牛郎不牛郎的,但从来只有他挑选女人的份,让几个女人来挑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放在腰带上的手慢慢放下,面上一阴,先前特意维持的爽朗笑容瞬间消失,变成传闻中阴冷狠戾的神情,“大小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尤伯客自认是怜香惜玉之人,不这如果对方不识抬举,我也不会客气!”

他用力一摔杯子,二十几个彪形大汉从门外闯入,将陆心颜几人团团围住。

尤伯客张狂大笑,“大小姐,我知道你身边的丫鬟会些功夫,所以我特意找了二十几个兄弟陪她玩玩!就算打不过,拖住她们半个时辰总可以!半个时辰…做什么都够了!”

说到最后他暧昧地朝陆心颜一眨眼,等着看她面色大变,受惊求饶,哪知陆心颜依然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纤纤玉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动也没动一下。

同时用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尤伯客嗤笑道:“才半个时辰?幸好我方才没有看上你,否则以你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如何能满足得了女人?”

陆心颜话虽如此说,心里已暗暗戒备。

这尤伯客,来者不善!青桐功夫不弱,星罗却只是一般,只怕寡不敌众!

当着众人的面,被人侮辱不行,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本来得意不已的尤伯客瞬间面色铁青,“大小姐,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让你逞多会口舌之利,不过等会我尤伯客若不能让你求饶,从此以后我跟你姓!”

“好怕怕!”陆心颜纤手拍拍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那神情大大取悦了尤伯客,他邪恶地笑道:“大小姐,只要你好好伺候我,再让你这几个丫鬟好好伺候我这帮兄弟们,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我尤伯客的皮货全部以最低价提供给你!”

二十几个大汉猥琐大笑,下流的眼神,在青桐等人身上扫来扫去。

“真幼稚!听不出我方才在讽刺你们吗?就凭你们这人头猪脑的样?!”陆心颜嫣然一笑,大叫一声,“动手!”

对方人多,己方人少,只好先发制人!

一把白色的粉末,快速飘向尤伯客等人。

粉末所到之处,二十几个大汉倒了一大半。

尤伯客面色一变,“你使毒?”

陆心颜两手一摊,“想对我用强,也不打听打听我身边有些什么人!不光有会功夫的,还有会使毒的!我这丫鬟医术毒术一流,制的迷药,能让人晕上七天七夜!”

尤伯客咬牙切齿,“你一个官家小姐,居然连下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不做压寨夫人实在太可惜了!”

陆心颜笑眯眯道:“过奖过奖!尤大当家,现在加上你还剩八个,直接硬碰硬,你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自动改姓陆,我放你一马!”

“若我不识相,你待如何?”

“听说尤大当家绿林出身,这些年为做生意,不择手段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这江湖与商界,必定有不少人想要你的命!”陆心颜淡淡道:“我只需将你迷晕,再将你的消息传出去,多的是要对你动手的人,无需我亲自动手!”

尤伯客死死盯住她!

陆心颜丝毫不惧,妍妍一笑,“哦,差点忘了,方才尤大当家想对我用强来着,我这个小气的很,睚眦必报,是该从青楼找十个姑娘强了尤大当家,还是从小倌馆请十个小倌来,我还在比较中,不知尤大当家愿意选青楼姑娘还是小倌,抑或…都要?”

哇,想想都好重口味!

尤伯客先是用一种想吃了陆心颜的眼神看着她,而后突然哈哈大笑,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大喇喇坐在上面,“兄弟们,都起来吧,别演戏了!”

眼见那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的十几人,在陆心颜的眼皮子底下,一个个慢悠悠地爬起来,这下轮到陆心颜几人脸色变了。

白芷配的迷药,居然对这些人无用?不会是不小心出错,拿了面粉吧?

“大小姐,”尤伯客满意地看着陆心颜变了的脸色,“咱们出身绿林的,最喜用迷药这些下三滥手段,为了防止别人用迷药对付我们,我和我这二十几个兄弟,这些年来别的功夫没练,就练了一种龟息功,可以一个时辰不呼吸,所以无论多厉害的迷药,对我们没用!”

他邪恶地道:“大小姐,乖乖就范,否则,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在这办了你!”

粗俗直接的话,惹得那二十几人双眼放光,嗷嗷直叫,纷纷起哄,“大当家好样的!”一副巴不得尤伯客立马将陆心颜强压的龌龊模样。

青桐气极,迅速挡在陆心颜前面,“星罗,你带着小姐先走!这里我拦着!”

尤伯客见陆心颜不知死活负隅顽抗,冷哼一声双手一击,只见二十几个大汉训练有素地分成二队,一队迅速将雅间门堵死,另一队对着青桐直接亮剑。

一时间屋里刀光剑影,杀气漫天,全部冲着青桐而去。

青桐功夫虽高,奈何寡不敌众,很快处于下风,好在尤伯客无伤人之心,青桐只是被剑把或刀背击中,并无大碍。

星罗看得急红了眼,想出手上前相助,却不敢离开陆心颜半步。

尤伯客双眼睥睨,势在必得道:“大小姐,怎样?做了决定没?再不决定,你这丫鬟我可要下死手了!”

陆心颜双唇紧抿,眼角余光瞧见青桐发丝已乱,正要开口,这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不知从哪蹿出。

只见他忽闪游移间,尤伯客手下那围攻青桐的十几个大汉,已经倒了一半在地上。

尤伯客面色大变,“一起上!不必留情!”

挡在门口的十几人同余下的几人,齐齐攻向来人,齐飞。

但不过三两下,已被齐飞出神出入的身手消灭了三分之一。

尤伯客意识到来了硬茬,转身就往门外蹿去。

“想逃?哼!”青桐冷哼一声,纵身一跃,挡住尤伯客的去路。

尤伯客出身绿林,身经百战,功夫不弱,但青桐方才被逼得无还手之力,心中憋着气,如今一对一,出手就是杀招,很快将尤伯客打得步步后退。

尤伯客面色黑得不行,原本以为稳赢的局面,结果不知从哪跑出一个功夫深不可测的家伙,将他的人,瞬间就弄倒了一半。

勉强撑一会后,老奸巨猾的尤伯客,连忙举起双手投降,“我认输!”能屈能伸方是英雄好汉!尤伯客深谙此道。

陆心颜命齐飞和青桐停下,这时屋中尤伯客这边,只剩尤伯客一人还勉强站着,其余人等均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尤伯客此时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自己投降得快,否则一下秒自己也会同那些人一般,不知死活地躺在地上。

“陆大小姐,我认输!”尤伯客举高双手,舔着笑脸,“皮货按去年的价格,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只要我尤伯客还在,以后皮货优先供应陆大小姐您!”

陆心颜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尤大当家,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就这区区一点皮货就能抵销?您这是高看您自己,还是低看我?”

尤伯客啪地跪在地上,迅速抽了自己两耳光,嘴角立马见了血,足见下手之狠,他咧着带血的嘴角,“是我一时犯混,才生出不要脸的非份之想!我尤伯客在此发誓,若以后敢在心中对陆大小姐有半点念想,就罚我尤伯客下半辈子不举!不,以后生生世世都不举!”

陆心颜扑哧一笑,这尤伯客为了活命,倒真是能屈能伸!这等毒誓也敢发!

“看在大当家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我暂且不与你算账,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若有事求到你面前,大当家你必须义无反顾!怎样?”

一个人情换条命,值!“没问题!”

“另外,在商言商,我陆心颜穷得只剩下银子,不占人便宜!今年皮货奇缺,我按去年的价钱提升一成半,跟你买下你全部的皮料。不过嘛,”陆心颜言笑晏晏道:“方才尤大当家说如果不能让我求饶,便要跟我姓,不知这话是否有效?”

他一个大男人,顶天立地,岂能随女子姓?尤伯客脸色微僵,可形势比人强,他咬牙道:“以后这世间再无尤伯客,只有陆伯客!”

相当识时务嘛!陆心颜轻轻扬眉,“我也不破坏你的规矩,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总共多少银子?我立马派人去钱庄取!”

“这次来京城的路难行,货是由别的兄弟押送,今天半夜才到!”尤伯客道:“明日一早,在这里,我亲手将货将与大小姐!”

陆心颜料想他这个时候也不敢骗她,“好,就这么说定了!这次若敢骗我,以后这京城,您还是少来了。”

尤伯客虽然生意做得很大,但最赚钱的还是在京城,他闷声道:“大小姐手段了得,我尤…陆伯客哪敢欺骗?”

方才那个不知从哪出来的男人,那身手,可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最少能排进江湖前十,能让这么厉害的人效忠,这陆心颜绝不只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这种情况下,他哪还敢对陆心颜有什么非份之想,更别说什么欺骗她了,只巴不得快点交皮货给她,离她远远的,确保无性命之忧。

“那谢谢大当家,明早我派人来收货。”陆心颜妍妍一笑,带着青桐几个人扬长而去。

等人离开后,尤伯客腿一软,竟是坐在地上,此时他才发觉衣衫早已湿透。

真他娘的没用!尤伯客暗骂自己一声,想当年带着兄弟们,以一敌十都没怕过,如今对着一个小娘皮,居然会怕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心里虽这样想,却是一点别的想法也不敢有的,坐了许久后,勉强扶着桌子站起,嘶哑着声音,“来人…”

一四十、变数(中秋快乐)

安康伯府。

欢喜院里,一下子走了四人,有些忙不过来。

小荷年纪小,嘴甜人乖,陆心颜又宠,大家都不怎么使唤她,都是让她做些最轻松的活。

眼看快晌午了,平时去厨房取膳的程嬷嬷还在忙活,小荷主动道:“程婶婶,我去厨房取午膳。”

若陆心颜在府中,欢喜院的小厨房便会开府,若她不在,程嬷嬷便忙着清洗小厨房里的厨房用具,一般不开火。

今日她便趁着陆心颜出去,对小厨房进行大清洁。

望望天色,看看手中做了一半的活,程嬷嬷道:“你去吧,小心些,遇到二小姐三小姐绕着走。”

“知道了,程婶婶。”

小荷欢快地出了欢喜院。

陆心颜虽然不让她单独出欢喜院,不过平时有空的时候,便带着她在府里溜达,让她熟悉府里的地形,免得哪天出什么事,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所以小荷对府里大部分路还是很熟的。

她刚到厨房,找到属于欢喜院的份例时,突然有个眼生的小厮走进来,下巴抬得高高的,看了看厨房里那些面上油腻身形壮实的厨娘,最后目光锁定在干净清爽的小荷身上,“你,过来!”

小荷见所有人都看向她,扭头,然后手指着自己,“叫我?”

“没错,就叫你,过来!”小厮不耐烦道。

“有什么事吗?”小荷站着不动。

小厮见自己连个厨房的小丫鬟都使不动,面上恼怒,“这里有个地址,去给我家大少爷取酒,我家大少爷要招待贵客用!”

小荷好奇道:“你家大少爷?谁啊?”

“你们伯爷二哥的长子!”小厮骄傲道。

若是陆丛光接了青州同知的位,可是正五品,论官职比陆丛远还要高!因此跟着陆丛光父子来的小厮,都自觉比这安康伯府的下人们高上一等。

“哦,原来是昨晚来的伯府亲戚。”小荷恍然大误。

小厮冷哼一声,傲声道:“知道就好!快去取酒,少爷请的客人就快到了,这府中的酒少爷看不上,昨儿来的时候订了清酒居最好的酒,你马上去取来!”

虽然陆心颜和欢喜院里的人很好使唤小荷,在广平侯府的时候,更没有任何人使唤过她,但小荷并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只能够被陆心颜一人使唤。

“这位小哥哥,我是欢喜院的丫鬟,来取午膳的,院中的婶婶姐姐们等着用午膳,要不让我先拿回院中再帮你去取酒好不好?”

她生得可爱,那小厮虽眼睛长在头顶,年纪却不大,见小荷这般软软的同他说话,那份高高在上的骄傲不自觉就散了许多,本来陆子文身边的人是安排他去取酒的,他懒得去,又想摆摆威风,便将主意打到了伯府下人身上。

“我帮你一起送去。”小厮道。

“谢谢小哥哥。”小荷甜甜一笑,笑得那小厮不由红了耳尖。

回到欢喜院,小荷顾不上扒饭,直接去前院找了君无陪她一起出去。

陆心颜让田叔将君无子言、夏知星罗四人送来,就是为了保护她和欢喜院里的人,若她不在,谁想出去或被府里其他人指使出去,便让在府的四人之一陪着出去,确保万无一失。

君无刚刚用完膳,来伯府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事,也挺无聊,当下小荷一说,立马陪着她出门了。

陆心颜有专门的马车,欢喜院的人,谁出去都可以坐。

君无便充当马车夫,载着小荷去清酒居取酒。

马车停稳后,君无先跳下车,走到后面正要掀帘子扶小荷下来,却见那小丫头冒冒失失地就要往下跳。

“小心!”他连忙伸手扶住她。

“谢谢君无叔叔。”小荷俏皮地吐吐舌头。

君无面皮抽动,这小丫头还真是自来熟。

这个点正是用膳的时候,清酒居的客人不多,小荷取出单子,很顺利地便拿到了酒。

当然酒是君无拎的。

两人出来后,小荷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珠翠坊,有个熟悉的深蓝身影一闪而过,立马边跑边道:“君无叔叔,你在这等等我!”

她跑得急,又回头同君无说话,差点撞到人。

哎呀,这个冒失的小丫头!君无看得心脏跟着跳,就怕她撞到谁,或是被谁撞到!

心中暗自猜想,从小到大,她家爹娘估计够操心的!

小荷跑进珠翠坊,寻找那抹熟悉的深蓝色身影,找了好久也不见人,正要失望离开时,却见武辕从二楼走下来。

“大皇子!”小荷喜滋滋地喊道。

她因为奔跑,面上带着一丝红晕,干净单纯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武辕,像看到一堆闪闪发光的宝石。

他在她心里竟然有这么好吗?武辕先是惊讶,接着微笑着走到她面前,“小荷,你怎么在这里?陪你家小姐一起来的吗?”

他四周望望,“怎么不见人,就留你一个在这?”

“小姐出去办事了,没带我一起。下午府中要宴客,我是出来取酒的。”小荷笑吟吟道,“刚才我取了酒出来,见到大皇子你进来这里,我便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取酒?”武辕楞了楞,“这隔壁左右没有卖酒的。”

“在清酒居取酒。”小荷伸手一指,“在那里。”

清酒居离这隔了大概五十米,虽然不远,但隔着人来人往的人群,要看到一个人并认出来,还是有难度的。

“你这眼神可真好。”武辕笑容有些复杂。

“是不错!谢大皇子夸奖。”小荷见到他,便心满意足了,“大皇子,这酒府中要得急,我先回去了。”

“哦,对了,阿心那日见了你之后,一直挂念着想再见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武辕问。

“这两天小姐有事,不用我伺候,明天可以吗?”去到大皇子府,不仅可以见到和气的皇妃姐姐,还可以见到大皇子,小荷心里可乐了。

“你倒是胆子大。”见她对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点害怕也没有,武辕笑了,“就不怕去大皇子府,我和阿心将你卖了。”

小荷笑嘻嘻道:“大皇子和皇妃姐姐都是好人,我不怕。”

“那就明天吧。”武辕道:“不过这是私下见面,我不想惊动伯府,你到元街等着,我派人到那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坐小姐的马车去。”小荷再往外一指,指着君无道:“我让君无叔叔带我去。”

此时君无见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说得那么开心,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裂缝,小丫头,小小年纪,居然见到男人就倒追?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正咬牙摇头,小荷突然伸出手,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

君无顿时无语,真是没心没肺!

——

陆心颜离开香满楼后,前往素衣坊,打算看看前几天请叶霜帮忙做的东西做好了没有。

从这里去素衣坊,有条近路,不过巷子比较窄,马车无法通行。

陆心颜和青桐几人便下车前行。

从巷子里拐出来是一家首饰店,刚刚走过,突然听到后面有个年轻男子喊道:“前面茶色衣裙的小姐,这东西是不是你掉的?”

陆心颜本来没以为是叫她的,头也没回,一旁的星罗道:“小姐,你是不是掉东西了?”

她这才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附近的行人,穿茶色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人。

陆心颜摸摸香囊和钱袋子,没发觉少什么,便转过身,想看看那人捡的东西是不是自己的。

这一转身,便听对方惊喜到夸张的声音:“大表妹?怎么是你?好巧!”

大表妹?陆心颜扬扬眉,看向来人。

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青色素袍,面容清秀,高高瘦瘦,带着几分书生味。

陆心颜瞧着有几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认错人了吧?”陆心颜道,“我不认识你。”

“我是瑞祥表哥啊,张瑞祥表哥。”张瑞祥有些失望道。

张瑞祥?陆心颜在脑子里搜索一阵后,想起来是谁了。

小高氏外祖母家大表哥的长子,因为与高家是姻亲,又都在京城,逢年过节的,虽然小高氏是姨娘,还是有些来往。

以前陆心颜在的时候,张瑞祥随着父亲来拜年,见过几次面,不过那都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了。

“张公子眼神真好,好几年没见,居然也能一眼认出。”陆心颜似笑非笑地嘲讽道,至于什么表哥,切,小高氏的亲戚,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张瑞祥似乎有些尴尬,面上染了些红意,“我虽与大表妹见得少,不过与二表妹三表妹见的次数多,大表妹与二表妹三表妹相像,所以便一眼认出来了。”

陆心颜不置可否,看向张瑞祥手中的香囊,“张公子,你手中的香囊不是我的,告辞。”

“大表妹慢走,我方才见你经过后地上多了这个,还以为是你的,倒是我唐突了。”张瑞祥讪讪收回香囊,带着两分羞涩,“咱们几年没见,难得这么巧在街上遇到,我想请大表妹一起喝个茶,大表妹你意下如何?”

陆心颜还没开口拒绝,一道妖孽的声音响起,“不如何,因为陆大小姐已经约了我。”

几人巡声望去,只见公孙墨白一身耀眼的红衣,从冬日阳光中走来,墨发轻扬,袍角跃动,俊美无双,竟是比那太阳还耀眼。

当公孙墨白一出现,原来还算斯文秀气的张瑞祥,立马被衬托成一棵枯萎的小草。

强烈的自卑感不由自主涌出,张瑞祥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大表妹,这位是…”

公孙墨白懒洋洋地道:“以你的身份,还不配知道本公子是谁。”

这厮嚣张的!不过怨不得他嚣张,这京中除了几位皇子外,公孙墨白也是可以横着走的人。

屈辱感直冲头顶,张瑞祥忍不住看了一眼陆心颜,却见陆心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一点也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张瑞祥满面通红,“大表妹,既然你约了人,我就先告辞了,过几天我去伯府拜见表姑,到时候再见。”

他说完低着头匆匆走了。

“陆大小姐,你这心肠也太好了,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上来与你搭讪。”公孙墨白故意抱怨的话一出,张瑞祥脚下一打滑,走得更快了。

陆心颜微微扬眉,“公孙公子,最近见你的次数似乎有些频密。”

“有吗?”公孙墨白眨眨桃花眼,“大约是你出门多了。以前你是有夫之妇,如今恢复自由身,可以到处随意走动,而我本就是一闲散人,逸宸和表弟去了从军,无人陪我,我只好每天四处晃荡。以后陆大小姐要是经常出门,遇到我的次数会更多。”

陆心颜颔首,“那公孙公子继续晃荡,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喂,我好歹帮你解了两次围,你不打算表示一下,多谢我吗?”公孙墨白在后面不满喊道。

陆心颜站定,“公孙公子缺啥,我让人买了送你,当作谢礼。”

“我方才已经暗示得很显了,我缺人陪!”

陆心颜轻轻勾起唇角,“这样啊,青桐,明天去鸳鸯楼里,不计价钱,挑两个干净的绝色姑娘,送到公孙公子府上。”

青桐还没来得应下,公孙墨白气鼓鼓地吼道:“陆心颜!”

“公孙公子要是还不满意,我可真没办法了。”陆心颜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你个死丫头,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公孙墨白气道,见陆心颜面上嘲笑一闪而过,他赶紧解释,“逸宸和表弟此去西南万般凶险,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我这心里担忧,又不知跟谁说,好歹他们两人你也认识,可以和我一起聊聊。”

陆心颜怔了怔,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萧逸宸在生辰那晚跟她说的时候自信飞扬,让她误以为西南之征唾手可得,后来让田叔一打听,方知原本要求增援的兵力少了一半多,此去西南,可谓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她如此道,安慰公孙墨白的同时,也安慰着自己。

“只能这般想了。”公孙墨白叹口气,“若表弟出了事,我实在不知道姨母会变成怎样。”

如果李钰出了事,不知四姑会变成怎样?如果萧逸宸出了事,不知她会变成…呸呸呸,乌鸦嘴!陆心颜在心里暗骂自己一通,那家伙身手那么厉害,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而且他有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陆心颜摇摇头,将这些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公孙公子,这几天我有事,过几天我约你可好?”

公孙墨白这才一喜,眉眼生花,“就这么说定了哦~”

素衣坊,陆心颜是第一次来,不过叶霜早已交待伙计,她一来,醒目的伙计,便将她领到叶霜单独的房间里。

“珠珠,你来了。”叶霜笑容满面,睿智的眼里光芒一闪而过。

“叶姨,最近生意怎样?”

“我正在算帐!”叶霜招呼她坐下,指着桌上堆得老高的账本,“上月的,今天已经算了大半天了,还只算了三分之一,在这样下去,我快要变成账房先生了。”

她的语气听着抱怨,然而面上笑眯眯的,一看就是痛并快乐着。

陆心颜也不戳穿她,“还没请到合适的账房先生吗?”

“本来请了一个,前些日子素染坊那边的账房请辞告老还乡,我便将他调过去了,这几天正招着呢。正值年关,估计要慢些。”

“叶姨要是忙不过来,可以唤我来帮忙。”

“那倒不用了。”陆心颜自己手下那么多产业自己都不动手,这小小的素衣坊哪敢请她大驾,叶霜忙道:“主要是月中要发月银,也就这几天忙些。”

“叶姨到时候有问题尽管出声,好歹我也是合伙人之一,不能就画画图等着收银子。”陆心颜道:“若这个月底还招不到合适的账房,我让黎先生腾个人出来帮忙。”

这个办法比较实际点,叶霜笑道:“那就先谢谢珠珠了!对了,你来是想看上次让我帮忙做的东西吧,那个要明天才能回来。”

“不急的,我在这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陆心颜起身告辞,“叶姨,你先忙,我明天再来。”

“我送你。”叶霜站起来,陆心颜也不推辞,两人在素衣坊门前分别。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刚刚洗漱完,正准备用早膳,门口传来敲门声。

陆心颜抬头一看,只见小荷半个身子探出,讨好地朝着她笑。

难得见这丫头不咋咋呼呼的,陆心颜猜想她定是有事相求了,“小荷,有什么事?”

“小姐,能不能我帮个忙?”小荷眨巴着眼睛。

陆心颜低头喝了一口粥,粥熬得十分浓稠,温温的,不烫又暖胃,“说吧。”

小荷从身后拿出几套衣裳,“小姐,你帮我选选,我穿哪套最好看?”

陆心颜头也不抬,甚是敷衍道:“我们家小荷穿什么都好看!”

“小姐,不带这样的~”小荷扭着身子,不依道。

陆心颜忍不住轻笑,大发慈悲道:“行了,拿进来,我帮你挑一件。”

“谢小姐!”小荷高兴得一吐舌,蹦蹦跳跳地进来,将衣裳往罗汉榻上一放,“小姐慢慢吃,我不急的。”

她嘴上说不急,却站在陆心颜身边,眼巴巴看着她。

这种情况下,陆心颜哪里吃得下?只好喝了大半碗粥,吃了两个包子后,道:“你去往身上比划比划。”

小荷喜笑颜开,又蹦蹦跳跳地过去,将衣裳一件件往自己身上比。

陆心颜认真地看了看,“那件茜色的,正好是前几天新做的新衣裳,去大皇子府做客不失礼人。”

“我听小姐的。”小荷说完,又眼巴巴望向陆心颜,一只脚在地上来回蹭着,“小姐,我还有个请求…”

“想我帮你妆扮是不是?”陆心颜一眼看穿她。

小荷眉眼弯弯,谄媚道:“小姐你实在太厉害了!”

关键你这小丫头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谁猜不到!

“过来。”陆心颜向她招手,让她坐在梳妆台前的玫瑰椅上。

小荷坐定后,陆心颜开始往她脸上拍自制的爽肤水,见小荷配合地双眼紧闭,嘴角翘得老高,对接下来的一切一脸期待,她装作无意问道:“小荷,你喜欢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吗?”

“喜欢啊!”

陆心颜眸光微闪,“大皇子妃你也喜欢?她不像大皇子救过你性命,而且你们才见这一次面!”

小荷面上的兴奋褪了些,“我觉得皇妃姐姐好温柔,她牵着我的手的时候,像我娘牵着我的手一样,很舒服,很温暖!她身体不好,身上有股药香,有大皇子这么好的夫君,本来该是很幸福的,却要饱受病痛的折磨,我觉得她好可怜!”

陆心颜再次试探,“小荷,你不是喜欢大皇子吗?如果喜欢一样东西,按理说应该会想霸占才是。”

“阿娘说,喜欢的东西要分享!而且我喜欢的太多了,要是全都都霸占,不是好贪心?”小荷道。

其实她心里还有几句话没说出来,大皇子这么好的人,她怎么有资格一个人霸占呢?她要喜欢他身边以及他喜欢的每一个人,就够了。好比皇妃姐姐,她是很喜欢,但重要的,是因为皇妃姐姐是大皇子的皇妃,她才会更加喜欢她。

陆心颜原本担心小荷情窦初开,会对救了她性命的武辕产生情感,如今听她这么说,心里放心了一半。

这丫头,只怕还没开窍呢!

陆心颜对武辕的印象不错,但她不想让小荷去做妾,以小荷这种性子,只能找个疼她宠她、懂得欣赏她天真烂漫的人,太复杂的身份或人,不适合小荷。

陆心颜收拾好心情,简单地替小荷描了眉,擦了粉色的唇脂,小荷年轻底子好,稍微加以修饰,少女的青春与娇美便扑面而来。

看着如花般含苞待放的小荷,陆心颜忍不住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好了,小荷,可以睁开眼了。”

话音刚落,早已等得着急的小荷,连忙睁开眼,看到铜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笑意从眉眼唇角边漾开。

“谢谢小姐!”

小荷喜滋滋地拿着镜子,舍不得放手,自恋地看着里面的可人儿。

“小荷,该换衣裳出门了。”直到陆心颜催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镜子,拿着衣裳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陆心颜带着青桐几人出了门,本来昨日说让子言去交银子收货,正好要去一趟素衣坊,陆心颜干脆自己顺便跑一趟了。

陆心颜到的时候,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两刻钟,香满楼的掌柜一看到她,笑得那个春风荡漾,蹬蹬两步跑过来,狗腿道:“陆大小姐,雅间大当家的已经让小的提前准备好了,还是昨日那间,小的马上带您上去。”

他年岁不轻,这一笑,眼角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但这不妨碍他继续笑得花枝乱颤。

昨日这行人走后,尤伯客立马将店中所有人召集一起,严厉警告他们,以后见到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都将招子放亮点,殷勤地伺候,谁要是得罪了人,立马滚蛋,别连累他和这香满楼。

陆心颜被掌柜的笑容瘆得慌,面上和气道:“多谢掌柜。”

几人刚进雅间坐定,立马有茶水点心送上,均是香满楼里最好最贵的招牌,色香味俱全,看着就食欲大开。

掌柜谄媚道:“陆大小姐,您看还需要什么尽管点,大当家的交待过,陆大小姐能来,是咱们香满楼的福气,别家求都求不来,所以无论吃什么喝什么,一律免费!”

这尤伯客倒是会做人!陆心颜眉毛动了动,“暂时够了,掌柜的您先去忙,有需要我再叫您。”

“那陆大小姐慢用,各位慢用,小的先下去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离开后,白芷验了验那点心和茶水均无问题,几人便坐下来边吃边等。

正好早上陆心颜因为小荷吃了个半饱,如今便不客气地吃起来。

到了约定的时候,尤伯客还不见身影,青桐沉不住气,“小姐,那个尤大当家真是的,约了人居然迟到,看来昨日给他的教训不够!”

陆心颜道:“或许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再等等。”

又过了半刻钟,还不见身影,青桐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那尤大当家不会放胆子大到放咱们鸽子吧?”

陆心颜皱皱眉,似自言自语道:“按昨日和今日这情形看来,不大像…”

青桐等不及,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过了一会,尤伯还没来,青桐回来了,她面色很不好看,“小姐,我们可能被尤大当家耍了!方圆几里都不见他的人影!”

居然敢耍她?看来昨天自己太心软了!陆心颜冷哼一声,“去金凤夫人那看看!星罗,你去通知田叔,让他派人去城门处打探打探。”

“是,小姐。”

星罗去找田叔,陆心颜则带着青桐白芷两人,迅速赶往金凤的宅院。

那里此刻围满了人,人头涌动,将巷子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马车进不去,陆心颜几人便在人群外下了马车。

外面的人纷纷往里面挤,但人实在太多,根本挤不进去,陆心颜逮着一个从里面挤出来的,“这位大婶,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大婶满肚子的八卦正想找人倾吐,陆心颜一问,立马道:“听说那家男人跑了,几个外室在宅子前哭天喊地的,说要找里面的人算账!那宅子大门紧闭,死活不开,那几个女人啊,就在外面毒药剪子白绫的备着,说是里面的人再不出来,她们就死在门前,变成厉鬼,晚晚找里面的人算账!不过我看啊,那几个女人,估计就是说着玩玩的,那剪子离心口老远不说,还反着拿,能戳死才怪了,还有那毒药,说是什么砒霜鹤顶红,我瞧着不过就是白面粉,纯粹胡弄人…”

大婶喋喋不休,将自己看到的和自己猜测到的,一口气说了大半,陆心颜听了个大概,见大婶说来说去越说越远,道:“谢谢大婶,我有事先走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

这一吆喝,立马有人填补了陆心颜的空位,好奇地问道:“还有什么没说,快说来听听。”

大婶立马又来了精神,将方才说的话,又重头开始讲起…

居然真的被尤伯客耍了!陆心颜面色铁青,“子言,去里面探探情况。”

“是,小姐。”

“小姐,你觉得那尤大当家真的跑路了吗?”青桐很想亲自去瞧瞧,耐何陆心颜让子言去了,她只好待在马车上。

陆心颜咬牙道:“一切等子言回来再说。”

子言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上面写着陆大小姐亲启,“小姐,宅子里面东西都清空了,一个人都没有,我在金凤夫人房间里的桌子上发现这封信。”

白芷接过闻了闻,抽出里面的信,确定无误后,交给陆心颜。

只见那信上写着:陆大小姐,实在万分对不住,不是我陆伯客要放您鸽子,实在这次遇到的对手,我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得罪陆大小姐您,我还能留下一条贱命,可得罪那人,我这贱命立马就得去见阎王,昨天那二十几个兄弟,您只是让人出手教训了一下,那人一言不合,就直接下令全杀了!一刀致命!我陆伯客爱财,更惜命,那些皮货我只好毁约,全部卖给对方,请陆大小姐大人大量,别为难我在京中的其他兄弟,香满楼就当是我毁约的赔礼,晚些时候会有人将契约送到您手上!这京城,如无意外最少五年内,我是不会再来了,愿陆小姐以后一帆风顺,前程似锦。陆(尤)伯客敬上。

陆心颜看完后,青桐几人一一接过看了,“小姐,尤大当家信上说的那人,是不是就是之前暗中那人?”

“八九不离十。”陆心颜双眼微眯,眼里露出危险的光芒,“皮货店接连两位与尤伯客接触的管事,家中连连出事,我当时就怀疑有人暗中搞鬼,所以亲自出马,没想到,还是被人半路截胡了!”

青桐怒道:“那些人真过份!既然要抢干嘛不早抢走,非得在咱们费了老大功夫之后才来抢,实在太可恶!”

陆心颜道:“如果你从来没有拥有或即将拥有一样东西,失去的时候就不觉得可惜愤怒,但反之,对于快要到手的渴望已久的东西,突然被人抢走,定会愤怒不已!对方故意等我与尤伯客谈好条件,在最后成交的时候将货截走,就是为了报上次粮行一箭之仇!”

“小姐说得没错,对方就是想让我们生气,这个时候,我们更不能生气。”白芷道。

“说是这样说,可这心里真是憋屈得很。”青桐咬着牙,“若被我知道是谁,非得狠揍一顿不可。”

“子言,去素衣坊。”陆心颜吩咐道。

青桐瞪着眼,“小姐,这事就这样算了?就这样放过他们?”

白芷道:“货都被抢走了,也不能再抢回来。若是生气,便会着了对方的道。”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陆心颜,见陆心颜双眸闪动,很明显心中在打算着什么,便问:“小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陆心颜勾唇轻轻笑了一声,双眼散发着战斗的闪亮光芒,“对方既然宣战了,没有不战而败的道理!”

——

在昨天那个巷子停下后,陆心颜几人穿过巷子,经过一个首饰铺,前往素衣坊。

刚过首饰铺,后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大表妹。”

没人理会,继续前行。

“安康伯府的大表妹。”

这指明道姓了,陆心颜不好不停下,只见一名锦衣玉袍的男子,从对面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十七八岁,笑容灿烂,一口白牙在阳光下发着光。

见陆心颜奇怪地看着他,他主动解释,“大表妹,我是王林表哥,你祖母是我表姨祖母。”

呵呵,原来是高氏外祖母家表姐的孙子,也是曾经见过两次。

这一个两个所谓的表哥,接连与她突然偶遇,想想就觉得颇微妙啊。

“王公子,有事吗?”陆心颜不动声色道。

王林咧嘴笑道:“是这样的,我准备过两天去看表姨祖母,想选两样首饰当作礼送给她,但我一个大男人,对女人的这种东西不懂,正头疼着,恰好看到大表妹经过,想问大表妹有没有空帮忙参详一下。”

“既然王公子是买来孝敬祖母的,那我帮你掌掌眼吧。”陆心颜没有拒绝,“王公子,请。”

王林大喜,“大表妹,请。”

几人走近首饰店,立马有伙计笑脸迎上前来,陆心颜对青桐白芷道:“你们也看看。”

在伙计的建议下,王林挑了几样价格中等的款式,一一询问陆心颜的意见,陆心颜认认真真地给了建议。

最后王林掏腰包买了其中两样,感激笑道:“今儿多得大表妹帮忙,为表示我的谢意,这店里的首饰,大表妹任意挑两样,当作谢礼。”

陆心颜笑眯眯道:“真的吗?谢谢王公子。”

转头对伙计道:“将你们店里的最贵的首饰拿出来。”

王林的笑脸立马僵住了。

伙计见对方穿着不俗,立马开心地去取了。

这店里最贵的是一套蓝宝石头面,据说是前朝玉成皇后戴过的,价值一千两。

陆心颜仔细看看手工设计还有蓝宝石的光泽,不断点头,“不错,还有别的吗?”

伙计一看有戏,更加精神了,“有!”全然不顾一旁的王林,已经开始擦汗了。

哗啦啦的,一下子又搬来了十几样,有金镶玉嵌红宝石手镯、有通透温润的白玉小簪,每一样价值最少百两起价。

王林额头的汗,啪啦啪啦往下掉,他家境虽说不错,十几两的礼物忍忍痛,倒是送得起,可这动则百两上千的,哪是他这种小富人家能够供得起的。

“大表妹,”王林硬着头皮道:“我刚想起还有点事…”

“王公子有事要走啊!那就不耽搁王公子了,青桐白芷,别选了,将你们刚才看中的一起拿来结账!”

“是,小姐。”青桐白芷看出陆心颜是故意捉弄王林,连忙将方才看的首饰挑了几样,然后笑嘻嘻行礼,齐齐脆生生道:“多谢王公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林连连摆手,为了今日偶遇留下好印象,他特意带了二十两银子在身,方才买礼送给高氏花了八两,如今还剩十二两,想着怎么也够买样不错的送给陆心颜,哪知陆心颜狮子大开口,居然要买店中最贵的首饰!

陆心颜装作没听见,径直道:“伙计,一共多少银子?”

伙计瞧这架式,明白这两人,一人想充阔绰,一人故意让他丢脸,觉得这生意估计是没戏了,懒洋洋道:“总共一千七百五十两,看在客人一次买这么多的份上,收您一千七百两。”

王林面皮涨得发紫,站在那捏着那装着十二两银子的荷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陆心颜瞅也没瞅她,从袖中掏出几大张银票,从中抽出一千七百两,本来是为了付尤伯客的皮货银子准备的,“包起来,送到安康伯府欢喜院。”

伙计喜出望外,激动得满脸通红,“是,小姐,小的亲自给您送去!”

王林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心颜递出去银票,看着伙计欢天喜地地将首饰小心装好,准备送往安康伯府。

陆心颜抬脚离开的时候,装作意外地道了一句,“咦,王公子,你不是说有要事吗?怎么还在这?”

王林一股热气从头烧到脚,整张脸红通通的,“告辞。”说完如被野兽追赶似地跑了。

“哈哈哈,小姐,你太坏了。”青桐捧腹大笑,“那个王公子太逗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小姐面前充阔绰,活该他没脸!”

“小姐,方才那些我都是随手选的,退了吧。”白芷道。

陆心颜手一挥,“那两套头面和手镯,我留着送给祖母和四姑,还有新婶婶,两只簪子准备送给长安公主和卿若,其余的,你们和吕嬷嬷程嬷嬷小荷她们分了,包括田叔子言君无叔在内,总之人人有份,当作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费。”

新婶婶指的是封氏的儿媳,亲生儿子元成的夫人。

青桐高兴道:“谢谢小姐。”

出来首饰坊,陆心颜几人沿街一路走到素衣坊,店里生意很好,陆心颜让伙计招呼客人,径直上楼去找叶霜。

叶霜正将陆心颜请她帮忙做的东西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正是先前陆心颜答应送给严卿若的礼物。

听到门口响动,抬头见是陆心颜,直接问道:“珠珠,这东西真是巧妙,能否大量生产在店里卖?”

叶霜如今一心扑在素衣坊的生意上,看到什么新奇的,都想到店里卖一卖。

当然主要是她对陆心颜设计的东西有信心!

两人密谈了一会,陆心颜画了十几幅图画后,道:“叶姨,这段时间我就不过来了,完成那天,派人通知我即可。”

——

京城某宅子。

徐东财满脸抑制不住喜悦,满面春风地轻敲房门。

“进来。”一道温柔又暗含威严的男声响起。

徐东财响亮道:“主子,皮货一事全部搞定!今早货品入库完毕,陆心颜刚刚去了尤伯客外室宅子处,已经知道此事,当时她很快上了马车,属下的人没看清她的神情,不过刚才有人看到她花了一千多两银子购买首饰,想来是心情极为糟糕!”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屏风后的男子,顿觉神清气爽,粮行一事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东财,这次的事情办得很好!以后就留在本公子身边,为本公子出谋划策,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徐家的富贵!”

“谢主子!”徐东财激动不已,想他以后徐家,在不久的将来,就要飞黄腾达了!

“接下来的日子,好好派人看着陆心颜和她的皮货店,以防她反击。”男子哼了一声,“这一次,就算她反击,也必要先将她绝杀在摇篮里!”

“是,主子!”

一四一、不要脸的大小高氏

君无驾着马车,载着小荷到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比小荷想的还要朴素,从外表看来,连广平侯府都不如,更别说曾经由林如月重金修葺过的安康伯府了。

门口左边的石狮子,有只眼睛不知是时间太长久,还是被哪个调皮小子弄的,看起来像瞎了一只似的,朱红木门和两边的白墙,能隐约看到修补过的痕迹,小荷不知为何,看得心里酸酸的。

堂堂天武国大皇子,却过得连朝中一般大臣都不如!

门房一早接到消息,小荷一敲门,门房问了是谁后,立马领她进去了。

大皇子府里面很冷清,来往小厮丫鬟人数不多,个个穿着普通的青布衣,府里面的陈设也十分简单朴素,像一个家里略有些富贵的人家,或不是小荷亲眼所见,根本不相信这是大皇子府!

下人将她带到了大皇子妃夏锦心的住所,丫鬟听说是安康伯府的小荷,接过她手上的礼物后,立马进去通报夏锦心。

小荷趁机打量夏锦心的院子,那院子干净整洁,院子中间放着几个石桌石凳,周围种着几株腊梅,此时腊梅开得正香,风一吹,簌簌往下掉,那下面的石桌石凳上,很快便铺满了黄色的腊梅花。

原本该是很美的情景,却因为这院子里的清冷和简洁,让小荷生出几分凄凉之感。

“小荷,你来了?”夏锦心欣喜地亲自出来迎接,因为来得匆忙,连披风也没披,风一吹,立马缩起脖子,“昨儿个大皇子跟我说你今天过来看我,我还以为他是哄我开心呢,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她边说边朝小荷伸出手,小荷立马握住她冰冷的手,唇边咧出一抹欢快的笑,“皇妃姐姐,外面冷,咱们进去里面说话。”

“听说你来了,我一时高兴过头,连披风都没披就出来了,倒是闹笑话了。”夏锦心抿唇笑得温柔,“小荷今天这身打扮真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小荷脸红红道:“小姐说出来做客不能太失礼,帮我选了衣裳还帮我化了妆。”

“你家小姐真疼你。”夏锦心边说边牵着小荷的手往屋里走去。

屋里贴身的丫鬟,已经准备好了点心和茶水,夏锦心牵着小荷坐下,柔声殷殷道:“小荷,快试试这糯米团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厨子,最擅长做点心,比皇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夏锦心拿起筷子,亲自挟了一块放到小荷前面的盘子里,那盘子光泽黯淡,一看就是普通材质,比小荷在欢喜院里用的还差。

陆心颜生活讲究要求高,上到衣裳首饰,下到用膳的碗筷,都要用最上等的,连带着院里她们这些丫鬟嬷嬷们,吃穿用度都很精致。

小荷装作试点心,垂下眸掩住眸中情绪,张开粉嫩的唇,轻轻咬了一口后,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道:“皇妃姐姐,真好吃!你也一起吃!”

她学着夏锦心挟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皇妃姐姐,陪我一起吃。”

旁边站着的丫鬟正要阻止,夏锦心轻轻一扬手制止丫鬟出声,然后柔声道:“好,我陪你一起吃。”

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数是小荷说些乡下的趣事,夏锦心认真地听她说。

小荷兴奋地讲了一阵后,见夏锦心微笑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有些不好意思道:“皇妃姐姐,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夏锦心微笑道:“我喜欢听你说那些有趣的故事,就像我也曾在那里生活过一样。”

小荷道:“皇妃姐姐有时间可以去乡下转转,那里空气好,视野开阔,天空湛蓝湛蓝的,比宝石还美。”

“说起宝石倒让我想起来了,我们见了两次,你喊我皇妃姐姐,我还没送过你见面礼呢。”夏锦心转过头,吩咐丫鬟道:“将我的首饰盒拿过来。”

“不不不,皇妃姐姐,我不能收你的礼!”小荷连忙摆手。

“长者赐,不能辞,你家小姐肯定教过你的对不对?”夏锦心道:“何况你带了礼物过来,礼尚往来,我也该回礼才是。”

小荷推辞不得,心想着那就选个最小最便宜的就好了。

四个青衣丫鬟端来四个红木托盘,放到夏锦心和小荷面前,夏锦心挥手让人下去后,揭开上面盖着的红绸,“小荷,这些首饰有的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有些是太后私下给的,你不用客气,看看喜欢哪个,我平时出去得少,这些首饰放着也是放着。”

太后私下给的,没在宫中记档,原本是给夏锦心补贴大皇子府家用的。

停顿片刻,她有些落寞地低语,“我没有孩子,以后这些首饰不知道会归谁,倒不如现在送给我喜欢的人。”

夏锦心身体不好,不适合生孩子,所以成亲五年来,一直没有孩子,坊间传言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大概活不过三年。

小荷听得心里一酸,“皇妃姐姐,我认识一个姐姐医术很好,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带她来给你治病,相信你很快就能康复,戴着这些首饰,和大皇子一起游山玩水,见识外面的世界。”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药石无医。”夏锦心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来看看,喜欢哪个?”

她从里面选了几个精致贵重的,放到小荷面前,“这支金步摇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可以待你及笄后戴;这支兰花钗造型独特,是以前一名知名的师傅亲手制造的,材质算不上顶尖,但极有收藏价值…”

夏锦心一连推荐了好几样,小荷一直不作声,她抬头看了小荷一眼,却见小荷的眼光落在一只白玉雕成的荷花簪上。

那荷花簪样式十分普通,质地中等,手工亦不算精巧,夏锦心伸手取过来,微笑道:“小荷,喜欢这个是吗?”

小荷咬着唇,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夏锦心眼里莫名的光芒一闪而过,“这支荷花簪,是大皇子亲手雕的,在当年大皇子选妃时赠予我,代表选中我为他的皇妃。”

小荷大惊,急红了脸道歉,“对不起,皇妃姐姐,我不知道这簪子这么贵重!我重新再选一样!”

“贵重吗?若拿出去卖,这只簪卖不了三两银子,但若说到里面暗含的心意和意义,确实是十分贵重!”夏锦心意有所指,然后牵起小荷的一只手,神情郑重,“小荷,你愿意以后住进大皇子府陪我吗?”

这话问得突然,小荷一时反应不过来,呐呐道:“我答应过小姐,以后要陪她一辈子!不过我愿意时常来看皇妃姐姐,陪你说话解闷。”

夏锦心意味深长道:“住进这大皇子府,不光可以陪我,还可以陪大皇子。”

小荷似懂非懂,面上却不自觉染上红霞,“大皇子有皇妃姐姐陪着,我陪着小姐。”

夏锦心柔声问:“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大皇子没了我的陪伴,你愿意代替我,陪着他吗?”

——

陆心颜刚回到欢喜院,星罗回来了,“小姐,我们的人打探到消息,昨天半夜,尤伯客带着金凤还有几个随从,大包小包的,从南门悄悄走了。”

“这京城各门的守卫,看来也不过如此。”陆心颜轻笑。

随便塞点银两,就能在大半夜让人离开。

“也许有人提前打过招呼了。”星罗道。

陆心颜道:“尤伯客本身在京城能有这么大的生意,还敢对我一个三品伯府的大小姐强硬相逼,足见他结交的权贵定是不少!但尤伯客出身绿林,京中权贵或许私下会接受他的银子,照拂着他的场子一二,但过于出格的事情,没人敢做,免得惹上与盗匪关系颇深的嫌疑!”

说到尤伯客相逼一事,陆心颜不自禁想起了替她解围的齐飞的主子萧逸宸,好像又欠了那家伙一个大人情了!等他从西南平安回来后,得想办法还点人情才行,不然再欠下去,只怕今生今世都还不完。

希望他…平安回来!

星罗点点头,“小姐说得有理,看来这南门守卫,是有些松懈!”

这时,吕嬷嬷在外面道:“小姐,老夫人身边的车嬷嬷来了。”

星罗打开门,只见车嬷嬷面无表情道:“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陆心颜向吕嬷嬷和星罗简单交待了几句后,带着青桐随车嬷嬷走了。

安康院里,等着陆心颜的,不只有高氏,还有小高氏,两人正襟危坐,端坐上方,面上表情十分严肃。

“见过祖母。”陆心颜给高氏行完礼后,眼光瞟了一下小高氏,小高氏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大小姐。”

陆心颜一副对姨娘的语气道:“高姨娘不必多礼,坐下吧。”

小高氏气得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高氏也听得甚不舒服,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她面色沉下,苍老的面皮下垂,厉声道:“听说你今日好大的手笔,一次花了近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啊,想她这安康伯府这两年,一年开销也就两千两,这小蹄子居然眼也不眨地花掉了!

陆心颜不闲不淡道:“祖母放心,我花的是我娘留给我的银子,没用安康伯府一个铜板。”

意思就我用我自己的银子,关你屁事?高氏气得浑身颤抖,“那是你娘辛辛苦苦挣下来,让你一代一代传下去,不是让你这般肆意挥霍的!”

“我娘留给我的银子,自然我想花便怎么花,不劳祖母您费心!”陆心颜淡淡道:“若祖母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你…”高氏气急攻心,小高氏连心上前替她顺气,婉转着打圆场,“大小姐呀,姑母是担心你被人骗了,以后没有银子傍身,下半辈子孤苦无依。”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怎么会孤苦无依呢?在这安康伯府里,我有阿爹有兄弟有姐妹,就算我不再嫁人,难道这安康伯府的子孙,会在我老了以后将我赶出去不成?”

小高氏一堵,“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手上有点银子总好过靠着别人生活,姑母是想到这一层,才出言教导你。”

高氏顺下气来,“没错,你总不能老了以后,伸手向你侄儿侄女侄孙要银子吧?那多丢人!所以从现在起,你手上这嫁妆得好好打理!当年你娘去得早,没来得及教你如何打理嫁妆,她心里定是觉得遗憾!听说你在广平侯府的时候,你的嫁妆是宫老夫人替你打点的,这样吧,从现在起,你将嫁妆交给我,我花点心思帮你打理,顺便教教你如何管理那些铺子。”

一个以前总是大言不惭向林如月伸手要银子的人,居然教训陆心颜,老了向别人伸手要银子丢人!多可笑!

小高氏接着道:“大小姐,现在铺子里那些管事的掌柜的可精了,要是没个懂看账本的人镇住,定会欺上瞒下,将店里盈利的银子弄到自己手中!长久下去,过不了两年,你娘辛苦给你挣下的产业,很快就会易主了。”

陆心颜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不说话,只淡淡地看着两人,明媚双眸里神彩照人,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高氏和小高氏被她看得心慌,忍不住要施压时,却听陆心颜淡淡道:“祖母和高姨娘说得对,凡事,有能者居之!”

两人听得心头一喜,“这么说你愿意将嫁妆交出来?”

陆心颜微微一笑,“我愿意交出,不过交出来之前,我要先考验一下两位的能力,能不能胜任。”

“怎么考验?”高氏和小高氏齐齐将上半身往前一探,面上透着狂热,浑然不觉陆心颜这样一副挑拣下属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今上秋冬皮货货源奇缺,前两天我约了北方最大的皮货商尤伯客谈进货一事,谈到最后快要交货的时候,被另一家以更高价位抢走了。我名下十几家皮货店,眼看大过年的,无货可卖,这损失一算下来,最少得亏好几百两银子!不单如此,我名下皮货店里的老主顾,都是京中权贵家的夫人小姐,一早就下了订,如今无货可给,赔偿银子是小,失了信誉是大,就算明年货源正常了,这生意恐怕也难做下去了。”陆心颜道:“如果祖母和高姨娘能帮我成功解决这个问题,我愿意将手上嫁妆全权交给两位打理。”

高氏听得眉头皱起,想到那损失的几百两银子心痛道:“你瞧瞧,你瞧瞧,就说你经验不足,奇货可居的道理都不明白,既然货源奇缺,一早就该花大价钱先买下来,哪会弄到现在这么被动?”

陆心颜虚心道:“祖母教训的是,是我托大,让别人钻了空子!以后定不会如此了。”

见她态度这么般好,高氏难免生出两分自得,“你年纪轻,难免经验欠缺,以后跟在我身边,我手把手慢慢教你!”

“多谢祖母。”陆心颜一副请教的样子,“不过现在这皮货店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高氏道:“别的事情都好说,关键这货源,已经被人抢光了,我如何帮你无中生有?”

陆心颜道:“这货源没了就没了,几百两银子我亏得起,主要是那些老主顾,是这些皮货店以后能不能生存下去的关键,需要好好安抚。”

末了,又道一句:“如果能找到新的货源当然最好!实在找不到,便以成功安抚老主顾为结果,倘若到时候没人上门来闹,或者愿意将之前的单子转为明年的订单,就当成功了,那我心甘情愿将嫁妆交出来,交由两位全权打理。”

“这个好办!”小高氏生怕陆心颜会反悔似的,立马抢先应下。

高氏看了小高氏一眼,见她脖子一缩,收回眼,对着陆心颜和蔼道:“你放心,这事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决。”

陆心颜感激不尽,“谢谢祖母。”

“对了,最近这府里有几位亲戚要过来,我和你母…高姨娘要操心皮货店的事情,你得闲帮忙招呼一下。”高氏装作若无其事,“那些亲戚你以前都见过的,是你几位表哥表弟,难得他们约在一起来府里玩,你身为伯府大小姐,好好尽尽地主之宜。”

“太好了!”陆心颜面上一喜,露出如负重释的娇笑,“这几天为了皮货店的事情奔波,我都快烦死了,如今有祖母和高姨娘分忧,我就尽心带着几位表哥出去游玩!如果心婉和心晗两位妹妹愿意一起的话,那就更好了。”

小高氏忙道:“我要忙皮货店的事情,这府中的中馈得交由心婉看着,恐怕她是没时间的,至于心晗,我问问她的意见。”

这些亲戚走动走动勉强还行,若想让自己心婉放下身段陪着他们,还不够资格,万一那些个不长眼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缠上心婉,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那就劳烦高姨娘了。”

几人说得差不多,陆心颜正准备告辞时,车嬷嬷进来了,见到陆心颜在,一脸欲言又止。

高氏刚跟陆心颜搞好点关系,正想着处理好皮货的事情,好将她全部的嫁妆拿过来,不想将她支开让她心存芥蒂,便道:“有什么直说,这里没外人!”

车嬷嬷意外了一息,很快道:“老夫人,夫人,二爷那边的子文少爷,又不满意了。”

车嬷嬷口中的二爷,指的是陆丛光,子文便是陆子文了。

“先是嫌院子小,要换个大的,再来嫌丫鬟伺候得不好,我将我院里几个伶俐的都调过去了,昨儿个嫌咱们府里的酒不好,自个订了清酒居了,后来又对饭菜挑三捡四,”高氏头疼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不满意?”

车嬷嬷道:“说院子里的腊梅品种不好,要换成红梅。”

高氏怒道:“这点小事,你做主让人去换就好了,干嘛要来烦我?”

车嬷嬷赶紧道:“不只换腊梅,子文少爷说房间里那些被子帐子纱窗,质地太粗糙了,要全部换成云锦和云烟罗,还有那些摆设,都是只值几两几十两的玩意,一点不显贵重,要求将府中最好的古玩摆到他房里去。”

腊梅的事情她可以作主,可后面这些事,动则牵涉好几十两上百两,她一个嬷嬷,哪作得了主?

高氏眉心紧得可以夹死蚊子了,忍不住抱怨,“二爷家养的这儿子也实在太刁了,比咱们伯府主子还要讲究,也不知是故意为难,还是想显摆自己的见识,实在是…”太惹人嫌了。

可后面几个字高氏说不出口,伯府虽有着三品伯的封号,陆丛远却只是个没什么前途的小京官,反之陆丛光,如果此次接任青州同知顺利,干得好出了政绩,随时往上升,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高氏得罪不起,敢怒不敢言。

她忍下心中的不满,“按子文要求的去办,务必让他们爷俩在京这段时间,宾至如归。”

“是,老夫人。”

“祖母,我先回去了。”陆心颜听完了八卦,告别离开。

高氏面上扯开一抹难得的笑容,“皮货店的事情你不要忧心,好好陪着几个表哥玩几天。”

“知道了,祖母。”

陆心颜离开后,小高氏道:“姑母,皮货店这事,您有什么计划?”

高氏道:“你从明儿开始,亲自挨个上门,给那些老主顾赔不是,务必让对方将订单改为明年!”

小高氏暗中撇撇嘴,“那姑母您呢?”她上门去受气,高氏却坐在家中坐享其成?小高氏心中自然不爽。

高氏斜眼看着她,“我想办法托人,去找皮货货源,那个小蹄子不心疼那几百两,我可不愿意以后我的铺子这样亏损。”

这话里竟是将自己当成陆心颜那些铺子的主人了。

“如果侄女将事情办妥了…”小高氏觉得有些话得说在前头,最苦最累的活她做了,万一到时候她什么也得不到,岂不是太亏了?

“如果成了,我将那些铺子分四分之一给你打理。”高氏见小高氏似乎不大满意,淡淡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想刘姨娘朱姨娘和三媳妇会很乐意的。”

若不是看在你是我侄女份上,我会分四分之一给你?别不知好歹!

小高氏一听,连忙笑道:“侄女就这么随口一问,瞧姑母您这话说的这般见外!姑母,瑞祥和阿林几人,明儿就来了,侄女去看看安排的住处布置好了没。”

“嗯,去忙吧。”

——

第二天一早上,王林和张瑞祥,以及高氏和小高氏娘家或外祖母家,数位年轻未婚的侄子侄孙,纷纷来到安康伯府。

被青桐折了手臂的高岭,听说来了这么多竞争者,顾不得手臂还痛着,吊着膀子,立马从床上爬起来。

张瑞祥是小高氏外祖母家的亲戚,和高氏没什么关系,而王林是高氏外祖母家表姐的孙子,和小高氏虽然也有亲戚关系,但毕竟血源隔得远,不及张瑞祥和她亲近。

两人是小高氏和高氏除了高岭之外最看重的,在介绍的时候,着实大力推介了一番,似乎当前两天的偶遇事件,根本没有发生过。

陆心颜心知所谓的偶遇,肯定是小高氏与高氏特意制造的,也不说穿,笑眯眯地看着几人唱大戏。

倒是王林和张瑞祥,一个因为银子的事被羞辱,一个因为样貌和出身的事被羞辱,看到陆心颜都有些不好意思。

反而是陆心颜大大方方地与两人打招呼,“王公子好,张公子好。”

表哥什么的,她是喊不出口的,高氏和小高氏楞了一下,“这些都是你表哥。”

“祖母,我性子认生,好几年不见,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一时改不了口,待过些日子熟了,我再改过来好不好?”她难得用如此温柔,又带着撒娇意味的语气同高氏说话,高氏想着她的嫁妆,倒一时不好反驳了,“那接下来的日子,你好好陪陪他们,快点熟悉,免得外人笑咱们后府的小姐没规矩。”

“知道了,祖母。”陆心颜恭恭敬敬地道:“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让人在刘记酒楼约了位置,请各位公子一聚,不知各位公子有没有空?”

刘记酒楼的消费可不低,若是陆心颜将银子花在别的地方,高氏与小高氏肯定有意见,但现在她是为了招待王林张瑞祥几人,高氏与小高氏求之不得,“没空也得有空,哪有作表妹的相约,表哥没空的道理!阿林,瑞祥,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多谢大表妹盛情款待。”几人纷纷应下。

陆心颜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等人了门后,闷得慌的陆心婉,便带着翡翠在花园里晃荡,正在赏花的间隙,突然见到陆心晗身边的丫鬟百合,神色匆忙。

陆心婉叫住她,“百合,什么事这么急?”

百合面色一变,立马双手拢在一起,向陆心婉行个礼,“二小姐,三小姐刚才吩咐奴婢去办点事,如今事情办完了,奴婢赶着向三小姐复命,所以急了些。”

“三妹妹让你办什么事?”陆心婉一双明媚的眼,不停往百合身上打量。

百合垂下眼,“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已经办好了,多谢二小姐关心。”

“是吗?”陆心婉冷笑一声,“将手伸出来。”

“二小姐这是何意?”百合咬着唇。

陆心婉见她不听吩咐,将翡翠叫过来,“翡翠,将百合身上的东西搜出来!”

“是,二小姐。”翡翠上前一把揪住百合,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直接往她怀里袖里摸去。

“二小姐,翡翠姐姐,奴婢怕痒,求您放过奴婢好吗?”百合边挣扎边笑,试图蒙混过关,可惜还是被翡翠搜出了身上的东西。

“二小姐。”翡翠迅速退到陆心婉身边,将手中搜到的东西交给她。

那是一封信,写着安康伯府三小姐陆心晗亲启,笔力浑厚,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

陆心婉冷笑道:“好啊,想不到三妹妹居然与外男私相授受,我要去告诉祖母和阿娘!”

“二小姐!”百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这信是第一次送来,恰好奴婢去办点事,门房便将信交给奴婢带给三小姐,三小姐对此事并不知情,请二小姐开恩!”

“三妹妹知不知情,你说不了不算!你是她的丫鬟,自然帮着她说好话。”陆心婉道:“我亲自去问三妹妹!”

她转身就风风火火地朝陆心晗的院子走去,百合急得在后面大喊,“二小姐,二小姐。”

陆心婉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陆心晗此时正在绣花,见陆心婉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忙放下手中的绣活,笑道:“二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陆心婉将手中的信往桌上一放,“说,这是哪个野男人给你写的信?”

陆心晗眸光一闪,神色自若,“二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信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这笔迹一看就是男子笔迹!”陆心婉冷笑道:“你不过一个庶女,自己不要名声,可别坏了这府里所有小姐的名声,丢尽伯府的脸!”

“二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陆心晗双眼含泪,“我天天在这伯府里待着,有空不是绣花,就是和你和四妹妹在一起,偶尔外出,也是和母亲和二姐姐你一起,何曾落过单,哪有什么机会认识外男?”

陆心婉想了想,发觉陆心晗说得很道理,她确实没机会认识什么外男,陆心婉狐疑问:“你真的不知情?”

“我真的不知情,若二姐姐要我发誓,我可以发誓!”陆心晗坚强地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举起三根手指,“我陆心晗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发什么誓,我信你就是了。”陆心婉拉下她的手,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我不过是怕你年纪小,被人骗了去,丢了伯府的脸面。”

陆心晗低着头,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声音娇弱,“二姐姐的好意,我心里明白的。”

“不过你说是谁这么大胆给你写信?”陆心婉将信封拿起看了又看。

“我也不知道,不如拆开来看看,兴许是谁的恶作剧!”

说到恶作剧,陆心婉就想到了陆心颜,指不定是她闲得无聊,故意整蛊陆心晗也说不定。

陆心婉虽然这么想,还是拆开了信,看完后,因为气愤,面上渐渐由粉红变成通红。

“二姐姐,这信上写的是什么?”陆心晗好奇问道,同时靠近陆心婉,踮起脚尖,想一探究竟。

陆心婉迅速收起信,“没什么,你说的没错,是个恶作剧,三妹妹别看了,免得心里堵得慌,我这去帮你扔了。”

她说完,直接朝门外走去,连翡翠也没唤上。

翡翠连忙朝陆心晗福了福,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陆心晗收起面上的柔弱,眼里露出嘲笑的神情。

百合不解道:“三小姐,那信直接让二小姐拿走,是不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为自己筹谋筹谋?”

陆心晗道:“二姐姐说得没错,我庶出的身份注定了有些人高攀不起,所以我虽然心动过,但我不痴心妄想!二姐姐自认自己是嫡出,高人一等,天真的以为,以她的美貌加上伯府嫡出小姐的身份,这京城大部分的高门她都攀得上,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如今有个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会不珍惜?更重要的是,这是她证明自己比陆心颜厉害的最好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

“三小姐,奴婢还是不明白,二小姐对您又不是真的好,这机会您不想把握住,为何要让给二小姐?”

“让?”陆心晗冷笑两声,“从二姐姐逼我代她嫁入沈家,当着孔公子的面,毫不留情地揭穿我庶女身份起,我与她,已经没了姐妹情份!如今这份大礼,受得起是礼,受不起便是毒!以二姐姐的脑子,我敢打赌,她八成会将其变成毒药!”

“万一二小姐什么也不做呢?”

“我不介意推波助澜,帮她一把!”陆心晗道:“百合,你这两日留意一下翡翠的动静,若过了两天翡翠还没送出回信,你立马告诉我。”

“知道了,三小姐。”

陆心婉将信死死捏在手心,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中走去。

整个人因为嫉妒与愤怒,浑身颤抖不停。

回到屋内,她气得将桌上茶盏尽数掀倒在地,水花四溅,茶盏滴溜溜打着转,一直转到随后追上来的翡翠脚下。

“二小姐,这信里写了什么,让您这般生气?”翡翠十分不解,按理说信是写给陆心晗的,没陆心婉什么事,她无缘无故地生什么气?

“自己看!”陆心婉将信大力往桌上一拍,整个人暴躁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翡翠是识些字的,她好奇地拿起信瞧了瞧,有些字不识,连着前后囫囵着大概猜猜,也就明白了信里的意思。

翡翠看完后,明白陆心婉气愤的原因,跟着气愤道:“这大小姐真是的,也不知会什么妖法,迷得一个二个都围着她团团转!”

“真是气死我了!以前她是嫡女,处处压我一头,如今我成了嫡女,而她不过是一和离回家的破烂货,凭什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爬到我头上?”陆心婉气得口不择言,“一回来,三皇子长安公主给她送礼,公孙公子给她送礼,隔天沈大公子上门求娶,接着去到孔府别院,又将孔公子迷得团团转!如今孔公子居然写信让三妹妹帮他约那个贱人出去!凭什么?凭什么?”

陆心婉说完,抬脚狠狠踹向一张褐色圆凳,圆凳倒地后像个陀螺似地不停旋转,翡翠连忙上前扶起,回头安抚道:“二小姐,您如今是正经嫡出小姐,跟大小姐那种和离妇人相提并论,没的辱没了您的身份!依奴婢之见,您实在没必要生气,您想想,以大小姐现在的身份,除了嫁鳏夫做填房,或者是给人做妾,哪个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愿意娶她做正房夫人?奴婢听说有些公子哥儿,私下对已婚妇人十分好奇,不过碍于身份,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大小姐曾经是已婚妇人,如今和离成为自由身,正好给了那些公子哥们涉奇猎艳的机会,所以才会一个二个围着她转,想借机玩弄一番。”

翡翠这一说,陆心婉渐渐平静下来,“你说得没错,那些人再围着她转,也不可能真娶了她,除了沈大公子那种不能…的人,其他人最多逢迎玩弄些日子,真要说亲事,娶新妇,还是会从正经人家的小姐里面挑。”

翡翠趁机拍着马屁,“二小姐说得没错,以您的美貌,定能嫁到如意郎君!”

陆心婉心情大好,遂将此事暂且揭过了。

一四二、认回哥哥,推波助澜

陆心颜陪着王林、张瑞祥等人,在外吃吃喝喝游玩了两天,一时游园赏花,一时听戏品茶,宾至如归,好不尽兴。

(气得哼哼叫的萧世子:你个女人,给老子等着!老子让齐飞助你和离,不是为了让你每天去勾搭别的男人!)

这天下午,陆心颜刚从外面回来,远远见到欢喜院门口,一名紫衣男子焦躁地走来走去。

走近一瞧,竟然是先前见过一面的陆子仪。

陆子仪也看到了她,眉头皱得紧紧地迎上来,双唇紧抿,神情严肃,“大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青桐几人站在陆心颜身后,审视地打量陆子仪。

“你们先进去。”陆心颜道,在她的院子门口,陆子仪还能对她怎样?

青桐几人进去的时候,眼含警告地看了一眼陆子仪。

陆子仪的注意力全放在陆心颜身上,看也没看青桐几人。

等青桐几人进去后,陆心颜直视陆子仪,直接道:“有话快说,我很累了。”

陆子仪硬梆梆道:“大妹妹,这几天你别出去,在府里好好待着!”

“为什么?”陆心颜反问。

陆子仪眉心皱得更厉害了,声音里带着不认同,“还用问为什么?你一个未婚女子,成天跟那些个男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陆心颜呵呵笑了,“那些个男子是你的表兄弟们,而我是一个和离回家的女子,不是未婚女子。”

陆子仪语气严厉,“和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安康伯府的大小姐,便是未婚女子,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陆心颜淡淡问:“你是怕我带坏安康伯府其他妹妹们的名声吗?”

“大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子仪面色更青了,“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陆子仪反问:“我担心什么,你会相信吗?”

陆心颜挑眉,同样反问,“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

陆心仪定定看着她,方才铁青的面色,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如果我说,我担心你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你会信吗?”

陆心颜眨眨眼,露出天真的表情,“怎么会呢?他们可都是亲戚,骗我来干嘛?”

陆子仪深深看她一眼,“大妹妹,我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但你娘为你挣下那些嫁妆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守着!”

他气息一顿,周身罩上一层冷意,“不管你信不信,在这伯府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打你嫁妆的主意!”

声音坚定,眼神锐利,像一把藏于剑鞘里的好剑,被人瞬间拔出,露出锋利惊艳的光芒!

这样的陆子仪,突然让陆心颜觉得好陌生!

在原主陆心颜的记忆里,陆子仪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可以任由她欺负,绝不还手的存在,生气了咬他,不高兴了踢他,而他从来不生气,总是好声好气地哄她开心,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就叹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决然的神情,心里却在这一刻,莫名暖了起来。

在林如月没发现陆子仪的真实身份前,原主一直当他是亲哥哥,他也一直当原主是亲妹妹,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他疼她宠她,她粘他缠他,比世间任何一对亲兄妹关系还要好!也许正因为如此,到后来陆子仪的身世曝光后,那种被叛的感觉太强烈,强烈到小小的陆心颜根本不懂得如何去自我调解,于是从此以后,她对他,便只有单方面的欺压,而他对她,便只剩单方面无条件的忍让了。

那些被原主压在记忆深处不愿回想的情感,在这一刻,突然间冲破束缚,汹涌地涌向陆心颜的心田。

“哥哥…”她不由自主低喊出声。

久违的一声哥哥,让正准备离去的陆子仪,如被雷击般浑身动弹不得,他转过身,颤抖着嘴唇,“珠珠?”

是啊,在这侯府里,除了阿娘外,还有一人这样唤过她。

他总是围在她身边,对她的任何一点小事情,比对自己还要上心千百倍,“珠珠,你饿不饿?哥哥去给你买好吃的。”

“珠珠,你额头怎么红了,是不是二妹妹她们又欺负你了?哥哥去帮你报仇!”

“珠珠,听话,乖乖吃药,不苦的,真的,不信哥哥先喝给你看。”

“珠珠,园子里的梨花又开了,你要是不想动,我抱你去看。”…

只是后来,她不喊他哥哥,也不允许他再喊她珠珠。

汹涌的情感在身体里奔腾许久,最后化作点点热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流。

陆子仪一下子慌了,“珠珠,不,大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快点回去躺着,我去叫大夫!”

他说完就向外跑,仓促间两脚一绊,差点摔倒,身后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后,却让他生生停下脚。

“哥哥,我没事。”陆心颜含泪微笑道:“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心里一时激动。”

小时候?陆子仪浑身僵硬,珠珠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她永远不会原谅他的背叛?

他头也不敢回,不敢看陆心颜眼里的绝望,不敢看她愤怒失望到不能自已的神情,陆子仪苦涩道:“既然没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哥哥!”陆心颜嗔着喊了一声,“你走那么快干嘛?几年没见,你不想和我说说话吗?还是因为我是和离身份,你觉得丢了你的脸?不配做你的妹妹了?”

“不是的!”陆子仪见她误会,猛然转过身,“我没有嫌弃你!在我心里面,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不想你想起从前伤心,我怕你还恨着我!”

“哥哥,”陆心颜主动走上前,被泪水清洗过的双眼,黑亮得吓人,她就这样看着陆子仪,“你的身世,不是你能选择的!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怪你怨你恨你,没想过其实最受伤的那个人是你!如果可以选择,我相信你宁愿做阿爹好友的儿子,而不是他和高姨娘的儿子!哥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以后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妹妹珠珠,可好?”

陆子仪鼻头一酸,“珠珠…”

“哥哥,”陆心颜走到陆子仪身边,挽起他的胳膊,仰着小脸,笑靥如花,“你好久没来过欢喜院了吧?去我院子里坐坐可好?”

自从身世揭晓后,陆子仪再也没跨进过欢喜院一步,以前是陆心颜不允许,后来陆心婉住进来,是他自己不愿意,甚至当初得知陆心婉住进去后,还将她叫来狠狠训了一顿,后来被陆心婉告到小高氏和陆丛远那,他还因此被训斥过。

“好。”看着失而复得的妹妹,陆子仪眼里心里,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这个时候,珠珠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珠珠说什么都是对的。

欢喜院里的众人,见到陆心颜突然挽陆子仪,说说笑笑地走进来,个个都面露诧异。

陆心颜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陆子仪,以后他可以自由出入欢喜院。”

是哥哥陆子仪,不是安康后府大少爷陆子仪。

众人了解其中差别,“见过少爷。”

不是安康伯府的大少爷,是欢喜院的少爷。

“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吕嬷嬷,平时服侍我起居的,这是程嬷嬷,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这是青桐,悄悄告诉你,她可不能得罪,因为功夫太厉害了,十个你都打不过她…”

陆子仪:珠珠,你好像太小瞧你哥哥了。

“这是白芷,医术高明,也不能得罪,不然她给你使坏下点毒,够你受的,这是小荷,这丫头…”陆心颜顿了顿,正考虑怎么介绍小荷时,小荷已笑眯眯地道:“少爷哥哥,我是小荷,我什么都会做,以后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

少爷哥哥?陆心颜突然听得有点不爽,咳嗽两声正要开口,陆子仪已温和出声,“小荷,你还是喊我少爷,在我心里,只有珠珠一个妹妹,哥哥这个称呼是她专属的。”

连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陆心婉,还有同父异母的其他弟妹们,他只许他们喊大哥,不许喊哥哥。

陆心颜心里如吃了蜜似的甜丝丝的,将头靠在陆子仪肩上,笑吟吟地得意道:“小荷,以后只许喊少爷,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不许跟我抢,知道吗?”

众人难得看到她如此孩子气,忍不住抿唇轻笑,只有小荷一脸受伤,感觉自己要失宠了。

她可怜兮兮道:“小姐,你不疼小荷了吗?”

陆心颜大方道:“只要你不同我抢哥哥,我跟以前一样疼你!”

小荷瞬间恢复开心,反正她哥哥姐姐婶婶叔叔多的是,少一个少爷哥哥没什么,她扬着单纯的笑脸,脆声道:“少爷好,我是小荷!”

“喵呜~”寄养在陆心颜这里的黑猫,不知从哪蹿出,钻到陆心颜脚边,不停摇着尾巴求关注。

陆心颜将它抱起,“哥哥,它叫小混蛋,小混蛋,这是我的哥哥,以后可不许凶他,知道吗?”

黑猫小混蛋似听懂了似的,冲着陆子仪喵呜几声。

陆子仪伸出手撸撸它的猫毛,黑猫舒服地闭上眼,不像别人碰它时那般抗拒,看得旁人啧啧称奇。

“小混蛋!”小荷生气了,叉腰指着黑猫,七窍生烟,“我天天喂你吃喂你喝,不小心碰你一下你就龇牙咧嘴给我脸色看!少爷跟你第一次见面,你就任他摸你,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过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小荷正要从陆心颜手中抢过黑猫,黑猫一个舒展,机灵地跳到地上,迅速向外跑去。

“你还敢跑?给我站住,小浑蛋!被我逮着,我饿你两天!”小荷边吼边朝黑猫逃跑的方向追去。

自从黑猫来了之后,这样的戏码几乎天天上演,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有第一次见的陆子仪惊愕地张大嘴,这么活泼的丫鬟,他可是第一次见。

“程嬷嬷,送些点心和茶水过来,我要跟哥哥说说话。”

“是,小姐。”程嬷嬷转身去准备点心,青桐几人一起离开了,留下陆心颜和陆子仪两人。

陆心颜挽着陆子仪的胳膊,在桌边坐下,“哥哥,要不今晚就在我这里用晚膳,我让程嬷嬷准备你喜欢吃的。”

陆子仪微笑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当然记得了,你最喜欢喝鸡丝蘑菇汤,喜欢吃红烧蹄膀,红烧狮子头,芹菜牛肉…”陆心颜一样一样数来,如数家珍。

陆子仪全程宠溺地看着她,直到她说完后,才道:“珠珠,其实我有件事骗了你。”

“什么事?”陆心颜一楞。

“你刚刚说的那些,不是我喜欢吃的,是你喜欢吃的。”陆子仪温柔望着她,面上神情陷入追忆,“你小时候挑食得很,喜欢吃的就会多吃半碗饭,不喜欢吃的半碗饭都不肯吃,你娘不想你偏食影响身体,便会让厨房做些你不爱吃的菜,每到那个时候你就大发脾气,不肯吃饭,为此饿过好几顿肚子,我心疼你饿肚子,每天对你娘谎称我想吃什么,其实是将你爱吃的轮流往上报,你娘疼我,只要我要求的,便会让厨房准备,我就偷偷藏些起来,带去哄你吃饭。”

陆心颜眸光眨啊眨,双瞳像两颗宝石,“哥哥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我还好奇来着,为何你总能带来我喜欢吃的菜,你跟我说是你喜欢吃的,我那时候心里想,为什么阿娘让你吃你喜欢吃的,却不准我吃我喜欢吃的,为此我还伤心了两天,觉得阿娘疼你不疼我,还跟她闹过别扭。”

“小时候的你,实在生得太可爱了,你娘疼你疼到骨子里,你不吃饭饿肚子,她心疼,便跟着你一起饿肚子,我哄你吃完饭后,还要向你娘报告,再哄她吃饭。”

那时候林如月便会摸着他的小脸蛋温柔道:子仪,你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拿珠珠那小不点怎么办,以后珠珠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守着她…

陆心颜倒是不知还有这一出,怔怔道:“那时我只记得怨娘狠心偏心,却不知原来她也跟我一样捱着饿。”

陆子仪见她神情怔仲,以为勾起她思念林如月的心,便转移话题,“珠珠,我刚才在院子外面跟你说的都是真的,王林和张瑞祥他们,都是祖母和我娘特意请来的,目的是想让你与其中一个产生感情,将你嫁过去,以后好拿捏你的嫁妆!你不要再跟他们来往了,他们一个个都配不上你!以后我帮你找个称心如意只对你一人好的男儿,做你的夫君!”

“哥哥,你放心,我刚才骗你的,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一时无聊,逗他们玩玩而已。”

陆子仪苦心劝道,“珠珠,我相信你的眼光,但你始终是个女孩子,这事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我不想听到别人说你的闲话。”

“哥哥放心!”陆心颜安抚道:“我知道分寸的。”

顿了顿,看着陆子仪的眼认真道:“哥哥,有件事情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陆子仪见她神情这么严肃,心口一跳,“什么事?”

“从小我和我娘在这伯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这次回来,便打算替以前的我和阿娘讨回公道!所以欺负过我的人,祖母、高姨娘、陆心婉、陆心晗,甚至陆丛远,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特别是祖母和高姨娘!”

陆子仪沉默几息,“珠珠,你想怎么做,不必问我的意见。是她们不对在先,怨不得你如今反击!”

“谢谢哥哥!”刚刚与陆子仪修复关系,陆心颜不舍得因为大小高氏之事与他产生分歧,毕竟那是他亲娘亲祖母,待他极好,如今见他虽然不是完全站在她这边,但却任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点陆心颜非常高兴。

“哥哥,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祠堂里为何没有我娘的牌位?”

陆子仪大吃一惊,“你为何会知道?”

上次他祭拜林如月时被陆心颜撞见,陆心颜也曾这样问过他,他一直以为陆心颜是随口问的,毕竟他身为不可曝光的长子嫡孙,有机会进入祠堂,知道这个秘密,为何刚回来半个月的陆心颜,也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自然有知道的门路。”陆心颜眨眨眼,“哥哥你别问这个,快说说原因,为什么会这样?”

陆子仪这次沉默了好久,才用恳求的语气道:“珠珠,答应我,这事以后再说好吗?”

“哥哥,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道。”陆心颜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嘲笑,“不管是不是祖母与高姨娘从中挑拨,却一定是因为陆丛远心里恨着阿娘,所以在阿娘死后,连她的牌位也不让她入祠堂!我想不明白的是,阿娘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陆丛远,他要如此对她?”

因为这样,她私下连阿爹都懒得喊了,直呼其名。

陆子仪沉默不语,似默认了陆心颜的猜测。

陆心颜冷哼一声,“我想阿娘也不稀罕进陆家祠堂,但她不愿意进,跟别人不准她进是两回事!我一定要让阿娘的牌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陆家祠堂里,然后等我离开的那天,再光明正大地带她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她定定看向陆子仪,“哥哥,你愿意帮我吗?”

那双眼又黑又亮,像泡在泉水里的两颗黑曜石,陆子仪不由点头,“我愿意!不过想说服阿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三年来我想过无数法子,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哥哥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做到的!”她坚定地说完后,转了话题,“哥哥,你明天有没有空?”

陆子仪道:“明天工部事情不多,如果你有事要我去做,我可以请假。”

“那哥哥你请假吧。”陆心颜道:“请完假后,去香满楼,我在那等你。”

“珠珠。”陆子仪满脸无奈,“你方才还说有分寸,怎么又和王林张瑞祥他们去那里?”

陆心颜咯咯大笑,“哥哥你可弄错了,我明天要见的人不是他们,你来了就知道了!”

陆子仪还想再说,程嬷嬷端着点心进来,陆心颜夹了一块梅花糕,“哥哥试一试。”

然后又对程嬷嬷道:“程嬷嬷,哥哥晚上在这用膳,你做几道拿手好菜。”

“知道了,小姐。”

——

梨花院,一位身穿蓝衣的少女,正在屋内作画,她画的是一副踏雪寻梅图,画中女子一身大红衣裳,踩在雪地上似乎能听到咯吱咯吱地响,画上梅花鲜红如血,与女子身上衣裳颜色十分相似,意境飘渺空灵。

百合匆匆进来,“三小姐,二小姐那边还没有动静。”

那画只差一点便可完成,陆心晗顿了顿,停下手中的画笔,“知道了,我现在去二姐姐那里。”

再好的画,差点就是差点,总需要完成才是一幅好画。

再好的计谋,同样需要实施才是好计谋,既然现在还差一点,就由她来完成最后一步。

揽月院,因为天气冷,陆心婉也懒得出门,命人在屋子里点上炭,将整间屋子弄得暖暖的,身着浅色单衣,斜卧在榻上看着新出的话本子。

美人如玉,懒懒散散的姿态,自有一副动人之姿。

“二姐姐,在吗?”陆心晗在外面礼貌地喊。

“进来吧。”陆心婉懒懒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坐起身。

陆心晗浅笑吟吟,“二姐姐,我在屋子里闷得慌,上你这来和你说说话,不打扰你吧?”

“正好我也闷是很。”陆心婉挥手让翡翠去准备茶点,“这话本子看来看去都是那些,实在无趣得很。”

两人话语间自在随意,好像普通人家亲亲热热的小姐妹一般,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些龌龊从来没有发生过。

陆心婉与陆心晗两人之间向来如此,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隔两天,便会如现在这般。

陆心晗因为庶女的身份,不得不先低头,陆心婉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只要陆心晗先过来低头,便会装作一切已经过去,继续姐妹情深,倒不是陆心婉有多大方,而是这伯府里年纪相仿的就那几人,若真的闹翻了,没人陪着说说话,这深宅里的日子更难熬。

“二姐姐,要不我们也找天出去玩玩?”陆心晗提议。

“也?”

陆心晗道:“我看陆心颜每天不是出去赏花,就是听曲,日子过得那么自在,咱们却闷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心里有点不平衡。”

陆心婉没什么兴趣,“要是像她那样,每天面对王表哥张表哥那些人,我可不愿意出去,宁可在屋子里绣绣花。”

“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几位表哥虽说家境比不上咱们伯府,但胜在性子好,对咱们也是和和气气的,二姐姐干嘛似乎不想见到他们?”陆心晗不解道。

陆心婉想到小高氏跟她说的原因,满脸兴奋道:“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陆心晗将耳朵凑过去,只听陆心婉小声道:“听说祖母想在其中选一人娶了陆心颜,又怕她不同意,便让她以伯府大小姐的身份,带着表哥们四处游玩,培养感情,看看到时候陆心颜最属意谁,便将她嫁给谁?”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心颜阿娘不在了,还有阿爹在,祖母想将她嫁给谁,直接让阿爹指定就好了,哪有她选的资格?”陆心晗满脸疑惑的样子。

“你瞧陆心颜是好控制的人吗?她仗着认识三皇子、长安公主、公孙公子等人,根本不将祖母阿爹放在眼里!祖母说这女人啊,一遇到喜欢的人,就什么都不顾了,所以祖母才想出这一招,将她和那些表哥们绑在一起培养感情,只要其中一人讨了她的欢心,呵呵…”陆心颜的嫁妆可就跑不了了!小高氏曾告诉陆心婉,她跟那些亲戚都说好了,谁娶了陆心颜,将嫁妆弄到手后,就分十分之一的嫁妆给他们,因此那些所谓的表哥们,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陆心颜!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二姐姐,你见过哪个见过珍珠之人,会对鱼目感兴趣?”

陆心婉怔了怔,“三妹妹这话怎么说?”

陆心晗道:“陆心颜与三皇子、长安公主、公孙公子等人交好,三皇子与公孙公子中是这京城里多少人家挤破头,想将女儿送进去的存在,几位表哥虽说家境不过得去,但跟三皇子几人一比,岂不是米粒与日月之差别?陆心颜怎么会看上他们?”

陆心婉若有所思,“三妹妹说得有点道理。”

陆心晗趁热打铁,“当然,以三皇子和公孙公子的门第,陆心颜一和离妇人,即使为妾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同意!但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啊,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相识的孔尚书家的孔大少爷,那日二姐姐也见着了,孔大少爷一见到陆心颜便撇下咱们不理,追着她而去,那样子分明被她勾走了魂!若是陆心颜这几日在外面偶遇孔大少爷,我猜想她肯定会想尽办法勾搭上孔大少爷,以孔大少爷的样貌家世,表哥们哪是他的对手?”

陆心晗这一说,陆心婉便想到前几日从陆心晗手中抢过来的那封信,那信正是孔庭宇写来,请陆心晗帮忙约陆心颜见面,并表示事成之后必有重礼答谢!同时也想起那天翡翠开解她的话,依葫芦画瓢地说给陆心晗听,“三妹妹,我觉得你过于忧心了,陆心颜的身份进不了皇家和云阳长公主府,就算进了孔府,最多是个妾,一个妾室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而且孔大公子说不定只是想玩玩她,连纳她进府都不会,何惧之有?”

“二姐姐,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些不敬,二姐姐你别见怪。”

“说吧,我不怪你。”

“二姐姐莫忘了,母亲先前的身份…”陆心晗嘴上说得谨慎,心里却嘲笑道:你娘亲也是妾室扶正,你居然在心里瞧不起妾室,不是瞧不起你娘?

陆心婉不高兴地打断,“阿娘与阿爹是真心相爱,她先前为姨娘是委屈求全顾全大局,这正室之位本来就是她的!你休得诋毁我娘!”

“二姐姐你别生气,”陆心晗连忙安抚,“这天下男人薄情的多,深情的亦不少,孔大少爷或许现在是好奇,但谁知他与陆心颜相处久了,会不会产生真感情?到时候等他娶了新妇,再将陆心颜纳进府,以陆心颜的手段和样貌,定能将孔大少爷的心牢牢笼住,到时受尽宠爱,再生下一男半女,这未来几十年,可真不好说…”

陆心婉这一听,心里开始意动,她嘴上不愿人提起小高氏曾为姨娘的事情,但耳濡目染之下,心底又难免有同样的想法,既然她娘能以姨娘之身扶正,她陆心婉若进了高门,以她的样貌,定会有同样的机会。

所以陆心晗这话,真的说到了陆心婉心底去,万一陆心颜真的勾搭上了孔庭宇,日后进了孔府做姨娘,谁能说一定没有扶正的机会?毕竟陆心颜是安康伯府的嫡出大小姐,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出身、上不了台面的女子。

陆心晗叹口气,“哎,若是二姐姐你嫁进孔家,我半分不满都没有,因为以二姐姐的样貌出身,配得上孔大少爷,可凭什么这样的机会会落在陆心颜头上?她一个和离回家的妇人,根本配不上孔大少爷!”

“那依三妹妹之见,该怎样阻止陆心颜与孔少爷见面?”

“不让陆心颜见到孔大少爷,这不大可能,祖母和阿爹都没法控制她的行动,旁人就更不必说了!不过如果在陆心颜勾搭上孔少爷前,有人抢先引起了孔少爷注意,这样孔少爷…”

陆心晗后面说了什么,陆心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当她听到陆心晗说“有人抢先引起孔少爷注意”时,脑子里立马有了想法。

她打断还在感慨的陆心晗,“三妹妹,我突然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你先回去,晚些我去找你。”

陆心晗连忙站起身,抱歉道:“对不起二姐姐,我一时说得忘形,耽误你的时间了,那我先走了。”

“翡翠,送三小姐。”

“是,二小姐。”

陆心晗走后,陆心婉立即将自己的计划说给翡翠听,让她帮忙参详参详。

“二小姐,”翡翠大吃一惊,“这样做对您名声有损,万一孔大公子到时候不账怎么办?这事风险太大,奴婢不敢从命,否则老夫人和夫人知道了不会放过奴婢的!”

“孔大公子又不是瞎子!”陆心婉白她一眼,“若我只愿为妾,难道他也不同意吗?阿娘可以从姨娘成为正室,我一样也可以!不过是暂时委屈些罢了!以前被陆心颜压着,我委屈了十几年,再受些委屈我受得起!”

翡翠心中暗暗叫苦,陆心婉以前虽是庶出,可是有高氏撑腰,比嫡出的陆心颜在府里更有地位,可在孔家谁给她撑腰?一个妾室说难听点,就是个玩物,主母想打发就打发掉,哪会由得你有机会往上爬?

可翡翠知道陆心婉是个不听劝的人,加上从来没有真正吃过苦,根本不曾体会过姨娘和庶女的心酸,现在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她正想先应下来私下悄悄告诉小高氏,却听陆心婉严厉道:“翡翠,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若私下告诉阿娘,我立马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翡翠立马歇了心思,“知道了,二小姐。”

梨花院里,陆心晗为方才未画完的踏雪寻梅图,加上最后几笔,盖上自己的小印后,举在手中慢慢欣赏。

这画功似乎又进步了!

她欣赏一会后,百合走进来,“三小姐,翡翠果然去送信了。”

“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完全在陆心晗意料之中。

百合好奇道:“三小姐,您怎么料到二小姐一定会送信?您不怕到时候她怀疑这件事是您在背后操纵?万一给夫人知道了…”

陆心晗的婚事掌握在小高氏手中,若惹了她不高兴,在高氏和陆丛远面前挑唆,将她随便许个人家,那陆心晗下辈子就废了。

“十月二十七孔大公子第一次来信时,我就担心这事会被人发现,所以在回信里特意提醒孔大公子,若下次来信,装作是第一次给我写信,而我回信可能会自己亲自回,也可能让丫鬟代劳!当时本来是为了不出差错才想的法子,没想到二姐姐将信抢了去,孔大公子为了得到陆心颜,定会配合我的要求,所以光看信的内容,二姐姐不会知道我与孔大公子已经通过两次信,以为是第一次收到,而在到我手上之前,已经到了她手中!”

陆心晗嘴角含着冷笑,“至于为什么料到她会送信,以二姐姐凡事都要同陆心颜争上一头的性子,得知此事后一定会从中作梗,就算她会忍一时,只要有人从中一挑拨,她定会行动起来!”

“三小姐英明,以后这侯会未出阁的小姐就属三小姐最出挑,老夫人和老爷定会想办法为您谋一份好婚事!”

“希望如此。”陆心晗嘴角轻轻翘起,“今日这幅画甚得我心,你找人裱好后,挂在我屋子里。”

“是,三小姐。”

——

十一月初五,天气阴冷,刮着大风,整个天空一片灰黄,下雪前的征兆。

天武的京城下雪不多,有时一年一次,有时两三年一次,不过一下雪,就是雨夹着雪,又湿又冷,因此天气一旦异常,出来买过冬衣裳的人就多了起来。

前往香满楼的路上,经过几家皮货店,有些是陆心颜名下的,有些不是。

陆心颜名下的皮货店,因为今年没有进到足够的皮货料,店里的货品极少,客人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有些脾气大的当场痛骂,年老的掌柜,扬着满是皱纹的笑脸,不停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希望对方谅解。

在马车里见到这一切的陆心颜不由自主移开眼,然后看到了附近不远处的徐氏皮货店。

尤伯客的货被突然劫走后,陆心颜让田叔查了查,如意料之中没查到幕后之人是谁,但锁定了最有可能劫走货的人,便是徐氏皮货店的大当家徐东财。

但奇怪的是,这家徐乐皮货店里,同陆心颜名下那些店一样,货品极少。

看来对方是想趁着大雪期间,所有皮货店都没有货的时候,抬高售价,垄断今年冬季所有皮货生意!

陆心颜轻轻勾勾唇,放下了马车帘。

一四三、聚会上意想不到的人,计成

香满楼。

李掌柜殷勤地将新东家陆心颜,送到提前预定的雅间门前,“大小姐,您的客人已经到了。”

陆心颜点点头,“谢谢李掌柜,先去忙吧。”

李掌柜离开后,青桐推开雅间门,一只脚跨进去的陆心颜,一抬头,楞住了。

本来她今天约的是公孙墨白,结果…

公孙墨白举起双手,“陆大小姐,这不关我的事!你前天派人送帖子来的时候,恰好严公子在我家作客,他知道有人约我,打听之下知道是你,因为上次在芙蓉山庄有过一面之缘,严公子很好奇,非要跟着来!”

根本不是打听,其实是从他手中将帖子硬抢过去看到的,说什么想瞧瞧是哪家小姐这么大胆,结果一瞧是陆心颜,死活要跟来了。

严玉郎举起双手,“宫…不,陆大小姐,我回去后,跟阿娘说今日要随公孙公子一起出来,妹妹好奇问了一句,我以为她不认识你,便跟她说了,当时她一句不吭声,根本没说要来,结果今早出门才告诉我,说她认识你还跟你很熟,你曾答应送她礼物,于是非要跟着来见你,还说顺便约了…”

上次严卿若与武蓁去孔府别院见陆心颜的事情,严玉郎其实知道的,他故意当着严卿若的面,在他娘面前这么说,便是想引起严卿若的好奇,然后让严卿若约上别人一起出来…

严卿若吐吐舌头,“珠珠姐,我听说你约了公孙公子和哥哥,便写信告诉长安表姐…”她心里实在很好奇,陆心颜怎么会认识自家哥哥,又担心自家哥哥变心迷上陆心颜,所以非要来的!

武蓁瞪她一眼,“你只说珠珠今天来香满楼,说你也想试试香满楼的菜式,可没说她要见谁!”要知道某人今天在,打死她也不出来!宁可单独再约陆心颜见面!

严卿若小声嘀咕,“我不是怕你不来嘛。”

陆心颜微笑着看向最后一人,“三皇子,您又是怎么来的?”

武昇咳嗽一声,“听说长安要出门,我想着她很少出门,便打算护送她一程,后来知道她要来见你,索性便一起留下,反正咱们也算相识已久了。”

这是陆心颜和离后,武昇第一次见她,以前见她总是妇人发髻,现在变回少女发髻,武昇才惊觉,陆心颜不过是跟他一般大小的少女,不知为何,心里面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总之一句话,今天大家都在,就是很凑巧了。

至于是真凑巧还是假凑巧,陆心颜懒得关心,反正无伤大雅,“继续碰巧都撞到一起了,也是缘份,今天我作东,大家随便点。”

武昇作为这里身份最尊贵的,正要开口,武蓁抢先道:“珠珠,能不能分成两桌?六个人,太挤了!”

一桌可以做十人的,现在只坐了六个,还嫌挤?果然宫里出来的,就是与众不同。

陆心颜正打算让人搬多一张桌子进来,严玉郎冷哼一声,音调不高,声音却莫名的阴阳怪气,“挤什么挤?你以为这是你的昭阳宫吗?出来做客,客随主便懂不懂?”

他恼她不回他的信,对他避而不见,因此开口就是不客气,完全失了以往风度。

“关你什么事?”武蓁脸一下子涨红,大声道:“严玉郎,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搭什么话?又不是你请客,你干嘛抢珠珠的话?”

严玉郎见她呛得这么大声,也大声呛回去,“你是金贵的长安公主,你开了口,谁敢拒绝?我怕陆大小姐不好意思说,才替她说话!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哪来那么多臭规矩?”

武蓁气得站起身,指着对面严玉郎的鼻子,“严玉郎!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哪里有什么臭规矩?”

陆心颜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印象中疏朗大气颇有才气的严玉郎,温婉内敛有些敏感的武蓁,怎么变成了两个幼稚的小孩?

严卿若拉拉陆心颜的袖子,示意她坐下,“珠珠姐,别理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只要见面都是如此!这香满楼有什么好吃的,我早上出来的时候,特意空着肚子。”

陆心颜来过几次,已经对这里的特色菜式了若指掌,便推荐了几样给严卿若。

严玉郎和武蓁还在大眼瞪小眼,陆心颜觉得作为主人家,有必要调解一下,主动说起原本找公孙墨白出来要说的话题,“三皇子,公孙公子,不知现在西南战事如何?”

天武国明令,女子不得问政,私下不得议政,不过这里没外人,陆心颜没什么顾忌。

她这话一问,雅间内气氛顿时沉重起来,严玉郎和武蓁也停止了斗嘴。

作为最靠近权力中心的人,武昇顿时成为焦点,他摇摇头,“父皇已有大半个月没有收到西南的消息,最后一次收到消息是大军出发后十天,那时前往西南路上天气骤变,气温急剧下降十几度,不少士兵染上风寒,父皇当时焦躁不已,所以那个曾向三妹求娶的张公子被一告发,才会那么倒霉被砍了头!这些日子来,父皇寝食难安,日日忧心西南战事,但前线的具体情况,恐怕除了萧表哥外,无人知晓。”

“因为收不到消息,姨母天天上门找我娘和我哭诉,想我娘和我找祖母出面,去问问皇上西南的状况,但皇上的焦虑朝中大臣都看在眼里,我娘和我哪敢出声?姨母是娘的妹妹,她没法躲,我实在受不了姨母的眼泪,只好天天跑出来。”公孙墨白精细的桃花眼里,染上一层担忧,“我都想去庙里上柱香,求菩萨保佑表弟吉人自有天相,否则,姨母那边…”

武昇道:“我母妃亦是如此,萧表哥在她心中的份量,比我这个亲儿子还重!自从萧表哥去了西南,本就清瘦的她又清减了好多,已经好多年没出过甘泉宫的她,前些日子居然想离开甘泉宫,去问问父皇西南战事的情况!我怕母妃惹父皇生气,便拦下了,并且答应她一有消息就告诉她。以前我天天往甘泉宫跑,母妃嫌我烦,经常懒得见我,如今倒是天天派人来催我去,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哪敢去见她?只好装做有事跑出来避开。”

“这么说来,西南战事真的很危险?”严卿若一小姑娘,战争对她来说太遥远,萧逸宸与李钰她倒是认得,只是来往不多,没什么感情,如今听公孙墨白和武昇说得这么沉重,心里忍不住跟着担心起来。

“很危险!不过,我相信萧表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事情难倒过他!”武昇骄傲道。

小时候的武昇因为萧贵妃萧情对萧逸宸比对他还好,心里对萧逸宸又羡慕又嫉妒,后来萧逸宸将他从狼口下救出来后,从此便成了他心目中的英雄,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萧逸宸解决不了的问题!

公孙墨白点头道:“三皇子这话我认同,逸宸那家伙,福大命大,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倒下的!要知道他的身后,还有镇国公府,以及数万支持着镇国公府的将士!”

方才严卿若点的菜式陆续端了上来,陆心颜捏捏一直放在袖中的,萧逸宸送给她的玉珮,举起手中的茶杯,“那我们以茶代酒,祝萧世子凯旋而归,干杯!”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家伙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干杯!”

待武昇率先举起筷子后,陆心颜等人开始吃起来。

吃到一半,严玉郎神秘兮兮地道:“我今早出门前听说了一件事。”

武蓁撇撇嘴,似乎只要听到严玉郎的声音,就会让她心里不爽。

严卿若停下筷子,好奇地催问:“哥哥,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听说昨天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起去打猎,迷路了,不知怎地绕到了月亮庵…”严玉郎将后半截话收回去,直接说了结果,“二皇子遇到庵里面的沈家小姐沈雨烟,怜惜她在那里过得清苦,将她带回了二皇子府。”

“沈小姐是沈府的人,为什么不是送回沈府,而是将她带回二皇子府?”严卿若觉得好奇怪。

她话一问出口,武昇和公孙墨白,均尴尬地拿起茶杯,喝水掩饰。

严玉郎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平时不见你这么聪明!反正是带回二皇子府了,别问那么多!”

他嘴里训斥着严卿若,眼角余光却看向武蓁,武蓁显然听懂了,面上不自觉微红,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沉静柔美,倒是让严玉郎呆了呆。

陆心颜也听明白了,大概是武辙偶遇沈雨烟,旧情难耐,一时没克制住自己,又或是沈雨烟想离开月亮庵,勾引了武辙,总之两人有了苟且之事!沈雨烟既然成了武辙的女人,武辙先将她带回二皇子府,也没什么不妥。

武昇喝了口茶后,含糊道:“二皇兄今天一大早进宫,向父皇表明要娶沈小姐为侧妃,父皇将他痛骂了一顿,最后将日子定在了本月二十二,跟宫二小姐同一天进门。”

“这也太急了吧?今天初五,还有十七天就过门,”严卿若吐吐舌头,更加糊涂了,“沈小姐年岁不大,侧妃身份又不低,干嘛会这么急?沈家也同意?”

她刚问完,嘴里便被严玉郎塞了一块红烧肉,“吃你的,少说话,你点的菜,你负责吃完!”

严卿若嘴里含着肉,双眼圆睁,气鼓鼓地瞪向严玉郎,你自己起的话题,为什么不让我问?臭哥哥!

再让严卿若说下去,只怕会更尴尬,公孙墨白赶紧转移话题,“陆大小姐,这几日我见贵府安康伯夫人,四处登门拜访,好像是因为什么皮料订单的事情,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他这一问,所有人的眼光,自然集中到了陆心颜身上,陆心颜也不隐瞒,微笑道:“今年北方入冬早,皮货奇缺,我娘留给我的皮货店中掌柜有事请假回家,因而没有进到货,以致店中无货。店中许多老客人几个月前就下了单子,那些老客户都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祖母和高姨娘怕我年纪轻,处理不好,便接手过去,由高姨娘上门向老客人赔礼道歉,祖母暗中寻找皮货货源。这样也好,我落得一身轻。”

她说得轻轻松松,在座连严卿若在内,都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武蓁冷哼道:“你家祖母和姨娘倒是好心得很!珠珠,你不用怕,我出面帮你要回来。”

“你娘留给你的嫁妆,她们凭什么插手?”严卿若咽下红烧肉,气呼呼道:“真是不要脸的人!我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见!长安表姐,我支持你,给那两个不要脸的人好看!”

“陆大小姐,需要帮忙吗?”武昇和严玉郎同时问道。

陆心颜笑着摇摇头,“谢谢各位的好意,如今皮货店里正值多事之秋,频繁更换话事人,对皮货店的运作更不好,一切等明年后再说。”

陆心颜的计划并没有说出来,不是不相信这里的人,而是那幕后之人隐藏太深,万一他与这里的人相识,暗中套出话,到时候坏了她的计划不说,陆心颜也不想这里几人知晓真相后,会内疚自责。

“珠珠,”武蓁认真道:“我这公主头衔在宫中算不了什么,但用来威慑一个安康伯府,那是绰绰有余!你若有事,不必客气,尽管用!”

她不过为她制了身衣裳,让她减了肥,她便如此倾心相待,陆心颜心里暖暖的,看向武蓁的神情,越发珍视柔和,“谢谢你,公主,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找你帮忙!”

武蓁听她这么说,知她不是那种受了委屈藏起来的人,便放下心来,她难得有朋友,如今好不容易交上一个看得上眼的朋友,武蓁希望她们的友谊能一生一世。

武昇几人亦纷纷表示有需要帮忙的仅管开口,能帮的一定帮忙。

陆心颜微笑着,一一表示感激。

几人正说着间,雅间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陆心颜猜想应该是陆子仪到了,遂高兴道:“是哥哥吗?进来。”

哥哥?武蓁几人好奇地看向门口,想瞧瞧这个被陆心颜高兴喊为哥哥的男子,是何方神圣?

陆子仪推开雅间门,见到里面的人之后,怔了怔,随即不卑不亢道:“见过三皇子,长安公主,公孙公子,严公子,严小姐。”

武昇武蓁、公孙墨白严玉郎四人身份高贵,陆子仪识得不稀奇,毕竟他工部就职,偶尔总见过一两面。

严卿若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是严家小姐?”

陆子仪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严公子正放下筷子,严小姐碟子里有块红烧肉,严公子并未说亲,能让他这般照顾的,想必定是严小姐了。”

严卿若这才发现自己盘子里又多了块红烧肉,她已经被严玉郎塞了好几块了,恼怒道:“哥哥,你想肥死我是不是?”

“自己点的,自己吃完。”严玉郎回她个鬼脸。

武蓁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卿若,我帮你吃,不用担心。”

“还是长安表姐好,哼,臭哥哥!”严卿若傲骄的一扭头。

“哥哥,快来我这边坐下。”陆心颜招呼陆子仪坐下,又顺便招呼伙计进来,点了几个陆子仪喜欢的菜。

方才陆子仪的反应她很骄傲,一般人突然见到武昇等人,要么手足无措,说不出话,要么话特别多,想展示自己的能力,陆子仪并不知道她让他见的人是这些,能在见到的时候这般淡定,这份气度,实属难得!看来她低估了他。

武昇几人也很满意,陆子仪虽然只是伯府义子,在工部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能在他们面前坦然处之,足见其是个有些本事的人!

加上方才陆子仪的细心观察,看在陆心颜的份上,更让他们觉得此子可以交往试试。

在陆心颜的有心安排下,陆子仪和武昇几人相谈甚欢,其间一直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态度,许多事情亦有其独到见解,几人越聊越投契。

陆心颜几人在这边畅聊,青桐几人则在隔壁雅间,和宋昭静石小徐公公几人坐在一起闲聊。

期间小荷去了一趟茅房,回来的时候经过陆心颜几人的雅间,无意间听到大皇子和二皇子去狩猎的事情,突然就想起那天夏锦心问她,若她不在了,她愿不愿意借替她,陪在大皇子身边?

当时小荷没有回答,夏锦心也没继续问她,只道让她回去后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告诉她结果就行,反正她年纪还小,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复也没问题。

回到安康伯府欢喜院后,小荷便将夏锦心的话埋在心底了,对她来说,她愿意天天见到大皇子,见到他温柔的笑,但大皇子和皇妃姐姐才是一对,至于皇妃姐姐的身体,她相信她的病肯定能治好。

小荷想着,她有娘有小姐有青桐姐姐,有好多婶婶姐姐叔叔们,可皇妃姐姐好像没有什么人,所以她不能跟她抢。

想到这的时候,小荷的心底其实是很难受的,她没多想她为何那般难受,很快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如今突然听到有人提到大皇子,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想起了自己的决定,然后整个人低落起来。

白芷最先发现她的异样,“小荷,是不是吃多了不舒服?我帮你把脉瞧瞧。”

“我没事,白芷姐姐,”小荷脸上干净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几分勉强的神情。

青桐和星罗也发现了她的异常,青桐还想追问,白芷用眼神制止了。

几人又继续聊些有的没的,然后一直悄悄注意小荷的神色。

以往小荷无论前一秒经历过什么,下一秒立马可以将先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了。

无论她们有意无意说有趣的话逗弄小荷,小荷一直蔫蔫的。

这小丫头长大了,有心事了!白芷青桐互换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陆心颜几人一直聊到下午,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陆子仪和武昇几人约定,以后有时间再出来聚,继续畅谈天下事。

在香满楼门口分开的时候,严卿若突然想起陆心颜上次说要送礼物给她的事情,“珠珠姐,你上次说要送我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卿若,不能这么没规矩!”严玉郎训道。

陆心颜笑着解释道:“严公子,不关卿若的事,是我上次主动说要送给卿若的。卿若,还要过几天,到时候好了,我派人通知你。”

“好啊好啊。”严卿若满口应下,回头对着严玉郎做鬼脸,“臭哥哥,我要跟阿娘说,换个哥哥给我!像陆大哥这样的!”

严玉郎佯装生气要伸手打她,严卿若尖叫着寻求庇护,结果不小心与正要同陆心颜汇合的陆子仪撞个满怀。

“严小姐,小心。”陆子仪迅速扶住严卿若,并后退几步,保持距离。

“谢谢陆大哥。”坚硬温暖的怀抱,同哥哥的不同,好特别,严卿若甜笑着道谢,她是个颜控,陆子仪有着陆家人天生的好皮囊,又是陆心颜的哥哥,严卿若几乎在第一眼就对他心生好感。

与此同时,担心她摔倒的武蓁和严玉郎同时冲过去伸手扶她,武蓁抓住了严卿若衣袖一角,严玉郎则抓住了武蓁的手。

武蓁像被火烫到似的,咬着牙低吼一声,“放手!”

严玉郎本来很尴尬,手里滑腻的感觉让他有一瞬间的贪恋,但他是守礼之人,结果正要放开时见到武蓁恼怒又嫌弃的神情,心中一怒,不但不放,反而握得更紧,语含讥讽,“我可记得公主小时候,天天求着我牵你的手,怎么现在嫌弃起来了?”

严玉郎的话,勾起了武蓁心底的痛,小时候无意听到的严玉郎羞辱她的话,在这一刻,清晰浮上心头,她双眼含泪,狠狠盯着严玉郎,“混蛋!”然后用力一甩手。

严玉郎从来没见这样的武蓁,小时候在他面前的武蓁,安静得让人心疼,让他忍不住去呵护她,关心她,后来不知怎的,变得张牙舞爪,只要遇到他,要么摆出公主高高在上的架子,高傲的不理他,要么一开口各种讽刺,他那时候同样年少不懂谦让,次次都会反讽回去,于是时间一长,两人便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所以关心的话,都用相互伤害来表达。

严玉郎一怔之下,竟被武蓁甩开了手,“阿蓁…”

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唤她的,那时候武蓁便会双唇一抿,露出一抹娇怯的笑,害羞地回喊一句,玉郎哥哥。

现在没了笑容,没了这声玉郎哥哥,只有武蓁跑向自己马车,不愿让人看么自己脆弱一面的骄傲背影。

严玉郎不由自主想追上去,武昇伸手拦住他,面色冷然,“玉郎兄,二皇妹这个时候,必定想一个人静一静。”

严玉郎只好作罢,不无苦涩道:“三皇子,长安公主麻烦你多多照顾。”

“我自己的皇妹,我当然会照顾。”武昇本想再呛一句,不劳你费心,见严玉郎面上神情凄凄,便硬生生收了回去。

自己的皇妹受了委屈,偏偏这个人是他一直想撮合的人,武昇面上哪会有什么好脸色!

“要是长安公主回去后哪里不舒服,你派人告诉我一声。”严玉郎低声道。

一旁的陆心颜忍不住翻个白眼,大哥,你这是咒人家生病吗?你这表达关心的方式也太特别了点,谁听了这话不生气?

她虽然不知道两人往事,但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人,其中肯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和情义。

武昇面色果然更不好了,连在一旁看好戏的公孙墨白都忍不住吐槽,“严公子,长安表妹身体好得很,而且宫中有太医,你又不懂医术,真有什么不舒服,找你有什么用?”

严玉郎涨红了脸,“我…我…”

“你们别欺负哥哥嘛,”严卿若忍不住替自家哥哥帮腔,“哥哥只是嘴笨不会说话,他心里很关心长安表姐的。”

陆心颜暗道:若不是如此,早被武昇和公孙墨白揍成猪头了!

武蓁的朱轮马车这时从那边缓缓驶过来,经过一行人面前的时候,略微停了停,宋昭从里面探出头,“三皇子,公孙公子,陆少爷,陆大小姐,严小姐,公主说她累了,就先回宫了,下次再聚。”

让宋昭代她跟所有人道了别,唯一就是没有他严玉郎,严玉郎又悔又恼,心里像如同灌进了无数酸水,又酸又涩。

武蓁一走,武昇马上跟着离开了,接着是公孙墨白。

陆心颜看到呆楞在那里的严玉郎,忍不住道了一句,“严公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关心就关心,没人爱听反话!两个刺猬抱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

见严玉郎若有所思,陆心颜便同严卿若告别,和陆子仪坐上马车走了。

——

差不多同一时间,陆心婉从夫子庙后门,偷偷摸摸出来,青色披风将人从头遮到脚,身后的翡翠亦是如此,若仔细看,会发现陆心婉行走的姿势很怪异。

两人垂着头,一直走到马车停放处,然后迅速上了车。

上车后,披风除下,露出陆心婉梨花带雨的脸,那双眼又红又肿,显然哭过不止一小会。

翡翠苍白着脸,怕得浑身颤抖,“小姐,这以后…以后该如何是好?”

陆心婉双手死死捏在一起,长长指甲深入两手掌心,因为愤怒不甘,委屈绝望,整张脸露出一种骇人的神情,“翡翠,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否则我先杀了你!”

她几乎是咬着牙,和着泪,一字一字说出来,字字泣血。

“可是小姐,就算别人不说,夫人那里您也该…”

“闭嘴!”陆心婉突然伸出手,狠狠一巴掌扇过去,声音尖厉,“给我烂在肚子里,听到了没有!?”

她的神情近乎癫狂,似乎翡翠敢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立马掐死她!

翡翠捂着被打痛的脸,唇边湿湿的,带着血腥味,也不在是陆心婉手心掐出的血沾到她脸上,还是她被陆心婉一巴掌打破了嘴角。

“知道了,小姐。”翡翠垂下头,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陆心婉的愤怒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半分。

不过她的愤怒,不是针对翡翠,而针对孔庭宇。

昨天在听了陆心晗的话后,陆心婉决定冒充陆心晗回信给孔庭宇,说关于陆心颜之事,她已经有了计策,信里不方便说,约他今日在夫子庙见面。

翡翠让人将信送出后,又按陆心婉的吩咐,偷偷乔装出去买了迷情香,今日翡翠提前到达夫子庙,在预定的禅房里的茶水里下了迷情香,又用银子贿赂里面的小和尚,让他将孔庭宇带来此处。

孔庭宇依约前来,听小和尚说约他来的客人不便出来,请他前去,孔庭宇心想陆心晗虽是庶出,也是大家闺秀,让人见到确实不好,但悄悄随小和尚去了。

在里面等得无聊的时候,孔庭宇喝了两盏茶,很快全身燥热,某处僵硬。

他是时常流连青楼之人,自然知道现在的状况,是中了人家的道。

正要离开时,突然进来一名女子,双眼朦胧间,发觉那女子样貌极美,笑容极媚,那模样,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陆心颜”。

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比他还要猴急!看来沈大哥说得没错,和离了的女人,没法长时间离开男人,这和离回府不过二十天,就已经饥渴到要给他下药。

不过,正中他下怀。

孔庭宇全身血液快速聚拢某处,迎上去直接将女子一把抱起,压在榻上,女子娇嘤一声,双臂迅速缠上他的脖子…

欢爱过后,孔庭宇每个毛孔都诉说着舒畅,他没想到“陆心颜”床上功夫这么生疏,也没想到她学习能力这么强,又这么放得开,简直是女人中之极品…

孔庭宇回味着先前销魂的每一个细节,想着想着,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记得两人合二为一的时候,身下的女人不停呼痛,他当时以为她是故意的,现在仔细一想,当时确实碰到过阻碍…

“陆心颜”不是和离妇人吗?怎么还是处子之身?

孔庭宇赶紧将躺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女子拉开,一看之下,吓呆了。

怀中女子因为疲惫睡得极沉,即使孔庭宇动作这么大,都没能弄醒她。

她面含春水,被滋润过的小脸,比最美的花朵还要娇艳,柳眉弯弯,红唇小巧,长长睫毛如葱茏森林,肤如白瓷,怎么看也是个绝色美女!

可是,不是安康伯府大小姐,和离回家的陆心颜,而是二小姐陆心婉!

愤怒的感觉,从孔庭宇胸中散到四肢,没想到他孔庭宇御女无数,最后居然中了人家的仙人跳!

他冷笑两声,毫不留情将陆心婉推到一边,开始穿戴衣裳。

陆心婉的头在这一推之下,不小心撞到榻边凳子上,很快幽幽醒转。

一翻身,看到已穿戴好,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孔庭宇,瞬间羞红了脸。

“孔大公子…”她双眸微垂,长长睫毛抖动,因为害羞,面上布满红晕,方才被孔庭一推间,锦被滑落,露出布满欢爱痕迹的玉颈香肩,端的是美艳动人,勾人魂魄!

可孔庭宇内心只有满腔的愤怒,居然敢算计到他头上,他就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小姐,非礼勿视,孔某先告辞了。”他拱手就要离去,陆心婉彻底懵了,“孔大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孔庭宇讥笑道:“方才有个小和尚带我来此处,没想到进来就看到陆小姐这副模样,我孔家遵从孔孟之道,非礼勿视!孔某先前想起家中有事,来此是想跟三小姐说一声下次再约,既然三小姐不在,那孔某更没留下来的必要,告辞!”

陆心婉再傻这下也听明白了,这个孔庭宇白白睡了她,如今翻脸不认帐,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孔庭宇,刚才你明明与我…”刚刚脱离少女身份的陆心婉,有些字眼还是说不出来,“你怎么连个交待都没有,说走就走?”

孔庭宇轻嗤道:“交待?交什么待?孔某不过是刚刚来此,二小姐先前与何人苟且,孔某不知晓,但若二小姐想将这顶帽子扣在孔某头上,孔某是绝不会认的!”

“孔庭宇,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方才与我苟且的人,分明就是你!”陆心婉气得浑身颤抖,“你若想白睡不负责任,我闹上你孔家,让你孔家颜面尽失!”

孔庭宇满脸不屑与轻视,“贵府三小姐约我在此处见面,结果来的是二小姐你,你还连同小和尚一起,将孔某骗来此处,在茶水里下药,想以此逼着孔某对你负责,搭上我孔家的船!孔某不小心,着了你安康伯府的道,但孔某岂是任你们摆布之人?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孔某不认你又能将孔某怎样?闹到我孔家又如何?没有证据,谁信你?不过是你安康伯府想攀龙附凤,任意捏造事实想瞒天过海!以我孔家的势力,这事闹到最后,无法收场的将是你安康伯府!二小姐,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私下与人苟且,大多只做妾室!陆心婉心里清楚的很,她并没有奢求做正室,可结果,孔庭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连个妾室的名份都不愿意给她!

陆心婉咬咬唇,楚楚可怜地哀求,“孔大公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三妹妹约我来此上香,后来她说肚子不舒服离开一会,过了一会有个小和尚来找我,说三妹妹在一处禅房里等着我,我与三妹妹感情一向交好,心中没有半点怀疑,随着小和尚一起来了,一进门,孔大公子您便将我抱起,压到榻上…我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嘤嘤嘤,如今还要被孔大公子这般误解,我…我实在没脸活下去了!嘤嘤嘤…”

孔庭宇本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倘若陆心婉醒来后,第一时间说出这番话,孔庭宇或许会因为心软而信了。

但可惜,陆心婉醒来后含羞带媚的表情,分明早就知道是他!在回想起之前陆心婉在床上放荡的表现,分明是早知道与她欢好的人是谁才会如此,否则哪个被强的女子,会那般配合?

第一印象很重要,陆心婉本来有机会翻盘,却因为她太过自信自己的美貌,以为孔庭宇哪怕知道被她算计了,看在她貌美的份上,也会将错就错将她纳到府中!

可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无论陆心婉如何狡辩,孔庭宇压根一个字都不信她!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孔某不关心,但孔某告诉你,今日之事孔某绝对不会认!若你要闹,孔某奉陪,不弄到安康伯夺爵罢官,孔某绝不罢手!”孔庭宇阴冷地撂下狠话,“不信走着瞧!”

陆心婉浑身冰冷,整个人瘫倒在榻上…

这一切都是她一时冲动,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不,这事要怪就怪陆心颜!都是她,若不是为了不被她压自己一头,自己怎么会想这么愚蠢的办法?弄到现在失了贞节,对方提起裤子不认帐,自己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对,我今日的处境都是陆心颜造成的!陆心颜,我与你誓不两立!

马车上的陆心婉双眼发出毒舌信子般的光芒,一旁的翡翠无意间抬头看到,又慌忙低下头,后背如有冷风吹过,凉飕飕的…

“三小姐,奴婢看到二小姐和翡翠回来了。”百合推开门,快步走到正在练字的陆心晗身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陆心晗的手抖了抖,本想装作镇定地继续写下去,心却始终难静下来,遂放下毛笔,“结果如何?”

百合高兴道:“二小姐走路的样子极不自然,双眼红红肿肿的,翡翠低着头,用披风挡着脸,不过奴婢还是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看来三小姐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二姐姐的性子,只能想出那种简单粗暴的办法,不难猜测。”陆心晗唇边露出意味深长地笑,突然间似想到什么似的,皱了下眉,“你方才说二姐姐眼睛红红的,翡翠脸上有巴掌印?”

百合见她重复问了一遍,也没多想,“是的,三小姐,奴婢当时偷偷瞧见,觉是好奇怪,还特意多看了二小姐两眼。”

陆心晗沉思两秒,随即笑道:“看来咱们得再定计策了。”

“三小姐何出此言?”百合不解。

“我没料到孔大公子居然如此气性,没被二姐姐的美貌迷住,顺水推舟收了她为妾,反而翻脸不认帐!”陆心晗含笑道:“否则以二姐姐的性子,定会跑到陆心颜那里炫耀自己攀上了高枝,压过了陆心颜,而不是红着眼灰溜溜地回到自己院子里。”

百合想了想,“三小姐说得有理,那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二姐姐吃了暗亏失了身,定会将此事压得死死的,接下来,我只需要找个时机,想办法揭穿她已非清白之身的事实!”陆心晗的双眸飘向远处,“到时候,阿爹肯定气得恨不得捏死她,母亲和祖母定会将她胡乱嫁人或送入月亮庵了事,而我,则会成为这侯府里最尊贵的小姐!”

还有大小姐呢,百合在心里念了一句,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来,“恭喜三小姐,很快就会如愿以偿!”

一四四、反击,坑大小高氏

京城某宅子里。

徐东财压住心头的喜悦,向屏风后面的男子汇报接下来的安排,“主子,据这天象看来,最迟明天或后天必将降大雪,大雪之后天气更加寒冷,属下打算从初八开始,所有皮货上线,提价五成!”

“这事做得很好!”男子温和的声音里难掩赞赏,“先前你建议将皮货先压一压,待到整个京城里各皮货店无货时再上线,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这个策略非常好!”

“谢主子夸奖!”徐东财唇边笑容压抑不住,“陆心颜那边,属下的人这几天一直暗中观察,安康伯府来了数位年轻男子,陆心颜每天带着他们在外喝茶看戏、赏花游园,没有再理过皮货店的事情。”

“你确定消息无误?”以陆心颜的性子,这有些不合常理!男子暗忖。

“听说那些年轻男子都是安康伯府的亲戚,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希望她能嫁给其中一人。”徐东财顿了顿,“属下猜测陆老夫人和陆夫人一是想利用婚事,将陆心颜控在手心,好占她嫁妆的便宜,二是伯府中二小姐与三小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按长幼顺序,陆心颜嫁出后,有利于二小姐与三小姐的婚事。”

“陆心颜再厉害,也是寻常女子,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如此安排,不足为奇!不过,本公子担心这是陆心颜的障眼法,私底下正想着法子扳回此局。”

“主子,皮货店的事情,陆心颜已经交给陆夫人打理了。”徐东财道:“在属下将尤伯客的皮货截胡后,第二天,陆夫人便去到陆心颜各个皮货店,向掌柜的和伙计表明,以后这些皮货店一切事宜由她打点,同时要走了店内老客户的名单,这几天正一一登门拜访,请求对方将订单转为下一年,陆夫人每天天没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去,属下的人统计过,最少已经拜房了三十家左右的老客户。”

这一说,男子彻底放下心来,不过叮嘱道:“离初八还有两天,这两天将陆心颜盯紧了,一有任何异常立即上报,绝不允许她再次翻盘!”

“是,主子。”

接下来的两天,徐东财按照吩咐,暗中派人看着安康伯府的前门侧门后门,所有可能离开伯府的一切门。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了天气冷的缘故,陆夫人小高氏依然早出晚归,陆心颜却待在伯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这两天里,有天晚上用过晚膳后,高氏和小高氏找了陆心颜,说有话要问她。

没等两人开口,陆心颜先道:“高姨娘,这几天辛苦你了。”

每天早出晚归不说,有些脾气大的老客人才不管你什么,当场就给你拉长脸,说些刻薄难听的话,小高氏为了顺利完成任务,获得管理陆心颜嫁妆的权利,不得不忍着脾气,笑脸与人周旋,短短几天下来,受过的气与白眼,与在安康伯府这十几年还要多。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现在大雪路面又滑,早晚出门的时候,心惊胆颤,生怕一个不小心,车仰马翻,断胳膊断腿的。

小高氏听到陆心颜这句话,心里忍不住微微发酸。

“阿宁这几天确实辛苦了,等事情忙完后再好好休息几天。”高氏轻咳一声,转向陆心颜,试探道:“心颜,前几天你和阿林瑞祥他们出去一起玩,感觉如何?”

陆心颜明白高氏是问她觉得王林等人如何,或者更进一步说,是想问她有没有对其中哪人动了心!她柳眉轻挑,“几位公子都不错,人品好,性情好。”

小高氏一喜,“那你觉得他们几人谁最好?”

陆心颜装作想了想,“若说最好的…张公子斯文俊雅,一举一动间都颇有君子之风,我觉得不错。”

小高氏心中更喜,张瑞祥是她这边的人。

高氏一听,面上有点不高兴了,“君子之风是有,就是瘦弱了些,感觉身子骨不大好,也不知能活过多少岁。”这分明是在挑拔陆心颜不要选张瑞祥,小高氏心里暗气,咬牙道:“有些人是看着瘦,实则身体好得很,瑞祥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

高氏扫了一眼小高氏,“身子好不好的,我倒是不敢确定,毕竟我不是大夫,不过据我所知,这张家人,活过五十岁的很少,别人不说,就说你娘你姨你大舅,都是四十多就去死了,少年夫妻老年伴,老了没伴,就会跟我这孤老婆子一样,平时晚上想找个说话的贴心人都没有,一个两个的,都只知道算计你。”

话到最后,高氏特别意有所指,小高氏哪里听不出来,若是别的事,她忍让忍让就算了,可现在关系到以后陆心颜嫁妆的分配问题,这到嘴的鸭子拱手送人,她可不愿意。

高氏之前说事成之后,交四分之一给小高氏打理,小高氏觉得四分之一太少,当时心里打着的算盘是,如果陆心颜看中了她介绍的人,她到时候暗中悄悄怂恿,将嫁妆尽数弄到自己手中。

“姑母,说句难听的,这府中若是老伯爷还在,也不是今日这个局面。”小高氏不阴不阳道。

老伯爷去世的早,那时候陆心颜刚出世没多久,对老伯爷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据说老伯爷在世的时候,高氏对林如月虽然刁难,因为有老伯爷在,不敢太过明着刁难,后来是老伯爷去世后,才明目张胆起来。

小高氏明摆着是说如果老伯爷还在,哪有高氏在府里作威作福的份?“这夫妻啊,相处久了,感情总会淡薄些。”小高氏道,所以如果没有感情了,这夫君早逝,未尝不是件好事,好比高氏就是如此,若老伯爷还在,天天将那些姨娘庶子弄到高氏面前堵她的心,高氏天天气都气饱了,所以没了感情的夫君还是早死了好,将那些庶子姨娘赶到一处,眼不见心不烦!

小高氏心里是如此想,但陆丛远还在,她不能说出来,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够明显了。

高氏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是咒丛远早死吗?”

“姑母,您想到哪去了?”小高氏做作地惊呼,“侄女和老爷感情好得很,十年如一日,您可别瞎想,老爷打个喷嚏,侄女可都紧张得不得了!”

再好的感情处久了都会看腻,更何况小高氏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女子,陆丛远性子又凉薄,如今所谓感情,不过是表兄妹情义而已!高氏明知她睁眼说瞎话,却无法反驳,只冷冷盯着小高氏,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陆心颜看够了戏,慢悠悠出声,“除了张公子,王公子我也觉得不错,热情开朗,阳光向上,为人又大方,很值得结交。”

小高氏脸上的得意之色,顿时凝固。

王林,是高氏那边的人。

高氏则瞬间觉得整个人气都顺畅了,她笑吟吟道:“既然觉得阿林不错,以后可以多些来往,都是亲戚,不必怕人说闲话。”

眼看陆心颜更要点头称是,小高氏连忙道:“阿林模样是不错,性子也好,不过就是太没顾忌了些,不论年岁的女子,都能聊得来,显得过于花心,对于女子来说,还是专心那种比较好,好比瑞祥。”

小高氏踩王林之际,还不忘捧张瑞祥一把。

高氏怒道:“什么花心不花心,成婚前多识些女子,多了解一下女子,成婚后更容易收心,对夫人也更体贴,好过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看着老实,保不准哪天被个狐狸精一使眼色,连魂都勾没了。”

高氏和小高氏这样互相捧自己这边的人,踩对方那边的人,浑然不觉,已经将话题由表哥们怎样,直接跳到了谁更适合做陆心颜的夫君!

这昭然若揭之心,大喇喇暴露出来。

陆心颜初初还听得兴起,时间一长便有些无趣了,遂打断两人的争论,“张公子与王公子都是夫君的好选择,相信以后不论谁嫁给他们,都会过得幸福美满!”

高氏和小高氏立马停下争吵,期待地看着出心颜,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更准确一点的消息。

陆心颜打个哈欠站起身,“祖母,我有些困了,不打扰祖母和高姨娘聊天,先回去休息了。”

两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陆心颜离去。

主角走了,没什么好争的,小高氏立马告辞,“姑母,老爷那里还等着侄女去伺候,侄女先告退了,姑母早些休息。”

小高氏不等高氏发话,匆匆走了,气得高氏咬牙切齿,车嬷嬷趁机在一旁上眼药水,“老夫人,奴婢真替您不值,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宠着护着夫人,可一旦涉及利益,夫人便忘了您的好,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

高氏冷哼道:“你说得没错,自从林如月去世,我和伯爷将她扶正后,她心底对这个姑母是越来越不尊重了。陆心颜和离回府来这些日子,阿宁的狼子野心越来越无法掩饰,这一切,我心里清楚得很!不过,皮货店的事情,现在必须仰仗她去处理,所以方才我才一直忍着,没有与她撕破脸!等皮货店的事情解决后,陆心颜将她名下产业的管理权交出来后,哼!”

——

京城的大雪从初六黄昏开始纷纷扬扬地下,前半宿夹着小雨,初七则整天都是鹅毛大雪,一直下到初八早上,也就是萧逸宸在西南大获全胜的那天才停下。

满世界雪白一片,银妆素裹,屋檐下的冰棱子反射着冷幽幽的光。

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窝在被窝里睡懒觉。

但是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必须出去,陆心颜不得不从床上爬起身。

坐起来的瞬间,有丝冷风钻进被窝里,替她暖被窝的黑猫小混蛋,不满地喵呜一声。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主。”陆心颜撇撇嘴,将被角攒严实,黑猫这才满意地贴着她的腿蹭了蹭。

洗漱好用过早膳后,陆心颜带着青桐星罗,顶着寒冷的天气出了门。

小荷怕冷,自动放弃出门的机会,白芷身体不好,这种天气不适合出门。

马车里早备上了小炭炉,将里薰得暖暖的,道路中间的积雪,已清理了大半。

陆心颜提前让田叔备了些链子,绑在马车轮上,充当防滑条,虽然马车驶起来后,坐在里面不舒服,但总好过万一哪里结冰打滑出事故好。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很冷清,以往早上飘着的韭菜、鸡蛋、肉包子、牛肉面等香味,在今日,通通消失不见。

两旁的铺子零零散散开了几间,大多都关着,开着的铺子里,伙计个个缩肩夹颈,懒洋洋的。

与整条街的冷清相比,素衣坊里里外外,却热闹非凡,人头涌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仿佛整条街的客人,都跑到了那边去。

陆心颜几人在车里晃晃悠悠,不一会便到了离素衣坊不远处。

马车停下来,子言道:“小姐,素衣坊店门前挤了好多人,马车进不去,只能在这里下车。”

“知道了。”陆心颜几人依次下了马车。

刚从温暖的马车里出来,虽然寒风阵阵,两边屋檐上树枝上不是积雪就是冰棱,不过一时半会的,陆心颜等人还感觉不到冷。

“咦,小姐,真的好多人!”青桐忍不住惊呼,方才子言说好多人,青桐没放在心上,天气变凉了,不少人买衣裳御寒也是正常的,如今一看,发觉这人可真是多,原来还能勉强维持队形,到后来全部蜂拥而上,将整个素衣坊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小姐,她们围在这干什么?就为了买保暖的衣裳?”星罗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在她看来,这京城成衣店多的是,远的不说,这素衣坊附近就有好几家成衣店,可那些店门口,除了羡慕朝这边张望的伙计,一个客人的影子都没有。

干嘛非得挤破头,也得挤在素衣坊门口?

青桐灵机一动,“小姐,上次你说要对付幕后抢走皮货之人,现在素衣坊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对付他们的利器?”

陆心颜含笑点点头,青桐正要问是什么时,只见从人群中挤出几个二十左右的女子,看出来的方向,显然是从素衣坊里面出来的。

青桐和星罗一看之下,不由睁大了眼。

只见那几个女子身上,穿着一件从头到脚的长袄子,那袄子上每隔半个手掌宽的距离,便用线间开成一截,被间隔开的那块鼓鼓的,一截一截的,就像…一个大型的糖葫芦!

因为腰身用同色面料系住,几个女子又苗条,不显臃肿,反而有种很奇怪新鲜的美!

几个女子不光身上穿着,手里还拎着好几件,面上喜气洋洋的,看得出来十分高兴。

“这衣裳穿上身可真暖!我平时最怕冷了,一到冬天早上就不想起来,老是被婆婆在背后嘀咕,相公也不站在我边,真是气人!如今有了这身衣裳,以后我就不怕起不来,看婆婆以后还敢不敢说我!”

“这衣裳不光暖,价钱便宜,样式还新颖,以前年年都是买皮子过年,贵不说,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样式,看都看腻了。”

“听说徐氏皮货店早上挂了好多皮子出来,价格是以往的一倍半,老贵了,在那里买一件皮子,最少可以买咱们咱们身上这身五件了!”

“反正今年我是不打算买皮子了,正好婆婆前些日子嫌我不会精打细算,如今这新样式一出,我买几件回去,家里老老小小各一件,价格实惠样式新颖,婆婆没得挑剔,这个年保证过得开心!”

几名女子说说笑笑地从陆心颜几人身边走过。

青桐目瞪口呆,“小姐,这…这是什么衣裳?”

“这个叫羽绒衣!”

“那中间一块一块的,为什么会鼓起来?”

“里面装着鸭毛,鹅毛,穿上身很暖和。”

“鸭…毛?鹅…毛?”星罗惊呼,“小姐你可真会想!”居然将鸭毛鹅毛塞到衣服里去!

“这鸭毛鹅毛穿着就暖和了?”青桐有点不敢相信。

“冬天鸭和鹅就靠身上的毛保暖过冬,跟其他动物毛皮一样。”陆心颜耸耸肩,“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试试。”

那日在孔家别院遇到严卿若,严卿若说自己很怕冷时,陆心颜便想到了做件羽绒衣送给她。

第二天她去刘氏酒楼找掌柜的,让他将店中每日鸭毛鹅毛留起来,送到素衣坊,又跟叶霜说了制作羽绒衣的方法,让白芷配了些去除鸭毛鹅毛异味的药,准备到时候给严卿若一个惊喜。

没几天后,发生了皮货被截胡的事情,陆心颜索性顺水推舟,将羽绒扩大生产,以新颖的样式,合适的价格,来打击抢了皮货之人。

同时为了迷惑对方,不让对方暗中捣蛋,她顺着高氏与小高氏的意,一方面与王林张瑞祥等人吃喝玩乐,另一方面让大小高氏出面收拾皮货店的烂摊子,成功迷惑对方,瞒天过海。

以今日的结果看来,这一切进行得万分顺利!

就是不知那截走了货的人,知晓这一切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先前让他们高兴了几天,等他们的兴奋到达顶点时,如今被从上面拽下深渊,那滋味,一定非常酸爽!

陆心颜万分期待。

——

徐氏皮货店。

一大早,各家徐氏皮货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皮子制成的衣裳、手套等,样式没什么多大变化,不过对于皮货奇缺的今年来说,这一点无关紧要,特别这几天又下了雪,天气异常寒冷,这种时候,保暖是第一要位,至于好不好看什么的,除了一些大家小姐会挑剔外,其他人都是以能暖和过冬为主。

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前天就派人通知老主顾,说今天会有一大批新皮子上店,因为皮货奇缺,大当家花了比以往多一倍的价钱才进到货,所以这售价上也要提升五成,不少老主顾虽然觉得五成太贵,不过这满京城都没有皮子卖,说明真的缺货也是事实,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都懂,老主顾口头简单抱怨几句后,也没说啥,只说今日准时前来购买。

刘掌柜打开门的时候,信心十足。

打开门之后,看到围满的人,脸上笑得比洞房花烛那会还灿烂,他和手下的伙计以最热情的姿态将客人们迎进来,熟练万分地为其推荐介绍,热情的招呼让客人们觉得大出血的心情好了不少,于是纷纷选了几件。

正当伙计算好账,客人们准备付银子时,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听说素衣坊那边出了一个新品种,穿着可暖和了,叫什么羽绒衣,五百个铜板就可以买一件,男女款式都有,买多了还有优惠!那边都快抢疯了,估计很快没货了,咱们快去瞧瞧!”

哗啦啦,一大群人从皮货店门口经过,里面正要付银子的客人,止不住好奇心,对伙计推说银子没带够,明日再来,马上转身就走了,这一有人带头,店里其他纷纷跟着走,原本人头攒动的皮货店,一下子只剩下刘掌柜和几个伙计,大眼瞪小眼,还没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过了片刻后,刘掌柜才反应过来,将店里的事交给一名伙计后,自己亲自前去打探消息。

这一去,不得了,皮货店也没回,直接去请示徐东财!

徐东财此时正在自己宅子里,优哉游哉地搂着美人,喝着美酒,幻想着不用多久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袋。

“老爷,妾身喂您~”一位娇美的小妾,用唇含住酒,主动送到徐东财唇边,徐东财哈哈大笑,一把搂住,狠狠吻上去,汲取女子口中的美酒和甘甜。

经过美人唇的美酒更加醉人,徐东财酒气上来,热血沸腾,将美人搂着一压,大掌直接从裙子里钻进去。

美人小妾很快双脸酡红,眼含春水,呼吸带着急促的喘意,在这热气氤氲的屋子里荡漾开去,令人心驰神往。

徐东来正欲解去身上衣裳,突然门外传来扫兴地敲门声。

“什么事?”他压着怒气问。

敲门声停了两息,显然知道打扰了某种好事,怕被徐东财怪罪,但这事非常重要,不得不报,门外小厮硬着头皮道:“皮货店刘掌柜来了,说是皮货店出事了。”

出事了?徐东财全身如被冷水淋过,热血褪去,毫不留情将小妾推开,“出去!”

小妾知他性子,衣裳也不敢整理,就怕耽搁了时间惹来徐东财生厌。

小妾离开后,刘掌柜进来了,大雪天的,因为来得急,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徐东财看他神情,只觉得心窝子都快凉透了,他勉强定住心神,“说,什么事?”

刘掌柜将羽绒衣的事,自己店里的客人全跑去素衣坊的事情说了一遍,“小的本想买一件过来,但素衣坊人太多,伙计忙不过来,小的急着向您汇报此事,所以没买上样品!大当家,接下来该怎么办?”

素衣坊是陆心颜与叶霜合作的成衣坊,京中大部分人都知道,陆心颜设计天份极高,负责出样,其余全权由叶霜打理。

叶霜身份特殊,素衣坊门店数量有限,虽然生意很不错,但跟皮货店没什么大的冲突,所以皮货截胡之后,徐东财派人盯着侯府一举一动,以及陆心颜名下皮货店一举一动,却从来没想到素衣坊身上去!

“店内货品马上降回原来价格,手中囤着的货,立马低价找买家买走!”不过几息,徐东财果断下了决定,“这事要快!”

徐东财还没见识所谓羽绒衣,不过他府中姨娘通房,之前个个都赞素衣坊衣裳样式新颖,只可惜想买的人太多,对方又限量售卖,很多喜欢的款式只能看买不到。

他以此来推断,这新出的羽绒衣定同其它衣裳一样不同凡响,虽然未必有皮子的价值,但这世上之人,哪个不是图新鲜?最少今年,这整个市场,只怕没有皮子的立足之地了。

不得不说,徐东财的觉悟和对市场的敏感度非常高,只可惜…

“大当家,那个安康伯夫人,之前几次上门想向小的私下进货,您看要不要卖些给她?”刘掌柜问。

“听说现任安康伯夫人与陆大小姐不和,陆大小姐只肯唤其姨娘,不肯唤母亲,这次安康伯夫人到处奔走,说不定是陆大小姐将计就计,一箭双雕,既戏弄了安康伯夫人,又瞒天过海骗了我。”徐东财冷笑道:“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刘掌柜,你马上派人通知安康伯夫人,你手上有批货,愿意私下卖给她,看在她伯府夫人的面子上,价格上你可以优惠!”

“是,大当家,小的马上去办!”

——

前两天雨加雪的,小高氏依然坚持往外跑,今早起来后,发觉头晕脑胀,约摸着是受了风寒,想想自己岁数不轻,万一累垮了,就算银子到手没福消受,得不偿失,所以小高氏决定给自己先放半天假。

正喝了药睡得迷迷糊糊的,凌嬷嬷进来喊醒她,“夫人,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来了,说有好事找您。”

小高氏每天累成狗,都是为了皮货店的事情,凌嬷嬷一听徐氏皮货店的人,知道事情重要性,不顾小高氏病中,告诉她这个消息。

小高氏本来浑身软绵绵的,一听这个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快帮我更衣梳妆,找人好生招呼着!”

本来货源的事情,当初高氏说她想办法联系人,但小高氏存着私心,心想若她能一起解决,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多得些嫁妆的打理权,所以悄悄跑了几家皮货店,向掌柜的打听货源消息。

今日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亲自上门来,肯定是有好消息。

小高氏迅速从床上爬起,穿戴梳洗好,来到待客厅,“对不起刘掌柜,让你久等了。”

刘掌柜正在慢悠悠地喝着茶,见到小高氏进来,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见过安康伯夫人。”

“刘掌柜不必多理,请坐请坐。”小高氏直接开门见山,“刘掌柜,您今日来我这安康伯府,可是这皮货货源有消息了?”

刘掌柜身子靠向小高氏,压低声音,“夫人猜对了。”

小高氏心中大喜,果然如此!跟着压低声音,迫切道:“有多少货?需要多少银子?”

刘掌柜道:“这是我瞒着我们东家私下找的货源,想趁着年前挣点外快,货源挺充足的,至于价钱嘛,夫人您也不是外行,今年皮货短缺,价格全都涨了,加上这几天大雪天气急降,这价格肯定不能便宜!不过这批货,我暗中听说,是从好几个北方客人手里劫来的,无本生意,所以如果要得多,价格上有得谈。”

“抢劫来的,会不会惹上官司?”小高氏可不想因此累了陆丛远。

刘掌柜道:“这点夫人您放心,皮货行业都是这样,那尤伯客还出身绿林呢,靠打家劫舍起家,后来杀了一批皮货商,将他们的皮子抢到手中,慢慢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规模!只要咱们是正正经经的商人,这提供货源的人出了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要是每个做生意的,都将对方祖宗十八代打听清楚,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小高氏点头应和,“刘掌柜说得没错,正是这个理。”

刘掌柜观她神色,“夫人,我是看在安康伯府份上,还有您诚心想要货的份上,特意跑这一趟,您要是要呢,就得马上确定下来,这京城皮货缺到什么程度,您比我还清楚,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估计最多到下午,这货就被抢没了,到时候您想要也没了。”

小高氏一听紧张了,“依刘掌柜所见,现在我该怎么办?”

“如果夫人有心要,马上让人带着银子,跟我去提货,要是还要考虑,那我就先走了。”

见小高氏犹豫不决,刘掌柜起身作势要走,小高氏连忙拦住他,“刘掌柜等等,我不是不要,只是我这手上能调动的银子不多。”

“我做掌柜二十多年,倒是认识一些钱庄的人…”刘掌柜说了两句,立马停下,“咳咳,夫人当我方才那话没说过,银子多就进多点,银子少就进少点。虽然说这机会不等人,可有时候没办法,只能与机会眼睁睁错过。”

小高氏听他这么说,心下意念大动,“刘掌柜,请您多等一刻钟,我去请示姑母。”

刘掌柜装出为难的样子,“夫人,虽然我与那客人熟,但多的时间真的等不了,请您尽快回复。”

“知道了,多谢刘掌柜。”

小高氏立马匆匆去到安康院。

“姑母,侄女找到皮货货源了!”小高氏喘着气,“不过侄女手上银子不多,可否借些与侄女?”

“找到货源了,为何不让陆心颜直接出银子去买?你出什么银子?”高氏看她仪容不整的样子,皱眉。

刘掌柜催得急,时间不等人,小高氏索性直接挑明,“姑母,这货源提供的价格跟去年差不多,而今年普遍价格上涨了二至三成,若是侄女先花银子买下,再卖给陆心颜,可以从中赚二三成的差价。”

高氏立马来了兴趣,“当真?”

小高氏道:“姑母,侄女这些日子在外跑,可不是白跑的,陆心颜要是能弄到皮货,会这么轻易将皮货店的管理权交出来?她肯定是想着咱们没法弄到皮货,安抚不了客人,才故意出了这个难题。”

高氏道:“阿宁你说得对!我马上去筹银子!算我一份!”

小高氏道:“姑母,要是有时间凑银子,侄女就不找您了!京城前些日子皮货全卖完了,个个都在私下找货源,要是这消息一传出去,这货还能等咱们到明天?”

“这一时半会的,我能拿出来的现银,只有二百两。”

“才这么点?”小高氏有点失望,“侄女手上也只有一百两,三百两可真买不了多少皮货!如果银子多点,咱们名下的皮货店卖不了那么多,卖给别的皮货店,咱们也能挣这中间差价!这么好的机会…”

高氏也觉得可惜的不得了,可安康伯府本来就穷,自林如月嫁进来后,全靠林如月支撑,林如月去世后,这三年来,安康伯府老底都快被吃光了,她能存下这二百两已经实属不易了。

小高氏叹息着,突然眼睛一亮,想起刘掌柜的失言,“姑母,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刚刚无意说他认识钱庄的人,姑母,要不咱们向银庄借点银子?”

“借银子?光那利息就吓死人了!”高氏不大同意。

“姑母,您想想,这货今天一到手,明天咱们就卖给陆心颜,从中挣三成差价,如果是五百两的货,咱们可以赚一百五十两,这利息再贵,一天时间不过几两银子,怎么算怎么划算啊!”

这银子数一摆出来,高氏不由得心动了,要是五百两能挣一百五十两,一千两不就能挣三百两?想她辛辛苦苦几十年,也就偷偷摸摸存了二百两现银!

越是深想,诱惑越大,高氏那一点点不愿,很快被欲望吞噬,“好,借!算我一份!”

“姑母,既然算您一份,那借据上,必须有您的名字才行。”小高氏才不会傻得一个人承担风险,“您要是不能去,不如将您那印鉴给侄女,侄女到时候在那上面盖上章,当作咱们两人一起借的。”

她不信任高氏,高氏现在又何尝信任她?“让车嬷嬷拿着我的印鉴,陪你一起去!”

小高氏暗中撇撇嘴,老东西疑心病真重!“就这么说定了,刘掌柜只愿意等一刻钟,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高氏立马将印鉴交给车嬷嬷,私下交待几句后,让她和小高氏一起离开了。

刘掌柜先将她们带到钱庄,用自己的交情,替她们争取了三天免息,小高氏原本打算借五百两,一个激动,借了一千两,每天万分之五的息,三天后,一天还五百个铜板。

小高氏想着三天内定能还上银子,高高兴兴地盖上了自己的印鉴,车嬷嬷并不清楚要借多少银子,封氏交代她,小高氏盖了章,她就跟着盖,小高氏不盖,她就不盖,如今小高氏盖了章,车嬷嬷便跟着盖了章。

最后刘掌柜带着两人去选了皮货,并亲自帮忙找人送到安康伯府。

小高氏感激不尽,“刘掌柜,这次实在太多谢您了,等手上的货脱手后,我一定不会亏待您!”

小高氏虽然小气,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还是懂的,她还想搭上刘掌柜,以后年年可以有皮货差价赚!

刘掌柜拱手,笑得那个意味深长,“夫人客气,我先告辞了。”

小高氏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刘掌柜。

一四五、萧逸宸来信

一千三百两银子,也不过买走了徐东财手上十分之一的货。

且像高氏和小高氏这种傻呼呼的水鱼,全京城独一无二,徐东财立马让各店紧急降价,亏本出售,然而购买者仍然廖谬无几。

而其他皮货店的掌柜,见素衣坊生意这么火爆,大着胆子上前,询问可否从此地进货,价格上高些也无妨。

这么好的生意,一本万利,独家垄断,皮货店掌柜也就抱着试试的心情,没人以为叶霜会同意,但想不到的是,她同意了!

叶霜大方道:“有银子大家一起赚!不过货源有限,羽绒衣生产时间长,各位如果需要的,请提前下单,我好安排生产,不过请各位别贪心,按自己店的销售来进货,免得造成积压!”

这是她和陆心颜商量后的决定。

倘若整个京城,只有素衣坊大赚特赚,势必会引起所有成衣坊和没货卖的皮货店的嫉妒,枪打出头鸟,到时候会麻烦事不断。

若将利润分些出去,所有人必会感激素衣坊的慷慨,无论有什么事都会站在她们这边,形成一种无形的力量。

同时,这次皮货事件背后主谋,若想从中搅风搅雨,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徐东财原本想煽动其他皮货店及成衣坊的人,一起对付素衣坊,哪知素衣坊抢先一步,收买了所有人,反倒他自己的徐氏皮货店成了所有皮货商抵制的对象,原因无他,当徐氏皮货店早上将所有皮货一摆出来,再加上有心人在暗中一鼓动,所有人都知道,今年尤伯客的货,被徐东财一人独吞了。

虽然谁拿到货是谁的本事,但对于吃独食的人,自己吃肉还让旁人连肉汤都喝不上,旁人谁不眼红?

所以当素衣坊声明不供应羽绒衣给徐氏皮货店时,所有人都举双手双手赞同。

刘掌柜之前忙着忽悠小高氏,还不知晓素衣坊已经放出这话,见皮货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而库存堆积如山时,便向徐东财提议,“大当家,不如去素衣坊进些羽绒衣来,到时候买羽绒送皮子,多少可以挽回些损失。”

看在刘掌柜刚从小高氏那忽悠回一千三百两的功劳,徐东财黑着脸忍下脾气,“素衣坊已经发话,不给我徐东财供应羽绒衣!”

刘掌柜大吃一惊,随即明白过来,陆心颜又不是笨蛋,这皮货一摆出来,便知当初从她手中将尤伯客的货劫走的人是谁,怎么可能会给他们供应羽绒衣?

“那接下来怎么办?”刘掌柜弱弱问道:“现在店里已经降价到五折,仍然无人问津。”

损失这点银子算什么!损失了还有赚回来的可能,但主子那边…徐东财烦躁不已,“铺子里皮货的事情,你全权处理,不管低到什么价位,全部处理掉!”

“知道了,大当家。”话虽如此说,皮货毕竟是高成本之物,难道真几个铜板甩掉,那怎么可能?

而且此次从尤伯客手中独吞这批货,徐东财手中的流动资金已经全部占用,若不及时让资金回笼,徐东财名下的其他产业亦会受到影响。

刘掌柜做掌柜这么多年,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所以这事到最后,都是吃力不讨好。

但他只是个打工的,上面怎么说,他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今日无阳光,白茫茫的一片,让黑夜的降临慢了些。

直到街上没了人,刘掌柜才吩咐伙计准备关门,伙计在店里白待了一天,没有客人,掌柜还不让早点走,早就不耐烦了,如今刘掌柜一说关门,立马来了精神,起身关门。

这时,门外进来一名绝美的少女,笑颜如画,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相貌不俗的丫鬟。

伙计一时看楞,直到清脆悠扬的声音响起,“谁是掌柜的?”

刘掌柜连忙迎上去,见少女穿戴不俗,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小姐,本店皮子今日一律降价三折…”

少女笑吟吟打断,“我是陆心颜,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

刘掌柜脑袋轰的一声炸了,笑容僵在脸上,变得极不自然,“不知陆大小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陆心颜轻笑,“我要买下你们徐氏皮货店的皮货,全部。”

刘掌柜一个哆嗦,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大小姐,你是不是在玩笑?”

现在谁不知道皮货卖不出去,就是因为你们素衣坊新搞出来的羽绒衣,大当家恨不得生吃了你,你如今居然敢上来咱们店里,大喇喇说要买皮货?还全部?这是想耍他们玩吧?

“我陆心颜从不开玩笑。”陆心颜勾唇一笑,“你们手上的皮货,如果愿意按进货价的三折全部卖给我,我可以全部接收,现银支付。”

进货价的三折?好狠,好准!“大小姐,自从您和叶大当家的素衣坊推出羽绒衣,今年这皮货生意就不好做下去了,不知大小姐要这些皮货去做什么?”刘掌柜试探道。

“在你们手中无用的皮货,到了我手上,我会将它变成宝!”陆心颜挑着眉,眉间张扬。

刘掌柜气得牙疼。

徐氏皮货店被陆心颜弄出来的羽绒衣打了个措手不及,被逼大降价,结果人家找上门,公然表示要买你的皮货,并且表示这些皮货她能变废为宝!

这不卖吧,气人,这么多货积压着,别说回本了,能少亏一点都不错了!

这卖吧,亏损是少了,可更气人!想方设法从人家手中抢到皮货,结果一转手三折卖给人家,白白损失了七成的银子!

如果陆心颜是派个人伪装一下,上门来买皮货,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卖了那倒罢了,结果人家偏不,直接踩上门来,还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让你卖也气,不卖也气!

真特么还有比这更气人的事情吗?

刘掌柜知道这事若报上去,定少不了一顿臭骂,可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冒着被臭骂的风险,也得向上报!

“陆大小姐,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先上报大当家,看大当家的意见如何。”

陆心颜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我不急,不过最迟明晚,我希望收到刘掌柜的消息,若过了明晚,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刘掌柜一滞,却不得不笑道:“我一定将话带给大当家!”

徐东财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跪在他主子的屏风前。

屏风后的男子听到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熟的人听到,以为他是高兴,实则跟着他久了的人,便知他笑里的愤怒!

徐东财虽然跟得不久,但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可能笑得出来!

屋子里烧了炭,暖暖的,徐东财来的时候,外面天气寒冷,穿着厚厚的皮子过来的。

进来后也不敢脱衣,直接就跪下了。

时间一长,全身都是汗,黏呼呼的。

但他却动也不敢动。

本以为稳赢的局面,又输了。

输了银子是小,他徐东财愿意贴上全部家当补上!

但是,这一场皮货大战,从一开始,争的就不是银子,而是面子,上次粮行之战输掉的面子!

如今面子没挣回,又狠狠掉了一层!

徐东财能想像以自家主子的心性身份,心中是何等的气恼!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而自己的命…

想到万金来一家的凄惨,他忍不住一个寒颤,如同温暖的春天里,突然刮来一阵冬天的冷风,直直冷到骨子里。

徐东财胡思乱想的瞬间,屏风后的男子止住笑,冷冷道:“下去!”

徐东财跪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子提高音量,“要本公子亲自送你吗?”

徐东财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爬起来,“对不起主子,属下有负所托!属下告辞!”

男子冷哼一声。

待徐东财离开后,男子一招手,一个黑影出现,“进行下一个计划。”

“是,主子。”

陆心颜啊陆心颜,既然你敢公然挑衅本公子,那本公子就让你尝尝挑衅本公子的下场!

接连两场失利,本公子承认你在经商上的运气和天赋,但在别的方面呢?你也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让我们拭目以待!

——

晚上陆心颜回府后,夏知将高氏与小高氏借钱庄银子囤皮货的事情告诉她。

陆心颜扑哧一声,“这等蠢事她们也做得出?”

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不是圈套就是陷阱!这两人怎么会这么天真,轻易就上了人家的当?只要随便派人一打听,整个事情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平时看着两人虽不聪明也不笨,没想到关键时刻,智商急剧下线,居然自己坑自己一把!也好,省了我想办法对付她们的时间!”陆心颜道。

自从囤了皮货后,小高氏便不出门了,反正有货在手,不愁!

初九早上陆心颜去给高氏请安的时候,小高氏那个眼睛从上往下看人的高傲气,看得陆心颜直想笑。

她本以为小高氏会立马说出皮货的事,让她掏银子为店里进货,哪知小高氏居然忍得下来,一字不提,倒是让陆心颜很是奇特了一番。

她哪知高氏和小高氏打的主意是,反正那银子免息三天,再压多一两天,皮货店眼看有市无货,肯定更加焦急,那到时候她们将皮货拿出来,说不定还能将价钱往上抬一抬!

既然她们不说,陆心颜自然不会傻到主动提,请了安之后,就回了欢喜院。

刚到欢喜院,齐飞不知从哪钻出,交给她一张纸条,又迅速离开了,速度快得陆心颜想喊住他问话也不行。

陆心颜莫名其妙,展开纸条一看,方知这是萧逸宸写来的信。

她心跳莫名快了两分,看完后更是心绪激动,只见上面写的几个字:胜,钰头功,二,三,四。

胜了!胜了!太好了,那家伙要活着回来了!

她激动了一会后,突然一个激灵,呸,他胜了,回来了,关我何事?

啊,不对,李钰也要回来了,还立了头功,我这是为四姑高兴!我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四姑!

陆心颜将信往袖子里一收,准备让人通知宫锦,临时想起什么似的,又拿出来看了看,这次不禁皱起了眉头。

‘胜’,好理解,就是说萧逸宸带着八万征西军打败四十万瓦刺军,救出李老将军和李家军!

‘钰头功’,简单直白,就是说李钰不光在战场上活下来了,还立了头功!

但这‘二,三,四’,什么意思?

暗语?

可这暗语一点提示都没有,谁懂?怎么猜?

陆心颜忍不住一阵气闷,偏偏送信的齐飞又跑掉,想问问他都没得问!

“小姐!”青桐这时突然出现,“刘掌柜托人送了信过来,说同意将徐氏名下皮货,以进货价三折卖给小姐。”

陆心颜将心思收回,“你带上银子,和子言君无叔一起去,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

“是,小姐。”

青桐走后,陆心颜让夏知去通知封氏和宫锦,明天她去看她们。

暗语晚上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明白,不过这个好消息也得尽快让宫锦知道,安她的心。

陆心颜下了决定后,开始专心画图。

很快,数幅设计稿完成。

全是以皮料为重点的羽绒款式,这可是比普通料子做成的羽绒衣更保暖,而且更有价值。

皮子的色彩不光是原色,会被染成各种颜色,因为临近过年,以大红色为主。

画完后,陆心颜停下歇息的瞬间,又想到了那封信。

一个胜字,不知包含了多少艰辛!

陆心颜虽生长在和平年代,小时候也看过不少抗战片,知道打战的艰苦,不光是随时没命,还得时常面对饥饿和寒冷…

寒冷?

她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亮光。

既然他们为保护天武的和平,抛头颅,洒热血,那她作为天武国的一员,就做点小事,回报他们!

徐氏皮货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事十分顺利,货运到素衣坊工厂的时候,通知封氏和宫锦陆心颜明天去看她们的夏知,已经将陆心颜最新的设计稿送到叶霜手上,同时还附有一封信。

叶霜看完后,对陆心颜的提议十分赞同,“夏知,你回去告诉珠珠,她的想法我非常认同,一切按她的意思进行。”

“是,叶大当家。”

——

初十早上,天气越发寒冷,冷风像冰刀一样,割得人脸上和耳朵疼得厉害。

陆心颜一早出门,带着青桐白芷和小荷,去往广平侯府。

广平侯府一如以往,不算高大的朱漆门,龙飞凤舞的广平侯府四字金色牌匾,大门打开后,露出福叔亲切欢喜的笑脸。

再见却让陆心颜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离开,再过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珠珠小姐,外面冷,快进来。”福叔扬着笑脸,热情地招呼她进来,“还有青桐姑娘,白芷姑娘,小荷姑娘,都快进来。”

青桐几人齐声喊道:“福叔好。”

“好好,快进来。”福叔笑呵呵的。

陆心颜刚跨进大门,猛然见到笑容满面的孙嬷嬷,一下子楞住。

“珠珠小姐,老夫人和四姑娘亲自来接您了。”

陆心颜一抬头,便见封氏和宫锦站在垂花门不远处的长廊下,欣喜地看着她,冷风吹得她们脸上通红,唇却是白的,显然在此已经待了不止一小会。

陆心颜心中一暖,快步走过去,握住二人的手,“祖母,四姑,你们怎么在这里等?四姑你也真是的,明知祖母身体不好,还让她出来受寒!”

宫锦欢笑的面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是阿娘非要亲自来接你,我拦也拦不住。”

“祖母就来了一小会,不冷。”封氏拉着陆心颜的手,将她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微笑着道了一句,“瘦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饱含着无限的关心与担忧,陆心颜鼻头一酸,“珠珠很好,没有瘦,倒是祖母越发清减了。”

封氏呵呵笑道:“祖母近来可好得很,阿成一家都回来了,祖母每天都过得像做梦似的,除了担心你和阿锦,祖母这辈子,没别的心事了。”

“珠珠让祖母操心了。”陆心颜惭愧道。

宫锦见两人心思触动,忙往手心哈口气,“阿娘,珠珠,能不能回屋里去说话,冷死我了。”

“对啊,老夫人,珠珠小姐,您们两人一见面忘记了寒冷,可奴婢已经冷是哆嗦了。”孙嬷嬷跟着打趣。

陆心颜和封氏相视一笑,亲昵地挽在一起,“祖母,珠珠扶您进屋。”

封氏大声应了一声,“好呢!”

宫锦装出吃醋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阿娘,珠珠才是您亲生的是吧。得,你们祖孙俩叙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回我院子里去了。”

陆心颜赶紧笑眯眯地用一只胳膊挽住宫锦的手臂,“四姑,别这么小气嘛,你天天看到祖母,我这么久才来一回,你也要吃醋?等你以后嫁了人,回来的时候,保证祖母比稀罕现在的我还稀罕你。”

说到嫁人,就想到生死不知的李钰,宫锦的情绪淡了许多,勉强压下去的忧思,又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其实三人中,清减得最厉害的是宫锦,陆心颜在安康伯府该吃吃,该喝喝,只是这具身体体质异常,怎么吃喝也不胖,封氏许久没见她,心里挂念她,担心她受了委屈,才会觉得她清瘦了。

至于封氏,元成,即现在的宫元成,长子宫礼回去,带着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上京,一家人团聚之后,封氏就像她自己说的,每天感觉都在做梦,宫元成的妻子云氏性子爽朗利索,跟封氏年轻时性格很像,加之从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花花肠子,很得封氏喜欢,关键是四个孩子,云氏教养得极好,正直有担当,有礼貌,又活泼可爱,光这一点,就让封氏对她感激不已,所以两婆媳相处这段日子来,脸都没红过。

封氏过得舒坦,之前白芷调理得当,身子骨反而更加好了,看起来是瘦了些,实则是没了先前那种浮肿,精神要好很多,否则按她以往的身体,在这寒风中站一会,早就头晕脑胀了。

而宫锦,一直担心着在前线的李钰,吃不好睡不香,反而是最瘦的一个。

几人刚走了不远,一名陌生的女子,手中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后面跟着三个年轻的长得十分相似的高大小伙子,急匆匆前来。

女子不一会便走到封氏面前,埋怨道:“娘您也真是的,珠珠小姐要过来,您也不告诉媳妇一声,好让媳妇来迎接,现在多失礼人!”

她样貌生得一般,却有一股子爽利味,让人看了十分舒服,正是宫元成的妻子云氏。

封氏乐呵呵道:“我是故意不告诉你,想让你多睡会,你也知道你现在的身子,珠珠不是外人,不在乎这些虚礼。”

陆心颜意外地看向云氏的小腹,云氏面上一热,大大方方道:“大夫前几天确认,快两个月了。”

“恭喜婶婶。”陆心颜真心实意道谢,心里替封氏高兴。

云氏笑道:“生下小冬后快十年没动静了,我以为是初到京城身体有些没适应,根本没放在心上,阿娘不放心,非要请大夫来看,这一看才发现是有了。”

封氏道:“你前两天还到处爬上爬下的,我一想到,就吓得浑身是汗。”

两人说话没什么顾忌,一看就是关系融洽的,陆心颜更加放心了。

“礼儿,风儿,雨儿,小冬,快喊人。”

“珠珠姐。”云氏第二子,十四岁的宫风,三子十二岁的宫雨,和小女九岁的宫小冬,同时乖巧地喊了人。

只有宫礼不情不愿地喊道:“珠珠姐。”

实则怨不得宫礼,他今年也十六,不过比陆心颜小了两个月,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喊一个矮小过自己这么多的同龄人为姐,心里难免不爽。

陆心颜笑眯眯地道:“都乖。”

“先回屋里去。”站得久了,封氏自个先受不了了。

福寿院里烧着炭,温暖如春,陆心颜将带来的礼物送给几人,封氏宫锦和云氏,是上次买的首饰,宫礼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宫风是几本奇闻趣谈,宫雨是笔墨纸砚,宫小冬是一件陆心颜亲手做的漂亮春衣。

看来来之前做足了功课,云氏几人非常满意,宫礼看在匕首的份上,决定暂且认下这个姐姐。

陆心颜道:“我还有礼物送给你们。”

这时青桐拿了两个大包过来,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几件羽绒衣。

“羽绒衣?”宫礼惊呼,“听说昨天已经卖断货了,你从哪里弄来的?”

宫锦咳嗽一声,“忘了告诉你们,那素衣坊珠珠有份,里面的衣裳全是珠珠设计的。”

“珠珠姐,你好棒,能教教我吗?”宫小冬眼里散发出崇拜的光芒。

她是乡下长大的孩子,没有宫倩漂亮精致,却灵动鲜活,带着一股子质朴之气,就像一株长在山脚的木棉花,肆意快活,享受着阳光雨露、寒风暴雪的滋养和摧残,仍坚强地活了下来。

若说宫倩给人的是怜爱的感觉,宫小冬给人的,则是活力的感觉。

陆心颜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她眨眨眼,“乐意之至。”

云氏任由宫小冬提要求,对她来说,只要不是过份得离谱,她愿意让孩子自己去面对拒绝和挫折。

如今见陆心颜同意了,便对宫小冬正色道:“小冬,这是你自己亲自求来的机会,以后要认认真真地学,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知道了,阿娘。”宫小冬脆生生应道。

几人说笑一阵,其乐融融,陆心颜趁机让白芷替封氏把了脉,白芷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好,开了方子,让其按方子调养。

接着封氏又让白芷给云氏把脉,身体一切正常,让封氏开心不已。

封氏虽然身体好了些,始终岁数摆在那,不一会便露出倦意,云氏有孕,亦需要多些休息。

陆心颜俏皮道:“祖母,婶婶,我想去四姑那坐会,说会悄悄话。”

封氏知她是想自己休息,还是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和锦儿有事一起瞒着祖母是不是?”

以前没有,不过今天可能有了,陆心颜吐吐舌头,“哪有啊,祖母,天地良心,不信您问四姑。”

“我肯定是没事瞒着娘,至于珠珠有没有,我可不敢乱保证。”宫锦立马出卖队友。

“四姑!”陆心颜俏眉一竖,装出被人揭出老底的愠怒,惹得封氏又一阵大笑,“好了好了,祖母累了想休息会,你去锦儿那坐坐吧。”

宫小冬想跟着去,云氏拉住她,瞪了她一眼,宫小冬朝她做个鬼脸,跑去找宫倩了。

不知是因为冬天的缘故还是怎的,宫锦的院子比起陆心颜走的时候,感觉更加荒凉。

院中的树木光秃秃的,树上还堆着积雪,廊下原来挂着的红灯笼,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屋子里更是异常的冷。

宫锦没想过陆心颜会特意来她的院子里,“珠珠,我没想过你会来我这,所以没提前做什么准备,你先等会。秋华,去取些热茶和点心来。”

“是,小姐。”秋华应下后,站在那咬了咬唇,“珠珠小姐,请您…”

“秋华。”宫锦扫了她一眼,秋华红着眼,面上一脸倔强的神情,几番挣扎还是转身走了。

“四姑,你这屋子里好冷,没有用炭吗?”陆心颜拢拢袖子,脖子处凉飕飕的,感觉这寒风无处不在。

“我觉得还好,受得住,所以没有用。”宫锦道:“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先将让秋华将屋子里烧暖和。”

陆心颜扯扯嘴角,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眼眸微垂,声音沉静,“我瞧四姑这里的丫鬟,越来越不尽心了,树上积着雪没人管,屋下灯笼也不挂上,茶壶是冷的,连床上的被子都薄得不像样,若不是要去祖母那,只怕四姑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单薄到保不了暖的!四姑念着多年情份,不愿意教训她们,就让我做个丑人,将这事告诉祖母和婶婶,让她们出面换了你这院里的丫鬟。”

宫锦忙道:“不关她们的事,都是我要求的!京城难得下雪,我已经几年没见过了,平时难得出去,所以那树上的雪让它堆着,可以多欣赏几天;我晚上不出门,灯笼挂在檐下,光照进去,我睡不好;这茶早上是热的,因为去阿娘那,所以现在冷了,至于被子衣裳,跟用炭一样,我身体好,不觉得冷,所以薄了些,你瞧我现在也一点事都没有。”

陆心颜昕完,似信了,淡淡笑了笑,“四姑近来应该胃口不大好,吃得也不多吧。”

宫锦松口气,也跟着笑了,“珠珠你可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既然四姑知道我厉害,为何还要骗我呢?”陆心颜幽幽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钰吧?他为了你去西南吃苦,你不愿自己在家里锦衣玉食,高床暖枕,所以陪着他捱饿受冻!四姑,你这又是何苦?”

宫锦的笑容慢慢敛去,悲伤浮上她的眼,一声幽叹从她唇间逸出,“珠珠,我知道我这样很傻,可是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怕我会疯掉。”

她望着陆心颜,任那眸中万种情绪,一一辗转呈现在陆心颜眼前,也将心底藏了好久的话,通通说给陆心颜听,“我一直当李钰是个孩子,跟予儿一样大小的孩子!他跟我说他要娶我,因为在清岩寺他抱过我,我当时确实很惊讶,惊讶他原来不是传闻中,那个每天小媳妇大姑娘身后跑的纨绔,而是个心思纯正的孩子!

但也就是惊讶而已,毕竟以我的年纪和辈份来说,他该唤我一声四姑,所以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权当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时冲动说的胡话而已,可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表示他的决心时,我心底其实是有些感动的,但这样的感动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种欣赏,啊,原来这个少年,是个不错的少年呢!

直到他说他要去西南,不光是为了我,也为了李家,那时我才发觉,原来李钰不是年幼的孩子,不是冲动的少年,而是个有想法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他说过的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自那一刻起,我便决定他不负我,我不负他,什么年纪辈份的,通通去见鬼,他都不怕,我怕什么?今生今世,活着我就是他李钰的人,死了也是他李钰的鬼!

自他走了后,我发觉我日也在想他,夜也在想他,想得我自己都害怕是不是有毛病了,我关心着西南的任何动静,悄悄让人打听关于西南的一切,下雨了,降温了,下雪了,天气湿冷得骨子里都疼,比京城最少冷一倍以上!我就想着李钰从来没出过京城,会不会受不住这样的天气?听人说行军路上都是吃干粮,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更别提睡个好觉!时间越长,我越来越不安,我想着若能与他感同身受,或许我这心里会好过些!”

她凄苦一笑,“可珠珠,好像没什么用。只要一日没有他的消息,我的心永远悬在那,度日如年。”

陆心颜听得眼睛渐渐湿润,宫锦与李钰之间,她一直认为只是李钰在单方面付出,而宫锦是最后被迫感动,不得不接受李钰,如今方知,原来宫锦已经将李钰放在了心上,那份情,不会比李钰对她的情轻。

她替宫锦高兴,亦替李钰高兴。

陆心颜抓着宫锦的手,双眸发亮,“四姑,你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后,别激动!”

宫锦定定看着她,眼睛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陆心颜难掩激动,“四姑,萧世子赢了!李钰不光活着,还立了头功!”

“什么?真的吗?”当心里的期望变成真时,宫锦屏住气,一只手捂住唇,忍不住哽咽低呼出声,“珠…珠,你…你没骗我吧?”

“我没骗你,是真的!昨天早上取得了胜利,估计今天已经在返京路上了。”陆心颜激动道:“四姑,只等月底李钰一回来,你和他的梦想,都会实现!”

宫锦的眼眶蓦地红了,嘴唇颤抖得不能自已,她反抓住陆心颜的手,力气大到指尖都发白了,“真的,真的要回来了?我…我要告诉阿娘,告诉…李夫人,我…!珠珠,你帮我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带我去买些好看的首饰,我…我要漂漂亮亮地去见他!好不好?”

宫锦已语无伦次到不知如何是好!

陆心颜微笑道:“四姑,我帮你做漂亮衣裳,我帮你挑好看的首饰,到了李钰回来的那天,我帮你妆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去见他!但是四姑,这个消息暂时还不能告诉祖母和李夫人!”

“为什么?”宫锦怔住,面上不知所措的喜悦淡了些。

“我这里收到的消息,是萧世子私下派人送来的,皇上那边还没有收到捷报,所以这事暂时不能往外传。”陆心颜道:“不过我猜最迟今天或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到京城,四姑稍微忍忍两天,免得节外生枝。”

宫锦稍微冷静下来,“我知道了!现在萧世子和李钰打了胜仗,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乱嚼舌根,但日子一久,若有人将今日咱们先过皇上知道战胜的事情往上一报,引起皇上猜忌,定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不过,珠珠,萧世子怎么会私下给你送信?”

这点宫锦先前过于激动一时没想到,现在想来,难免生出两分疑惑。

陆心颜咳了一下,眼珠子转得飞快,“我与萧世子…有位手下有些生意往来,这消息,实则是我从他手下那无意听来的。”

消息是齐飞给她的,齐飞是萧逸宸的人,陆心颜觉得这样解释,没什么问题。

宫锦整个心思都在李钰即将活着回来这件事上,听陆心颜这么解释也没再多深思,“原来如此。”

两人又七七八八开开心心聊了许久后,约摸着封氏差不多醒了,便一起手牵着手,前往福寿院。

还没到,便听到熟悉的尖利拉长的声音传来:“太后懿旨到!请一品夫人宫老夫人和其女宫四姑娘,出来接旨~”

太后懿旨?发生了什么事?陆心颜和宫锦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封氏听到声音,连忙从屋子里出来,宫锦和陆心颜走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几人一起前往正厅。

来宣懿旨的,是太后身边的林公公,他双手高举明黄色懿旨,“一品夫人宫老夫人和宫四姑娘接旨~”

一四六、大小高氏处理皮货的方法

早上,英武殿,隆德帝和朝臣早朝的地方。

威武弘壮的英武殿内,身着明黄龙袍的隆德帝歪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众大臣按部就班地报告政事。

西南战事一直无消息传回,隆德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大臣们非常有眼色的,不敢多说一句。

以往一向喜欢相互挑刺的,如今也和气一团。

隆德帝嘴角挂着不易察觉地冷笑,如此粉饰太平,就真的太平了吗?

他神情漠然,从早上早朝开始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说,身子亦是一动不动,像被供奉的玉帝似的,弄得下面众大臣越发惴惴不安,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要说的政事干巴巴地说出来,连抬头悄悄看一眼隆德帝神情的勇气也没有。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僵硬,每个人都干巴巴的,以上刑场似的勇气,上前说完自己该说的话后,迅速退回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气氛沉重到快让人喘不过气时,外面响起太监尖亮的声音,“报!西南捷报!”

隆德帝瞬间如被注入仙力,双眸如矩,整个人不由自主站起来,“快传!”

他亲自走下龙座,直接从前来传讯的太监手中接过捷报,此等行为大大不合规矩,亦是天武从未有过之事!但此时,所有人包括御史在内,都装作没看见。

隆德帝看完后,激动得仰天大笑,“好!好!好!征西大将军以八万之众,大胜瓦刺四十万大军,我军损失两万,灭敌军三十五万!李老将军率十万李家军坚守祈云山一月,不让寸土,终于成功等到征西军!李小公子自河水中辩出奇毒避免我军全军覆没,以臭香、奇香拖住瓦刺军,让征西大将军计谋得以完美实施,立头功!好!哈哈哈哈哈!”

赢了?八万征西军,居然打败了四十万瓦刺军,还灭了人家三十五万?这…这征西大将军、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莫非是天神转世,有神气相护?否则如何能以八万打败四十万?

若这话不是从隆德帝口中亲自说出来,几乎没人敢信,可捷报在隆德帝手中,这事自然是千真万确!

这镇国公府,只怕真的要起来了!那三皇子…,一时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则低头动着小心思。

又有人一细想,这征西大将军知道,李老将军认识,这李小公子是何方神圣?

“皇上,”兵部尚书季坤看隆德帝面上阴霾散去,大着胆子问:“这李小公子是?”

隆德帝此时龙心大悦,“李钰,李老将军独孙!哈哈哈,将门虎子,很好,很好!”

李钰?不是京中那个每天跟在小媳妇大姑娘身后跑,身上弄得香喷喷的,被他娘弄得像个玉娃娃似的李钰?

那个粉雕玉琢、细皮嫩肉的李钰,居然去参军了,而且居然立了头功?

众大臣齐齐抽气,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仅次于萧逸宸以八万灭了对方三十五万!

“没听说过李小公子参军啊!”季坤自言自语道,虽说这参军人数这么多,季坤不可能人人记得,但李钰身份特殊,他要是来报名参军,李夫人的泪水估计能淹了他尚书府!

季坤此话本来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疑惑不解,脱口而出,结果一道威严冰冷的视线往他身上一瞟,季坤华丽丽地打了个寒颤,立马道:“臣想起来了,李小公子是私下找的臣,还让臣一定要瞒着李夫人,臣当时忙着调兵,一时将这事忘了。”

不管李钰是如何参的军,人家现在立了头功回来,谁敢说半句不是?

威严的目光收回,季坤暗中叹口气,悄悄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

“季爱卿,将此捷报公告天下,征西军回来途中,各州各府务必尽心款待!此次军功记录册不日到达,务必立马制成封赏清单,交朕亲阅,立即论功行赏,下发赏赐,待西征军回京后,再行庆功宴!”

一般来说,班师回朝的胜军,都是先各回各家,隔天举办庆功宴,在庆功宴上当场论功行赏,从未有过人还未回,军功赏赐已经赐下的道理。

看来这次西南之战,皇上是无比满意!

“臣,遵旨!”

太常寺卿吴昌出列道:“启禀皇上,如今天佑我朝,西南大捷,十六冬至的祭天大典,臣建议在之后举行冬猎,在庆功宴上,将猎物烹制成美食,赏赐给凯旋而归的英勇将士们!”

隆德帝此时龙心正悦,听什么都顺耳,“依爱卿所言!传令下去,三品以上官员可带家眷同行!祭天大典后,举行冬猎大赛,拔得头筹者,重赏!”

“臣等遵旨!”

本来这次祭天,大臣们都没想带家眷,就怕不小心出什么岔子碍了皇上的眼,项上人头不保!

如今这捷报一回,隆德帝高兴了,所有人都得跟着高兴,不管真心还是不真心。

今日已经初十,离冬至不过五天多的时间,一下早朝,个个都回家去吩咐人准备了。

朝堂如此,后宫亦如此。

原本隆德帝心情不好,太后也跟着没心情,如今好消息一出,笼罩在皇宫的黑云散去,太后大喜,立马让人马不停蹄地传懿旨,冬至十六伴驾!

封氏是一品夫人,与太后关系又不错,自然是跑不了。

来宣旨的是太后身边的林公公,封氏听完后,喜极而泣,“锦儿,你听到没?打胜仗了,咱们赢了!”

当着林公公的面,封氏没有说出李钰的名字,但宫锦哪里不知她的意思是说李钰要回来了。

宫锦含着泪,“是的,阿娘,咱们天武赢了。”

林公公不知所以然,见听闻打了胜仗后,两人相拥而泣,身为女子之身,却忧国忧民,深感敬佩!回去后将此事告之太后,太后心中感动,越发高看二人!

林公公走后,陆心颜将二人扶起,与宫锦心照不宣地互换眼神。

“祖母,李公子要回来了,这是好事,您可别哭了。”

封氏抹抹泪,“祖母这是高兴的,锦儿,我的锦儿,终于能有人疼,有个好归宿了。”

宫锦心中一酸,“阿娘,女儿不孝,以前让您忧心了。”

“苦尽甘来,锦儿,娘一直相信你是个有大福的!”

陆心颜笑道:“祖母,四姑,恭喜!”

“谢谢珠珠。”宫锦看她一眼,心照不宣。

陆心颜见封氏又喜又悲,担心她伤身,转移话题,“祖母,珠珠方才来的时候,发现这府里下人少了很多,如今婶婶有了身孕不宜操劳,四姑又得开始准备嫁妆,这府里人手肯定不够,依珠珠之见,这府里,该添些下人了。”

封氏一想是这个理,“珠珠你想得周全,祖母马上孙嬷嬷去办!”

陆心颜一直待到天黑用了晚膳才离开,陪着封氏说话,教宫小冬和宫倩画画,很是开心地过了一个下午。

雪已经停了两天,不过一直未有阳光,始终未融化,即使天黑了,整个世界仍是灰白一片。

陆心颜的马车前挂着两个红色灯笼,照得周围一片橘红,如阳光经过一般。

当两个温暖的小火球越来越远,只剩两个小亮点时,一道清瘦的身影从旁边巷子里走出来。

呆呆望着那已经看不清楚轮廓的马车。

那个女人,就坐在那辆车上,现在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连他想看她一眼,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宫田予在这巷子里不知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只知道听说陆心颜去了广平侯府,他就急匆匆跑来了。

来了后,伫立在熟悉的大门前,却发觉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至少不是他可以随意自由出入的家。

他没法像他自己想像那般,在府里装作偶遇,微笑着与她打声招呼,问她近来过得可好?

原来连这样简单的相遇,都成了奢望。

五天前的早上,宫田予发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常了,原本该兴奋雀跃的他,居然半点没有高兴的意思,甚至觉得前段时间那样的禁欲生活,也挺好。

没了欲念缠身,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其实他和她也曾两小无猜过,也曾有过很多温馨快乐的日子。

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有些人,失去了就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陆心颜,祝你以后,一切安好!

——

早上陆心颜离开后,高氏和小高氏,便躲在屋子里,偷偷商量着那些皮货,该用多少钱卖给陆心颜。

小高氏道:“姑母,侄女建议按去年价格涨三成,听说之前市场上都是这个价格!”

高氏摇摇头,“三成太少了,你想想,市场上按去年价格涨三成,那是在能拿到货的情况下,如果拿不到货,要从别人手中高价拿,最少得涨四成以上!”

小高氏觉得有理,“姑母说得没错,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市场缺皮货,有钱也买不到,所谓奇货可居,姑母,不如涨五成如何?侄女觉得不愁卖不出去!”

高氏一咬牙,“那干脆涨六成,反正多一成不算多!而且陆心颜别的不多,就林如月留给她的银子多!如果没货卖,这皮货店最少得亏好几百两银子,还得罪老主顾!如今咱们有货介绍给她,她断没有嫌贵的道理!”

“涨七成!”小高氏继续往上加价,“侄女跑了好几天,处处给人赔礼道歉,看人脸色,受过的白眼比侄女从小到现在受过的还要多,怎么的也得折成银子,在她身上讨回来。”

“那就八成!”

“九成!”…。

两人越商量越激动,最后将价钱定在两倍,以前一两银子一张的,现在三两银子一张。

商定好后,两人开始在家中,等着陆心颜从广平侯府回来。

午膳后过了许久,也不见人回,高氏年纪大捱不住了,“阿宁,我撑不住了,先休息一会,你先回去,陆心颜回来后,叫她立马来我这里。”

小高氏前两天风寒,身体亦未痊愈,在高氏这待了这么久,全凭一腔激情,现在高氏这么一说,她也感觉自己撑不住了,“姑母,您好好休息,侄女先告退了。”

小高氏刚走到锦瑟院门口,碰到正要来找她的陆心婉。

“阿娘,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陆心婉前几天吃了大亏,心里郁卒,不敢声张,又怕被人看出端倪,休养了两天后,趁今天天气好了些,约了陆心晗一起出去。

无意间经过素衣坊,被里面的衣裳吸引,买了几件。

作为一名极度爱美的女人,一件漂亮衣裳便可让她忘记大半忧愁。

陆心婉将吃的亏暂且抛在脑后,一回来便来到小高氏这里炫耀。

小高氏眼皮沉得掀都掀不动了,看也没看,直接道:“过两天娘给你挑块最好的皮子做件新衣裳。”

陆心婉嫌弃地撇撇嘴,“现在谁还专门穿皮子啊,多老土,送我我都不要!您要是疼女儿,等过几天素衣坊出了新款式,您去帮女儿买两件回来!听说那里好看一点的样式,都被人订光了,女儿是运气好,刚好去的时候,有个客人买来送侄女,结果侄女长胖了穿不了,只好退了,才让女儿得了巧…”

素衣坊陆心颜有份这事,京城大半人都知道,安康伯府里的几人,属于少数不知道的那一类。

小高氏头晕晕的,等陆心婉说了大半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穿皮子老土,送你都不要?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的吗?”

“您都说以前了,今年谁还穿皮子,都穿女儿身上这种羽绒衣,新鲜便宜样式又好看,保暖不比皮子差!女儿今天出去,见到街上好多人都穿,那些皮货店,也不卖皮子了,都在卖羽绒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款式都有。只要稍微好看些的颜色,一上去就被人抢光了…”

陆心婉的嘴一张一翕,小高氏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只听到了那几个字:皮货店,不卖皮子,卖羽绒衣!

不卖皮子了,那她高价囤的那些皮子,卖给谁?

小高氏木木地看向陆心婉身上,那是一件茜红色的羽绒衣,琵琶扣设计,一直长到脚,还带个镶白狐狸毛的帽子,整个人看起来一圈一圈,像个糖葫芦似的,却漂亮极了,至少陆心婉穿上去后,本就艳丽的脸蛋,更是美得夺目!

任谁见了,都想要这样一件羽绒衣,而不是年年都会有的皮子!

小高氏面色一白,一股浊气升起,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陆心婉连忙扶住她,焦急道:“阿娘,阿娘,您怎么啦?”

那声音又近又远,又清晰又朦胧,小高氏强撑着想说扶她去安康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很快头一歪,晕了过去。

小高氏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陆心婉坐在床上打盹,身上那件茜红的羽绒衣,刺伤了小高氏的眼。

她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地,惊醒了陆心婉,“阿娘,大夫交待,您要好好休息才行!您是渴了还是饿了,女儿让人给您准备。”

小高氏被方才的消息打击,加上先前旧病未愈,身体很是虚弱,这一动作,已经开始喘气了,“我要去你祖母那。”

“阿娘,女儿让凌嬷嬷跟祖母请假了,说您不舒服,祖母同意您这几天不用去请安,什么时候身子舒适了,去她院子一趟就成。”

“我不是去请安,是有重要的事情与你祖母商议。”小高氏有气无力道。

“有什么事,明天商量不行吗?事情再重要,重要得过身体?”陆心婉按住她,不让她走。

小高氏没时间同陆心婉争执,“凌嬷嬷,快扶我去姑母那。”

陆心婉见她这么坚持,只好放弃,“女儿陪您一起去。”

“不用了,你回去歇息吧,你也是身子刚好,不要太过劳累。”

陆心婉心虚地低下头,前几天吃亏后,身子疼心里难受,便骗小高氏说不舒服,在屋子里待了三天,“知道了,阿娘,那女儿先回去了。”

小高氏在凌嬷嬷的搀扶下,来到安康院,这时的高氏还完全不知情。

见小高氏病恹恹的过来,高氏满脸不悦,“阿宁,身子不好不要到处乱跑,万一传染给别人怎么?”

老人家年岁大,本就易生病,小高氏病成这个鬼样子还跑过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高氏用帕子捂住口鼻,十分不愿意与小高氏面对面说话。

小高氏此刻哪管得了高氏心里怎么想的,示意凌嬷嬷放开她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出声,“姑母,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高氏越发嫌弃了,“什么事跑到我这哭哭啼啼?当着下人们的面,像什么话?”

“姑母,”小高氏泣不成声,“皮子,皮子出问题了…”

“出问题?出什么问题了?”高氏皱起眉,初八那天送来的时候,她亲自去看过,全是上等好货,这两天让车嬷嬷时不时去附近转转,以防府中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偷偷顺两张走,盯得这么紧,哪有什么问题?

“素衣坊…出了一种新的样式…”小高氏断断续续的,高氏不耐烦打断,“素衣坊隔两天就有新样式出,有什么好奇怪的?这跟咱们的皮子有什么关系?”

小高氏抽噎道:“姑母啊,正是那新样式,将皮货店的客人,全都抢走了,没有客人愿意买皮货,哪家皮货店会愿意从咱们手中进货?”

高氏身子一软,“不…不可能吧?”没人买,那她的银子,不是全赔了?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私房钱!

“心婉今天出去亲眼所见,现在外面所有的皮货店里,都不卖皮货了,卖的是素衣坊新出的羽绒衣!若只是听心婉说,侄女可能还不信,但侄女亲眼见了心婉身上的羽绒衣,连侄女都恨不得将所有的皮子换成羽绒衣,别人定是同样想法。姑母,这下可怎么办啊?”

小高氏想到伤心处,泪水哗哗哗的,从钱庄借的一千两银子,一天五百个铜板的利息,后天开始就要算利息了,可这一天内,去哪找人将手上的皮子全部卖出去?

小高氏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货一到手,立马将货转手卖给陆心颜…

咦,不对!刘掌柜是皮货店掌柜,素衣坊要出羽绒衣的事情,他肯定清楚!

“姑母!”小高氏猛地提高音量,“咱们被刘掌柜骗了!他肯定一早知道羽绒衣的事情,故意用优惠价,骗咱们买下来!”

高氏本就又怒又悔,一听此话,更是怒火中烧,她让起身,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小高氏的鼻子大声臭骂:“都是你个蠢材!买之前我问过你,你怎么说的?说你跑了这么多天,对外面的行情非常了解,皮货市场奇缺,价格比去年提了三成!什么都没打听清楚,就瞎嚷嚷着要借银囤皮货,不光把你自己的老本赔光,连累我的棺材本都要被你弄没了!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高氏唾沫横飞,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式,哪有之前她极力维持的高深莫测、不动声色的深宅贵夫人形象?

小高氏被骂得头也抬不起来,心里却嘀咕着,当初我又没让你跟着买,是你见有利可图,主动凑上来说要一起买,如今出了事,就怪罪到我头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此时显然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等高氏骂累了,趁她喘气的空档,小高氏连忙道:“姑母,现在重要的是这些货怎么办?还能不能卖给陆心颜?多少银子卖给她合适?”

“次次都是如此,到处乱拉屎,让老娘给你擦屁股!”高氏坐下急喘了几口气,狠狠剜了几眼小高氏,“陆心颜今日出了府,说不定这素衣坊的事情,陆心颜还不知情!这皮货是为了她买的,无论如何,她也必须给我吃下去,一千多两银子对咱们来说全部身家的,对她来说,不过是两套贵重首饰!车嬷嬷,你去大门处守着,陆心颜一回来,立马给我带来安康院!顺便将府里力气大的嬷嬷召集过来,万一那小贱人敢不认,我逼也要逼她认!”

小高氏见高氏决定让陆心颜啃下这只死猫,心中大定,跪着前行两步,“姑母,那小贱人身边有几个会功夫的丫鬟,我怕嬷嬷们不是她的对手!”

“怕什么?”高氏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我是她祖母,她敢以下犯上,对我动手?若她真敢动手,正好,我就让丛远以大不孝的罪名,将她送到月亮痷,趁机夺了她的嫁妆!”

从广平侯府回来的陆心颜,张扬不驯,欺姐妹,辱姨娘,但对高氏与陆丛远,却从来没让他们抓到过不孝的把柄。

“姑母此计高明!”小高氏满是泪水的脸上,硬是挤出谄媚的笑容,丑得无法直视。

陆心颜的马车停到安康伯府,还没下车,大门便打开了,车嬷嬷从里面冲出来,“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借着灯笼的光芒,陆心颜看到车嬷嬷浑身发抖,嘴唇青紫,显然在这里等了好一会。

她轻轻扬唇笑了笑,“我先回去洗把脸。”

车嬷嬷冷冰冰道:“老夫人已经等了许久。”

连洗脸的功夫都不给,看来是出了什么急事!这几天府中最大的事情,就是高氏和小高氏囤了一千多两银子的皮货,看来羽绒衣的事情,她们知道了!

“请车嬷嬷前面带路。”

陆心颜去的时候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些云氏亲手做的乡下小菜,她让白芷带着回欢喜院,自己则带着青桐,跟在车嬷嬷后面,前往安康院。

安康院院门口站着四个高大的仆妇,见到陆心颜和青桐,凶神恶煞地盯着她们。

“祖母发生什么事了吗?”陆心颜故意问道:“以往这院子可没这么多人把守。”

“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车嬷嬷干巴巴道。

院子外站了好几个仆妇,院中还有十几个,看向陆心颜的神情,都带着两分不怀好意,看来是收到了某种指令。

青桐扫了那些人一眼,不屑冷笑,“小姐莫怕,别说十几个这种角色,就算来几十个,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们掀翻在地!”

见有些人以为她在说大话,露出鄙夷的神情,青桐纵身一跃,整个人如鸟儿一样飞到檐角上,又快速跃回陆心颜身后。

这一手果然有效,十几个仆妇张大嘴,纷纷咋舌,面上神情由不怀好意,变得谨慎小心。

车嬷嬷亦被吓了一大跳,咽咽口水,对着里面喊道:“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那声音又响又突兀,与平时高氏总是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语调完全不同。

车嬷嬷掀开帘子,让陆心颜先进去,然后伸手一拦,想将青桐拦在外面,“府中奴婢不得召唤,不得随便入内。”

上次青桐一脚踹飞高岭的事情,车嬷嬷可是记忆犹新,所以车嬷嬷也就敢象征性地拦一拦,当青桐眼神锐利地扫过来时,车嬷嬷想起她方才展露的那一手,默默地收回手。

屋子里,高氏端坐主位上,小高氏坐在她下首,凌嬷嬷站在她身后。

三人神情紧绷,表情严肃,如临大敌,却在见到陆心颜的那一瞬,努力挤出笑容。

特别是小高氏,双眼还些肿,偏还要硬挤笑,整张脸看起来像整容过度的后遗症,又僵又硬,“大小姐啊,你可终于回来了!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陆心颜配合问道。

“我今天打听到皮货货源了!”小高氏装作兴奋道:“价格跟今年市场价格一样,多进货还有优惠!这下咱们皮货店接下来两个月可不愁没货卖了!”

看来小高氏以为她不知道羽绒衣的事情,想骗她买皮货,陆心颜笑眯眯道:“高姨娘,辛苦你了,正好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祖母!”

“什么事?”高氏不得不问。

陆心颜道:“我今天听说素衣坊出了羽绒衣,样式新颖价格实惠保暖好,比皮子性价比高多了,我已经让人跟素衣坊说好,今年我名下的那些皮货店,就卖羽绒衣,不卖皮货了!”

“不行!”高氏断然拒绝,“阿宁为了帮你找货源,跑了多少路,受了多少白眼,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货源,跟人家谈好价格,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行商最重信誉,赚银子是小事,失信誉是大事!你不能被眼前小利所惑,丢了以后的大利!”

这话说得真是正气凛然!陆心颜露出惶恐的表情,“祖母教训得对!不过听说这羽绒衣初八就上市了,那皮货商人却在今日才找高姨娘,说明对方是知道皮货卖不出去了,才打着卖给咱们的主意,对于这种有意为之、利字为先的奸商,我认为不需要对他们讲信誉二字!”

奸商?高氏后牙槽一紧,小高氏顾不得被暗讽的难堪,急切道:“可是我已经付了订金了!若是反悔,这订金便收不回来了!”

“高姨娘,”陆心颜似笑非笑道:“当初我将皮货店交给祖母和你打理,可没给你这个权力!就算你找到了货源,也该让店中掌柜去看看货色,值什么价,选什么皮毛,进多少银子的货!这生意有生意经,不是一个外行人,被人一忽悠随便下订这么简单的事情!高姨娘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解决,谅对方一个小小商人,不至于真敢跟伯府对上!”

小高氏被那赤裸裸的嘲笑,笑得满面通红,最后不得不说了实话,“我不是下了订,是付全款买下了,如今货就在咱们伯府里!”

“货买回来了,高姨娘就自个想办法卖出去呗!”陆心颜耸耸肩,“今年卖不完明年卖,反正府里有吃有喝有月银拿,不过就是花出去的银子,要晚些到手罢了,高姨娘就当买个教训!”

“混帐!”高氏大力一拍扶手,厉声斥责,“高姨娘是为了你才买回来的这些货,你如今怎能因为一点点小利,双手一撂,说不要就不要?这种无情无义之事,我绝不允许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

陆心颜微微一笑,“祖母这是打算强买强卖?”

“我这是教你做人的道理!”高氏满脸正气,“既然你娘活着的时候没教你,就由我这个做祖母的教教你!”

“你教我,你有什么资格?”陆心颜冷笑道:“我娘当年确实没有教好我,她不应该教我尊重长辈,友爱姐妹,她应该教我,谁若打我一巴掌,我便打人十巴掌,谁若拿我一个桐板,我便夺人一两银!”

“你…你…你居然敢公然忤逆我?”高氏气得浑身颤抖,尖声道:“陆心颜,我今天将话撂在这,你买也要买,不买也要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心颜轻蔑一笑,“如何不客气?凭外面那些废物?还是凭里面这几个废物?”

废物几个字,将屋里几个人气得呼吸都沉重了。

高氏伸出抖个不停的手指,“陆心颜,你别忘了,我是你亲祖母!你敢跟我动手,传了出去,你便落下不敬长辈以下犯下的恶名,就凭这,我就可以让丛远将你送到月亮庵,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陆心颜头一歪,“你试试看?你觉得我不在了,我的嫁妆你就能轻易拿走吗?我陆心颜若只有这点本事,就不会从广平侯府回来这肮脏的安康伯府!”

“你…你…”高氏气急攻心,两眼一白,眼看就要昏过去,小高氏见谈话僵到如此,连忙打圆场,“大小姐啊,这事是我做得不对,要不这样,那货我打个八折卖给你,我亏一点,你也亏一点,咱们一家人,别为了这点银子伤和气!”

“高姨娘,你不过一个姨娘,哪有资格成为我的家人?”陆心颜嗤笑,“小孩子都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

“七折,七折可好?”小高氏顾不得陆心颜的嘲讽,只想让她花银子将货买走,“你看姑母都气成这样了,你就让一步可好?你不当我是家人,可姑母是你的亲祖母,所谓家和万事兴。”

“没兴趣!”陆心颜懒懒道:“若没别的事,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站住!”高氏怒吼一声。

“五折!五折行不行?”小高氏同时急切道。

陆心颜转身,对着小高氏妍妍一笑,就在小高氏以为陆心颜改变主意的时候,却听她道:“实话告诉你,如果你白送我,我可以考虑一下。别的,免谈!”

小高氏倒抽几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心颜,“你…你居然如此狠心?”

陆心颜面上笑容迅速敛去,冰冷如冰,“当年你们联手对付我娘的时候,何时心软过?”

“来人!给我拦住门口!不准放这个小贱人出去!”高氏恨声吩咐,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陆心颜呵呵一笑,“就凭这十几个人?连给青桐塞牙缝都不够!”

高氏对上陆心颜嘲讽的脸,冷笑道:“你以为我就这点准备吗?如今欢喜院已经被我派人团团围住,他们手拿火油,手持火把,只要我一声令下,欢喜院包括欢喜院里所有的人,都会瞬间化为灰烬!陆心颜,先前我只打算让你买下阿宁手中所有的皮货,现在,我要你一半的嫁妆!你是要你心爱的丫鬟嬷嬷们,还是要银子,你自己选!”

小高氏闻言,顿时开心不已,她没想到高氏居然使出这种杀招,高,真是高明!

她一反先前苦苦哀求陆心颜买下皮货的嘴脸,高傲道:“皮货价格按之前市场价格两倍,少一个铜板,我都不接受!”

陆心颜终于变了脸色,没想到这高氏为了银子,居然要在府中放火烧人!

欢喜院里有白芷,小荷,梳云,掠月,星罗,夏知,程嬷嬷,吕嬷嬷…除了星罗夏知,都是跟着她半年的人,早就如亲人一般,她如何能割舍得下?

她不心疼银子,银子就是用来花的,没了再赚就是,可是要将她娘林如月为她辛苦挣下的银子,送给间接置她娘于死地的人,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陆心颜,天色已晚,我没时间跟你耗!我数十个数,如果你同意,立马当场立下字据,拿银子换人,如果你不同意,我立马让人放火烧了欢喜院!”

“一、二、三…”

陆心颜心里天人交战,青桐功夫最高,但她要护着我,君无子言在前院,根本不知后院发生的事情!

“四、五、六…”

星罗夏知是有些功夫,但她们救得了自己,如何救得了别人?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府中下人,定是守在欢喜院门口,出来一个打杀一个!

“七、八、九…”

一四七、高氏的下场(国庆乐乐乐)

不!她不能拿欢喜院中人的性命冒险!嫁妆给了,再抢回来就是了!最多是恶心了一把!

陆心颜正要应下,突然传来一道高亢尖亮的声音,“太后懿旨到!请安康伯府陆大小姐出来接旨!”

太后懿旨?高氏大吃一惊,最后一个十字在舌尖转了几转,硬是生生收了回去!

陆心颜心中一动,太后这个时候传懿旨,莫非…

“安康伯府陆大小姐接旨!”

来的是个有点眼生的太监张公公,脚一拐一拐的,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本来就是个瘸子。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安康伯府陆大小姐秀外慧中、德才兼备,哀家甚为喜欢,特命十一月十六冬至祭天之日,伴驾同行!钦此!”

“谢太后娘娘恩典!”陆心颜跪地叩谢,双手举高接过太监手中的懿旨。

张公公道:“陆大小姐,长安公主说了,祭天那日宫中出发时辰为巳时(早上九点),若大小姐早上来不及,可提前一天入宫与她作伴。”

他这话是暗示,这道懿旨,是武蓁在太后面前求来的。

“谢谢张公公,烦请回去转告长安公主,十六那天辰时,我在宫门外等她。”皇宫规矩太麻烦,如非不得已,陆心颜实在不愿意去,加上里面还有个随时找自己麻烦的武婉。

张公公拱手告辞,“那奴才回去复命了。”

“等等,张公公,您这脚是不是受了伤?”先前离得远,现在走近了,看张公公脸上一脸痛楚,陆心颜猜想他应该是受了伤,“我院中有个丫鬟会医术,可以先帮您暂时瞧瞧!”

站在一旁的高氏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从那声太后懿旨到开始,她的血色便没有回到过面上,如今陆心颜这有意无意的一说,更是让她吓掉半条命。

若是被张公公知道她要放火烧陆心颜的院子,告到太后和长安公主那去…

千算万算高氏也没算到,陆心颜明明已经和离回府,等于与广平侯府决裂…等等,这个贱人今天不就是去了广平侯府?先前她与小高氏专心算计着那些皮货用什么价格卖给陆心颜,倒是忘了陆心颜去的是广平侯府!

这个贱人也真够厉害的,不过去了一天,就哄得宫老夫人让太后下懿旨,让她冬至祭天那日伴驾随行!要知道这样的殊荣,别说陆丛远,连上两代安康伯都没有过!

张公公抽着气,犹豫道:“奴才来的路上,马车不小心坏了,从上面摔下来,这才耽搁了来伯府宣旨的时辰,若再晚回,宫门一关,奴才可就麻烦了。”

这脚扭伤了,可大可小,张公公也想先瞧瞧,只是时间太赶,不得不先回宫。

“张公公,放心,不会耽搁您太久。”陆心颜道:“保证不会误了您回宫的时辰。”

张公公听她这么说,定下心来,“那有请陆大小姐带路…”

“心颜!”高氏在旁边突然大声道:“张公公来者是客,又伤了脚,不宜行动,应该让白芷出来给张公公亲自医治才是!”

陆心颜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祖母说的是!青桐,你陪车嬷嬷去请白芷来。”

让车嬷嬷去,是为了让那些下人散开,相信高氏会懂的。

高氏听懂了,松口气,“车嬷嬷,你陪着青桐一起去,免得有些不长眼的下人阻了时间。”

“是,老夫人。”车嬷嬷明白这是要将之前的事揭过,心下暗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陆心颜微笑道:“张公公请坐下等。”

“谢陆大小姐!”张公公拱手道谢,脚也确实痛得厉害,便在正厅坐下了。

白芷很快来到,青桐给了个无事的眼神给陆心颜。

张公公的脚伤得有些重,主要是伤了后没有及时处理,并且拖着伤走了半里路所致。

白芷替他扎了针,敷了药,又开了药方,让他回去按药服用,张公公感激不尽。

张公公来的马车并没有修好,陆心颜便用自己的马车,让子言将前来送信的几个太监,快马加鞭送去皇宫。

张公公千恩万谢地走了。

高氏眼见人出了门,正要松口气,陆心颜忽然喊住张公公,“张公公,有句话请帮我带给长安公主,若是有日我和我院里的丫鬟出了事,请她一定要替我讨回公道!”

高氏吓得魂飞魄散,忙笑呵呵地道:“张公公慢走,我这大孙女有时爱开玩笑,您别放在心上,慢走!”

张公公的眼睛,在高氏和陆心颜身上打了两个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氏后,道:“陆大小姐,您放心,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直挺挺倒了下去。

张公公走后,陆心颜看也不看惊魂未定的高氏和小高氏,直接带着青桐白芷走向欢喜院,途中遇到急匆匆追来、刚从工部回来的陆子仪,“珠珠,欢喜院发生了什么事?我方才见人拿着火油火把,在那边议论,说是刚从欢喜院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受伤?”

“没事,哥哥,一切都结束了。”陆心颜满不在乎地微笑,“祖母和高姨娘想利用我赚银子,私下囤了一批皮货,结果现在市场上皮货降价卖不出去,她们便想逼着我花银子买下来,我不愿意,祖母便让人拿着火油火把围住欢喜院,以此逼我买下皮货,并交出一半的嫁妆,否则便放火烧了我的院子和我的人,恰好太后懿旨到,解了我的围,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子仪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却只能愧疚道:“对不起,珠珠,我…我替祖母和娘向你道歉,都是我没用,我作为哥哥,却保护不了你。”

陆心颜无所谓道:“哥哥,不关你的事,我告诉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只是想要哥哥知道,若以后我用什么残酷的法子对付她们,请哥哥不要插手!我不想因此与哥哥生份!”

陆子仪苦笑道:“我上次就说过,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那就好,哥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陆心颜说完后,转身离去,陆子仪看着那远去瘦小却坚强的背影,心里慢慢下定了决心。

林如月在世的时候,他觉得这世子之位,应该是林如月的孩子的,所以他从来不争;林如月去世、陆心颜离开后,他觉得自己最想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世子之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也不争!

在工部亦如此,他做的事情最多最好,却从来不居功,有什么功劳,都是让给别人,他觉得他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彰显自己!

可现在,陆子仪发觉自己错了,如果他在工部有了一席之地,深受器重,在伯有相当的影响力,如果他已是安康伯世子,用世子的身份告诫高氏和小高氏,包括陆丛远,不许欺负陆心颜,如果他早早娶了世子夫人,从高氏和小高氏手中接过掌家权,将伯府牢牢控制在手中,或许今天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陆子仪紧紧握着拳头,珠珠,我的妹妹,为了你,我一定要尽快强大起来!

安康院。

高氏躺在床上,额头裹着白巾,胸膛起伏剧烈,气息沉重,明显还沉浸在那些皮货的事情里。

如今陆心颜有太后和长安公主撑腰,她不能动她的人,那本是陆心颜唯一的弱点,如今这个弱点动不得,别的根本威胁不了陆心颜,等于那些皮货,她得硬生生啃下!

可高氏心知肚明,自己哪里啃得下?

她嫁过来的时候,是带了些银子来,但在林如月嫁进来之前,已经帮补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伯府一直入不敷出,当初她也不会让陆丛远娶林如月。

后来林如月掌家,她悄悄存下了一些银子,就是那拿去买皮货的二百两银子!

如今二百两贴进去不说,还借了钱庄一千两,与小高氏一人一半,她也得摊上五百两,可她现在哪里有银子还债?若不还,按利息一天就得二百五十个铜板,十天就是二两多…

这利息越算越哆嗦,高氏浑身轻抖,难道真的只能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首饰,以及府中以前林如月置办的这些珍贵摆设,拿出去当了吗?

可这若是被人发现如今的安康伯府,居然要靠典当嫁妆和古玩过日子,那以后在这京中,哪还能抬起头做人?

这时,车嬷嬷走近,小声道:“老夫人,依奴婢看,您根本无需过于忧心!”

针不刺到肉不知痛!债不是背在你身上,你说得倒是轻巧!高氏火大地吼道:“说起来这事你也有份,当初一千两那么大的数目,你怎么就会同意盖章?脑子被猪啃了?”

车嬷嬷暗中叫冤,当初高氏让她跟着小高氏去借银,只说小高氏盖章了,她才可以跟着盖,可没说多少银子不可以盖!

但车嬷嬷知道此时不是跟高氏争辩的时候,忙道:“老夫人,您别急,听奴婢给您慢慢说。”

高氏哼了两声,大有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绝不轻饶的意思。

车嬷嬷道:“老夫人您想想,这皮货的消息是夫人给您的,这银子是夫人主动提及要借的,最后借多少银子,买多少货,都是夫人作的主,您纯粹是被夫人蒙骗了!所以依奴婢之见,这银子得夫人一个人还才是,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高氏伸出手,示意车嬷嬷扶她坐起来,坐定后,高氏若有所思,“话是这么说,可毕竟一开始阿宁是想跟我借银子,是我非要跟她一起囤皮货,这现在出了事,将责任全部推到阿宁身上,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些…”

车嬷嬷察言观色,她心里清楚高氏嘴上这么说,实则已经动了心,“老夫人,恕奴婢说句难听的,夫人在外面跑了好几天,对皮货市场的了解,比坐在家中的您知道的多多了,若不是夫人判断错误在先,您怎会跟着上当在后?所以这事,还是必须由夫人负全责,包括您投进去的那两百两,都得让夫人想办法还您才行!”

高氏更心动,只是,“若阿宁不愿意,我逼她也没办法。”

车嬷嬷双眼光芒一闪,“老夫人,若夫人不同意,您就跟她说收回她的管家权,交给朱姨娘,以后这世子之位,就是二少爷的!若夫人以后稍有行差踏错,您还会让老爷贬她为妾室,将朱姨娘扶正!这样一来,奴婢相信,夫人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说得对!”高氏连连点头,“就这么办!”

高氏心中拿定主意,大石搬开,心情爽利的在车嬷嬷的伺候下,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本就风寒未愈的小高氏,经过一夜的心理折磨,早上越发病重了,后来实在爬不起来去请安,便让凌嬷嬷去高氏那告了假。

车嬷嬷见小高氏不来,便建议高氏打着探望的名义,亲自前去跟小高氏把话说清楚,毕竟从明天开始,若没有银子还上,就得先还利息了。

高氏想了想,同意了。

两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来到锦瑟院,凌嬷嬷恰好有事走开,院里的丫鬟正要去禀告小高氏,高氏慈祥道:“你们都各忙各的,不用通报了,我亲自进去看她。”

屋里,小高氏正对着张瑞祥一把鼻涕一把泪,“瑞祥啊,你可真要帮帮表姑,否则表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张瑞祥劝道:“表姑您别哭,有话慢慢说,表侄能帮到您的地方,一定尽力帮忙。”

小高氏渴望道:“瑞祥啊,你能不能快点拿下那陆心颜?我听说她对你印象不错!”

张瑞祥忍不住红了脸,“大表妹待我们几个表哥,一视同仁,没有对谁比谁好。”

小高氏急道:“不是的,瑞祥,你听我说,我听她亲口说的,这几个表哥中,只有你和阿林最合她的心意,只要你加把劲,把阿林压下去,陆心颜就是你的了!”

“表姑,就算大表妹对我和阿林最有好感,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种事,急不来的!”张瑞祥道:“表姑,您有什么事说出来,我相信府中众人,还有老夫人都愿意帮您解决的。”

“别给我提姑母!”小高氏一听就来气,“那个老不死的,指不定正在背后算计着我,想将那笔帐统统推到我头上!”

小高氏和高氏相处二十多年,对高氏的性子一清二楚,知道她要面子又无赖自私,否则当初也不会一边用林如月的银子,一边将人家视若脚底贱泥!

那一千两的借款,小高氏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高氏会愿意与她平摊承担!

不得不说,小高氏还真是了解高氏。

此时站在门外的高氏,听到此言,气得浑身颤抖,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激得她头晕眼花,身形摇晃。

手一抬,制止正要敲门的车嬷嬷。

她倒想瞧瞧,这个疼了几十年的好侄女,儿媳妇,到底在背后如何诅咒她!

张瑞祥听小高氏突然痛骂自己的姑母兼婆婆,表情尴尬道:“表姑,表侄瞧老夫人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小高氏口不择言,只想将心底的怨气统统发泄出来,“误会?哼!你当我第一天认识姑母?那个老不死的,小气、自私、无赖、不讲道理、自以为是,出身不高却偏要装作贵夫人摆架子,那做作的姿态,看了就让人恶心,亏得我身为她的侄女,才忍了她这么多年!若是换作外人,早就笑掉大牙了!”

张瑞祥扯开嘴角陪着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高氏继续吐槽,“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安康院待着颐养天年,偏死死将府中的中馈捏在手里,不肯交给我!若不是看在她是我姑母份上,我早就一包老鼠药,毒死个老不死的得了!”

“原来我一直当成亲生女儿的好侄女,在心里早就盼我死了千万遍!”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阵强劲地冷风从开着的门口吹进来,吹得小高氏浑身直哆嗦。

“姑母?!”小高氏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高氏居然会来看她,还听到她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小高氏连忙从床上爬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解释,“姑母,侄女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侄女心里巴不得姑母长命百岁!请您一定要相信侄女!”

“是吗?”高氏忍着恶心头晕,平静地看了地上的小高氏一眼,方才来的时候,高氏还准备着那二百两就不用小高氏还了,可结果,小高氏居然在背后咒她,甚至早就存了想毒死她的心思!

既然她不仁,休怪她不义!

“瑞祥,你先出去!”高氏道。

听人背后说坏话,结果被当事人撞个正着,张瑞祥好不尴尬,“是,老夫人。”

张瑞祥出去后,车嬷嬷关上了门,将那寒风隔绝在外。

虽然屋里烧着炭挺暖和,跪在地上身着单衣的小高氏,不一会便感觉到了凉意,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向高氏,“姑母~”

高氏心里最后的一点怜惜早就没了,见她如此模样,勾了勾唇,慢条斯理道:“阿宁,今日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决定。”

小高氏直觉不妙,“什么决定?”

高氏淡淡道:“那一千两银子,我不认,你一个人想办法还清!”

小高氏抽口气,“姑母,当初这借条上可是您和侄女两个人的印章,您怎么能推到侄女一个人身上?”

高氏没理她,继续道:“我借给你的那二百两银子,限你在一年内还清。”

小高氏差点要吐血,“姑母!您那二百两银子哪是借我的,分明是您自己非要掺和进来的!”

“你若不同意,我立马收回管家权,交给朱姨娘,并且支持子礼成为安康伯世子,日后一有机会,我便会挑唆丛远将你贬为妾室,将朱姨娘扶正!”

“噗!”小高氏终于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姑母,我是您的亲侄女啊,您怎能这样狠心对我?”

“亲侄女?有背后骂自己姑母老不死,巴不得自己姑母早点死,恨不得下老鼠药毒死自己姑母的亲侄女吗?”高氏站起身,冷笑连连,“高宁,你不仁,我不义!对付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不能心慈手软!我话已至此,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车嬷嬷,我们走!”

“姑母!”小高氏连忙上前抱着高氏的大腿,泣不成声地哀求,“姑母,是侄女不对,您帮侄女这一回,以后侄女做牛做马,任您差遣,绝无怨言!姑母,侄女求求您了!”

“放手!”高氏用力甩了甩,没甩开小高氏,反而自己越发头晕眼花。

车嬷嬷连忙上前扶住高氏,阴阳怪气道:“夫人,老夫人一大早的亲自来看您,现在该回去歇息了!老夫人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绝不会有转变的余地,请您松手,有这时间费这唇舌,不如想想去哪里凑到那一千多两银子还债!”

高氏绝情的脸,以及车嬷嬷幸灾乐祸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小高氏的眼和心。

她松开手,慢慢爬起来,面上神情逐渐变冷,然后突然间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高氏头晕晕的,懒得理小高氏,扶着车嬷嬷的手,示意她离开。

刚走到门边打开门,身后传来小高氏阴森的声音,“姑母,若您将所有问题推到侄女身上,那侄女只好将当年林如月的真正死因,告诉陆心颜,看她会不会放过这安康伯府里每一个人!您不仁我不义,大不了一拍两散!”

高氏猛地转过身,双眼似要吃人似的,“你敢!?”

“若是以前,我真不敢,可姑母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小高氏发狂似地冷笑,“姑母,林如月的事,您若想我不说出去,可以!那一千两银子的债,请您一个人背下!这府里的掌家权,全部交给我,以后您休得过问!至于您借我的那一百两银子,限您一年之内还清!”

“你…你…”高氏本来是来威胁小高氏的,哪知反被小高氏威胁了!

她站在门口,一半身子在烧着炭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另一半,在飘着雨寒冷刺骨的冷风中,一冷一热,加上之前的忧思,先前的刺激,冲到头顶的热血再次狂冲,然后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老夫人!”“姑母!”

——

高氏中风了。

不只左半边身子偏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眼歪嘴斜,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只会咿咿啊啊。

大夫说,这日后得有人时刻照顾着,一会也离不了人,至于能不能好转,不光看照顾得仔不仔细,也看个人的运气。

陆丛远收到消息,急急忙忙从太仆寺赶回来。

高氏床前站满了人,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大小主子们,都来了,包括陆心颜。

陆丛远拔开人群,走到床边,看到昨儿还好好的高氏,如今这副半死不活地鬼样子躺在床上,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高氏一见他,眼泪哗哗往外流,嘴里含糊不清地啊啊啊,伸出勉强还能动的右手,陆丛远连忙握住,哭道:“阿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您的病,您放心好好休养,儿子保证您过不了多久,就会跟以前一样!”

高氏要是死了,陆丛远就得丁忧三年,本就仕途不顺,再离开三年,只怕到时候连那一亩三分地都没了!

“啊。啊。啊。”高氏歪着的下巴,试图朝某个方向移动。

“阿娘,府里的事情您不必担心,阿宁定会好好打理,等您好了以后,您再出来好好教导阿宁。”

“啊。啊。啊。”高氏的下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对上了双眼红肿的小高氏。

小高氏本来再抹眼泪,见高氏狠毒如地狱之光的眼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扶住高氏的胳膊,伤心道:“姑母,您放心,老爷有侄女好好照料,定不会让他身子出半点差错,您不用挂心~”

这个歹毒的女人!高氏恨不得吃了她,声音尖利,“啊。啊。啊。”

“姑母,您是想问故意推倒您、害得您如此的车嬷嬷,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姑母您放心,侄女已经处理了,将她打了三十大板,赶出了伯府,以后她都没机会害您的!”

“啊。啊。啊。”高宁,明明是你害我如此,你居然颠倒是非?高氏眼睛瞪得都快要流血了。

小高氏继续垂泪,“姑母,府中的事情侄女会好好打理的,您安心养病,不要放弃,大夫说了,您这病若是好好休养,说不定过几个月就好了!”

陆丛远在一旁连连点头,“阿娘,您不要放弃。”

其他几房的人也纷纷附和,“阿娘,您不要放弃。”

“啊。啊。啊。”高氏老泪纵横,丛远啊,你为什么就不懂娘的意思呢?你身旁这个毒妇,巴不得娘快点死,怎么会允许娘的病好起来呢?呜呜呜…

可惜高氏现在除了在心中痛哭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

唯一的证人车嬷嬷被小高氏害了,自己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能任凭摆布!

小高氏抹了眼角的泪,将高氏的手从陆丛远手中抽回,温柔地塞回被子里,“老爷,姑母该休息了,您刚回来先去歇会,这里有妾身照顾姑母。”

陆丛远点点头,他又不是大夫,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站起身,向高氏告别后,离开了,屋里其他人也迅速散开了。

在高氏不甘的“啊。啊。啊。”中,陆丛远走了,所有人都走了。

人走了,小高氏收起方才伤心欲绝的模样,径自起身坐到桌边,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了几口润嗓子。

高氏怨毒的眼光,一直在小高氏身上不曾离开。

“姑母,”小高氏也不看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今时不同往日了,您若想以后有人尽心伺侯着,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最好将您那眼神收起来!否则这以后天天与冷菜冷饭、屎啊尿的作伴,可别怪侄女我狠心。”

高氏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吃饭得人喂,大小便不能控制。

她现在一倒下,整个安康伯府后院就掌控在小高氏手中,只要小高氏偷偷从中使点坏,以后的高氏就会长期生活在臭薰薰的环境中。

高氏眼中的恨意,不甘心地慢慢散去,“啊。啊。啊。”

只能发出的单调声音里,多了几分哀求和示弱。

小高氏轻轻笑了笑,“姑母,这才对嘛,您不光是侄女的姑母兼婆婆,更是老爷的亲娘,若您去世了,老爷丁忧三年,心婉几个婚事受阻,咱们这伯府可就更糟了!您放心,即使您以后一辈子这样,只要这伯府像现在这样好好的,侄女定会让您在床上安安稳稳地过一生,直到您终老!”

高氏心中那个恨啊,小高氏这意思分明是说,就算她有痊愈的机会,小高氏也绝不会让她痊愈!

“啊。啊。啊。”大势已去的高氏,只能将恨压下,附和着小高氏的话。

小高氏在安康院一直待到晚上,做足了表面功夫后,才回了锦瑟院。

这时凌嬷嬷刚刚从外面回来,“夫人,奴婢打探到消息了。”

“快说!”

高氏中风晕倒后,小高氏迅速做了两件事。

一是用花瓶砸晕了车嬷嬷,将高氏晕倒的事情推到车嬷嬷身上,二是意识到那一千两银子的债,此时必须背到自己身上,立马派凌嬷嬷出去打探,看有没有别的销路。

凌嬷嬷道:“听说刘掌柜所在的徐氏皮货店,将手中所有皮子,以进货价三成的价格,卖给了素衣坊。”

“进货价的三成?”小高氏瘫倒在梳背椅上,若是三成卖出,那些货只能收回四百两银子不到,还有六百两的空缺去哪里找银子来填补?

“是不是徐氏皮货店的货太少,所以对方才出了这么低的价?”小高氏不死心地问道。

话一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真是蠢到家,从来只有货多压价,哪有货少压价的?

凌嬷嬷道:“徐氏皮货店的货,听说本来有上万两的货,最后三千两卖了。”

万两银子卖三千两,亏损了七千两,小高氏一个哆嗦。

凌嬷嬷看着小高氏面青口唇白的样子,安慰道:“夫人,奴婢觉得,如果这事您亲自出面,说不定对方看在咱们伯府的面子上,会愿意出多点银子!”

对!小高氏精神一振,素衣坊的叶大当家叶霜虽然身份不一般,但始终是个平民,而且能花那么多银子买下那么多皮货,说明这素衣坊非常有钱,自己不过一千三百两银子的货,若是对方能出个六百七百的,也多不了多少!

“凌嬷嬷,明天我亲自去素衣坊找叶霜谈!”小高氏道,她堂堂安康伯夫人亲自纡尊降贵去谈,对方怎么也得给点薄面!

“知道了,夫人。”

“那刘掌柜有消息吗?”小高氏咬牙切齿问。

“听说前几天就回老家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凌嬷嬷道。

小高氏眼里泛出狠毒的光,“等我找到那个人,定要扒了他的皮!”

当时刘掌柜带她去银庄借银子的时候,已经告诉过她,这个钱庄背后之人是谁,以安康伯府的身份根本惹不起,否则小高氏就上钱庄去摆伯夫人架子了。

“夫人,晚上的药喝了没?”

“忙了大半天早忘了,这院子里的丫鬟也不知道提醒一下。”小高氏忍不住抱怨,“凌嬷嬷,将药端来吧,顺便抓抓这院里下人的规矩。”

“是,夫人。”

一四八、断绝关系,永不往来

第二天一大早,小高氏喝了药,顾不得身子乏重,早早出了门,直奔素衣坊。

京城的天,从昨天早上高氏晕倒开始,就一直下着小雨,雨势不大,夹着冷风,格外阴冷。

树上地上屋顶上,没来及化掉的雪,被雨水一淋,今天几乎都结成了冰,泛着坚硬的冷光。

天气虽冷,素衣坊门外却格外热闹,还没开门,外面就站满了顾不得下雨天,举着油伞等待的人。

有专门来买羽绒衣自己和家人穿的,有被府中主子派出来采购的,也有为自己的店进货的,不光是皮货店,还有成衣店。

据说还有消息灵通,专门从外地赶来的。

小高氏身子不好,外面又是雨又是风的,她便没有下马车,打算等快开门时再下来,而且以她的身份,她才不会跟那些平民百姓一起挤。

眼看就到开门的时间,凌嬷嬷先下了马车,大声高傲地嚷嚷,“让让,让让,我们家夫人亲自来了,烦请让让,让我们家夫人先进去!”

众人齐齐看向从马车上下来,仰着下巴的小高氏。

有人看了看那马车的标识,嗤笑道:“一个小小的安康伯府,也在这里摆架子?请先看看那边的马车再说。”

小高氏本来头昂得高高的,听到此话心中暗恼,咬着牙扭头一看,脸涨得通红,迅速垂下头,将凌嬷嬷唤回。

原来在前面不远处的巷子口,停着几十辆大小规模不一的马车,有的朴素,有的则异常华丽,那些华丽的马车,能看到那标识,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的。

安康伯府虽也是三品,但无权无势,跟真正的三品大员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原本小高氏觉得,一大清早在雨中等着素衣坊开门的,一定是些普通百姓,或是小有富余的商人,哪知竟有大部分是三品官员家中的下人!

要知道这个时代,高门大户人家的下人,比普通门户的当家主子还要高一等!小高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狠狠剜了凌嬷嬷一眼,怪凌嬷嬷不长眼,害她丢了脸!

凌嬷嬷垂着头,吱都不敢吱声。

这时门打开了,小高氏在凌嬷嬷的掩护下,随着人群往里冲,费了好大的劲,终于进了素衣坊。

素衣坊里挂着各色各样的羽绒衣,男女老少皆有,精美的花色,独特的款式,刺得小高氏心口刺痛。

若不是这羽绒衣突然出现,她手上那些皮子,最少可以挣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啊,说没了就没了,还背了一屁股债,真是心痛死了!

小高氏暗自捶胸顿足。

店里的伙计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人有空搭理小高氏。

小高氏和凌嬷嬷在那看了好久,知道来这的客人大部分身份不一般,也不敢造次,许久后,终于逮着一个从茅房回来的伙计,凌嬷嬷道:“这位小哥,这是安康伯夫人,想见你们叶大当家!”

见伙计一脸爱理不理,凌嬷嬷塞了个红包,加了一句,“我们夫人有生意与叶大当家谈。”

小高氏腰杆挺得直直的,心想方才许多是权贵高官中的下人,她不敢惹,你一个开店的平民,总得捧着我吧?

伙计掂了掂手中的红包份量,又瞅了瞅小高氏,十分不情愿地道:“请稍等一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去,不过一小会,又迅速咚咚跑下来,“夫人,我们大当家有请。”

小高氏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裙子,对叶霜这识时务的态度非常满意。

她装模作样地伸出手,高仰着头颅,道:“凌嬷嬷,扶我上去。”

那做作的姿态,连小高氏自己都没察觉,像极了以前的高氏。

伙计在心里恶了一下,“夫人,这边请。”

叶霜此时正在算账,不是上月的账,而是这源源不断的订单,她得按供货时间,算个数出来,采购的材料,安排生产。

“大当家,安康伯夫人到了。”伙计在外面敲门喊道。

“请她进来。”叶霜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

伙计推开门,小高氏趾高气昂的,在凌嬷嬷的搀扶下,施施然走了进去。

“叶霜见过安康伯夫人!”叶霜含笑行礼道。

小高氏手抬了抬,用颇有当家夫人的气势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她主动走到主位坐下,相当之不客气,叶霜见状,微微一笑,坐在了下首,“安康伯夫人,不知您大驾光临本店,有何要事?”

小高氏端起一旁刚刚伙计送来的茶盏,掀了掀盖子,热气扑面,香气扑鼻,她深吸口气后,眼皮子也没抬,客套话也没多说,开门见山道:“叶大当家,听说你们这店里正在四处收购皮货,正好,我手上有一批货。”

见过高傲的人,没见过求人买她的货,还这么高傲的人!叶霜嘴角弯起,“不知夫人手上大约有多少数量?皮子成色如何?”

“一千多张,成色嘛,比徐氏皮货店的要强上许多。”小高氏轻轻饮了口茶,对这茶的口感十分满意,看来对方是拿了最好的茶来招呼她,这让她虚荣心高涨,“所以这价钱方面,我认为要比他们高。”

叶霜道:“安康伯夫人您亲自出面,按理,自然得给您这个面子…”

小高氏唇角高高翘起,心想算你识趣!

“不过实在对不住,我们素衣坊已经从徐氏皮货店那里买了三千两银子的货,一时半会的,不需要了。”叶霜一脸歉意道。

小高氏面色僵住,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愤怒道:“你这是在耍我吗?”

叶霜喊冤:“夫人您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您是高高在上的安康伯夫人,我不过是一小小成衣坊的当家,哪敢老虎嘴边拔须?”

“你既然不打算买,先前问我有多少数量,成色如何,是什么意思?”小高氏咄咄逼人道:“问了又不买,这不是分明耍人吗?”

叶霜瞠目,“夫人,我是说一时半会不需要,没说我以后都不需要啊!您那既然有货,先问清楚价钱成色,万一以后我需要了,便可直接向您购买,省去这中间的沟通时间,这…这有何冲突?”

小高氏气结,她明显感觉到叶霜在耍着她玩,可偏偏叶霜的话,挑不出半点错。

“我不管!既然你问了,就得买下来!那货我二千两银子买下来的,便宜卖你,一千三百两!”小高氏蛮横威胁道:“如果你不买,就是跟我安康伯府作对,以后我在京中各夫人小姐面前唱衰你素衣坊,让你们以后都没有生意做!”

若是以往,小高氏再没脑,也不会说出这番话,但这会,她已经是狗急跳墙了。

倘若素衣坊不愿意买,这京城根本没人买下来,光那一千两的利息,就够她焦头烂额的!

所以如今逮着了叶霜,小高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逼对方买下来。

叶霜被小高氏的无赖弄得大脑当机,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还是堂堂三品伯夫人!

“本来我手上这些皮货转手卖出去,最少可以赚好几百两,如今还要倒亏七百两卖给你们,这都是你们店中羽绒衣的错,所以这事你们得负责!”小高氏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甚至开始后悔那一千三百两银子的价格,是不是说得太少了,“今日你若不买下,我便赖在这不走了!”

小高氏索性耍起无赖,反正这个时候,脸面什么的,都比不上银子重要!

若能要回一千三百两,一千两还给银庄,高氏的两百两,和自己一百两,都将落入她的荷包!

手上有了银,以后又是安康伯府真正的话事人,小高氏越想,越觉得这以后的日子,将会万分酸爽!

但若没有银子,或者被陆丛远知道她欠下这么多债,肯定会被陆丛远夺了掌家权,以后就是水深火热。

所以这一千三百两银子,关系着小高氏未来几十年是舒心还是悲惨,于是小高氏现在死活脸皮不要,也要将银子弄到手!

叶霜望着小高氏笑了笑,笑得小高氏后脑勺直凉,“夫人,有件事情,您不知道吗?”

小高氏屏住呼吸,“什么…事?”

叶霜幽幽道:“这素衣坊有两个老板,一个是我,另一个…”

“是谁?”

叶霜道:“贵府陆大小姐陆心颜。”

“什么?”小高氏如遭雷击,舌头都不利索了,“这店…陆…陆心颜有份?”

“没错,这店里的衣裳,全是珠珠设计的,我则负责全盘管理。”叶霜含笑点点头,打碎小高氏最后一丝希望。

小高氏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双眼无神,胸口如被东西堵住,堵得她无法呼吸。

陆心颜负责设计!也就是说,这羽绒衣出自她之手!也就是说,当初皮货店没货时,她早就计划好了要出羽绒衣!所以,当初姑母和她用陆心颜乱花银子一事压她,想帮陆心颜打理嫁妆,陆心颜提出让她们先打理皮货店,不是被她们震住了,而是一早就计算好的?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小高氏咬牙质问。

叶霜道:“这京中大部分人都知道素衣坊的设计出自珠珠之手,所以先前我并不知道夫人您不知情!而且这店里的生意如何做,珠珠不管,一切由我全权作主。”

小高氏又生出一线希望,“那我的货,你是不是也可以作主买下来?”

叶霜笑道:“夫人,我方才已经说了,我店里暂时不需要,如果需要的时候,我会再找您买!在商言商,我不能明知亏本还去做,换做是您,也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对吧?”

“我…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小高氏急道:“叶大当家,你说,多少银子,多少银子愿意买下来?”

叶霜为难道:“夫人,我这店里暂时真的要不了那么多皮货!您也知道,现在这皮货买进来就是存货,压着我的周转银子,羽绒衣生意虽好,但现在投入大,根本抽不出来多余的银子,所以我真的没多少银子进货。”

没多少银子进货,就是有银子进货,只是不多而已!小高氏精神一振,“叶大当家,您就开个价,卖得了就卖,卖不了就以后再说。”

“这…”叶霜面露为难。

小高氏道:“多少你尽管说,我不会怪罪你的!”

“既然这样,我就说了。”叶霜咳嗽两声,“我最多只能出,一百两。”

“一百两?”小高氏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叶霜不好意思道:“我也知道少了,不过这一百两,是我私人的积蓄,若不是看在您是安康伯夫人的份上,我真的都不舍得白白拿出来,如果您不愿意,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一百两就一百两,好过一个铜板都拿不到!小高氏咬咬牙,“好,我卖!”

离开温暖的房间,走入刺骨的风中,小高氏整个人晕晕呼呼的,身上时冷时热,耳边声音时远进近,眼前景致时清晰时模糊。

一千三百两的货,卖了一百两,还给钱庄,还差九百两,九百两天一的利息,就是四百五十个铜板…她现在手上一百个铜板都没有,去哪里找银子还债?

“夫人,您没事吧?”凌嬷嬷担心问道。

她话音刚落,小高氏身子一软,倒在了她身上。

“夫人!”

——

高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府中各大小主子去请安的规矩一时还没变。

不过以前是去请安,如今倒是看笑话居多,至少对二房四房来说。

陆心颜也应景地跟着去了,对于一个已经中风倒在床上的人,她大度得很,不跟她‘一般见识’。

“白芷,如果你出手,你能将她救回来吗?”陆心颜今日特意带了白芷。

“八成的机率。”

“很好。”陆心颜满意点头,不过她可不是打算让白芷替高氏医治,只是想了解一下,说不定哪天可以用来打击一下高氏。

高氏这种人,罪有应得,如今这样中风在床上,是她应得的报应。

“小姐,雨势好像大了些,咱们快走吧。”星罗道。

青桐这两天有些感冒,今日换成了星罗。

白芷身子弱,怕冷,即使穿着羽绒衣,在这样阴雨寒冷的天气里,还是很冷。

“走吧。”

因为白芷的关系,陆心颜没有绕路,而是顺着陆丛远与小高氏的锦瑟院走过来的。

刚经过锦琴院,到达欢喜院门口,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心颜表妹,好巧,不如请表哥我去你院子里坐坐如何?”

陆心颜站定,瞟了不远处来的男子一眼,客客气气道:“这里是后院,虽然是亲戚,但男女有别,恕难从命。”

男子走近,穿着深蓝色带帽羽绒衣,以自认潇洒的姿势站在陆心颜面前,正是从青州来的陆子文,他极为轻佻地上下打量陆心颜的身段,“心颜表妹,听说你成婚后,经常同京中男子来往,能陪得别人,陪不得我这个表哥吗?哦对了,前些日子,你和那些不同姓的表哥,日日同出同进,把酒言欢,丝毫不顾忌什么男女有别,怎么到了表哥我这,就说男女有别了?莫不是瞧不上表哥我的身份?”

论身份,陆子文的身份,比起王林张瑞祥高岭等,自是高了好几个级别。

他故意这么说,是在提醒陆心颜,他身份不同,不是她能随随便便拒绝的。

陆心颜讽刺地勾勾唇,“慢走。”这种人,连表哥都懒得喊。

陆子文见她理都不理,恼羞成怒,伸手便要抓她手腕。

星罗迅速将陆心颜往边上一带,避开了陆子文的咸猪手。

陆子文手下落空,恶狠狠道:“心颜表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我告到表叔那,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想怎样?”陆心颜平静问道。

陆子文以为她怕了,得意地咽咽口水,露出急色的神情,“听说你院中丫鬟个个天香国色,可否让表哥我开开眼界?”

那日陆丛光与陆子文父子刚来,初次见面的时候,陆心颜瞧陆子文那样,便知他是个急色鬼。

但大家都姓陆,又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料想他不会丧心病狂地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如今是没打自己的主意,却打起了院中其他人的主意,真是够无耻的!

不过陆心颜还真想错了,陆子文比她想像的,道德底线要低得多,如若不是陆丛光拘着他,这陆府里所有漂亮的妹妹们,他个个都想染指。

今儿陆丛光出去了,负责看着他的人,闹肚子离开了,陆子文便偷偷溜进了后院,正好碰上陆心颜。

“我家丫鬟没空。”陆心颜冷哼一声。

“没空?呵,本公子纡尊降贵亲自来,没空也得有空!”陆子文无耻地抬脚往里面走去,“我亲自去瞧瞧,若是发现心颜表妹你骗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心颜没想到他那么不要脸,示意星罗上前拦住他。

星罗是个比较斯文的姑娘家,不像青桐那般带着江湖气,能动手不动口,或怕脏了手就会动脚。

陆子文直楞楞地往里面冲,星罗虽有功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拦吧,就与陆子文撞到一起,多恶心;不拦,他就要走进去了。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吼声,“陆子文!你干什么?”

陆子文回头看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哟,是子仪表弟啊,我正要去心颜表妹院子里坐坐。”

同为男子,仅管接触不多,但从眼神语气上,陆子仪已经知道陆子文是个什么人。

如今摆明非要去陆心颜的院子里,哪有安什么好心?

陆子仪直接冲上前,拦在陆子文前面,冷着脸,“这里是伯府小姐的院子,不是你来的地方,请你离开!”

陆子文切了一声,“我偏不离开怎么啦?表叔都得巴结着我爹,我说要去表妹院子里瞧瞧,难道表叔会不同意?陆子仪,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少在这多管闲事!快给我滚开!”

陆子仪寸步不让,握紧拳头,“陆子文,你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想打我呀?来呀,有本事你打呀?”陆子文挺着胸膛,嚣张又欠扁地主动将脸凑上去,“要是不敢打,就给我滚开!”

砰!鼻子上挨了一拳,陆子文痛得哇哇鬼叫,“陆子仪,你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他举着拳头挥过去,被陆子仪轻轻避开,陆心颜这才发现,原来陆子仪也是有功夫的!

她在心中暗想,他什么时候学的功夫?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过?

陆子文挨了揍想反击对方,偏偏打又打不着,于是破口大骂,“陆子仪,你还敢躲?你个贱娘们养大的小杂种,给老子站在那!…”

陆子仪本来只是躲,听陆子文骂贱娘们养大的,面色立马铁青。

在身世没有揭穿前,他是林如月养大的,如今陆子文这样骂他,等于是在骂林如月!

怦!怦!怦!陆子文身上连续捱了好几拳。

陆心颜冷笑两声,“哥哥,抓住他!”

陆子仪大概明白陆心颜想干嘛,将在他面前毫无反击之力的陆子文双手反剪到背后,一脚踢中他膝盖窝,陆子文嗷呜一声痛嚎,跪在陆心颜面前。

陆心颜上前,毫不留情的对着他的脸,狠狠踹了他两脚,面色阴冷,“这两脚是替我娘踹的!”

“珠珠,别踹伤你的脚。”陆子仪阻止她,事实上打了陆子文,陆丛远肯定要追究的,陆子仪不想陆心颜沾上麻烦。

陆心颜动脚踹陆子文,一半是因为他辱骂林如月,另一半则是不想让陆子仪一人承担后果。

“珠珠,我先带他走,外面天气冷,你进去好好歇着,别感冒了。”

陆子仪说完,便押着陆子文走了。

陆心颜道:“星罗,你去打探一下,若是哥哥那边遇到什么问题,立马来通知我。”

“是,小姐。”星罗说完立马走了。

陆子仪押着鼻青脸肿、浑身又是雨又是泥的陆子文,去到侯府里专门为陆子文准备的清澜院,一路上不少丫鬟小厮都看到了。

消息很快传到陆丛远和陆丛光的耳朵里。

两人匆匆赶回来。

陆丛光一见被揍得猪头似的陆子文,二话不说,阴着脸吩咐随从收拾行李,任凭陆丛远好说歹说赔不是,仍是不肯留下来,“从我两父子来的第一天起,这安康伯府,就没我两父子的位置!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陆丛光一族,与你安康伯府陆家,断绝关系,永不往来!”

陆丛远当场楞住!

陆子文被打了,陆丛光生气很正常,但一脉同宗,就为了这点事,要同安康伯府断绝关系,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收拾完行李,陆丛光不管陆子文刚上完药,拉着他就上了马车,奔向客栈。

速度快到陆丛远根本没从‘断绝关系、永不往来’八个字中回过神,已不见了踪影!

等陆丛远从马管家的呼唤中回过神,立马冷着脸道:“将子仪带去我书房!”

陆子仪去到书房后,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除了隐瞒陆心颜踹陆子文两脚的事情,最后道:“父亲,这事是陆子文不对在先,儿子只是不想珠珠清誉受损…”

“清誉?她一个和离回来的妇人,又与三皇子公孙公子几人纠扯不清,有什么清誉可言?说不定她巴不得如此,之前所为不过是欲擒故纵!”陆丛光劈头一顿臭骂。

“父亲!珠珠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她?”陆子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知道陆丛远不喜欢陆心颜,但以前的陆心颜,确实有些不讨喜的地方!现在亲耳听到陆丛远说这样的话,陆子仪这才惊觉,当年林如月和陆心颜在安康伯府的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

陆丛远脸色变得极奇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亲生女儿又如何?我生她养她,为了这伯府前程,她该牺牲就得牺牲!何况子文也是陆家人,难道会对她做什么不成?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给谁看?”

陆子仪的三观遭受到了严重暴击,他一直以为陆丛远是被高氏和小高氏蒙蔽,至少他知道陆丛远曾经阻止小高氏杀害林如月和陆心颜!但现在却发现,原来他的亲生父亲,是个比高氏和小高氏更凉薄冷血的人。

“呵。呵。呵,”陆子仪惨笑三声,声音里说不出的悲凉。

本是心死的笑声,落入陆丛远耳中,却像是在嘲笑他,这嘲笑声勾起了他心底隐藏最深的阴暗,他曾经为了这安康伯府,为了这伯爷之位,所做的那些龌龊丑陋的事情,一一浮现眼前。

陆丛远暴跳如雷,俊美的五官在这一刻丑陋到极致,“给我闭嘴!我以父亲的身份,命令你带着那个孽女,亲自去给你二表伯和子文表哥道歉!不管用什么办法,作出多大的让步牺牲,都要将他们请回来!否则,你们两人以后都别回来了!”

陆子仪面上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冷漠如冰,为了前途富贵,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女,这样的父亲,要来有什么用?

“恕难从命,父亲!”他道。

“你说什么?”陆丛远气得颤抖,怒吼道:“你如果敢抗命,这安康伯世子之位,你永远也别想!”

“父亲,您别忘了,这世子之位,必须得皇上同意才行,您说了不算!”陆子仪露出笑,这次是真的嘲讽,“以前儿子不在意这世子之位,但现在开始,儿子在意了,儿子不需要您同意,儿子会亲自去争取,让皇上亲自封儿子为世子!”

陆丛远气得倒退两步,“你…你…”

他还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陆子仪已转身离去。

陆心颜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为陆子仪点了个大大的赞,这个哥哥,她也觉得他太内敛被动、对身外物不在意了些,如今他愿意主动争取,陆心颜举双手双脚赞成!

倒是陆丛光因为陆子文被陆子仪不痛不痒地揍了一顿,就与安康伯府脱离关系,这点,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难道陆丛光会不清楚吗?为了一个先做错事的人,做出这般举动,实在费解!

——

陆丛远在府里除了高氏的话外,向来说一不二,如今一向听话的大儿子,为了一个自作主张和离回来的孽女,居然公然反抗他,让他怒火中烧!

他气冲冲地去到锦瑟院,一脚踹开房门,“高宁,你个当家主母怎么做的?先是让一个下人将阿娘伤成这样,又让那个孽女没大没小没规矩,如今连子仪也敢开始顶撞我?你要是管不好这内院,我让别人来管!”

小高氏在素衣坊门前晕倒,被凌嬷嬷急急忙忙带回来,请了大夫吃了药,如今刚刚醒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高氏满头雾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虚弱道:“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您别急,慢慢说。”

陆丛远见她病恹恹,比平时最少老了十岁的样子,嫌弃得连看都懒得看,“天天待在这后院,连后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简直不知所谓,哪配为这伯府当家主母?”他说完头也不回,直接就走了。

他的嫌弃厌恶没逃过小高氏的眼睛,小高氏气得咬牙,狠狠几个深呼吸后,唤来凌嬷嬷,“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陆子仪因为陆心颜痛打陆子文,陆丛光因此带着陆子文离开,与安康伯府断绝关系一事,已是满府皆知,凌嬷嬷很快将消息打探得一清二楚,报告了小高氏。

小高氏倒抽一口凉气,难怪陆丛远要生气。

这陆丛光父子自打住进这安康伯府,每日里挑东挑西,嫌摆设不好,嫌园里景致不好,嫌饭菜不合口味,嫌酒不够档次,陆子文经常带着狐朋狗友回来,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指使厨房里做这做那,最后还要落个不好。

可陆丛光马上就要接任青州同知,前途更加光明,高氏和陆丛远不得不巴结着,因此无论陆子文多挑剔,能满足的一律满足。

但即便如此,陆子文有错在先,陆子仪不过出手教训了一下,陆丛光就要与他们断绝关系,这种做法真是好笑!看来前面太惯着他们了,小高氏如此想。

若是这事没有陆子仪掺和,小高氏定会认为是陆心颜的错,坚定地站在陆子文那边,但现在是陆子仪打了人,自己儿子,当然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小高氏要怪,只会怪陆心颜水性扬花,连自己同族表哥都勾引,或是怪陆子文风流好色,连自己同族表妹都肖想,绝不会怪到陆子仪头上!

“夫人,”凌嬷嬷小心翼翼地提醒,“现在老爷正在气头上,那钱庄的银子一事…”

“不知道,别烦我,让我先休息一会!”一说到那九百两银子,小高氏别的什么事都顾不上了,本来还打算想个办法将这事推到高氏身上再告诉陆丛远,让他想办法,但现在陆丛远因为陆丛光父子离开的事情,正在气头上,小高氏哪敢提这话?

这逃避哪是办法?明儿个若没有利息还上,钱庄就得派人上来催债了!凌嬷嬷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说。

正要离开时,小高氏掀开被子,露出整张脸,“明儿一早你就在门口守着,钱庄的人来了,你直接带到我这,我自有办法打发。”

第二天下午,星罗将小高氏用来打发钱庄催债的法子,告诉了陆心颜,陆心颜眨眨眼,“这高姨娘,真是个人才!”

一四九、请太后说亲

十一月十六,冬至,南郊祭天的日子。

前些日子又是雪又是雨,从十四开始,久违的阳光照耀大地,虽然感觉不到温暖,但光看着那金色的璀璨光芒,沐浴着整个世界,就觉得心情万分舒畅。

征西军胜利了,西南之危解了,京城的天气变暖了,隆德帝这几天的日子,简直酸爽得不要不要的,连带去后宫的次数都多了好多。

隆德帝高兴,广洒雨露,滋润得后宫妃子们,个个娇艳如花,太后瞧着高兴不已,在心里算计着到明年八九月,估计这宫里又要添几个小皇子小公主了,暗中派宫女太监们小心留意着妃嫔们的身体状况,以免发生什么万一。

宫中的主子们高兴,赏赐多了,宫女太监们跟着心情愉快,这几天,几乎是整个皇宫里最温馨和睦的日子。

在天武国,祭祀类的活动,女子一般是不能参与的,皇族更是严格遵守这种规矩,皇后只有在被册封的时候会祭拜祖宗,公主们则是在出嫁的时候。

因此早上在宫门外等着的,全是大臣家的女眷们,隆德帝和皇子大臣们,半夜就已经出发去了南郊天坛,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祭天仪式。

以往祭天,让大臣带家眷同行的次数极少,这次因为各种喜事接二连三,隆德帝高兴,一时没想到天坛附近的院落,住不了太多人。

但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最后就规定减少带丫鬟婆子的数量,二品夫人以上带四人,其余带两人,宫中太后自动减少为八人,皇后不敢僭越,减为六人,其余妃嫔则分别减为四人和两人。

不过这些都是贴身伺候的人,另有粗使打杂负责行李搬运的等等,反正最后下来,人数还是多得吓人,不过挤挤,勉强能住下就是了。

陆心颜带的是青桐白芷,小荷这丫头该懂事的时候,总是特别懂事,只说了句:“小姐,青桐姐姐,白芷姐姐,你们玩得开心点”,没撒着娇说,小姐你们出去玩不带我,小姐我也想去之类的。

陆心颜笑嘻嘻地捏捏她的小脸蛋,道:“看在你这么懂事这么乖的份上,小姐我到时候瞧到有新鲜的玩意,给你带回来。”

小荷没像以前咕哝着小姐又捏我的脸,她伸手摸摸被捏得有点小小痛的地方,“谢谢小姐。”

青桐奇怪看她一眼,“小荷,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白芷伸手探上她额头,“正常,没毛病。”

小荷小声道:“哎呀,人家长大了嘛,懂事还不好吗?”

那小模样瞧着挺委屈的,陆心颜几人忍俊不住,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此次要在天坛附近的云宵山庄住三晚,和院中几人告别后出了门。

陆心芸在屋里绣嫁衣,小高氏告诉她,日子定在十二月十八,时间紧迫,陆心芸想着绣完嫁衣,得帮未来夫君亲手做几身里衣,如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她院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也没兴趣知道。

陆心婉陆心晗两人,则暗中嫉妒得咬碎银牙。

要知道安康伯府,除了每代侯爷、后来的伯爷以及世子请封获准时,才会有圣旨下,陆心颜收到的是太后懿旨,比圣旨自然差了些,但却是安康伯府除受封外,来自宫中最高级别的旨意了。

凭什么一个和离回来的贱人,能为安康伯府带来这么大的殊荣?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人占尽?

早在懿旨来的那天,两人就嫉妒到要死,后来知道陆丛远因为懿旨,没有责备害陆子仪与陆子文起冲突的陆心颜,而是责备小高氏治家无方,陆心婉气得差点去欢喜院找陆心颜算账!

到了这天,当陆丛远露出和蔼的神情,全然不顾陆心颜面上明显的嘲弄,殷切叮嘱着陆心颜要小心伺候贵人时,陆心婉陆心晗更是快要气炸了。

在伯府,陆丛远对于她们来说,就是天,决定着她们将来的命运,可她们眼中的天,在别人眼中,就像一坨狗屎!

陆心婉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眼眶一红,直接气跑了。

陆心晗则在大门口望着陆心颜的马车,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那马车完全消失不见。

陆心颜到达宫门外的时候,好多大臣家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珠珠姐!”当陆心颜正在寻找封氏和宫锦两人的身影时,后面传来熟悉惊喜的声音。

她转过身,望向穿着妃色至脚长的羽绒衣,腰间用一条妃色丝带系住,勾勒出苗条身姿,耳朵上戴着可爱的白色狐狸毛耳套的少女,微笑着招手,轻唤道:“卿若!”

严卿若手上戴着同样的白色狐狸毛手套,这一身行头,包括脚上的妃色至小腿皮靴,都是陆心颜送她的礼物。

当初决定生产羽绒衣的时候,正是皮货被徐东财截走之后,为了赶时间,只是先做了羽绒衣,像严卿若这样配上皮靴、耳套、手套的,是最近几天才出的款式。

因为一出来便被抢光,很多夫人小姐们想买都没买到,如今见到严卿若穿着,羡慕嫉妒得不得了。

严卿若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眼光,她骄傲的在陆心颜面前转个圈,“珠珠姐,这身衣裳我实在太喜欢了,又新奇又保暖,千万个谢谢你!我穿着好看吧,连我那毒舌哥哥都夸我穿着好看呢!”

“好看!”陆心颜笑眯眯道。

两人正说笑着,又传来一声呼唤,“珠珠!”

陆心颜回头,只见宫锦扶着封氏,正朝她和严卿若这边走过来,陆心颜连忙迎上去,“祖母,四姑,这么冷的天应该待在马车里,想见我让人来找我就是了。”

“祖母在马车里坐得难受,想下来走走,正巧看到你。”打了胜仗了,李钰要回来了,眼看宫锦的终身要解决了,封氏心里快活得不行,几天下来,面上光彩照人,她慈祥又欢喜地看着陆心颜,以及跟在陆心颜身后来的严卿若,“这位是严家五小姐吧?”

“祖母好,四姑好。”严卿若随着陆心颜的称呼脆生生喊了两人,露出甜笑,“祖母眼光真好,我是严卿若,珠珠姐的朋友,您和四姑喊我卿若就好了。”

封氏被她哄得哈哈笑,“卿若这丫头嘴真甜!”心里则为陆心颜感到万分高兴,以前陆心颜是妇人身份,交不到什么朋友,如今恢复到单身身份,难得交到不计较她和离身份的朋友,封氏很开心。

严卿若笑得更加甜蜜,眼睛却悄悄瞟了一眼扶着封氏的宫锦,兰英山庄里李钰和宫锦的事情,严卿若只听过没见过,李钰和武昇公孙墨白几人关系好,和严玉郎关系也不差,加上岁数相差不多,严卿若见过好多回,也算熟了,不过宫锦大她好几岁,以前宫锦年少时在外走动,或许见过,但那时候她只是个团子,哪记得宫锦的样子?如今听到传闻中的女主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宫锦大约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大大方方任她看,她早就做好和李钰一起,会受到很多异样甚至恶意的眼光,严卿若只是好奇,并无恶意,宫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反倒是严卿若有些不好意思了,“四姑,我觉得你和李公子挺配的。”

萧逸宸带八万征西军大败瓦刺四十万敌军,名动天下,同时与他一起成名的,便是闻奇毒制奇香的李钰。

李钰这一出名,连带他与宫锦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以前大家在私底下说笑,现在则是光明正大在明面上取笑,甚至不少怀着恶意与别有用心,严卿若从严玉郎口中听过不少不好听的话。

“谢谢你,卿若。”宫锦微笑道。

几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宫门里传来太监尖厉的声音,“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淑妃娘娘到、…。长乐公主到、长安公主到、长平公主到…”

太监将宫中所有有品阶的主子们,从高到低,一个不差一气呵成地念了一遍,这等功夫,着实让陆心颜心中惊艳了一把。

宫门外的夫人小姐们听到声音,迅速安静下来,往边一站露出中间通道,同时低下头,等着后宫里最尊贵的人从里面出来。

虽然睛了两天,但天气仍然很冷,地上积雪结成的冰,太阳一晒,湿漉漉的,太后悯惜众人,一早派了太监在外传话,不必行跪拜大礼。

太后坐在八匹马拉着的凤辇上,圆形盖顶绣成金莲花的图案,四周挂着金黄的流须,阳光下金光灿灿,不敢直视,后面是皇后及各妃子公主等的马车。

隆德帝这几日心情好,皇后特意挑了个他心情最好的日子,替武婉求了情,因此今日武婉也一起出来了。

当马车一一驶过的时候,低着头的陆心颜,明显感觉有道凌厉的光芒,从自己身上快速扫过。

她轻轻勾勾唇,这么严肃的日子,这个武婉要是敢搞出什么,坏了祭天的意头,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她!想来武婉不会这么蠢!

不过以武婉那种脑回路,也实在说不准。

以太后皇后为首的宫中贵人的马车驶过后,原本低着头的各家夫人小姐们纷纷上了马车,有序跟在后面。

陆心颜扶着封氏上了马车后,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从皇宫到南郊一个时辰的路程,去到正好午时一刻,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太后免了所有人的觐见,让各夫人小姐用完膳后,下午再去请安。

陆心颜只有一人,在前来的夫人小姐中算是独份的,因着武蓁提前打点,陆心颜和封氏宫锦被安排住在一个小院。

这下几人都开心不已,封氏道:“珠珠,回头得好好谢谢长安公主。”

陆心颜道:“祖母,我之前送了一套羽绒衣给她,跟卿若今天穿的类似,所以公主这是在回报我呢。”

封氏点点头,“理是这个理,还是得谢谢人家。”

陆心颜嗯了一声,“知道了,祖母。”

午膳一早就准备好了,因为来的人多,送来的时候已经不大热了,谈不上多美味。

不过这并不影响陆心颜三人的心情,开开心心用了午膳后,三人一起前往太后的院子里,向太后请安。

太后所在的院子里,前来请安的夫人小姐实在太多,不太熟或品阶不够的,都是行了礼就走了,因此太后屋里人不算多。

陆心颜一进去,便见到两个妃色身影,一左一右坐在太后身边。

一个是武蓁,一个是严卿若,陆心颜送给两人的衣裳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武蓁身份高些,盘扣用了蓝宝石,严卿若用的是珍珠。

两人约好今天一起穿出来,本来只有一分相似的,这一打扮下,竟然有四五分相似,像对双胞胎似的,太后瞧得有趣,便让两人一左一右陪着,连武婉也只能坐远点,武婉气得想发飙,被皇后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陆心颜进去的时候,武蓁和严卿若正逗得太后咯咯笑,武婉直翻白眼,将头扭向一边,便看到了陆心颜,顿时神情更不好看了。

陆心颜随着封氏和宫锦,目不斜视向前走,行至面前时,跪下行礼,“臣妇(小女)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长安公主,长平公主…”

“阿冰,锦儿,珠珠,不必多礼,都快起来。”太后笑着示意三人不必多礼。

陆心颜三人一到,严卿若识趣地站起来,坐到下首,将原来的位置就暂时让给了封氏。

太后仔细看了看三人,笑道:“阿冰又年轻了,珠珠更漂亮了,只有锦儿,模样是越来越出挑,就是好像瘦了点。”

皇后捂嘴凑趣道:“太后娘娘,您别说,臣妾瞧宫四姑娘和陆大小姐站在一起,感觉像同龄人似的。”

太后乐呵呵,“哈哈哈,皇后这眼神好,嘴也甜,哀家刚才一下子以为阿冰带错人来了,锦儿现在这模样,跟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站一起,真没什么差别。”

皇后道:“太后娘娘,那臣妾就替宫老夫人向您求个情,帮宫四姑娘找个好人家,也好了了宫老夫人的心愿。”

这话一出,场上气氛就有些微妙了,李钰和宫锦的事情,之前后宫中就有些风言风语,毕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说要娶一个二十三岁曾经喊四姑的女子,对于生活中没什么乐趣的人而言,算得上是件新鲜事。

如今李钰一战成名,两人的事情更多人明着暗着议论,所以一时没人搞懂,皇后这话是想让太后撮合两人呢,还是想让太后另为宫锦择门门当户对的夫家。

封氏正要开口,宫锦站出来道:“谢皇后娘娘好意,小女已与李公子有约,暂时不会有二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个大家闺秀,当众说与男子有了约定,这心也够大的!

久经风浪的太后,小小抽了口气,屋里顿时静谧,不知如何接话。

太后是这样想,但屋子里有些人却想的不同,觉得宫锦不过是看在李钰立了功的份上,才故意当众揭穿两人私下约定这事,若是李钰没立功,残了废了的回来,宫锦还会这么说吗?

气氛更加微妙,陆心颜飞快朝武蓁使了个眼色,武蓁咳嗽一声,笑吟吟道:“皇祖母,您不是一直好奇长安和卿若表妹这衣裳哪来的吗?呶,那人现在就在眼前了。”

太后顺着转了话题,“你和卿若这丫头先前故意瞒着哀家,哀家心里就猜肯定是珠珠没错了,结果还真让哀家猜对了。”

陆心颜笑着捧场,“太后娘娘英明!”

祭天活动,以隆德帝带领的男子为主,家眷们过来,纯属是当作郊游,凑个热闹。

天武国的祭祀比起前朝来,要简单很多,从卯时开始,大约六个时辰,便可结束。

眼看算算时辰,祭天活动已经结束,陪在太后身边的一些夫人小姐们,都纷纷向外瞧。

太后瞧着,便道:“哀家看这时辰,祭天该结束了,你们都回去安置自己夫君父亲吧。”

众人齐齐行礼,“谢太后娘娘!”

这一晚过得很平静,除了在太后那里,武婉给了无数白眼给陆心颜外,没让人找陆心颜的麻烦。

看来这武婉被隆德帝禁足这近两个月,脑子倒长好了些,陆心颜心想,暗中希望这武婉的脑子能一直好到离开云宵山庄。

第二天一早,休息了一晚的隆德帝,带着一些年轻公子们,去云宵山庄后面的森林,打猎去了。

隆德帝早早放出话,这次狩猎猎物最多者,将会重赏,虽然赏赐没有明确,不过一个二个卯足了劲,准备大显伸手。

来的小姐们有些也会骑马打猎,比如武婉,以往只要她带头,必定大把小姐们跟在她身后,不过这次倒是奇怪的很,武婉一直陪在皇后身边,安安静静的,不光不提打猎的事,连别的玩乐游戏也兴致缺缺。

莫非皇上或皇后对她下了什么禁令不成?陆心颜忍不住在心中猜想。

小姐们等了一会,见武婉没有丝毫要与她们一起的意思,跟太皇皇后行完礼后,便各自去找乐子了。

太后瞧瞧扭来扭去的严卿若,“长安,带着卿若去玩会吧。”

“皇祖母,长安想陪着您。”武蓁道。

“太后娘娘,卿若也想陪您。”严卿若赶紧道。

两人今日又穿上了类似的披风,一个明黄,一个鹅黄,好像扮姐妹花扮上了瘾似的。

太后笑着直接戳穿,“得了吧,瞧你那屁股像装了陀螺似的动个不停!快走吧,有阿冰几个陪着哀家就成。”

严卿若嘿嘿一笑,“太后娘娘,让四姑和珠珠姐也陪卿若一起去。”

宫锦直接拒绝,“让珠珠陪你去吧,我陪着阿娘。”

陆心颜其实也不太想出去吹冷风,见宫锦拒绝了,不好再拒绝,“走吧,我陪你。”

心中则后悔送羽绒衣给这个丫头了,如今穿着羽绒衣不冷,严卿若好动的本性比得上小荷,那斯文的长相,纯粹就是骗人的摆设。

武蓁道:“皇祖母,那长安等会回来陪您。”

太后挥手,“去吧,玩得开心点。”

皇家山庄即使是一年来一次的地方,也比其他山庄大气恢宏,精致美观,花园里种满了当季各种珍稀品种的花,茶梅、蜡梅、松红梅、红掌、黄兰、白晶菊、文心兰叶子花、一品红…姹紫嫣红的程度,仿佛进入了春天的花园,阳光洒下银红,铺满整个花园,美如一幅画卷。

严卿若像只花蝴蝶似的,迎着冬日的朝阳,在前面蹦蹦跳跳,长长的影子跟着她的晃动而晃动得厉害。

她一时闻闻这朵红花,一时摸摸那朵黄花,开心得不得了。

武蓁在后面不停喊着让严卿若注意脚下,别摔着了,陆心颜则跟在武蓁旁边,慢悠悠地走。

以陆心颜现代二十几的心智,陪着十几岁的严卿若玩,总有点大人陪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

三人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后,严卿若跑回来,满面兴奋道:“珠珠姐,长安表姐,咱们来场比赛如何?”

武蓁问:“比什么?”

“等一会。”严卿若跑向自己的丫鬟,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后,又跑过来陆心颜武蓁面前,神秘道:“等会就知道了。”

丫鬟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陆心颜很眼熟的东西:呼拉圈。

话说呼啦圈如今在宫中很是盛行,不只宫女太监们会玩,很多妃子私下也会玩,当然她们玩的目的,是为了纤腰。

不光在宫中盛行,也流传到了民间,特别是小孩子们,这个时代玩具匮乏,呼啦圈一下子就成了孩子们最爱的玩具。

陆心颜当初弄出呼啦圈,是为了引起太后的好奇,借她的手,除掉在表演时弄断鞋子的黑手,顺便让武蓁私下纤体,以她本人来说,并不热衷这项运动,如今看到严卿若高兴地拿着两个呼啦圈,直觉就不妙。

果然,严卿若将一个呼啦圈递给陆心颜,“珠珠姐,听长安表姐说你转呼拉圈很厉害,今天我要跟你比试一下,看谁转的时间更久!”

陆心颜直接往后退,举高双手作投降状,“我直接认输,你让别人陪你玩吧。”

“不行!我打败了好多人,就差你了!”严卿若逼近,“长安表姐作裁判,不许放水!今日不打败你不罢休!”

陆心颜本来打算实在不行,就作作样子算了,哪知严卿若直接挑明不许放水!后来又打算直接赢了这丫头,结果听她这语气,如果不能赢,就要拉着陆心颜无休止地比下去!

陆心颜求救地看向武蓁,武蓁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严卿若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事情上特别拧,好比这呼拉圈,她立志要成为天武转呼拉圈最久的人,听到谁厉害,就非得比赢人家不可,还是不许对方放水的那种,当时武蓁被逼着和她比了两天,才终于被放过。

武蓁很同情陆心颜,早知道严卿若带了呼啦圈来的话,她一定会提醒陆心颜。

“来,开始吧。”严卿若再次将呼啦圈往前一递。

她面上神情太过认真,陆心颜不好直接拒绝,转着眼珠子,边想边道:“卿若,两个人…这样比,未免太…单调了些,不如…换个方法…如何?”

严卿若眨眨眼,“换个方法,如何换?”

陆心颜绞尽脑汁,“呃…嗯…,可以换成在规定时间内,谁转得最多便算谁赢…”

严卿若眼睛一亮,“这个好像不错。”

陆心颜道:“两个人比太无聊,不如咱们多找些人来,还可以押注什么的,搞点小彩头。”

“好耶好耶!”严卿若高兴地拍着手,“那咱们分头去找人,两刻钟后在这里见好不好?”

陆心颜松口气,快速道:“好,现在就去找人!”

武蓁咳了一声,“那我也去找人。”

两人对看一眼,都心知肚明,别人来不来不知道,反正她们是会找借口不来的。

陆心颜打算回到院子里去装病,回去后发现封氏已经从太后处回来了,不过没见到宫锦的人,于是她随口问了句,“祖母,四姑呢?”

封氏道:“皇后娘娘将锦儿叫去了,说是让锦儿陪她走走,顺便问问她发钗的事情。”

皇后娘娘叫四姑陪她?不知为何,陆心颜想起昨日,皇后请太后替宫锦说亲事的事情,心里莫名觉得怪怪的,她装作惊讶问道:“祖母,皇后娘娘和四姑什么时候相熟的?”

“说不上熟,也就以前进宫时,去请安的时候见过几次。”封氏道:“先前太后娘娘说昨晚睡得不好,想再休息一会,祖母和锦儿离开的时候,皇后娘娘突然叫住祖母,说了几句后,就说让锦儿陪她走走,想问问锦儿头上发钗的事情。”

宫锦今天早上戴的梅花钗,是前几天陆心颜去广平侯府时送她的礼物。

一只成色造型都算不上顶好的钗,不仅入了皇后的眼,皇后居然会亲自过问?

陆心颜打个哈欠,“祖母,我昨晚也没睡好,不陪您聊了,我回去补补眠。”

“累了就好好休息,干嘛还专门跑来祖母屋里?”封氏心疼地责备。

陆心颜俏皮一笑,“以后知道了,祖母!对了祖母,等会要是卿若来找我,您就说我不舒服睡下了。”

“卿若那丫头也是个调皮好动的,一般人还真吃不消。”封氏想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心颜,居然要撒谎来骗严卿若,忍不住笑了,“行了,祖母替你打掩护,坚决不许她打扰你休息。”

陆心颜一副被看穿的样子,吐吐舌头,“谢谢祖母,那我先走了。”

出了封氏的屋子,陆心颜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带着青桐白芷往外走去。

青桐道:“小姐,不是要回屋休息吗?现在是去哪?”

陆心颜面色微沉,“去找四姑。”

青桐一头雾水,宫锦不是被皇后叫走了吗,有什么好找的?

陆心颜心里不安,脚下走得快,很快就到了皇后院子外,门口的宫女认得她,问道:“陆大小姐,是来找皇后娘娘的吗?皇后娘娘正要换衣裳去打猎。”

皇后娘娘在换衣裳?陆心颜眉头皱了一下,面上却露出笑容,“这位姐姐,我听说四姑,就是宫四姑娘来了皇后这,我有点急事找她,她还在吗?”

“宫四姑娘一刻钟前已经离开了。”宫女道。

一刻钟前?宫锦先前要陪着封氏,拒绝了严卿若出去走走的提议,若是从皇后这离开,不管去哪,定会先回去跟封氏说一声才对!但她来的路上,却并没有碰到宫锦,那宫锦去哪了?

陆心颜道:“姐姐确定四姑离开了吗?”

“奴婢…”

宫女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一道威严又似笑非笑的声音,“陆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宫会将宫四姑娘藏起来不成?”

皇后一身大红色的骑装,英气妩媚,同平时温婉端庄的形象大不相同。

“小女见过皇后娘娘!”陆心颜行礼道:“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女方才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四姑,才问多一遍想确认一下。”

“是吗?你是从宫老夫人那来的?”皇后似随意问道。

陆心颜正想说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改了口,“小女从花园那边过来。”

皇后道:“那就难怪了,宫四姑娘说宫老夫人一人在屋子里,怕她闷,回去陪她了,你从花园来,两个方向不同,碰不上很正常。”

陆心颜恍然大悟道:“小女一时糊涂了,谢皇后娘娘点拨。”

皇后深沉莫测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看不出你从广平侯府和离回家,和宫四姑娘这感情,倒是更甚从前。”

陆心颜不好意思道:“皇后娘娘见笑了!实则是严小姐想了个呼啦圈比试的方法,正在到处找人参与,小女想到四姑,便想让她一起去参与玩玩,找的时候,听人说见到她陪着皇后娘娘来这边了,便想来此等她,不曾想还是错过了!”

皇后理所当然道:“宫四姑娘年岁长过你们,又担心宫老夫人一人孤单,怕是不会跟你们这些小姑娘们一起玩。”

“皇后娘娘说的是!”陆心颜再次行礼,“长安公主和严小姐还等着小女回去,小女不打扰皇后娘娘了,告辞。”

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走后,皇后立马沉下脸,“派人去盯着陆心颜,确定她是不是与长安和严卿若有约!”

“是,皇后娘娘!”

走了没几步,青桐问:“小姐,现在去哪?”

她虽然不明白陆心颜方才为什么撒谎,但她知道陆心颜撒谎肯定是有不得不撒谎的理由。

“去找长安公主和卿若。”陆心颜心里很急,却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来到花园里,严卿若和武蓁已经来了,还有一些别家的小姐们。

“珠珠姐!”严卿若高兴地挥手,“我还以为你跟长安表姐一样,故意装作不舒服不来了,正想亲自去抓你呢!”

“哪能呢?既然跟你约定了,我肯定不会爽约。”陆心颜睁眼说瞎话,“刚刚我去找四姑,结果不巧,四姑已经从皇后那离开了,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既然人来齐了,那就准备开始吧!”严卿若兴冲冲地让丫鬟拿出号码牌,让小姐们挨个抽。

小姐们有些年岁小些的,同严卿若一样一脸兴奋,有些岁数略长些的,则同武蓁一样一脸无奈。

“小姐。”青桐装作同陆心颜整理披风,靠近她小声道:“方才有人跟着咱们,现在已经离开了。”

陆心颜点头表示知道了,同时压低声音,“青桐,你点一下我的穴,让我会流汗痛苦那种。”

青桐照办了。

“哎哟!”陆心颜突然捂着肚子痛呼起来。

武蓁和严卿若连忙跑过来,“珠珠(姐),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

“我…突然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陆心颜满头是汗,面露痛苦神情。

“我扶你回去!”武蓁高声道:“阿昭,去叫太医!”

“不用了。”陆心颜捏了武蓁手心一把,“白芷会医术,可以帮我看病,青桐会功夫,能带我回去!公主,您留下来陪她们继续玩,我没什么大事,别因为我扫了她们的兴。”

武蓁怔了怔,见到陆心颜清明的眼神,下意识道:“依你所言,珠珠,你好些休息。”

“谢谢公主。”陆心颜松口气后笑了笑。

“珠珠,有需要的话,派人来叫我。”武蓁认真道。

陆心颜点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后,陆心颜道:“快去找四姑。”

“去哪找?”青桐问,只有三个人,这么大的山庄,从何找起?

“从皇后院子附近。”陆心颜道:“皇后身边的宫女说,亲眼看着四姑离开了,我看她不似说谎!四姑身边有秋华和秋霜两人,这山庄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要想将她们悄无声息地带走,一定是在哪个一般人看不到的死角处打晕带走的,先找到那个死角!”

白芷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何这般确定,四姑娘不见了?而且跟皇后有关?”

“直觉!”陆心颜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心里直觉这么认为。

三人来到皇后院子附近,小心翼翼避开皇后的人,顺着往封氏院子的路一直走,走了约百来米之后,青桐突然道:“小姐,这里!”

那个地方正好是个拐角处,左边有座凉亭,前面一棵参天大树,树枝垂下,视野受阻,确实是掳人的好地方。

青桐在周围四处打探几下后,指着前面一个分岔路道:“从那边往左拐,越来越偏僻。”

陆心颜当机立断,“走!”

青桐边走边观察路况,寻找最不容易碰到人的路。

很快,几人已经从某个小门走出了山庄。

外面是山,没有路,山上全是参天大树,被风吹得鬼哭狼嚎般呜呜作响,阳光从光秃秃的枝头缝隙间洒落下来,更觉荒凉。

几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小姐,”白芷突然停下脚步,拉住陆心颜,“那个地方,好像有人。”

陆心颜顺着白芷的手看过去,只见一棵水桶粗的大树旁,露出一小块浅蓝色裙角,陆心颜记得,秋华今天好像是穿着浅蓝色,“快过去看看!”

三人迅速走过去,那块浅蓝色衣角突然变大,原来靠在树上的人猛地倒下,脸朝上。

“是秋华!”

青桐率先上前探探鼻息,“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

白芷取出银针,快速在秋华身上扎了几针,秋华嘤哼一声,吐出一口长气后,缓缓睁开眼。

“珠珠小姐?”她一时有些迷糊,“这是哪?”

陆心颜抓住她的肩,问道:“秋华,四姑去哪了?”

一百五、萧逸宸信中二三四的意思

“小姐?”秋华揉了揉发晕的头,紧接着面色大变,“奴婢和秋霜陪着小姐,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没多久,突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左右望望,见到荒凉一片的森林,倒抽口气,“这是哪里?小姐和秋霜呢?奴婢怎么会在这里?”

陆心颜道:“秋华,皇后娘娘找四姑什么事?”

秋华道:“奴婢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是皇后娘娘看上了小姐头上的钗,问小姐可否借出来,她让内务府照着制一支,说是要送给长平公主!至于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后与宫锦说话的时候,秋华和秋霜都是在外面候着,只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些,不过按待的时间来算,秋华觉得大概也就是这些了。

陆心颜道:“秋华,现在四姑和秋霜不知去哪了,我怀疑和皇后娘娘有关,但这事不能惊动任何人,你是和我们一起去找四姑,还是先回去休息?”

秋华再次抽口气,然后立马答道:“奴婢和珠珠小姐一起,去找小姐和秋霜!”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仅管秋华同陆心颜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个时候陆心颜已经想不上这么多了。

四人每人分开约七八米左右的距离,仔细搜寻,并且每隔十息便出声喊一下,确保所有人都安全无恙。

越往森林里走,隐约传来野兽的声音,陆心颜担心遇上被隆德帝等人追赶的野兽,兽性大发之下会伤了人,便将三人唤到一起,这样一来,安全是有了,不过速度就更慢了些。

眼看太阳快到半空中,越往森林深处,野兽低沉的吼声越来越清晰,可是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一点线索,陆心颜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四姑啊四姑,李钰就要回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啊!她在心里默默念道。

“小姐!我闻到血腥味!”青桐突然道,因为习武的关系,她的鼻子比常人灵敏些。

她这一说,白芷站定细细闻了闻,“小姐,我也闻到了。”

两人手指同时指向同一方向,陆心颜心里一紧,“快!快过去看看!”

几人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跑去,在一个山洞口,看见一抹雪青色的苗条身影。

四姑早上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来的?陆心颜慌乱之中,脑子一片空白,竟然一时想不起来。

雪青色身影背对着陆心颜几人,突然抬高右手,露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四姑,小心!”陆心颜下意识尖叫出声。

宫锦不可能有匕首!那人一定不是宫锦!

她喊出声的同时,青桐已纵身一跃至那人背后,一脚踢向那抹雪青色。

“哎哟!”那人猝不及防,痛呼出声,随即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踢本宫?活得不耐烦了?”

那声音异常熟悉,待她转过身,整张愤怒的脸露在众人面前时,陆心颜一楞,赫然是武婉。

而在武婉前方,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宫锦正倒在地上,衣衫凌乱、浑身是泥,面上全是鲜血,很明显像从某高处摔下来,勾烂了衣裳,沾满了泥土。

陆心颜心口一滞,整个人差点摔倒,秋华双眼含泪,捂住嘴看着地上的宫锦,哽咽喊道:“小姐?”

武婉见是陆心颜,恨恨看了她一眼,下巴一扬,“既然你们来了,宫锦交给你们了,本宫有事先走了。”

“伤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陆心颜凌厉的眼神扫过武婉,“青桐,抓住她!白芷,快替四姑看看!”

不等她吩咐,白芷已快步上前,仔细检查宫锦的情况。

武婉尖叫出声,“陆心颜,你敢!本宫要是少了一条汗毛,定会禀告父皇,让他抄了你安康伯府全家!”

陆心颜冷冷道:“长平公主,我劝你识趣点,乖乖闭上嘴!这附近没有人,没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如果我现在将你杀人灭口就地掩埋,谁能奈我何?”

武婉面色一白,死死瞪着陆心颜,却不敢再出声,任由青桐反扣住她双手在身后,心里则想着,陆心颜,等离开这里,本宫再同你算这笔帐!

白芷快速检查一番后,道:“小姐,四姑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猜她可能是从某处摔下去,脸上被地上的利石划到,至于身上有没有伤,需要回去进一步检查!”

武婉叫道:“宫锦的事跟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本宫恰好经过此处而已!既然人没死,快点放了本宫!”

“跟你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陆心颜道:“青桐,点了她的穴,让她呆在这里,回去后确定四姑伤势情况后再说!”

“喂!陆心颜!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武婉大叫道。

“没关系?那你刚才举着匕首干什么?”陆心颜指着地上,方才青桐踢开武婉时,武婉掉下的匕首。

“我…我经过这里,闻到血腥味心里害怕,拿出匕首来防身不行吗?”武婉眼珠子转动。

“堂堂天武最尊贵的长平公主,请问您为何会独身一人,在这没有人烟的森林里晃荡?”陆心颜讽刺道:“寻宝?还是会情人?”

讽刺的语气激得武婉更怒,“本宫堂堂天武长平公主,需要向你解释?”

“你可以不解释,那我只好认定是你想杀害四姑,恰好被我发现阻止!”陆心颜冷声道:“到时候四姑有任何不测,我都要你血债血偿!”

“陆心颜!你敢!你…”武婉后面还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因为青桐已经在此时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陆心颜冷哼一声,“白芷,在这附近洒点药,以防野兽跑进来!”

“是,小姐。”

陆心颜又转向武婉,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狠厉,“长平公主,你最好祈祷四姑没事,否则我会让你成为这林中野兽的美味大餐!”

武婉有话说不出,只能狠狠瞪着她。

“青桐白芷秋华,我们走。”

“珠珠小姐,还有秋霜…”秋华欲言又止。

“对不起秋华,我必须先确定四姑安全无事后,才能再来找秋霜。”陆心颜不想舍弃任何一个人,但关键时刻,她必须做选择的时候,她只能选择宫锦为上。

“是奴婢让您为难了。”秋华低下头,她是奴婢,奴婢的命就是贱命,“快走吧,珠珠小姐,免得耽搁了小姐的伤势。”

陆心颜深深看她一眼,“秋华,我向你保证,一定找到秋霜,如果她出了事,不管是谁伤害地她,我一定替她报仇!”

“谢谢你珠珠小姐!”秋华颤抖着嘴唇,作为一个奴婢,有这句话,够了。

几人避着人,瞒着封氏,悄悄回了小院。

青桐打来热水,陆心颜脱掉宫锦的衣裳,拿起毛巾,仔细替她擦拭。

宫锦身上伤痕无数,显然是从某高处滚下去的时候,被地上的尖石树枝划伤的。

轻轻擦拭的时候,宫锦因为疼痛,昏迷中痛呼了好几声。

陆心颜听得眼眶发酸。

白芷边动手检查宫锦四肢,看看是否有骨折之处,边道:“小姐,你不必担心,这些伤看着多,又吓人,不算严重,休养几天就好了。”

陆心颜这才定了些心神。

身上检查完,白芷松口气,“万幸,没有骨折,只是小擦伤。”

陆心颜却没法轻松,她看向宫锦的头部,那里,才是最吓人的地方。

万一撞到了脑子,或是戳到眼睛、耳朵…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乱想,拿着毛巾的手,却颤抖个不停。

白芷见状,从陆心颜手里拿过毛巾,“小姐,我来吧。”

她是大夫,小时候学医的时候,见过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病人。

陆心颜没有坚持,她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力度,反而伤了宫锦。

宫锦面上不只有血迹血块,也有很多污泥,白芷一直清洗了三盆水,才将宫锦面上洗干净。

这一洗干净露出真容后,陆心颜几人狠狠倒吸口凉气。

宫锦额头、下巴、鼻子、左脸上都有小许擦伤,双眼周围有些小伤,不过看来眼睛无事。

让几人齐齐抽气的,是宫锦的右脸上,一条手指长的伤痕,从颧骨处一直划到嘴角边,极深,深得连肉都翻了出来,即便好了,也会留下一条难看的疤痕。

“小姐!”秋华第一个受不住,捂着唇呜呜痛哭起来。

“不许哭!”陆心颜咬着唇,低声吼道:“你想将祖母吵来吗?”

虽然瞒不住,但瞒得了一时是一时,最起码不能在她自己心神激荡的时候,被封氏知道这件事!

还有是谁伤的宫锦,是皇后还是武婉,为什么要伤?她要先查清楚!

秋华紧紧闭上嘴,将抽噎声关在喉咙里。

“秋华,你在这里守着,如果祖母来了,你就说我和四姑出去散步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进来,知道吗?”陆心颜叮嘱道:“我去找武婉问个明白,顺便将秋霜带回来!在我没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你能做到吗?”

秋华含泪点点头,“奴婢一定做到!”

几人替宫锦上了药后,留下秋华,悄悄离开了。

山洞里,动弹不得的武婉,又气又怕,野兽的嘶吼声近在咫尺,把她全身汗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陆心颜来到的时候,武婉差点感激涕零。

青桐解开了武婉的哑穴,让她能自由说话,但身形依然无法移动,令武婉想瞪陆心颜又不敢。

陆心颜淡淡道:“长平公主,四姑出事了。”

武婉切了一声,“她出事关本宫什么事,又不是本宫害的她!”

“那是谁害的?”

武婉翻个白眼,“本宫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只能当是你害的。”陆心颜冷冷道:“方才我说了,四姑若出了事,我要你血债血偿!”

眼看着青桐眯着眼走近她,武婉急道:“陆心颜,你不能不讲道理!本宫来此的时候,宫锦已经躺在那里了!”

“不好意思,我没看见!我只看见你拿着匕首要取四姑的性命!”陆心颜冷笑。

武婉辩解,“取宫锦的性命?你开什么玩笑?本宫与她素无仇怨,取她的性命,对本宫有什么好处?”

陆心颜道:“这得问公主你了,你对我一向有成见,之前在皇宫多次想害我,但次次害我不成反被禁足,你心中定会对我怨恨更深!但偏偏又奈我不何,所以将这股怨气发泄到四姑身上!”

“本宫是讨厌你,讨厌得恨不得立刻杀了你!但皇祖母与宫老夫人交好,宫锦是宫老夫人唯一的女儿,若她出了事,被皇祖母知道,定不会轻饶本宫!上次本宫在宫中不管如何针对你,可曾算计过宫老夫人和宫锦半分?”

陆心颜一怔,想想武婉说的话,确实如此!武婉次次害她,出手便是杀招,但从未算计到封氏和宫锦头上,“人心难测,上一次没有,不代表你这一次没有!或者你是想利用四姑诱我出来伤害我!”

武婉道:“那本宫更没理由伤害宫锦了!本宫要是想利用她诱你出来,直接让人抓住她,取她身上一物交给你,并威胁只许你一人亲自过来,否则本宫便杀了宫锦,逼你不得不独自前来!本宫讨厌的人是你,不是宫锦,只要你来了,本宫便可肆无忌惮地对付你,何必亲自来到这鬼地方,搞这么多事情出来?”

陆心颜沉默了。

先前看到武婉拿着匕首对着宫锦,恰好宫锦又受伤,加上她对武婉印象极差,直接将此事与武婉挂上钩,失去了应有的判断,现在武婉这么一说,陆心颜定下心来仔细一想,发现这中间确实疑点重重。

而最关键的一点,如同武婉所说,她与宫锦无仇无怨,无利益纠纷,没有对付宫锦的理由…

等等,利益纠纷?

陆心颜脑子里电火石花,先前一直没解开的迷团,这一刻,突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眼神锐利地看向武婉,“请问长平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附近?”

武婉眸光一闪,“本宫已经说了,无意间经过此地。”

“无意间?一个人?”陆心颜轻轻扬眉,摆明不信。

武婉翻翻眼珠子,“一个人有什么奇怪,本宫在宫里被禁足了两个月,天天被人看着,难得有机会自由自在,故意摆脱身边人,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不行吗?”

“偷偷跑出来我信,但无意经过此地,我不信!”陆心颜缓缓道:“你是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特意赶来的吧?”

武婉面色变了变,极力维持镇定,“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陆心颜缓缓一笑,笑得武婉头皮发麻,“是不是皇后娘娘跟你说过些什么?”

武婉的呼吸在那刻瞬间急促起来,她拼命想掩饰自己的失态,奈何陆心颜问得太突然太直接,一语中的,根本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陆心颜勾唇笑了笑,“看来我猜对了。”她吩咐青桐,“青桐,放了她。”

“小姐!”就这么轻易放了武婉?青桐有点不甘心。

“先去找秋霜!”陆心颜道。

武婉的眼里,阴狠一闪而过。

陆心颜瞟了一眼武婉,似笑非笑地警告道:“相信以公主的聪明,这里发生的事情,定不会往外说吧?毕竟说了也没用,没有证据,谁能相信我曾经威胁过你?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又是怎样发生,传了出去,到底对谁有影响,我相信公主比我更明白这其中的轻重。”

武婉咬了咬唇,没有说话,青桐不情愿地解开她的穴道。

武婉走后,陆心颜三人在宫锦出事的附近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快黄昏的时候,找到了同样昏迷不醒的秋霜。

除了在冷风中昏迷的时间过长,身体被冻得有些僵外,其他一切都好。

宫锦秋华秋霜三人都没事,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

封氏从睡梦中醒来,望望被晚霞染成银红的窗棱,提高音量唤了声,“红巾!”喊完后觉得嗓子干干的。

宫羽二十二要入二皇子府,虽然只是个贵妾,但毕竟入的是皇家的门,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得好好准备。

本来是由云氏操劳的,云氏有了身孕,封氏便让孙嬷嬷和红绡协助云氏,这次来云霄山庄,带的是红巾和香珠。

“老夫人,您醒了?”红巾从外面走进来,带着一阵冷风。

封氏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口处更加闷得慌。

红巾赶紧帮她披多件衣裳,“老夫人,奴婢给您倒杯水。”

“锦儿回来了吗?”封氏拢紧衣裳问道。

“奴婢没瞧见四姑娘,不过瞧见了四姑娘身边的秋华姐姐,她说四姑娘被珠珠小姐拉去玩了。”红巾端着热茶走过来,“老夫人,有点烫,小心些喝。”

封氏接过茶盏,双手捧住,掌心慢慢温热起来,她低头饮了一小口,待嗓子滋润后,望望窗外的天色,此时夕阳又沉了些,“都这个时辰了,你去瞧瞧,两人回来了没?”

“是,老夫人。”红巾道:“奴婢先伺候您起来。”

封氏道:“不用了,你去看看锦儿和珠珠回来没,让香珠来。”

“是,老夫人。”

香珠伺候封氏穿戴好后,红巾回来了,“老夫人,秋华姐姐说四姑娘和珠珠小姐还没回来。”

封氏皱皱眉,“这个时候该去给太后请安了,两个都不是不知清重的人,怎么会还没回来?”

她心里不知为何产生的心慌,此时更加让人烦躁,封氏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秋华此时正在陆心颜屋子前焦急地走来走去,屋子里宫锦一直没醒,她按照白芷临走前的吩咐,隔两刻钟便探探宫锦的额头,再喂点水。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半个时辰前,宫锦全身开始发烫,秋华用冷毛巾敷了又敷,温度持续不下。

秋华不知如何是好,陆心颜几人又迟迟不回,也不知有没有发生意外,偏偏封氏那边还派人来询问陆心颜与宫锦的去处,方才红巾来问,秋华勉强打起笑脸应付了过去,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秋华,你怎么一人在这走来走去,发生了什么事吗?”封氏见到秋华这般模样,心里的疑惑和不安更加深了。

秋华浑身一僵,真是不想哪出来哪出!她赶紧上前行礼,“老夫人,这外面有些凉,奴婢走动走动是想暖和一下。”

这话听着没大错,但封氏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次出门总共就带了两人,锦儿为何只带着秋霜,将你一人留下?”

封氏问完,才发觉哪里不对劲了。

以往宫锦去哪里,要带都是带秋华,这次却无缘无故将秋华留下,带着秋霜离开,分明是有事情!

“老夫人,小姐的心思,奴婢…”秋华正要解释,封氏猛地提高音量,“秋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华一个激灵,楞了几息,急忙道:“老夫人,没事发生,真的没事!”

越是否定越可疑,秋华故作无事的样子骗得过年轻的红巾,却骗不过久经世故的封氏。

封氏不再说话,直接往陆心颜房里走去,秋华飞快冲到门口,伸开双臂挡着,情急之下实在找不到理由,“老夫人!您…您不能进去!”

“大胆!”封氏冷脸一喝,“红巾,香珠,将她拉开!”

红巾香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被动地听从封氏的吩咐,上前道了句秋华姐姐对不住,便一人拉住秋华一只胳膊,将她拉开。

秋华一手抓着门框,一边垂死挣扎,一边带着哭腔道:“老夫人,这是珠珠小姐交待的,您不要为难奴婢!”

珠珠交待的?那一定是出事了!封氏身形晃了几晃,捂住怦怦乱跑的心,走近门边,伸手推开门。

“祖母!”

封氏放在门上的手停顿住,她惊讶地转身,见到陆心颜含笑而来,步履匆忙却不紊乱,发丝凌乱,呼吸急促,面上神情却坚定异常。

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陆心颜,封氏的心定了些,“珠珠,你回来了?锦儿呢?”

她望向被青桐扶着仿佛睡着了秋霜,心又吊了起来,“秋霜怎么啦?怎么不见锦儿?”

“祖母。”陆心颜握住封氏那只准备推门的手,定定望入她眼睛深处,“祖母,您相信珠珠吗?”

封氏的心跳得更快了,“祖母当然相信你,不过…”

陆心颜打断她,“祖母,如果您相信我,现在就先去给太后请安,什么事也别问好吗?等晚些时候,我会如实告诉您的。”

封氏张了张嘴,终是如陆心颜所愿,什么也没再问,“红巾,香珠,扶我去太后那里。”

三人离开后,秋华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珠珠小姐,小姐…小姐浑身烫得好厉害…”

“白芷,快进去瞧瞧!”

冬天气温低,伤口会感染的机率要小很多,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感染带来的死亡率极高!

白芷替宫锦把了脉,开了副药让秋华去煎药,又替宫锦施了针后,宫锦慢慢退了热。

后来喝了半碗药,出了身汗,身上已经完全不热了。

陆心颜这才放下心来。

半夜的时候,宫锦突然醒了,呼痛的声音,惊醒了在床边打盹的陆心颜,她惊喜道:“四姑?你醒了?青桐,快将粥端上来!”

秋霜受了冻,亦昏睡着,陆心颜让秋华去照顾她,让身体不好的白芷休息,自己则和青桐照顾宫锦。

粥一直用热水温着,预备着宫锦醒来后,能马上有东西填肚子。

“珠珠?你怎么会在这里?”宫锦刚说两句,突然发觉全身都痛,特别是右脸,“我这是怎么啦?”

她边说边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自己剧痛的右脸,陆心颜连忙按住她的手,“四姑,你的脸上受了点小伤,白芷帮你上了药,要过两天才好,现在不能碰。”

宫锦对陆心颜的话深信不疑,眼珠子转动左右瞧了瞧,又问:“这里好像不是我的房间,秋华秋霜呢,怎么不见她们的人?”

陆心颜没有直接回答她,反问道:“四姑,先前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先前的事情?”宫锦皱眉想了想,即便轻轻皱眉,也扯到脸上伤口,痛得她抽口气,“我记得和秋霜秋华离开皇后娘娘那后,打算回来陪阿娘,走了不远…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忍不住再次皱眉,“珠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心颜道:“四姑,我和青桐白芷,在后山发现你从一处山坡上摔下来,浑身是伤。”

“后山山坡?我怎么会去了那里?”宫锦大感惊讶。

陆心颜没有回答她的话,面色却突然凝重起来,“四姑,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答我。”

宫锦跟着紧张起来,“你说,我一定如实答你。”

陆心颜问:“你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与李钰走下去?”

宫锦面色一白,“是不是李钰受了重伤?或是残废了?只要他还活着,我…”

“不是!”陆心颜摇摇头,“他没有受伤!相反,四姑受伤这件事情,与李钰有关!”

宫锦更加惊讶了,“与李钰有关?珠珠这话何解?”

“四姑,如今朝堂上除大皇子外,有三位皇子都有机会成为太子人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二皇子一派以皇后葛太师为首,百官推崇,三皇子一派以萧贵妃镇国公府为首,千军拥护,四皇子一派,以孙淑妃孔尚书为首,万民爱戴。镇国公府自镇国公病重卧床以来,建树不多,萧世子虽然文武双全,智谋无双,然而近三年来几乎消声匿迹,因此这三派中,以三皇子一派最弱。

但这次西南一行,萧世子立下奇功,在军中威望大涨,连带着三皇子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此消彼长,三皇子的地位涨了,则代表二皇子四皇子的地位会下降,这两派定会想办法将三皇子的长势压下去。最好的办法,一是挑军方的错,二是拉拢军方的某些人。西南之危刚解,皇上龙心大悦的当头,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挑错,惹皇上的嫌,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拉拢。”

她看一眼宫锦,“李家同萧家一样,同样世代从军,代代出将军,先前所有人都不看好李家唯一的传人李钰,连带李家在军中威望渐弱。如今西南之战,李钰立下头功,李家在军中的威望,是除了镇国公府外,最强势的一派。如果我是二皇子或三皇子一派的人,定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拉拢李家,而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广平侯府表面看来是划入二皇子一派,但冯姨娘的事情满城皆知,广平侯府与舞阳侯府的情义,只剩下祖母和蔡老夫人两人相识多年的私交,因此若二皇子一派想用联姻来拉拢李家,最佳人选绝不会是你。”

宫锦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沉默半晌,问道:“那会是谁?”

“三公主长平公主武婉!”陆心颜道:“也不排除葛太师的长孙女,即葛夫人的长女,即将十四岁的葛紫彤!不过两相比较之下,我认为三公主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李钰尚了公主成为驸马后便不能参政,对二皇子一派来说最为有利,既可以用李家在军中的威望拢络军队,又不必担心李家会叛变。至于四皇子一派,最有可能的便是孔太师的嫡孙女,孔二小姐孔羽兮。”

孔家还有一位庶出的大小姐。

先前萧逸宸送来的信上,二三四三个字,陆心颜想了几日,也没想明白,直到下午在山上,武婉反过来质问,她伤害宫锦于她有何好处时,陆心颜那时候突然明白了。

萧逸宸信上的二三四之意,不只代表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也代表孔二小姐、三公主、四姑。

皇后派人将宫锦掳走,企图制造宫锦意外毁容、甚至身亡的事故。

若宫锦死了,李钰自然不用娶她,若宫锦只是毁了容,先不说宫锦愿不愿嫁,李家断不会让李钰娶一个毁了容见不得人的女子回来作当家主母!

只要让李钰娶不了宫锦,这样一来,武婉下嫁的机会大大增加!

而武婉大约是明白了皇后的想法,所以这两天一直待在皇后身边,哪也不去,在知道皇后动手后,支开下人,独自一人去山上,不是要害宫锦,而是要救宫锦,因为武婉对萧逸宸心有所属,绝不愿意嫁给李钰!只要宫锦活着,到时候李钰御前求亲,隆德帝看在他立了奇功的份上,有很大机会会同意,这样一来,便能断了皇后的念想。

“长平公主不是喜欢萧世子吗?”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陆心颜道:“皇后不会允许她嫁的,万一将来二皇子和三皇子争储位,长平公主便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于公于私,皇后心中的附马人选,定是能为二皇子带来助力的家族。”

宫锦沉默不语,显然已经认同了陆心颜的话,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无故出现后山并受伤的缘由。

陆心颜接着道:“四姑,李钰在兰英山庄当众表明要娶你,这事早已全城皆知,虽然未必人人当真,但随着李钰立了头功之后身份的变化,有心人自会慎重对待此事!四姑,你若坚持与李钰走下去,你要有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无数凶险。李钰立功这件事,不光是你们幸福的开始,更是你危险的开始。”

宫锦坚定道:“我愿意!珠珠,我愿意!无论如何,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不负我,我便不负他!”

陆心颜吐出一口气,微笑道:“无论四姑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手上有些人,趁现在侯府正在买人,我将人送进来,保护四姑你的安全。”不只是你,还有祖母一家人。

广平侯府自江氏去世,冯姨娘之事曝光,清理了一批人走。

云氏没来之前,宫锦暂管中馈,因为李钰参军一事,再加上只是代管,买人回来的事便想等着云氏来了再决定,后来云氏来了,她生在乡下,习惯了自己动手,宫礼几人亦是如此,因此府中便一直没进人,前几天陆心颜去的时候见到人少跟封氏提了提,封氏已经让孙嬷嬷去办了,正好趁此机会将人送进去。

“谢谢你,珠珠。”宫锦感激道。

“四姑,你受伤的事情,我还没告诉祖母,怕她承受不住,但这事瞒不了,明早我会亲自去跟她说明,但真实的原因,我不会告诉祖母。”陆心颜望着宫锦,宫锦道:“我明白,我是一时好奇去后山走了走,结果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受了伤,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用完粥,说了这一会话后,宫锦已现疲惫,陆心颜道:“四姑,你先好好休息,早日养足精神。”

宫锦点点头,“你也早点去休息。”

她现在睡的是陆心颜的房间,陆心颜便起身去宫锦房间休息。

青桐陪着她离开,走了一半路,青桐忍不住问:“小姐,白芷说四姑娘脸上的伤,即便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很难复原,您为何不告诉她?还骗她说过几天就好?”

陆心颜道:“疤痕只是暂时的,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医好她脸上的伤,让她开开心心嫁给李钰!”

第二天早上,还没去向太后请安前,陆心颜先去见了封氏。

昨天陆心颜让封氏不要问,先等着,封氏没问,但嘴上没问,心里更加担心,整晚没睡好,度日如年,今早气色差了许多。

陆心颜装作不知,将与宫锦一起编好的谎话同封氏说了,饶是如此,封氏亦吓得面色大白,“锦儿,锦儿现在没事吧?我…我要去看她!”

“祖母,四姑昨天半夜醒了,吃了粥继续睡下,我来的时候去看过,睡得很香。”陆心颜拦住封氏,“四姑受了些轻伤,需要休息,您还是先让她休息休息,等从太后那回来后,我陪您一起去看她。”

她的神情十分正常,真的是一切已经过去的雨过天睛。

封氏吊着的心,顿时安定不少,“好,祖母听你的,先去太后那请安。”

陆心颜轻松地转移话题,“祖母,今日由我来替您妆扮如何?”

封氏笑道:“能得你巧手妆扮,祖母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边说笑,边梳头化妆,一派其乐融融。

等到差不多完成时,红巾从门外跌跌撞撞进来,“老…老夫人,珠珠小姐,不好了,皇上…皇上出事了!”

皇上出事了?

陆心颜和封氏面上的笑容收起,“出了什么事?”

一五一、打算如何负责任?

红巾本是去取早膳,无意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回来报告,因为跑得急,不停喘气,说话断断续续的,“听说…听说昨天傍晚狩猎时,皇上看见一只…火狐,认为是天降祥瑞,决定…决定亲自去猎杀,骑着汗血宝马,追到森林深处,侍从们跟不上,很快失去皇上踪影,找了大半夜,才发现摔倒在地,昏迷不醒的…皇上,赶紧抬了回来。”

高高兴兴地去狩猎,准备等征西军回来后犒赏,结果弄到如今昏迷不醒,这…

陆心颜和封氏对看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珠珠,咱们赶紧去瞧瞧!”能不能帮上忙不是重点,重点是心意得到。

陆心颜道:“我喊上青桐白芷!”

“好!”青桐会武术,白芷懂医术,带在身边安心,封氏没有阻止。

陆心颜从封氏房间出来,大片洁白的雪花,扬扬洒洒地飘落来,她这才惊觉,不过短短两刻钟,外面竟然已经变了天!

雪花飘到脖子里,瞬间融化,冰冷刺骨,陆心颜缩着脖子,快速跑到自己屋子里,将隆德帝受伤的事情跟宫锦几人说了一遍。

皇上受伤,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宫锦赶紧道:“珠珠,你快陪阿娘去看看太后,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有秋华秋霜陪着,不用担心我。”

秋霜休息了一晚上,已经好了大半。

陆心颜也不多说废话,“四姑你好好休息,青桐白芷,陪我一起去!”

末了叮嘱一句,“外面下雪了,穿多点!”

几人齐齐望向外面,这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树上地上屋顶上,很快就浅浅铺了一层雪花。

陆心颜封氏两人赶过去的时候,隆德帝的寝殿里里外外站满了人,不时传来宫中嫔妃低低地啜泣声。

太后怒道:“哭什么哭?皇帝不过受了点小伤,哭哭啼啼的,是嫌皇帝伤得轻了吗?再不停下来,马上给哀家滚出去!”

哭声立马止住。

太后声音虽然洪亮,却一听就是色厉内荏!

封氏与太后交好,门口的太监见到她们,也没拦,让她们顺利进了殿。

寝殿里,太后皇后各嫔妃和几位公主聚在一块,武辕武辙武昇等几位皇子在另一处站着,陆心颜随意瞧了瞧,发现沈青竹和孔庭宇也在里面,还有不知为何脸上一脸淤青的公孙墨白。

陆心颜几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太后不远处,正好可以瞧见躺在明黄色装饰榻上的隆德帝,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三名随行太医,正跪在榻边。

三人跪在那,视线刚好挡住了陆心颜,瞧不见隆德帝面上气色如何。

她看了看太后,这个经历宫中无数巨变的女人,此时正双唇紧抿,浑身散发出不可忽视的强硬气势!

隆德帝倒下了,太后便是现在权力最高的人,她不能倒下!

直到这一刻,太后的声音依然很稳,“三位太医,皇上为何现在还没醒来?”

左边一位周太医擦擦汗,“回太后娘娘,皇上身上左腿左手、胸前肋骨不同程度的骨折,微臣与刘太医罗太医已经替皇上接上包扎好,只怕还需要些时间才醒来…”

“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半个时辰前你们也是这么说的!”太后怒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得极好的惧意。

“太后娘娘请息怒!”三位太医连忙请罪,“微臣一定竭尽所能,让皇上早日醒来!”

太后厉声道:“什么时候?你们给个明确的时间!”表明不想再听这种废话。

“这…”三位太医互看一眼,先前回话的周太医道:“太后娘娘,皇上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微臣不确定皇上头部有没有受伤,这需要点时间观察,所以…”

“你们的意思是说,皇上得在这个地方一直待着,直到你们慢慢观察出结果?”高扬的音调,显示出太后极度的不满。

朝中大事那么多,难得抽出三天时间,哪还能继续耽搁,而且是没有止境的等待!

太后的不满以及顾虑,三位太医十分清楚,但他们真的没办法啊,皇上从被抬回来到现在这两个时辰,一直昏迷不醒,他们根本无从判断皇上不醒的原因,是身上的伤造成的,还是头部的伤造成的。

“太后娘娘,一般骨折最多一天后便会醒来,如果一天后没醒,则可能是头部伤势造成的昏迷…”

头部有伤,那可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可能明天就醒了,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

若真是如此,整个天武怎么办?

太后既担心隆德帝的伤情,又担心隆德帝万一醒不过来,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宫中,接下来会爆发的腥风血雨!

十几年的宫变,历历在目!

她心中又忧又怒的火气无从发泄,“来人,将皇帝身边近侍全部打入死牢!身为近侍,连皇帝都看不住,要来何用?”

近侍首领慌忙下跪,“太后娘娘恕罪!皇上当日骑的是三年前北狄进贡的汗血宝马,快如疾风,日行千里,属下等的马根本追不上,加上那马中了药,属下等更是鞭长莫及…”

“什么?皇帝的马中了药?”太后惊得差点站起身,“陈威,给哀家一五一十说清楚!”

皇后及各位妃嫔及一些近大臣们,均齐齐望向那近侍首领陈威。

无数眼光扫过来,陈威不由缩了缩,“回太后娘娘,当时属下等找到皇上的时候,那匹汗血宝马倒在一旁不远处,身上无明显外伤,但口吐白沫,以属下的经验判断,那马定是中了药或吃错了东西。”

“快派兽医去瞧瞧!”太后道。

陈威道:“回太后娘娘,属下一回来,已经让人找万兽医过去了。”

太后目光如矩,“林公公,去催催万兽医那边,哀家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是,太后娘娘!”林公公立马朝殿外走去。

马中了药或吃错东西?陆心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同青桐小声耳语几句。

很快,青桐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寝殿内。

不一会,林公公带着万兽医来了。

“臣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皇子,二皇子…”

“行了行了,这些虚礼先免了。”太后不耐烦地挥手,“万兽医,皇帝的汗血宝马查出问题没?”

万兽医道:“回太后娘娘,经臣查探,那汗血宝马中了断肠草之毒,在急速奔跑过程中,突然毒发,导致四脚发麻,肌肉无力,烦燥不安,而将皇上摔下来。”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用来狩猎的御马,中了断肠草之毒,皇上因此受伤昏迷不醒,这不分明是说,有人意图不轨,谋害皇上?

每个人脖子后面都凉飕飕的,如同外面的雪花不小心飘进了脖子里,一直冷到骨子里。

这京城,要出大事了!

太后先是倒抽口气,接着勃然大怒,“断肠草?岂有此理,清平盛世,居然有人敢大逆不道,谋害储君?来人,彻查云宵山庄内,所有可能接触御马的人!不,不只接触御马的人,整个云宵山庄,所有人,所有人的院子,全部彻查,包括哀家的!同时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准离开,违者斩立决!”

“是,太后娘娘!”

禁令一下,云宵山庄内,顿时风声鹤唳。

护驾的一千御林军,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山庄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进行地毯式地搜索,结果没发现一点异常。

同时,太后命人将马房的人押来,亲自审问。

马房的人痛哭喊冤,“太后娘娘,奴才们对皇上对天武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绝没有谋害之心,请太后娘娘明查啊!”

御林军查不到一点线索,马房的人哭天喊地,一一细问之下也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可汗血宝马确实中了毒,隆德帝确实受了伤!

这背后主使这一切的人,到底布局有多精密,居然没露出一点痕迹?

太后细思极恐,决定杀鸡骇猴,“来人,马房众人伺候御马不周,以致皇帝的汗马宝马无辜中毒,立马拉下去,杖二百!”

二百?那可是要将人活生生打死!

马房的人倒抽口气后,哭声更大,头都磕出了血,“太后娘娘饶命啊!太后娘娘饶命啊!这一切真的不关奴才们的事!太后娘娘,请您饶小的们一条贱命啊!”

太后将脸别向一边,挥手让人将人拉下去。

哭声震天,悲入心扉,却没人敢求情!

“皇祖母,”武昇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父皇前天祭天时,曾道望苍天佑我天武,不让无辜百姓再流一滴血汗!如今真相未明,还请皇祖母收回成命。”

太后何尝不知祭天后滥杀无辜有违天道,但背后之人行事如此周密阴险,倘若不用雷霆手段震之,争取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武昇的母妃萧贵妃,几乎从不参加皇家祭祀,此次亦不例外,并未随行,武昇当众质疑太后命令,有违孝道,然而这宫中后妃上百,没人会出来责骂武昇两句,替他圆这个场!

看着太后面色黑沉,武蓁焦急不已,站在武昇身后的公孙墨白与严玉郎,忍不住伸出手拉拉武昇的袖子,示意他马上改口,收回刚刚说的话。

武昇不知是没感觉到,还是不愿,双手拱着,头微垂,一动不动。

皇孙重要,哪比得上亲儿子皇帝重要?

太后嘴角轻动,正要开口,突听一道清扬如笛的声音道:“太后娘娘,各位太医,小女丫鬟白芷略懂医术,她说有一种长在森林深处的草,名离草,这种草本身无毒,但是若有人或动物中了毒后,再吃了这离草,会加速毒发的速度!这次汗血宝马中毒,除了有人在云宵山庄内给它下毒,还有一种可能,这汗血宝马在来云宵山庄前,已经提前被人喂下少量断肠草,之后在陪着皇上打猎的过程中,误食林中离草,以致毒发!”

“真有此种可能?”太后看向几位太医,面色神色更难看了,若是如此,牵涉到皇宫,这范围更广,事情更难查了。

三位太医和万兽医交头接耳,最后万兽医道:“回太后娘娘,陆大小姐言之有理!臣愿亲自去皇上打猎经过的路线,查看是否有离草。”

“哀家给你半个时辰,速去速回!”

既然要重查,代表马房的人的刑罚就暂时停下了,虽然太后没明说,但谁不是人精?马房的人感激地看向武昇和陆心颜。

半个时辰来回?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万兽医额头汗珠一滚,“是,太后娘娘!”

半个时辰后,万寿医如约而回,他身上衣袍凌乱,脚上沾着雪泥,头上满是汗水,神色激动,“回太后娘娘,离草,有离草!”

这间接说明,陆心颜方才的假设,极有可能是真的!有人知道森林中有离草,提前给汗血宝马喂了少量不至于马上毒发的断肠草,待皇上狩猎期间,汗血宝马吃下离草,刺激体内断肠草毒发!

好狠的心思!太后后背越来越凉,若不是陆心颜提醒,她斩了这马房所有的人,牵连无辜不说,还漏掉一条吃人的大鱼!“来人,传哀家懿旨,命宫中御林军右统领卢平杰,连夜彻查太仆寺上下,最迟明早前,必须给哀家一个交待!”

太仆寺几个字一出,殿内不少人眼神微妙地看向陆心颜,她的父亲安康伯陆丛远,可是太仆寺寺丞,这下好了,将自家带到阴沟里了,活该你出风头!

面对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陆心颜淡定如常,陆丛远,那种凉薄自私之人,可没那个胆!

封氏担心地看向陆心颜,陆心颜回她一个微笑,表示无事。

倒是太后整个人的心思,又转到了昏睡不醒的皇上身上,没看陆心颜一眼。

这时,龙榻上的隆德帝,突然发出一声疼痛地轻哼,这是要清醒的征兆,太后大喜,急忙起身走到榻边。

刚刚坐下,“噗!”一股鲜血从隆德帝口中喷出,尽数喷到太后身上。

“皇帝!”太后凄厉大叫,腿软得直接倒在榻上,“快,太医,快来看看皇帝!”

“噗!”又是一大口鲜血,隆德帝的唇边下巴,以及衣服上全是鲜血,触目惊心。

太后两眼发黑,几乎要晕过去,指甲深深掐到掌心,才堪堪让自己勉强撑了下来。

不远处的几位妃嫔见到皇上吐血不止,顾不上太后先前的警告,捂着唇小声嘤嘤哭起来。

太后此时心如刀割,方寸大乱,对那些哭泣声,充耳不闻,一心全扑在隆德帝身上。

三位太医急忙上前,顾不上失礼,把脉的把脉,掀眼皮子的掀眼皮子。

过了一会后,开始小声讨论。

周太医:“老夫认为皇上是伤到了头,以至吐血。”

刘太医摇头,“老夫认为是伤到肋骨以至吐血。”

罗太医:“不管是哪里受伤吐血,以云宵山庄内的条件,咱们根本没办法替皇上医治。”

周太医:“罗太医说得不错,老夫建议立马回宫,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竭尽全力为皇上治疗。”

刘太医再次摇头,“南郊离皇宫平时得一个时辰,如今下雪道路难行,最少两个时辰,以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移动,以及长时间的颠簸。”

罗太医:“既然皇上移动不得,那不如请太后下旨,让太医院所有太医前来云宵山庄一起会诊。”

周太医刘太医齐齐点头:“如此甚好。”

三人虽说是商议,但殿内站满了人,能给他们的位置有限,这番交谈自然落入不少人耳中,包括太后。

不等三人当面开口请求,太后已愤怒出声,“之前一个二个的在干什么?之前为什么不说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才说让人来?你们将皇帝当成什么,加官进爵的垫脚石?非得等到自己不能治了,才想到让别人来治?”

这罪名太大,三人冷汗一飚,腿一软跪在地上,“臣等无能,请太后娘娘恕罪!”

若不是这云宵山庄只有三名太医,太后此时不说让人摘了他们的脑袋,最少也会先让人押下去关起来。

现在太后只能先将这笔账记下,“来人,传哀家懿旨,太医院所有太医,速速秘密赶来云宵山庄!”

刚有太监领旨去办此事,躺在床上的隆德帝又开始吐血,鲜血喷出,倒流到脸上,衬着苍白如纸的面色,越发瘆人。

“皇帝,皇帝!”太后吓得声音都抖了,嘶声吼道:“太医,快…快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皇上停止吐血,否则,哀家,哀家让人摘了你们的脑袋!”

三位太医硬着头皮上前,除了替隆德帝擦拭血迹,重复方才把脉掀眼皮的动作,束手无策。

隆德帝嘴角的鲜血还在不断溢出,太后的气息越来越急,三位太医不停擦着额头的汗,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太后身形摇晃,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殿内宫妃们的哭声亦越来越大时,一道阴柔的,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是沈青竹,“太后娘娘,臣听说陆大小姐身边有一丫鬟,擅医术,不如让她来替皇上瞧瞧。”

孔庭宇紧随其后站出来,“太后娘娘,臣亦有所耳闻。”

他这话一说,孔淑妃及孔知人孔信文,即孔庭宇的姑姑祖父父亲,皆用不赞同的眼光看向他,这种时候,明哲保身才是,出什么风头!

孔庭宇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之前被陆心婉算计,连带他对陆心颜的必得之心更上一层楼,可现在陆心颜有长安公主三皇子公孙墨白等人护着,他不敢大动干戈,如今有机会陷害她于不义,他自然要掺上一脚,只要安康伯府落魄了,陆心颜落魄了,到时候落在他手里,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太后随手一抓,紧紧抓住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武蓁的手,力气大到将武蓁的手捏到惨白,同时期盼的眼神移向陆心颜,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的浮萍一样,“珠珠,哀家记得,先前陈妃还在时,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无策的头疾,经你家丫鬟替她艾灸后,头痛减轻不少,还有阿冰,之前哀家派太医去瞧过,都说她身体年轻时亏损厉害,只怕…,但现在哀家看她精神越来越好,越活越年轻,这一切都是你家丫鬟替她医治的功劳…”

太后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渴望不言而喻,如果陆心颜的丫鬟能替别人医治太医医治不好的病,是不是也代表可以医治皇上呢?可毕竟皇上不是封氏不是陈妃,是一国之君,不能出半点马虎,她不敢随意将皇上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

太后是如此的纠结,所以她希望从陆心颜口中说出她的丫鬟可以医治这样的话,来坚定她的决心!

陆心颜站出来,不负她所望,坚定道:“太后娘娘,小女丫鬟白芷医术确实不同凡响,如果太后同意的话,小女愿意让她替皇上医治。”

太后双眼透出光芒,“既然如此,那就…”

“太后娘娘,万万不能啊!”三位太医齐齐跪在叩首高呼,周太医道:“一个小小丫鬟,哪配碰皇上龙体?太后娘娘,您一定要三思啊!”

刘太医道:“太后娘娘,臣等祖上五代行医,臣亦行医四十载,那丫头就算从娘胎开始习医,不过十几载,这医术能精进到哪里去?先前两次,说不定只是凑巧而已,太后娘娘,您要三思啊!”

罗太医道:“太后娘娘,宫中医术高明过臣等的前辈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他们来了,定能想出救治皇上的法子!可万一这小丫鬟弄巧成拙,让皇上伤上加伤,那可就…太后娘娘,请您三思啊!”

三人三声三思,太后刚刚下定的决心,立马动摇了,她望望床上的隆德帝,又望望陆心颜,一时下不了决定。

“太后娘娘,臣觉得,您不如再问问陆大小姐的意见。”沈青竹站出来道:“她若有医好皇上的本事,却不医治,便是欺君之罪啊!”同样的,她若无医好皇上的本事,却为了前程,偏要冒险医治,亦是欺君之罪!沈青竹在心里冷笑。

孔庭宇再次附和道:“太皇娘娘,沈大公子说得没错,天下万物皆属皇上所有,应为皇上倾尽全力,陆大小姐若有此才能,不施展便是欺君之罪!”

两人一唱一和,言谈中竟是让人觉得陆心颜有十足把握治好隆德帝,而若万一没治好,定是她没有尽全力之故。

武昇感激方才陆心颜出言相帮,又见沈青竹孔庭宇两人不要脸地逼陆心颜,忍不住道:“皇祖母,皇孙相信陆大小姐若有治好父皇之能,定愿意倾囊相助,但如同三位太医所言,陆大小姐的丫鬟白芷,从娘胎里开始习医也不过十几年,未必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太后张嘴想问陆心颜的话,又咽下去了。

沈青竹道:“三皇子言之有理,臣觉得人的才能,不能以习医年数为标准,好比有的人三岁能背诗,五岁出口成章,有些人一辈子也背不出完整的诗!臣觉得,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能治好宫中太医们治不好的顽疾,定有过人之处!所以臣觉得,不如放下成见,先让那丫头替皇上瞧瞧,看她有没有把握再说!”

沈青竹这番话,说得是头头是道,冠冕堂皇,从哪都挑不出半点错,若不是陆心颜知道他有心针对她,说不定还真骗了。

孔庭宇道:“是啊,太后娘娘,臣觉得沈大公子说得非常有道理,不管能不能医治,不妨让她先瞧一瞧,总好过这样干等着。”

不管如何,先逼着陆心颜的丫鬟替皇上看病,再逼她出手医治,到时候太医来了,再将问题推到那丫鬟身上,说是她加重了皇上的伤势,到时候,这安康伯府…这陆心颜…呵呵!孔庭宇心里不停打着恶毒的小九九。

陆心颜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太皇娘娘,小女相信白芷的医术,若您同意,小女愿意让她试一试!”

“太后娘娘,请三思!”三位太医齐声高呼。

太后头都快炸了,脑子里几个小人不停打架,让她心力交瘁。

这时,床榻上的隆德帝,又开始吐血了。

太后理智全失,什么纠结都抛在脑后了,“珠珠,快,让你的丫鬟上来替皇帝瞧瞧!”

“是,太后娘娘!”陆心颜转过身喊了一声白芷,白芷应声而出。

她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裙,素雅如菊,脱俗出众,那模样那气度,比之不少大家闺秀还要出挑,让殿中众人暗赞一声:好个气质出众的丫头!

白芷神情自如地走到太后面前,行了个礼后,伸出两指搭上隆德帝的腕间。

她时而双眼紧闭,时而皱眉深思,太后的心跟着紧张跳动。

片刻后,白芷收回手,“太后娘娘,奴婢需要为皇上施针。”

“大胆!皇上乃九五之尊,岂可任由你一介奴婢乱来?”周太医呵斥道。

“你给哀家闭嘴!”太后忍不住了,兜头朝周太医喷去。

周太医面色一白,悻悻收声,罗太医和刘太医见状,立马闭紧了嘴。

“恭喜太后,白芷姑娘这么说,定是想到了替皇上医治的方法!”沈青竹满面喜气,大声道。

“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孔庭宇继续与沈青竹一唱一喝,意欲将白芷捧上天后,再让她狠狠摔下来,连带着她的主子陆心颜一起遭殃。

“真的吗?”太后屏住呼吸问白芷。

“回太后娘娘,奴婢不敢保证万无一失。”白芷道,在太后脸色一变时,又道:“不过奴婢有七八成的把握。”

七八成,很高了!太后暗中松口气,但是,躺在榻上的,不是别人,是皇帝啊,天武国的隆德帝!没有十成的把握,太后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太后娘娘,皇上现在很危险,断掉的肋骨伤到了内脏,头部又受了重创,必须急时施针放出淤血,请太后娘娘立刻允许奴婢救治!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白芷这一说,太后更加六神无主了,她这一生,从未做过如此艰难的抉择!“这…”

陆心颜站出来,坚定道:“太后娘娘,白芷从不打妄语,她说有七八成,最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她说凶险,绝对是很凶险!太后娘娘,请您允许!”

武蓁咬了咬唇,“皇祖母,长安相信珠珠,请您尽快决定。”

武昇道:“皇祖母,孙儿相信陆大小姐。”

太后正要下决定,方才一直站在陆心颜这边的沈青竹,却突然转了态,“陆大小姐,我也相信你,不过皇上不是别人,是天武国至高无上的皇上,万一你的丫头失了手,这责任你打算如何背?”

“这责任如何背,跟沈大公子你有半点关系吗?”陆心颜淡淡道,忽尔一笑,“哦,差点忘了,你很快就是我的四妹夫,我若出了事,作为姻亲,你也讨不了好。”

沈青竹气息一滞,说实话,从看到陆心颜开始,他只想着如何报复这个女人,压根忘了自己要娶陆心芸的事实!不过那又如何,如果陆心颜出了事,他沈家毁婚便好,相信太后皇上绝对不会让沈家同安康伯府绑在一起死!所以沈青竹压根本不担心这事,但这个女人用那种关你屁事的语气跟他说话,让他不爽到极点!

他正欲反击,武辕站出来,“皇祖母,孙儿亦相信陆大小姐!白芷姑娘现在说有七八成的机会,若再拖下去,恐怕连七八成的机会都没有了,请皇祖母尽快下定决心!”

太后望向白芷,白芷点点头,太后身形一晃,咬牙道:“救!”

白芷道:“请太后娘娘移驾别处,这屋子里要清场。”

她需要全神贯注,倘若太后在一旁见到隆德帝全身是针,或是针刺入某些死穴时惊呼出声,将会对她造成干扰。

武蓁立马扶着太后,“皇祖母,长安扶您到别处休息一会。”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要给大夫一个完整的空间,太后站起身,“都随哀家离开。”

殿内的人很快走了个干净,只留下白芷一人,她向陆心颜投去一个请放心的眼神。

两个时辰的等待时间,对于所有人来说,无异于二十年,在太后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殿门打开了,白芷身上沾满点点鲜血,神情疲惫地站在殿门口。

太后动动嘴皮子,想问又不敢问,突然听到一道犹如天籁的声音,“母后,儿臣让您挂心了。”

太后眼泪汹涌而出,失态地冲进去,看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却双眼睁开的隆德帝,“皇帝…”

“母后,儿臣已经没事了。”隆德帝虚弱道:“方才儿臣虽昏迷着,意识却是有的,儿臣能醒过来,全靠陆大小姐和她的丫鬟,母后,您代儿臣重重赏她们。”

太后颤抖着点点头,“重赏,一定重赏!”

隆德帝扯开嘴角笑了笑,“母后,儿臣想休息一会了。”

“好,皇帝,你好好休息,母后在这陪着你…”

“太后娘娘,御林军右郎将卢平杰求见!”林公公的声音,在殿外突兀地响起。

右郎将卢平杰,奉太后懿旨,彻查太仆寺上下,如今卢平杰亲自过来,说明有了重大发现。

“宣。”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进入,“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卢爱卿,起来说话。”太后道:“是不是关于汗血宝马被下药一事,有了发现?”

卢平杰道:“回太后娘娘,臣连夜彻查,锁定一嫌疑人,最后在其府中书房搜出两包断肠草!”

“是谁?”太后厉声问。

“太仆寺寺丞,安康伯陆丛远!”

一五二、答应我一个条件

当殿门打开时,不少人都站在了殿外,此时门未关上,卢平杰的话,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安康伯陆丛远?”太后大吃一惊,那不正是陆心颜的父亲?这边女儿救了皇上,那边却查出是父亲谋害皇帝?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们合起来布的局?

太后还没向隆德帝讲明前因后果,但隆德帝何等之人,从汗血宝马突然失控将他摔下马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对付他的阴谋,如今太后和卢平杰简单几句对话,他已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

隆德帝阴沉着脸,“来人,立马将陆丛远打入天牢…”

他还没想好由谁来主审此案时,左督御史钟翰站出来,“臣愿主审此案,彻查真凶!”

“钟爱卿,限你三日内查明此案!”

“是,皇上!”钟翰大声应道。

隆德帝本就气弱体虚,这一动怒动气,更是喘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

太后连忙扶着他躺下,“白芷…”突然想起陆丛远正是谋害隆德帝的最大嫌疑人,立马改了口,“周太医,罗太医,刘太医,进来替皇上瞧瞧!”

这时,一下子呼啦啦进了好多人,太医院的人,在白芷施针的时候已经到了,不过那时候不敢随便打断,都在外面候着,如今太后一召唤,也不管有没有喊到自己,既然来了,总得露个面。

被点名的三名太医连忙上前替隆德帝把脉,这一下三人都惊呆了。

“怎样?”见他们不说话,太后急了。

周太医极力掩住面上惊讶的神情,道:“回太后娘娘,皇上除了有些虚外,脉像正渐趋平和,只要调理得当,很快便能恢复如常。”

太后长长吁出一口气,“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谢列祖列宗保佑。”

群臣后妃一阵贺喜声。

“恭喜太后,天佑我天武,皇上洪福齐天!”沈青竹尖着嗓子道喜后,又道:“不过臣觉得,那安康伯谋害皇上,陆大小姐却在这边救皇上,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阴谋,请太后一定要彻查到底!”

钟翰道:“来人,将罪臣陆丛远之女陆心颜押下去!”

此话一出,殿外顿时安静下来。

毕竟陆心颜方才冒着生命危险,让自己的丫鬟对皇上施针,保住了皇上的性命!本来以为要一步登枝头,如今反而要成为阶下囚,众人心思一时非常微妙!

“皇祖母!”武蓁跪在地上,“不管安康伯是否有罪,长安认为此事与珠珠无关,否则方才她只需要说没有把握救父皇便可,可最后她却冒着风险也要让白芷给父皇施针,请皇祖母明鉴!”

“皇祖母,孙儿认同三皇妹的说法,安康伯是安康伯,陆大小姐是陆大小姐,孙儿相信这件事,陆大小姐必不知情!”武昇道。

公孙墨白严玉郎同时求情,“太后娘娘,陆大小姐若有害人之心,绝不会让白芷姑娘施以援手!”

封氏亦求情,“太后娘娘,臣妇愿一力担保,此事与珠珠绝无关系。”

“太后娘娘,现在这些都是大家的猜测,臣认为必须不偏不倚,待钟大人查明真相,方知这背后有无阴谋,绝不可放虎归山!”孔庭宇道。

沈青竹道:“臣作为安康伯府未来的姻亲,帮理不帮亲,此事应该禀公办理,不应徇私,应用证据说话,不能感情用事!”

武蓁道:“皇祖母,不如让珠珠跟长安一起回宫,长安定会看住她,不会让她离开,若出了任何岔子,长安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其余人等均保持观望状态,漠不作声,连想趁机踩踩陆心颜的武婉,也被皇后按住不许她说半句话。

太后正犹豫不决,榻上的隆德帝突然道:“母后,就依长安之言!”

“知道了,皇帝。”太后道:“你先好好休息,这等事不要再操心了,让钟爱卿去处理。”

陆心颜跪在谢恩,“谢皇上、太后娘娘隆恩。”

她神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任何不妥或惊慌之处,倒是让一些对她不熟的大臣们,啧啧称奇:如此极端变故下,仍能荣宠不惊,此女子,绝非一般人!

青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悄悄向陆心颜使个眼色,表示已经安排好了。

陆心颜收回眼光,平静地看向殿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

从万兽医进来说皇帝的汗血宝马被人下了药那一刻起,陆心颜已经意识到,陆丛远作为太仆寺寺丞,绝对跑不了连带责任!所以她才会极力主张让白芷替隆德帝医治,以求将功补过!当然她要救的不是陆丛远,而是她自己、陆子仪、还有欢喜院的众人!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御林军居然在陆丛远的书房里,搜出两包断肠草!以陆丛远的性子,陆心颜绝不相信他有谋害隆德帝的胆子,而且害了隆德帝,于他陆丛远有何好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陆丛远被人陷害了!陆丛远作为一个在京中毫不起眼的三品伯,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徒有一个虚伯爷的名头,因此从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人,那么谁居然这样陷害他,要置他于死地?

陆心颜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看来又是那幕后之人在搞鬼了!

若陆丛远被定了罪,抄家问斩,自己那些嫁妆,那人便可轻易取去!

看来上次皮货店公然上门挑衅的事情,彻底激怒了那人,让他出手便是大杀招!

作为谋害皇帝最大嫌疑人的女儿,陆心颜只能同武蓁一起,不能再回和封氏宫锦一起住的院子。

封氏临走前,道:“珠珠,不要害怕,祖母相信这事与你无关,钟大人会还你一个清白。”

陆心颜扯起嘴角笑了笑,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说起宫锦的事情,“祖母,有件事我本想晚些时候再告诉您实情,但现在不得不提前您说了。”

“什么事?”封氏突然有些紧张。

“早上跟您说过的四姑的伤势,四姑身上的伤势,确实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了,不过,”陆心颜斟酌着道:“四姑右脸的伤,大概…需要调养相当长一段时间,请您不要过于忧虑。”

“调养相当长一段时间?”封氏颤抖着抽气,“你是说锦儿,毁容了?”

“祖母,四姑的脸,我会想办法治好的!请您相信我!但在医治的这段时间,请您好生看着她。”古代女子,脸大过天,陆心颜不敢保证宫锦是不是那种看重脸面的人,担心她万一想不开。

“祖母知道了,锦儿的事情祖母会看着办。”自己都自身不保,还要担心宫锦的脸,封氏又感动又心痛,“珠珠,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需要祖母帮忙的地方,只要祖母能做到的,一定全力帮你。”

“谢谢祖母。”陆心颜露出轻松的笑容,“一夜没睡,祖母您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因为隆德帝受伤,所有人都整晚没睡,回去休息了一天后,十九的早上,在隆德帝和太后的带领下,所有人离开了云宵山庄。

陆心颜和青桐白芷,跟着武蓁去了她的凤阳宫。

这次武蓁没有让她住偏殿,而是让她与自己同宿同眠,“珠珠,我可跟皇祖母和父皇说了,一刻都不离开你,所以你就跟我睡一起吧。”武蓁如此解释。

陆心颜知她是好意,笑道:“那多谢公主了,不过我睡姿不好,又打呼噜又放屁又踹人的,公主可要多担待些。”

武蓁睁大眼。

陆心颜哈哈大笑,武蓁这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咬牙道:“珠珠你个没心没肺的,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随即叹口气,又道:“不过你这样,我也放心了,总好过愁眉苦脸的。”

“我相信皇上会还我一个清白。”陆心颜道:“不过公主,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武蓁问:“什么事?”

“我想进牢中去探探我父亲,我相信他没这个胆子陷害皇上,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我想问问他,看能不能发现点线索!公主,我不能只等着钟大人,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安康伯府的生死。”陆心颜估计陆丛远此刻入了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担心他屈打成招,毕竟皇上只给了三天,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多的时间。

武蓁想了一会,“我带你一起去求求皇祖母。”

陆心颜感激道:“谢谢你,公主。”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要说谢,你让白芷救了父皇,这事我还没谢你呢。”

两人对望着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后那边出乎陆心颜意料的顺利,大概太后也觉得既然陆心颜费尽心思救了皇上,这事肯定有内幕!

而且陆心颜作为唯一没被囚禁的安康伯府中人,提出要去探监,也是合情合理!

安康伯府十岁以上男丁,全部关入天牢,女眷则被囚在安康伯府,不得随意进出。

探监的时候安排在傍晚,据说此时钟翰正在审问,不宜被打扰。

陆心颜便随着武蓁先回凤阳宫休息。

刚回到凤阳宫,宋昭快速关上门,神情紧张地掏出一封信,“陆大小姐,三皇子的信。”

“有劳宋昭姐姐!”陆心颜接过信打开,那信并不是武昇写给她的,而是别人托武昇转交她的。

那日陆心颜让青桐悄悄离开后,青桐去找了宫锦,让宫锦回去找田叔,将汗血宝马被下药的事情告诉田叔,让他找齐飞帮忙一起查。

宫锦意识到问题严重,昨天一早封氏回去后,两人一合计,宫锦以伤了脸心里难受不想见人为由,留下一封信,独自带着秋华秋霜先走了。

中午封氏醒后,装作不知道宫锦走了,看到信后十分伤心,下午向太后请安的时候,无意间流着泪说了此事,将宫锦因为陆心颜所托,提前离开的事情隐瞒得天依无缝,太后因此还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宫锦受伤虽然知道的人少,但皇后武婉是知情的,所以根本没人怀疑。

宫锦回去后,第一时间找到了田叔,安康伯府被封锁的时候田叔不在府,正好逃过一劫。

陆心颜此时收到的信,便是齐飞和田叔昨天一天调查的成果。

时间很紧,都察院插手,他们查到的东西有限,暂时只查到十五那天,即冬至祭天前一天,陆丛远是最后一个碰过汗血宝马的人,本来那天应该是太仆寺少卿,检查冬至出行的御马等一切相关是否有纰漏,后来太仆寺少卿突然身体不适,由准备离开的陆丛远代为检查,说来也巧,陆丛远在检查的时候,伺候御马的马夫,当时恰好都不在,这也是后来卢平杰奉命彻查太仆寺上下,很快锁定陆丛远为嫌疑人的原因之一!田叔此时正派人重点查太仆寺少卿,另一方面,齐飞安排人在云宵山庄森林里搜查,希望能找到新的证据。

陆心颜收到此信,心中安定许多,若能找到新的证据,定能为安康伯府争取时间,田叔和齐飞也能再多些时间查明此事。

两人在外查让陆丛远陷入此局的人,那她就从陆丛远这边下手,寻找他身边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傍晚时分,陆心颜青桐在宋昭的陪同下,去了天牢。

都察院的天牢,不愧是皇家天牢,空旷宽敞,干净干爽,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阴冷潮湿。

沿着石阶一阶阶往下走,两边是身着铠甲手握兵器的士兵,墙上挂满着各色刑具,在墙壁上闪烁灯火的映照下,寒光瘆人,寂静中偶尔传来一两声惨叫,让人感受这天牢不容小觑的威严。

前头带路的士兵将陆心颜带到牢房最里面,“陆大小姐,快到了,再往前拐个弯,就是安康伯府中人所在的牢房。”

正说着,前面拐角处突然冒出一人,差点撞上,士兵连忙行礼:“见过钟大人!”

钟翰四十多岁,面貌清瘦,此时阴着脸训斥,“以后走路长点眼!”

士兵连忙道:“是,钟大人,对不起,钟大人。”

钟翰瞟了一眼陆心颜,“这位是?”

那日殿内人太多,钟翰只知陆心颜其人,却未看清她的长相。

“小女陆心颜,见过钟大人!”陆心颜微微一福。

钟翰面上的阴沉散去,似笑非笑道:“陆大小姐有些本事,不过这天牢不是你一介女流该来的地方,还是回去躲在长安公主羽翼下,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陆心颜微笑道:“小女奉太后懿旨前来探监。”

意思就是,我来是太后让我来的,你想我走我也走不了,因为太后懿旨抗不得。

钟翰面色一冷,冷哼道:“那你就好好劝劝你父亲,证据确凿,赶紧认罪,承认他因为多年来得不到重用,而对皇上生出怨恨,所以对御马下毒,免得活受罪!”

他说完长袖一甩,也不管陆心颜什么神情,径直走了。

陆心颜望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方才说的话,不由皱起眉头。

“陆大小姐,这边请。”士兵催促道:“探监时间有规定,若过了小的不好向上面交待。”

即使有太后口谕在手,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陆心颜道:“明白的小哥,定不会让你难做。”

到了陆丛远等人关押的牢房时,青桐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到士兵手里,士兵立马眉开眼笑,“陆大小姐,小的会尽量帮您拖着点时间。”

原本垂头丧气的陆丛远一听陆大小姐的称呼,立马抬起头,双眼发光冲到牢边抓着牢门柱子,兴奋道:“心颜,心颜,你是不是来救阿爹出去的?你快救阿爹出去,阿爹没有下药,没有害皇上,阿爹是无辜的。”

陆心颜朝他走过去,陆丛远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陆心颜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里面走。

“哥哥。”

“珠珠,你来了。”牢房里的陆子仪微笑地望着陆心颜,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放下心来,“还好你没事。”

因为只关了两天,陆子仪暂时看起来一切还好,没有受过刑,陆心颜也放了心,她最怕钟翰因为时间紧逼,屈打成招,“哥哥没事,我也放心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陆子仪苦笑道:“我这个哥哥真没用,什么事都帮不了你,还要你来为我操心。”

“哥哥别这么说,这次的无妄之灾,谁也没料到。”陆心颜道:“哥哥,我时间不多,有些话要问父亲,等出去后咱们再聊。”

“去吧,珠珠,你自己一切小心,必要时…”陆子仪深深看了一眼陆心颜,那眼里的意思是说,必要时,她就一个人保命吧。

陆心颜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向陆丛远的牢房。

陆丛远方才热脸贴了冷屁股,此时脸色僵得不行,若是平时早就孽女不孝女地骂开了,但此时,唯一能有机会救他的,只有陆心颜,他不得不压住愤怒,笑脸相迎。

见陆心颜走过来,陆丛远从怀中掏出一块绿色玉佩,“心颜,你将这个交给皇上,皇上看到这块玉佩,定会放了我安康伯府一家。”

玉一看就是极品好玉,成色极好,陆心颜伸手接过,“这是什么?类似免死金牌的东西吗?”

陆丛远皱皱眉头,极不愿意回答,“别多问,总之你想办法将它交给皇上即可。”

陆心颜勾唇一笑,“父亲,您现在是在求我帮忙吗?”

求人帮忙就得有求人帮忙的样子!

陆丛远忍不住怒了,“你怎能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你父亲!”

“那又怎样?”陆心颜淡淡道:“曾经陆心婉将我推入水中的时候,你不闻不问;曾经陆心婉自己摔倒却告状说是我推的她时,你不听我任何解释,直接罚我跪了三天三夜;曾经我差点被陆心婉陆心晗陆心芸三人联合烧死,你知道后却只是罚她们三人禁足了三天,轻轻放过…曾经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父亲,你既不曾将我当成你的女儿般疼爱,怎能指望我将你当成父亲般尊敬?”

那疏远冷淡无所谓的态度,让陆丛远心中猛的一凉,在他的印象中,以前不管他对陆心颜如何嫌弃,陆心颜却总是不自觉流露出渴望父爱的神情,只要他稍微对她和颜悦色些,她便能高兴好几天。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眼前这副对他毫不在意的样子?

陆心颜自打和离回府第一天,因为武昇武蓁与公孙墨白送礼的关系,陆丛远明白这个女儿不再是以前他可以随意责骂的陆心颜,索性时常避而不见,所以这一个月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此陆心颜这一反驳之下,陆丛远一时楞住,竟然找不到可以说的话来反击!当然,这种有求于人的情况下,想反击他也不敢反击,陆丛远咳嗽两声,不情不愿道:“这玉佩是瑞王所赠,代表他的分身,可保命。”

陆心颜这下真是大大吃了一惊,如果她记得没错,当初陈妃告诉她,陆丛远年轻的时候上青楼,碰上乔装打扮的瑞王,两人看中同一女子大打出手,陆丛远打伤了瑞王,以致太后皇上对安康伯府一直不喜!按理说,两人应该是死对头才是,那他身上怎么会有瑞王所赠的保命玉佩?

陆心颜眨眨眼,看着眼前即使身在牢中,依然俊美潇洒的陆丛远,突然脑洞大开…

听说瑞王府中无王妃无侍妾,只有一义子,这一听就让人觉得瑞王要么是不行,要么是断袖,所以会不会当初两人根本不是什么为争女子大打出手,而是瑞王看上了陆丛远?皇家为了遮掩瑞王的真正取向,故意编造出为了女子大打出手的故事误世人?

而事情的真相是,两个男人相爱了,不过后来陆丛远要继承安康伯府,必须娶妻生子,瑞王情伤之下,远走北州…以陆丛远这皮囊,若瑞王真是个断袖,这一切还真有可能!

陆心颜正yy得出神,陆丛远道:“一定要将这玉佩交到皇上手中,知道吗?并且要快!之前因为这块玉佩在手,钟大人不敢对我刑,所以我现在才完好无缺,若被他知道玉珮不在我身上,一旦用刑,万一我受不住,胡乱招了,整个安康伯府就完了!”

“父亲为何不将玉佩给钟大人,让他代为交给皇上?”陆心颜问。

陆丛远哼了一声,“我不是没想过,但钟大人一来就逼我认罪,让我承认因为多年来得不到重用,而对皇上生出怨恨,所以对御马下毒,根本不听我任何的解释,我如何放心交给他?万一他私自留下,那我连最后的保命符都没有了!”

陆心颜将玉佩放在手心细细摩挲,“父亲,书房里的断肠草,是你的吗?”

陆丛远同所有男人都一样,认为正事与女子无关,遂有些不高兴地道:“你一介女子,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将玉佩交上去便可。”

“父亲,你真的认为,这块玉佩能保住整个安康伯府无事吗?”

陆丛远怔住,“你什么意思?”

“父亲,你知道你现在犯的是什么罪?那可是谋害皇上的死罪!瑞王是皇上的同胞亲兄弟,若是其他的事情,不管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兄弟情份上,瑞王的请求、建议,皇上都会听进去一二,可现在关系到的,是皇上的性命!这个时候,你还指望皇上会看在瑞王的份上,不顾自己性命之忧,放你一马?说不定皇上会认为,是瑞王指使你谋害他,目的是为了夺皇位夺天下!到时候这块玉,不是保命符,而是催命符!”

陆心颜道:“瑞王与皇上感情好,又远在北州,从未有二心,所以钟大人暂时未将皇上被谋害一事,与瑞王挂上钩,等他一旦反应过来,父亲,您可立马就凶多吉少了!”

“不,不可能!”陆丛远面色大变,“他说过,这玉佩能保命,就一定能保命!”

“假如这玉佩是先帝赠与瑞王,瑞王再转赠于父亲你,或许可以暂时保住性命!但是,一旦皇上对你起了疑心,什么时候想杀你,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陆心颜道:“所以目前,能保住安康伯府的唯一办法,便是洗脱罪名!”

她再次问道:“父亲,书房里的断肠草,是你的吗?”

陆丛远沉默几息,似乎十分不愿意陆心颜一个女子插手这些事情,不过后来大约明白陆心颜方才的话不假,洗脱罪名才是唯一出路,道:“卢右郎将当场在书房搜出两包断肠草,一包在书架上,一包在书桌底…”

他顿了顿,甚是艰难开口,“书桌底那包,不是我的,但书架上那包,是我的。”

陆心颜再次大吃一惊。

难怪从她来开始,陆丛远就没喊过冤,说有人将断肠草放在他书房里陷害他,原来,他书房里,本来就是有断肠草的!

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

“父亲的书房里,为何会有断肠草?”

陆丛远不耐烦道:“有就有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总之,我没给汗血宝马下过药,那包在书桌底下的药,是有人放进去的。”

陆丛远避而不谈的态度很让人怀疑,但此时并不是深究的时候,因为至少有一点陆心颜确信无疑,就是陆丛远绝对没胆子谋害皇上!陆心颜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父亲的书房,近段时间有谁进去过?”

这个问题陆丛远在心里早就想过,没有丝毫犹豫说了几个名字,大都是五品官员以下,与陆丛远交好的朋友,“这几位好友,相识多年,都是怀才不遇之人,我想不出,他们要害我的任何理由!”

怀才不遇?陆心颜恶寒一下,陆丛远,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除了几位好友,还有别人进去过吗?”

陆丛远道:“除了那几人,就是府中人了,阿宁、子仪、子礼、心婉、心晗,二哥、子文,都进去过,不过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陷害我,毕竟这是诛连九族的事情,害我等于害他们自己!”

诛连九族?陆心颜心一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子文想硬闯欢喜院被陆子仪打了后,陆丛光已经扬言要与陆丛远断绝关系,永不往来!

看陆丛远的样子,一点也没怀疑到陆丛光身上,大概还以为陆丛光是因为儿子被打,一时气愤才说出这种绝情的话,等陆丛光气消了,两家又会和好如初。

但陆心颜没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陆丛光比陆丛远大上几岁,又是在地方上任要职十几年的人,明面上没有什么大靠山,却能稳坐正六品青州通判的位置至今,如今更有很大机会升为五品同知,说明此人行事谨慎滴水不漏,绝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现在因为自己儿子犯错在先被打,在这个极为注重家族关系的古代,居然张嘴就说继绝关系,永不往来,这里面若没有鬼才奇怪了!

陆心颜想起先前在高氏处听到的,关于陆子文如何挑剔的事情,嫌院子不好,摆设不好,花的品种不好,下人服侍不好,膳食不好,酒不好…总之就是安康伯府里,没有一样好!

换个角度来看,可以理解为安康伯府没有一样事情办得让陆子文称心如意!传出去的话,若被人一误导,搞不好以为是安康伯府苛待陆子文两父子!

奇怪的是,在人家家里做客,本就是客随主便,而处事严谨的陆丛光,却从来没有约束过陆子文在这方面的言行,任由他一再刁难!

陆心颜在心里笑了笑,这种情况下,那只有一个理由了:陆丛光从青州来京城,是为了五品同知的位置,同时也是为了与安康伯府断绝关系,所以才会纵容陆子文的言行,任他与伯府起冲突,好找到机会与安康伯府决裂。

再往深处想,这陆丛光十九八九是那幕后之人的人,幕后之人要夺她的嫁妆,要对付安康伯府,又不想伤了自己的得力部下,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让陆丛光找机会与安康伯府划清界线!

皮货之战那幕后之人本想扳回一局,结果反被她再次羞辱,所以命令陆丛光将断肠草藏在在陆丛远的书房里,随即策划汗血宝马中毒失控,令皇上受伤陷害陆丛远。

陆心颜不知道那人知不知道陆丛远手上有瑞王的保命玉佩,但陆心颜可以肯定,关系到皇上性命安危的事情,别说只是瑞王的保命玉佩,哪怕是皇上自己亲自赐下的免死金牌,都保不了陆丛远一辈子的命!

这次皇上受伤,虽然白芷立功救了皇上,但功过无法相抵,一旦定罪,皇上和太后最多看在她们救驾有功的份上,留下她陆心颜和白芷两人的性命,而安康伯府包括欢喜院里的所有人,都逃不过一劫!到时候她陆心颜的嫁妆,同样保不住!

“父亲,如果我有办法替你洗脱罪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有办法替我洗脱罪名?”陆丛远双眼露出狂热,根本不管陆心颜后面说什么。

陆心颜道:“我尽量,不过如果我做到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只要能保住安康伯府,别说一个,百个千个,我能做到的,我通通答应你!”陆丛远忙不迭应下。

陆心颜道:“如果这次安康伯府成功脱离危险,我希望你能将娘的牌位迎进陆家祠堂!”

“将你娘的牌位迎进陆家祠堂?”陆丛远面色急变,语气绝决地拒绝,“不行,坚决不行!”

一五三、揭露真相

陆心颜楞住,“为什么?”

以陆丛远方才那怕死的样子,她完全没料到陆丛远会拒绝,难道整个安康伯府的安危,竟然比不上将林如月的牌位迎进陆家祠堂这件事?到底林如月曾经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陆丛远抗拒如此?

先前陆心颜一直以为,陆丛远或许是自己对林如月没了感情,又或许是受高氏与小高氏多年来一直挑拨,对林如月心生厌恶,才会不允许林如月的牌位进祠堂,但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么回事!一个死人的牌位而已,竟然重要得过安康伯府上下这么多活人的性命?

“我说不行就不行,没有为什么!”陆丛远态度强硬道:“你身为伯府大小姐,若伯府出了事,你也会跟着受牵连,所以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你自己看着办!待我出去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可以给你补偿,但这件事,免谈!我死也不会同意!”

“死也不会同意?很好!”那你就去死吧!陆心颜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玉佩,“你是谋害皇上性命的最大嫌疑人,这块瑞王的玉佩,保不了你的命,但保不了我这个治好皇上病的人的命吗?”

“陆心颜,你!”陆丛远脸色大变。

陆心颜放下手,“父亲,想必你心里清楚得很,在这个安康伯府里,除了我欢喜院中人,我唯一在意的人,只有哥哥!如果我用这块玉佩向太后皇上求情,求他们饶了哥哥和欢喜院中人的命,至于其他人,任凭太后皇上处置,你说太后和皇上会不会同意我这个请求?”

“你个孽女!”陆丛远气得要吐血,居然拿他的保命玉牌来要胁他!

“父亲,用我娘的牌位进祠堂,换你安康伯连同陆家九族上下近千口人的性命,你自己选!”陆心颜望望先前带她来的士兵,此刻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明白是到时间该走了,“父亲,时间到了,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再见,愿来世永不相见!”

陆心颜没有留恋地转身就走,陆丛远气极,狠狠地一掌挥向牢门,对着陆心颜的背影吼道:“我答应你!”

陆心颜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脚下不停的向天牢外走去。

凤阳宫里,武蓁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到陆心颜回来,赶忙迎上来,“珠珠,两刻钟前,三皇兄托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紧急情况,必须马上交给你!”

陆心颜接过信一瞧,顿时头都大了。

信上说,齐飞让萧逸宸安插在御林军中的人,进入云宵山庄森林搜索线索,无意抓到让隆德帝亲自追赶的火狐,发现其中藏着的巨大秘密,于是齐飞命那人将火狐作为新证据,送到钟翰面前,为陆丛远的案子争取时间,结果现在连人带狐消失不见了。

连人带狐都消失不见了?这说明,一是那人背叛萧逸宸,带着火狐跑了,二是那人见到了钟翰,但不知为何被钟翰抓住扣下,或杀害了。

陆心颜想起先前去探监的时候,钟翰曾跟她说:好好劝劝你父亲,证据确凿,赶紧认罪,承认他因为多年来得不到重用,而对皇上生出怨恨,所以对御马下毒!

陆心颜直觉判断御林军连同火狐消失不见,十有八九是第二种可能,被钟翰扣下或杀害了。

因为皇上只给了钟翰三天时间,最迟二十一傍晚前必须结案,钟翰为了政绩,极有可能不愿节外生枝,罔顾其他证据,直接结案!

至于是否还有别的深层原因,陆心颜暂时不愿也没时间随便猜想,她提笔写了封回信,让田叔与齐飞先查陆丛光,有时间再查钟翰!

信送走了,陆心颜心里却没法安定下来。

这一次御马下药事件,让她措手不及,若不是萧逸宸在御林军中的势力,以琳琅阁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插手到皇宫和云宵山庄查任何事情,最后的结果,大概只能眼睁睁地被动挨打。

看来萧逸宸上次建议她找个实力强大的靠山这事,得尽快进行了。

以她现在认识的人中,太后可以讨好,关键时刻适当帮她一把,比如这次让她去见陆丛远,但太后不能成为靠山,一旦涉及到天家,太后的天平无疑不会倾向她。

武昇和武蓁,包括公孙墨白和严玉郎几人,虽然都愿意帮她,可明着借借他们的名头,狐假虎威一下倒是可以,比如压迫一下安康侯府里面的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一旦真正有事,比如对上那幕后之人布的局,以他们几个的实力,就一筹莫展了!

想来想去,陆心颜觉得,还是现在合作的萧逸宸大腿最粗。

不过合作这个词,好像有点奇怪,毕竟她好像没帮上萧逸宸什么忙,全是他在救她的命,帮她的忙!

既然缘份这么深,就你了,萧逸宸,伸出你的大粗腿,让姐抱紧吧!

陆心颜在心里辗转反复地想,终于想出了一个抱紧萧逸宸大粗腿的办法!

二十早上,天气越发阴沉,整个天空黑鸦鸦的,陆心颜刚陪武蓁用完早膳,武昇送来了最新消息。

这个消息不是田叔和齐飞送来的,而是武昇自己打听来的:父皇命令钟翰,最迟明天中午前必须结案!同时,昨晚钟翰将与陆丛远来往甚密的官员关入大牢,威逼利诱,逼迫他们承认,陆丛远曾经在他们面前多次提过,因为怀才不遇而对父皇不满的话,从侧面证明,陆丛远有给御马下药的动机!经过一晚上,那些官员熬不住,一个二个的,按照钟翰的意思写下供词,最迟明天早上,钟翰便会递上供词给父皇!

又是一个措手不及!一旦供词呈到皇上面前,皇上盛怒之下,御笔一挥,安康伯府上下不死也得全家流放!

“珠珠!”武蓁握住她的手,“我等会去向皇祖母求情,你和白芷救治父皇有功,皇祖母和父皇定会赏罚分明,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的!”

从皇上同意她与武蓁一起,太后同意她去见陆丛远,陆心颜就没为自己担心过,但安康伯府还有欢喜院,还有陆子仪,她不能只顾着自己。

武蓁明白陆心颜心里的担忧,但她也无能为力,“至于其他人,只求皇祖母和父皇,尽量轻判。”

凤阳宫里的炭,烧得噼里啪啦响,很是温暖,偶有冷风吹过,火焰蹿上来,张牙舞爪地跃动。

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大颗大颗的夜明珠,照得凤阳宫的光线比外面明亮许多,偶有宫女走动,珠帘清脆响,纱幔随风舞,一派温暖详和的气氛。

然而每个人心里的阴霾,却比阴沉沉的天空更加沉重,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的困境,陆心颜毫无办法,只盼望田叔与齐飞,能在明早前,查到陆丛光诬陷的证据。

从早上等到天黑,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武昇那边,再没有任何消息送过来。

这代表着田叔与齐飞,还没有抓到陆丛光任何证据。

天色越来越晚,凤阳宫里,每个人的心,越来越沉。

——

经过几日休养,隆德帝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在龙床上批阅一些重要奏折。

二十一这天上午,隆德帝处理完一些重要政事后,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都察院左督御史钟大人求见!”

“宣!”

钟翰猫着腰进入殿中,全身伏在地上,“微臣参见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德帝将奏折放在一边,问:“可是汗血宝马下药一事,结案了?”

“正是!”钟翰呈上手中的奏折,“请皇上过目。”

隆德帝一点头,身边的大太监立马从钟翰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中取过奏折,以同样的姿势,递到隆德帝面前。

“打开。”

“是,皇上。”

大太监将奏折展开放在隆德帝榻前的龙案上。

隆德帝并没有直接看,而是双眼阖上假寐,“钟爱卿,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是,皇上。”钟翰从地上爬起来,“十五那日,最后接触汗血宝马的人,经太仆寺多人指证,只有嫌犯太仆寺寺丞、安康伯陆丛远一人,而后御林军从安康伯府中书房搜出断肠草,因此臣直接锁定陆丛远为最大嫌疑人!这三日来,臣马不停蹄地连夜审问,陆丛远概不认罪,否认他曾给御马下药,更否认有幕后人指使他这么做!

于是昨日臣找来与陆丛远关系密切的数位朝中官员,旁敲侧击之下,发现陆丛远原来早对皇上您不满,他自认才华过人,智谋不输任何人,但身为三品伯,却一直在太仆寺干着管马的活,心里怨气甚重,一直寻着机会报复皇上!这一次便瞅准冬至祭天一事,在汗血宝马的马料中加入少量断肠草,导致汗血宝马吃下离草后加速毒发,伤了皇上。”

隆德帝双眼依然紧闭,面上神情淡然,看不出情绪,“这么说来,这次汗血宝马下药事件,并不是有人在背后针对朕的龙座与江山,而是安康伯陆丛远私心的报复?”

“从各种证据来看,臣认为是这样的。”钟翰道:“安康伯府近几代一代不如一代,与朝中各大势力均沾不上边,安康伯陆丛远能力一般,除了一个伯爷的头衔外,其实力与能力,均不足以让各大势力拉拢!所以臣认为,这只是一起私心报复导致的意外事件!”

钟翰话说完后,殿内静了好长一段时间,隆德帝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似睡着了一般。

钟翰悄悄抬头望了一眼,正考虑着要不要催促时,隆德帝突然睁眼,吓了钟翰一大跳,“钟爱卿,安康伯府这种情况,按律如何处置?”

钟翰捏紧微湿的手心,“按律,谋害天子者,剥夺全部财产,十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充当官妓,轻则安康伯府一族,重则牵连九族!”

“依钟爱卿所言,这次该轻判还是重判?”隆德帝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

钟翰道:“臣以为如今西南大捷,正是民心所向,向世人彰显天家威严与仁慈之时!因此臣建议只处置安康伯府一族,至于救驾有功的陆大小姐及其丫鬟白芷,臣建议将其直接贬为平民,赶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

隆德帝瞧了瞧那奏折最后面,钟翰刚才所说的这番话,正写在最后面,他手一伸,大太监极有眼色地递上朱砂笔。

眼下只需御笔一挥,安康伯府的案子就成定案。

伴驾的大太监,见惯太多御笔挥洒间,一念间一步登天的人,一念间永坠地狱的人,面上神情丝毫没有任何波动。

钟翰却觉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这一生,办过无数的大案,早已波澜不惊,像陆丛远这种案子,对比他以往办过的案子,不过是一桩普通案件。

但就是这样一桩普通案件,却让他在最后的时刻,心跳如擂,手心湿透。

快落笔,快落笔,只要御笔一落,错的也会变成对的!想翻案根本不可能!

快,快,快!钟翰在心里拼命催促。

这时,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御林军右郎将卢大人求见,说是有最新的御马下药案的证据!”

钟翰轰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隆德帝的手停顿了两息,淡淡瞟了一眼钟翰后,放下手中朱砂笔,“宣!”

卢平杰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额上淌着汗,两缕碎发贴在两鬓,一看就是匆忙赶来。

他单膝跪地,“臣参见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

“是,皇上!”卢平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皇上,这是御马下药案的最新证据,这份证据可以证明,安康伯陆丛远,是被人诬陷的!”

“呈上来。”隆德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汗却悄悄爬上钟翰的背。

大太监从卢平杰手中接过那张纸,摆到隆德帝面前,此次隆德帝没有让卢平杰说,而是自己亲自看了,看完后,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天子的冷笑,“卢爱卿,此事千真万确?”

卢平杰道:“回皇上,证据确凿!相关人等均由御林军押着,在宫门外等着,若皇上有任何疑问,均可招其中一人前来询问!”

“宣刑部尚书袁弘山立刻进宫!”

“是,皇上!”太监领旨而去。

钟翰额头开始冒细汗了,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有权审理官员的刑狱案件,皇上这个时候宣刑部尚书袁弘山前来,到底是何意,那份纸上到底列了什么新证据?

他猜不到,但他知道,皇上对他起疑了。

钟翰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立马跪在地上,“臣无能,未能及时掌握新的证据找出真凶,请皇上降罪!”

未能及时掌握,他这话是在暗射卢平杰找到了新证据,却不在第一时间告之他,以至于让他断案出现偏差。

隆德帝问:“钟爱卿,你只是无能吗?”

钟翰浑身一颤,“臣不明白皇上这话是何意?”

“不明白?行,朕就让你明明白白。”隆德帝威严的双眸一眯,“卢爱卿,你说给他听!”

“是,皇上!”卢平杰拱手应下后,面对地上的钟翰,“钟大人,末将查到安康伯族兄,青州通判陆丛光的下人,曾在初十二那日,私下找一江湖游医买过断肠草,而后将断肠草交给了陆丛光,陆丛光从青州过来述职,住在安康伯府,安康伯的书房轻易便能进之,末将认为其有一定嫌疑,便将其抓起来审问,陆丛光拒不承认,但又解释不了断肠草的去处,今早末将手下捉到那名游医,游医见过从安康伯书房搜出来的断肠草后,确认是陆丛光下人从他手中买走的断肠草,至此陆丛光才认了罪!”

钟翰趴在地上,“皇上,青州通判陆大人与安康伯是同族,若他陷害安康伯成功,陆大人自身亦会被牵连,所以臣才没有怀疑到安康伯身边人身上,是臣愚昧,请皇上降罪!”

隆德帝不动声色地望了趴在地上颤抖的身形一眼,卢平杰继续道:“钟大人,陆大人在派下人买断肠草前一天,因为其子与安康伯义子发生冲突,已宣言与安康伯府断绝关系,永不往来!这事,安康伯府上下皆知!”

话里隐藏的意思是,如果钟翰随便找个府中人审讯一番,便能查到这件事情,继而对整个案件进行重新梳理,说不定能查出安康伯被人诬陷的事实。

光可鉴人的白玉地板,倒映着钟翰苍白恐惧的脸,额头的汗开始一滴滴滴到地板上,“皇上,青州通判陆丛光为泄私愤,陷害安康伯,请皇上立马派人将其关入大牢,并严查太仆寺中被陆丛光收买,对御马下毒之人,铲除宫中毒瘤!”

隆德帝轻扯嘴角,“钟爱卿倒是会转移话题。”

“臣,臣不敢,臣自知自己疏忽无能,差点害忠良蒙冤,不敢狡辩,任凭皇上发落,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仅仅只是疏忽无能吗?”隆德帝淡淡问。

同样的问话,让钟翰脊椎发麻,“臣,臣不明白皇上是何意,请皇上明示!”

“卢爱卿,将另一样证据呈上来。”

“是,皇上。”卢平杰走向殿外,不一会,拎着一个笼子进来。

隆德帝道:“钟爱卿,抬头瞧瞧这是什么?”

钟翰抬起头,整个人瘫倒在地。

那笼子里装的,赫然是一只火狐。

可那送去给他的火狐,他明明已经让人杀了,并且剥了皮,那这火狐又是哪来的?

隆德帝淡淡问:“钟爱卿,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钟翰硬着头皮道:“回皇上,臣…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火狐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日朕正是追着这火狐而去,进入林中深处时,身上汗血宝马突然发狂,将朕从马背上摔下来!”隆德帝道:“若没有这火狐,朕便不会进入森林深处,若不进入深处,汗血宝马吃不到离草,便不会中毒发狂,将朕摔下来让朕受伤!”

钟翰立马顺着话道:“臣明白了,正是这火狐导致这次事故的发生,所以这火狐是罪魁祸首之一,理当千刀万剐!”

隆德帝眼角余光斜着看了钟翰一眼,“这火狐是可恶,不过用这火狐来引诱朕进入森林深处的人,更可恶!”

钟翰抖了抖,“皇上,狐狸这种动物虽说灵性十足,但从来只听说野生的,从未听说有家养的还能被人驱使的!皇上,请您莫被人蒙蔽!”

“卢爱卿。”隆德帝唤了一声,卢平杰会意,拔出匕首割下火狐一小撮毛,浸入方才顺便吩咐太监端来的热水中。

只见那热水立马变成鲜红色,而那狐狸毛,居然变成了灰褐色!

卢平杰将盆端到隆德帝面前,隆德帝看了一眼,证明卢平杰先前交上的供词不假,面色更沉,挥手让他端到钟翰面前。

钟翰见状,再也无法狡辩,瞪大眼,似不敢置信,“这…这…皇上,臣…臣没想,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是臣孤陋寡闻,是臣无能!”

“你无能吗?朕看你是太精明了!”隆德帝冷笑一声,“听说卢爱卿的手下抓到火狐后送去给你,结果,连人带狐消失不见。”

钟翰喊冤,“皇上,臣冤枉啊,若这火狐真是作为证据送往臣那,又已消失不见,怎会出现在这里?这其中定有隐情啊,皇上,分明有人想诬陷臣,请皇上明察!”

隆德帝额头青筋直跳,拿起一旁的奏折就要扔过去,不经意间牵动了身上的伤,动作僵住,面色大变,一旁的大太监担忧得正要上前询问,隆德帝伸手制止,咬牙放下手中的奏折,“钟翰,你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狡辩?卢爱卿,说给他听!”

“是,皇上!”卢平杰转身道:“钟大人,当日御林军在森林中捉到的火狐,不是一只,而是一对,其中一只送去给您后消失无踪,这是另一只!”

居然是一对?钟翰大脑一震,浑身僵住,半晌才听到自己垂死挣扎的声音,“皇上,就算如此,可臣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送证据的御林军动手?”

隆德帝冷笑道:“朕也想知道,你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是不是仗着朕对你的信任,若人狐消失不见,死无对证,对质时推说没有见到,将此事瞒天过海?”

“臣万万不敢!”

“朕看你是万万都敢,什么都敢!”隆德帝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将奏折大力一扔,“若那御林军死了,以朕对你的信任,或许真以为是中途发生了意外!可你运气不好,那人没死,活着回来了!”

钟翰这下真是魂飞魄散,当日那御林军亲手将火狐交到他手上后才离开的,一离开,钟翰立马派人截杀那名御林军,派去截杀的人,回来说那名御林军已经死透,怎么会?是他被人骗了,还是…

这时卢平杰出声解了他的疑惑,“那名御林军兄弟懂一种龟息功,能让人迅速进入假死状态,成功骗过了前来杀害他的人,这才保住一命!”

“钟爱卿,要带人来当面对质吗?”隆德帝讽刺问道。

钟翰此时整个人瘫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皇上,臣…臣…”

隆德帝冷冷看着他,“有人在朕的汗血宝马中下毒,又用染成的火狐,将朕诱到森林深处,让汗血宝马吃下只有森林深处才有的离草后加速毒发,将朕摔下来,这分明是一场蓄意谋杀!可你却说什么,说安康伯是因为对朕心怀不满对汗血宝马下了药,背后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等卢爱卿揭穿下药之人是陆丛光后,你又说陆丛光是为了泄私愤而诬陷安康伯!结果却是,你杀害御林军,毁掉新证据,妄图嫁祸安康伯,掩盖有人想谋杀朕的事实真相,好让那人再有机会对朕下毒手!”

隆德帝一掌拍向龙案,“说,背后那人,是谁?”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钟翰被那气势压得呼吸困难,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这时,太监在外面道:“皇上,刑部尚书袁弘山袁大人求见!”

“进来!”

袁弘山进来后,隆德帝抬手制止他的行礼,“都察院左督御史钟翰,与人暗中勾结,意图谋害朕,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其同谋青州通判陆丛光,命其仆人私下购买断肠草,放入安康伯书房,陷害安康伯,证据确凿!袁爱卿,朕命你七日内查明御马中毒案的幕后真凶!”

“臣,遵旨!”

——

凤阳宫内,武蓁紧张地陪在陆心颜身边,看着凤阳宫外的天色,既希望宣旨的太监快点来,好结束这种煎熬,又希望那太监永远不要来!

陆心颜看起来面色平静,望着殿外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武蓁不敢出声打扰她。

“圣旨到,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接旨!”太监清厉的声音,从宫外远远传来。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武蓁捂着突突跳的胸口,暗中祈祷着。

陆心颜跪在地上,“小女陆心颜接旨。”

太监道:“奉皇上口谕,现已查明御马中毒案,安康伯陆丛远系被人陷害,刑部尚书袁弘山袁大人接手重新审理,即刻起陆大小姐可自由活动,至于救驾一事,过几日朕会论功行赏!钦此~”

陆心颜伏地叩谢,“谢皇上!皇上英明!”

“太好了!珠珠!没事了!”武蓁欣喜若狂,太监前脚刚后,她立马将陆心颜扶起。

陆心颜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平静美丽的俏脸上,此时终于浮现轻松的微笑。

此时,阴了几天的天空,风吹走了沉重的乌云,露出几日未见的湛蓝,偶尔还能见到一丝金色的霞光。

这次的风波,终于过去了,陆心颜长长吐出一口气。

整个凤阳宫内,欢天喜地。

“珠珠,今儿个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我亲自送你出宫!”武蓁欢喜道:“我让阿昭去给宫老夫人和宫四姑娘传个信,免得她们担心。”

陆心颜笑道:“谢谢你公主,不过不用了,明日我亲自去侯府,给她们一个惊喜。”

“也好!听你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后,武蓁捶捶发酸的肩,“珠珠,我先去休息一会,晚上咱们一起去泡温泉,将这几天的霉运全部泡走。”

这几日武蓁一直陪着陆心颜精神紧张,也没睡过好觉,陆心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好的,公主。”

宫中温泉不算多,十处不到,按武蓁的身份是不能拥有的,她用的是太后的温泉,太后如今年岁大泡不得,便给了武蓁使用。

温泉在太后的长寿宫内,陆心颜和武蓁下午的时候,去长寿宫给太后请安,顺便陪太后一起晚膳。

陆丛远的嫌疑解除,陆心颜的丫鬟白芷又救驾有功,太后对陆心颜的面色,简直和颜悦色到前所未有,甚至让贴身宫女给陆心颜夹菜。

陆心颜淡定受了,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气度,越发让太后高看。

用完晚膳,又陪着太后走了一会消食后,陆心颜和武蓁打算前往长寿宫的温泉。

太后兴致极高道:“哀家也同你们一起去,哀家不下去,坐在边上同你们一起说话。”

让一国太后看着她们泡温泉?这个好像有点那啥了些,但太后提议,两人不好拒绝,“是,太后娘娘(皇祖母)。”

长寿宫的温泉,比之武婉宫里的温泉,大了一倍不止,亦华丽不少。

四周挂着夜明珠,冒着热气的温泉水,从一只精雕细琢的金凤凰嘴里喷泻而出。

两人迅速脱了外衣,穿着里衣沿着白玉石阶走入温泉内。

一旁伺候的宫女,抱着两人的衣衫往外走去,一不小心踩到一处水渍,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衣衫洒了一地。

宫女不由自主发出尖叫,声音有些大,惹得陆心颜太后武蓁几人不由望过去,宫女吓得连忙磕头求饶,“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今日心情好,这点小事没放在心上,“行了,下去吧,走路小心点。”

“谢太后娘娘。”宫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连忙将洒落在地的衣裳捡起。

“咣当”,有东西从衣裳里掉出来,是块玉佩。

宫女慌忙捡起,发现无恙正要放回掉出来的衣裳内时,突然传来一声严厉地喝声,“慢着!”

宫女如被点穴般呆住。

“将手中那玉佩,拿来给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宫女战战兢兢地将玉佩递过去。

陆心颜心里咯噔一下,那玉佩,正是陆丛远给她的,那块据说是瑞王赠与的保命玉佩。

太后是瑞王的生母,想来那块玉佩太后自然认得出。

陆心颜脑子里飞快地转动,

太后将玉佩放在手心瞧了瞧,难掩激动地问:“这,这是谁的?”

其实这话问得多余,总共在温泉里的就两人,那衣裳不是武蓁的就是陆心颜的,武蓁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身上戴的配件她样样清楚。

“回太后娘娘,那是小女的。”陆心颜道。

太后声音颤了颤,“哪里来的?”

陆心颜斟酌道:“听说一位故人的,具体小女也不太清楚。”

陆丛远与瑞王之间到底怎么回事,陆心颜现在还没搞清楚,万一真如她所想,两人有什么见不得的感情事,她要是直接说是瑞王所赠,那可就糟了!

陆心颜悄悄瞟了眼太后神情,隔着氤氲热气,太后面上露出又爱又恨的神情,陆心颜暗道不妙,现在这情形,直说与不直说,似乎都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太后识得这玉佩,又知过往之事,只要稍加想象,便能明白瑞王赠玉佩的真相。

陆心颜惴惴不安,连带武蓁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悄悄靠近陆心颜身边,小声问道:“珠珠,那玉佩有何不妥?”

陆心颜摇摇头,她要是知道有何不妥就不用这般不安了。

太后低头瞧了那玉佩好久,久到整个温泉的气氛都跟着紧张起来时,她突然抬头,锐利双眸,穿透袅袅热气,直直射到陆心颜脸上。

隔着热气,那眸中深意,陆心颜瞧不分明,却莫名心里有点不安的感觉。

太后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好似很久,其实也不过几息,她收回眸光,垂下眼睑,声音平静无波,“是块好玉,好好收着,别再摔着了。”

“是,太后娘娘。”

“哀家有些累了,你们慢慢泡,哀家先回去了。”

“小女(长安)恭送太后娘娘(皇祖母)。”

陆心颜暗暗吐口气,看来太后看在她救驾有功的份上,将这事暂且揭过了,只希望太后以后都不要再想起来。

第二天一早,武蓁信守承诺,亲自将陆心颜送到宫外,“珠珠,过几天宫里见。”

昨天隆德帝口谕,说过两天论功行赏,陆心颜和白芷救了隆德帝一命,肯定是要来进宫受赏的。

“公主,这几天谢谢你,过两天见。”

“这种客套话,以后可别说了。”武蓁佯怒,“我可是当你是朋友的,更何况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陆心颜笑道:“行,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都不说了。”

“这不差不多。”武蓁跟着笑了,笑容里有不舍,“要是你能留在宫中陪着我多好。”

武蓁以前习惯了在宫中,总是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如今陆心颜陪了她几天,身边有了知心人作伴,一下子没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以后公主多些出宫找我也是一样的。”对于皇宫,陆心颜真心没什么好感。

武蓁明白她的感受,“那就这样说定了。”

两人分开后,陆心颜坐上马车没走多远,马车突然停下来,驾车的子言道:“小姐,是齐飞。”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齐飞帮忙,陆心颜掀开车帘,笑容满面,“齐飞,有什么事?”

“大小姐,御马下毒案又有了变故。”齐飞神情严肃,“请您随小的来,小的与您细说。”

又有变故?陆心颜笑容褪去,吩咐青桐白芷,“你们先在这等着。”

“是,小姐。”上次在香满楼齐飞出现救了陆心颜几人,青桐白芷知道了他的存在,知道他是萧逸宸留下来的人。

陆心颜随着齐飞走到一条巷子里,那里停着一辆极为低调的普通马车。

“证据就在车里。”齐飞道。

陆心颜不疑有它,伸手掀开车帘,却见里面坐着一个人,白衣玉冠,姿态风流,目光灼灼,像匹饿了许久的狼!

她震惊不已,“是你!?”

一五四、萧世子,你愿意娶我吗

今日是宫羽嫁入二皇子府为贵妾的日子。

虽是贵妾,但始终是天家,于是整个广平侯府,应景地换上了满眼的红。

封氏和宫锦因为担心陆心颜,几晚没睡好,神情憔悴,原本是没有心思去替宫羽添妆的。

孙嬷嬷劝道:“老夫人,四姑娘,冯姨娘做的那些固然可恶,与二小姐却没什么关系,而且二小姐与三小姐也不同,三小姐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二小姐虽然有错在先,却并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的,再说二小姐不管怎么说,入的是二皇子府,万一这以后二皇子侥幸…,这二小姐以后的身份可真不好说!”

孙嬷嬷没说口的话是,广平侯府本来倚仗就少,宫羽嫁入二皇子府后,若能与之打好关系,有了二皇子府做靠山,哪怕以后封氏不在了,这广平侯府也没人敢欺负。

这道理封氏自然也明白了,她叹口气,勉强打起精神,“锦儿,阿莹,扶我去羽儿那。”

宫羽今儿个心情很好,应该说这几天,她心情都畅快极了。

不过不是因为即将嫁入二皇子府,而是因为陆心颜要倒霉了。

安康伯府扯进了御马下毒案,御林军从安康伯书房内搜出断肠草,证据确凿,安康伯府难逃大劫,陆心颜身为安康伯府大小姐,同样难逃一死!

宫羽唇边露出浅笑,死了好!活该!

“二小姐,老夫人和四姑娘来给您添妆了。”丫鬟在外面道。

紧接着门推开,穿着桃红色嫁衣的宫羽起身行礼,“祖母好,四姑好。”

“坐下吧,今儿个你是新娘子,不必行礼了。”封氏淡淡道。

宫羽坐下后,抬眸瞧见精神不济忧心仲仲的封氏和宫锦,心里的嫉妒,丝丝缕缕地升腾上来。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以前冯姨娘的事情还没揭穿,宫羽还是正经八百的侯府嫡出小姐,封氏的亲孙女,宫锦的亲侄女时,那时候的宫锦,一点都不嫉妒封氏和宫锦对陆心颜的好,因为她心里明白,两人待陆心颜再怎么好,也不可能重过她这个亲孙女,亲侄女。

但现在,她还算得上是宫锦的亲侄女,却跟封氏没了丁点关系,而她的亲祖母冯姨娘,更是害封氏母子骨肉分离三十多年的罪魁祸首!

在封氏和宫锦心里,她再也不是以前放在心尖上的侯府嫡小姐宫羽,而是可有可无的庶子家的女儿宫羽,从此再也比不上与她们无血缘关系,却被她们看重心疼的陆心颜。

宫羽因为陆心颜要倒霉而产生的喜悦淡了些,嘴里不受控制道:“我瞧祖母和四姑似乎气色不大好,可是为陆心颜之事担忧?”

她语气有些怪异,封氏皱皱眉,“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别的事情,就不要说了!阿莹,将我的礼拿进来。”

封氏不愿多谈,宫羽却不愿放过,“祖母,有些事避免不了的,您还是早做好心理准备!安康伯谋害皇上证据确凿,陆心颜难逃一死,您呀,趁早做最好的打算,多买些元宝蜡烛烧给她更实在!”

这话实在太恶毒,封氏气得浑身颤抖,宫锦怒道:“羽儿你胡说什么?三天时间已过,宫中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事情必有转机!”

“哟,四姑,你干嘛戴着面纱?受伤了?毁容了?”宫羽叹息着摇摇头,“这李公子打了胜仗回来,本来是件多么美好值得期待的事情,结果你却弄伤了脸,真是可惜了!我想李府绝不会娶你一个破了相的女人进府的,所以四姑,你与其在这里为个不相干的外人打抱不平,不如多多为自己担心好过!”

“宫羽你!”宫锦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向清高的宫羽嘴里说出来的。

她同封氏不同,宫轩虽然不是从封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与她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因着这一层,冯姨娘的事情发生后,封氏对宫轩一家有了隔阂,宫锦却是没有的,所以她自认待宫羽仍同从前,却不料宫羽不知何时,由清高小才女的形象,变成了眼前说话尖酸刻薄的小女人!

“够了!”宫羽不仅咒骂陆心颜,现在宫锦也一起咒上,封氏动怒了,“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再怎么费心培养,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上不了台面!锦儿,阿莹,扶我回去,多待一刻,我都嫌脏了我自个!”

封氏站起身,神情不屑,“想必二皇子的贵妾,也瞧不上我这些小礼,阿莹,拿回去!”

她故意将贵妾两字咬得重重的,宫羽被她刺得面色惨白,手心紧握,“祖母,就算我是个妾,也是天家的妾,比这广平侯府不知高贵多少倍!您今日如此对我,那我就把话放在这,以后这广平侯府若出了什么事,别求到我面前来!”

“就凭你,有这个本事吗?”封氏冷冷道。

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若不是陆心颜想办法,二皇子会亲自上门求娶?如果二皇子不娶,她宫羽要么老死家中,要么送去月亮庵出家,哪能好端端穿着嫁衣,在这里诅咒陆心颜?

封氏的不屑深深刺痛了宫羽,她知自己相貌本就一般,如今额头又有了疤痕,对于极重皮相的二皇子来说,什么宠爱实在是笑话,再加上她心里装着三皇子,本就无争宠之心,去了二皇子府,也是打算自个过自个的日子。

可封氏笃定她不会得到宠爱的神情,仍然让宫羽万分难堪,她咬着牙诅咒,“祖母,我能不能得到宠爱不劳您费心,您还是操心如何替陆心颜收尸,替她风光大葬的事情吧!”

封氏听宫羽说这些诛心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差点站都站不稳,孙嬷嬷和宫锦赶紧扶她走了。

——

二皇子府今日同时迎进侧妃沈雨烟,以及贵妾宫羽,仅管隆德帝还躺在龙榻上,不过太医说无大碍,所以二皇子府正常举行宴客。

舞阳侯府被邀请去二皇子府,一大早蔡老夫人带着府中人,打扮得十分喜庆地去了。

除了四房的宫卿与宫柔。

宫柔明白蔡老夫人不带她们去的原因,宫卿却直到现在也没明白,以为是蔡大夫人看她不顺眼,在蔡老夫人面前说了她的坏话,所以蔡老夫人才没带她去。

宫卿挑出一身喜庆的衣裳换上,化好妆戴好珠钗,望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冷笑:不带我去二皇子府又如何,那我去广平侯府好了!宫羽是我亲侄女,只要以后宫羽抓住了二皇子的心,你们一个二个的,还敢小瞧我吗?

宫柔看着装扮一新的宫卿,不阴不阳道:“姐姐这是要去哪?”

宫卿扫了她一眼,懒得与她多废唇舌,带着丫鬟出了门。

宫柔其实已经猜到了,她望着宫卿的背影,唇边露出冷笑,“宫卿,我等着看你被打脸回来的样子!”

江氏死了,冯姨娘死了,所以宫羽出嫁,广平侯府并未大办,只请了几桌亲戚。

宫卿来的时候,福叔正笑脸将人迎进去,扭头看到宫卿,笑容隐去,“五姑娘。”

宫卿高傲地应了一声,抬脚就要进去。

福叔挡在门口,“五姑娘这是何意?”

宫卿皱紧眉,“问我这是何意?应该是我问你吧?”

“小的不明白五姑娘的意思。”

“我是这侯府嫁出去的小姐,如今要嫁入二皇子府的二小姐是我亲侄女,我来给她祝贺添妆,你居然敢拦我?”

福叔道:“对不住五姑娘,夫人宴客的名单里,并没有您的名字。”

“放肆!我本就是这府中人,哪用什么名单?”宫卿斥责道。

“五姑娘此言差矣,以前宴客名单上都有您的名字的。”

“那就是新来的那个乡下女人,不懂规矩,或是办事不当,遗漏了我的名字!”

对于出生乡野的云氏,突然成为二品侯夫人,宫卿又是嫉妒,又是不屑。

“福叔,站在那干嘛?为什么不招呼客人?”一道爽利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福叔赶紧道:“夫人,小的处理完一点小状况后,马上就去。”

云氏看也不看宫卿,对着福叔道:“对于不知所谓的人,赶走就是了,别浪费时间,怠慢了真正的客人!”

宫卿气坏了,她知道方才她说云氏是乡下女人的话被云氏听到了,但那又怎样,本来就是个乡下没见识的女人!“什么不知所谓的人,我是这侯府中五姑娘,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比起你刚来一个多月的人,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什么五姑娘,没听过!我只知道四姑娘锦儿!你少在这里乱攀亲戚,否则别怪我动手赶人!”云氏叉起腰,样子很是泼辣。

她虽然只来了一个多月,不过宫元成对于侯府以前的恩恩怨怨,一点也没瞒她,包括宫卿不要脸抢走宫锦未婚夫一事。

云氏与宫锦相处融洽,对这个小姑子很喜欢,自然对宫卿这种人万分讨厌。

即便封氏没有放弃宫卿,她也不会有好脸色给宫卿看,更何况封氏已经放弃了宫卿,她就更不会客气了。

“你?”宫卿被气得不轻,“我懒得跟你这种乡下来的粗俗女人说话,脏了我的嘴!福叔,麻烦去告诉祖母或二小姐,或者…二哥,就说我被一个没见识的泼妇拦在门口了!”

“五姑娘,实在对不住!”福叔点头哈腰表示歉意,“如今这府里大大小小事情,夫人说了算!老夫人四姑娘,一概不管这府里的事情,二老爷和大少爷,已经搬出去住了,今儿来这府里只是做客!二小姐是新娘子,小的不方便见。”

“你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废话,就是想告诉说,如今这府里,这个女人说了算?”宫卿指着云氏道。

云氏啪的打掉宫卿的手指头,“我一个乡下女人,都知道用手指着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你一个自称侯府小姐的人,居然不懂这个道理?看你就是来打秋风的,来人,给我赶走!顺便给我看清楚她的嘴脸,以后上来一次赶一次,不用禀告我!”

“是,夫人!”广平侯府新来了一些人,其中大部分是陆心颜安插进来的,不像以前府中的老人,知道宫卿的身份,不敢动手,那些新来的直接围上去,将骂骂咧咧地宫卿轰走了。

云氏拍拍手,对着宫卿的方向呸了一声,然后拍拍手,大喇喇道:“都快点干活!”

福叔浑身一抖,这个新来的夫人啥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没规矩了点,一点不像大户人家的夫人。

瞧刚刚,居然还朝着宫卿吐口水,福叔实在没眼看,转身干活去了。

宫卿气得不行,奈何现在整个广平侯府已经被那个女人把控,只好看到某个眼熟的客人后,托她给宫轩带句话,说她在外面等她。

客人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弯弯道道,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后,看在相识的份上,应下了。

过了一会,宫轩出来了。

宫卿见到宫轩后,不等他开口,直接大倒苦水,将云氏的恶行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二哥,你可一定要将云氏这张嘴脸告诉母亲,让她睁眼看清楚,免得被骗了!”

宫轩从开始就没什么表情,此时听完后,依然面无表情。

宫卿见他如此,忍不住道:“二哥,你怎么啦?”

宫轩道:“五妹,大嫂是母亲的亲儿媳,你和我算什么?”更何况你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宫锦!

宫卿张大嘴,“没错,我们只是庶子庶女,但也是阿爹的子女,难道在这侯府里,就一点地位也没有吗?”

宫轩反问:“你对五妹夫的庶子庶女是如何想的?”

宫卿语塞,她巴不得那些庶子庶女还有姨娘们,通通死光光,还怎么想?

“回去吧,以后别来这侯府了。”宫轩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也不是我的家,以后咱们各自自求多福!以后你在舞阳侯府里,好好伺侯蔡老夫人蔡大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们不会为难你!”

宫卿心里一凉,“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侯府抛弃了我们了吗?”

不是我,是你!宫轩沉默两息,没有直说,“回去吧,别再搞风搞雨,你还是舞阳侯府四夫人。”

若再搞风搞雨,蔡老夫人和蔡大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不!我不信!”宫卿面色苍白,宫轩此时已经转身离开了。

——

皇宫前不远的小巷子里。

陆心颜瞠目结舌地望着马车里,明显削瘦却更加有男人味的男人,“萧世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逸宸双唇紧抿,伸出手抓住她掀着帘子的手,那只小手又软又滑,是记忆中熟悉又渴望的手感,某人在这一刻,心满意足。

他微一用力,将她拉到了马车里,另一只空着的手敲敲马车,“走!”

那声音清冽又动听,比之陆心颜记忆中更加醇厚而有韵味。

小心脏竟然不由自主颤了颤。

马车迅速跑动起来,萧逸宸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两人并排坐着,车顶上夜明珠柔和的光洒落下,衬得他侧颜越发深邃俊朗。

陆心颜悄悄瞟了几眼,发觉也许是马车跑得太快的缘故,心跳居然也快了些。

“怎么?看不够?”男人极浅的琉璃眸突然扫过来,带着淡淡的调侃。

陆心颜撇撇嘴,不承认自己是因为觉得好看才忍不住不停地看,“许久没见,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而已。”

男人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你可以亲自检查检查。”

陆心颜给他个大白眼,“呵呵,没兴趣!我不过是客套话而已,你还当真了?”

话音刚落,被萧逸宸握住的小手突然一痛,她哎哟叫唤出声,“你这么大力做什么?虽然是你的手,可痛的是我好不好?”

手上的力度顿时减轻了些,萧逸宸颇有些气恼地冷哼一声,“听说你这段时间,很不安份。”

陆心颜不懂,“很不安份?什么意思?”

萧逸宸将她的手举高到自己眼前,细细瞧着那纤细白嫩的手指头,“陆大小姐,你还记得我说话的话吧?”

“你说过的话很多,我不知道是哪句,请萧世子明示!”

某人淡淡道:“我说过,不喜欢属于我的手,去碰我不喜欢的东西。”

陆心颜眨眨眼,“这点我保证,绝对没碰你不喜欢的东西,只碰过你喜欢的东西,比如小混蛋。”

“小混蛋?”

“咳咳,就是你养的那只小黑猫,我天天给它洗澡撸毛,带着它睡觉…哎哟,你干嘛咬我?”

萧逸宸薄唇离开她的小手,那里已经留下了几个明显的牙印。

他双眼危险地眯起,“它是公猫,你不知道吗?”

“公猫还不是猫?”陆心颜水汪汪的眼瞪着他,“谁叫你的猫被你养得那么刁,除了我谁都不让碰!你让人送过来又不让我碰,是想饿死它还是想脏死它?那你就不应该让人送过来!”

她来这里可没伺候过任何人,为了他的猫,亲自动手伺候,他居然还因为什么公的母的咬她的手,太过份了!

萧逸宸气馅矮了几分,“行,这事算是小猪…”

“小混蛋!”

“好,这事是小混蛋的错,与你无关!那什么王公子,张公子之流的呢?还有三皇子,墨白,严公子,听说你可是天天陪着他们花天酒地,游园赏花!这你如何解释?”

他表情十分认真,眼里带着咄咄逼人的怒火,陆心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萧世子,哈哈哈,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像相公抓到偷会情人的娘子似的,太搞笑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没心没肺的女人!萧逸宸脸一黑,抓住她的手狠狠咬了两口,陆心颜的笑声顿时变成了抽气声和呼痛声。

“我发誓我发誓,我没用你的手碰过他们,你…你…你别咬了行吗?”陆心颜软声求饶。

萧逸宸这才停下,狠狠盯着她。

那眼神,就像饿狼似的。

不知为何,陆心颜觉是这样的萧逸宸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不自在地别开眼,转移话题,“萧世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卖掉!”某人闷闷道。

切!不说就不说!得瑟得你!陆心颜扁扁嘴,不出声了。

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又痛又烫又痒,在安静下来后,这种感觉越发清晰,连带着身边男人清冽的气息,也跟着厚重起来,像堆乌云似地向她涌来,让她有点承受不住。

陆心颜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两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李钰什么时候回来?”

就只会关心别人,哼!“随大军,还有五天左右。”

陆心颜哦了一声,“那你提早回来,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好?”

算你有点良心!“若我不早点回来,你个蠢女人,已经被人坑死了!”

陆心颜惊讶地眨眨眼,“难道说这御马中毒案,是你在背后…”

“我前天早上到的。”某人傲娇道。

几天前收到陆心颜出事的信后,萧逸宸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在前天早上赶到后,立马从齐飞手中接过指挥权,暗中调动所有势力,迅速将此事解决。

他不方便出面,便传了书信让卢平杰帮忙。

“原来是你出了力!怪不得在最后关头能够扭转乾坤!”陆心颜毫不吝啬地赞道:“萧世子出手果然不一般!”

算你识货!某人腰杆挺直,得意地想。

“多谢你萧世子。”陆心颜真诚道谢:“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就够了,某人暗忖。

陆心颜赞同,“我知道大恩不言谢,所以…”

某人突然心跳加速。

“萧世子,你愿意娶我吗?”

萧逸宸整个人石化,浑身僵硬。

这…这…,进展如此迅速,超乎他想象,他该如何办?

是立马应下来?还是该傲娇地吊一吊她胃口?

聘礼还没准备好呢!

某人心跳如擂。

陆心颜见他一脸惊吓的样子,解释道:“萧世子,你别误会,我说的娶我也不是真娶我,就类似于假成亲!你看,你现在立了功出了名,肯定有很多女人愿意嫁给你,但你对女人不感兴趣,肯定也不想应付她们,这时候你就需要一个人来帮你挡住这些桃花!而我呢,你也知道我有很多嫁妆,有人在暗中觊觎我的嫁妆,这次御马中毒的事情就是那人搞出来的,所以我需要一个靠山,能帮我对付那人的大靠山!如果我们假成亲,我帮你挡你不要的桃花,你帮我挡我应付不来的风险,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她悄悄看了看萧逸宸面色,见他双唇紧抿,看不出喜怒,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正想着要不要加把火的时候,男人突然开了口,“继续说!”

陆心颜一喜,越发卖力,“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碰到了喜欢的人,我二话不说,让出这世子夫人之位,当然,在这之前你要想纳良妾什么的,都可以,我出银子我帮你挑,你不是喜欢好看的手吗?我按你的喜好帮你挑,保你满意!如果将来我先碰到了喜欢的人,想跟他厮守一生,我愿意将我的全部身家,分你一半,再多分点也行!”

萧逸宸救了她好几次命,陆心颜觉得将财产分他一半心甘情愿。

这时车厢被猛地敲响,“停车!”男人的声音极度隐忍。

马车骤然停下,陆心颜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一个不留神撞到萧逸宸身上,坚硬的身躯撞得她全身发痛。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亮,整个人已经被人扔到了车下。

毫不夸张,真的是被扔下车的!

只是力道控制得好,她踉跄几下,没摔倒在地!

陆心颜不明所以地看着掀着帘子,冷冷瞪着她的男人,那眼神,复杂得恨不得在她身上咬出十个八个窟窿!

冷风吹来,陆心颜一个哆嗦,不明白方才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惹怒了他。

但她知道,此时不能让他走。

她上前两步,抓住萧逸宸的袖子,仰着小脸,“如果咱们都没遇到喜欢的人,你可以将小妾生的孩子过继到我名下,我保证待他们当成亲生儿女,嫁妆也给他们一半!真的,我发誓,我说到做到!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满意,你说出来,条件可以改!”

萧逸宸额头青筋直跳,双眼狠狠瞪着眼前的女人,忍着掐死她的冲动。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陆心颜的手,以将她推远又不会将她推倒在地的力度,将她推开,然后放下帘子,冷喝一声,“走!”

马车迅速从陆心颜面前消失。

“喂,你别走啊,有话好好说啊!”

陆心颜追了两步,发现以自己的两条腿,实在跑不过四条腿的,便停了下来。

望望四周,一片安静,不见人烟,横横竖竖都是巷子,像进了迷宫一样,心里顿时想骂娘。

你个萧逸宸,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干嘛将我扔到这不知东南西北的鬼地方,好歹送我到原来来的地方啊!这大冷天的,你让我怎么回去?

陆心颜骂了几句,随便找个方向向前走去,心里期盼着能遇上个人指一下路。

哪知走了近小半个时辰,居然一个人也没碰到,真是活见鬼了!

难道大白天的,遇到什么鬼打墙么!

陆心颜自己吓了自己一会后,抱紧自己,继续朝前走,心里又狠狠骂了萧逸宸一顿!

又走了一会后,突然在某个拐角处,发现类似人影的生物。

陆心颜心中一喜,快速走上前,待看清后,整个人却蔫下来。

原来是那个将她扔下车的家伙,故意站在这,指不定是想看她笑话!

哼!陆心颜转身想走,可方才已经走了那么久,脚底都开始痛了,还走不出这深巷迷宫,再走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可是向他低声下气吧,陆心颜心里这气又咽不下去。

她偷偷用眼角瞟了一眼那男人,心想如果他有那么一点点悔意或暗示,她就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向他撒个娇示个好算了。

哪知那个侧颜英俊到令人发指的家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完全对她视若无睹,压根当她不存在。

面上别说什么悔意了,简直像有人,嗯,那个人估计就是她了,简直像她欠了他整个天下似的。

切!陆心颜翻个白眼,本姑娘是有骨气的!

她转身就走。

不知是方才走得太累腿打颤,还是站了一会冻得腿发僵,总之转身的时候,两脚一绊,整个人朝地上扑去。

陆心颜真想捂住自己的脸。

丢脸,实在太丢脸了!

早不摔晚不摔,干嘛偏偏在这个讨厌鬼面前摔,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好笑话她?

在整个人眼看要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到地上时,一条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瞬间将她带到一个带着清洌气息的温暖怀抱。

陆心颜正要说多谢,头顶传来嘲讽的声音,“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走个路都能跌倒!”

陆心颜立马收回多谢的话,在心里骂了句mmp。

她很想顶回一句,本姑娘跌不跌倒关你屁事,却在下一刻改了口,“哎哟~”她痛呼一声。

男人坚硬的手臂,立马搂紧她的纤腰,“怎么啦?”

陆心颜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小声道:“好像扭到脚了,疼~”

萧逸宸又气又心疼地瞪了她一眼,“怎么这么蠢?还能走路吗?”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她露出某种小动物才有的柔弱神情,“应该…能吧,我试试~”

陆心颜揪住他的袖子试图站稳,下一秒却惊呼出声。

原来某人已将她拦腰抱起,“试什么试?你想加重脚伤吗?我看你伤的是脑子吧?”

你才伤了脑子!陆心颜语气惶恐,“萧世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整张脸却埋在他胸膛偷笑。

萧逸宸哼了一声,搂着她几个纵身,来到马车前,抱着她上了马车。

将她放下后,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我瞧瞧。”

这一瞧可就穿帮了!陆心颜赶紧制止,“不用了萧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萧逸宸讽刺看她一眼。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确实格外讽刺,毕竟她连人家那啥都摸过了!陆心颜咳嗽一声,“白芷医术极好,她给我瞧就好了,你医术总不可能强过她吧?”

这倒是实话!萧逸宸闷闷不乐地收回手。

“那麻烦萧世子送我回去了。”她笑眯眯道。

明明那笑容明媚双绝美,还带着一丝明显地讨好,萧逸宸却越看越堵心,之前陆心颜的提议涌上心头,又生出恨不得掐死眼前女子的念头,一了百了。

假成亲?亏她说得出口!老子费了这么多神,就是为了跟你假成亲?

萧逸宸郁闷得不行!

马车里的气氛不知为何又紧张了起来。

陆心颜咽咽口水,思索着先前关于假成亲的话题,到底要不要再继续!

老实说,这男人性情捉摸不定,独占欲又强,摆明就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可问题是,人家大腿够粗,而她现在,又确实急需一条粗大腿抱紧!

要是抱不住这条粗大腿,这京中,她认识的人里,还真找不出适合的,再找合适的人吧,她怕没这个时间。

好吧,你大腿够粗,你任性你嚣张,本姑娘就暂且先忍忍你,等以后本姑娘大腿也粗了,再一脚踹开你,哼哼!

想到此,陆心颜扬起绝美的小脸,露出谄媚的笑容,用甜腻的声音道:“萧世子~”

某人不知是被甜到了,还是被腻到了,声音一抖,“说!”

她身子朝他倾去,眨巴着水汪汪的眼,“方才关于假成亲的提议,你能不能考虑考虑?”

“不能!”冷冰冰硬梆梆的两个字,甩得陆心颜的脸火辣辣地疼!

再见!拉黑!

一五五、萧世子的条件

陆心颜坐直身子,头扭向一边,发誓再也不想搭理这个可恶的男人!

这时,马车停下,外面响起齐飞的声音,“少爷,到了。”

陆心颜不等萧逸宸说什么,掀开车帘,直接跳下去。

动作一气呵成,前所未有的潇洒。

她速度太快,气恼中的萧逸宸根本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呆住,露出陆心颜从未见过的蠢样,“你…你不是伤了脚?”

陆心颜呵呵两声,“不骗你,你会送我回来?”

看到萧逸宸发黑的面色,扳回一局的陆心颜心情畅快极了。

不过很快,她就更加郁卒了。

萧逸宸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马车,“方才我还在想,要不要真的考虑一下你的提议,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不要这样,考虑一下嘛!”陆心颜迅速变脸,上前紧紧拽住萧逸宸的衣袖,“男子汉大大夫,别这么小气嘛。”

“放手!我就是这样小气,怎样?”他眉眼不动。

一脸你咬我的欠扁神情,看得陆心颜真想咬他。

她翻个白眼,行,你大爷,你说了算!

陆心颜恨恨甩开他的衣袖,暗自咬牙发誓,本姑娘要是再跟你多说一句,就跟你姓!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你刚才的提议,我可以考虑。”

脚顿住,转身,笑容灿烂,当刚才心里那句誓言如同放了个屁,风一吹,散了。

陆心颜双眼亮晶晶,“真的?”

“如果三天内,”车帘放下,男人好听的声音,从车帘后传出来,咬牙切齿,“你能成功取悦我。”

管你情不情愿,陆心颜心都飞上了天,回答得快速且异常响亮,“好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齐飞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往前驶去,车里面的男人,因着她最后那欢快的声音,原本气到恨不得杀人的脸上,竟然奇异地平缓下来,随即薄唇边勾起一抹诡异又可怕的笑。

假成亲,呵呵!

——

宫卿被迫离开了广平侯府,回到舞阳侯府时,整个人因为气愤和不敢置信,浑身轻颤。

宫柔看着她,唇边扬起甜笑,“姐姐,回来啦?”

那刺眼的笑容,和带着揶揄讽刺的声音,让宫卿一瞬间明白过来:宫柔早就知情,知道她们被广平侯府放弃了!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宫卿愤怒地瞪着她,“你等着看今天的笑话,等了许久是不是?”

“没错,我早就知道了,从我嫁来这舞阳侯府回门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宫柔歪头望着她,脸上在笑,眼里却流露出恨意,“那天回门,我被拒绝在外,下人说府中主子出去了,我等了大半天,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们根本没出去,只是祖母放了话,江氏本就不待见我,求之不得。”

宫卿怒道:“这一切说来都怪你!要不是你与相公当众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丢了两府的脸面,母亲会怪罪于你,而后迁怒于我?”

宫柔丝毫不被她怒气影响,“姐姐,还有件事,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吧?”

“不管什么事,你说的话,我半个字也相信。”

宫卿才不相信,宫柔会好心提点她什么。

宫柔笑了笑,“看在咱们同病相怜的份上,我才告诉你,信不信随你!不光咱们的娘家广平侯府抛弃了咱们,就连这舞阳侯府,也抛弃了咱们!”

宫卿听了后压根不信,“我不信!我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四夫人,你这种妾室身份的人怎么跟我比?况且,我还有孩子。”

宫柔扬着明媚的小脸蛋,笑得越发甜美,“姐姐真是天真!当初兰英山庄内,设计四姑的人,不是我一人,而是我和你两人!当时我还是祖母的亲孙女,祖母都不肯原谅我,你一个庶出的、抢了四姑的未婚夫不说,还要设计四姑的庶女,你觉得祖母会放过你吗?我与相公的丑闻,大大丢了舞阳侯府的脸,连带侯府姻亲葛家以及皇后二皇子跟着面上蒙羞,可后来两府却像没事人似的,为什么?”

“为什么?”宫卿跟着怔怔问道。

“因为祖母与蔡老夫人私下答成了协议!祖母放弃了咱们,若咱们在这舞阳侯府有任何行差踏错,任由她们处置,祖母绝不过问,这才让蔡老夫人和蔡大夫人,勉强咽下了这口气。”

若没有今天广平侯府的遭遇,宫卿或许根本不会相信,可现在,宫卿不得不相信,“所以这段时间,你才这么老老实实,一心只扑在相公身上?”

“可是没什么用,相公的心,一直在那两个小贱人身上。”宫柔面上的假笑,终于收起,露出不甘愤怒的神情。

她口中那两人小贱人,便是之前陆心颜让人买来送给蔡元宇的,姿色、手段、以及床上功夫,甩了宫卿宫柔一百条街不止。

宫卿戒备地看看着宫柔,“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她才不信宫柔有那么好心,跟她说这些只是为了提点她不要犯错,免得被蔡老夫人和蔡大夫人惩罚。

“姐姐,我刚才已经说了,咱们现在可是同病相怜。”宫柔唇边重新扬起笑,不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没了娘家为靠山,府中两位女主人又不待见咱们,除了依靠相公外,咱们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可现在,相公的心,早就被那两个狐狸精勾走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放下以前的恩恩怨怨,将相公拉拢过来,在这舞阳侯府稳住脚跟再说。”

宫卿讥讽道:“相公喜新鲜颜色,你一个进来才两个月的人,都没办法拢住相公的心,遑论我一个进府六七年的人?”

宫柔向来自认相貌不差,如今费尽心思出卖色相都拢不住蔡元宇,早就又难堪又愤怒,宫卿毫不留情地揭穿这残忍的事实,宫柔怒火中烧,然而她知道此时不能发脾气,否则一切功亏一篑。

“以前的时候,我听人说,有一种药叫五石散,食之能让人飘飘欲仙,忘却所有尘世烦恼,快乐似神仙!若咱们能寻来送给相公,定能让相公对咱们刮目相看,和颜悦色!”

“有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不去寻,为何会好心告诉我?”宫卿疑心仍未散去。

宫柔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想告诉你吗?当初我从广平侯府嫁进来的时候,那嫁妆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我拿什么去寻,寻到了又拿什么去买?”

这倒是真话!宫柔嫁进来后,宫卿曾悄悄去看过宫柔的嫁妆,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就简单几个包袱。

那时候兰英山庄的事情发生没多久,封氏正在气头上,定不会给她添妆,当时还在世的江氏见封氏不管不问,肯定会将宫柔的份例嫁妆留下给宫羽。

至此宫卿才终于相信宫柔的话,她装作无意问道:“你知道如里有五石散卖吗?”

宫柔唇边快速闪过一抹笑意,很快又恢复平常,然后俯身在宫卿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

广平侯府。

二皇子武辙一天内同时娶侧妃和贵妾,要么不亲自接人,要接也只会选择接份位高的那位。

武辙看重沈雨烟,去了沈府,广平侯府这边派了他最看重的、从不离身的贴身侍卫莫殇来接,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封氏早上被宫羽气着了,躺在床上休息,根本不想送她出门,宫锦道:“阿娘,您不用给羽儿面子,也可以装病不给二皇子面子,但是,二哥的面子和心情,您多少要顾忌点啊!”

在宫锦心里,宫轩还是宫轩,尽管不是同一个娘,但二十多年的感情没法说变就变。

在封氏心里,对宫轩的感情则复杂太多,曾经的三十多年,她对宫轩比对自己的性命还要看重,可突然有一天,他变成了抢她相公、害她母子分离的人的儿子,霸占了她亲生儿子三十多年宠爱和位置的人,但她偏偏恨不得怨不得,因为宫轩对她一直孝顺有加,从没有对她有过半分不敬,事情真相揭穿后,宫轩二话不说让出侯爷的头衔,搬出广平侯府,恭敬而疏远地喊她母亲,像一个听话的庶子那样,夹起尾巴做人,时间一长,封氏心里难免又有两分心酸。

她叹口气,“扶我起来吧。”看在宫轩和宫田予的面子上,送那个孽女最后一程,仁至义尽。

因为是贵妾,来的又不是新郎倌,什么婚闹的活动都取消了,只简单地进行了一些上香告别祖宗之类的基本仪式。

宫羽被喜娘搀扶着,准备离开的时候,意外听到有人喊老夫人四姑娘。

没想到这两人还来送她出门!正好,早上她还没说畅快呢!

“祖母,四姑,”宫羽假哭道:“羽儿走了,以后不能在二位膝下承欢,请祖母四姑原谅羽儿的不孝。”

封氏勉强道:“嫁过去后,好好服侍二皇子和二皇子妃,莫要行差踏错。”

“羽儿知道了,”宫羽十分用受教的语气道:“羽儿定不会像陆姐姐那样,妇人之身却不知廉耻地与众多男子来往,和离回府后整日抛头露脸,与陌生男子调笑,落得如今即将身首异处的下场!”

话音一落,满屋子皆是抽气声,连面无表情的莫殇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穿着桃红衣裙、盖着盖头的宫羽。

封氏气得两眼翻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宫羽,“你…你…”

“这么大好的日子里,说什么身首异处这样的话,好像不大吉利啊!”人群外,一道悠扬的女声穿过人群,传到室内。

众人回望,不自觉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道。

一身紫衣的少女,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样貌绝美,身姿楚楚,款款而来,像下凡的仙子般,连大声些呼吸都怕会惊得仙子凌空而去。

封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珠…珠珠?”

陆心颜笑得如花似锦,脆生生地道:“是呀,祖母,珠珠回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宫羽大力掀开头上的盖头,“你…你怎么会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难道我回来还要经过你的同意?”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宫羽气得脸都变形了,本来就资色平庸的脸,在这一刻,变得越发不堪入目。

封氏和宫锦一人拉住陆心颜一只手,宫锦欢喜道:“珠珠,怎么回事?是不是案子有了变化?”

陆心颜道:“四姑猜对了,皇上已经查明安康伯府是被人诬陷,让刑部袁大人重新审理,我就先回来了。”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封氏和宫锦喜不自禁,面上忧愁一扫而空。

宫羽如同遭到巨大打击,倒退两步,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陆心颜你应该被问斩,应该死无全尸才是,你怎么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她声音虽小,还是被不少人听了去。

听到的人面面相觑,外面不是传这宫二小姐为人甚是清高,从不屑与人争高下吗?如今看来,哪是如此,分明是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啊!

原本离她近些的人,不自觉悄悄往后移了几步,生怕自己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宫羽,被她惦记上,暗里日日诅咒不得好死!

莫殇功夫高、眼力耳力都好,将众人神情暗语尽扫眼底后,朝喜娘使了个眼色。

喜娘方才被宫羽的话吓到了,直到莫殇看她才回过神,赶紧替宫羽盖上盖头,说着圆场话,“哎哟,新娘子这是一时伤心坏了!莫伤心莫伤心,去到二皇子府早日生下麟儿,为天家开枝散叶,为娘家带来荣华富贵,这以后可都是天大的喜事!”

她用力掐着宫羽的胳膊,面上露着喜娘招牌式的笑容,带着仍不敢相信陆心颜无事的宫羽,走出了广平侯府。

宫羽走了,客人散开了,封氏和宫锦带着陆心颜去了福寿院。

不等两人追问,陆心颜将她知道的部分事实,告诉了封氏和宫锦。

封氏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恭喜你,珠珠,平安归来。”宫锦眉眼都是笑,虽然带着面纱,面上神情看不大真切,陆心颜亦能感觉到她满面真心的笑容。

看到宫锦,想到她脸上的伤痕,陆心颜的笑浅了两分,“四姑,让白芷替你瞧瞧,你的伤复原得如何。”

说到伤,宫锦不自觉伸手想摸自己的脸,封氏的心亦跟着沉重了几分。

这几天因为陆心颜的事情,宫锦装作对自己脸上伤势的严重性毫不知情,封氏则装作宫锦脸上的伤只是小伤,很快就能痊愈,两人都是为了安对方的心。

如今陆心颜回来了,这个问题没法再回避。

宫锦摘下面纱,右脸上那道伤疤可以看得出愈合得很快,但依然触目惊心。

白芷仔细看了看,“四姑娘,伤口愈合得不错,再过几天就会结痂了,那时候会更痒,一定要忍住不能用手抓!这段时间,该戒口的还是得戒,我重新开两副药,内服外敷。”

宫锦感激道:“谢谢你,白芷。”

白芷道:“四姑娘客气了,我是大夫,这是我的份内事。”

孙嬷嬷带着白芷去开药方,陆心颜想起之前萧逸宸说的话,斟酌道:“四姑,李钰还有五天左右就要回来了!我会想办法治好你脸上的伤,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你脸上最后还是会留下疤痕,你…还会跟李钰在一起吗?”

宫锦怔住,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真的,陆心颜跟她说能治好,她就以为能治好。

虽然脸伤得重,但她一直以为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从来没想过,万一她的脸好不了,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面对李钰?

——

安康伯府外面的御林军,从昨天下午开始一批批撤走,到今天中午的时候,已经全部撤走了。

附近及经过的人,先前都是绕道走,如今则纷纷聚在门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心颜从广平侯府回来的时候,有人见到她的马车停在安康伯府门前,纷纷上前想一探究竟,被子言和先下车的青桐给拦住了。

两人身为武者的气势一露,那些好奇的人便怂了,悄咪咪地往后退去。

锦瑟院里,凌嬷嬷跌跌撞撞地推开小高氏的门,“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关我什么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躺在床上的小高氏,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然后猛地坐起,“你说什么?陆心颜从宫中回来了?那是不是咱们伯府没事了?”

“夫人,奴婢也不清楚,这事得问问大小姐。”

小高氏顾不上她与陆心颜之间的龌龊了,“快帮我更衣,我亲自去问她!”

在她更衣妆扮的时候,陆心婉陆心晗,还有几个眼睛红肿的姨娘都来了,看来也是听到陆心颜回来的风声,又不敢自己去问,所以跑来她这了。

“娘,听说陆心颜回来了。”陆心婉双眼露出期盼,“是不是代表阿爹大哥也要回来了?”

“娘也不知道,现在正要去问问她。”小高氏顾不上瞧瞧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你在这等着,娘马上回来。”

“娘,我随您一起去。”陆心婉小跑着跟在小高氏身后,她这一动,陆心晗及向个姨娘,也跟着动了。

陆心颜刚回到欢喜院,还不及与小荷几人话衷肠,青桐在外面道:“小姐,夫人,二小姐三小姐,还有几个姨娘来了。”

不用说,肯定是来问陆丛远的事情来了。

陆心颜没让青桐为难她们,不过也没让她们进来,她站起身,走到院门口,对着小高氏一行人道:“皇上查出是二表伯陷害的父亲,如今刑部袁尚书正在重审此案,估计这两日父亲哥哥他们就会放出来了。”

倒不是陆心颜有多好心告诉她们实情安她们的心,只是陆心颜知道,如果不告诉她们实情,只怕这几天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索性就直说了,反正陆丛远很快就要回来了,说不定今天说不定明天,她实在不屑跟她们撒这个谎。

“真的吗?真的吗?”小高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珍珠都没这么真!”陆心颜挥手赶人,“行了,你们都走吧,我从宫中回来累得很,要休息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还想再次确认事情真相的小高氏几人。

青桐伸手拦住想往欢喜院里面冲的几人,“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伯爷这几天就会回来,你们与其一而再再而三追问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不如好好回去打扮打扮自己,让伯爷回来看到你们个个漂漂亮亮的,替他分忧!”

几个姨娘一听有理,敌视地看了对方一眼后,迅速撤离。

小高氏一咬银牙:狐狸精!

“小姐,你没事太好了,担心死我了!”小荷冲过来抱住陆心颜,头靠在颈窝边蹭来蹭去,蹭得陆心颜发痒直想笑。

忍了一会终于受不住,将小荷拉开,“让小姐我瞧瞧。”陆心颜故意将她上下左右打量,“我瞧你不但没瘦,好像还胖了点,分明就是没怎么担心过!”

她以为小荷会气呼呼地辩解说她是如何如何地担忧,哪知小荷惊得跳起,“小姐,我长胖了吗?真的长胖了吗?长胖了多少?难怪先前的衣裳我都穿不了了,呜呜,不行,我要减肥!”

小荷正是发育的时候,胸前一天一个样,几天不见,已经有了美好的弧度,发育期的少女有时候胖些也是正常,不过小荷真没胖,陆心颜只是在跟她开玩笑,见小荷如此认真,轮到她惊讶了,看向一旁的梳云掠月。

梳云嘻嘻一笑,“小姐,你不知道,这小丫头最近可爱臭美了。”

掠月笑得温柔,“小姐,小荷是长大了,爱美了。”

关于小荷开始爱美一事,陆心颜之前亦有察觉,不过这次最明显,看来天真无邪的小荷,真的要长大了!

陆心颜心里生出两分感慨,最纯真快乐的少女时期就要过去了,也不知她以后的人生际遇会是怎样。

“小姐,我真的胖了吗?”小荷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胖,小姐我骗你的。”陆心颜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不过几天没见,倒是让我大跌眼镜。”

她有意无意地扫向小荷的胸脯,小荷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双手环胸,脸红红地道:“小姐坏,欺负人,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小混蛋。”

小荷说完就跑开了。

说起小混蛋,陆心颜马上就联想到了它的主人,然后就想到了萧逸宸那个条件:三天内成功取悦他。

当时只想着他肯考虑就很开心了,现在仔细想来,这事难度还真不小。

首先那家伙性格阴睛不定的,根本不按套路来,其次她对他根本不了解,除了知道他喜欢吃辣,别的一无所知。

还有最关键一点,以前在石榴院,隔壁就是镇国公世子府,要见面很容易,但现在,他是提前回来的,不能露面,也不知他住在哪,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可能大喇喇上门去找他,这见不了面,怎么取悦他?

愁人!

萧逸宸回来了,齐飞肯定回到了他的身边,不知齐飞还能不能看到她的暗号,帮忙中间传信呢?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

陆心颜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让青桐在一棵树上系了条红丝带。

此时在寒风瑟瑟发抖的齐飞:苦命的我,原本以为少爷回来了,这苦差事不用干了,哪知少爷回去后,二话不说立马将他踢了过来,还要让他不露痕迹!呜呜,真是命苦!眼看着红丝带系上了,为了不着痕迹地露面,还得继续等下去!呜呜!

小半个时辰后,齐飞终于受不住了,嗖地出现在陆心颜窗前。

陆心颜见到他很是欣喜,热情地同他打招呼,“齐飞,我还以为以后很难见到你了!”

我也以为!齐飞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小姐找我有何事?”

“你家少爷喜欢什么?”陆心颜直入主题。

早上是齐飞驾车,整个经过齐飞一清二楚,陆心颜便不费口舌了。

这一问,真把齐飞楞住了。

少爷喜欢啥?他一大男人,怎么会关心这种问题?

跟在萧逸宸身边这么多年,齐飞还真没见过萧逸宸特别喜欢什么东西,无论吃的喝的穿的玩的,萧逸宸都是有也行没有也无所谓,并不在乎这些身之物。

唯一奇奇怪怪无法解释的,大约就是对陆心颜的态度了,明明紧张得不得了,偏偏又让旁人觉得一点不紧张,甚至有点讨厌,让齐飞很是无语。

“你也不清楚吗?”陆心颜见齐飞不出声,有点失望。

失望的语气,让齐飞生出两分惭愧,“小的去打听打听。”

“算了,没那个时间折腾了。”陆心颜摆摆手,“你帮我约你家少爷,明天去刘氏酒楼。”

既然他喜欢吃辣,那她就亲自动手做几道拿手的辣菜给他吃,哄他大少爷开心,最不济也哄他大少爷说说自己喜欢啥,好制定下一步计划。

虽然只有三天时间,陆心颜可没打算放弃,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输和放弃这两个词!

“是,大小姐。”

齐飞悄无声息地走了,陆心颜想了想明天做的菜式,喊来青桐,让她找田叔派个人去刘氏酒楼,让刘掌柜提前准备好新鲜食材。

希望能一举拿下那家伙!陆心颜斗志昂扬。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后,陆心颜带着青桐小荷出了门。

好几日没出门的小荷,坐在马车里从车帘缝里高兴得左顾右盼,似乎几日时间,外面就变了天似的。

青桐忍不住道:“小荷,不过几日没出来而已,要不要那么夸张?外面还是跟以前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小荷头也不抬,“青桐姐姐,你这话不对,今天和昨天是不同的,昨天和前天是不同的,每天都是新鲜的、全新的、不同的一天。”

陆心颜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小荷这话说得对!所谓朝生暮死,就是这个意思,每天都要以全新的自己,去看待这个全新的世界,花虽然还开着,已不是昨日那朵,人虽然还活着,也不应该只是昨天的自己,否则这日复一日地活着,有什么意思?要用变化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有道理,不过太复杂,听不懂!”青桐两手一摊,“我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陆心颜笑道:“没错,就是要活在当下。”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刘氏酒楼。

刘掌柜亲自出来,将陆心颜几人迎到了厨房。

早上来酒楼的,多数是喝早茶吃点心,大厨房不怎么开火,如今因为陆心颜要亲自动手,一大早的,大厨房的师傅及帮厨们全都亲自到了,齐刷刷一长排人,整整齐齐的一声“大小姐好”,将陆心颜吓了一跳。

厨房师傅及帮厨不管男女,个个都牛高马大的,让陆心颜突然有种自己是黑社会大佬的即视感。

“都去忙吧。”她挥挥手。

刘掌柜道:“大小姐,大伙都想得到大小姐您的指点。”

指点?陆心颜眨眨眼,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抬头看了看领头几个师傅的神情,夹杂着那么一丝丝不友好,“大家可能误会了,我来这里做菜,是有个朋友从远方回来,许久没见,我想亲自下厨招待他,因为他身份特殊,在伯府里不方便,所以才选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师傅们神情轻松下来,就说嘛,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来这里做菜,怎么可能是因为嫌他们做得不好,想亲自示范?

“那大小姐,要不要留两个人帮您打下手?”打下手是好听的说法,刘掌柜其实想说的是要不要人在一旁指点指点,免得等会做出来的菜太难吃,砸了这刘氏酒楼的招牌。

“留两个人就好,一人帮忙整理食材,一人添柴。”陆心颜要的是真正打下手的人。

刘掌柜楞了楞,婉转建议道:“咱们这酒楼几个师傅都非常好学,不如我帮您选其一个留下,让他学学您的拿手好菜。”

陆心颜明白他话里的深意,笑着拒绝,“不用了,我朋友不挑食,我煮什么他吃什么。”

刘掌柜无法,“那大小姐慢慢煮,我先去忙了。”

“嗯,都去忙吧。”

话虽如此,还是有些纯想看热闹的留了下来。

陆心颜也不理会,任由他们一时拿酱油一时拿醋,在身边不停晃来晃去,她指挥着刘掌柜留下来的两人整理食材。

萧逸宸只有一人个,陆心颜打算做两个菜就够了,食材不多,两人又是厨房忙活惯了的,很快就弄好了。

不一会,灶膛里升起火,很快,香味蔓延开来,惹得大师傅们纷纷驻足观看。

“什么来的,好香,好想试试!”有大师傅咽咽口水,作为一个天天在厨房里闻着香味干活的人,一般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早已勾不起他们任何的馋欲。

但现在陆心颜做的菜,只闻香味,已让他们肚中馋虫涌动。

众人不自觉向厨房里开火的地方,靠拢再靠拢。

有人大着胆子问:“大小姐,你做的是什么?能不能留点让咱们尝尝?”

陆心颜想起那人霸道的性子,极强的占有欲,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啊,各位,我那朋友有点怪癖,不喜欢与人分享。”

“那大小姐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教我们如何做这两道菜?小的保证,绝对能成为咱们酒楼的招牌!”

“这个晚些再说吧。”就怕那个小气的家伙不同意,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讨好他!

一五六、萧大爷,粗大腿

陆心颜让青桐和小荷一人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向刘氏酒楼其中一间普通的雅间。

原本招待萧逸宸,用得上最豪华的雅间,不过萧逸宸现在不能暴露行踪,便选了一间最普通的不引人注意的雅间。

陆心颜进去的时候,萧逸宸已经到了。

月牙色锦袍衬得整个人英俊不凡,俊美如神邸,带着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美男如画,看着该是赏心悦目的,只可惜美男的脸臭臭的,破坏了一点点美感。

陆心颜直接将萧逸宸臭脸的原因归结为昨晚没睡好,视而不见。

她让青桐和小荷将菜放在桌子后,示意两人离开。

齐飞早已识趣地离开,雅间内只剩下陆心颜和萧逸宸两人。

菜是盖住的,香味不明显,只闻得到一点点,萧逸宸眉头皱得死死的,“请我吃饭,用两个菜就想打发我?”

这是请客的道理吗?

陆心颜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笑靥如花,“萧世子,这是我按照你喜欢的口味,亲自为你做的。”

听说是她亲自做的,萧逸宸双眉一挑,陆心颜识趣地揭开盖子。

一份水煮牛肉,一份香辣虾,色香味俱全。

陆心颜殷勤地夹了一块水煮牛肉到他盘子里,“萧世子,请赏脸尝一下,给点意见。”

萧逸宸优雅地夹起放入口中。

她单手托腮,“怎样?”

呜,好吃到爆!辣味刚刚好!某人双眉轻挑,“勉强能入口。”

勉强…呸!陆心颜瞧他那一脸暗爽的样子,决定识时务的不揭穿他。

“那萧世子再试试这个。”她又夹了一个香辣虾。

萧逸宸瞟了那带着头和壳、色泽鲜红的虾两眼,陆心颜笑吟吟道:“萧世子,这香辣虾的味,全在这壳上。”

就是为了防止这厮趁机将她当小厮使唤,让她帮他剥虾壳,她才故意做的香辣虾。

某人试了,然后努力控制不让双眼发光。

陆心颜瞧着他的小表情,善解人意的又夹了一个。

然后接下来的半刻钟,陆心颜一边替他夹菜,一边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一直努力着让嘴角不要翘起,寻思着这厮心里应该挺满意,于是寻了个空档,“萧世子,今日这两道菜,可否满意?”

“勉强吧~”

“那我伺候得可周到?”

“勉强吧~”

“那您被取悦了吗?”

“…没有!”

啪!陆心颜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萧世子,您到底哪里不爽?”

她双眼冒火,明明方才一切都好好的,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萧逸宸斜斜看她一眼,“哪里都不爽!”

那眼神太过诡异,陆心颜压下怒火,“萧世子,这菜式我昨天想了一下午。”

“辛苦了。”

“今天一大早就冒着寒风过来。”

“辛苦了。”

“厨房的人说让我留点给他们试试,我没留。”

“做得不错。”

“厨房的人说让我教他们做这两道菜,我没教。”

“做得不错。”

她哀怨地看着他,“因为这是我专门为萧世子您做的,没得您的同意,我不想让别人分享。”

萧逸宸满意一笑,灿若星辰,如风吹散乌云,“做得好!”

陆心颜趁热打铁,“那我昨天的提议…”

某人慢条斯理地夹起盘子里的虾,“昨天半夜我收到消息,左都御史钟翰与青州通判陆丛光陆子文父子三人,皆在狱中上吊自尽。”

陆心颜弱弱吸口气,陆丛光会死她早有预感,毕竟她已猜到他是那幕后之人的人,如今东窗事发,除了死,她想不出陆丛光还有第二条可走,可为何钟翰…“他也是那人的人?”

钟翰可是一品大员啊,那人能让一个朝中一品大员对他如此忠心耿耿,那手段到底是厉害到了何种程度?

当时钟翰一心想要定下陆丛远的罪时,陆心颜不是没怀疑过,只是钟翰职位太高,而皇上给的断案时间太短,钟翰为了交差而逼陆丛远认罪的可能性非常大。

萧逸宸淡淡道:“看来昨天脑子没摔伤。”

陆心颜没理会他话里的嘲讽,想起那幕后之人,忍不住浑身发凉。

先前她气性上来公然上门低价买皮货挑衅他,现在想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做都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陆心颜看向眼前的粗大腿,双眼冒着星星,“萧世子~”

“这虾不错,再来一盘。”

“是,我马上去做。”

“顺便来点米饭。”

“遵命!”

方才被戏耍的那丁点不甘,很快就咽下去了!

无论如何,先抱紧这粗大腿再说!

陆心颜做完第二盘香辣虾端上雅间的时候,经过大厅,那里这个点已经坐满了人,沸沸扬扬的,其中几道声音格外清晰。

“你们知道萧大将军是如何以八万征西军,战胜四十万瓦刺军的吗?”

“怎么战胜的,快说来听听?”

“听说那萧大将军简直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是神!一刀能砍掉一百个瓦刺军的脑袋,一百刀就一万个了!”

“去!吹牛!”

陆心颜本来还挺好奇,站着听了一会,居然是这么不靠谱的话,立马就往楼上走去。

楼下最开始出声那人道:“不是我吹牛!是征西军回来经过的各州各府,那里所有的百姓都这样传!”

陆心颜脚步慢下。

“不论传言是真是假,这萧大将军确实是天武百年来最出色的大将军没有之一!”

“这点我也认同,好在天武有萧大将军,否则若西南被瓦刺攻破,不出两月,这京城也岌岌可危了!”

“有那么危险?”

“我这是往不危险处说的!快的话,一个月,瓦刺军就能打到京城!”

“好险好险!幸亏有萧大将军!”

“以后咱们天武,可就全指望萧大将军了!”

“没错!只要有萧大将军在,咱们便能高枕无忧!”…

议论声还在继续,不少隔壁左右的客人,也纷纷加入吹捧的行列,一时间,镇国公府萧逸宸萧大将军几个字,成了天神一般的存在。

陆心颜眉头微皱。

上了楼,放下新做好的香辣虾和米饭,某人颇有些不满,“怎么这么慢?”

陆心颜心里想着事,随手夹了两个虾,放在他盘子里,“萧世子慢用。”

萧逸宸看她一眼,“发生了什么事?”

陆心颜斟酌了下,“萧世子,我刚才听到了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说你一刀能砍掉一百个瓦刺军的脑袋!”

“一百个脑袋一刀砍不掉!”萧逸宸就着虾吃了口米饭,老神在在,“一次弄死一百个瓦刺军可以!”

这是重点吗?陆心颜横眼看他,“外面传言你是天神,战神,以后天武的安危全靠你了。”

“鄙人的荣幸。”

陆心颜移开眼光,“萧世子,你真听不明白我的言外之意?”

某人淡定地吐出嚼得稀巴烂的虾壳,“说来听听。”

深呼吸,这是粗大腿,不能跟他计较!陆心颜深吸口气,“萧世子,功高盖主的道理,想必你比我懂。”

相信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这样的臣子存在!

“哦。”

等了半宿,“哦?”就这样?

萧逸宸筷子一点,“再夹两个。”

吃吃吃,吃死你!陆心颜气呼呼的一口气夹了十只虾放到他盘子里,堆得高高的。

某人淡定自若,“这次味道淡了点,下次可以再辣点。”

陆心颜呵呵两声,“知道了,您慢用。”

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

陆心颜无聊地玩了会手指,吃得起劲的男人,性感的喉结不停上下滑动,她着迷地望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萧世子,那些传言,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嗯。”

她瞪大眼,“真的?”

某人斜斜望过来,陆心颜赶紧转了口风,“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问还好,这一问,她突然发觉某人浅淡的琉璃眸里,盛满了幽怨。

陆心颜打个寒颤,一定是看错了。

他能幽怨啥?

“萧世子您是大人物,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我这等凡人理解不了实属正常!”她欢快地将某人面前的盘子填满,“萧世子尽管吃,若不够,我再去做一份!”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声响起,陆心颜脊椎一麻,定神望向男人时,他已重新投入战斗中。

终于将大爷伺候得饱饱后,陆心颜小心翼翼问:“萧世子,现在满意了吗?”

某人打个饱嗝,“挺满意。”

陆心颜满心欢喜,静待下文。

“再接再厉!”

笑脸凝结。

意思是今天这大半天白忙活了?

陆心颜咬牙问:“那请问萧世子,您喜欢什么?”

“自己想!”萧逸宸摸摸肚子,“该回去走走,消消食了。”

齐飞不知从哪蹿出,递上一件黑色的貂皮披风。

萧逸宸接过穿上后,招呼也不打,就这样走了。

呵!陆心颜对那背影挥舞着小拳头,龇牙,“来人,我要用膳!”

——

用完膳,陆心颜带着星罗小荷去了素衣坊,按照时间计算,新的样式应该上市了。

素衣坊门前果然人山人海,因为天气开始转睛的缘故,排队的人,比陆心颜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要多。

小荷张大嘴,“好多…人!”

看来正门是无法进去了,陆心颜三人下车后,走向素衣坊后门,后门的守门知道这是老板之一,恭敬地放她们进去了。

三楼里,叶霜正焦头烂额。

见到陆心颜,先是恭喜她平安归来,接着便开始求救,“珠珠,快点介绍个账房先生给我!”

叶霜经营素染坊十几年,最开始都是她做账,后来规模大了后,才请了专门的账房先生做账,所以小一点的账目她能应付,一旦数目过大,她就头痛了。

陆心颜同情地看着她,“我马上让人给黎先生送信,看他有没有好的账房介绍。”

“先谢谢你了,珠珠。”叶霜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满桌子的账,索性先扔到一边透透气,“刚从宫里出来,该在家好好休息两天,怎么这么快又跑出来了?若是想知道素衣坊的情况,派人来瞧瞧就好了。”

“我有事出来,顺便来看看。”陆心颜道:“新出的款式销量如何?”

说到新款式,叶霜眉飞色舞,“珠珠你这招实在太厉害了!今早我看见徐氏皮货店的人,嘴都气歪了!哈哈哈哈哈!”

新款式,正是用皮子做的,皮羽绒。

不是原色,而是染成各种鲜艳的颜色,比之前的羽绒更保暖不说,档次又高了不只一个级别。

关键的另一个问题是价格,陆心颜用进货价三折收购了徐东财手中所有的皮货,因为进货成本低,卖价比普通皮子还便宜了一半。

这京中识货之人大把,皮子价格除了今年外,年年价格都是稳定上升,如今素衣坊将其制成羽绒,染成鲜艳的颜色,价格却比往还便宜,个个都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一见新款式出来,立马疯狂抢购。

叶霜还不知道御马中毒案的幕后之人,正是徐东财的幕后之人,陆心颜也不打算告诉她,免得她跟着担心,跟着叶霜笑了一会后,道:“叶姨,上次我让您做的那批皮羽绒怎么样了?”

“过几天就全部完工了!”

“这里有样吗?”

“有。”叶霜起身到隔壁屋子里拿来一件黑色的皮羽绒衣,递给陆心颜。

“叶姨,这样衣先借我用两天,过几天还你。”

“说什么借不借的?”叶霜白她一眼,“像你这样将生意分得一清二楚的,还真是少见。”

陆心颜在这里买的羽绒,全部是自个掏银子买的,最多就是用了个员工优惠价。

“越是亲兄弟,越要明算账,这账还是清楚点好。”她笑道。

“知道了。”叶霜想起一事,忍不住又笑了,“上次我用一百两买了你府上高姨娘手中的皮货,不知道她知晓我将其制成了羽绒衣,会不会又上来闹,说我讹她!”

小高氏跑来摆架子要叶霜买下皮子的事情,她前脚刚走,叶霜后脚就派人通知了陆心颜,陆心颜也惊叹小高氏的厚脸皮,“现在她知道素衣坊我有份,估计要闹也是跟我闹,不会再跑来这里丢人现眼了,若她真脑子进水敢来,直接赶走,不用客气,出了事我负责!”

叶霜抿唇一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

京中某宅子里。

精致高档的屏风后,男子听完属下关于皮羽绒一事的报告后,直接扔了手中的茶盏。

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人,等男子情绪平复些后,幽幽道:“陷害安康伯一事,你过于急躁了,这才将钟翰与陆丛文给搭了进去!听我一句劝,陆心颜这边,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不管她是真有本事,是有人在背后帮她,还是老天站在她那边,这个时候,先缓一缓,平平气,理顺思路,再谋后动。”

男子忍下满腔的怒火,“暂且听你的。”

——

陆心颜回到安康伯府的时候,正好碰上陆丛远和陆子仪,以及安康伯府所有男丁回来。

“哥哥!”陆心颜高兴地迎上去。

“珠珠。”陆子仪温柔笑着,“出去玩了?玩得可开心?”

“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早知道我就在家里等你。”陆心颜伸手想挽住他的胳膊,陆子仪连忙躲开,“刚从牢房出来,晦气。”

“那我去里面等你!”

安康伯府门口,小高氏命人准备了大火盆,“老爷,子仪,请!”

所有人一一跨过火盆后,小高氏道:“老爷,我让人准备了干净的热水,先去洗洗。”

她是正房夫人,这事自然得由她来准备,其他几个穿得甚是鲜艳的姨娘,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陆丛远从她们眼前走过。

安康伯府历经大劫,如今个个平安归来,晚上免不了要庆祝一番。

陆心颜早早去等着,和提前来的陆子仪说了一会话后,看到陆丛远,直接上前道:“父亲,我完成了我的承诺,请问父亲,什么时候兑现你的承诺?”

陆丛远知道她说的是迎林如月的牌位进祠堂一事,黑着脸道:“才刚回来,急什么?”

“反正都是要做的,不如快点做完。”陆心颜不给陆丛远推托的机会,“父亲,你说是不是?”

陆丛远一堵,“用完膳再说!”

陆心颜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建议就今晚!”

陆丛远走向主位,“用膳!”

陆心颜走向女眷那一桌,她还有皇上未兑现的赏赐在身,不怕陆丛远不认账。

因为陆心颜这一话题,用膳的时候,桌上的气氛,明显压抑不少。

陆心婉陆心晗,包括许久不见的陆心芸,均向陆心颜不停刷刷刷地飞刀子。

陆心颜丝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饭菜挺可口的。

晚膳过后,陆心颜旧事重提,并且道:“皇上在云宵山庄狩猎受伤,是我坚持让白芷替皇上医治,成功解除了皇上的危险,离宫前,皇上说等查到真凶后,一并论功行赏。”

这话是在暗示陆丛远,如果他敢耍赖不认账,她就将这事告到皇上那去。

陆丛远的面上阴得可以滴出水来,“今晚不成!你娘没有牌位,制作需要时间。”

怎么把这个忘了,陆心颜暗骂自己大意,正想说她马上安排人去弄,陆子仪道:“我屋里有。”

陆丛远气得恨不得踹陆子仪两脚,又不是你亲娘,你揣着她的牌位做什么?

“谢谢哥哥。”陆心颜感激道。

这下陆丛远没有机会推托了。

不情不愿地亲自将林如月的牌位,迎进了陆家祠堂。

陆心颜进不去,不过陆子仪可以进去。

出来后,陆子仪朝她点点头,表示一切搞定。

陆丛远全程黑脸,从祠堂里面出来后,也不看陆心颜一眼,甩袖就往锦瑟方向走去。

陆心颜冲着他的背影道:“父亲放心,不用太久,我会亲自将娘的牌位迎出来,带她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你以为我稀罕我娘待在这陆家祠堂?我不过替娘出口气罢了,别太把你陆家这狗屁祠堂太当回事!

陆丛远气得转身,却只瞧见那个纤细绝然的身影,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

陆心颜回到欢喜院后,依法炮制,让青桐在树上系上红丝带,不一会,苦逼的齐飞来了。

“明天早上带我去你主子那。”

“是,大小姐。”

——

陆丛远等安康伯府一众主心骨平安回来了,安康伯府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节奏。

昨晚陆丛远被小高氏劝下,没有去看高氏,今天一早,带着大群人去给高氏请安。

走近安康院,便闻到一股异常浓郁的香气,香得人心里发腻。

陆丛远皱眉,“阿宁,阿娘的院子里,干嘛弄得这么香?”

“老爷,姑母的情况,您不知道…”小高氏欲言又止。

“什么情况?”

小高氏小声道:“姑母…三急无法控制,总是弄到床上,这味儿甚重,妾身不得已,才让人洒了香。”

之前来替高氏看病的大夫确实这么说过,陆丛远只好忍着难受,没再说什么。

小高氏暗中吁口气,道声好险。

其实高氏虽然大小便不能自理,但并不是完全不受控制那种,当她想的时候,啊啊啊出声,若有人及时在身边照料着,根本不会弄到床上。

只是自陆丛远及府中男丁被抓走后,府中人人自危,小高氏没空也懒得理她,任由下人们怠慢,才会让高氏拉在床上,与屎尿相伴,弄处满院子臭熏熏的。

高氏无法说话,小高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陆丛远信了,一切便能瞒过去。

如今陆丛远明显信了,小高氏便放下了心头大石。

躺在榻上的高氏,昨晚被狠狠清理了一番,从头到脚,到整个床铺,看起来干净得很。

除了有些难闻的挥之不去的异味外,在陆丛远眼里看来,一切都好。

高氏想起自己前几天受的屈辱,老泪纵横,偏又说不出,当着小高氏的面,甚到连眼色都不敢使。

那样子说不出的凄惨,陆心颜冷眼旁观,大概能猜到其中缘由,不过她才不会傻到说出来。

小高氏可恶,高氏同样可恶,活该受此罪。

——

从安康院出来后,陆心颜带着青桐出去了。

这是萧逸宸特别让齐飞交待的。

为啥?因为小猴子是和萧逸宸一起回来的,一回来就嚷嚷着要找小荷,但他们提前回来这事,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萧逸宸将他拘起来,也担心小荷年纪小,去了后见到小猴子,两人会露馅。

陆心颜听完理由后,嗤了一声,随即想起,昨日小荷见到萧逸宸后,回来居然一句没问小候子的事情,也是有些异常。

马车行出半里路后,遇到了齐飞,在他的带领下,也不知左拐右拐了多少次,终于到达一座红墙黛瓦的院子前。

不是镇国公世子府,陆心颜猜想,大概是在兰英山庄,萧逸宸知道她是岩洞里摸光她的女人,第一次带她来的地方。

齐飞敲开门,陆心颜连开门的人影都没瞧见,便被齐飞带了进去。

开门的人是秋无涯,即在兰英山庄的森林里,蒙面绑架陆心颜的人。

哪敢露脸?

虽然陆心颜并未见过他的样子,但作贼心虚嘛。

“大小姐,青桐姑娘,请跟在小的身后,不要乱走。”

这院子在陆心颜看来同其他的院子没什么区别,大气简洁,细节处又彰显精致贵气。

“齐飞,你这院子里机关挺多的嘛。”青桐嘴上说得随意,心里却暗暗心惊,这里的机关,她能瞧得出的就有八九个,最多能破得了三四个,那她瞧不出的呢?这萧世子,看来可不是普通的镇国公世子。

齐飞也不否认,笑道:“青桐姑娘好眼力。”

穿过长廊,绕过花厅,齐飞带着两人来到一间书房前,“大小姐,少爷在里面等着。青桐姑娘,小的带您去别的地方转转。”

青桐对于陆心颜与萧逸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早就习惯了,将手中包袱交给陆心颜后,随齐飞走了。

陆心颜吐口气,抬手敲门,“萧世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男人的声音清冽好听,如山谷回音,余音袅袅。

陆心颜推开门,一缕阳光,随着她的动作,照入屋内。

抬眼,穿着月牙色锦袍的男子,休闲地靠在罗汉榻上,手里拿着的不知是公文还是话本子之类的东西。

姿势潇洒,俊美如画。

“萧世子。”

“嗯。”某人也不抬头,“来了,什么事?”

让你装!陆心颜晃晃手中的包袱,“有样好东西,想跟萧世子分享。”

手中公文还是话本子缓缓放下,“那就拿来瞧瞧吧。”

陆心颜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从中拿出一件男式黑色皮羽绒衣,转身,言笑晏晏,“萧世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某人坐起,一脚踩在榻边的小几上,“不知道!”

孤陋寡闻!“这是素衣坊新出的皮羽绒衣,非常保暖,不信你试试!”

萧逸宸随意瞟了瞟,“既然都拿来了,就试试吧。”

陆心颜乐呵呵地递给他,萧大爷站起身,却不接过,而是伸开双臂。

“嗯?”她望着他。

他瞟瞟她的手。

你大爷的,这是要她伺候他穿衣呢!

伺候就伺候吧,为了抱紧粗大腿,穿个衣算啥?又不是要陪睡!陆心颜这样安慰自己。

靠得近了,陆心颜惊觉萧大爷好像又高了壮了,那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男子气息,竟然压迫得她心跳快了两分。

陆心颜快速替他穿上后,后退两步,免得心跳过快大脑缺氧,影响思维。

萧大爷看了看短了一截的袖子,“确实很暖,但是不合身,换一件。”

陆心颜眨了眨眼,轻咳出声,“萧世子,您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

“这羽绒衣,不是送给您的。”她拿的是样衣,样衣一般是中码,萧逸宸的身形最少在大码和加大码之间,当然不合身了。

“你说什么?”萧逸宸眯起眼,战场上杀出来的气势,此时急迸而出。

陆心颜吓一跳,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这是不送您的!”

萧大爷戾气横生,抓住陆心颜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胆子真肥!送别的男人的衣裳居然敢叫他来试?“送谁的?”送谁杀谁!

那满身杀气吓得陆心颜只敢抽气,连呼痛都不敢,“送…送给前线将士的!”

杀气迅速敛去,“送给前线将士?”

哎哟妈呀,吓死宝宝了!陆心颜连连点头,“你知道,我是素衣坊的老板之一,前些日子得了一批非常便宜的皮子,想着你和李钰在前线,不知捱了多少寒冷,便和叶姨商量,捐一批皮羽绒给前线的将士,表示感激之心。”

萧逸宸松开她的手腕,改为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我身上这件就是其中之一。”

“对。”陆心颜不敢说是样衣了,直接承认。

“这事做得很好,我代前线将士多谢你。”他声音含笑,听得出很愉悦。

陆心颜吐口长气,“那萧世子,我通过考验了吗?”

淡淡的琉璃眸中带着点点笑意,陆心颜猜想看来这招走对了,一个受万军拥护的大将军,必定是个爱护手下的人,如今她这捐出去的羽绒衣,可以缓解部分士兵的受寒问题,萧逸宸定是舒心极了。

萧大爷唇角含笑,“一码事归一码事,这皮羽绒是你之前已经做好的,只是现在顺便拿出来邀功,不算数。”

陆心颜噎住,你大爷能不能别这么计较?“萧世子,能不能放点水,别那么高要求行不行?”

萧大爷把玩了手掌心的纤白玉手一阵后,垂眸轻语,“不行。”

陆心颜愤愤收回手,“告辞。”

某人在身后愉悦地吩咐,“齐飞,送陆大小姐回去。”

陆心颜脚下一踉跄,恨不得回去咬死那家伙!

“明天我再来!”她牛轰轰地丢下一句话。

本姑娘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我攀不过的高山,抱不紧的大腿!

青桐见到陆心颜气冲冲出来,知道萧世子又拒绝了,忍不住对齐飞抱怨,“你家少爷是不是有毛病?还算个男人吗?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爽快点不行吗?这么戏弄我家小姐算什么意思?”

齐飞两手一摊,姑娘,我才是那个最苦命的!天天两头奔波,风吹雨淋,我容易嘛我!

将陆心颜两人送走后,齐飞忍不住折返,“少爷,您这样追媳妇,是不行的!”

某人头也不抬,“你追过吗?你有媳妇吗?别说得你好像有似的!”

齐飞一滞,泪流满面。

随即纵身而去,仰天长啸。

没媳妇是我的错吗?呜呜呜!

齐飞走后,萧逸宸放下手中的公文,若有所思。

——

回到欢喜院,陆心颜立马吩咐,“吕嬷嬷,将牛奶加热倒入盆中,送我房里来。”

“小姐是要做什么?”一盆牛奶?喝下去得撑死不说,而且用盆喝,多脏啊。

“泡手!”陆心颜头也不抬道。

吕嬷嬷咋舌,真奢侈!

陆心颜回来后用牛奶泡了小半个时辰,睡觉前又泡了小半个时辰。

第二天早上出门前,再泡了小半个时辰,本就又白又嫩的小手,经过牛奶的滋润后,更是白得会发光,像刚煮好的剥壳鸡蛋。

她将指甲磨成椭圆形,细细涂上大红色丹蔻,翘起手指,摆了几个妖娆魅惑的兰花指造型,看得青桐傻了眼。

“小姐,你这手可真漂亮!看得我都想捏捏!”要是男人见了,只怕更加受不住。

陆心颜邪邪一笑,“还有更厉害的秘密武器。”

既然你是个手控喜欢手,那我就用你最喜欢的手逼你答应。

陆心颜斗志满满,势在必得。

一五七、搞定萧大爷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书房门前。

“麻烦你了,齐飞。”陆心颜微笑送走齐飞和青桐后,轻轻推门走进去。

男人跟昨日一样,斜躺在罗汉榻上,姿态潇洒,永远的月牙白锦袍,斜襟袖口处绣着朵朵蓝色云纹,美好如画。

不过又似乎有些不同,比如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似乎比昨天柔和了些。

陆心颜深吸口气,“萧世子,请闭上眼。”

萧逸宸看了她一眼,难得没问什么,坐直后闭上眼。

陆心颜从袖中掏出一物,将两手套在其中,轻轻走近萧逸宸,挨着他坐下。

萧逸宸习武之人,五感本就比一般人灵敏,当闭上眼后,嗅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

他听到窸窣的声音,轻得像猫儿似的,还有大约是因为紧张,咽口水的声音,以及那略带轻喘的呼吸声。

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牛奶香气,夹杂着清新的兰花香,另有一股若有似无说不上的幽香,那股香气他记忆犹新,那是她身上独一无二的香气。

几种香气混在一起,越发好闻,而且离他越来越近。

萧逸宸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浑身不由自主僵硬起来,思绪像蜘蛛网般,四面八方蔓延开。

那股香味在他身旁停下,并且移了移位,朝他又靠拢了些。

她想干什么?她要干什么?

扑倒他?

那他从还是不从?

这大白天的,合适吗?

“萧世子~”女子柔美如天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酥麻入骨,“可以睁开眼了。”

期盼中的扑倒落空,萧逸宸颇有些失望地睁开眼。

然后,喉头开始滑动。

白晳纤长,圆润柔美的手指摆出兰花指的造型,大红色的豆蔻如鲜花一般开在她的手指甲上,妖美冶艳,像妖精似的。

如上好羊脂般的两手手腕并在一起,用一条鲜红色的丝带,绑成蝴蝶结的造型。

那是拆礼物的蝴蝶结。

古代没有这种习俗,然而有些东西,似乎无师自通,古今通用,萧逸宸看到那手腕间蝴蝶结的第一眼生出的念头,就是恨不得拆了它。

“萧世子,这是送你的礼物,喜欢吗?”小妖精眨着眼。

萧大爷的喉头又开始滑动,他盯着那手紧紧不放,“这本就是我的。”

眼里的光芒实在亮得吓人,让陆心颜有种他想将她的手指咬下来吃下去的错觉。

“你要是答应我的提议,以后我天天变着花样来,可好?”小妖精魅惑道。

一个好字差点冲口而出,萧大爷勉强定住心神,将眼睛移开,投到陆心颜的脸上。

两人靠得有些近。

这一对望,萧逸宸清楚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眸子里,自己暗捺不住情思的倒影。

他有些狼狈地垂下眼,不小心落到陆心颜胸前的高耸上。

这一下,眼睛像被粘住似的,再也移不开了。

那里随着呼吸一上一下,有着无法用世间言语描述的柔美弧度。

萧逸宸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女人身上,还有比手更吸引他的地方,他所学的诗词歌赋,没有一个词能描述出现在他所看到的,那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好不好嘛?”小妖精撒着娇,她还没发觉某人眼光的落脚点。

萧逸宸用尽最大的意志力,将眼睛从那美丽的高耸处移到那玉手上。

发觉那玉手依然很有吸引力,但是,他脑海里,却有了别的更清晰动人的画面。

一呼一吸,一起一伏,那形状真好看,不知手感如何?

他自小受的教养告诉他,不可妄动邪念,但这一刻,什么道德礼法,通通见鬼去吧!

“不好!”

陆心颜笑脸凝结。

这大爷是不是真有毛病啊!明明瞧他一脸喜欢到不行的样子,为什么偏要违心的拒绝?“为什么?”

“不够!”只是手,哪里够?

不够?是嫌她做得还不够好?陆心颜将僵硬的手放下,绞尽脑汁开始想,她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不能让他满意。

想啊想,终于想到了。

陆心颜站起身,退到一米开外的地方,以端庄万分的姿势行了个礼,“萧世子,我知道您喜欢的是端庄得体的女子,不喜欢水性扬花的,从今以后,我保证,一言一行谨守妇德妇言,绝不做任何有违妇德之事,不管在您面前,还是在他人面前,绝不会让人挑出半点错,请萧世子放心!”

萧大爷僵住,一口老血卡在胸中,吐不出咽不下。

老子要的是你对别人端庄,对老子不端庄,你懂吗?

“萧世子,这下您满意了吗?”陆心颜眨眨眼。

“出去!”萧大爷气得手一指门外。

陆心颜懵住:发生什么事了?这大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要我亲自动手,扔你出去吗?”萧大爷咬牙,一字一顿道。

那个嫌弃万分的语气啊!

陆心颜气血倒涌,本姑娘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居然还不满意?

她怒气冲冲地上前几步,一把揪住萧逸宸的衣领,“萧逸宸,你做事能不能爽快点?”

某人冷哼着挑眉。

陆心颜手下用力,恶狠狠道:“反正你就是不同意我之前的提议是吧?不同意拉倒,本姑娘再找条粗大腿,这全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有本事!”

可有本事的,我只认识你一个啊!陆心颜泪流满面,可狠话已经说出,收不回。

“我同意。”

“啥?”陆心颜大脑一时当机。

“没听到当我没说过。”某大爷傲娇一哼。

“哪能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心颜赶紧松开手,弯下腰,笑眯眯地替他抚平前襟上的褶皱,心想这萧大爷,原来是抖m体质啊,她伏低作小,他就当自己大爷,她一发火,他立马就怂了,真是!

她手下这般动作,头扭向一旁在心里腹诽,浑然不觉自己的脸,离萧逸宸的脸不过寸许距离。

他坐在榻上,方才被她拎着衣襟,头向上仰着,她站在他身前,方才揪他衣襟,头低垂着,形成一种诡异的女上男下的亲昵姿势。

此时她的青丝自两侧飘下,轻轻撩拨着他的脸,唇齿间的淡淡幽香直钻他的鼻子,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胸膛,萧逸宸的心里,像被猫抓般,挠心挠肺,撑在榻上的双手,不自觉越来越用力。

陆心颜根本没意识自己撩拨了什么,很快站直身,笑吟吟道:“多谢萧世子,什么时候找媒婆上门提亲?”

柔软香甜的气息移开,萧逸宸很有几分不满,伸手抓住她的左手,用力一拉。

温香软玉在怀落了空,快撞到某人怀里的时候,陆心颜惊呼一声,右只手撑住他的肩膀,坐在他身旁。

反应这么灵敏干什么?萧大爷不满地咬了咬手中的小手,咬了左手还不够,抓住她的右手又咬了两口。

陆心颜咬牙受着,心里发愁,他这么喜欢她的手是好事,否则她也不能用这手让他答应她的条件。

可太喜欢了总是咬呀咬的,也是愁人,看来以后成亲后,她得找十个八个手漂亮的小妾放在院子里,啥时候这萧大爷想咬手了,拉个出来垫垫背。

“呀!”她呼痛出声,原来萧大爷不满她走神,用力咬了一口。

陆心颜陪着笑脸,心想您现在是大爷,是金主,“尽管享用,萧世子,反正这手是您的,就求您口下稍稍留点情,让我少受点痛。”

某人不咬了,心不在蔫地放在手中把玩,或轻或重,揉捏摩挲,像撸猫似的,眼神却不由瞟向身边女子的身上,上身。

那美丽的线条,一点一点清晰地刻入脑海,然后手下不自觉用力…

“咝~”陆心颜再次轻呼,“萧世子,轻点好吗?”她可怜兮兮地道。

再摸下去,只怕…要失控了。

萧逸宸松开手。

陆心颜连忙站起来退到安全的距离,笑容如花绽放,“萧世子,那我回家等你好消息~”

萧逸宸抬起坚毅的下巴,琉璃眸里闪着深邃莫测的光彩,“大小姐。”他柔声唤道。

声音轻柔动听得如蛊惑人心的海妖之声,陆心颜有片刻恍惚,“什么?”

“我是镇国公世子,我的婚事,我作不了主。”

“什么?”陆心颜先是不解地问了一声,接着瞪大眼,“什么?”

“我的婚事,只有皇上能做主。”

陆心颜一脚踹翻一旁的圆凳,“你特么地耍我?”

某人好整以暇,“我只是如实告之。”

“那你干嘛不早说?”

“我为什么要早说?”

陆心颜气得想跳脚,“行,你大爷,你厉害!本姑娘不陪你玩了,就当被狗咬了!”

她转身朝门口冲去。

某人的声音在后面淡淡响起,“大小姐不是很厉害的吗?你可以想办法让皇上赐婚!只要赐了婚,萧某不从也得从了。”

赐婚?咦,对哦!陆心颜生生停住脚。

“容萧某提醒一句,皇上不是棒打鸳鸯之人,但朝中局势你也清楚,皇上现在不想放权,所以几位皇子亲近之人的婚事,他必定慎之又慎。”

陆心颜转过身,“你这话什么意思?能不能说得明白点!”

“自己想。”某人往榻上一躺,宽厚的背背对着她,意思是:送客。

陆心颜龇龇牙,转身走了。

没多久,齐飞进来,“少爷。”

萧逸宸坐起身,重新恢复以往疏离淡漠冰冷到不近人情的样子,“外面关于我功高盖主的传闻,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吗?”

“少爷征西立了大功,皇上龙心大悦,暂时没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子,不过属下猜测,这传闻迟早会被皇上知晓。”

“嗯,很好,下去吧。”

齐飞不解问:“少爷,您为何要这样做?皇上虽然不是度量狭小之人,但没有哪个上位者,愿意被下属的光芒掩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什么大事?”齐飞疑惑道,少爷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某人眸光一闪。

终身大事!

——

陆心颜回到安康伯府没多久,圣旨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其丫鬟白芷,于云宵山庄救驾有功,即日进宫领赏!”

“谢皇上!”陆心颜和白芷齐声道。

陆丛远容光焕发,乐呵呵地道:“公公远来辛苦了,随陆某一起去花厅歇歇。”

太监道:“多谢伯爷好意!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宫复命!”

“那陆某送您出去。”

“有劳伯爷了。”

陆丛远躬着腰,“公公请。”

小高氏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关于贱卖皮货被坑的银子,如今是连找个由头从陆心颜身上讨回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陆心婉一如以往地嫉妒加愤怒,倒是难得陆心晗的眼光,第一次没有随同陆心婉的步调,而是一直落在陆心婉身上,闪烁不停。

陆心颜不屑搭理几人,回了欢喜院。

不一会,武昇公孙墨白严玉郎严卿若等人的礼,相继送来,除了陆心颜的,还有陆子仪的,均是祝贺安康伯府成功洗脱罪名,平安归来。

陆丛远陆子仪等人虽前天就回了,不过刑部一日没有公布最后的结果,就代表没有完全洗脱嫌疑。

今日皇上的圣旨一到,代表刑部已经有了结论,因此武昇等人的礼便跟着来了。

除了这几人的,还有武辕的。

武辕送的礼里面,有一份指定给小荷的。

小荷先是一楞,待接过打开一看,更是呆住了。

乌金雕花木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玉簪子,玉是好玉,簪子的手工却一般。

小荷楞楞地取出,盯着簪子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出神。

她记得,大皇妃夏锦心也有一只这样的簪子,只是那支上面的荷花是盛开的,而她这只,是未盛开的。

夏锦心曾说,那只簪子,是大皇子亲手雕的,在选妃的时候,送给她的,代表他相中了她做他的王妃。

小荷耳边又响起夏锦心说的话:如果我不在了,你愿意代替我,陪在大皇子身边吗?

愿意吗?当然愿意,她愿意天天看到他,可是,这样对吗?大皇子身边有皇妃姐姐啊!

陆心颜看着这支簪子,再看看小荷,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了。

明明不久前小荷还一脸懵懂的样子,怎么转眼就一副陷入情网无法自拔的模样?

这少女的心思,果真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进了宫。

隆德帝召见的是陆心颜和白芷,陆心颜便让青桐去了武蓁的凤阳宫,自己则和白芷,在太监的带领下去见隆德帝,接受赏赐,顺便拜谢天恩。

陆心颜来了皇宫两次,都是在花团锦簇的后宫行动,难得见到庄严肃穆的殿宇,心里也跟着庄重起来。

走了近半个时辰,走得陆心颜全身都发热了,终于到了隆德帝接见大臣的文德殿。

“皇上,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白芷姑娘到!”

“宣!”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陆大小姐,白芷姑娘,里面请!”太监小声交待着,“等会皇上不让抬头,可千万别四处乱看。”

再有规矩的人家,第一次见到天颜,总难免有几分好奇,太监担心惹了皇上,好事变坏事,遂好心提醒。

“谢公公提点。”

两人进入殿中,“小女(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陆心颜与白芷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垂头站在殿中,眼珠子也不敢动一下。

白芷因替隆德帝施过针,见过他天颜,陆心颜却是没真正近距离看过,心中其实有几分好奇的。

只是这古代规矩多,皇权大过天,陆心颜不敢造次,适者生存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一双妙人儿立于下方,隆德帝龙心甚悦,“都抬起头来吧,朕又不会吃人。”

“是,皇上。”

既然隆德帝开了口,不瞧白不瞧,陆心颜大胆地抬了头。

龙座上的男子四十不到,因为养尊处优,看起来三十多,正是男子最好最有魅力的年华。

五官周正,身形高大,通身的天子气派,不怒自威,因为身体未痊愈,面上带着几分苍白。

浓眉下一双利眼此时正笑得温和无害,望着两人,心底惊艳慢慢浮上来。

柳眉桃腮,杏眼朱唇,灵气逼人,竟是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眉宇间张扬却不张狂,独特的气质,有别一般的美人,一见难忘。

另一位稍微逊色些,但清丽脱俗,如幽谷空兰,亦别有韵味!

好一双美人儿~

隆德帝突然想起了武蓁生辰前,陆心颜作为华衣祭胜出者,进宫献艺的那晚,那时,他便惊叹过她的才气与美貌,只时当时被贺青山的案子牵绊住,心中没有别的心思,后来又发生西南之事,很快便忘了。

如今一切雨过天睛,他耳边似乎响起那晚咚咚咚的节奏,那目空一切的高傲气场。

隆德帝和颜悦色道:“御马中毒一案,让安康伯府上下受惊了。”

陆心颜行礼道:“是父亲自己不小心,给别人钻了空子,幸得皇上英明,这才洗脱罪名,小女代父亲及安康伯上下多谢皇上明察秋毫!”

“哈哈哈,”隆德帝一阵爽朗大笑,“安康伯几代平平,想不到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陆心颜不卑不亢道:“谢皇上夸奖。”

从容不迫的气度,让隆德帝越看越顺眼,“之前在这宫中,和长安住在一起,可习惯?”

“回皇上,长安公主性情温和,待小女极好。”

接着隆德帝又随意问了几句家常话,不只问了陆心颜,也问了白芷,包括白芷的医术来自何人等。

又过了一会,隆德帝道:“朕突然想起有件紧急政事要处理,你们先去长安那里,晚上朕去太后处用膳,赏赐一事,明日再说。”

“是,皇上,小女(奴婢)告退。”

陆心颜和白芷出来后,莫名觉得有些奇怪,这该赏什么,不是早就定好了,皇上只需要张嘴照着说说而已,甚至可以说都不用说,由太监代劳,怎么还要等到明天,莫非是觉得赏赐不合理,轻了或重了?

两人疑惑地去了凤阳宫。

武蓁见到两人高兴极了,“珠珠,父皇赏你什么了?”

陆心颜耸耸肩,“皇上说有紧要事处理,赏赐的事情,明天再说。”

武蓁张大嘴,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皇上将人召进宫接受赏赐,结果临时改到第二天。

不过皇帝金口玉言,这赏赐总不会跑了的,“或者父皇觉得赏得太轻了,想再加点。”武蓁如是说。

陆心颜附和道:“估计是,我看皇上心情不错的样子。”

两人说了一会话后,太后身边的林公公来了,“长安公主,陆大小姐,太后有请。”

“走吧,珠珠。”武蓁笑道:“皇祖母这两天老有意无意问起你,我本来打算和你说说话就过去,想不到皇祖母比我想得还心急,直接就让林公公来要人了。”

林公公插嘴道:“陆大小姐救驾有功,又深得长安公主你欢心,太后娘娘这是爱乌及屋。”

武蓁难得露出俏皮的神情,“知道了,林公公,当才我说的话,可不许传到皇祖母耳朵去,否则她老人家以为我在背后编排她呢。”

林公公打了两个哈哈,“公主方才有说什么吗?老奴年纪大,耳朵背,记性不好,可记不得事啰。”

武蓁抿唇一笑,“林公公您可是越来越精了,怪不得皇祖母最信任您。”

林公公赶紧道:“谢公主夸奖。”

长寿宫,太后正翘首以盼。

听到远处细碎的脚步声,连忙坐正身子,理了理头发。

“太后娘娘,长安公主和陆大小姐来了。”

“快带进来。”她的声音里,有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迫切。

“长安参见皇祖母。”“小女参见太后娘娘!”

“好好,都快起来,来哀家这边。”太后欢喜地伸出手,陆心颜和武蓁一人握住一只手,左右坐下。

“珠珠出宫这几日,在伯府住得可好?有没有受欺负?”

这…太后问得如此亲切,陆心颜有点受宠若惊,眼角余光瞟了瞟武蓁。

武蓁撒娇道:“皇祖母,您就关心珠珠,不关心长安,长安要吃醋了。”

太后伸手点点武蓁额头,“你个小妮子,日日都在皇祖母身边,珠珠却是几日没见,有什么好吃醋的?”

武蓁朝陆心颜眨眨眼,表示爱莫能助。

陆心颜道:“谢太后娘娘关心,小女在伯府一切安好。”

太后认真瞧了瞧她,“哀家瞧你好像瘦了点,这次来宫里多住几天,哀家让人帮你好好补补。”

陆心颜这下真惊悚了,这太后娘娘,莫非被啥上了身?比如她娘林如月!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出来?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小女最近正在减肥,所以…”

“年轻小姑娘,圆圆润润的多好看,减什么肥?听哀家的,不许减,知道吗?”

这这这,难道她以后要奉懿旨增肥,不要啊!陆心颜心里狂吼,这太后哪根筋搭错线了,怎么突然待她好成这样?

陆心颜求救似地看向武蓁,武蓁也呆了,她以前身形略圆润的时候,太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偶尔望向她腰身的眼神,却是希望她能瘦些的神情。

可如今说什么,圆圆润润的好看?

“太后娘娘,小女…”陆心颜正斟酌着如何婉拒,太后直接打断她,“林公公,吩咐御膳房今晚多加几道荤菜。”

“是,太后娘娘,方才皇上身边的陈公公来,说皇上躺了十天累了,想出来透透气,晚上要来同您一起用膳,您看要不要再加多点?”

皇帝要来陪她用膳,太后这下更高兴了,“当然要加,加多几道皇上爱吃的,清淡点。”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

中宫。

皇后听到太监传回的话,不由皱起眉,“皇上没有赏赐?说是等明天?”

“是的,皇后娘娘,千真万确,小的刚开始还不相信,问了三个人都是这样说的。”

“知道了,下去吧。”

“是,皇后娘娘。”

武婉扔了一颗水晶葡萄到口中,“母后,正好趁着父皇还没赏赐,在父皇耳边吹吹耳边风,让父皇收回成命。”

“吃你的葡萄。”皇后瞪她一眼,“宫锦的事情本宫还没跟你算账,你少给本宫惹麻烦。”

武婉撇撇嘴,“宫锦的事,我可什么也没干。”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本宫派去的人不得已离开,宫锦早就没命了!”皇后生气道:“这下人没死,听说伤得也不重,这广平侯府与李将军府联姻之事,看来是板上钉钉了!你二皇兄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你浪费了!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干,你想气死本宫吗?”

“反正我是不会嫁给李钰的,谁爱嫁谁嫁!”武婉低着头小声嘟哝。

“本宫知道你想嫁给萧世子,本宫一早跟你说过,你是本宫的女儿,本宫不想你在未来的储位之争中左右为难!所以你死了这条心,绝不可能!”

武婉脾气上来,“除了萧世子,我谁也不嫁!如果母后不让我嫁他,那我一辈子不嫁!”

皇后气极,伸手恨不得扇她两耳光,见她神情倔强,忍着气放下手,“长平,你以为只有本宫不愿意你嫁给萧世子吗?就算本宫同意,你父皇一样不会同意!”

“我不信!”武婉倔强一扭头。

“朝中除了大皇子外,三位皇子明里暗里的势力如今正好相互牵制,你若嫁给了萧世子,不管是你外祖父倾向三皇子,还是萧世子倾向你二皇兄,这三股势力的平衡,都会被破坏!你父皇正值盛年,雄心未酬,手中皇权绝不会轻易交出,所以他必会费心维持这三股势力的平衡,这种情况下,先不说萧世子对你无意,就算你们两情相悦,你父皇也绝不会允许你嫁给他!”

武婉红了眼睛,“按母后这种说法,父皇也不会让我嫁给李钰才是,一旦拉拢了李家,二皇兄势力大涨,岂不是同样失去平衡?”

“萧世子西南大胜,三皇子一派声名暴涨,此消彼长,你父皇巴不得你二皇兄或是四皇弟这两派,能有人将军方势力切开,削弱三皇子的势力!”

武婉咬着唇,“反正我是不会嫁的。”

皇后冷哼一声,“现在是你想嫁也没得嫁!”

武婉不服气地哼哼几声,不再说话。

中宫内沉默几息后,皇后的心思,又转到隆德帝没有立即赏赐这件事情上,“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武婉嘟哝道:“父皇对拟定的奖赏不满意呗。”

不满意?陆心颜和她的丫鬟救了皇上一命,这宫中下人最会见风使舵,奖赏清单只会多不会少,怎么会不满意?

除非…皇后想起陆心颜那绝美的小脸蛋,心口一滞。

——

皇上处理完政务后,直接去了长寿宫。

“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欢喜不已,“皇帝身子未痊愈,不必多礼。”

“长安参见父皇。”“小女参见皇上。”

隆德帝换下龙袍,穿着明皇色的常服,威严之气少了不少,“好了,都不必多礼,今晚家宴,都坐下吧。”

养了差不多十天的伤,精神还好,只是行动不是很方便,武蓁上前,“父皇,长安来扶您。”

“你一个丫头,哪里扶得住朕?”隆德帝笑道。

没有宫人上前,陆心颜道:“皇上不介意的话,小女和长安公主一起扶您。”

隆德帝唇边笑意加深,“长安和陆大小姐一片好心,那朕就不客气了,看你们两个丫头能不能扶得住朕。”

见隆德帝同意了,陆心颜上前和武蓁一起扶住隆德帝的右手臂,左手臂之前骨折,不能乱碰。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盈于鼻尖,两人扶着隆德帝坐下后,陆心颜迅速松开手,退到太后身边坐下。

“丫头们人小,力气倒不小。”隆德帝笑了笑,“说来年岁也不小了,长安满十六了,陆大小姐也满十六了吧?”

“回皇上,是的,小女比公主小三天。”

隆德帝哈哈一笑,“怪不得你们感情这么好,果真是缘分,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这以后嫁了人,也得像现在这般要好才是。”

“是,父皇(皇上)。”

太后眸光闪了闪,正要说话,隆德帝已转了话题,“上膳吧,朕有些饿了。”

接下来的用膳,隆德帝谨守食不言寝不语,一顿膳安安静静地吃完了。

第一次同皇帝同桌用膳,陆心颜有些不大适应,宫女夹什么便吃什么,食不知味。

用完膳,隆德帝很快精神不济,随意说了两句便走了。

“皇祖母,长安和珠珠也告辞了。”

“嗯,去吧,早些休息。”

太后望着那道离去的纤细身形,皱紧了眉头。

——

萧逸宸自陆心颜从宫出来后,连续四天天天与她见面,如今一天没见,心里觉得空得慌,手中公文看了半天,楞是一个字没看进去。

“齐飞!”

“属下在!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给大小姐送个信,说我有事找她!”

“少爷,大小姐进宫了,现在还没出宫。”

萧逸宸猛的一惊,“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出宫?她不是一早就进宫去领赏吗?”

“或许长安公主想她,留她在宫里住两天。”

有这个可能!但是,她对皇宫没有任何好感,没有特殊情况,她应该不会在宫中留宿才对!

“马上去查查,皇上今天奖赏了什么?”

“是,少爷。”

小半个时辰后,齐飞回来了,“少爷,皇上今天没赏赐,说是明天再赏!”

“没赏赐?”把人叫进宫,却说明天再赏,这怎么可能?

萧逸宸想到某种可能性,面色大变,“立马将钟翰被人抓住把柄的罪证,送到袁尚书手上!”

“是!”

“派人随时留意皇上和大小姐的一举一动,半个时辰,不,两刻钟报告一次!”

齐飞无语,“少爷,这消息从皇宫传出都得两刻钟,最快半个时辰不能再快了。”

萧逸宸捏紧拳头,“准备一下,最迟明日午时,若宫中还没有消息,随我进宫!”

“少爷!”齐飞大惊,“您现在不能现身!”

萧逸宸抬手,“下去!”

齐飞只得照办,“是,少爷!”

一五八、女色误人,我想娶媳妇

隆德帝因为养伤,白天睡得多,晚上睡得早,早上很早就醒了,这是多年早朝的习惯。

如今受伤不用早朝,隆德帝一早起来后,穿着明黄色的便服,就着明亮跳跃的烛光,开始批阅奏折。

香炉里的龙涎香散发着撩人的香气,四角摆着火盆,里面的炭,烧得滋滋响,整个大殿中温暖如春。

随着朱砂笔一起一落,案桌上的奏折,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飞快地减少。

天武国所有关系到整个国家百姓和未来的大事,就在这个早上御笔一挥中,定了下来。

御笔一落,如无意外,在未来几年甚至十年、数十年间都绝无变动的可能!

批了大约一半后,隆德帝的眼光,有意无意往奏折旁另一堆择日处理的奏折瞟了瞟。

然后许是累了,他闭上眼睛动了动未受伤的肩。

大太临常春瞅准机会上前,“皇上,让奴才帮您揉揉肩。”

隆德帝嗯了一声。

常春熟练地将双手放在隆德帝肩上,避开受伤的地方,开始按摩,按了一会,状似无意道:“皇上,奴才觉得以陆大小姐和白芷姑娘的功劳,这奖赏似乎少了点。”

“哦,为何这样觉得?”隆德帝舒服地从鼻孔里逸出几个字。

常春极有眼力地道:“皇上,这陆大小姐艳绝无双,白芷姑娘医术高超,若是落到外面,实在太可惜了。”

隆德帝淡淡问道:“你真这样想?”

“在皇上面前,奴才不敢妄言,想什么便说什么。”常春瞧了瞧隆德帝面色,“不过这陆大小姐差就差在是和离身份,不然以她的样貌性情,定能觅得极好良配。”

“朕也觉得挺可惜的。”隆德帝问,“她之前的夫家,是谁来的?”

“回皇上,是广平侯府,与太后要好的一品夫人宫老夫人的孙媳妇。”

“你这一说,朕也记起来了,上次来的时候,她还是宫少夫人,梳着妇人发髻,这次再见,已经换成了少女发髻。”

“皇上好记性。”

“朕记得宫老夫人眼光独到,怎么会舍得放了她和离离开?”

“这个,奴才不敢妄语。”

“有什么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听说原来的广平侯世子样貌能力皆平平,奴才觉得以陆大小姐这般优秀出众的人,那前世子受不住这种福气。”

“前世子?”

常春于是将广平侯府嫡子与庶子对换的事情讲了一遍,“前些日子宫老夫人请旨封新认回的亲生儿子为侯爷,亲长孙为世子,皇上您已经同意了。”

“朕有点印象,原来是这样。”隆德帝点点头。

常春揣摸着圣意,“皇上,不如由奴才再草拟一份赏赐如何?”

隆德帝淡淡嗯了一声。

不一会,常春将重新拟好的赏赐圣旨摆在隆德帝面前,“皇上您看看,要是不满意,奴才马上改!”

隆德帝垂眸瞧了瞧,嘴角泛起笑意,只见那份圣旨上写着:安康伯府陆大小姐陆心颜秀外慧中、德才兼备,在御马中毒案中救驾有功,特封为颜妃;丫鬟白芷妙手回春、品洁高尚,在御马中毒案中救驾有功,特封为白昭仪,钦此!

常春见状,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到点子上了,连忙拿出玉玺和印泥,并将玉玺印上印泥,递到隆德帝前面,“皇上,请。”

隆德帝伸手接过,正要盖上,外面突然响起太监的声音,“皇上,太后娘娘来看您了。”

太后已多年未曾这么早来看过他,隆德帝放下手中的玉玺,“快请。”

太后进来后,隆德帝欲起身行礼,太后忙道:“快坐下坐下,你身子不好,这种虚礼就免了。”

隆德帝依言坐下,“母后一早过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太后眸光扫过龙案上奏折,以及一份赏赐清单,一份圣旨。

隆德帝面色不变,太后却微微变色,“皇帝,哀家有话跟你说。”

昨晚太后整晚想着白天万寿宫里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老人家本就浅眠,索性起来,传了早膳。

用完膳,整个人心里还是不安,索性亲自过来了。

“都下去吧。”隆德帝摒退所有人。

接着,天武国最尊贵的两人,在文德殿内,一直说了近半个时辰。

太后出来的时候,如负重释,殿内的隆德帝,面上神情看来没多大变化,但最熟悉他的常春公公,却知皇上心情变了。

此时烛火已燃到尽头自动熄了,殿内似乎冷了些,外面晨曦从门缝和窗子里照进来,就着那光亮,常春看到坐在龙案后的隆德帝,半张脸藏在暗处,盯着案桌上摆着他之前拟好的封妃圣旨,神情莫测。

常春心里咯噔一下。

封妃的事情,似乎有了变故,常春不知道是何原因,不敢随便揣测,但赏赐这事,不能再拖了。

昨天陆心颜和白芷进宫受赏,隆德帝推到了今日,已引起宫中很多不必要的猜测。

常春犹豫了一会,想着自己的本份,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喊了一声,“皇上。”

“将玉玺拿过来!”隆德帝的声音带着冷意。

常春抖了抖,皇上这是要罔顾太后的意愿,非要封妃不可吗?

这后宫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难道又要再起风云?

常春不敢劝,上前拿起玉玺,恭敬在递到隆德帝眼前。

隆德帝接过后,看着那份圣旨好久,久到常春以为隆德帝不会盖章时,隆德帝的手,却落下了。

“皇上,刑部尚书袁弘山袁大人求见!”

那玉玺离圣旨不到半寸距离,隆德帝听到袁弘山求见的声音后,停顿了几息,终于还是将玉玺放在了一旁。

常春暗暗吁出一口气,浑身一颤后才惊觉,原来自己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隆德帝在养伤,没什么重要事,大臣们不会轻易打扰,袁弘山一大早进宫,肯定是有重要事情。

“宣!”隆德帝将刚才听到的不快消息抛在脑后。

“微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爱卿起来说话。”

“是,皇上。”袁弘山递上一份奏折,“皇上,臣查到钟翰畏罪自杀的原因了。”

想到那个曾经备受信任的钟翰,居然合着别人谋害他,隆德帝面色阴沉起来,“说!”

“钟翰有一胞弟钟乾,十年前去世,对外声称是发了急病,臣查到钟乾并非发了急病而亡,而是被钟翰失手杀手。”

“为什么?朕记得,钟翰对这弟弟极为疼爱。”

“因为钟翰与自己的弟妹,即钟乾的夫人有染,无意间被钟乾发现,两人发生争执,钟翰失手杀了钟乾,后来钟乾的夫人被送回外地的娘家,实则被钟翰养在了外面,两人还育有一子一女。”袁弘山道:“臣查遍钟翰所有经手办的案子,均是合法合理,也查过其财产,全是合法所得,没有一样来历不明,唯有与弟媳有私情这一件事是见不得光的!因此臣推测,那幕后之人应该是抓住了钟翰这个把柄,逼他就范,钟翰爱惜这么多年来的名声,不忍毁于一旦,故铤而走险!”

“女色误人,女色误人!”隆德帝喃喃道出几个字。

“臣无能,让钟翰与陆丛光在狱中自尽,至今为止只查出钟翰背叛皇上的理由,对其幕后之人一无所知,请皇上降罪!”

隆德帝不知想到什么,没心情理会袁弘山的请罪,“下去吧。”

“是,皇上,臣告退。”

袁弘山走后,常春心知那份未盖玉玺的圣旨,看来是无用了,“皇上,这赏赐清单,奴才方才一时没想好,奴才再写一份。”

“不用你想了,朕说,你写!”

“是,皇上。”

凤阳宫。

常春捧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康伯府陆大小姐陆心颜及丫鬟白芷救驾有功,特封陆心颜为珠珠郡主,赏珍珠百斛…白芷为明芷乡君,赏珍珠百斛…钦此!”

陆心颜和白芷稀里糊涂地听完一大串长长的赏赐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白芷惊的是,她一平民百姓,突然成了食皇粮的明芷乡君。

陆心颜惊的不光是她成了郡主,关键是那个封号,珠珠郡主?什么鬼!

珠珠是她娘林如月给她取的小名,她是不介意亲近的人喊她珠珠,可是珠珠郡主,念快了,就是珠郡主,猪郡主,又得被人嘲笑了。

这皇上就不能走点心吗?就不能赏个好听点的封号吗?

陆心颜抚额,“谢皇上。”

前来宣旨的是常春,“皇上说了,今儿个身子不适,就不用去谢恩了。”

“小女遵旨。”

常春特意看了一眼陆心颜,看着这个眼看就要成为颜妃,结果却在下一刻成了郡主的女子。

陆心颜对这一切转变毫无所知,恭敬地送走了常春。

武蓁喜道:“珠珠,恭喜你!白芷,不,明芷,恭喜你!”

白芷道:“公主还是唤我白芷吧。”心想着小姐封了珠珠郡主,还是珠珠,为什么不能封她为白芷乡君呢,搞个什么明芷,突然换名字,多不习惯。

武蓁笑道:“我私下唤你白芷没问题,不过你得尽快适应明芷乡君这个称号,因为别人都得这样唤你,要是唤你你不应,被有心人记下告你一状,你可麻烦了。”

这是武蓁的经验之谈,她初初封为长安公主时,听惯了别人叫她二公主,一时很不习惯,后来有个妃嫔喊长安公主,她一时没回过神,便被告到了皇上那去。

天家好麻烦!白芷暗想。

——

陆心颜和白芷受封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萧逸宸那里。

萧逸宸听说陆心颜被封为珠珠郡主,先是松了口气,接着眉头紧皱。

这个女人,尽惹麻烦!现在成了郡主,那婚事,更加麻烦了。

“齐飞,准备一下!”

齐飞胆颤心惊地进来,“少爷,大小姐被封为郡主是好事,您别进宫了吧?”

“谁说我要进宫?”

“不进宫,您让属下准备干什么?”

“去与李老将军俞将军他们汇合!算算日子,今天晚上应该到了京城外十多里的地方。”萧逸宸瞪他一眼,“脑袋里想什么,吹风吹傻了?”

齐飞不敢回嘴,心想少爷您才傻了,去了一趟战场回来,整人个都变了!

“将无涯和小猴子叫来,随我一起走!至于你,去大小姐那边候着!”

又要风吹雨淋了,苦命的我!“是,少爷!”

——

陆心颜和白芷受封的圣旨不只传到了凤阳宫,传遍了皇宫,也传到了安康伯府。

皇后松了口气,武婉满脸不屑,一个郡主而已,还不是得对她这个公主磕头下跪?有什么好得意的!

陆丛远兴奋不已,完全将陆心颜是自己最讨厌的女儿这件事抛在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有一个郡主女儿了!看看那些平时瞧不起他的人,以后谁还敢再瞧不起他!

京城郡主多的是,陆心颜这个郡主也就空有虚名,但禁不住她现在是新贵,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都露过脸,还被两人惦记着,所以暂时京中所有人都会高看一等,至于以后,那就看陆心颜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圣眷不衰了。

陆心颜回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陆丛远和陆子仪是真心的,小高氏不得不摆出笑脸,至于陆心婉几人,明显的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

陆心颜将那群不相关的人随意打发走后,和陆子仪说了会话,陆子仪告辞后,陆心颜随口问了问这两天伯府的事情。

星罗道:“昨天开始,钱庄的人,又开始上门收利息了。”

之前御马中毒案,安康伯府被御林军团团包围,钱庄的人不敢上门,后来御林军撤走,钱庄的人观望了几天,打听到安康伯府已洗清嫌疑,便又上门了。

“高姨娘是如何还的债?”

“还是之前的法子!”

陆心颜呵呵笑了两声,“想个办法让刘姨娘知道此事。”

当年刘姨娘作为高氏最宠爱的丫鬟,在高氏和小高氏欺负林如月的过程中,没少出过馊主意,这次,就让她和小高氏两人狗咬狗吧!

——

十一月二十八,整个京城张灯结彩,人头攒动,不顾寒风刺骨,早早在西城门处,等着征西军的归来。

平时这个门出入的人挺多,今天所有人都知道此门是用来迎接凯旋而回的征西军,个个要么不出城,若非要出城则绕到就近的南门或北门,就怕挡了征西军的道,惹来全京城人的嫌。

关于萧逸宸如何厉害的传闻甚嚣尘上,越演越烈,从一刀砍掉一百瓦刺军的头颅,到一刀能劈开半座山,是奉上天之意转世的战神,天命所归之人,总之就是非常英勇非常厉害,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

有人叹息一声,“可惜了这么好的男儿!”

旁边人追问,“大哥为何这么感慨?”

“你们忘了萧大将军,爱武妆不爱红妆的谣传吗?”

“你都说是谣传了,又没亲眼见过,哪能当真?”

“各位莫忘了,萧大将军今年已经十九了,还没开始说亲,这京城哪个世家子弟不是十六开始说亲,十八前成婚?”

“听说镇国公世子府里,一个丫鬟都没有,清一色全是小厮!你们说,一个正常的十九岁男子,这样正常吗?”

“你们这一说,好像真是的!你说这萧大将军咋想的,样貌好家世好能力强,百年难遇,就算娶公主都是公主高攀而非他高攀,为何就有那种爱好呢?”

这话题一开,众人纷纷扼腕,痛心不已,好像萧逸宸是自家子侄似的那般痛心疾首。

“快看!征西军来了,萧大将军回来了!”

原本挤在西城门口的百姓们,迅速分成两队,让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一身铠甲的将士们,骑在油光滑亮的高头大马上,腰杆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缓缓从城门外骑着马进来。

一少女尖叫,“哇!是萧大将军!我看到了!天啦!真的好帅!”

这一叫,瞬间引发无数痴迷的尖叫声。

“那个李公子生得好可爱!我喜欢!”

“萧大将军身边那个,好酷!”

秋无涯自觉是在说他,坐在马背上摆了个酷酷的造型。

“啊!个个都好帅,我都想嫁,怎么办?”

“我也是,好帅!啊啊啊!”

征西军们个个面无表情,神情坚毅,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气度在这一刻彰显无遗。

表面看来对这些赞美充耳不闻,实则心里爽翻了,暗道不枉昨晚忍着冻,用冷水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隆德帝本想亲自前来迎接,以示对胜利而回的征西军的看重,耐何身体受不住,只得等萧逸宸等人快到宫门时,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宫迎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跳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单膝脆地,口中高呼万岁,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宵,听者无不动容,连深宫中的太后都听到了。

隆德帝听得心头激荡,“好!众将士们快快请起!这一路,辛苦各位!”

“谢皇上!”

隆德帝看着下面精神抖擞、井然有序的上万将士,骄傲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天武的兵!这是他隆德帝的兵!

“来人!即刻行赏!”

当初收到战胜的消息后,隆德帝兴奋之下,着令兵部收到军功清单后立马拟定封赏清单,结果清单还没出,就发生了御马中毒案,一直拖到前两天才终于确定下来,兵部尚书季坤道过两日征西军就回了,不如索性等到回来那天直接论功行赏,隆德帝同意了。

“封征西大将军镇国公世子萧逸宸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封李老将军之孙李钰为五品御林军左郎将,封从五品游旗将军俞战为正四品忠武将军…”

此次征西之战,不管活下来的,还是战死沙场的将士,都升了最少一到两个军阶,并按级别领了半年俸禄奖励。

而战死的将士,按功军又分别按月银俸禄给予其家属十年到二十年的抚恤金。

李老将军功过相抵,维持原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头衔不变。

一番赏赐念下来,征西军们个个激动不已,“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怕征战沙场,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该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为家中妻儿挣来锦绣前程,但最怕血流了命没了,却没能为家人挣来下半生的保障。

隆德帝这番举动,令他在军中的威望大大提升!

“众将士们,朕已传令下去,明晚庆功宴祝诸位凯旋而归,到时朕将与诸位不醉不归!”

“谢陛下!”

这话一说,代表着该散场了,李钰眼瞅着隆德帝身边的太监正要说话,连忙蹿出来,“皇上,末将…”

他请求赐婚的话还没说出来,已被人按住哑穴拎到一旁,“皇上,末将此番征西归来途中,与众将士们把酒言难之际,深感孤身一人的凄苦,末将今年已十九,京中与末将同龄之人,均已娇妻佳儿在怀,而末将仍是孒然一身!先前末将食君之禄,却未能分君之忧,因此对自身终身大事从不敢提!如今末将得蒙皇上信任,在众将士的协助下,侥幸立了小小军功,保住了镇国公府的名声,末将在此请求皇上为末将指婚!”

李钰傻住了。

这番话,明明是他昨晚去到萧逸宸房中,让他帮忙参详,打算今日在皇上面前请求赐婚时说的话,他还问萧逸宸觉得如何,皇上听了会不会同意等等,当时萧逸宸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可现在,萧逸宸居然偷梁换柱,改了几个字,抢在他前头,将这番话说了!

大哥,有你这样坑兄弟的吗?呜呜~

萧逸宸的话一出,隆德帝呆了,百官们呆了,所有将士呆了,围观百姓们更呆了。

方才还在议论萧逸宸喜武妆不喜红妆,转头人家就亲自在皇上面前,请求皇上指婚!

这这这,难道先前传闻有假?

还是萧大将军开窍比较晚?

不管如何,文武百官们和百姓们兴奋了,萧大将军要娶媳妇,一般门第自然配不上,可世子夫人的位置不敢想,那贵妾、妾室、通房,甚至丫鬟什么的,总可以想想吧。

于是家中有颜色漂亮女儿的人家,都纷纷在心里头打起了主意。

隆德帝眼里的笑意散了去,语气温和问道:“萧爱卿,可有中意的人家?若是合适,朕就直接赐婚了。”

萧逸宸拱手回道:“回皇上,您也知道末将,从不喜与女子打交道,哪来什么中意不中意的人,要是有,末将就直接请求赐婚而是指婚了!”

隆德帝眼中笑意这才回了些,“那朕让皇后帮你留意留意,定为你选个贤良淑德,相貌出众的女子为妻!”

萧逸宸感激道:“谢皇上,末将的终身大事,就指望皇上了!”

隆德帝此时已面露疲惫,体力不支,身形晃动,身后的常春想要上前扶住,被隆德帝伸手制止。

李钰眼看良机就要错失,蹭地蹿到前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声道:“末将请求皇上为末将与广平侯府宫四姑娘赐婚!”

李老将军扶额:没眼力的兔崽子,没看见皇上已经累了吗?

隆德帝望着李钰笑了笑,那笑不达眼底。

若是先前是李钰请求赐婚,这婚,赐了就赐了,但现在…

李老将军李仲站出来,“皇上,末将听闻皇上先前受伤未愈,这天下苍生都系于您一身,请保重龙体!至于末将孙儿的请求,等皇上您龙体痊愈后再议不迟!”

“依李爱卿所言!”

“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钰眼看隆德帝消失在眼前,傻眼了,还想上前,已被人揪住耳朵,“小兔崽子,跟老子回去!”

“祖父祖父,轻点,痛,痛!”李钰抱怨道:“好歹孙儿现在也是御林军左郎将,当着外人的面,您给点面子嘛!”

李仲瞪着他,“就你这种没眼力见的,职位越高,危险越大!”

“怎么啦,祖父,萧世子求得,为何孙儿求不得?”李钰摸着耳朵。

说起萧逸宸,李钰满肚子想发又不敢发的牢骚。

这个孙儿,真是的!李仲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向萧逸宸等人告辞,“萧世子,各位将军,我先带李钰回去了,明晚不醉

不归!”

“李老将军慢走!李公子慢走!”萧逸宸无视李钰的白眼,没事人般地拱手送别。

李钰忍不住道:“萧世子,你刚才为何抢了我的话?”

“有吗?”萧逸宸神情自若,“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话。”

李钰涨红脸,“那番话分明是我前一晚跟你说过的!”

“恰好我心中也是这样想的。”萧逸宸瞅瞅他,“我是请皇上帮我指婚,又不是要跟你抢人,你急个什么劲?”

“阿钰,不得无礼!”李仲训斥道。

李钰内心哇地哭了,祖父啊,我是您的亲孙子吗?您为何帮外人不帮我?

李仲呵呵道:“萧世子,小兔崽子不懂事,回去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说完,拉着满心不甘的李钰走了。

秋无涯跟李钰在前往西南的路上,待了一个月,最清楚李钰之所以参军,一部分是为了李家门楣,另一部分则是为了能立军功,回来后请求皇上赐婚,让他如愿娶到宫锦。

在生死的紧要关头,李钰都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如今被萧逸宸一搅和,搞不好这心愿就落空了,秋无涯忍不住替李钰抱不平,“少爷,您明知道李钰这么拼命就是为了御前求亲,您为何要破坏?”

破坏吗?算吧,也不算。

…嗯,其实还是算的。

萧逸宸没有回答他的话,“回世子府。”

“少爷。”小猴子登登跑上前,巴巴道:“我可以去找小荷吗?”

“她现在在安康伯府,不是以前的石榴院。”看小猴子眼光暗下来,萧逸宸道:“下次我让她带着小荷出来。”

“谢谢少爷!”小猴子高兴道。

萧逸宸边走边想,那个女人,要是知道自己破坏了李钰御前赐婚的事情,会不会冲过来找自己麻烦?

他眸光闪了闪,“无涯,将齐飞喊来。”

不等萧逸宸让齐飞将这件事透露给陆心颜听,陆心颜已经从田叔口中知道了。

知道了萧逸宸表示自己想成亲了,请求皇上指婚,也知道正是因为他提出这样的请求,让体力不支的隆德帝,没法再理会李钰的请求。

陆心颜知道后,恼火不已!李钰对宫锦的爱慕她看在眼里,宫锦对李钰的心思,她现在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本来以为宫锦躲过一劫,只要李钰回来赐婚圣旨一下,两人就有了幸福的开端,哪知被萧大爷给搅和了!

这万一隆德帝回去后,二皇子和四皇子一派的人,在他耳边不经意吹些什么耳边风,让隆德帝不肯赐婚,岂不是要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

你个萧大爷,你什么时候要求指婚不好,非得今天说?

“青桐!绑个红丝带到树上!”

很快,齐飞来了,“大小姐…”

“你家少爷今天在哪?带我去见他!”她非得好好问清楚不可!还有他自己闯下的祸,他自己给补上,将功赎罪!

“少爷回了镇国公世子府!”

“青桐,随我一起去!”

齐飞见陆心颜如此,知她听到了传闻,赶紧道:“大小姐,少爷吩咐您要是找他的话,带上小荷那丫头!”

呵!赐婚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已经开始对她使唤上了!你大爷的!

陆心颜心里虽这样想,还是吩咐青桐,“带上小荷!”让小荷见见小猴子也好,看能不能遏制她不该有的心思!

唉,那小丫头,也是愁人!

陆心颜现在有郡主的身份,以前小高氏管不了她去哪,现在更不用说了,她顺利出了门,直奔镇国公世子府。

这次开门的是小猴子,一见小荷,两眼冒光,立马就拉着小荷一边玩去了。

秋无涯麻利地躲起来,心里叹息,他是不是该换个地了,这大小姐老是突然跑来,万一哪天被她看见了怎么办?

世子府陆心颜来过两次,不用齐飞带路,自己直接杀去萧逸宸的书房了。

萧逸宸不在书房,陆心颜逮着一个路过的小厮,恶狠狠道:“你家少爷在哪?”

小厮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府中的绝美女子,一时呆楞住。

“你家少爷在哪?”陆心颜拧着眉又问了一次。

小厮不自觉伸手指向某间屋子,“在在…在他屋里,不过少爷现在…”

陆心颜不等他说完,直接就往那间屋子跑去。

怦地一脚踹开。

只见里面雾气缭绕,某个身着单衣敞着胸膛的男子,正要除去单衣,跨入前面的浴盆里。

他发丝未束,尽数披在身后,垂下几缕挡住小半容颜,越发显得容颜深邃动人,身上肌肤带着些许小麦色,两块漂亮的胸肌露出大半,八块结实腹肌、以及那红色胎记清晰可见,一丛性感的黑色毛发没入白色亵裤内。

陆心颜鼻子一热,不过半年时间,这大爷的身材,怎么越来越好了?比之前世那些男超模不遑多让,看得她恨不得冲上前摸两把过过瘾!

满肚子来找麻烦的怒火,一见眼前美色,立马褪了个干净。

某人淡定地除去上衣,赤着上身跨入盆中,见陆心颜目不转睛盯着他上身的样子,嘴角轻轻翘起,“你倒真是不知羞!”

“切,裸个上身而已,全裸我都见过,有什么知羞不知羞的!”作为一名现代设计师,画过不知多少人体素描,在走秀后台,见过大把穿着***的男模,甚至暗中讨论过哪个男模的臀部更翘,哪个器大活好,哪个是攻哪个是受。

“是吗?见过谁的?”冷飕飕地眼光扫过来。

陆心颜冲口而出的话咽下去,识趣地道:“不就是你的吗?在岩洞里,我可是全看光了的。”

一五九、卑鄙!无耻!哼!

不只看光,还摸光了!然后,被迫赔了自己的双手所有权!

突然陆心颜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转过身,“对不起,萧世子,非礼勿视!这次是不小心,我不是故意不端庄的!你慢慢洗,我马上就走!以后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忘了这大爷喜欢端庄的女子!唉,还好在古代,也没什么裸男看,否则不得把她憋死!

屋里本来要回复正常的温度,又嗖嗖嗖地下降了几分。

某大爷忍无可忍,“陆大小姐,少在我面前扮什么端庄!要是真端庄,会这样冲到我世子府,直接踹开我的房门?”

说起这事,陆心颜想起前来的目的了,差点美色误事!

她小声咕哝,“谁知道你大白天的,在屋子里洗澡?”

“难不成我大白天洗澡,还要经过你同意?”萧逸宸冷笑道:“我知道你要来吗?我知道你会直接踹我的门?”哼哼,我就是知道,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掐着点的,怎样?有本事你咬我啊!

陆心颜转过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幼稚又别扭的男人,再度深刻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征西路上受了什么刺激或是出了什么事,然后脑子出毛病了?

她眨眨眼,“…呃,萧世子您慢慢洗,我在外面等您。”

陆心颜说完,不等萧逸宸如何反应,直接朝门外跑去,临走前不忘体贴地关上房门。

留下某大爷在屋里,气得面色铁青,双手狠狠击向浴盆里的水,水花四溅,溅到他脸上,他气得狠狠抹去。

本想戏弄戏弄一下那个女人,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哪知她不但没有半点惊吓,自个反被她气着了!

端庄?那是对外人的,懂不?蠢女人!

陆心颜跑出去后没多远便停下了,想到刚才看到的美男入水图,回想曾经的…手感,觉得小心脏跳得更快了。

她挥手扇扇脸,将面上的热意散开些。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正是回来取礼物的小猴子,她赶紧叫住他,“小猴子!”

“宫少…不,陆大小姐,不,郡主,你叫我什么事?”小猴子抓抓头,有点适应不了这称呼的变化。

陆心颜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小声问道:“你家少爷,在战场上,有没有受过伤?”

小猴子胸一挺,“少爷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

“真的没有,还是受过伤你不知道?”陆心颜道:“比如那种不出血没有伤口的内伤。”

小猴子坚定地摇摇头,“以我家少爷的身手,只要他不愿意,能靠近他身边的人不超过五个。”

陆心颜道:“你一直陪在你家少爷身边,寸步不离?”

“我…离开过几天。”

陆心颜眼睛一亮,“所以如果他受了伤,你有可能不知道的是不是?”

小猴子被说懵了,“郡主,您觉得少爷哪里受了伤?”

陆心颜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如果被东西重击,里面受了伤,是看不到的!你不觉得你家少爷,最近言行举止都很奇怪吗?”

小猴子想了想,大惊失色,“难道少爷真的这里受了伤?”

陆心颜万分肯定地点头,“我觉八成是受过伤。”

“我让人找秦叔叔过来!”小猴子拔腿跑了。

这时,先前给陆心颜指路的小厮来了,期期艾艾地道:“郡主,少爷让您过去。”

陆心颜瞅他一眼,“方才为何不说你家少爷在洗澡?”

小厮委屈巴巴,“小的话没说完,您就跑了。”

陆心颜摸摸鼻子,好像是,“嗯,对不起,错怪你了。”

小厮瞬间红了脸,连忙摆手,“不敢当,郡主,少爷正等着您,您快过去吧。”

卧房里的木桶已经被抬走了,地上还有些许未干的水渍,表明某个大爷,在大白天的洗过澡。

沐浴过后的萧逸宸,穿着一身月牙色长袍,尚在滴水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薄唇带着沐浴后的绯红颜色,性感得让人发指。

听到声音,某人带着湿意的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却并没有抬眼,而是伸手指指一旁的布巾,“擦头发。”

陆心颜撇撇嘴,认命地走过去,拿起布巾,开始帮大爷擦头发。

心里突然间有点想反悔,难道以后假成亲后,她得天天干伺候这大爷的活?

不行,得尽快让田叔寻几个手超美超美的姑娘,把她从这种苦差事中解脱出来!

陆心颜幻想着以后自由自在的酸爽日子,心情畅快许多,手下擦得很是欢快。

“心情不错啊。”某人勾着唇,淡淡道。

“…还好。”也不知这大爷是嫌她心情好呢,还是嫌她心情不好,陆心颜索性说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萧逸宸哼了一声,明知故问,“来找我什么事?”

又差点忘了正事!陆心颜暗骂自己一声,“关于四姑和李钰的事情!萧世子,你为什么不让李钰向皇上请求赐婚?”

某大爷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朝中的三派势力吗?”

“记得!”说起这个,陆心颜忍不住吐槽,“你来信写个二三四,也不是点说清楚,差点害得四姑没了命!”

某大爷不屑哼一声,“自己蠢怪谁?”

陆心颜被噎得慌,擦头发的手猛地大力,疼死你!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某人的承受能力,某人没有受到半点影响,问道:“你还想跟我成亲吗?”

成什么亲?假成亲好不好?陆心颜一字一句道:“不让李钰向皇上请求赐婚,跟我和你要假成亲有什么关系?”

她故意将假成亲咬得重重的,某人双唇紧抿,明显不悦,一字一字回:“自己想!”

陆心颜切了一声,“我看你是见不得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不是?小心眼儿!亏李钰还一直当你是好兄弟,你却挡人家姻缘!我真替他不值!”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某大爷道。

陆心颜撇撇嘴,“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管,四姑和李钰的事是你破坏的,你得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否则…”

“否则怎样?”某人似笑非笑问,一副吃定她了不能怎样的语气。

陆心颜一时语塞,确实,她现在还想抱人家大腿,他大爷要是不想,她能怎样?不抱大腿了?就怕他求之不得!

想到这,陆心颜突然觉得明白了某种真相,她试探问道:“萧世子,你是不是不想与我假成亲,所以故意拆散李钰和四姑,让我气愤向你发脾气,然后你好趁机毁了这口头约定?”

话音刚落,本来拿布巾擦头发的手,突然被一只炙热地大手狠狠拽住,然后一阵剧痛传来。

“啊!”又被咬了,这大爷属狗!

“喂,你属狗的吗?”陆心颜抽口气,怒道。

某人气道:“正好配你这猪脑袋!”

从小两大,两世为人,陆心颜自认智商没到一百五,也有一百三,一次次被人说蠢,实在忍无可忍!

她用力抽回手,将手中布巾朝某人兜头甩去,你大爷的,“再见!”

泥人都有三分气性,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刚走了两步,手突然又被人牵住,陆心颜气得甩了几甩,却甩不开。

萧逸宸牵着她的手,柔声说着软话,“好了,别生气了,别甩痛自己的胳膊!刚才是我说话过份了,我收回,嗯?你是这世上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子,我才是猪。”

陆心颜升到头顶的怒气,忍不住就咽到了胸膛,这大爷,莫非真是抖m体质?非得她以暴制暴,他才会消停?

她抿着唇不说话,萧逸宸继续柔声道:“我告诉你原因,你别生气了,嗯?”

陆心颜不是什么别扭的性子,想想这大爷亲口说自己是猪,又有点想笑,她憋住,“那你说。”

某大爷松口气,方才瞧她那架式,真有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吓得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追个媳妇,怎么那么难,看来得哪天寻个机会,向人请教请教了。

“过来坐下说。”

陆心颜顺从地被他牵着手,走到桌边坐下。

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她也没挣扎,人家先低了头,总得给点面子给人不是!

“我与李钰在西南立了功,不光二皇子与四皇子会想办法拉拢李钰,割裂我在军中的影响力,皇上,也不愿意见到三皇子一派过于突出,如果李钰娶了宫锦,以你与广平侯府和宫锦的关系,你认为皇上还会让你嫁给我吗?”萧逸宸一针见血道。

陆心颜猛地醒悟过来,如果李钰娶了宫锦,而她与萧逸宸成了亲,代表着军中最有影响力的两大势力将紧紧捆在一起,无论是皇上二皇子还是四皇子,都不乐见其成!“那怎么办?如果我要与你假成亲,就一定要牺牲四姑与李钰吗?”

如果这样,这亲不成也罢!

萧逸宸冷眼瞧着她,知她心里生了退念,刚刚下去的火又滋滋生了上来,想退缩,没门!

“李钰的身份与我不同,我是镇国公世子,姑母是萧贵妃,从我出生起,我的出身就注定了我的婚事不能自己作主!但李钰不同,只要他的母亲李夫人同意宫四姑娘进门,两人根本不需要赐婚便可正常成婚!”

陆心颜白他一眼,“这我也知道,但李钰知道李夫人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这才冒着性命危险去前线立军功,想用军功换来皇上的赐婚,让李夫人无法拒绝!”

“所以只需要在李夫人这边下手即可!”

“李钰都搞不定,怎么下手?”

“李夫人爱子若狂,舍不得李钰受一点委屈,只要对李钰好的事情,她都会去做,只要对李钰不好的事情,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做!”萧逸宸极淡的琉璃眸中透出光彩,“如果有人透出风声,告诉李夫人,皇后有意让李钰尚了长平公主,成为一辈子低头活在公主面前的驸马,你猜李夫人会如何?”

陆心颜双眼一亮,“这驸马看着风光,实则一辈子活得窝囊,李夫人定不会愿意李钰受这种罪!可是…”她皱皱眉,“李钰如今成了香馍馍,想与李府结亲的大有人在,李夫人可以慢慢挑,肯定不会想到四姑。”

“李夫人眼界如何我不知道,但李老将军愿意将整个李府交给李夫人,说明李夫人并不只是向外界传言那般泼辣无赖,再加上李老将军回来了,有他在,只要对李夫人说清楚朝堂局势,知道现在向李家靠拢的人,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相信李夫人绝不会罔顾李家的未来,一意孤行!”萧逸宸道:“到时候李钰再耍些手段,李夫人定会应下来!不过,这些,必须等皇上为我们赐婚之后!”

陆心颜叹口气,“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危,坏了四姑终身幸福!”

萧逸宸牙一咬,“你别忘了,宫四姑娘面上的疤痕,还需要时间医治!若现在赐了婚,李夫人知道了闹到御前,皇上不得已取消,他们两人,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陆心颜弱弱吸口气,倒忘了这出。

上次她问宫锦,如果这脸治不好,她还会不会跟李钰在一起,宫锦没有回答,陆心颜心底就隐隐有点担心。

而李钰现在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陆心颜不想低估人性,但也不想高看,万一李钰知道后反悔怎么办?如果皇上赐了婚,又退不得,岂不是让两人成了终身怨偶?又或者李钰不介意,可宫锦心里迈不过这个坎,两人也不会幸福!

幸好幸好,幸好这大爷破坏了,宫锦和李钰的事,现在宜慢不宜快,但太慢也不行。

陆心颜问:“你有办法尽快让皇上为我们赐婚吗?”只要她和萧逸宸的婚事快点定下来,李钰和宫锦的事情也能尽快进行。

萧逸宸勾了勾嘴角,总算让你有点急迫感了,“这是咱们两人的事情,光靠我一人可不行,还得郡主你配合。”

“怎么配合?”陆心颜立马问道。

“过来。”萧大爷勾勾手指。

陆心颜靠过去,闻着那幽幽香气,捏着那软滑的小手,瞧着那胸前美好的弧度,萧大爷开始心猿意马地,讲起自己的计划…

陆心颜走后,秋无涯从外面一棵树顶上跳出来,对着萧逸宸十分不屑道:“少爷,您可真阴险!之前在西南,李老将军已经私下跟您说过,若平安回到京城,便将手中兵权交出,在家颐养天年!没了兵权的李家,跟没了牙齿的老虎一样,根本不值得二皇子四皇子一派费劲心思地拉拢!”

萧逸宸不置可否,“李家不是还有李钰吗?他现在可是军中新贵!”

“少爷,若我不是跟在李钰身边一个多月,您这话我就信了!李钰那小子,有心性有志气有运气,我服气,但若说到行军打仗,绝不是个做将军的料!李老将军清楚,李钰自个更清楚,所以以后李钰绝不会走这条路!李钰不走军功的路子,李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很快就会消失,不出几年,就是京中一户普通的官宦人家,而那时,才是皇权争夺真正的开始!所以少爷,我说您阴险可没错,明明算计着让郡主心甘情愿着急嫁给您,偏偏还一副为了李钰宫锦着想的样子!真是无耻!”

一道冷光朝他疾射而来,“闭好你的嘴!否则我不介意让秦大夫替你缝上!”

秋无涯:卑鄙,无耻,哼!

——

这边小猴子拉着小荷,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此次西南打仗的事情,边讲边红着脸偷偷瞟她,慢慢发现小荷有点不对劲了。

“小荷,是不是我讲得太无聊了?”他紧张问道。

“没有。”小荷摇摇头,“你讲得很有趣。”是我不知为何听不进去了。

两人一个多月没见,小猴子还是离开前的小猴子,而小荷,已发育成少女的模样了。

先前两人在一起像同龄人,现在则像姐姐带着弟弟。

小猴子身体还没发育,但经历却让他的心过早成熟,而小荷却是身体已经发育了,心才刚刚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女儿心思。

小猴子沉默了一阵,“小荷,不如你讲讲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给我听好不好?”

小荷便开始讲,一件件一桩桩没有遗漏,从江氏被冯姨娘谋害,陆心颜揭穿冯姨娘,封氏的亲儿子另有他人,宫羽被二皇子调戏,陆心颜想办法让二皇子上门求亲,到和离回安康伯府后,赶走霸占欢喜院的陆心婉,祸水东引让沈青竹与陆心芸订婚,认识了严卿若,大皇子妃…。

她开始讲得心不在蔫,慢慢渐入佳境,小猴子仔细地看她脸上神情,发现她在讲到大皇子和大皇子妃的时候,那眼里的神彩格外不同。

小荷越讲越高兴,小猴子却越听越沉默。

他似乎明白,他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什么事。

等小荷讲完后,轮到她诧异地问小猴子了,“小猴子,你怎么不出声,是不是我讲得太无聊了?”

“不是。”小猴子勉强笑道:“我刚刚在想,送给你的礼,你喜不喜欢?”

那是他从西南回来天武,一路收刮的当地特色小玩意。

“喜欢啊,我很喜欢,真的,谢谢你小猴子。”小荷认真道:“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她最近话少了好多,心里有事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如今跟小猴子胡乱说了一通后,心里突然间就觉得轻松了很多。

朋友?小猴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面上却笑道:“当然,咱们是永远的朋友,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

陆心颜离开世子府的时候,已是黄昏,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广平侯府打声招呼时,突然见不远处有个身影躲在巷子里,鬼鬼祟祟的。

她一使眼色,青桐立马悄悄绕到那人身后,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扭。

“啊!”那人猝不及防地呼出声。

声音很熟。

“李钰?”陆心颜惊讶地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

近两个月没见,在西南历练下来的李钰,比之前壮实了不少,所以陆心颜方才一下子没看出来。

“宫少…,不,陆大…,不,郡主,我想见见阿锦,可我不知道怎么找她才能不被人发现!”李钰腼腆的脸上有几分担忧,“听说她受伤了,我…我很担心,我想看看她。”

他期盼地望着陆心颜,“郡主,你能带我进去吗?或者,让阿锦出来见见我。”

若是以前陆心颜还住在石榴院,可以让李钰从世子府过去与宫锦相会,现在嘛,只能让宫锦出来了。

“青桐,你跟福叔说,说我有事想见四姑,但不想被祖母知道,让她出来与我见一面。”

“是,小姐。”

青桐上前敲开门,对着福叔小声说了几句,福叔以为有什么紧要事,整个人紧张起来,“请稍等。”

不一会,宫锦出来了,见到门口等着的青桐,紧张不已地问道:“青桐,珠珠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四姑娘请随我来,小姐在那边马车里面。”

宫锦没有任何怀疑,让秋华在门口等着,跟着青桐去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那里。

“四姑娘,请。”

宫锦看也没看,直接上去了,等一抬头,才发现里面,不只有陆心颜,还有一个在心里想了念了一个多月的人,李钰。

曾经少年般柔和的线条,已经变成了刚毅,粉雕玉琢的脸,在不经意间,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都在彰显这个男子的男儿气概。

宫锦有瞬间晕眩,她唇角轻颤,想起自己脸上的伤,觉得自己应该下车,可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陆心颜道:“四姑,李钰,我先下去,你们慢慢聊。”

她下去后,李钰就着车顶的夜明珠看了宫锦好一会,尽管宫锦面上覆着纱,看不真切。

宫锦年岁长些,很快抑制住自己心头的激动,柔声问道:“你回来啦!在西南有没有受伤,苦不苦,累不累?”

“差点受伤了,好在无涯兄一直护着我。”李钰望着她,“为了你,不苦,不累。”

宫锦眼眶一热,“那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今天刚回来还没有机会,我本来打算想将他介绍你认识,然后咱们一起多谢他。”

宫锦嘴角颤了颤,“我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不方便见人。”

“没关系,我先请他吃饭答谢他,等你以后脸上好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嗯。”宫锦轻轻嗯了一声,心里面却想起之前陆心颜问她,万一脸上的伤好不了,她要怎么办?

是啊,她该怎么办?她想了几天,也想不出答案。

“阿锦,你瘦了。”李钰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宫锦轻轻挣扎了两下,见挣不脱,便由他牵着了。

手心里传来温暖的温度,记忆中正在长大的少年,已经长大了,他身上有让人安心好闻的气息。

“你结实了,壮了,黑了,也高了。”

李钰咧嘴一笑,“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见他欢喜,宫锦的心也跟着欢喜起来,她说,“都喜欢。”

李钰自己先开的头,见宫锦这么大方,反而害羞了,嗫嚅道:“我喜欢你胖点。”

“那我以后多吃点。”宫锦柔声道。

“嗯。”李钰开开心心地大声应道:“我以后要将你养得胖胖的。”

宫锦忍不住笑了,“你当养猪吗?”

“阿娘以前跟我说过,女子养得胖了,才容易生小孩,我想跟你生最少五个,从小家里只有我一个,好羡慕人家有兄弟姐妹的,我希望咱们将来的孩子不用像我一样羡慕人家。”

宫锦面纱下的笑意淡了些,嗯了一声,没有出声。

李钰慢慢靠近他,轻声道:“阿锦,郡主都跟我说了,不管你面上的伤好不好,我都要娶你!我喜欢你,从来就不是因为你的容颜,相信你也一样,如果我脸上受了伤,或者我断胳膊断腿的回来,你也不会嫌弃我!如果你介意脸上的伤,那我们就想办法治好它,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如果一直治不好,你又在乎,那我就在脸上划道伤,陪你一起,就像…就像我在西南打仗,你在家里陪着我一起捱饿受冻一样!无论怎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要一直陪着我,好吗?”

宫锦声音哽咽,“珠珠告诉你的?”

“嗯,郡主都告诉我了,今天我本来向皇上请求赐婚来的,被萧世子破坏了,郡主说,萧世子是担心我知道你脸上有伤后会后悔,也担心我娘死活不同意,如果我娘不同意,你肯定也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来了,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受了伤后,只觉得好难过好心痛,好想将你抱在怀里安慰你,告诉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李钰话还没说完,怀中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僵硬了片刻后,迅速将主动靠上来的宫锦搂住,“阿锦,我…我…,你…你不要害怕…”

李钰的心一下子跳得好快,这辈子他就在上次离开前,大胆地抱了一下宫锦,但很快就放开了,如今突然抱住,那柔软、饱满、馨香,让他大脑瞬间空白,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谢谢你,李钰。”宫锦头靠在他肩上,说话时呼出的气吹起面上的薄纱,弄得李钰的脖子痒痒的。

他身体又僵了僵,嘴角却不自觉咧开,“阿锦,我会想办法让阿娘同意的,你不要担心,阿娘最疼我,最后一定会同意的,我只担心你嫁过来后,阿娘会欺负你。”

“只要你娘同意我嫁过去,无论她怎么欺负我,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可是我舍不得。”

“那你以后对我好点就是了。”

“我要对你很好很好,但我也要让娘不欺负你,还要让她像疼我一样疼你。”

宫锦的心里像被人倒入了无数蜂蜜般甘甜,她忍不住抬起头,隔着薄纱,轻轻吻了一下李钰的下巴。

“阿…阿锦…”李钰更加结巴了,面上像喝醉了酒似的。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再…再亲我一下。”

“好,只要你说,亲多少下都行…”

陆心颜不知道在寒风中站了多久,只知道手脚都开麻了,不得已和小荷一样跳来跳去活动取暖,等到身上终于开始暖和了,才见李钰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将宫锦抱下来。

瞧两人那羞涩闪躲,又依依不舍的神情,看来一切雨过天睛了。

看不出李钰这小子,越来越本事了,这么快就将宫锦哄得眉眼含春。

“四姑,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和祖母。”

宫锦真诚道:“谢谢你,珠珠。”

“郡主!”李钰叫住她,十分不好意思道:“谢谢郡主!不过以后郡主还能不能帮忙让我和阿锦见面?”

陆心颜不怀好意地看一眼宫锦,“这得看四姑的意思了…四姑父。”

宫锦耳朵都红了,不过仍大方地站在那,李钰则笑得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大大应了一声,“哎!”

这声哎,是冲着那声四姑父来的。

宫锦轻轻捶了一下李钰,被李钰抓住手,不肯松开。

陆心颜揉揉肚子,“本来觉得挺饿的,现在,觉得好撑!”

吃狗粮吃撑了!

可惜古代人并不懂,宫锦关心问道:“珠珠是不是不舒服?”

陆心颜摆摆手,“没事,我先回去了,再见,四姑,再见,四姑父。”

马车离开后,有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报告给萧逸宸。

某人撇撇嘴,四姑父?以后他得喊你嫂子!

——

第二天中午,安康伯府花园里,陆心晗拉住慌慌张张的刘姨娘,“姨娘,发生什么事了?”

刘姨娘要来低着头,往自己院里走去,被人拉住先是一惊,见是自己女儿,放下心来,“三小姐。”

陆心晗看着刘姨娘面红耳赤神情闪烁的样子,皱起眉头,“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姨娘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面上更加红了,支吾道:“三小姐,这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该知道的事情。”

“姨娘,我的年纪,该开始说亲事了!”陆心晗手下微用力,“如果咱们在府中还是这样的地位,姨娘觉得我能说到好人家吗?”

刘姨娘欲言又止。

“姨娘,我是您的女儿,有什么事情,咱们一起商量,您好我才会好,我好您也会好。”

这个女儿表面看来一直生活在陆心婉之下,实则心里很有主见,只是碍于出身,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光芒,刘姨娘对此一直觉得很愧疚,见陆心晗这么说,遂想了想后下定决心,“去你院子里,姨娘跟你慢慢说。”

支开下人后,两母女躲在房间里,刘姨娘悄悄地将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陆心晗,“姨娘方才有事去找夫人,结果发现夫人那里…”

她尽量用婉转的语言表示,陆心晗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等刘姨娘说完后,陆心晗双眼发光,“姨娘,这可是您的好机会!”

“这话怎么说?”

“只要让阿爹知道了此事,夫人的掌家权定不保!到时候姨娘在旁边说几句贴心话,阿爹定会让您掌家!”

不只如此,她还要趁此将事情闹大,趁机将陆心婉的事情揭出来!

陆心婉的事情,除了她和百合,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娘刘姨娘,刘姨娘性子急,陆心晗怕她守不住秘密,让小高氏知道暗中准备对策,那可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了!

等了快一个月,终于等到这个机会,陆心晗绝不容有失!

一百六、小高氏还钱庄利息的方法

今晚是庆功宴,专为庆祝征西军凯旋归来而设。

皇宫里专门宴客的地方,觥筹交错,喧闹嘻戏声,不绝于耳。

坐在上首的隆德帝也不制止,含笑看着底下闹成一片的将士,回想起自己曾在军中的岁月,甚是怀念。

李钰拿着酒杯,找到被人群包围的萧逸宸,“萧世子,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先饮为尽!”

他本不会喝酒,不过为了显得豪气,还学人家一口干了。

萧逸宸举了举杯,面不改色,“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

秋无涯在旁边嗤笑一声,翻个白眼,白痴李钰,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某人眼光淡淡一扫过来,秋无涯立马敛住表情,钻出人群找相熟的士兵拼酒去了。

这时,有个太监进来,在常春耳边说了一句,常春面露喜色,悄悄在隆德帝耳边道:“皇上,刚才传来消息,素衣坊捐了五千件皮羽绒衣,一万件羽绒衣,说是送给前线战士,感谢他们为保卫天武百姓作出的贡献!”

那羽绒衣隆德帝也见过,非常保暖,对于冰天雪地的北方来说,实乃雪中送炭之物!他喜形于色,“好!这素衣坊做得好!小小商人,却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难得,实在难得!常春,拿笔来,朕要亲自写块牌匾,表彰素衣坊!”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准备!”

方才常春说的声音有些小,底下将士们拼酒的声音又太大,隆德帝身边的那些文武百官们都没听清楚,兵部尚书季坤瞧隆德帝神情愉悦,遂讨巧地问道:“皇上,发生了什么高兴事,能否让臣跟着一起高兴高兴?”

隆德帝哈哈两声,“素衣坊捐赠给北方战士五千件皮羽绒衣,一万件羽绒衣!实乃商之表率!”

除了海岭,这全天武百万大军,哪个冬天不受冻?一万五千件,能解决几个人的受寒?季坤小声嘀咕道:“这素衣坊,倒真是会讨巧,知道皇上因为西南之事高兴,故意捐什么羽绒衣,早不捐晚不捐,分明就是为了趁机博个好名声。”

也实在是活该季坤倒霉,本来他这音量,在这喧闹大殿上,根本没人听得见,偏偏他说的时候,殿中的喧闹停了一片刻,结果他这番酸溜溜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隆德帝耳中。

隆德帝的好心情,瞬间去了大半,手中酒盏想也没想,直接朝季坤扔去,“你个混帐东西!我天武将士在前线顶着风雪冒着冰雨作战,你在家中高床暖枕娇妻美妾搂着,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就罢了,别人关心你还敢说这种酸话?有本事你也捐个万儿八千的羽绒衣出来!”

季坤吓得腿都软了,“皇上息怒!臣不是那个意思…”

这一下,整个殿内完全安静下来了。

“萧爱卿,替朕带着将士们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萧逸宸拱手道:“臣遵旨!”

“摆驾回宫!”隆德帝气冲冲地走了。

文武百官,均用白痴似的眼神看向季坤,季坤欲哭无泪,他不过是自言自语,哪知这么巧,就被皇上听了去了呢?

皇上生气了,这下可怎么办?季坤想了想方才隆德帝说的话,更想哭了,难道真的得捐个万儿八千的羽绒衣出来?那玩意儿一件不贵,可万儿八千,就算再优惠,也得两三千两银子吧,他这一向在皇上心中的形象,可是清正廉洁的,要是突然间拿两三千两银子,皇上还会相信他吗?

可若是不捐,皇上这气,什么时候才能消?

妈呀,愁死个人了!

因为季坤一句自言自语的话,惹得隆德帝大怒,文武百官从隆德帝的气话中听出风声,都自觉地开始捐赠羽绒衣,这个三千,那个五千,素衣坊一下子收到了几十万件订单!

萧逸宸知道后,又高兴又忧愁!

高兴的是,这些羽绒衣,解决了前线近三分之一将士的冬季保暖问题。

忧愁的是,陆心颜是素衣坊合伙人的事情,如今已是人尽皆知,素衣坊名声上去了,则代表陆心颜在百姓以及军中的名声也跟着上去了。

这对他们的赐婚,非常不利!

——

京城某宅子。

素衣坊捐赠羽绒衣的事情,屏风后的男子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向来温和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笑。

陆心颜啊陆心颜,你用从我这低价买来的皮料,制成羽绒衣后,转手送给皇上,为你自己换来个好名声,本公子亏了几千两银子,最后为你做了嫁衣裳,让你名利双收,本公子不得不服你!

若你是本公子身边的人,为本公子所用,那该多好,可惜,你不为妾!

那最后,为了本公子的大业,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

捐赠羽绒衣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小高氏自然也知道了,不过她的关注点不是谁谁谁捐了多少,而是素衣坊不但得到了皇上亲笔提字的牌匾,听说还得了不少赏赐!

小高氏那个悔恨啊!她一百两银子贱卖的皮货,结果让人家占了便宜,若当初她能想到这点,让陆丛远将这皮子捐给朝廷,说不定她也能得些赏赐,然后还了那一千两银子的债!

如今皮子没了,债还不知何时还上,真真是气死人也!

——

太仆寺,陆丛远收到府中托人捎来的口信,说高氏病情突然恶化,恐有性命之忧。

陆丛远急急忙忙地向上峰告了假,赶回安康伯府。

刚过了二门,便见到刘姨娘在那等着,见到他,赶紧迎上来,“老爷,您别急,老夫人刚刚稳定下来了,您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看老夫人。”

陆丛远听说稳定下来了,心里安定了些,抬脚往锦瑟院走去。

锦瑟院,守在门口的凌嬷嬷没料到陆丛远大白天的会突然回来,一下子慌了神,扑通跪在地上,大声道:“老爷您回来啦!”

突然拔高的声音又干又涩,说不出的刺耳,陆丛远皱起眉头,身后的刘姨娘拍拍胸口,“哎哟,凌嬷嬷,您这么大声做什么,这里又没有谁耳朵有问题,吓死人了!”

心里则暗恨,这老蹄子真是精明,这么大声说话,分明是给小高氏示警,好让她作好准备!刘姨娘恨不得立马冲进去,可陆丛远在,这里又是锦瑟院,她不敢造次,只能先应付。

凌嬷嬷干笑道:“谢刘姨娘送老爷回来,您请回吧,老爷有夫人伺候。”

说话间,声音并未降低,陆丛远听得头痛,直接走进去。

刘姨娘在身后似笑非笑道:“凌嬷嬷,今儿个怎么啦,平时见您说话挺正常的,今儿个怎么突然这么大声了?”

凌嬷嬷此时已定了些,“老爷突然回来,奴婢一时惊住了。”

刘姨娘轻轻掩唇,“老爷也不是第一天突然回来,前些天御林军将咱们伯府包围的时候,都没见您这么惊慌失措过!今儿个这是怎么啦?”

她眼珠轻轻一转,“莫非,这锦瑟院里,有什么不能让老爷见到的事情?”

“刘姨娘,请您慎言!”凌嬷嬷厉声道,她语气再严厉,也不过是小高氏身边一个嬷嬷,刘姨娘平时看在小高氏份上,给她几分薄面,又哪会真惧她?

刘姨娘勾起唇角笑出声,那笑落到凌嬷嬷耳里,万分刺耳,好像知道什么事情似的。

前面的陆丛远听到刘姨娘先前那番话,忍不住心里暗暗疑惑。

“老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这时小高氏从里面走出来,装扮得甚是鲜艳,面上挂着温柔魅惑的笑,半带着埋怨道:“也不提早派人通知,好让妾身准备准备!”

陆丛远看着她身上鲜艳的衣裳,眉头皱得更紧,“听说阿娘今天发急病!”

高氏如今病中,小高氏身为儿媳兼侄女,居然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小高氏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笑脸僵了僵,“阿娘已经没事了,妾身让人不要告诉老爷,免得打扰老爷办正事,怎么就有些个没有眼力见的,赶着往前凑,也不考虑会不会妨碍老爷!”

她这话是说给刘姨娘听的,上午高氏是突然抽搐,不过还没等请来大夫,已经没事了。

后来大夫来了,说这种情况以后可能很常见,让家人不要大惊小怪,时常让下人守着,别让人摔下来伤着就是了。

“行了,伺候我换衣,既然回来了,我去看看阿娘!”陆丛远不耐烦地打断,两朵残花败柳,他早就看厌了,还争什么争?

“是,老爷。”小高氏笑吟吟地道:“凌嬷嬷,送刘姨娘回去。”

“是,夫人。”凌嬷嬷立马走到刘姨娘面前,伸手示意她该离开了。

刘姨娘好不容易想法子将陆丛远喊回来,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然后整个人向地上倒去,“哎哟”一声。

“怎么回事?”陆丛远耐着性子问。

刘姨娘娇滴滴道:“老爷,妾身刚才不小心扭到脚了,现在走不了路。”

年纪一大把还撒娇,够让人恶心的!陆丛远皱紧眉头,“真是麻烦!阿宁,让芍药牡丹扶她回去!”

小高氏面色微变,“老爷,芍药牡丹不在,妾身让她们办事去了,让凌嬷嬷送刘姨娘回去吧。”

“姐姐,凌嬷嬷一把岁数了,妾身身子不轻,可不敢让她扶,万一不小心压坏了她,妾身可就罪过了!”刘姨娘道:“不如让水仙迎春送我如何?”

小高氏此时已隐约明白,刘姨娘分明是有备而来!她嘴角抽搐地笑,“她们也有事不在!凌嬷嬷,这样,你去喊两个人来,送刘姨娘回去。”

陆丛远懒得听她们废话,正要往内室走去,刘姨娘突然幽幽来了一句,“姐姐,说来真奇怪,您这锦瑟院里几个大丫鬟,平时都在的,怎么今天不只她们不在,连别的丫鬟们也不在,就姐姐您和凌嬷嬷两人,真是让妾身好生费解!”

她冲着小高氏盈盈一笑,“姐姐,您不会将她们藏起来了吧?”

“我丫鬟的事情,轮不到你费心!”小高氏面色急变,“凌嬷嬷,送刘姨娘!”

“慢着!”陆丛远心中疑窦顿生,停住脚,转过身逼向小高氏,“这院子里的人呢?”

“都有事出去忙了!”小高氏连忙挤出笑脸,“老爷,您也知道,心芸马上就要嫁入沈家,二弟和弟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是妾身在操办,之前被御林军围了几日,好多进度都拉下了,所以这些日子,妾身只能将手中能用的人,全都安排出去准备心芸的嫁妆,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被沈家嫌弃,丢了老爷您的脸!”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陆丛远疑虑散了大半,“你是这府里的当家夫人,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听你安排,你得合理安排人选,不能光用锦瑟院里的人!”

“老爷说得是!但您也知道,这府中之前许多事情都是姑母在操持,如今姑母突然倒下,有些人事妾身还在整理,不敢随便用不熟的人,怕出岔子!”

小高氏说来说去,都是一副为了不出差错,不给陆丛远丢脸的语气!

既然一切都是为了他,陆丛远便不管了,与沈家联姻的事情,确实不能出半点问题。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阿宁。”

陆丛远说完,再次转身往内室走去。

突然,刘姨娘颤抖着叫了一声,“老爷,妾身听到…听到那墙壁在响。”

她伸手一指,凌嬷嬷迅速抓住她的手,大力将她拉起来,“刘姨娘,您听错了,奴婢送您回去。”

别看凌嬷嬷岁数大,力气倒真是不小,刘姨娘居然被她拉住外走去。

刘姨娘大力挣扎,“老爷,妾身真的听到了,那里有声音,不信您去瞧瞧!”

小高氏往前面一挡,“刘姨娘,你闹够了没!我念在你是心晗的生母,又曾经服侍过姑母,这么多年来对你一再忍让,这才纵容得你不分尊卑,居然跑到我这锦瑟院里来闹!刘姨娘,从今天起,禁足半月!”

这种妻妾争宠的把戏,陆丛远见得太多了,当下也懒得理,朝里面走去。

刘姨娘眼看这最后机会就要错失,也不知哪里生来的一股力气,狠狠咬了凌嬷嬷一口,趁凌嬷嬷尖叫松手的时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到隔壁耳房,一脚踹开。

然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啊!”

“你发什么神经?”陆丛远这下真火了,又是妻又是妾的,要享齐人之福,就得忍受她们这种无聊的争风吃醋的小把戏,但忍让是有限度的,刘姨娘此刻的行为,明显已经越过了线!

他指着刘姨娘吼道:“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半步!”

刘姨娘似未听到他的话,面向耳房,双眼瞪得大大的,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老爷,有…有男人!”

有男人?他的后院里,居然有男人?

陆丛远别的不敏感,对这个却是异常敏感。

“老爷,您别听刘姨娘胡说!”小高氏死命抱住陆丛远,不让他离开。

“是不是胡说,一看就知!”刘姨娘收起面上惊讶过度的神情,冷笑道。

“滚开!”陆丛远大力推开小高氏,小高氏摔倒在地。

他快速走出房门,走到耳房门口。

里面的一切,让他惊呆了。

只见两个陌生的、一脸痞气粗俗的高大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衫,而这锦瑟院里的四个大丫鬟,芍药牡丹水仙迎春,正衣衫不整满脸是泪地躺在床上,露出的肌肤上,暧昧的红痕触目惊心!

“你们是谁!?”陆丛远怒吼道:“来人,给我将这两个淫贼抓起来送官府!”

“淫贼?”其中一人嘿嘿笑了,“我们只是来收利息的!夫人给不了利息,便用她身边的丫鬟陪睡抵债!”

“收什么利息?”

“看来伯爷您还不知情啊!这事您还是自个问夫人吧,咱们外人,就不掺和您府里的事了。”其中一人砸吧着嘴巴,笑得猥琐,“不过这伯府丫鬟,滋味确实不错,比得上倚萃楼当红的姑娘,一人一百多个铜板一次,值!”

陆丛远被气得头晕眼花,他伯府里的丫鬟,居然被人拿来跟青楼女子比,那他伯府成了什么?青楼?

“来人…”他踉跄着后退,因为气愤整个人立都立不住。

“伯爷,小的劝您这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毕竟这用丫鬟抵债的法子是夫人自个提出来的,当初又是夫人亲自借的银子,借据上白纸黑字印鉴一清二楚,真要闹开了,丢的可是这安康伯府的脸!”

脸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安康伯府还有脸吗?陆丛远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老爷!”数声惊呼齐喊。

——

陆丛远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屋里光线昏暗,因他昏迷着,也没人敢点灯。

他躺了好一会,才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情,然后怒气冲冲地坐起来,“来人!”

“老爷,您醒了?”小高氏惊喜的声音响起。

陆丛远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就恨不得吃了她,“点灯!给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敢隐瞒半个字,我立马休了你,给我滚回你的高家!”

“是,老爷!”小高氏颤了颤,立马让凌嬷嬷点了灯。

待屋里光亮后,陆丛远这才看清,屋子里不只有小高氏,还有刘姨娘和陆心晗,“心晗怎么在这?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先回去。”

刘姨娘道:“老爷,您刚昏迷那会,三小姐有事找妾身,听说妾身来了锦瑟院,便过来了,知道了…夫人院子里的事情。”

陆心晗道:“阿爹,女儿知道这不是女儿该听的事情,但女儿岁数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让女儿知晓提防,免得以后不小心上了同样的当,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这不着痕迹地就贬了小高氏,小高氏气得狠狠剜她,又不敢说反驳的话。

陆心晗一句上当,一句丢人现眼,立马将陆丛远的心拉到了小高氏做的丑事上,“高宁,给我说清楚!”

小高氏不敢隐瞒,将她与高氏逼着陆心颜交出嫁妆打理权,陆心颜以皮货店为考验作为条件,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陆心颜现在是皇上亲封的珠珠郡主,陆丛远如今看重得很,指望着讨好陆心颜,能让她为自己的前途出点力,因此小高氏哪怕怀疑刘掌柜当她水鱼骗她买下皮货的事情与陆心颜有关,但此时,她压根不敢将这事往陆心颜身上推。

“老爷,这事是妾身无知,被那徐氏皮货店的刘掌柜给骗了,妾身也在找他,只是刘掌柜早早躲了起来,妾身找他不得,又不敢赖账,怕损了老爷您的名声,但妾身手上实在没银子,所以…”

陆丛远直接朝她喷去,“所以才将我这安康伯府,当成青楼妓院般,任那些粗俗低贱的男人,来糟蹋我伯府的丫鬟?”

“老爷,妾身实在没办法…”小高氏哭泣道。

刘姨娘哎哟一声打断,“姐姐,您这话妾身可听不下去了,这九百两虽说多,可若您早些将此事向老爷坦白,这府里每人凑合一点,总能凑出九百两出来还了钱庄那债!姐姐您现在明知自己没能力偿还,却偏偏将此事故意瞒下,分明是不想让老爷知道,怕老爷对您不满,才想出此下策,想瞒天过海!”

小高氏被刘姨娘说穿心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恨不得咬死刘姨娘。

陆心晗突然插嘴道:“姨娘,我有一事不明!”

刘姨娘呸了一声,“这等腌脏事,你不明白更好!”

陆心晗道:“我不明白的是,母亲总不能一直用那种办法还九百两银子的利息,而不还本金,这事必须得还了本金才能了结。”

陆丛远望向小高氏,小高氏瑟缩一下,低声道:“心芸的嫁妆里,妾身扣了两百两;姑母房里的摆设,妾身正要让人问价…”

安康伯府没什么银子,陆心芸的嫁妆,按份例最多两百两来置办,不过因为是与沈府联姻,陆丛远特意许了用五百两银子来置办,五百两,如今小高氏扣下两百两,可想而知,那些嫁妆的水份有多大!

陆丛远冷笑两声,“高宁,你先前口口声声说,不想与沈家的婚事出岔子丢了我的脸,结果呢,你居然将心芸的嫁妆扣下两百两,以次充好,蒙混过关!你当沈府那些人是瞎子?分不清好坏?”

陆丛远气得直哆嗦,刘姨娘趁机上前献殷勤,轻轻抚着陆丛远的胸膛,替他顺气,“老爷,您可别气坏自个了。”

“老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老爷您原谅妾身这一回!”小高氏哭道。

她之前本来是想将这事全部推到高氏身上,让陆丛远出面将这事摆平,否则她也不会先还了那一百两,搞到自己手中连还利息的银子也没有!

哪料到突然出了陆丛光要断绝关系一事,她深知陆丛远的性子,那种情况下,她根本不敢提,才逼不得弄出了后面的事情。

“高宁,从今日起,这伯府交给刘姨娘打理,你给我滚到别的院子里去闭门思路,别出现在我面前碍眼!”

小高氏哭哭啼啼,“老爷~求您看在…”

“滚出去!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立马休了你!”

小高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捂着脸朝外跑去。

“老爷,别生气了。”刘姨娘如愿以偿,尽管极力压抑,但那笑意却是挡也挡不住。

陆丛远挥手,“行了,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刘姨娘得了管家权,自然不会留下来惹陆丛远的嫌,“那妾身…”

陆心晗插嘴道:“阿爹,女儿有个提议。”

“有什么提议以后再说。”一想到不知从哪弄九百两银子来,陆丛远就头痛得厉害,根本不想听陆心晗说什么。

“阿爹,这事关系咱们伯府小姐们的名声!”

这伯府小姐个个如花似玉,陆丛远一心指望用她们的婚事,为伯府铺条锦绣前程,那这小姐们的名声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当下立马问道:“何出此言?”

“阿爹,母亲做出这等事,看似只有母亲院子里的人和外面钱庄的人知道,实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那些人的品性,说不定早就在外面私下传开了!一旦传开,定会有好事者,将这等事扯到咱们这些小姐们身上!咱们伯府小姐们金贵,容不得半点污水,否则以后如何说到好人家?如何替伯府出力?”

陆丛远想起之前两名男子的嘴脸和说的话,只觉得一阵恶心,“心晗说得对!这外面的人,最喜欢捕风捉影,无风起浪,白的说成黑的,那些钱庄里的下贱之人,攀上了我伯府中的丫鬟,定会将此事作为谈资大肆宣扬!然后,这污水就会泼到你们几个身上…”

陆丛远越说越气,“这个愚蠢的贱人,是要断了我安康伯府所有的后路吗?”

陆心晗道:“阿爹,女儿建议,不如在京中找几个名声好的婆子,来咱们府里,为未出阁的小姐们验清白。”

陆丛远皱起眉头,“这不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府中的丑事?”

陆心晗道:“阿爹,咱们可以对外说,昨晚进了贼,因为贼人太厉害,没能抓住,为了怕有心人谣言中伤,才请人来为小姐们验身以证清白!”

陆丛远听得连连点头,“不错!这个主意好!我马上让人去办!”

然后又和颜悦色道:“心晗,这事你想得周全,以后多跟着你娘学学,好好为府里出点力!”

“是,阿爹!”陆心晗掩住激动道。

不光是因为得到了陆丛远的肯定,更因为陆心婉的事情,马上就要被拆穿!

——

小高氏被关起来了,银子还得还,最有银子的陆心颜肯定不会出,陆丛远又不敢跟她要,最后将主意打到了府中各小姐们出嫁的份例银子上。

老伯爷死的时候,为了怕高氏祸害几个庶子,立下了两条遗嘱,一是不允许分家,如果分家这府中财产一分为五,大房两份,其余三房各一份;二是将当时已经出世的小姐们,以及预估将来会添的小姐们的嫁妆银子全部分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过了明路。

这份遗嘱是请来陆家族中长辈见证的,因此这么多年来,高氏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动那些银子分毫。

高氏不敢动,小高氏更不敢动,但现在陆丛远,不得不动了,典当东西还债,他丢不起这个脸!

仗着大哥兼伯爷的身份,以及有陆心颜这个郡主作女儿,陆丛远直接以通知的形式,告诉几个弟弟,他从每位小姐们的嫁妆银子里抽了一百两出来,急用,以后有了再慢慢还上!

三个弟弟敢怒不敢言!

十二月初三一早,陆心颜用完早膳后没多久,吕嬷嬷来报,“郡主,那边已经快开始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陆心颜暗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微微一笑,“今日我就在家里,静待这场好戏的最后结果。”

揽月院。

陆心婉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天气虽然暖和了些,她却更懒得动了。

以前还要早起去给高氏和小高氏请安,现在高氏半身瘫痪,不良于行,小高氏让所有人几天去一次便可,免得打扰了高氏的休养。

而小高氏自己,则被陆丛远踢到了某个院子里关了起来。

在知道小高氏被关起来后,陆心婉去找陆丛远求过情,陆丛远只冷冷地回了她一句,“先去问问你那个娘做了什么好事!”

陆心婉只好去问小高氏,小高氏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毕竟那种龌龊的事情,小高氏怎么会让女儿知道?

陆心婉问不到实情,不知如何求情,只能暂且作罢。

不过她也不愿经常去找小高氏,因为小高氏一见到她就哭哭啼啼,让她去找陆丛远求情,但小高氏自己又不说原因,让陆心婉很是无语。

“小姐,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要奴婢陪您去花园里走走?”翡翠手里捧着新摘下来的梅花,推门走进来,“花园里梅花开得可漂亮了,您瞧瞧,这都是奴婢新摘的,香不香?”

“还行吧。”陆心婉懒懒翻了个身,“将窗子打开透透气吧,闷得难受。”

“是,小姐。”翡翠依言将窗子打开,冷风顿时灌入屋内,将闷了几天的空气吹散开了。

陆心婉深深吸了两口气,冷冽的空气夹着梅花香,沁人心脾。

银红的光芒照在窗棱上,又是一个好天气,陆心婉来了些精神,“翡翠,帮我穿衣,出去走走。”

“马上来,小姐。”

翡翠帮陆心婉妆扮好正要出门,刘姨娘身边的罗嬷嬷来了,恭恭敬敬道:“二小姐,老爷请您去锦瑟院一趟。”

陆心婉扫了她一眼,“是阿爹找我,还是刘姨娘借着阿爹的名头找我?”

罗嬷嬷道:“回二小姐,是老爷找您。”

“阿爹找我,为什么是你个老奴婢过来喊我?”刘姨娘取代了小高氏的掌家权,如今居然让自己身边的嬷嬷来唤她!陆心婉冷笑一声,好你个刘姨娘,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二小姐,老爷吩咐道,奴婢不敢不从!”罗嬷嬷硬着头皮道:“老爷不光喊了您,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府中好几位小姐,老爷都唤去了,只是奴婢恰好被安排来喊您。”

阿爹这是要做什么?陆心婉皱着眉头,一早上的好心情顿时没了,“行,我就随你去看看,要是你敢骗我,我绝不轻饶你!”

一六一、陆心婉被揭穿,反转

锦瑟院里,此刻站了六七个伯府十岁以上的小姐,以及她们身边的几个大丫鬟。

一群人窃窃私语,除了陆心晗以及她身边的百合,其他人都不知道陆丛远将她们喊来是何目的。

陆心婉是最后一个来的,见到锦瑟院中这般阵仗,直接问道:“阿爹,您将女儿和妹妹们都喊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宣布?”

她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靠近,见陆丛远将她们这些姐妹们叫来,心里担心的是陆丛远会突然宣布休了小高氏。

陆丛远没有理陆心婉的问话,“心婉心晗心芸…,你们几个站一边,丫鬟们站另一边。”

陆心婉几人和丫鬟们都是一头雾水,但还是依然分成了两边。

按理说这种场合,陆丛远作为一个男人,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之所有出现在这里,是刘姨娘要求的,刘姨娘说:“老爷,妾身不过一个姨娘,刚刚管家才两天,这府里的小姐们可都是正经的小姐们,妾身见着她们都要行礼,哪敢吩咐人验她们的身?到时候小姐们觉得羞辱,闹起来妾身可压不住!而且万一真验出了什么问题,有老爷在,也免得让妾身落别人口实。”

陆丛远一听有理,也顾不上什么廉耻不廉耻的了。

“阿爹,您能不能告诉女儿,您这是要做什么?”陆心婉再次开口询问。

陆丛远脸皮再厚,当着府中一众小辈们,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他咳嗽一声,“刘姨娘,你来说。”

说完走到不远处,当作欣赏远处的风景。

刘姨娘走到中间,笑眯眯道:“各位小姐们,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天府里进了一个贼…”

“贼?”底下不少人倒抽口气。

刘姨娘忙道:“小姐们不用担心,贼已经捉住了!之前怕小姐们害怕,所以这事一直没有声张!”

陆心婉不客气地打断,“那刘姨娘现在为什么要提起来吓我们?”

以前刘姨娘就是高氏和小高氏的一个跟班,现在居然取代她娘管家,陆心婉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二小姐少安无躁,各位小姐也别害怕,请听我细细说来。”刘姨娘被抢白,没有丝毫不悦,“那个贼已经送到官府去了,但官府查出,那个贼不是普通的盗贼,而是一个采花贼!”

“采花贼?”这下不只小姐们炸开了锅,丫鬟们那边也议论开了。

这任谁府里进了采花贼,哪怕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也是满嘴都说不清。

陆心芸几个当下就急了,特别陆心芸,她马上就要嫁给贵人了,万一这个节骨眼上,这事传出去,被未来夫家怀疑她的清白,继而取消婚约,她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陆心芸上前道:“刘姨娘,这事一定要那个采花贼说清楚,否则咱们满府姐妹们的清白,岂不被白白泼了污水,这以后京中哪户人家敢跟咱们安康伯府结亲?”

“对啊,刘姨娘,这事一定要大伯出面,让官府的人将事情查清楚,没的让人泼了脏水!”

“就是,刘姨娘,这事不能轻易过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刘姨娘也不急,笑容满面地听着议论,直到声音渐小了,才道:“既然各位小姐们都明白这事的严重性,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刘姨娘,接下来要办什么事?”

“老爷托人在京中请了几位知名的婆子,来替各位小姐们,验清白。”

陆心婉脸刷的白了,动了动唇正要说反对的话,陆心芸已急急第一个站出来,“我同意!我愿意第一个来!”

刘姨娘满意地笑了笑。

若是她一来就说奉老爷之命验什么清白,小姐们肯定先闹起来,毕竟这事说起来,是一件挺屈辱的事情。

但她先上来没有直说目的,而是编造一个谎言,让所有人明白府中进了淫贼的严重性,个个都希望有人能想个法子阻止被脏水泼上身时,才说出目的,这样一来,总有急于证明自己的人会率先表态,其他犹豫的人为了怕被怀疑,不接受也得跟着接受了。

陆心芸第一个表示要验身自证清白,原本犹豫的小姐们,跟着纷纷表态。

小姐们都同意了,作为小姐的丫鬟们更加没有拒绝的立场。

一般来说,小姐们身边的大丫鬟,都是为了将来的姑爷准备的,在小姐们出嫁之前,必须保持清白之身,否则会连累小姐们的清白。

所以陆丛远才会让人将小姐们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一起叫来了。

事情进行得比预料还要顺利,刘姨娘笑容满面,作为掌家以来办的第一件大事,只要圆圆满满的成功完成,定能让陆丛远对她增加信心,这样她才可以继续掌管下去。

“四小姐,里面请。”刘姨娘伸手示意陆心芸先进去。

此时陆心婉全身如结了冰,院中吹起的风,冷得她全身发抖,那明亮温暖的太阳,对她来说就像摆设,暖不了她分毫,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陆心芸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

一位婆子将门打开小半,大声说了句:“清白!”

陆心芸得意地走到原来的位置,那神情比中了状元还要骄傲。

“下一位谁先来?”刘姨娘扬高声音问道。

“我!”五小姐陆心语举手示意。

刘姨娘做了个请的手势,“五小姐里面请。”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陆心婉陆心晗翡翠百合几位了,陆心婉的面色越来越白,竟是得了某种急病似的。

翡翠比陆心婉更害怕,陆心婉的事情被揭穿,最多是送去月亮庵,但她这个贴身丫鬟,跟着陆心婉欺上瞒下,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先前进去的所有人都是清白,刘姨娘心里也很满意,对于一个新接手的人来说,最怕遇到糟心事,“下一个谁来?”

陆心晗含笑看着陆心婉,百合与翡翠亦同时看向陆心婉,几人这一动作,令到其余已经验过了的小姐和丫鬟们,纷纷将眼光投到陆心婉身上。

陆心婉抚着肚子,“三妹妹,我突然有点难受,你先。”

她心急如焚,又一筹莫展,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陆心晗笑了笑,“二姐姐不舒服,那就我先了。”

陆心晗进去后没多久,接着便是百合,最后还剩陆心婉和翡翠。

翡翠看着走出来的百合,听到婆子说“清白”后,哭丧着脸慢慢走了进去。

可她再慢,里面的婆子们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不过几息已经检查好。

替她检查的婆子面无表情道:“清白!”

翡翠真恨不得此时晕倒在这,将这事给终结掉。

她心里这样想,结果脚下一绊,真的摔倒了。

“哎哟”,翡翠大叫一声,索性真的当自己撞晕了。

陆心婉第一个嚷嚷起来,“翡翠,你怎么啦?”

刘姨娘跟着咯噔一下,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出什么岔子!“几位嬷嬷,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那个丫鬟过于紧张,摔倒撞到头,晕过去了。”

陆心婉连忙道:“摔到头可大可小,快,快找大夫来!来人,扶着翡翠去我院里,我要亲自照看她!”

翡翠是陆心婉身边的大红人,如今翡翠出了事,陆心婉虽然紧张得过了头,但大部分人都没有怀疑。

丫鬟们要巴结陆心婉,个个抢着往屋子里跑去,一时屋里挤满了头。

负责验身的婆子道:“刘姨娘,既然没老身什么事了,老身先告辞了。”

眼看着就要圆满结束时,突然就乱成了一团,刘姨娘头痛地道:“多谢几位嬷嬷,我让人送您们…”

“慢着,二姐姐还没验呢!”陆心晗打断刘姨娘的话。

“嗯?”刘姨娘不明所以,那日陆心晗提出验身,在刘姨娘看来不过是为了安陆丛远的心,也让她这个新任掌家摆摆威风,让府中小姐们日后见了她让三分。

“阿爹,姨娘,都到最后一步了,总得将这件事情做圆满了不是?”陆心晗道:“左右不过小半刻钟,免得因为一个丫鬟,误了二姐姐。”

听起来倒是一派为陆心婉着想的意思,陆心婉连忙道:“谢谢三妹妹,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翡翠一向尽心伺候我,我亦待她如姐妹,如今伤成这样,我这个做主子的,实在放心不下!”

“二姐姐又不是大夫,急也没用,让丫鬟们帮忙送回去好生照料着等大夫来便可,看在二姐姐的份上,我想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何况翡翠若是没晕过去,肯定希望二姐姐不被人抓住任何一点瑕疵。”

陆心婉冷下脸,“三妹妹,我着急我的丫鬟,跟你有什么关系?让开!”

陆心晗上前一步,“二姐姐,你为何不敢验?是不是心虚?”

“陆心晗你什么意思?”陆心婉疾言厉色道。

“二姐姐,你这样死活不肯验,阿爹和姨娘,以及各位妹妹们心中已经存了疑!我不过是关心你而已,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没的让人以为你做贼心虚!”

陆心晗这一说,本来没多想的人,心中不由开始多想了。

陆心婉气得扬手就要打陆心晗,陆心晗机灵地往后一退,避开了陆心婉的巴掌。

陆心晗冷笑道:“二姐姐,怎么?被我戳穿了,恼羞成怒?”

陆心婉追着陆心晗就要打,陆丛远喝道:“够了!”

两人这才消停下来,陆心婉一脸愤怒地瞪着陆心晗,陆心晗则满脸委屈。

“阿爹,翡翠与我情同姐妹,不亲眼看着她,我不放心!”陆心婉道。

“你,你,你!”陆丛远随手指了三个丫鬟,“你们负责送翡翠回去!”

“是,老爷!”三人手心脚乱地扶着翡翠离去。

翡翠内心哀嚎,小姐,您要挺住啊!

“其余人等,全都出去!”

陆心婉以为事情要结束了,忙往外走去。

“心婉留下!”这四个字,如雷一般劈得陆心婉身形摇晃,面色惨白。

“阿爹,您让女儿留下是何意?”陆心婉颤抖着嘴唇问。

陆丛远锐利的眼神扫过她,眼里含着警告与审视,“这事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得好好结尾!”

刘姨娘从呆楞中反应过来,连忙将其他不相关的人等全部赶了出去,临走前道:“各位嬷嬷,辛苦你们了。”

收了银子自然得做事,几个婆子面无表情,对着陆心婉道:“请拉高裙子上去躺着。”

陆心婉如行尸走肉般,一个动作一个指令,浑浑噩噩地走到床边,浑浑噩噩地拉高裙子,任婆子将她的双腿曲起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完了!阿爹一定会杀了她!

检查的婆子一探之下面色大变,向旁边另一人低低说了一句,另一个婆子也变了脸色,再次检查,确认无误。

两人凝重的神情中带着鄙夷,“请二小姐整理好衣裙。”

陆心婉麻木地穿好亵裤,整理好裙子,坐起身准备下床时,发觉自己双腿软到失去了全部力气。

她试了几次无法站立,最后无力地滑倒在地上。

一位婆子打开门,没有温度地道:“二小姐,不清白!”

“什么?”所有人张大嘴,以为自己听多了一个字。

婆子又重复了一遍,“二小姐,不清白!”

不清白,即代表着与人有过苟且!

陆丛远胸口激荡,血液直冲头顶,他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居然做出这等丑事!

“来人!”他厉声喝道:“将高宁那个贱女人带过来!”

他要休了她,一定要休了她!养的儿子不听管教,养的女儿不知廉耻,这样的妻子,简直丢尽他安康伯府的脸!

刘姨娘震惊过后,高兴坏了,因为那九百两银子的事情,陆丛远本就气得快要发疯,若不是看在一双儿女以及高氏的份上,陆丛远说不定已经休了小高氏。

如今陆心婉出了这种事,只要再添把火,那小高氏被休,就是板上钉钉了!

刘姨娘在心里飞快算计着。

小高氏来的时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事情有了转机,陆丛远要原谅她了。

她娇娇柔柔地靠过去,“老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

陆丛远一脚踹向她胸口,“你知道错?你知道错了什么?你养的好女儿!”

小高氏倒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生生咽下一口血,“老爷,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心婉做什么惹您生气了?”

“你的宝贝好女儿,不知羞耻,与野男人有了苟且!”

“不!不可能!”小高氏面色剧变,“心婉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人诬陷她!”

她双眼好似要吃人似地看向刘姨娘,“刘姨娘,是你,是你想抢了我的位置,故意陷害心婉是不是?老爷,您可千万不能被这个贱人的谎话骗了啊!”

刘姨娘无辜道:“夫人,这边几位是老爷托人请来,替小姐们验清白的嬷嬷!妾身只是负责让小姐们守好秩序,什么也没做!几位嬷嬷亲自验过,二小姐确实没了清白!”

“不,我不相信!”小高氏尖叫道。

“不信?不信你问问你的好女儿!”陆丛远吼道。

小高氏这才看向缩在床边,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陆心婉,她浑身一凉,不顾形象地爬过去,双手握住陆心婉的肩摇晃,“心婉你说,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真的?”

陆心婉一直死死咬着唇,现在被小高氏一晃,终于害怕得哭出来,“阿娘…”

小高氏瘫倒在地,“心…心婉,你真的…真的与人苟且了?你是不是被人害的,不,你一定是被人害的!心婉,告诉娘,是谁害的你,娘替你主持公道!”

陆心婉拼命哭,摇着头,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小高氏想想自己的处境,悲从中来,搂着她一起放声大哭。

陆丛远不耐烦道:“行了,要哭滚回你的高家去哭!别在我这伯府里哭,丧气!”

小高氏噎住,“老爷,您…您要休了妾身?”

陆丛远冷冷道:“教不好儿子,管不好女儿,弄得府里乌烟瘴气,你这样的妻子,要来有何用?”

小高氏哭得悲悲切切,“老爷,妾身不光是您的妻子,更是您的表妹,是姑母的侄女啊,求您不要赶妾身走,妾身日后一定改过自新!老爷,求您看在姑母的份上,让妾身留在府里!求您了,老爷!呜呜…”

想到躺在床上的高氏,陆丛远不由得犹豫了,在他的印象中,高氏对小高氏一直像亲生女儿般疼爱,如今她中风在床,他作为儿子,不能陪在床前同她解闷,还要将她最疼爱的儿媳妇赶走,似乎太不孝了些!

小高氏见陆丛远神情松动,爬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哭道:“老爷,妾身以后一定会更加孝顺姑母,更加尽心侍候您,求您不要将妾身赶回去,否则就是逼妾身去死啊!”

终究是恩爱过的枕边人,陆丛远心中生出一丝怜悯,“既然如此…”

“老爷~”刘姨娘突然娇声打断,“妾身有件事,本想晚点私下跟您说的,但现在,妾身不得不说了。”

“什么事?”陆丛远皱眉问道。

刘姨娘道:“妾身这几天去老夫人那里,发现了一件事。”

陆丛远不耐烦道:“一次性说完,别给我卖关子。”

“是,老爷!”刘姨娘深吸口气,“老夫人说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夫人害的!”

“什么?”陆丛远抽口气。

小高氏尖声道:“刘姨娘,你别胡说八道污蔑我,我与姑母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害她?你别仗着姑母现在不会说话,就随便往我身上泼脏水,老爷又不是傻子,不会被你蒙骗的!”

“夫人,老夫人是不会说话,可您别忘了,老夫人有只手会动,能写字啊!”刘姨娘含笑看着小高氏,面上是胜利者的姿态,“这几天,妾身去看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拉着妾身的手,在妾身手心里写写划划,直到今日,老夫人写完所有的事情经过,妾身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老爷,您别听她胡说!她想陷害妾身,老爷…”

刘姨娘轻飘飘道:“老爷,若想知道妾身有没有胡说,去老夫人那里一趟,您亲口问问老夫人不就知道了?”

前几日陆丛远被突然喊回来,便是高氏与刘姨娘合谋,假装病重,让刘姨娘将陆丛远请回来,揭发了小高氏用丫鬟陪睡抵债的事情。

陆丛远的脸黑得像锅底,“去安康院!带上这个贱人和孽女!”

小高氏全身都凉了。

安康院里,高氏见到陆丛远,先是满脸疑惑,接着便高兴地啊啊啊了几声。

“阿娘,是不是高宁害您变成这样的?”陆丛远直接问道。

高氏的眼泪刷的一下出来了,她使命地点头,“啊!啊!啊!”

她的头并不能灵活活动,但那迫切的神情,已让陆丛远确定,刘姨娘所言非虚。

“所以您现在躺在床上,不是车嬷嬷造成的,而是高宁造成的,为了那一千两银子的债?”

“啊!啊!啊!”

“她还任由下人疏忽照顾,让您大小便在床上,整日与臭气为伴?”

想起那些屈辱的日子,高氏泪流得更欢了,头点得更猛了,“啊!啊!啊!”

“高宁!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陆丛远怒道:“来人,立马给我将这个贱人赶出侯府!还有这个孽女,不知廉耻与人苟且,立马拿根白绫,给我勒死她!”

“不要,阿爹!不要!”

陆心婉吓坏了,她没想到从小疼她到大的陆丛远,居然真的要杀了她!

“不要啊!老爷,心婉是您的亲骨肉,就算她做错了,您让人绞她的头发,将她送去月亮庵做姑子!求您饶她一条性命,再不行,您让她,让她随妾身一起回高府!老爷…”小高氏紧紧搂着陆心婉,痛哭流涕。

陆丛远不为所动,铁青着脸喝道:“都楞着干什么?”

几个仆妇一拥而上,要将小高氏与陆心婉分开,两母女紧紧抱成团,哭成一片,死也不松手。

陆丛远一脚踢向小高氏,冷笑道:“不松手就一起去死吧!”

小高氏没想到陆丛远真的这么狠心,手下一楞,立马被几个仆妇将她与陆心婉分开了。

“阿娘,我不想死!阿娘,你救救我,呕…”

陆心婉哭着吼着,最后居然吐了起来。

刘姨娘先是呆住,接着幸灾乐祸道:“哟,这二小姐肚子里,怕不是有了野种了吧?”

陆心晗面色大变,连忙拉住刘姨娘,“姨娘,您少胡说!”

正在呕吐中的陆心婉听到野种二字,惊得瘫倒在一旁。

几人仆妇也惊到了,手一松,被她们抓住的小高氏立马跑到陆心婉身边,边哭边捶打她,“你个不要脸的,你怎么能这么作贱你自己,你是伯府嫡出二小姐啊,以你的美貌身世,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什么要做种丑事?为什么?呜呜…”

陆心婉任她捶打,只低着头呜呜地哭。

小高氏哭道:“心婉,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都死到临头了,你还不肯将他供出来吗?他占了你便宜,又不肯负责任,这样的男人,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陆心婉哪里是要护着孔庭宇,只是之前被孔庭宇威逼,怕他真的对伯府不利,让自己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才不敢说出来,如今陆丛远要杀了她,她还护这伯府个屁!

“阿娘,我说,是,是孔家大少爷,孔庭宇!”

“来人,将她们拖下去,白绫绞…”死字还没说出口,陆丛远猛地瞪大眼,“什么?你说什么?”

小高氏瞧陆丛远那似乎要吃人的样子,赶紧将陆心婉护在怀中,“老爷,求您放过妾身母女一条性命,妾身愿来世…”

陆丛远不耐烦地将小高氏推到一边,抓着陆心婉的手腕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与你有苟且的人,是孔府孔大少爷?你肚子孩子他爹,是孔大少爷?”

那炙热的眼神,吓得陆心婉结结巴巴,“女儿…女儿确实与那孔大少爷有了肌肤之亲,但女儿不知道有没有怀孕!”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上个月初五。”

离现在足一个月!陆丛远双眼发光,“来人,那几个嬷嬷要是没走,立马请来替二小姐把脉!还有请来替翡翠看病的大夫,一并带来!心婉,来,起来,地上凉!”最后,陆丛远温和道,那语气神情,就跟从前慈祥的父亲形象一模一样。

他这一番话下来,屋里形势急转。

刘姨娘脸上的得意终于慢慢散去,小高氏也开始恢复情绪,她走到陆心婉身边,低低问了几句,陆心婉一一答了。

小高氏面露喜色,“老爷,心婉的月事迟了七八天了,依妾身看,八成是有了。”

之前陆丛远被抓,安康伯府陷入危机,陆心婉心里担心害怕,压根没留意这月事的时间,前两天偶然想起,也以为是因为之前太过忧心导致推迟了。

刚才几人急急来到高氏这里,没来得及让人送走几位请来的婆子,下人们不敢自作主张放人走,便先将人安置下来了。

陆丛远这一吩咐,几位婆子很快被带来了安康院。

几人不是大夫,但年纪大,对女人之事了解甚多,细细问了几句后,同小高氏一样的判断,认为十有八九是有孕了。

接着,请来替翡翠看病的大夫来了,大夫所过脉,确认八成是有孕,不过月份太小,等过多十来天,必能确认无疑。

陆丛远面上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激动得差点要手足舞蹈。

先是有了个郡主女儿,如今二女儿又怀了孔家嫡长孙,“哈哈哈!”陆丛远忍不住大笑起来。

“老爷!”楞在一旁的下人,弱弱问了一句,“那夫人和二小姐…”

陆丛远想也没想一脚踹向那下人,“夫人自然还是夫人,二小姐也还是二小姐,没点眼力,滚!”

陆心婉怀了孔家嫡长孙,将来要嫁到孔家作女主人的人,怎么能没有一个嫡妻娘亲?“刘姨娘,将管家权还给阿宁!阿宁,接下来的日子,要继续辛苦你了!”

“是,老爷!”小高氏欢喜道,从判断陆心婉可能怀孕那一刻起,她就预料到自己能够凭着陆心婉肚子里的金孙,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老爷?”刘姨娘失声惊呼,“夫人那可是淫乱后院…”她才不过掌家几天,到手的肥肉突然又要交出去,刘姨娘哪里舍得。

“姨娘!”陆心晗双唇紧抿,面色难看地拉了刘姨娘一下。

陆丛远眼光扫过来,“之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谁敢再多提一句,多嚼一句舌根,立马给我滚出府去!”

屋子里顿时静可闻针。

陆心婉咬着唇,犹豫半晌晌,终是怯怯道:“阿爹,阿娘,女儿怕那孔大公子,不认账。”

陆丛远作为男人,早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否则孔庭宇早该上门提亲,而不是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他挥挥手,自信道:“今时不同往日!孔尚书为人古板,最重血脉,若他知道你有身孕,必定会接你进门,而现在你大姐刚被封为珠珠郡主,皇上太后看重,冲着这一点,孔家就不敢让新封郡主的妹妹作妾!所以心婉,你安心在家养胎,这门亲事,我自会帮你搞定!”

陆心婉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想着陆丛远说的话,面上渐渐浮现笑容。

“今天事情到此为止,都散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往外提!”

“是,老爷!”

床上的高氏亲眼目睹这一变故,在小高氏似笑非笑的眼神瞟过来时,吓得差点失禁,“啊啊啊”,她企图用声音将陆丛远留住,只可惜陆丛远一心想着如何将陆心婉与孔庭宇的事情告诉孔尚书,压根听不到高氏悲惨的啊啊声。

陆心晗拉着呆楞的刘姨娘悄悄走了。

待屋里没人后,小高氏走到高氏旁边,温柔地将她露在外面干枯的手,放回被子里,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姑母,没想到事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吧。”

高氏恐惧地看着她。

“上次你听到侄女和瑞林对话,以为侄女想姑母您死,侄女跟您解释过了,侄女那是气话,因为姑母若死了,伯爷便得丁忧三年,所以侄女并不想姑母死!但姑母您呢…”小高氏幽幽道:“趁着侄女被伯爷禁足的空档,迫不急待地将事情告诉刘姨娘,想通过她告诉伯爷,让伯爷休了侄女!咱们高家什么情况您比侄女更清楚,被夫家遗弃的女子,回去后还有活路吗?您这分明是想要了侄女的命啊!”

高氏啊啊啊啊,迫切想解释自己并无此意,可她口不能言,小高氏也不可能让她在她手心里写字。

“姑母您不仁,侄女身为晚辈,不能不义,不过,侄女不会傻傻被动捱打了。”小高氏面上露出诡异的笑,站起身,拿起一旁的香炉,对着高氏。

高氏惊恐不已,“啊啊啊啊啊?”(你想干什么?)

小高氏拿起替高氏擦身的布巾,塞到高氏嘴里,柔声道:“姑母,很快就好了,您稍微等等。”

说完,从被子里拿出高氏的手,狠狠砸下去。

“啊!”高氏凄厉地叫声,通通被堵在喉咙里。

小高氏将她两手砸得稀巴烂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头发,笑道:“姑母您可真不小心,听到心婉即将嫁入孔家,过于高兴,竟然从床上摔下来折了双手。”

她从高手口中取出布巾,高氏“啊”的尖叫出声,小高氏悠哉地用布巾擦去香炉上的血迹,用更高更尖的音量叫道:“姑母,您怎么啦?快来人啦,姑母从床上摔下来了,快请大夫!”

一六二、不按剧本走的萧大爷

陆心婉有了孔家大少爷孔庭宇的骨肉,只要陆心婉嫁入孔家,无论小高氏折腾出任何事,她这正室夫人的位置都不会动摇分毫。

因此当下人进来看到高氏鲜血淋漓、血肉横飞的双手,都很有眼见力的,不发表任何意见。

前来的大夫正是刚才替陆心婉把脉的大夫,知道府中刚刚发生过变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替高氏清洗包扎好伤口,开了药,交待了几句后,匆忙离开了。

欢喜院里,星罗将锦瑟院和安康院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汇报给陆心颜听。

“想不到这陆心婉倒是个好运的。”陆心颜摸着下巴道,陆心婉勾引孔庭宇一事,她还真不知情,“这下倒是不好办了。”

星罗道:“小姐,您看要不要…”

陆心颜摇摇头,“不用了,我虽然巴不得她讨不到好,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孕妇动手!陆心婉那边别理了,以她那性子,嫁到孔家有她苦头吃的。”

孔尚书是个重礼教之人,只是碍于陆心婉怀着孔家长孙,不得不将她娶进去,但心里,九成会对她的所作所为非常不耻,孔尚书不高兴了,孔夫人自然会好好立规矩,管教这个儿媳妇,到时候陆心婉可有得受了!

这古代高门大户人家的规矩,变态到令人发指!高氏以前,就是仗着婆婆的身份,用规矩对付林如月。

说到规矩,陆心颜心里又开始愁了。

这镇国公府,会不会也是这样?那她万一真的嫁过去,岂不是要被那些规矩绑死?

突然想反悔了,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这镇国公府的情况,她还真是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萧逸宸有个做皇贵妃的姑姑,有个瘫倒在床十几年的阿爹,有个据说当年三大美女之首的阿娘…其他那些亲戚,还有谁来着?

要是真嫁过去,好像得恶补一下了!下次遇到那大爷,找个机会问一下!

要是他再敢说什么自己想、自己查之类的,她就撂手不干了!正好不用烦!

——

陆心晗拉着失魂落魄的刘姨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刘姨娘原本以为能借着这次将小高氏拉下水,让陆丛远休了小高氏,为自己扶正争取一丝机会,结果陆心婉怀孕,令整件事情大反转,让她的希望落了空,这从高处狠狠摔下来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三小姐,这下可怎么办?”刘姨娘焦急地走来走去,“这丢了管家权不说,我揭了夫人的秘密,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

陆心晗手指紧紧掐入手心,“姨娘,先静下来,慢慢想法子!阿爹看重我,您始终是我的生母,夫人最多让您吃点苦头,不会要了您的命。”

刘姨娘忍不住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你提议验清白,今儿这事也不会…弄成这样…”

终是自己亲生女儿,刘姨娘越说越小声,最后变成了嘟哝。

但即便她说得再小声,陆心晗哪有听不明白的?她也没料到陆心婉这么好运,居然一次就有了身孕!如今一切筹谋落了空,她心里本就暗恨不已,听到刘姨娘这么说,恼怒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姨娘您不中用,得不到阿爹的欢心,否则多生几个弟弟出来撑腰,看母亲和二姐姐敢不敢欺负咱们?”

“三小姐你?”刘姨娘震惊地看着陆心晗,不相信这堵心的话,是从自己疼到骨子里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陆心晗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主动放低姿态,“姨娘,我心情不好,语气重了些,您别放在心上。”

伤痕已经划下,哪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就能轻易抹去?刘姨娘红着眼咬咬唇,将酸涩拼命咽下去,但那失落的神情,藏也藏不住。

“哟,刘姨娘,心晗,你们这是怎么啦?吵架了?”小高氏春风得意的声音中带着幸灾乐祸。

“母亲!”陆心晗赶紧站起来行礼,心里暗想百合这丫头怎么做事,连夫人来了也不通知一声,也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被她听到。

百合站在外面有苦难言,她是想大声提示的,可小高氏一来,立马让人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姐姐怎么有空过来看三小姐?”刘姨娘僵着笑脸道。

小高氏似笑非笑道:“好歹我是心晗名义上的母亲,我来看看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刘姨娘,以你的身份,不适合呆在这吧。”

刘姨娘是陆心晗的生母,却只是个妾,按身份地位是没资格与陆心晗在一起的,不过这种事关乎人伦,不能强求母女生份,只要不是被人记恨在心,所有人家的当家主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面上不要表现得太出格就行了。

小高氏故意这么说,刘姨娘听出了弦外之音,面色苍白道:“姐姐,妾身只是进来看一下,马上就走了。”

小高氏淡淡出声,“刘姨娘,请谨记你的身份,以后心晗这里,没什么事,你还是不要来了,免得拉低了心晗的身份!”

这是要让刘姨娘与陆心晗两母女,永远不要再见了。

两人皆大惊,“母亲(姐姐)!”

小高氏冷笑两声,根本不理会两人变色的脸,“对了,刘姨娘,姑母刚才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伤了手,明儿个你去清岩寺斋戒三日,为姑母求道平安符回来。”

小高氏摆明不肯让步,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陆心晗和刘姨娘先揭穿小高氏得罪她在先,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先应下来,再作打算!

三日后,刘姨娘在从清岩寺回来途中被劫杀,据说死状…惨不忍睹。

小高氏嗤笑道:“怕是在菩萨面前不诚心,遭了天谴吧。”

陆心晗跑到陆丛远面前大哭,请求陆丛远一定要抓到真凶,被陆丛远敷衍着打发了。

一个姨娘而已,难不成还为了她闹得家犬不宁?

——

初八早上,陆心颜精心打扮一番后,准备出门去赴宴。

自陆心颜被封郡主以来,参加了好几次这种宴会。

今儿个要去的是二皇子府。

也是跟萧逸宸约定演戏的日子。

“青桐,小荷,准备好了没?”

原本白芷作为新晋级的乡君,也在受邀之列,但她实在不耐烦应酬,觉得比之前做丫鬟时还烦,便在某次宴会上直接晕倒,之后全以身子不适为由推了。

“好了,小姐。”青桐小荷说着就出来了。

如今陆心颜身份不同,跟着她一起出去不能过于随意,免得丢了她郡主的脸。

青桐依然是高马尾加蓝色劲装的装扮,不过头上玉簪碧绿通透,腰间又挂了几块玉,贵气许多。

小荷开始梳起了少女发髻,头上戴着粉色的镂空兰花珠钗,与身上粉色镶白狐狸毛的羽绒衣相衬,加上一双粉色的小皮靴,不只少女的娇俏感扑面而来,看起来精致贵气得分明是个大家小姐,哪里有半点丫鬟的气质?

看到美人儿心情格外好,陆心颜满意道:“走吧。”

几人刚走出欢喜院,一身大红色羽绒衣的陆心婉,一手撑着腰后面,一手由翡翠扶着,慢悠悠地朝这边晃过来了。

“咦,大姐姐,这是要去哪?去给祖母请安吗?”陆心婉下巴扬得高高的,那眼睛,从上向下看。

“早啊,陆心婉。”陆心颜和气地同她打招呼,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陆心婉先是讶异,接着呵呵两声,“陆心颜,你这嘴脸倒是变得真快,看来已经听到消息了。”

“再快也没你变得快,不止变脸快,动作也快。”既然人家不想和气,那就不和气呗。

陆心婉难得没有动气,反而露出骄傲的神情,“你这是嫉妒我吧,嫉妒我即将要嫁入孔家,成为孔家当家女主人!而你这种和离回来的女人,即便有郡主的身份又如何,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你?”

陆丛远动作迅速,在知道陆心婉怀了孔庭宇的孩子后,立马就去找了孔尚书,孔尚书当场黑了脸,派人喊来孔庭宇确认,孔庭宇虽然受宠,但家教甚严,对着孔尚书根本不敢撒谎,老实承认了,孔尚书让陆丛远先回去,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

过了两天,孔家大夫人即孔庭宇的娘带着媒婆亲自上门,弄了几天,昨天订下了日子,十二月十八过门,同陆心芸同一天出嫁。

只有十一天,一切从简!

孔家不是担心陆心婉肚子大了丢人,而是担心被人知道孔庭宇婚前与人有染丢了孔家的脸!

小高氏原本不同意,唯一的女儿出嫁,当然想风风光光的,但陆丛远一口应下了。

能早点与孔家结成亲家,当然越早越好,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有变卦,这么好的亲家,绝不能跑了!

陆丛远最近真是风光无限,先是陆心颜被封郡主,接着是陆心婉即将嫁入孔家,还有没曝光的陆心芸与沈青竹的婚事,到时候一曝光,又得风光一阵了。

至于陆心婉为何会这么急着嫁入孔家,两家已经想好了对外的借口,一是孔大夫人曾无意见过陆心婉一面,对端庄秀丽的陆心婉十分喜爱,两家私下早有接触,只是一直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二是高氏的身体越来越差,陆丛远找大师看过,说是最好府中能双喜临门,冲冲喜,陆心芸的婚期定在十八,为了能让高氏好起来,便将陆心婉的婚事也定在了十八。

没人在乎能不能骗过外人,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让外人不敢明面上质疑就够了。

陆心婉因为婚期已经确定,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便迫不急待跑来向陆心颜炫耀,因为终于有件事情,她能压着陆心颜一头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小心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吧!”陆心颜好心提醒,刘姨娘出了那样的事,谁都知道是小高氏在背后搞的鬼,陆丛远因为孔家亲事的原因,不愿意追究,其他人更是不会理会,但这伯府里,还有一个陆心晗,那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陆心颜是好心,陆心婉却以为她在诅咒甚至威胁她,脸色一变,指着陆心颜骂道:“陆心颜,你好歹毒!你自己怀不上孩子生不了孩子,就嫉妒我,想我的孩子出事!我告诉你,要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丁点问题,我一定会让相公和公公祖父他们,告到皇上那,夺了你的郡主称号,将你五马分尸!”

好心当作驴肝肺!陆心颜啪地打掉她的手指,“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我这欢喜院不欢迎你!青桐小荷,我们走!”

“不准走!”陆心婉双手一横,拦在几人面前,“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若是以往,青桐直接就将陆心婉给扔了,但现在她有了身孕,又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动不得!

小荷气道:“二小姐,小姐要去参加二皇子府的宴会,你快让开,别误了小姐的时间!”

二皇了府的宴会?陆心婉抽了口气,她不懂朝廷局势,因为二皇子是皇后的儿子,心里便一直以为将来继承皇位的多半是二皇子。

孔庭宇虽是四皇子的表哥,但一个是淑妃生的,一个是皇后生的,就像庶子与嫡子的区别,能比吗?

更何况她现在还没嫁进去孔家,也没参加过什么皇家宴会,二皇子府的宴会,对她来说,绝对是高不可攀只能仰望的存在!

陆心婉又羡慕又嫉妒,“你…你…骗人的吧?”

“切,我家小姐连皇宫都去过几次,一个二皇子府的宴会,有什么好骗你的?”小荷撇撇嘴。

这话倒是真的!陆心婉很不甘心,却只能收回手,“陆心颜,你休想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小荷的岁数,没听出陆心婉话里的意思,啐了一口,“我家小姐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等以后皇上赐了婚,自己生就是了,谁稀罕你的孩子!”

赐婚?对啊,公主郡主的婚事,可都是皇上太后指定的,哪管你那些高门大户愿不愿意娶,只要哄得皇上开心了,说不定会给陆心颜指上一门意想不到的好婚事!

陆心婉本来是来炫耀的,结果被狠狠打回了脸,只能恨恨瞪了一眼陆心颜,灰溜溜地走了。

“小荷厉害!”青桐竖了个大拇指。

打架她在行,打嘴架她可不行!毕竟能动手,干嘛浪费力气动口?

“当然!”小荷得意地翘起尾巴。

——

二皇子府。

一处华美异常的院子里,一名桃红色华服的女子身后,左右各站着四位衣着统一的丫鬟,每人手中拿着首饰盒、衣裳或戴在身上的配饰,那些珠宝配件样样华光溢彩,均是少见的极品,显示着主人的受宠程度。

沈雨烟对着镜子,精心地描唇涂脂,镜中人儿柳眉弯弯,眸若秋水,玉鼻红唇,真真是个顶美的美人儿!

头上戴着彰显身份的金凤步摇,华丽贵气,衬得整个人美艳动人。

镜中,潋滟波光的眸中,看着身上那身桃红色,露出几分厌恶和阴狠。

陆心颜,我有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因为你,我这辈子只能穿妾室才能穿的桃红色,而永远不能穿大红色!因为你,原本我可以成为堂堂正正的皇子妃,现在却只能沦为低贱的侧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因为你…

沈雨烟想起之前受到的非人屈辱,眸光扫过镜中人儿,在腹部停留了片刻,眼角泛起腥红!

陆心颜,你害我堕落至此,今日,就让我好好回敬你,让你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沈侧妃,您今日可真漂亮!奴婢建议您戴这对紫玉海棠耳铛,正好配您身上的衣裳!”一位丫鬟谄媚道。

沈雨烟垂了垂眸,再抬头那双明眸里只剩慵懒和妩媚,“那就替我试试吧。”

“是,沈侧妃。”先前说话的丫鬟,立马从首饰盒中取出耳铛,跪在沈雨烟旁边,替她试戴…

府中另一处极为寻常偏远的院子里,宫羽身着单衣,头发披着,半靠在榻上,动也不想动。

从广平侯府一起来的贴身大丫鬟白翠劝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客人们快要来了,您快换上衣裳吧。”

“不换!”宫羽抿紧唇。

自从来到这二皇子府之后,她就一直呆在这个破旧到连广平侯府都不如的院子里,二皇子武辙连脸都没露过。

宫羽心里装着武昇,刚开始并不在意,反而巴不得武辙不来。

但没过几天,发现白翠总是衣裳破烂,自己的三餐膳食越来越差,疑心之下一问,才知道二皇子府的人知道她是个不受宠的,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连带白翠被那些丫鬟们欺负。

宫羽气极,又无可奈何,让她去向武辙求宠,那是不可能的,但若这样被人轻视下去,她心里又实在不甘心!

昨天武辙突然前来,宫羽竟然小小高兴了一下,可结果,武辙来了是来了,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站在院中吩咐道:“明日府里宴客,你曾经的大嫂,现在的珠珠郡主在宴客的客人之列,你明日好好招待她!”

那日宫羽嫁前说的那些诅咒陆心颜的话,莫殇一回来就告诉了武辙,不过武辙根本没放在心上,女人嘛,又善变又容易置气,像他府里的那些姬妾,今儿个恨不得你死我活,明儿个就亲亲热热的姐姐妹妹,只要有一方先低头,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就是了,想那陆心颜也必是如此,毕竟宫羽名义上是他二皇子的贵妾,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陆心颜也会与宫羽冰释前嫌!如今他主动让宫羽先招呼,先低头,主动修好,那陆心颜不会如此不识好歹!

宫羽当时心里的高兴劲一下子变成滔天怒气,若不是白翠死命拦着,当场就发飙了。

待武辙走后,宫羽将屋中本就不多的摆设,通通砸了个稀巴烂!

如今白翠让她装扮出去,在陆心颜面前伏低作小,宫羽打死也不愿意。

白翠叹口气,婉转劝道:“小姐,咱们现在是在二皇子府,是在您的夫家,不是以前的广平侯府!以前您再怎么任性,老夫人也不会动您分毫,但这府里的二皇妃和几个侧妃,可不是吃素的,您别了这点小事白吃苦头!”

宫羽嫁进来前几天,二皇妃和三个侧妃不敢给脸色沈雨烟看,便通通将气撒在宫羽身上,光是敬茶这一关,就让宫羽跪了大半天,回来后膝盖肿得像馒头。

接下来两天什么端茶倒水、伺候洗漱、服侍用膳、捶肩捶腿的,过的跟丫鬟差不多的日子。

宫羽忍了几天,快要忍不下去发火的时候,二皇妃不知为何,突然大发善心放过她了。

至此,她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出去。

现在想想二皇妃几人的手段,宫羽心里多少有些阴影。

白翠见她面上生了怯意,继续道:“小姐,奴婢听说,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长安公主长平公主几人,都会过来。”

白翠本不想拿武昇来刺激宫羽,但她实在没别的办法,如果宫羽不体面地出现,她这个大丫鬟先遭殃。

“三皇子也要来?”宫羽眼里一下子有了光彩,手忙脚乱地坐正,“快,快帮我梳妆!”

白翠看到这样的宫羽,忍不住在心里深深叹息。

都八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年纪都小,三皇子肯定早忘了,就您还牢牢记着,自找苦吃!嫁都嫁进这二皇子府了,想办法讨得二皇子欢心,生下一儿半女,为下半生谋个倚仗,才是小姐您现在该做的打算啊!

白翠知道宫羽是个不听劝的性子,默默地打来水,开始替宫羽更衣妆扮。

今日二皇子府门前停了无数华丽非凡的马车,里面更是布置得极为奢华。

陆心颜被陆心婉一耽搁,来得晚了点,只得在离二皇子府比较远的地方停下马车,走过去。

走到一半,听到有人喊:“珠珠郡主!”

她一回头,见到武昇和公孙墨白,“三皇子好,公孙公子好!”

公孙墨白依然是一身妖娆的红衣,眉眼艳丽,他挤眉弄眼道:“郡主这个称号,好别致。”

他这是在暗示她,珠珠与猪猪谐音。

陆心颜瞟了他一眼,“三皇子,公孙公子,你们有喝牛奶的习惯吗?”

“偶尔为之。”

“你们知道牛奶哪来的吗?”

武昇眨眨眼,“愿闻其详。”

“牛奶是从奶牛身上挤出来的。”陆心颜再看了眼公孙墨白,秀眉轻挑,“那奶牛身上的花纹,黑白相间,可好看了。”

武昇忍不住哈哈大笑,黑白相间,可不是墨白?

公孙墨白脸一黑,“郡主越来越幽默了!”

“承让承认!”陆心颜笑眯眯地道。

公孙墨白面上更难看,武昇幸灾乐祸道:“公孙表哥,这次我可不站你这边,谁让你先取笑郡主,不管怎样,那是父皇赐下的名号,郡主只是跟你开玩笑反击,没告到父皇那里去,你就该知足了!”

公孙墨白磨了磨牙,左右望望,发牢骚道:“逸宸怎么还没来?从世子府来这才多远,磨磨蹭蹭的,难不成像个娘们在家里涂脂抹粉?”

武昇正要开口,突然看到陆心颜朝她眨眼,心领神会地将头往边上侧了侧,默默与公孙墨白拉开距离。

公孙墨白还在吐槽,“我看他自从去了战场后,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每次约他,总是推说没空,下次再说,拖拖拉拉,一点也不爽快…”

“你在说我吗?”清冽的男嗓在身后温柔地响起。

公孙墨白全身汗毛集体敬礼,“我说我自己!”

那声音依然温柔,“你去过战场?”

“我说我自己…和表弟!”公孙墨白额头汗滴直下,“表弟自从去了战场回来后,总是见不着他的人!”

“呵呵!”两声轻笑,笑出公孙墨白一身鸡皮疙瘩,他苦着脸转过身,“萧世子,我刚才好像看到严公子了,我与他有约,我去找他!”

他说完撒腿就跑,完全不顾及他翩翩贵公子的形象。

萧逸宸弯了弯嘴角,眼角余光却是瞟向陆心颜,以及不少将眼光聚在陆心颜身上的…男人!

公孙墨白跑了一小会,发现萧逸宸没有追来,暗道好险!

他摸摸自己的脸,一个月前,与陆心颜见面后没几天的某天晚上,无缘无故地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上个月底才消散,他可不想再顶着一张肿脸见人!

公孙墨白转过身,正要朝里走去,突然一道身影拦住他,“公孙公子,我是萧世子身边的秋无涯,少爷说,让我陪您练练功!”

不要啊!萧逸宸身边的人,都是些变态高手,他不要!公孙墨白再次拔腿而跑,却被秋无涯轻易拦住。

不一会,便传来闷哼声。

“萧逸宸他大爷的,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吗?”公孙墨白怒吼。

秋无涯耸耸肩,少爷吩咐哪里都不打专打脸,他只能照办!

萧逸宸和武昇边说边往二皇子府里面走去,武昇除了跟萧逸宸说话,还时不时地照顾一下旁边的陆心颜,问上几句。

陆心颜心不在蔫地答着,想着等会要做的事情,莫名有点激动。

二皇子府负责接待的管事,见到萧逸宸三人,忙将手中客人交给其他人接待,亲自迎上来,满面笑容,“三皇子,萧世子,郡主,多谢光临,里面请里面请!”

武昇作为三人中身份最高的,点点头后,率先往里面走去。

刚抬脚,听到后面陆心颜一声“哎哟”,扭头一看,只见陆心颜不知怎的,整个人向左倒去,靠在了萧逸宸身上。

“郡主,你没事吧?”萧逸宸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问道。

陆心颜眨眨眼:咦,当初说好的套路,不是这样的吧!

武昇亦走过来,“郡主有没有伤到哪?”

他欲伸手扶住陆心颜,萧逸宸已先他一步,将陆心颜扶正,面上露出春风般的笑容,“郡主,这里门槛有点高,走路小心些。”并在松开她手腕的时候,悄悄摸了一下她的小手。

陆心颜大脑当机:…为何不按剧本走?

那日萧逸宸跟她说的是,第一步,找个适当的宴会,她扮花痴,他扮清高,她想扑倒他,他嫌弃地避开她,同时他对其他高门小姐们表示出兴趣,让皇上误以为他对别人有兴趣,对她没兴趣,先将皇上的注意力,转到其他高门小姐们身上。

可是现在,他不但没有推开她,还这么和颜悦色地对她笑!

陆心颜暗中咬咬后槽牙,你丫的,为了配合你的演出,我特意让青桐小荷离远点,结果你改了剧本,为何不提前通知一声?接下来她要怎么演?

正在走神间,额头上突然贴上一只大手,磨砂似的触感麻得她微微一震,耳边响起担忧的声音,“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望着那张放大在眼前的俊容,陆心颜张大嘴。

受到惊吓的不只是她,还有武昇,以及后面所有准备进二皇子府的公子小姐们。

这萧大世子,不是说不近女色吗?为何会突然对珠珠郡主这般亲昵?

有人开始咬耳朵,“郡主以前还是宫少夫人时,听说与萧世子几人关系不一般。”

“那是传言吧,谁都知道萧世子不近女色。”

“传什么言?现在你们都亲眼看到了,萧世子的手,还放在人家额头上呢。”有人酸道。

“哎,要是萧世子能这样看我就好了!那我这一辈子都值了!”

“前些日子萧世子当面请求皇上指婚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忘了自己爹娘是谁,也不能忘了这事,我可是想着能天降大运,皇上选中我呢!”

“行了,你少做梦了!”一名少女不屑道。

“你的意思是说,萧世子看上郡主了?”

“郡主的身份你们也知道,萧世子立了大功,皇上怎么可能将她许给萧世子?萧贵妃和镇国公府都不会同意的!”

“说得有道理!可是眼前这一切如何解释?”

“我猜八成是萧世子开窍了,由冰山变成了暖男,嘻嘻…”

“说不定是做样子给咱们瞧呢!你们想想,以前萧世子冷冰冰的,没有哪位小姐敢靠近,现在既然想娶妻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他这样做,是想让咱们主动靠近…”

“啊!你们都别跟我争!”

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们,自认为想明白了萧逸宸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举动,争先恐后地朝他跑过去,想享受一下刚才陆心颜的待遇。

就算不被萧世子摸额头,能靠一靠也好啊!

陆心颜正要小声问萧逸宸在做什么,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离地而起,同时被揽入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

“哎哟~”接着,便是一连串少女的尖叫声。

原来那些个小姐们朝这边蜂拥而至时,萧逸宸突然搂着陆心颜跳开,让小姐们扑了空,全部倒在地上。

武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想喊公孙墨白问问他是不是他眼花了,猛然想起公孙墨白刚才已经跑了。

武昇揉揉眼,自家萧表哥正将一脸不情愿和茫然的绝美女子搂在怀中,面上神情淡然,嘴角却轻轻勾起。

那是表示他心情很愉快的意思。

这这这,萧表哥是不是病了?他居然在笑,而且是对着女子笑!

在武昇记忆中,萧逸宸可从来没给过陆心颜好脸色看!

每次看到她,总是拉长脸,一副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银子的模样!

那现在这情景,是他眼花了,还是他在做梦?

“萧世子,你该松手了!”陆心颜咬牙小声道。

“刚刚没扭到脚吧?”某人没松,反而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扭到!”看到投到她身上那些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陆心颜掰开腰间的手,“咱们之前说好不是这样的,你怎么突然就变了,接下来我怎么配合?”

“不用配合,自然而然就好!”

陆心颜忍不住翻白眼,亏她在家中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的花痴表情,还想了好多尖酸刻薄的话,打算明着将萧大爷损一顿,出出之前被戏弄的气!

结果戏刚开拍,人家告诉她,之前的剧本不算数,你不用演了!

马丹!

陆心颜郁闷,那群倒在地上的小姐们比她更郁闷,不是说萧世子开窍了吗?不是说冰山变暖男了吗?

哪里开窍了?哪里暖了?

分明还是以前那个不许人,特别是不许女人,靠近三尺之内的冰山美男萧逸宸!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六三、给我老实点,否则回来收拾你!

武昇咳嗽一声,“来人,这地上有水,将这地面清理一下,免得后面的人又跌倒了!”

这话算是为倒在地上的小姐们,挽回了一些颜面。

一些爱慕萧逸宸的小姐们,决定将心思放到武昇身上。

那目光太明显,武昇吃不消,“萧表哥,郡主,快进去吧,二皇兄肯定等好久了。”

萧逸宸这才放开陆心颜,松开的时候,又悄悄捏了一下她的小手。

陆心颜忍不住瞪他一眼,却见他双眼望向前方,薄唇轻启,无声吐出两个字,“我的!”

那意思是说,她的手是他的,他摸一下自己的手怎么啦!

陆心颜握紧拳头,行,你是大爷!你爱咋的咋的!

几人一一走进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不愧是二皇子府,其华丽程度堪比皇宫,雕梁画栋,飞檐翘壁,美不胜收。

一路走来,碰到不少年轻的公子哥们,跟萧逸宸和武昇打招呼,然后又极其殷勤地与陆心颜打招呼。

陆心颜是皇上太后新宠,又是和离身份,这要是能搭上,不管能不能享美人之福,总之是没坏处的。

“珠珠郡主,你好。”

“你好,卢公子。”

“你好,张公子。”

“你好,…”就在陆心颜分别微笑着与几人打招呼时,一股清冽熟悉的气息突然靠近,“郡主,你头上有片叶子!”

萧逸宸亲昵地替她摘去头上莫虚有的叶子,咬牙低声道:“少给我招蜂引蝶。”

陆心颜一脸莫名其妙,她招什么蜂,引什么蝶了,人家跟她打招呼,她礼貌回个招呼而已!

她回他一个少发神经的眼神,退开两步,行了个礼,大方道:“谢谢萧世子。”

卢公子张公子等张大的嘴,这才合上了些。

毕竟看到萧逸宸对一个女人亲近,实在让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毛病了。

现在两人一分开,那些人便想着,或许方才只是错觉。

“郡主不必客气!”萧逸宸握住她行礼时放在腰间的手腕,不容置疑的,略微用力将她拉近,“郡主别动,还有。”

那声音温柔得像春风,动听得如月夜花开的声音,却让所有人惊悚不已。

这,这是传闻中不近女色的萧世子吗?

眼前这个,分明是个温柔多情的翩翩公子啊!

他抓着她的手腕,力道毋庸置疑,陆心颜忍不住低声道:“萧世子,你干什么?”

为了不被人听到,她将声音压到最小,萧逸宸轻轻嘘了一声,音量刚好是旁人能听到声音,“嘘,乖乖别动,你一动,我找不着了。”

陆心颜不禁打了个冷颤,见鬼似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不按剧本走就罢了,还特么突然演起郎有情妾有意的柔情戏码,拼命撒起狗粮来了。

她眼角余光瞟到那些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神情,磨着牙道:“萧世子,你到底唱的哪出戏?”

某人眉眼含笑,深情款款,“郡主想去听戏?萧某乐意相陪。”

陆心颜闭上嘴,任由那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地她在头上找树叶。

大冬天的,树叶?真是笑死人了!

当别人瞎的?

陆心颜心里呵呵两声。

武昇看到一旁齐刷刷一排睁大眼张大嘴的公子们,发现原来先前在门口,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自己的表哥,确实对陆心颜与众不同!

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摇摇头很快甩开了。

“三皇子,萧世子,原来你们在这里,二皇子在那边等着你们!”二皇子府的管家从远处走过来,对着二人拱手。

“有劳带路。”武昇微微颔首。

萧逸宸重重捏了陆心颜手腕一下,将她的思绪拉回来,“给我老实点,不许对那些人笑,否则回来收拾你!”

你大爷的!本姑娘现在连笑都要被你管了?陆心颜磨着牙,若不是当着外人的面,她真想喷他一脸口水!

两人一走,那些卢公子张公子的围上来,陆心颜扶着额头作不舒服状,“失陪了各位,我要去找我家丫鬟。”

她不是因为萧逸宸方才的话,而是因为这些人她本来就不熟,不想与他们多废唇舌!陆心颜这样对自己说。

那些公子们听她如此说,便相继离开了。

陆心颜准备走的时候,突然见到不远处有块白玉躺在地上,阳光照在上面,发着莹莹的光。

她走过捡起来放在手心,大冬天的,那玉居然暖暖的,一看就是上等极品玉。

她想了想方才经过的人,在这个地方站着的,好像只武昇一人,看来这块玉是武昇的,等下找个机会还他好了。

陆心颜正要将玉收入袖中,一道尖利的声音质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装扮精致的宫羽,正狠狠盯着她手中的玉,那双眼里火花四射。

陆心颜看向手里的玉,心想看来宫羽认出了这块玉,否则不会这么大反应!

她冷哼一声,宫羽这脑子真是被江氏养残了,身为二皇子府的贵妾,却将对三皇子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绿二皇子吗?

宫羽想如何,陆心颜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宫羽若出了这等丑事,广平侯府一定会受牵连,而且武昇与她也算好友,又曾帮过她,陆心颜不想武昇被无故毁掉。

“你说这个吗?”她扬扬手中的玉,“三皇子刚刚送我的。”

“不,不可能!”宫羽面色惨白,身形不自觉倒退,直到身后的白翠将她扶住。

宫羽满脸不置信,颤抖道:“他说过这块玉是他母妃送她的,他说这块玉他要送给以后的皇妃,他说长大后再将这块玉送给我,他怎么能给你,我不信,我不信!”

宫羽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好在这地方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否则这番话被人听了去,宫羽死定了!

陆心颜冷冷看着她,“宫羽,你脑子坏掉了吗?你现在是二皇子的贵妾,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死,我不拦你,麻烦你死得清白点,别将无辜的人拖下水!”

她口中无辜的人,指的是武昇和广平侯府的人,但在宫羽听来,却以为陆心颜说的是她自己!

“陆心颜,你抢了祖母,抢了四姑,现在还想抢他,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宫羽大声吼道。

“神经病!”陆心颜白她一眼,“白翠,有病就带她去看大夫!”

白翠忙不迭道歉,“郡主,对不起,小姐她…她心情不好!”

白翠也很无奈啊,摊上这样一个小姐,她能有什么办法?

陆心颜懒得理会发神经的宫羽,去找青桐和小荷。

青桐和小荷按她的吩咐一直跟在不远处,三人很快汇合。

“小姐,听说长安公主和严小姐也来了,咱们去找她们吧。”青桐建议。

“嗯,走吧。”

几人兜兜转转,问了几个丫鬟小厮,楞是没碰上武蓁和严卿若。

“小姐,歇会再走吧。”小荷道。

陆心颜抬头望了望,只见那边梅花树枝间露出一个亭角,“那边有亭子,去那里坐会。”

三人抬脚往那边走去,还没走近,皆楞住了。

原来亭子里坐了一群人。

武辙、武昇、四皇子武昀、萧逸宸、严玉郎等,对面则是几个年轻女子。

那几个女子背对着陆心颜,陆心颜看不到长相,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不过能与几位皇子坐在一起,想必都不是一般门第的小姐。

“萧世子,小女听说您在西南英勇非凡,可否讲讲您是如何杀敌的?”一位声音甜美的小姐道。

萧逸宸眉眼未动,嘴皮一掀,“你回去砍个人试试就懂了。”

小姐僵住。

另一小姐不死心道:“听说瓦刺人生得奇丑无比,是不是真的?”

萧逸宸抬起眸看了那小姐一眼,“比你生得好看点。”

小姐哭着捂脸跑了。

扑哧,陆心颜不厚道地笑出声。

为何听到萧世子怼别人,咋心底觉得这么爽呢?

这一笑,将亭中众人眼光全部吸引过来。

一身银红色的华服,披着白色绣着梅花的精致披风的女子,站在一株粉红色的梅花树下,含笑而立。

眉眼灵动,张扬绝美,阳光斜斜透过梅枝,在她身上洒下一片发着光的银红,如同从光影中走出来的仙子。

惊鸿一瞥中,惊艳了亭中所有男子,嫉妒了亭中所有女子。

陆心颜相貌生得好,众所皆知,但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认同,这世上所有女子的美貌加起来,也不及她绝美灵动容颜的十分之一。

那种独特的美,深深震撼了每个人,在心中留下难以抹去的烙印。

这些人中,唯有萧逸宸双唇紧抿,冷冽危险地眼光射向梅花树下忍俊不住的女子,她是将他的警告,当成耳边风了吗?让她老实点,不许对着别人笑,她还偏偏笑得那么灿烂!

萧逸宸嫉妒地看着身边几人,连十四岁的四皇子武昀,眼中都露出惊艳的光芒。

这个女人!就不能安份点吗?

陆心颜接收到萧逸宸想吃人的眼光,想着他刚刚的话,抬手用袖掩住唇,咳了两声,放下手时,那笑容已从唇边敛去。

萧逸宸刚刚觉得满意了点,身旁的武辙已起身走向陆心颜,“郡主身子不适吗?都怪本皇子招呼不周,本皇子先送你去休息。”完全将之前对陆心颜的看不顺眼,抛在了脑后。

武辙之前看不惯陆心颜,一来那时她是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是妇人身份,不可能有什么非份之想,二来他当时心里有沈雨烟,陆心颜几次让沈雨烟出丑,还害得沈雨烟被送到月亮庵,三来武婉不喜陆心颜,几点加起来后,武辙便对陆心颜很不爽,才会有当时戏弄宫羽的事情发生。

但现在,陆心颜一是被皇上亲自封为了珠珠郡主,身份尊贵,二来她已经和离回府,恢复单身,三来他已经得到了沈雨烟,而且若不是因为陆心颜让沈雨烟名声尽失,被迫送去月亮庵,他根本得不到她,所以这事说起来,还得多谢陆心颜!再者已经得到的女人,心里再有她的存在,那份渴望也淡了许多,渐渐的,眼光便会移到别的、未曾得到的美丽女子身上。

有身份、单身、有颜值,凭这三点,武辙就完全将前尘旧事抛却,眼中只有眼前绝美的女子。

“二皇子,小女没事,不必麻烦了,小女是在找长安公主和严小姐,不知二皇子有没有看到她们?”陆心颜礼貌问道。

武辙含笑道:“说来真巧了,刚才长安和严小姐跟本皇子一起在那亭子里,后来长安说想找你,便离开了,大概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他眉眼生得精致艳丽,通身气度华贵,一笑之下,普通女子还真是承受不了,“郡主,本皇子带你去找她们如何?”

“郡主!方才不是约了萧某去赏梅吗?”萧逸宸黑着脸迅速走过来,武昇武昀几人,包括亭中几位小姐们,也一并走过来了。

陆心颜这才看清那些小姐们的样子,有葛太师府的大小姐葛紫彤,其余几位,也都是二皇子一族比较亲近、未婚且相貌出众的小姐们!

这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场,针对萧逸宸的隐形相亲啊!但萧逸宸是武昇的表哥,怎么可能会与二皇子一派人的结亲,将自己陷入两难?

按理说,不应该是针对李钰吗?难道因为李钰借故不来,所以将目光瞄准了萧逸宸?

她猜得没错,武辙的目标本是李钰,哪知李钰临时说有事,不来了。

人都叫来了,武辙没法,只好让人随便坐着聊聊,话话家常。

陆心颜百思不解间,一位桃红色华服的女子,从亭中走过来。

陆心颜惊讶不已,没想到沈雨烟居然也在列,大概她坐的位置正好被亭中柱子挡到,否则以她华贵的妇人装扮,即使是背影,陆心颜也能猜出。

此刻沈雨烟的脸色很不好,谁看到自己的新婚夫君,对着别的女人献殷勤,面色都不会好到哪去!虽然武辙是打着宴会主人的名头。

男人果真薄幸,幸好她并未将全部真心放到武辙身上!沈雨烟心里冷呵。

不管她心里多屈辱嫉妒,面上还是得拿出女主人的风范,她微笑道:“二皇子,不如让妾身陪郡主去找长安公主和严小姐,您留在这里陪三皇子四皇子如何?”

没等武辙表态,萧逸宸冷冷打断,“不用了!方才郡主约了萧某,正好萧某坐累了,就陪郡主走走,失陪!”

谁约你了?陆心颜张嘴便想反驳,手腕已被某人牵住,迅速向前走去。

他力度控制得刚刚好,挣不开甩不掉,陆心颜被迫跟着他向前走,留下后面惊掉下巴的一群人!

一路走来,皆是旁人震惊到不敢置信的神情,以及无数的窃窃私语。

走了数米后,人渐渐少了些,陆心颜忍不住了,甩甩垂着的手,“萧世子,可以放手了吗?”

萧逸宸粗糙的大手顺势下滑,握住她柔软而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捏了捏,“手怎么这么冷?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他抱怨道。

“刚刚站得久了点,吹了会风所以有点凉,不过这是重点吗,萧世子?”陆心颜站定反问他。

某人很认真地点点头,“没错。”

他捧起她双手,放在唇边哈了口气,然后双手捂住。

高大俊美的男子,眉眼虔诚的捧着面前娇小女子的手,细心地替她暖着手,阳光温柔地包裹着两人,微风掠过,带来浓郁梅香,那画面,浪漫动人。

陆心颜突然有些不自在,她甩开脑海里不该有的旖旎,“萧世子,我手不冷了,你快松开。”

“我觉得我的手冷,它就冷。”某大爷霸道道,说完又朝手心里哈了口气,再紧紧捂住。

那热气烫得吓人,陆心颜极力想挣开,“你觉得这样被人看到好吗?”

“挺好的。”某大爷挑挑眉,“刚才都看到我牵着你的手出来了。”

“所以你是想昭告世人,咱们俩关系不一般?”

“没错!”老子就是要宣告所有权,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你主意!

“萧世子,你这样做,是想让皇上赐婚呢,还是不想让皇上赐婚?”陆心颜直勾勾望着他,“你说过,你现在声名鹊起,皇上不愿看到三皇子一派拔尖,在指婚上定会慎之又慎,不会为你找门有助力的亲事!而我现在,是皇上太后面前的新贵,又因为捐赠羽绒衣一事,在民间和军方都有了一定名气,这种情况下,想让皇上为我们指婚本就难上加难!你现在还这般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关系不一般的样子,是想皇上不赐婚吧?”

娘的,你要是敢说个不字,看老娘咬不咬死你!陪你玩了这么久,你敢耍老娘试试?

他望入她的眼,目光深沉,“此一时彼一时,朝堂风云莫测,每天都在变化,昨天还完好无遗漏的策略,今天可能就无法走通了!赐婚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让皇上赐婚的!”

陆心颜皱起眉头,“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晚些告诉你。”萧逸宸终于松开手,亲昵地将她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拂到耳后,“有人来找麻烦了,你小心应付,我先避开。”

这样变幻莫测的萧大爷,实在让人无法弄清楚他的脑回路。

而且人来找麻烦,他为什么让她应付?明明就是他惹出来的好不好!

陆心颜心里骂了句娘,缓缓走过身。

只见两抹亮丽的身影,一前一后,急匆匆地朝她走来。

“陆心颜,萧世子呢?”前面一人是武婉,之前武辙让二皇子妃将武婉引开,没让她出现在凉亭,否则让她看到萧逸宸身边坐着那么多小姐,只怕她会当场发飙。

后面那人,则是沈雨烟。

“参见公主。”陆心颜行了个礼,“萧世子走了。”

心想难怪萧逸宸会走开,若来的是别人还好说,偏偏来的是蛮横不讲理的武婉,萧逸宸在这里,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我不信!陆心颜,是不是你将他藏起来了?”武婉咄咄逼人。

陆心颜两手一摊,“公主不信的话,让人找找吧。”

她所在的地方又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左右都没什么大的摆设,一眼就能看到有没有人。

武婉转着圈看了看,又转到陆心颜面前,“陆心颜,你为什么勾引萧世子?萧世子是我的人!你若敢耍什么花样,我不会放过你!”

陆心颜眨眨眼,“公主,您可误会大了!刚才在亭子那边,葛小姐林小姐,还有好几位小姐陪萧世子在那里聊天,萧世子不耐烦应酬,这才以我为借口,拉着我出来了!否则这会怎么只有我一人,不见萧世子呢?公主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沈侧妃,当时沈侧妃也跟萧世子说话来着。”

武婉的怒火顿时转移到沈雨烟身上,“雨烟,刚才那么多贱人在萧世子身边,你为何不早点喊我?”

萧逸宸当众带走陆心颜,武辙面上的可惜丝毫没有隐瞒,沈雨烟心里暗恨,便找到在二皇子妃处的武婉,告诉她这件事,让她来找陆心颜麻烦。

只是没想到,她们来的时候,只有陆心颜一人,不见萧逸宸,反倒让她落了个不是。

沈雨烟道:“公主息怒,我那时刚刚去那亭子,见到里面的情形,正准备去找公主您的时候,萧世子突然拉着郡主走了,所以我才带着您来这里。”

两人多年好友,武婉对沈雨烟一向信任有加,当下也没怀疑,扭过头问陆心颜,“那萧世子去了哪里?”

陆心颜指了指刚才萧逸宸离去的方向,毫不犹豫的将他卖了,“那边!”

武婉听完,立马朝那边追去。

——

亭子外,青桐和小荷再次眼睁睁看着萧逸宸将自家小姐拉走。

“青桐姐姐,那咱们现在去哪?”

青桐想了想,“还是跟在小姐后面吧,别靠太近就行了。”

两人慢慢朝刚才陆心颜离开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小荷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自禁停下脚步。

“怎么啦,小荷?”青桐顺着小荷含着羞怯的目光望过去,心中感慨,女大不中留!

她是原汁原味的古代人,对于做妾这种事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不像陆心颜那么强烈排斥。

所以对于小荷与武辕之间的问题,她睁只眼闭只眼,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去吧。”青桐道:“我自己去找小姐。”

小荷面上一红,朝武辕走过去。

“大皇子。”

阳光下的武辕颀长玉立,温润如玉,他望着那双一见到他,干净得发光的明眸,温笑着道:“小荷,你也来了?好久不见,近来过得可好?”

小荷轻轻嗯了一声,“大皇子过得可好,皇妃姐姐呢?有同您一起来吗?”

想到夏锦心,武辕面上的笑淡了些,“阿心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本来今日我打算推了不来的,不过…”

他看了看小荷,没有继续往下说。

小荷耳尖迅速发红,双眸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大胆地直视武辕,“皇妃姐姐没事吧?严不严重?”

“老毛病了,天气一冷便会如此,你不必挂心,不过她倒是时常提起你,说你有些事情还没回复她。”

小荷瞬间沉默了,夏锦心问她,如果她不再了,她愿不愿意代替她陪在大皇子身边。

她很想,可是,她隐约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因为她心里是希望夏锦心身体好转的,如果夏锦心好了,她便不需要人代替她;如果她想代替她,是不是代表着她心里希望夏锦心不要好,甚至快点死掉呢?

小荷无法接受这样有着恶毒心思的自己,“大皇子,皇妃姐姐会好起来的。”

武辕微楞后,笑了笑转移话题,“上次送你的玉簪喜欢吗?”

“喜欢。”

“喜欢怎么没见你戴?”

“我舍不得,怕磕着碰着弄坏了。”小荷道:“我让田叔帮我买了个锦盒,好好收起来了。”

“不怎么值钱的玩意,你要是弄坏了,我再送你就是。”武辕柔声笑道:“我虽然穷,送几个玉簪子的银子还是有的,你不必替我省。”

“嗯,我知道了。”小荷嘴上应着,心里却打定主意决不会拿出来,这是武辕亲手雕的,她一定要好好存起来做个念想。

“陪我去那边走走如何?”

小荷求之不得,“大皇子,请。”

他在前面走,她在他身后,迎着阳光,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荷望着地上的影子,唇边不自觉露出动人的微笑。

——

“沈侧妃,告辞。”武婉走了,陆心颜也不打算留下,毕竟她跟沈雨烟之间有旧怨。

沈雨烟一脸云淡风清、事过境迁的样子,“郡主,我是主人,你来者是客,不如让我略尽地主之宜,带你四处逛逛如何?”

“谢谢沈侧妃,你还是去招呼其他人吧,我先去找我的丫鬟。”对于一个不是一路对她心怀恶意的女人,陆心颜直接拒绝。

刚才萧逸宸拉她出来的时候,青桐和小荷没有跟过来。

因为来之前,陆心颜曾交待她们,只要她跟萧逸宸在一起,让她们尽量离远些。

沈雨烟微微一笑,也不强求,“那郡主请便。”

不过两人都是从亭子那边出来,如今原路返回,还是变相地走在一起。

“郡主,从这边走,下了这些石阶,往左拐走几步,便到了亭子。”

陆心颜站在原地辩了辩方向,发现沈雨烟说的没错,“多谢沈侧妃指点。”

她提着裙脚沿着石阶一阶阶往下走,突然沈雨烟在后面大叫一声,“郡主!小心!”

陆心颜下意识往边上一闪,她方才同意沈雨烟的话走这条路,实则也是想看看沈雨烟想玩什么把戏,因此时时保持着警惕之心。

在她闪过的瞬间,一个人影从上面,延着石阶骨碌骨碌滚了下去,那桃红色的身形一看,就是沈雨烟。

陆心颜眼角余不看到石阶上方站着一个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宫羽。

宫羽此时已经傻了,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

她刚才路过此地,无间看到陆心颜,想起武昇居然将那块玉佩给了陆心颜,极度嫉妒的心,让她失去理智。

她冲过来,想将陆心颜推下去。

可谁知,原本站在那不动的沈雨烟,会突然伸手喊着小心,朝陆心颜冲去,结果被冲过来的她撞到,站立不住滚了下去。

“啊!”沈雨烟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早在她高喊着提醒陆心颜的时候,附近的丫鬟们听到,纷纷靠过来,不少人看到了宫羽撞倒沈雨烟那一幕。

沈雨烟在二皇子府极受宠,连二皇妃和其他三位侧妃,都得避其锋芒!丫鬟们生怕她了什么事,赶紧冲过去,“沈侧妃,您没事吧?快,去喊大夫,去找二皇子来!”

沈雨烟凄惨大叫,“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

有个丫鬟尖叫,“血,好多血!”

沈雨烟穿着桃红色的衣裙,本来出了血是看不大清的,不过那丫鬟刚才跪在沈雨烟身边,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膝盖上全是血,再看沈雨烟的桃红衣裙,下身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陆心颜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沈雨烟是半个月前才进的二皇子府,但她却在一个多月前,即上月初,便与武辙有了肌肤之亲。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又几天了,之前陆心婉与孔庭宇一次便有了孩子,这沈雨烟该不会也有了吧?

如果只是不小心与宫羽撞到一起摔倒,宫羽最多受点罚。

但现在,如果是害沈雨烟流了孩子,那可是谋害皇嗣、满门抄斩甚至诛连九族的死罪!

二皇子府里有专门指派的太医,不一会,武辙和太医急急忙忙地赶来。

丫鬟们迅速让开,武辙见到满脸苍白流着冷汗的沈雨烟,心痛地将她抱在怀里,“雨烟,别怕,有本皇子在,本皇子不会让你有事的!”

“二皇子…”沈雨烟虚弱地靠在他怀里,眼泪自眼角滑落,“二皇子,雨烟好怕,好怕…”

武辙抱着她,亲亲她额头,低声安慰,“别怕,本皇子在这,雨烟别后!”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太医吼道:“站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替侧妃瞧瞧?出了什么事本皇子唯你是问!”

“是,二皇子。”万太医连忙走到沈雨烟身边,蹲下身,“臣冒犯了。”

丫鬟们扶着沈雨烟的手腕,万太医伸出两指搭上去,过了一会,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悲愤道:“二皇子,臣无能,保不住沈侧妃肚中胎儿!”

“什么?”武辙惊喊出声,“你说侧妃有了身孕?本皇子皇儿不保了?”

“二皇子,”沈雨烟嘤嘤哭起来,“是雨烟大意,雨烟不知道已经怀了您的孩子,一切都是雨烟的错,请您责罚雨烟,呜呜…”

武辙虽然一子二女,但和心爱之人有的孩子,自然看得更重些!他强忍悲痛的心情,安慰沈雨烟道:“雨烟,不是你的错,这孩子来得太突然,谁也不曾想到,你别自责,本皇子不怪你,以后咱们还会有的。”

“不,二皇子,是雨烟的错。”沈雨烟揪着武辙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雨烟想喊住郡主,也不会和宫姨娘撞上,要是不撞上,就不会从上面滚下来,没了…您的骨肉…呜呜…”

武辙杀人的眼光看向石阶上的人,陆心颜和宫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陆心颜站在石阶下面,而宫羽站在石阶最上面。

“说,给本皇子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否则别怪本皇子心狠手辣,摘了你们的脑袋!”他厉眼扫向在场的丫鬟,双眼猩红。

丫鬟们扑通跪在地上,“回二皇子,奴婢只看到宫姨娘…突然跑过来,撞到了沈侧妃,郡主听到声响,往边上避了一下,然后沈侧妃就从上面滚下来了!”

一六四、沈雨烟事件的结局,意想不到

武辙咬牙问道:“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吗?”

“是,二皇子。”

当时所有人都各忙各的,所有人都是听到沈雨烟出声示警陆心颜才望过去,没看到沈雨烟伸手,只看到宫羽撞到沈雨烟,沈雨烟从上面滚下来。

“宫羽你个贱人!你居然敢谋害本皇子皇儿!”武辙噬血的冷光扫向宫羽。

宫羽在听到说什么流血不止,已经胎儿不保时,已经整个人吓呆了。

她再傻,再犯蠢,也知道沈雨烟肚子里怀的是皇家骨肉,她想推陆心颜,却撞到了沈雨烟,害她流产,这笔杀害皇家骨肉的账,怎么也会算到她头上!

宫羽白着脸,“不,二皇子,我…妾身不是故意的,是沈侧妃她突然冲出来,妾身才会撞到她…”

“来人,将这个贱人拖下去关起来,听候发落!”

武辙冷冷扔下一句后,抱起地上的沈雨烟,顾不上她裙子上的血,会弄到自己身上,“万太医,沈侧妃交给你好好调养,务必让她身体不受半点损伤!”

“臣一定尽全力!”

好好的一场宴会,以沈雨烟被宫羽撞到流产而告终。

此事间接证明沈雨烟与武辙一早就有了苟且,但此时,皇上的皇孙没了,皇上太后知晓后,必定震怒,于是所有人都齐齐收声,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闲话。

因为出了这种事,武辙陪在沈雨烟身边,无心宴客,众人纷纷告辞,二皇子妃代武辙向客人们一一道歉,表示这次怠慢了,下次再找机会弥补。

陆心颜在离开的时候,终于碰到了武蓁和严卿若,不过此时几人已经没了闲聊的心思。

特别是陆心颜,宫羽是广平侯府出来的,倘若沈雨烟故意使坏,武辙认定宫羽蓄意谋害皇嗣,将此事往皇上那一告,那广平侯府封氏一家,铁定跟着遭殃!

谋害皇嗣,那可是轻则满门抄斩重则诛连九族的死罪啊!

封氏与太后再交好,哪能跟太后的曾孙相比?

陆心颜越想越觉得全身发凉!

武蓁安慰道:“珠珠,别太担心了,宫姨娘都说是不小心撞上的,再说连沈侧妃自己都不知道有了孩子,宫姨娘怎么会知道她有了?毕竟她们进这二皇子府才半个月!”

“长安表姐说得有理!珠珠姐你不要太担心了。”严卿若对武蓁的话,似懂非懂,不过跟着安慰总没错。

“谢谢你们,我先将此事告诉祖母和四姑,下次再见。”陆心颜掏出一块玉佩,“对了,公主,这是不是三皇子的玉佩?”

武蓁瞧了瞧,诧异道:“这是三皇兄从小不离身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捡到的。”陆心颜将玉佩塞到武蓁手里,“请公主还给三皇子。”

“知道了,珠珠,你快走吧。”

陆心颜和青桐小荷刚坐上马车准备离开,车帘突然被掀开,萧逸宸出现在马车前,“二皇子府这里我会派人盯着,并想办法替宫姨娘洗脱罪名,一有消息立马通知你!你先别担心,若二皇子真是认定宫姨娘蓄意,我会让人想办法拖住二皇子,让他尽量晚些上报到皇上那里。”

沈雨烟流产的事情是肯定瞒不住的,但到底是有意还是意外,该如何惩罚,这事,还得武辙亲自查明后往上报,由皇上定夺。

“谢谢你,萧世子。”陆心颜也不客气,“我先走了。”

沈雨烟流产一事,像风一样快速传开了。

当今成年已婚的皇子只有武辕和武辙,大皇子妃夏锦心身体不好不适合有孕,武辕又不愿娶侧妃,因此整个天武,只有武辙二皇子府上一位皇太孙,对重视子嗣而暂时子嗣不丰的天家而言,沈雨烟流掉了一个孩子,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陆心颜去到广平侯府的时候,宫轩已经听到风声赶过来,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陆心颜,焦急地问道:“郡主,宫姨娘是不是真的害得沈侧妃流产了?”

陆心颜点点头。

当时她背对着两人,不知道上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沈雨烟确实是被宫羽撞到而滚下来的,至于为何会撞到,就跟沈雨烟为何会突然大喊一声“郡主小心!”一样,只有沈雨烟自己心里才清楚。

“那…那可怎么办?”宫轩急得满头大汗。

他没想过用这个女儿换来锦绣前程,可是也不希望她带来满门之祸啊!

陆心颜道:“沈侧妃躺在病床上,二皇子将宫姨娘关起来了,暂时无心处置!不过最迟,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羽儿,羽儿,哎…”宫轩嘴唇颤了几颤,“又给母亲添麻烦了。”

“宫二叔,我现在去见祖母,告诉她这件事情,您是一起进去还是?”

“出了这种事,我这个做阿爹的,自然得替羽儿向母亲道歉。”

“宫二叔,请。”

福寿院。

此时宫锦和云氏正陪着封氏话家常,屋子里烧着炭,暖洋洋的,几人穿着夹衣,讨论着今年过年如何办。

这是宫元成一家第一次来到京城过年,封氏想大搞,“大媳妇,你们第一年来,今年这年怎么也得过得热热闹闹的!戏班子、舞龙舞狮一定不能少!”

她看了一旁带着薄纱眉眼含笑的宫锦,“说不定今年也是锦儿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

宫锦面上一热,嗔怪地喊了一声,“阿娘!”

云氏本来不太同意,她习惯了乡下的简朴生活,觉得在家听戏看表演不如带着孩子们出去,亲自感受坊间的新年气息更好,不过封氏最后这句倒是让云氏改变了主意,她爽利地笑道:“阿娘说的是!为了锦儿,媳妇就辛苦一些吧!大搞!”

饶是宫锦挺大方的性子,也恼了两分,“大嫂,你也取笑我!”

在一旁的榻上坐着和宫倩玩闹的宫小冬,突然问了一句:“四姑明年不在家里过年吗?为什么?”

封氏和云氏对看一眼,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宫锦瞪了一眼宫小冬,“小孩子家家,不许多嘴!”

宫小冬被凶了也不恼,反而眨着大眼,“夫子说不耻下问,四姑,你干嘛生气?”

封氏和云氏更是笑得差点岔气,宫锦磨磨牙,“小冬,珠珠给你布置的功课,做完了没?”

宫小冬吐吐舌。

“没做完赶紧去,小心我在珠珠面前告你的状!”

宫小冬做个鬼脸,转向云氏,“娘,今年能让元祖母元祖父和咱们一起过年吗?小冬有点想他们了!”

她口中的元祖母元祖父便是宫元成的养父养母。

“小冬这个提议不错,媳妇也觉得人多点热闹,阿娘,您说呢?”云氏反问封氏。

“那这几天就派人接过来。”

以往有宫元成一家陪着元家两老过年,如今宫元成带着妻儿来了京城,两老在家孤孤单单,封氏想想于心不忍,便同意了。

几人正说得高兴间,突听孙嬷嬷在外面道:“老夫人,夫人,四姑娘,郡主和二老爷来了。”

珠珠和宫轩一起来了?封氏高兴道:“快让他们进来。”

她如今日子过得顺畅,心里对宫轩的那点隔阂,已经散了。

孙嬷嬷掀着帘,陆心颜弯腰走进去,里面几人均笑脸盈盈望着门口的方向,宫小冬欢呼一声,从榻下跳下来,鞋子也没穿,直接扑到陆心颜怀里,“陆姐姐,你跟小冬可真是心有灵犀,小冬正在想你,你就来了!”

“宫小冬,干嘛不穿鞋子?就这样冲上去,万一撞倒珠珠怎么办?还有没有规矩?”云氏训道。

宫小冬调皮地冲她龇牙咧嘴,云氏气得要上前揪她,宫小冬尖叫一声,将脸埋到陆心颜怀里,“陆姐姐救我!”

“好了好了,别吓坏小冬了,她几日没见珠珠,高兴坏了才会这样。”

封氏笑着打圆场,她从来没见过像宫小冬这么活泼调皮,又讨喜的孩子,加之是自己唯一的亲孙女,越发喜欢得不得了,每次宫小冬气到云氏想动手的时候,封氏总是会站出来替宫小冬说两句好听的话,将事情圆过去。

“没关系的,云婶婶,我没事。”陆心颜微笑道。

封氏这才发现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脸上笑意散了些,“珠珠,你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宫锦也同时望向她,眼里写满疑惑。

陆心颜想要张嘴说明情况,却发现喉间干涩,她咽了咽口水,正欲说时,在她后面进来的宫轩,突然大力跪倒在地上,痛哭道:“对不起,母亲,儿子给您惹祸了!您将儿子一家,逐出宫家吧!”

封氏面色白了白,云氏拍拍封氏的手安抚她,“二弟,到底什么事情,先说清楚!”

“那个不孝女宫羽,在二皇子府不小心将沈侧妃从石阶上撞下去,沈侧妃当场流血不止,腹中皇孙不保!”

皇…皇孙?

封氏一阵头晕目眩。

宫锦亦白了脸色,“珠珠,这事…这事是真的吗?”

陆心颜沉重地点点头。

一向大胆的云氏,此时也慌了神,“没什么误会?不是有人故意陷害?那话本子里不是都说,那些深宅大宅里勾心斗角、相互陷害的事情可多了,会不会这中间也有什么误会?要不要让人去查一查?”

云氏一说,封氏和宫锦的眼光齐齐落在陆心颜身上,在这里,只有她一人有这个本事去查明真相。

面对着那双双渴望的眼睛,陆心颜狠心说出实话,“事发的时候,我在场,原本只有我和沈侧妃,当时我在前,她在后,接着突然后面传来尖叫,我转身望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宫羽和沈侧妃撞到一块,沈侧妃站立不稳,从上面滚下来!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二皇子府的好几个丫鬟。”

“那,那就是说这一切是真的了?”封氏眼前开始发黑,呼吸急促。

这广平侯府,好不容易过了一段时间欢快和谐的日子,结果一转眼,就来了一个滔天大祸!

宫轩再次痛呼道:“母亲,都是儿子教女无方,请您将儿子一家逐出侯府,儿子愿意一力承担那个孽女闯下的罪孽,绝不牵连广平侯府!”

陆心颜道:“二叔,此事已经发生了,即便祖母现在宣布与您断绝关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让祖母一家,落下个大难临头各自飞、寡情薄义的坏名声!”

宫轩傻眼了,除此之外他根本想不出别的办法,“那…那怎么办才好?”

“我…找了人帮忙,现在,只能坐等消息。”

仅管萧逸宸一脸他会解决此事的坚定,陆心颜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

那可是二皇子府啊,当今天武国,除了皇宫,最守卫森严的地方,估计就是二皇子府了。

萧逸宸在宫中任职三年,有些自己的势力不奇怪,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一开始就与二皇子不对盘,要安插人在二皇子府,太难了!比在皇宫安插人还难!

而且沈雨烟这次的流产,往大了说,说不定会以为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一派的人,为了不让二皇子添皇子,为争太子之位加筹码,而故意派人在其中搞的鬼。

若萧逸宸真有人在里面,一旦被抓住,二皇子将事情再闹大,那就将整个镇国公府和三皇子都搭进去了!

陆心颜带着沉重的心回了安康伯府。

白芷本来有事找她,被青桐拦下了。

青桐将二皇子府发生的事情,跟院里各人细细说了。

梳云咋舌,“皇孙没了,这可是要砍头的事情!”

“那广平侯府宫老夫人宫四姑娘,会不会跟着倒霉?”掠月担心问道。

青桐道:“那就看二皇子如何定宫姨娘的罪了,如果他认为是个意外,最多宫姨娘会受点罪,如果他咬死是蓄意,广平侯府肯定受到牵连。”

白芷默默道:“当初沈侧妃被送月亮庵,是她想害小姐被小姐反算计了她,她心中定对小姐恨之入骨,宫姨娘曾经是小姐的小姑子,外人不知道宫姨娘对小姐不喜,你们两人关系并不好!所以我觉得,沈侧妃八成会利用失去的孩子,咬定宫羽是蓄意,将广平侯府牵连进去,打击小姐。”

青桐问:“不过宫老夫人与太后交好,同时与二皇子外家葛太师家的姻亲舞阳侯府交好,二皇子会不会看在太后和舞阳侯府的面子上,放过广平侯府?”

白芷摇摇头,“不知道,但是皇室重视子嗣,听说太后一直盼望着有新的皇太孙出世,因此太后因为宫姨娘迁怒宫老夫人的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

“就算太后要迁怒,这事也怪不了太后,换成是我,要是知道自己的曾孙,被看重的人的孙女害了,定会恨不得杀了对方!”

“换成是我,我肯定也会这样,就算不杀了对方,但以后肯定是不会来往了。”

因为这件事,广平侯府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大靠山,太后与二皇子,即使这次侥幸逃过一劫,这以后在这京中,更加举步维艰了。

陆心颜在里面听得更加烦躁,忍不住咳了一声。

几人立马收声,青桐道:“好了,都散了吧,小姐心里烦,咱们别再议论了。”

夜幕降临后,齐飞出现了,陆心颜急忙打开窗,“齐飞,是不是二皇子府的事情有消息了?”

“沈侧妃回去后一直昏睡,二皇子陪着她直到现在,宫姨娘的事情,最快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开始处理。”齐飞道:“少爷怕您担心,让小的来知会您一声,您今晚好好休息,少爷正在想办法。”

“齐飞,你老实说,这个事情,你家少爷也没办法吧?”

齐飞沉默了一下当作默认,“少爷说,他会尽量想办法保住广平侯一家。”

宫羽对陆心颜来说可有可无,关键的是封氏一家。

而宫羽撞倒沈雨烟这件事情,整个过程又快又简单直接,连捏造个什么假象都难。

萧逸宸便退而求其次,保住重点想保住的人。

“你家少爷打算怎么做?”

少爷说,如果事情出现最坏的结果,即广平侯府上下被判全部斩首,他就用他和李钰的军功,换广平侯府一家的性命。

不过这话萧逸宸交待齐飞不可以告诉陆心颜,齐飞只在心里想了想,“这个少爷没说,小的也不清楚。”

“不管怎样,替我多谢你家少爷!”

“知道了,郡主,小的先告辞了。”

宫羽的事情没有下文,不过好歹知道今晚无事,心里暂且安定了些,陆心颜在齐飞走后,很快上床睡着了。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故!吃好睡好保持住精神体力,非常重要。

这一晚,欢喜院安静一片。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陆心颜用早膳的时候。

程嬷嬷端来早膳,默默地服侍她用膳,吕嬷嬷轻手轻脚地收走她屋里换下的衣裳。

以往一早起来,最喜欢往她房里跑的小荷,今儿个也不见人影。

连那只被自家主子遗忘的黑猫小混蛋,也不像以往早上喵喵叫个不停,而是肚子一饿,悄咪咪地从床上跳下来,去找它的衣食父母小荷去了。

看来她昨天的担心,都被她们看在眼里,不想打扰她添乱。

“程嬷嬷。”她喝完粥放下碗。

“什么事,小姐,还要一碗吗?”程嬷嬷紧张道。

陆心颜用布巾抹了抹嘴,“不用,我饱了。你告诉她们一声,该怎样就怎样,要发生的事情怎么避而不谈也没用的!没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耽误眼前的大好时光。”

程嬷嬷松口气,“知道了,小姐,她们是怕吵着小姐您想事情。”

“吵点没什么,吵点能转移注意力,不会多想。”

“那我去告诉她们。”

过了一会,欢喜院才开始热闹起来。

小荷追着小混蛋喊打喊杀,几乎是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

梳云和星罗大声地说笑着,青桐则和夏知比划着拳脚,霍霍霍地吼着。

陆心颜用完膳后,院子里其他人也开始用膳,食物的香气在空中飘荡。

“哟,一大早的,好热闹啊!”在这看似和谐的气氛里,一道突兀的高傲的声音响起。

青桐停下,直接走到陆心婉面前站定,“二小姐,有事吗?”

陆心婉挺了挺小腹,“昨儿个听说了一些事,来看看大姐姐过得好不好。”

小荷跑过来,满脸敌视,“我们小姐好的很,你快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陆心婉仗着肚子里有孩子,没人敢对她动手,根本不将欢喜院里众人放在眼里,“怎么,你们小姐怕被牵连,躲起来不见人了吗?”

小荷气道:“你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人,小姐为什么要见你?”

陆心婉作为伯府二小姐,未来的孔家少夫人,居然被个丫鬟顶嘴看不起,气得扬起手就要扇小荷耳光。

“陆心婉,我劝你识相点,我这院中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出了个什么好歹,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知道我这人护短!”

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陆心婉抬起眸,只见陆心颜穿着单衣,披着一件粉色披风站在门口。

三千青丝梳了个简单的少女发髻,两根简单的发钗点缀其中,面上脂粉未施。

那般简单的装扮,居然美过所有盛装打扮的女子,包括她陆心婉。

陆心婉心底的嫉妒浮上来,“陆心颜,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拽什么拽?你的大靠山广平侯府,马上就要倒了,你这郡主的称号,说不定明天就被皇上夺了!到时候你只是一个和离回府的的三品伯府大小姐,而我则是一品尚书家的少夫人,未来的当家女主人,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陆心婉,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在你面前摆过架子,是你自己心里自卑心作祟,非要跟我比个高下,证明你自己比我强!你自己的心理问题,别扯到我身上,我不背这个锅!”

陆心婉不明白背锅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打心里否认陆心颜说她自卑的话,“现在我马上就是赢家了,随你怎么说!对于你这种失败者的话,我不屑一顾。”

她扬起高傲的头,“陆心颜,我等着看你的下场!等着看你被我狠狠踩在脚下,那不甘心的模样!”

“慢走,不送!”

陆心婉一手扶着腰,一手由翡翠扶着,正要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离开,突然一个人跌跌撞撞冲进来,险些撞到她。

她脸色都白了,“哪个不长眼的乱冲乱撞,撞到我你赔得起吗?立马给我拉出去打死!”

来的人是田叔,他直接冲到陆心颜面前,面上难掩激动,“小姐,刚刚收到消息,宫姨娘…宫姨娘没事了!”

“什么?没事了?”陆心婉听到此话,腰也不扶了,大步走过来,质问田叔,“是没事了,还是没了?”

没人理他。

陆心颜心里一松,问道:“这么底怎么回事?”

田叔回道:“不知道,送消息的人说,二皇子今天一大早召齐府中人,宣布昨日沈侧妃流产之事是意外,与任何人无关,已经让人将宫姨娘放出来了,为了给她压惊,还换了个大院子!”

“不,这不可能!”陆心婉根本不愿相信,“沈侧妃怀的可是皇孙啊,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宫姨娘,皇上太后都同意吗?”

陆心婉的问题,同样是陆心颜想问的,她看了看田叔,示意他若还知道什么可以直说。

“小姐,这中间的变故,到目前为止,除了二皇子与宫姨娘,没人知道原因!”田叔迟疑了一会,“派人来送信的人,也不知道。”

田叔的消息来自齐飞,齐飞本来是要亲口告诉陆心颜,但陆心婉赖在欢喜院不走,齐飞不便现身,便告诉田叔让他转达。

他口中说的派人来送信的人,指的是萧逸宸。

陆心颜一听便明白了,“知道了,田叔,辛苦了。”

田叔拱手告退,离开前往梳云的方向瞟了瞟,只见一抹素色纤细身影缩在梳云身后,竟是连个影子也不愿让他瞧见。

他心里酸涩难当,转身艰难离开了。

“陆心颜,你别得意!就算你的好靠山没倒又如何?你这样的失婚身份,就算皇上赐婚也没人会要你!”陆心婉恼怒地扔下一句后走了,她趾高气昂地来奚落陆心颜,结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不说,那个宫羽居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光没被治罪,反而得到了二皇子的宠爱!真是气死人了!

“吕嬷嬷,让人将院子打扫干净!”身后传来陆心颜淡淡的声音,陆心婉气得脚下一踉跄,吓得翡翠面色煞白,“二小姐,当心!”

陆心婉正在气头上,狠狠掐着翡翠的手臂,“连扶个人都不会,我要是摔倒了,你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翡翠敢怒不敢言,还得细声劝道:“小姐,您以后嫁了孔家,回来探亲时,大把机会可以踩大小姐,实在不必现在跟她一般见识!您现在肚子里怀的可是孔家小少爷,比大小姐金贵多了,万一大小姐嫉妒起来出手使坏怎么办?到时候大小姐讨不到好,您也讨不了好。”

陆心婉心里一惊,翡翠说的没错,陆丛远已经无数次明示暗示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要性,出了事,她就是孔家大罪人,到时候结亲不成,反倒会结仇!“行了,快扶我回去!”

宫羽没事了,广平侯府危机解除,笼罩在欢喜院上空的乌云散去,这下欢喜院,是真的热闹起来了。

白芷走上前,“小姐,这几天我潜心研究去掉宫四姑娘脸上疤痕的方法,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不过缺一味药材。”

陆心颜精神大振,“缺什么药材?哪里有,告诉我,我立马让人买来!”

“叫百兰根,百兰草的根,是从一个偏方上看来的,我托田叔打听过了,市面上没有。”

“那哪里有?”

白芷道:“百兰草一般长在半山腰上,向阳而生,我想明天去南山看看。”

陆心颜道:“我陪你一起去。”

“小姐,我也去,我要帮四姑娘找药!”小荷道。

她这一说,青桐几人立马表态,“小姐,我也去。”“小姐,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白芷道:“那百兰草与普通的草,从外貌上看来没什么区别,而且现在叶子都枯了,更难分辩。”

意思就是这不是人多能解决的问题。

陆心颜想了想:“这样吧,都去,白芷你大概画个图样,大家照着找,死马当活马医,到时候挖回来,万一恰好瞎猫抓到死耗子了呢?再不行,纯当去郊游散心了!”

黑猫小混蛋不知从哪蹿出来,听到瞎猫抓到死耗子时,应景地喵呜两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依小姐所言。”

“青桐,让人给李钰送个信,让他出来帮忙找找。”陆心颜这么做,不是真想让李钰干什么,只是为了促进他们俩人的感情,让宫锦哪怕面上的伤治不好,也不会轻言放弃。

“好的,小姐。”

躲在暗处的齐飞听到此,脑子飞快转起来,郡主明日要去南山?太好了,立功的机会来了!

一抹黑影迅速离去,直奔镇国公世子府。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欢喜院里就忙活起来了。

鸡蛋饼、葱油饼、卤肉的香气,蔓延在整个欢喜院。

小荷被那香味馋醒,胡乱套上衣服,脸也不洗头也不梳,披着头发直奔小厨房。

程嬷嬷已经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了,陆心颜等人要去南山,她要准备点干粮,让她们带在路上吃。

“程婶婶,好香啊!”

看着那一个个煎得金黄的鸡蛋饼,小荷咽咽口水,悄悄伸出魔爪。

啪!

本来专心煎着饼的程嬷嬷,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似的,快速打掉小荷的手。

“程婶婶!”小荷委屈喊道。

“去洗漱梳洗好再来!”程嬷嬷抽空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能像以前那么没规矩了知道吗?”

“哦!”小荷磨蹭着移到厨房边,看了看那饼,“程婶婶,我弄好了马上就来,您要记得给我留着哦!”

“知道了,快去。”

小荷这才蹦蹦跳跳地走了。

早上个个美美地吃一顿后,陆心颜和青桐、白芷、小荷、掠月、梳云、星罗、夏知,共八个人出发了,正好两车,子言和君无驾车。

马车空间大,坐了四人,在放上背篓、小铲子、干粮、水果、水之类的,倒也不显拥挤。

青桐几人经常和陆心颜出门,一路上倒还平静,梳云几个好久没出门,坐在马车里兴奋不已,不时掀开马车帘子四处张望,她与掠月生得出挑,夏知星罗样貌也不差,加上马车华贵,这一露脸,让路上不少人纷纷侧目,暗中猜想这是哪家的小姐们出游。

被人大胆地盯着看,掠月有些不好意思,梳云却一脸无所谓,“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南山是座比较空旷的山,光秃秃的,不像京城附近其他的山一样,绿树环绕,即使冬天也绿意盎然。

空有空的好处,适合远眺,因此山上每隔二三里,便会建上一座亭子,供游人驻足远眺。

清明重阳两大节,南山人满为患,不过平时,特别像这种大冬天的,愿意来南山的人,就少了很多。

今日阳光温暖,风也大,几人在南山山脚一下马车,身上衣裙便被风吹得鼓胀鼓胀的,头发也很快吹乱了,几人手忙脚乱地整理,很有些狼狈。

“咦,小姐,那人是不是小猴子?”小荷指着一个不远处拼命向她招手的人问道。

陆心颜抬眸望去,只见小猴子正欢快地往这边跑来,身后一个身穿月牙色华服的人,则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地朝她走过来。

姿态优雅闲适,信步闲庭般,山风吹起他月牙色长袍,衣玦翩飞,一派飘飘欲仙之态。

一六五、我挖草,你擦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们一行人被风吹得狼狈不已,那大爷,却像御风而来的仙人。

陆心颜咧开嘴,笑得甚假,“萧世子,好巧哦~”

“巧吗?不觉得。”某人挑挑眉,“你不是听齐飞说我要来南山,所以特意来的吗?”

噗!你大爷的,啥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分明是你自己听齐飞说我要来南山,你才来的吧!

“呵呵,让萧世子误会实在对不住了!”陆心颜学他挑挑眉,“为了不让萧世子误会,咱们就当没见过,各忙各的!”

某人顿时黑了脸,陆心颜优雅地行个礼,“萧世子,您慢慢逛,我们也要去忙了!南山这么大,应该没什么机会再碰上,下次再见!”

萧逸宸咬牙瞪着她。

这时小猴子跑到小荷身边,在她耳边迅速说了两句,小荷眼睛一亮,“小姐,我和小猴子去那边,先走了!”

说完不等陆心颜反应,立马背着小背篓和小猴子高兴地跑了。

这个小丫头!“小心点!注意安全!”陆心颜在后面喊了一声。

回过头,只见萧大爷傲娇地扬起下巴,“你家丫鬟拐走了我的小厮,我现在没人伺候了。”

陆心颜呵呵笑了两声,“星罗,你留下伺候萧世子,务必让他满满意意的,否则唯你是问!”

星罗抿唇一笑,“是,小姐!”

萧逸宸的表情顿时垮了,琉璃眸子一眯,拔高音量,“郡主!”

“在!”陆心颜笑容满面,“萧世子,还有什么吩咐?要是担心星罗一人伺侯不好,除了白芷,这里还有青桐几人,任你挑选。”

“任我挑选是吧?”那眸子一扫过来,陆心颜猛然意识到刚才好像说少了两个字,应该是‘除了白芷和我,其他的任你选’。

不等她开口纠正,某人抬手一指,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你了!”

呵呵,还真是让她猜中了!陆心颜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萧世子,不怕告诉你,我这次来是为四姑找药来的,只怕没时间招呼你,要是招呼不周,可就罪过了。”

萧逸宸正要说话,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珠珠!”

陆心颜望过去,只见宫锦从马车上下来,正往她这边走来,“四姑?你怎么来了?”

宫锦讶异道:“不是你让人给我送信,说这南山可能有医治我脸伤的药草,约我来一起找的吗?”

“我…”陆心颜眨眨眼,我什么时候让人给你送信了?我是给李钰送信,难道中间出了岔子?

“阿锦!”一道欢喜的声音乍然响起,一身粉绿色华服的李钰,兴冲冲地从不远处跑过来,“阿锦,你怎么也来了?”

陆心颜斜眼看了看抬头望天的萧大爷。

“阿钰,你也来了?”宫锦同样欢喜诧异。

两人感情越来越稳定,连称呼也改了。

陆心颜咳嗽一声,“是我想给你们惊喜,故意没告诉你们通知了对方!”

“谢谢你,郡主。”李钰笑得像个傻瓜,好在脸蛋生得好看,即使傻也傻得可爱。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找吧。”陆心颜吩咐道:“青桐,拿三个篓子过来,白芷,你将百兰草的图给他们看看。”

“是,小姐。”

白芷虽然封了明芷乡君,不过根本没放在心上,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只当自己是白芷。

陆心颜也一样,只当她是白芷。

青桐利索地拿了三个篓子过来,陆心颜一行加上李钰,有十一人,所以多备了几个,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李钰和宫锦识趣的一人拿了一个,还剩最后一个,青桐望着陆心颜,陆心颜望着萧逸宸。

萧逸宸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背那个东西找草?”

“不然呢?”陆心颜从青桐手中接过,笑眯眯道:“萧世子,我亲自替你背上!”

她压低音量,“四姑是你叫来的吧!?”

意思不言而喻,要是他不背篓子,她就将这事曝光!

萧逸宸识趣地两手一伸,咬牙,“替我背上。”

“萧世子,郡主,我和阿锦去那边,先走了。”李钰说完,拉着宫锦的手就走了,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有人在一旁跟着当电灯泡。

宫锦小跑跟在他后面,脸上热得不行,还好有面纱覆着,不至于让人看到她的羞窘,“珠珠,萧世子,各位,晚点再见。”

“李钰,好好照顾四姑哦~晚点回来没关系,我们不着急回去的~”陆心颜在后面坏心地喊了一句。

李钰回头冲她大大地咧嘴一笑,紧接着面孔一扭,马上转回了头,看来是被宫锦拧了一下。

一看就是个妻管严的,以后四姑肯定不会被欺负,真好!陆心颜笑眯眯地想。

“小姐,我们去那边了。”

梳云极有眼力见的,拉着掠月走了。

接着青桐和白芷,星罗和夏知,也分别走了。

欢喜院的人虽然和谐,但还是有自己的小帮派,现在两两一离开,就非常明显了。

最后剩下陆心颜和萧逸宸。

“走吧,萧世子。”陆心颜抬脚往东面走去,那边没人去。

青桐和白芷去的是南面。

百兰草向阳而生,太阳东升西落,南面阳光充足,最有机会找到百兰草。

“青桐姐姐,我在边附近找找,你到那边看看。”白芷道:“要是有类似的,你再喊我去辩。”

“没问题。”两人一左一右分开。

百兰草只有白芷认得,所以今天虽然来了这么多人,但主要的任务还是压在她身上,所以她找得非常认真。

刚开始弯着腰一寸一寸慢慢看,后来腰累了,也不顾什么形象,趴在地上找。

找着找着,突然手不小心摸到一个热呼呼的东西,抬眼一望,是一双粉色的绣鞋。

接着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响起,“啊!什么东西摸我的脚!?”

白芷连忙站起身,“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道:“哪里来的乡野丫头?敢弄脏我们小姐的鞋子,快点给我们小姐弄干净!”

白芷手上全是泥,将其中一只粉色绣鞋弄脏了,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擦。”

她蹲下身,正要伸手去擦那上面的泥,那只脚却突然离开了。

那位小姐声音很是温柔,“你手上有泥,如今拿了帕子,帕子也沾上了泥,你用沾了泥的帕子来替我擦鞋,不是越擦越脏?”

白芷不知她是何意,但确实是她有错在先,遂先用帕子将手擦干净,又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望着那位小姐道:“我现在手干净了。”

那位小姐生得很是好看,明亮的双眼,挺俏的鼻子,浅茶色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披着一件绣着金梅的粉色披风,正是许久未见的温如香。

陆心颜和温如香前后见过几次面,舞阳侯府、素染坊、兰英山庄,恰好都没有带白芷,所以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白芷以为她就是个出来游玩的小姐,温如香以为白芷是个乡野丫头。

为了方便找药,白芷穿着简单的青衣便服,又在地上趴了许久,身上脸上都是泥,确实像个天天跟泥土打交道的乡野丫头。

“手干净了,谁能保证你的帕子是干净的?”温如香微笑着反问。

原来对方想占理不饶人!白芷淡淡行礼,“既然小姐嫌我不干净,那我就不讨小姐嫌了,请问小姐这鞋子多少银子,我赔银子给你。”

“哈哈哈!”温如香身边一个丫鬟大笑起来,“小姐,这个野丫头说要赔您银子呢?”

她嘲讽地看着白芷,“你知道咱们小姐这鞋子是哪买的吗?多少银子买的吗?你赔得起吗?”

白芷将帕子慢慢塞回袖中,“请小姐给个数,我才知道赔不赔得起。”

丫鬟昂起下巴,“这是衣香阁新出的款式,一两银子一双!估计是你们这种乡下人半年的开销…”

她得意的话还没说完,一锭银子被两根纤细的手指头捏着,递到温如香面前,“这锭银子有一两多,不用找了。”

丫鬟张大嘴,温如香脸皮抽了抽。

她此次来南山是来找人的,之前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等得无聊,看到趴在地上的白芷,起了戏弄之心,故意悄悄走到她面前,让白芷不小心摸到她脚上。

本来是想耍耍这个乡下丫头的,哪知人家面不改色地掏出一绽银子,还说不用找了,直接打了她们的脸!

见几人张着嘴没有反应,白芷直接将银子塞到丫鬟手里,行了个礼,“告辞!”

转身走了两步,后面丫鬟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慢着!”

白芷转过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她将银子倒出来在手心,大大小小的碎银加在一起,约有四五两左右,“要是刚才那一锭不够,我这里还有,可以全部给你们!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意思就是别再缠着我了,嫌一两赔得不满意,那就三倍四倍赔你,别烦我了好吗?

温如香脸气得抖了抖,以为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原来不知是哪来的暴发户的女儿!居然用银子来打她的脸!

她冷哼一声,旁边的丫鬟立马上前,将银子放到白芷手中,“谁要你的臭钱?我家小姐是安乐侯府的,那衣香阁就是我家小姐的,衣裳鞋子一天一双不重样,会连一双鞋子都损失不起吗?”

“那你们想如何?”

“舔干净!舔干净我家小姐的鞋子!”丫鬟下巴一扬。

白芷脸冷下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刚才并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你是故意还是有意的,反正现在你弄脏了我们小姐的鞋子,我们小姐心里很不爽,你就得负责让她心情好起来!”丫鬟伸手扭住白芷的手腕,“过来,舔干净。”

白芷从小体弱,又因为习医,从未干过粗活,力气不大,被那丫鬟一拉,竟是不由自主跟过去了。

“青桐姐姐!”白芷高声喊道。

可惜她现在站的位置是背风,风很大,她声音再大,风一吹很快就散了,已经离得有点远的青桐,根本没留意到这边的变故。

“喊奶奶都没有,别说喊什么姐姐了!”丫鬟将白芷拉到温如香面前,使劲往下按,“舔!”

“慢着!”温如香伸手制止。

丫鬟手下顿时减了力,不解地望着温如香,“小姐,您这是…”

小姐要是不同意她的建议,应该一早就制止了,怎么会事到临头才制止?

温如香没有理她,而是伸手抬高白芷的下巴,“青桐?是不是新封的珠珠郡主身边的那个青桐?你是陆心颜身边的丫鬟?”

如果是陆心颜身边的丫鬟,身上带着几两银子出门,那就不足为奇了。

“你家小姐也来了南山?在哪里?”温如香手指略略用力,微笑问道。

白芷在脑海中飞快地整理着思绪,从刚才的话里,可以判断出眼前这位安乐侯家的小姐,是认识小姐的,但既然认识还抓着她不放,说明她跟小姐的关系不好,更有甚者是对小姐怀有敌意的。

这种情况下,白芷当然不会选择说了。

她沉默不语。

温如香笑了笑,松开白芷的下巴,“忘了陆心颜身边的丫鬟,个个都对她忠心耿耿。”

她擦了擦手指,吩咐身边人,“让她舔干净我的鞋子!”

先前提议的丫鬟退怯了,“小姐,珠珠郡主如今是京中的红人,皇上太后看中的新宠,要是欺负了她身边的人,奴婢怕郡主不会放过咱们…”

“怕什么?她有靠山,难道我就没有靠山了吗?”温如香冷笑一声,“若是今日之前,我或许会忌惮,但现在,我有什么好忌惮的,一个小小的郡主而已,有什么不能得罪的?更何况是她身边的丫鬟,快动手!”

“是,小姐!”丫鬟无耐,只得让另一个丫鬟一起上前,一左一右将白芷按在地上,将她的头按到温如香鞋子上方。

白芷拼命挣扎,奈何她本来体弱力小,两个丫鬟又大力,竟是挣不得半分。

“温小姐胆子不小啊!”一道调侃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

温如香抬眼望去,脸色变了变,“公孙公子好兴致,这戏看了这么久才出声,为何不等到戏结束呢?”

公孙墨白一身红衣,趴在亭中,手臂搁在栏杆上,下巴搁在手臂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那张前两天被秋无涯揍过的脸,青青紫紫,煞是精彩。

“我先前不知道你欺负的人是谁,所以本来是想看完整场戏的,后来我知道了,为了温小姐着想,便提前出声了。”

“公孙公子何出此言?”温如香与陆心颜几次交锋,都有公孙墨白的影子,而且公孙墨白很明显是站在陆心颜那边的,所以她对他,也不是像以前那么客气。

公孙墨白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白芷,“温小姐,你知道她是谁吗?”

“珠珠郡主身边的丫鬟。”温如香道。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温如香不屑道:“一个丫鬟而已,我犯得着知道她的名字吗?”

公孙墨白抬眸看了看她,“温小姐底气很足啊,看来传闻你的靠山要回来这事,是真的了。”

温如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叫白芷。”公孙墨白邪气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名字,明芷乡君!”

“什么?”温如香这下脸色大变,她欺负陆心颜这个郡主身边一个犯错的丫鬟不算什么,有那个靠山在,没人敢找她一点麻烦,可若她欺负的,是皇上一起新封的明芷乡君,还让人家舔她的鞋子,这可是欺君之罪了!

但公孙墨白这人一向没什么真话,又偏帮陆心颜,温如香十分怀疑他是故意这么说来吓唬她的。

“我不信,除非她能拿出证明来。”

公孙墨白看向白芷,“明芷乡君,你不是有什么腰牌吗?拿出来给温小姐瞧瞧。”

早在公孙墨白点穿白芷的身份时,抓住她的两个丫鬟已经吓得松了手。

白芷站起身,在身上摸了摸,皱眉想了会,“好像忘带了。”

温如香呵呵两声,越发肯定公孙墨白是骗自己的,而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子,是配合着公孙墨白演戏,想逃过惩罚。

“公孙公子,既然她拿不出证明,说明就是骗人的!”温如香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冒充乡君,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她话没说完,白芷突然啊了一声,跑到放着地上的篓子边,那篓子里有她先前顺便采的一些药草,大约有大半篓子那么高。

白芷伸出手在里面翻啊翻,找啊找,面上一喜,从里面掏出一物。

原来是个香囊,白芷松口气,从那香囊里拿出腰牌,自言自语道:“原来刚才放到篓子里了,还以为忘带了。”

皇上御赐的乡君腰牌,她居然跟那些脏兮兮的烂草根和臭泥放在一起?温如香震惊不已,“你…你…你居然放在那里面?这可是皇上亲赐的,你敢如此轻视?”

“我方才趴在地上找药草,要是带在身上岂不是压坏了,如今用香囊装着好好放在一边,有何不妥?”白芷反问。

温如香迅速反咬一口,试图将她刚才想欺负乡君的罪蒙过去,“你身为乡君,居然穿成这样,又这般不顾仪态,简直丢尽皇上的脸!”

白芷淡淡讥笑道:“温小姐,我为什么会被封为乡君,你不知道吗?”

温如香脸色一白,白芷这一问,她才想起,白芷是因为在云宵山庄救驾有功,医术高超而被封为明芷乡君,行医之人,自然能用一般大家闺秀的规矩来要求!

“你刚才没说你是明芷乡君,怪得了谁?”

公孙墨白放肆地笑了两声,“温小姐,看来你也是看人下菜的嘛,若对方是个普通乡野丫头,你就会让人家舔干净你的鞋子,结果对方是明芷乡君,你就这样轻易放过了?”

温如香被他讽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白芷轻轻看了一眼公孙墨白,“公孙公子何尝不是如此?若我只是个普通乡野丫头,你就会在一旁看完整出戏,任我被人欺负,现在认出了我的身份,才装作好意提醒,你这样的行为,与温小姐有何区别?”

公孙墨白没想到白芷会反讽她,恼羞成怒,“喂,刚才是我救了你好不好?救命之恩,你不以身相许便罢了,为什么还帮着别人来对付我?”

白芷淡淡朝两人行了个礼,“公孙公子,温小姐,我还有紧要事要办,我先走了。”

温如香巴不得白芷轻轻放过此事,闻言立马道:“我也有事,告辞!”

两人朝两个方向迅速分开,公孙墨白被冷落,气得从亭子里跳出来,追着白芷,“明芷乡君,你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白芷也不理他,背着篓子,朝刚才与青桐分开的地方走去。

公孙墨白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冷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乡君,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白芷看了看手腕间的大手,“公孙公子,您来这南山,不是来找我的麻烦的吧?”

“你…”你个臭丫头!

“既然不是,请您放手,我还有正事,您也忙您的正事去吧!”

公孙墨白气上头来,“我偏不!给我将刚才的话说清楚!”

“我刚才哪里没说清楚了?请公孙公子明示!”

公孙墨白一时语塞,白芷刚才的话,确实没错,但他听着,就是觉得不舒服,“不管怎样,我也算救了你!”

“谢谢公孙公子大恩大德!”白芷弯了弯腰后站直,“这样可以了吗?”

那态度分明敷衍,公孙墨白更加生气了,抓着她的手腕就是不放。

“白芷,发生什么事了?”这时青桐亦原路返回,见到公孙墨白抓住白芷,惊讶出声。

“没什么,我刚刚遇到安乐侯府的温小姐,发生了一点冲突,公孙公子出面帮了我。”白芷道。

“你没事吧?为什么不叫我?”青桐连忙跑过来。

“我叫你了,可能风太大,你没听到,现在没事了,你不用担心。”白芷看了眼公孙墨白,“公孙公子,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她这话是在向青桐解释公孙墨白抓住她手腕,只是担心她受了伤,而不是有别的企图。

公孙墨白不得不放了手。

青桐拱了拱双手,“谢谢公孙公子。”

公孙墨白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我也没做什么,不必客气。”

“公孙公子怎么这么巧也来南山了?”

“我今日去找逸宸,听说他来了南山,便想来这撞撞运气。”想问他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居然让人揍他的脸!

“原来这样!萧世子和小姐在一起,可能在那边,公孙公子可以那边碰碰运气。”青桐指了指东面,又道:“我和白芷在找药,就不陪公孙公子了,失陪。”

“你们忙,我也告辞了。”

公孙墨白走之前,特意看了眼淡然而立的白芷。

白芷福了福,云淡风清道:“公孙公子慢走。”

那神情语气,已全然将方才发生的变故抛在脑后。

公孙墨白只觉得胸口一滞,咬咬牙走了。

东面,陆心颜与萧逸宸并排走着。

此时旭日挂在半空,暖暖照在两人身上,银红色的光芒让两人脸都发着光,两道长长的影子,不紧不慢地靠在一起,慢慢移动。

走到一处枯草较多的地方,陆心颜指着不远处对萧逸宸道:“萧世子,你往那边找,我往这边找,半个时辰后在此汇合可好?”

“不好!”萧大爷直接反驳。

“那你想怎样?”陆心颜双手横胸。

“一起找!”

“一起找多浪费时间,分开找!”

“不行!”

陆心颜看着他,“萧世子,你是来捣蛋的吧?”

某人双眼一眯,“我要是来捣蛋,直接将你们赶走就是了,何必背着这个丑东西?”

光风霁月如仙人般的萧世子,背上这接地气的小篓子,手里还拿个小铲子,确实有点挺不搭。

陆心颜忍不住笑了,让萧大爷干这种粗重活,也是委屈他了。

“行了,随便你,你别挡着我就行了。”

陆心颜转身蹲在地上,开始按白芷画那张图找百兰草。

本来就是草,现在枯了更难辩认,陆心颜索性将除了差异太大的,其他杂草通通挖了一棵,广泛撒网,说不定就让她好死逮着了呢。

不管前世还是今世,陆心颜都没干过这种苦力活,地上的泥土很坚硬,她拿着铲子铲了两下,很快额头就开始冒汗了。

正要抬手用袖子擦汗,额头已被一块帕子覆住,“真是没用!”某人嫌弃道。

陆心颜现在已经学会了对某人的毒舌充耳不闻,纯当他在唱歌,反正这声音是好听的。

“谢谢。”额头的汗被人擦干了,陆心颜道了声谢后,正要再开始挖土,手中的铲子被某人夺去了,“看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要挖哪棵,你说我挖!”

陆心颜也不客气,心想这大爷力气大得很,既然他自愿作苦力,就让他做吧,谁让他嫌自己没用!

她从怀中取了块帕子铺在地上,坐在一旁,开始指使起萧逸宸来,“那边那颗!”

“这颗吗?”

“不对,旁边那颗,这种我刚才已经挖了。”

萧逸宸听话地将铲子移到另一边,两下就挖了出来。

看来这种体力活,还是男人来干比较适合!陆心颜笑眯眯地双手撑着下巴,“那边有颗挺像的。”

两人一个指挥,一个动手,很快就挖了一篓子。

萧逸宸将满了的篓子拿到坐在地上休息的陆心颜旁边,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额头。

“什么?”陆心颜仰着头,不解问道。

“刚才我帮你干什么了?”

“你帮我挖草啊。”

“还有呢?”

还有?陆心颜眨眨眼,明白了,原来这大爷要她帮他擦汗。

可关键是,他额头一点汗都没有,擦什么擦?

陆心颜暗自腹诽两句,还是从怀中拿出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朝站在眼前的高大男子招招手,“蹲下。”

萧大爷嘴角翘起,顺从地蹲了下来。

陆心颜扯扯嘴角,忍住笑,方才那个指令,加这个动作,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好像在训某种宠物似的,让蹲下就乖乖蹲下了。

她抬起手,细致而温柔地替蹲在她面前的男子,擦了擦额上莫须有的汗,“好了!”

面前女子神情柔和,嘴角含笑,还有那美好的弧度近在咫尺,萧逸宸心跳有点快,不舍得这么快站起来,“没好,继续!”

陆心颜无语,都没汗,继什么续?手上还是顺从地又擦了擦,“现在好了吗?”

“左边还有。”

又擦了擦,“现在呢?”

“右边还有。”

来来回回好几次,陆心颜手都举累了,心想这萧大爷是不是故意整她的,明明没汗还偏偏要她擦这么多次!

她正想发火,眼前男子突然道:“好了。”

萧逸宸其实还想维持这样的动作,不过他听到陆心颜微微喘气的声音,明白这个娇气的女子,大概是手举得累了,所以才作罢。

他站起身,指着不远处一道凉亭,“陪我去那边坐坐。”

“好吧。”看在萧大爷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苦力活的份上,陆心颜爽快地答应了。

正走着走着,她的手突然被某人牵住。

陆心颜挣了挣,耳边传来男人的轻嘘声,“嘘,别出声,那边有人。”

这南山是公众地方,有人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心颜顺着萧逸宸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面亭子里一根粗柱子旁,露出一抹浅绿色和浅蓝色衣角。

她记得,今天李钰穿的是浅绿色,而宫锦穿的是浅蓝色…

如今两人衣衫缠绕在一起,说明什么?说明此时宫锦,正被李钰压在柱子上…亲吻!

陆心颜忍不住会心一笑,看不出李钰这小子,真心急!这才多久,就迫不急等地亲上了,连正事也不顾。

瞧瞧倒在一旁的篓子,里面没两颗草。

宫锦和李钰两人急促的呼吸还有喘息声,顺着风吹到陆心颜和萧逸宸耳里。

陆心颜在现代见惯太多当众接吻的人,见怪不怪,十分淡定。

反观身旁的萧大爷,非常不爽了!

他巴巴地跑来,替人家蹲在地上挖草根做苦力,结果人家吃肉,他喝西北风!

这时,亭内传来宫锦的轻呼,李钰连忙紧张兮兮地问:“阿锦,我是不是又咬痛你了?”

又咬痛?说明之前咬痛过不止一次了?萧大爷更气了!

宫锦娇软羞涩道:“你捏痛我了。”

李钰连忙松开不知何时附在她高处的手,面红耳赤,“阿锦,对不起,我…我…我不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的,这手就…就不由自主摸了上去,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捏痛?摸了上去?尼玛,萧大爷听得血脉贲张,要流鼻血了!

“没…没关系,轻…轻点就好了。”宫锦细若蚊蚁的声音过后,是又一阵激烈的嗞嗞声,随着风吹到不远处两人的耳朵里。

再听下去,估计要限制级了,陆心颜倒是不介意,就怕宫锦知道被人偷听去了会在意。

她转身拉住萧逸宸的手,示意他该离开了。

却见那大爷恶狠狠地盯着她。

幽怨、深邃、噬血、咬牙切齿…

陆心颜不自觉打个哆嗦,她又哪里惹大爷生气了?

某人想起她曾说过她不喜欢他的话,心里一堵,大力甩开她的手,怒哼一声,走了。

陆心颜翻个白眼,走了一小会路,碰到行色匆匆的星罗和夏知。

“小姐,不好了,梳云和掠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在哪,快带我去!”

她随着星罗和夏知急忙赶往出事的地方,气散了的萧逸宸回过头来找她时,已不见了踪影。

一六六、不近女色的传闻有误

小半个时辰前。

梳云和掠月两人去的是西南方位,两人虽是丫鬟,不过从以前到现在粗重活做得少,蹲着找了一会百兰草,很快就累了。

好在那一个方位枯草丛不多,风景倒不错,两人停停歇歇,很快到了半山腰。

“掠月,你看!”站起身的梳云忽然大叫。

“看什么?”掠月边铲土边问。

“你站起来,这里可以望到整个京城!”

这么厉害?掠月跟着站起来,抬眼望去,果然,整个京城尽收眼底。

原来大到几天几夜也走不完的京城,现在看来,就像一幅画上的风景图那般大小。

“真的好神奇,我从来没这样看到京城,总以为京城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梳云喃喃道。

此时她们站在半山腰,寒风猎猎,天高云淡,远处风景如画,凭空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两人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深深吸气,感受那干爽清冽的山风,从鼻腔进入肺部,在身体里肆意。

这时,一阵丝竹声隐隐传来。

“掠月,我好像听到有人弹琴。”

掠月侧耳听了一会,“我好像也听到了。”

两人四处望了望,原来在上山不远处的八角亭里,有人在那里弹琴歌唱。

娇声软语,靡靡之音,笑声不断,隐约还有酒香传来,似乎正在进行一场盛宴。

“掠月,我们去看看吧。”

掠月迟疑道:“这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反正这地方也没什么草,都是石子,正好去上面瞧瞧,顺便嘛。”梳云拉着掠月,温声哀求。

两人关系一向不错,掠月有事,梳云都会帮衬,如今她难得有个请求,掠月不好拒绝。

“就远远瞧瞧就好了,找百兰草要紧。”

梳云嘻嘻笑道:“知道了,好掠月。”

两人背着背篓,手牵着手往那八角亭走去。

八角亭里,十位衣着妖娆、相貌艳丽的女子,正围在一名黑衣男子身边。

那些女子个个穿红戴绿,光彩夺目,轻易就能夺去所有人的眼球。

然而若有人此时望入亭中,第一眼,却会被那名男子吸引。

男子三十左右,黑色的华服边上用金线绣着精美的图案,低调而华贵,漆黑如墨的狭长凤眸,幽幽地泛着冷光,看不见底,犀利绯薄的双唇,勾成邪魅的弧度,单手撑头,敞腿而坐,浑身透着狂傲不羁的气息。

而另一只手,伸入身旁一位茜色华服女子的…胸前。

宽大的袖袍微动,似在估量着手下的货色。

女子吃吃笑着靠近,“龙爷,满意否?”

那唤龙爷的男子,手下摸着温香暖玉,眼眸里却一片阴冷,不带半点温度和欲。望。

他重重捏了一把后,在女子的吃痛声中抽回手,身后一名青衣男子迅速递上一块镶着金边的手帕,男子擦了擦手,将帕子往后一扔,“一手可控,太小了!爷喜欢一手不可控的!”

亭中其余九名女子见茜衣女子吃瘪,都掩着嘴轻声笑起来,笑声里毫不掩饰她们的嘲弄,看来这名茜衣女子,人缘并不好。

一名黄衣女子靠了上去,挺着胸膛,媚眼如波,“龙爷,奴家这里,可是一手不可控哦,要不您亲手验验?”

“是吗?”龙爷斜斜望了过去,那眼中的邪气,以及精雕细琢的五官轮廓,看得黄衣女子心口怦怦跳。

黄衣女子更靠近了些,“当然,要是龙爷您不满意,奴家甘愿受罚。”她轻轻吹口气,“您想怎么罚都可以~”

性感到无情的薄唇,贴到那女子耳边,轻轻呵气,“真的吗?怎么罚都行?”

那声音性感到令人窒息!

黄衣女子浑身一软,面上飞红,“奴家说话算话。”

龙爷轻轻一笑,那双眸子却依然冷得没有温柔,“那就验验吧。”

黄衣女子一喜,却听那龙爷慢条斯理开口,“将上衣脱了。”

啊?亭中众女都惊了。

黄衣女子僵着笑脸,声音开始有点抖,“龙爷,您要是想看奴家脱衣,回了倚萃楼,关起门来,您想让奴家怎么脱,想让奴家脱多少都行~”

龙爷柔声道:“可爷就想看你在这里脱~”

“龙爷,您看这里风这么大,您就可怜可怜奴家~”

“不想脱是吗?”修长白皙的手指头轻轻叩了叩,敛着光的深邃双眸一闪,淡淡道:“那就滚!”

“龙爷~”黄衣女子花容失色,却见男子端起眼前的白玉酒盏一饮而尽,紧致坚毅的下巴清晰映入她眼帘。

喉节滑动,好性感,好无情!

黄子女子咬紧唇,一双玉手抖抖索索地开始解身上的衣裳,哀怨的妙目,痴情缠绵的看着男子,男子却视而不见。

先前吃瘪的茜衣女子,见黄衣女子比她更受嫌弃,失落的心很快又变得自信起来,涂着丹蔻的手,延着男子敞开的膝盖,慢慢向上滑移,停到某处中间动了两动,突然不动了。

茜衣女子欲擒故纵,“龙爷,奴家有项绝活,您想试试吗?”

龙爷星眸半垂,挑高的眼尾处,此时显出一丝阴戾之气,语气邪气到阴冷,“手感好吗?”

茜衣女子娇笑出声,柔媚得可滴水,“一手不可控~”

她用方才男子的说辞来回话,巧妙又讨喜,其中深意却不言而喻。

在座的九名女子嫉妒不已,没有男人不爱听这种话。

又被这个贱蹄子拔了头筹!

男子神情不变,黑幽幽的双眸透着阴气,纤长的手指移到自己衣袍下,将茜衣女子柔软白嫩的手拎了出来。

“果然好手!”他赞了一句,“不过,爷最不喜欢没经爷的同意,私自碰爷!冷格,砍下来!”

茜衣女子还没从称赞的喜悦中回过神,手腕一凉,垂眸望去,自己的右手已经不见了,断口处鲜血喷涌。

“啊!”她此时才痛得尖叫,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亭中九名女子以及弹琴的乐师全都惊呆了,等过了几息回过神,全都失声尖叫起来。

正在脱衣的黄衣女子,因为离得近,血液喷到脸上,更是叫得高亢凄厉。

龙爷不自觉蹙了蹙眉。

唤冷格的男子,攸地再次拔出剑,“闭嘴!谁再吵一句,割了你们的舌头!”

尖叫声戛然而止。

龙爷满意地抚了抚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衣服脱完了吗?”

黄衣女子吓得颤不成音,“快…快好了…”

她手抖得厉害,却不敢再耽搁,当众裸露吹风,总好过没了手脚。

在冷格砍掉茜衣女子的手时,躲在不远处看好戏的梳云掠月齐齐抽气,等到气缓了些,两人无声互道快点离开。

不知是蹲久了腿麻,还是被刚才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腿软,梳云脚下一滑,整人个扑在地上。

“谁在那边?”八角亭里有人高喝一声,紧接着不到两息,一把还在滴血的冰冷长剑,横在两人面前。

梳云掠月这下真的吓得胆都破了。

冷格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龙爷,是两个来采药的医女。”

南山上没什么植物,两人篓子里又各装了半筐像药材的枯草,冷格直接将她们当成了略懂医术的医女。

“医女啊,爷还没见过医女长什么相,带上来瞧瞧!”龙爷不含半点温度的声音从亭子里传来。

梳云掠月还来不及反应,已被冷格一手拎着一个,几个纵身,来到了亭子里。

两人吓得趴在地上,头深深埋下去,梳云牙关打颤,“龙…龙爷饶命,奴婢…奴婢只是采药经过。”

“声音不错,抬头让爷瞧瞧~”那声音根本不容任何人抗拒,梳云咬着唇,慢慢抬起头。

被山风吹得发红的肌肤如桃花般绚丽,盈盈双眸胜过八月秋色,美丽妩媚又带着热烈的风情,朴素的发饰与衣裳,不但掩不住那光芒,反而更添一种野性之美。

仅管美人在发抖,龙爷绯色薄唇微微勾了勾,阴冷的黑眸里有光亮隐隐聚拢,“想不到这山野之地,居然有如此美人!”

“谢龙爷…龙爷称赞,我家…主子等着奴婢回去,奴婢…不打扰您雅兴了。”梳云勉强说出完整的话。

龙爷摸着下巴,“这荒山野岭的,无缘无故出现这样的美人,你们说,会不会是狐狸精变的?爷长这么大,可从没见过活的狐狸精。”

先前亭中几名女子,见到梳云的样貌时,嫉妒压住了对龙爷的恐惧,其中一人大胆提议,“听说那狐狸精都是有尾巴的,龙爷想知道,不如让人扒了她的衣裳,一探不就知真假了?”

“此主意甚好!”龙爷颇有兴致地看向梳云,“小美人,你是自己脱呢,还是让爷动手帮你脱?”

他方才说笑间的残忍已深入人心,梳云不敢不从,取下背篓放在一边,颤抖着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慢着!”拖长的音调像赦令一样,梳云暗暗松气,却见那龙爷纤长手指一指掠月,“这个爷还没瞧。”

掠月不得已,慢慢抬起了头。

莹白似雪的额头上,挂着浅浅的薄汗,像清晨沾了露水的蔷薇花,清新惊艳。

那双如小兔子般羞涩的水眸,因为害怕聚满了氤氲雾气,越发让人想将狠狠蹂躏一般,看着那雾气化成泪珠儿,一颗一颗滴下来。

龙爷幽深狭长的眸子里,噬血般的惊艳一闪而过,“你,过来!”

掠月吓得动也不敢动,梳云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挡在掠月面前,扬起灿烂的笑脸,用最妩媚的声音道:“龙爷,您不是说想看奴家有没有尾巴吧?奴家觉得,与其脱了衣裳看,不如公子您亲自用手验验更有趣,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惊喜呢?”

她与掠月本是瘦马出身,魅惑男人的手段比之一般青楼女子强上许多,这一施展开来,连心智坚毅的龙爷,都忍不住将眼光重新聚到她身上。

穿着最朴素的衣,不施脂粉,偏有着最艳绝媚人的神情,有意思,有意思!

“过来。”龙爷朝梳云勾勾手指头。

掠月流着泪拽着梳云的衣裳,不让她走,梳云狠心掰开她的手,掠月有了田叔,虽然现在出了点问题,但掠月的心早就从了良,若出了什么事,只怕掠月会活不下去。

但她自己不同,她无心无情,攀上一个高枝过富贵的下半生,便是她的愿望。

富贵险中求,她懂!

飞蛾扑火,她无惧!

梳云以极其大家闺秀的姿态,走到龙爷身边坐下,那地上原本躺着的被砍了手晕过去的茜衣女子早已不见,地上也干干净净的,连点血腥味也闻不到。

梳云咬咬唇,娇美的脸上露出热情明媚的笑,“龙爷~”

她刚轻唤出声,龙爷的手,已顺着她的背往下滑,从裙子下摆里钻了进去。

冰凉刺骨带着薄茧的手滑到后面,似乎真的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狐狸精,梳云先是被冷得一颤,接着松口气,在她以为他马上就会抽手时,那手突然顺着大腿滑到前面…

梳云面色瞬间绯红,轻轻喘气。

龙爷很快抽出手,幽冷双眸露出一丝兴味,冷格递上一块干净的镶金边手帕,龙爷擦了擦,“没想到还是个干净的!冷格,让她们都撤了,爷还没试过在这半山腰里戏双凤,今儿个爷想试试!”

“是!”不过几个呼吸间,亭子里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梳云和掠月两人。

梳云勉强笑道:“龙爷,奴婢一个人伺候您还不够吗?奴婢那小姐妹怕生,胆子小,万一扰了龙爷您的雅兴,可就罪大了。”

龙爷捏起她精致的下巴,刀雕般的容颜云淡风清,“若扰了爷的雅兴,直接砍了就是。”

梳云生生打个冷颤,“那让奴婢先服侍您~”

她说完不等龙爷回应,迅速开始解自己的衣裳,露出妖娆的身姿,山风极冷,凉亭透风,梳云浑身鸡皮。

龙爷瞧了瞧那动人身段,不知为何,竟然许了她的动作。

梳云很快只剩单衣,她爱美,平时在欢喜院不能打扮过度,所以梳云便在里面的衣裳上做文章。

那单衣极薄,浅紫色的,透出里面水蓝色绣着并蒂莲的肚兜。

有意思!龙爷看花了眼,直接将梳云一把揽在怀中…

“光天化日之下,这样调戏我的丫鬟,是不是没将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

一道悠扬如笛的声音带着传来,带着两分喘息。

掠月忍不住泪水直流,“小姐。”

来人正是陆心颜,除了星罗夏知,身后跟着半路遇到的白芷青桐。

龙爷停止动作,揽住发丝凌乱满面红晕的梳云,懒懒不动,眼也未抬,“你的丫鬟爷现在看上了,多少银子,尽管开。”

陆心颜气笑了,这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当着她的面,用银子砸她!

“我的丫鬟有价,不过我的意愿无价。”

“这么说你是不愿卖了?”

“公子明白就好。”

龙爷抬了抬眸,森冷的黑眸里凝着让人心底凉透的阴气与霸气,冷着眼打量了陆心颜几人,唇边勾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原来都是美人儿~爷喜欢!不卖,那就全抢了,正好,省了点银子,赏给兄弟们。”

他轻轻一挥手,跳出数十名黑衣人,将陆心颜几人团团围住,个个眼露精光,一看就知伸手不凡。

星罗夏知之前看到梳云掠月两人被带到亭中,本想出手相救,后来发现这附近高手太多,两人自知不是对手,便悄悄离开去找陆心颜。

青桐几人摆好架式,亭内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陆心颜冷笑,“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你敢抢本郡主?”

她已两次自报身份,然而龙爷置若罔闻,“动手,全抓活的!”

“是,龙爷!”

数十名黑影整齐划一地冲向几人,快如闪电,动作利落干净,不过几息,星罗夏知已束手就擒,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剩下功夫最高的青桐独自苦苦支撑。

若是一对一,青桐的功夫不比那些黑衣人差,然而几人一起围攻,青桐很快不支。

眼看青桐就要受伤,陆心颜面色一变,“住手!”

但那些黑衣人只听龙爷的话,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陆心颜转向龙爷,“龙爷,请让您的手下停下!”

龙爷淡淡敛了敛眸子,“爷做事不喜欢拖拉,如果你们马上跟爷走,爷就让人停下!否则,爷这些兄弟们好久没开荤了,就拿这丫头第一个开刀!”

“我答应你!”陆心颜咬牙应下,先保住命再说。

“退下!”龙爷一声令下,亭中黑衣人除了冷格,其余立马退了个干净,此时青桐已力竭。

“你,过来!”龙爷指着陆心颜。

梳云想起方才龙爷那冰冷的在身。下游走的手指,浑身一僵,硬是挤出笑脸,整人个靠上去,“龙爷,您讨厌,撩拨了奴婢,又不替奴婢去火,奴婢不依~”

龙爷一手支着额头,冷眸微闪,好整以暇地看着梳云,“你这丫头,先是为你姐妹,再来为你家小姐,倒是有义气,又有忠心!不过可惜了,爷这人最不喜被人牵着鼻子走,本来只是想找你家小姐问个话,现在嘛,能让你这种爱慕虚荣的丫头衷心的人,爷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梳云脑袋嗡地一下,“奴婢…奴婢不明白龙爷您说的什么意思?”

“方才你不是故意摔倒,让爷发现的吗?”

“龙爷…您误会了…”

龙爷微微一笑,推开梳云,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你,坐下。”

“小姐!不可以!”星罗几个连忙出声制止,心里早就后悔去找陆心颜来了!如今人没救出,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若出了什么事,她们怎么交差?

陆心颜神情不变,大方地朝龙爷走过去,边走边道:“我是皇上近日新封的珠珠郡主,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龙爷瞧着有几分眼生,想必不是京城人士,不知龙爷怎么称呼?”

“眼生吗?”龙爷玩味地问。

陆心颜心里一跳,听这龙爷语气,难道以前认识?她在脑海里使劲想了想,也想不到关于眼前人半点信息。

不过一个在这古代可以当她阿爹的男人,原主怎么可能会跟他有交集?难道是她娘林如月的相识?

但不管是不是,陆心颜都知道这个男人绝非寻常了,先前两次她自称郡主,这龙爷没反应,她就当风大他没听清,如今她当面再次说出身份,龙爷面不改色,似乎一个郡主在他眼里,跟他府中丫鬟没什么区别。

陆心颜不知先前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不过梳云衣衫不整,可以看出这龙爷是个十足的好色之徒,自己在他手中,搞不好被吃些豆腐。

以前的陆心颜或许不会怎么在意,毕竟这龙爷颜值上佳,比之公孙墨白更有味道,被摸摸亲亲了,纯当自个占了便宜,但现在,不知为何,脑子里想起那个气呼呼走掉的月牙色身影,心里竟然觉得有些膈应。

她甩甩头,坐在了龙爷身边,“龙爷…”

忽然青桐几人一声惊呼,紧接着陆心颜颈部一痛,眼前一黑,倒在了龙爷身上。

“全部带走!”

几名黑衣人跳出,一人抓着一个,准备离开凉亭。

“镇国公世子萧逸宸,拜见龙爷。”伴随着清冽动听的声音,一抹月牙色信步闲庭般,进入亭中。

浑然天成的清贵,以及身上隐隐露出的绝顶高手才有的气势,让那群黑衣人,竟然不自觉让出一条道。

龙爷神情不动,锐利幽冷的眸中浮上诧异,“镇国公世子?你是萧炎的儿子?”

“正是!”萧逸宸望向倒在龙爷身上的女子,眸色渐深至冰冷。

镇国公萧炎年近四十,比眼前龙爷虚长数岁,然而以龙爷的身份,直呼萧炎其名,却没有丝毫不妥。

“虎父无犬子,西南之行,干得不错!”龙爷赞了一句,随即眸光一冷淡淡道:“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的脾性,我看中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哪怕毁了。如果你现在走了,看在我们两家祖上有两分交情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若你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

萧逸宸淡淡一拱手,“对不起,龙爷,这几人是在下的朋友。”

龙爷把玩着扳指的手顿了顿,“传闻镇国公世子不近女色,莫非传闻有误?”

“不是不近,只是没碰到合适的人。”

“意思是,现在碰到了?”

“不敢瞒龙爷。”萧逸宸不卑不亢道。

龙爷阴冷俊俏的眸子从亭中众女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自己怀中的陆心颜身上,“她?”

萧逸宸喉头一滑,“是!”

“我也看上了,怎么办?”

“至死亦不罢休!”

“至死方休我听过不少,至死亦不罢休,倒是有头一次听,有志气!”龙爷邪魅一笑,高挑的眼尾带着艳丽的风情,“来人,陪萧世子玩玩。”

“是,龙爷。”

八名黑衣人鱼贯而出,有序地走到萧逸宸身边。

普通人看着,以为就是将萧逸宸围住了,实则那八人是用了一种功夫阵法,一旦阵法启动,杀伤力是他们一人单打独斗时的十倍以上。

八把泛着幽光的长剑齐齐拔出,对准手无寸铁的萧逸宸。

青桐怒道:“八个打一个不说,萧世子连兵器都没有,你们要不要脸?”

“小丫头,你该好好打听打听我龙爷,我龙爷行事只要赢,不要脸!”

说话间,剑光闪烁,黑衣人整齐划一地快速挽了无数个剑花,将萧逸宸的身影淹没其中。

那功势之凌厉,星罗夏知功夫浅看不出,青桐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若是一对一,她有信心,可现在八人联手,她觉得以自己的实力,连三招都走不过。

青桐手心慢慢湿润。

剑阵中的萧逸宸不疾不徐,小心避开每一道剑光,他知道要打败这八人,必须先找到阵眼破了此阵法。

没破之前,贸然动手,极可能会遭到反噬,得不偿失。

但此剑阵极为周全,八人功夫又高,萧逸宸曾有几次似乎看到破绽,但很快那破绽因为八人的换位,转瞬即逝。

太阳渐渐西移,龙爷极有耐性地支着下巴,观看着几人的打斗,幽深泛着寒意的黑眸中,露出不易察觉的惊讶。

表面看来,萧逸宸没有占到任何好处,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

但龙爷知道,这八人剑阵是百年前武林中一位赫赫有名的高人晚年所创,名天绝剑阵,那高人所创之阵法向来所向披靡,几乎无人能破,而晚年这天绝剑阵,耗费那高人毕生所学及最后精力,其威力可见一般!

他无意得到这剑阵图谱后,花了数年时间终有所成,能在这剑阵下走过十招的人屈指可数,撑过一刻钟者更是寥寥无几!

可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镇国公世子,不但撑了一个多时辰,甚至数次差点破了这阵法,他不由暗暗心惊。

想不到这京城十几年没回,居然出了个这么优秀的人物!

不过即便如此,龙爷面上神情依然不变,用一种极其闲散自得的语气,对着剑阵中的萧逸宸道:“萧世子,眼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可没时间陪你这么耗下去!要不这样,半个时辰为限,如果半个时辰内你能破了这阵法,这亭中的人,包括这位郡主,你带走!如果不能,不好意思,我以大欺小,人,我全部带走了!”

他看似是商量的语气,实则根本不给人回旋的余地,而目的,则是为了激阵中的萧逸宸主动出手,将他制服。

这话一出,本来沉着应对的萧逸宸,心里果然开始慌了,连绪出了几个小错,差点撞到对方剑上。

龙爷微不可察地笑了。

这世子确实难得,但,还是太年轻了!

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又或者…龙爷垂眸望向怀中的陆心颜,精致的眼尾微挑出疑惑,是因为她而乱了心神?

很快,小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剑花依然快得像绽放的烟花,当那光亮的剑挽出的剑花还停在那处时,实则那剑已到了别处,只留下一串串漂亮的闪亮印记。

“萧世子,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劝你别浪费精力了。”

剑阵中的萧逸宸此时已满头大汗,全然没了半个时辰前的冷静自如。

龙爷扬起手,示意可以撤了。

突然,萧逸宸不再闪躲,而是敞开胸膛,直接用自己的要害处撞上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剑身上。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后一退,剑阵开始出现漏洞,萧逸宸如法炮制,不再避开黑衣人的剑,而是直接用身上的要害撞上去。

龙爷的脸瞬间铁青。

抢了一个新封郡主,隆德帝那最多说他几句,不痛不痒;伤了一个世子,最多被骂两句,无关紧要!

可若这辅国将军兼一品国公府的世子,死在他手上了呢?

先别说隆德帝会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就拿萧逸宸如今在军中的威望来说,全天武百万雄狮就不会放过他!

想他龙爷活到这三十,仗着身份嚣张狂妄惯了,这辈子就没遇过能让他退缩的事,但现在…

“萧世子,你赢了!”龙爷不甘心地出声。

萧逸宸以自己性命为要胁,逼得剑阵中人不敢下手,这手下剑法一乱,阵法必乱,过不了一刻钟,他的人必定受伤!

龙爷认了输,萧逸宸停了下来,八名黑衣人迅速撤了剑阵,退到一旁。

“萧世子,传闻你有勇有谋,如今一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龙爷明明没输,却被逼认输,心里不爽到了极口,一开口便是嘲讽。

“多谢龙爷承让!”萧逸宸淡淡拱手,“龙爷过奖,兵道,诡道也,龙爷不打仗不懂兵法,萧某不予置评。”

龙爷霍地站起身,怀中的陆心颜软绵绵地滑到地上,萧逸宸眼角动了动。

黑色用金线绣着的精致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高大的身形带着骇人的森森阴气,比那穿亭而过的山风更凌厉寒冷,亭中众人不禁打了个寒蝉。

除了萧逸宸,那个穿着绣蓝色云纹、月牙色锦袍的男子。

他静静而立,像白昼对着黑夜,光明对着黑暗,像八卦盘中的两极,遥遥对望。

龙爷冷哼道:“真正的高手对决,讲的是实力,而不是侥幸!下次,希望你能拿出真正的实力,不要丢了你镇国公府几代国公爷的脸!”

萧逸宸虚心受教,“龙爷教训的是,不过龙爷蔫知萧某没有找到天绝剑阵的破绽?”

龙爷再度变了脸色,“你居然识得这天绝剑阵?”

萧逸宸含笑不语,默认了。

龙爷眯起眼,“你真能破?”

萧逸宸拱拱手,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越过他,走向陆心颜向着的地方,轻柔地将她一把抱起,“谢龙爷承让,萧某先带人走了。”

他抬脚就走,经过青罗夏知等人时,虚点几下,解了几人的穴,梳云掠月和白芷连忙一人搀着一个,跟在萧逸宸后面,向亭外走去。

冷格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动手,龙爷雕刻般的脸上勾勒着戾气,却没有发出指令。

萧逸宸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眼帘里,龙爷正欲离开时,突然传来惊喜的女声,“舅舅!”

听到声音,龙爷转过身,面上的阴冷在那一刻全部散去,连高挑的眼角也捎上了柔情,“如香,大冷天的,你怎么跑这来了?”

温如香撅着小嘴跑过来,亲昵地挽起龙爷的手臂,“都怪舅舅您,派人送信说要回京城,别的什么都不说,如香只好去您府邸打听,知道您今天会先来这南山,这不,为了给舅舅惊喜,如香就跑来了。”

龙爷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望着被风吹得发红的小脸和鼻头,微笑道:“风大,下山吧。”

一六七、你是猪,我是猪,正好配一对

公孙墨白在南山上转悠了半天,没碰到萧逸宸,却碰到一对小情人,李钰和宫锦。

此时两人刚刚挖了一会草,正坐在一起休息,李钰牵着宫锦的手,望着她不停地傻笑。

宫锦被他瞧得甚不好意思,“阿钰,还累不累,要不咱们继续找百兰草?”

李钰傻呵呵道:“好,你说啥就是啥,我都听你的,以后我也都听你的。”

这世上大约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话了,宫锦面上飞红,正要回话,公孙墨白受不了地出声讽刺,“表弟,你这话要是让姨母听了,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模样!”

两人齐齐望去,只见一身红衣张扬的公孙墨白,双手环在胸前,一副嘲讽不屑的神情。

宫锦面色白了白,李钰抿紧唇,“大表哥,从小到大,我一向敬你,不过我和阿锦的事情,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谁也阻止不了!”

公孙墨白嗤笑出声,“谁要阻止你了?”

李钰张大嘴,“那你…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说姨母会不会伤心难过?”

“那大表哥你刚才的语气,为何听起来就是不赞同?”

公孙墨白翻个白眼,“姨母一伤心难过,连带我娘跟着伤心,连带我跟着倒霉,你说我能高兴起来?”

大小董氏两姐妹感情好,公孙墨白这话可一点不夸张。

李钰顿时笑哈哈的了,只要不反对就行,他可管不了公孙墨白会不会倒霉!

公孙墨白看着那笑脸就觉碍眼,“别傻笑了,本来就蠢现在看起来更蠢,也只有四姑娘不嫌弃你!”

“大表哥你是嫉妒了吧?我找到了心意相通的阿锦,你比我年长,还是孤身一人。”李钰一语道破天机,可怜地望着他,“姨母肯定不会放过你。”

公孙墨白顿时炸毛,“李钰,你这小子,胆肥了是不是?是不是想打一架?”

李钰在公孙墨白面前一向自愿作小,两人之间自小没干过架。

“来就来!”李钰胸膛一挺,“我在西南跟着无涯兄,可学了不少招数!”

若是平时,李钰就说两句服软的话,将这事揭过了,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李钰不管打不打得赢,都要硬着头皮上,输人不能输阵!

公孙墨白瞬间蔫了,不是怕打不过李钰,而是发觉眼前的表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甘愿当他小尾巴的表弟了。

输了不光彩,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算了,我是表哥,不跟你一般计较!有没有看到逸宸和郡主他们?”

“上山来就分开了。”李钰往东面指了指,“可能在那边吧。”

这时李钰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少爷,萧世子和郡主她们离开了,听说出了点意外,郡主好像受了伤…”

“珠珠受伤了?严不严重?”宫锦大惊,陆心颜来南山是为了找医她脸的百兰草而来,若是出了事,她于心何忍?

小厮抓抓头,“小的也不清楚,萧世子抱着,小的没看清。”

宫锦抓着李钰的衣裳,“阿钰,咱们回去吧,我担心珠珠。”

“好,现在就走!”李钰牵着宫锦的手向山下走去,连声安慰,“阿锦你别急,有萧世子在,有白芷姑娘在,郡主不会有事的。”

小厮连忙跟上。

公孙墨白望着远去的人影,不敢置信地张大嘴。

居然完全被人无视了?

——

陆心颜醒来的时候,觉得颈部右边隐隐作痛,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一片漆黑,白天在南山发生的事情一一闪过脑海。

她猛地坐起身。

手掌微动,这才发觉她的手一直被人握在手心,那心干燥温暖,有着磨砂般的质感。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惊喜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陆心颜扭过头,看到一双发着光灿若星海的眼。

“萧世子,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大约是躺得久了,她喉咙发干有些难受,声音涩涩的。

“你等等,我给你倒杯水来!”

手上的温度骤然失去,周边清冽的味道却依然还在。

很快,暖暖的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陆心颜抬眸打量了一下,发觉这是一间同女子闺房风格迥异的房间。

她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心想这该不会是萧逸宸的房间吧,这一想,忽然有些不淡定了。

上次她来过一次,但是在外室,现在却直接登堂入内室,别说在这礼法森严的古代,就算在现代,此举都有些大大不妥。

虽然她对他做的某些事情,早就大大不妥,不过那时是一时气愤,现在大家这么熟了,反倒有点尴尬。

她掀开被子,“萧世子,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还没下地,已被人按回去,“乖乖躺好,别乱动。”

同时手中被塞入一个温暖的茶杯,“先喝口水。”

那温度刚刚好,既能暖手,又不烫。

陆心颜一口喝完,嗓子顿时舒服了许多。

“还要喝吗?”萧逸宸柔声问道。

陆心颜点了点头,难得大爷主动伺候,加上真有点干,她就不客气了。

她一连喝了三杯。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我让人准备吃的。”

陆心颜满身不自在,印象中这大爷对她,甚少这么和颜悦色。

这一想又觉得原来不只萧大爷是抖m体质,搞不好自己也是,萧大爷对她凶,她习惯,萧大爷对她好,她反而不习惯了。

她迟疑了一会,点点头,“好。”

“你等会,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

“真好养。”萧逸宸含笑道,在陆心颜要瞪他时,转身离开了。

不过片刻返回,手里拿着一盘热呼呼的红豆糕,“两刻钟后用晚膳了,先吃吃这个垫垫肚子。”

这么体贴善解人意的萧世子,实在让陆心颜有种做梦的错觉。

她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痛得抽气。

“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萧逸宸的大手不由分说摸上她的额头,脸,脖子,双肩。

那微麻的触感顿时遍布全身,陆心颜迅速推开他,条件反射地大吼一声,“你乱摸什么?”

她本来气势甚足,见到被她推开的萧大爷双唇紧抿,背着烛光的俊颜深邃幽幽,不知怎地就怂了。

小声咕哝道:“你的手太糙,弄得我脸疼。”

其实也不是真的疼,只是他突然摸上来,她有点适应不了。

萧逸宸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习武本就有茧,后来去西南,天气寒冷手上经常裂口子,现在还有些没好痊的裂口,又日夜操练及对战,手上的伤口及老茧更多。

作为男人,这些伤口老茧是男人的象征,他从不觉得有何不妥。

但现在,看看陆心颜娇嫩的小脸蛋,再看看自己的手,萧逸宸皱起眉头。

陆心颜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今天是你救的我吗?青桐他们如何了?四姑和李钰呢?”

萧逸宸收回视线,“你的丫鬟们在府里别的地方待着,四姑娘和李钰安全回去了。”

之前宫锦要来看她,被他拦住了,当然他是不会说的。

陆心颜听说全都安全无事,放下心来,“谢谢你,萧世子。”救的次数太多,陆心颜都懒得说无以为报了,反正他们打算假成亲,以后也算夫妻一体,帮她也是在帮他自己。

萧逸宸正在心中暗想要不要主动提救命之恩,是不是该以身相报时,陆心颜又开了口,“萧世子,那龙爷什么来头?明知道我是皇上新封的郡主,却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绝非普通权贵!这京城,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号!”

说到龙爷,萧逸宸面色严肃起来,“他是已故龙太师的老来子,葛太师的妻弟,皇后的小舅,二皇子的小舅爷,名龙天行,自称龙爷!年纪不大,辈份却极高,与我祖父同辈!龙太师是先帝太傅,先帝对他尊敬有加,龙家几代对天武江山社稷的稳定,做出巨大贡献,在皇上登基后没多久,龙太师深感龙家及其党羽锋芒太盛,过尤不及,以岁数长身体不适为由,毅然退出朝堂,皇上留了八次均留不得,最后不得不允了,并赐了一块免死金牌!后来龙太师带着全部龙家人,回了祖籍秦北,退隐至今。”

怪不得龙天行敢这么横,就算没有免死金牌在手,以他的身份,在京城也敢横着走!陆心颜拿了块红豆糕,咬了口,“那这龙爷为何会突然回京?”

“龙爷自幼聪慧异常,又是老来子,深得龙太师喜爱,手把手教导,深得龙家人精髓,干实政非常有手段!他是龙家少数为官者,原是秦北下面福北知府,福北起初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贫困小府,龙爷在位期间四年,政绩年年最优,硬是将福北治理成为秦北最出色的府之一!在这之前,龙爷一直以江湖人的身份在外游历,手上笼络不少武林豪杰为其卖命!此次回京,是奉旨进京接替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

“左都御史?那可是一品大员,从四品外地知府连升三级至京中一品官员?”陆心颜弱吸口气,“据然了解,这一品大员选拔定夺,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上任左都御史钟翰自尽才半月多,这龙爷就奉旨从秦北回到了京城,秦北至京城的路程少说也要十天,也就是说,钟翰去世没几天,皇上已经确定了人选?”

“嗯,你猜得没错。”

“为何会这么急?”陆心颜皱皱眉,“又跟三派之平衡有关?龙爷是葛太师的妻弟,他出任左都御史,必会助长二皇子一派之势,那四皇子那边呢?”

“这次脑袋瓜转得挺快。”萧逸宸赞许一笑,“原本接任青州同知的通判陆丛光死后,青州同知和通判的位置,皇上给了孔尚书一派的人!别看这两个官职跟一品左都御史没得比,但那是干实事的地方,四皇子一派本就是民间呼声更高,青州贯通南北,是天武核心四州之首,其影响力仅次于京城,若那两人能将青州掌控,四皇子一派的声势必涨!至于那龙爷…”

他顿了顿,“此人性情暴戾无常,嚣张狂傲,亦正亦邪,惹下不少事,但因为身份特殊,没人能动他分毫!于二皇子一派来说,表面上是大助力,实则是助力还是阻力,要看葛太师和二皇子,有没有本事收服此人为其效力!二皇子不顾皇上的反对,与沈雨烟私下暗通,纳了她为侧妃,沈大学士本是中立派,暂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侧妃,改变沈家数十年的中立立场!但若沈雨烟生下皇孙,这立场是否还能坚定不移,没人敢预料!皇上破例连升三级提拔龙爷上来,不只在表面上提升二皇子的势力,也是对他纳沈雨烟想变相拉拢沈家的警告!龙家虽退出朝堂十几年,但其根基深远,一旦全面复出,不比现在百官之首的葛太师影响力差,沈家是士林之首,二皇子百官与士林的支持想兼得,也要看皇上允不允许。”

“龙爷出任左都御史一职,圣旨还未正式颁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某人面上露出得色,“大约,皇上下旨后三天,五天前吧。”

五天前?陆心颜眸光闪了闪,“也就是说,前天在二皇子府,你是因为知道了龙爷上京一事,所以改变了与我先前商议好的策略?”

“聪明。”某人眼里现出宠溺的神情。

陆心颜避开眼·,“为什么?”

“西南之征后,三皇子一派影响力空前,我当众请求皇上指婚,对皇上来说,是件大难事!我的出身和功勋摆在那,出身过低的配不上,若许配出身高的,无疑是在助长三皇子的势力!你是郡主,又是三品伯府的嫡小姐,身份上足以匹配,但你救驾有功,带头捐赠羽绒衣,获得不少军中支持,皇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你指给我,巩固我在军中的势力!但若我与你相看两厌,那就大大不同了!一旦成婚,家宅不宁,便会无心政事,所谓不平家,何以平天下?除了你之前的特殊身份外,明面上,你便是皇上指婚的最佳人选!”

特殊身份,指的是陆心颜和离的身份。

萧逸宸道:“不过事态很快发生了变化,如你之前所言,一品大员的调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没料到皇上会这么快就定下人选,而且选了葛太师的妻弟龙爷龙天行!一旦龙爷出任左都御史,以龙家的威望与影响力,短期内二皇子的势头会暴涨,此消彼长,三皇子的势头便会被遏制!一旦李老将军交出兵权,其接替人选必是只忠于皇上的中立派!这样一来,三皇子在军方的势力削弱,二皇子就成了三派之首,皇上为了平衡三方势力,便要提一提三皇子一派的人,兵权皇上不会轻易放出,最好的办法便是我的婚事!你的郡主身份,以及你现在获得的名声,若与我琴瑟和鸣,于三皇子的声势有益,又不会涉及兵权。”

陆心颜啧啧摇头,“萧世子,你这等心机深沉、步步筹谋之人,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否则只怕被你卖了还在替你数银子!”

此话若被秋无涯听到,定会翻个白眼,郡主,您现在不正是陷在少爷的圈套里,正急着要嫁给他吗?

萧逸宸低低道了一句,“我哪舍得卖你?我只想将你藏起来。”

陆心颜陷在这个男人智者近妖的思绪里,没听到他这句低语,想起自己和离的身份,问道:“不过我是和离之身,虽有郡主封号,按理说,还是配不上你的!万一皇上顾虑镇国公府和百万大军的想法,明知我最合适,还是不指婚怎么办?”

“这个,就需要你到时候配合了。”

“怎么配合?”陆心颜身体前倾。

湿漉漉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他,明明没有摆出以往故意摆的勾人姿势,偏偏那微微上挑的眉眼,天生就有股子勾人的媚态,加上那鼓鼓的胸脯因为这样的动作,形状越发诱人,萧逸宸鼻子一热,狼狈地退开两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门外适时地响起敲门声,是小猴子,“少爷,郡主,晚膳好了。”

“拿进来。”萧逸宸咳嗽一声。

小猴子利索的将四菜一汤还有两碗白米饭放在桌上,边放边问,“郡主,您没事吧,小荷她们很担心你。”

“我没事,谢谢你小猴子,她们用了晚膳没?麻烦你告诉她们一声,等用完晚膳咱们就回去。”

“刚才大家都没心思用膳,现在知道小姐醒了,正在吃呢!我去转告她们。”

小猴子还想多说两句,两道冷冽的眸光投到身上,小猴子瞬间闭了嘴,拿起食盒走了。

他一走,萧逸宸立马拦腰抱起陆心颜,陆心颜极不自在,“我没伤到脚。”

“谁知道,万一伤到了你不知道呢?”萧逸宸不理会她的拒绝,“本来就不聪明了,如果再摔蠢了怎么办?皇上可不会指个蠢笨如猪的媳妇儿给我!”

“萧逸宸!”陆心颜怒吼一声。

萧逸宸抿唇一笑,语气中带着淡淡宠溺,“真笨,我说反话呢,你听不出来吗?你若是笨,这天下可就没聪明的女子了。”

他极少笑,每次一笑,总让陆心颜惊艳不已,胸口小鹿乱撞!

真特么地帅!

为了这颜值,忍忍他的毒舌,好像也划算的!

不过他刚才说什么,是在夸她聪明吧?

陆心颜心里突然有丝丝甜意泛出。

萧逸宸将她抱到桌边放下,将桌上的菜给她夹了满满一盘子,还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分了一半给她,“多吃点!”

陆心颜看着堆成小山似的饭和菜,目瞪口呆,“你这是要把我养成猪吗?”

“嗯,我喜欢养猪,”萧逸宸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珠珠郡主!”

你大爷的!陆心颜眼刀子一飞过去,某人立马含笑改口,“我才是猪,快吃吧。”

然后小声嘟哝一句,你也是,我也是,正好配一对!

饿了一天,再加上厨子手艺不错,在萧逸宸的不断哄骗下,陆心颜居然将那些饭菜全部吃进去了,小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萧逸宸见她实在吃不下了,便让小猴子将饭菜撤下,牵着陆心颜的手,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

另一处院子里,小猴子告知青桐等人,郡主陪着世子散步消食后再走。

青桐等人一听,也立马散开自行先活动开了。

掠月沉着脸拉走梳云,至一处僻静处时,将忍了好久的问题问出,“梳云,你老实告诉我,之前在南山,你是不是故意摔倒想引起龙爷的注意?”

梳云眸光躲了躲,“哪能呢,你别听龙爷胡说!”

掠月质问道:“我是听他胡说的人吗?可他一说,我不得不起了疑心!在鸳鸯楼的时候,你的舞比我跳得好,就是因为你下盘稳过我,当时咱们一起蹲在那,为何离开的时候我没摔,你会摔倒?”

梳云支吾了两下,索性直言,“没错,我当时确实是想引起龙爷注意,攀上他这根高枝!”

“梳云!”掠月不敢置信道:“那龙爷暴戾残忍,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而且因为你,差点害了小姐!”

“我没想到小姐会来,也没想到龙爷会罔顾小姐的身份,这是我不对我承认,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攀上龙爷而已,至于什么暴戾残忍,”梳云冷笑一声,“这世上的男人,有不残忍的吗?不过有些人的残忍在明处,有些人的残忍在暗处!”

掠月瞪大眼,“梳云,你…你为何这么偏激?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

“我知道!这世上有好男人,比如少爷,萧世子,李公子,公孙公子,三皇子,还有你的田公子…我相信他们都是好人,可是,他们是好人与我有何干系?他们会看上我吗?”梳云神情冷漠,“掠月,你幸运,遇上了田公子,但我不认为,我有这样好的命!有些宿命,不是你想躲,就躲得开的!”

掠月呐呐看着她,不明白一向乐观开朗的梳云,面上会出现这样认命的神情,“梳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今天都说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梳云咬咬唇,下定决心,“掠月,我不是凌晓芸。”

凌晓芸是梳云的本名,掠月抽口气,“那你是谁?”

梳云嘴角露出淡淡嘲讽,“我是即将上任的青州通判祝非的二女儿,祝欣儿。”

掠月抽口气,“你…你父亲是祝非?你是祝欣儿?那你为何变成了凌晓芸?”

“我爹当年新婚后没多久出差甘山,遇到了我娘,见我娘生得美貌,一见倾心,为了得到我娘,瞒下他已婚的身份,和我娘成了亲。等我娘怀了我之后,才告诉我娘他已经成了亲的事实,我娘伤心不已,我爹又是哭又是求,将我娘骗到青州做了他的姨娘。我娘性子软,想着木已成舟,又有了我,便认了命。我爹喜亲厌旧,先前的夫人是青州当地名门家的庶女,见我爹厌倦了我娘,便随意找了借口,将五岁的我和我娘赶了出来!

大冬天的,我和我娘穿着薄衣被扔在大街上,我娘为了护我,将身上仅有的值钱的东西当了,替我买了衣裳,让我吃上饱饭,但她自己很快就因为又冷又饿病倒了,我们没钱看病,好心的街坊劝我找户好人家进去做个丫鬟,可以替我娘看病,又有个栖身之所,我便自卖其身!恰好那时凌家出了事,凌晓芸的外祖家,不忍心外孙女小小年纪受牵连充入妓坊,便买了岁数相仿的我下来,互换了我们的身份,从此我成了凌晓芸,而凌晓芸成了我祝欣儿,被她外祖家收回义女!但我娘病得太重,即便凌晓芸的外祖家费尽心思寻医治疗,我娘也不过撑了一年。”

掠月听完后,突然明白梳云为何要冒险,她捉住梳云的手,“梳云你别这样,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跟着小姐,不是很好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好不好?”

梳云继续道:“前几天,我无意听伺候过陆丛光父子的下人说,听说顶替他的新任青州通判叫祝非,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八品小官,因为其嫡长女,也就是我那个大我三个月的所谓姐姐,前两个月嫁给了孔尚书家的姻亲,一跃成为四皇子一派的人,轻易就从八品小官坐上了这六品通判的位置!我娘临死前抓住我的手,让我往前看,不要被仇恨蒙了眼,我听她的话,自那之后,对祝家不闻不问,从不打听!我努力向上爬,让自己过得更好!可偏偏,让我知道了他们现在过得春风得意,想想我和我娘,我怎能任他们逍遥自在?”

“梳云…”

“掠月,你不要劝我,就像你放不开你弟弟的事情一样,除非祝家人死,我也不会放下我娘的事!”

掠月沉默了,松开拉着梳云的手,“那你打算怎么做?其实小姐…”

梳云眼里含着冷光,“掠月,我知道如果我向小姐寻求帮忙,小姐一定会答应!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别勉强我做,你不愿意麻烦小姐,我自己的事情,我也要凭自己的能力解决!”

——

秦园里,萧逸宸牵着陆心颜的手,放慢脚步,陪着她慢慢走。

屋檐下的红灯笼,将两人身影拉得长长,因着火光跃动的关系,时不时纠缠在一起。

陆心颜望着那影子,感受手心里粗糙的触感,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她和萧逸宸牵着手散步,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这念头刚起,陆心颜立马压了下去,呸呸呸,她还没正经谈过恋爱呢,怎么能跳过所有程序,直接就跟别人老夫老妻了?

不行,坚决不行!

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奇怪的想法,陆心颜随口找了个话题,“萧世子,那龙爷成亲了吧?有几个孩子?”

话一问出手,手突然被握紧了。

陆心颜吸口气,正想让他小力点,却见萧逸宸整个人突然变得如刀般锐利。

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

桔黄的灯火在他深邃不见底的双眸里跳动,像两团燃烧的小火球,“龙爷十七成亲,三年后,嫡妻病故,这十年来,女人无数,但,没有续娶正妻!”

“哦。”陆心颜淡淡哦了一声,心想那龙爷不娶妻是好事,免得祸害人家好姑娘。

手上一紧,她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萧逸宸身上。

萧逸宸却没有看她,而是向着暗处道:“齐飞,立马留意龙天行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向皇上请旨赐婚的事情!一有消息,无论何时,立马通知我!”

“是,少爷!”

“你,这是何意?”陆心颜先是疑惑,接着大惊,“你担心…他会向皇上请旨娶我?”

“不是担心,是肯定!”萧逸宸深深看了她一眼,“以龙爷的性子,一定会这么做!他十年不娶妻,如今已经三十,龙家人为了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只要他现在提出要娶你为妻,皇上,一定会答应!”

一六八、宫羽上门要人,龙爷请婚

回安康伯府的路上,陆心颜特意将梳云掠月叫到她的马车上。

掠月以为陆心颜要责备或质问梳云,忙替她解释,“小姐,梳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们一起躲在那里偷看,蹲得久了脚麻,梳云为了扶我才摔倒,让那龙爷发现,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梳云感激地看了一眼掠月,陆心颜对她们虽然没有像对青桐几人那般亲近,却也极好,真的将她们当成自己人,会为她们打算,出了事也会站在她们这边维护她们,她们在心底是很感激陆心颜的,暗中发誓不管将来如何,绝不背叛陆心颜。

如今掠月为了她撒谎,违背掠月的本意,想来掠月心里是极难受的。

陆心颜根本没想梳云是不是故意被龙爷发现这事,她关心的是别的问题,“将你们看到的,关于龙爷的所作所为说一遍!”

梳云掠月对望一眼,由梳云开始讲述,掠月补充。

除了被龙爷摸的细节,梳云将看到的全部讲了,从最开始龙爷与众女子的荒诞,到后来萧逸宸与黑衣人的比试。

最后掠月想起那龙爷,全身发凉,做了总结,“那个龙爷,真的很可怕,在他眼里,人命如贱草。”

当初她弟弟死了,那些人至少还会顾忌名声,偷偷摸摸地寻个理由,用银子封口!可那龙爷,光天化日,想砍就砍,想抢就抢,肆意妄为,毫不遮掩!

陆心颜听完沉默了。

她来到这古代,见过不少想害她或心存恶意的人,比如冯姨娘、江氏、武婉、沈青竹沈雨烟,以及大小高氏陆心婉几姐妹,但最少大家都是先挖个坑,让你跳下去,直接心情不爽或看你不顺眼,便拿刀直接砍人的,大概就只有龙爷一人了!

陆心颜汗毛直直竖起,万一真如萧逸宸所说,龙爷向皇上请旨赐婚,到时候将她娶了回去,那她岂不是很快就会被他玩死?

不行,绝对不行,打死她也不会嫁给那种人!

必须想个法子,让皇上赐不了婚!

回到安康伯府,白芷告之今日大家挖的那些草根中,没有百兰草。

在世子府的时候,白芷趁陆心颜昏睡期间,一一看过了。

陆心颜也没想过一次就能找到,道一次找不着就找十次,只要南山确定有百兰草,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众人应下后离开了,吕嬷嬷进来,“小姐,二皇子府的宫姨娘,今天派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明天过来拜访您!”

宫羽上门来找她?这倒是新鲜事!“知道了,吕嬷嬷,您早点去休息。”

她们没回来,欢喜院其他人也没休息,一直等到现在。

“小姐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刚用完早膳,吕嬷嬷来报,说宫羽已经到了门口,小高氏正在迎接她。

宫羽是皇子贵妾,而陆心颜是郡主,自然不需要亲自迎她。

不过陆心颜也很好奇,宫羽为何会来找她,以及沈雨烟流产的事情,最后为何会不了了之!

“吕嬷嬷,帮我喊青桐来,陪我一起去。”

花厅里,一身银红色广袖华服的宫羽坐在上首,衣裙上金线绣成的牡丹艳丽盛开,光芒四射,与头上金钗交相辉映。

人靠衣妆,佛靠金妆,宫羽这一妆扮,倒显出几分皇家气派。

小高氏笑容满面,讨好地对着宫羽道:“宫姨娘,郡主昨儿个去南山了,玩了一天回来得晚,想必是睡得迟了些,您稍等等,我再派人去催催。”

宫羽嗯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小高氏心里如何想不知,但面上却一点不敢表现出不满,仍是笑得欢畅,自顾自地说着话,“宫姨娘,这糕点是我们伯府里最出色的厨子做的,虽然比不上二皇子府的师傅,但别有特色,您试试…”

小高氏一人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一会,直到陆心颜来,才终于将她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郡主,你来了,宫姨娘等你好久了,快坐下坐下!”

按理小高氏该识趣地自个走人,让陆心颜和宫羽两人单独聊,但她想着宫羽上门找陆心颜肯定是有好事,不想错过让陆心颜一人独占便宜,便厚脸皮地留下了。

陆心颜懒得也没空理她,因为她正看着宫羽。

今日的宫羽同陆心颜印象中的宫羽,似乎有些不同。

不光是宫羽穿着按她以往性子,绝不会穿的金光闪闪的衣裳和首饰,还有她的妆容与神情。

额上的疤痕没有遮起来,而是特意露出来,在那上面画了一朵艳丽的蔷薇花。

那花色极艳,衬得宫羽平凡的面容,隐隐带着几分噬骨销魂的惊艳味道。

陆心颜坐下,直接开门见山,“宫姨娘,你来找我何事?”

不说以前的恩怨,光宫羽嫁入二皇子府那日,在广平侯府说的那些恶毒的话,陆心颜和她之间就没什么好客套的。

宫羽咬着唇,显出几分与其妆扮其不相衬的楚楚可怜,“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帮忙?宫姨娘,我陆心颜什么时候给过你错觉,让你以为我是个不计前嫌、很好说话的人?”

小高氏暗中抽口气,就算你陆心颜是郡主身份,可对着二皇子的贵妾这样说话,是不是太嚣张了点?不过这一对比,小高氏觉得,以前陆心颜对她的态度算客气了。

宫羽的脸涨得通红,“我也是没办法,才求到你面前。”

“不管什么事,我都没办法帮你,你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告辞。”陆心颜站起身欲离开。

宫羽高声道:“郡主,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看在祖母和四姑份上,帮我一次,我不想死,也不想连累祖母和阿爹!”

小高氏低头喝茶,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实则耳朵拉得长长的,心口激动得乱跳,有秘密!

陆心颜皱着眉坐下,“说清楚怎么回事!”

“沈侧妃流产的事情,外界传言已经结束了,其实并没有结束!二皇子要求我帮他做到一件事情才肯平息此事,否则绝不原谅我,也不放过祖母和阿爹!”

陆心颜问:“他要你做的事情,与我有关?”

“是。”宫羽点点头,欲言又止。

“什么事?”

宫羽抬眸看了看陆心颜,又很快垂下,小声道:“二皇子自华衣祭上见过掠月后,对她存了点心思,不过那时二皇子整个心思还在沈侧妃身上,便将此事先放下了,现在他得到了沈侧妃,前几天宴请郡主后,无意间又想起了郡主身边的掠月。沈侧妃流产后,我被关了起来,因为害怕不明不白地死去,便偷偷买通了看守,去求二皇子,告诉他沈侧妃流产的事与我无关,是她自己不小心撞上来,求二皇子放过我和广平侯府,我以后会全心全意伺候他。二皇子听后,提出一个要求…”

陆心颜冷笑着接口,“就是要你向我讨要掠月?”

一旁的青桐气愤不已,这二皇子是有多不要脸?府中美人无数,居然还要觊觎掠月?

宫羽咬唇点点头,“因为长平公主的关系,郡主你和二皇子之间关系不太好,二皇子不好贸然开口,便让我来做这个中间人,他答应只要掠月进了二皇子府,沈侧妃流产的事情,就当作沈侧妃自己不小心,他永不追究。”

小高氏再次抽气,咝!二皇子看上了陆心颜身边的丫鬟掠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她面上挤出欢喜的笑容,“大小姐,恭喜恭喜,掠月那丫头能进二皇子府伺候二皇子二皇妃高姨娘,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心颜对小高氏的话充耳不闻,唇角轻轻勾了勾,双眼锐利地盯着宫羽,想判断她话中的真实性。

在这样的眼神中,宫羽捏紧手心,不自觉挺直脊背。

“宫姨娘,我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但我告诉你,掠月是我的人,我不会让她成为你固宠的工具!”陆心颜站起身,“来人,送客!”

“大小姐,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拒绝?”小高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连忙跟着站起身,“以二皇子的身份咱们伯府得罪不起…”

陆心颜冷眸扫了小高氏一眼,小高氏立马识趣地闭上嘴。

她转身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宫羽凉凉的声音,“看来祖母和四姑她们,在你心中的份量,不过如此嘛,甚至不及你身边一个买来的丫鬟,亏得祖母和四姑对你一片真心,真是好心喂了狗,不过也好,通过这件事,让她们彻底认真你的狼心狗肺!”

那语气凉薄嘲弄,已不复刚才的低声下气。

陆心颜转过身,只见宫羽面上紧张不安的神情已经敛去,得意又讽刺地看着她。

陆心颜再次坐下,“如果我答应让掠月跟你走,你是不是会说,看来我对身边的丫鬟也不过如此嘛,一旦发生利益冲突,就会眼也不眨地牺牲她们,为自己换来利益!”

她手指卷起一缕青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看着宫羽听了她的话后,脸上慢慢变色。

没错,宫羽之所以一开始低声下气,目的就是为了看陆心颜在广平侯府与欢喜院的丫鬟、在情与义之间到底会选谁,无论选谁,她都可以就此抨击她,嘲笑她,甚至离间她与封氏宫锦或丫鬟们的感情。

但宫羽没想到,陆心颜这么轻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宫羽收起面上的装模作样,露出本来的清高不屑,“二皇子看上了掠月,我这次来,是带掠月走。”

陆心颜呵了一声,“那麻烦你回去告诉二皇子,我的丫鬟,我不送人!宫姨娘,慢走不送!”

宫羽冷笑一声,“陆心颜,你敢不敢喊掠月出来,问问她的意思,万一她自己愿意呢?”

“对啊对啊,将掠月喊来问问!”小高氏在旁助威,她实在不敢得罪二皇子。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好,我如你所愿!”陆心颜道:“青桐,去将掠月喊来。”

她看一眼一直看好戏又一直唱着独角戏的小高氏,“顺便将高姨娘请走!”

小高氏一噎,不甘心地走了。

很快,掠月随着青桐来了,当她看到坐在上首的宫羽时,手不自觉地捏紧,“小姐,叫我来有何吩咐?”

宫羽嘴角飞快滑过一丝笑意,抢先道:“掠月,二皇子派了我来讨你去,你愿不愿意?”

没等掠月开口,陆心颜淡淡道:“掠月,如果你不愿意,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

“小姐,”掠月突然跪在地上,“对不起,小姐。”

陆心颜脸色变了变,“掠月,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得罪二皇子?你放心,我是皇上新封的郡主,二皇子动不了我!”

掠月垂着头,“对不起,小姐。”

陆心颜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掠月。

掠月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那一刹那,陆心颜终于意识到,掠月,是真心想进二皇子府的。

可是为什么?如果今天宫羽来讨的人是梳云,陆心颜不敢保证,但宫羽讨的是掠月,安于现状胆小、与田叔有了情愫的掠月,正因为如此,她才将掠月喊来。

可没想到,掠月居然是想进二皇子府的!

陆心颜望望宫羽一脸并不意外的神情,心思触动,难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掠月…”

“小姐,掠月心意已决,请小姐成全。”掠月趴在地上,那脊背很瘦弱,也很坚决。

“既然如此,”陆心颜艰难开口,“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掠月,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自己要想清楚。”

“谢小姐成全!”掠月抬起头,“宫姨娘,麻烦您明日来接我可好?今晚我想和朋友们告别。”

宫羽目的达到,大度道:“我明早过来。”

掠月回到欢喜院的时候,消息已经在欢喜院传开了,一众人将掠月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掠月!”梳云恨不得打她两耳刮子,“昨日你怎么劝我的你忘了吗?怎么一转眼,你就…”

“那你昨日怎么回我的,你忘了吗?”梳云一怔,掠月望着她笑了笑,“好梳云,我明日就走了,你别说我,开开心心送我好不好?”

梳云望着她挤出笑脸的苍白小脸,红了眼眶,默默地将头扭向一边。

她两人一向要好,连梳云都不说不问了,其他人又怎么说?

掠月笑着道:“吕嬷嬷,程嬷嬷,青桐姐姐,白芷姐姐,小荷,星罗,夏知,这些日子谢谢你们,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望大家的!你们不要担心,我进了二皇子府,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你们应该祝福我。”

明明瞧着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偏偏还要笑着让人家祝福!

白芷几人鼻头一热,吕嬷嬷摸摸梳云的头,“自己选的路,无论多难也要坚持下去知道吗?”

青桐挥挥拳头,“要是有人欺负你,你来找我。”

“谢谢你,青桐姐姐。”

小荷哭着搂住她,“掠月姐姐,我不舍得你。”

“我也不舍得你,不舍得你们,但人长大了,总有不同的路要走。”掠月柔声道:“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路要走。”

白芷道:“我配点药给你防身。”

“谢谢你,白芷姐姐。”

没人再多问什么,既然掠月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所有人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只是心中暗道可惜了田叔。

梳云忍不住道:“掠月,这件事情,你该亲自给田公子一个交待。”

“我知道。”掠月默默道:“晚些我亲自告诉他。”

自陆心颜接手嫁妆组建琳琅阁后,田叔的事情越来越多,为了方便他行事,除了府中的院子,陆心颜给他在府外单独准备了一个一进一出的小宅子,离安康伯府不远。

宅子里请了一个嬷嬷一个小厮负责煮饭打扫,干净整洁。

不过没有女主人,始终缺点家的感觉,像个时常落脚的客栈。

掠月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田叔刚从外面回来,正在用膳,当听到那道梦中的声音喊了声“田公子”时,惊得手中的筷子都掉到地上了。

抬眼一看,只见想念许久的人儿,披着一件素色披风,娇娇柔柔地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他慌忙站起身,手足无措,“掠…掠月,你怎么来了?快,快坐。”

田叔端过一张凳子,用袖子始劲擦到了擦,放到掠月身边,又快速退回原地,不停搓着手。

“田公子,你先用膳。”掠月柔声道:“凉了不好吃。”

“我…我已经饱了。”田叔忙将桌上碗筷收到灶台边。

其实他才吃了几口而已,可是掠月来了,似乎有话跟他说,他哪里还吃得下?

“田公子,外面有点冷,能进屋里说话吗?”掠月双手拢手身上的披风。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田叔说完,领着掠月去了他的房间。

为了掠月的名节着想,田叔点了灯后,特意将屋门打开。

“掠月,坐这里。”

掠月转身走向门边,将门关上了。

她靠在门上,“田公子,我有件事情告诉你。”

“你说。”田叔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茶。

“明日我…”掠月嘴唇颤了几颤,扶在门上的双手抖得不成话,“我要进二皇子府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得可怕,只有茶壶里的水,源源不断注入茶杯的声音。

茶杯很快满了,热气腾腾,溢出来的茶水,沿着桌面一直流到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直到一壶茶全部倒完,滴答声变得越来越慢,田叔才放下僵硬的手,“不去行吗?”

啪嗒啪嗒,掠月拼命抹,眼眶里的泪却越来越多,“对不起。”

相依为命的弟弟无缘无故没了,知道真相的人她见着了,她怎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让弟弟死得不明不白?

“不去行吗?”

掠月泣不成声,双唇咬得死紧,上前几步,狠心将捏在手中被捂热了的玉簪子放在桌上,“这个还你,祝你早日找到个一心对你的好姑娘。”

田叔捉住她收不及的手,“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你别这样。”掠月垂着脸别开头,极力忽略手上传来的剧痛与炙热,“是我配不上你。”

线条优美的侧脸,在灯光下发着莹莹的光,可那神情却那么决绝,田叔眸子里的光暗下来,他将桌上的簪子塞回掠月手心,“已经送你了,就是你的,你若不要,扔了就是。”

掠月紧紧握住那簪,全身发抖,她解开披风的带子,披风从肩头滑落,露出她只着单衣的纤细身形,“如果你同意,我愿意…”

她还没说完,身上已被另一件混着男子气息的披风包住,“大冬天的穿这么少,怪不得抖成这样。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田公子!”看着他往外走去的高大身影,掠月忍住哭意喊道。

他站住,却没有回头,“走吧,回去晚了,小姐和梳云姑娘她们会担心的。”

掠月忍不住哭泣出声。

她不相信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愿意清清白白地给他啊,为什么他要拒绝?

后面人儿的哭泣声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在田叔心口上。

他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占了她的清白,让二皇子唾弃她的不贞洁呢?

既然她选择了二皇子府,他只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宠爱!

——

第二天一大早,宫羽来了,同昨日一样亮丽高贵的妆扮,为了表示二皇子的心意,甚至带来了好几大箱珠光宝气的聘礼,比之孔府送来向陆心婉提亲的还要多,本来看好戏的陆心婉,见了之后,气得将手中的帕子扯得稀巴烂。

陆心颜面不改色地将那几大箱聘礼加入了掠月的随行清单里,同时拿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掠月手里,“时间太匆忙,就直接给你银子了,还有几百两的碎银,放在你的行李里。”

三千多两!陆心婉这下不只嫉妒疯了,更快气疯了!

她一个伯府嫡出小姐,即将嫁入一品官员家中成为当家女主人,陆丛远也才愿意出八百两为她置办嫁妆!

现在陆心颜身边一个丫鬟出嫁,陆心颜居然眼也不眨的,一给就是三千多两!

陆心婉看向陆心颜的眼神充满怨念,只恨不得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抢过来!

宫羽亦变了变脸色,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掠月,走了。”

掠月再次跪拜后,头也不回地随宫羽走了。

人走了,戏结束了,陆心婉挥着被她撕拦的帕子,酸酸地道:“陆心颜,原来你也就这点本事嘛,人家上门来讨人,你不旦立马双手奉上,还倒贴三千两银子,生怕得罪了谁似的。”

陆心颜本就心情不爽利,闻言道:“陆心婉,滚回你的院子里养胎去,再不闭上你的狗嘴,我立马让人缝上!”

陆心婉双手一叉腰,“你敢!”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陆心颜冷眼扫过去,那神情告诉陆心婉,她绝不是随口说说,陆心婉立马怂了,陆心颜是郡主,在这安康伯府里,她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

就算到时候孔家来替她讨公道,可那罪已经受了,何苦来哉?

陆心婉色厉内荏地瞪了一眼陆心颜后,头一扬,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搭在翡翠手上,像只骄傲地孔雀般退场了。

——

皇宫,文德殿。

“臣龙天行,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爱卿快请起!”隆德帝亲自从龙椅上走下来,将龙天行扶起,笑容满面,“这一路辛苦了,你几位大哥侄子她们可好?”

龙天行今日穿着一身深蓝色便服,镶边金线彰显华贵。

锋利得略带戾气的眉眼低垂,眉宇间的凌厉霸气收敛许多,只余些许张狂,“谢皇上,大哥侄儿们一切安好,臣代他们多谢皇上关心!”

隆德帝牵着龙天行的手臂,“来,坐朕身边,跟朕好好说说家里的情况。”

同皇上同坐,那可是多大的殊荣!垂眸立在一旁如雕塑的大太监常春暗中抽气。

龙天行连忙拒绝,“皇上,此举怕不妥,臣站在下方回话即可!”

隆德帝挥挥手,“你是皇后的小舅,便是朕的小舅,若按民间辈份排坐,你该坐在上首位,如今只是平坐,有何不妥?今日只是话话家常,不谈正事,无妨!”

龙天行也不是什么胆小之辈,小时候他还在先帝怀里撒过尿,在龙椅上睡过觉呢!“臣遵旨。”

说是坐隆德帝身边,其实是坐在隆德帝身边一早准备的另一张太师椅上。

龙椅再大,两个成年男子并肩坐上去,总有几分奇怪!

龙天行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挑着将家里的事情说了一些,隆德帝兴味地听了一阵后,指着他拇指上的玉扳指道:“这可是当年父皇送你的周岁抓周礼?”

龙天行周岁时,先帝微服带着十岁的隆德帝去龙太师府,躲在人群中,那时粉雕玉琢得如同观音座下童子的龙天行,第一个先发现了先帝,咿呀咿呀出声,先帝欢喜不已,将他抱在怀中逗弄,龙天行被先帝手上所戴的玉扳指吸引,牢牢抓住不放,先帝便将带了近二十年的玉扳指赏给了龙天行,并戏言让他以后做为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

“回皇上,正是。”

“朕记得,当年父皇送给你时,让你以后一代一代传下去。”隆德帝道:“可你如今三十而立,连个嫡子也没有,说起来可是欺君之罪啊。”

龙天行此次上京,龙家家主已故龙太师的嫡长子龙天祥托人送来书信,道家中几个哥哥嫂子这几年来想尽一切办法,介绍无数闺秀,都没能让龙天行再娶,实在拿他没办法了,请隆德帝帮忙解决龙天行的终身大事!

龙天行连忙谢罪,“臣有负先帝厚望,臣知罪,臣惶恐!”

隆德帝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你既知罪,那朕就代父皇暂且原谅你,不过,如何告慰父皇在天之灵,你该知道如何做吧?”

“臣知道,臣今日进宫,正为此事请皇上成全。”

“哦?当真?!”

“臣前日回京经过南山,偶遇一名女子,臣对她一见倾心,想娶她为妻。”

隆德帝闻言喜不自禁,“难得你碰到知心人,生出想要成亲的念头,不管那女子出身如何,朕都允了!不过朕实在好奇,那女子姓甚名谁,样貌美到何种程度,竟然能让龙爱卿生出想要成亲的念头!”

“那女子,皇上也认识的。”

“朕也认识?”隆德帝惊奇道。

龙天行道:“她是皇上前些日子新封的珠珠郡主,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

是她?以她的样貌才能品性,能让龙天行一见倾心,倒也有可能!

两人一个和离,一个鳏夫多年,身份上也相衬!

倒是一桩好姻缘!

隆德帝当日一时兴过立陆心颜为妃的念头,不过既然当时没成,过了也就过了,“若是他人,朕就直接下旨赐婚了,但珠珠郡主甚得母后欢心,这事还得过母后那关!这样吧,你拟个请婚的折子上来,朕拿着折子亲自去跟母后说!”

“谢皇上隆恩!”

一六九、宫羽受宠的原因

掠月被安置在宫羽的院子里。

那院子比之之前大了一倍有多,方位也好,里面的摆设精致华贵,均是上品,府中除了正妃和四位侧妃外,最好的院子,便是宫羽现在住的引凤院。

掠月刚将东西放下,宫羽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青衣丫鬟,一人手中捧着衣裳,一人手中捧着首饰。

掠月连忙站起身,“宫姨娘,奴婢有衣裳穿,不用了。”

宫羽让丫鬟们将衣裳首饰放下后,示意她们离开。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宫羽和掠月两人,宫羽坐在上首,“掠月,我如你所愿,让你进了二皇子府,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

掠月感激道:“奴婢多谢宫姨娘给奴婢这个飞上高枝的机会,奴婢先前说过愿意成为高姨娘固宠的工具,奴婢绝不食言。”

“很好!”宫羽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掠月,“这上面写的东西,你认得吧?”

掠月接过看了两眼,震惊地看着宫羽,“这…这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你不用管!”宫羽别开眼,“不怕实话告诉你,昨天我向陆心颜要你时说的那番话,是我编的,二皇子根本不记得你的样子,更遑论对你念念不忘!”

“那…这些聘礼?”

“是我在二皇子面前推荐了你!”宫羽望向掠月,“今晚二皇子请了不少仕林中人过来,到时候你要好好表现,能不能被二皇子看上,达到你接近二皇子的目的,全看今晚!”

掠月瞬间明白了宫羽的意图,“不,奴婢不能这么做!奴婢不能对不起小姐!”

宫羽讽刺一笑,“你跟着我进了这二皇子府,以为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告诉二皇子,你进这二皇子府别有用心,而指使你的人,便是陆心颜!”

“宫姨娘,你!”掠月气得发抖。

宫羽站起身,双手一拢,“我先出去了,你好好准备,晚上倾尽全力演出,被二皇子看上!那时候,才是你好我好,陆心颜也相安无事!”

她离开后,掠月捏着那张纸,忍不住后悔自己的愚蠢与轻信。

在死去的弟弟与背叛陆心颜之间,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将对陆心颜的影响减到最小。

对不起,小姐!你对我这么好,我却要背叛你!这世你的恩情我偿还不了,下辈子就让我掠月做牛做马报答你!

入夜,华灯初上,二皇子府里灯火通明,华光溢彩。

水榭旁,粼粼波光里倒映出欢乐的气氛,杯盏交错,笑语不断,随风飘到二皇子府每个角落。

大冬天的宴客,本该在室内,不过今日来的都是仕林中颇有名气的文豪,冬夜水榭赏词,倒也不失风雅,更何况武辙命人在亭子四周摆上数不清的炭炉,喝的又是暖酒,身上很快就热了,夜风一吹,只觉凉爽,不觉寒冷。

文人雅士相聚,品诗论词少不了,红袖添香少不了,轻歌慢舞亦少不了。

几样合在一起,很是热闹,原本有些清高的文人,神情缓下来不少。

一行人中,唯有两人从头到尾,一直板着脸。

那就是沈雨烟的父亲沈谦之,以及自云宵山庄之后,很少露面的沈青竹。

两人没有好脸色是正常的,毕竟沈雨烟流产不过三四天,这二皇子府就大摆宴席,他们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如今一直绷着没掀桌子反脸,主要是因为昨日武辙送去沈府的请帖里,夹着的那一封信。

等见到庐山真面目后,若不满意,再发火不迟!

酒过三巡,有人等得不耐烦了,“二皇子,您什么时候揭秘?”

“对啊,别把我们诓来,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一位清瘦的文人站起身,满脸清高,“二皇子,您若是借个虚名将我等骗来,那恕柳某不奉陪了。”

他这一起身,不少人纷纷跟着起身。

“各位少安无躁,少安无躁,”武辙连忙安抚,转向身侧,“宫姨娘,准备的如何了?”

“二皇子,一切就序!请静心欣赏!”今日宫羽赫然在列,她坐在二皇子右手边,闻言拍拍手。

场上舞姬迅速退下,丝竹声一转,悠扬流畅的曲调,自乐师指尖倾泻而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名白衣女子,面覆轻纱,随着曲调,连唱边舞到水榭中间。

转身,旋转,丝带翩飞,那抹纤细的白影,跳跃间,如月下掠影,花间虚影,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然而所有人的心思,除了武辙和宫羽外,并不在那跳舞的妙人儿身上,而在她口中婉转唱出的词上面。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每唱出一句,便像一道重捶砸在那些文人的心上,包括沈谦之和沈青竹。

每再唱一句,便让所有人惊叹这词之巧妙,放下手中的酒盏,在心里默默记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直到最后一句,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壮丽浪漫又恢宏大气的词意里,久久不能回神。

“好!好词啊!”一声惊叹,打破众人遐思。

“妙!实在太妙了!”

“这词怕只有七夕那晚流出的那首,能与之相媲美了!”

“不不不,柳某认为,这首在气势意境上,更胜一筹!”

“陈某认同,这首更妙,气势更恢宏,意境更深远!”

“对对对,七夕那首妙是妙,但是小情小爱,这首词超越情爱,是人间大爱…”

赞美声不绝于耳,人人在心中不断品味,面上如痴如醉。

沈谦之与沈青竹即震惊又震怒,面如死灰,原本想这下阙词要是不妙,他们就趁此借题发挥,必须要武辙给沈雨烟肚中胎儿一个交待!但现在,只能将血泪吞回肚子里!

武辙见到众人议论全是溢美之词,兴奋地对宫羽道:“宫姨娘,这事办得好,重赏!这位跳舞的美人儿,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掠月?果然,极品!哈哈!”

笑声里毫不掩饰他的意气风发。

宫羽微微抿了抿唇,低垂的眸子里,射出的却是噬骨的恨意。

当日她不小心害沈雨烟摔倒流产,武辙将她关了起来,她害怕不已,怕就此没了性命,后来在好心人的指点下,宫羽收买看守,悄悄跑出去,将在中秋夜石榴院外听到的这首词,献给了武辙。

武辙一见之下大喜。

以前他爱慕沈雨烟,一是因为沈雨烟的美貌与才气,二是因为沈家在文坛的地位。

天武国以仁义治天下,文人地位不可小觑,若能得到仕林支持,武辙问鼎皇位之路,将会轻松许多。

但无论武辙如何低声下气,沈家家主沈京云从不松口,这让武辙心里一直憋着口气。

后来在月亮庵,他冲动之下与沈雨烟有了肌肤之亲,纳了她为侧妃,沈京云依然坚持中立的态度,对皇宫众位皇子不偏不倚。

武辙表面上不说什么,实则心里对沈家很是不满。

如今宫羽一首惊艳绝伦的词,让武辙意识到,原来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宝藏!

只要将这词传唱出去,让仕林中人知晓,这首词的原著人,是他武辙的贵妾,那些清高的文人,一定会对他高看几分!

于是武辙立马将宫羽释放,同时将她换到如今的引凤院,并要求沈雨烟松口,说她腹中胎儿是她不小心摔倒流产,跟任何人无关!

沈雨烟同意了,但武辙知道沈家人一定不会同意,于是将这首词抄了上半阙,给沈家以及京中著名的文人送去,并邀请他们今晚前来作客,到时会在宴会上公布这首词的下半阙。

收到请帖者,刚开始全部不屑一顾,他们向来中立,几乎不与朝中党派来往,武辙明目张胆地请他们,他们自然可以拒之不理。

但在看到那半阙词时,所有收到帖子的人都沸腾了,包括沈家家主沈京云和沈谦之。

所有人都盼着今晚早早到来,好知晓下那半阙词的庐山真面目!

从场中众人如痴如醉的神情看来,武辙的目的达到了,宫羽的目的也达到了!

但宫羽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那首词不是她的,是陆心颜的!

中秋那晚在石榴院外听到后,她鬼始神差将词记下,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了三皇子武昇。

萧贵妃性子清冷,母子情薄,武昇为了讨她欢心,四下搜罗好词送给萧贵妃。

宫羽送去的词,不无意外地深受萧贵妃喜爱,萧贵妃高兴,武昇跟着高兴,连带对宫羽也高看了几分,才会在兰英山庄里,单独跟她说话。

可武昇越高兴,宫羽内心越难安,怕有天被人拆穿真相,被武昇看不起!当这种寝食难安的情绪堆积得越来越高时,慢慢就变成了对陆心颜的恨意!

如果陆心颜死了,这首词就永远是她宫羽的了!

于是她买来盼夏,在兰英山庄假扮小荷的声音,将陆心颜骗到石林,想借武婉之手除掉陆心颜,那她就不再有后顾之忧!

可结果,陆心颜没事,她自己反倒弄伤了额头破了相。

后来江氏去世,她想去找武昇,向他表明心意,结果被酒醉的武辙带走轻薄。

陆心颜帮她进了二皇子府,可她心里不但不感激她,反而更恨她,谁让她多管闲事,掐断她与武昇最后的希望!

“来,美人儿,来本皇子这边。”身旁的武辙,对着掠月发出恶心的带着浓厚欲。望的声音,将宫羽从思绪中拉回来。

她强忍着想吐的心,将脸扭向一旁。

如今掠月在她手上,即便这首词传了出去,她也不必担心陆心颜会拆穿!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武昇,武昇之前一直强烈要求将这首词传扬开,她害怕被人知道不是她作的,一直找各种理由推脱!

可现在,她却在二皇子府上传开了,不知道武昇知道后,心里会如何想她?

会不会以为她是为了得到武辙的宠爱,才同意将这首词传扬开的呢?

宫羽心里越想越难受,“二皇子,妾身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武辙此时已将掠月揽在怀中,望着那双小兔子般羞涩动人的双眸,惊艳不已。

光这双眼,光这神情,就可以让他把玩好几个月了!

“去吧。”武辙随意挥挥手,根本没看宫羽。

宫羽对他的唯一用途,就是多写些好词来拢住那些文人的心,至于其他,他连看都不愿看那张脸一下,别说碰了。

“妾身告退。”

武辙温柔地揭去掠月面上的面纱,眼里的欲。望更浓了,“美人~果然是难得的美人~哈哈哈!”

——

第二天一早,早朝后,隆德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身体养得差不多后,便离开文德殿,回到御书房处理国家大事。

眼看就要中午用膳的时候,隆德帝突然想起昨日让龙天行递上请婚折子,“常春,龙爱卿的奏章在哪里?”

常春在一堆未处理的奏章里找了找,“皇上,龙大人没有奏章。”

“没有?”隆德帝有些糊涂了,昨日见龙天行分明巴不得他立马下旨赐婚的样子,他还以为龙天行回去后,第一时间便会递上请婚折子,居然没有?难道是突然又反悔不想成亲了?

昨日常春也在,明白隆德帝心中的疑惑,“皇上,或许龙大人昨儿有别的事情耽搁了,不过奴才觉得不差这两天!明日皇后宴客,皇上不如趁此机会替郡主和龙大人拉拉线,让太后过过眼,若太后没意思,当场赐婚,也是美事一桩!”

明日皇后宴客,主角是萧逸宸,征西军回来那日,萧逸宸当众请求指婚,隆德帝应了下来,将这事交给了皇后。

萧逸宸的婚事是个烫手山芋,门第好的,皇后不愿意,隆德帝也不会愿意;门第一般的,萧贵妃不会同意,镇国公府身后的百万大军不会同意,怎么都是两难,皇后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隆德帝交待下来,皇后不好不理,便想出在明日办个宴会,邀请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适婚小姐参加,让萧逸宸自个看自个选,将这个烫手山芋婉转地踢了出去。

隆德帝想到明日宴会的重点,忍不住开始头痛了。

常春眸子闪了闪,寻了个机会道:“皇上,奴才今早听到一件事。”

“说!”

“昨儿个二皇子请了京中不少文豪去府邸饮酒品诗。”

隆德帝嘴角一沉,“那些人都去了?”在他印象中,那些文人自认清高,连皇权也不放在眼里。

“回皇上,都去了。”常春道:“二皇子府中,上月同沈侧妃同时进府的宫姨娘,原广平侯府的二小姐,写了一首精妙无比的词,二皇子用上半阙作帖子,所有收到帖子的人都去了,包括沈府大老爷和大公子在内。”

“真有那么好?”以沈家为首的文豪清高归清高,但诗词歌赋造诣很高,眼光独辣,一般的词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常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弯腰递到隆德帝面前,“奴才学识有限,不懂好坏,让人抄了下来,皇上请过目。”

隆德帝接过刚看了一眼,神情立马凝重起来。

看到最后,眸中惊艳之色越来越重。

好的诗词如同美人,越看越有味道,越品越觉得魅力。

“好词!”隆德帝忍不住赞道。

常春笑着附和,“皇上说好,那就是真好!”

隆德帝在心中又默读了两遍后,闭上双眼靠在龙椅上,右手往扶手上一放,食指微动。

那是他在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常春一直等到那手指不再动作,才轻声道:“皇上,这宫姨娘未出阁前在京中小有才气,不过一直被沈侧妃光芒盖住,谈论的人不多,如今看来,这才气比之沈侧妃,有过之而不及。”

隆德帝睁开眼,眸中寒光点点,“何止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首词,上下五百年,无人能出其左右,必将传唱千古!当今仕林那郡老酸儒,全都只有甘拜下风跪舔的份!”

常春抽口气,“这么厉害?”

隆德帝冷笑两声,“朕倒是小瞧了辙儿!为了不让昇儿光芒过盛,朕让龙家的人重入朝堂,压制镇国公府的声势!现在被他这一弄,朕苦心制造的平衡,又废了!”

“皇上,这事还有转机!”常春小心翼翼道:“明儿替萧世子好好指门婚事,这势说不定又不同了。”

“朕正有此意!先前不在朕考虑范围的人选,现在朕必须重新好好斟酌斟酌!”隆德帝道:“将京中三品大员以上,家中适婚小姐的名单拿来朕瞧瞧。”

“是,皇上!”常春立马捧出一本厚厚的清单,摆在隆德帝眼前。

隆德帝先大致过了一遍,从中抽出七八份,“这几个朕准备明年留给昇儿,这珠珠郡主,龙爱卿已经定下了,将这些拿走,剩下的,你替朕好好参详参详。”

“是,皇上。”

——

掠月进了二皇子府,欢喜院众人放心不下,陆心颜便让子言派人打听了一下。

不仅知道当晚武辙宠幸了掠月,也知道沈侧妃流产一事,宫羽不光能全身而退,反而荣宠一时的原因。

没想到她居然窃取那首水调歌头,声称是她在中秋夜一时有感而发写出来的词!

青桐白芷几人都不敢相信,她们随着陆心颜在广平侯府住过一段时间,印象中的宫羽很是清高,唯一知道陆心颜嫁妆丰厚而没起过觊觎之心的人!

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将那首词据为己有!

真是好不要脸!

青桐几人义愤填膺,嚷嚷着要交此事揭发出来!

“小姐,不能就这么便宜宫姨娘!”小荷气道。

青桐道:“对,马上就将事情真相说出去!有七夕那晚的词作证,我相信外面有人会相信是小姐您的词!”

“那不是我写的词,是我以前听来的!”陆心颜再次强调,而后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掠月现在在宫羽手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小荷还要再说,白芷拉住她摇了摇头。

掠月知道这首词不是宫羽的,昨晚却仍然当众边唱边跳这首词,没有揭穿宫羽的谎言,说明掠月有什么把柄被宫羽拿捏住了,不得不一起替她瞒着。

若现在陆心颜揭穿此事,让武辙在京城文豪中丢了脸,武辙不只会怪罪宫羽,而且也会怪罪掠月。

甚至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会重翻沈雨烟流产的事,连带让广平侯府跟着受牵连!

所以这事,现在陆心颜只能替宫羽瞒下了。

——

皇后举办的宫宴,用的是隆德帝龙体康复的名义,不只请了未婚小姐们,也请了未婚的公子们。

不过所有人心知肚明,是为了替萧逸宸牵红线。

不管有心没心,既然受到了邀请,自然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进宫,不能丢了家族的脸。

夕阳还没来得及收起娇羞的红晕,皇宫里专门宴客的清风殿,已灯火通明。

衣香鬓影,暗香浮动,娇声软语不断,要好的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轻声说笑。

时而美目流转,时而掩唇轻笑,时而娇羞一低头。

倒不是对方说的话有多动听,而是京中那些未婚的公子们,就在不远处。

露出这般姿态,是为了给他们看的。

搭不上镇国公府的船,说不定就被哪个贵族公子看上了呢?

于是不少出身不高的小姐们,发挥前所未有的水平,将戏演得入木三分,娇憨、天真、妩媚、纯情…各种表情,在精心妆扮过的脸上交替出现,尽情展现自己的美!

温如香靠在外面长廊一处栏杆上,与一名红衣女子说着话。

此时她的脸上,露出的是打抱不平的神情,“知薇妹妹,我真是替你不值!你朱家五代均是太医,四人出任院史,救过皇宫中历任皇上皇后、皇子公主性命无数次!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当今皇上,未登基前几次大病,都是你祖父朱院史妙手回春救回了性命!可某些人,不过是运气好,自己丫鬟碰了个巧,就被封了郡主!要是当时朱院史随行,说不定这郡主的封号,就落在你头上了!”

红衣女子朱知薇,朱院史的长孙女。

陆心颜被封珠珠郡主,引来无数人私下嫉妒,其中最嫉妒的,便是朱知薇!除了温如香所说的那些原因,还因为之前隆德帝某次病愈后,曾半开玩笑地对朱院史说过,院史虽是五品但已是太医之首,无法再往上升了,以后朱院史再立功,他便将恩泽降到朱家子女身上!

朱知薇的父亲已被内定为下任院史,无须额外的皇恩,那么隆德帝口中的恩泽,便会降到朱知薇这一代身上。

朱知薇是家中长女,年十五,底下弟妹最大的才十二,倘若隆德帝要赏,最有机会得到的便是朱知薇,作为一名女子,最实际的赏赐,一是一门好的姻缘,二便是封号,乡君县主郡主等,或者两者兼得也不是不可能!

朱知薇对此期盼了好久。

但隆德帝正值壮年,身体好,登基后常年在深宫中很少外出,遇到危险的机会比未登基前少了许多,连偶尔头疼发热什么的情况都不多,朱院使想要立功实在太渺茫!

云霄山庄御马中毒案,隆德帝从马上摔下来昏迷吐血,是朱院史立功的大好机会,但可惜,等他和太医院其他人一起赶到的时候,隆德帝已经被白芷治好了。

朱院史错失了这次机会,代表朱知薇的念想落了空,就算以后再有机会,但朱知薇已经十五,过两年一出嫁,什么好事也落不到她头上。

因为如此,在暗中嫉恨陆心颜的,朱知薇名列前茅。

此时温如香一提起,朱知薇就咬牙切齿,“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

“知薇妹妹说的是,人家运气好,咱们比不过!不过我觉得最不值的,是这京中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们,像三皇子公孙公子他们,因为这郡主的封号,都往她身边靠。”

温如香呶呶嘴,让朱知薇看向殿中某处。

此时武昇公孙墨白还有李钰严玉郎,正围在陆心颜身边说话,人群中心的她,张扬绝美,倾国倾城。

朱知薇更加嫉妒红了眼,她绝不承认武昇等人围在陆心颜身边,是因为她的美貌,只认定是因为她是皇上新封的珠珠郡主的缘故!

“哎,若获得郡主封号的人是知薇妹妹,今日站在那的人,想必就是知薇妹妹你了,真是可惜!”温如香叹息道:“有了封号,不光是身边贵人多了,以后的姻缘,想必也是常人所不能及。”

朱知薇冷哼道:“哼!她一个和离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姻缘?我就不信京中高门大户,会愿意自己家中的长子嫡孙娶她进门!”

“知薇妹妹,这你就不懂了!以前她虽是和离,但与广平侯府并未撕破脸,只说性格不合!而她又是救驾又是捐羽绒,现在京中名声极好,很多人反而觉得是以前的宫世子配不上她,和离了更好!况且,还有皇上太后指婚!因此牺牲家族一个子弟,换来皇上太后的另眼相看,除了出身极高贵的,我相信大多数人家都愿意!除非…”温如香故意停下。

朱知薇果然急着追问,“除非什么?”

温如香幽幽道:“除非她当众出了大丑,名声扫地!京中权贵都是爱惜名声的人,哪怕是拒婚,也不会愿意娶个名声扫地的女人进门!”

朱知薇若有所思。

清风殿内,公孙墨白的脸上依然精彩的青紫一片。

他实在不想出来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个脸,可他娘非逼着他来,其良苦用心不言而喻:想让他趁这次机会,在宴会上挑个自己看中的小姐。

公孙墨白是如此,李钰亦是如此,因为李老将军公开表示支持李钰的决定,小董氏不好当面说什么,私底下没少跟媒婆接触过,不过最后都被李老将军和李钰想办法避开了。

今日这种场合,小董氏自然不会放过,将李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逼着他来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来就来呗,来了就跟熟人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不,一下都凑和到陆心颜和白芷身边了。

白芷是乡君,别的宴会可以推脱不去,这宫宴可是推不了的。

公孙墨白看到她,想起南山的事就来气,没什么好脸色。

白芷仍像以前陆心颜身边的丫鬟似的,站在她身边,微笑不语,存在感极低。

但公孙墨白那日见识白芷的伶牙俐齿后,再看她,心里就不是这么想了,他觉得她不说话,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份低下,觉得自己卑微,而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在意的。

一百七、萧世子哄人,陆心颜将计就计

这让公孙墨白很不痛快,不时用眼角余光瞟瞟白芷,发现人家压根没正眼瞧过他一眼!

这下更不爽了!

陆心颜见他表情僵硬,以为是脸上的伤作怪,好心道:“公孙公子,白芷手中有些好药,去淤青非常见效。”

公孙墨白呵呵两声,本想拒绝,突然改变了主意,“明芷乡君,我有些药理方面的问题想请教,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芷微微一笑,“公孙公子,请。”

公孙墨白一甩袖,扭头走了,白芷向众人行礼告别后,跟在公孙墨白身后而去。

这时,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陆心颜抬眼望去,只见一名黑色华服用金线绣着精致图案的男子,在大太监常春的亲自带领下,自外面缓步走进来。

冷峻阴森的眉眼中带着戾气,眸光冰冷寒沉,不小心被他眼角余光扫到的人,无不自动后退三步,恨不得将自己藏入人群中。

俊美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强大的气场,让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龙天行走到陆心颜面前,勾唇邪笑,然声音却没有一分温度,“珠珠郡主,又见面了!”

武昇倒抽口气。

南山发生的事情,除了陆心颜萧逸宸和龙天行外,没人知道,连李钰和宫锦,陆心颜也没告诉他们。

武昇不知道陆心颜什么时候招惹上龙天行了,这个人现在隆德帝心目中的份量,除了太后外,估计就是龙天行了。

换句话说,如果现在是哪个皇子当众无缘无故杀了人,隆德帝肯定会大发雷霆,严厉训斥,但若是龙天行杀了人,隆德帝最多轻描淡写两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从龙天行一入宫,宫中所有人便知道这个人是惹不得的,无事见到他,最好避得远远的,免得龙爷心情不好,随手就给咔嚓了。

“见过龙爷!”陆心颜不卑不亢的行礼,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里不停打鼓。

龙天行放肆冷骘的眸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今日再见,龙某觉得郡主之风姿,更胜那日。”

这话一出,边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龙爷才刚回京,这郡主就跟勾搭上他了?这个女人还真是手段不一般啊!

陆心颜道:“龙爷过奖,龙爷倒是比那日收敛不少,没有动不动喊打喊杀动手抢人!”

喊打喊杀动手抢人?这信息量好大!不是郡主勾引龙爷,而是龙爷看了郡主想抢人,抢不成便想杀人?

群众的脑洞格外大,对八卦格外敏锐,单凭支字片语,居然还原出差不多的真相!

龙爷笑了笑,“今日有皇上在,不用抢,该是龙某的,就是龙某的!”

陆心颜汗毛直竖,难道他已经向皇上请婚,皇上同意了?

鼻端传来一股熟悉清冽的声音,然后一道清扬好听的声音响起,“龙爷说得对,该是龙爷的就是龙爷的,怎么也跑不了,同样,不该是龙爷的,无论如何机关算尽,注定不会是龙爷的!”

陆心颜一回头,一道让人心安的月牙色身形,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

那衣裳上比以往多了许多精致的紫色花纹,配着腰间的紫玉带,衬得人俊美非凡,一出场,便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那气场,丝毫不输龙天行,反而对比龙天行的阴邪,萧逸宸身上多出一种让人折服的凛然正气,那是在军中打磨出来的铮铮铁骨之气!

“是吗?”龙爷轻笑出声,“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隆德帝口头答应了他娶陆心颜的请求,虽然龙天行不明白他送上去的请婚折子,为何还没有回复,但皇上金口一开,一言九鼎,再加上隆德帝一心想让龙家复出,成为朝堂上的第四股力量,牵制三位成年皇子的家族势力,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出尔反尔。

龙天行很有信心,所以说完这句话后,他信心满满地走了。

武昇好奇道:“萧表哥,郡主,你们和龙大人见过面吗?我记得他前两天才回到京城!”

“无意见过一次。”萧逸宸避重就轻,不愿多谈,“三皇子,我有话跟郡主说,先行一步。”

说完拉着陆心颜的手腕走了。

严玉郎看着两人相手交握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三皇子,我觉得萧世子和郡主,好像关系不一般。”

李钰附和道:“这次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在心里小小纠结了一下,若两人真不一般,那以后是该陆心颜叫他四姑父,还是他叫陆心颜嫂夫人?好像有点乱套了!

“有吗?”武昇心里跳了一下,“我倒没觉得,或许真是有什么紧要事说。”

严玉郎摇摇头,“在我的印象里,萧世子可是第一次主动牵人家姑娘家的手腕,再有什么急事,也不至于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吧?”

上一次在二皇子府,萧逸宸对陆心颜的态度,武昇从头看在眼里,开始他亦大吃一惊,后来想想,觉得萧逸宸故意用陆心颜来作幌子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萧逸宸虽然讨厌陆心颜,但若说熟悉的女子,也只有陆心颜一人。

现在严玉郎这一说,武昇突然觉得,或许萧逸宸真在不知不觉中,对陆心颜有了什么心思。

可是抛开一切势力纷争,只说陆心颜的身份,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就算萧逸宸有心,镇国公府会同意吗?母妃会同意吗?父皇同意吗?

武昇不由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连他也不知道是在为谁紧张,更不知道他心底,对两人的事情是赞成,还是反对!

陆心颜顺从地跟着萧逸宸走了一段。

他腿长,一向走得快,却迁就着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因此陆心颜走得倒不累。

到了一处人少处,萧逸宸停了下来,手却没有松开。

陆心颜这才感觉手腕间萧逸宸的手,似乎比以往冰凉些,“你没事吧?”她不由自主问。

萧逸宸先是一楞,接着笑了,“我没事。”

那表情有着单纯的满足与快乐,只因为她问了一句关心他的话。

陆心颜挂心着龙爷的事情,没空多想,咬着唇问:“龙爷是不是已经向皇上请婚了?皇上那边怎么说?”

“龙爷前日进宫,向皇上提了,皇上口头同意了,不过请婚的折子没有递到皇上手中。”

“请婚的折子没有递到皇上手中?是说龙爷已经递了,但还没有到皇上手上的意思吗?”陆心颜敏锐地问道。

“聪明的郡主!”萧逸宸赞道。

“你怎么会知道?”陆心颜吸口气,“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吧?”

她想起那日,萧逸宸让齐飞去留意龙天行的一举一动。

萧逸宸也不瞒她,“前天龙天行递了折子,我去皇宫偷了。”

陆心颜再次抽气,瞪大眼,“你去…皇宫…偷东西?你不要命了吗?万一被皇上发现,那可是…”

“你在担心我吗?”萧逸宸含笑问道,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眼里有丝紧张,比他半夜摸进皇宫偷折子更紧张。

可惜陆心颜避开了眼,没看见,“不管怎么说,你这么冒险,也是为了我的事情,我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萧逸宸心底失望,拿起陆心颜的手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那发泄不满的力道,让陆心颜轻呼一声,她瞪着他,“干嘛动不动就咬人?下次能不能先提前说一声?”

“不能!”他赌气道:“我咬我的手,为什么要提前说?”

陆心颜目瞪口呆,这大爷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变脸啊!

“行,你爱咋的就咋的。”陆心颜悻悻道。

萧逸宸瞧她一眼,见她别开的小脸一脸倔强,忍不住柔声道:“生气啦?”

陆心颜翻个白眼,你大爷能不能不要这么精分?

每次给个巴掌赏个甜枣,什么意思?

以往两人有点小摩擦,只要萧逸宸软下来哄哄她,陆心颜便大方地不予计较,毕竟萧逸宸是条要好好抱紧的粗大腿!

可今日龙爷的事情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萧逸宸还跟她使性子,陆心颜心里不爽极了,对萧逸宸的软话便充耳不闻。

两人小吵小闹几次,陆心颜从未真正跟他生过气,但现在这模样,似乎真生气了,萧逸宸有点慌了,“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好吗?只要你不生气,你要我做什么都成,别生气了,嗯?”

见他语气十分诚恳,陆心颜趁机讨价还价,“那这手以后还我!”

“好!”萧逸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么爽快?陆心颜眨眨眼,“以后不许无缘无故冲我发脾气!”

“好!”

“以后不许拿以前的事情说事!”

“好!”

“以后不许随便管我!”

“看情况!”

“以后…”陆心颜突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绞尽脑汁地想啊想,打算趁萧逸宸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多为自己争取点好处,“假成亲的条件,按我上次说的办!”

“不行!”

“以后…啊?为什么?”

“别的都有得谈,这个,没得谈!”

假成亲,你倒是想得美!

陆心颜理直气壮地问:“为什么?”

萧逸宸半眯着眼,“郡主,你别得寸进尺。”

陆心颜气势立马怂了下来,眨着湿漉漉的眼,“那,让皇上赐婚的事?”

“放心,有我!”

陆心颜原本飘在半空的心,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突然就回到胸腔里。

她晃晃手腕,“萧世子,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她特意强调我的手三个字。

萧逸宸挑挑眉,松了手。

拿回主动权的感觉真好!陆心颜笑眯眯地道:“多谢萧世子谨守承诺!”

萧逸宸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过了今晚,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也包括这双手,就先让你高兴会!

陆心颜摸了摸手腕,那腕间的凉意隐约仍在,她皱了皱眉,“萧世子,你真的没事?”

琉璃眸里有花火一闪而逝,萧逸宸唇角上挑,“我没事!太后马上到了,你先过去!”

陆心颜迟疑了一会,指婚的事情,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担忧。

“放心,一切有我!”

——

公孙墨白因为心里憋着气,步子迈得很大,连碰到人跟他打招呼也不理,径直朝前冲。

白芷刚开始还能瞧着那红色背影跟上,慢慢的,就不见了人。

她只好一路走一路打听,在惹来不少异样眼光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小亭子外。

这里能瞧见清风殿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能听到随着风飘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不过这里比较僻静,已不见来往的宫人。

白芷伸手拢住自己的胳膊,上下摩擦取暖。

清风殿里很暖和,披风放在里面了,她没料到公孙墨白会约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她身体不好,吹了一小会风就有些受不住了。

左右瞧不见公孙墨白,便打算原路返回拿了披风再过来。

“明芷乡君,你也太没诚意了,人都没见到,说走就走了?”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红色身影从黑暗处跃出,立在白芷面前。

那跃出的速度过快,带来一阵冷风,白芷一个哆嗦,不由后退两步,也不说虚话,直接问道:“公孙公子,您想问什么?”

公孙墨白逼近两步,“那日在南山,我初初以为你是个平凡乡女,没管你死活,后来认出是你,出言相救,何错之有?”

他出身高贵,自小受的教育是人有云泥之分。

他是有着尊贵的皇室血统的公孙府长孙,而那些伺候他的人,那些平民百姓,便是如贱草一般的存在,死一两个人,跟死一两颗草没什么分别。

他饱读四书五经,有悲悯苍生之心,不会真的将低贱的奴婢平民轻易杀之,但骨子里那种天生的优越感,以及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思想,同这个时代所有贵族出身的人一样。

那日白芷反问他时,他没觉得有何不对,不就应该是这样吗?如果她只是一个不认识的低贱的乡野少女,他凭什么要救她?

他觉得理所当然,可心里却不知为何,对那日白芷的态度耿耿于怀。

白芷微微皱了下眉头,“公孙公子,那日的相救之恩,我已经跟你道过谢了,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向你表示感谢。”

她郑重地行了礼,“公孙公子,那日在南山,多谢你出手相救!”

“你的感谢我收下了。”公孙墨白道:“但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你回答我,你认为我那天的行为有错吗?”

白芷道:“从公孙公子的角度来看,没有错。”

公孙墨白冷哼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从你的角度来看,我有错了?”

“公孙公子,”见他一脸不罢休,白芷无奈道:“外面有些冷,可以容我回去拿件披风吗?”

公孙墨白这才注意到白芷双臂抱在一起,浑身轻抖。

他没有丝毫犹豫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扔给白芷,“穿我的!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那衣裳带着暖意袭来,白芷只犹豫了两秒,便裹在身上,将自己团团围住,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外。

“公孙公子,我是大夫,医者父母心,我眼中只有伤者,没有高低贵贱。”

公孙墨白狠狠盯着她,“所以你是说,如果现在我和一个乞丐同时受了伤,你可能会先救乞丐,后救我?”

白芷认真地想了想,“如果那个乞丐伤得比你严重的话!”

公孙墨白气结,没想到她居然真敢这样回答,同时更气自己,明知道可能是这样的答案,偏要嘴欠地问,自讨没趣。

这时清风殿里传来整齐的请安声,“参见太后娘娘。”

“公孙公子,太后娘娘来了,我该回去了,今天没带药在身上,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白芷有些不舍地将衣裳除下来,好冷。

公孙墨白瞧瞧那衣裳,再瞧瞧她那抖个不停的样子,嫌弃道:“别人穿过的衣裳,你想再让我穿?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他说完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白芷闻言,重新用衣裳将自己裹住,往清风殿里走去。

清风殿里,陆心颜武蓁严卿若正围在太后身边,太后拉着陆心颜的手,笑眯眯的,“珠珠,这一晃又大半个月没见你了,要不是皇后办这宴会,只怕你还不愿进宫,看来以后哀家要是想你了,便让皇后办个宴会,将你请来。”

陆心颜对太后的热情有点吃不消,“太后娘娘您要是想见珠珠,珠珠随时进宫来陪您。”

“这话可是你说的?说了不能反悔!”太后半真半假道。

“珠珠从不说妄语。”

“太后娘娘,您有珠珠姐就不疼卿若了。”严卿若在旁边佯装吃醋。

太后故意将脸一板,“你个鬼丫头,哀家什么时候不疼你了?”

严卿若连忙钻到太后身边,小声道:“那太后娘娘,您能不能告诉卿若,皇上打算将哪家小姐许给萧世子?”

陆心颜心里一跳,不由拉长耳朵。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问这个干什么?”太后赶她。

“哎呀,太后娘娘,卿若快十五,不小了,您悄悄告诉卿若嘛,卿若真的好奇,以萧世子的眼光,到底会看上什么样的小姐!”

“这可怪不得萧世子眼光高,哀家觉得,这京城能配得上他的没几人。”

萧逸宸小时候因为生病,在宫中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又救过武昇的命,样子生得好看又聪明懂事,简直别人家小孩的完美范本,因此太后自小就很喜欢他。

撇除掉政治因素,别说这京城的小姐们,太后觉得就算宫里的几位公主,打心底觉得没一个能配得上萧逸宸。

武婉样子是生得不错,但性子太骄纵,武蓁性子是不错了,但样貌上又略差了点。

眼前的陆心颜,样貌性情都好,可惜是和离的身份。

哎!太后觉得替萧逸宸选个世子妃,比替自己孙子选皇妃还难!

“卿若赞同太后娘娘的话,所以卿若才更好奇。”严卿若眨着乌溜溜的眼哀求,“太后娘娘,您就稍微透露点嘛,卿若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太后实在受不了她,便道:“萧世子看上了谁哀家真不知道,不过皇上倒是说了几个他心里头认为配得上的。”

陆心颜顿觉呼吸一紧,手心微微出汗。

“哪几个哪几个?”严卿若忙不迭追问。

太后拉长语调,“有…”待严卿若耳朵竖得长长的之后,太后突然笑出声,“哀家不能告诉你!哈哈哈!”

难得太后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见严卿若气鼓鼓的,武蓁忍不住笑了,“卿若,就你性子急,你看珠珠,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长安说得没错!”太后跟着附和。

陆心颜扯着嘴角干笑。

天地良心,她才是最想知道的那个!

“珠珠姐跟萧世子不熟,所以才没兴趣嘛。”严卿若不承认。

陆心颜呵呵两声。

白芷进到清风殿后,太后一见她,眼睛一亮,“明芷,快来哀家这。”

白芷救了隆德帝的命,太后对她同样欢喜。

隆德帝为萧逸宸内定了哪几家小姐的话题,就这样转开了。

严卿若本是一时好奇,转了也就转了,反正今晚肯定会知道。

陆心颜心里却更不安起来。

从太后方才的神情里,她看不出到底隆德帝内定了谁,但有一样可以肯定,那名单里,肯定没有她!

她胸中郁闷,便道:“太后娘娘,公主,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有两个意思,一是真的出去走走,二是内急。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自动理解为后者的意思。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武蓁道。

“不用了,公主陪着太后娘娘吧,我去去就回来。”

陆心颜一人离开清风殿,往后面走去,想吹吹风,透透气。

不远处一直看着殿内情况的温如香,装作不经意间咦了一下,“知薇妹妹,那个是不是郡主?她怎么会从太后身边离开了?”

“看来是内急,不然这么好奉承太后的机会,谁会傻得离开?”

太后来了后,来参加宴会的公子小姐们上前行礼,与太后熟的,便留在太后身边说话,不熟的,便会散开,自行活动。

以前有武婉在,温如香便会跟在武婉身边,陪在太后身侧。

今日是专门为萧逸宸办的选世子妃宴,皇后怕武婉闹事,直接让人将她关起来了。

没了武婉,太后根本不记得温如香是谁,温如香只好离开,和朱知薇等人在一起。

朱知薇眸光闪了闪,“说到内急,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各位姐妹们,我去去便来。”

有位粉衣少女好心道:“知薇,我陪你一起去。”

温如香拉住她,“咱们都不是以前小孩子了,被人知道去如厕还要一起,没的让人笑话。”

朱知薇正不知道如何拒绝,听温如香一说忙道:“如香姐姐说的是,苹儿,我自己去就好了,很快就回来,你们在这别走开,等着我回来继续聊。”

“那你快点回来。”

清风殿是宫中专门宴客的宫殿之一,不只有宴客厅,还带着很多小院和厢房,主要给宴请的客人留宿用。

陆心颜沿着长廊一直走,走到某个拐角处,发现那里有个小花园,小花园不远处,有薄烟缭绕。

那里是…她心里一动,转下长廊,延着小花园往那薄烟处走去,浑然不觉身后有人悄悄跟着。

那薄烟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哗哗的水声,不远处高挂的宫灯穿过薄烟,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璀璨光芒。

是温泉!

想不到这清风殿里居然也有温泉!

陆心颜蹲下身,用手撩了撩那温热的水,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是,要怎样实施得不着痕迹、不被人怀疑呢?

她思索着站起身。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陆心颜整个人一不留神,被人推到温泉里。

扑通!

“珠珠!”后面传来武蓁的尖叫,“朱知薇,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推珠珠下水?”

朱知薇面色苍白地倒退,她见陆心颜一人落单,想起心里对她的嫉妒,还有温如香说的话,便想着将陆心颜推到水里,再以救人的名义,将清风殿里的公子哥们全部喊来,让他们看看陆心颜掉到水里、衣衫湿透的丑样,可没想到,会被武蓁看到。

“不,不,公主,我没有推郡主,我只是…只是…想找她说话,没想到…她突然掉下去了…”朱知薇白着脸不断倒退。

“你还敢狡辩?本宫亲眼看见你推人!”武蓁气红了眼,“来人!给本宫将朱知薇抓起来,送到皇祖母那里,让皇祖母发落!”

“是,公主!”

几个宫人将朱知薇带走后,武蓁连忙上前,“珠珠,快,我掩护你,快上来。”

陆心颜被推下水的时候,整个人都埋在水里,连头都湿透了。

钻出水面后,风一吹,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武蓁伸出手,要拉她上来。

陆心颜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我…脚崴了…”

“那怎么办?”武蓁抽口气,立马作了决定,“我去找白芷来,你稍微等等。”

还好是温泉,在里面泡会也没什么。

武蓁正准备离开,一道高亢的女声尖叫道:“珠珠郡主落水了,快来人啊!珠珠郡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武蓁脸色大变,这温泉周围很是光亮,若是被人看到陆心颜落水的样子,特别是那些年轻公子哥们,那陆心颜的名声可就毁了!

随着那两声尖叫,清风殿内内外外的公子小姐们,全部往这边跑过来。

有些是为了看好戏,有些则是担心。

此时此刻,武蓁已无能为力。

她咬咬牙,犹豫着要不要跳出水中同陆心颜一起时,一道白色身影,像光一样跃入温泉中,溅起一阵美丽的水花,那灯光一照,像烟花般绚烂。

武蓁定睛一看,跳入水中的白色身影,居然是镇国公世子萧逸宸!

她心里咯噔一下,再一细看,只见陆心颜已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在萧逸宸身上。

“呜呜,萧世子,谢谢你,我脚崴了,差点以为要淹死了,呜呜…”

一眨眼,陆心颜已哭得梨花带雨。

武蓁目瞪口呆,她印象中的陆心颜,可不是这么娇弱的女子!

这时温泉边已经聚满了人。

“天啦,真是珠珠郡主!”

“救她的是谁,是萧世子吗?”

“哇!这萧世子和郡主,众目睽睽之下搂在一起,实在有失体统啊,有失体统啊…”

“这郡主…太不要脸了,分明是故意跳下水,喊萧世子来救!”有对萧逸宸有意的小姐气道。

若是两人当众搂搂抱抱,丢了脸面,说不定皇上不得已之下,就将郡主指给萧世子了!这珠珠郡主,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居然敢不要脸的肖想萧世子,实在太不要脸了!

一七一、赐婚

武蓁此时已回过神,听到此话,立马开口解释道:“是朱知薇将郡主推下水的,本宫亲眼所见!萧世子也不是郡主喊来的,估计是哪个经过的宫女瞧见,怕出事才大喊出声,这点本宫可以作证!”

众人这才发现武蓁也在,连忙行礼,“见过长安公主!”

“好了,不必多礼,都赶紧散了吧!”武蓁道:“来人,拿两件披风过来,送郡主和萧世子回房更换衣裳!”

几个宫女刚领命而去,太后来了。

不只太后来了,连隆德帝和皇后也来了,“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

此时陆心颜正将脸埋在萧逸宸的颈窝,一脸没人见人的样子。

她双手双脚缠在萧逸宸身上,萧逸宸一只手臂在水中搂住她的腰,防止她力竭滑下去。

不过这温泉水深至胸,水色不清,下面是何情景,没人知晓。

见到温泉池中搂在一起的两人,隆德帝面色很不好,本来他已经打算要将陆心颜许配给龙天行了,如今陆心颜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在温泉中搂成一团失了名节,这还让他怎么赐婚?

一想到即将要有负龙家所托,隆德帝就头痛不已,很不痛快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武蓁忙将之前看到的情形,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朱家教养的好女儿!”隆德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都散了!”

原本他还有几分疑心,是不是陆心颜故意设计了萧逸宸,现在武蓁一解释,心中疑虑顿时消散了。

隆德帝一走,皇后便跟着走了,太后眼神复杂地看了池中两人一眼,也跟着走了。

很快,所有人都散了,只剩下武蓁、严卿若、白芷,还有武昇和李钰。

武昇的神情有些微妙,其余几人皆是担忧。

“萧世子,可以松手了。”陆心颜趴在他肩头小声道。

浅浅暖暖的呼吸,柔软的身体,撩拨得萧逸宸浑身僵硬,“郡主不是说崴了脚吗?我抱你上去!”

“…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话还没说完,已被萧逸宸打横抱起,“做戏做全套!”

陆心颜眨着明亮的眼睛,“不是我跳下来的!”虽然如果那个什么朱知薇不推她,她也会跳下来。

“我有说你是自个跳下去的吗?”某人唇角一勾。

陆心颜噎了噎,暗骂自己笨,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反正不是我跳下去的。”她嘟哝一声,打死不承认。

某人嗯了一声,唇角弧度愈发大了。

出水到岸上不过一瞬,冷意还没传遍全身,陆心颜身上已被一件大大的披风裹住。

武蓁多谢道:“萧世子,谢谢你,我和卿若先带珠珠去换衣裳,萧世子你也赶紧去换衣裳,免得着了凉。”

萧逸宸拱手道:“公主不必多谢,这是萧某份内事!”救自己媳妇儿,当然是份内事了。

武蓁没来得及多想,点点头,她在前面带路,白芷和严卿若一左一右扶着陆心颜,几人快速离去。

“萧世子,你没事吧?”李钰担心问道。

“我没事,我先去换衣裳。”他曾是御林军左郎将,对这宫中每处都很熟悉,也不用人带路,径自走了。

“三皇子,我们回清风殿吧。”李钰喊了一声,发现武昇发着楞,又喊了一声,“三皇子?”

武昇这才反应过来,声音有些奇怪,“哦,走吧。”

清风殿里,因为隆德帝的到来,便不再像先前那般随意自然了,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随意走动,只敢跟周边坐着的人说话。

隆德帝此时的面色并不好看。

坐在他下首不远处的龙天行,面色更不好看。

温泉里的事情,龙天行没有亲自见到,但,已经听到了很多。

没有一个男人,在听到这样的流言后,心里没有一点波澜,特别那个流言中心的对象,是即将要指婚给他的陆心颜!

虽然他请婚,是别有目的,但龙家的脸面,他不能不顾忌。

龙天行面上戾气越来越重,几经变化后,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娶,无论如何也要先将她娶回去再说!

太后看了几眼隆德帝,欲言又止。

她知道隆德帝为萧逸宸内定的世子妃人选,也知道隆德帝有意将陆心颜许给龙天行,但现在,陆心颜落水,萧逸宸相救,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因为这场意外,搅和到了一起!

萧逸宸是男子,可以落得英雄救美的名声,但陆心颜,可就名声全毁了!

若还是按隆德帝之前的打算,只怕陆心颜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太后也明白隆德帝的难处!

太后同先帝、同隆德帝不同,她不喜欢曾经权倾朝野、对先帝影响太深的龙家,连带着,她就对皇后和武辙几兄妹,也没那么深的感情。

但是,隆德帝需要龙家,需要龙家来遏制镇国公府的势头,牵制葛太师一派。

所以即便太后心里想着要不将错就错,将陆心颜许配给萧逸宸,可嘴上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龙天行站出来,拱手朗声道:“启禀皇上,臣自四天前见过珠珠郡主英姿后,对她一见倾心,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因此臣在此恳请皇上,将珠珠郡主许配给臣!”

这本是隆德帝与龙天行之前约定好的,不管是用上折子的方式,还是现在龙天行不顾陆心颜跌入水中与他人搂搂抱抱当众请婚,都不会影响这件事情的结果。

底下传来阵阵抽气声。

这陆心颜才刚刚当众出丑,转头就有人向隆德帝请婚,还是如今隆德帝心中的第一人,龙家龙天行!

这里的公子小姐们,按年岁很多人见都没见过龙家人,但关于龙太师和龙家的传说,从自家长辈那里自是听到不少。

那每每说到,总是满脸钦佩和羡慕的神情,他们想忘都忘不了!

而在龙天行回京后,个个都被叮嘱,哪怕惹了皇子公主,也不要去惹龙天行,否则到时候出了事,别怪家族中人无情,与他们断绝关系以求自保!

现在龙天行当众请婚,不少小姐们又羡慕又嫉妒!

以陆心颜和离的身份,嫁给龙天行,绝对是门祖上三代积福才换来的好亲事。

按理说,这时候隆德帝应该顺着龙天行的请求,象征性地问问太后的意见,然后当众宣布赐婚,成全美事。

但隆德帝,此时却突然犹豫了。

半个时辰前,当他批阅完奏章,从文德殿前往清风殿的时候,突然从常春口中听到一个消息,正是这个消息,让隆德帝原本下定的决心动摇了。

再加上刚才落水一事,隆德帝又动摇了几分。

龙天行见隆德帝突然沉默,心中生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再次道:“皇上,臣请求皇上,将珠珠郡主许配给臣!”

“皇上!臣方才未加思索,跳入水中救人,毁了郡主清白,臣愿对此事负责,娶郡主为妻!请皇上允许!”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殿外响起,不疾不徐,悠扬动听,扣人心弦。

陆心颜和武蓁几人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武蓁和严卿若不由张大嘴看着陆心颜,却见陆心颜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是释怀的样子,不由暗暗称奇!

萧逸宸的话音一落,殿中众人顾不得失仪,齐齐惊呼出声。

不少怀着希望而来的小姐们,听到萧逸宸这句请婚的话,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们心目中清冷高贵的白月光,为了一个救人的举动,居然自愿娶个和离过的女人!

这让她们又敬佩又心酸又后悔。

为何她们没想到这招呢?如果当时掉下水的是她们,会不会现在萧逸宸请婚的对象,就变成她们自个了呢?

但同时,她们也更恨陆心颜了!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萧世子抢走了!呜呜~

小姐们捶胸顿足,公子们则一脸看好戏,没有比两男争一女,更好看更让人激动的戏码了!

隆德帝面上也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扭头问同样惊讶不已的太后,“母后,您对郡主一向疼爱有加,您看这事…”

太后先前虽想着将错就错,将陆心颜许配给萧逸宸,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想到隆德帝的处境,她反而下不了决心,“皇上,哀家觉得这两人和珠珠都相配,这事,您自个决定,哀家没有意见!”

此时龙天行道:“皇上,自古以来美人配英雄,美人配豪杰,臣先前与萧世子有一比试未见分晓,不如就在此清风殿再比一场,胜者,则是珠珠郡主未来的夫君!”

隆德帝道:“萧爱卿,龙爱卿的提议,你可有异议?以你们之间的胜负,决定你们谁是郡主的夫君!”

萧逸宸拱手,朗声道:“臣,愿意接受龙大人的挑战!”

“上次切磋,萧世子取了个巧,今日当着皇上的面,萧世子,你可得实实在在地来了。”

“龙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萧某,一律应下。”

好大的口气!龙天行狭长阴冷的眸子里射出寒光,“那龙某就直说了!为了防止伤到人,这次比赛用木剑,约定时间为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内,萧世子无法从阵中全身而退,那就是萧世子输了,反之,则是龙某输了。”

只要换了木剑,哪怕萧逸宸像上次一样用自身要害去硬碰硬,也不必担心剑阵会乱掉。

萧逸宸薄唇轻勾,“龙大人的要求,萧某无异议。”

隆德帝道:“既然两位爱卿达成一致,那就让朕来做个见证人!谁赢了,朕就将郡主许配给谁!”

殿中很快被清空。

龙天行带来的八个黑衣人,手持木剑,将萧逸宸围在中间。

阵中的萧逸宸一身白衣,双手负在背后,轻松自在,俊美清冷的容颜,如谪仙般。

“我还以为是龙大人亲自对阵萧世子,原来是用身边的人,听说萧世子身边也有武功高强的能人,为何他不用?”

“怕是没带过来吧。”

“看来这龙大人早有准备。”

“喂,八个打一个,你们说谁会赢?”

“我觉得是龙大人,看那八人一致的动作,分明是武林中经过特殊训练的高手!萧世子上阵杀敌是不错,可要跟武林中人对上,那就没什么优势了!”

“你们说萧世子是不是故意自己上阵的?如果他输了,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娶郡主,又保全了自己的名声!”

“呸!你以为萧世子跟你一样下作的人?”

“我哪里下作了?我哪里下作了?你给我说清楚!”

场上还没开始,场外已经有人因为意见相左闹开了。

常春吼了一嗓子,“放肆!皇上面前,休得喧哗!”这才将差点要火拼的几人给镇住了。

龙天行望着场中神情淡定的萧逸宸,不怀好意地提醒,“萧世子,那日对战,萧世子几次差点破阵,龙某借此认识到这剑阵的不足之处,这几日进行了调整,威力更胜从前!萧世子可要小心应对了。”

萧逸宸闻言,冷静面容变了变色,他放下负在背后的双手,双眼半眯,全神贯注。

常春问道:“龙大人,萧世子,请问两位都准备好了吗?”

龙天行点点头,“龙某这边已经准备到位。”

萧逸宸没有说话,微微一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常春清了清嗓子,“开始!”

话音刚落,场中八个黑衣人迅速行动,手中木剑齐齐刺向萧逸宸。

只见萧逸宸足尖轻点,身形如白鹤般腾空而起,似要冲破禁制。

哇!向上腾飞的身姿潇洒优美,场中小姐们不禁发出花痴般的惊叹!

下一刻,那八人反应敏捷,同时齐身向上跃起,如一团黑云,将萧逸宸牢牢锁在剑阵中。

咝,小心啊!小姐们捂着嘴,在心中齐声尖叫。

虽然她们心里不希望萧逸宸赢了比赛,但真正观看比赛时,却没人想看到他输!

刚开始,众人还能勉强看得清场中的你来我往,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声。

到后来,场上动作越来越快,只能看到一团黑一点白,像乌云围着月光,交织缠斗在一起,时分时合,时上时下。

“天啦,这是天绝剑阵!”有识货的公子哥儿惊呼一声。

立马有人围到他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天绝剑阵是什么?”

“是百年前武林中一位奇人所创的剑阵,八人为一阵,一旦展开,杀伤力比一人单打独斗提升十倍以上!”

“一人增长十倍,剑阵共有八人,这威力岂不是增长百倍了?那萧世子现在是以一对百?”

“何止以一对百!”那公子哥道:“那高人所创剑阵据说从来没人破过,进阵非死即伤!”

有人倒抽气,“这么说来,萧世子必输无疑了?”

“十有九成九会输,另有一分,就看天意了!”

“一个和离的郡主,龙大人居然派出这等高手来争,看来真是将郡主放在心上了。”

“小心!好险好险,萧世子差点被刺中了!”

“这才刚开始,萧世子就几次遇险,看来这结果…”

在所有人聚精会神观看场上比赛时,人群后面的温如香悄悄离开,走到外面招手唤来一名宫女,轻轻低语了几句。

宫女应声而去。

昭阳宫,收到消息的武婉气得破口大骂,“那个贱人,本宫一早就觉得她对萧世子心存不轨,所以处处针对她,想趁早灭了她的心思,可惜次次被她逃脱!如今她居然敢设计萧世子,想让父皇为她指婚!做她的春秋大梦,本宫一定要揭穿这一切!”

她不顾宫女的极力阻拦,直接就要冲到清风殿,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新任大宫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公主,请您三思!皇后有令,今晚您不能离开这昭阳宫半步,否则奴婢们全都得跟着陪葬!”

其他宫女们亦通通跪在地上,“公主,请您三思!”

死几个奴婢跟她有什么关系?武婉一脚踹开脚边的大宫女,“滚开!”

大宫女被她踹重胸口,口吐鲜血,其他宫女们吓懵了,没人敢再拦。

武婉快速走到昭阳宫门口,两把置于剑鞘内的剑斜斜拦住,左边一位御林军道:“公主,皇后有令,不能放您出去,请您回宫内休息!”

“让开!否则本宫立马让人砍了你们的脑袋!”武婉厉声吼道。

两位御林军不为所动,“对不起公主,这是皇后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

“好啊,你们,敢不听本宫的命令?”武婉冷笑两声,猛地拔出其中一人的剑,指着两人,“让开!否则本宫立马杀了你们!”

“公主,没有皇后的命令,属下就算死也不能离开!”

武婉气得发抖,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油盐不进!

御林军直属于隆德帝,这宫里,除了隆德帝,没人能随便处置他们!

武婉气归气,还没气到完全忘了皇后跟她说过无数次的规矩!

更何况,她可以眼也不眨地下令杀人,但真让她亲自杀人,她还没这个胆子。

武婉心一横,将剑往回一收,搁在自己肩上,“行,你们死也不让开是吧?那本宫不杀你们!不过如果你们不让开,本宫就自尽在你们面前!”

两位御林军脸色一变。

那剑离武婉的脖子还有四五寸的距离,明显就是纯粹要胁,可就算如此,武婉千金之驱,两位御林军,哪敢冒半分险?别说自尽了,就算割伤了手指头,他们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其中一名御林军苦口婆心劝道:“公主,不是属下不让您离去,是皇后的命令…”

“让开!”武婉将剑又移了半分,“你们是想逼本宫自尽,让你们九族跟着陪葬吗?”

两位御林军对看一眼,苦笑两声,不得不让开了。

心里想着真倒霉,明儿又要吃板子了!

清风殿内,比试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围成圆圈的黑与那一小片皎白,一直处于胶着状态,看起来似乎谁也没占着上风。

龙天行狭长阴冷的眸子里,浮现点点笑意。

大部分人只看得到因为太快而幻化成一片虚影的黑与白,作为一名高手,他能看清场上对战时的一招一式。

从目前的情况看,明显是他的天绝剑阵更占上风。

看来这次剑阵的针对性调整非常有效,这半个时辰眼看就要过去了,他还没见到萧逸宸有过一次试图突破的时候。

龙天行向陆心颜的方向瞥了一眼,眼里笑意在那一刻散去,化成更加冰冷的阴寒。

陆心颜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心一直揪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念头也没有,直到常春高呼一声“时辰到”,而被困在阵中的萧逸宸没有出来时,她整个人才回过神,然后直接懵了。

萧逸宸…输了?

那她,要被赐婚给龙天行了?

“哎,可惜了!萧世子最后还是输了!”

“也不算可惜,能在天绝剑阵中支持半个时辰,已是这天武国少有的高手!看来萧世子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说得也是,毕竟萧世子也未必愿意娶一个和离的郡主!虽然输了,却让大家见识到了他的风骨与实力,虽败犹荣!”

“皇上,半个时辰已过,萧世子并未从阵中走出来,请皇上下旨,此次比赛萧世子输,珠珠郡主未来的夫君是臣!”龙天行志得意满的声音响起。

殿中其他小姐们一阵唏嘘,又不高兴又高兴,表情很是怪异。

不高兴的是萧逸宸输了,高兴的是萧逸宸不用娶陆心颜,她们又有机会了。

太后也叹了口气,看来两人还是无缘啊!既然天意如此,那就只能顺天而行了。

隆德帝面上看不出情绪,他望了望场中还没停下来的九人,微皱了下眉头,“龙爱卿,既然比赛已经有了输赢,让他们退下!”

“是,皇上!”龙天行拱手应下后,转过身对那八人喝道:“还不退下?”

场中八人似未听到,仍在继续舞着长剑,密不透风。

龙天行面色微变,提高音量,再次喝道:“退下!”

若是以往,那八人在龙天行发出第一声指令,不,在常春说时辰到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

但现在,那八人似乎陷入某种迷障中,对外界的声音指令,毫无反应。

等龙天行第三次高喝退下,而八人依然没有反应时,这下连场下很多不懂功夫的小姐公子哥们都意识到不妥了!

而就在龙天行准备再次出声时,只见一抹月牙色身影,信步闲庭似的,从那黑色虚影中走了出来。

“萧世子出来了!”有人欢呼。

“可惜差了一点点,否则就能抱得美人归了。”有公子暗中可惜。

不过更多人的关注点在另一点上面,“咦,萧世子都出来了,那八人怎么还在打?”

“对啊,怎么还在打?是不是中邪了?”

吃瓜的公子小姐们纷纷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萧逸宸自黑影包围圈中走出来后,径自走到陆心颜面前,看着她茫然到不知所措的脸,柔声道:“郡主,让你久等了,我出来了。”

陆心颜鼻头一酸,刚才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许给龙天行了。

她隐忍着泪瞪他一眼,这个家伙,就不能稍微早点出来吗?吓得她小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这一瞪,发现萧逸宸面色更白,而那薄唇,却红得像艳丽的花朵。

“你还好吧?”陆心颜迟疑问道。

萧逸宸微微一笑,“担心我了吗?我没事。”

谁担心你,我担心我自己好不好?陆心颜扁扁嘴,没有说话,心脏在见到他的那刻,终于回了位。

“萧世子!你对我的人做了什么?”龙天行黑着脸走过来。

场上八人如陷入魔征,已经没人了,却当成还有人般,对着中间的空气打个不停。

“龙大人,天绝剑阵本就精妙无比,别说半个时辰,就算给萧某几天的时间,萧某也破不了!而龙大人你针对萧某改良后的天绝剑阵,更是不同凡响,所以萧某从来就没想过要破天绝剑阵!”萧逸宸道。

龙天行质问道:“既然你破不了,你是如何出来的?对我的人下药了?让他们迷失心智?”

萧逸宸淡淡道:“龙大人请慎言,萧某身为镇国公世子,二品辅国大将军,怎会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那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龙天行双目欲裂,几乎要吼出来了。

他自认在武林中功夫能排上前二十,机关阵法之术更是能排上前三,从来没有遇到他看不穿的机关,破不了的阵法!可眼前这个人,却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居然不知不觉就将他的人陷在其中。

萧逸宸轻勾唇角,“以龙大人的本事,想必已经猜到了!没错!在刚才那半个时辰里,萧某不是在破阵,而是在布阵,如今那八人陷在萧某布下的阵中,与阵中幻影比试!若这阵不破,停下之时,便是那八人力竭倒下之时!”

“冷格!”龙天行恨声唤来自己的贴身侍卫。

“龙大人,别说萧某没提醒,如果您想让您的手下强行进入让他们停下来,到时候您损失的不是八人,而是九人了。”萧逸宸微笑道:“因为这阵,一旦有外力侵入,力量会再提升十倍,到时候阵中人与侵入者均会两败俱伤!”

龙天行的脸此时黑得像锅底,他本身精通阵法,自然明白萧逸宸并非危言耸听。

天绝剑阵一旦施展开,其力量是原来的数倍甚于十几倍,但因为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半点分神,所以剑阵中每个人体能的消耗是平时的两倍,现在这个阵法,龙天行还没看出半点端倪,他没信心能在那八人受损前,将阵破掉,将他们解救出来。

这八个人,是他耗费了十年时间才找齐的,一旦损伤,他龙天行的实力最少损失三分之一。

此时的龙天行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清风殿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分,他恨声问:“萧世子,你想怎样?”

面对龙天行强势冷硬的气场,萧逸宸不为所动,缓缓道:“很简单,只要龙大人承认这次比试是你输了,放弃让皇上为你与郡主指婚,萧某,便散了那阵法!”

是那花了十年的八个人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对龙天行来说,答案不言而喻!

反正,他以后该怎么做,还会怎么做!

唯一让龙天行咽不下气的,大概就是从未栽过跟头的他,在一个晚辈手上连续栽了两次!

“这笔帐,龙某记下了!”他冷冷扫了一眼萧逸宸,转身运足气,向着隆德帝大声道:“皇上,刚才的比试,萧世子赢了,臣认输!请皇上下旨,将珠珠郡主许配给萧世子为妻!”

与此同时,萧逸宸迅速上前解了那阵,手持木剑的八人终于停了下来,满头虚汗,眼神迷茫,看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殿中安静一片,龙天行这番话,不只殿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连急忙赶过来,离清风殿还有数米的武婉也听到了。

“不可以!”

武婉大吼一声,情急之下,手中挥动方才用来要胁御林军的剑,一剑砍下一盏红灯笼,将其倒过来,红灯笼立马燃烧起来。

她用力朝清风殿扔去,试图引起殿中隆德帝的注意。

一盏一盏又接着一盏,很快,燃烧的灯笼不上心挨到清风殿的布幔上,小火苗变成了大火苗!

“啊!走水啦!”温如香一声尖叫,很快更多小姐们开始尖叫起来,殿内顿时乱成一团。

“护驾!”常春尖叫,几百御林军迅速进入清风殿,将隆德帝太后等人围在中间。

萧逸宸第一时间退到陆心颜身边,用力一揽,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不用担心,有我在。”

同时,一直未出声的皇后惊得站起来,连忙吩咐人救火,“来人,快救火!”

这宴会是她举办的,若出了什么事,她便是第一责任人!

机灵的小太监们迅速拎来几桶水,火势发现得早,人多势众,不一会就灭了。

望着那一团团浓烟,和地上烧得面目全非的宫灯,隆德帝气得脸都青了,“岂有此理,速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是,皇上!”

一个御林军小头目还没离开,武婉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一盏宫灯,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是谁放的火,无须再查,答案已经一目了然了。

“长平!”皇后刚刚下去的心,迅速升到嗓子眼,她厉声喝道:“本宫让你闭门思过,你为何私自跑出来?来人,立马将公主带回去,严加看管!”

“父皇!”武婉将手中的剑和灯笼一扔,扑通跪在地上,“父皇,长平心悦萧世子,请父皇为长平指婚!”

皇后眼角余光看到气得发抖的隆德帝,惊得她立马从上面走到武婉身边,狠狠拧着武婉的胳膊,“长平,给本宫闭嘴!身为一国公主,婚姻大事自有皇上为你作主,快滚回你的昭阳宫!”

武婉赖在地上不起来,倔强道:“不!皇祖母,父皇,母后,你们要是不答应长平,长平就长跪不起!”

皇后倒抽口气,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隆德帝冷冷的声音从上座传来,“喜欢跪在这是吧?好,朕如你的愿,既然你喜欢跪,那就一直跪在这!”

“皇上!”皇后大惊,连忙跪在地上,“长平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才会胡言乱语,请皇上息怒,饶了长平这一回!”

隆德帝看也不看地上的两人,“镇国公世子、辅国大将军萧逸宸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安康伯府珠珠郡主陆心颜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实乃天作之合,朕特此赐婚,由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隆德帝本来还有一丝犹豫,如今武婉这一闹,他索性断了她的念想,免得再生事端!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萧逸宸快速反应过来,拉着陆心颜跪地谢恩,紧接着是无数的恭喜声。

武婉瘫倒在地。

“恭喜你,萧世子!”龙天行阴着脸道谢。

萧逸宸拱拱手,当作回礼。

“舅舅!”一道熟悉清脆的声音响起。

舅舅?陆心颜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温如香走过来,亲昵地拉着龙天行的袖子,“舅舅,如香找你好久了。”

龙天行的面上迅速转换成宠溺,“有事找舅舅吗?走,去那边说给舅舅听。”

“是,舅舅。”温如香俏皮一笑,两人相携离去。

陆心颜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面色苍白,“萧世子,我知道龙爷为什么要娶我了!”

——

林如月刚嫁来安康伯府的时候,有一次去清岩寺上香,遇到了几位夫人,相谈甚欢。

其中一人是温如香的母亲温三夫人,另一人是宣平侯府的姚二夫人。

林如月虽然身份低过两人,不过她性情聪慧,气质不凡,与姚二夫人很是投契,偶尔会有书信往来,或是约着一起上香。

后来三人陆续怀孕,温三夫人八月生下温如香,林如月十月生下陆心颜,姚二夫人隔年三月生下姚雪。

三位夫人关系不错,陆心颜与温如香姚雪三人自小接触得多,关系也还算好。

陆心颜和温如香九岁那年,即七年前,有一天她二人和八岁的姚雪,以及其他几个小伙伴,偷偷约着一起去清岩寺玩,结果回来的途中遇到山匪。

温如香岁数最大,性格大方温和,面面俱到,一向是几人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位,因此当她提议大家散开,分散山匪的注意力时,没有人反对。

陆心颜和姚雪本来是分开躲起来的,后来不小心碰到一起,被山匪发现,两人牵着手拼命跑,后来陆心颜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去昏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在安康伯府欢喜院中,床边是垂泪的林如月,以及暴跳如雷的陆丛远。

她那时得知姚雪被山匪抓走了,而温如香几人指控她,说是她为了自己活命,将姚雪推出去,让山匪抓走了姚雪。

陆丛远不顾陆心颜刚醒来,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拖着她来到宣平侯府,当着姚二老爷和姚二夫人的面,将她打个半死,林如月拼命护着她,亦挨了不少打,姚二夫人哭得晕过去,姚府乱作一团,陆丛远才停了下来。

后来陆心颜在床上养了近三个月,再后来,有位当时清岩寺一起的小姐妹,在全家搬离京城前,悄悄约陆心颜见了面,告诉她当时山匪来的时候,温如香让她们跑开,实则是以她们为饵,引开山匪,好让自己活命!至于陆心颜出卖姚雪一事,实则谁也没看到,是温如香逼她们这么说的,说如果不这么说,一旦宣平侯府和姚雪的外祖家发起火来,她们家族全部得跟着遭殃!她们只得答应了。

陆心颜气冲冲地去找温如香算账,结果看到温如香跟姚雪的舅舅在一起,很亲热地喊那人舅舅,就像当初姚雪那样喊,又甜又脆。

而那被称为舅舅的人,就是龙天行!

姚二夫人,则是姚太师幼弟的小女儿,比龙天行大两岁。

龙天行出生的时候,他的哥哥姐姐们很多连孩子都有了,所以龙天行对他们来说,不像是弟弟,更像是儿子或侄子。

那些与他差不多大小的侄子们,因为龙天行太过聪颖,总是被作为他们的榜样被赞扬,再加上长辈的身份,没人愿意跟他玩在一块,于是龙天行便和长两岁的堂姐龙薪,成了最好的伙伴。

龙天行性格阴戾,龙薪却温柔善良,能包容龙天行一切的坏脾气,两人的感情比亲姐弟还亲。

因为两人关系太好,姚雪本来应该喊他表舅,在龙天行的要求下,直接就喊舅舅。

姚雪样貌性格均随姚二夫人,单纯善良,龙天行宠得不行,即便姚雪想要天上的月亮,只怕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送给她。因此姚雪不见了,除了姚二老爷和姚二夫人外,最愤怒伤心难过的,便是龙天行。

这日龙天行一见害姚雪失踪的罪魁祸首,双眼猩红地冲上来,直接掐住陆心颜的脖子,那力道之下,下一刻就能捏断她的脖子。

陆心颜吓得肝胆俱裂,在失去意识前,模糊听到一名叫莫殇的男子道:“龙爷,您忘了与他的约定吗?”

再后来,陆心颜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为这段记忆太过可怕,陆心颜醒来后,下意识地忘记了她曾去找过温如香,见过龙天行,也将龙天行的样子,尘封在了记忆里。

如今温如香这一声舅舅,勾起她尘封的记忆,原主年幼时那种无法承受的恐惧感同时涌上心头。

陆心颜面色白得如纸,萧逸宸伸手扶住她,神情焦急,“郡主,你哪里不舒服?你忍忍,我带你去找白芷!”

“我没事!”陆心颜制止他,任那恐怖感在身体里慢慢流淌,然后缓缓地随着她的深呼吸,一点一点溢出身体。

面上血色渐渐回流,“萧世子,我知道龙爷为什么要娶我了!他想为阿雪报仇!”

“阿雪是谁?”七年前,萧逸宸十二岁,正在山中随师傅专心习武,对京城之事知之甚少,等他回京后,此事已无人再提。

陆心颜将当年的变故告诉萧逸宸,“龙爷一早就知道我是谁,当日在南山时,我曾道他眼生不似京城人士,他反问我眼生吗?说明他已经认出了我,更有甚者…”

萧逸宸沉声道:“更有甚者,他是知道你要去南山,故意去南山堵你!”

陆心颜点点头,“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为何会这么巧!”

“龙天行突然回京,我本以为是龙家决定复出了,现在看来,也许只是龙天行为了报仇的个人举动!”

陆心颜道:“你说得不错,但我有点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他为何不找我报仇,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萧逸宸深深看她一眼,“因为在这之前,在旁人眼中,你过得并不好!你祖母父亲对你们母女不喜,你在府中受尽欺负;你娘早逝,你十三岁便进入广平侯府寄人篱下;十六成婚,宫田予厌恶你不愿碰你;成婚半年,便被迫和离回府!恨一个人,有时候不一定要杀了她,而是看她过得痛苦,心里便能得到满足!但现在,你凭自己的能力,受到太后和长安公主的喜爱,还救驾有功,获得郡主封号,龙天行知道后岂能坐得住?”

“你说得有道理!”陆心颜想了想后,一阵后怕,“当年的事情死无对证,龙爷一直认定是我害了阿雪!这次想请婚娶我回去折磨我的计谋没有成功,一定会再想其他办法报复我。”

以龙天行的实力,她连人家一根小手指都比不过。

萧逸宸扶着她的肩,定定地望入她双眸内,“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对哦,有眼前这个粗大腿在,她怕什么?反正方才皇上已经为他们赐了婚,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了,他当然得护着她!

陆心颜灿然一笑,眼底担忧尽散,“有你在,我不怕!”

两人在这边说着悄悄话,那边隆德帝正在处置武婉和朱知薇的事情。

朱知薇直接杖二十后,让人送回朱府,让朱家严家管教。

武婉则被罚跪在清风殿内,没有隆德帝的允许,不得起来,皇后还在苦苦哀求,隆德帝气道:“你教的好女儿!不顾廉耻不说,还在宫中公然纵火!朕和母后都在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负得起这个责吗?皇后,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朕立马让母后召开宗室大会,废了你这个皇后!”

这话一出,皇后吓得立马噤声。

“皇上摆驾文德殿!”

“恭送皇上!”所有人跪在地上。

隆德帝气冲冲地走了,刚走到清风殿门口,看到跪在那里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垂头丧气的李钰,突然停下,“李老将军的孙子李钰是吧?上次你是不是向朕请婚来着?”

李钰猛地来了精神,力道十足道:“是的,皇上!臣肯请皇上为臣与广平侯府宫四姑娘宫锦赐婚!”

他眼巴巴地看着隆德帝,隆德帝本来气愤不已,看到他渴盼神情,竟忍不住笑了。

这人长得好,就是有优势!

“行了,朕允了,瞧你那猴急样!让钦天监择日完婚!”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送皇上!皇上慢走!皇上金安!皇上万岁!”李钰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臭小子!”隆德帝笑骂一声,虚踢了他一脚,“别让你娘闹上来,否则朕收回成命!”

“是,皇上!”李钰拍着胸脯应得十分响亮。

今日的宴会本来是为了萧逸宸的婚事,如今婚事订下,宴会很快散了。

一七二、成为未婚夫妇的第一天

赐婚的圣旨连着陆心颜和李钰分别回了家。

陆丛远简直喜疯了!

没想到这个一直不喜欢的大女儿,不但救驾有功,让皇上封了郡主,如今居然以和离身份,让皇上指婚给镇国公府萧世子!

萧世子耶,何等风流人物!不说他本身镇国公府世子和三皇子表哥的身份,就拿这最近征西立下的大功劳,以及辅国大将军的身份,就能甩孔庭宇、沈青竹之流十条街,别说这京中高门小姐任他挑,哪怕挑个公主娶了也不为过!

可如今,这等天神一般的人物,居然落到他一个无实权的三品伯府的头上了!

陆丛远激动道:“郡主,以后嫁到了镇国公府,定要循规蹈矩,好好伺侯夫君,别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

虽然皇上赐婚没有反悔的余地,不过万一被人嫌弃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责无旁贷!

陆心颜伸手打了个哈欠,“我累了。”

陆丛远连忙闭上嘴,慈爱道:“哦哦,为父一时忘了,你来回宫中一天,想必已经累坏了,快早点回去休息!”

“珠珠!”陆子仪心情复杂地唤了一声,神情欲言又止。

“哥哥,以后我再告诉你。”天色很晚了,再加上为了接圣旨,整个伯府的人都出动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心颜没什么细说的念头。

小高氏现在连嫉妒的心都不敢有了,心里只庆幸幸好没为那一千两银子跟陆心颜撕破脸!

虽然陆心婉同样嫁的是一品大员的府邸,但孔庭宇现在的地位,全是依靠他祖父孔尚书而来,哪能跟自己挣来功勋的萧逸宸相提并论?

她现在只盼着以后成了姻亲,陆心颜能对陆心婉稍微照顾一二,于是笑容满面地问道:“老爷,您看这么大的喜事,要不等心婉出了门,再挑个好日子将亲朋好友们请来贺一贺?”

陆丛远意气风发道:“当然要!阿宁,这事你好好安排!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陆丛远,以后就是镇国公世子、辅国大将军萧逸宸的岳父大人!”

这以后在京中横着走的人,他陆丛远也能有一份了!哈哈哈哈!

陆心婉气得牙都快咬坏了。

她本以为就算陆心颜封了郡主,可以她和离的身份,肯定没什么人愿意娶她!

而她嫁入孔家,成为一品大员家的未来女主人,将永远将陆心颜踩在脚下!

可结果,也不知道陆心颜这贱人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让皇上赐了婚,还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镇国公世子萧逸宸!

“小姐,孩子紧要!奴婢扶您回去休息!”翡翠见陆心婉脸都气变了形,生怕会影响肚子里的金疙瘩,连忙出声提醒,“大小姐就算说了门好亲事,可这以后的事情也不好说,万一生不出孩子…”

翡翠的话,真正说到了陆心婉心坎上。

她面上嫉妒之色散了大半,嘴角扬起得意地笑,“没错,想她与广平侯府前世子成婚半年肚子都没动静,我看她八成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以后就算萧世子因为皇上赐婚不能休了她,也就空有一个正室的名头,得不到半点宠爱!一个没有宠爱的女人,这辈子活着有什么意思?”

“小姐说的是,小姐小心些看着脚下。”

躲在一旁的陆心晗,冷眼看着陆心颜和陆心婉离去的方向,露出一抹冷笑。

——

甘泉宫。

一向早睡的萧贵妃,穿着白色单衣,强撑着坐在贵妃榻上,等着萧逸宸今日指婚的结果。

这时珠帘响动,大宫女蒹葭面色犹豫地走了进来。

萧贵妃精神大振,“蒹葭,皇上指婚了吗?”

蒹葭道:“回娘娘,皇上指了。”

萧贵妃一向清冷的脸上,露出难得舒心的笑容,“谢天谢地,咱们萧家很快就有后了。”

“娘娘…”蒹葭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哦,对了,指的是哪家的小姐?”

萧贵妃虽不问政事,但身在局中,很清楚隆德帝不会为萧逸宸指门顶好的人家,不过她也不介意了。

只要萧逸宸愿意成婚,愿意为萧家留后,她就谢天谢地了,别的,真的没什么要求!

“是…安康伯府大小姐、珠珠郡主陆心颜…”

“安康伯府…”三品伯也不算太差,萧贵妃刚暗忖一句,听到后面猛地抬头失声道:“什么?那个珠珠郡主,不是才和离两个月吗?”

“是的…娘娘…”

萧贵妃顿时气不顺了,面上一阵煞白,“皇上…皇上到底什么意思?这京中,未婚的小姐成千上万,就算他不想逸宸娶个高门大户的小姐,哪怕是一般人家的,本宫也认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他指个和离回府的女人?难道他没想过,以后这镇国公府,逸宸,会被多少人暗中耻笑吗?不行,本宫要亲自去问皇上,要让他收回成命!”

蒹葭赶紧拦住她,“娘娘,是世子先向皇上请婚的,为此还和龙大人比试了一场!”

萧贵妃只听到了前半句,“逸宸主动请婚?为什么?他与郡主一早就认识?”

蒹葭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之前郡主被朱掌院的孙女朱知薇小姐推到温泉里,是世子下去救了她!连皇上都看到世子为了救人,两人搂在一起,大约是因为顾及郡主名声受损,所以世子便向皇上请婚了。”

萧贵妃沉下脸,“那清风殿的温泉水,深不过胸,哪需要人救?”

“这个…听说郡主被推下去的时候崴了脚,所以…”

“又会这么巧?”虽是反问,却是肯定的语气,萧贵妃冷声道:“看来这郡主心机深沉,只怕逸宸会吃亏!蒹葭,替本宫邀请郡主进宫,本宫倒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若被她抓到把柄,她拼着命不要,也要让皇上收回成命,绝不能让这样的女人祸害她用生命来守护的镇国公府!

——

京中某宅子。

屏风后的华服男子,一向温和的语调,此时带着两分愤怒,“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将陆心颜指给萧逸宸!以萧逸宸的深不可测,一旦陆心颜顺利嫁给他,以后想要对付陆心颜,更加难上加难!看来,咱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皇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坐在对面的男子问道。

“赐婚后,本公子让人打听了一下,听说皇上在去清风殿之前,先是李仲李老将军私下求见皇上,表示要交出兵权,回家颐养天年!皇上虽然当时没答应,但以李老将军的年纪,这是迟早的事情!一旦李老将军退出,皇上派出自己信任的人接手李家军,这军中势力,便有三分之一会归入皇上手中!如此一来,三皇子一派的实力,将会大大减弱!”

华服男子顿了顿,“另外皇上还收到另一个消息,陆丛远的二女儿陆心婉即将嫁给孔庭宇,而堂侄女陆心芸同一天嫁给沈青竹,一个是四皇子派,一个是一旦沈雨烟生下皇孙即可能成为未来的二皇子派,陆心颜作为伯府长女,因捐赠羽绒衣而名声初显的皇上亲封的郡主,无论她倾向哪位妹妹,都将会助长那一派的声势,此涨彼消,这样一来,三皇子一派会更弱!所以皇上干脆将陆心颜许配给三皇子一派的萧逸宸,平衡三位皇子的势力!”

对面男子诧异道:“陆心芸要嫁给沈青竹一事甚为保密,但孔庭宇要娶陆心婉,皇上先前竟是不知情吗?”

“这事确实有两分蹊跷!不过皇上先前受了重伤,养伤期间,没人会拿这种小事去烦他也属正常!”华服男子道:“不过萧逸宸竟然愿意娶陆心颜,这点真是大大出乎本公子意料!”

对面男子沉默了会,“我也没想到,更没想到他居然能破了龙天行的天绝剑阵!”

“本以为将陆心颜现在的消息告诉龙天行,能借龙天行之手除掉她!结果冒出个萧逸宸挡在她面前!”华服男子冷哼一声,“好在先前咱们布的局已基本到位,接下来,找机会提前实施便可!本公子倒想瞧瞧,陆心颜是否还有能力化险为夷!”

——

隆德帝赐婚解决了陆心颜最挂心的问题,这一晚,陆心颜睡得格外香甜,一直到日上三竿,吕嬷嬷喊了几次,都不想起来。

最后,青桐推门进来,“小姐,萧世子来了。”

“来就来呗,关我什么事,我要睡觉!”陆心颜嘟哝两声,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青桐咬牙道:“萧世子说,他来见他的未婚妻!”

“那就让他去见呗~”陆心颜迷迷糊糊道,管你谁见谁,见天皇老子也跟她没关系。

“这样啊,那小姐,我带萧世子来欢喜院来了。”青桐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房门。

带萧世子来欢喜院!?什么?陆心颜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消,“萧世子来了?”

青桐转身,无语道:“小姐,吕嬷嬷刚才都说了三遍了!”

陆心颜皱起眉头,“大清早的,他跑来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来看他的未婚妻,算不算事?”青桐双手环胸。

“未婚妻?我?”陆心颜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才想起,皇上赐婚了,以后,她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这个新身份,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要是没什么事,让他回去吧!”陆心颜倒回床上,闭上眼想继续睡,“等我有空了去找他。”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烦人!

青桐忍不住翻个白眼,自家小姐这样,算不算过河拆桥?前些日子天天缠着人家要人家娶她,如今皇上一赐婚,立马将人家当狗皮膏药似的想甩开!实在是太过份了,她一个丫鬟都看不过眼了!真想胳膊肘往外拐!

她绝不是因为萧逸宸破了天绝剑阵,成了她的偶像才这样想的!

“小姐,萧世子说了,你要是不见他,他就亲自来见你!”青桐道:“现在伯爷正陪着萧世子说话,想必伯爷一万个乐意,亲自将他往这欢喜院里领!”

瞧陆丛远那点头哈腰的样,如果萧逸宸提出要今晚洞房,估计陆丛远立马会出去买春药回来,让两人成其好事!青桐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夸张。

陆心颜只好重新坐起身,陆丛远什么德性,她不用想也知道!

“端水进来吧。”她打了个哈欠。

好几天没好好睡了,就不能让她好好睡个觉吗?难得睡个懒觉!真是烦人!等会随便打发走了,再回来睡觉!陆心颜暗中打定主意。

正厅里。

一袭月牙色锦袍的萧逸宸,笔直地坐在太师椅中,修长有力的手指端着茶盏,慢慢品着茶,姿态优雅潇洒,尊贵之气扑面而来,整个安康伯府,因为他的到来,而显出几分高贵。

从侧面看去,长睫葱茏,鼻如山峰,下巴线条如雕刻家手下的作品,流畅完美,好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陆丛远搓着手,对着即将成为自己大女婿的男子,浑身不自在。

昨天才刚刚适应这身份上的转变,今早就见到自己以往攀都不敢高攀的男子。

“那个,萧世子,郡主虽嫁过人,但毕竟也是女子,许是怕羞了!”话刚说出口,陆丛远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

萧逸宸因为隆德帝赐婚不得不接受了陆心颜,但没哪个男人不介意自己的未婚妻嫁过人这件事,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丛远呵呵道:“对不起,萧世子!我的意思是,郡主其实还小,还不大懂事,您要是觉得不满意,我让郡主给您找两个合心意的…”

陆心颜还没到,便听陆丛远说让她帮萧逸宸找两个他满意的。

这样的父亲,真是!女儿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当着女婿的面说这样的话!

陆心颜正想顶回去,忽听一直坐在太师椅上没出声的男子道:“我很满意!”

陆丛远未说完的话,顿时给噎了回去,他…没听错吧?这萧世子说啥?说他很满意?满意啥?满意陆心颜,还是满意他劝陆心颜给他找两个合心意的人这件事?

陆丛远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咳咳,那个,萧世子…”

陆心颜听到他说我很满意,心里顿觉甜丝丝的,心想算你会说话,要是敢当着外人的面说不满意试试?

她甜甜一笑,声音如蜜,“萧世子,你来了,让你久等了。”

萧逸宸抬起头,听到她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脸上,忽尔露出笑容,如春风般,“没等多久,走吧。”

陆心颜眨眨眼,“去哪?”她可没打算出去啊,只想打发了他回去睡觉。

“陪我出去走走。”他道。

“去吧去吧,年轻人多走动走动,联络感情!”陆从远在一旁呵呵笑,没有丝毫被人忽视的不满。

“走吧。”萧逸宸嘴角含笑,朝她伸出手。

陆心颜真心不想出去,可是当着陆丛远的面,她不能不给萧逸宸面子。

她将手放到萧逸宸手心。

那手心,有点微凉。

青桐转身回去拿来披风,识趣地递上。

萧逸宸接过,替陆心颜细心地系好披风,又牵起她的手,朝伯府外走去。

安康伯府门外,并没有马车。

陆心颜楞了楞,难道他说陪他走走,就真的只是陪他走走?

那就走走吧。

外面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虽然还是冷,但也温温柔柔地吹着,这样漫步在阳光下,感觉春天似乎就要来了。

萧逸宸牵着陆心颜的手,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没说话,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走了差不多两刻钟,身边经过的人越来越多。

天武国虽然男女之防不似前朝那般,但年轻男女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这样的行为,还是非常少见。

陆心颜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毕竟这在现代实在太寻常不过。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指指点点,她开始有点不自在了,“萧世子,咱们回去吧。”

“不急。”

“那你松开手好吗?那么多人看着,你不觉得不自在吗?”

“不觉得,我牵我未婚妻的手又不犯法!”就是要昭告所有人,这个女人是他的,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陆心颜顿觉无言以对,“那你想去哪?”

“随便走走。”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绕着这京城走一圈,让所有人都知道,陆心颜这个女人,是他的未婚妻!而且马上就是他的媳妇儿了!

以后那些不知所谓的臭苍蝇,最好飞远些,谁要是敢靠近来,别怪他不客气!

不过考虑到绕着京城走一圈,这个女人肯定受不了,所以他选择在最繁华的南街走一圈。

既然萧大爷脸皮厚,不在乎别的人眼光,陆心颜也无所谓了,看就看吧,看了也不会少块肉!

两人走得极慢,约半个时辰后,萧逸宸抬头看看天,“肚子饿了吧,去刘氏酒楼吃点东西再回去。”

酒楼来往人多,信息流通极快,陆心颜被指婚给萧逸宸的消息,刘掌柜一早已经知道了。

见到两人手牵手进来,先是楞了一下很快释然,扬着笑脸道:“萧世子,郡主,小的带您们去最好的雅间。”

萧逸宸道:“不用了,就在这大厅。”

刘掌柜张大嘴,陆心颜点点头,“按萧世子说的办。”

“是,郡主。”

此时已近午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大厅里人极多,恰好有桌客人用完离开,萧逸宸拉着陆心颜就往那桌走去。

陆心颜扭头道:“刘掌柜,你去忙,唤个小二来点菜。”

那张桌子是八人桌的,坐两人太浪费资源了,陆心颜道:“萧世子,要不换一桌?咱们就两人。”

萧逸宸施施然坐下,“谁说就两人?我约了人!”

同时顺手将陆心颜拉到他身边坐下。

他力气大,陆心颜差点撞到他身上,扶着桌子才坐稳。

萧逸宸瞪了那桌子一眼,真是碍事!

陆心颜问:“约了人?你约了谁?之前怎么没说?”

“无关紧要的人。”

“既然无关紧要,约来做什么?”陆心颜切了一声。

萧逸宸挑挑眉,这时后面传来声音,“萧表哥,郡主?”

陆心颜回头一看,只见武昇公孙墨白严玉郎三人正从酒楼外走进来,见到坐在大厅中的萧逸宸和陆心颜,惊讶极了。

几人气度非凡,一看出身即富且贵,大厅里顿时议论纷纷。

公孙墨白脸上的淤青还没好,实在不愿以这副尊容在大众心中留下印象,便道:“萧世子,若是这里没有雅间了,换一间便是,为何要坐在大厅?”这么多人看着,哪吃得下!

他声音鼻音甚重,陆心颜关切问了一声,“公孙公子生病了吗?”

公孙墨白不自在道:“昨晚吹了点风,不小心受了凉。”他将衣裳给白芷,自己充大爷,结果把自己弄风寒了。

萧逸宸不满意陆心颜将眼光转到公孙墨白身上,将桌子底下被他牵着的小手拿出放在桌子上。

武昇几人果然惊悚地瞪大眼。

萧逸宸故意忽视几人的眼光,“一直都在雅间里用膳多无趣,偶尔体验一下这与民同乐的生活,我觉得不错!”

陆心颜被几人盯着他们牵着的手,有点尴尬,使暗力想抽出来,却动弹不得。

她暗中斜眼瞟了瞟,却见某大爷眉眼生花,十分愉悦。

严玉郎很不是滋味地道:“萧世子,你想和郡主秀恩爱,别叫我这种单身人士出来炫耀,会遭天谴的知道吗?”

公孙墨白这下也明白了萧逸宸的意图,“啧啧,逸宸啊逸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有未婚妻了不起吗?我以后也会有的!”

“夸海口谁不会,等你找到了再说!”萧逸宸一扬手,“伙计拿菜单过来。”

伙计迅速一人递上一份菜单。

“郡主,想吃什么?”萧逸宸侧脸柔声问道,坚毅的线样,带上几分别样的温柔。

陆心颜抖了抖,快速点了两个菜,“这个,这个,其他的让三皇子公孙公子和严公子点。”

一起吃饭,自然要顾及所有人的口味才是。

萧逸宸道:“不用,你想吃什么直接点,不用管他们!”

正欲点菜的公孙墨白张大嘴。

特么的,那你喊老子出来做什么?

观看你俩秀恩爱?

公孙墨白正想发火,被某人眸光淡淡一扫,立马怂了,“郡主您想吃什么尽管点,我们不挑食!”才怪!

再拖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得吃,陆心颜索性按照几人的喜好点了几个菜,公孙墨白脸色这才好了些。

“一说到这吃的呀,我就想起郡主的烧烤还有火锅!郡主,什么时候有空,再弄点给咱们几个吃吃?好久没吃,可馋了!”公孙墨白咽咽口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萧逸宸截断话头,“以后我的未婚妻弄的吃的,只有我能吃!你想吃,自己去找个媳妇!”

公孙墨白一口茶差点喷出,“喂,不带这样小气的!”

萧逸宸瞟他一眼,小气又怎么啦?你小子以前有事没事往我媳妇儿身边靠,这笔帐我还记着呢!以后再敢靠上来试试,到时候可不是打肿你的脸,是打断你的腿了!

那眸中森森寒意冷得公孙墨白浑身一凉,他不由自主问道:“萧世子,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干嘛一副想吃人的表情?”

萧逸宸也不否认,淡淡道:“以后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和言行。”

公孙墨白先是一楞,然后似乎想明白什么,不可思议道:“你该不会在吃醋吧?因为郡主以前对我比对你好?”

噗,这下陆心颜不得不发话了,不然这误会可大了!“咳咳,那个公孙公子,各位在我心中,一直是一视同仁…”被某人握在手心的手紧了紧,“不过现在,自然是我未婚夫最重要!”

“你们俩,直受不了!净会伤害我们这种没媳妇的人!”严玉郎摇摇头,“伙计,快点上菜!”

快点吃完快点走人,免得眼冤!

“来啰!”

五个人,七菜一汤,厨房第一时间安排,很快就全上齐了。

一直未出声的武昇,沉声道:“开动!”

陆心颜刚伸出筷子,盘子里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已经堆满了菜,“吃吧!”

她惊讶地张大嘴,随即嘴里被塞了块豆腐,某人跃跃欲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不我喂你?”

陆心颜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连忙摇头,含混不清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武昇公孙墨白严玉郎三人,默默地举起筷子。

以前萧逸宸别说帮他们夹菜了,连让他们多吃点这样的客套话也不曾说过。

陆心颜专心地将盘子里的菜吃完后,面前又迅速多了一个盘子,“这鱼刺我已经去了,慢点吃。”

公孙墨白惊得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眼前这个一脸温柔的男子,不是萧逸宸吧?

这般秀恩爱没下限,好吗?

陆心颜顶着众人刺眼的眼神,将萧逸宸夹给她的菜,全部吃到肚子里。

萧逸宸摸摸她的头,宠溺一笑,“真乖!”

尼玛!又一对筷子掉到地上了,是严玉郎的!

伙计醒目地递上一对新筷子,严玉郎满含怨念地接过。

武昇默默看着这一切,一向爱笑的脸上,今日笑容格外少,也格外勉强。

但此时,无人注意他,所有人都将眼光放在那个与前两日判若两人的萧逸宸身上。

一顿饭下来,除了陆心颜,其余三人食不知味,而萧逸宸则一直在帮陆心颜夹菜、盛汤、去鱼刺等等。

她摸摸肚子,“好饱!”

然后看看其余几人,惊讶道:“这菜点得不合你们胃口吗?要不再点几个?”

看你们秀恩爱已经饱了!公孙墨白有气无力道:“不用了,我风寒不舒服,胃口不好。”

“风寒不舒服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出来干什么?想让别人感染上吗?”萧逸宸一脸嫌弃。

公孙墨白立马暴走,特么的是他想来吗?“行,左右都是我的错,我回去养病成吗?你们慢用!”

他气哼一声,向武昇和严玉郎还有陆心颜一拱手,扭头走了。

严玉郎放下筷子,“我也吃好了,正好想起还有点事要办,先走了。”

他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武昇的衣裳,一直神游状态的武昇回过神,“那我,也先告辞了。”

陆心颜站起身,“三皇子,严公子,慢走不送,以后有机会再聚!”

严玉郎呵呵两声,“好的好的,郡主请留步。”心里却想,在没娶到媳妇前,这以后还是别聚了!

单身人士心灵脆弱,伤不起!

武昇和严玉郎离开后,陆心颜和萧逸宸也结帐离开了。

“萧世子…”

陆心颜本想告别回去睡个觉,被萧逸宸截断了,“去清岩寺转转。”

“去清岩寺?走路去?”这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吧,陆心颜直觉想拒绝。

话刚说完,抬眼一看,齐飞正立在一辆马车旁。

行!原来人家大爷早就安排好了,她根本不需要操这个心!当然似乎也不好拒绝!

陆心颜道:“那走吧。”快去快回,回去好睡觉。

萧逸宸先将陆心颜扶上马车,然后一跃而上,青色车帘放下,遮住里面风光。

齐飞一甩鞭子,马车无声无息地向清岩寺驶去。

这时,一道蓝色身影,从一间小吃店里走出来,看着那离去的马车,眼里露出嫉恨的光。

“庭宇兄,你怎么在这里,找你好久了!”一位青衣男子跑过来。

蓝衣男子孔庭宇勉强收敛眸子里的嫉恨,“刚刚有点事担耽了,西盛他们几个都到了吧?”

“早到了,就等你!”青衣男子王浩道:“走吧。”

孔庭宇随着王浩向一家酒楼走去。

去到酒楼上了雅间,里面坐着三四个华服男子,还有六七个衣着暴露鲜亮的倚萃楼里的姑娘。

“孔公子,您来啦,今日让奴婢伺候您可好?”一位橙衣女子娇笑道。

孔庭宇方才全程见证萧逸宸与陆心颜秀恩爱,心里正堵得慌,眼里哪能容得下这些庸脂俗粉?

“滚开!”他一把推开那女子,声音冰冷。

他一心想抓住陆心颜的把柄,让她沦为自己的玩物,可陆心颜先是救驾有功封了郡主,如今更是搭上镇国公府的船。

若说这京中孔庭宇包括孔家不敢轻易招惹的人,萧逸宸首当其冲!

如今眼看着这念想不得不吞到肚子里,孔庭宇心里这憋屈可想而知!

橙衣女子眼眶一红,委屈地退下了。

王浩笑着打圆场,“庭宇兄,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孔庭宇即将要成婚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不过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婚期订得这么急,前所未有,肯定是有什么猫腻在其中!

这些人知孔庭宇秉性,见他心情欠佳,也不主动问,最多旁敲侧击一下。

“没事,将这群庸脂俗粉赶出去,咱们兄弟好好喝个够!”孔庭宇郁闷道。

因为孔尚书的身份,孔庭宇在这群人里面很有话语权,他这一提议,立马有人将那几个女子赶走了。

空气里甜腻的香气散了些,孔庭宇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点,“王浩,让人开窗透透气,来,咱们喝酒!”

小厮们将窗户打开,夹杂着阳光的清风吹进来,让人精神一震,个个举起手中的酒盏,“来,喝一个!”

酒过三巡,已开始有了醉意。

这时,一道婉转动听的歌声,飘飘荡荡的,从对面茶楼随着风飘进来。

那歌声柔情似水,如山间汩汩流动的小河,一直流到人的心里。

“咦,这哪来的卖唱小娘子,倒是头一回听,很挠心啊!”有人醉醺醺地道。

“确实不错,要不叫来瞧瞧?”有人不怀好意。

这一提议,雅间内所有人都同意了。

主办人之一王浩站起身,歪歪扭扭地走到门口,唤来伙计,交待了几声。

不一会,一位身材苗条、容貌秀美的少女,扶着一位瞎眼的老者过来了。

两人衣着朴素,衣服上还打了好几个补丁,虽然寒酸,穿在那少女身上,却别有一番滋味。

“居然是个美人儿~哈哈哈~”有人色眯眯地望过去,“快唱,唱得好听,爷重赏!”

少女娇怯的行个礼,“是,各位公子。”

瞎眼老者拉起二胡,咿呀咿呀的,少女亮起嗓子,随着那二胡优美凄婉的旋律,开始唱起来。

歌声确实动听,但这里都是京中权贵的高门公子,什么动人的嗓子没听过?

但这番新鲜得能掐出水的,却是头一遭见。

等少女唱了两首,孔庭宇突然道:“过来,陪爷喝酒!”

少女连忙往后一躲,“对不起公子,小女不会喝酒!”

孔庭宇冷冷一笑,立马有两名公子上前,一左一右将少女拉了过来,“你知道让你喝酒的人是谁吗?是户部尚书孔大人家的长孙!别不识抬举了,好生伺候,若伺候得孔大少爷高兴了,说不定就抬你回府做个姨娘,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少女吓得大哭,“小女…小女真的不会喝酒,求各位公子放过小女!”

瞎眼老者跪在地上哀声道:“各位公子行行好,小人孙女只卖唱,不卖别的,救您们放她一马…”

“滚!”王浩抬脚踢了那老者一眼,老者立马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爷爷!”少女一声尖叫,想去看看老者的情况,几个醉醺醺的公子拦住她拉拉扯扯,竟是将她的衣裳都拉了大半,那雪白肌肤一露,孔庭宇心里欲火猛生,搞不定陆心颜,难道他连个卖唱的低贱女子都搞不定吗?

他伸手一拉,将少女拉在怀中,不顾众人在场,将她压在身下。

少女拼命挣扎喊救命,几个公子热血沸腾,嘻嘻哈哈起哄。

孔庭宇又啃又咬,渐入佳境,这时耳边传来王浩几人的尖叫声。

他气得抬头一看,只见一名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的短打少年,正一手拎着一人,将王浩几人扔到外面,现在正冲着孔庭宇而来,“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他一把拎起孔庭宇,别看眉宇间还是一团稚气,那力气真不小,拎着孔庭宇像拎只鸡那么轻松。

孔庭宇衣襟散乱,像个乌龟似的四脚腾空,恼羞成怒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快放我下来!”

少年看也不看他,对着地上衣衫半褪的少女道:“小姐,你没事吧?”

那少女也不知是不是惊吓过了头,似乎并未听到少年的问话,只嘤嘤地哭,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我活不下去了,嘤嘤嘤…”

少年以为她真的受到了欺负,勃然大怒,将拎在手中的孔庭宇,用力朝墙角扔去。

孔庭宇整个身子被砸到靠墙的桌上,闷哼一声反弹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血!庭宇兄,你怎么啦?”王浩尖叫一声,所有人顿时望向孔庭宇的方向,只见他右边太阳穴不断有鲜血涌出,将他整张脸都覆盖住,十分阴森恐怖。

也不知是少年倒霉,还是孔庭宇倒霉,就这么随便一扔,孔庭宇的脑袋正好撞到桌子,那桌角撞到孔庭宇的太阳穴…

王浩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发出杀猪似的尖叫声,“啊!杀人啦!庭宇兄被人杀死啦!”

少年脑子轰地炸了,整个人呆呆傻傻地站在那…

——

陆心颜这边,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清岩寺。

她本来昏昏欲睡的,突然眼前一亮,原来马车帘被掀开,清岩寺到了。

萧逸宸见她极不精神的样子,不等她站起身,直接弯腰将她抱起,跳下马车。

这倒罢了,下了马车还抱着她不松手,陆心颜在他怀里挣扎,“喂,放我下来!”

某人唇角一勾,“我瞧你精神不好,不如我抱着你进去。”

陆心颜吓一大跳,瞌睡全没了,“不,我精神很好!我自己走!”

她可没有让人看好戏的表演欲!

萧逸宸极不情愿地将怀中柔软的女子放在地上。

陆心颜松口气,“接下来做什么?”

“随便走走。”

陆心颜压根本不信,“随便…走走?哪都可以随便走走,为什么非要来这清岩寺?”

萧逸宸伸手揉揉她头发,微笑道:“自从赐婚后,郡主好像变聪明了,古人云近朱者赤果然没错。”

陆心颜呵呵道:“萧世子,你这般会往脸上贴金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郡主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郡主变聪明了,那如果我近朱者赤,应该会变得更聪明。”

陆心颜翻个白眼,行,你大爷嘴皮子厉害,说不过你!“萧世子想去哪,今日我奉陪到底。”

萧逸宸望着她,“如果我想走到天涯海角怎么办?”

陆心颜心里一跳,反问:“萧世子是在跟我说情话吗?”

“是!”他没有犹豫地答道,心里却不由跳快两分,很期待她听到这样的答案后会是何等反应。

“那萧世子太落伍了,这种情话早就烂大街了。”

萧逸宸瞪着她,“那你想听什么样的情话?”

陆心颜笑眯眯地用他曾经的话堵他,“自己想!”

萧逸宸气结,忍不住想抓住她的手啃上两口,可记得自己已经将手还给她了,而且还答应她不乱发脾气。

有气发不出,有火不能发,萧大爷别提多郁闷了。

反观身旁的女子,却笑得如花灿烂。

萧逸宸望着那笑脸,不知不觉心中的怒火竟然散了。

“走吧,去里面走走。”

两人在寺庙里转了一会,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假山处。

萧逸宸停下,“还记得这里吗?”

陆心颜撇撇嘴,“当然记得!”

那是她第一次被萧逸宸捂住嘴拉到这里,她还清楚的记得他以为她勾引李钰,想杀了她时那眸中的杀意。

“现在想来,还会害怕吗?”萧逸宸小心翼翼问,他那时候是真动了杀机,要不是突然醒悟,眼前这花般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殒,后来每每想起,皆后怕不已。

“什么意思?”陆心颜不解问道。

一七三、星辰初吻,解除封印的禽兽

“你九岁的时候,龙爷以为是你出卖了姚小姐,一手掐住你的脖子,欲置你于死地,在你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恐惧,以至一度将那段记忆尘封。”萧逸宸愧疚道:“当日我因为一己之私,想在这里杀了你,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并且愿意做一切事情来弥补!”

“那天的事情我早忘了,当时你以为我勾引李钰,我又没勾引他,不过是一场误会,所以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自责!”陆心颜难得大方地没有揪住这个机会提一堆条件。

萧逸宸欲言又止,当时说她勾引李钰而杀她不过是借口,实则是自己的身体,受不住她无意的诱惑,又面对不了这样的自己,才想除之而后快。

但这样难以启齿的话,他如何说出口?他受传统礼教长大,又因为家中的某些事,曾经对男女之事深恶痛绝,后来他正视起自己的感情,并费尽心思,不动声色地向陆心颜靠拢,可让他大白天的,说自己身体的渴望…

咳咳,算了,还是等以后晚上再说好了!

萧逸宸郑重道:“如果以后哪天,你发现自己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他不希望那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任何阴影,如果有可能,他愿意花一切代价将那天的事情抹去。

“知道了。”见他如此慎重以待,若说陆心颜没有两分感动是假的。

龙天行想杀她的时候,原主才九岁,而萧逸宸想杀她的时候,她是来自二十世纪的二十五岁的灵魂,其承受能力早已不同,更何况本是因一场误会而起,萧逸宸后来又多次救她性命,早就将功赎罪!

投桃报李,陆心颜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盈盈一笑,“还想去哪?我陪你。”

那手似乎比印象中要凉一些,陆心颜顿了顿,“你的手有点凉。”

手心里软软的触感传来,萧逸宸咧开嘴,“我没事,陪我去后山转转。”

清岩寺后面有座小山,因为连着寺院,在京城百姓眼中,这座山是有灵气的。

因此平时很多人若见到清岩寺里人太多,便会到这山上祭拜。

两人沿着山间小道一路走,到处都是元宝蜡烛燃尽后的烟灰,偶尔还有一些未燃烬的香插在地上。

清风袅袅,烟灰飘散,空气中全是香和烟灰的味道。

陆心颜暗暗称奇,天天有人在山上烧香,这小山没有被烧真是神奇!

萧逸宸似看出她心里的疑惑,解释道:“听说二十多年前,因为有人在此祭拜引发过一场大火,不但烧了整座山,连清岩寺也烧了大半,后来清岩寺重建后,主持方丈曾严令不准人来此山祭拜,但越是阻止,反而激起更多百姓的好奇心,每天总有人用各种办法上山祭拜,防不胜防!主持方丈无奈之下,索性开放此山任人祭拜,然后安排庙中和尚每两刻钟巡逻一次,防止火灾发生,再安排人每两日清扫一次,这样一来反倒无事发生了!”

陆心颜点头道:“防胜于堵!主持方丈此举甚妥当。”

两人正随意聊着,突然拐角处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丫鬟,眉清目秀,神情慌张,“小姐,你有没有缝补衣裳的线?”

谁没事会带线在身上?陆心颜摇摇头,“没有。”

小丫鬟急得快哭了,“这可怎么办?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夫人怎么办,呜呜…”

她岁数与小荷一般大小,此时眼眶发红,陆心颜瞧着心生不忍,“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

小丫鬟抽泣道:“奴婢陪着夫人来山上祭拜,夫人不小心勾烂了衣裳,奴婢本来有随身带着针线出门,可刚拿出来,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将线掉到一口枯井里了,现在只剩下针了,呜呜…”

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出行,会有丫鬟婆子将所有东西都备齐,以防万一,这丫鬟身上带着针线倒不稀奇了。

“没带备用的衣裳吗?”陆心颜问。

小丫鬟哭着摇摇头,“老爷不让夫人出来,夫人是偷偷出来的,只有奴婢一人陪着夫人!这山上到处都是人,夫人衣衫不整的,若被那些臭男人看了可怎么办?”

小丫鬟头发微乱,额头冒着汗,看来已经问过不少人,都空手而回。

陆心颜见她哭得伤心,安慰道:“好了,你别哭了,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我能帮你们夫人!”

“真的吗?”小丫鬟眼睛一亮。

陆心颜正想点头,突然想起一旁的萧逸宸,毕竟两人现在是未婚夫妻了,行事得顾忌一下对方的感受,万一萧大爷不愿意呢?

她转过头,问他:“可以吗?”

萧逸宸望着她,认真道:“你以前怎么行事,以后依然怎么行事,不用顾忌任何人,包括我!我不会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只会在你身后,护着你,不让你受伤。”

陆心颜抿唇一笑,“这句情话比较有新意。”

“真的吗?”琉璃眸顿时亮了,像有万颗星星同时被点亮,星光熠熠。

陆心颜眨眨眼,对小丫鬟道:“走吧。”

“谢谢小姐,奴婢叫小雪,小姐请跟着奴婢往这边走。”小丫鬟抹干泪,高兴地在前面带路。

萧逸宸不满地捏捏她的手,像个想得到表扬的孩子没得到表扬。

陆心颜悄悄靠近他,小声道:“真的。”

小雪带着两人拐了几个弯,在一片竹林处停下了。

冬天竹子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只剩下竹枝,不过好在够密,在后面躲个人,不仔细看也不会有人留意。

“小雪,是你回来了吗?”竹林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听声音约三十左右。

“是奴婢,夫人!对不起夫人,奴婢没找到线,不过找了位小姐来,她说可以帮到夫人!”小雪边说,边从左边绕到竹林后面。

竹林后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道:“有劳小姐了。”

陆心颜和萧逸宸见那夫人没有反对,便跟在小雪身后,往竹林里走去。

不一会,一个苗条的妇人身形,便出现在两人眼前,正是小雪口中的夫人。

那夫人头上带着栗色帷帽,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因为颜色深,连丁点轮廓也瞧不分明。

身上穿着同色的栗色罗衣长裙,样式简洁朴素,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

她腰杆笔直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那优美大方的姿态,就像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一般。

陆心颜走得近了,看到那长裙上果然裂开长大一条口子。

夫人迟疑问道:“这位小姐,只有针,没有线,你怎么帮我补衣裳?”

陆心颜伸手在耳旁一扯,向那夫人摊开手,白净的手心里,躺着一根头发。

夫人好奇道:“这是…”

“这是线,夫人。”陆心颜笑吟吟道。

“你打算用头发当线来补衣裳?”夫人惊讶道。

“没错,夫人。”陆心颜从小雪手中接过针,将头发穿过针孔,头尾连在一起打个结,蹲在那夫人脚边,快速地穿针走线。

在现代都是缝纫机,除了一些小手工,所以陆心颜用针线缝衣的技术一般,能过去就是,不过架式倒是十足。

不过那夫人的重点并不在于针脚缝的齐不齐,而是那头发真的能缝衣!

裙子上的口很大,头发长度有限,不一会一根头发用完了,口子还有好长一截。

陆心颜正准备再拔一根头发,那夫人瞧得有趣,伸手制止道:“用我的头发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夫人于是伸手拔了几根头发,捏在指尖递给陆心颜,陆心颜接过后才发现,那头发竟有一半是白的。

裙子是栗色的,颜色深,用黑色的头发倒看不出来,但用白色的,一缝上去那一点一点的白,就很明显了。

陆心颜索性费功夫缝了几朵小花的图案。

夫人愧疚道:“都是我一时好奇,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是我好久没缝衣,手痒想炫炫技,让夫人见笑。”缝到最后,陆心颜用头发打个结,“请夫人站起身走动试试。”

小雪连忙上前扶住夫人,萧逸宸同时将陆心颜扶起来。

陆心颜身形在女子中已算中等偏上了,那夫人比她还高些。

夫人站起身走了几步,那用头发缝补的地方,一点看不出异样,朵朵小白花开在其间,让这没有任何花纹的长裙多出一分别样的美。

她戴着帷帽,陆心颜看不清她表情,不过听她声音应该是挺满意的,“谢谢你小姐,你手艺真好。”

见萧逸宸扶着陆心颜,又问:“这位公子是…”

“是我未婚夫,夫人。”

“恭喜二位,果然是天作之合。”

“夫人,既然无事,那我们先告辞了。”陆心颜和萧逸宸拱手告辞。

夫人伸手叫住她,“哎等等,你帮了我大忙,我还没多谢你呢。”

“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吧小姐,过几天你来,我请你去寒舍吃顿便饭,当作谢礼如何?”夫人道:“我家离这不远,不过我今日是瞒着我家老爷出来的,突然带你们回去,我怕老爷生气,会怠慢了你们。”

陆心颜本想拒绝,双眸一闪时,望到那衣裙上她绣的小白花,想起那帷帽下半白的头发,心里就软了。

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头发竟已半白,想必经历过不少悲痛欲绝的伤心事。

“我家里十八那天有事,不如十九如何?”陆心颜道。

夫人高兴地快速接口,“没问题,就十九,十九那天我让小雪在这里等你们,不见不散。”

陆心颜微笑道:“好的,不见不散。”

几人相互告别后,萧逸宸陆心颜离开了清岩寺。

陆心颜本来就困,从早上没出门前,就一直想找借口回去,好让她睡个好觉,结果被萧逸宸带着她在外面走了一天。

回去的路上简直累坏了,一直闭着眼打瞌睡,左右摇晃。

慢慢的,头自动找到了一个固定体,陆心颜靠在上面,呼呼睡着了。

望着肩上的小女子,萧逸宸敛着光的琉璃眸中浮上宠溺,“齐飞,慢点。”

“是,少爷。”

奔跑中的马儿渐渐慢了下来,像散步似的,悠闲地朝前驶去。

直到夕阳隐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轮圆月爬上树梢,马车才驶到安康伯府附近。

一个姿势久了就会有些难受,陆心颜便是这样醒了过来。

马车里头顶夜明珠温柔地照着,陆心颜揉揉眼,有些迷茫。

“醒了?”耳边传来轻冽动听的熟悉声音。

原来她还在外面!

“嗯,到了吗?”陆心颜问。

“到了。”男子声音温柔如水。

“那我…等等!”陆心颜正要告别,突然想起一事,抬眼望向萧逸宸,明媚的双眸眨啊眨,像两个小勾子,“萧世子,能不能请你先闭上眼?”

萧逸宸心跳快了几分,“闭眼做什么?”

“先闭上嘛。”

那软软的带着撒娇的语调一出,萧逸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立马乖乖闭上双眼。

眼一闭上,鼻端香气更浓郁、更勾人了。

萧逸宸的脑海里,不禁想起方才的动人画面。

她靠在他肩头,呼吸清清浅浅,小巧的鼻头下,是如玫瑰花瓣一样的红唇,高高的胸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画出最美丽动人的弧度。

她整个人像颗刚刚成熟的果子,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诱得他很想伸手轻轻触一下。

不管是哪。

不管是额头,鼻子,红唇,还是胸…

萧逸宸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就在他想伸手时,肩头的人儿醒了…

他被逼收回手,那种深深的失落与后悔,不言而喻。

如今那小人儿突然让他闭上眼,萧逸宸不由心猿意马起来,胸口处像揣了个小锤子似的,咚咚,咚咚。

陆心颜狡黠一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纸,还有一个小泥盒。

那是她昨晚写好的成亲协议,因为写这份协议睡得晚了,今天早上才爬不起来。

后来萧逸宸来找她,她去见他的时候,顺手塞在怀里了。

如今正好趁机让他盖个手印,万事大吉。

让他不同意也没机会反悔!

陆心颜打开泥盒,抓着萧逸宸的大拇指沾上印泥,在两份一模一样的成亲协议上按上手指印,同时按上自己的。

搞定!

她欢快地将泥盒和其中一份协议收起,“萧世子,好了,可以睁眼了。”

这就没了?在她抓住他的手指时,萧逸宸满心期待,结果不知道按了什么就完了。

陆心颜将另一份协议折好塞到萧逸宸手中,笑眯眯道:“这是成亲协议,我之前跟你说的条件都列在上面了,你回去慢慢看,要是有不满意的,咱们再写一份补充协议,万事好商量。”

萧逸宸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气笑了。

陆心颜跳下马车,欢快地摇手,“谢谢你萧世子,我回去了,改天见~”

某人伸展着大长腿,优雅慵懒,像只蛰伏的豹,然后用一种异样的音调问:“郡主,今天过得可好?”

陆心颜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某人从车上跳下,高大的身形,定定站在她面前,目光灼灼,“那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可好?”

“什么要求?”陆心颜仰起头。

高大身形突然往下一低头,陆心颜只觉唇上一痛,不由自主睁大眼,石化。

他刚刚干嘛了,亲她啦?

某人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就是我的要求!作为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若有人问我亲吻的感觉,我要是答不上来,实在太丢脸了。”

所以这是解释他为什么亲她吗?

陆心颜呵呵两声,“那请问萧世子,亲吻是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

没有?卧槽!她被亲了,然后亲她的人,说亲她没有感觉?她面子往哪搁?

她气得瞪着他,忽然唇上又一痛。

陆心颜怒道:“没感觉你干嘛还要亲?”

某人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因为没感觉,所以要多亲亲。”嗯,这个理由真好,那他还可以再亲吗?

你个不要脸的!

陆心颜气极反笑,她一把揪住萧逸宸的衣襟,将他带个人往下扯,嘲笑道:“连亲吻都不会,当然没感觉!”

她踮起脚尖,仰头含住他的唇,舌尖如蛇一般钻入他温暖的口腔内,像个骄傲的女王绕场一周后退了出来,鄙视地看着他,“这才叫亲吻,懂吗?”

陆心颜松开他的衣襟,用手拍了两拍,正要高傲地退场,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在了马车上。

萧逸宸的眼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幽幽绿光,像一匹饿极了的狼,终于找到了可口的食物。

陆心颜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她开口想要阻止,吻,已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火热的唇舌毫无章法的横冲乱撞,锋利的牙齿又啃又咬,陆心颜的唇舌很快又痛又麻,口腔里不一会便有了血腥味。

他这是要吃了她吗?陆心颜大惊,忍不住伸手捶打他,同时呜呜出声,让他放开她。

一个饿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发现了美食,不吃饱怎会轻易离开?

萧逸宸先是用手禁锢住她双手在头顶,后来见她还是挣扎,索性点了她穴道,让她无法动弹,然后专心享受美食。

唇舌如疾风骤雨,永不知足地攫取她口里的芳香,如同一头被封印的禽兽,被她无意解除了禁制。

对萧逸宸来说,陆心颜方才那带着轻蔑和挑衅的主动一吻,无疑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新世界!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亲吻的滋味是这样的美好!

怎么亲怎么吻都不够,还要,还要更多点!

他贪婪地不停索取!

完全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陆心颜心里有一万匹马呼啸而过,这个混蛋,居然点了她的穴亲她?

亲就亲了,关键是,技术还这么差!

萧逸宸,你给本姑娘等着!

唇上又是一痛,陆心颜快哭了,这是有多饿,都不知道咬了她多少次!当她的唇是香肠吗?

不知过了多久,某人终于满足了,解开陆心颜的穴道,将她拉起来。

“我送你回去。”某人餍足道,眉眼皆是满足。

陆心颜痛得连话都说不出,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往安康伯府跑去。

“珠珠,你刚回来吗?怎么就你一人?”欢喜院门口,陆心颜碰到了陆子仪。

她忍着痛,含糊地喊了一声,“哥哥。”

陆子仪一时没发现她的异常,打开手中的食盒,“这是城西李记小食店里今天最新熬出的腊八粥,小时候你最爱吃这家的腊八粥了,我特意让掌柜的多放了一些你喜欢的花生,拿去当宵夜吃吧。”

腊八粥热气腾腾的,看得陆心颜委屈得想哭,她想吃,可是嘴好痛,怎么吃啊!

“珠珠,你怎么啦?”陆子仪这才发现她的异样,同时也看到了她红肿的唇,想起之前门房告诉他,郡主和未婚夫萧世子一起出去了。

陆子仪顿时明白过来,气得浑身发抖。

那个禽兽,这才刚指婚,就这样迫不急待地欺负珠珠?

“我没事。”陆心颜怕陆子仪发现端倪,抢过食盒就跑了,“谢谢哥哥。”

连话都说不清,还说没事?陆子仪望着她的背影,握紧拳头。

回到欢喜院,陆心颜可就没那么克制了,含糊不清地吼:“白芷,给我上药!青桐,以后那个混蛋要是来找我,给我让他滚!”

青桐正想问哪个混蛋,看到她红肿还带着血丝的唇,立马闭上了嘴。

哇,好激烈!

萧世子,好样的!

吕嬷嬷走进来,一看忍不住嚷开了,“哎哟,这萧世子真是的,也不懂得心疼人,瞧小姐这小嘴…这几天不能好好吃饭了。”

陆心颜又气又窘,吕嬷嬷意识到说得过了头,咳嗽两声,说起正事,“宫中萧贵妃派人来传话,让小姐您二十进宫一趟。”

陆心颜正在气头上,没吭声。

吕嬷嬷继续道:“孔家大少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陆心颜楞住。

“孔大少爷约了几个人今天下午在酒楼喝酒,看上了一个卖唱的小姑娘,借着酒意当场用强,被一位少年侠士出手教训,结果不走运,太阳穴撞到桌角,戳了个窟窿,听说当场就没气了。”吕嬷嬷感慨道:“可惜那个少年侠士了,为了这样的人,白白牺牲自己一条命。”

吕嬷嬷对孔庭宇的为人并不了解,不过一个当众强占民女的男人,能好得到哪去?同样是女人,吕嬷嬷推己及人,不会站在孔庭宇那边。

孔家有权有势,如今家中嫡长孙出了事,那个少年侠士的下场可想而知!吕嬷嬷才会这般感慨。

“十八就要成亲了,今天闹出这种事,也真是…”孔庭宇对她的龌龊心思,陆心颜一点也不知情,人死灯灭,唏嘘了两句,倒不是同情,“府里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当街被人打死,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二小姐下午知道后,当场哭晕了,听说现在还躺在床上,请了大夫来瞧,刚走没多久。”

“那婚事…陆丛远那边怎么说?”其实不用问,陆心颜也知道答案。

吕嬷嬷道:“所有人被这变故弄懵了,没人敢问婚事的事,伯爷倒是特意问了问二小姐肚子里孩子的事情,大夫说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这个时候还只关心孩子的事情!陆心颜呵呵两声。

这时白芷拿着药膏走进来,“小姐,上药了。”

陆心颜注意力一回到嘴里的伤口上,火气蹭蹭蹭地又上来了,“那个混蛋!不咬回来,我就不姓陆!”

“小姐,”白芷一本正经道:“等钦天监择了日子成了亲,您以后就姓萧了。”咬不咬回来都不姓陆了。

“我都痛成这样了,你还取笑我?你到底向着谁?”陆心颜眼刀子刷刷地射向白芷。

“我自然是向着小姐的!”白芷抿唇一笑,“不过,我只是实话实说。”

陆心颜气得扭头,“青桐,明儿让田叔挑十个八个貌美的丫鬟过来,除了脸长得好看,手也要好看!”

“是,小姐。”青桐应得十分响亮,“要不要这小嘴也长得好看的?这样萧世子想咬嘴的时候,也好拉个出来垫背。”

一个枕头飞向青桐,青桐大笑着避开,小荷好奇地从外面探进头来,“青桐姐姐,你笑什么,我刚才听你说萧世子想咬什么,他想咬什么呀?”

吕嬷嬷忍着笑,拉走不情愿的小荷,“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小荷不满道:“吕婶婶,我都十四了,不小了!”

陆心颜咬牙:“都给我滚!”

——

钦天监监正邱大人府邸。

邱大人用过晚膳消了食,正准备洗漱好上床抱着美妾睡觉,下人来报:“老爷,左郎将李钰李公子来了。”

钦天监监正虽是钦天监最大的官,不过就是个五品,李钰顶了萧逸宸的职,成了五品左郎将,加上刚立了大功,又是将军府的独孙,邱大人哪敢怠慢,连忙让人带去书房。

邱大人一进书房,见到走来走去很焦急的李钰,连忙拱手问道:“李公子,这么晚来邱某这里,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钦天监的职责不仅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择良辰吉时,同时也擅长风水五行八卦之事,朝中官员家中若有些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发生,都会请钦天监的人去看看。

李钰这么晚跑来,邱大人直觉是将军府出了什么异常之事。

“邱大人,这么晚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李钰拱手回礼,面上露出两分羞涩,“其没也没什么紧要事,就是想问问邱大人,皇上为我与宫四姑娘赐了婚,让钦天监择吉日,我来是想问问,这吉日择好了没?”

邱大人顿时石化。

这半夜地跑来,就为了问他吉日择好了没?皇上是昨晚赐的婚,可这消息传到他这里时,已经是今天中午的事情了,这才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迫不急待?

邱大人甚觉无语,不过面上倒是客气,“实在对不住,李公子,今日下午钦天监事务繁忙,未能顾得上您的事,不过邱某已经交待下去了,最迟七天内就会有结果出来。”

“还要七天?”李钰大失所望。

见过急的,还真没见过急成这样的,皇上都赐婚了,还怕这媳妇跑了不成,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怕对方知道了告到皇上那毁婚?邱大人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李公子,钦天监择吉日,不是随便看看黄历,还需得结合你与宫四姑娘的生辰八字,经过多番演算,才能得出结果,所以这事,急不得,急不得。”

李钰眼巴巴问道:“那能不能再快点?”

邱大人咳嗽一声,“邱某明日亲自监督,一定尽快择出良辰吉日!”

李钰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不过没办法了,“那有劳邱大人。”

这时,书房外响起邱府管家结结巴巴的声音,“老…老爷,萧世子来了。”

萧世子?萧…萧逸宸?!“快,快请!”邱大人声音都慌了,这可是尊大佛啊!

话音刚落,书房门被推开,一道月牙色身影翩然而入,语气甚是温和,“邱大人好,萧某深夜拜访,有个不情之请!”

邱大人哆嗦道:“萧世子尽管吩咐!”以往他哪能得到萧逸宸这般礼遇?不光是他,朝中就没几人能让萧逸宸这般和气说话。

今儿个到底是啥好日子,先是李钰,再来萧逸宸!

“邱大人,皇上昨日为萧某与郡主赐了婚…”

邱大人心生不详预感。

“萧某想问问,这吉日择好了没?”

果然如此!邱大人无力望天!

这皇上赐婚虽不常见,一年也总有那么几桩,他自担任钦天监监正这十年来,少说经手的赐婚也有几十桩,从来没见过哪个赐婚的男子,这么迫不急待地想订下婚期,还一来就来俩!

李钰有气无力地插嘴道:“萧世子,我刚才问了,邱大人说要七天。”

“七天,太慢了。”萧逸宸一挑眉,“就今晚。”

邱大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今晚?“萧世子啊,这钦天监择吉日,不是随便看看黄历…”

他正要将方才跟李钰解释过的话再说一遍,萧逸宸敛着光的琉璃眸轻轻扫过来,“办不到?”

邱大人浑身一哆嗦,牙一咬,“办得到!”

就这样,苦逼的邱大人,便在两尊大佛的监督下,翻开黄历,将两对新人的生辰八字一合,开始推算吉日。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邱大人终于挑好两个最快的日子。

一个三月初八,一个五月初八。

巧的是,这两个日子,对两对新人来说,都合适。

萧逸宸指了指写着三月初八的那张纸条,“就这个日子了。”

李钰一把抢过三月初八的纸条搂在怀中,“邱大人,这个日子给我。”

萧逸宸眼一瞪,“李钰,你造反是不是?”

李钰抖了抖,“萧世子,别的事都能让你,就这事,不能让。”

“让?你打得过我吗?”萧逸宸冷笑。

李钰搂得更紧,“打死我也不让!”

“若不是看在四姑娘与郡主交好的份上,看我打不打死你,敢跟老子抢?”

“就抢了,反正我不给!”李钰边说边往门外跑去。

一只脚刚跨出书房外,整个人动弹不得了,“萧世子,你点我穴道?”

太过份了,欺负他功夫不好,呜呜呜,他要找阿锦求安慰!

萧逸宸慢条斯理地走到李钰面前,从他怀中拿过那张三月初八的小纸条,“邱大人,就这么定了,萧某与郡主的婚期三月初八,李钰与宫四姑娘的五月初八。”

邱大人抹抹额头的汗,“萧世子,恕邱某提醒一句,郡主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这婚礼所需不同其他小姐,您的身份也高贵,这三月初八恐怕太赶了点。”

萧逸宸道:“这个不用邱大人操心,你只管往皇上那报,剩下的萧某会搞定。”

“那邱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行!三月初八是我的!”李钰大吼,可惜技不如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逸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解开他身上的穴后,施施然走了。

李钰还想找邱大人挽回,邱大人直接道:“如果李公子能说服萧世子,邱某一定照办!李公子慢走。”

要是能搞定萧逸宸,他还在这里磨?

可邱大人一脸爱莫能助,李钰无法,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走出邱府没多久,他突然灵机一动,改道向安康伯府方向跑去。

李钰跑到安康伯府的时候,天才刚刚亮,门房正起身,听到有人敲门,极不耐烦,等一问是将军府李钰时,吓得连忙打开门,“李公子,请问您找谁?”

“帮我喊个郡主身边的人出来,我有话转给郡主。”

门房不敢不从,脸也没洗,麻溜地跑去欢喜院。

此时欢喜院起来的只有负责小厨房的程嬷嬷,听说是将军府李公子找,以为有什么急事,连忙出来了。

程嬷嬷得了李钰的话,回来后敲响陆心颜的门,“小姐。”

陆心颜因为嘴疼,心里又恼火,下半宿才睡着,此时睡得正香甜,程嬷嬷喊了好几声才醒过来。

她张嘴想应,不小心扯到伤口,更痛了。

混蛋萧逸宸!她在心里咒骂几声,慢慢活动口腔,等适应了痛意,才含糊道:“什么事,程嬷嬷?”

“将军府李公子,有个事问您,现在还在伯府门外等着您回复。”

李钰?陆心颜连忙坐起身,“程嬷嬷,快进来说话。”

程嬷嬷推开门,见到陆心颜比昨晚还要红肿的嘴唇,又心疼又好笑。

哎哟,这小年轻,可真是好玩!亲就亲呗,哪有人被啃成这样的?

陆心颜见她神情,知道自己此时样子肯定很狼狈,连忙用手捂住嘴,“李公子有什么事?”

程嬷嬷忍住笑,“李公子说昨晚钦天监选了两个吉日,一个三月初八,一个五月初八,两个日子,既适合李公子和四姑娘,也适合小姐和萧世子,所以李公子特意来问一声,小姐想选哪个日子成亲。”

陆心颜毫不犹豫道:“五月初八!李钰和四姑好不容易等来赐婚,自然得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程嬷嬷认同地点点头,“不过四姑娘脸上那伤…李夫人会不会有意见?”

陆心颜道:“白芷这边还没找到百兰草,现在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找到,万一一年两年都找不到,总不能让四姑和李钰一直拖着不成婚,反正迟早要面对,不如早点面对!”

程嬷嬷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去回复李公子。”

李钰得到答案后,翘着尾巴走了,萧世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现在郡主同意了,我看你能如何?

哈哈哈哈哈!

一七四、以后我不咬你,我只亲你

陆心婉从昨天下午开始,在听到孔庭宇死了的消息后,整个人就一直迷迷糊糊的。

好像睡着,又好像没睡着,整个人虚虚的,像踩在云端一般不真实。

直到昨晚喝下一晚药,晕晕呼呼地睡着后,今早醒来,才清醒过来。

孔庭宇死了,她要做寡妇了!

不!她不要做寡妇!

陆心婉猛地坐起身,惊醒趴在床边的翡翠,翡翠见她醒来,高兴道:“二小姐,你醒啦?”

“翡翠,打水来同我洗漱,然后去锦瑟院!”陆心婉掀开被子下床。

翡翠犹豫道:“二小姐,这大清早的…”

“快去!”陆心婉大吼一声,翡翠吓了一跳,立马往门外走去。

陆心婉去到锦瑟院的时候,陆丛远与小高氏正在用早膳。

家里接连几桩喜事,又都是极大的喜事,陆丛远便向太仆寺告了假,在家里监督,以防出什么意外。

因为孔庭宇一事,锦瑟院里的气氛并不好,来往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陆心婉来的时候,也没人敢拦。

陆心婉进来后,直接跪在陆丛远和小高氏面前,哭道:“阿爹,阿娘,女儿不要当寡妇,女儿不嫁!”

“放肆!”陆丛远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三书六礼已齐,后天就是大喜之日,你肚中还怀着孔家的嫡长曾孙,岂能说不嫁就不嫁?”

“老爷,”小高氏跟着哀求道:“话是这么说,可那孔大少爷已经死了,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心婉过去守寡?”

这话小高氏在心里想了一晚上,一直不敢说出来,如今陆心婉跑来主动先说了,她也顾不上了。

在她心里,荣华富贵重要,可女儿的终身幸福更重要!

“都给我闭嘴!一切已成定局,绝无反悔的余地!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陆丛远青着脸,“来人,送二小姐回揽月院,给我严加看管,后天花轿上门之前,不许她离开揽月院半步,否则唯你们是问!”

两个婆子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将陆心婉从地上拉起,陆心婉大力挣扎,“阿爹,女儿不要嫁,阿爹…”

“带走!”陆丛远决然道,然后又吩咐,“注意不要伤了肚里的孩子!”

小高氏还想再求,“老爷,心婉是您的女儿,您真的忍心…”

“闭嘴!再多说一句,连你一起关起来!”陆丛远冷眼一扫,“这两天府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我亲自来管!”

“老爷!”小高氏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

“我信不过你!”陆丛远丢下一句走了。

小高氏瘫回椅子上,再一次被陆丛远的凉薄狠狠伤透了心。

上次陆丛远喊打喊杀,她多少可以理解,毕竟她有错在先,而心婉确实与人苟且丢尽了伯府的脸。

可这次呢,她做错了什么,心婉又做错了什么?

孔庭宇死了,这门亲事就该结束了,可陆丛远不管不顾,为了自己的前程,宁可让心婉一进门就做寡妇,也要将她嫁过去!

甚至还担心她从中作梗,直接夺了她的权!

她爱这个男人爱了那么多年,为了他甘愿婚前失贞,为了他甘愿与亲生儿子陌路,为了他甘愿做小十几年,可最后呢?真是讽刺!

小高氏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滑下了泪。

程嬷嬷回了李钰后,陆心颜继续倒头大睡,迷迷糊糊间,听到青桐敲门的声音,“小姐,萧世子来了。”

陆心颜本想不理会,一听萧逸宸的名字,立马火大得坐起来,“昨天我不是交待了吗?他要是再来叫他滚!”

青桐抖着双肩,“我说了小姐的意思,可是萧世子不肯滚,我没办法呀。”

“那你赶他走!”

“萧世子功夫那么厉害,我哪是他的对手?”

陆心颜一时语塞。

正想说那就别理他时,外面传来白芷忍俊不禁的声音:“小姐,你不是说要咬萧世子报仇吗,要是萧世子走了,你怎么咬他?”

“哈哈哈!”青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陆心颜气得掀开被子,下床跑到门边,拉开房门,“好啊,你们两个,合伙来…”

话没说完,便被摆在门口的几大箱宝石给闪花了眼,“这是什么?”

“小姐,这是萧世子给你赔礼的。”青桐挤挤眼,“我猜萧世子昨天情不自禁咬伤了小姐,心里愧疚,所以今天送了这几大箱宝石来赔礼。”

“小姐,这宝石一看就价值连城。”白芷道,“你那伤口最多一两银子的药就治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小姐,您赚大发了!

“小姐我很穷吗?小姐我什么都不多,就银子多!”陆心颜对着乐呵呵的两人磨牙,“给我退回去!等会要是还看到在这,我就将你们两个还有这几箱宝石,一起打包送给萧逸宸那个混蛋!”

哟,小姐好像真生气了!青桐和白芷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陆心颜彭地将门关上,继续上床睡觉。

好冷!刚才下床连件披风也没披,现在回到床上才感觉到浑身都凉了。

刚刚把身子捂热,外面传来小荷的声音,“小姐。”

“有事吗?小荷,我马上就起了。”身子暖和了,陆心颜心情也好了些,甚是温柔地问。

“没什么事,萧世子送来一叠房产,让我交给你。”小荷羡慕道:“小姐,真的好多呢,有十几张。”

陆心颜的火蹭蹭上涨,“小姐我没有吗?别说十几张,几百张我也有!退回去!”

“小姐…”

“再说把你卖了!”

小荷惊呼,“不要啊,小姐,我马上去退!”

半刻钟后,又有人敲门。

陆心颜怒道:“不管送什么,通通给我退回去!”

外面星罗迟疑道:“小姐,这次萧世子什么也没送。”

“那你找我什么事?”

“萧世子让我带一句话。”

“不听!退回去!”

星罗:“…是,小姐!”

门外离开的脚步声响起,青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星罗,萧世子有说朱雀堂的主人是谁吗?”

星罗可惜道:“萧世子说只肯当面告诉小姐,可小姐不愿见他,估计咱们永远不会知道是谁了。”

青桐叹口气,“唉,真是可惜,这朱雀堂可是当今武林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的收集信息的门派,咱们琳琅阁要是能从里面挖几个人过来,那实力可就大大不同了!”

陆心颜明知这两个鬼丫头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心里还是活泛了起来。

她与其说是气萧逸宸咬伤了她,不如说是他咬伤她,害她被人嘲笑而恼羞成怒!因为从来只有她笑人的份!

两人即将成亲,总不可能真不见。

既然萧逸宸搭了这么好的台阶,那就勉为其难顺着下了吧。

“星罗,你刚刚是不是有话对我说?”陆心颜高声问道。

院子里星罗和青桐相视一笑,星罗清清嗓子,“萧世子说他知道朱雀堂的主人是谁,如果小姐愿意见他,他当面告诉小姐。”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小姐。”星罗忍着笑退下了,顺手拉走了想笑话陆心颜的青桐,她小声道:“小姐害羞了,你看不出来吗?别添乱了。”

害羞?青桐想起那本香艳火辣辣的冰玉传,心里翻个白眼,小姐会害羞?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吧!

正厅里,陆丛远拱手告别了。

无他,他最得意的未来大女婿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说想一个人静一静,陆丛远便装作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乐呵呵地拱手退出来了。

那脸上谄媚的笑容还没得及收,被正要外出的陆子仪瞧见了。

陆子仪逮着一个小厮问:“府里来客人了?”

“回大少爷,未来大姑爷来了。”

未来大姑爷,可不就是珠珠的未婚夫?那个刚订婚就欺负珠珠的混蛋!陆子仪黑着脸朝正厅走去。

萧逸宸以为是陆丛远折返,头也没抬不紧不慢道:“伯爷有事先忙,萧某在这等郡主即可!”

“你还好意思来见珠珠?”陆子仪冲到萧逸宸面前,双眼喷火地质问。

萧逸宸一听有个年轻男子亲昵地喊珠珠,像被人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一般,抬起的琉璃眸中凶险光芒一扫而过。

随即,怔住。

这个年轻男子有着同陆心颜相似的五官,特别是那双眼睛,均遗传了陆丛远,明媚漂亮。

不过即使相同,气质却截然不同。

陆丛远早已被权利蒙了心,那双眼流露出的是贪婪算计和凉薄,而眼前的年轻男子,此刻眼里燃烧着,发着光,跟陆心颜冲他发火时惊人的相似。

萧逸宸瞬间认出了他是谁,对外是陆丛远的义子实则是亲生儿子、陆心颜同父异母的哥哥,陆子仪。

在他去西南期间,陆心颜和陆子仪化解了心结,重回小时候的兄妹情深,现在陆子仪是陆心颜在陆府唯一的牵挂。

萧逸宸心里忍不住有点吃味,但这是未来大舅子,得罪不得,友好地拱手道:“大哥,初次见面,我是萧逸宸。”

这是萧逸宸自打出世以来,第一次喊人大哥。

而且他的年纪比陆子仪还大,喊起大哥来却顺溜得很。

“谁是你大哥!”陆子仪想到如花似玉的妹妹,白白便宜这个臭男人,还被他欺负,不爽到了极点,松了松手指,“先接我几招再说!”

萧逸宸当下就懵了,不说他萧逸宸是镇国公世子兼辅国将军,就单说他这一身功夫,这京城里就没敢跟他单挑的人!连不可一世的龙天行,都是派出天绝剑阵来对付他,而不是亲自上阵和他一对一。

这大舅哥是没听过他的名号呢,还是脑子不灵光了,居然要跟他单挑?

“大哥…”萧逸宸想平息这场战斗,但他刚喊了两个字,陆子仪的拳手已当胸朝他打来,那拳风呼呼,功夫竟是不弱。

萧逸宸不敢轻敌,微微侧身避开。

正在这时,“哥哥!小心!”陆心颜的惊呼声由远及近,“萧逸宸,你干嘛欺负我哥哥?”

他欺负陆子仪?明明是陆子仪要欺负他好不好!

萧逸宸气息一滞,身形慢了半拍,竟被陆子仪当胸打中,喉间一甜,一股血腥味蔓延开。

“萧逸宸,快住手!你要是敢伤了哥哥,我跟你没完!”

这家伙的功夫那么高,哥哥哪是他的对手!陆心颜急忙站到陆子仪面前,阻止。

萧逸宸勉强咽下去的鲜血,一口喷出。

他是她未婚夫,她居然护着别的男人?

陆子仪在一拳击中后,已经呆住了。

不是说萧逸宸在京中无敌手吗?怎么连他一拳也接不住?

再看到萧逸宸喷出一口鲜血,更是傻住了。

是他突然变厉害了?还是萧逸宸完全是弱鸡?否则怎么可能被他一拳就打得吐了血?

傻眼的可不只陆子仪一人,还有陆心颜,以及跟在她后面而来的青桐。

萧逸宸面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气恼地盯着陆心颜,月牙色衣衫上点点鲜红,触目惊心。

陆心颜楞了两秒,立马上前扶住他,“你…你没事吧?青桐,快叫白芷来!”

“快坐下,你…你怎么这么不禁打,你不是很厉害的吗?”陆心颜掏出帕子,颤抖着替他擦去唇角的鲜血。

萧逸宸气道:“你不是说我要伤了大哥,便跟我没完吗?”

陆心颜咬着唇,有点愧疚,“话是这么说,可我…我没让你受伤啊。”

这一咬之下,唇更痛了,她忍不住咝了一声。

萧逸宸见她唇上的伤,有点心痛,想到自己是始作俑者,有点得意,再想到那甜美的味道,眸光暗了暗,“是不是很痛?”

他伸手想碰陆心颜的唇,陆心颜下意识避开了,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

“所以生我气了?昨天可是你先…”当着大舅子的面,有些话不好说。

“什么我先,明明是你先!”倒打一耙的家伙!“我不过是好心教你,你居然点我穴…”还咬伤我!

两人说话吞吞吐吐,陆子仪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多余了。

他本来觉得陆心颜受了欺负,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回事。

哎,女大不中留!陆子仪心里突然好感伤。

这时白芷和青桐匆匆赶到,萧逸宸道:“我没事,不用麻烦明芷乡君了,吐了一口血而已,小事一桩。”

“不行!”陆心颜坚决道:“吐血可大可小,说不定有什么隐疾!”

“真的没事。”

“你想我一嫁过去就当寡妇?”陆心颜瞪着他,“手伸出来!”

凶巴巴的语气,听得萧逸宸心里一软,趁机讨价还价,“那昨晚的事情你原谅我,不要生我气了。”

“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咬我,我就原谅你。”陆心颜顾不上陆子仪在场了,反正她嘴上的伤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逸宸轻轻一笑,“我以后不咬你了。”我只会亲你!狠狠亲!

“要是我真有什么病,你也不能悔婚!”他又道。

陆心颜瞪大眼,“你真有病?”

此时白芷手指已搭上萧逸宸腕间,神情凝重,陆心颜顾不得追问萧逸宸,紧张地看着白芷。

过了一会,白芷收回手,“萧世子无大碍,伤好之前不得动用内力,仔细调养半年便可恢复七八成。”

“这什么意思?”陆心颜皱眉问道。

白芷看了萧逸宸一眼,道:“萧世子先前为了对抗龙爷的天绝剑阵,用金针刺穴,强行提升功力,伤了根本,如今只剩半分功力可以动用。”

怪不得那天宫宴,她就觉得他的手特别凉,昨天出去也是,可萧逸宸却一直说没事!

陆心颜鼻头一酸,“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逸宸牵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想你为我担心,也不想你心存内疚,只是半年内不可乱动真气而已,其他一切正常。我身边有齐飞无涯小猴子,没人能伤我。”

“那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陆心颜吸吸鼻子。

“你要是觉得愧疚,让我咬几回可好?”萧逸宸含笑道。

陆心颜眼泪顿时收了回去,“你想得美!”

宫宴上萧逸宸半个时辰内制住天下闻名的天绝阵法,陆子仪也有耳闻,但他没想到萧逸宸付出了这么巨大的代价。

“对不起,萧世子,我不知道你受了伤…”陆子仪愧疚道。

萧逸宸:“大哥,只要你认下我这个妹夫就够了。”

陆子仪:…

“行了,你少贫嘴!哥哥,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这人皮厚,打一掌吐个血没事。”陆心颜道:“你不是要出去吗?哥哥你先忙!”

“那我先走了,珠珠,萧…大妹夫,下次见!”

萧逸宸本来因为陆心颜偏心陆子仪有几分气恼,如今陆子仪一声大妹夫,彻底灭了他心底的火,笑得如花灿烂,“大哥,下次请你喝酒!”

陆心颜白他一眼,“你倒是不见外,那是我哥哥!”

“咱们就要成亲了,你哥哥不就是我哥哥?”萧逸宸嬉皮笑脸,“对了,说起这成亲,钦天监昨日择了日子,三月初八…”

陆心颜打断他,“我知道,李钰一早来说了,三月初八他和四姑成亲,五月初八我和你成亲,我同意了。”

萧逸宸一股郁气直冲头顶,好你个李钰!居然给他玩釜底抽薪!

“嫌早吗?那要不让钦天监往后再选个日子?”陆心颜见他面色不好,贴心道。

嫌什么早,嫌晚了,太晚了,他巴不得明天就将她娶回去,免得什么猫猫狗狗、哥哥弟弟地转在她身边。

“没有!就是胸口有点疼!”萧逸宸闷声道。

陆心颜面色一白,“是不是哥哥刚才打伤你了?”

她伸手抚上他胸口,萧逸宸趁机按住,“是的,刚才大哥在,我怕他内疚没好意思说,你帮我揉揉。”

一旁的白芷青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青桐咳嗽一声,“小姐,世子,我和白芷给你们准备点茶水。”

临走前,白芷看了一眼萧逸宸,见他无声地用唇说了声多谢,微微颔首后离开了。

陆心颜帮他揉了一会后,萧逸宸抓住她的小手,“手累不累?”

“还好。”其实有点。

“那我帮你揉揉。”萧逸宸边说手上已经动开了。

她帮他揉胸口,他再帮她揉手,干嘛不自己揉胸口,多此一举!陆心颜翻个白眼,由他了。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后,陆心颜想起来意,“喂,朱雀堂的堂主是谁?”

萧逸宸道:“你去西南前,送你的那块玉佩在吗?”

陆心颜在怀里摸了摸,摸出那块雕着朱雀的玉佩,不解问道:“你说这块玉珮吗?无端端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仔细瞧瞧上面雕着什么?”

“一只很好看的鸟。”

“这只鸟是远古四大神兽之一,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什么?”陆心颜漫不经心地问道。

“朱雀。”

“朱…朱雀?”陆心颜霍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指着萧逸宸,“朱雀!你…你便是朱雀堂的堂主!?”

萧逸宸将她拉回椅子上,嗯了一声,“现在你也是。”

这意外一个接一个,陆心颜措手不及,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萧逸宸点点头,“这块玉佩象征着朱雀堂堂主的身份,只要拥有这块玉佩,不管是谁,便可命令全部朱雀堂的人,包括我在内。”

难怪那日齐飞看到这块玉珮,那表情见鬼似的,原来是因为如此!

这一刻,陆心颜突然觉得手里的玉珮,重若千斤!

以往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后,她才发觉,原来从很早开始,萧逸宸就不止在明面上帮她,还在暗中给了她极大的帮助。

比如宫元成一家的消息,当时田叔说是朱雀堂的人透露出来的。

为什么呢?她望着他极浅却极亮的琉璃眸,那里面,情深似海。

陆心颜意识到有些东西,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是一个现代人,感情并不迟钝,以前萧逸宸以为她水性杨花,确实不喜欢她,但慢慢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变了,所以萧逸宸离开前,她曾半开玩笑问他:萧世子,你是不是喜欢我?

萧逸宸当时狼狈的神情她看在眼里,他答了一句:我不喜欢有夫之妇。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我不喜欢有夫之妇,如果你不是有夫之妇,我就喜欢你。

但她装作不懂,用一句正好我也不喜欢你回他,想借此掐断他的念想。

她还记得他眼里的失落。

萧逸宸无疑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除了有点傲娇有点毒舌有点别扭外,无论样貌身材品性,还有对她的心,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这么优秀她就一定要接受吗?

她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如果是在现代,她遇到萧逸宸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或许她会愿意同他谈一段浪漫的爱情,然后缘尽了情浅了,各奔东西,继续下一个旅程。

但萧逸宸是一个古人,她不想和一个古人谈情,万一有天她对他的情还没淡,而她回现代的机会出现了呢?

如果她选择留下,将来有天缘尽了,她孤单一人留在这个陌生的落后的古代,她会怨他一辈子;如果她选择离开,回到现代的她,将永远难以忘怀这段未尽的奇妙情缘,会因为怀念一个人,而孤苦一辈子。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她只想快活地过日子,吃好喝好睡好,设计喜欢的衣裳,有美人调戏,来了心情便四处游历。

可是命运并不愿意这样放过她,暗中无数的危险,让她不得不自私地选择和萧逸宸绑在一起。

她想着慢慢化去他的感情,让他喜欢上别人,而他们两人则像朋友或兄弟一样相处,有危险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却不谈情。

但现在,她有点后悔自己的自私了。

感情的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陆心颜望着萧逸宸的眼,认真道:“萧世子,如果你现在想悔婚,我会想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

萧逸宸握着她的手蓦地紧了,坚定道:“即便是皇上要悔婚,我也坚决不会同意!”

“那份成亲协议你看了吗?”她问。

什么狗屁成亲协议!她离开后,他立马就撕了!别说看了,想想就气得肝疼!“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陆心颜垂下眼眸,“你知道的,我和你成亲,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庇护!”

沉默两息后,萧逸宸突然道:“我心甘情愿庇护你!不过你要是觉得愧疚,让我咬两下。”

他说的咬,当然不是咬手了!陆心颜忍不住抬眼瞪他,“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要是你不让我咬,那你咬我好了!”

“萧逸宸!”

萧逸宸眨眨眼,“不想咬吗?那亲我可好,像昨晚一样亲我!”

陆心颜顿时炸毛了,“以后我要是再亲你,我就是猪!”

“你本来就是啊,珠珠。”他含笑道。

这是萧逸宸第一次喊她的小名,那种在唇齿间辗转反侧的亲昵,听得她心中一荡,全身酥麻。

陆心颜恼羞成怒,“齐飞,送你家少爷回去!”

她转身就走,萧逸宸在后面柔声道:“我明早来接你。”

“不要你接!”她直接拒绝。

他视若无睹,“乖乖在家等我,珠珠。”

陆心颜脚下一滑,不想理他了。

本想正经地跟他说事,他偏不正经,那就活该他受煎熬,哼!

苗条优美的身形一消失,萧逸宸眼里温柔的笑立马散去,眼里闪烁着誓在必得的光芒。

想退缩,没门!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你只能是我的!

即便你心里现在没有我,将来你的心里一定要有我,只能有我!

萧逸宸一回到世子府,见到在门前走来走去的钦天监监正邱大人,以及那个他想狠揍一顿的李钰!

邱大人见到他,立马迎上来,“萧世子,李公子说你们这成婚的日子又对换了,非得让邱某在给皇上的折子改过来!所以邱某便拉着李公子一起来,和萧世子您一起当面将这事说清楚!”

不过就是两个月的差别,用得着这样折腾他老人家吗?当他钦天监监正很闲吗?天天管你们这吉日的破事!邱大人心里怨念深极了。

李钰看也不敢看萧逸宸想杀人的眼光,躲在邱大人身后,“萧世子,这日子我问过郡主了,郡主说她想我和阿锦三月初八成婚,你们就等到五月初八成亲。”

萧逸宸懒得看李钰,怕自己控制不住冲动,上前痛揍他,他对着邱大人拱手道:“邱大人,就按李公子说的上报皇上,他和宫四姑娘三月初八,我和郡主五月初八。”

邱大人松口气,原以为要再费唇舌,没想到萧逸宸这么爽快就同意了,他赶紧道:“那邱某马上回去上报,这日子可不能再反悔了!”

“有劳邱大人!”

邱大人与二人告别后,立马回去交吉日的折子,生怕萧逸宸再次反悔,拿他老人家来折腾。

李钰见萧逸宸这么轻易同意,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心里有些歉疚,“萧世子,到时候我和阿锦的婚礼,你可一定要来喝一杯。”

“一定!”萧逸宸勾起半边唇角,那神情说不出的邪气。

好你个李钰,害我晚两个月成婚,不报复回来,我不姓萧!你给我等着!

一七五、陆心婉再做蠢事,夫人的身份

揽月院里,陆心婉几次想要冲出去找陆丛远,表明她不愿嫁入孔家的决心。

奈何整个院子里,除了翡翠,没人站在她这边,将入口守得死死的,不管陆心婉如何吼叫着要发卖了她们,也没人敢让开半步。

气极败坏的陆心婉回到房内,发疯似的将已经打包好要带到孔家的东西,全部扔出来,扔到满屋子到处都是,甚至还拿起剪子,将那些刺眼的红色衣裙剪成一条一条。

翡翠哭着阻拦:“二小姐,您别这样,小心别伤了自个~”

她同样很伤心,如果陆心婉要嫁入孔家,作为陪嫁丫鬟,她也必须跟着去!

原本陆心婉要嫁入孔家,翡翠的高兴劲不比别人少,因为以后她有机会成为孔庭宇的姨娘或通房,到时候生个子女养在身边,下半辈子也就无忧了,可结果,孔庭宇出了事,如果她跟着陆心婉嫁过去,以后只能配个小厮,一辈子摆脱不了奴婢的命!

“我不嫁,死也不嫁!凭什么陆心颜嫁入镇国公府当世子夫人,我却要嫁给一个死人当寡妇?”陆心婉不停咒骂,本以为从今以后她就能将陆心颜睬在脚下,一解这十几年被压制的怨气,可不过一天,两人的身份又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比让她嫁给一个死人更让她难受!

“小姐,这就是命啊,咱不认命,不行啊,呜呜…”翡翠哭道,为陆心婉也为自己。

陆心婉赌气道:“什么命不命,我偏不认!到了后天,我死也不上花轿,我就不信他们能绑了我!”

“二姐姐这志气是好的,可这话却差矣!”门外传来陆心晗叹息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想看我笑话?要是来看笑话的,给我滚,我这里不欢迎你!”陆心婉没好气地道。

刘姨娘和陆心晗合伙差点夺了她娘的地位,又揭穿她失身一事,害她差点被陆丛远打死,陆心婉可还记在心上,虽然刘姨娘恶有恶报死于非命,但陆心婉可不会就此原谅陆心晗。

陆心晗装出伤心的样子,“二姐姐,我知道姨娘之前做的事情伤了你的心,可那都是阿爹的意思,姨娘除了听从外,还能如何?咱们姐妹十几年,我何曾有半点对不起你?”

她一向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不动声色挑拨,以陆心婉的智商从来没有发觉,现在当然还是一样了。

陆心婉想了想,觉得陆心晗说得没错,不过还是不想看到她,“行了,就当我说错了,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走吧。”

“二姐姐,我知道你不想嫁入孔家,所以帮你想了个主意,既然你不想听,那我过两天再来找你。”陆心晗听话地往外走。

“等等!”陆心婉叫住她,“你有什么主意?”

陆心晗看了眼翡翠,陆心婉道:“翡翠,你先出去。”

“二小姐!”翡翠急道:“奴婢不管听什么,都不会往外传的。”

陆心婉轻易被陆心晗两句话哄了,翡翠冷眼旁观,反而更清醒,直觉陆心晗没安好心不愿离去。

“出去!连你也敢不听我的话?”陆心婉本就在气头上,见翡翠不听她的话,更加生气。

翡翠不甘心道:“那奴婢先出去了。”

她离开后,陆心晗亲热地坐在陆心婉身边,像以前一样乖巧地替她倒了杯茶,“二姐姐先喝口茶,消消气。”

“有什么话快点说!”

陆心晗也不废话了,“二姐姐,按正常来说,孔大公子死了这婚事便该了了,可孔家不派人来,反而让这婚事继续,并不是为了要娶二姐姐过门…”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二姐姐这肚中的孩子啊!孔家那么注重子嗣的人,怎么会让孔大公子的孩子遗留在外面?”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心婉不由自主摸上依然平坦的小腹,这里,曾经是她荣华富贵的桥梁,现在却成了阻她幸福的绊脚石,她失神地喃喃道:“那该怎么办?”

“二姐姐是聪明人!”

——

今天是陆心颜去清岩寺赴那位夫人之约的日子,昨天萧逸宸走了后,陆心颜美美地睡了个觉,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继续睡,一直睡到今天早上,精神饱满了,心情更好了。

吕嬷嬷端着水进来,“今儿个好很多了。”

陆心颜先是一楞,接着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的嘴,或许是因为睡好了心情好,或许是因为被取笑多了没什么感觉了,她耸耸肩,“昨晚迷迷糊糊的听到府里有吵闹声,发生过什么事吗?”

吕嬷嬷将水放下,“昨晚伯爷身边有个管事不小心说漏了嘴,被二夫人知道明天四小姐要嫁入沈家,和二老爷去锦瑟院闹去了,后来被伯爷让人关起来了。”

果然是陆丛远的风格,陆心颜一点也不意外,“那陆心婉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形吧?”

“小姐猜得没错,伯爷让人将二小姐看起来,到明天花轿来之前,不让她离开半步!看样子大有二小姐不上花轿,绑也会绑着她上花轿的趋势!”

“高姨娘那边没闹?”小高氏虽说人不咋的,但同江氏一样,对自己子女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好。

“怕是想闹没闹起来,听说直接就被伯爷夺了权!”吕嬷嬷道:“昨天三小姐去二小姐那里了,两人在里面说了会话,不过说了什么没人知道,连翡翠都被赶出来了。”

“陆心晗能安什么好心?看陆心婉那猪脑子,能不能清醒一回,别又被坑得渣都没了。”

吕嬷嬷张嘴还想说什么,青桐在外面敲门,“小姐,萧世子已经来了,他让你别急,慢慢来。”

“知道了。”陆心颜随口应道,早将昨天不让萧逸宸来接她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对了,小姐,我昨天去找田叔,田叔不在,那找手长得漂亮的丫鬟的事,还要继续吗?”

陆心颜顿了顿,“继续。”还是以防万一的好,毕竟找了,不等于要买,买了不等于非要带过去镇国公府,带过去镇国公府,不代表要将她们放在自己的院子里,放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代表会让她们在萧逸宸面前露面…

知道萧逸宸一早来等她,陆心颜也没拿乔,快速洗漱好吃了早膳,出来与萧逸宸汇合。

“你来了,走吧。”一身月牙色锦袍的男子,含笑而立,如春风般,他朝她伸出手。

陆心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白皙的小手放入那手心里。

手心有点凉,提醒着陆心颜这个男人为了她,强行提升功力,以至受伤的事实。

本来在化妆时看到唇上的伤而涌上的怒气,不觉就淡了下去。

“你该多穿点衣裳。”陆心颜道:“我送你件羽绒衣吧。”

“从素衣坊买的?”

“…不是,我亲自给你做一件。”

某人笑得眉眼生花,“那我就要了。”

就知道会这样!别人做的批量款他不会要!陆心颜白他一眼,却不带任何恼火。

某人笑得更开心了,过了一会,盯着她嫣红的小嘴咽了咽口水,“伤好了吗?还痛不痛?”

“你想怎样?”陆心颜警惕道:“我警告你,别想乱来!”

这戒心也太强了,以后得想法子才行!萧逸宸摸摸鼻子,别开眼,“要是没好,我让秦大夫给你配点药。”

“不用了,白芷配的药不错!”陆心颜道:“今天要出门见人,我化了点妆,所以才看不到伤口。”

萧逸宸一脸怀疑,还是那花朵般红润润的小嘴,哪有化什么妆。

陆心颜切了一声,化妆术的神奇,能被你这种古代直男看出来?

马车平平稳稳的,很快就到了清岩寺。

丫鬟小雪一早便在那里等着,见到陆心颜和萧逸宸很高兴地跑过来,“小姐,公子,夫人在家等着你们,请跟奴婢来。”

那夫人的家,离清岩寺大约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路崎岖,马车不好走,两人便随着小雪步行而去。

不一会,一间竹子搭建成的屋子,展现在两人面前。

四边围着半人高的篱笆,院子里种了点时令青菜,萝卜白菜蒜苗,屋檐下挂着几块腊肉,几只母鸡和一只公鸡追来逐去。

从外面看来,很简陋很朴素,像户普通的乡下人家,不过乡下人家,可请不起丫鬟。

“夫人!”小雪欢快地推开篱笆门,“小姐和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夫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充满喜悦。

接着便出来了,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红色,头上仍戴着帽帷,手里端着两盘点心,“来,我亲手做的糯米糕,刚出炉的,你们尝尝,给点意见。”

小雪为两人倒了一杯茶,“这茶叶也是夫人亲自种、亲自摘、亲自炒的,可好喝了。”

陆心颜连忙站起身,“谢谢夫人,夫人快请坐。”

夫人坐下后,陆心颜抽空看了一眼这正室,桌椅都是竹子做的,摆着一些简单古朴的摆设,两边墙上挂着几副极有意境的山水画,茶壶茶杯还有装点心的白玉瓷盘,描着精致的蓝花边,放在竹桌上,说不出的典雅,整个屋子看起来简洁又清贵。

陆心颜尝了一口糯米糕,赞道:“软软甜甜又不腻,好吃,夫人手艺真好。”

帽帷颤出优美的弧度,那夫人欢喜道:“你喜欢吃就好!不知怎的,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好亲切。”

陆心颜品了一口茶,那茶正好化了糯米糕的甜味,她满足道:“好茶!我也觉得夫人好熟悉的感觉,那以后我就时常来打扰夫人,夫人可别嫌我烦哦~”

夫人笑道:“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呀,我还准备烙鸡蛋饼,是我养的鸡下的蛋,这里面的大蒜也是我亲手种的,你们等等,很快就好!”

陆心颜正要站起身相送,夫人按住她的肩,“不用起不用起,我马上就来。小雪,来帮忙添火。”

“是,夫人。”

夫人一走,陆心颜收起笑脸,咝咝的抽气。

原来那茶好是好,可是有点烫,她嘴里的伤口受不了。

“是不是烫到了,来让我瞧瞧。”萧逸宸赶紧伸手抬起她下巴,想看看她伤口。

陆心颜大力拍开他的手,“都是你害的,不用你假好心!”

萧逸宸嘿嘿讪笑。

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有人在吗?”

“你坐着,我去瞧瞧。”

萧逸宸想跟着一起去,被陆心颜一瞪,只得乖乖坐在那,郁闷地拿起一块糯米糕,狠咬了两口。

“谁啊?”陆心颜推门出去,见到来人,两人均是一楞。

温如香质问道:“是你?!你为什么在这?”

陆心颜双手一环胸,“这是你家吗?”

“这不是我家!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敢来这里?”

温如香嫉妒不已,前天宫宴上,她煽动朱知薇对付陆心颜,将陆心颜推进温泉,朱知薇被武蓁当场捉住,她便捏着嗓子喊了一声,想引来众人围观!结果最先来的居然是萧逸宸,而他甚至想也不想直接跳下去救人,并因此在皇上面前请婚,与龙天行比试!她心有不甘,又让人悄悄传信给武婉,武婉不出所料不顾一切前来阻止,却没用的很,不仅反激得皇上迅速赐了婚,还让自己受了罚。

当初陆心颜害她当众出丑,她本想让陆心颜尝尝这个滋味,哪知最后反而为她促成了一门好姻缘!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自个跳进温泉了!

“既然不是你家,我来不来跟你有何干系?”陆心颜送她个大白眼。

温如香嘲笑道:“你别以为你来这,就能改变事实!”

“改变什么事实?”陆心颜疑惑道。

“你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心里没数吗?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温如香满脸不屑,“我可不是那些围着你团团转的男人,被你随便两句动听的话骗倒!”

陆心颜淡淡嘲讽,“我扮无辜,总好过你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非礼吧?”

温如香迅速涨红脸,因为被中药的沈青竹当众将手伸进裙子里,她被人指指点点,说尽闲话,两个多月都没敢出来。

“如香,你在跟谁说话?”阴冷的声音一响起,陆心颜汗毛直竖。

紧接着,一个黑色镶金边的华服男子,出现在温如香后面,他一见陆心颜,浑身戾气顿生,眼里露出阴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这里?”

“舅舅,”温如香立马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您要为如香作主,郡主她…她欺负如香!”

“欺负你?我哪里欺负你了?温如香,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越来越高了!”陆心颜嘲讽道。

温如香嘤嘤哭道:“我正正经经一个大家闺秀,你四处胡乱编排说我被人非礼,坏我名声,不是欺负我是什么?舅舅,她太过份了,我什么都没做,她就这样说我,这让我以后怎么在京中立足?以后还怎么说人家?呜呜呜~”

陆心颜顿时无语,当初温如香被沈青竹非礼,那么多人看到,她居然说是她胡乱编排?这等厚颜无耻的功夫,真是让她长见识了!

不过想想也是,当初华衣祭上温如香敢抄了她的设计,还大言不惭反过来说是她抄袭,本来就是没什么底线的人!

龙天行伸手拍拍温如香的肩,对着陆心颜厉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郡主,那别怪我不客气了,冷格,抓起来!”

一身黑衣的冷格飞身上前,伸手朝陆心颜抓去。

就快要抓到时,突然斜处蹿出一道身影,一道亮光朝那只手砍去,冷格迅速避开,拔剑朝那蓝色身影齐飞刺去,两人迅速缠斗到一起。

“龙爷,您要动我的未婚妻,是不是该先问问我的意见?我同意了吗?”萧逸宸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陆心颜腰身一紧,一条手臂强势地圈在她腰间,将她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想到你也在这。”龙天行面色变了变,全身蓄势待发,“正好,前天清风殿,你破了我的天绝剑阵,今日,就让我亲自会上一会!”

陆心颜忍不住紧张起来,萧逸宸受了伤动不得武,怎会是龙天行的动手?

“那日龙爷让您的人陪我玩,今日就让我的人陪龙爷您玩玩,这才公平是不是?”萧逸宸淡淡唤了一声,“无涯,陪龙爷好好玩玩,记住,别伤了人!”

那一副龙天行绝对会输的语气,气得龙天行浑身颤抖,全身气势迅速散开,压得陆心颜喘不过气来。

秋无涯因为心虚,一直不愿在陆心颜面前现身,如今却不得不出现了,“是,少爷!保证不伤人!”

“大言不惭!先让龙爷收拾了你!”

双方一触即发之际,冷格突然闷吭一声。

龙天行回头一看,只见冷格面色苍白,衣衫被划破一处,齐飞却连发丝都没乱,一看便已知高低。

两人正欲再斗,龙天行厉喝一声,“住手!”话音刚落,冷格迅速回到龙天行身后,齐飞也回到了萧逸宸身边。

冷格的身手不比他差,却不是那个护卫的对手,而那个什么无涯的,一看气势就知跟那个护卫功夫不相上下,就算他亲自动手,最多落个平手!若是输了,则完全是自取其辱!

识时务者为俊杰!龙天行面色铁青,“萧世子,珠珠郡主,这里不欢迎你们,给我滚!”

“好笑了,这是你家吗?”一个二个见面就叫他们滚,真是莫名其妙!

陆心颜倒在萧逸宸怀里,她本来想挣开的,不过想想当着外人的面该给他点面子,而且他又受了伤。

“你还真说对了,这里真是我家!”龙天行冷笑道:“所以,你们可以滚了吗?别弄脏了我的地!”

“这是你家?”陆心颜惊讶道,难道那夫人竟是龙天行养的外室?可瞧那身姿气度,不像啊!

“没听到舅舅让你滚吗?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温如香嫉妒地看着靠在萧逸宸怀中的陆心颜,一个和离的女人,居然高攀上京城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萧世子,实在太没天理了!

陆心颜心想,如果那夫人真是龙天行的外室,这里倒真是不好留了,“萧世子,我去跟夫人打声招呼。”

“我陪你一起去。”

“陆心颜,你还磨磨蹭蹭想干什么?怎么这么厚脸皮?舅舅…”

“陆心颜?你是…珠珠?”一道惊讶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九姐!”龙天行迎上去,不满道:“你怎么能让害死阿雪的人来这里?”

九姐,阿雪?

夫人推开龙天行,取下帽帷,露出真容。

正是宣平侯府的姚二夫人姚雪的母亲龙薪,龙天行的堂姐,排行第九,龙天行唤她九姐。

龙薪的阿娘是续弦,来自北州一个落魄贵族,祖上有长荻血统,五官立体深邃,龙薪遗传了她娘的长相,在京城女子中一见难忘,所以她才一直戴着帽帷。

如今一露真容,陆心颜尽管已经七年未见,而龙薪因思念姚雪,容颜憔悴,头发半白,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温如香挡在她面前,指着篱笆墙,“陆心颜,你现在知道这里是姚姨的地方了,还不快滚?”

“我没…想到是她,前两天她帮了我的忙,我觉得十分投缘,便邀请她来做客。”龙薪面色发白,神情复杂地越过温如香,看着陆心颜。

“九姐,这两人诡计多端,只怕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故意来跟你套近乎!”龙天行咬牙道:“阿雪的仇,我永远不会忘记!”

“姚姨,”以前的陆心颜也是这样称呼她的,“阿雪的事情,与我无关!”

以前没机会说清楚,既然现在有缘撞到,陆心颜无论如何也要替自己辩解,“那日我们几个小姐妹贪玩,约在清岩寺相聚,不小心遇到山匪,在温如香的建议下,我们分开躲避山匪。后来我无意和阿雪撞到一起,被山匪发现后,我们一起往山上跑,我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不醒人事,后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一概不知!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外面传闻我为了自保而将阿雪推出去,害阿雪被山匪掳走,生死不知!我父亲拖着我到您府上去请罪,将我打成重伤。两三个月后养好伤后,我想去找您解释,结果遇到了龙爷,龙爷二话不说想杀我替阿雪报仇,后来不知为何放了我,我因为过于恐惧忘记了一些事,直到前几天才想起来!再后来阿娘不让我出去,慢慢这事就没人再提了!但是姚姨,我敢以我死去阿娘的名义发誓,我绝对没有推阿雪出去!请您相信我!”

关于后来有位离京的小姐妹告诉她是温如香让她们这么说的,陆心颜没打算将这事说出来,时间隔了这么久,没有任何证据,说不定反而会让温如香说她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故意污蔑她!

温如香脸色变了变,“陆心颜,当时我和其他几个小姐妹都看见了,别以为她们现在都不在京里,你就可以抵赖!”

陆心颜勾唇笑了笑,“温如香,当时分开的时候,我们分别跑向不同的方向,我和阿雪当时一个向东一个向南,两人慌不择路,撞到了一起,其他跑向北面的,跑向西面的,怎么能看到我们东南面这边的情况?这清岩寺外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处都有树,站在五米开外,都不一定瞧得清,你们离得那么远,长了透视眼吗?还是故意跟在我们后面?”

“你?”温如香涨红脸,那时年纪小编的谎言,哪会想到这么多,而大人们伤心欲绝,一心想找到姚雪,也没想这中间的问题。

现在陆心颜一针见血,龙薪不禁楞了楞。

龙薪有些动摇,龙天行却丝毫没动摇,“只有你跟阿雪在一起,你活了下来,阿雪生死未知,不是你害的阿雪又是谁?”

“龙爷,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如果是我害的阿雪,我何必告诉所有人,当时我跟阿雪在一起?我直接说没看到她就是了,何必惹麻烦上身?”

龙天行冷笑道:“这正好说明你小小年纪,就善于揣摸人心!故意说出此事,想打消别人对你的怀疑!”

跟这种钻牛角尖的人,说不清!陆心颜懒得理他,对着龙薪道:“龙姨,我话以至此,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问心无愧!告辞!”

她拉着萧逸宸转身就走,龙薪突然道:“慢着!”

陆心颜转过身,“龙姨,还有什么吩咐?”

龙薪复杂地看着她,“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既然来了,总得吃顿便饭再走。”

“龙姨,您相信我…”陆心颜惊喜道。

龙薪道:“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该放下了,不管当年是不是你,但现在的你,我很喜欢。”

“九姐!”龙天行皱眉不满道。

龙薪温柔道:“天行,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但是九姐也有自己的判断和喜好,你能尊重九姐吗?”

龙天行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小雪,我招呼客人们进去坐,你将鸡蛋饼端来,顺便摘点白菜蒜苗,洗点蘑菇,切点腊肉,等我会亲自下厨。”

“是,夫人。”

“姚姨,谢谢你。”陆心颜感激道,说实话,她没想到龙薪会这么说,当年龙薪对姚雪的疼爱,不亚于林如月对她。

易地而处,如果是她不见了,林如月一定不会原谅那个可能害她不见的人。

龙薪情绪复杂道:“如果不是前两天遇到你,得到你的帮助,跟你说过话,说实在,今天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更不会原谅你!可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牵着我们向前走,也许老天让我遇到现在的你,便是为了让我忘记过去,忘记阿雪,走出伤痛。”

陆心颜听得心里感动,“姚姨,你这里有笔墨吗?今天来我没带礼物,那我送您一样东西。”

“有,我带你去。”

龙薪带着陆心颜往内室走去,那里辟开了一处小书房。

不一会,里面传来龙薪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

龙天行面色一黑,立马冲进去。

萧逸宸生怕他对陆心颜不利,紧随其后。

温如香一咬牙,跟着进去了。

小书房里,龙薪将一张纸捂在胸口,浑身抖个不停。

“陆心颜,你对九姐做了什么?”龙天行怒吼道。

萧逸宸立马挡在陆心颜面前,陆心颜从后面探出头,淡定道:“我送了一幅画给姚姨,是阿雪的肖像。”

严格说来,并不是肖像画,而是一张卡通画,陆心颜准确地抓住姚雪温柔俏皮的特质,画了一张姚雪眨眼比心的画,并在旁边写了一行字:阿娘,我爱你,我现在过得很好,您也要好好的哦~

龙天行从龙薪怀中拿出那张画,看到纸上生动得似乎就在身边的姚雪,一向阴冷狠厉的眸子,竟然泛上丝丝红意,“阿雪,小阿雪~”

姚雪小的时候,几乎是在龙天行怀中背上长大的,他抱她的次数,除了龙薪外,多过任何一个人,在他心里,姚雪比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重要。

龙薪慢慢擦干眼泪,面上露出释然的笑容,“珠珠,我还能这样喊你吗?谢谢你,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一七六、靠就靠吧,搂那么紧,什么意思

“当然可以姚姨,如果您喜欢,我再画一幅,让人绣在抱枕上,您天天抱着抱枕,就像抱着阿雪一样。”

“真的吗?”龙薪双眼发亮。

“真的!不过姚姨,您也不能因此忽略了身边人。”比如姚二老爷。

姚二老爷也是个痴情种子,姚雪没了后,龙薪伤心欲绝,姚二老爷就辞了官,天天陪在她身边。

龙薪要在姚雪失踪的附近盖个房子,说说不定姚雪哪天就出现了,姚二老爷二话不说,亲手建了间竹屋,就是现在这间房子,并且每年只要龙薪要来这里,他都陪着一起来。

今天是因为龙薪请了陆心颜,他一个大老爷们觉得不方便,又想着女人家在一起说说话,说不定能打开姚雪的心结,便自动离开了。

龙薪激动道:“我知道的,谢谢你珠珠!”

中午用膳的时候,龙薪殷勤地给陆心颜夹菜盛汤,“珠珠,趁热多吃点,这是姚姨亲手做的,试试味道好不好?”

陆心颜欲哭无泪,吃菜还好,放一放就冷了,可这蘑菇汤,热辣辣的,还要她趁热喝。

她这嘴里的伤…

陆心颜忍不住偷偷瞪了一眼萧逸宸,满脸怨念。

萧逸宸咳嗽两声,“是不是饱了,吃不完我帮你!”

龙薪阻止道:“吃这么点就饱了?你不是为了身材所以不吃吧?不行,女孩子家胖点才好看,以后生孩子也好生,来,听我的,多吃点,除非你嫌我厨艺不好!”

“不是的,姚姨,我吃饭一向慢,我吃很多的,真的!”陆心颜连忙扒了两口饭,饭粒顶到伤口,呜,疼死了!

“这才对嘛!来,多喝点汤!”

陆心颜心里泪流成河,“知道了,姚姨,我自己来!”

温如香气得不行!

不过一幅画就被人收买了,有没有脑子!?

她狠狠戳着自己碗里的饭,龙薪看了一眼,淡淡道:“温小姐,粗茶淡饭,若不合胃口,就不要勉强了。”

瞧瞧,喊陆心颜就亲热地喊珠珠,喊她就是温小姐,让陆心颜多吃点,让她就不必勉强!

有这么气人的吗?温如香挤出笑容,“龙姨,这饭菜很好吃,我是舍不得吃才吃得慢,这就吃快点。”

她说着学刚刚陆心颜狠狠扒了两口饭,龙薪却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温柔地看着陆心颜,并不停替她挟菜。

温如香狠狠咬着口中的饭菜,将它们当成了陆心颜。

龙薪一直盯陆心颜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后,才心满意足地让小雪将碗筷收走。

她拉着陆心颜的手,“珠珠啊,你现在没了娘,我没了阿雪,要不你干脆作我干女儿吧。”

啊?陆心颜楞住了!

龙天行断然拒绝,“九姐,我反对!”

“九姐收干女儿,又不是你收,你干嘛要反对?九姐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喜欢的孩子…”龙薪声音哽咽,龙天行霍地站起身,甩袖离开了。

温如香这下是真气死了!

这么多年来,她无数次上门讨好龙薪,不光是去宣平侯府,这个鬼地方她也来过无数次,连龙天行都被她感动,允许她跟姚雪一样喊他舅舅。

龙家是个大靠山,要真想让龙天行站在她这边成为她的助力,温如香知道必须搞定龙薪,让龙薪收她为干女儿,可龙薪却一直对她不冷不淡。

别说收她为干女儿了,连见都不太想见她。

可如今,居然要收陆心颜为干女儿?

凭什么?

温如香气红了眼,不甘心极了,但此时根本没人理她。

龙天行走了,没人站在她这边,她站起身,“姚姨,萧世子,…郡主,我先告辞了。”

龙薪淡淡嗯了一声,也没看她,也没说送她。

温如香眼一红,扭头朝外跑去。

“珠珠,我刚才的提议是不是太唐突了,要不你考虑考虑再答复我?”龙薪见陆心颜不出声,忐忑道。

陆心颜断然道:“不,不用考虑了。”

龙薪神情一紧。

“干娘!”陆心颜脆生生喊了一声,并利索地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等龙薪还没回过神,她已经叩完了。

龙薪泪流满面,“好,好孩子!”

陆心颜和萧逸宸离开的时候,龙天行站在篱笆院外,并没有走远。

见到二人,神情阴戾道:“别以为认了我九姐作干娘,我就会放过你!阿雪的仇,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龙天行说完,立马甩袖离开了,温如香嫉妒地瞪了一眼陆心颜后,朝龙天行跑去,“舅舅,等等如香~”

陆心颜望着二人的背影,叹口气,“我本来只是猜想,干娘收我作义女,大约是想让龙爷看在她面子上放过我,现在看来,是千真万确了!”

“干娘是个好人!以后咱们一起好好孝顺她!”萧逸宸道。

“是我干娘,又不是你干娘,你叫得可真顺口!”陆心颜横他一眼。

“等成了亲,你干娘不就是我干娘?”

“那等成亲以后,现在不许喊!”

见她像个小兽似的露出凶狠的神情,萧逸宸含笑闭上了嘴。

两人手牵着手走了一会,陆心颜突然问:“你昨天非要带我来清岩寺,是不是一早知道干娘住在这附近,想让我偶遇她?等干娘和我交好了,说不定龙天行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再找我麻烦?”

萧逸宸摸摸她的头,柔声笑道:“你猜?”

猜猜猜,猜你个大头鬼!

“看你笑得这么奸诈,分明就是了。”陆心颜切了一声,然后道:“谢谢你,萧逸宸。”

“就口头道谢,太没诚意了!”萧逸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陆心颜横他一眼,自打前天被他亲了后,她总觉得这厮,似乎被解放了天性,越来越不要脸!

而偏偏,那个罪魁祸首,好像是自己!

真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陆心颜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对了,你姑姑萧贵妃,召我二十进宫,这事你知道吗?”

“什么我姑姑,姑姑!”某人不满了。

一个称呼而已,陆心颜不与他计较,“姑姑二十要我进宫见我,我该注意点什么?”

某人这才满意了,“不用,做你自己就好,姑姑很疼我,她会喜欢你的。”

萧逸宸很乐观,陆心颜却一点也不乐观。

别说古代,就说现代,一个超级单身富二代,要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作为亲戚是你你会高兴吗?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说说吧,注意点总没坏处。”陆心颜道:“还有你家里的情况,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你先跟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免得到时候又哪个亲戚要见我,让我措手不及。”

毕竟咱们是合作关系,万一不小心得罪某个亲戚,把关系弄僵了总不太好不是?不过这话陆心颜聪明地没说出口,怕某人炸毛!

陆心颜支着耳朵,等着萧逸宸的答案,却半天没听到一个字。

她扭过头,只见萧逸宸面色冷淡,双唇紧抿,不由心里一紧,难道这镇国公府…

“你只用做你自己,一切有我,其他的,你无需在意!”

这话摆明直男的思想,听着是好听,有事一切他抗!可做人媳妇的,哪能只管相公不管家里其他人的?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庭甚至家族的事情!

婆媳问题千古难题,多少恩爱夫妻因此不得不得分道扬镳!

陆心颜无语,幸好她只是想跟他假成亲,要是真想嫁他,听到这话不得气死!

正想着,突然整个人腾空而起,她下意识地揽住他脖子,“干嘛突然抱我,放我下来?”

萧逸宸柔声道:“走了这么久,累了吧?不用担心我,你这么轻我抱得起。”

刚刚在心里吐槽的陆心颜,突然又有点甜丝丝的了。

这男人你说他粗心吧,偏又细心的很,听到她喘气重知道她有点累了,立马二话不说就抱了她。

虽然有点强势,但不得不承认,也挺爷们的!

陆心颜也不矫情,将头靠在他肩上,任他抱着自己,朝马车停放处走去。

齐飞迅速抬眼望天:又虐狗!可恶!

靠在令人安心的肩头,陆心颜不知不觉睡着了,连上了马车也任他抱在怀中,靠在他身上呼呼大睡。

诱人的香气随着那呼吸,充斥整个车厢,满饱的胸脯一上一下,嫣红的唇瓣不自觉微微张开。

萧逸宸心里的野兽不断叫嚣,她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了,过几个月就是你媳妇了,百无禁忌!

亲应该是不能亲了,刚才瞧她喝汤时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肯定是痛得厉害。

那摸一摸呢?

她现在睡着了,应该不会知道吗?

就在此时,马车一摇晃。

外面传来齐飞的声音,“对不起,少爷,郡主,地上有块石头,没看到。”

陆心颜被颠醒了,揉揉眼,“到哪了?”

魔爪懊恼地退回去,萧逸宸面上露出魅惑人心地笑,轻声诱哄道:“还早着,再多睡会。”

“不用了,睡够了。”陆心颜发觉自己坐在萧逸宸怀中,连忙起身坐到一旁。

萧逸宸希望落空,在心里将齐飞千刀万剐。

驾车的齐飞忍不住打个冷颤,心里疑惑着:怎么突然觉得这么冷呢?

两人坐了一会,萧逸宸突然道:“你不是说要送我羽绒衣吗?”

陆心颜接口道:“对啊,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尺寸你怎么做?”

“我眼光准得很,看一眼便知道多少尺寸。”

“我觉是不准!”

陆心颜看他一眼,“你想怎样?”

“正常做衣裳得量尺寸,你量好尺寸在做。”萧逸宸补充一句,“我不喜欢穿不合身的衣裳。”

陆心颜两手一摊,“没有尺子怎么量?”

“齐飞,停车,去弄把量身的尺子来!”

“啊?”齐飞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顺便带纸墨过来,记尺寸!”

齐飞张大嘴,好半天回过神,“是,少爷!”

“想得真周全。”陆心颜轻呵一声。

齐飞办事效率果然高,不过一刻钟,已经将要的东西准备好。

马车虽宽敞却不高,没法站着量身,陆心颜道:“下去吧。”

此时马车还在一处官道之上,四处都是树,没什么人烟。

也不知齐飞从哪弄来的,真是神了!

下车后,陆心颜开始帮萧逸宸量尺寸,“低头!”

先量脖围,萧逸宸太高,她够不着,让他低下头后,她踮脚将尺子绕过他脖子,认真地看着尺寸。

气息缠绵,红唇近在咫尺,可惜能看不能碰,啊,好郁闷!

接下来是肩围,陆心颜让萧逸宸转身,先量了肩围,再量臂长,臂围。

“转过来,抬高手臂。”现在要量胸围,陆心颜双臂伸开,两手绕到他背后,正要将尺子拉到前面,突然整个人被抱住,脸被埋在他肩头。

胸贴着胸。

她手在他背后,就像她主动与他拥抱似的。

“干什么?松手!”她在他怀里挣扎,因为中间没有阻隔,那柔软便摩擦着他的胸膛。

某人眸色幽深如井,不但不松,反而将她上半身抱得更紧。

陆心颜这下察觉到他的意图,气得脸都红了,“你松不松手?”

防狼十三式她可是学过的!再不松手让他下半辈子没幸福!

“我胸闷,喘不过气了。”头顶传来某人气虚的声音,“大概刚刚用了点内力的缘故。”

“真的?”陆心颜有点不相信。

“真的!”萧逸宸应景地喘了两声,“刚才龙爷跟无涯动手前,那气势散开,我怕他看端倪,所以动气挡了回去,这才…”

陆心颜这下不信也得信三分了,“那快点回去,让秦大夫或白芷看看。”

某人虚弱道:“我现在没力气,你让我先靠靠。”

“齐飞!”陆心颜喊道。

远处传来齐飞痛苦的声音,“哎呀,郡主,我肚子痛,正要找地方解决,有什么吩咐吗?”

少爷的好事,他敢破坏吗?早在下车的时候,齐飞就识趣地走开了。

“还有那个啥,无涯呢?”

萧逸宸无力道:“刚才我让无涯先走了。”

说得煞有介事似的!躲在树上的秋无涯翻个白眼:少爷真不要脸!

那就是说,现在只有她能让他靠了,可靠就靠吧,搂那么紧,是什么意思?

陆心颜被他勒得差点透不气来,眼珠子一转,故意大大吐了两口气。

环在后背的手臂果然松了些,萧逸宸担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累了吗?”

陆心颜装出逞强的样子,“没事,我还受得住。”

她这么一说,萧逸宸便不舍得了,先前为了让她相信他是真的伤痛复发,他将小部分的力放在她身上,想她一个弱女子也承受不住。

萧逸宸不舍地松开她,“我好多了,继续量吧。”

那面色似乎比之前白,又似乎挺正常,陆心颜摸不准他刚才是真难受还是故意吃他豆腐,不过他身上有伤是不争的事实,陆心颜想想便不打算追究了。

量完后,两人上了马车,齐飞也适时地回来了。

“肚子不痛了?”陆心颜挑眉问。

齐飞嘿嘿两声,“不痛了。”

到了安康伯府,陆心颜准备下车的时候,萧逸宸突然道:“关于幕后之人,朱雀堂发现了一点新线索。”

陆心颜心一跳,“什么线索?”

“是从钟翰弟媳,也就是钟翰现在的外室罗氏那里发现的。罗氏在钟翰入狱当天,十分机灵地带着两个孩子躲起来了,朱雀堂的人找了几天,最后关键的时候,在一群杀手手中将人救下。罗氏因为受惊过度,一度不言不语,医了近十天才慢慢好转,不过对于钟翰效忠谁,或是被谁抓住把柄她并不知情,朱雀堂的人在问了她近几年来,钟翰和她曾经来往的人员名单,按照名单逐一排查后,发现了一个可疑对象,但仅仅只是可疑,因为这个人以往表现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地方…”

——

回到欢喜院,吕嬷嬷拿出一支镶着粉色珍珠的钗,“小姐,你二十进宫准备戴的钗,这上面的珍珠有点松了,是拿去修一修,还是换一只钗?”

陆心颜为那日进宫准备一身粉色的衣裙,这钗正好相配,“将首饰拿来我瞧瞧,看有没有能替代的。”

吕嬷嬷闻言,便拿出好几大盒首饰一一打开,屋子里顿时珠光宝气。

“咦,这个怎么在这?”陆心颜指着其中一个首饰盒道。

“哦这个呀,小姐不是订婚了吗,我寻思着将以前的凤冠拿出来看一眼,免得订了同样的款式,然后忘了拿走。”吕嬷嬷道:“不过看了后发现我想多了,这样式算不得多独特,但这八颗鹌鹑大小的粉珍珠,还真是独一无二,很难找到一样的。”

陆心颜此时的眼光,也被那八颗珍珠吸引了。

不光是因为它的颜色,更是因为它的光泽和大小,一看就知哪怕单一颗,已是价值连城,而八颗一模一样大小和光泽的,则可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了!

原主的娘林如月,真是为了这个女儿,倾尽所有!

陆心颜感慨一声,看向自己选的那只钗上的珍珠,本来已是不俗,不过与此凤冠上的珍珠一比,就差了十倍不止。

“咦,小姐,这凤冠和这只钗是一个首饰坊制作的。”吕嬷嬷突然咦了一声。

一般有些名气的首饰坊为了怕别人用他们的名声作假,在替人制作首饰时,都会打上自己首饰坊的烙印,就像现在的商标一样。

“是哪家?”陆心颜随口问道。

吕嬷嬷仔细瞧了瞧,“如意坊!”

“如意坊离素衣坊倒是不远,正好我要去素衣坊取点羽绒回来,这样吧,后天我出去一趟,顺便让如意坊修修这只钗。”陆心颜道:“将这些首饰都收起来吧。”

“知道了,小姐。”

——

十八,安康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今日,府中大房二小姐陆心婉,与二房四小姐陆心芸同时出嫁,一个嫁给当朝四皇子外家、户部尚书孔家大少爷孔庭宇,一个嫁给仕林之首大学士沈家大公子沈青竹,皆是正妻,明媒正娶!

表面看来,多好的姻缘啊!

一个小小的安康伯府,同时搭上两家顶级权贵,何德何能?

可今日的来宾,个个神情都很微妙!

原因无他,因为外面盛传孔庭宇十五那日已被人当街打死,虽然孔家一直没有讣文出来,但从当日与孔庭宇一起喝酒的几位公子口中,以及孔府这几日的气氛中,所有人都可以判断出,孔庭宇即便没死估计也就剩半口气了。

而另一位沈青竹,是男人都明白的痛,无需多说。

两桩这样的亲事,换成稍微正常点的人家,哪怕碍于权势不得不嫁,也会露出气愤难平的神情,可看安康伯陆丛远,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红光满面,笑脸迎人,意气风发,哪有半点难平的样子?分明就是与有荣焉啊!

众人看得心中暗自唾弃,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为啥?因为人家运气好啊!有个好女儿,不但被皇上封为郡主,还即将嫁入顶极豪门镇国公府,成为京中第一人萧逸宸的世子夫人!

谁还笑话陆丛远?拍马屁都来不及!

“陆大人,双喜临门,恭喜恭喜啊!啊,不对,三喜临门,听说钦天监已经择了日子,五月初八,到时候我可要厚着脸皮再上门讨杯水酒喝了。”

陆丛远哈哈大笑,“罗大人您能来我这小小伯府,真是三生有幸!快请快请!”

这样谄媚的话,陆丛远今天听了不下百遍,依然百听不厌。

一旁的陆子仪则全程黑着脸。

孔庭宇的事情发生过,他找过陆丛远,希望陆丛远不要将陆心婉嫁进孔家。

但两人关系已经破裂,陆丛远自然不会听他的,陆子仪本想偷偷将陆心婉放走,陆丛远看穿他的意图,直接告诉他,陆心婉已经怀了孔家骨肉,否则孔家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三品伯府的二女儿为嫡长孙媳!

陆子仪当场惊住了。

这种后院之事,自然不会传到陆子仪耳中,陆心颜也不是多嘴之人,所以陆子仪并不知道陆心婉能嫁入孔家,是因为一早与孔庭宇有了苟且,且有了身孕!

陆子仪是个传统的古代男人,陆心婉有了孩子,他自然不得不多想!犹豫了一天,还没做好决定,已经到了十八,然后浑浑噩噩地被陆丛远叫出来招呼客人。

“刘大人,多谢赏光,里边请里边请!”陆丛远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来的客人里,可有好多二品三品,以前从来不与他来往的官员,这让他脸上大大增光。

两女同时出嫁,按照生辰八字不同,选了不同的出门吉时,陆心芸在前。

陆心芸穿着自己缝的嫁衣,盖着红盖头,高高兴兴地由喜娘扶着,拜别祖宗后,出了安康伯府的门。

陆丛远说她爹娘因为过于高兴病了,陆心芸半点怀疑也没有,今天见不着三日后回门再见就是了,到时候她多带点礼物回来,爹娘弟妹们定会很高兴,至于其他人,肯定羡慕得要死。

沈府花轿走了一个时辰后,孔家花轿上门了。

没有正牌新郎倌,是由孔庭宇十六岁的庶弟孔庭真代兄迎亲。

陆丛远向一旁的马管家使个眼色,让他去看看,以防陆心婉临时使妖蛾子,“就算绑也要绑着上花轿。”陆丛远阴狠道。

反正这两桩婚事,已经是笑话,何妨让人再笑话一点?

笑了又如何,那些人敢当着他的面笑吗?当着他的面,还不是一样摇着尾巴跟他称兄道弟?

他陆丛远从十几年前就明白了,骨气,一分不值!只要有足够的权势实力,谁都得跪在你面前!

马管家还没动身,一道苗条的大红色身影,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大厅。

陆丛远忍不住满意笑了,这个女儿,关键时刻,总算还算懂事,没枉他疼她十几年!

“心婉啊,你要出嫁,你娘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哭了两宿伤了身子,我担心她再哭下去身子承受不住,就让她在锦瑟院里休息。你以后去了孔家,定要孝顺公婆,敬重相公,友爱弟妹,不要丢了我安康伯府的脸,知道吗?”

陆丛远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哽咽道:“我的乖女儿,从你出世起,我就将你捧在手心,如今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就要出嫁了,爹实…实在舍不得你…呜…”

旁边有人劝道:“哎哟,伯爷,您可真是一等一的慈父,这女儿大了都得嫁人,二小姐命好嫁入孔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您呀,就该高高兴兴地送她出门!”

陆丛远声泪俱下,“话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就是舍不得,一想到她以后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就好像从我这心里剜了一块肉…”

红色盖头下一声冷哼传出,“既然爹舍不得女儿出嫁,女儿也舍不得离开爹,女儿就不嫁了!”

陆丛远一噎,“这么好的姻缘,爹哪能这么自私阻了你的幸福?爹宁可自己伤心…”

“这么好的姻缘,那爹自个嫁好了!女儿不嫁!”陆心婉猛地扯下头上的红盖头,凤冠下,是一张未施脂粉的脸,精致明媚,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别胡闹!”陆丛远立马收起好父亲的形象,脸一板,“别误了吉时,送二小姐上轿!”

“阿爹,孔庭宇已经死了,你为了自己的前程,自私地非要我过去守活寡,我不嫁!”

陆丛远厉声道:“来人!二小姐离家在即,胡言乱语,立马送入花轿!”

喜娘立刻拉住陆心婉的手臂,“别碰我!”陆心婉用力一甩,甩开了喜娘,自己也摇摇欲坠,她面上浮起嘲讽的冷笑,“阿爹,孔家要接我过门,是看在我肚子孩子的份上,如果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呢?”

“你胡说什么?”陆丛远气极败坏,“还不快带走!”

宾客们已经傻了。

仅管陆心婉与孔庭宇的婚事半个月就定了下来引来诸多猜测,但孔陆两家之前想好了对策,说是私下早就在议亲,所以大部分人半信半疑,如今陆心婉自己说出孩子的事情,亲口证实她与孔庭宇在婚前有了苟且,哪能让人不震惊八卦?

陆心婉疯了似地大笑,“阿爹,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不信的话,您找个大夫来把脉!孔家要的是孩子,不是我,发今孩子没了,他们要我来干什么?”

陆丛远气得面色发青,“马管家,让大夫来瞧瞧!”要是孩子真没了,这个没用的孽女,也休想再活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

因为府中宴客,为了防止有客人出现不适,提前备好了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替陆心婉把了脉后,欲言又止。

陆丛远心里一凉,直接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吗?”

大夫抹抹汗,还好是已经知情的,“伯爷,二小姐的孩子已经没了,她现在身体很虚,需要好好调理…”

一七七、拒嫁,进宫,遇险

“什么?”大夫话还没说完,陆丛远气极攻心,一巴掌狠狠甩向陆心婉,“你个孽女!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陆心婉昨晚刚刚流产,本就虚弱,被陆丛远一巴掌就打到了地上,她捂着流血的嘴角,冷笑道:“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非逼着我嫁,我会如此伤害自己,伤害肚中的孩子吗?那是我的孩子,我会不心疼吗?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孽女!你自己做出这种丑事,还好意思说我逼你?来人,立马将她绑上花轿!她害了孔家嫡长曾孙,孔尚书想怎么处置任凭处置,我陆丛远绝不干涉!”

陆心婉没想到到这个份上了,陆丛远居然还要将她嫁到孔家,她死死抱住一张桌腿,“不,我不嫁,我不要做寡妇,我不要!”

几个婆子上前拼命拉她,在外招呼客人的陆子仪知道后,立马冲进来,三两下将那几个婆子踢开,抱住陆心婉,“心婉,别怕,有大哥在,大哥护着你!”

陆心婉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大哥!我不要做寡妇!大哥,你一定要救我!”

陆丛远手指着陆子仪,“反了,你们!陆子仪,你给我让开,否则我立马将你逐出陆家!”

“父亲,您要对付谁我不管,要赶哥哥走我可不准,否则我跟他一起走!”陆心颜此时站出来道。

陆丛远不是好鸟,陆心婉蠢到自作自受,她谁也不想理,不过牵涉陆子仪,她可要出来挺的。

“你!”陆丛远气得手指颤抖,可想起陆心颜的身份和未来的夫家,楞是没敢指着她大骂。

这时,孔家有个下人来到,在慌乱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孔庭真耳边说了几句,孔庭真面色大变,向陆丛远拱手道:“伯父,府中有急事,小侄先行回去了。”

说完不等陆丛远反应过来,挤出人群就跑了。

“贤侄,新娘子还没接走!贤侄…”陆丛远在后面大吼,可陆庭真已经跑远了,连同孔家所有迎亲的人,全部跑了。

陆心颜直觉有大事发生,“青桐,去查一下,孔家发生了什么事?”

来迎亲的人走了,新娘子还在,这辈子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宾客们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有醒目的迅速打两个哈哈,拱手道:“伯爷,在下想起家中有点紧要事,先告辞,下次再来跟您讨杯水酒。”

这一下提醒了其他宾客,所有人都用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不过一刻钟,全部鸟兽状散去。

待所有宾客全部离开后,青桐回来了,“小姐,孔大少爷去了。”

“不是说当天就死了吗?”陆心颜奇道。

“听说孔大少爷当天只是闭气,没真死,后来抬回去后,请了御医进府治疗,又用百年野参吊着口气,原本今天是打算娶亲冲喜的,哪知…”青桐顿了顿,“我还听说孔大少爷断气的时候,正是二小姐当众说他已经死了的时候,现在孔大夫人知道孩子没了,正哭着跪在孔尚书面前,说二小姐咒死她儿子,谋害她孙子,要让二小姐填命!”

陆心颜呵呵两声:“陆心婉简直是自找死路!若孩子还在,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陆丛远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后返回,指着陆心婉,“来人,将这个孽女关起来!”

陆子仪松开手,陆心婉是女子,他虽是亲大哥,有些事情也照顾不来,而且在孔家没有明确答复前,陆丛远也不会将陆心婉处死,“翡翠,好好照顾二小姐,有什么需要来找我!”

“知道了大少爷!”

——

隔天如意坊。

掌柜的见有客人上门,立马笑脸相迎,“几位小姐,想选些什么?”

青桐拿出那只嵌着粉珍珠的钗,“掌柜的,这只钗是你们这制作的吗?”

掌柜的接过瞧了瞧,“正是,不知姑娘…”

“这珍珠有些松了,麻烦您找个师傅帮忙修一修。”青桐道:“我们家小姐明日要戴,能否现在就安排?”

“可以可以。”掌柜见几人气度不凡,那钗亦是店中最贵的的师傅制作,忙应下了,“几位小姐请稍等,小武,带这几位小姐去厢房歇歇。”

名小武的伙计连忙上前,“几位这边请。”

陆心颜青桐小荷三人刚走几步,小荷突然惊呼一声,“大皇子!”

三人扭头一看,只见武辕正从楼上走下来,见到三人似乎怔了怔,随即温和笑道:“郡主,青桐姑娘,好巧!小荷,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小荷的眼里立马散发出夺目的光彩,衬得那张已初具少女风情的小脸越发动人,她小声道:“我过得很好。”

陆心颜微微颔首,“大皇子。”

在外一切礼节从简。

“郡主是来选明日进宫见萧贵妃配戴的首饰吗?”武辕道:“萧贵妃的喜好,我倒是听闻一二,郡主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为你参谋参谋。”

“有劳大皇子了,我不是来选首饰,是去素衣坊有点事办,经过此地顺道来修首饰的,”陆心颜的眸光,无意瞟向他手中拿着的首饰盒。

武辕扬了扬,“前些日子替阿心订的首饰,今日来取。既然郡主不是选首饰,那我就不打扰郡主,先告辞了。”

“大皇子慢走。”

临走前,武辕望着小荷温和道:“小荷,下次有时间去看看阿心,她时常将你挂在嘴边。”

小荷羞涩地低下头,“那小荷就找个时间去打扰皇妃姐姐了。”

武辕含笑而去。

小荷望着那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歪着头羡慕道:“大皇子对皇妃姐姐真好。”

“你又知道?哪里好了?”陆心颜失笑。

小荷道:“皇妃姐姐身体不好不喜出门,平时很少戴首饰,但大皇子却总是替她订制首饰。”

“总是?”陆心颜笑容敛了敛,“这你怎会知道?”

“我在这如意坊碰到大皇子两次了,都是来替皇妃姐姐取首饰的。”

“两次?什么时候见过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上月初一那天,第二天我还去见了皇妃姐姐,小姐知道的呀,那天还是你帮我妆扮的。”

“十一月初一?哦,我想起来了,那两天因为尤伯客的事情头疼,一下子忘了。”陆心颜拍拍脑袋,“对了,你那天为什么会出来?”

“以前那个子文少爷那天宴客,嫌府里的酒不好,说是在这附近的清酒居订了酒,我去厨房的时候被他的小厮指派来取酒,然后看到了大皇子。”小荷皱起鼻子,“小姐,这些我都跟你说过的,怎么又问我了?”

“呵呵,小姐我最近忘性有点大。”陆心颜打了两个哈哈混过去。

有些事,以前听来只当是件普通事,现在想来,却惊觉或许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

她略带复杂地试探道:“小荷,你是不是很喜欢大皇子?”

小荷瞬间红了脸,带着两分失落道:“大皇子有皇妃姐姐陪着就够了。”

她只要偶尔看看他,像今天这样跟他说上两句话就够了。

陆心颜想起前天萧逸宸说的话,暗暗叹息。

这时掌柜的拿着钗出来,“小姐,您的钗已经好了。”

青桐问:“多少银子?”

掌柜笑道:“在我们这如意坊订制的钗,十年保修,小姐您这只钗还没过保修期,不用银子。”

“掌柜的,大皇子是您这里的常客吗?”

“大皇子每月都会在这我们这里订两支钗或簪,送给大皇子妃。”

“大皇子成婚五年多,看来您这如意坊挣了他不少银子啊。”

掌柜连忙解释,“小姐说笑了,大皇子来我们这也是这三年多的事情,而且大皇子府上的情况这京城都知道的,咱们这种小店也不敢多收银子,就是挣点手工费。”

陆心颜抱歉一笑,“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胡乱猜想了,掌柜的,祝您生意兴隆。”

“小姐慢走。”

离开如意坊后,陆心颜几人去素衣坊取了些羽绒,又去素染坊挑了块好布,然后回了安康伯府。

回去后,陆心颜想了想,提笔给萧逸宸写了一封信,“齐飞。”

“郡主有何吩咐?”

“将这封信交给你们少爷。”

萧逸宸收到信的时候,满心激动,以为陆心颜写的是邀请之类的信,结果打开一看,却是关于幕后之人的一些过往事迹的确认。

他颇不高兴地将信往边上一扔,“齐飞,立马安排人按郡主提供的线索去查。”

“是,少爷。”齐飞上前伸手准备拿信,萧逸宸皱起眉头,“你拿信干什么?”

齐飞:“少爷,属下还没看过内容,不知道郡主写了什么线索,怎么安排人查?”

“在这看了再走,信不许拿走。”虽然没他想看的内容,但好歹是那个女人第一次写信给他,总得留作纪念。

“就这样看,不许碰!”萧逸宸特意叮嘱。

齐飞翻个大白眼,他家少爷好像忘了,这信是谁送过来的,他早碰过八百遍了。

不过齐飞不知道的是,他家少爷跟他理解有些不同,在他家少爷眼里,齐飞之前碰的是信封,而不是里面陆心颜写的信。

——

二十这天,陆心颜早早起床出门,萧贵妃召她进宫见她,以她郡主的身份,进了宫得先去拜见太后和皇后,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为了不迟到,给萧贵妃留个好印象,陆心颜只好早早出门了。

这次只带了青桐在身边,两人一出伯府,看到马车前边的人,惊了一下,“田叔?”

田叔这几天似乎苍老了不少,连脊背都出现微微的弯曲。

“小姐,青桐姑娘。”田叔干巴巴地笑了笑,“子言和君无今日给他们安排了别的事情,我就跑来偷偷懒。”

自打琳琅阁组建以来,田叔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车夫,一直忙琳琅阁的事情。

“那就麻烦田叔了。”

进了皇宫,陆心颜先去拜访了太后,武蓁知道陆心颜今日要进宫,为了节省她的时间,一早就在太后那里等着她。

武蓁有满肚子关于赐婚的事情的担忧和疑惑想问陆心颜,不过她也知道今天不是个好时机,便只随便打了招呼,约定下次有时间在宫外相聚。

太后对于赐婚的事情倒是很高兴,反正隆德帝赐了婚,婚期也选好了,她乐见其成,问了几句后,不舍地让宫人带着陆心颜去皇后处了。

皇后因为武婉被罚的事情心里很不爽,连见也没见,直接就打发了陆心颜。

陆心颜也无所谓,反正本来就是走个过场,不见更好。

皇后这里省了不少时间,去到萧贵妃的甘泉宫时,倒是提前了近两刻钟。

到了甘泉宫外,陆心颜让领她来的太后万寿宫的林公公先回去,自己则在甘泉宫外转了一刻多钟才进去。

与约定的时候晚到,是没有时间观念,与约定的时间早到太多,则会给对方一种无形的压力,最好的时间,便是与约定时间提前五到十分钟,即不给对方压力,也表现了自己的重视。

甘泉宫的宫女悄悄将这件事情告诉萧贵妃,萧贵妃淡淡嗯了一声,清冷的面上依然没有过多的表情。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陆心颜让宫女通传萧贵妃,不一会宫女回来让她进去。

方才在外面,陆心颜看不到,进来后发觉甘泉宫是她所见过的最简洁朴素的宫殿之一,比之之前苏昭仪的合欢宫还要朴素,完全不像皇后之下众妃之首的贵妃会住的宫殿。

“臣女陆心颜叩见萧贵妃娘娘。”

“起来坐下说话吧。”那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着两分冷意,因有着与某人初相识时同样疏离甚至略带不满的语气,让陆心颜生出两分亲切感。

“谢贵妃娘娘。”陆心颜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宫女为她准备的玫瑰椅上,不过头倒是规规矩矩地垂着,没有乱看。

“抬头让本宫瞧瞧。”

陆心颜依言抬起头。

一看之下,满眼惊艳。

上座的女子一身简洁的白色宫装,两只简单的钗定住一头乌黑的墨发,面上完全不施黛粉,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面如满月,眸若水银,里面的光芒如古井寒潭,清冷深幽,除了眸色外,那双眸子是与萧逸宸最像的地方。

也因为这双眸子,萧贵妃全身透着一股子清冷高洁的味道。

萧贵妃惊艳了陆心颜,陆心颜同样惊艳了萧贵妃,黛眉琼鼻,明眸飞扬,娇而不妖,倾国倾城。

不过不同的是,萧贵妃更加不满意陆心颜了,以长辈的眼光来看,陆心颜眉宇间的气质过于张扬,不够温婉,不宜家不宜室,不是良配,加上和离的身份,更不配。

萧贵妃皱起眉头,美人蹙眉也是极为动人的,“郡主,皇上选你做逸宸的世子夫人,本宫,十分不满意。”

比起萧逸宸傲娇又扭捏的性子,萧贵妃倒是直接的多,虽然这样的直接挺伤人的。

不过好在陆心颜嫁给萧逸宸并不是因为什么情情爱爱,她浅浅一笑,“是委屈萧世子了,不过皇上赐婚,臣女不得不从!”

萧贵妃尖锐道:“皇上赐婚?不是你设计的吗?”

陆心颜面不改色,“贵妃娘娘误会了,皇上慧眼如矩,臣女哪敢有他心?”

“本宫第一次听说,掉到温泉水里崴脚需要人救的。”萧贵妃略带讽刺道。

“贵妃娘娘深居简出,没见过不足为奇。”

萧贵妃面上难得露出怒容,“伶牙俐齿,居然还敢顶嘴?”

她身为贵妃,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之气,加上气质清冷,一怒之下,身旁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陆心颜却不为所动,“臣女自知身份配不上萧世子,奈何皇上赐婚,臣女不敢拒,想必萧世子也是一样!所以臣女打算成亲后,立马为萧世子择两位贵妾,若有了孩子,立马抬为平妻,至于这贵妾人选,可全凭贵妃娘娘您作主!”

萧贵妃这口气就这样被陆心颜堵在了胸口。

我知道自己不配,所以我愿意帮他挑贵妾,而且这人选还可以由您来挑!

话都说这份上了,萧贵妃还能如何?本想抓住陆心颜的把柄,再拼尽全力让皇上收回成命,如今陆心颜这一弄,完全打乱了萧贵妃的计划。

“不过萧世子性情果断,不喜被他人左右,臣女恳请贵妃娘娘,臣女的这个打算,还请不要让萧世子知道,免得让他心生不喜。”

萧贵妃心想,这女子,果然奸诈!逸宸要是愿意碰女人的话,她早就送他十个八个小妾了!现在她让她瞒着逸宸,将事一力扛上,分明就是想逸宸对她心生不满!

陆心颜这下可真是冤枉,她是知道了萧逸宸的心思,不敢直接跟他说,要是她主动说婚后给萧逸宸纳贵妾,估计萧逸宸会立马咬死她!

萧贵妃冷笑道:“你倒是好算计!想让本宫当这个丑人!”

陆心颜苦着脸,“贵妃娘娘冤枉,实则是萧世子的性情,您也知道的,臣女,可不敢跟他对着来。”

听到这话,萧贵妃的心情顿时好了些。

眼前的女子一看就是不好把控的,如今知道她对逸宸有畏惧之心,反而让她放心不少。

这时,武昇突然来了,“儿臣参见母妃。”

萧贵妃淡淡道:“你来干什么?有事吗?”

陆心颜意外地看了萧贵妃一眼,这般疏离见外的语气,可不像一个母亲对儿子。

武昇小心翼翼道:“儿臣几日未见母妃,就想来跟母妃请个安问个好,没什么事。”

萧贵妃挥挥手,“没事就去忙吧。”

武昇的眼里露出一抹受伤的神情,很快消失不见,“是,母妃,儿臣告退。”

临走前,武昇朝陆心颜眨眨眼,很显然,是受某人之托来的。

看来某人也知道萧贵妃对她不满意嘛,前两天还跟她说一定会喜欢她,看来当时是为了安她的心而已。

陆心颜撇撇嘴,望着武昇落寞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宫羽会对他念念不忘了。

因为同病相怜。

宫羽小的时候江氏疏于照顾,以至母女情薄,但曾经的宫羽,内心深处必定是极奇渴望母爱的。

武昇和萧贵妃的关系,看来也及为淡薄,想必同样是小时候不亲近造成的。

小时候的宫羽遇到武昇后,大概在他身上看到了渴望爱而不得的自己,因怜而生爱,以至至今都无法自拔。

但宫羽不知道,其实他们两人,现在已经成了两种人。

长大后的宫羽因为怨恨让自己对江氏死了心,性子狭隘而凉薄。

而武昇,还保留着自己的本真,极尽全力地想要修复母子关系。

武昇突然而来,陆心颜猜到了是谁托他来的,萧贵妃自然也猜到了。

知道萧逸宸居然对她这般看重,萧贵妃的心情更差了。

可是眼前女子唇角含笑,双手放在膝上那么静静坐着,不亲近不疏远,不刻意不冷淡,似乎并未将一切放在心上,圆滑得让她找不到任何缺点。

萧贵妃越看越心烦,又无可奈何,“去吧去吧,以前你是如何,本宫管不着,但以后若以逸宸有二心,本宫第一个不放过你!”

“是,贵妃娘娘,臣女绝无二心,臣女告退。”

怪不是萧逸宸不担心她,原来是因为这萧贵妃不过是个纸老虎。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太疼爱萧逸宸,因为萧逸宸看重,她心里再不满也暂时忍下了。

陆心颜这样胡乱想着,甘泉宫的宫女只是将她送到了甘泉宫外,随手指了指出宫的路,让她自己出去。

“谢谢小姐姐。”陆心颜客气道。

萧贵妃不喜欢陆心颜,甘泉宫的宫女对她自然没什么好感,现在见她这般客气,意外地楞了楞,点点头走了。

没人送她出宫,陆心颜只好凭着记忆,再一路随便抓个小宫女问路,转迷宫似的,朝宫外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个有两分耳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多谢大皇子,不然本宫这一摔倒,若伤了腹中皇儿,太后皇上不会放过本宫。”

然后是武辕温和的声音,“苏昭仪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牢。”

陆心颜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武辕正松开苏昭仪的手臂,苏昭仪此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大腹便便,丰腴不少,满脸母性光辉。

两人同时也望过来,苏昭仪微笑着同她点点头,“郡主,好久不见,恭喜郡主获得封号,本宫在此提前祝郡主与萧世子百年好合!”

“多谢苏昭仪。”陆心颜微微晗首,向武辕行礼:“见过大皇子。”

“郡主不必多礼!”武辕抬抬手,微笑道:“近日与郡主倒是有缘!郡主现在是要出宫还是去找长安?”

陆心颜不好意思道:“臣女是要出宫,不过没人带路,好像有点迷路了。”

萧贵妃召她来甘泉宫,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连个送她出宫的人都没有,想来萧贵妃是对她万分不满意了。

武辕没有多问,招来一个小太监,“郡主,本皇子还有点事,就不送郡主了,小林子,送郡主出宫。”

“是,大皇子。”

“多谢大皇子。”陆心颜感激道。

“苏昭仪,你肚中怀着本皇子的皇弟,以后出来多带两个宫女在身边。”

苏昭仪颔首,“谢大皇子提醒,大皇子慢走,郡主慢走。”

几人相互道别后,各朝不同方向走去。

出了皇宫,陆心颜掏了银子多谢小太监,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马车边上只有田叔一人,她边掀帘子边问:“青桐呢?”

没等田叔回答,陆心颜瞪大眼,“你怎么在这里?”

“我让青桐先回去了,马车里坐三个人太挤。”一身月牙色华服的男子,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来接你回去。”

“我的马车以前都是坐四个人的,哪里挤了?”陆心颜将手递给他,顺势上了马车。

萧逸宸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后,道:“那换个说法好了,青桐不想打扰咱们未婚夫妇单独相处,所以识趣地先回去了。”

陆心颜斜眼看了他一眼,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动弹不得,只好由他了。

嗅着身边人儿身上的幽香,萧逸宸声音暗了两分,“姑姑有没有为难你?”

陆心颜轻挑着眉毛,“你早知道她会为难我?”

萧逸宸:“…姑姑看着清冷,实则心肠很软。”

陆心颜用一种他说的是废话的眼神看着他,“你是她侄儿,她还能对你硬起心肠不成?”

萧逸宸闪了闪眸子,“你这么聪明,定不会让姑姑抓住把柄为难你。”

不是萧贵妃不抓她把柄为难她,而是她将他给卖了!陆心颜眨眨眼,自动转了话题,“昨天我写的信看了吗?有什么想法?”

“我让人去查了。”萧逸宸道:“倘若真确定是他,接下来,咱们该进行反击了。”

“嗯,我也想好了反击的办法。”陆心颜唇角勾起一抹笑,极浅极淡,却衬得那眸子异常亮,“被动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有机会反击了。”

“你打算如何做?”

“我?我当然是用我最擅长而他最想要的进行反击,你呢?”

“跟你一样。”萧逸宸眸子半眯,“我要逼他主动现身,让其他几派的势力盯上他。”

陆心颜缓缓一笑,“我很期待,他的下场。”

马车此时停了下来,田叔道:“小姐,萧世子,到了。”

萧逸宸正要起身掀开马车帘子,田叔已掀开,“小姐,萧世子,请。”

“谢谢田叔。”坐在外面的陆心颜率先下了马车。

突然,一道寒光激得萧逸宸心脏停止跳动,“珠珠,小心!”

说话的同时,他强行运功,一掌劈向那寒光来源处。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当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田叔被萧逸宸击出五丈远,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萧逸宸,则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少爷!”齐飞惊呼一声,迅速上前扶住萧逸宸。

萧逸宸靠在马车边上,费力抬手制止,“废了他的功夫!”

齐飞咬牙一顿,如光一向飞到田步身边,没有留情地废了田叔的功夫,田叔闷哼一声,不醒人事。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陆心颜呆若目鸡,直到萧逸宸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地上滑去,她才回过神来,“萧逸宸!”

萧逸宸坐在地上,背靠着马车,嘴里的鲜血不断涌出,月牙色的衣裳很快染成鲜红,他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模糊地看着眼前跪在他面前,眼眶发红的女子,抬起手,轻声安慰道:“我没事…”

想摸她脸的手,还没碰到,便已滑动,整个人无力地倒向地上。

陆心颜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痛哭出声,“萧逸宸,你别死!”

一七八、受伤,赖在欢喜院不走

欢喜院里,个个紧张得走来走去。

白芷和后来被齐飞带来的秦大夫进去好久了,都快天黑了还没出来,小姐也一直待在里面,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一口。青桐几人都想进去问一问,又不敢,怕惊扰了白芷和秦大夫治病。

就在夜色降临,月光洒满小院,吕嬷嬷指挥着点上灯时,门打开了。

白芷虚弱地站在门口,“萧世子暂时没事了。”

“那以后会不会有事?”这是青桐几个最担心的问题,要是萧逸宸不小心嗝屁了,陆心颜先是和离,又成寡妇,这以后,只怕真没人敢娶了。

“如果能找到三生花的话。”白芷说了实话。

上次萧逸宸与陆子仪过招时吐血,白芷已知道萧逸宸用金针强行提升内力伤了根本,不是慢慢调养便能恢复,而是需要天下三大奇花之一的三生花作药引方能痊愈。

但当时萧逸宸趁着陆心颜不注意,悄悄给她使了眼色,白芷便隐瞒了部分实情。

如今萧逸宸再次强行动用内力,再想瞒,已经瞒不下去了。

青桐震惊道:“白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如果找不到三生花的话,萧世子可能…”

她是武林中人,三生花能起死回生的传说自然听过,可百年来,三生花就像一个传说,只听过,未见过。

白芷疲惫地闭了闭眼,“青桐姐姐,麻烦你去煎药,星罗,麻烦你扶我回房休息一下。”

耗了太多的心神,她此刻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青桐只好闭了嘴,星罗连忙上前,扶着白芷回了房。

屋内,秦大夫亦如实地向陆心颜说了一切,“郡主,世子怕你担心,所以才一直隐而不说。之前若世子不动内力,可保他三年无忧,现在…”

“现在如何?”陆心颜颤声问。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一旦病发三次,气血倒流,神仙难救。”

陆心颜脑袋嗡地一下炸了,“要怎样…才能救他?”

“除非找到天下三大奇花之一的三生花。”秦大夫道:“朱雀堂已经将消息散了出去,暂时还没有回音。”

“我让琳琅阁的人马上去找,不惜一切代价!”陆心颜看了看躺在她床上的萧逸宸,“那萧世子是一直这样昏迷,还是…”

秦大夫道:“我刚和白芷姑娘开了药,喝了药睡一觉便能醒了,只要不动用内力,病发前一切与常人无异。”

陆心颜略微放下心。

“郡主,我先回去清洗一下,明早再过来。”在救治的过程中,秦大夫身上沾了不少血。

“秦大夫慢走,我让人送你。”陆心颜站起身,“夏知,送秦大夫。”

秦大夫对安康伯府不熟,也没客气,“多谢郡主。”

他走后没多久,青桐端着药进来了。

“你帮我扶他起来靠在我身上,我来喂。”陆心颜道。

萧逸宸虽然昏迷了,吞咽的本能还在,一碗药顺利地喂了大半。

见他能喝药,陆心颜又放心了大半,替他擦干净嘴角,交他慢慢放平躺好,盖好被子后,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萧逸宸。

萧逸宸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只觉得阵阵熟悉的幽香入鼻,手中握着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等睁开眼,就着远处微弱的灯光,看到这古色古香的女子闺房,还有趴在床边的动人身影时,眼里不自觉浮上宠溺。

他伸手想将被子替她盖上,不觉牵动伤口,气息一滞,咳了两声。

陆心颜立马惊醒,见到昏暗油灯上中萧逸宸亮若星辰的眼,惊喜道:“你醒了?还痛不痛?我去找白芷。”

手没有松开,她无法离开,萧逸宸握紧她的手,“不痛了,不用找白芷。”

“那你饿不饿,我让人拿吃的来。”

萧逸宸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出声,“好。”

“那你先松手。”陆心颜晃晃手。

“就在这喊人不行吗?”他巴巴望着她,不想松手。

陆心颜无法拒绝,提高音量,“程嬷嬷,世子醒了,将药粥端进来。”

程嬷嬷很快端来几碗药粥,按白芷吩咐煮的。

“我扶你起来吃。”

“没力,动不了。”

“那怎么办?”陆心颜发愁,“要不我喂你?”

某人眉开眼笑,“好。”

程嬷嬷识趣地将粥放到陆心颜旁边,离开了,不忘体贴地关上门。

陆心颜摸了摸碗的热度,试了一小口,温度刚刚好,她舀了一勺子,“啊,张嘴。”

萧逸宸眸光暗了暗,乖乖地任她喂了两口后,状似无意问:“你的伤好了?”

“什么伤?”陆心颜开始没意识到他问什么,等反应过来后,顿了一下,“差不多好了。”

萧逸宸接着吃了两口,皱起眉头,陆心颜问:“怎么啦?”

“有点苦。”然后孩子气地嘟哝:“我不喜欢吃药,苦。”

“良药苦口,这是药粥,程嬷嬷的手艺不错了,不算苦。”陆心颜舀上一满勺放到他嘴边,像哄小孩子一样,“乖乖的,吃了药才会好。”

萧逸宸任性地将头一扭,拒绝。

“那你想怎样?”陆心颜无奈,都说这男人就像孩子,生病的时候更是不得了,没想到傲娇清冷萧逸宸也是如此,“要不我让人拿点蜜饯过来?吃口粥,吃块蜜饯,这样就不苦了,如何?”

“不吃蜜饯。”萧逸宸突然伸出右手,绕到陆心颜脖子后,然后按住她的脖子用力压向自己,“我要吃这个。”

话音还未落,陆心颜的红唇已被某人封住。

药粥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陆心颜惊愕张开嘴,某人的舌便趁机钻了进去,在她的口腔里放肆扫荡,像个霸道的君主,强势地纠缠她的小舌。

陆心颜的唇舌很快就麻了,回过神后,拿着勺子的手撑在他胸前,用力推开他,怒容满面,“萧逸宸,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不咬你,我没咬你。”某人正在兴头上,被推开,很不满,“我在亲你。”

陆心颜一噎,从字面意思上说,他说得没错,是自己蠢,被他钻了空子,她气得捶了好几下。

“咝!”某人轻轻抽气,面色白了几分,露出痛楚的神情。

陆心颜赶紧停下,“你没事吧?”

“胸口痛。”

陆心颜将手移开,“我…我去找白芷来。”

“不要!”

后颈上的大手一用力,陆心颜被迫又靠近几分,鼻尖对鼻尖,唇与唇不过寸许,气息纠缠。

“萧逸宸!”

“嘘~我受伤了,胸口疼。”他说着便重新吻上那近在咫尺的红唇,轻舔细啄。

陆心颜想推开他,可他受伤了。

她咬紧牙关不让他侵入,可他极有耐性,含着她的唇慢慢吸吮,然后趁她分神之际,以破城之势,凶猛地攻进去,像鬼子进村似的,所到之处寸土不留。

这个混蛋~

抗拒不了那就为自己谋点福利吧,她含糊不清道:“轻点,痛~”

嘴里的伤并没有完全好,这个男人又不知收敛,总是不小心碰到。

几次出声提醒后,男人仍然没有收敛,不过却知道哪里有伤只能轻轻的,哪里没伤,可以肆无忌惮。

这家伙,在这方面倒是无师自通!

陆心颜在心中翻个白眼,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端着药粥,因为怕压到萧够宸,拿着勺子的手,只好撑在床头。

那姿势,倒像是她在主动亲吻他。

至少不小心推门进来的青桐,看到后就是这样以为的。

“啊!我什么也没看到!”青桐尖叫一声,跑了,心里则尖叫不已,小姐威武霸气!

此时被吻得晕头转向的陆心颜,听到声音立马清醒过来。

她呜呜两声,萧逸宸狠狠亲了两下后,终于不舍地放开她。

看着眼前女子满脸红晕,气息微喘,鲜艳的红唇光泽盈盈,萧逸宸喉头滑动,又想吻上去。

“有完没完你?快点吃粥!”陆心颜恼羞成怒,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早就甩他两耳光走了。

他居然还不知足!

“啊!”萧逸宸乖乖地张大嘴。

看着那作案工具,陆心颜心里就来气,将碗和勺子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吃!”

什么没力气,分明就是在哄她!可恶!吻她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没力?

“哦。”小人儿生气了,萧逸宸老实地吃起来,不一会粥就见底了。

陆心颜咬牙切齿,什么苦不喜欢,鬼话连篇!偏偏自己还傻傻地信了!还被青桐撞见,真是气人!

“青桐,有事吗?”她朝门外喊道。

青桐缩手缩脚地从门边探出头,“小姐,萧世子,我不是故意打扰的,要不…我晚点再来?”

“进来说人话!”陆心颜怒吼一声。

青桐缩了缩,小姐发火了!“田叔…”

陆心颜沉默了,一直忠心耿耿办事牢靠的田叔,突然无缘无故地向她痛下杀手,为什么?

是她哪里做错了,还是因为…

“田叔的伤怎么样?”陆心颜问。

青桐道:“白芷刚才替他看过了,外伤无大碍,功夫…完全废了。”

田叔要杀陆心颜,萧逸宸运气受了重伤,齐飞作为护卫没能护住主子,愤怒之下,手下一点也没留情。

陆心颜停顿片刻,“将田叔带来,我想亲口问问,他为何要杀我?”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陆心颜第一次经历,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干燥的大手握住她紧握的小手,悄悄传递着温暖的力量。

“这一切,跟你没关系。”他说。

陆心颜心里突然觉得好受了些。

田叔被青桐和星罗扶着进来了。

两人一松手,他便软绵绵倒在地上。

“田叔,为什么?”陆心颜问。

田叔面色如死人一般灰白,双手撑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言不发。

“是不是因为掠月?”

听到掠月的名字,田叔双臂摇晃了一会,瞬间又恢复正常,没有开口。

“掠月是心甘情愿去二皇子府的,你怎么能怪到小姐头上?”青桐怒道。

在这件事情发生过后,青桐几人在等待的时间里,曾聚在一起讨论过,都一致认为田叔肯定是因为掠月的事情,而迁怒小姐。

“你知不知道小姐因为掠月在二皇子府,怕宫姨娘对她不利,还帮着一起隐瞒宫姨娘偷词的事情!你现在这样对小姐,你对得起她吗?”

田叔依然保持沉默,撑在地上的手,却不知不觉中,更加用力了。

见他一直不开口,青桐气到口不择言,“田叔,枉我们一直这么尊重你,你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丢尽你大哥的脸!”

“是我的错,与我大哥无关,我不求原谅,我愿以死谢罪!”田叔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更青桐更加生气。

“你就不能好好解释解释吗?你这样死了,是想伤谁的心?小姐,我们,你大哥、侄子,还是掠月?真是气死我了!”

气归气,可田叔和青桐白芷三人,一起在庄子上呆了两三年,这份感情,比这里所有人都深,所以青桐还是希望田叔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她有机会向陆心颜求情。

田叔低着头,“对不起,青桐姑娘,对不起,小姐。”

青桐气得恨不得踢他两脚,星罗及时拉住她,摇摇头。

陆心颜道:“田叔,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因为掠月的事情怪我,怪我没拦住她,让她进了二皇子府?”

“…是!”

咣当一声,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扔在田叔面前。

陆心颜讽刺道:“所以,你就凭这个,想杀我?还趁着萧世子在的时候?”



“萧世子受过伤的事情,知情的不足十人,田叔,我知道你是不知情的!”



“你既然不知情,却当着他的面偷袭,为何?”



“你知不知道,萧世子为了挡你这一击,真的受了重伤?很严重很严重的重伤!”



“还有这把匕首,一把糊弄人的假玩意,你用它来杀我?杀什么?”



“田叔,你为什么自寻死路?”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青桐和星罗惊呆了,青桐捡起地上的匕首,用手试了试,发现真是一把假匕首,江湖术士用来自尽而不死的那种,用力插到身上,匕身便会陷进去那种。

这种匕首别说杀人了,连割破个小伤口都不行!

田叔震惊地抬起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萧世子受了伤,我以为…”

“所以田叔,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这么做?”

田叔纠结许久,最后终于实话实说,“孔家大少爷孔庭宇死了,杀他的人,是我的侄子田斌。”

“什么?”陆心颜几人大吃一惊,“这跟你杀我什么关系?”

青桐同时问:“你侄子来京城了?”

田叔道:“出事之前前一天到的京城,出事后,阿斌被关入大牢,我原想着如果孔庭宇不死,或许还能想个法子,但如今孔庭宇死了,孔尚书扬言,在孔庭宇下葬那天即二十五那天,用阿斌的血来祭他!”

“可是这跟小姐有什么关系?”

“前天,我大哥收到一封信,信上说,如果我杀了小姐,那人便可保阿斌不死。”

“就凭一封信?”青桐不可思议道:“万一是人家骗你们的呢?”

“我大哥身为天机阁阁主,必会经过证实,那人派来的人出示过一样证明身份的信物,我大哥知道以那人的身份,即便没有十成也有七八成的把握,这才与我商量…”

“那人是谁?”陆心颜问。

田叔摇摇头,“我大哥知道,我不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大哥是不会说出来的。”

“那你为何不真的杀我?”

田叔苦笑一声,“我在小姐身边,本就是因为夫人救过我一命前来报恩,岂可恩将仇报?”

陆心颜道:“一边是亲情,一边是道义,所以你左思右想之下,决定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两不相欠。”

“对不起,小姐,让你受惊了。”田叔惭愧道:“还因此误伤了萧世子,若我知道,一定不会选今日动手!”

造化弄人!陆心颜轻叹一声,“田叔,这事说来,或许是我连累了你。”

田叔不解地抬头,陆心颜不想多说,“田叔,你先下去好好养伤,你侄子的事,我和萧世子想办法救他出来。”

“真的吗?”田叔激动不已,若是萧逸宸愿意帮忙,田斌活下来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田叔,青桐,星罗,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以后如果你们遇到什么难事,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可是如果因为不想麻烦我,像现在这样遮掩,将问题越弄越复杂,到时候,我怕想帮也帮不上了。”

“对不起,小姐。”如果田斌不小心杀死的,是个普通小官的儿子,以天机阁的实力,自己就能摆平,可偏偏,死的是孔尚书的长孙,天机阁再有能力,对上朝中有实权的一品大员,也是无能为力。

“知道了,小姐。”青桐和星罗应道。

“好了,你们扶田叔下去吧。”

“是,小姐。”

几人离开后,陆心颜扭头望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萧逸宸,“你说田叔口中的那人,是不是那幕后之人?”

“十有八九。”

“连累你受了伤,对…”

陆心颜正要道歉,萧逸宸突然抬起上身封住她的唇。

一吻之后离开,露出璀璨的笑容,“这样就够了,如果你还嫌不够,可以以身相许。”

她瞪着他,“我跟你说正事!”

他瞪回去,“对我来说,这才是正事!”

大眼对小眼,陆心颜很快败下阵来,哼了一声,“算了,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真不计较?这话我可当真了,来,不计较地亲我一下!”某人不要脸地将唇凑上来。

“萧逸宸!”陆心颜咬牙退开,“你别得寸进尺!”

某人立马咳嗽两声,作虚弱状。

“狼来了的故事听过吗?”陆心颜双手环胸。

“没,要不你讲来听听。”萧逸宸自动躺下,含笑望着她。

“就是说你这种骗子,第一次用同样的借口骗了人,第二次还是,第三次,就没人再相信你了,哪怕你说的是真话。”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可从来没骗过你。”

“切,谁信?”

“等咱们成亲后,你就知道了。”某人信誓旦旦,“骗谁我也不会骗你。”

陆心颜呵呵两声。

突然想起秦大夫说他的伤如果找不到解药,快则三月,慢则半年。

心情顿时灰暗了。

萧逸宸见她不语,以为惹她生气了,尴尬地摸摸鼻子,“帮我喊喊齐飞可好?”

陆心颜走过去,坐在床边,替他攒好被子,“喊他做什么?”

萧逸宸趁机抓住她的手,“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陆心颜看他一眼,“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跟你闹着玩呢。”

见他眸光一亮,又想提无理的要求,陆心颜淡淡道:“再胡说,我就真生气了。”

心思被揭穿,萧逸宸也不恼,呵呵一笑,“你不是要救田叔的侄子吗?喊齐飞,让他去查查当天卖唱的祖孙,孔家的把柄,还有这件案子是哪里审的。”

“嗯,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你把人借我就行了,别的你不要操心。”陆心颜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这是你房间吧?我睡在这里,你睡哪?要不我将床分你一半!”

“想得美你!”陆心颜呸他一口,“好好休息,明早我来看你,否则…”

萧逸宸只好闭上嘴,小声嘟哝,“这床挺大的。”

陆心颜起身吹熄了灯,推开房门,轻轻离开了。

床上某人,枕着软枕,闻着那幽幽香味,嘴角上扬的弧度异常漂亮。

第二天一大早,秦大夫来了,和白芷两人在陆心颜的房间里,替萧逸宸轮流把脉。

“昨晚白芷姑娘开的药很有效,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了。”秦大夫满意道。

对于白芷年纪轻轻医术这么高明,他十分敬佩。

陆心颜问:“那世子什么时候可以下床活动?”

今早程嬷嬷端水来,萧逸宸说全身无力,又不肯让别人帮忙,陆心颜只好亲自动手帮他梳洗,顺便还喂他用了早膳。

秦大夫诧异地眨眨眼,见床上的萧逸宸拼命朝他使眼色,咳了一声,“这个,看个人恢复情况,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十天半月的也说不定。”

陆心颜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双手一环胸,呵呵两声,“白芷,秦大夫说的是真的吗?”

白芷神情纠结,支吾了半天,“小姐,你别为难我行吗?”

这话一说,陆心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将房门一拉开,“齐飞,立马带你家少爷离开!”

齐飞不情不愿地现身,萧逸宸眯眼看着他,陆心颜恶狠狠地瞪着他,齐飞忍不住一哆嗦,“少爷,郡主,田斌的案子,有点棘手。”

陆心颜一怔,“打听到了什么?”

“田斌的案子,归到了都察院,主审是…龙爷!”

陆心颜不由看向萧逸宸。

若是刑部、大理寺或是顺天府,萧逸宸都有这个人脉和能力,从中周旋,可偏偏这个案子,落到了龙天行手中。

龙天行本身性情狂妄,亦正亦邪,是个难以控制之人,再加上同陆心颜的旧怨,若知道了此事与陆心颜有关,别说想他仔细查清来龙去脉,网开一面了,他不将田斌往死里整,已经是大发慈悲、高抬贵手了。

“青桐,去问问田叔,有没有去牢房探过田斌?”若是田叔已经去过,以龙天行的本事,必定已经知道田叔是她的人了,若是没去过,还可以想办法糊弄一下龙天行,起码保证田斌在狱中不至于受罪。

青桐很快回来,面上神情很不好,“田叔…去看过了,听说龙爷隔天提审,田斌被打得…血肉模糊。”

田叔被他大哥逼着动手,看来与田斌在狱中被龙天行照顾得太厉害有关。

陆心颜问:“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卖唱的祖孙死了,死了好几天,今早才被发现,听说是从别处来的,孔庭宇出事前两天才来,几乎没人认识他们,所以死了几天一直没人发现。”

“是被人指使,而后被人杀人灭口?还是孔家派人杀的?”陆心颜直接问。

“从伤口来看,是武林中人干的,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更大!”齐飞道:“孔庭宇之前吊着一口气,孔家全部心思都在替他寻找良医上面,连凶手田斌都无法顾及,更别说引起这场祸事的卖唱女,所以属下认为,前者可能性更大!”

“孔府的把柄有吗?”

“把柄有,但不足以让孔尚书放弃为长孙报仇。”

“继续追查,务必查到能致命的把柄!”陆心颜道:“孔尚书是户部尚书,掌着天武国库,从这方面入手!我不信他不贪,我只信他贪得巧,没被人发现而已!”

孔家一派根基深远,什么买官卖官、强抢民女、霸占良田、逼良为娼等作奸犯科的事情,相信一定不少,可这些都比不上孔尚书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国库来得严重!

前者随便找个理由往下一推,或除掉那些烂枝残叶就够了,但后者,是监守自盗,严重失职,失去的是帝王心,失去的是四皇子争储的机会!只有抓到这方面的把柄,才能逼孔尚书就范。

这或许对孔尚书来说有点不公平,毕竟他失去了长孙,是真正的受害者。

但这世上之事哪有公平,若不是孔庭宇先起了淫心,哪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陆心颜既然确定了田斌是因为她而被设局陷害,就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救出来。

“是,郡主!我这就去安排!”齐飞说完立马跑了,至于陆心颜刚才说的什么将少爷带走之类的话,就当没听过。

“青桐,准备一下,我要去探田斌!”

青桐还没应下,萧逸宸立马反对了,“不行!龙爷对你心存恶意,你去太危险了!”

“我光明正大的去,龙爷耐何不了我,更何况还有干娘这一层关系,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暂时不会动手!”

陆心颜瞟了一眼床上的萧逸宸,挑挑眉,“萧世子不良于行,就在此好好休息!要是好了,就请回您的世子府!”

她说完就离开了。

萧逸宸噎住,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陪着陆心颜一起去天牢,然后滚回自己的世子府,还是装着无力,继续赖在欢喜院?

真是纠结死了!

待离开的脚步声远去后,萧逸宸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无涯!”

“在,少爷,有什么吩咐?”秋无涯幸灾乐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跟着郡主,有什么情况,立马让人汇报!务必保她不受一点伤害!”

“是,少爷!”秋无涯呵呵两声,叫你无耻赖着不走,活该!

一七九、林如月的死因

陆心颜带着青桐离开欢喜院准备出府,经过锦瑟院的时候,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隐约听到二房陆心芸母亲秦氏的哭声。

秦氏哭得悲悲切切,“伯爷,您瞒着我和老爷将心芸嫁给一个那样的人,事已至此,妾身无话可说,可今天是回门日,沈家就这样送来一封书信,说家里有重要客人,心芸要负责招待不便回来,过几天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沈家书香门第,不知道回门有多重要吗?”

陆丛远耐着性子道:“二弟妹,亲家已经说得很明白,是有重要客人上门,以亲家的身份,那重要客人不知有多尊贵,怎么会比不上回门?你不要多想,回去仔细照顾心语子仁他们。”

秦氏道:“伯爷,如果真有重要客人回不来,妾身认了,那请伯爷您让妾身去沈府见见心芸,妾身见过才能安心。”

陆丛远斥责道:“胡闹!亲家今天在家里招待重要客人,你无缘无故跑去做什么,被人知道了还以为心芸在亲家家里受了虐待,到时候亲家名声受损,你负责得起吗?”

秦氏抽泣声停了下,“伯爷,妾身定会小心…”

“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就别理了!”陆丛远道:“过两天心芸就回来了,就算年前忙回不来,这年初二总会来的,到时候你好好看个够!先回去忙你的!”

秦氏还想说什么,马管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老…老爷,孔家…派人来了!”

“孔家来人了?快请!”陆丛远大喜过望。

马管家支支吾吾道:“孔家来人说,是要和老爷商量结冥婚的事情…”

陆丛远一怔,“结冥婚?”

马管家转达对方的话,“说是在孔大少爷头七那天,将二小姐迎娶过去,让二小姐与牌位成亲…”

冥婚也好,阴亲也罢,在这古代,结了亲的两家,仍是姻亲,正常走动。

陆丛远楞了两息。

马管家以为陆丛远是在犹豫如何拒绝,“老爷,您要是不想见的话,小的现在就去打发了。”

“不!”陆丛远伸手制止,“别说冥婚了,就算是阴亲,只要孔家愿意,我都没意见!”

马管家生生打了个寒颤。

十八成婚之前,孔家一直没发讣文,外面有许多人猜测孔庭宇没有死,陆丛远坚持要按约定,将陆心婉嫁过去,倒也符合道义!

但现在,孔家已经发了讣文,孔庭宇十八去世,二十五下葬,陆丛远依然遵从孔家意愿,让陆心婉与牌位成亲。

与牌位成亲最多是寡妇,起码还活着,可若是阴亲,那是死人与死人成亲啊!陆丛远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哪怕孔家要陆心婉死,他也没有半点意见!

陆心颜听到此,嘲讽地笑了笑,“走吧,青桐。”

青桐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姐,这伯爷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为了前程,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眼也不眨地可以送她去死!接下来几天,看来又要闹翻了!”

陆丛远凉薄的声音从欢喜院里传出来,“马管家,今日之事,不许透露半句出去,知道吗?”

“是,老爷!”

陆丛远威胁道:“还有你,二弟妹,就算二第那边,也不许多说半句!如果让我知道是你泄露的,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见心芸一面!”

秦氏唇色苍白,哆哆嗦嗦地应下了,“是,伯爷。”

对自己亲生女儿都这么狠,何况对堂侄女?秦氏只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来过,没见过陆丛远这么狠心的一面!

——

都察院天牢里,陆心颜搬出郡主的身份,顺利地进去了。

之前来过一次,这次倒是熟门熟路。

巧的是,听说田斌所在的牢房,正好是上次关陆丛远的那间。

还没到,龙天行阴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田斌,你老实交待,你杀死孔庭宇,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接着一道虚弱的年轻的、还带着两分稚嫩的少年声音道:“我已经说了,我就是路见不平,我根本不认识他,更没想过杀他,就是我运气不好,扔他的时候,刚好让他撞到太阳穴…”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来人,用刑!”

一阵噼里啪啦后,惨烈地呼痛声响起,田斌年少气盛,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老子都说了是一人所为,你为何非要说背后有人指使?你到底觉得老子背后有谁?”

龙天行被骂了,也不恼,慢悠悠地道:“听说你二叔田成,在安康伯府珠珠郡主手下卖命,珠珠郡主与三皇子表哥镇国公府萧世子订了亲,而你杀的人,是四皇子的表哥,你说没人指使你,谁信?”

田斌年纪虽轻,但跟在他爹身边见识不算少,闻言吐出一口鲜血,“我呸!搞了半天老子就是个替罪羊!你是想挑起三皇子与四皇子两派的争斗是吧?老子偏不如你的意!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死老子啊!”

“龙爷我答应了孔尚书,二十五那天用你的血告慰他孙子在天之灵,所以龙爷我不会要你的命!可这世上,有比要人命更让人痛苦的事情。”龙天行阴冷的声音在这天牢里回荡,“比如劓刑(割鼻子)、刖刑(砍掉双脚)、宫刑、膑刑(剔去膝盖骨)等等,还有千刀万剐,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又不会让你死去…”

龙天行每说一样刑罚,田斌相对应的部位跟着一缩,先是耸动鼻子,接着收拢双脚,再来缩拢双腿…

田斌大骂,“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还自称江湖中人,江湖中可没有你这种败类!”

龙天行哈哈大笑,转而阴狠道:“敢一再辱骂龙爷我,你倒是第一个,来人,给我先割了他的舌头!”

“是,龙爷!”一旁的侍卫便无表情地拿出匕首,田斌又怒又怕,更是叫骂不绝。

下巴瞬间被人擒住,下颌骨一痛,双唇被逼张开,那匕首伸入口中,寒气慑得舌头都发麻了…

“住手!”陆心颜大声喝止。

“珠珠郡主,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龙天行阴阴一笑,对她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

看来陆心颜能顺利进来,不光是她的身份,也是龙天行默许的。

“我这都察院的监牢,进来容易,出去可不容易!”

陆心颜道:“龙爷,我来的时候,同时让人给宫中太后和长平公主送了信,说了下午进宫去拜访她们!”

若到了点没去,太后和武蓁一追查,便知她来了这都察院。

龙爷双眼射出凌厉寒冷的光,“看来我一直以来小瞧了你!”

“我就当龙爷这话是赞美了!”陆心颜微微一笑,“龙爷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他杀了孔家大少爷,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何需屈打成招?”

“既然罪证确凿,龙爷为何还要对他用刑?”

“田斌身为武林中天机阁阁主的独生子,突然出现在京城,本身就不同寻常,又突然无缘无故打死孔庭宇,这中间若说没什么巧合,郡主你信吗?”龙天行邪气到阴冷的眸子扫向陆心颜。

陆心颜依然带着淡定的浅笑,“我不信。”

龙天行似乎未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微楞,“既然连郡主都不信,那我用刑审查幕后主使,何来不妥?”

“同样的话,我送给龙爷,田斌身为天机阁阁主的独生子,行踪隐密,知他来京城者少之又少,为何偏偏被他碰到孔庭宇欺负那卖唱女?而那卖唱女突然在第二天死了,这中间若说没什么巧合,龙爷您信吗?”

龙天行面色一黑,“那卖唱女死了,你如何知晓?”

在不知晓田斌与陆心颜的关系前,龙天行下令让人去找那对卖唱的祖孙,直到今天还没消息。

陆心颜道:“那卖唱祖孙,在出事前两天从外地来,认识的人很少,死了几天无人知道,今早才被发现,此时这案子应该报到京城府尹那里了,龙爷要是不信,可以派人查证!”

正说着,冷格走进来,在龙天行耳边低语了几句,龙天行面色更青了。

看来那卖唱祖孙出事的消息,冷格收到了。

“龙爷,这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设计,利用龙爷与我的旧怨,想借龙爷之手,挑起三皇子与四皇子两派之间的仇恨,让他人渔翁得利!”陆心颜淡淡问道:“龙爷您,甘愿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吗?”

以龙天行不可一世的性子,当然不可能!这点,陆心颜毋庸置疑。

龙天行阴冷的眸子更加冷了,杀意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他突然狂妄地笑了起来,“郡主,你说得没错,我龙天行岂是甘愿被人利用的人?所以,不管谁在背后设计,我都不会如他的愿!”

“来人,速去京城府尹那里,将卖唱祖孙死亡的案子接过来,彻查他们近半年来所有的行踪,以及接触过的一切可疑的人!”龙天行霸气道:“龙爷我倒想瞧瞧,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想利用我龙爷!”

陆心颜行礼道:“多谢龙爷!”

“多谢?”龙天行哈哈大笑,笑声里尽是张狂,“继续用刑!”

陆心颜面色微变,“龙爷你这是何意?”

他看向陆心颜,寒光迸射,“小丫头,你以为你随便说两句,龙爷我就会倒戈?龙爷我不会成为别人的刀,同样的,亦不会成为你的盾!这案子,该怎么审,还是怎么审!”

“龙爷,再没有新的证据前,您这样是滥用私刑!”

龙天行狂妄一笑,“来人,将郡主抓起来!”

“你敢!”陆心颜厉声道。

“连皇上都不会过问我龙爷如何审案,你一个区区郡主,竟敢阻碍我审案,抓了你太后皇上都没话说!”龙天行冷声道:“郡主,你以为我刚才跟你说那么多废话是为什么,是为了将你明正言顺地抓起来!冷格,还不动手?”

冷格迅速朝陆心颜伸手,身后的青桐欲阻止,陆心颜伸手制止她,对着龙天行妍妍一笑,“龙爷,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

龙天行冷笑着不出声。

陆心颜道:“我下午不是要去见太后和长安公主,而是要去见干娘!”

龙薪的份量,在龙天行心目中,比太后和长安公主重要多了!

龙天行果然阴着脸,“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不信龙爷可以试试啊!”陆心颜耸耸肩,“你对我有怨恨,一心想对付我替阿雪报仇,我既然来见你,岂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与府中丫鬟约好了时辰,若时辰一过我还没回去,她会立马通知干娘,说我被你抓了!龙爷,你与干娘自小一块长大,自然明白干娘收我为义女的用意!干娘没了阿雪,你还想拂她的意,在她心口上再插上一刀吗?”

龙天行双眼猩红,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陆心颜始终含笑而对,不露一丝怯懦。

许久,龙天行伸同手,指向外面,“滚!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陆心颜转过身,对着田斌抱歉道:“对不起,田斌,请再忍耐几天,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田斌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子,羞涩着开口,“多谢你郡主,这事与你无关,我一定不会将你牵扯进来。”

陆心颜向他颔首致谢后,向外面走去,身后响起龙天行愤怒至极的声音,“用刑!”

之前凄厉的呼喊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闷哼声,看来田斌为了怕她担心,忍着痛不叫出来。

陆心颜不忍回头,快速走出天牢。

青桐气愤道:“这个什么龙爷,太不可理喻了!都说了是有人在背后设计,他还要对田斌用刑逼供!”

“都是我连累了他!”陆心颜眼里发出坚定的光芒,“待这件事情了结后,我一定要让那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回到欢喜院,吕嬷嬷道:“小姐,半个时辰前伯爷来看过萧世子。”

“哦,说了什么?”陆心颜随口问道。

“说让萧世子愿意在这欢喜院住多久就住多久!”吕嬷嬷有几分动气。

哪有这样的父亲?就算是订了婚,只要没成婚,哪能让个男人在自家女儿院子里,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还要脸不?

陆心颜淡淡一笑,没有丝毫动怒,“很陆丛远风格!那萧世子怎么说?”

“萧世子倒没说什么,只说累了想休息,伯爷便走了。”

陆心颜点点头,算这家伙知道轻重,要是他敢与陆丛远同流合污,看她不立马让他滚蛋!

“我去看看萧世子!”

吕嬷嬷道:“少爷现在在屋里跟萧世子说话。”

“哥哥来了?来多久了?”陆心颜挑眉。

“一小会。”

“那我等会进去。”

陆心颜的屋子里。

“大妹夫,我替珠珠多谢你的相救之恩。”陆子仪拱手道。

萧逸宸连忙坐起身,拱手回礼,“大哥,珠珠是我未婚妻,保护她的安全,我责无旁贷!”

“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大哥这样太见外了。”

陆子仪遂转了话题,“你伤势如何?”

“暂时没大碍。”萧逸宸道:“大哥请放心,我不会让珠珠做寡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你没事!”陆子仪踌躇了一下,“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萧逸宸:“大哥请说!”

陆子仪斟酌道:“你为救珠珠受了伤,又是在伯府门前受的伤,留在伯府养伤理所当然!不过你和珠珠虽然是未婚夫妻,但一日没成婚,就得为珠珠的名声考虑!”

萧逸宸道:“大哥这话说得没错,我会尽快养好伤离开,绝不让人说珠珠闲话。”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陆子仪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让你搬到我院子里去养伤,养个十天半月都没有问题,你觉得如何?”

萧逸宸:…

他就是为了跟他的未婚妻培养感情才赖在这不走,要是去你那,还怎么培养感情?

门口的陆心颜听到这,忍不住噗嗤笑了,果然是亲大哥!

“珠珠回来了?”陆子仪听到笑声,起身问道。

“是我,哥哥。”轻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房门打开,一抹纤细苗条的身影,背着光走进来。

陆心颜眼角余光看到床上郁卒不已的萧逸宸,心里更乐了,“哥哥,白芷说萧世子明早可以下床,萧世子今早也说了,为了我的名声着想,他明早就走。不过一个晚上,就免得麻烦了。”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帮他解了这个围吧!虽然陆心颜很想看萧逸宸被迫迁到陆子仪院子里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陆子仪犹豫道。

“哥哥,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他在我院子里养病。”陆心颜推着他出门外,“你不是下午有事要出去吗?快去吧,别迟到了。”

陆子仪无法,“那我走了,你让…青桐陪着你。”

意思是别与一个男人单独共处一室,免得惹闲话,哪怕是你的未婚夫!

“知道了,哥哥,快走吧。”

亲爱的妹妹为了未婚夫,将他这个哥哥往外赶,为啥觉得好心塞呢?

看着陆子仪的背影,陆心颜突然想起早上孔家要来结冥亲的事情。

这事陆丛远封了口,知道的人没几个,想必陆子仪也不知道。

“我要喝水!”身后响起某人闷闷的声音。

“自己动手!”陆心颜转身懒懒回了他一句。

“我是病人!”某人控诉。

陆心颜挑挑眉,“装病的病人?”

萧逸宸气结,“谁装病了?”

“没装病,就是装作现在很严重而已。”陆心颜呵呵道:“我累了,先去休息会,你请便。”

她说完打个哈欠,朝外走去,萧逸宸气得磨牙,这个女人,明知道他受伤了,还不多点安慰他!

——

将军府。

小董氏额头上戴着白色抹额,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自从赐婚的圣旨送到将军府后。

“夫人,该用膳了!”王嬷嬷提着膳盒推门进来。

小董氏任性地翻个身,“不吃,给我立马端走!”

“夫人,您好几天没好好用膳了。”王嬷嬷道:“饿坏了,少爷会心疼的。”

不提李钰还好,一提,小董氏更来气了。

“那个小没良心的,别在我面前提他!”

平时就小心肝小可爱小宝贝,生气了就小没良心、小白眼狼的,王嬷嬷早就见怪不怪了,神情淡定地将膳食端出来,“这是少爷知道您身体不舒服后,吩咐厨房特意为您准备的,都是您爱吃的。”

小董氏看了看桌上那几道菜,咽了咽口水,“我都气了好几天了,他现在才让厨房准备我喜欢吃的,连看也不来看我一眼,又去找那个老…宫锦了吧?”

王嬷嬷在心里叹气,您这是何苦置气呢?什么时候有赢过孩子的爹娘?那么不愿意少爷娶宫四姑娘,可因为少爷喜欢,连背着他骂宫四姑娘贱人、老女人、小蹄子这样的话都不舍得,就怕伤了少爷的心!

“夫人,奴婢可要为少爷说句公道话,自打您躺床上第一天起,少爷哪天不是来个三五次?是您不肯见少爷。”

小董氏哼了一声,“我不许他进来见我,他就不进,我不许他娶宫锦,他怎么没这么听话?哼,分明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阿娘,儿子不会的,儿子会和阿锦一起好好孝顺您的!”门外突然响起李钰的声音。

“你个臭小子,居然敢躲在门外偷听我说话?”

李钰笑嘻嘻地探出头,“不然怎么知道原来阿娘这么想儿子?”

小董氏腾地坐起身,“你个小白眼狼,终于舍得现身了?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李钰欢喜地跑进来,跪在床边,头往小董氏怀里钻,“阿娘,只要您能消气,怎么打都成!不过请您轻点打,儿子不怕疼,可儿子怕您手疼。”

看到这一切,王嬷嬷微笑着离开了,看来马上就要忙活婚礼的事情啰~

小董氏揪着李钰的耳朵,“多大的人了,还往娘怀里钻?要不要脸?”

“儿子再大,也是阿娘的儿子。”李钰眨巴着眼睛,那孺慕的神情,让小董氏瞬间想到了他小时候,小时候的李钰多么地粘她,每天阿娘阿娘叫个不停,离开半个时辰就会哭鼻子,没想到一眨眼,就有自己主见了,要娶自己想娶的媳妇了。

小董氏心酸得红了眼,“你偷偷留书出走,你知不知道阿娘有多担心?听说西南冷,阿娘亲手帮你做了好几件皮袄子,怕你分心出事,阿娘去了广平侯府一次后再也没去过,怕你难过伤心,你回来后,阿娘没有找过她的麻烦!阿娘这么为你着想,可你呢,为了娶她,不顾李家就你一颗独苗苗,丢下阿娘跑去西南参军,九死一生,你可知阿娘心里有多痛?要是你没了,让阿娘怎么活下去,让阿娘死了怎么面对你爹,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

说到最后小董氏伤心地哭出声,李钰跟着哭了,边替她抹眼泪,边道:“阿娘,对不起,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以后一定听阿娘的话,再也不让阿娘担心!”

“是你自己说以后听阿娘的话,那你就别娶宫锦了,阿娘给你找个天下最美的女子回来做妻子,好不好?”

李钰抽噎道:“阿娘,这话可是您说的,在儿子心目中,阿锦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多谢阿娘成全!”

小董氏的眼泪说收就收,气道:“你个臭小子,设套给阿娘钻,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李钰一抹泪,咧嘴笑道:“保证是您亲生的!是阿娘先给儿子下套!”

小董氏一噎,“你什么眼光?宫锦哪里漂亮了?”

“儿子也不知道,就觉得这天下所有女子都没有阿锦漂亮。”见小董氏翻个白眼,李钰赶紧麻溜地加了一句,“在儿子心目中,阿娘第一美,阿锦第二美。”

小董氏噗嗤一声,又迅速忍住笑,“少拍马屁,再拍我也不会同意你娶她的!”

“阿娘,别这样嘛,儿子跟阿锦都商量好了,以后最少给您生五个孙子,到时候您就专心替儿子养儿子,再替儿子的儿子养儿子,一直养下去,到时候子子孙孙多到整个将军府都住不下,您还得头疼攒银子买宅子安置子孙的事情!”

听着李钰的话,小董氏不禁浮想联翩,想着无数个小李钰围在她身边,喊她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

啊,多么幸福美好的场景!

一个激灵,小董氏清醒过来,眼前哪有什么小李钰,只有一个为了娶媳妇忤逆她的小没良心李钰!

“真不知羞!还没成亲呢,就学人家说什么孙子不孙子的,呸!”嘴上虽这么说,面上神情却好多了。

李钰机灵地端来饭菜,“阿娘,肚子饿了吧,这是儿子特意让厨房做的,您先填饱肚子,等饱了有力气了,再打骂儿子。”

“说得你娘我像个泼妇似的。”

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子里,小董氏的肚子咕噜响起来,她也不矫情了,拿起筷子吃起来,最后不忘道:“你再讨好卖乖,我也不同意她进门!”

李钰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她吃完后,问道:“阿娘,今天这菜味道如何?”

“好吃,什么时候换厨子了?”

“没换。”李钰高兴道:“这菜是阿锦做的!”

小董氏手中的筷子,用力甩到李钰头上,“好啊,你们合伙起来欺负我!给我滚出去!”

李钰连忙跪在地上,“阿娘,您别生气…”

小董氏冷笑一声,“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懂事,懂得进来安慰我了,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她手一指房门,“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阿娘~”

“滚!”

见小董氏气得浑身颤抖,李钰只好起身走了。

小董氏躺回被窝里,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竟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小没良心的,让你滚你滚了,让你不要娶她,你为什么非要娶她?呜呜,太伤娘的心了~

——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萧逸宸不情不愿地走了,那哀怨的小眼神,看得陆心颜忍不住发笑。

“小混蛋,跟你家少爷说再见!”她抱着黑猫小混蛋,抓着猫爪子跟萧逸宸拜拜。

萧逸宸住在她房间这两天,小混蛋被赶到了小荷屋里。

如今重回女主人的怀抱,小混蛋早将它前主人抛在了脑后!

它将头埋在陆心颜怀里蹭啊蹭。

突然间,后脖子一紧,整个猫身悬空。

“喵呜~”小混蛋扭头一看,原来自己被某人两只手指头夹住拎起来了。

它一看到那泛着杀气的琉璃眸时,恐怖的记忆瞬间重回猫脑,讨好地对着前主子叫了一声,“喵呜~”

“齐飞~”萧逸宸懒洋洋地道:“世子府好像有老鼠了,将小混蛋带回去,抓不到老鼠,让它滚蛋!没用的东西,我世子府不要!”

“喵呜~”不要啊,美人主子救命!

“萧世子,”陆心颜咳嗽一声,“遗弃猫这种行为不好的。”

萧逸宸摸着下巴,或有所思,“说得是!要不就炖锅猫肉汤来喝喝,我还没吃过猫肉!”

“喵呜~”呜呜,谁来救救它这只可怜的猫~

陆心颜翻个白眼。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相信,萧逸宸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吕嬷嬷高兴来报,“小姐,黎先生回来了。”

“快请!”几个月没见,终于回来了,陆心颜也很高兴。

黎先生凌晨到的,梳洗后用了早膳过来,看起来精神弈弈,清爽得很。

“见过小姐!”

“黎先生不必客气,快请坐!”

两人这几个月书信往来颇多,又合伙成功完成反收购计划,将万氏粮行收入囊中,虽没见面,却胜似天天见面,没有丝毫生疏。

黎先生也不客套,直接坐下了,“小姐,我这几个月来,分别去了…”

一个汇报,一个聆听,虽然信中大部分的重要事情都提过,不过信的篇幅有限,当面再讲一遍,又能发现很多问题。

这一聊,一直聊到下午,连中间用午膳的时候,也是一直在聊。

“对了,还没恭喜小姐与萧世子赐婚。”黎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不无感慨。

他走的时候,陆心颜还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这一回来,她已经成了镇国公府世子的未婚妻!

短短几个月,从一个不受宠的侯府世子夫人,和离,封郡主,到现在成为现在辅国将军兼国公府世子的未婚妻,简直是华丽大转身,这等际遇,这世间怕是没有第二人了。

“多谢黎先生,我先前跟您提的账房的事情,有着落了吗?叶姨那边快疯了!”

年前两个月是所有商行最忙的时候,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走账房,叶霜至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账房,快被那些账本给逼疯了!

“年前这账房实在调不开。”黎先生想了想,“要不这样,正好我回来闲着也是闲着,我亲自去看看。”

陆心颜松口气,“那就辛苦黎先生了。”

“小姐,萧世子西南之征,以八万大败瓦刺四十万大军,实在大快人心!我这次恰好从西南回来,无意听到一个消息,请小姐转达萧世子,让他务必小心。”

陆心颜不由紧张起来,“什么消息?”

“听闻瓦刺西南战败后,贝赤哈满门被处死,羊尔坦顶替了大将军的位置,瓦刺大王派出大王子巫山、长公主巫舞和羊尔坦等,不日即将启程前来我天武议和。羊尔坦此人行事阴险,睚眦必报,视人命如草菅,在瓦刺声名并不好,我担心他这次前来会对萧世子不利!”

“我知道了。”陆心颜心一紧,若是萧逸宸没受伤还好说,现在受了伤,若那个什么羊背地里搞事,防不胜防,还真是得小心防范。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小姐听听就好了。向来两国议和,没有比联姻更好的办法,大王子巫山和长公主巫舞,或许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如此,大王子巫山还带了瓦刺王后亲手种的三生花作为聘礼…”

“三生花?”陆心颜激动道:“你说三生花?武林传说中的三大奇花之一的三生花?”

她如此激动,黎先生莫名其妙,“是的,听说此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过传闻一向夸大…”

后面说了什么,陆心颜根本没听进去,只知道终于知道了三生花的下落。

这样萧逸宸有救了!

激动过后,陆心颜冷静了一下,“听说武林中不少人都在寻找三生花,但一直没人知道它的下落,黎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她不是怀疑黎先生,而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朱雀堂号称现在武林中收集消息最快的门派都没有任何线索,她不得不对事情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黎先生道:“我在西南的时候,无意救了一个被瓦刺军追杀的人,那人是西南一位小将领的儿子,长期以密探的身份在瓦刺活动,因为无意被人发现身份而被追杀,因此对瓦刺的情况比较了解。作为报答,他告诉了我这个秘密。三生花有没有这种奇效他不知道,但在瓦刺知道王后会种三生花的人不多也不算少,他是在打探消息时无意得知的。”

天武与瓦刺敌对百年,两边消息互不相通,如果瓦刺有三生花,而天武武林中人不知情,这也正常。

陆心颜立马写了一封信,将三生花的消息,让齐飞带给萧逸宸,“齐飞!”

齐飞拿着信,苦逼地想:以前少爷不在,他要充当信使,现在少爷回来了,婚也订了,为毛他还要充当信使?

孔尚书的把柄比想像中更难查到,朱雀堂那边的消息,在这两天内陆陆续续送过来,但能同孔尚书谈条件放过田斌的把柄仍然没有。

都察院牢房里田斌的消息同时每半天传一次,龙天行并没有因为陆心颜告诉他,他很可能被人利用而有所收敛,反而无所顾忌地变本加厉,田斌被折磨得数次昏过去,奄奄一息。

青桐几人愤怒不已,却不敢透露半点消息给田叔。

这晚,陆心颜正要睡下,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我要见郡主,求求你们,我要见郡主,我有话跟她说!”是小高氏的声音。

吕嬷嬷道:“高姨娘,小姐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您明天再来吧。”

小高氏哭道:“不,不行,我一定要现在见!等到明天,明天孔家的花轿一上门,一切都来不及了,呜呜…求求你了,让我见郡主一面!”

冥婚的事情欢喜院的人都知道,吕嬷嬷猜想小高氏不知在哪听了风声,实在走投无路,只好求到陆心颜这里。

“对不起,高姨娘,小姐忙了几天,现在正在休息…”

吕嬷嬷正要拒绝,突听屋里陆心颜道:“吕嬷嬷,带她进来吧。”

小高氏大喜过望,“谢谢郡主,谢谢郡主!”

吕嬷嬷进去点了灯,桔黄的灯光溢满整间屋子,床上的女子托腮而坐,三千青丝铺满背,灯火跳跃,眼波流转间,那张绝美的小脸,透露出一种慵懒而张扬的魅惑神情,噬骨销魂。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小高氏,轻扬的声音在这夜里带着两分沙哑,格外动听,“高姨娘,你这半夜的,找我什么事?”

高姨娘先是被她惊心动魄的美震慑住,听她一问,立马跪到地上,“郡主,求您救救心婉!陆丛远和孔家那帮杀千刀的,竟然暗中商议要心婉嫁过去和牌位成亲,甚至打算在孔庭宇七七四十九天后,将心婉活葬!郡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看在子仪的份上,还有心婉与您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份上,帮帮心婉,给她一条活路!呜呜,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您肯救心婉,哪怕要我用命来偿还我以前的罪过我也愿意,求求您了,郡主!”

“血缘关系?陆心婉从没当我是姐姐,我也从没当她是妹妹,除了身体里没有选择地流着一半一样的血,我和她和你,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仇人更恰当!”陆心颜似笑非笑道:“高姨娘,换成是你,你会帮你的仇人渡过难关吗?”

小高氏道:“郡主,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娘和你,我不求你们的原谅,但如果你愿意帮心婉,我愿意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告诉我,我就要听吗?我对你的秘密没什么兴趣!”陆心颜半歪着头打了个哈欠,不觉粗鲁反而有种率真的美,“高姨娘,我让吕嬷嬷放你进来,不是想帮你,是想让你死心!痛打落水狗什么的事情,我没兴趣,你走吧!”

“不,郡主!这个秘密你会感兴趣的!”

陆心颜懒得理她,无趣地挥挥手,“吕嬷嬷,送客!”

小高氏大声道:“郡主,如果这个秘密是关于你娘林如月的死因呢?”

陆心颜的手停在半空中,“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娘死的秘密,如果你愿意帮心婉,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

“高宁!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陆丛远突然冲进来,愤怒地抬脚踢向小高氏,小高氏灵活地向边上一闪,避开了。

青桐去洗漱了,星罗白着脸进来,“对不起,小姐,我刚才在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伯爷已经冲进来了,我没拦住…”

陆心颜打断她,双眸紧紧锁着小高氏,“高姨娘,你说,我娘的死有什么秘密?”

“高宁,你要是敢胡说,我立马休了你!不,立马杀了你!”陆丛远的眼神吃人似地瞪着小高氏。

小高氏先是畏缩了一下,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索性豁出去了,“郡主,你娘是被老爷用慢性毒药毒死的!”

“什么!?”

“高宁!”

“毒药就是老爷藏在书房里,被御林军搜走的,两包断肠草的其中一包!”

一百八、陆丛远的下场

陆丛远狠狠踹了两脚小高氏,然后对着陆心颜道:“郡主,你别听她胡说,她知道心婉要嫁给孔庭宇的牌位,所以故意编造谎言诬陷我!来人,立马将高宁给我拖出去!”

没有人行动,因为这里是欢喜院,不是锦瑟院,陆丛远的命令在这里,就像放屁一样!

陆丛远脸色更加难看,没人动手,那他就亲自动手!

他正要抓住小高氏,陆心颜示意星罗拦住了他。

“父亲,我记得你被关在都察院牢房,我去探监的时候,你亲口告诉我,当时御林军从你书房里搜走两包断肠草,一包在桌底,一包在书架上,桌底那包是你的,书架上那包不是你的,因为如此你才没法辩解,是也不是?”

清冷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陆丛远头皮一麻,没得狡辩,“是,确实有一包断肠草是我的,但这并不能证明我有下毒!”

“那你无缘无故买来做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就算你是郡主,也无权过问!”陆丛远道:“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高宁能拿出我下毒的证据,我认,否则,等明天心婉一出门,我立马休了她!”

“陆丛远,这事过去十几年了,我是没有证据,但这事我绝对没有冤枉你!当年郡主三岁的时候,林如月成形的男胎没了,之后她身子一直病恹恹的,经常吃药。郡主九岁的时候因为姚家小姐一事被你打成重伤,府中常用的大夫束手无策,林如月便花重金从外面请来大夫替郡主看病,那时大夫见林如月气色不好,一把脉之下才知她被下了慢性毒药,已经四五年了。因为郡主的关系,林如月没有声张,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但她心里明白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因为她中毒多年,府中常用的大夫却没有说穿,说明那大夫是知情人。后来林如月找个借口换了个大夫,但毒性已慢慢渗入脏腑,药石无医。”小高氏举着三根手指头,“郡主,我高宁以我女儿陆心婉的名义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谎言,我女儿陆心婉将不得好死!”

小高氏的这个毒誓,比用她自己来发更具有震撼力!因为她刚才还说,只要陆心颜愿意救陆心婉,她愿意用命来弥补以前对林如月和陆心颜的过错!

这个誓言一出,屋子里所有人都信了。

陆心颜冷笑着坐在床边,“父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发个毒誓而已!这样就能骗倒你们?”陆丛远面上阴睛不定,却仍是矢口否认。

“我可以作证!”

清朗而悲痛的男声从外面响起,陆子仪缓慢地走进来,看着床边的陆心颜,眼里盛满哀伤,“对不起珠珠,我隐瞒了这件事。”

陆丛远黑着脸吼道:“逆子,你休得跟这个贱人合谋一起污蔑我!否则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将你赶出去!”

陆子仪没有理他,“珠珠,我九岁那年,出身被揭穿后,一个人躲起来哭了好几天,谁也不想见,有天晚上无意听到祖母与父亲说话。祖母让剂量下大点,将嫁妆一次性全部弄到手,父亲说如果突然死了,你娘的娘家人会过来找麻烦,到时候惊动了那人,嫁妆拿不到不说,咱们伯府都得跟着遭殃!我当时年纪小,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又想干什么?直到两年后姚小姐出事、你受伤前夕,我才明白过来。我不敢告诉你娘,怕她不相信,于是暗中调查,后来查到多年来替府中看病的朱大夫,偷偷在你娘吃的药里下毒的事,我威胁朱大夫不准再帮着为虎作怅,又怕父亲会在其他吃食上面下毒,趁你受伤的时候,让朱大夫表示无法医治你的病,你娘便从外面重新请了大夫,知道了自己中毒的事情。”

“珠珠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陆子仪充满愧疚。

从他的角度来说,一个是他的亲父亲亲祖母,一个是将他养到九岁的林如月,他费劲心思揭穿了下毒一事,只是为了保全所有亲人不受伤害。

陆心颜理解,她不怪他,但是,某些人,她就不会客气了!

她从床边站起,穿着白色的单衣,一步步走向陆丛远。

黑发轻扬,面孔艳绝冷厉,像从地狱而来索魂的恶鬼!

陆丛远情不自禁打个寒颤,“就算我…我下过毒又怎样?你娘又不是我毒死的!本来你娘若好好调养,活个十年八年绝对没问题,但因为你,因为要为你挣下后半辈子无忧的嫁妆,她殚思竭虑,日夜操劳,才会在四年后耗尽心血死去!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你娘!跟我无关!”

陆心颜慢慢走近他,声音冷如利箭,“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给我娘下毒?”

“因为她该死!”

“她该死?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该死?”陆心颜冷冷盯着他,“如果你告诉我,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陆丛远突然癫狂大笑起来,“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想知道?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要么,如哥哥所听到的那般,是为了我娘的嫁妆!可若是为了嫁妆,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你有什么怕说出来的?你不愿意说,那就只剩下另一种情况,”陆心颜轻柔一笑,那笑里说不出的冷意和嘲讽,“我娘给你戴绿帽子了是不是?”

“你胡说八道!那个贱人,她有什么资格?”陆丛远暴跳如雷,像被人踩着尾巴似地跳起。

“我一直觉得我娘蠢得要死,不然怎么会嫁给你这种男人?不过这件事,我觉得我娘干得太漂亮了!像你这种人,活该头上绿树成林!”

陆丛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个女儿家,居然对自己的娘与他人有染表示赞赏!居然对自己的父亲受到如此奇耻大辱表示高兴!

“你,你这个…”贱人、孽女几个字,在陆丛远口腔里转来转去,顾及她的身分,终究还是不甘咽了下去。

陆心颜浑身充满杀气,这是她第一次想杀死一个人,“你骂不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所以,你不如尽你的心意骂出来,死了才没遗憾!”

“你…你敢弑父?”陆丛远倒退两步。

“你都敢毒妻了,我为什么不能弑父?白芷,拿毒药来,最烈最痛又死得最慢的那种,我要看到他凄惨地死在我眼前!”

她的脸上是不顾一切地绝然,即便天塌下来,也要陆丛远非死不可的愤怒!

陆子仪上前抱住她,心痛道:“珠珠,你别这样!你和萧世子就要成亲了,如果他死了,你得为他守孝三年!”

陆丛远苍白着脸,两腿抖得像筛糠,“对对对,子仪说得没错,我死了你得守孝三年,这么好的姻缘没了太可惜了!”

“你错了,我还可以百日内成婚!”陆心颜冷冷道:“三月初八,不仅适合李钰也四姑,也适合我与萧世子!”

“你…你疯了!”陆丛远震惊地看着陆心颜。

“小姐,毒药来了!”白芷拿来一个瓷瓶。

“青桐,抓住他!”

青桐松松手指,“是,小姐!”

陆丛远这才意识到,陆心颜不是跟他开玩笑,不是恐吓他,而是真地想杀他!

他不顾一切朝门外跑去,却被青桐从后面拎住衣领,转眼被甩在地上,动弹不得。

青桐走上前,一脚大力踩在陆丛远胸口,胳膊撑在膝盖上,“白芷,药拿过来,我来喂!”

“不,我亲自来!我亲自为我娘报仇!”陆心颜挣开陆子仪,从白芷手中接过瓷瓶。

陆丛远双手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瓷瓶!不,不要!他不要死!

青桐低头点了陆丛远的穴道,将他的手从嘴上踢开。

陆心颜蹲下身,拔开瓶盖,漫不经心道:“陆丛远,我娘后来看中的男人是谁?如果你如实答了,我让你死个痛快!”

林如月给陆丛远戴绿帽子了,陆心颜觉得林如月做得没错,可是那个男人和林如月好上后,却没有担当,任凭林如月在伯府受尽欺凌,那个男人同样该死!

陆丛远原本恐惧的神情,瞬间转变成癫狂,“哈哈哈!”他大笑道:“你还是让我痛苦地死去吧!”

陆心颜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屈辱成这样?宁愿死,也不愿说出他的名字?”

她的话击中了陆丛远心里最阴暗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面,他恶毒道:“不是我不愿意说,因为你娘就是个贱人,天生的下贱胚子,她跟无数男人上床,比青楼妓女还要放荡,多到连我都不知道是哪些人,我如何告诉你?”

“啪!”陆丛远的脸上被陆心颜狠狠甩了一巴掌,“给我闭嘴!”

“你不是想知道吗?我说了,你娘是天底下最贱的女人,可你又不信…”

“给我闭嘴!”陆心颜捏住陆丛远的下巴,将药往他嘴里倒进去。

“郡主!”小高氏突然怯怯出声了,“如果陆丛远死了,您可以百日内同萧世子成婚,可子仪呢?他不光要丁忧三年,还要三年后才能成婚,他转眼就十九了,到时候二十二,不光仕途没了,这婚事也是个大问题!还有这爵位,他现在明不正言不顺的,只能被他二弟子礼夺走,到时候,子仪就一无所有了!郡主,我不是为陆丛远求情,只请您想想子仪…”

陆心颜的手顿住了。

“阿娘,不要说了!这是珠珠的事情,我们不要插手!”陆子仪打断道:“爵位、前程、终身大事,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努力争取!不需要依靠别人!”

陆丛远惊魂未定,“阿宁说得对,郡主,我死了你没影响,可是子仪会受到影响,你一向当他亲哥哥,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前途受阻?只要你放过我,我立马请旨封他为安康伯世子!”

“珠珠!”陆子仪走过来,将药从她手里夺过,“你是个女儿家,这种事,我来!”

他正要将药倒到陆丛远嘴里,陆心颜握住他的手,“哥哥,我记得有人说过,恨一个人不一定要他死,看着他生死不如,比让他死了更大快人心!”

她拿过药,还给白芷,“白芷,再配一副药,每隔一个时辰,内脏如被毒蛇噬咬痛得恨不得咬舌自尽的那种,同时让他浑身无力,我怕他受不了痛会自尽!”

陆丛远刚刚松口气,听到这话后,面色苍白得吓死人,“陆心颜,你…”

“不用谢我不杀之恩!我不光不会杀你,还会让人好好照顾你,你给我娘下了五年药,那我就让你痛五年,五年后再让你恢复力气,到时候你是想自杀还是苟且偷生都随你!”

“你,你个狠毒的贱人!”陆丛远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

十二月二十五,孔庭宇下葬的那天,天空飘起了缠缠绵绵的阴雨,湿冷得让人骨头都疼。

孔府里,满府刺眼苍凉的白,悲切的哭声,低低浅浅地飘荡在灵堂上空。

孔府的下人们身上穿着麻衣,面上连一丝笑容也没有,个个形容哀切。

孔羽兮双眼红肿,孔大夫人看着棺木被盖上,几欲昏过去。

孔庭宇的父亲孔信文扶着孔大夫人,满脸强忍的悲痛,孔尚书原本还有些灰色的头发,在这十天内全白了,额头的皱纹更深,嘴角下垂得更厉害,原本不近人情的模样此时更是让陌生人见了退避三舍。

他的眼神麻木到近乎空洞,两颗浑浊的眼珠子一片死灰,干瘪的薄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干巴巴的,“信文,去看看花轿到了没有?”

按照原本与陆丛远的约定,在孔庭宇下葬前,先让陆心婉与孔庭宇的牌位拜堂,再让陆心婉以未亡人的身份,护送灵柩前往下葬的风水宝地。

孔信文将孔大夫人交给一旁的嬷嬷,“儿子马上去看看。”

他还没走出灵堂,代孔庭宇去迎亲的孔庭真慌张地回来了,“祖父,阿爹,儿子代大哥上门接人,安康伯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眼看着这下葬的吉时要到了,儿子不敢耽搁,只好先回来了。”

“岂有此理!陆丛远这是什么意思?之前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反悔?”孔信文气得不轻。

孔大夫人闻言哭得更凶了,“这安康伯府实在太欺人太甚!先是让女儿不要脸的勾引我儿,等我儿出了事又将他咒死,还谋害了我的孙子,现在说好的嫁过来,事到临头又反悔,这到底什么意思?早要说不愿意嫁,我为我儿找另一户人家结亲,弄到现在,我儿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黄泉路上连个作伴的人都没有!阿爹,老爷,您们一定要替庭宇讨回公道,一定不能放过安康伯府里的人!”

孔信文怒道:“我瞧那陆丛远现在搭上了萧世子和三皇子,就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爹,不管您同不同意,儿子都要为庭宇讨回公道!”

孔尚书一直沉着脸,唇边的皱纹几乎将他紧抿的唇淹没,他扬起手,用干巴巴地声音道:“准备抬棺出门!”

“阿爹,您真的打算放过那陆丛远?”孔信文急道。

孔大夫人哭道:“阿爹,媳妇知道您要顾全大局,不想四皇子和三皇子现在对上让皇上心烦!可是庭宇是您的亲孙子,您新手带大养大的亲孙子啊!您要真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就将媳妇去做这个丑人…”

“抬棺出门!”

孔尚书是孔家的参天大树,没人对他的命令敢有半分违抗!孔信文拉住还要哭诉的孔大夫人,“知道了,爹!”

凄惨的喇嘛声在京城里响了大半个时辰,孔府一行人披麻戴孝浩浩荡荡往城外孔家的祖坟走去。

后面两个大汉,背上背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头,穿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的琵琶骨。

那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伤痕累累,赤着双脚,身上衣裳根本遮不住,在这寒冬里,整个人早已冻成了冰块。

每动一下,全身剧烈的痛就恨不得让人死去,可那少年却依然坚持着。

旁观的路人有人认出了那少年,“听说就是他打死了孔大少爷。”

“唉,也真是可怜,不过是路见不平,却弄出这等大祸。”

“嘘,不要命了吗?这种话你也敢说,被孔家知道了,找人割了你的舌头!”

“我也就跟你说说,本来是那孔大少爷不对在先,若不是他…”

“你还说?再说走远点,别牵累我!”

“行了行了,不说了!不过这小子还真是挺硬气的,伤成这样,还能跟在后面走。”

田斌全身早就没有知觉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碰他一碰,说不定他就此倒下了。

他全凭着一股信念,那天那个美丽似仙女的小姐姐说,她一定会救他出去!他相信她!所以他不能倒下,他一定会等到她来救他!

孔家的风水宝地在城南郊外,种满松柏,此时深冬,其他地方一片萧条,而孔家陵园绿树成荫,守园人一日三次打扫,地上连片枯叶也没有。

在靠西的地方,新挖出了一块棺材大小的坑,四面插着引魂幡,在凄风冷雨中飘飘扬扬,划出一道道阴冷的白色光芒。

一名道士模样的人,在边上念念有词、边念边跳地耍了一阵后,高呼:“时辰到!”

孔大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儿啊,我的儿啊,庭宇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阿娘就这么离去,阿娘宁愿拿自己的命来换你,呜呜…”

孔羽兮穿着麻衣跪在孔大夫人身旁,俏丽的面容上脂粉未施,此时挂满泪珠,“大哥,我实在不相信你就这样去了,前一天你还拿我打趣,说过年要给我压岁钱,因为今年说不定是我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你是在打趣我该嫁人了,我知道,我那时还故意跟你生气,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使性子了…”

她用力一抹泪,面上露出狠绝,“大哥,你安心去吧,祖父和阿爹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知道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你安心去吧!”

一片悲切的哭声中,道士再次高呼:“落棺!”

眼看那八人抬着的巨大棺木就要被放入,孔大夫人突然从地上爬起,扑上去扒在上面,雨从油布伞的间隙滴到她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不准,我不准,庭宇还没死!他还没死,我不准你们将他埋在地下!”

孔羽兮哭着喊:“阿娘!”

“阿茹,你别这样!”孔信文流下两行男儿泪,“庭宇的仇我一定会替他报的,你让他安心上路吧。”

“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孔大夫人对着孔尚书哀求,“阿爹,媳妇嫁进孔家这十多年,从来没求过您一次,这次媳妇求求您,将陆心婉抓来,陪着庭宇可好?阿爹,媳妇求求您了!”

“阿爹~”想起即将孤单上路的孔庭宇,孔信文心生不忍,忍不住认同孔大夫人的话,“阿爹,阿茹说得没错,这本就是陆丛远答应咱们的…”

此时雨似乎下得更密了,不大却更冷,细雨迷蒙中,孔尚书的表情模糊不清,他扬起一只干枯的手,掷地有声,“落棺!”

立马有下人将孔大夫人拉开,不管她如何哭着哀求。

转眼间,那里便竖起了巨大而冰冷的石碑。

孔大夫人抚着那石碑,泣不成声。

孔尚书道:“将人带上来!”

孔庭宇已经下葬,此时便是处置田斌,告慰孔庭宇在天之灵的时候。

户部没有处斩犯人的权力,这是孔尚书亲自向隆德帝求来的恩德。

全身已冻到发紫的田斌,被两人拉着穿过琵琶骨的铁链,带到孔庭宇坟前。

有人在他后膝盖处重重踢了一下,他被迫跪下。

“你还我儿命来!你还我儿命来!”孔大夫人张牙舞爪地想扑上来,被孔信文拉住了,“阿茹,阿爹会处理。”

孔尚书向跪在地上的田斌道:“向我孙儿庭宇告罪!”

田斌双眼发昏,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是我害死了他,但这事我没错!如果不是他先欺负弱女,我不会向他动手!”

“既然你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那我就不必客气了。本想给你一个痛快,但现在,”孔尚书伸出手,“拿刀来!这个杀人凶手,这里的每一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在他身上插一刀,我要亲眼看着他受尽千刀,血流而亡!”

一把擦得异常光亮的匕首递到孔尚书手中,他拿着匕首,快速而狠准地插入田斌肩头,然后拔出,“下一个!”

“儿子来!”孔信文接过,在田斌刚才被刺中的地方,再补上一刀。

田斌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一团。

“我来!”孔大夫人抢过孔信文手中的匕首,对准田斌的胸口刺下去,对她来说,什么受千刀血流而亡,远不如亲手杀了这个杀人凶手替自己儿子报仇重要!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高喝,“住手!”

一身素衣的女子,撑着油布伞,穿过茫茫烟雨,来到孔尚书面前,风夹着雨打湿了她的脸,那张脸清冷而绝美。

“尚书大人,请节哀,我是珠珠郡主!”陆心颜自报家门。

孔尚书神情不动,“谢郡主前来为我孙儿送行!”

孔大夫人悲愤质问:“你就是安康伯府的珠珠郡主?我问你,为何今早我孔家花轿上门,你们不开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陆心颜微微颔首,“孔大夫人,伯府不是我做主!”

“那你将做主的人叫来,我要当着我儿的面,问个清楚明白!”

“父亲昨晚突发急症,暂时不能前来,不过我会将您的话带到!”

“你!”孔大夫人气得不轻,陆心颜语气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让她揪不到毛病。

孔尚书掀掀耷拉着的眼皮子,“郡主,请站在一旁观礼。”

“尚书大人,我来,不只为孔大少爷送行,更是想求尚书大人一件事。”

“今日不谈公事。”

“是私事,尚书大人您正在办的私事。”

“请郡主明示。”

“恳请尚书大人放过两条人命,一条是我二妹孔心颜,另一条,”陆心颜指指快昏倒在地的田斌,“就是他!”

孔尚书嘴角动了动,似乎在笑,那是一种嘲笑对手不自量力的神情,“来人,送郡主离开。”

陆心颜微微一笑,“尚书大人,我既然来此,自然是带着足够跟尚书大人您商谈的条件而来,尚书大人不妨移步,听我两句再做决定不迟。”

或许是她单身一人进园的举动,或许是她唇边淡定的浅笑,孔尚书不由自主点头同意了。

两人单独走到一边,陆心颜直接开门见山,“尚书大人,田斌是我身边下人的侄子,这事您清楚吧。”

孔尚书带着两分嘲讽道:“郡主的意思是说,你身边下人侄子的命,比我孙儿的命更金贵?”

“尚书大人,”陆心颜不理会他故意扭曲她话里的意思,“我现在不光是皇上亲封的珠珠郡主,更是三皇子表哥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的未婚妻!在皇上为我二人赐婚后的第二天,孔大少爷突遭不幸,而害他如此的人,恰好是我身边下人的侄子,武林中天机阁阁主的独子!引起这场祸事的卖唱女,在事发前几日来到京城,在事发后第二天被人杀害,如果尚书大人没有派人动过手,那到底是谁杀的,包括整件事情背后有什么阴谋,想必尚书大人心知肚明,难道尚书大人,心甘情愿成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指哪打哪吗?尚书大人,田斌,不过是个替罪羊!”

孔尚书意外看了她一眼,似乎惊讶于这番话居然是出于一个女子之口。

“郡主,你很聪明,如你所言,这或许是一个局,针对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局!但是,证据呢?”孔尚书道:“郡主拿不出来吧?但田斌杀我孙儿,大庭广众之下,数十双眼睛看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尚书大人,田斌为何会令孔大少爷致死,那数十双眼睛同样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孔大少爷行为不当在先,田斌路见不平,亦不会有后面的祸事发生!尚书大人,您带着孔家,几十年来为天武百姓劳心劳力,方有今日万民拥护的好名声!孔大少爷的事情若传出去,孰是孰非,百姓心里自有一把称,尚书大人是要为此放弃这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吗?倒不如就此收手,百姓定会在心中赞扬尚书大人大公无私,是非分明!”

“你敢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想跟尚书大人您谈个条件。”陆心颜定定道:“我愿意用五万两,跟您买两条人命!”

孔尚书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庭宇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不只是我孔家的嫡长孙,更是我孔氏一族的未来,现在庭宇死了,我孔氏一族的未来断了,所有跟此事有关的人,不管是谁,我孔知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区区五万两,做梦!”

苍老的声音嘶哑悲壮,满腔的悲愤,在这一刻终于不再压制,倾泻而出!

“尚书大人,我说的五万两,不是银票,是盐引!”

一八一、孔尚书被迫妥协,开战

孔尚书神情微微变了。

朱雀堂的人查了孔尚书几天,孔尚书为官多年行事老练,一直找不到够谈判的把柄,直到今天早上,才终于在盐引一事上发现端倪。

盐引,是朝庭发给盐商的食盐运销许可凭证,如果商户合法贩盐,就必须先向官府购得盐引。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称为“引纸”,前卷存根称为“引根”。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

盐引是一种特殊的货币,户部印刷出来卖给全国的盐商,补充国库,更有甚者超额发放,大肆套财。

陆心颜道:“尚书大人,全国盐商不计其数,户部在统计的时候难免出错造成多印多发,我这五万两买的盐引,可在五年或十年的后慢慢兑现,只要尚书大人同意我的条件,五万两的盐引双手奉上。”

用超发盐引的方式敛财,孔尚书一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如今被一女子当面点破。

孔尚书面色几变,“你不过一伯府嫡长女,哪来五万两银子买盐引?”

“尚书大人,这银子实则我只出了少部分,大部分来自于天机阁,天机阁成立几十年,这点资本还是有的。”陆心颜避重就轻,实则这五万两子全部出自她,但她不会这么傻地告诉孔尚书,她是一个移动的大金矿。

“皇上自登基以来,严查各类贪污案,一经发现严惩不怠!我身为户部尚书,皇上最倚重信任的大臣之一,盐引一事一向由我孔知人亲自督办,若我孔知人被告发贪污,皇上不只严查,更会痛心不已,一旦证据确凿,我孔家一倒,四皇子便永远失去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郡主,你确实抓住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孔尚书道:“但为官者,敢说清廉的,五个手指头数得过来!朝廷数千官员,为何有人被查出有人查不出?不光是因为其上下打点得好,还有一点,是贪污手段了得,即便你知道他贪了,可你永远抓不到他致命的把柄!所以郡主,你的条件,我不同意!你要揭发尽管揭发,就算断去一臂,我也要为我孙儿讨回公道!田斌得死,陆二小姐必须为我儿殉葬!还有背后那些与此有事有关的人,我通通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心颜面色微变,本以为能说服孔尚书的证据,他却宁可冒着风险,也要为孔庭宇讨回公道!

看来孔庭于在孔尚书心目的位置,比她所以为的还要重要!

“郡主,请回!”

“尚书大人…”

陆心颜还欲劝说,身后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尚书大人行事老练,萧某敬佩!郡主,尚书大人既然如此说了,不管是盐引、茶引、矾引还是钱引,想必尚书大人都作足了万全的对策,即便你告发,最多让尚书大人伤一伤,让皇上怒一怒,但一定动不了尚书大人的根本。”

一道月牙色的身影缓步而来,地上因为下雨而略带泥泞,而他的衣衫却纤尘不染,似仙人般踏雨而来。

孔尚书嘴皮子动了动,“萧世子明白最好不过,请将郡主带回去,我孔家还有要事要办。”

“我今日来,是有一份礼物送给孔尚书。”萧逸宸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孔尚书。

孔尚书接过,一看之下,面上耷拉的皱纹不停颤抖,浑身僵硬,“你。你想怎样?”

萧逸宸道:“郡主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好,好,哈哈!”孔尚书气极而笑,“如你们所愿,立马将人带走,滚出我孔家陵园!”

“谢尚书大人!五万两盐引如期奉上!”

萧逸宸拱手道谢后,牵起陆心颜的手,向外走去。

齐飞用利剑斩断田斌身上的铁链,快速点穴止住他的伤口,背起向外冲去。

“你刚才给孔尚书的是什么?”陆心颜好奇道。

她费尽口舌孔尚书都不为所动,用盐引来威逼他,孔尚书宁可两败俱伤也不妥协,可萧逸宸只是递上了几张纸,就让顽固的孔尚书低了头。

萧逸宸道:“孔尚书坚持为孔庭宇报仇,不只是因为孔庭宇是孔家未来的希望,还因为如果对此事轻轻放过,将会让跟随孔家的人大大失望,所以他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与此案有关的人!你抓住孔尚书的把柄没错,但那些证据比不上孔庭宇和孔家威望的份量,而我给的,是比孔尚书自身和孔家威望更重要的东西!”

陆心颜突然醒悟,“你是说孔信文?”

萧逸宸含笑道:“没错!孔庭宇不在了,孔尚书哪怕出了事,孔家还有孔信文,他是下任户部尚书,孔尚书一下位,他便上位,只要孔信文在,孔家不会倒,四皇子一派不会倒!孔信文是在孔尚书的保驾护航下,爬到今天的位置,远没有孔尚书行事周全老练,所以要抓他的把柄,比抓孔尚书的容易的多!即便那把柄不足以致命,孔尚书也不敢赌,孔庭宇没了,孔信文对孔家而言更加重要,一旦败了,孔家断层两代,以孔尚书的年纪,无精力再培养合适的继承人!除了妥协,他别无选择!”

“你这两天,都是在忙这事吗?”怪不得这两天没死皮赖脸地来缠她。

“你在抱怨我没陪你吗?”萧逸宸轻笑出声。

陆心颜白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等一下,别动。”

“干什么?”

脸上磨砂般的触感一晃而过,“有雨水,我帮你擦了。”某人振振有词。

陆心颜摸摸自己的脸,嫩嫩滑滑的,就是没有半点湿意,先前来的时候或许有,但站在那吹了许久风早干了,而且此时雨已经停了,哪来的雨水吹到脸上?分明借机摸她!

算了,看在他搞定孔尚书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萧世子,这么好的机会,没用来扳倒孔家,让三皇子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萧逸宸回味着手指下滑腻的触感,心不在焉道:“皇上正值盛年,若无特殊情况,放权最少是十年后的事情,这个时候表现出野心,不是一件好事!先不说三皇子没有野心,就算有,孔家倒了,得益的未必是三皇子。”

“你说得对,明有百官为首的葛太师,以及有复出趋势的龙家,暗中有那幕后之人,若三皇子不争不抢,户部这块大肥肉,只会被人叼走,若有一天三皇子突然有了争夺之心,那时已经没了争夺的实力!”陆心颜道:“幕后之人已经完全确定了吧?”

“根据你那天来信提供的消息,还有钟翰弟媳交待的与她有来往的那些人,以及与卖唱父女接触过的人,这三条线交叉筛选排查后,九成九确定!”

“很好!”陆心颜唇角上扬,眉间邪气一闪而过,“开战!”

——

陆心颜和萧逸宸一走,孔信文立马走到孔尚书旁边,不满地抱怨,“阿爹,您怎么能将杀死庭宇的凶手放走了?”

“给我闭嘴!”孔尚书刚才宣泄不得的怒火,全冲着孔信文去了,“你干的好事!”

他将手中的纸用力扔到孔信文头上,孔信文不服气地捡起一看,蔫了。

“没这个本事,还想背着你老子我单干?”孔尚书怒气滔天,“我孔知人这一辈子,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现在临老却为了你,不得不向人低头!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将你私下干的那些蠢事,一五一十地给我交待清楚,若是敢有半分隐瞒,我扒了你的皮!”

“是,阿爹。”孔信文耷拉着头。

他今年三十有五,长年在孔知人之下,难免生出叛逆之心,但表面上他不敢,因此私下便会做些孔知人不让他干,却又有暴利可图的事情,比如买卖官职。

——

萧逸宸来的时候带来了秦大夫,齐飞将田斌一带过去,秦大夫替他把过脉后,立马就在马车上开始紧急医治。

田斌身上的伤势之重,连秦大夫看了都忍不住抽气,更别提在一旁充当助手的青桐。

“那个狗屁龙爷,下手也太狠了!我诅咒他断子绝孙!”

田斌是田叔的侄子,青桐与他见过几次,对这个憨厚正直的少年很是欢喜,还同他切磋过几次功夫。

龙天行明知田斌并非有意伤人,却因着私心,不理会田斌的供词,重用大刑,试图将陆心颜与此事攀上关系。

青桐看着田斌身上的伤,气得恨不得提刀去杀了龙天行。

田斌伤得太重不宜移动,萧逸宸将他带回了世子府,然后送陆心颜回安康伯府。

早上陆心颜去孔家陵园的时候,带着青桐一起,外面下着小雨,萧逸宸不好厚着脸皮将青桐赶到马车外面,只好三人坐在马车里。

这样一来,除了牵着小手,当着外人的面,萧逸宸就不好做其他想做的小动作了。

他颇为怨念地看着陆心颜。

陆心颜想着田斌的伤势,想着接下来的战斗,没能接收到他的眼神,倒是青桐看到了,将自己往马车边上缩,尽量减低存在感。

一到安康伯府外面,青桐立马跳下马车,“小姐,我去找星罗,告诉她去照顾田斌几天。”

世子府里没有丫鬟,有些事情男人们总会考虑不周,之前陆心颜和青桐商量让星罗去几天。

“这么急做什么?”陆心颜随口说了一句,正要起身下去,手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某人目光灼灼盯着她,明显没安什么好心思。

陆心颜警惕地瞪着他,“警告你,少动歪心思!”

萧逸宸颇为失望,心想下次直接动手不动心思,嘴上却道:“明早我来接你。”

两人约了明日去见俞战等人,萧逸宸在军中的几个得力干将。

“你身体不好,别来了,我自己去。”

某人双眼发亮地问:“心疼我身体不好,是不是该依着我?”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的!”陆心颜灿然一笑,跳下马车。

“多谢郡主对我如此有信心!”某人咬紧牙关。

陆心颜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你要是敢死,我就再找个粗大腿抱上!”

说完冲他做个鬼脸,提起裙角朝府里跑去。

萧逸宸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算你跑得快!不然非得将你逮到马车上,吻到你改口为止!再找粗大腿,老子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

第二天早上萧逸宸如约而至。

在正厅里等的时候,忽然听到陆心颜清扬的声音,嘻嘻笑道:“萧世子,闭上眼。”

又想给他惊喜,还是给他惊吓?

萧逸宸边想边闭上眼。

“好了,可以睁眼了。”

萧逸宸大失所望。

以前让他闭上眼的时候,好歹是靠近他身边,现在都隔得好远。

他睁开眼。

一件月牙色的羽绒衣,展现在他眼前,襟边袖口袖了精致的天蓝色花纹,简洁大气,是他喜欢的风格。

陆心颜双手拎着,笑吟吟地看着他,“上次答应送你的羽绒衣,正好今天降温了,来,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萧逸宸张开双手,无需开口,陆心颜已默契地帮他套上。

羽绒衣一上身,萧逸宸立马觉得被一团温暖裹住。

他受伤后不能动用内力,比之前怕冷多了,不过他并没有穿得比以前多,一是不想被人看出问题,二来他男子汉大大夫要是说怕冷多丢人。

可现在,他的未婚妻送了羽绒衣给他,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穿着取暖了。

已经有许多许多年,不曾有人为了怕他受冻,特意为他做衣裳了。

萧逸宸看着面前正低头替他扣扣子的女子,心中暖流流过。

他伸出双手将她揽到怀中,紧紧圈住。

陆心颜猝不及防,鼻尖撞到他胸膛,她被他揽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只能在他怀里闷声道:“干什么?松手!”

“就让我抱一会,我保证,就抱一会。”头顶上传来男人近乎哀求的声音。

那少见的脆弱的语气,让陆心颜停止挣扎,甚至不由自主张开双手,将他抱住。

他从不曾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家人,连她主动问,他也避而不谈。

想必,心中是藏着一些伤痛吧。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白色的羽绒衣裹着粉色的娇小身影,静谧美好如画卷。

青桐嘘了一声,拦住要上茶的夏知,悄悄离开了。

怀抱很温暖很让人安心,他身上的味道陆心颜也很喜欢,可是整张脸闷在怀里,气息很快不顺。

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快松开,我快透不气了!”

萧逸宸闻言立马松开她,陆心颜张着嘴,大大深吸几口气,这才觉得气顺了。

本来说只抱一会的某人,望着那微启诱人的红唇,不淡定了。

他低下头,快速一啄。

陆心颜比他更快地用手捂住唇,那火热的唇,便落在了她手背上。

“萧逸宸,你刚刚说什么来的?”她指控他的不守信用。

某人念想落了空,郁闷不已,“谁叫你勾引我。”

“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刚刚。”某人理直气壮。

陆心颜闻言来了气,“好心安慰你,还要被你污蔑,以后离我远点!”

萧逸宸立马拉住她,“是我不对,是我忍不住,只要看到你就乱动心思!不,哪怕没看到你,只要想到你就乱动心思!”

“你这是在道歉,还是在跟我说情话?”陆心颜气笑了。

萧逸宸一本正经,“我在说实话。”

要是别的男人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她早就一脚踢过去了,不过面对某人,陆心颜只能翻个白眼,“行了,走吧,别迟到了。”

刘氏酒楼。

今日不知为何,还没到中午,外面就排起了长长的队,让了大半条街。

俞战、邵新一、范英、刘连几人,提前两刻钟前来,结果一看傻眼了。

“这刘氏酒楼,今儿个怎么这么多人?这么多人,估计得等到晚上。”刘连道:“将军,要不换个地方吧?”

俞战道:“先排队等等,等大将军来了,问问大将军的意见。”

几人还是用征西时对对方的称呼。

范英摸摸下巴,“这么多人,顶着寒风排队,还真是挺蹊跷的。”

今日无雨但风大,吹得人面上刀割似的疼。

排队的人群中很多都是穿着光鲜亮丽的公子,或是穿着得体的高门下人。

“莫非这刘氏酒楼出了什么让人垂涎三尺的新菜式?”邵新一好奇道:“但我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啊。”

邵新一比较爱吃,哪里有新出的好吃的,第一时间便会传到他耳朵里。

刘连道:“别胡乱猜了,找个人问问。”

长相最斯文的军师范英出马,找了个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询问。

那下人也是极有眼光的,一看范英一行人虽然穿着粗糙,但分明出自军中,不敢怠慢,便告诉了他。

“这刘氏酒楼今早推出一项活动,凡在本店消费十两银子以上,可以免费到素衣坊换一件不对外出售的新款式!我家小姐是素衣坊的忠实客户,一听有这活动,立马让我前来排队,购买刘氏酒楼的会员卡。”

“什么是会员卡?”

旁边一人插嘴道:“就是可以当银子使的,有十两银子一张的铜卡,五十两银子一张的银卡,一百两银子一张的金卡,买了以后到刘氏酒楼用膳,直接从卡上划账,还可以打折。”

又有一人凑上来了,“据说还有一千两银子一张的钻石卡。”

范英听得连连抽气,奶奶的,十两银子就是他两年多的军饷了,“那素衣坊的名声我也听过,听说捐了不少羽绒衣给前线,是大善人!不过这衣裳,难不成镶了金子不成,这都抢着要?”

“呵呵,这个,我就不懂了。但那衣裳穿上身后,我家小姐确实比以前更漂亮了。”

“我媳妇也是,穿上去像变了人似的,我面上也有光!”

“我是给妹妹买的,只要她高兴,多花点银子,我认了!”

有人对范英挤眉弄眼,“唉,兄弟,一看你就是没娶媳妇的,赶紧娶个回去,带她去素衣坊转一转,你就懂了。”

这话真是扎心了!

范英咳嗽两声,退出了人群,但议论声还没停止。

“听说不只刘氏酒楼,那翠玉坊、陈记字画、林氏茶庄,还有几家青楼、古玩店、甚至杂货铺,都推出了这项活动,据说这参加活动的店,会越来越多。”

“真的假的?”

“真的!”

“那我们去翠玉坊看看,正好我岳母生辰,我要给她买寿礼,办个卡打个折,还可以得到素衣坊不对外售卖的款式讨好媳妇,一举两得,实在太好了!”

“那咱们去瞧瞧!”

范英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俞战等人,包括那句“一看你就是没娶媳妇的,赶紧娶个回去,带她去素衣坊转一转,你就懂了。”

既然是好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刺激一起受。

果然,这话一出,刺激得除了俞战外,其余人等嗷嗷叫,刘连咬牙切齿,“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有本事讨媳妇去!”范英幽幽来了一句。

说到这个话题,俞战面色沉了沉,“大将军的婚事…”

这头一开,几人心情都不好了!

文武双全、智谋无双的大将军,居然要娶一个和离回府的女人!

听说那女人跳进温泉中,大将军奋不顾身地救人,结果被人看到那女人死皮赖脸地紧搂着大将军,皇上顾及她郡主的身份和名节,便为二人赐了婚!

想想就他娘的来气!

邵新一闷闷道:“大将军就不能拒婚吗?”

“皇上金口一开,谁敢拒?不要命了吗?”范英道。

“真他娘的憋屈!”刘连骂了一句娘。

俞战道:“行了,这事等会都别在大将军面前提起,说不定大将军心里也不舒服。”

几人闷着声不吭气,这时有人在不远处喊道:“请问是俞将军等人吗?”

俞战巡声望过去,只见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正朝他们跑来,“正是,你是…”

伙计笑容满面,“萧世子已经订好了雅间,几位请随小的来。”

“哇,真好!”前面排队的人羡慕不已。

“以后这刘氏酒楼,只怕更难订位了。”

“怕啥,提前一个月订呗,总会有位的。不差这一顿半顿的,关键是让媳妇高兴!”

“兄台倒是心宽,小弟得像你学习…”

俞战几人随着伙计离开后,一道黑影在人群中悄悄离开,来到一处宅子里。

屏风后的华服男子正与另一男子商议大事。

“主子,关于郡主使计、萧世子被逼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到军中,今日俞战邵新一范英等人,均对此事表达强烈不满!想必军中其他人等亦是如此!”

“很好,继续留意军中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是,主子。”

黑影离开后,另一男子问:“你觉得这样做有用吗?皇上已经赐婚,这婚事板上钉钉,除非一方身亡,否则绝不会有变。”

华服男子淡淡道:“让他们不成亲是不可能的,但对离间他们却非常有效。军中将士大都一根筋,倘若他们认为是陆心颜设计了萧逸宸,便会讨厌陆心颜,萧逸宸若是以家庭和睦为重,站在陆心颜这边,便会失去一部分军心;若是以军心为重,便会与陆心颜分心,以陆心颜的性子,定不会用自身财力帮助萧逸宸,这样两人的结合,便无法产生钱权相结合的巨大力量。”

“果然是好计!”但愿能成功!在两人手上栽了太多次,男子已经有点谈虎色变了,似乎无论多么极妙的计谋,一旦碰到他们二人,就会变成一条捆索,缚住的不是萧陆二人,而是他们自己。

俞战等人并不知道萧逸宸会带着陆心颜来,当陆心颜一现身,先是被她的美貌给惊住,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几人面色更难看了。

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他们流连青楼时,自然想找最美丽最够味的女子,但若娶回家,品行是首要选择。

陆心颜绝美的容颜,不但没为她挣来半点好感,反而让俞战等人对她更不喜了。

这世间太美的东西,总会让人沉沦!

他们心目中的大将军,绝不能沉迷美色!

“各位将军好!”陆心颜落落大方的同俞战等人打招呼。

俞战等人面色不愉地回礼,“见过郡主!”

美丽的未婚妻在旁,生死与共的兄弟在旁,萧逸宸一向冷淡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意气风发,“俞叔,新一,都坐下说话。”

“是,大将军。”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新一,你会吃你来点。”萧逸宸让人交菜单递给邵新一后,转头对陆心颜柔声道:“郡主,你想吃什么?”

陆心颜翻了翻,指着菜单上的菜,“这个我喜欢,这个我也喜欢,这个新出的我想试试…怎么办,我都想吃。”

“那就全点了!”萧逸宸招来伙计,按照陆心颜看中的菜式,一口气点了六七个。

陆心颜抿唇一笑,“谢谢世子~”

萧逸宸面上露出惊艳,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你我即将成为夫妇,这种客套话不要再说了。”

“知道了,世子,”她眼波一转,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今早出门的时候,程嬷嬷说晚上给我做玉米羹,唉,突然有点想吃了…”

“这还不简单,加道玉米羹!”

陆心颜露出两分委屈的神情,“可这玉米羹当属留香楼的最好吃,这刘氏酒楼的…”

“那要不咱们现在去留香楼吃?”

“可我刚刚点的菜,也想吃~”美人儿左右为难。

“那我让人去留香楼买回来!”

美人笑靥如花,“谢世子~”

萧逸宸佯装生气,“再说谢我可要生气了~”

“嗯,以后都不说了~”

“这才乖。”

两人这边郎有情妾有意,对面的俞战等人快气炸了。

他们总共就六个人,陆心颜先前已经点了七个菜,现在再加一个,他们还点个屁?

而且点的基本都是女儿家爱吃的素菜和甜食,他们几个大男人,就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

但几人都是普通出身,在前线打仗过惯了清苦日子,学不来那等奢侈浪费之事。

邵新一闷闷合上菜单,“伙计,来四坛酒。”没得吃,喝酒总成了吧?

陆心颜闻言皱皱眉头,“世子,你知道我最闻不得酒味。”

“新一,郡主闻不得酒味,今日这酒就别喝了!下次我单独请你们喝酒赔不是。”

范英几人气结。

说是请他们吃饭,肉没得吃,酒没得喝,关键是大将军,以往清冷铁血,傲骨铮铮,杀伐果断,现在呢,成了一个围着女人裙子转的…小男人!

那女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了男人的…尊严!

刘连气得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吓得陆心颜一捂胸口,“哎哟,世子,好粗鲁,吓死我了~”

萧逸宸不满地看向刘连。

俞战冷站脸,“刘连,给郡主道歉!”

刘连倔强地抿着嘴。

俞战板起脸教训,“怎么,升官了,不将我这个老上官放在眼里了?”

刘连不甘心地站起来,大声道:“对不起,郡主,我粗人一个,惊扰了郡主!”

一八二、温如香有苦难言,演戏布局

陆心颜撇撇嘴,小声嘀咕,“这是要道歉,还是要吃人,这么大声干什么?”

萧逸宸低声哄道:“好了,别生气了,军中兄弟比较大大咧咧。”

“世子~”陆心颜撅起嘴,“您以后还是多些待在京城,免得学了那些臭毛病。”

“好,听你的。”

这时菜上来了,萧逸宸举起筷子,说了声“开动”后,先挟了一筷子放在陆心颜面前的盘子里,“这个西芹百合,你爱吃的。”

“我手有点酸~”

“那我喂你~”

两人卿卿我我吃了一会,陆心颜见俞战等人喝着闷茶,偶尔夹两筷子菜,好奇道:“你们怎么都不吃啊?是不是我点的菜不合你们胃口,要不要再点几个?”

“不用了,郡主您多吃点。”刘连冷着脸拒绝。

陆心颜不高兴道:“世子,你这帮兄弟怎么回事?刚才点菜的时候又不点,现在菜上了又不吃,到底什么意思嘛。”

“大概第一次跟你见面,有点放不开。”

“不是说军中男儿都直来直往的吗?我看你这帮兄弟,要不就是婆婆妈妈的,要不就是不喜欢我。”

“没有的事!”看着她委屈的神情,萧逸宸对着俞战几人命令道:“快吃!”

“是,大将军!”对于爱吃肉喝酒的几人来说,吃素跟吃草没什么两样,即便刘氏酒楼的大厨做得十分美味。

再加上刚才陆心颜的话,让他们心里更加堵得慌,那些素菜便更难以入口了,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等陆心颜吃好了,几人迅速放下筷子,找个理由告辞了。

一出刘氏酒楼,刘连道:“将军,我心里不痛快,请末将去喝酒!”

邵新一道:“我也不痛快,肚子空得慌,我要吃肉!”

“那要不咱们再找个地方,吃肉喝酒?”范英道。

“走,我请客!”俞战道:“不醉不归!”

几人离开后,陆心颜松口气,整个人如泄气的皮球般瘫倒在椅子上,“终于演完戏了,累死了。”

“累吗?我帮你揉揉。”萧逸宸伸出手搭上她的肩。

陆心颜斜眼扫过去,刚刚搭上来的爪子,只好无奈地收了回去。

“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却要受我的窝囊气,这下你那帮兄弟们要伤心死了,等过后你可得好好安慰一下他们!”陆心颜感概道。

“等那幕后之人一现身,我自会向他们解释清楚,倒是你,要被他们误解,委屈你了。”

“没觉得委屈,要是他们不误解,我才觉得委屈,白白浪费我表情。”

这时外面传来略带嚣张的少女声音,“刘掌柜,马上给我家小姐准备一间雅间!”

刘掌柜的声音带着两分痞气,“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您不排队强行插队,已经惹起众怒,在下还得先去安抚其他客人!现在雅间早就订满了,在下实在没办法给您准备,抱歉抱歉!”

“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要请谁用膳?”先前那声音傲气道:“你若知道了,定会立马送上最好的雅间!”

刘掌柜打个哈哈,“这个,这京城贵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下实在猜不到。来这刘氏酒楼用膳的,都是贵人,在下个个得罪不得,只能秉承先来后到的原则,所以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您们要是等不及,就请移步到别家。”

“你敢要赶我们走?”那少女怒道。

接着一道熟悉的女声,居然是温如香,道:“小蛮,别说了,掌柜的问也不问是谁,直接拒绝,看来这刘氏酒楼背后的人有些能耐!”

刘掌柜拱手呵呵:“好说好说!”

东家以前只是安康伯府大小姐,后来成了郡主,现在更不得了,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刘掌柜不能不硬气!

温如香道:“刘掌柜,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能越过我舅舅吗?”

刘掌柜本来懒得问的,不过既然温如香都说了,他只好顺着问:“请问小姐的舅舅是…”

温如香微笑道:“新任左都御史,人称龙爷。”

刘掌柜立马变了面色。

龙天行的名声,自他入京第一天起,已在京城传开,十几年前龙家的威望,刘掌柜记忆犹新,那可是随便出出手,京城就要抖三抖的存在。

虽然龙家隐退,可皇上圣宠不衰,龙天行一回京便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这京中,没人得罪得起。

刘氏酒楼如今背后有镇国公府,可遇到龙天行,刘掌柜依然不敢得罪。

“在下突然想起,好像有位…”

刘掌柜正欲妥协,突然从雅间内传来一道悠扬的声音,“刘掌柜,我点的玉米羹送来了吗?”

刘掌柜立马道:“郡主,小的马上去催催。”

温如香正等着刘掌柜妥协,哪知被陆心颜打断,面色一变,示意丫鬟小蛮推开雅间门,“郡主,你这是仗着姚姨给你撑腰,故意从中搅和,想让舅舅没面子吗?”

“温小姐,我并没有针对谁,而是刘氏酒楼有刘氏酒楼的规矩,任何人不得破坏。”陆心颜说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刘掌柜。

刘掌柜立马低下头,“郡主说得是,温小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舅舅何等人物,一间小小酒楼的规矩岂能套用在他身上?”温如香打断道:“刘掌柜,舅舅脾气急,又最疼我,若是等会来知道我在这里受了欺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出来!”

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刘掌柜求救似地看向陆心颜,“郡主您看…”

温如香将刘掌柜的为难看在眼里,眼中得意一闪而过。

陆心颜冲她笑了笑,“温小姐,你怕不知道这刘氏酒楼是谁的吧?”

“是谁的又怎样?难道还敢不给我舅舅面子?”温如香哼了一声,旁边小蛮突然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温如香的表情立马变得讽刺,“郡主,别以为素衣坊与刘氏酒楼合作,这刘氏酒楼的事情你就能作得了主!”

丫鬟小蛮帮腔道:“就是,小姐,这素衣坊与酒楼茶庄胭脂水粉店首饰店合作,全面推销他们店里的衣裳,真的好过份!”

说到这个,温如香更是气急攻心。

自素衣坊开业以来,温如香的衣香阁生意一落千丈,原本每月二三百两的盈利,现在连勉强维持都费劲。

她冷笑一声,“郡主,想吃独食也得有本事,吃相太难看小心噎死自己!”

“你不会看到那一天,但我能看到你先饿死的那天!”陆心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刘掌柜,送客!”

温如香怒道:“陆心颜,你凭什么?你不过是…”

“就凭我是这刘氏酒楼幕后的老板!”陆心颜懒洋洋地道:“怎样,够不够格?”

“你是这刘氏酒楼的老板?”温如香失声道。

林如月当初的财产,挂在林氏商行名下的极少,大部分是单独的,所以知道刘氏酒楼是她产业的人并不多。

温如香紧咬着唇,面上一阵难堪。

敢不给龙天行面子的人不多,陆心颜和萧逸宸绝对是其中一个。

“啊!龙爷饶命!”突然一个男子的求饶声响起。

陆心颜望过去,只见龙天行的侍卫冷格手中的剑,正搁在一个跪在地上的锦衣华服的男子脖子上。

“这雅间你还用吗?”龙天行问,气场强大到地上的男子连看都不敢看他。

“不用了不用了,这雅间就是替龙爷您订的,龙爷您随便用。”男子连忙道。

“那还不滚?”

“谢龙爷不杀之恩!”男子逃过一劫,感激不尽,冷格的剑一收,男子起都不敢起,直接从他面前爬走了。

“如香,过来。”

温如香笑靥如花地迎上去,“舅舅你来了,你好厉害!”

“刘掌柜是吧?”龙天行冷寒的双眸淡淡地瞥过来,刘掌柜全身一震,面上挤出笑脸,“是,龙爷。”

“现在雅间有了,要赶龙爷我走吗?”

刘掌柜连忙道:“哪的话,误会误会,原来龙爷早就订了雅间,温小姐不知道才闹出这场误会。”

开门做生意,就得遵循做生意的原则,不管龙天行的雅间如何来的,反正他现在有了,刘氏酒楼就得招待。

“那郡主呢?可有意见?”龙天行似笑非笑地问。

陆心颜笑道:“龙爷既然是按规矩进来的客人,咱们酒楼自然得按规矩好好招待!刘掌柜,今日龙爷的吃喝全部算在我头上!”

“是,郡主!”

温如香得意地朝着陆心颜一哼。

“温小姐,”陆心颜明媚张扬的眸子轻轻落到温如香身上,“你名下南街、西街、北街那三间衣香阁,是十二年前我娘用原租金三分之一的价格,租给你娘的吧?租期十年,合约上写明合同期满后,在一年内租方有优先续约的权利,现在期满已经过了两年,既然你一直没提出来,自然是不想再租了。明日,我派人将铺子收回!”

温如香闻言差点要晕过去。

陆心颜所说的那三间铺子,原本是温如香的娘温三夫人在经营布坊,后来转给温如香开了衣香阁,因为面积大,位置好,是衣香阁名下生意最好的三间铺子。

如今衣香阁还能勉强撑住,全因这三家铺子租金便宜,每月盈利高勉强可以填补其他铺子的损失,若是陆心颜收回这三间铺子,那衣香阁根本撑不了两个月!

可温如香哪会向陆心颜开口求情,她死死咬着唇,盯着陆心颜,不知道陆心颜为什么会突然知道了这件事!

陆心颜原本一直不知道的,林如月留给她的财产太多,这种出租的铺子合约一叠,她也没细看,反正账对得上就是了。

这次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前两天在想办法对付那幕后之人时,她清查自己在京城的产业,无意中发现的。

林如月和温三夫人以前有交情,于是将名下最好的三间铺以三分之一的租金租给温三夫人十年,已经仁至义尽了。

何况自从七年前的事情后,两家便少了来往,在林如月死去,陆心颜嫁入广平侯府,温三夫人,更是从来没有过问过半句陆心颜的情况!

这交情,看来也不过如此!

十年租期早过,对方绝口不提续约的事情,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上一代的交情已淡,温如香又数次对付陆心颜,两人势同水火,陆心颜本来想等现在的事情忙完后,再去找温如香收回铺子,结果今天温如香自己撞上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正好素衣坊近来订单暴涨,客人们天天抱怨要排队,趁此机会开三家分店,缓解一下总店的压力。”陆心颜唇角勾起美丽的弧度,看得温如香越发刺眼。

龙天行不满温如香被打压,霸气道:“不过就是三家店而已,如香,舅舅送你十家!”

他满以为温如香会高兴不已,哪知温如香白着脸拒绝道:“不用了,舅舅,真的,不用了。”

龙天行说送,并不是将铺子过到温如香名下,而是给她免费使用权。

若是以前,温如香求之不是,但现在她哪敢收铺子啊!那三家分店之所以还生意还不错,是因为很多老顾客习惯了去那个地方,若是搬到别的地方,那些老顾客根本不会去,没了老顾客,哪有生意?

如今素衣坊风头强劲,衣香阁一落千丈,温如香只怕开了新店,连人工还有衣裳成本都收不回来!

“如香,不用跟舅舅客气。”龙天行有点不高兴,他性子霸道,不给你的你别想要,但若他要给你,你就必须接受。

温如香算是了解他脾性的,不敢再惹怒他,忍着血泪道:“那如香就多谢舅舅了。”

龙天行阴冷而示威地看了一眼陆心颜,以及在他一出现便站在陆心颜身后的萧逸宸。

“如香,想吃什么尽管点。”

“多谢舅舅。”

——

某宅子里。

先前被派去跟踪俞战等人的黑影,又来汇报最新情况。

“主子,俞战等人与萧世子和郡主的聚会不欢而散,出来的时候面色很难看,如今几人又重新找了间酒馆喝酒吃肉大吐口水,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他们对萧世子的行径非常不满!”

屏风后的华服男子满意道:“很好,继续跟踪,若有机会,立即让人与他们接触,将他们拉拢过来!”

“是,主子!”

黑影离去后,华服男子对坐着对面的男子道:“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军中的人拉一部分过来!”

他面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对自己派人在军中诋毁陆心颜,让军中部分人对她先入为主产生不满一事感到很满意。

对面男子道:“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毕竟陆心颜捐赠羽绒衣,在军中名声不错。”

华服男子道:“这你就不懂了!她捐赠羽绒衣确实有功,但对于萧逸宸身边的人来说,萧逸宸就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和神,陆心颜的身份玷污了他们心中的神!她使计让皇上赐了婚,让不喜阴谋论的将士们心生不满,再加上萧逸宸被她的美貌迷住,对她言听计从,神的光芒被一世俗女子毁灭,将士们大失所望之下就会生出异心,这时只要有人在中间推一把,叛离之事迟早发生!而我,则需要抓住这个机会!”

对面男子道:“以萧逸宸的性子,能被女子迷住,我实在难以相信!”

“以萧逸宸的性子,能主动请求赐婚,这足以说明陆心颜对他而言,是非常特别的!”

对面男子沉思几息,叹道:“这点我认同。”

华服男子笑道:“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不是陆心颜,而是分化萧逸宸身边的人,所以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对面男子还没开口,门外传来紧急的敲门声,“主子!有急事!”

华服男子道:“进来!”

一名四十左右中等身材、太阳穴附近有颗痣的男子,满头大汗地进来,“主子,刚才如意坊、留香楼等几个大掌柜纷纷送来口信,原本下了订单的大客,今日纷纷派人取消了。”

“为什么?”华服男子皱眉问道。

“刘氏酒楼、香满楼、翠玉坊等数间酒楼、首饰铺、茶楼、胭脂水粉铺,今早全部推出与素衣坊的合作,消费十两银子以上,则可得到素衣坊不对外售卖的最新式样的衣裳!消息一出,各家夫人小姐们纷纷派人、或逼迫其父兄夫君前往指定的铺子消费!原本在咱们铺子里的大订单,则全部取消!”

“什么?”华服男子惊得站起,过年前后这段日子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日子,损失了这段时间的生意,等于损失大半年的利润!“取消的订单数额有多少?”

“今天上午取消的约有一万两银子以上,折算下来约有两千两的利润!”

“这么多?”对面男子失声道。

“因为都是老顾客,铺子里不敢收违约金,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前来汇报的人擦擦汗,“这还只是今天,若再继续下去,这损失不可估量!”

华服男子刚才的喜悦,立马被这一消息击得粉碎!

他手下的人各司其职,负责跟踪监视俞战等人的,跟踪人是他们的特长,但并没有商业敏感度,所以即便知道了,因为不在职责范围内,并没有向华服男子报告。

不过就算知道了,华服男子也无计可施!他闭上眼沉思片刻,“让所有铺子立马推出折扣活动!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

“是,主子。”

汇报的人离开后,华服男子疲软地坐下,“看来陆心颜已经知道了,一直在幕后算计她的人是我!她这是在反击!”

“论经商天赋,我们的人无人能敌过她,论背景实力,原本我们高出些许,但现在她有了萧逸宸做后盾,我们反倒略逊一筹了!”

“我掌控这么多商行在手中,目的是为了赚银子练兵,如今银子赚不成,那就必须加快拉拢俞战等人,拉拢了他们,现成的兵有了,比赚银子练兵更划算!”

对面男子问:“你就不担心这是个套?逼你现身的套?”

“不入虎穴,蔫得虎子?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正面交锋是迟早的事情!赌一把,赢了,我得了兵,输了,不过是揭穿迟早要暴露的身份而已!这一把,我稳赚不亏!”

——

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喝得醉醺醺的俞战等人,在大骂一通发泄一顿情绪后,眼看天色不早,俞战有老婆孩子,便提出要回家了,约定明日继续来此喝酒。

“将军,要不我送您回去?”刘连道。

“你自己都站不稳了,还送我?”俞战摆摆手,醉眼朦胧,“行了,天气冷,快点回去!明天见!”

几人歪歪倒倒地向不同方向走去。

夜风很冷,灌进脖子里,整个人一个激灵,俞战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拢了拢衣裳,甩甩头,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经过某巷子时,多年战场上累积下来的本能直觉,让他全身戒备地停下脚步,威严地低喝:“谁?出来!”

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从巷子里飘出,天色暗再加上斗笠,完全看不清长相。

俞战全神戒备,全身气势散开,“你为何跟踪本将军?”

那人拱手道:“俞将军不必紧张,在下并无恶意。”

俞战厉喝道:“鬼鬼祟祟,没有恶意也不会安好心!我俞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你这种宵小之辈,速速离去,否则别怪俞某不客气!”

“俞将军息怒,您为天武立下赫赫战功,在下久仰已久!今日俞将军因为某人某事郁郁寡欢,在下心生不忍,想为俞将军引荐高枝!”

“你想让我背叛大将军?”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既然您精心尽忠的大将军已经变了,您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放你娘。的狗。屁!谁说大将军已经变了?就算变了,你也太小瞧我俞某了,我俞某岂是背信弃义之人?”俞战怒骂道:“你他娘的快点给老子滚,别再跟着老子,否则老子将你剁成肉酱喂狗!”

斗笠男子楞了楞,俞战已气冲冲离开了!

华服男子收到消息时,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若是俞战轻易就背弃了萧逸宸,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本公子费心拉拢!如今看来,这俞战倒值得本公子花些心思了!”

——

俞战回去后睡了一宿,早上的时候被夫人喊醒,“老爷,您不是说今天约了几个兄弟见面吗?快醒醒!”

俞战头晕脑胀地睁开眼,“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了一会了。”(早上九点多)

“那是该起了,我约了刘连几个辰时见。”俞战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麻烦夫人打水进来。”

“已经打来了。”俞夫人心疼地替他按太阳穴,“不能喝你就少喝点,我和孩子们都担心。”

“行了,我有分寸。”

俞战用完早膳,活动开身子后,出了门。

走到离昨日小酒馆不远的地方,听到前面围着许多人,吵吵闹闹的,还有小孩的哭声。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他逮着一个人问道。

那人边说边摇头,“听说有个小孩子,不小心撞到一个贵人,弄脏了她的衣裳,孩子阿娘给那贵人赔礼,那贵人却不依不挠地,非要对方赔偿,否则卖了那孩子抵债!”

“小姐求求您行行好,民妇和小狗子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实在没银子赔偿,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民妇两母子,民妇一辈子感激不尽!”一个妇人哀求道,隐约还伴着磕头的声音。

一道清扬的女声怒道:“这件衣裳我花了十天时间才制成,今天第一次穿出来见我的未婚夫,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如今被你儿子弄脏了,我的好心情全没了,只是要你赔银子已经是大发慈悲,你还想让我银子都不收?那好,那就让官府以冲撞贵人之罪,将你们抓去吃牢饭!”

俞战本就义愤填膺,如今听到这声音,更是气冲上头顶,拔开人群走进去,“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俞将军,”陆心颜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弄脏别人的衣裳赔偿天经地义。”

“他们若是有银子,岂会不赔你?”

“这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我高高兴兴地出门来见世子,结果衣裳被弄成这样,没让人打死他们已是仁至义尽!”

这就是贵人眼中的贱民,比蝼蚁还不如,稍有冲撞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出身普通用命拼到现在位置的俞战,面对这样的现状,心中悲痛不已,他拿出自己干瘪的钱袋子,“郡主,他们的债我来还!这里有半两银子,若是不够,我俞战以后慢慢还你,保证不拖不欠!现在请放他们离开!”

陆心颜似笑非笑看着他,“若我不接受你的提议,你待如何?”

俞战反问:“那郡主您说,俞某要怎样做,你才肯放过他们?只要郡主说得出,俞某一定做到!”

陆心颜面色一变,“俞将军这是非管此事,与我为难了?”

这时,与俞战约好的刘连、邵新一、范英等人来了,邵新一问:“俞叔,发生什么事了?”

刘连看到陆心颜,心情立马变差了,在听旁人说完此事后,更是气愤不已,“郡主!不要欺人太甚!”

范英劝道:“郡主,大将军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您若放过这对母子,大将军定会欢喜您的善心!”

邵新一道:“郡主,范大哥说得没错,以德服人才能配得上大将军!”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不少百姓跟着劝,陆心颜眼眶一红,“你们…合伙来欺负我?”

“谁欺负我未婚妻了?”一道月牙色身影穿过人群走到陆心颜身边。

陆心颜嘤嘤哭道:“世子,我今天穿了件新衣裳来见您,结果被人弄脏了,我让他们赔偿,可您的几个手下都指责我,说我心不慈,配不上您!嘤嘤,世子,您还是向皇上请求,让皇上将这婚事撤了,免得让我连累您!我知道,其实他们是看不上我和离的身份…”

“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认为配得上就是配得上,他们欺负你,我帮你讨回公道!”萧逸宸低声安慰几声,转头向俞战几人厉声道:“你们刚才指责郡主了?快向郡主道歉!”

“大将军!”刘连不可思议道:“您怎么能问都不问事情经过,就直接让末将道歉?”

“惹郡主生气,就是你们不对!快点道歉!否则军法处置!”萧逸宸厉声道。

邵新一赤红着脸,“大将军,末将不服!”

刘连道:“末将等也不服!”

萧逸宸紧抿双唇,眸中寒光四射,“你们一个二个,想反了不成?”

刘连梗着脖子,“大将军,现在不是在军中!”

“所以我的命令没人听了?”萧逸宸冷笑几声,“好,很好,全部都给我滚!以后没有你们这帮兄弟!”

“大将军!”

“不道歉就给我滚!”

几个血性大男人,面对着萧逸宸的怒火,个个赤红着眼,“郡主,对不起,是我们错了!大将军,告辞!”

身为下属,他们不得不遵从命令,身为将士,他们有自己的信仰和尊严!

所以先道歉,再再见!

几人红着眼离开了。

一八三、幕后之人曝光

酒馆里,刘连呜呜哭出声,“将军,大将军变了!”

“没想到大将军会为了一个女人…”邵新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范英边喝边摇头,“美人乡,英雄冢啊~”

俞战低头喝着闷酒。

刘连倔强一抹泪,“将军,这样的大将军,咱们还要跟随吗?”

邵新一抽口气:“刘连你想…”

刘连用力将装着酒碗放下,“我跟着将军,将军去哪我去哪!”

范英继续摇头晃脑,独自唏嘘,“士为知己者死~”

俞战将面前的酒碗拿起豪气的一口干掉,又满满倒上一碗,“都别说了,来,喝酒!”

又像昨日一样,几人醉醺醺地分开,不过比起昨日,几人离开时,更伤感更迷茫了。

俞战在经过昨日那条巷子时,不无意外,又碰到了那个戴斗笠的男人。

“你家主子是谁?”俞战沉声问。

这下轮到那斗笠男子意外了,“俞将军这是改变心意了?”

“我俞战不与无名之辈打交道!”

“这个俞将军请放心,在下介绍的人,是有资格问鼎皇位的人!”

“我俞战只追随能让我心服口服的人!”

“这个俞将军就更不用担心了,既然一心问鼎皇位,无论能力品性,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那你家主子是谁?”

斗笠男子沉默了。

俞战冷笑道:“连知都不能让人知道的存在,如何能让俞某信服?”

“我家主子说了,如果俞将军坚持要见他,在下可以引荐!”斗笠男子道。

“那好,明日午时,云来酒楼见!”

“这…”

“若你家主子连亲自来见俞某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让俞某臣服?”

斗笠男子顿了顿,“在下回去请示…”

“明日午时,云来酒楼,过期不候!”

——

第二天午时,云来酒楼。

一间精致的雅间内,盘腿坐着一位青衣华服的男子。

面容秀丽,气质温和,头上玉冠光泽莹莹,身上青衣绣着暗纹,质朴而清贵。

桌上小炉煮着清酒,薄烟缭绕,酒香溢满整个雅间。

俞战推开门,见到男子,楞住,“是你?”

男子微微一笑,“俞将军请坐。”

俞战撩袍坐下,“真没想到是你!”

男子亲手倒了一杯热酒,“我有问鼎皇位的野心,手中有银子有人,唯一差的就是兵;俞将军战功显赫,智慧谋略武功样样俱全,缺的只是一个名动天下的机会,若你我二人联手,你给我兵,而我则给你机会,俞将军意下如何?”

他将酒杯放到俞战面前,“俞将军请用。”

俞战坐着不动,“我的兵你能看见,但你的机会我看不见!”

“西南瓦刺已平,北有瑞王镇守北州,西北有宁家军稳如城墙,南有南海作为天然的屏障,唯有东面的东元,是俞将军立功扬名的机会!三年前萧世子大败乌拉,乌拉被迫与我天武签下十年不战条约,东元至此安稳了两年,一年前东元新皇登基,东元国内好战派蠢蠢欲动,半年前镇守东元的顾仁和向朝廷要了八万后备军支援,乌拉军这才偃旗息鼓。

但若有人前往乌拉,刺杀新皇,暗中挑拨,新皇必会派兵出征东元,到时我设法让顾仁和输上两场战事并且受伤,逼他向朝廷搬救兵,俞将军便可主动请战!顾仁和手下的兵,全是镇国公府以前的旧部下,你身为萧世子的得力干将,只要前往东元,那些人必会对你言听计从,这样一来,俞将军便可将东元三十万大军尽握手中!以你的才能,打败乌拉不过是早晚的事!若运气好,一战成名未尝不可!”

俞战额头青筋暴起,“你要我用东元数万将士的尸骨,用顾将军的一世英名,为我铺就功成名就之路?”

男子不以为然道:“一将功成万古枯!哪位名将的脚下,不是堆积着数不清的将士尸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俞战霍地站起身,“对不起,恕俞某不能苟同!俞某有今日,是将士们的牺牲和信任,若有可能,俞某更希望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他们的命!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俞某就当没来过,告辞!”

男子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优雅地啜了一小口酒,酒意上头,白皙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红晕,“俞将军,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是什么?”

俞战冷笑道:“你还想逼迫俞某不成?俞某头可断血可流,不愿做的事情绝不会做!”

“我敬佩俞将军的为人!不过俞将军是不是该为家人考虑一下?”男子放下酒盏,“带上来!”

“老爷!”“阿爹!”“祖父!”

三声带着哭泣的声音一响,俞战双目欲裂,“你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威胁我?”

男子浅浅一笑,“俞将军,我还是那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能让俞将军你投靠我,这点小手段算什么?”

俞战大骂,“你真是卑鄙无耻!幸好我没有投靠你之心,否则我俞战必要自戳双目以死谢罪!”

男子终于变了脸色,“俞将军,你若再逞口舌之利,休怪我先拿你孙子开刀!”

“祖父!”三岁的小孙子俞海,躲在姑姑俞燕即俞战小女儿怀中稚声稚气地哭着。

俞战双目赤红,凛然而立,“我俞战,顶天立地,绝不与小人为伍!”

“阿爹,女儿支持你!”俞燕大声道。

“有骨气!”男子冷笑一声,“动手!”

一名侍卫应声从俞燕手中抢过俞海,俞燕使劲全身的力气护着,她虽是女儿身,不过跟着俞战学过几招,那侍卫竟然一时抢夺不到。

“没有的东西!”男子轻声斥责道:“全杀了!”

俞战冲上去阻拦,被两名侍卫拦住脱不了身,眼看俞燕不敌,那冰冷的长剑就要刺入俞燕身体。

“燕子!”俞战凄厉长啸。

正在这时,“咣!”不知哪里飞来一块石子,打掉了侍卫手中的长剑。

紧接着,雅间门被人一脚踢开,一袭月牙色锦袍的男子,牵着一名紫衣女子的手,从外面相携而入。

两人墨发轻舞,袍角轻扬,容颜绝美,倾国倾城。

“见过大皇子!”

华服男子武辕微微变色,被他们发现身份在意料之中,然他在这酒楼布下天罗地网,不管俞战是真心投诚还是借意试探,他都打算用俞家人的性命逼迫俞战投诚,而后全身而退!

但没想到俞战如此硬骨头,更没想到萧逸宸居然这么快就攻了进来!

武辕迅速恢复如常,“萧世子,郡主!还没向二位说声恭喜!恭喜二位共结连理!”

“谢大皇子!”萧逸宸微微颔首,“俞将军,对不起,让你和你家人受惊了。”

俞战眼眶发红,“这是末将职责所在。”

武辕见此,哪有不明白的?轻轻笑了笑,“原来还真是个圈套!”

陆心颜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若不是大皇子愿意,怎会入这个套?”

“若不是郡主利用素衣坊,全面打压本皇子手下的商行,将本皇子逼急了,本皇子也不会铤而走险!”

“大皇子暗中操控各路人马对付我多次,我不过是为求自保反击而已。”

武辕叹道:“我三年筹谋,敌不过你一次反击!若你能为我所用,我何愁大业不成?一个镇国公府,不应该束住你的双翅,掩住你的光芒!郡主,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走上巅峰?我武辕在此承诺,他日我若为皇,必立你为后!”

陆心颜微微一笑,“我这人格局很小,守着我的东西过好一辈子就够了,心也很小,谁若对不住我,我必十倍还之!”

“郡主这是要与本皇子誓不两立?”

“即便我不与大皇子你誓不两立,你会放过我吗?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开战!”

“郡主志气不输男儿,本皇子佩服!”武辕道:“不过本皇子有两件事很好奇,希望两位能为我解惑?”

萧逸宸道:“大皇子请讲!”

“其一,你们是如何确定暗中之人是我?其二,为何非要将我曝光,暗中对付我,对你们来说不是更有利吗?”

陆心颜道:“第一个问题,我来回答大皇子你。前左都御使钟翰的弟媳兼外室罗氏,身份见不得光,能够来往的人有限,经查,其中一人与大皇子妃娘家表妹夫家的嫂嫂有过来往,这是怀疑大皇子便是幕后之人的线索之一;

不久前我拿着珠钗去如意坊修理,碰到大皇子,小荷说大皇子妃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外出,因而不戴珠钗已久,而大皇子却每月订制一两样送给大皇子妃,表面看来是因为大皇子与大皇子妃恩爱,但从女人直觉来说,若真爱一个人,一定是送对方想要的,而不是送自己想送的,所以大皇子经常去如意坊肯定有别的目的!

后来一查,发现这如意坊竟然是大皇子暗中产业之一!而更巧的是,当年我出嫁的凤冠我娘是在如意坊订制,那凤冠上八颗珍珠价值连城,所以我猜测大皇子必是在三年前无意间看到那凤冠,心中惊奇,对我娘的产业进行深入调查,发现数量巨大得吓人,这才起了谋夺之心!

但那时我已嫁入广平侯府,广平侯府与皇后弟媳的娘家舞阳侯府是姻亲,大皇子怕二皇子知晓我嫁妆的存在,不敢明着抢夺,便在暗中操控侯府中人,想不动声色地将我的嫁妆抢走!后来失败,大皇子又借机接近小荷,在关键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套得信息,劫走尤伯客的皮货,想报粮行之战的仇!这是线索之二;

天机阁阁主的儿子田斌,是我身边之人田叔的侄子,前些日子来京无意路见不平,为救卖唱女失手杀死了孔庭宇,田叔被人要胁暗中刺杀我,对我不满的人不少,但想杀我且有能力杀我的人没几个,我猜应是有人不想我嫁与萧世子,设下这个局害我性命!卖唱祖孙隔天被杀,数日后经查证,有人曾见过如意坊的管事与之接触过,这是线索之三;这三条线索一联上,必是大皇子你无疑了!”

萧逸宸接着道:“至于为何要将大皇子逼到明处,怎么大皇子还没收到风声吗?看来大皇子的人,传递消息有些慢!”

正说完,一名发丝微乱的黑衣男子从外面进来,顾不得众人在场,向武辕行了礼后,立马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武辕面色黑沉如夜,到最后控制不住地站起来,语气带着陆心颜从未见过的愤怒,“萧世子,你居然将本皇子在各部的人,全部暴露给二皇弟和四皇弟知晓?你要对付我,为何不干脆报告给父皇?”

“皇上的性子,大皇子比我了解,这个时候,皇上巴不得多些势力来与二三四三位皇子抗衡,若知道了你在暗中布署自己的势力,定是高兴多过愤怒,最多斥责你一通,并不会对那些人如何!但若二皇子和四皇子知晓了,大皇子还能只站在幕后指点江山吗?”

“你是要逼我出来面对二皇子和四皇子?”武辕面色一沉,“或者说,你是要让他们来对付我!”

萧逸宸点头承认,“没错!大皇子暗中布署多年,实力深不可测,我不敢妄自托大,与其和郡主独自进攻,不如拉着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起,这样胜算大多了!而且这样一来,大皇子便没精力谋夺郡主的嫁妆了。”

武辕紧了紧手心,“萧世子好谋算!”

“谢大皇子夸奖!”萧逸宸一拱手,“大皇子,若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带着我的人先离开了。”

“请!”能突破他的层层防线来到这雅间,要走出去亦是轻而易举,他的人根本拦不住,武辕一抬手,“放人!”

离开后,俞战带着家人感激不尽,“谢谢大将军,谢谢郡主!”

陆心颜道:“俞将军不必客气,倒是我们来晚,让俞夫人、俞小姐和俞小少爷受惊了,明日我让人备上一份薄礼,当作给诸位压压惊。”

“不敢不敢,让郡主牺牲形象配合,让军中兄弟们误会郡主的为人,俞某深感抱歉!”

俞战心细,当陆心颜不顾颜面,设计嫁给萧逸宸的传闻传到军中时,他私下问了萧逸宸,萧逸宸没有瞒他,并直言不讳道,是自己设计陆心颜,而不是她设计他,若是别人听了或许不信,但俞战是过来人,萧逸宸眼中的深情骗不了人。

同时他知道了当初李钰的迷药及配方,便是陆心颜让身边的丫鬟如今的明芷郡主送的。

若没有那迷药和配方,即便有李钰的狗鼻子,那次征西之战,只怕所有人都会凶多吉少。

等了解了陆心颜更多事迹,华衣祭、素衣坊、粮行之战、皮货反击,俞战几乎可以肯定,陆心颜并不是红颜祸水,而是足以与萧逸宸相许配的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到他后来亲自见到陆心颜,见她眼中并无其他女子见到萧逸宸时的那种爱慕之情时,见到她的气度,俞战更加确定萧逸宸所言非假,确定自己判断没错!

“大皇子三番四次暗中设计我,我此番演戏是为了自己,俞将军是为了我让家人陷入险境,若将军不收,我寝食难安!”

“郡主…”

萧逸宸打断,“都不用推托了!俞叔收下郡主的礼和道歉,郡主收下俞叔的歉意,这是命令!”

“是,大将军!”

陆心颜看他一眼,“依世子所言!”

——

欢喜院,小荷欢快地跑过来,“小姐,你回来了?”

现在的小荷风一样的长,原来只到她耳朵高度的,现在已经到了她眉毛的位置,面上婴儿肥褪去不少,身形如杨柳抽条,纤纤细细,又有着柔美的少女弧度。

陆心颜柔声问:“我回来了,找我有事吗?”

武辕的事情,陆心颜不知如何告诉小荷,武辕救过小荷的命,舞阳侯府妆扮比赛时发生的事情,是武辕针对她设计的没错,但小荷的落水,却是意料之外,武辕救小荷别有目的,可他是小荷的救命恩人这件事,谁也无法否认,就像谁也无法否认武辕是小荷心目中的英雄一样。

小荷性子单纯,同时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偏执,比如一心对陆心颜好,一心认为武辕与夏锦心是好人,陆心颜不想她受伤害,思来想去,在没想到好的办法前,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小荷。

“小姐,我能出去买烟花吗?”小荷眨巴着眼。

田叔受了伤,君无回了琳琅阁,子言时常抽空去照顾田叔,欢喜院里都是女眷,许多要跑腿的事情便不方便了。

“好,明天让子言带你出去买。”

小荷笑脸如花,“谢谢小姐!”

“要不要叫小猴子陪你一起?”

小荷欢呼,“太好了!我正愁着一个人不知道买什么,小猴子对这些最熟了!”

“我先回房休息一会。”

“那我不打扰小姐休息了,我去找小混蛋!”

小荷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碰碰跳跳地走了。

陆心颜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明天除夕,今天二十九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早朝。

过了今天,元宵过后才会正式早朝。

英武殿上,所有大臣们都神情轻松,面上笑容多了许多,不管是政见相同的,还是政见不同的。

在一一汇报完今日的要事后,还剩最后一个议题:关于瓦刺使臣接待团人员安排。

自天武建国以来,这是瓦刺第一次派使臣前来天武,而且派出的是瓦刺下一任大王人选大王子巫山,以及瓦刺第一美女长公主巫舞,隆德帝对此非常重视。

“各位爱卿,关于这接待人员,有何提议?”隆德帝问。

武辕与武辙同时出列,“父皇,儿臣愿意负责此次接待全部事宜。”

群臣大部分惊讶了,隆德帝也惊讶了。

武辙会主动请缨不奇怪,但武辕,一向在朝堂上默默无闻从、不发表意见、空气般存的大皇子武辕,居然会站出来与人争锋。

隆德帝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玩味,“辕儿,你为何有此想法?”

武辕道:“回父皇,儿臣前两日反思己身,身为天武国大皇子,理该为我天武百姓尽心尽力,为父皇分忧,但儿臣一直以资质平庸为由,不曾担起身为大皇子的职责,儿臣深感愧疚!恳请父皇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自当竭尽全力,让瓦刺使臣团满意而归!”

武辙立马抢着道:“父皇,儿臣…”

隆德帝伸手制止他,“好,难得辕儿有此担当,联允了!”

武辙不甘心地闭上嘴,看向武辕的眼神,充满怒意。

武辕喜不自禁,“谢父皇成全!”

一切皆如陆心颜与萧逸宸所料,为了保全自己这么多年来拿下的势力,武辕不得不站到前面来,成为朝中一股新的势力,让已经被萧逸宸暴露出来的人,光明正大地追随他!

而隆德帝,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武辕成为朝堂上第四股力量!

朝中力量越分散,隆德帝越好把控,这对于不想放权的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小部分已经知道实情的人,如葛太师和孔尚书,表面上面无表情,心里波澜起伏。

在知道自己手下的部分人原来是武辕的人后,他们立马计划找机会铲除,但没想到武辕动作这么快,利用此次瓦刺来使,趁机站上政治舞台,如此一来,为了不引起隆德帝的猜忌,他们原有的铲除计划不得不腰斩,只能再徐徐图之!

接待团的人选还在继续商议,为了显示对瓦刺使臣的重视,特意组成王子接待团与公主接待团。

王子接待团其中成员萧逸宸和李钰,是瓦刺表明要在接待团中的,其余另选了六位加两位后备:武辕、四皇子武昀、公孙墨白、严玉郎、齐佑生、万子恒,武辙与武昇作为后备。

隆德帝此举是怕武辕压不住武辙与武昇,所以让两人作了后备,至于武昀,隆德帝为了不让捧武辕的意图太过明显,便将年纪尚轻没经验的武昀一起拉出来试练。

公主接待团人选是早先太后与皇后商议下来的,武蓁、武婉、陆心颜、温如香、孔羽兮、严卿若、张若媚、何清清,白芷因医术高明,作为后备人选。

张若媚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孙女。

何清清是工部郎中的嫡长女,对于一个五品郎中的女儿能够入选,大部分人都表示惊讶,但也就是惊讶一下而已,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陪瓦刺公主吃喝玩乐,派哪家小姐们来都一样,反正要动手的事情都是由礼部打点。

圣旨和懿旨当天就传了,瓦刺使臣团年初一出发,约二十五到达天武,相关人等元宵后就位。

何清清在收到懿旨后,立马带着丫鬟和礼物去了工部尚书严府找严卿若。

“卿若妹妹,太感谢你了!”何清清感激道,她的父亲何慈是严尚书的部下,何清清自幼便捧着严卿若,两人关系不错,这次知道瓦刺派使臣来京城,何清清曾无意表示想亲眼见见瓦刺王子与公主,没想到严卿若居然在太后面前举荐了她。

严卿若拉着她的手坐下,“都是何姐姐你贤惠名声在外,我只在太后面前一提,没想到她居然也听过你的名字,这才点了何姐姐你。”

何清清示意丫鬟将礼物送上来,“不管怎么说,若不是卿若妹妹你提起,太后也不会想起我,这些礼,卿若妹妹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何姐姐,你这样太见外了!”严卿若嘟起嘴,“弄得我好像帮你,是为了你的礼一样似的。”

何清清笑着点点她嘟起的唇,“你呀,翻年就十五了,这么孩子气的动作不可以再做了知道吗?我送礼代表的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你要是拒绝,我下次有什么事情都不敢麻烦你了。”

见她如此说,严卿若只好收下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后,天色不早,何清清便告辞了。

出府后上了马车,丫鬟银花面上堆起笑,“恭喜小姐,贺喜小姐,这次进入公主接待团,让大家见识到小姐的贤惠,小姐的身份水涨船高,很快定能说上一门好亲事!也不枉小姐这么多年来捧着严小姐,用夫人的嫁妆费尽心思给严小姐送礼!”

何清清秀丽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我爹是她祖父下属,升迁留任全凭她祖父,不捧着她捧着谁?好在心血没白费,若此次接待我表现优异,能让宫中贵人注意上,阿爹的右侍郎之位,指日可待!”

“那到时候真是三喜临门了!”银花讨巧地追捧几句,又道:“不过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以严小姐的出身,您费尽心思送的那些礼,她必定看不上,您为何还要一送再送?”

何清清口中说的是薄礼,对于严卿若来说,真的是薄礼,但是对于何清清来说,却是几乎耗尽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必须让她看到我的心意,否则这么多年来,追捧她的小姐那么多,为何只有我一五品郎中的女儿,能与她姐妹相称?”

“小姐高明,奴婢受教了。”

——

今天一早小荷便高高兴兴出门了,是小猴子亲自来接的她。

两个半大的介乎于孩子与少年少女之间的人儿,也不用马车,直接撒腿往南街跑去。

小猴子有功夫,小荷自小在庄子长大野惯了,两人一跑小半个时辰,竟然也不觉累。

明天就是除夕,今日街上人挤人,各家商铺前都挤满了人,夸张点的,更是排起了长队。

街上的年货是空前的多,品种多花样多,小荷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早将买烟花的事给忘了。

“小猴子,那个灯好看,我想要。”

“小猴子,那家在卖什么吃的,好香,我想吃。”

小荷毫不客气地指使着小猴子,小猴子乐呵呵地跑东跑西,还不忘叮嘱小荷别乱跑,免得被人拐了。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吃饱喝足后,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吸引了小荷的注意力,她指着嫦娥奔月造型的糖人道:“小猴子,那个糖人好漂亮,我想要一个!”

“好,你在这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小猴子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围着糖人摊子的小孩子很多,糖人又是现作,耗时较长,小荷站在不远处等了一会,便有点没耐性了,扭头看向拥挤的人群热闹的商铺。

这时,一道天蓝色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像白云上方的蓝天一样。

小荷的眼里迅速聚满了光,顾不得同小猴子子打招呼,直接朝那道身影跑去。

“大皇子!”

武辕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他皱起眉头,在听到惊喜的少女声音后,不由转过身,面上露出奇特的神情,“小荷?”

“大皇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荷的双眼亮晶晶的,如同以前每一次见到他,亮得如同夜空的星星,干净纯洁,不染尘埃,纯净得让人生出想要毁灭的心思。

而他的心里,亦如同以前一样,不明白一个低到尘埃里的人,为何总会有那样单纯快乐、无忧无虑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想让人掠夺,或摧毁!

一八四、除夕夜送压岁钱

“刚下了早朝,随意出来走走。”武辕温和笑了一下,望望四周,“小荷你怎么会在这?就你一个人吗?”

“我出来买烟花,不是一个人,还有小猴子,他在那边帮我买糖人。”小荷指了指糖人摊的方向。

武辕随意看了眼,微笑着问:“你家小姐,没跟你说什么吗?”

小荷眨眨眼睛,像星星一闪一闪,“说什么?”

武辕先是一楞,继而笑道:“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对了,等会你去哪?”

“买完烟花就回去了。”

“那要不要去我的府邸坐一坐,阿心很想你。”

小荷犹豫道:“我出来的时候,跟小姐说下午就回去的。”

“你没坐马车出来吧,你去随便坐坐,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去,不会耽搁太久。”

小荷咬着唇天人交战想了许久,最终拒绝了,“大皇子,我也很想皇妃姐姐,不过我还是下次跟小姐说了再去。”

你家小姐怕是不会再让你去了!武辕心想,他手轻轻动了动,一名黑衣男子悄悄靠近,抬起手朝小荷后颈劈去。

“小荷!”小猴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武辕眸光微动,那名男子收回手,无声无息融入人群。

小猴子拿着糖人迅速跑过来。

他刚才隐约看到似乎有人要对小荷动手,但因为背对着,他没看清,所以才大喊一声示警。

等跑过来,小猴子才发现站在小荷面前的人是武辕。

他连忙将小荷拉到身后,神情警惕,“见过大皇子,我和小荷还有东西要买,先走了。”

武辕的所作所为,陆心颜让人瞒着小荷,萧逸宸并没有瞒小猴子。

“我也该回去了,小荷,下次见。”武辕微笑着挥手。

“大皇子再见。”小荷从小猴子身后探出头,笑弯了眼告别。

小猴子硬梆梆地道了声再见后,拉着小荷跑了。

两道身影越来越远,武辕面上的温和收起,眼神冷漠地转身离去。

两人跑了一会,小猴子停下来,眼睛盯着地上,“小荷,你以后能不能离大皇子远点?”

“为什么?”小荷不解。

萧逸宸交待过他,武辕的事情不许告诉小荷,小猴子憋了半天,“因为他不是好人。”

小荷不高兴了,“大皇子明明就是好人,又和气又没架子,而且还救过我的命!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小猴子涨红着脸辩解,“他真的不是好人!”

小荷气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小猴子眼睛都红了,“你是不是…喜欢他?”

“对,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啦?”

“他是大皇子,你只是个丫鬟,你们的身份天壤之别,你看清楚现实,他不会喜欢你的,他最多是…玩弄你!”

“我知道我只是个丫鬟,可我连喜欢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小荷眼眶里蓄满泪,“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你走,我讨厌你!”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从来没有过奢望,可小猴子凭什么戳穿她,让她连一点念想都不能有?

小荷哭着跑回去了。

——

昭阳宫里,武婉对着温如香大吐苦水,“真是气人,凭什么公主接待团里,要有陆心颜?皇祖母真偏心,二皇姐一提她就同意了,我怎么反对都没用!母后还特意将我叫去训了一顿,说好不容易说服父皇将我放出来,让我这次好好表现,夺回父皇的疼爱,不许我再找陆心颜的麻烦!可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温如香倒了一杯茶递给武婉,“公主,您别生气,这世上能配得上萧世子的,只有公主您一人!可是皇上已经赐婚了,公主您不能硬碰硬,否则便是跟皇上作对。”

武婉紧紧捏着茶盏,“难道就这样放过她,眼睁睁看着萧世子娶她?我不甘心!”

“当然不是了!”温如香道:“公主,如香的意思是,咱们不好动手,可以让别人动手。”

“谁?”

“这次公主接待团里,只有长安公主与严卿若是陆心颜的好友,另外三人,一个孔羽兮,孔家刚因为孔庭宇的事情与安康伯府结亲不成结下了仇怨,可以利用这件事刺激孔羽兮,让她对陆心颜动手;一个何清清,她与严卿若交好,但何清清出身低,与其说是严卿若的好友,不如说是跟班,何清清讨好严卿若无非是为了她爹何郎中的前程,若公主愿意抛出橄榄枝,何清清一定会站到咱们这边,供咱们差使;最后一个张若媚,听说原本皇上为萧世子挑选的世子妃人选里,张若媚是第一人选,现在陆心颜横插一脚,抢了张若媚的世子妃位置,张若媚心里能不恨她?只要咱们再稍加挑拨,张若媚一定会对付陆心颜!三管齐下,如香不信对付不了陆心颜!”

“你想在这次瓦刺使臣来访期间对付陆心颜?万一坏了两国邦交,这可是大罪!”武婉身为天武公主,明白两国交好的重要性,因此有些犹豫。

温如香道:“公主,瓦刺被萧世子大败,被逼从西南退出,此次出使说的好听是和谈,实则是来主动求和!在这期间若有什么差池,只要将罪魁祸首交给他们处置,平息他们的怒火,为了达到求和的目的,如香相信瓦刺一定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武婉仔细想了想,面上露出笑意,“你说的没错!现在我天武是战胜国,瓦刺是战败国,他们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绝不敢随意声张,影响和谈进度!”

“公主英明!”

“但是母后将我拘在宫中,不让我随便出宫,我怎么拉拢她们?”

温如香主动请缨,“公主,还有如香啊,如香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武婉满意道:“如香,宫外的一切有劳你了。”

“如香定当尽力达成公主的心愿!”

温如香离开皇宫后,按回温府的路线,本来打算先找何清清,听说何清清去严尚书府了,便先找了张若媚。

“温小姐,请坐。”张若媚客气道。

她样貌生得中等,不过身为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气度不错,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温如香笑脸迎人,“如媚,干嘛这么生疏,以前咱们和长平公主一起,不是玩得挺好的吗?”

张若媚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叙旧,而是浅浅一笑,“温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前几年,张若媚和温如香、沈雨烟及武婉确实玩得不错,但武婉身边不需要太多知心人,张若媚出身虽高,但她不如温如香会讨好人,不如沈雨烟有才情,时间一长便被温如香和沈雨烟联手踢开,慢慢的,她便与几人疏远了。

温如香见她对她的话视若无睹,依旧喊她温小姐,也不生气,面上依然笑得灿烂,“若媚,这次公主接待团的人员名单你已经知道了吧,长平公主、我和你正好都在名单内,我想着以后要经常碰面,便提前过来打声招呼!”

“温小姐请放心,我会尽好本份,协助两位公主做好此次接待团的事宜。”

“若媚你是京中大家闺秀的典范,长平公主对你放心。”温如香站起身,“好了,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去珠珠郡主那里打个招呼!听说自订婚后,萧世子天天带着郡主到处游玩,也不知道今天去她在不在,要是不在,就得等到明年了!”

温如香悄悄观察了一下张若媚的神情,果然张若媚在听到萧世子三个字后,神情变了变。

“珠珠郡主真是好命,听说皇上当初为世子挑了好几个世子妃人选,真没想到最后这幸运会落到郡主头上!”温如香突然压低声音,“若媚,有件事情你听说过没有?”

张若媚不由自主问:“什么事情?”

温如香道:“听说郡主是自己跳入温泉中,佯装崴到脚,大呼救命,萧世子侠骨仁心,救人心切,一时没顾忌那么多才上了当。”

张若媚眉心一跳,“不是说是朱小姐推的吗?长安公主都亲口证实了。”

“这话骗骗不知情的人还行,谁不知道长安公主与珠珠郡主交好,出了事,她当然向着郡主了。”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现在皇上已经赐了婚,萧世子看来挺满意的,我们作为旁人,就别搀和了。”张若媚勉强笑道。

“若媚说得是,我呀,就是羡慕,没想到萧世子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对自己的未婚妻却那么温柔!要是我能有这样的福气就好啰~”温如香感慨了两句,然后道:“若媚,不用送了,我走了,初一宫中再见。”

“温小姐慢走。”张若媚微笑着大方得体地送走了温如香,之后心绪难平。

当初在萧逸宸选世子妃之前,她祖父张尚书曾向她透露过,皇上有意将她指给萧逸宸,问她意下如何,她当时含羞不语。

萧逸宸是京中大半女儿家的梦中人,张若媚是其中一人,只是她相貌中等,自惭形秽,从来不敢奢想,张尚书这一说,她顿时被巨大的喜悦包围住,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晕乎感,可没过两天,她就从云端一下子掉到了尘埃。

人就是这么奇怪,原本没有机会得到时,若陆心颜被许给了萧逸宸,张若媚或许会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默默祝福他们。

可是这份念想曾经触手可得,若不是陆心颜突然使计,她就是萧逸宸的未婚妻,如今站在他身边被他呵护备至的人,就是她啊!

张若媚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勉强将这份嫉妒与不甘压了下去,如今温如香几句话,瞬间让她功亏一篑!

——

某宅子里,武辕撤掉了一直摆在他面前的屏风。

身份已经暴露了,这屏风已经失去了意义,以后一切都会正面面对。

“萧逸宸和陆心颜此时想必得意得很,终于让他们如愿以偿,让我暗中的铺子亏损数万两,逼我露了面,逼我与二皇弟四皇弟两派正面对上。”武辕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不过他们没想到,我还有后招,就是你!他们一定没想到,你是我的同盟!”

他面容依然温和,只是眼神多了丝锐利,让他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不同起来。

坐在对面的男子道:“以前我们的优势是敌在明,我在暗,如今你站到明处,葛太师和孔尚书都是不好相与之辈,以后你一切要小心。”

“这点你勿须担心,葛太师和孔尚书的针对和打压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知道我的实力比二皇弟四皇弟相差太远,他们就不会再针对我!而且父皇一日不想放权,就不会允许他们对我赶尽杀绝,最多是现在多花些时间同他们周旋!”

对面男子沉默了一会,“陆心颜的嫁妆、萧逸宸的兵权,你打算放弃了吗?”

“绝不会!这两人是我登上皇位的最大绊脚石,如果搞不定他们,我的大业无望,如果连他们都搞不定,将来如何搞定葛太师和孔尚书?”

“你有没有想过将他们拉拢过来?以我看,三皇子并无争储之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三皇弟有没有争储之心我不清楚,但以萧逸宸的本领,我不放心!一头雄狮,绝不会屈服于一只猛虎之下!”

——

大年三十除夕夜,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安康伯府亦不例外。

陆丛远得了‘急症’后,府里的大小事情便由陆子仪作主了。

二房三房四房均不敢有异议,无他,因为有陆心颜在。

不说陆心颜的郡主头衔,光说她手中的财力,就足以让其余三房闭上嘴。

这次过年,安康伯府早已捉襟见肘,所有的花销费用,全由陆心颜一力承担,各房份例重回林如月在时的份量,谁敢多说一句不满意,就算陆心颜不出声,也会被其他人的口水淹死:有本事你接了这府每月给同样的花销!

中馈之事还是由小高氏掌管,陆心颜救了她和陆心婉的命,小高氏现在只想将陆心颜当成菩萨供起来,完全不敢有二心!以前想管中馈是想捞点好处,现在连捞银子的心思都不敢有,每笔账做得干干净净。

高氏那里陆心颜没说什么,小高氏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任由高氏邋邋遢遢的,让人每天擦洗喂食侍侯着,不说百分百尽心,反正不要有异味不要饿着人就是了。

至于陆心晗,小高氏后来责问了陆心婉,按小高氏的想法,是想让陆心婉偷偷将孩子生下来后交给孔家抚养,她再帮她找户外地人家嫁了,这样孔家不得罪,还有点亲戚关系在,说不定以后能为陆子仪谋点好处,而陆心婉也不用当寡妇守活寡。

可陆心婉却自作主张将孩子打掉,将自己逼入死地!

小高氏责骂之下,才知道陆心晗曾去找过陆心婉,提过孔家要的是孩子而不是陆心婉这样的话,陆心婉这才生出将孩子打掉的念头。

小高氏知道陆心婉被误导了,狠狠咒骂了陆心晗一顿,可陆心晗那里小高氏抓不住把柄,只能先将这口气吞回肚子里。

除夕夜团年宴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陆心颜回到欢喜院里,院子里已经放起了烟花。

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整个天空亮如白昼,一朵接一朵,绚丽多彩美不胜收,见之让人忘却所有烦忧。

小荷坐在台阶,双手托着腮,闷闷不乐。

昨天她哭着跑回来后,小猴子紧跟着来了,拎着各式各样的烟花、玩具还有糖人。

小荷使性子没见他,陆心颜问了小猴子原由,小猴子没有隐瞒地说了。

陆心颜让小猴子放宽心回去,她会找时间劝劝小荷。

“小荷,干什么呢?”陆心颜坐在她旁边,学她托着腮,望着天上绽放的烟花,“你之前不是说要放烟花吗?怎么买回来了,你又不放了?”

小荷鼓起嘴,“这是小猴子买的,我生气,不想放他买的烟花!”

陆心颜歪着头看她,“怎么,吵嘴了?我家小荷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她装作不知道两人吵架的原由。

小荷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小姐,我虽然总是这个喊哥哥,那个喊姐姐,好像没大没小的,可我心里知道我就是个乡下出身的小丫鬟,我从来没想过要高攀谁,或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我知道,除了总是要小姐我帮你做衣裳,让程嬷嬷给你做好吃的外!”陆心颜一本正经地打趣。

“小姐~”小荷不依地扭动,“人家跟人说正经话。”

陆心颜笑着捏捏她鼓起的脸,“知道了,是小姐我不对,你继续说。”

小荷眼里露出迷茫,“小姐,出身不好,是不是代表连喜欢谁的权利都没有了?”

“谁说的?这世上有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我们的言行,不能做这不能做那!但思想,是自由的,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想象,你可以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如果那人是坏人呢?我也应该喜欢吗?”小荷屏息问,小猴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许这才是小荷生闷气的原因之一。

“不管那人是什么人,哪怕不是人,只要你遵从自己内心的感受,都可以。”

谁人的一生,不遇到几个渣男呢?感情会让人成长,而成长,必然伴随着撕裂的痛!

她将小荷当成家人,不管小荷如何选择,她都会尊重她的选择,哪天小荷受伤了,她会是她温暖的港湾和退路!

绚丽的烟花下,小荷突然问:“小姐,大皇子是坏人吗?”

烟花七彩光芒倒映在陆心颜如水的明眸里,她望着那漫天烟火,微笑道:“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爱一个人,不论贫穷贵贱!”

——

烟花放了大半夜,陆心颜和青桐几人一起守夜到子时,然后回房迷迷糊糊睡了。

刚睡下没多久,响起敲门声,“小姐,小姐~”青桐小声喊道。

“什么事?”陆心颜刚要睡着就被叫醒,很是不满,闭着眼闷闷地嘀咕,“有什么事明天说不行吗?”

“萧世子来了。”

陆心颜猛地睁开眼,“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她起身下床拉开门,连衣裳也顾不得披。

门外只有青桐,“人呢?”

青桐见她模样,忍不住抿唇轻笑,嘴里嫌弃动作又这么迫切,女人真是口是心非。

“萧世子不想惊动府里人,但他受了伤不能动内力,没法施展轻功进来,现在在外面等着。”

“意思是让我出去见他?”陆心颜睁大眼,有没有搞错?大半夜的,让她出去与他私会?真是没诚意!

“我带小姐出去,保证不惊动府里人。”

陆心颜轻咳一声,“那就…早去早回。”

“小姐要是怕的话闭上眼。”青桐搂住陆心颜的腰,故意不提醒她,该多穿件衣裳。

“没事,我不怕。”

萧逸宸搂着她飞过两次,半空中看夜景,可美了。

一出门,冷风一吹,陆心颜浑身一颤,才察觉自己居然只穿着单衣。

这死丫头,干嘛不提醒自己?

故意的吧?

她抬头看一眼青桐,青桐小脸紧绷,看不出神情。

算了,当你无意的!

陆心颜脚刚沾地,便被拥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她正想让他松开好好说话,头顶传来温热的气息,“怎么穿这么少出来?这么迫不急待地想见我?”

“就想让你快点说完快点回去。”她挣扎了两下,“说吧,什么事?”

萧逸宸穿着陆心颜送他的羽绒衣,他将扣子解开,将陆心颜整个包起来。

他里面只穿着单衣,陆心颜也穿着单衣,这一相拥,两人的体温交缠,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以及坚硬与柔软。

陆心颜满身不自在,“你能不能…松开点?”

他紧搂着她,“我怕你受冻,若是以往,我该将羽绒衣让给你,可我现在受伤了,也怕冷。”

那就无奈接受吧!“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想第一个见到你。”萧逸宸从袖中掏出一个袖着福字的香囊,“这是压岁钱。”

“给我的?”陆心颜惊讶道。

在现代从十岁后,她就再也没收到压岁钱了。

如今在这古代再次收到,感觉很是奇特。

“打开来瞧瞧。”

陆心颜伸手打开,里面是八张银票,拿出来一瞧,吓了一大跳,一万两一张,一共八万两。

八万两对陆心颜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这是压岁钱…

某人傲娇道:“这是我这些年来攒下来准备娶媳妇儿的,现在归你了,以后我的俸禄都给你!”

陆心颜挑眉问:“娶媳妇儿的?就这么点?”一副嫌弃的语气。

“嫌少?”某人磨牙。

“不敢。”陆心颜笑眯眯地道:“那我收下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明天还得进宫给太后皇后拜年。”

“你没有礼物送我?”

“你又没提前说要来。”

“那就拿别的代替。”

“用什么代替?”

刚问出口,唇便被某人火热的唇含住,辗转吸吮。

大半夜地摸来,什么新年第一天想第一个见到你,什么压岁钱,狗屁,这才是真实目的吧!

陆心颜忍不住拿脚踢他。

但两人靠得近,那一脚实在没什么劲,反而被他用腿压住。

她伸手想捶他,突然想起他受伤了,很重,派出去西南找三生花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

她便将手垂下了。

察觉到她的妥协,他吻得越发温柔,舌尖轻轻探入,与她缠绵地追逐。

陆心颜不知不觉迷失了,直到某人的手,一手揽紧她的腰,另一手不自觉地开始做坏事。

只穿着单衣,倒是方便了某人行不轨之事。

当那手心的薄茧大力摩擦时,陆心颜浑身一软,气息急促,某种声音不受控制地逸出。

等她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还有搂着自己的男子的异样时,不觉恼羞成怒。

她喘着气推开他,“拿开你的手!”

狠狠捏了两把后,那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陆心颜横他一眼,“青桐,带我回去!”

“明天宫里见。”他眉眼弯弯,眸色幽深,嘴角挂着满足地笑,手心里滑腻的触感,回味无穷。

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事情,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萧逸宸满意而去。

陆心颜回到房间里,久久不能眠,胸前异样的触感,挥不不去,想之便心跳如擂,在心里狠狠骂了萧逸宸半宿后,才终于睡去。

——

大年初一一大早,小高氏在派发压岁钱,陆心颜象征性地收了,巳时过半后,和白芷一起,带着青桐进宫去给太后皇后及各位贵人们拜年。

天武习俗如此,每年大年初一,午时过半后,在京三品官员及以上官员女眷,给太后及皇后等宫中贵人拜年,大臣们则给皇上拜年。

皇后和各宫妃嫔皆在太后的万寿宫,倒省了来拜年的女眷们各宫各殿的折腾。

拜年的夫人小姐们很多,陆心颜和白芷同所有人一样,给太后皇后各宫妃嫔说了几句吉利话、领了压岁钱后,就离开了,没机会说别的话,只是和武蓁眼神交流了两下。

离开宫的时候,碰到了萧逸宸,白芷识趣地打了声招呼后,先走了。

因为拜年的关系,萧逸宸罕见地穿了一身暗红,暗织花纹夹着金线,阳光下反射着光芒,衬得面如冠玉,谪仙般清雅高贵。

只是那面色似乎更苍白,那唇红得有些异样。

陆心颜迟疑地问道:“你…没事吧?”

“郡主对我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晚才见过…”萧逸宸用嘴型说了几个字,大约是亲过摸过之类的,“今日就这般想着我挂着我了?”

看着那往她上围瞟的暧昧幽深的眼神,陆心颜胸口一热,面上也不禁火烧似的,“没事我先回去了,昨晚被你害得没睡好!”

“我也没睡好!”萧逸宸低声道:“想你想了整晚~”

声音低沉暗哑,说不出的感性,以至于那句想你想了整晚,充满遐思。

陆心颜是个现代人,当然明白一个男人想一个女人想整晚,想的是什么了!

“流氓!”她斜眼瞪他一眼,不是恼也不是怒,就是直接表达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因而那流转的眼波落入萧逸宸眼中,便带了几分娇嗔妩媚。

他心口一荡,上前牵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陆心颜惊呼,“是不是…”

宫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萧逸宸断然否认,“不是!因为等你等久了,又没穿你送的羽绒衣!”

他将手抬起放到陆心颜唇边,“嫌冷帮我暖暖。”

陆心颜推开他的手,表示嫌弃。

“那我帮你暖暖。”他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心地呵着气,然后用手捂住。

说是暖她的手,实则是暖自己的手,不让自己的手冷到她。

外人不知道,陆心颜却是知道的,她沉默地任他一遍遍呵着自己的手,直到手开始温热。

两人牵手相携离去。

两道身影,一道苗条,一道高大,紧紧挨在一起,迎着阳光向宫外走去。

直到两道身影消失后,有两道靓丽的身影从暗处走出。

温如香羡慕道:“萧世子对珠珠郡主可真是温柔体贴,让人又羡慕又嫉妒!若媚,你说是不是?”

一八五、乖乖养伤有奖赏

张若媚捏着手中的帕子,唇角抿起,眸光望向别处,一言不发。

“要是当初皇上将我指给萧世子就好了,这样今天被他这样温柔对待的人就是我了!唉,好可惜,看来我只能等下辈子了!”温如香叹了一口气后,好奇问道:“对了,若媚,刚刚萧贵妃单独叫你去,有什么事吗?”

张若媚心不在蔫道:“没什么,就是随意问了两句。”

萧贵妃住在甘泉宫,深居简出,一年到头来,离开甘泉宫的次数不过十次,召女眷进宫的次数更是不超过三次。

之前召见陆心颜,是因为陆心颜许给了萧逸宸,萧贵妃作为萧逸宸的姑姑会召见陆心颜,合情合理。

但张若媚什么也不是,温如香猜想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不过张若媚不愿说,她也不追问了,反正瞧张若媚眸中使出全力也压不下去的嫉妒,温如香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微笑道:“若媚,我去找公主说两句话就出宫了,你呢,是跟我一起去见公主,还是出宫?”

张若媚礼貌道:“我下次再去拜见公主。”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张若媚沿着陆心颜与萧逸宸刚才走过的路,迎着光慢慢向宫外走去,心里想着刚才萧贵妃跟她说的话。

“若不是皇上指婚,本宫死也不会同意逸宸娶个和离的女人做世子妃!要娶,也该娶个像若媚你这样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唉,真是可惜了!本宫现在就想给逸宸挑两个配得上的贵妾,若以后生下侄孙,本宫就求皇上作主抬了平妻!”

萧贵妃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张若媚心里却更加难受。

以她的出身,她祖父怎么可能会让她去做贵妾?更何况,她本来有机会成为堂堂世子妃,如今却只有机会成为低人一等的贵妾,还要生下男丁才能抬为平妻!

可眼前有了这个嫁给萧逸宸的机会,又有萧贵妃撑腰,若她不抓住,她又怕自己将来后悔终生!

张若媚心里纠结不已!

——

温如香走着走着,碰到了孔羽兮。

她主动打招呼,“孔小姐,新年好!”

孔羽兮微微颔首,没作停留,继续向前走。

温如香只是侯府三房的小姐,又巴结着武婉,与孔羽兮完全是两派人,两人一直没什么交集。

“孔小姐,咱们这次同属公主接待团成员,不知道孔小姐有没有兴趣和长平公主一起?”

孔羽兮停下脚步,“这是我份内之事,不管和谁一起,我都会做好自己本份。”

“孔小姐,此次接待团成员中,长安公主、珠珠郡主、严小姐、何小姐,以及明芷乡君五人,皆是好友,自成一派,我与长平公主还有张小姐相识相交多年,只有孔小姐是孤身一人,因为孔大少爷之事,孔小姐想必对安康伯府恨之入骨,自不会加入她们!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和公主欢迎孔小姐加入。”

“此次公主接待团,是为了向瓦刺公主展现我天武女子风范,并不是为了战斗,何来敌人、派系之说?”孔羽兮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做好份内事,请公主不必担心,告辞!”

温如香含笑道:“孔小姐慢走,如果孔小姐改变主意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相互转身的瞬间,两人眼神都变得嘲讽而冰冷。

——

萧逸宸今日很老实地将陆心颜送到了安康伯府门前,“我就不进去了,明日来看你。”

初二是女婿上门拜年的日子,萧逸宸作为准女婿,明日同样要过来正式拜年。

现在没外人了,陆心颜直接问:“你面色这么差,是不是病发了?”

萧逸宸伸出双手捏住她担忧的小脸,顾左右而言他,“大过年的,不能这样咒自己未来夫君知道吗?”

那手比她被风吹过的脸还冷,陆心颜摸摸自己被捏痛的脸,“回去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外面冷,快进去。”萧逸宸微笑着目送陆心颜进了安康伯府的门,才转身上了马车。

陆心颜站在门后,并未走远,听到马车响动的声音后,从门后走出来,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对青桐道:“青桐,你去找小猴子,让他告诉齐飞,等会悄悄来见我,不要让萧世子知道!”

“是,小姐。”

“白芷,萧世子是病发了吧?”

“没有把脉,我不敢肯定。”白芷道:“不过从他气色和虚浮的脚步来看,有发作的嫌疑。”

陆心颜死死咬着唇,“不是说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吗,为何这么快就病发了?”

“如果萧世子静心好好调养的话,是这样的,但现在看来,他并没有。”

“那…如果找不到三生花,还能支撑多久?”

“快则一个月。”

“一个月?”陆心颜倒抽口气,“这么快?”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即便最初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若找不到药,便会有生命危险,可她从没想过他真的会死!

可现在,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这一想,心口处竟有丝丝痛意蔓延开。

齐飞很快随着青桐来了,“郡主,小的是趁着少爷休息的时候来的,您有什么话尽管问。”

陆心颜皱眉道:“你家少爷为何会突然病发?他不知道要好好休息吗?”

齐飞顿了顿,“少爷之前一直有好好休息调养,就是昨晚来见郡主您受了寒,所以…”

居然是为了见她!陆心颜眼眶一热,“三生花的下落有了吗?”

齐飞摇摇头,“瓦刺大王子十天前已经离开了瓦刺,不知所踪,听说那三生花他随身带着。瓦刺使臣团中有大王子的名字,想必他只是提前离开,最后一定会来到京城,朱雀堂已经派出人手,在各条可能来往京城的路上追查大王子的行踪。”

瓦刺使臣团到达的时候约在二十五天后,也就是说大王子巫山会在二十五天后才出现,而那时萧逸宸可能已经到了最后…

不行,一定要在巫山到达京城前找到他,拿到三生花!不能等到最后,万一最后巫山不愿意交出来,或是中间出了问题怎么办?陆心颜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若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陆心颜加了一句,“不必让你家少爷知道。”

“是,郡主,小的告辞。”

——

初二早上,萧逸宸带着礼如约而至。

陆子仪接待了他,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后,陆子仪道:“珠珠,带大妹夫在府里转转,等会我与你们汇合。”

萧逸宸只想去欢喜院坐坐,“不用了,大哥,你忙你的,珠珠招呼我就够了。”

陆子仪意味深地瞧了他一眼,陆心颜抿唇轻笑,“世子,我带你去伯府花园看看。”

有大舅哥在一旁盯着,萧逸宸只好保持距离地跟在陆心颜身后离开。

直到到了陆子仪看不到的地方,才迅速牵住陆心颜的手。

手还是很冷,陆心颜这次没有嫌弃他,反而用两只小手包住他的手,帮他取暖。

面前的男子瞟了瞟她身上某处,“你手太小了,不如用别的地方帮我取暖。”

陆心颜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胸前,淡定地指了指,“你是说这里吗?”

某人眼光一亮,“没错~”

陆心颜大方道:“行啊,来吧。”

萧逸宸有些不敢相信,上次她可是很生气的。

“不来就算了。”

“来!”萧逸宸立马伸出手,正要从衣襟里伸进去,陆心颜突然对着他背后甜甜一笑,喊道:“哥哥,你来了?”

萧逸宸立马老实地将手收回,转身拱手:“大哥…”

抬头一看,哪有人?再回头,陆心颜已像鸟儿一般,清脆地笑着跑开了,笑声如铃在花园里飘散开。

“好啊,敢捉弄我,被我捉着让你好看!”

萧逸宸咬牙朝那抹亮丽的身影追去。

他虽然受了伤,但终是男子,腿长脚长,速度又快,不一会便将陆心颜逮着了。

他将她紧紧压在廊下柱子上,手伸向衣襟。

陆心颜尖叫着,双臂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让他得逞。

他一手拉开她的手,眼看就要得逞。

“珠珠,大妹夫,你们在那干什么?”身后响起陆子仪的声音。

萧逸宸迅速收回手,转身一本正经道:“大哥,我们在…捉迷藏。”

骗谁呢?还捉迷藏?陆子仪板着脸,“光天化日之下,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珠珠,你是女孩子,注意身份!”

陆心颜吃吃一笑,“知道了,哥哥。”

陆子仪正要离去,想想又不放心,“珠珠,你去厨房看着,大妹夫,你随我去正厅。”

还是分开两人,比较放心!自己妹妹,可不能轻易便宜了这个臭男人!

萧逸宸垂着肩,“大哥,你忙你的,不用单独照顾我…”

陆心颜推他一把,甜蜜地朝他挥挥手,“世子,午膳的时候见哦~”

小没心肝的!萧逸宸瞪她一眼。

“哥哥!他瞪我!”陆心颜大叫一声。

陆子仪不高兴质问:“大妹夫,珠珠哪里惹你了?”

萧逸宸赶紧赔上笑脸,“大哥,我没瞪,是珠珠看错了,我是不舍…”

眼角余光看向陆心颜,透着威险的信号。

陆心颜挑衅地回他一个眼神,“哥哥,他又…”

萧逸宸猛地咳嗽两声,“大哥,我有事情要请教你!咱们正厅里去说!”

“嗯,走吧。”

陆心颜前往厨房的时候,碰到了二房的秦氏,眼眶红红的。

见到她后,眼眶更红了,“郡主!”

“二婶这是怎么啦?”

“郡主,沈女婿刚刚派人送了封信来,说是他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心芸要照顾他,今天就不来了。心芸自打出了伯府门,到现在半个月了,一次也没回来过。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郡主,求你帮帮我,让我去沈府看看好吗?”秦氏哭着请求。

沈青竹成了太监,将此事算在陆心颜头上,当初想娶陆心颜回去折磨,被陆心颜引到陆心婉头上,陆心婉又推给陆心晗,最后陆心芸成了替罪羊,陆心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陆心芸嫁过去后是何等凄惨!

她一点不觉得愧疚。

陆心芸以前合伙陆心婉与陆心晗欺负原主,在她和离回来后,又在河水中布满碎瓷,试图将她推到水里毁容,若她还是原来的陆心颜,早就中招容貌尽毁,说不定一时想不通上吊自尽了。

但秦氏,没有害过林如月和她,二房除了陆心芸,一直夹起尾巴做人,对府中之事不闻不问,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对于一个没有对不起她,又有着亲戚关系的柔弱的母亲,陆心颜狠不下心来不闻不问,“二婶,我派人去打听一下。”

秦氏感激涕零,“谢谢你,郡主,谢谢你!”

萧逸宸在伯府里待了一整天,却跟陆心颜单独相处半个时辰都不到,这让他郁闷不已。

用完晚膳,天快黑了,得告辞离开了。

“哥哥,我送送世子。”

陆子仪当了一天的电灯泡,此刻终于大发慈悲,“早去早回,萧世子慢走。”

“大哥留步。”萧逸宸笑容满面。

两人离开后,陆心颜忍俊不禁,“萧世子,我发现你对着哥哥,比对着我笑得还多。”

萧逸宸揉揉脸,“大舅哥,得罪不起!万一他反悔不让你嫁我,或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怎么办?”

陆心颜笑道:“这世上还有你会怕的事情?真是难得。”

萧逸宸没有反驳,“嗯,我最怕的是娶不到你。”

陆心颜顿时沉默了,以萧逸宸现在的身体状况,这话有两种意思,一是怕她反悔或有外来因素阻止她不能嫁,二是怕他的病提前复发,他没命娶她。

“萧世子,我昨天梦到我娘了,过几天,我会去清岩寺斋戒几天,给她祈福,顺便…给你也祈个福。”

“好。”正好过几天他也有事要忙,没空陪她,“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十五元宵那天。”

“这么久?我抽空去看你。”

“不用了,你好好养伤,要是下次再来见我的时候,手还是这么冰冷,我就不见你了。”陆心颜明媚的双眸如勾子似地眨动,“要是我回来那天,你好好的,有奖赏。”

黑暗中,某人心领神会,眸光一亮,“什么奖赏?”

陆心颜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在他脸上轻轻触了一下,“像这样的。”

冷峻的眉眼在那一刻如水般化了开来,琉璃眸暗如深渊,他伸手指指自己的唇,示意不够还要。

陆心颜拉开他的手,笑靥如花,“刚刚是提前支付的利息,本金下次支付!”

替他理理衣襟,抬手摸摸他的头,“乖乖地养伤,听话,知道吗?”

她声音甜得如蜜,萧逸宸拉过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含笑道:“好。”

陆心芸的情况,比陆心颜想象的还要糟糕,据琳琅阁传来的消息,自陆心芸嫁过去后,没有出过房门半步,沈府里没有一个人见过她,包括沈京云与沈青竹的父母,以及沈青竹的小妾。

若不是沈青竹所住的院子,那大红喜字还没撕去,厨房里每日定时定量送去膳食,几乎所有沈府的人,都会怀疑沈青竹真的又成亲了吗?

陆心颜没将实情告诉秦氏,只道每日吃得好喝得好,具体情况还没查到,因为如今过年大家都在四处拜年走亲戚,不好查探,等过完后她有空了再让人仔细查查。

秦氏听闻陆心芸吃好喝好暂时放了心,她知道陆心颜要去清岩寺斋戒,忙道:“郡主你先忙你的事情,只要郡主将心芸的事记在心上就行了。”

初五,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星罗梳云去了清岩寺。

青桐和白芷陪着陆心颜在禅房内,星罗梳云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打扰。

入夜,两条苗条的黑影以黑夜为掩饰,离开了清岩寺。

——

四天后,西南安楚与京城郊区接壤的一个小镇。

数丈高的城墙,巍峨耸立,乌青色的墙面历经风雨,斑驳印记彰显着它的古老与悠久。

一名十八九岁的青衣男子,驾着一辆乌蓬马车,停在城门前。

他姿态潇洒地一跃而下,青衣袍角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惹来一阵叫好声。

“少爷,请下车。”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挑开马车帘,一名衣着华贵的蓝衣少年,从马车上施施然跳下来。

少年样貌算不得出众,只是那双眸黑如点漆,似聚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灵气,眉宇间偶有张狂邪肆闪过,硬是让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让人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

“进去吧,阿青。”

两人正是女扮男装、外加易容的陆心颜与青桐。

瓦刺大王子巫山迟迟没有下落,萧逸宸因为她提前病发,陆心颜寝食难安,与其坐等干着急,不如出来一路往西南碰碰运气,不管结果如何,她算是尽过自己的心意。

如今一晃四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陆心颜心里更急了。

因为最多再过两天,她就得返回去,赶在元宵前现身,十六进宫接受公主接待团的任务。

“随便吃点,继续上路吧。”陆心颜道。

她们的目的,是在天黑前赶往双溪,安楚一座繁华的城,有许多知名古迹,外地人来游玩的圣地之一。

青桐将马车停在一个小饭馆外面,一个八字胡的掌柜前来,笑容满面地将她们迎进去。

青桐将马拴住,向店家要了些马料喂了马后,随陆心颜一起进了小饭馆里。

此时已过了饭点,小饭馆里没什么人,两人点了两菜一汤,很快就上来了。

用了几口饭后,陆心颜猛觉一阵头晕,身子一软,倒在了桌上。

青桐迅速站起,伸手掏出匕首,但浑身发软,根本握不住,咣当,匕首掉在地上,她猛一咬舌尖,让自己瞬间清醒,接着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趴倒在桌上。

“倒是个机警的,可惜,服了老子的醉仙散,再厉害的武林高手都得乖乖束手就擒!”

先前笑脸迎人的掌柜,摸着八字胡,得意不已,“绑好了,跟昨天那几条水鱼关在一起,晚上一起卖了。”

“是,老大!”小二一手拎起一个,“可惜瘦了点。”

掌柜地敲一下他脑壳,“管他瘦不瘦,对方按人头付钱,又不是按重量!”

小二咝了一下,“不过老大,对方买这么多年轻男子去干嘛?”

“收钱干活,问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老大。”

陆心颜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被束缚住,躺在一个狭小的可移动的空间内,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到。

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她慢慢蹭着,想找到一个着力点,让自己坐起来。

脚不小心碰到一个有弹性的物体,陆心颜轻轻踢了踢,凭感觉猜想应该是人,她小声道:“阿青,是不是你?”

那物体没有动,突然左边角落里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咦,想不到有人跟我一样醒过来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陆心颜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处,黑暗中只隐约看到他含着光的眸子,以及在他张口说话时,那口耀眼的白牙。

“我跟你一样,被那个黑心店家抓了去卖银子的倒霉鬼,听说一两银子一个人,这马车上装了大约十人,现在正要去交货。”

陆心颜怀疑道:“你既然清醒了,为什么不逃跑?”

男子道:“这迷香药性极强,一般人中了最少睡上三天,即便体质异常提前醒了,药效也会维持三天,我全身无力,又两天没吃东西,怎么逃?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

说得在理,陆心颜又问:“对方买我们干什么?”

“好像是挖矿还是练兵,当时我刚清醒,具体没听太清。”

陆心颜沉默一会,“你有匕首之类的东西吗?”

“我被抓两天,身上的东西早被搜刮完了。”男子耸耸肩,“如果你有,我劝你留到关键的时候用,现在拿出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陆心颜双手和身子绑在一起,不过能感觉到自己袖子里的东西还在。

幸好对方还没来得及搜身,否则若被发现她和青桐是女儿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她得先自救,不然等到对方来搜身,那就真是悲剧了。

“我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陆心颜道:“你能帮我取出来吗?”

男子不赞道:“我劝你…”

陆心颜坚持道:“我有必须取出来的理由。”

那男子望了她好一阵,黑暗中,她明亮却坚定的眸子熠熠生辉,男子似有触动,“那好吧,既然你要自寻死路,我不拦你。”

他费力挪到她脚边,背过身子躺在地上,摸索着从陆心颜的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因为用了迷药的关系,绳子只是普通的麻绳,陆心颜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借助马车摇晃时摩擦的力度,用匕首慢慢地磨断了麻绳。

“要帮忙吗?”她问那名男子。

男子摇摇头,“不用了。”

若是能看清他的神情,会发现他此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陆心颜,“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在我被抓的这两天,见过有三个人试图逃跑,最后都被抓住,当众斩去四肢,成了人彘,扔到茅房里。”

陆心颜猛觉一阵寒风吹过四肢,哆嗦了一下,“多谢提醒!但我必须试一试。”

浑身无力,马车内又空间有限,她爬着四处摸索,寻找青桐的身影,好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仔细看勉强能辨认得出。

找了一圈,最后却在男子的身旁发现了青桐,陆心颜一喜,“青…阿青。”

青桐仍在昏迷中,陆心颜边用匕首,小心地割青桐身上的麻绳,边小声地喊她。

“二哥,后面好像有声音。”前面驾车的一人突然道。

马车瞬间停下,“又是哪个王八羔子想逃跑?”另一人骂骂咧咧,“被老子逮着了,将他四肢砍了喂野狗!”

青桐还没醒过来,陆心颜身上的麻绳已经散开,若被人发现,她就死定了。

粗重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心颜心急不已,可越急越没劲,手越不听使唤,匕首咣地掉到车厢里。

她伸手摸向怀中的药,却发现此时连拔开药瓶的力气都没了。

马车帘掀开,火把的微光照进来。

就要被发现了!

那种感觉好像在深渊中盼了许久,盼着有人来解救,结果却盼来了死神。

陆心颜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判决时刻的到来。

突然,一个黑影倒在她前面,挡住了火把的光,眼前顿时一黑。

之前骂骂咧咧的声音道:“原来是条水鱼受不住颠簸,摔倒在地,就你大惊小怪!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吗?”

帘子放下,不一会,马车悠悠晃晃地向前驶去。

陆心颜浑身发凉,长长吐出口气,“谢谢你!”

刚才那黑影,便是先前帮陆心颜拔匕首的男子。

“我也就能帮你到这了。”男子向外移了移,给出足够的空间给陆心颜。

“阿青,阿青…”

青桐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哼,陆心颜大喜,“阿青你醒啦,你没事吧?”

青桐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个人影,“小…”

“阿青,我们被抓了,现在马车上,还有其他人。”

青桐反应过来,“少爷,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呢?”

“我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子,脖子有点痛,头有点晕,身上发软,其他正常。”

陆心颜放心下来,将刚才男子告诉她的话,告诉青桐。

青桐道:“少爷,将匕首给我一下。”

陆心颜不明所以递给她,“那迷药厉害无比,药效三天才散,拿着匕首…”

话没说完,一阵血腥味冲入鼻尖,“青…阿青,你在干什么?”陆心颜低呼出声。

“没时间了,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青桐坐起身,撕下一块布,迅速绑住大腿上、刚刚用匕首扎的伤,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开手脚后,抱起陆心颜,准备跳车。

正要跳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陆心颜的衣裳,“带我一起走!”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发着光。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陆心颜道:“你跟着我们一起,说不定会被抓回来,砍掉四肢。”

男子双眼闪闪发光,“我愿意跟着你们赌一把!”

青桐直接拒绝,“对不起,我身上的药效没过,现在是刺了自己一刀暂时清醒,我没能力带走两个人!”

男子不放手,理直气壮,“我刚刚救了你们,现在我要求你们还我。”

正因为如此,刚才陆心颜没有直接拒绝,“阿青,能想办法带走两个人吗?”

陆心颜开了口,青桐无法拒绝,她将外衫撕成布条,将陆心颜绑在背上,一手拎起地上的男子,掀开帘子,跳下去。

“二哥,好像有东西掉地上了。”

“不会是哪条水鱼不小心从里面掉下来了吧?停车,去后面看看!”

“二哥,有人跑了!”

“奶奶个熊,看来老子一点威信都没有!不相信老子会砍了你们的手手脚脚吗?给老子等着!楞着干什么?兄弟们,快追!”

火把的光亮及热气,迅速朝陆心颜几人逼近,那火光照在背上,有种灼伤的炙热感。

陆心颜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身手灵活的汉子,手持着火把,迅速将她们逼到了悬崖边。

一八六、三生花,是个女的!!!

前面是悬崖,后面追兵近在咫尺。

跳下去生死不知,抓回去生不如死。

别无选择,“少爷,我们没有退路了!”

“跳!”陆心颜果断道,又问那名男子,“你呢,跳还是留下?”

那男子犹豫两秒,“我跟你们一起。”

话音刚落,只觉寒风呼呼,整个人失重朝下坠去。

“啊!”男子发出尖叫声。

悬崖边上,有人持着火把朝下望了一眼,回去报告:“二哥,底下黑不隆冬的,跳下去九死一生,咱们还要继续追吗?”

“蠢货!都九死一生了,还追什么追?追去黄泉路上作伴么?还有货要交,不能误了点!走!”

悬崖底下,陆心颜小声问道:“那些人走了吧?”

青桐道:“走了。”

陆心颜吁口气,“这次回去后,打死不再做行走江湖的侠…士!”太特么刺激了!

没病的得吓得出病,稍微有点心脏病啥的,估计得吓死了!

还好这悬崖看着吓人,实则离上面不远有块凸出的地方,她们正好掉在那上面。

“先松开我,休息一晚再走。”绑久了她也难受。

等青桐松开后,陆心颜活动活动手脚,“那位大哥呢?”

“…晕过去了。”

“吓昏的?”跳下来的时候,他那尖叫声差点穿破她的耳膜。

“不是,砸昏的。”

“啥?”

“从上面跳下来,我拎着他,他在最下面。”

从高处掉下,陆心颜在最上面,青桐在中间,那个倒霉的男子在最下面,成了两人的肉垫。

陆心颜替他点上两根蜡烛,默哀两秒,“没死吧?”

“命大,晕了,没死。”

“那还好,我去找点枯草之类的生个火堆,免得冻死了。”

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陆心颜身上刮了点小伤,因为痛力气倒是恢复了些。

两人忙活一阵,终于生起个火堆,靠在一起眯了会眼。

天蒙蒙亮时,火堆熄灭,晨风一起,冷醒了陆心颜和青桐,与此同时,地上的男子也醒了。

三人大眼对小眼一会,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男子道:“早,我叫阿桑,桑树的桑,两位小哥怎么称呼?”

陆心颜道:“早,我叫阿朱,朱红色的朱,她叫阿青,青色的青。”以前看天龙八部时,她喜欢里面的阿朱。

阿桑笑出一口白牙,“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要不义结金兰如何?”

陆心颜没理会他的话,“我和阿青还有要事办,阿桑兄你请便。”

“你们去哪?”

“这跟阿桑兄无关。”

阿桑爬起来,“带我一起去。”

“阿桑兄,昨晚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

阿桑振振有词,“昨晚我救了你们两条命,你们只还了一次,带我一起走,就当你们还清了。”

他十七八岁的样子,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个子在男子中只算中等,身形偏瘦,五官倒是生得俊秀,一口白牙特别醒目。

看那样貌气度应该出身不差,没想到却是个无赖。

青桐直觉就想打晕了他,陆心颜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忍下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双溪,带你到那里后,以后两不相欠。”

阿桑大喜,赏心悦目的白牙,看起来有几分欠揍,“一言为定。”

马车没了,好在银子随身带着,倒不至于束手无策。

阿桑中的迷药已经过了三天,恢复了力气,青桐是靠腿上的伤支撑着,陆心颜只是划伤了一点点,药性很快就回来了。

阿桑见青桐扶着陆心颜走得甚是辛苦,主动上前想帮忙,“阿青兄,我来扶着阿朱兄。”

“不用!”青桐恶狠狠拒绝。

“不用了。”陆心颜委婉却坚定的拒绝。

阿桑好心碰了壁,只好摸摸鼻子,替两人在前面清除一些路上的障碍。

三人不敢回镇上,在附近村庄里找了户农家,用银子换了点吃的和干净的衣物。

“这衣裳好像没洗干净…”阿桑小声嘀嘀咕咕,被青桐一眼扫过来后,立马收了声,老实地换上。

吃了一顿,又休息了一会,力气都恢复了些。

青桐买回一辆牛车,将鞭子往阿桑手里一塞,“你,驾牛车!”

阿桑吃惊地指着自己,“我?”

“不然是谁?”青桐叉起腰。

阿桑立马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我,我。”

“哞哞~”几声牛叫,牛车上铺满了干稻草,陆心颜和青桐躺在后面休息,阿桑被迫义无反顾地当起了车夫。

牛车走得极慢,走了大半天,终于到达双溪城。

青桐卖了牛车,陆心颜将银子给了阿桑,“阿桑兄,就此别过。”

阿桑的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阿朱兄,阿青兄,后会有期。”

三人就此别过。

“少爷,先找间客栈落脚,换身衣裳。”青桐跟着陆心颜过了大半年舒适的日子,皮肤养嫩了,穿着粗布衣觉得浑身不舒服。

陆心颜银子带得足,又是个享受惯了的主,到了繁华的地方,自然要享受一番,直接找了最好的客栈,要了最好的房间。

青桐让小二买来两身衣裳,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人下楼用膳。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好巧啊,阿朱兄,阿青兄。”

陆心颜回头一看,只见全身焕然一新、光彩照人的阿桑,正打开房门站在房门口。

那间房,挨着陆心颜的房间。

陆心颜皱起眉,她给他的银子不足一两,似乎不够在这个地方住一晚。

阿桑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我的随从找到我了。”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话,一个后背背着剑的青年男子走过来,“主子,可以下去用膳了。”

阿桑咧嘴一笑,“阿朱兄,阿青兄,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让我作东,请两位品尝一下这里最特色的菜肴如何?”

“不用了,我和阿青还有事。”

陆心颜礼貌地找绝,与青桐下了楼。

“哎,别这样嘛,难得咱们这么有缘,”阿桑追着下来,青桐挡在他身前,柳眉一竖,“别再跟着我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阿桑突然面色大变,“小心!”

与时同时,他身后背剑的男子猛地拔出剑向前掷去。

咣当,剑击中了箭。

一支箭贴着陆心颜的脸,堪堪擦过。

青桐立马转身拉着陆心颜趴下,阿桑急促道:“快随我上去躲起来!”

这时阿桑的四个护卫从四面冲过来,跃到前面与突然出现的十几名黑衣男子缠打在一起。

刚刚那箭便是其中一名黑衣人放的。

两人来不及多想,陆心颜在前,青桐在后,猫腰随着阿桑往上面跑去,躲进了阿桑的房间。

陆心颜暂时安全后,青桐道:“少爷,我出去外面看看情况。”

“你小心点。”

青桐悄悄打开门钻出去。

阿桑突然道:“你那随从也真够大胆的。”

陆心颜正趴在门缝里紧张地看着外面的情形,闻言随口应了一句,“她功夫不错,虽然迷药药性还在,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身后响起幽幽的声音,“我是说他真大胆,放心我和你单独在一块,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陆心颜放在门上的手一紧,回头看着咧开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阿桑,镇定道:“你几个护卫胆子也够大的,放你一个人在这,不怕我跟那黑衣人一伙的?”

阿桑嘴咧得更大了,那白牙亮晃晃的,“看来咱俩真是太有缘了,就连随从也一样,都属于大胆又心粗的人。”

听到这话,陆心颜暗中放松了些,“那群黑衣人是来杀你的吗?”

“应该是。”

“你做了什么他们要杀你?”

“这个世界上,不一定做过什么事情,别人才会杀你,有时候仅仅因为你是你,因为你的存在挡了某些人的路,你就得死。”

陆心颜无法反驳他的话,这是个弱肉强食、权力至上、资源靠掠夺的年代!

“那你挡了谁的路?”

见她神情认真,双眸明亮,阿桑突然灿烂一笑,“哈哈哈,阿朱兄,你还真信了啊!也许他们只是纯粹看我不顺眼,又或者觉得我身上有宝,又或者是昨天那群人派人来的…总之,要杀一个人,理由太多了,具体是哪个理由,我哪知道?得抓住他们才知道。”

陆心颜额头冒下三根黑线,下定决心不理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了。

阿桑的四名护卫功夫不弱,那十几个黑衣人武功也不差,眼看就要不敌。

青桐见状返回屋内,“少爷,情况不妙,我们赶紧走。”

陆心颜没有犹豫,正要开门,衣裳被人拉住了。

“带我一起走。”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

“阿桑兄,你的恩情我已经还了两次,大家说好以后互不相欠。”陆心颜直接拒绝,“趁你的护卫还能坚持一会,你自己快走吧。”

阿桑执意不松手,“那就让我欠你一次人情!你都能欠我两次了,为什么我不能欠你一次?”

陆心颜竟无言以对。

这家伙,是赖上她了?!

“我会还你的!双倍还你!”阿桑信誓旦旦。

情况紧急,陆心颜来不及多想,“走!”

青桐打开窗户,将被单撕裂打结成长长一条。

阿桑抢先过来,“我先下!万一你们先下去,把我扔下怎么办?”

青桐恨不得一掌劈了他,陆心颜无语,“阿青,让他先走。”

“还是阿朱兄人好。”阿桑喜笑颜开,攀着窗子扯着布条向下滑去。

若不是没有别的出路,青桐真想和陆心颜从别处离开,甩开这个烦人的家伙。

三人逐一滑到地面,跑到热闹的市集后,陆心颜道:“阿桑兄,你欠我的,不用还了,就此别过。”

阿桑道:“那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说要双倍还,就一定双倍还!”

陆心颜看在他帮过她一次的份上,一再忍让,现在真有点忍不住了,“阿桑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再耽搁了,你跟着我,只会阻碍我的时间!就在此分开,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你要办什么事情,说不定我能帮你?”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青桐讥讽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我们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不行,我欠你人情,我一定要还!”

陆心颜吐出一口闷气,“我要去找传说中的三生花,你能找到吗?如果不能,就请你离开。”

阿桑松口气,“原来你们要找三生花啊,早说嘛,我有啊。”

“你有?”陆心颜瞪大眼,“我说的是三生花,你没弄错吧?”

“传说中三大奇花之一,具有起死回生功效的三生花。”阿桑耸耸肩,“如果你们说的是这个的话,没错,我有。”

陆心颜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会有?三生花现在在哪?”

“我偶然得到的。”阿桑耸耸肩,“在刚才咱们离开的那间房间里。”

陆心颜差点吐血,拉着他往回跑,“回去给我找出来!”

阿桑死活不肯动,“不行,里面有刺客,回去他们会杀了我的!”

青桐拿出匕首,恶狠狠地道:“不回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青兄,别别别,自己人,别这样。”阿桑打着哈哈,苦着脸,“那帮人那么凶,我不会功夫,你们又打不过…”

匕首靠近脖子两分,“去不去?”

阿桑立马道:“打不过也要去,当然要去!”

“快走,别想玩什么花样!打不过他们,但杀你绰绰有余!”

“阿青兄,别这么凶嘛,学学阿朱兄,多笑笑。”

“少嬉皮笑脸的,快点!”

还好刚刚放下来的布条还没撤,几人费力地爬上去。

阿桑在最上面,一脚刚跨上窗户,几把长剑齐齐向他刺来,阿桑大声尖叫,“啊!别杀我!”

“主子?”剑迅速收回,先前那个背着长剑的男子立马将阿桑拉进去。

“见过主子,对不起,让主子受惊了!”屋里齐刷刷站了近二十人,看来是援兵。

陆心颜和青桐上来后,见到这阵势,对望了一眼。

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刚才她们想着偷偷溜回来,骗阿桑拿出三生花后,她们就打晕他直接抢走。

但现在,这么多人,别人不打晕她们就不错了。

“这是我朋友,刚刚是他们救了我。”阿桑主动介绍,然后挥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人看了带头的背剑男子一眼,没动。

“我答应你们,不再私自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可以了吧?”阿桑再次赶人,“都出去,我跟我的朋友们有话说。”

背剑男子一点头,所有人立马出去了。

人走后,陆心颜迫不急待问:“阿桑兄,三生花在哪里?”

阿桑指了指桌上一盆极不起眼的、男子巴掌大的盆栽,“那就是。”

“这个?”望着那翠绿的叶子,陆心颜直觉自己受骗了,“这分明就是叶子,哪是花?”

阿桑反问:“谁说三生花是花?”

陆心颜被问倒,没人见过三生花,所以从名字来看,理所当然将三生花当成了花。

“三生花是一种草,三片叶子相依长在一起,长的时候一起长,枯萎的时候一起枯萎,合在一起像花的形状,故而名三生花。”

陆心颜看了看那巴掌大的小盆栽,上面手指长的三片叶子果然长在一起,“这个真是三生花?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能不能起死回生没人试过,不过服用后,确实能让重病之人迅速康复。”

不管是真是假,陆心颜此刻已经顾不上了,“阿桑兄,实不相瞒,我妹妹的未婚夫得了重病,我出来寻找三生花,是为了我妹妹一生的幸福,你能将这盆三生花让给我吗?无论你开什么价钱,都可以商量!”

阿桑眯着眼想了会,“可是我银子很多很多,几生几世也用不完,我不缺。”

“那别的呢,别的条件也可以,这世上总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吧?”

阿桑又想了会,“我想要的东西,还真没有得不到的。”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那你怎样才愿意相让?”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陆心颜屏住呼吸,“什么要求?”

阿桑望着她的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突然变得认真的神情,“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陆心颜神情凝固,冷静道:“你知道我是易容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略懂医术,你的眼睛很灵活,但你面上神情很不自然,不是中毒便是易容。”

“能换别的条件吗?”

不是陆心颜自恋,若她露出真容,一眼便能看穿她女子身份,这具身体的样貌对于男子来说,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万一阿桑再提出别的要求,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她,她毫不在意,虚与委蛇也好,诱惑哄骗也罢,她会想办法拿到三生花。

但一想到萧逸宸,她便没了任何想法。

那大爷霸道的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她要是敢对别的男人好,哪怕是虚情假意,被他知道了肯定会咬死她的!

阿桑两手一摊,“我现在就这个要求,没有别的。”

青桐怒道:“你这人怎么…”

陆心颜伸手制止她继续往下说,“今天已经晚了,累了一天我想先休息,明天行吗?”

“没问题。”阿桑喜笑颜开,“我明早等你。”

离开前,陆心颜问道:“对了,这三生花怎么服用?是和其他药材一起煎,还是直接服用?”

阿桑道:“直接将根拔起,洗干净了生吃即可。”

“明白了,告辞,明天见。”

“明天见。”

回到房间内,青桐小声问:“小姐,你真的打算露出真面目?”

陆心颜之前的担心,同样是青桐的担心。

“怎么可能?”陆心颜压低声音,“走之前让白芷配的药,还没用。”

青桐恍然大悟,“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阿桑醒来时发觉头晕脑沉,他甩甩头,睁开眼,发现他的二十个侍从,全部倒在他的房间里,东倒西歪的。

阿桑心脏跳到嗓子眼,“应奇!”

他喊了两声,之前那名背剑男子即应奇,慢悠悠地坐起身,“主子?”

双眼迷茫的样子,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阿桑见他没事,只是中了迷药,放下了心。

倒回床上时,手无意间碰到一样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纸。

上面写着:阿桑兄,对不起,事急从权,我必须先拿着三生花走了!你和你的兄弟们中了迷药,药性持续到今天中午,不用担心会有人趁机突袭,整间屋子的四周我洒满了毒药,碰之则中毒无法动弹!解药我在桌子上,你们出去的时候一人吃一颗便可安然无恙地离开。阿桑兄既然什么也不缺,小弟便不留下银子了,就当小弟欠了阿桑兄一个人情,日后江湖再见,小弟一定会偿还阿桑兄的恩情!小弟阿朱敬上!

看完信,阿桑无声笑了,那白牙,依然亮得灿眼!

“主子,咱们中招了!属下护卫不周,请主子责罚!”

阿桑道:“与你们无关,是我没想到他们…应该是她们,会使这一招,倒是小瞧了。”

他此时说话的语气神情,与同陆心颜在一起时,已判若两人,敛起了笑容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高贵威严的气质。

“主子,要不要派人将他们抓回来?”

“不用抓,打探她们的行踪即可。”阿桑道:“样子你还记得吧?让人画两幅男装的,再画两幅女装的。”

“主子,这是何意?”

“她们两人,是女扮男装。”

“属下看两人分明是两个清秀的少年郎,主子从哪里看出来?”

本来阿桑也不确定,先前两人怎么也不让阿桑碰,阿桑就已经起了疑心,直到两人不愿露出真容,阿桑就百分百确定了。

若是男子,露个脸又怎么啦?除非不是男子,而且有不能露脸的理由!

比如生得太过好看,怕引来混乱!

阿桑想起那双异常明亮漂亮的眼睛,心想或许阿朱口中那个受了伤的妹妹的未婚夫,说不定就是她自己的,她找三生花,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夫。

——

陆心颜和青桐半夜用迷药迷晕了阿桑和他的侍卫,将一行人拖到阿桑房间里,在外面洒满毒药防止有人偷袭后,偷走了三生花。

在阿桑醒来,药效过去后的午时,两人已经在离双溪前往京城百里之外的路上了。

两人身上醉仙散的药性未除,高薪雇了辆马车。

陆心颜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着,青桐不时捶捶自己腿上的伤口,保持清醒。

“两位公子,过了前面有个小镇,接下来一天的路程都是荒山野岭,我这马得补充点马料了。”

车夫靠这马和马车养活一大家子,将马儿看得极重,走一个时辰便要让马歇歇脚。

青桐掀开帘子看了看,“进去休息一个时辰再走,大叔。”

“好嘞。”车夫吆喝一声,扬起马鞭,守门兵随意看了看,让他们进去了。

吃了点东西,补充了水和干粮,一个时辰后,两人重新上路了。

之前她们特意避开那个被迷晕的小镇,绕了点弯路,本来时间就紧迫,因此返京的这几天,两人都做好了在马车里睡觉的打算。

月儿爬上天空的时候,车夫找了一处颇为隐密的地方,喂马儿吃了马料,安抚好马儿后,找了个地方睡下了。

陆心颜和青桐吃了点干粮,靠在一起在车上休息。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尖叫声惊醒。

青桐掀开帘子,只见几十把火把所形成的光点,正追着某样东西,迅速朝她们所在的位置涌来。

她直觉危险,喊醒陆心颜,“小姐,有危险!我去叫醒车夫,咱们赶紧走!”

车夫早已被那声音惊醒,全身吓出一身冷汗,此时刚好偷摸着过来。

两人一碰面,没有多作交流,直接道:“快走!”

车夫爬上车驾,青桐敲敲车窗示意可以走了,车夫轻轻拍了拍马儿,平时温驯听话的马儿,不知是不是被那越来越近的火把吓着了,突然间嘶叫几声。

青桐暗道糟糕。

仓乱凌乱的脚步声瞬间停顿后,迅速朝她们所在的位置奔来。

有年轻男子大喊:“救命啊!”

“二哥,那边有人!”

“围上去!”

马车刚走几步,两团黑影猛地扑到马车前,马儿被迫停下,就在这停下的一瞬,四周被火把团团围住。

两团黑影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救命啊!车上的好心人,求您救救咱们!”

一个面目狰狞的高大汉子从人群中走出,“老子之前有没有警告过你们,敢跑的话,就砍了你们的手脚喂野狗,身子扔到茅厕?当老子说的话放屁是不是?”

他抽出随身的大刀,火光下那刀口泛着红光,不知饮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将他们拉过来!”

“是,二哥!”

“饶命啊,不要,我再也不敢跑了,求大爷放过我一条贱命!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噗嗤声,鲜血如注,一条手臂飞起砸到车夫的头上,车夫当场吓晕过去,从车驾前摔到地上,不醒人事。

接连几声惨叫,透过映在马车青色布围子上的火把,能看到不断飞舞在半空中的四肢,刺鼻的血腥味,迅速充斥整片大地。

听到那惨叫声,闻着那血腥味,陆心颜整个人都要吐了。

青桐冷静道:“小姐,你抓紧马车,我驾车冲出去。”

“你小心点。”

白芷配的迷药和毒药,在对付阿桑和他的随从们时,已经用完了。

现在的她们,陷入真正的绝境。

“帮这两人止住血,找个茅厕扔进去!敢逃?老子让他们下半辈子靠吃屎喝尿活下去!”

“是,二哥!”

“二哥,这马车上好像有人!”

“去瞧瞧!”

小喽啰领命正要上前,马车突然朝他们冲过来。

猝不及防下,居然被冲出了包围圈。

“奶奶的!给老子追!”

尖锐的口哨声响起,马儿从林中巡着声音而来。

“上马,追!”

青桐驾的马是专门拉客的马,性子温驯,速度不快,即便青桐再大力鞭打,也跑不过那些专门训练的马儿。

更何况青桐身上的醉仙散药性未散,力量受限,没跑多久,便被后面追来的高头大马给围住了。

为首名唤二哥的汉子,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用猫看老鼠的神情看着青桐,“跑啊,有本事继续跑啊!”

“二哥,”旁边一喽啰凑上来,“这驾马的有点眼熟,好像是前两天跑掉的水鱼!”

二哥瞪眼一瞧,用力一巴掌拍向喽啰的头,“哈哈哈,还真是!你小子眼神不错!这水鱼身上搜刮出来的东西,赏一半给你!给老子砍了他手脚!”

“谢二哥!”喽啰喜不自禁,挥舞着还淌着血的大刀,朝青桐手臂砍去。

青桐利落地往边上一闪,拿着匕首的右手,快速扎向喽啰的脖子。

喽啰的脖子被扎出一个窟窿,鲜血直冒,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弹了。

“没想到是个会家子!兄弟们,一起上,给老子捉活的!”

十几个一涌而上。

他们的功夫算不得厉害,连三流都算不上,但胜在人多,而青桐迷药未散,功夫施展不开,很快落于下风。

一把大刀斜地里劈过来,青桐招架不及,一矮身,寒光贴着头顶而过。

青丝滑落,遮住了她的眼。

“二哥,是个女的!”

一八七、是不是想在这里洞房?

“女的?哈哈哈,兄弟们,几天没尝过女人滋味了吧?待老子解了馋后赏给你们,随便怎么玩,别玩死就行!”

一群人兴奋得嗷嗷叫,眼里发出野兽发情时的光芒。

“二哥,当时逃跑的有三条水鱼,这个是女的,其他两个会不会也是女的?”

“二哥,说不定另外两个女的就躲在那马车里!”

二哥大刀一点,“你们几个,引开那个女的,你们几个,搜马车!记住老子的规矩,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女人,都得老子先享用过,要是你们敢先碰,老子立马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二哥,一定先孝敬您!”

打斗声又继续响起,青桐一心不准人靠近马车,但奈何功夫受限,被逼着离开马车附近。

马车帘子掀开,火光照进来。

令人作呕的男子气息混和着血腥味,冲入陆心颜的鼻中。

她干呕了两声。

“二哥,车上只有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

“带过来!”

一只长着毛的大手伸过来,借着火光,能看到那手指甲缝里的黑色污渍,和手背上尚未干涸的鲜血。

那手像只钳子似的,拽着陆心颜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她从马车上拖下来,拖到那二哥面前。

寒光一闪,青丝遮住大半张脸。

紧接着,下巴被两只冰冷刺骨的手指钳住,陆心颜被迫望向来人。

二哥先是失望,手下女子样貌实在普通,但当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时,凶恶的眼里顿时来了兴趣,“样貌普通让人没什么味口,不过这眼倒是生得极好,若这身段生得好,倒也不失为极品!哈哈哈!”

他张嘴大笑,唾沫横飞,满口黄牙带着恶臭,陆心颜胃里一阵翻腾。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爷,我是京城人士,家中家产颇丰,如果你放过我,我愿意奉上全部家产。”

“原来是京中的大家闺秀!瞧这细皮嫩肉的,看来是真的!”二哥摩挲着她的下巴,邪恶道:“听说这大家闺秀最是贞洁,若失了身,要么自尽,要么嫁给那人!这位大小姐,你说老子要是占了你,你爹会不会收了老子做女婿?等你爹收了老子做女婿,到时候老子再杀了你全家,你家的财产不就全是老子的了?”

陆心颜打了个寒颤,“大爷,我家门风严谨,若是我不清白了,只有死路一条!大爷抓人卖是为了求财,用我来换更多的银子岂不是更划算?您若有了大把银子,何愁没有大把绝色佳人?没必要为了我这个相貌普通的人,白白错过拥有大把银子的机会!”

“你说得有理,不过绑票换银子风险太高,一不小心会被官府盯上,像老子现在这样,抓了人就卖,有去无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首尾多痛快!”

“我保证不报官,也不让家里人报官,大爷放心!”

二哥突然张狂地笑起来,“小丫头,你以为老子我刚出来混,会信你这种鬼话?不过这种情况下还敢跟老子谈条件,胆子倒是不小,实在对老子的脾性!你,老子要定了!”

他伸手朝陆心颜胸前抓去,还没碰到,突然一声惨叫,整个人倒退两步。

同时,一只断掌跌落在陆心颜面前,鲜血溅出染到她的衣裳。

“是谁?哪个王八羔子敢偷袭老子?出来,快给老子滚出来!”二哥痛得脸都变了形,嘶声裂肺地吼道。

其余人先是被吓傻了,接着纷纷举起手中的刀,但那刀还没举起,接连数声惨叫,齐齐倒在了地上,包括那二哥。

火把熄灭,整个世界只剩下清冷的月光。

变故太快,陆心颜完全呆住了。

一袭月牙色,自那月光中走出来,如救世主般,缓步走到陆心颜面前。

“萧世子?”陆心颜不敢置信地仰头看着他。

男人背着月光,居高临下,看不清面上神情。

陆心颜拉着他的袍角,喜极而泣,“萧世子,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想象中的安慰与拥抱并没有来临,头顶响起寒冷入骨的声音,“你敢一个人出来,就没想过会碰到这种情况吗?”

“啊?啥?”陆心颜红唇微张,楞楞看着他。

“如果我晚来一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陆心颜眼神闪躲,小声道:“你不是来了嘛。”

男人一声冷笑,“看来你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手臂被用力拽住往前走,陆心颜轻呼一声,“你弄痛我了,你干什么,放手!”

话音刚落,整个人被扔到马车上,后背与地板一接触,痛得她直抽气,怒道:“萧逸宸,你发什么疯?”

伴随着一声冷哼,高大的身影压在她身上,冰冷的唇,迅速吻住她的唇。

“唔,你干什么?”陆心颜用力推搡身上的男人。

灵活而微凉的舌头,趁着她说话的空档,钻入她唇齿间,用力吸吮,啃咬。

“咝,你干嘛咬人,痛!”

“你还咬!?”

口腔里迅速有了血腥味,陆心颜气得拼命捶打他,身上的男人像座山似的,纹丝不动。

咬够了她的唇,那唇舌开始转移阵地,耳朵,下巴,脖子…每到一处,就留下无数的牙齿印,以及血腥味。

“混蛋,你是想咬死我,还是想吃了我!?”

“啊!你为什么扯我衣服?”

衣襟扯开,男人手掌冰冷。

“萧逸宸,你不要太过份!”

陆心颜又痛又难受,身上的药性未过,她的推搡与捶打不过像在替男人搔痒。

“啊!你你你,你还咬?啊~”被咬的位置像蚂蚁一样钻心,那声音慢慢变了调,婉转娇媚。

陆心颜脸红得要滴血,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声音。

两人的身体不知不觉中热了起来,呼吸急促,马车内的空气暧昧而缠绵。

一阵痛意传来,陆心颜清醒了一些,感受到身上男子的异样,她喘息着问:“萧逸宸,你是不是想在这里跟我洞房?”

身上男子停了下来,他狠狠盯着她,像要吃人似的,粗重的喘息声在这夜里格外清晰。

陆心颜咬着唇,“你别生气嘛,我就是担心你的伤,想出来碰碰运气,我让白芷配了挺多药防身的。”

“药呢?刚才为什么不用?”

陆心颜心虚道:“之前发生了点意外,不小心…用完了。”

她偷偷瞟了瞟萧逸宸的脸色,果然见他脸色更黑了。

唇上被狠狠咬了一口,陆心颜不敢呼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他恶狠狠地问:“以后还敢不敢擅作主张跑出来?”

“不敢了不敢了,我保证!”陆心颜邀功似地眨眨眼,“我找到三生花了!”

男人危险地看着她,“所以呢,将功补过?”

“…”这男人怎么这么不好搞定?际心颜转转眼珠子,“啊,青桐被那些人引到别处去了!”

“有齐飞和无涯在,死不了!”

“我易了容,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别想转移话题!”

陆心颜撇撇嘴,“萧逸宸,适可而止!三生花帮你找到了,便宜也被你占了,你还想怎样?”

男人幽暗的眸光移向敞开的衣襟处,那里春。光。乍。泄,刚才留下的红痕清晰可见。

陆心颜手忙脚乱地用手挡住,“你别想再乱来!”

他扯开她的手,咬一口,“知错了吗?”

陆心颜全身一麻,“啊,你混蛋!”

男人冷哼一声,又要低头,陆心颜赶紧求饶,“我知错了知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你不让我去的地方我坚决不去,可以了吗?”

“这可是你说的,否则…”

“我说话算话!”陆心颜眨巴着眼,“我好累,你能不能起来?”

“我更累,不只累,还很难受。”他用力蹭蹭她,一语双关。

那异样迟迟未散,陆心颜耳尖发热,当作听不懂,“听说三生花洗干净了生吃就好,你先吃治伤。”

“我难受,你先帮我解除难受。”男人抓着她的手往下。

那意图太明显,陆心颜整张脸都烧起来了,“萧逸宸,你不要太过份!”

男人轻哼,“你之前不是摸得很愉快吗?现在怎么啦?害羞了?纸老虎!”

“那时咱们不熟,而且当时被你打痛还被骂得那么难听,一怒之下想报仇!”

“我刚才咬了你,你不生气吗?我让你报复回来,想怎么摸都行!”

之前摸了他一下,他就将她当成杀了他全家的仇人,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萧逸宸,你能不能要点脸?”陆心颜咬牙。

“脸是什么?”手继续往下。

“我手累!”

“借我就好,不用你出力。”

这个混蛋,她可没兴趣在马车里给他解决私人问题!陆心颜“哎哟”一声,可怜兮兮地道:“我肚子好饿,一天没吃东西了。”

男人瞪着她。

“真的好饿~都快饿扁了,”她咬着唇,样子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为了赶快回京城,将三生花给你,我真的一天没吃了,不信你去问青桐。”

萧逸宸败下阵来,坐起身,“齐飞,去弄点吃的来!”

哎哟妈呀,终于哄定这大爷了!陆心颜连忙跟着坐起来,整好衣裳,“顺便打点水来,这三生花洗了就能吃!”

“齐飞,再打点水来。”萧逸宸一手抬起她下巴,“刚刚那人碰了你这里,得好好洗洗。”

你个霸道鬼!陆心颜在心里无语地翻个白眼。

下一刻,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萧逸宸略带颤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知不知道,在我知道你偷偷跑出来后,有多担心?担心你被人骗走了,担心你被人抓了,担心你受到伤害,哪怕一点点,都像被人在我心里扎了一刀!你知道这几天我连眼都不敢闭,一闭上眼就害怕你遇到了危险,我没来得及救你…”

陆心颜吸吸鼻子,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接着那音调一转,变得咬牙切齿,“我当时就想,等我找到你了,我就咬死你,免得让我天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可一看到你,又舍不得了…”

陆心颜小声嘟哝,“哪有舍不得,我都被你咬得痛死了。”

“然后我就想,不如将你正地就法,让你怀上我的孩子,以后只能待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

陆心颜打个寒颤,原来刚才不是差点擦枪走火,这混蛋还真有这想法啊!怀孩子,呸,你想得美!

他喃喃道:“可是我又舍不得这样委屈你…”

“对对对,不然我会觉得很委屈的!”陆心颜连忙附和,心里开始发愁,她跟他签的成亲协议,他怎么好像完全忘了?看来得找个时间提醒提醒才行,那协议上面可是写了,两人成亲后,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珠珠,答应我,以后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好吗?”他霸道又温柔的声音里带着祈求和后怕。

陆心颜心里顿时软得溢出水来,“好,我答应你。”

“那我难受,能帮帮我吗?”

“萧逸宸!”

——

正月十三,安乐侯一家到清岩寺上香。

温如香扶着她娘温三夫人,“阿娘,后天我约了舅舅,就不陪您们一起看花灯了。”

温三夫人眉开眼笑,“龙爷那边要紧,娘和爹这里你不用管。”

女儿搭上龙爷的路子,她跟温三老爷脸上也有光。

温家长房的温如春闻言,不屑地嗤笑,“四姐姐,你外祖家什么时候改姓龙了?”

“五妹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就是攀上高枝了,不像有人,想攀也攀不上!”

温如春面色涨得通红,有一次在外面碰到龙天行和温如香,她赶着上前乖巧地喊了一声舅舅,被龙天行冷脸喝止,叫她不要乱喊。

温大夫人威严地声音传来,“吵什么?”

“娘~”温如春委屈道:“我跟四姐姐开玩笑,她却让我不要说话。”

温大夫人冷眼扫过温如香,小蹄子,以为攀上龙天行就能爬到大房头上?“三弟妹,麻烦你去问问,这中午的斋饭准备好了没?”

这种事情以前都是丫鬟婆子去办的,温大夫人让温三夫人去,摆明就是要打三房的脸。

其余几房的夫人小姐们偷偷笑起来,温如香气得面色一白,就要上前理论,被温三夫人拉住,轻轻摇摇头,“是,大嫂,我这就去。”

说完怕温如香闹事,拉着她一起走了。

走出殿外,温如香气得甩开温三夫人的手,“阿娘,刚才您为什么不让我说?有舅舅在,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算了,咱们现在斗不过大房!忍一忍吧。”

“忍忍忍,您就会忍,这都忍了多少年了!”温如香怒其不争,“您自个去,我去别处转转!”

温三夫人在背后喊,温如香根本不理,向前越跑越快。

跑着跑着累了,郁气也散了,温如香抬头看看四周,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一个小院子。

她心念一动,悄悄跟上去,只见那院子里陆心颜身边的丫鬟梳云提着食盒,还有另一个丫鬟,守在一间屋子前。

接着屋子打开一条缝,白芷从里面走出来,跟两人低声说了两句后,接过食盒进去了。

温如香觉得好生奇怪,那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她装作好奇询问一个路过的小和尚,得知是陆心颜在里面斋戒祈福,已经有好几天了,到后天出来。

陆心颜会斋戒祈福?以温如香小时候对她的认知,她是在禅房里连一个时辰也坐不住的人,别说一连好几天不出来!

虽然现在的陆心颜有些同以前不同,但温如香相信,一个人变化再大,总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

温如香回去后,悄悄找了龙天行派来保护她的人,让他找机会暗中查看那间屋子里的情况。

晚上的时候,那人回来,道里面只有一名肤色白到带病态的女子。

温如香立马心知肚明了,小时候她们几个随着阿娘到清岩寺上香,坐不住了便会偷偷溜出去玩,现在陆心颜想必也是如此。

她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

年前陆心颜收走了她三间最赚钱的铺子,剩下的亏损铺子她不得不关了,除了龙天行后来给她的五家,她不得不亏本勉强支撑!想到这里温如香心里就来气,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将天香阁打响名堂,而陆心颜的素衣坊不过三个月,就打得她全无招架之力!

不管是为了先前的旧怨,还是为了抱稳龙爷这根高枝,陆心颜她是无论如何要想办法铲除了,否则她温如香和她温家三房,永无出头之日!

第二天一早,温如香去了张尚书府找张若媚。

两人寒暄一阵后,张若媚见温如香欲言又止,主动问道:“温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如香忧愁道:“十六就要进宫分配任务了,我担心人手不够,到时候会出岔子,怠慢了瓦刺公主,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张若媚奇道:“怎么会人手不够呢?难道有谁身体不舒服不能进宫吗?如果是这样,太后和皇后应该会重新安排人选才是。”

“若媚你不知道,我就跟你一人说说,你别跟别人说。”温如香道:“我昨天随着大伯娘阿娘她们一起去清岩寺上香,无意间碰到珠珠郡主的丫鬟,好奇之下一打听,听说她在那里为亡母斋戒祈福!我娘和她娘以前有些渊源,便想进去跟她说两句话,顺便上柱香,哪知她的丫鬟脸色发白地拦住我们,死也不让进去,也不肯通报!我和我娘只好走了,后来我偷偷去瞅了一眼,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张若媚瞪大眼,“没人?那郡主去哪了?”

“在七年前那件事没发生前,我跟郡主小时候是好友,知道她是个坐不住的人!我猜想肯定是偷偷跑出去玩了。”

张若媚面露不解,“她要是想出去玩,不要说替亡母斋戒就好了,为什么给自己挖个坑?”

“这个…”温如香一脸的有口难言,支支吾吾,“郡主还是广平侯世子夫伯时候,风评不是很好…有人说她水性扬花…或许是约了不方面让人知道的人一起出去玩,所以…”

她说着赶紧掩上嘴,“这种事情不是咱们正经大家闺秀该谈论的,若媚,你就当我没说过!到时候人手不够,咱们多干点活辛苦点,保证不出差错就是了。”

张若媚垂下眸,咬唇不语。

“时间也差不多了,若媚,我先回去了。”

送走温如香后,张若媚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唤来丫鬟,递牌子进了宫。

甘泉宫。

萧贵妃听说张家小姐来了,清冷的面上露出两分笑容。

张若媚是皇上原本打算指给萧逸宸的世子妃首选,相貌端庄,举止得体,宜家宜室,萧贵妃挺满意的,结果陆心颜横空杀出,被皇上赐了婚,萧贵妃想起她和离的身份和相貌,心里就膈应得很。

因此初一的时候,她特意喊来张若媚,委婉地表示她想为萧逸宸选两房贵妾,生下孩儿后立马抬为平妻。

以张若媚的出身,别说做萧逸宸的贵妾,就算是做皇子侧妃都挺委屈的。

但在萧贵妃心目中,自家侄子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第一人、无人能出左右的好男儿,张若媚就算委屈,也委屈不到哪里去!若生了长子抬为平妻,长子立为世子,以后母凭子贵得了封号,跟正室没什么两样,一样风光无限,人人羡慕!

当时张若媚没有说什么,萧贵妃也没追问,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能说破,只能意会。

今日张若媚主动进宫来找她,说明是心中有了决定。

在萧贵妃看来,自家侄子实在没什么能让人拒绝的地方,所以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女见过萧贵妃娘娘。”

“若媚,来,起来,来本宫这坐下说话。”萧贵妃殷勤道。

“谢贵妃娘娘。”

张若媚规规矩矩地走过去,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挑不出一点差错。

萧贵妃越看越满意,这才是后院大家夫人的气派,陆心颜的规矩虽然也不差,不过比起刻意在这方面训练过的张若媚,还是差了一些。

“贵妃娘娘,初一那天您的提议,小女考虑了这些日子,一直纠结不定,小女祖父祖母和爹娘对小女寄与厚望,小女心中再愿意,也不能不顾家中长辈的意愿。”

萧贵妃的面色僵住,声音冷了两分,“你的意思是说,你家中长辈瞧不上逸宸,所以你要拒绝本宫的提议?”

张若媚连忙道:“贵妃娘娘误会了,此事小女未跟长辈们明说,他们并不知情。”

萧贵妃面色缓了些,“那你是何主意?”

“书上说,缘份天注定,两个人的缘份,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所以小女想明日去清岩寺求个签,一切交给老天爷定夺!”

萧贵妃想了想,“这样吧,明天本宫陪你一起去清岩寺,当面问问菩萨!”

张若媚吓了一大跳,“贵妃娘娘,小女受不起!”

“本宫在宫里待得闷了,想出去散散心,为太后皇上皇后祈福而已,你的事情就是顺便,你不必多想!”萧贵妃道:“明天巳时清岩寺见。”

“那小女恭敬不如从命!”

张若媚出宫后,一直派人偷偷跟踪她的温如香,转头进了宫去找武婉,将陆心颜不在清岩寺祈福的事情告诉了武婉。

“公主,张若媚刚刚去见了萧贵妃,听说萧贵妃答应同她明天一起去清岩寺,到时候陆心颜不在的事情被萧贵妃亲眼看到,若有人在旁煽风点火,说陆心颜欺骗神灵,甚至以此为借口出去与其他男人鬼混,萧贵妃盛怒之下,说不定会闹到皇上那去,解了两人婚约!”

武婉冷笑一声,“张若媚倒是好心机!她肯定想着若父皇解了两人婚约,到时候她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镇国公世子夫人!但她没想到,她只是本宫用来除去陆心颜的一把刀!等除了陆心颜,婚约之事自有本宫补上,哪轮得到她?就算是贵妾也不可能!”

“如香祝公主早日如愿以偿!”

“如香,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明日你一定要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回来后讲给本宫听!”

“是,公主。”

正月十五早上,萧贵妃向皇后请示后,出宫去了清岩寺。

张若媚一早就在那里等着萧贵妃,萧贵妃满意地由她扶着自己进去了。

萧贵妃身份高贵,不过行事向来低调,出行并未大张旗鼓,清岩寺主持准备了一间单独的佛堂,摒弃左右,亲自接待。

萧贵妃跪拜完后,轮到张若媚,张若媚垂眸跪在金色蒲团上,诚心祈祷一阵后,从主持手中接过签筒,开始摇签。

啪嗒,一根竹签掉在地上,萧贵妃身边的宫女捡起,递到主持手中。

“好对姻缘不用谋,有心不必急相催,前生注定非今日,五百年前结果来。”主持道:“此签为上签,签意说施主的姻缘前生就已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必着急,缘份到了,两情相悦一定会终成眷属。”

这般年纪的小姐,这种签文,主持不必问,便知问的是姻缘。

张若媚听后不禁脸上飞红,萧贵妃喜上眉梢,“多谢大师!”

“贵妃娘娘客气!”

“贵妃娘娘,小女想出去走走。”张若媚轻咬红唇低着头,将端庄与羞涩演绎得恰到好处。

萧贵妃以为她是害羞了,“本宫刚才跪久了腿有些酸,若媚你陪本宫一起走走。”

“是,贵妃娘娘。”

张若媚上前扶着萧贵妃,她低眉顺目,动作优雅得体,怎么看都是理想的侄媳人选!

萧贵妃越看越满意。

她不喜与人应酬,在宫中一向深居简出,今日十五来上香的人不少,为免被人认出引来混乱,萧贵妃戴了顶白色帽帷,她衣裳一向素色浅色为主,身上饰品极少,很难让人联想到是宫中贵人出行。

一路走来,不少夫人小姐擦肩而过,都无人注意到萧贵妃。

“张夫人李夫人,你们听说没有?”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压低的声音。

“听说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罗夫人,这可不像你,你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

“我不正说嘛,你急什么?听说有家小姐,借着来清岩寺斋戒祈福的名义,偷偷出去幽会情郎,连孩子都有了。”

听到这萧贵妃扶着张若媚的手紧了紧,张若媚意识到萧贵妃估计有点不高兴,但两人此时若贸贸然离开,反倒会惊动前面三人,只好站在那里不动。

“不是吧?”一道夸张的惊呼,接着似意识到自己过于夸张,忙压低音量,“哪家小姐这么不要脸?”

一八八、污蔑我未婚妻者,绝不放过!

“这个说出来不好,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对人家名声不好。”

“说嘛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对啊,快说来听听。”

那罗夫人迟疑了一下,“听说是姓陆的,别的你们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知道我也不会再说。”

“姓陆?这京城姓陆的人家,有…会不会是…”

几人声音越说越小,后来完全听不到了,过了一会,三人又说笑着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待几人身影见不着时,张若媚低着头道歉:“对不起,贵妃娘娘,都是小女要出来走动,让您听到这般不堪入目的事情。”

萧贵妃皱着眉头,“不关你的事,这京中小姐们也太不像话了。”

张若媚弱弱道:“或许传言有误。”

“无风不起浪!”萧贵妃不悦道:“即便没有那些人传得那么夸张,但肯定有人以佛祖名义作掩护,行不轨之事,对佛祖不敬。”

张若媚遂不作声了,萧贵妃以为吓着她了,声音放柔,“若媚你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定不在这些人之列,本宫相信你!”

“谢贵妃娘娘信任!”

“咦,若媚,是你吗?好巧,你今天也来这里上香啊?”

温如香惊喜地声音从后面响起,望望戴着帽帷的萧贵妃,“这位夫人是?”

“温小姐,是你啊,好巧。”张若媚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这位是…”

她望望萧贵妃,见萧贵妃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咬唇道:“这是萧贵妃娘娘。”

温如香大吃一惊,连忙行礼,“小女温如香见过萧贵妃娘娘,不知萧贵妃娘娘在此,有失体统,请贵妃娘娘恕罪!”

“不知者无罪,起来说话吧。”

“谢贵妃娘娘。”

萧贵妃随意问道:“今日就你一人来此,还是随着安乐侯夫人一起来的?”

温如香眼神闪烁道:“就小女一人。”

萧贵妃觉是甚是奇怪,“就你一人,为何?”

温如香支支吾吾,萧贵妃身后宫女蒹葭喝道:“大胆,贵妃娘娘面前,怎敢隐瞒?”

温如香连忙跪在地上,“贵妃娘娘息怒,小女是来看望一个朋友的。”

“你来见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萧贵妃声音一沉,无端想起刚才几个妇人的八卦,“莫非你那朋友见不得人?”

温如香急道:“贵妃娘娘,您误会了。”

蒹葭冷着脸,“那你还不快说?”

“回贵妃娘娘,事情是这样的。”温如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小女前日随大伯娘和阿娘等人一起来上香,无意间得知儿时好友在此为她亡母斋戒祈福,小女想起那位姨母的音容笑貌,便想去上柱香略表心意,却被两个丫鬟拦在外面,说她家小姐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小女恳求她们进去通报,她们不肯,小女只好离开了。回去后小女将此事想了又想,总觉得那两个丫鬟神情有异,小女担心好友的安危,寝食难安,于是今日再次前来,要一探究竟。”

萧贵妃听得来了兴趣,“那见着了吗?”

温如香摇摇头,“那两个丫鬟不让进,小女不敢硬闯,可小女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在这附近守着。”

张若媚至此暗暗吁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温如香一眼,感激她并未说穿前天她已将此事告诉她,没让萧贵妃对她今日之行产生怀疑。

“你倒是一心为你好友着想。”萧贵妃感叹一声,“你那好友是谁?”

“这…”温如香一脸为难。

张若媚柔声道:“温小姐,你就说吧,贵妃娘娘在此,说不定会为你作主。”

“是安康伯府…珠珠郡主。”

“是她?”萧贵妃眉头微皱。

“贵妃娘娘,小女知道郡主与萧世子已经订婚,怕郡主来祈福另有隐情而引起误会,所以之前不敢明言,请贵妃娘娘见谅。”

另有隐情?萧贵妃听到这四个字,突然又想起方才那三个妇人的话,她记得有位夫人说那以祈福为幌子、偷偷出去会情郎的女子姓陆…

若是会逸宸,两人已是未婚夫妇光明正大,何须私会?除非她会的…

另有其人!

萧贵妃面色一变,声音带上严厉,“她在哪?带本宫去看看!”

“贵妃娘娘…”

“带路!”

“是,贵妃娘娘!”萧贵妃发了火,温如香不敢再阻止,“这边请,贵妃娘娘!”

几人转眼来到一处小院。

温如香率先走进去,梳云在华衣祭上见过她一次,对她抄袭陆心颜的设计,反倒指认陆心颜抄袭的嘴脸印象深刻,立马就认出来了。

于是上前行了礼,不甚客气地道:“温小姐,这个院子我家小姐包下来了,您要上香祈福,请您移往别处。”

温如香温柔道:“我是来看看你家小姐的。”

“小姐在斋戒祈福,不见外人,请温小姐见谅!”梳云态度淡淡,神情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鄙视。

温如香被那眼神看得如被针刺,面上强忍着,“听说你家小姐是在为她亡母祈福,我小时候受过陆姨恩惠颇多,想进去上柱香略表心意!”

梳云冷淡道:“奴婢替小姐谢过温小姐,不过小姐交待过,今日午时过后她便出来了,不想有人打扰,请温小姐回去吧。”

这时突然响起一道清冷动听带着威压的声音,“那如果是本宫想进去上柱香呢?”

梳云不由抬头望向萧贵妃,温如香立马变了脸,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喝道:“大胆奴婢,萧贵妃娘娘的容颜,岂是你一个小小奴婢能窥视的?”

梳云和星罗连忙跪在地上,“奴婢见过萧贵妃娘娘!”

萧贵妃道:“本宫未来侄媳在里面为她亡母祈福,本宫恰好知道了,想进去上柱香聊表心意!开门吧。”

梳云硬着头皮道:“萧贵妃娘娘,小姐交待过…”

“啪!”话还没说完,脸上已被温如香甩了一巴掌,“放肆,贵妃娘娘的话还比不上你家小姐的话?”

梳云捂着脸,愤怒地盯着温如香,这一巴掌勾起了梳云心底的恨意!

她因为生得好,即便在鸳鸯楼的时候,也没人打过她的脸,除了以前在祝家时,祝夫人以及祝小姐因为嫉妒她的样貌,经常打她的脸。

温如香背着萧贵妃,挑衅地看着梳云,一脸就打你了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敢瞧不起我,我就让你瞧瞧瞧不起我的下场!

梳云咬牙低下头,“奴婢不敢,请贵妃娘娘见谅!”

“若媚,替本宫打开门,本宫倒想瞧瞧,谁敢拦!”

张若媚犹豫劝道:“贵妃娘娘,或者郡主真的不方便,要不…”

“连你也不听本宫的话?”

“贵妃娘娘,若媚不是这个意思!若媚这就照办!”

张若媚只好朝前走去,梳云星罗跪在地上,想拦又不敢拦。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一身素白的白芷从里面走出来,并随手掩上了门,“明芷见过萧贵妃娘娘。”

“你就是救驾有功的明芷乡君?”因为白芷救过隆德帝的命,萧贵妃语气好了些。

“回贵妃娘娘的话,正是明芷。”

“那正好,进去吧。”

白芷站在门前,“贵妃娘娘,小姐午时过后便会出来,此时不宜打扰,请贵妃娘娘体谅!”

温如香道:“明芷乡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祈福时不能打扰,你们不会是对郡主做了什么事吧?”

她既然是打着关心陆心颜的旗帜而来,便只能如此说。

张若媚细声细气道:“明芷乡君,贵妃娘娘和温小姐只是想同前安康伯夫人上柱香,断不会打扰郡主,请乡君行个方便。”

白芷不多解释,只低垂着头道:“贵妃娘娘,请您见谅小姐对夫人的一片孝心!”

“听闻明芷乡君对珠珠郡主忠心耿耿,哪怕是封了乡君,也依然如从前一般,在郡主面前以奴婢自居!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萧贵妃冷笑道:“怕不是里面根本没人,所以你才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去吧。”

白芷头垂得更低了,“贵妃娘娘误会了,小姐从初六过来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天了,明芷一直在里面陪着小姐。”

她那模样落入萧贵妃眼中,就是心虚的表现!

“来人,立马将门打开!”

“贵妃娘娘,您不可以…”

温如香和张若媚以及跟在萧贵妃身后的两名宫女,齐齐上前推门,温如香更是借机重重撞了白芷一下,差点将白芷撞倒在地。

门正要推开的时候,一道悠扬略带沙哑和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白芷,让她们进来吧。”

张若媚和两名宫女对陆心颜的声音不熟,温如香却见鬼似地楞在那。

她明明不在里面的?里面怎么会传出她的声音?

前晚温如香知道陆心颜不在后,让人一直守在这附近,今早她来的时候,那人告诉她,陆心颜还没有回来,因此她才敢如此大胆地激萧贵妃前来。

“是,小姐。”白芷走到温如香几人身后,语气平静,“几位,请让让。”

几人回头望望萧贵妃,见萧贵妃帽帷微动,温如香不甘心地让开了。

张若媚怀疑地看向温如香,她不是说里面没人吗?那现在说话的人又是谁?

白芷打开门,露出屋内真容。

里面布置成佛堂的样子,清烟缭绕,从桌前一直飘到半空,模糊了正中摆着的菩萨慈悲的面容。

下首一名白衣女子,青丝披散在背,身上衣裳单薄,正跪在那里,双手持着佛珠,虔诚地祈祷。

听到响动,她摇晃着站起来转过身。

面色白皙如玉,唇色浅淡,墨发轻扬,眉眼间透着被香火浸染后的宁静安详,周身似有佛光笼罩,眸光微动中,竟让人生出菩萨般慈悲为怀的错觉。

“珠珠见过萧贵妃娘娘。”她声音干涸,似许久未开口说过,模样虚弱,似几日未好好进食。

这副模样,让萧贵妃的怀疑减了三分。

温如香失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心颜眨眨眼,不解道:“我不在这里,那该在哪里?”

“她们都说你出去会情郎了!”温如香冲口而出。

“温小姐,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谣传?”陆心颜震惊地瞪大眼,“你怎可如此污蔑我?”

她伤心地跪在地上,“贵妃娘娘,您可得为珠珠作主啊,珠珠一心一意在这佛堂内为亡母斋戒祈福,没想到温小姐居然这么污蔑珠珠的名声!”

萧贵妃此时已除下帽帷,清冷的面容上眉心微皱,“你真的一直在这里,没有出去过?”

“千真万确!”

温如香道:“那你可有人为你作证?”

陆心颜道:“我诚心祈福,哪会料到你会传这样的谣言,而提前准备好人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话说得没错,来寺庙诚心斋戒祈福,本就是一人,哪里找人作证?

萧贵妃一时无语。

温如香见她神情似乎要信了陆心颜,急着道:“但我明明听说有位姓陆的小姐,借祈福之名,欺骗菩萨,悄悄溜出去私会情人!”

那几人是温如香安排的人,故意让她们在萧贵妃面前说出谣传。

陆心颜一副温如香傻了的表情,“温小姐,我已经是萧世子的未婚妻,以萧世子的样貌家世人品能力,这京城除了几位皇子,还有谁比得上他?我怎么会舍了他去找别人?你要找理由,也找个像样的理由才是!”

萧贵妃一听,顿觉有理,自家侄儿这么优秀,能嫁给他简直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哪个女子会这么傻舍珍珠而选鱼目?

这一来,她又信了两分。

温如香自然不会当着萧贵妃的面,说萧逸宸不好,“听闻郡主还是广平侯世子夫人的时候,行为就有些不检点,谁知道你是不是贪心,得到萧世子还贪图其他男人的甜言蜜语!”

萧贵妃皱紧眉头,自家侄子什么都好,就是待人冷了些,嘴不甜,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夫或夫君能对自己说些好听甜蜜的话,若从这方面来说,陆心颜有异心还真说得过去!

“温小姐,你说我未婚妻行为不检点,你有证据吗?如果没有,就是污蔑!我萧逸宸男子汉大大夫,岂能容我未婚妻任人污蔑?改日我定当找安乐侯要个说法!”一道愤怒清冽的男子声音自外面响起。

温如香立马白了脸,她没想到萧逸宸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见过姑姑。”

“见过萧世子。”张若媚几人连忙行礼。

萧贵妃见到萧逸宸,面上露出慈爱的笑容,“逸宸,你怎么来了?”

“侄儿和珠珠约好了今日在此见面,接她回去。”萧逸宸走到陆心颜身边,“世子~”陆心颜委屈地喊了一声。

萧贵妃笑容淡了两分,“本宫刚才听到一些谣传,希望郡主能自证。”

萧逸宸扶着陆心颜,“姑姑,您都说是谣传了,如何自证?”他望着身边的人儿,神情温柔,“不管别人怎么说,侄儿相信珠珠!”

陆心颜红着眼眶,“多谢世子相信!”

两人四目相对,深情款款,萧贵妃见状忍不住伤心得不得了,自家侄子向来清冷,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柔情过?果然是个会勾人的!看来她一开始不喜欢她就是对的!这个女人,不宜家不宜室!

萧贵妃完全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有多矛盾!萧逸宸晓得说甜言蜜语了,不是正好证明陆心颜不会再有异心的证据吗?可她亲自见到亲耳听到后,就完全忘了那事,只觉得陆心颜让自家侄儿完全变了个人,绝不是良配!

萧逸宸再抬头时,眉眼已恢复冷厉,“温小姐,你刚才的话,可有证据?”

温如香咬着唇,面色惨白,“我…”

“没有证据就是污蔑,明日我亲自上门,找安乐侯讨回公道!”

温如香吓得两腿发软,“萧世子,这谣言并不我传的,我只是转述而已。”

萧逸宸冷哼一声,“我没听到别人说,我只听到你当面污蔑我的未婚妻!”

那样子分明是不肯罢休!

温如香被逼低下头,“对不起萧世子,我不该没有证据就胡乱传,损害了郡主名节!”

“你损害的是郡主的名节,对着我道什么歉!”

温如香屈辱地面向陆心颜,这世上她最不想低头的人就是陆心颜,可现在,她被逼不得不像她低头!

好手心捏得紧紧的,“对不起,郡主,一切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等她说完后,萧逸宸淡淡来了一句,“一句道歉,就想将一切都抹杀掉?”

温如香闭上眼,眼里含着泪,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是我多嘴的错!”

一连扇了好几巴掌,看得萧贵妃都有些不忍,“好了,停下吧!逸宸,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姑姑。”

望着温如香委屈含泪、双颊红肿的样子,萧贵妃对陆心颜更不喜了,若不是因为她,逸宸怎么会对个无意间说了句错话的女子不依不挠?

“逸宸,姑姑答应了若媚晚上陪她去看花灯,但姑姑有些累了,晚上你代姑姑陪她去吧。”

张若媚心中一喜,含羞带怯地悄悄看向萧逸宸。

虽然今日未能将陆心颜扳倒,但能得到与萧逸宸单独共处的机会,也是极满意地收获!

萧逸宸眉头皱起,看也没往张若媚的方向看一眼,“姑姑,我早就约了珠珠今晚陪她,不能失信…”

陆心颜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拒绝,“贵妃娘娘,就让张小姐随世子和珠珠一起去,您看如何?”

萧贵妃看了陆心颜一眼,只见她冲自己眨眨眼,显然明白她的用意,想起上次让她替逸宸纳贵妾的提议,是陆心颜主动提的,便问:“若媚你觉得如何?”

张若媚自然是满心不愿意,可这事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一切任凭贵妃娘娘安排!”

萧贵妃一想像自家侄子身边站着两位女子的画面,唇边便染上了笑意,“就这么说定了。”

离开的时候,温如香羞愧地捂着自己的脸,心里暗暗发誓,今日这几巴掌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讨回来!

与她有同等心思的梳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咬牙发誓,无论如何要报今日这一巴掌之仇!

“梳云,星罗,辛苦你们了。”

陆心颜和青桐悄悄离开的事情,除了白芷,连梳云和星罗也不知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能谨守她的吩咐,顶着压力不让外人靠近,这让陆心颜很感动。

白芷悄悄道:“小姐,吓死我了,还好你们回来得及时。”

陆心颜和萧逸宸回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过有人发现陆心颜不在里面,并想利用此事大作文章。

两人是在快到院子的时候,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心中起了疑,那时恰好温如香领着萧贵妃来此,陆心颜从温如香的支字片语中,大概猜出了她的来意,遂和萧逸宸演了这出戏。

陆心颜带着两分歉疚,“让你受惊了。”

白芷道:“我没事,我看萧世子气色好了许多,双眸有神,小姐是不是找到了三生花?”

“嗯,运气好,找到了。”

白芷好奇道:“那三生花长什么样子?”

“三生花不是花,而是草,三片叶子长在一起,同生同灭…”

两人好几天未见,一时聊得忘了形,萧逸宸吃味地咳嗽一声。

白芷识趣地道:“小姐,我有点事找梳云。”

陆心颜白他一眼,“说几句话都不让?”

萧逸宸怨念地牵起她的手,“回了欢喜院,你们想说多久就可以说多久。”

那酸酸的小模样,看得陆心颜噗嗤一笑,“送我回去吧,晚上出来陪你看花灯。”

说到这事萧逸宸更来气了,“你为什么同意姑姑让那个张什么的一起?”

陆心颜当然不会说,因为张若媚是萧贵妃替他挑的贵妾人选,而她是主动提议让萧贵妃挑选的人。

她眨眨眼,“姑姑不喜欢我,我这是想讨姑姑欢心,免得你以后左右为难。”

“真的?”某人有点不信。

“真的!”陆心颜眨着眼,肯定地点点头。

萧逸宸双眼一眯,将她面上神情审视一番,威胁道:“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小心思,我一定饶不了你!”

陆心颜后背一凉,眸光闪了闪,“我好累了,快走吧。”

——

华灯初上,月儿早早爬上半空,露出整张温柔而清冷的脸,默默看着人间繁华而忙碌的一切。

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到处挂着花灯,以玉子河边的花灯最为出色。

龙灯、宫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最为出色的当属走马灯,上面画着各色花鸟鱼虫神仙菩萨,不停转动,栩栩如生。

陆心颜、萧逸宸还有一个电灯泡张若媚,此时正走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

萧逸宸牵着陆心颜的手,两人肩并着肩,出色的外貌及气度,比那两旁的花灯还要出彩,引来不少路人羡慕的眼光,并纷纷驻足观看。

张若媚嫉妒地看着这一切,本来这一切都该是她的,结果却被人抢走了。

她不甘心地上前两步,与萧逸宸并排走着,并试图说话引起萧逸宸的注意,“萧世子,您累不累?小女知道那边有间茶楼不错,要不上去坐坐歇会?”

萧逸宸看也不看她,扭头看着身边的陆心颜,柔声问道:“珠珠,你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会再走?”

陆心颜探出头,大方地问张若媚,“张小姐累了吗?要是张小姐累了,咱们就先休息一会。”

张若媚气得死死咬住唇,硬梆梆地道:“多谢郡主关心,我还捱得住!”

陆心颜遂对着萧逸宸灿烂一笑,“那咱们再逛逛。”

萧逸宸不满道:“我问你你问外人做什么?”

陆心颜看了一眼面色难堪至极的张若媚,拉拉萧逸宸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那么难听。

萧逸宸见状更生气了,转身对着张若媚,“张小姐。”

张若媚见他突然跟她说话,又惊又喜,“萧世子有何吩咐?”

“你能先回去吗?我想和我的未婚妻单独相处!”

“萧逸宸!”陆心颜小声喊道。

张若媚脸上立马如打翻了的调色盘,精彩万分。

“我未婚妻答应姑姑陪你一起看花灯,如今已经看过了,现在轮到我未婚妻陪我一起去看花灯了!告辞!”

萧贵妃明明说的是让萧逸宸陪张若媚看花灯,萧逸宸当时拒绝了,便当是陆心颜同意陪张若媚看花灯,完全将自己摘出来,连跟她的名字牵扯在一起都不愿意。

张若媚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连宫中贵人都对她赞赏有佳,如今却被心爱之人当众无视,视她为累赘。

张若媚第一次失态地捂着脸跑了。

跑到一处人少的小巷子,终于忍不住羞愤地哭出声。

戴着面纱的温如香突然出现,“若媚,陆心颜虚情假意地答应贵妃带你出来看花灯,明面上讨好了贵妃,暗中则挑拨萧世子远离你,好让你死心!真的是好心机!她抢了你的位置不说,还这样害你被萧世子无视,我真替你不值。”

温如香自己打了脸心中不甘,晚上便在陆心颜几人约见面的附近等着,想找机会趁机挑拨张若媚。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张若媚扭头抹干泪。

她现在已经将温如香当成朋友了。

之前温如香告诉她陆心颜不在,虽然最后消息有误,但温如香没有拆穿她,还为此付出代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找嘴巴。

张若媚觉得温如香这事她也有一半的责任。

现在被温如香看到她流泪,心里一点没觉得尴尬。

“如香,你说得没错,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找机会拿回来!我不能让贵妃娘娘和萧世子被人蒙骗!”

张若媚眼里发出坚定的光芒。

这边萧逸宸赶走了讨厌的大灯泡,愉悦地牵着陆心颜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刚走两步,“珠珠姐!”

萧逸宸面色一黑。

以后跟媳妇儿看花灯,一定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太多苍蝇了!

以前是男人,现在居然连女人都围着自己媳妇儿打转!

太过份了!以后一定要把媳妇儿藏得严严实实!

萧逸宸眯眼看着跑来的嫩黄色身影,眼里的冷芒可以冻死人!

“卿若!”陆心颜笑眯眯地招手。

严卿若对萧逸宸眼里的寒光直接免疫,“珠珠姐好,萧…”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陆姐夫好!”

萧逸宸这才面色好了些,算你还有两分识趣。

陆心颜摸摸她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卿若,就你一人吗?严公子没陪你出来?”

严卿若皱皱鼻子,“他呀,陪他那帮狐朋狗友去了,是何姐姐陪我一起出来的。”

她手指向一名正走过来的蓝衣女子,“那就是何姐姐,何姐姐,快点!”

何清清遂提起裙子快步走过来,严卿若介绍道:“珠珠姐,何姐姐是公主接待团的人员,何姐姐,这是珠珠郡主,这是萧世子。”

何清清连忙行礼,“见过珠珠郡主,见过萧世子!”

陆心颜扶起她,“你是卿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无须多礼!”

萧逸宸面色更臭了,怎么又一只苍蝇。

这时一阵烤红薯的香味随风飘过来,严卿若深深吸口气,“好香啊,好想吃。”

她左右看看,“也不知道小环这丫头跑哪去了,要不然就让她去买了。”小环是她的贴身丫鬟。

“卿若妹妹,我去买吧,正好我想吃。”何清清微笑问道:“郡主和萧世子呢,我顺便多买点。”

严卿若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吃,顺便帮你们带。”

何清清笑着说完后,转身就往红薯香味源走去。

烤红薯的铁炉子前排着长长的队,都是些衣着简单朴素的人,不是平民家的大人带着孩子,就是些年轻的小丫鬟,因此当一身相对精致的蓝衣、相貌秀美的何清清往那一站时,立马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何清清带出来的丫鬟银花,陪着严卿若的丫鬟小环不知去了哪里,此时她孤身一人,面对众人的好奇的眼光,腰杆挺直,面带微笑,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站在她前面的几个丫鬟模样的少女,低头接耳地议论一阵后,有个紫衣丫鬟大胆地问道:“这位姐姐,你家主子府上是哪家?”

何清清唇角的笑容僵住,她们这是以为她跟她们一样,是替自家主子来买红薯的吗?“我不是…”她突然词穷,难道要她跟一群丫鬟说,我不是丫鬟,我是小姐吗?

可若有人问,你一个小姐为何会自个来买红薯,没有丫鬟吗?那她该怎么回答?

一个梳着双髻的青衣丫鬟见她说了一半又不说,有些嫉妒地道:“看你穿得这么漂亮,你家主子一定很大方。”

紫衣丫鬟撒娇道:“姐姐,你就说来听听嘛。”

另一个茶色衣裙的丫鬟掩嘴笑道:“小紫,你是想知道那主子身边还缺不缺人,你适不适合对不对?你别发白日梦了,人家主子对姐姐好,是姐姐会讨主子欢心,像你这种心直口快脑袋一根筋的,主子会喜欢你才怪!到时候好看的衣裳没有,打人的板子倒是不少!”

“哈哈哈~”几个丫鬟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何清清难堪不已,每一息都过得如一日那么漫长,每一束审视的眼光,都像针一样刺人。

终于轮到她买了,何清清顾不上挑选,直接让老板包了十个。

刚付完银子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银花的声音传来,“小姐,可找到你了!”

“原来是位小姐啊,怪不得刚刚不出声。”

“可哪家的小姐自己会买红薯?好生奇怪。”

银花跑到何清清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红薯,带着两分讨好的笑,“奴婢和小环姐找到严小姐她们的时候,严小姐说小姐您来帮她们买红薯了,奴婢就赶紧过来了。”

“哦,原来是帮别的小姐买红薯。”

“我就说嘛,哪家小姐会自己买红薯,原来是为了讨好别家小姐,才把自己当成丫鬟使。”

何清清面色难堪地向前走去,银花在后面喊:“小姐,等等奴婢!小姐,您刚才见到萧世子和珠珠郡主没?哇,萧世子长得真是好看…”

“给我闭嘴!”压抑的愤怒声音在风中飘散开…

小猴子和小荷年前闹了矛盾,今日随着萧逸宸和陆心颜出来碰面后,小候子主动向小荷道歉,两人很快就和好了,在大街上疯跑一阵,挤进每一个人多的人群圈里看表演看花灯,然后又跑向下一个热闹的地方。

“小猴子,那里是不是在卖炒板栗,好香啊,我想吃。”

“等等!我马上买回来!”小猴子正要离开,回头想了想,“小荷,你还是跟我一起去,人太多,我不放心。”

“好吧。”小荷没有异议,两人高兴地朝炒板栗摊跑过去。

板栗摊前围着好多人,刚刚炒熟了一锅,大家都急着买,原本排的队一下子就散了。

“老板,我要一斤!”“老板,我要两斤!”

小猴子看着攒动的人头,“小荷,我挤进去买,你站在这别动。”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小猴子仗着身形灵活,又有功夫,很快就从人群缝里钻进去,看不到人影了。

几个拿着烟火追逐的小孩子突然跑过来,小荷闪避不及,被其中一个撞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时,手肘被人扶住,耳边响起熟悉又温柔的嗓音,“小心!”

小荷回头一看,只见一身深紫色便装的武辕,正微笑着看着她。

她不由自主笑弯了眼,“大皇子,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阿心出来转转,她说想吃栗子。”武辕晃晃手中纸袋,里面散发着炒栗子诱人的香味,“她在那边,要不要打个招呼?”

“好啊,我也好久没见皇妃姐姐了。”

武辕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楞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走吧。”

夏锦心就在不远处,披着大红色镶白狐狸毛的披风,寒风中嘴唇冻得发紫,见到随武辕一同前来的小荷,先是微楞,随即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小荷,好久不见。”她笑着招手。

“皇妃姐姐,好久不见。”小荷跑到夏锦心身边,将她上下看了看,“皇妃姐姐又瘦了,一定是没有好好吃药。”

夏锦心学着小荷,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笑道:“小荷又漂亮了,一定是吃得好睡得好。”

“皇妃姐姐又笑话我。”

两人说笑两句后,夏锦心随口问道:“小荷今日没陪着你家小姐?”

小荷不满地扁扁嘴,“萧世子陪着小姐,他嫌弃我太粘小姐,不让我跟着。”

“就你一个人出来,你家小姐放心啊?”

“不是,有小猴子呢。”小荷朝小猴子的方向望去,只见小猴子正捧着板栗高兴地出来,没见到小荷后,面上立马变得紧张不已。

“小猴子,我在这!”她朝小猴子大力挥手。

小猴子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喜,等抬眼看到她身旁的武辕和夏锦心后,面上立马露出戒备。

他想起上次与小荷的争执,张张嘴没说什么,只快速跑过来,站在不远处,双眼警惕地看向四周。

“你的小伙伴好像戒心挺重的。”夏锦心笑道,“对了小荷,你没有听说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小荷眨着眼睛,那眸子里一如以往的纯洁干净。

夏锦心楞了楞,随即一笑,“没什么,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小荷赞同地点点头,“我家小姐也是这样说的,她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好与坏,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让我随心就好。”

“你家小姐…倒是个妙人。”夏锦心微微一笑,又道:“你也是个妙人。”

“真的吗?”小荷开心不已,“我要告诉小姐,我今天被人夸奖了!”

小猴子见两人聊得投契,忍不住喊了一声,“小荷,…板栗要凉了,凉了不好吃!”

“对哦,皇妃姐姐,大皇子给你买了板栗,你身体不好不能吃凉的,我不打扰你和大皇子了。”她挥挥手,“再见!”

她边笑边回头,人却向小猴子走去,“小猴子,走吧,我们去找小姐。”

小猴子本想提醒她,让她不要跟大皇子夫妇走得太近,可见小荷吧唧吧唧地吃着板栗,面上全是幸福的笑容,便忍住了。

两人走了一阵,小荷突然道:“小猴子,其实我刚刚心里有点难过。”

小猴子顿时慌了,“小荷,你别难过,你想要什么我通通给你买!”

“不用了。”小荷长长吐出一口气,“吃了几个香喷喷的炒栗子,我又不难过了。”

她没说为什么难过,小猴子也没问她为什么,两人如同来的时候那般,一路看着热闹和把戏,一路寻找陆心颜和萧逸宸的身影。

夏锦心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轻笑道:“我本以为是个单纯到近乎愚蠢的小丫头,没想到是个这么特别的人,她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就像一根路边的野草,只要有阳光雨露,她便能快乐地生长。大皇子,妾身佩服您的眼光,只不过…”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武辕,“以前那小丫头一看到你一说到你,双眼闪闪发光,心里眼里全是你,现在,那光芒似乎被别人分走了一些呢。不知道那光芒,以后会只属于你一人呢,还是,会慢慢全部移到别人身上呢?”

武辕温和的面容一如既往,他将手中的板栗递给夏锦心,似乎未曾听到夏锦心的话,“还热着,趁热吃。”

他看起来仿佛对这一切的变化毫不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垂着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悄悄握紧了。

夏锦心笑了笑,接过板栗。

月儿开始西沉,人群慢慢散去,热闹的玉子河边,是繁华过后的荒凉。

一八九、萧逸宸,你个流氓!

严卿若几人挥手离开后,萧逸宸终于找到了与陆心颜单独相处的机会。

欢喜院里的其他人,早就识趣地自己回去了,萧逸宸让小猴子送小荷回去,自己和陆心颜坐上马车。

齐飞苦逼不已:为毛这种扎心的事情总是他来做?

马车里只有两个人,不做点什么太对不起自己了,萧逸宸的声音像哄着小红帽的狼外婆,“郡主~”

“别动,让我靠着休息一会。”陆心颜打个哈欠,完全无视某人柔情蜜意的脸。

萧逸宸暗中咬咬牙,不懂风情的女人!一只手却搂住她的腰,让她舒服地倒在自己肩上,“睡吧,到了我叫你。”

马车平稳而缓慢地驶向安康伯府。

停下来的时候马车顿了一下,陆心颜醒了,“到了吗?我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进宫。”

她说完直接掀帘跳下去,正要挥手说再见,手被随后跳下来的萧逸宸抓住了。

“郡主,上次你说过,我若乖乖养病,今日有奖赏。”萧逸宸厚脸皮道:“奖赏呢?”

“你有乖乖养病吗?”陆心颜反问,“你都偷跑出去了!奖赏,没有!”

“我不管,不奖励我就不让你回去!”

陆心颜望着眼前耍赖的男人,气笑了,眼珠子转动两下,“行,你闭上眼。”

萧逸宸立马眉开眼笑地闭上眼。

幽香夹着体温靠近,从他每一个毛孔里钻进去,令他沉醉不已。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张嘴想索取更多,却不小心咬到…

“你耍赖!”他咬着她的手指头指控,他还以为刚才是她在亲吻他,原来是用手指头代替。

陆心颜眨眨眼,望着某人咬牙切齿的表情,突然惊呼一声,“哥…哥哥!”

萧逸宸连忙松口,转身。

哪有什么人?

再回头那个骗人的小妖精,已经蝴蝶一般飞向安康伯府大门。

萧逸宸气笑一声,纵身一跃,只余残影。

陆心颜的手刚碰到大门,便被人拽住往外一拉,接着整个后背抵在大门上。

唇被堵住,火热而带着惩罚,霸道而强势地吸吮。

她想推他,双手被高举过头顶。

某人气息灼热而沉重,喷在她耳边,撩得她浑身发软,“敢戏弄我?嗯?非得好好教训你一下!”他重重咬一口。

“咝,亲就亲,你别咬啊,明天让我怎么见人?”

“啊,混蛋,你手往哪放?”

“喂,你够了没,不许再往下了!”

“萧逸宸,你个流氓!”…

——

十六一早,陆心颜和白芷进了宫,分别拜见了太后皇后以后,公主接待团的几人聚在武婉的昭阳宫。

按理武蓁为长,武婉为幼,应该去凤阳宫才是,不过武婉是皇后嫡女,凤阳宫又偏僻,武蓁便主动提议在昭阳宫里分配任务。

武婉道:“我建议这样,咱们八人分成两组,二皇姐、郡主、严小姐、何小姐分为一组,以二皇姐为首,我、如香、若媚、孔小姐分为一组,以我为首,二皇姐四人负责瓦刺公主居住的月仙宫的寝殿摆设和日常饮食,我们这边四人负责瓦刺公主到京后的出行和游玩!二皇姐,你觉得怎样?”

负责寝殿摆设和日常饮食属于后勤,做得再好都是应该,很难得到认同,而出行游玩最易获得瓦刺公主的欢心,明显后者更轻松容易。

何清清咬着唇心中暗想,长平公主倒是会取巧!希望长安公主能够主动争取一下,她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只能在躲在后面替人检查食物。

武蓁看了陆心颜几人一眼,见陆心颜与严卿若均无所谓,何清清低头不语,便道:“我这边没问题。”

何清清心里一阵失望。

武婉又道:“别说我们占你们便宜!瓦刺使臣团来的那晚即本月二十五,父皇让人准备了接待晚宴和歌舞表演,其中有一个节目是衣裳表演,这个就由二皇姐这边负责吧。”

陆心颜颇诧异地看了一眼武婉和温如香,本以为这样的好机会温如香一定不会放过,但没想到武婉会自动让出。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由她负责是隆德帝亲自指定的,武婉只是装大方卖个人情,而温如香也只能咬牙接受,原本她还打算利用这一次扳回一局,哪知隆德帝直接就点陆心颜,一点希望也没给她。

武婉道:“今天第一天,先去月仙宫瞧瞧里面的布局。”

月仙宫是专门用来招待使臣女眷,同其他宫布局略有不同,景阳宫则是招待使臣的地方。

一行人便齐齐向月仙宫走去。

说是公主接待团或王子接待团,其实所有事情都是礼部安排人在做,她们只是负责检查并适当给点意见,以展示天武国对瓦刺公主的尊重。

月仙宫里从年前得知瓦刺公主要来,已经忙活开了。

整个宫殿重新翻新,所有摆设会重新换上新的,礼部特意着人打听了瓦刺公主的喜好,依据瓦刺风俗,新制定了一批摆设。

今日摆设刚刚送来,此时宫女们正手忙脚乱地按原来的布置摆放着。

陆心颜一行人到来后,宫女们又是要行礼,又是要干活,反倒添了乱。

武蓁见状,道:“先离开吧,等这里忙得差不多再来。”

武婉没有反对,正要离开时,突然听到何清清一声轻呼,接着是宫女道歉求饶的声音:“对不起小姐,是奴婢没看路,将水洒到您衣裳上了,奴婢现在替您擦干净。”

原来有个端水的宫女,经过何清清身边时,脚下一滑,水洒了一些出来,溅到何清清的衣裳。

何清清连忙伸手阻止,“没关系,我自己擦就好了。”

但那宫女速度极快,已撩起她的裙角,用自己的袖子仔细擦着。

裙子下面一双半新不旧的绣花鞋露了出来,宫女一时呆住,何清清面红耳赤,迅速抢回她手中的衣裙,朝严卿若几人跑去。

宫女跪在地上的时候,挡住了严卿若几人的目光,严卿若见何清清脸红红的,不解追问:“何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

何清清支吾道:“刚才走了会路有点热,卿若妹妹,我衣裳湿了,先回去了,你陪公主和郡主慢慢聊。”

严卿若不疑有它,“何姐姐慢走,明天宫里见。”

何清清低着头向陆心颜等一行人告别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走出月仙宫没多久,一道靓丽的身影拦住她,“何小姐,走这么急干嘛?”

“温小姐。”何清清站定行了个礼,“我衣裳不小心弄湿了,回去换身衣裳。”

温如香笑吟吟地问:“长安公主那里多的是衣裳,今日若是珠珠郡主、白芷乡君或严小姐弄湿了衣裳,你说长安公主是会带她们去凤阳宫换衣裳呢,还是会就这样让她们顶着湿衣裳走来走去,出宫回家?”

何清清指尖一紧,面上自若道:“我身份低微,自不能跟郡主乡君还有卿若相比。”

“今日你若是跟我们一组,不管你出身如何,我们长平公主都会一视同仁。”

“公主善心。”

“长平公主不但对自己一视同仁,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享给我们,断不会让我们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出来。”

看来温如香刚刚看到自己的鞋子了!何清清面上一阵难堪,“我自己的事情,不想麻烦别人。”

“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助,除非人家不把你当朋友,而是当成使唤丫鬟。”

丫鬟两个字,让何清清想起了昨天晚上红薯摊前被人嘲讽的屈辱。

她牙一咬,“既然是朋友,何须计较这么多?”

“何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出声,不管是衣裳银子,还是…”温如香微微一笑,“还是家中长辈的前程,长平公主都会尽心为她的朋友打算。”

何清清顿了顿,“谢谢温小姐,我暂时没有需要帮忙的。”

“我只是替何小姐不值而已,何小姐不必多想。”

“我明白的,谢谢温小姐。”

两人颔首道别后,银花忍不住道:“小姐,您为什么要拒绝温小姐的提议?眼看工部右侍郎明年就要退下了,工部那些与老爷一样的郎中们,个个都卯足了劲找关系,要是小姐您能搭上长平公主,有二皇子和皇后,那右侍郎之位肯定是老爷的囊中之物!这么好的机会,小姐您为什么要弃弃?”

“别说了,走吧。”何清清不置可否,搭上长平公主,即代表要得罪长安公主郡主和严卿若,到底值不值她需要仔细斟酌衡量!而且对方只是轻飘飘下了个诱饵,她就急着上钩,未免显得太掉价!

——

陆心颜和严卿若去凤阳宫坐了一会后,便告辞出宫回了欢喜院。

吕嬷嬷见到她,道:“小姐,二夫人今天在欢喜院附近来回好几趟了。”

陆心颜想起秦氏拜托她关于陆心芸的事情,喊来夏知,“关于陆心芸的事情,琳琅阁还没有消息吗?”

“小姐,前几天琳琅阁送来消息,这几日一直未见小姐,遂未上报。”

“查到什么了?”

“四小姐在沈家的情况不是很好。”夏知有些羞于启齿,“小姐,要不我拿呈上来的消息给您瞧可好?”

一个花骨朵似的少女,嫁给了一个不能人道的成年男人,作为现代人的陆心颜,能想像得到陆心芸的下场。

不过当夏知将琳琅阁打探到的消息,呈给陆心颜亲自过目时,陆心颜还是惊呆了。

这古人,可真会玩,变态程度堪比今人!

……

咝,这个变态!真是涨姿势了!

“小姐,您还是别看了。”夏知看着陆心颜瞪大的眼睛,不好意思道。

“嗯嗯没事,随便看看。”陆心颜看得眼也不眨。

对于陆心芸,陆心颜可没什么同情的,要不是看在秦氏面子上,她才懒得理!而且现在安康伯府陆子仪当家,不再是以前的安康伯府,为了陆子仪,陆心颜不能不顾及整个安康伯府的名声与威望。

“夏知,帮我送个帖子去沈府,明日去看望沈少夫人。”

“是,小姐。”

“吕嬷嬷,麻烦您告诉二婶,就说我明天去沈家看望四妹妹。”

“知道了,小姐。”

——

十七早上,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去了沈府。

沈府的布置充满着文人气息,字画珍迹随处可见,百年书香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府里的下人们衣着朴素简洁,却个个腰杆都挺得笔直,面容清冷,浑身透着一股子文人的清高。

物似主人形,只是可惜有形无神!

一位四十左右的嬷嬷,双手放在腰间,神情平静,“郡主,乡君,大少爷疼惜少夫人,早上让睡多一个时辰才起,如今才刚起,请二位稍等片刻!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芙蓉山庄一事,沈家颜面尽失,更因此厄运连连,先是第三代中最优秀的沈青竹被废,接着是沈雨烟在月亮庵与武辙有了苟且,成了皇家侧妃。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陆心颜。

如今陆心颜虽被封为郡主,且赐婚与镇国公世子,但在文坛领袖沈家眼里,不值一提!

什么扫榻相迎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发生的,沈大夫人找了个不舒服的理由拒不相见,只派了身边嬷嬷前来。

陆心颜心知肚明,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心里免不了邪恶地想,陆心芸晚上被那样折腾,早上起得了才怪!

“有劳嬷嬷了。”

大约两刻钟后,陆心芸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进来了,眉眼间已俱是妇人的风情。

她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戴满珠花,耀眼的光芒挡不住她脸上的倦意和眼里的恨意。

“见过郡主。”陆心芸微微行礼。

“四妹妹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陆心颜一同落座后道:“二婶在我面前念叨了你许久,所以我今日来看看你,免得二婶挂心。”

她这是直接表明,她来此是因为秦氏,并不是出自于她本人意愿。

陆心芸曾经很蠢很天真,但这一个月来,非人的折磨已让她蜕变,不再是以前那个又蠢又天真的陆心芸了。

她与陆心颜积怨多年,如今落入火坑,陆心颜不踩她一脚已是仁至义尽,她自然不会傻到以为她是来替她出头的。

“多谢郡主,请回去转告我娘,我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担忧。”

“如今府中哥哥作主。”陆心颜婉转提示。

陆心芸自嘲地笑了笑,“郡主,我知道你本事通天,所以我如今的情况,想必你心知肚明。但我是不会和离回去的,我失了清白受尽折磨忍到现在,回去了我还剩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不是你,和离了还能找到更好的!除了一张脸蛋能拿得出手,我没什么本事!一个没本事的伯府庶出二房家的小姐,和离回去能有什么好未来?留在这里,我好歹还是光明正大的沈家大少奶奶,他总不至于弄死我!而且…”

她眼里恨意一闪而过,“我还有仇要报!害我沦落到今日这种情况的人,我不会放过!”

沈青竹向陆心颜提亲,陆心颜引到陆心婉身上,陆心婉让陆心晗代嫁,最后陆心晗忽悠了她,让她成了替死鬼。

所以整件事情里,陆心芸不恨陆心颜不恨陆心婉,她只恨陆心晗,甚至比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沈青竹更要恨。

若不是陆心晗利用她,她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陆心颜道:“你们的恩怨,我不管,不过别累及府里其他人,现在是哥哥当家。”

“有郡主这句话就够了,多谢郡主!”陆心芸冲着陆心颜露出真心的笑容,“我明日回安康伯府。”

“那我回去转告二婶。”

“谢郡主,我送郡主出门。”

“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还要进宫一趟。”

陆心颜走后,陆心芸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屋内,正要躺下休息,突然一双大手掐住她的脖子,“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不是警告过你,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回安康伯府?你想死是不是?别以为现在有了镇国公府作靠山,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陆心芸也不挣扎,任凭那个面容扭曲的男人掐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相公!您不想多谢咱们的大媒人吗?”

沈青竹手下松了松,“你什么意思?”

稚嫩的面容上露出与之极不相称的妩媚神情,“我的好三姐陆心晗啊,我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劳,我可是很想很想,好好谢谢她呢,想了好久…好久…”

沈青竹身体是废了,但脑子没废。他将全部的愤怒发泄到陆心芸身上,除了那张脸和露在外面的肌肤,陆心芸身上没有一处完整,换作别的大家小姐,只怕早就羞愤自尽了,她却能忍到今天,实在不简单。

“你想做什么?”

“相公,你不是喜欢看表演吗?那你有没有兴趣,看我三姐姐的表演?”

——

今日月仙宫里已经布置妥当,一切井然有序。

武蓁和温如香、张若媚、孔羽兮四人,在月仙宫里走动,听宫人们的介绍,陆心颜几人则检查摆设是否有疏漏之处。

“孔小姐,干嘛一个人在那边,过来跟我们一起吧,好歹都是一组的。”温如香笑着主动相邀请。

“不用了。”孔羽兮淡淡拒绝,“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主有什么吩咐小女做的,尽管吩咐就是,小女一定竭尽全力。”

孔羽兮是四皇子武昀的表姐,天生就与二皇子一派是劲敌,她才不会傻到与她们一起被抓到把柄。

温如香碰了个软钉子,耸耸肩,不出声了,转身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边陆心颜几人正在对宫女的摆设品头论足,“这个花瓶色泽素雅,与整个月仙宫华丽的风格格格不入,我建议换掉。”

何清清看了看,随口道:“我觉得这花瓶还挺好看的。”

武蓁道:“花瓶本身没什么问题,不过如珠珠所言,风格有点不搭。”

见两人都同意换掉,何清清便不出声了,严卿若笑道:“何姐姐,论眼光,你跟珠珠姐比可就差太远了,她的妆扮搭配功夫京城无人能及!所以这摆设的事情,有珠珠姐在,我就省点脑子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严卿若一句实在话,戳中了何清清敏感的心。

这是在暗示她班门弄斧、瞧不起她的眼光吗?何清清浑身一僵,闭上了嘴,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死死的。

接下来的摆设更换,几乎是陆心颜一人在出声,不管她提出任何意见,武蓁和严卿若都是笑眯眯地应和,并赞陆心颜眼光独特,严卿若是因为不想动脑子,武蓁则是真的赞同陆心颜的欣赏眼光,不时和陆心颜低声讨论一番。

何清清跟在三人后面,感觉自己完全像个多余的人一样。

有很多她觉得挺不错的物件,陆心颜说不搭,武蓁命人说换就换了。

似乎经过刚才那一遭,她们已经完全不信任她的眼光,也无须再问她的意见。

何清清和很多工部官员家的小姐们一样,巴结着祖父是工部尚书的严卿若,目的是想为自己的父亲兄长或祖父谋个升官的便利。

那时候很多小姐一起,严卿若不觉得自己那种巴结讨好的行为有何不妥,因为大家都是如此。

但现在,当严卿若和陆心颜武蓁等人在一起时,何清清明显感觉自己不是一路人,她们是真正的小姐,而自己,则像个丫鬟,似乎根本融不进去,她们天生的高贵,让她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曾经能与公主郡主共事的喜悦,很快就变成了低人一等的痛苦。

其实何清清完全是自己想多了,刚开始武蓁都会礼貌性的问她“何小姐,你觉得呢?”是她自己心里不同意,嘴上却附和着陆心颜的意见,次数一多,武蓁便以为她跟严卿若一样不想动脑子,便不再询问了。

何清清也不想想,自己一个五品郎中的女儿,如果不主动加入,难道还要武蓁一个公主,纡尊降贵地去应和她?是她自己没调整好心态,又或者她是要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被欺凌无视的形象后,给自己另投他人一个完美的借口!

下午出宫的时候,何清清与严卿若道别后,遇到了张若媚。

“何小姐,要出宫吗?一起。”张若媚大大方方地邀约。

张若媚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孙女,比工部尚书排行第五的严卿若还要尊贵些,何清清自然不会拒色,“张小姐,请。”

走了两步后,张若媚道:“何小姐的父亲是工部郎中何慈吗?”

“正是家父。”张若媚居然知道她阿爹的名字,这让何清清十分激动,因为连相识数年的严卿若,都只知道她阿爹是何郎中,并不记得全名。

“我曾听祖父提过几次,说工部的何慈何郎中,于治水一道颇有才干,是个难得的人才!昨日见到何小姐,才想了起来。”

“真的吗?张尚书真这么说过?”何清清这下更激动了,礼部与工部分属两部,职责上交叉很少,何清清真没想到张尚书居然知道她阿爹,还知道她阿爹的强项。

“三年前秦北的水患,是何郎中带人解决的吧?就是从那次起,祖父记住了何郎中,在这三年里曾不只一次感慨,何郎中只是任职郎中,实在太委屈了,当个右侍郎完全绰绰有余!要不是工部需要何郎中这样的人才,祖父早将人要过来了。”

何清清听得心脏狂跳,工部右侍郎明年离任,礼部右侍郎明年同样告老还乡,都需要重新补上人选!

工部竞争大,听说右侍郎的人选足有十人之多,虽然阿爹也是其中一人,但想在十人中脱颖而出,实在太难!她曾主动向严卿若暗示过,希望严卿若能在严尚书面前说句好话,但严卿若不知是故意装作不懂还是怎的,总是借故转到其他话题上。

若是阿爹主动向欣赏他的张尚书投诚,那礼部右侍郎之位,肯定十拿九稳了。

此时她汹涌的情绪几乎夺胸而出,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才拼命克制住。

张若媚轻轻弯了弯唇角,从袖中掏出一串佛珠,紫檀香木佛珠,颗颗圆润饱满,带着淡淡的香气,一看就非凡品,“听说何夫人信佛,今日我与何小姐聊得投缘,这串进贡的紫檀香木佛珠就赠与何小姐转送何夫人。”

何清清听说是进贡之物,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张小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张若媚塞到何清清手里,似笑非笑道:“又不是白得的。”

何清清咬紧嘴唇,温如香和张若媚频频抛出诱饵想要拉拢她,她心知肚明,但若出了任何事,那些公主郡主们有人护着,最多小惩大诫,而她只是一个小郎中的女儿,随时连累家人,她担不起!

“张小姐,礼物太贵重,还是请收回去…”

“何小姐的担忧我明白,皇上对此次瓦刺使臣的到访万分看重,咱们身为父亲的女儿,不光得享受他们的庇荫,也得替他们分忧,断不敢弄出什么大的岔子。”张若媚道:“不过想小小教训某些人而已,绝不会连累何小姐你!”

何清清见她说得言之凿凿,想了想咬牙问道:“不知张小姐说的是…”

“长平公主连连被罚,心情不好,想出口气。”

这一说,何清清便明白了,她们想对付的人是陆心颜。

何清清心里顿时轻松许多,她巴结严卿若多年,严卿若与武蓁是表姐妹,所以她在心里对她们很尊重,但陆心颜,安康伯不过领着六品差事,若没了伯府的爵位,比她还不如,而且还是和离的身份,不过是运气太好,她丫鬟恰好会医术,恰好在太医不多的情况下,在云霄山庄里救了皇上一命,从此封了郡主,平步青云。

想想这几天严卿若和武蓁因为陆心颜对她的冷落,何清清心里立马就同意了,不过表面上道:“我身份低微…”

“听闻安康伯府明日府中有事,郡主今晚留宿凤阳宫,明早离宫前定会先去月仙宫检查后再出宫。只要明早何小姐想办法将长安公主与严小姐拖在凤阳宫半个时辰,其他的,何小姐不必理会,不管出什么事,都与何小姐无关。”

何清清想了想,道:“我今日听长安公主有几声咳,明早我想带着枇杷雪梨汤去看她,张小姐以为如何?”

她这便是接受张若媚的拉拢了。

张若媚微微一笑,“甚好,何小姐观察入微,有心了。”

她将佛珠重新塞回何清清的手中,见何清清似乎还想拒绝,道:“既然是同盟,不收下便是没有结盟的诚意。”

何清清只好收下,“谢谢张小姐。”

在她离开后,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张若媚身边,笑嘻嘻地道:“我上次找她,她可不搭理我,还是若媚你有办法,居然连他父亲何慈的事迹都找了出来。”

“我没骗她,祖父确实赞过何慈能力不错,屈居郎中之位大材小用了些。”

温如香惊讶道:“莫非你祖父真有提拔何慈为户部右侍郎之心?”

张若媚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走吧,去告诉公主这个好消息。”

张尚书确实曾提过何慈,也确实对他表示过欣赏,但后面‘要不是工部需要何郎中这样的人才,早将人要过来了的话’完全是张若媚瞎编的。

各部都有自己需要提拔的势力,何慈能力再强,张尚书也绝不可能不提拔拢络跟随自己多年的人,而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但以何清清的见识,哪会想到这一层?所以张若媚略一暗示,何清清心中的天平,立马远离严卿若等人了。

——

十八是陆心芸出嫁后第一次回门,现在安康伯府陆子仪当家,陆心颜要给陆子仪撑面子,所以决定今天回去,因此昨晚便留在了凤阳宫。

今天一大早,她起来后向睡得模模糊糊的武蓁告别,“公主,我先去月仙宫检查,看看昨天要求换的摆设都换好了没,检查完我就直接出宫了,明天再来。”

“好。”武蓁含糊地应了一声,翻身又睡了。

难得陆心颜留在凤阳宫,昨晚她拉着她兴奋地说了大半宿话,早上便起不来了。

月仙宫的宫人开了锁后,陆心颜进去一一查看,发现有疏漏之处,便让宫女记下来,马上换好。

忙活了半个时辰,差不多都安排好了,陆心颜出了宫。

她刚出宫,何清清便来到了宫门口,手中拎着食盒,在那里等严卿若。

不一会严卿若到了,“何姐姐,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为什么不进去,是不是腰牌掉了?”

为了方便公主接待团的成员出入皇宫,皇后一人发了一个腰牌。

“不是的,我在等你。”

“那进去等就好了,站在这里万一吹风寒了怎么办?”

“谢谢卿若妹妹关心,我就站了一小会,没事的。”何清清道:“其实我是有事找你帮忙。”

“何姐姐不必客气,有事就直说,又不是外人。”

何清清举起手中的食盒,“我昨天听到长安公主有几声咳嗽,早上特意起来炖了枇杷雪梨汤,凤阳宫的路我不熟,想卿若带我一起去。”

“哇!何姐姐你实在太贴心了!我昨天也听到长安表姐咳了两声,但我就没想到要给她煲汤!”严卿若惊呼起来,“我这就带你去!”

两人来到凤阳宫的时候,武蓁在宋昭一催再催下,终于起了床。

严卿若见她眼下灰青的样子,羡慕道:“长安表姐,你昨晚和珠珠姐彻夜畅谈了吧,早知道我也留在宫里陪你们一起。”

武蓁笑道:“幸好你个小皮猴不在,不然咱们三人肯定到现在都还没睡,那今天的差事可就落下了!”

严卿若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附和,“长安表姐说的是,那等瓦刺公主走了以后,我再拉着珠珠姐和你,一起畅聊三天三夜!”

武蓁求饶,“别,看在我是你表姐份上,你放过我吧!”

严卿若哼了一声,摆明不接受她的提议,头一转看到何清清想起来意,“长安表姐,何姐姐听到你咳嗽,煲了枇杷雪梨水,趁热喝点吧。”

“何小姐有心了。”武蓁微笑点头,却不说让人拿碗出来。

何清清拎着食盒,尴尬不已,严卿若不解道:“长安表姐,你不喜欢喝吗?”

宋昭出来解释道:“表小姐,这宫中向来有不成文的规矩,不能随便吃从外面带来的膳食,公主只是遵从这个规矩而已,请何小姐体谅!”

严卿若更加疑惑了,“可是我以前经常给长安表姐从外面带吃食啊!”

您是公主的表妹,身份不同,能一样吗?宋昭笑了笑,退到武蓁身后。

严卿若还没反应过来,何清清已经听明白了,她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对不起,公主,是我唐突了,我不知道这宫中的规矩!”

她嘴上道歉,心里却暗恨不已,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她出身低,连给公主煲汤的机会都没有!

武蓁道:“不知者无罪!何小姐一片好心别浪费了,宋昭,将汤分给其他人喝了。”

“谢公主赏赐!”

宋昭上前从何清清手中接过食盒,何清清急了,若是武蓁不喝,哪有机会再拖上小半个时辰?

看着宋昭伸出来的手,何清清心思一动,手一滑,食盒从手中滑落,里面的雪梨汤溅出,溅到了武蓁和严卿若身上。

宋昭惊呼出声,“公主,何小姐,有没有烫着?”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卿若妹妹,我以为宋昭姐已经抓住了,这才松了手…”何清清连忙道歉,并掏出帕子,“我这就打扫干净。”

汤是温热的,冬天穿得多,也只是溅了一点,没什么事,只是衣裳脏了,得重新换。

“何姐姐,”严卿若连忙拉住何清清的手,“想必你刚才在宫外等我时吹了风,手不灵活,这才闹了误会,没事的,长安表姐不会怪罪的,这里让宋昭姐找人来打扫就是了。”

武蓁道:“何小姐不必自责,陪我和卿若去换衣裳当作补过吧。宋昭,让人打扫干净。”

“是,公主。”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何清清主动帮武蓁和严卿若挑选衣裳,试来试去,不觉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公主,严小姐,何小姐,该去月仙宫了。”宋昭在外面尽职提醒。

何清清不好意思道:“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害公主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武蓁微笑道:“何小姐,你是卿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这种客气话就不要再说了。”

三人收拾好后,前往月仙宫。

还没到,便见宫女太监们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

武蓁眉头微皱,宋昭抓住其中一个小宫女,“公主面前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一百九、月仙宫出事

小宫女连忙跪下,“宋昭姐姐恕罪,月仙宫发生火灾,奴婢急着去救火,所以才…”

“什么?”武蓁三人大吃一惊,“月仙宫发生了火灾?怎么会发生火灾?”

“回长安公主,奴婢也不太清楚,听说不知哪里跑来一只野猫,将屋里器皿全打碎了,还打翻烛台烧着纱幔,这才引起了火灾!”

武蓁厉声质问:“月仙宫不是有宫人看守的吗?怎么会让猫跑进去?”

小宫女抖了抖,硬着头皮道:“早上珠珠郡主来检查后发现一些问题,让几位姐姐去改,刚好人都离开了。”

武蓁倒抽口气,“快带本宫去看看!”

“公主,月仙宫里面的火还没有完全扑灭,您千金之躯,要是有什么闪失,奴婢担当不起,请公主移驾凤仙宫…”

“快带路!”武蓁轻喝一声,公主气势一散开,小宫女立马战战兢兢地道:“是,公主请随奴婢来。”

月仙宫里此时烟雾弥漫,一片狼藉,呛人的烟味弥漫整个月仙宫,武蓁几个捂着鼻子,站在屋门口,透过青烟望着满地还没来及清理干净的残骸,如被人定住穴般,无法动弹。

严卿若拉着武蓁的衣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长安表姐,这可怎么办?瓦刺公主没几日就要来了。”

隆德帝万分看重的事情被她们搞砸了,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责罚没人知道!

何清清亦傻了眼,她没想到武婉等人,居然胆大包天到敢烧了月仙宫!

月仙宫出了事,整个公主接待团的人都得受罚,她们几人不是公主就是郡主或一品大员的女儿,只有她一个郎中的女儿,谁来护着她?对于昨日脑子一时发热答应的事情,何清清深感后悔,明明说的是对付陆心颜一人,不会将她牵连其中,怎么会变成这样?

武蓁双手紧紧抠在一起,深呼吸几下后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宋昭,拿我的牌子出宫一趟,去将珠珠找来!记住,这事不要张扬,待她一人时,悄悄告诉她,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月仙宫出了事,人人都要受罚,但月仙宫是在陆心颜检查完离开后出的事,追究起责任来,最大责任人就陆心颜!

以隆德帝对此事的重视,武蓁不敢想象,陆心颜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哟,什么味道啊,这么难闻?”

“好像是烧焦的味道,有人在月仙宫里煮东西吃吗?”

“谁不要命了,敢在月仙宫里玩火?”

几道兴灾乐祸地议论声由远及近,等近了后,武婉第一个带头惊呼,“二皇姐,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温如香惊得张大嘴,夸张道:“好像发生过火灾,但地上那些碎片又是什么?有人打碎了东西吗?那可是特意订制的,独一无二,碎了就没了!”

张若媚仔细看了看,惊慌道:“公主,如香,月仙宫变成这个样子,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孔羽兮冷眼看着几人一唱一喝,唇边露出不是易察觉的讥笑。

武婉指责道:“二皇姐,这寝殿布置是由你负责的,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严卿若听不过耳,“长平公主,事情没弄清楚前,不要乱说,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想栽赃给长安表姐!”

武婉脸孔一板,“大胆!本宫和二皇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严卿若还要说话,武蓁拦住她,“三皇妹,随我一起到皇祖母和皇后娘娘那里请罪,请求调查清楚,若是我的责任,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三皇妹你。”

“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别想着我会跟你一起承担!”武婉冷哼一声。

——

安康伯府。

天刚刚亮开始,整个安康伯府便忙碌起来,准备迎接四小姐陆心芸的归来。

陆子仪特意请了半天假,以示对陆心芸的重视,这个时代,有娘家重视的外嫁女,在夫家才能得到更多尊重。

陆心颜之前也表示会一早从宫中回来,因此小高氏一点不敢怠慢,加上不管怎样,对外陆心芸是沈家大少奶奶,身份不比她一个伯夫人低,是以她按迎接伯府嫡小姐归来的规格,准备今日的回门招待。

陆心婉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经过冥婚一事变故,整个人沉静了许多,帮着小高氏打下手。

二房秦氏在屋里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裳,希望让女儿见到一切安好的自己,在沈家不要太过担心。

直到陆心芸快要来了,她还没选定穿哪套衣裳,贴身嬷嬷忍不住道:“二夫人,没时间了,您快点拿定主意,让四小姐等就不好了。”

秦氏拿起一件暗红色的,“这件怎样?”

“就这件了!”嬷嬷说完,直接将其他衣裳全部收起,这才将此事完结了。

陆心芸要回来,除了二房外,整个安康伯府说不上多喜庆,倒也带着两分期待。

除了陆心晗。

陆心芸嫁过去一个月不回,最高兴的莫属陆心晗,如今她要回来,最担忧的也是陆心晗。

她心里很清楚,陆心芸不是个大度的性子,知道她如何设计她后,肯定会想办法对付她。

先前陆心晗设计陆心婉,想成为府中唯一有价值的女儿,一半的原因,正是为了抵挡陆心芸的报复。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陆丛远病了,陆子仪当家,小高氏重掌中馈,她只能夹起尾巴求生存,哪敢与陆心芸对上?

故而一大早,陆心晗以身子不适为由,想留在屋子里休息。

小高氏断然拒绝了!陆心颜没说如何处置陆心晗,小高氏不敢随便动手,但借别人的手来对付陆心晗这种事,小高氏岂会错过?

“百合,你告诉心晗,沈少夫人出门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下次再来不知什么时候,她作为沈少夫人最好最亲的三姐,怎能不见上一面?她身子不适,等会不用在门口迎接了,就在屋里等着,沈少夫人来了后,我派人来接她陪沈少夫人说说话。”

几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安康伯府门前,小高氏带头迎上去,笑着道:“欢迎沈少夫人回府。”

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装扮华丽大气的陆心芸从马车上下来,她面色红润,眉眼含情,一副滋润得极好的样子。

秦氏当即红了眼,“心芸~”

陆心芸言笑晏晏,神情如以前一般纯真可爱,“大伯娘,阿娘,二姐姐,各位弟弟妹妹们,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真是的,这么大风,吹坏了我会心疼的,都进去吧。”

她伸手拉着秦氏的手,撒娇道:“阿娘,女儿好想你~”

秦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心芸,你在沈家…姑爷待你可好?”

陆心芸面上飞红,“哎呀阿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让女儿怎么答您?”

旁边一位丫鬟笑道:“亲家夫人,大少爷今日本来是要陪少夫人一起来的,结果昨日老太爷临时安排了重要的事情,少爷只好让少夫人一人回来!为了表示歉意,大少爷准备了三大车的礼物,其中一大半是大少爷亲自挑远的!亲家夫人,大少爷对少夫人,可真是没得说了。”

陆心芸配合的粉颈低垂,露在外的耳垂都红了。

秦氏心中一喜,悄悄问道:“外界不是传闻姑爷有隐疾,于夫妻之事…”

“阿娘,您再说,女儿不理您了。”陆心芸红得脸都要滴血了。

秦氏乐呵呵地道:“不说了不说了,进去吧。”

她这下心中大定,看来传闻有误,沈青竹身子根本没事,否则女儿怎会是这样种表情?

两人这番动作,同样落入小高氏眼中,小高氏心里直发酸,早知道沈青竹没问题,当初就该答应了这头亲事,那今日风光回门的就自己的心婉了!

不过现在小高氏也就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再乱动什么歪心思了。

陆心颜从宫中回来后,来到锦瑟院,远远就听到陆心芸清脆如铃的笑声,像未出阁前一样,直接而单纯。

“二姐姐,这是给你补身子的。”

“谢四妹妹。”

“三姐姐,这套蓝宝石首饰是送你的。”

“四妹妹,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哎呀,都是自家姐妹跟我客气什么?这是沈侧妃送我的,但我肤色不合适,一直没戴。今日回门想起二姐姐,温婉的气质与这蓝宝石十分相衬,所以我就带来了,专程送你的,你要是不收,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哦。”陆心芸拉着陆心晗的手,笑吟吟道。

陆心晗后背阵阵发凉,勉强笑道:“谢谢四妹妹。”

“咦,大姐姐来了呀,这是我为大姐姐准备的。”陆心芸笑着让丫鬟将礼物奉上,“我知道大姐姐什么都不缺,还请大姐姐不要嫌弃。”

陆心颜让青桐收下,扯着嘴角笑了笑,“怎么会呢?谢谢四妹妹。”

“对了大姐姐,你身为公主接待团成员,接下来几天都很忙吧?”

陆心颜不明白她为何突出此言,顺着话道:“如无意外,会有些忙。”

“那我二十想请府中姐妹过沈府相聚一事,就不请大姐姐了,等大姐姐以后有空了,我单独请大姐姐。”

“自家姐妹,无须这般客套。”陆心颜今日回来,给的是现在当家的陆子仪面子,而不是陆心芸的面子,所以什么过府相聚姐妹情深的戏码,不用演实在太好了!

陆心晗面色一白,手不自觉扭着帕子,“四妹妹,我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后天恐怕不能去了,请四妹妹见谅。”

“三姐姐生病了吗?”陆心芸愕然道:“刚刚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可真是一点没瞧出来!”

“心晗,少夫人一片心意,不可推辞!你能来陪少夫人说话,说明身体只是轻微不适,要不这样,你现在回去休息,这两天好好养着身子,后天随我去沈府。”小高氏道:“百合,小心伺候着,要是三小姐病情加重了,唯你是问!”

百合连忙道:“是,夫人。”

陆心晗咬紧牙关:“是,母亲。”

几人坐了约半个时辰后,有丫鬟前来,“夫人,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少夫人,郡主,请去用膳吧。”

一行人离开锦瑟院,前往用膳厅,门房突然来报,“郡主,长安公主身边的宋昭姑娘来了。”

宋昭这个时候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快请!”

不一会宋昭进来,“见过伯夫人,沈少夫人,郡主,各位小姐。”

陆心颜直接问:“宋昭姐,是公主找我有事吗?”

宋昭微笑道:“正是,郡主请借一步说话。”

武蓁有事派人来问陆心颜,其他人自然不敢留下来,识趣地先走了。

“郡主,在您早上离开后,月仙宫发生火灾,寝殿内用品烧成了灰,所有器皿毁于一旦,公主命奴婢即刻接您进宫。”

“怎么会这样?”陆心颜倒抽气。

“郡主,公主现在正在太后和皇后面前请罪,请郡主上马车,奴婢跟您细说。”

陆心颜点点头,“走吧。”

马车上,陆心颜大概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在她离开后,武蓁几人到达前,月仙宫出了事,罪魁祸首据说是一只野猫。

但此事兹事体大,谁能将责任推到一只猫身上?

若最后隆德帝怪罪下来,皇后一定会推陆心颜出去做替罪羊,毕竟她是负责寝殿布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没能尽到提醒的责任,让野猫钻了空子,便是她的失职!

马车走得很快,到达宫门后,宋昭拿出武蓁的牌子,守门侍卫没有检查直接放了行。

马车一直到长寿宫不远处才停下。

皇后是六宫之首,太后并未完全放权,因此公主接待团一事,两人共同负责。

“皇祖母,母后,此事不关长平的事,前天长平和二皇姐分好了任务,布置寝殿一事由二皇姐负责,现在出了事,该由二皇姐一力承担才是。”

武蓁道:“皇祖母,母后,三皇妹所言非虚,布置寝殿与三皇妹无关,长安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不过宫中一向没有野猫出没,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背后说不定有什么隐情,请皇祖母和母后明察!”

“明察明察,查了又如何?现在出了事,这责任谁担得起?”皇后气得心口疼,“瓦刺使臣还有七天就要到达天武了,如今月仙宫烧成这样,短短几日如何复原?还有那些特意制作的摆设,去哪里再变出来?”

她这一发火,跪在下面的严卿若等人吓得头都不敢抬,何清清更是浑身一片冰凉,心中暗悔。

武蓁垂着头,“长安知错,若父皇怪罪下来,长安愿独自承担!”

皇后冷笑道:“影响两国邦交,你说承担就承担,你承担得起吗?只怕拿你这条命来填都不够!”

太后本来也很生气,但听到皇后这样说武蓁,又忍不住替武蓁开脱,“好了皇后,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没查明前,谁知道是不是长安的错?长安行事一向谨慎,哀家觉得,此事肯定另有隐情!”

武婉道:“皇祖母,您说得没错,长平听说不关二皇姐的事情,是珠珠郡主失职,没有尽到提醒的责任,才出了这种事!二皇姐不过是代人受过!”

武蓁立马道:“三皇妹,布置寝殿我是主负责人,出了问题自该担着,不关珠珠…”

皇后伸手制止她,“长平,你刚才说什么?这事不关长安的事,是珠珠郡主失职?到底怎么回事?”

“回母后,昨天所有人离开后,早上只有珠珠郡主一人进过月仙宫,她一离开月仙宫就出了事,若论主责,珠珠郡主才是第一责任人!”

“此事当真?”

“这事情不光长平知道,二皇姐严小姐何小姐还有月仙宫的人都知道,长平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来人,立刻将珠珠郡主抓…”皇后正要下令,太后突然打断,“皇后,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要随便喊打喊杀。”

皇后道:“母后,长安说得没错,宫中突然出现野猫极不寻常,偏巧是在珠珠郡主离开后出现,臣妾认为此事必与珠珠郡主脱不了干系,必须将她抓来严加审问!”

武蓁急道:“皇祖母,母后,这事绝对跟珠珠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抓起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皇后扫了一眼武蓁,转向太后,“母后,皇上命臣妾负责公主接待团,如今有人弄出了事,臣妾必须秉公处理,给皇上和瓦刺公主一个交待!”

太后淡淡道:“所以你就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这话指责太严重!皇后连忙跪在地上,“母后,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林公公,传哀家懿旨,召珠珠郡主进宫协助调查月仙宫失火一案,你亲自去!记住了,在事情没查明之前,她还是救驾有功、皇上亲封的珠珠郡主,容不得任何人轻慢!”

这话掷地有声,犹如狠狠打了皇后一巴掌,皇后面上极度难看,咬牙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下去了。

“是,太后娘娘。”

林公公正要离开,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珠珠郡主求见!”

“快让她进来!”太后立马高声道,心里一则喜一则忧。

陆心颜垂首进来后,跪地请安,“珠珠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长安公主、长平公主。”

太后忙道:“好了好了起来说话!长安,长平,还有你们,都起来吧。”

武蓁几人跪在半天,也没叫起,如今陆心颜一来,太后似乎才想起她们还跪着的事情,除了武蓁和严卿若外,很多人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所有人都起来了,只有皇后还跪着,太后没有点名,她不能起。

“皇后,你也起吧。”

“谢母后。”皇后咬牙站起来。

陆心颜上前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月仙宫是在珠珠离开后失的火,珠珠责无旁贷,愿一力承担!”

皇后被太后一再打脸,心里憋着气,语气更加尖锐,“你承担?你打算如何承担?”

陆心颜道:“珠珠愿意重新布置瓦刺公主的寝宫!”

皇后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最多还有七天的时间瓦刺公主就要到了,所有特别订制的物件都烧了,你能重新布置出让瓦刺公主满意的寝宫?若不满意,又待如何?”

“若瓦刺公主不满意,珠珠愿意听从皇后娘娘发落,绝无怨言!”陆心颜神情平静,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珠珠…”太后和武蓁同时惊呼。

皇后却不给她们这个机会,迅速接口,“珠珠郡主,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若瓦刺公主不满意,这件事所有的责任将由你一人扛下!”

“珠珠说到做到,不过珠珠有个请求。”

“你说!”

陆心颜道:“时间紧迫,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月仙宫失火是人为还是意外,珠珠不敢断定!但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珠珠希望独自负责重新布置寝宫,无需两位公主和各位小姐们帮忙,另外不管是人手还是物资调配,是从宫内挑选还是从宫外购买,珠珠希望有绝对的调动权和安排权!”

皇后此时已占据先机,逼得陆心颜当众做出承诺,便不再一力应下,反而转头询问太后意见,“母后,此事兹事体大,您看…”

太后心中冷笑,皇后的手段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先达到她自己的目的,为她自己争取到利益,现在面对责任时,却拉着她一起抗!若是别人,太后估计就回绝了,但因为是陆心颜,太后道:“哀家认为珠珠所言极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哀家同意她的请求,皇后你认为呢?”

皇后正是摸准了太后对陆心颜的喜欢,才拉着太后一起,万一放下权力出了什么事,有太后顶着,她的责任就小多了,“臣妾谨遵母后懿旨!”

离开万寿宫后,武婉不怀好意地道:“珠珠郡主,本宫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或者说,本宫很期待看到你最后的下场!”

敢跟她抢萧世子,简直不自量力!

温如香跟着道:“公主,到时候的下场太血腥,您还是别看了,免得做噩梦!”

这是诅咒陆心颜最后一定会失败,被皇上下旨处死。

严卿若气道:“温如香,你在说你自己吗?”

武蓁拉住她,“行了,别给珠珠添乱,与其跟人置气,不如想想如何帮她。”

面上还没撕破脸的张若媚大方道:“珠珠郡主,咱们都是公主接待团的一员,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出声。”

陆心颜微笑道谢,“谢谢张小姐。”

武婉几人离开后,何清清怯怯道:“郡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要不我们帮忙一起想办法?”

“对啊,珠珠姐,说出来我们一起动手。”严卿若附和道。

陆心颜笑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要一人负责,你们都去忙别的事情吧。”

严卿若还要再说,武蓁拉拉她的衣袖,“月仙宫失火太过蹊跷,人为的可能性多过意外,我同意珠珠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保密,以免再出意外。”

“珠珠姐,你不是怀疑我搞的鬼吧?”严卿若撅起嘴。

陆心颜捏捏她撅起的双唇,“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这个傻丫头。”

严卿若这才眉开眼笑。

“郡主,那你怀疑谁?”何清清紧张问道。

陆心颜两手一摊,“谁都有嫌疑,不过现在没时间去查,重新布置寝殿才是正事。”

“珠珠,要帮忙的时候尽管说!”

陆心颜想了想,“还真有!”

“把李钰左郎将调来,让他带人守着月华宫!”月仙宫烧了,离它不远的月华宫被指定为瓦刺公主的寝殿。

“我马上让人去办。”

“以后月华宫内所有人的饮食,由宋昭姐亲自负责!”

“珠珠想得周全,我马上安排下去。”武蓁道:“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珠珠姐,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陆心颜伸出双手,捏住她小脸左右两边,轻轻往上一提,“你呀,吃好喝好睡好,像以前一样多笑笑,就帮到我了。”

“这个简单。”严卿若冲她露出大大的笑脸,“这样可以了吗?”

陆心颜忍不住笑开怀,武蓁也跟着笑起来,只有何清清笑得勉强。

昭阳宫。

张若媚谨慎道:“公主,小女见刚才陆心颜一副自信的样子,您说她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奇招?”

武婉不屑道:“月仙宫是宫中接待使臣女眷最好的宫殿,里面的摆设是礼部根据兵部呈上来的瓦刺风情特意制定的,现在一切都毁了,难道她陆心颜会法术能将一切还原?”

“公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温如香同意张若媚的,想当初她们想了多少办法对付陆心颜,哪次最后不被她躲过去了?不过这话当着武婉的面,温如香可不敢说出来。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就召那个什么何清清来问问。”

温如香道:“如香马上去办。”

“对了,如香,月仙宫的内应处理得如何了?”

“已经处理干净了,绝不会被人发现把柄。”

“很好。”武婉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陆心颜,这次你就洗干净脖子准备等死吧!”

何清清被叫来昭阳宫的时候,胆战心惊,“参见长平公主。”

说实话,经过万寿宫里那一幕,何清清已经吓死了,她是武蓁陆心颜这一边的,陆心颜出了事,她少不了受连带责任!于是什么阿爹升官发财、她找如意郎君的心思,一点都不敢有了,心里打定主意不再同武婉等人同流合污,安安全全地将此次的接待工作做好才是正事。

温如香找她的时候,何清清借口身体不适,温如香微微一笑,“何小姐,上船容易,想下船可没那么容易!”

何清清一惊,“温小姐这话是何意?”

“你收了若媚的佛珠,今早拖住长安公主,以致月仙宫发生火灾,这事若是被长安公主几人知道了,你说你的下场会如何?”

“你…你威胁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如何选择,何小姐自己看着办。”

温如香说完,转身离去。

何清清又惊又怕,呆楞了几息,立马尾随温如香而去。

武婉和气道:“何小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何清清已知道这和气都是假装出来的,哪敢坐?“公主千金之躯,小女不敢直面贵颜。”

武婉不过随口一说,一个五品郎中的女儿,哪配坐在她跟前?她看了眼张若媚,张若媚立马道:“何小姐,公主想了解一下郡主那边接下来是如何安排的?”

“回公主,郡主已经说了她要独自一人负责,所以小女也不知情。”虽然人不得已来了,但何清清已经决定不再参与她们的阴谋。

武婉冷笑一声,张若媚面孔一沉,“何小姐,这话对着别人说说就算了,公主面前,岂能隐瞒?”

何清清立马跪在地上,“公主恕罪,长安公主和郡主都察觉月仙宫失火蹊跷,为怕有人搞鬼,决定隐密行事,所以小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她们怀疑你了?”武婉幽幽道:“你知道一颗没用的废棋,本宫会如何处理吗?”

那声音里毫不掩藏的杀意,将何清清吓得直冒冷汗,“她们没有怀疑到小女头上,只说人人都有可疑。”

“既然没怀疑到你头上,她们怎么会背着你私下商量?你当本宫是傻子吗?还是你想背叛本宫?”武婉用力一拍扶手,“背叛本宫的人一样没好下场!来人,将何清清拖下去,以冲撞本宫为由杖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下去,她还有命吗?何清清后悔自己一时的贪心错上贼船,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被两个宫女抓住胳膊的她痛哭流涕,“公主饶命!郡主只说要找李钰李公子守住月华宫,让宋昭姐负责饮食,其余的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早乖乖说不就好了?”武婉一挥手,两名宫女立马松开手,何清清无力滑到地上,鼻涕眼泪一大把,武婉嫌弃地看了一眼,“把自己弄干净再走,免得被陆心颜看出端倪!以后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一五一十地向本宫汇报知道吗?信息有没有用,本宫自会判断!”

“是,公主。”何清清匍匐在地上,神魂俱散。

宫女带着她下去梳洗后,温如香道:“公主,看来陆心颜真的有了解决办法。”

武婉冷笑,“那又如何?只要她用到宫里面的人,本宫就有办法收买,让她功败垂成!”

何清清出宫的时候,正好碰到严卿若,“咦,何姐姐,你不是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宫了吗?怎么这会才出宫?”

何清清勉强一笑,“月仙宫烧了我心里难受,绕去那附近看了几眼,不小心就忘了时辰。”

严卿若恍然大悟,“怪不得何姐姐的眼睛有点红!你放心吧,珠珠姐本事大着,她说能搞定一定能搞定,你不要担心!”

——

陆心颜马不停蹄地出了宫,去素衣坊找到叶霜,直明来意,“叶姨,宫中负责接待瓦刺公主的月仙宫出了事,里面摆设需要重新布置,我需要你帮忙!”

叶霜浑身一凛,“你说!”

“帮我调二十个信得过的绣娘,调二十匹布…”陆心颜拿出一份清单。

叶霜接过,“半个时辰内搞定!”

“我这几天恐怕没时间出宫,叶姨如果有事直接去宫里找李钰,他会通知我的。”陆心颜道:“二十五晚上表演的服装就麻烦叶姨亲自跟进一下。”

前天分了任务后,陆心颜立马画了二十套衣裳,派人交给了叶霜。

“你放心,叶姨一定交出让你满意的衣裳。”

“谢谢你,叶姨。”

回宫前,陆心颜让青桐去找了田叔。

田叔休养了近一个月,身体已恢复大半,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再也没有了。

陆心颜本不想麻烦他,但现在事情太急,只好请他亲自出马。

一切安排妥当后,陆心颜带着二十名绣娘几大车布,进了宫。

宫门侍卫早已得到命令,只要是陆心颜的东西都不需要检查,也不可以检查,立马放了行。

月华宫外,李钰带着几百御林军守在那。

“郡主。”他高兴地招手,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欢喜,完全没点御林军左郎将的风范。

他手下那些人刚开始还会私下吐槽几句,慢慢已经学会无视了。

“李钰!”陆心颜第一次见李钰穿着御林军服饰,好奇地将他打量了几眼,“挺威风的嘛。”

李钰嘿嘿一笑,用手抓抓头。

“李钰,你等一会,我将人安排好后,带你去个地方。”

陆心颜将那些绣娘安排好工作后,带着李钰去了月仙宫。

本来热闹非凡的月仙宫,此时一片焦黑,凄凄冷冷,只除了一个看守的小太监。

“李钰,月仙宫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我就不再赘言,这事肯定有问题,你进去闻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线索。”

李钰没有犹豫地进去了。

不一会就出来了,手里拿着几根细长的烧得发黑的东西,“郡主,我在里面找到这个。”

“这是什么?”

“鱼骨。”

鱼骨?陆心颜心念一动,“那猫会跑进来,难道跟这鱼骨有关系?”

“应该就是了,这鱼骨我是在碎瓷片里发现的。”李钰道:“我猜是有人将鱼骨放在那些摆设里面,将猫诱来,那猫闻到鱼腥味,又吃不着,便打翻了那些摆设的器皿。”

陆心颜捏着那鱼骨,眼神渐冷,“能在摆设地放鱼骨,看来月仙宫里有人被收买了。”

“我立马让御林军去查!”

“麻烦你了,李钰!”

“不麻烦,是…”下一个字冲口而出的时候,李钰硬生生收了回去,嘿嘿一笑,“你喊阿锦四姑,帮你就是帮阿锦。”

陆心颜没留意到他的异样,“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李钰暗道一声好险!来的时候萧逸宸特别交待他,无论陆心颜提出什么要求都一力应下,他会全力解决!并不许让他说出他在背后帮忙!否则就跟他清算抢他成亲吉日的仇!

李钰当时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如果我不答应,萧世子打算如何清算?”

萧逸宸轻飘飘扫了他下面一眼,“听说有种药,能让人半年半身不遂。”

李钰三条腿都颤抖了,“萧…萧世子,我…我开玩笑的,我一定照办!郡主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说的我也替她想好办好!”

萧逸宸瞟他两眼,负着双手走了。

李钰现在想来,都觉得下面凉飕飕的。

月华宫里所有人的膳食,都由宋昭亲自监督煮好后送来,为了以防万一,在吃之前,陆心颜会让李钰先闻闻,没发现异样才会吃下去。

没人觉得她小提大作,毕竟这次要是再出什么岔子,那绝对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一九一、陆心晗的下场

陆心颜和二十个绣娘一起宿在月华宫的偏殿,连夜赶活。

让田叔帮忙的东西在第二天黄昏陆续送进宫,负责运送的是琳琅阁的人,李钰亲自带人在宫门口接收。

一切毫无破绽,丝毫让人找不到钻空子的漏洞。

陆心颜提着灯笼点好数量,查完质量后,让李钰等人去休息,随即回了房。

她将灯笼吹熄,点了油灯,披风往屏风上一隔,准备继续再忙一会才休息。

突然一只大手从屏风后伸出,将她整个人拉到屏风后,抵在上面。

陆心颜正要惊呼,双唇被人捂住。

她刚要咬下去,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别咬!”

陆心颜猛地抬头,“萧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进来的?”

“几天没见,想你了。”某人极淡的琉璃眸里聚满光,温柔含笑,“所以就偷偷来了。”

“现在宫门都落锁了,你不要命了?”

“在担心我吗?”某人眨眨眼,“放心,不会让你成寡妇的。”

陆心颜横他一眼。

萧逸宸妥协,“看我身上穿的什么?”

陆心颜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御林军的衣裳,“你假扮御林军?”

“什么假扮,重拾旧职!”

“你就胡说八道吧你,被人发现了,看你怎么交差?”

“外面那些都是我兄弟,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萧逸宸靠近两分,两人气息交缠,“就算有人告到皇上那,我就实话实说,我想我媳妇儿了。”

“呸,不要脸,不许乱叫!”陆心颜气自己不稳地别开脸,元宵晚上差点被他摸光的“仇”还没跟他算呢!

“哪乱叫了,本来就是,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他边戏谑地喊着,边压下头,薄唇轻触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从耳朵里灌入,一直蔓延到全身,带来酥酥麻麻地颤栗。

陆心颜身形有稳,靠在屏风上,双手撑在他胸前,“这是皇宫,不许乱来!”

某人逼问,“是不是不在皇宫,就可以乱来了?”

“哪都不可以乱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位绣娘的声音,“郡主,你在里面吗?奴婢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陆心颜正要出声,身前的男人突然封住她的唇,放肆而凶狠地啃咬,同时撑在屏风上的大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陆心颜气喘吁吁地挣扎,男人离开她的唇片刻,“嘘,别动~,再动下去,屏风要倒了,你想弄出动静让人围观吗?我倒是不介意的。”

那痞痞的笑容,看得陆心颜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但她还没来得及实施行动,双唇重新落入某人口中。

这时另一个绣娘道:“兰英嫂子,郡主不在房里吗?我听房里好像有声音,要不要进去看看?”

陆心颜吓得立马一动不敢动了。

她记得她刚才进屋的时候,好像没有栓门…

要是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的一世英名…

某人趁机得寸进尺,火热的唇舌离开她的唇,一路向下…

“进去不好吧?这可是郡主的房间。”

“但是要是里面有老鼠之类的,好比昨天早上引发月仙宫火灾的野猫…”

“你说得有道理,郡主房里点着灯,要是那野猫出现,可就麻烦了。”

陆心颜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毫不在意,不但不停下来,反而更过份。

某处被猝不及防的重重一咬,正想开口制止人进来的陆心颜,发出娇媚的一声呻吟。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唇,恨不得咬死这个肆无忌惮的男人!

“好像是郡主的声音!”

“怎么听着那声音有点…奇怪!”

“可能是在睡觉,说梦话吧。”

“有可能。”

“算了,咱们先走吧,郡主在应该没事。”

两个绣娘终于走了,陆心颜没来及松气,就被某人火热的吻,夺走了全部意识…

许久后,当陆心颜快要透不过气来时,某人终于松开了她。

双眼闪闪发光,一脸心满意足的坏笑,含笑看着满面红晕的陆心颜。

陆心颜连跟他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与其跟他发脾气,不如留点力气继续工作。

“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做。”她挥挥手。

萧逸宸突然有种被人用过后、随手扔掉的挫折感,“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是吗?”陆心颜斜眼看他一眼,压根不信。

萧逸宸摸摸鼻子,没错,一解相思之苦是正事,别的,是顺带的。

“月仙宫的内应找到了。”

看来还真是有正事,“是谁?”

“是一名负责打扫的宫女,不过昨天上午已经掉到井里淹死了。”

“死了?被人杀人灭口?”

“嗯,对方处理得很干净,找不到一点线索,即便李钰发现了鱼骨头,月仙宫被烧一事,恐怕也无法再追查下去了,否则只会连累无辜的受害者。”

陆心颜一力承担下月仙宫被烧的责任后,月仙宫的宫女太监被皇后关起来了,现在真正的内应已死,再提出鱼骨头之事,皇后说不定会直接让那些宫女太监们陪葬,以儆效尤。

“我知道了,月仙宫一事就让它过去吧,要陷害我的人,这次不成定会找机会再出手,我会小心应对,揪出真凶。”

“那我走了,你万事小心,有什么困难告诉李钰,他会找我的。”

终于要走了,太好了!陆心颜忍着不让自己露出高兴的神情,“慢走。”

但某人依然敏感地察觉到了,阴森森地道:“我要走了,你是不是特高兴?”

“没有。”陆心颜眨着眼,矢口否认。

某人淡淡道:“那我今晚就留在你这里,不走了。”

陆心颜噎住,半晌憋出几个字,“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的,多不方便。”

在某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她败下阵来,鼓起嘴,“我还要干活!你不走会影响我干活!”

萧逸宸轻轻一笑,低头在她脸上乱亲了两下后,离开了。

陆心颜松口气,真怕他再胡搅蛮缠下去,她拉开房门,“刚才谁找过我?”

——

今天是陆心芸邀请安康伯府小姐们到沈府做客的日子。

一大早,小高氏便带着妆扮一新的几位小姐们出门了。

马车上陆心晗紧紧咬着唇,“百合,等会在沈府一切都要小心,发现有异常立马弄出动静,丢脸也要喊人。”

“知道了,小姐。”百合随口应下,从前天陆心芸回来说要请她们今天去做客后,陆心晗已经提醒了百合无数次去到沈府要小心,听得百合耳朵都长茧子了,同时觉得陆心晗太过小心翼翼了。

依她看陆心芸嫁过去过得挺好的,对于陆心晗设计一事,说不定早就忘了,就算没忘,嫁得这么好,就算不感激,肯定也不会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情来。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陆心芸院子里的几个嬷嬷丫鬟热心地招待她们进去。

虽然沈大夫人还是以身体不适没有现身,但比之前陆心颜来的时候府中的接待已经好多了,小高氏也没觉得怠慢。

“大伯娘,二姐姐、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七妹妹,快坐!”

一身大红色衣裳的陆心芸笑着从内室走出来,妆容精致,眉眼弯弯而笑,说不出的娇俏。

头上戴着同前天截然不同的珠钗,同样样样都非常贵重。

丫鬟们端来点心与茶,那点心做得极为精致,卖相又好,比外面茶楼里卖的还要漂亮!

那茶也是极好,一揭开茶盖,清香扑鼻,闻之心旷神怡。

陆心语几个小的羡慕不已,觉得陆心芸真是嫁了户好人家,吃喝穿戴样样高人一等,带回去的礼也是少见的好。

陆心芸笑吟吟道:“姐妹们,不要客气,试试这沈府里的点心,这厨房的师傅可是以前御膳房的,皇上看中祖父他老人家,特意赏来的。”

御膳房的?那可得好好试试了。

陆心语几个毫不客气地吃起来,“哇,四姐姐,真的好好吃。”

“御膳房出来的果然不一样。”

“天啦,我居然能吃到皇上才能吃的东西,回去一定要跟小姐妹们炫耀。”

陆心婉心里五味陈杂,以前陆心芸总是跑到她屋子里蹭吃蹭喝,如今一跃,居然天天能吃到御膳房的厨师做的点心!

她咬了一口点心,也不知道吃进去是什么味。

陆心芸眸光轻轻扫过陆心晗,“三姐姐,你怎么不吃,不合你胃口吗?”

陆心晗勉强笑了笑,“我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吃不了多的东西。”

“瞧我这记性,忘了三姐姐不舒服。”陆心芸抱歉一笑,“既然三姐姐不舒服,我让人带你去先休息一会,小红…”

陆心晗双手一紧,“不用了,四妹妹,我已经好多了!”

陆心芸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三姐姐身体不舒服,来我这沈府既不吃东西,又不去休息,传出去,别人以为我想对三姐姐做什么,让三姐姐这么防范,我这沈家大少夫人的脸,往哪搁?”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很有几分后宅夫人的气势,小高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陆心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在陆心芸的逼迫下,不得不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小口,又拿了块点心咬了一小口,“四妹妹说的哪里话,刚才在马车上摇晃得我不舒服,现在坐了会舒服多了,所以不必麻烦四妹妹了。”

她说完又喝了一小口茶,咬了一小口点心,以表示自己没撒谎。

陆心芸噗嗤笑出声,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天真得意,“三姐姐,我跟你闹着玩呢,没想到一向聪明的三姐姐也有被我骗到的时候!二姐姐,五妹妹,你们说三姐姐是不是变傻了,连玩笑话也分不清,哈哈哈,太好笑了!”

陆心语跟着哈哈笑起来,抢着接话道:“我觉得三姐姐是看到四姐姐现在贵气的样子,有点过于谨慎了。”

陆心芸越发笑得大声了,“哪里什么贵气了,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陆心语道:“怎么一样?四姐姐头上那支金钗上镶嵌的红宝石,比起好多夫人头上戴的红宝石还要耀眼,晃得我都不敢直视了。”

“你说这个呀,”陆心芸顺手拔那支钗,“五妹妹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真的吗?”陆心语双眼放光,想收又不敢收,除了陆心晗其他几人则嫉妒死了。

“四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心芸笑着塞到陆心语手中,又笑道:“我也不是厚此薄彼的人,我屋子里好些首饰,多得用都用不完,我带各位姐妹们去看看,有喜欢地尽管拿去。”

“耶,太好了,谢谢四姐姐!”

几人站起身随着陆心芸往内室走去。

陆心晗站起身后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她心下大惊,正要给百合示警,却见百合不知何时居然已经不在屋内了。

她张嘴想出声,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发不了声,陆心晗惊慌失措,对上陆心芸笑吟吟的眼,那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三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看你,还是那么逞强!小红,扶三姐姐去厢房休息,好生照看着,要是有不周的地方,唯你是问!”

“是,少夫人。”小红立马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陆心晗,“三小姐,奴婢送您去休息。”

她手劲极大,中了药的陆心晗只能被她紧紧钳制着带走。

小高氏几人站在那,一时不知是该跟着去看看陆心晗,还是继续留在这。

陆心芸走了两步,回头招手,“伯娘,二姐姐,各位妹妹们,快跟着我进来呀。”

几人便着陆心芸进了内室。

丫鬟们将陆心芸的首饰搬出,桌上榻上堆满了都放不下。

看来她刚才说的,多得用都用不完,所言非虚。

陆心芸大方道:“伯娘,二姐姐,各位妹妹们,我这院子里每月都有好几套首饰送来,我出去的机会又少,根本戴不完,你们喜欢什么尽管挑。”

她这一说,本来还有些矜持的小高氏几人,双眼一亮,不客气地一件首饰一件首饰看起来。

并叽叽喳喳地品头论足。

“二姐姐,我觉得这个适合你。”

“大伯娘,这套蓝宝石头面跟您今天的衣裳很配。”

“哇,这朵珠花好漂亮,五姐姐,这个适合你…”

陆心晗没想到自己这么小心,还是中了招,小红将她扶到一间厢房床上后,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碗药,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隔壁传来小高氏陆心婉一行人的说笑声,陆心晗的身体越来越热,身体里潮涌不断,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

她难耐地扭动身体,隐约明白自己中了什么药。

陆心晗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痛意让她清醒不少,也恢复了些力气,她拼着这口气,想下床跑出去,然而身体太软,一下床整个人就扑倒在地,陆心晗没有放弃,慢慢地爬向门口。

一步一步,几米的距离像几千里一样遥远,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才终于爬到门边。

但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开门,只能用手敲门,希望有经过的人能听到。

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阴暗的屋子里阳光一下子照入,陆心晗先是受不住那照射,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眼时,门被重新关上了。

她面前站着三个高大的乞丐,浑身上下肮脏不堪,阵阵异味钻鼻。

陆心晗一下子明白过来,“不…”她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求你们…放过我,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们…”

那三人似乎未听到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神里,散发着猥琐下流的光芒。

“哇,果然有美人儿。”

“看来那人没骗我们。”

“有美人儿睡,还有银子拿,这等天大的好事,居然会降临到咱们头上!”

“那人说了,咱们谁能让美人儿求饶,谁就能得到额外的奖励!”

“嘿嘿,那咱哥几个就给点力…”

“我先来!”

一人将陆心晗抱起,直接冲到床边,压了下去…

“不!”陆心晗凄厉大叫,因为中了药,那叫声不像抗拒,更像呻吟。

更让她恨不得咬舌自尽的是,中了药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意志支配,她从不由自主地配合,到后面疯狂地主动…

床依墙而放,若细心看,会发现那墙有些不一样,那上面,有一个孔,若有人从那孔里往里看,能将这屋子里及床上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隔壁挑选首饰的声音终于停下了。

小高氏几人再眼红,也不可能真的将陆心芸的首饰全分了,每人拿了最喜欢或者觉得最贵重的一两件。

陆心芸道:“快到用膳时间了,我带你们去花园里走一走,再回来用膳吧。”

很快,陆心晗便再也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只有贴在她身边的三个乞丐,发生的沉重的呼哧呼哧声,以及她不受控制地尖叫…

用膳的时候到了,小红来报,“少夫人,三小姐说不舒服吃不下,想休息一会,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那你去请吧,等会让厨房熬点粥给三姐姐备着,有什么情况随时来告诉我。”

“是,少夫人。”

小高氏面露自责的神情,“沈少夫人,都是我想着你跟心晗交好,非要心晗来不可,给您添麻烦了。”

“伯娘您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怕招呼不周才是!”陆心芸道:“快坐下用膳吧,用完了我带你们在沈府里转转。”

用完膳后,一行人在沈府里走动,几个小的围着陆心芸,逗得她哈哈大笑,仍是以前那般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高氏心里隐隐不安。

太正常、太平静、太刻意了,从陆心芸回门那天起,小高氏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现在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趁着停下歇脚的空档,小高氏悄悄试探性地问陆心芸,“沈少夫人,你三姐心晗的身体,大夫怎么说,没什么事吧?”

陆心芸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没事,三姐姐的身体好得很,此时一定过得很快活。”

小高氏猛的打个寒颤,“这是什么意思?我点听不懂。”

“我给三姐姐下了点药,”陆心芸回头微微一笑,云淡风清的样子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并且找了三个乞丐陪她玩玩。”

小高氏面色急变,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心芸笑着说道:“伯娘,控制一下您的表情,免得二姐姐和几个位妹妹们起疑心。”

小高氏连忙装作额头有汗,抬手用帕子擦汗,袖子挡住整张脸,半天才勉强控制住自己面上的神情。

放下帕子时,面上神情已恢复如常,只是看向陆心芸的眼神里,多了恐惧。

她完全没想到,陆心芸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用这么下作地手段对付陆心晗,而且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

陆心晗害得陆心婉成这样,小高氏巴不得她倒霉,说实在如果对付她的人不是陆心芸,小高氏说不定会拍手称快,不过现在她的恐惧盖过了一切。

陆心芸嫁到沈家,陆心晗是推手之一,她和心婉何尝不是?

陆心芸歪着头看着远处几个玩耍在一起的妹妹们,不时被她们可爱的模样或是出丑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面上一片天真烂漫。

小高氏忍不住打个寒颤,眼里的恐惧更深了。

陆心芸似乎笑得肚子痛了,慢慢敛起面上的神情,“伯娘,我不会这样对付你和二姐姐的,不然我怎会将对付三姐姐的事情告诉你们?你们虽然有份算计我,但最初误导我的人,是我从小最喜欢最信任的三姐姐,被自己一心信任的人背叛,那种心痛除非狠狠报复回来,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小高氏不敢出声,只勉强扯着嘴角。

陆心芸拍拍手,慢悠悠站起身,“伯娘,您在这坐会,我去看看三姐姐。”

“沈少夫人慢走。”小高氏连忙站起来,直到陆心芸的身影消失后,才双腿一软倒在亭内的石凳上。

效药过了,陆心晗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三个乞丐说了一大串想不到大家小姐也这么风骚、差点要了他们三个小命等下流话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有婆子将门窗打开,将满室淫靡的气味散开,并打来热水,替陆心晗清理干净,帮她上了药,同时换上干净的被褥枕头。

当陆心晗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之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浑身的伤痛,及火辣辣的撕痛提醒她,刚才不是梦,而是真的。

她堂堂安康伯府的三小姐,和三个街边恶臭无比的乞丐,来了一场深入交流的大战。

她的清白没了,她的前程没了,她被毁了!

陆心晗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手心里慢慢渗出血,她却感觉不到疼意。

这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一股熟悉的脂粉香飘进来。

是那个贱人陆心芸!

陆心晗猛地转过头,只见陆心芸带着天真的笑容,缓缓朝她走过来。

“怎么样,三姐姐,刚才舒服吗?”

“陆心芸,你个贱人,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陆心晗双眼猩红,若是她手上有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朝陆心芸的心脏捅去。

“因为是你先背叛我啊!”陆心芸笑着说道:“我陆心芸可不是什么善心之人,对于背叛我对不起我的人,我哪怕死了也要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回来,拉着对方一起下地狱。”

若不是这股恨意支撑,从她嫁入沈府的那个晚上起,她早就咬舌自尽了。

她满怀激动喜悦,等着自己的良人揭开盖头,从此夫唱妇和,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美满人人羡慕的一生。

可迎接她的,是无尽的折磨。

那个心理变态的男人,将她关了三天,用各种残酷的手段,折磨得她数次昏迷,血流不止,若不是她命大,早就成了沈家后山乱葬岗上的一堆尸骨!

是的,沈家后山那里堆满了数不清的尸骨,全是被沈青竹玩弄致死的,有原来府中的姨娘、丫鬟,有从外面买来的青楼女子、婢女,甚至良家子。

刚开始陆心芸恨不得就此死了,可当她挺过来后,她忽然不想死了。

害她的人都没死,她怎么能死?

于是她开始费劲心思讨好沈青竹,给他提供各种玩弄人的手段,比如在身上某些部分涂满蜂蜜,比如在裤子里放泥鳅,比如从外面找些陌生孔武有力的男人回来,比如在墙上挖个洞观看,比如找画师画下来…

她慢慢得到了沈青竹的信任,让他以为她跟他一样变态。

于是沈青竹对她的警惕放松了,甚至允许她出来活动。

要是旁人或许会趁机逃离这个魔窟,但陆心芸不,她付出了这么多,回到安康伯府,她剩什么?她什么也没有,而且连仇都没得报!

陆心芸选择留下,继续与沈青竹同流合污,同时开始她的报仇!

陆心晗愤怒地质问:“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用这种肮脏的手法来折磨我?”

“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看着你受折磨的样子,我心里才觉得痛快,人生才觉得有意思!你要是死了,哪还有什么乐趣?”

“陆心芸,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没所谓啊,有本事你受不了就咬舌自尽啊,我可不会拦你。”陆心芸耸耸肩,“不过刚才三姐姐发现中药后,没有第一时间咬舌自尽,说明三姐姐很怕死,所以现在说死啊死的,不觉得太矫情了吗?啊,对不起,忘了,三姐姐一直就是这么矫情的人!”

陆心晗狠狠瞪着陆心芸,要是眼神能杀人,陆心芸已经死了千遍万遍。

陆心芸很享受失败者的愤怒,“对了,我有样东西送给三姐姐,小红,拿过来。”

一幅画卷放到陆心芸手中,陆心芸先展开啧啧欣赏了一会,然后递给陆心晗,“没想到三姐姐这么放得开,没亲眼看到实在太可惜了,下次我一定要亲自观战。”

那上面画着一女三男,姿势放荡,男的面孔模糊,女的却异常清楚,那咬唇眯眼、面上含春、情不自禁的表情,刻画得生动细致。

陆心晗一口血涌到嗓子眼,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陆心芸,你…”

陆心芸笑嘻嘻地问:“怎样,画得不错吧?还有十几幅,这幅就送给三姐姐作纪念!”

陆心晗口中的血终于喷出,“陆心芸,你嫁来沈府之事,又不是我一人害的你,你为什么单单针对我?”

被血溅到脸上的陆心芸,毫不在意地用帕子擦去,“我只针对你了吗?”她装作无辜地想了想,“好像是哦,今天你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伯娘和二姐姐是知情的,我不好意思再找她们麻烦了。”

“母亲和二姐姐…知道…你要对付我?”

陆心芸两手一摊,“那你得问她们。”

陆心晗想起之前陆心芸回门时,小高氏逼着她出来见陆心芸,今日来沈府,同样是如此,否则她根本不会来,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高氏一定是知道陆心芸要害她,特意配合向陆心芸示好,让她放她和陆心婉一马!

陆心晗低低地笑了,哈哈,哈哈!很好!害她的人,一个也不想跑!小高氏、陆心婉、陆心芸,她谁也不会放过!

“三姐姐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先去找伯娘二姐姐她们了。”

临走前,陆心芸回头来了一句,“对了,差点忘告诉你了,以后每旬的第一天,我会派人去接你,一定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你!”

陆心晗震惊地抬起头,“你…你…”

她原以为今天受的折磨已经结束了,回去后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可陆心芸一句话,将她推入了永无翻身之日的深渊。

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陆心晗是被两个丫鬟扶着出来、送到安康伯府的马车上的。

“沈少夫人,不麻烦你了,你三姐姐我就带回去了,我会让人好好照料她的。”

“伯娘,既然您坚持,我就不挽留了,等三姐姐病好了,我再接她过来沈府做客。”

小高氏打个冷颤,挤出笑容,“好的,我会转告她的,告辞。”

“等等,伯娘,你的钗有些歪了。”陆心芸上前替小高氏扶了扶钗,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伯娘,三姐姐知道你和二姐姐知道她今日发生的事情了。”

她说完笑着退开,“好了,伯娘慢走!”

小高氏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止不住全身发抖,她没想过陆心芸会轻易放过她和心婉,但没想到陆心芸是要她和心婉与陆心晗狗咬狗!

不行,这事回去后一定要告诉心婉,免得她又傻呼呼地被人利用!

——

月华宫。

晚上的时候,李钰突然满头大汗的来找陆心颜,“郡主,有个不好的消息!瓦刺使臣提前到后天傍晚到达京城!你只有两天的时间准备了!”

他这一吼,月华宫的绣娘们顿时紧张了。

本来说好是二十五才到的,还有五天的时间准备,可现在突然提前三天,增加人手都来不及了。

这么多活,这可怎么办?

绣娘们齐齐望向陆心颜。

陆心颜冷静问:“那接待晚宴是在哪天?”

“因为使臣们那天到的时间比较晚,皇上将日子定到了二十三。”

“明白了,李钰,你现在马上派人去通知叶姨,让她无论如何,将表演的那些衣裳在二十三中午前送到宫中。”

“知道了,我现在派人去通知!”

李钰离开后,一个绣娘问:“郡主,那我们手上这些活怎么办?只有两天的时间…”

根本做不完啊!就算连续两晚通宵也做不完啊!

绣娘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要是完不成上头怪罪下来,那可是要砍头的死罪!

一九二、瓦刺公主的挑衅

陆心颜道:“大家不用急,这两天辛苦一下,有些能省的小物件就先省了。”

“可是郡主,就算有些能省的省了,最少也要三天的时间!两天真的赶不过来。”一位年长些的绣女忧心道。

“先将明面上能看到的部分做好!到时候我自有法子应付!”

“是,郡主。”时间紧迫,绣娘们尽管忧心仲仲,还是抓紧时间去忙了。

武蓁知道要提前后,焦虑不已,忍不住问了一下宋昭月华宫现在的情况。

宋昭摇摇头,“奴婢只知道李左郎将,已经将瓦刺使臣要提前的消息告诉了郡主,其他的,同以前一样,奴婢一概不知。”

因为干活的地方和吃饭的地方分开,宋昭只是负责准备饮食送进去,她虽然很好奇,但谨守本份,不该看的,不该问的,一眼不看一句不问。

武蓁只好让她下去了。

何清清在第二天早上进宫的时候,悄悄问严卿若,“卿若妹妹,使臣团要提前的消息你知道了吗?”

严卿若点点头,然后露出两分担心,“昨晚听说了,也不知道珠珠现在怎么样了?”

“我记得郡主之前说过七天内完成,现在突然要提前三天,一定忙不过来!要不咱们去问问郡主,需不需要帮忙?”

严卿若有点心动,想了一会后坚定地摇摇头,“我信珠珠姐,如果她需要人帮忙,一定会开口的!现在她没开口,说明要么不需要人帮忙,要么找了咱们也帮不上忙,搞不好拖后腿!”

何清清见她如此坚定,不死心的又道:“卿若妹妹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要不咱们偷偷去瞧瞧,心里也好有个底。”

“我很好奇啊!可是珠珠姐说了,弄好了自然会叫我们去看,我不想打扰她!都忍了三天了,不在乎多忍两天。”严卿若道:“何姐姐,别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和长安表姐汇合,去御膳房看看准备的菜式吧,寝殿珠珠姐一人负责,饮食安排上咱们得想办法尽量别出心裁,不能让珠珠姐挂心分心!”

何清清只好笑着道:“卿若妹妹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关于菜式上,我有个提议…”

从御膳房出来后,何清清找了个借口离开悄悄去了昭阳宫。

昨晚瓦刺使臣团要提前的消息传开后,武婉派人通知何清清,让她趁陆心颜忙不过来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趁机混进去,最不济也要打听到月华宫里现在的情况,哪知陆心颜压根没说要人帮忙,严卿若也谨守先前的约定,陆心颜不说她便不问。

何清清如实将现在的情形说了,“公主,现在情况就是这样的,郡主那边没说要帮忙,小女混不进去。”

武婉皱起眉头,本来因为使臣团要提前到达的兴奋,一下子减少了不少,“时间都这么紧张了,陆心颜还不要人帮忙,这是什么意思?”

温如香道:“陆心颜就是会卖关子!不管怎么说,使臣团要提前来,对咱们总是有好处的!陆心颜又要负责寝殿,又要负责招待晚宴时的衣裳表演,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容易出纰漏,只要咱们抓住机会,一定能对付到她!”

张若媚若有所思道:“公主,我有个提议。”

“快说。”

“郡主心思慎密,月华宫外由李左郎将把守,饮食由宋昭负责,里面的绣娘是外面找来的,在没完工前谁也不许离开!整套下来滴水不漏,想从中收买人破坏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要不干脆放弃对月华宫的破坏,转到招待晚宴时的衣裳表演上…”

武婉精神一振,温如香连连点头,“若媚说得对,倒是我们之前魔怔了,一心扑在月华宫的寝殿布置上!”

何清清咬着唇道:“招待晚宴时的衣裳是在宫外找人做的,听说是素衣坊的叶大当家亲自负责,叶大当家行事稳妥,所用之人必是忠心耿耿,小女觉得不会有下手的机会。”

武婉神情立马淡了些,张若媚微微一笑,“宫外下不了手,就在宫内!”

温如香立马道:“对!月华宫陆心颜可以让人封起来,那衣裳表演得先排练,表演前在指定的地方存放,还需要信任的人守着…”

何清清听得后背微麻,正想要如何躲过一劫时,武婉道:“何清清,破坏招待晚宴时的表演衣裳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公主,这事小女做不了啊,郡主并不信任小女,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让小女负责的!”何清清跪在地上。

“陆心颜是不信任你,但严卿若信任你啊!”温如香微微一笑,“何小姐,公主和我们,都相信你有办法搞定的!接待晚宴是在清风殿内举行,表演的衣裳只能放在清风殿后面的房间里…何小姐,我能给你的提示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公主,小女…”何清清还想推脱。

武婉冷笑一声,“何清清,本宫不是个耐性好的人,同样的话本宫再说了这一次之后,以后不再说了!既然你上了本宫这条船,只有死心踏地认真办事一条出路,若有二心,本宫绝不轻饶!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家人!”

何清清后背汗水连连,“小女明白了,小女一定做到。”

离开昭阳宫后,何清清整个人精神恍惚不已。

银花扶着她,担心道:“小姐,要不干脆将这件事告诉长安公主、郡主还有严小姐,求得她们的谅解。”

何清清摇摇头,眼里露出狠光,“我已经背叛了她们,虽然说后面是我不得己,但背叛了就是背叛了,她们就算肯原谅我,不追究我的责任,不为难我的家人,难不成会为了一个曾经背叛她们的人,跟长平公主起冲突?如果她们不保我,长平公主动起手来,我和我的家人必死无疑!现如今这条路,只能一路走到底,没有回头路了!”

——

二十二的黄昏,天边的晚霞红得似火,银红色的光芒笼照在西门城墙上,染红了墙头上身穿铠甲的士兵。

不远处,一行数百人正向这边走来,眼看就要到达西门。

两边是穿着铠甲的士兵,中间是一群穿着奇怪服装的人,肩部高高翘起,色彩五彩斑斓,下摆分开束进长长的红色靴子里。

他们个子中等,肤色均偏黑,为首一人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俊秀,笑容灿烂,此时不知和谁说着话,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

原本这一行人,或骑着马、或坐着轿,因为快要到达京城西门,为了以示尊重,所有人都下了马出了轿,只除了为首男子身后的一顶竹轿。

竹轿上坐着一位同样衣着鲜艳的少女,茜色薄纱覆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温柔多情、令人赞叹的眼。

为首男子旁边是个瘦小的中年人,身形夹在一行人中毫不起眼,然而那阴鸷冰冷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

西城城门入口处,一行人整齐列队站在那里,负责此次使臣接待的武辕穿着皇子服,气宇轩昂地站在最前面,拱手道:“天武大皇子武辕率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各位大臣,欢迎瓦刺大王子、长公主、大将军的到来!”

其余人皆跟着道:“欢迎瓦刺大王子、长公主、大将军的到来!”

他们的脚踩在红地毯上,那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宫门处。

“瓦刺大王子巫山带长公主、大将军等,见过各位皇子!”为首男子巫山,带着一行人,右手望在左胸上,头微微垂头,行瓦刺之礼。

瓦刺在两百年多前曾属于前朝隶属国,前朝花了百余年的时间,在瓦刺推行前朝文字和语言,因而瓦刺大部分贵族都会说天武话。

一行人打过招呼后,武辕道:“大王子一路远行而来,辛苦了,父皇和皇祖母母后正在宫中等着接见各位,大王子请!”

“大皇子,请!”

两队人马合而为一,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

武辕等带着巫山及众使臣去文德殿拜见隆德帝。

除了陆心颜外,武蓁武婉等公主接等团的几人,在皇宫门口接到巫舞后,带她去了万寿宫拜见太后及皇后。

文德殿里。

巫山带着众人跪在地上,行天武大礼,“瓦刺大王子巫山率瓦刺众臣,参见天武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用天武之礼拜见天武皇帝,从意识形态上已有屈服之势,隆德帝大喜,“大王子平身,各位平身。”

“谢皇上!”

“大王子一路前来天武,沿途接待可有不周之处?”

“回皇上,各州各府均全力招待,巫山十分满意。”

隆德帝哈哈笑起来,“大王子果然如传闻中般宅心仁厚。”

“谢皇上夸奖,巫山只是实话实说。”巫山拱手道:“皇上,巫山有个请求。”

“大王子不必客气,你远道而来是为客,我天武主随客便,只要朕能做到的,定会满足你的请求。”

巫山道:“巫山想见见以八万大军,大败我瓦刺四十万大军的,镇国公萧世子。”

在城门口迎接的时候,萧逸宸作为瓦刺指定的使臣接待团成员之一亦在其中。

不过这个时候天黑得早,为了回宫路上不出岔子,双方人马并未多做介绍,只微微颔首示意。

“萧爱卿。”隆德帝唤了一声,萧逸宸应声而出,“臣在,天武镇国公世子萧逸宸参见大王子。”

巫山略微怔了怔,刚才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白衣出尘的萧逸宸,男人看男人,看的不是相貌,而是气度。

巫山第一眼便被萧逸宸的气度折服,心想若无意外,此人前途必不可限量!心中暗暗生出结交之心。

当然关于萧逸宸的相貌,巫山亦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他所见过的男子中,相貌最俊美的一个。

“原来是你!”巫山笑出一口白牙,“刚才在城门口,我一眼便被萧世子的气度吸引,心里便想着要私下打探一番,没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萧世子!果然名不虚传!日后还请萧世子多多指教!”

这话一出,殿中好多人暗中变了脸色。

一行人迎接的人,别人不说,光皇子就有四位,而巫山却说一眼便被萧逸宸的气度吸引!这岂不是说,萧逸宸比四位皇子更出色?

一来就挑拨,偏又笑得那么无害,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有人偷偷瞟了瞟四位皇子的脸色,武辕温和如常,武辙嘴角挂着冷笑,武昇与有荣焉,武昀不屑撇撇嘴。

又有人偷偷看了眼上座的隆德帝,帝心难测,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

萧逸宸不卑不亢道:“谢大王子赏识!萧某喜着月牙色,因为在人群中易成焦点,让大王子见笑了。”

他爱穿月牙色长袍,京城人人皆知,一袭月牙色袍配上俊美无双的容颜,加上清冷的气质,犹如谪仙般。

京中男子为了避免被秒成渣,都很有默契的避开月牙色,就连自认长相不输萧逸宸的公孙墨白,也不敢轻易挑战。

一行迎接的人,穿的衣裳有蓝有绿有红有黑,唯有月牙色,就萧逸宸一人。

这样巫山会一眼看到他,倒不足为奇了。

简单一句话,轻松化解了殿中皇子的心结。

巫山咧嘴笑得灿烂,“萧世子实在太谦虚了。”

这时隆德帝道:“时候不早了,大王子,今晚请好好休息,明晚朕在清风殿摆下招待晚宴,为大王子接风洗尘!”

“多谢皇上,巫山告退!”

万寿宫里。

巫舞除去面纱,带着众侍女,同样行跪拜之礼,“瓦刺长公主巫舞,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娘娘!”

太后和善道:“巫舞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太后娘娘!”

巫舞随即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

这一起身,露出真容,看得所有人都暗中抽口气。

原来那巫舞竟长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眉眼多情,柔弱中带着艳丽!瞳仁黑亮,眼波一转间,艳光四射,美艳不可方物!

太后心中暗自赞叹,这巫舞的长相,连宫中最漂亮的长平都比下去了,怕是只有珠珠能与之媲美!

武蓁武婉几人先前见到巫舞的时候,巫舞戴着面纱,只觉得她虽然娇小玲珑,但凹凸有致,身段极好。

现在看到她相貌,都不由看得目不转睛!

武蓁倒还好,她自知自己在宫中样貌普通,看巫舞的眼神,纯粹是欣赏。

武婉则不同,她自认样貌不俗,可跟巫舞一比,立马落了下乘。

不过两人分属不同国的公主,天武是战胜国,瓦刺是战败国,她武婉的公主身份自然高贵过巫舞,因而那心里的嫉妒与不舒服,倒很快就压下去了。

“巫舞公主果然不愧是瓦刺第一美女!”皇后言不由衷地赞道。

“谢皇后娘娘夸奖,长安长平两位公主均是相貌出众之人,相比之下,巫舞愧不敢当。”

这话就说得有点假了,若单说武婉相貌,还可以当成是客套,但加上武蓁…相貌摆在那,谁是瞎子?

武蓁是太后最疼爱的公主,太后心里立马有点不舒服了,再看一眼巫舞,直觉就是个不省心的,“巫舞公主真是会说笑,公主远道而来,想必已经累了,今晚早早去歇息吧。长安,长平,带巫舞公主去寝殿休息。”

“是,皇祖母。”

“巫舞告退。”

离开万寿宫后,领头的一位提着宫灯的宫女道:“各位公主,月仙宫往这边走。”

说完意识到什么,突然跪在地上,害怕地道:“对不起,公主,奴婢失言!是月华宫,请各位往这边走。”

武蓁冷着脸喝了一声,“下去!”

宫女连忙下去。

众人神态各异,有紧张的,有幸灾乐祸的。

气氛有些不对,巫舞眸光一转,笑着道:“你们皇宫的宫女可真有趣,这一会月仙宫,一会月华宫,连宫名都记不住。不过到底是月仙宫还是月华宫,我有些好奇。”

武婉抢着道:“自然是月…月华宫!”

巫舞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慌乱一闪而过,轻轻哼了一声,“那月仙宫又是何地?”

武婉挤出笑容,“月仙宫,就是宫中一个宫殿而已,月华宫,才是专门为巫舞公主精心准备的地方。”

“这样啊,我一路在马车上轿子上坐了太久,腿脚都有些不灵活了,正想趁此机会走动一下。”武蓁猛觉不妙,正要转开话题,只听巫舞道:“听你们说月仙宫,我倒是有些好奇,不如先带我去月仙宫转转如何?”

武蓁面色一变,“巫舞公主,现在天色已晚,公主要是有兴致,明日我陪你去。”

巫舞面色一冷,“这就是你们天武公主的待客之道?你们不是讲究宾至如归吗?现在我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都不能满足?”

“巫舞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武蓁急着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急得面红耳赤。

武婉接过话头,“巫舞公主,二皇姐不是不想带您去,而是那月仙宫,前些日子…出了点事,所以…”

巫舞见二人吞吞吐吐,欲盖弥彰,心里越发狐疑,“出了什么事?”

“这个…这个…”

温如香站出来,“巫舞公主,请您不要为难两位公主,实在是那月仙宫之事,与两位公主无关,两位公主不知如何说,这才有所隐瞒。”

“她们不好说,那就你来说!”

“巫舞公主,小女不敢!”

原本几人是边走边说着,这时巫舞忽然停下来,“我要去见大王兄,告诉他,我现在就要回瓦刺!”

“巫舞公主!万万使不得!”

武蓁几人极力相劝,她身边的侍女亦跪在地上阻拦,其中一名侍女恳求道:“天武公主,请您们告诉公主实情吧,公主性子说一不二,她如果坚持要回,大王子也拦不住!”

武婉只好装出免为其难的样子,“既然如此,巫舞公主,实不相瞒,那月仙宫本来是为公主准备的,是宫中最好的宫殿,专门用来招待最尊贵的使臣!前几天因为一人的疏忽,导致月仙宫发生火灾,所以才将安置公主的地点,改到了月华宫,刚那才宫女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时出错说了月仙宫,还请公主见谅!”

“长平公主。”温如香小声喊了一声,“月仙宫失火的原因还没查出来,不能怪到珠珠郡主一人头上。”

她声音虽小,然而这里每个人都听到了,武蓁严卿若面色一变,担心地看了一眼巫舞。

巫舞果然不负重望,“珠珠郡主是谁?在这里吗?”

武婉道:“珠珠郡主是天武安康伯府家的嫡长女,…镇国公萧世子的…未婚妻,亦是此次公主接待团的成员之一,此刻不在这里。”

武婉万分不情愿说出陆心颜是萧逸宸未婚妻的话,但张若媚说,萧逸宸大败瓦刺,在天武人心目中,是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但是,在瓦刺人心中,萧逸宸一定是他们最恨的人!

如果被巫舞知道陆心颜是萧逸宸的未婚妻,月仙宫火烧一事被巫舞知晓后,以瓦刺人对萧逸宸的恨意,她一定会将恨意转嫁到陆心颜身上,将此事追究到底!

不出几人所料,巫舞在听到陆心颜的身份后,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萧世子的未婚妻!萧世子英勇杀我无数瓦刺好男儿,他的未婚妻想必也不遑多让!这火烧月仙宫一事,说不定就是这珠珠郡主弄出来,想给我这个瓦刺公主一个下马威!”

武蓁连忙道:“巫舞公主,我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珠珠为布置寝殿出谋划策,尽心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火灾一事,皇祖母和母后还在调查中,保证会给公主一个交待!”

“对啊!”武婉难得附和道:“火灾之后,珠珠郡主担下所有责任,主动负责月华宫的布置,并且当着皇祖母和母后的面,保证经她布置过后的月华宫,会让巫舞公主万分满意!”

温如香拉拉武婉的衣袖,“长平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礼部安排内务府特意为巫舞公主定制的瓦刺摆设,不是碎了就是烧毁了,珠珠郡主再用心,也没办法变出来…”

巫舞听到此,柔弱却艳丽的面容上,浮现几丝冷笑。

旁边的侍女小鹰连连叹气。

巫舞自出世起,因样貌绝美,被封为瓦刺第一美女,在千恩万宠中长大,目空一切,极其任性,容不得旁人半点作虚作假,否则轻则鞭打,重则处死。

这珠珠郡主先是瓦刺仇敌的未婚妻,让巫舞心生不喜,又火烧月华宫,让巫舞对其极为不满,现在还夸下海口,保证她布置的寝殿能让巫舞万公满意!

瓦刺虽比不上天武,但一个受尽宠爱长大的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居然有人敢说一定会让她满意,还是万分满意!这是说她一个瓦刺尊贵的长公主,连一个天武伯府小姐的眼光都不如吗?这简直是戳中了巫舞的死穴!

巫山在路上可是私下叮嘱过小鹰好几次,让她一定要看着巫舞,不要因为任性得罪天武的贵族女子,影响此次和谈!

小鹰连忙站出来,“公主,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如先去月华宫瞧瞧可好?”

武蓁见巫舞面色难看到极点,生怕她又任性地说出什么要回瓦刺的话,急忙附和,“巫舞公主,这位小侍女说得不错,请公主先移驾月华宫,看看效果再作打算如何?”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气头上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做出来,这口气过了之后,再想想可能又觉得没什么,反而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武蓁此时便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将巫舞的气先安抚下来,说不定到了月华宫,她这口气就散了。

但武蓁太不了解巫舞了。

“好,我倒是想瞧瞧,这珠珠郡主会给我什么惊喜!”巫舞冷笑一声,“如果不能让我万分满意,我一定要追究到底!让你们的皇上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心中打定主意,不管那月华宫布置成什么样子,她都要表现出不满意,让天武皇帝治那个珠珠郡主的罪,让她替她的夫婚夫萧逸宸,向瓦刺死去的无数将士,血债血偿!

这时有人惊呼出声,“快看那边!好美!”众人不由望过去。

只见月华宫宫外挂满了造型独特的灯笼,以粉色和白色为主,有月亮造型的,有星星造型的,有花朵造型的…

一长串一长串地挂着,远远看去,像天上的仙宫似的。

因为今晚第一次挂出来,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

“哇,这些灯好漂亮,虽然样子简单但好特别!”严卿若惊呼出声,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悦和骄傲。

她就知道,珠珠姐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严卿若的惊叹,说出所有人心中的想法,但大部分人即便心中这样想,口中也不表示赞同。

只有武蓁松了口气,笑着道:“珠珠的心思果然巧妙,光看这灯,我就对里面充满期待!”

武婉不置可否,昂首对守在那里的李钰道:“快打开宫门!”

李钰还没出声,这时吱的一声,宫门开了个小缝,一名紫衣女子从里面钻出来,又迅速关上宫门。

“小女珠珠郡主陆心颜,见过瓦刺巫舞公主,见过长安公主长平公主。”

清扬的声音如月下风笛,在这粉白相间的、散发着柔光的灯笼笼罩中,益发悦耳。

她装扮得极为素雅,三千青丝梳了个简单的髻,斜斜插着两只紫色珠钗,却掩不住她绝代的风华。

垂眸浅笑中,那浑然天成的气度,竟凌驾了这里所有人。

巫舞被惊艳了,亦被狠狠打击了。

她见到据说是天武最美丽的公主武婉时,也不过是轻轻扬了扬眉,心想也不过如此!

但现在见到陆心颜,她才知道,什么武婉,根本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连她自己,面对眼前的女子,都自认略输一筹!

不是容貌,不是气度,不是皮相。

真正的美人,美在魂,美在骨,凌驾于容貌与气度之上!

巫舞知道自己差的,便是这魂与骨!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嫉妒,又羡慕,因而开口而出的声音,奇特而挑衅,“你就是珠珠郡主?镇国公萧世子的未婚妻?因为失误烧了月仙宫、一力担下重新布置月华宫的任务,并保证让我万分满意的陆心颜?”

陆心颜微微一笑,“回巫舞公主,正是小女!”

巫舞被陆心颜惊艳,陆心颜眸光轻瞥中,也被巫舞柔弱却又艳丽的光芒惊艳了,心想这瓦刺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若在天武,也可得天武第一美女的称号!

“既然你夸下如此海口,那就打开月华宫,让我巫舞好好瞧瞧,你是如何让我…万分满意!”

一九三、影响和谈,关我什么事?

万分满意几个字,巫舞咬得重重的,语气里不乏浓重地讽刺之味。

陆心颜浑不在意,也没有马上按巫舞的要求让人打开宫门,而是微笑着道:“巫舞公主,这月华宫,是我为了对自己的失误负责,为了向公主您赎罪,特意为您精心布置的!所以我想先请公主您一人进去,让您先睹为快!”

特意为她一人准备,这不稀奇,以她巫舞的身份,能为她准备,是陆心颜的福气!

不过让她一人先看,这倒是有些新奇。

以往那些巴结她的人进贡的礼物,都是当着别人的面直接就开了,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自己送的礼才是独一无二的。

巫舞正要应下,武婉突然道:“郡主,巫舞公主贵为瓦刺最尊贵的长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别在里面说些失礼的话,丢了天武颜面。”

巫舞跃跃欲试的心,立马冷了下来。

是了,这个狡猾的天武女子,定是为了让自己不追究她的责任,所以才单独邀请自己进去,想私下求情!

陆心颜笑吟吟道:“巫舞公主,我保证公主进去后,如果您不问,我坚决不说话,若有违者,任凭公主处置!”

巫舞哼了一声,算是默认陆心颜的条件了。

陆心颜转身轻轻将宫门拉开一条缝,“公主,请。”

温如香踮起脚尖,探着头想悄悄看一眼,严卿若立马挡在她面前,双手叉起腰,挡住她的视线,“温小姐,珠珠姐说了让巫舞公主第一个先看,她现在还没进去呢,你现在想偷看是什么意思?”

她都没看,怎么能让温如香先看!严卿若不屑想。

几人的目光如针一样聚在温如香身上,温如香面上一阵发热,口硬道:“我不过是站得久了,脚有些累,哪是想偷看,你不要随便污蔑我。”

这样的借口说出来未免太单薄,严卿若切了一声,转过身。

此时陆心颜已经和巫舞进去了,月华宫宫门重新紧闭,只有那些造型独特的灯笼,发着柔和的光,伴着众人。

许久,里面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武蓁和严卿若有些心急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对陆心颜的能力十分信任,但刚刚短短的接触,已经可以看出巫舞明显是个性子刁钻的人,加上陆心颜又是萧逸宸的未婚妻,而萧逸宸又是瓦刺的仇敌…

她们实在不敢想象,巫舞会如何鸡蛋里挑骨头,刁难陆心颜。

温如香刚刚被严卿若刺了一下,现在忍不住嘲讽了,“长平公主,您说这巫舞公主进去这么久,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里面布置得不合心意,气得说不出话来?”

武婉也不遗余力地暗讽,“郡主以为自己能做出好看特别的衣裳,就能布置出让巫舞公主满意的寝殿!可她似乎失算了,巫舞公主的眼光可不同一般凡夫俗子!”

这是顺便讽刺武蓁几人极力追捧陆心颜设计的衣裳。

张若媚道:“哎,十八火烧月仙宫,十九开始布置月华宫,面且还就她一人,时间这么紧促,我实在是替郡主担心。”

巫舞的侍女小鹰听后,忍不住问:“只花了四天的时间布置?”

先前武婉只说月仙宫烧了,没说什么时候烧的,瓦刺一行人均以为最少十天半月,哪知才几天的时间。

小鹰与其他侍女面面相觑,巫舞公主可是个十分挑剔的人,稍有一点细节做得不好,就会被公主责罚。

只用四天时间,一人个布置这么大的月华宫,怎么可能面面俱到,不出一点差错?

“对啊,只有四天的时间,所以…哎,”温如香也跟着假模假样地叹气,一脸惋惜的样子,实则同武婉和张若媚一样,心里乐坏了。

巫舞越难应付越挑剔,对她们来说越有利!这样借巫舞之手除去陆心颜,简直轻而易举!

又过了一会,陆心颜出来了,“巫舞公主说,请大家一起进去欣赏。”

温如香小声对张若媚道:“我猜巫舞公主是请大家一起见证,她不满意,不是因为她故意挑剔,而是因为这里面的布置太差劲。”

声音听着小,但此时过于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

武婉眼里兴奋难掩,武蓁看了一眼陆心颜,见她微微颔首,放心不少。

“开月华宫!”

随着陆心颜一声高喝,月华宫宫门,缓慢而沉重地慢慢打开了。

里面的一切,顿时落入所有人的眼中。

灯光照耀下,是一张张惊得合不拢的嘴。

院子里同外面一样,挂满了那些星星与月亮造型的灯笼,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像不小心闯入了天宫,与星星和月亮们共处。

院子中间两棵梧桐树这间,吊着一个粉红色的吊床,四根雕着花朵图案的粉色柱子撑起四角,上面覆着的粉红色纱幔随风轻扬。

梧桐树左边立着一个巨大的粉色太阳伞,伞边镶着精致的花边,下面四张桃红色的沙发,中间一个圆形桌子上,铺着粉色桌布,上面放着一个白色小瓷瓶,插着一只玫瑰花。

这些沙发桌布,无一不用精致的花边装饰,好看得只想让人扑过去细细观赏!

通往寝殿的路上,两边地上摆满了红色粉色的玫瑰,玫瑰花的上方,是一长串星星和月亮造型的灯笼,从宫门口一直到寝殿,地上铺着红地毯,像一条耀眼的星光大道。

一行人傻楞楞地站在门口,楞是连动出没动一步。

“长安公主,长平公主,各位小姐们,巫舞公主在寝殿里等着各位。”

悠扬清脆的声音,与这美丽到让人震惊的美景融为一体,毫不突兀。

武蓁率先回过神来,给了一个大大地笑脸给陆心颜,抬脚往里面走去。

她一带头,后面的人也跟着回过神来,晕乎乎地跟着后面走动。

寝殿门原本是关着的,直到武蓁等人走到门口,才有人从里面打开。

若说院中的布置是惊艳,是震憾,这寝殿里的布置,所有人都恨不得据为己有!

太美了!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美的房间?

只见里面铺着雪白的长绒地毯,所有的窗子都挂上了粉红色的窗帘,帘头用布制成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美丽华贵。

中间是一张椭圆形的床,铺着玫红色的被褥,那些被褥亦都有着精致的花边装饰,粉色纱帐从房顶垂落,床上摆着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玩偶。

床前挂着一个水晶球,在灯光的反射下,发出七彩的光芒,令整间屋子如梦幻一样。

床右边是一张梳妆台,同色系的粉色,摆着陆心颜自制的香水、化妆品,还有一些精巧的小摆件。

再过去是衣柜,衣柜打开,里面挂着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皇冠别在上面,下面摆着粉红色的系带高跟鞋…

好想全部都抱走啊!好想这间房就是自己的啊!

所有人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个念头!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被惊到了,连武婉温如香几人亦是如此。

而此时巫舞正站在衣柜前,面含激动地欣赏这件公主裙,用尽所有身为公主的矜持,强忍着要穿上去的冲动。

陆心颜走到巫舞面前,跪下,“巫舞公主,如今我为公主特意布置的月华宫,公主已经看到了,不知公主是否满意?”

满意!很满意!巫舞咬着唇,不让自己内心尖叫着要冲口而出的话冲出来。

她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说不满意,这样她才可以追究陆心颜的责任,为瓦刺牺牲的士兵报仇。

可是…

还没等她开口,忽听跪在她面前的女子道:“如果巫舞公主您满意,今晚包括接下来您在天武期间,这月华宫就是公主您的寝殿;如果您不满意,长安公主会另外向太后和皇后言明,给您安排别的寝殿!”

巫舞口中不满意三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心中不屑地想,她身为瓦刺公主,岂是眼光这么浅的人?她自该为了为瓦刺皇室献出赤诚生命的士兵,严厉地告诉陆心颜,她不满意!

巫舞张了张嘴,“我…很满意!”

算了,她瓦刺皇族是天生的天命之子,那些士兵能为守护他们而没了性命,是他们的幸运!

“谢巫舞公主不怪罪之恩!”陆心颜眉眼含笑地道谢。

她算准了巫舞会同意,就算在现代,都没有几个少女能抵挡公主房的诱惑,何况在这根本没人见过公主房的古代?这间公主房足以摧毁巫舞所有的矜持与理智!

“巫舞公主,这条公主裙,是我特意为您缝制的,您想试试吗?”

巫舞此时已完全将心中仅存的愧疚放开了,“既然是特意为我缝制的,那我就给郡主一个面子,小鹰,扶我去更衣!”

小鹰合上嘴巴,“是,公主。”

巫舞一离开,“珠珠姐!”严卿若立马扑到她身上,双眼亮晶晶讨好地撒娇,“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能将我的院子屋子,也布置成这样吗?”

武蓁瞪她一眼,“卿若,巫舞公和还在呢,不得这么没规矩!”

严卿若吐了吐舌头,站定了,却见武蓁立马对着陆心颜道:“珠珠,哪天有空,去我寝殿帮帮忙,正好我打算过两天换一换。”

“长安表姐!”严卿若气呼呼地道:“你怎么能这样?”

陆心颜忍不住笑出声,摸摸她的头,“公主跟你开玩笑呢!等有时间了,我帮你们布置成一样的!”

严卿若立马眉开眼笑,“还是珠珠姐最好!长安表姐以前什么都让着我,现在居然跟我抢东西了,哼!”

武蓁忍俊不禁,“我什么时候跟你抢东西了?跟你开个玩笑,你也当真,真是的!”

几人旁若无人地说说笑笑,何清清挤出笑脸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武婉则气得肺都要炸了。

若不是巫舞在,她早就甩袖离开了!

温如香和张若媚心中嫉恨不已,看着武婉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说。

孔羽兮看着几人,嘴角浮起不屑地冷笑。

很快,巫舞穿着公主裙出来了。

从她的神情看来,她很喜欢,只是勉强压抑着,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陆心颜拿着公主皇冠与粉色高跟鞋走到她身边,亲手替她戴上公主皇冠后,道:“巫舞公主,这叫高跟鞋,穿上去走路需要一定的技巧,我建议您现在就穿上去试试,以后有机会慢慢练习走路。”

巫舞没有反对。

小鹰替她换上了鞋子后,陆心颜拍手让人抬来一面全身镜,那镜子是椭圆形的,周边是粉红色的雕花装饰,与这屋子里风格一致。

巫舞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后,完全惊到了。

一直勉强控制的喜悦和震惊,再也控制不住。

自幼受宫廷教养长大,优雅美丽的瓦刺公主巫舞,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不得体的样子。

她张大了嘴。

镜中的少女身形纤细修长,小方领的设计露出漂亮的锁骨,盈盈一握的腰身下,是像玫瑰花儿一样盛开的裙摆。

那柔美甜蜜的粉红色,衬得她像朵初生的花儿,不,她比花儿更漂亮、更耀眼!

她头上戴着是她愿意用所有首饰去换的公主皇冠,她从来没见过哪种首饰戴上去后,能让她如此移不开眼!

而那双高跟鞋弥补了她一直略感遗憾的身高!

太完美了,简直太完美了!

巫舞站在镜子前,久久不愿离去,尽管她的脚已经开始痛了。

可是对比美丽,那点小小的痛,她完全愿意忍受,哪怕再痛上一百倍,她都愿意接受!

“巫舞公主,你真的好美啊!”严卿若情不自禁地赞道。

巫舞从小到大听过无数的恭维和赞美的话,哪些是真心的赞美,哪些是别有目的恭维,她一听就有听出来。

严卿若真心不带一点杂念的赞美,让巫舞非常受用,她第一次主动露出谦和的神情,“多谢你的赞美,严小姐。”

这时陆心颜突然又跪在巫舞身边,“请巫舞公主恕罪。”

“恕什么罪?”巫舞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不蔫地问道。

“我本来是要为公主制做三件公主裙的,因为时间匆忙,只做了一件。”

“有三件这种样式的?”巫舞双眼闪闪发亮。

“是的,巫舞公主,因为您突然提前到来,所以…还请公主恕罪。”

“如果你能在明天晚上前完成,我恕你无罪!”

陆心颜面露喜色,“谢谢公主!明天晚上前,不光另外两件公主裙,这月华宫里的吊床、秋千、窗帘,都将可以正常使用!”

巫舞听了觉得这话好像有钻空子的嫌疑,她明明说的是那两件公主裙,怎么牵扯到什么吊床秋千窗帘之类的?但她被镜中的自己深深吸引,又被另外两件公主裙占据了全部思想,别的什么东西,她也不在意了!

“各位,明天我要在这月华宫里好好休息,你们不用来了。”

这是开口下逐客令了。

“是,巫舞公主!”

一行人离开了巫舞的寝殿。

外面的绣娘见到陆心颜安然出来,松了口气,想上来问结果又不敢问,陆心颜主动走过去,小声道:“搞定了,明晚之前完成即可!若是实在赶不出来,先将那两件公主裙做好,到时候找人通知我,其余的我搞定。”

为首的绣娘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之前巫舞在月华宫外的动静,她们听得一清二楚,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多亏有你,郡主。”

陆心颜颔首一笑,和武蓁等人一起离开了。

明天晚上表演的衣裳要送过来,她今晚必须好好睡一觉。

严卿若悄悄竖起大拇指,“珠珠姐,你好厉害!”

最后陆心颜说明天晚上前,吊床秋千窗帘可以正常使用,言外之意是,这些东西根本没做好,现在只是个样子。

但一心想找陆心颜麻烦的巫舞,居然什么也没说,严卿若不得不佩服!

其实陆心颜不过是抓住了巫舞作为女子的一种正常心理,首先先入为主,被美丽的东西吸引后,有了先入为主的好感,其次没有哪个少女在穿上漂亮的衣裳后,不沉浸在镜子前,沉浸在自我满足中,当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时,在这个时候提出小小的要求,几乎是十拿九稳,更何况陆心颜先用公主裙作饵,巫舞一个不察,不上当才怪!

“真是太奸诈了!”温如香不屑道。

“兵不厌诈!”陆心颜眸光一转,似笑非笑,“怎么温小姐好像很希望巫舞公主不满意,影响两国和谈?”

温如香是想巫舞不满意治陆心颜的罪,但什么影响两国和谈的罪名太大,她哪敢再说什么?嫉恨地瞪了一眼陆心颜,追上前面气闷不已的武婉,和暗自咬牙的张若媚。

陆心颜对武蓁道:“公主,今晚又要打扰你了。”

“哪的话,我求之不得!”

“长安表姐,珠珠姐,我也要一起…”

武蓁道:“可以,不过只准睡偏殿,不许跟我和珠珠睡一起。”

严卿若先是高兴,接着沮丧,“为什么嘛?”

“因为你睡觉太不老实了!像小猪似的,不是拼命往人怀里钻,就是用屁股使劲将人往外顶!明天珠珠还要准备晚上表演的事情,必须让她好好睡一觉,你看看她,眼睛里都有血丝了,这几天肯定没好好睡过!”

“好嘛!”严卿若撅着嘴应了一下来,“珠珠姐,你今晚好好休息,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睡!我和何姐姐先走了!”

“卿若再见,何小姐再见!”

——

龙府。

龙家自十多年前离开京城后,其原来居住的府邸,隆德帝一直保留没有另赐他人,并定期派人打理。

在龙天行要来京城的之前,隆德帝特意派人修葺了一番。

龙天行将自己几十个妾室通房还有几个庶子庶女接来,新添了一大批婢女小厮,到如今不过两个月光景,除了府中主子少些外,龙府又恢复了十几年前的繁盛。

此时龙天行正搂着几个小妾听曲喝酒,有个黑衣人走到冷格身边说了几句,冷格对着龙天行道:“龙爷,龙一有要事汇报!”

龙天行一挥手,身边娇声软语的小妾,以及乐师舞姬们,立马麻溜地走了个干净。

没人敢对龙天行的话有半点违逆,敢仗着受宠恃宠而骄的,早成了福北花园里的花肥。

“说!”龙天行往后一仰,盘着的双腿大开,邪佞不羁,霸气豪放。

“龙爷,属下打探到一消息,前些日子萧世子派人在寻找三生花。”

“三生花?”龙天行在江湖上混过不短的日子,对于武林中传说能起死回生的三生花自然听说过,“他找三生花做什么?”

“这个属下不知,但属下推测,萧世子找三生花一是自己服用,二是至亲之人服用。”冷一道:“萧世子身边至亲之人受伤严重的,只有他的父亲镇国公,但镇国公的伤是十几年前落下的,没有病发的传闻传出,所以属下推测,应是萧世子受了伤。”

“萧逸宸受了伤?”龙天行来了兴致,缓缓坐直身体,“为何这般推测!”

“自皇上赐婚那日后,天绝剑阵的几个兄弟没能帮您挣得面子,心情十分低落,属下安慰他们时,听到他们说,上次在南山同萧世子对阵时,萧世子的内力还没那么深厚,怎么一到了赐婚那日,那内力就像海水一样绵绵不绝,属下听了心里觉得疑惑,便在武林中暗中打探可以让人短期内内力暴涨的办法,后来得知有一种金针刺穴的办法可以做到,不过这金针刺穴十分霸道,使用之后半年内不得妄动内力,否则气血逆行,随时暴毙,必须服用三生花这种奇效方可医治!所以属下一得知萧世子在找三生花,立马判断他应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龙天行听完,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我还道这萧逸宸有通天的本事,让龙爷我一再吃瘪,原来不过是用了些邪术!冷格,立马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个什么瓦刺大将军羊尔坦!”

冷格道:“龙爷,萧世子大败瓦刺,羊尔坦恨不得生食其肉,若被他知晓萧世子现在动不得内力,定会想办法除了他!此次瓦刺前来是为和谈,有萧世子在,瓦刺不敢造次,天武定能获得极好的和谈条件,若他不在了,瓦刺必会咄咄逼人,甚至有可能和谈失败,再起战火!”

“这些关龙爷我什么事?”龙天行懒洋洋道:“管他是和谈失败,还是再起战火,跟龙爷我有什么关系?”

冷格楞了楞,他以为龙天行重回京城,是为了重振当年龙家的威望,可结果…

“得罪我龙爷的人,哪怕要全天下的人跟着陪葬,龙爷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是,龙爷,属下马上去安排!”

——

景阳宫。

羊尔坦正要熄灯睡下,突然有人敲门,“大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进来说!”

一个副将模样的瓦刺人,轻轻推门进去,对着羊尔坦行了礼后,递给他一张纸条。

羊尔坦接过看了看,小眼睛里射出寒光,“这消息无误?”

“听说花了高价,请天武搜集信息最厉害的朱雀堂在寻找。”

景阳宫在天武皇宫内,羊尔坦以防隔墙有耳,在未进入天武京城前,就交待属下有事用纸条传递,非要表述时,避开重要的人和事。

“知道了,下去!”

“是,大将军!”

副将走后,羊尔坦揭开灯罩,将纸条放进去烧了。

突然蹿起的火苗照在他脸上,本就阴沉的脸,更显阴狠毒辣。

萧逸宸,你害我在军中威望尽失,如今反对我的声音不少,亏得二王子鼎立相助,我才能坐上这大将军之位!

明晚,我一定要用你的鲜血,来挽回我羊尔坦的威名!镇住瓦刺数十万大军!不负二王子所托!

——

第二天早上,青桐和白芷带着表演的衣裳进了宫。

“小姐,叶大当家亲自检查过了,一切无恙!”青桐道。

“辛苦你了,青桐,辛苦你了,白芷。”

两人在外面陪在叶霜身边,青桐防止有人对叶霜及制作坊的绣娘下手,白芷防止有人在她们的饮食里下毒。

现在衣裳成功送进宫,总算是先过了第一关。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晚上表演结束后,才算真正告一段落,在这之前,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衣裳是用绸布加油布裹着着,当一件件揭开,一件件展示在众人面前时,严卿若止不住惊呼,“珠珠姐,衣裳好漂亮啊!”

此时已是一月下旬,陆心颜这次设计制作的款式是春装,以马卡龙色为主,色彩清新,花朵图案艳丽,见之便让人对接下来的春天,充满期待和想象。

她摸了摸那些衣裳的质地,对叶霜的眼光十分满意。

因为时间紧迫,她只给了叶霜设计手搞,至于用什么材质更能将设计的韵味体现出来,她根本没时间挑选,只能全权交给叶霜负责。

结果证明,就算是陆心颜亲自挑选,也未必能挑出比现在更好的面料来匹配她的设计。

“珠珠姐,我可不可以先试一试啊?”严卿若摸着那些衣裳,心动不已。

没有女人能抗拒得了美丽的衣裳,武蓁也很心动,但她克制住了,“卿若,接下来珠珠这边还有好多事要忙,这些衣裳宫女们要排练,要熨烫,要放去清风殿,你别添乱了,快去御膳房看看今天的菜式,别误了巫舞公主的午膳。”

严卿若忍不住吐槽,“长安表姐,咱们几个费尽心思想出的那些菜式,巫舞公主昨晚用过后,什么也没说,今早也是,好像就是很平常很普通的菜式一样,真让人没劲。”

“那说明咱们准备的东西只是勉强合巫舞公主的胃口,谈不上惊喜!不然就像那公主裙一样,巫舞公主一定受不释手!所以接下来几天,还是不能放松,知道吗?”

“我知道,就是说说而已。”严卿若哦了一声,又一脸八卦地道:“长安表姐,珠珠姐,你们说那巫舞公主,从昨晚进去寝殿后到现在都没出来过,真的一直在里面睡觉吗?她身为瓦刺长公主,来到咱们天武做客,这么贪睡,不怕别人说嫌话吗?”

武蓁道:“或许是在路上就不舒服,但为了维持瓦刺颜面,一直强撑着,直到昨晚撑不住了,才让咱们别去打扰她!”

严卿若不解道:“如果不舒服,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啊,太后和皇后娘娘肯定会派最好的御医去给她医治,可她什么都不说,万一真出了事,咱们天武可就罪过大了。”

她这话说的有点道理,武蓁沉默一会,不知如何接口。

严卿若最后总结道:“反正我看那巫舞公主,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肯定有古怪!”

一九四、御前比试打脸

这边陆心颜已经开始安排宫女们,穿上新制的高跟鞋,开始练习走路了。

高跟鞋现在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物了,宫中的宫女们不少爱漂亮的,私下都会偷偷托小太监从外面买了一双,平时休息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穿一穿,因此这些宫女们很快就适应了。

陆心颜又让她们换上新衣,让乐师鼓手配和,认认真真地进行彩排。

严卿若欣赏了一小会后,在武蓁的催促下,拉着何清清去御膳房督促巫舞的午膳去了。

不远处,武婉温如香张若媚三人,嫉妒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那些衣裳真的很漂亮,很想让据为所有,但她们绝不会在口头上承认。

武婉冷哼,“花里花哨的,有失天武女子的体统!”

温如香拍着马屁附和道:“公主说得对,所以咱们让她这些衣裳参加不了表演,是在帮她,免得被天武使臣笑话!”

“这事不会再出岔子吧?”张若媚有些担心地问道。

“何清清已经准备好了,我亲自去看过,绝对不会有问题!”温如香唇边露出阴冷,“这些衣裳保证不能表演!”

“那就让她们再高兴半天!如香,你准备的衣裳准备好了吗?”武婉问道。

“回公主,前两天已经准备好了!”温如香道。

武婉冷笑道:“很好!到时候陆心颜的衣裳无法表演,你再出来救场,既不会误了表演,又能治陆心颜的失职之罪!实在一举两得!”

陆心颜的服装表演是隆德帝亲自指定的,若她最后没有衣裳表演,太后也救不了她!

“谢公主给如香这个机会!”温如香紧紧握着拳头,只要这次的计划能成功,她衣香阁就能死而翻身,而陆心颜的素衣坊,将一落千丈!

——

黄昏刚刚降临,清风殿外的黄墙红瓦上,银红色的光芒刚刚消散,里面已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一首热闹的开场舞后,接待晚宴正式拉开序幕。

此时,重要人物开始一一登场。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瓦刺大王子驾到、长公主驾到、大将军驾到…!”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隆德帝带头,左边是太后,右边是皇后,后面按品级高低跟着一众嫔妃,一一就座。

另一边,巫山带着巫舞、羊尔坦,还有十几位瓦刺使臣进入清风殿。

巫山看来无害的脸上,此时笑容有些言不由衷。

原因无他,因为这种两国会面的场合,自然该穿着自己国家的服饰才是。

但巫舞,今天穿的,是陆心颜让绣娘们今日新缝制好的,一条天蓝色的公主裙。

巫山不得不承认,巫舞穿上这条裙子后,比以往更美了数倍不止,连身为兄长的他,都忍不住惊艳。

从此时殿中其他人的神情,更可以判断出,巫舞这身打扮,惊艳了多少人!

但这并不是普通的宴会,她怎么可以像在瓦刺这般任性?

穿都穿了,巫山也没办法让她回去换,只好摆脸色给她看了。

巫舞自然知道大王兄不高兴。

她本来是打算穿从瓦刺带来的衣裳的,可当这条天蓝色像天空像海洋的裙子一放在她眼前,她立马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严卿若小声在武蓁旁边咬耳朵,“长安表姐,原来巫舞公主一整天关在月华宫里,是在悄悄练习穿高跟鞋!你瞧她走得稳稳当当的!”

武蓁看着巫舞脚下来裙子相衬的天蓝色高跟鞋,也猜到了,不过顾忌场合不好多说,小声道:“别瞎说被人听了去,有你好果子吃!”

严卿若吐吐舌头,又冲着陆心颜眨眼。

陆心颜回她个收到了的眼神,严卿若开心不已。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瓦刺大王子巫山率长公主巫舞及一众使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陆心颜眯起眼,心想这人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在哪听过?

她有心想瞧瞧那人的真面目,奈何因为表演的事情,她现在的位置靠后,前面的人头挡住,根本看不到。

“大王子不必多礼!”隆德帝的眼光在巫舞身上停留了两秒,掩不住眼里的惊艳,“巫舞公主这身衣裳这妆扮,朕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回皇上,巫舞这身衣裳是贵国珠珠郡主所赠!”

巫舞回答的时候,太后同时在隆德帝耳边说了几句。

隆德帝立马想起,武蓁生辰那晚,穿的是类似的衣裳。

异国公主能在这样两国相见的宴会上,穿上自己国家的人赠送的衣裳,这是友好的表示,隆德帝高兴万分,“重赏珠珠郡主!”

后面的陆心颜听到,站起身垂着头道谢:“谢皇上,谢巫舞公主!”

那声音清扬如笛,特别又动听,巫山不由好奇往这边瞧了瞧,隔着太多人没瞧见,只好收回了眼。

隆德帝听到远处传来的陆心颜的声音,好奇问太后,“长安和珠珠怎么坐那么远?”

太后笑道:“皇帝你忘了,你指定今晚珠珠要负责一场衣裳表演,长安和珠珠是一块的,为了方便出入,所以都坐在远处。”

这是武蓁提前跟太后要求的,太后同意了。

隆德帝点点头表示赞同,“甚好,长安和珠珠想得周全!”

一旁坐着的武婉不屑撇撇嘴,看你们能高兴到什么时候!

此时场上已经进行了几场歌舞,美食正陆续呈上。

隆德帝举起金樽,豪气万千,“为了远道而来的瓦刺朋友,为了两国友好,朕先干为尽!”

他带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场中除了女眷外,其余人皆全部饮完了杯中酒。

“大王子,请尽情享受我天武特意为各位准备的美食美酒!”

巫山站起身,“谢皇上!”

酒过三巡,歌舞仍在继续,巫山又站起来,“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国歌舞表演精彩绝伦,实在令巫山叹为观止!巫山这次来也带了一只舞曲,想献给在座的各位贵人!”

随着他一击掌,场上丝竹声立马变调,换成具有瓦刺风情的欢快乐曲。

八名穿着瓦刺传统艳丽服装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面上笑容洋溢,像要与情郎相会,又或遇到了知心好友。

舞曲轻快,节奏分明,舞女们动作简单却利落大胆,散发着原始而神秘的野性气息。

与天武精妙的舞姿相比,确实相差很远,但她们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古朴与热情,又别有韵味。

天武大臣们第一次看到瓦刺舞蹈,个个目不转睛,隆德帝亦看得连连点头。

歌舞结束后,隆德帝鼓掌赞道:“好舞,果然与众不同!朕十分欢喜,重赏!”

巫山道:“谢皇上!”

舞女们退下后,羊尔坦站了出来,“皇上,我瓦刺不仅有与从不同的歌舞,亦有独树一帜的剑术!歌舞难以分高下,这剑术却一比就知高低!羊尔坦愿以剑术挑战贵国萧世子,为此次宴会助兴!”

龙天行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酒盏,身姿随意而松地倾斜着,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重头戏来了!

羊尔坦不仅是曾经瓦刺第一大将军贝赤哈最得力和信任的副将,如今新上任的大将军,更是瓦刺第一高手!

十岁的时候,他被仇家扔入虎穴,三天后徒手杀死两头猛虎,活着归来,震惊了整个瓦刺,当时瓦刺第一高手震惊于这个瘦小身体里的暴发力,收他为徒!

十五岁时,羊尔坦因性情阴险狠毒,以阴招迫害同门,被逐出师门!三年后,他突然出现在瓦刺武林上,挑战瓦刺武林前十的高手,用三年的时间,将排名二至十名的高手一一击败,并全部割下头颅,作为他胜利的勋章!

二十三岁的时候,他独孤求败,向自己曾经的恩师发出挑战,最后在五十招内赢了他的师傅,同样残忍地割了他的头颅!他的阴狠与残忍,激起了瓦刺武林中人的公愤,成为武林公敌!

在逃亡的时候,遇到了大将军贝赤哈,贝赤哈被他惊人的武艺和凶狠折服,许他若加入军中为其效力,可给他一个锦绣前程!羊尔坦答应了,贝赤哈运用贝氏家族和自己的权势与威望,替羊尔坦摆平了江湖纷争,从此羊尔坦开始从军之路,不过几年,因为战功赫赫,成为贝赤哈最得力的干将,而贝赤哈也因为羊尔坦,成为瓦刺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将军!

龙天行十分期待,隐藏多年的瓦刺第一高手,阴狠毒辣毫无血性的羊尔坦,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砍下萧逸宸的脑袋,就像当年他砍下自己师傅的脑袋一样!

武卿若捂着怦怦跳的胸口,“珠姐,那个什么大将军的样子,看着好吓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你说陆姐夫有不能赢?”

陆心颜没有回答严卿若,她的眼光已被此时从人群中缓步而出的月牙色所吸引。

一袭月牙色长袍,襟边领口绣上金边,以及金色纹饰,头上戴着金冠,真真是俊美无双到了极点!

陆心颜唇边忍不住露出微笑。

萧逸宸优雅而众容地走到殿中央,“皇上,上次在西南,微臣与大将军失之交臂,深感为憾,此次能与大将军一较高下,是微臣的荣幸,请皇上允许!”

两国和谈,不是东风盖过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这种气势上的较量,不仅仅是在谈判桌上,更在日常的每一次会面。

羊尔坦当众点名要与萧逸宸较量,萧逸宸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输人不输阵!

他据实说出上次在西南两人失之交臂,不只是影射羊尔坦在战场上是他的手下败将,更是点出两军人人都知的事实:因为羊尔坦最后落荒而逃,所以两人才没能正面交锋!

瓦刺使臣面上一时难看不已,而天武这边大部分都面带得色。

羊尔坦面上冷笑不断,小眼睛里的毒光更是闪烁不断!

隆德帝对萧逸宸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两位都是难得的高手,高手过招,朕就好好欣赏了!”

“皇上,羊尔坦恳请用真剑与萧世子较量!”

隆德帝犹豫了,刀剑无眼,按规矩,殿前比试是不能真刀真剑的!

羊尔坦继续道:“如果堂堂辅国将军萧世子怕了,非要坚持用木剑比试,那我只好配合了!”

他说着,面上露出自大而鄙视的神情,这是激将法,人人都知道,但在这种场合,除了应下别无选择。

“皇上,微臣愿意用真剑同大将军进行较量!”

既然两人都同意,隆德帝不好拒绝了,“刀剑无眼,两位都是两国之栋梁,切记要小心,点到即止!”

“是,皇上!”

两人手持长剑,一人身长玉立,风姿如玉,一人身形瘦小,满脸阴冷。

双方面上神情均十分严谨,没有丝毫轻敌。

咣,羊尔坦率先发动进动,一上来就用了八成功力,只见一道寒光残影向萧逸宸当胸急射而去…

陆心颜知道萧逸宸服用三生花后,经过几日调养,已经完全恢复了,但看羊尔坦来者不善,还是暗自为他担心。

场上的萧逸宸气定神闲地将剑一横,挡住羊尔坦的进攻,同时一个反手,剑以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向羊尔坦下盘,羊尔坦没想到那剑如引刁钻,惊出一身冷汗,纵身一跃,想要避开那剑,哪知那剑竟似长了眼似的,快速转变方向,直指他腹部,羊尔坦一口气憋住向后退,只见眼前白影一晃,以更快的速度跃到他正好落脚的地方。

羊尔坦只觉脖子一凉,一缕头发从这中飘落,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样…就结束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们的心跳才刚刚加速,正在心中幻想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结果,比试就结束了?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已经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搁在羊尔坦脖子上的那把剑,那剑身反射出的光芒那么清冷亮眼,怎么可能是看花眼?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在场上响起。

羊尔坦怒火滔天,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没想到他瓦刺第一高手,居然只与萧逸宸对战了三招!

不,是三招都不到,他就已经输了!

他原本想着用真剑对战,面对受伤不能动内力的萧逸宸,就算不能当场杀死他,也要重伤他!

哪知,萧逸宸根本没受伤!那内力充盈到如海水一样连绵不绝!

是哪个王八羔子打探到的消息,说他受伤了?

羊尔坦胸膛急剧起伏,他要将亲手将那人凌迟处死!

场上的欢呼声还在继续。

或许有人会觉得,此时正值两国和谈期间,就算萧逸宸能打赢羊尔坦,也应该顾及瓦刺颜面,你来我往个百来招后再赢他!

但,先撩者贱!

萧逸宸就是要用此举告诉所有在场的瓦刺人,若他们再敢侵犯天武半寸土地,他萧逸宸和所有天武将士绝不手软!

巫山面色极其不好,瓦刺被狠狠打了脸,偏偏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是羊尔坦自己请战的。

龙天行同样面色难看到极点!

不是说萧逸宸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能动用内力吗?

刚刚那翩若游龙的身影是谁?

不是说羊尔坦是瓦刺第一高手,在瓦刺无人能敌吗?

可居然,连萧逸宸三招都接不住!

什么第一高手,简直就是他妈的狗屁!废物!垃圾!

龙天行气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顺手捏碎了酒杯,鲜血顺着指尖流出,他浑然感觉不到痛意。

场中一片道喜声,陆心颜含笑看着中间那个会发光的男子。

这大爷今天可真帅!帅毙了!

“珠珠姐,不好啦!”先前还没开始比试,说害怕刀光剑影的严卿若借机跑出去了,如今不过片刻,突然跑回来,拉着陆心颜的衣袖,焦急道:“珠珠姐,不好啦!”

陆心颜的注意力从场上收回,“卿若,你别着急,发生了什么事?”

“珠珠姐,我刚才借机跑出去,不是想透透气,而是想偷偷去试试那些衣裳,结果…结果发现那些衣裳不知被谁洒了茶水,现在全湿了!”

“什么?”陆心颜倒抽口气。

一旁的武蓁惊慌不已,压着怒气道:“是谁干的?”

严卿若摇摇头,“不知道!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去的时候就湿了。”

离她们不远的何清清见到这边的动静,悄悄走过来,关心问道:“公主,郡主,卿若妹妹,发生了什么事?”

“何小姐,咱们边走边说!”

四人趁无人注意,悄悄离开清风殿,走向保管衣裳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公主,郡主,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陆心颜没有理她,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此上全是水渍,挂在中间的衣裳,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二十套衣裳,全都湿透了。

若要全部弄干,最少得两个时辰!

而现在离表演时间,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珠珠姐,怎么办?”严卿若焦急地抓着她的手臂摇晃,“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陆心颜冷静地想了一会,“公主,请派人帮我去将那二十个绣娘叫来,卿若,去殿上将李钰悄悄喊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两人不知她要干什么,纷纷应下快速走了。

何清清手足无措道:“郡主,我需要做些什么?”

陆心颜道:“你帮我将半个时辰内,靠近过这间屋子的所有宫人太监找来,包括要表演的二十名宫女,包括我们自己身边的人!”

看这屋内的光景,最多发生了一小会,她就不信了,她揪不出凶手!

“是,郡主。”何清清咬着唇应下。

不一会,李钰来了,青桐和白芷也来了。

白芷属后备公主团人员,没有坐在陆心颜一起的位置,而是陪在太后身边。

两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过份了!”青桐咬牙切齿,“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将她大卸八块!”

李钰张大嘴,“怎么会这样?”

陆心颜拉他走到一旁,低低交待了几句,最后道:“这事先别让萧世子知道!”

萧逸宸此时被瓦刺人盯着,若他知晓了,难免不会被有心的瓦刺人知道,到时候说不定会带来麻烦。

李钰点点头,“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李钰离开后,二十个绣娘来了,陆心颜对为首的绣娘大致解释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为首的绣娘年纪长些,性子稳,心里虽急面上也没表现出来,“郡主有什么需要咱们做的,尽管吩咐!”

“我叫你们来,正是要你们帮忙。”陆心颜说了一下她的要求,“只有小半个时辰,能完成吗?”

绣娘也是有点见识的,情况有多糟糕,她心里清楚,“一定完成任务!”

“多谢!”陆心颜真心实意感谢,“麻烦各位辛苦过今晚,日后一定重赏!”

“郡主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绣娘道:“我先去安排任务。”

绣娘们离开后,二十个表演的宫女,和曾经有机会接触这个房间的宫女太监们都来了。

何清清略带不安地道:“郡主,这个节目是皇上指定的,现在离表演的时间不多了,您看要不要先和两位公主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表演该如何解决?抓凶手一事先往后挪挪可好?”

陆心颜道:“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各位请排好队,将手伸出来!”

宫女太监们不明所以,都乖乖伸出手,包括武蓁严卿若,以及跟在她们身边的宋昭小环等人。

白芷将衣裳送来后,就一直陪在太后身边,直到知道出了事情才过来,所以是除了陆心颜外,唯一可以直接排除在外的人。

陆心颜在白芷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人一个从左,一个从右,一一检查这些人的衣袖或身上是否沾有茶水。

表演的衣裳不是湿了一点水,而是整个湿透,说明茶水的份量不少,要将这么多的茶水淋到衣裳上,做这件事的人很容易就将自己的衣裳弄湿。

只要有人换过衣裳,或是身上有茶水渍,这人便是重要嫌疑人。

总共四十多个人,陆心颜和白芷很快检查完了,两人一碰头,均摇了摇头。

陆心颜问:“大家看看自己熟悉的人,这里面有人半个时辰内换过衣裳吗?”

四十多人相互望了望,纷纷摇头。

在这期间,陆心颜仔细观察所有人的表情,没有人面上出现过于紧张的神情。

“现在请大家将外衣脱了,只留里衣!太监们到外面去!”

这下子除了武蓁严卿若几人,其余都炸锅了。

“郡主,这样不好吧?”

“对啊,奴婢们又没犯什么事,突然让奴婢们脱衣检查,是不是过了点?”

有人小声嘀咕,“又没有皇后娘娘的口谕…”

配合检查是她们的本份,但也要看配合什么,脱衣检查,是件颇为耻辱的事情,而陆心颜只是一个郡主。

在宫里,不少宫女都是有品阶的,或是深受某位公主或妃子们喜欢。

一个郡主的身份,在宫里,实在没什么看头!

武蓁率先脱了外衣,“本宫先脱!”

她没让宋昭帮忙,自己动手迅速除了外衫,中剩白色里衣。

武蓁是太后宠爱的公主,又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她都带头没有异议了,其余人只好纷纷脱衣。

衣裳脱下来放置的时候,因为人多稍微有点混乱,有个宫女差点被人撞得摔倒,何清清连忙扶住她,差点害得自己摔倒。

“谢谢你,何小姐,你真是好人,要不是你扶住奴婢,以后奴婢有得被人嘲笑了。”

宫中事非多,但宫人们哪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主子们?所以若哪个宫女太监出了丑,就会被人拿出来大肆宣扬嘲笑,性子害羞的,得躲上好几天!

“举手之牢而已,不足挂齿。”何清清微笑道。

差点害她们摔倒的高个宫女连忙道歉,“对不起,奴婢在想事情,一时没留意,害何小姐差点摔倒,还请您原谅。”

何清清体贴道:“没关系,不关你的事,人太多,免不了的,不知道有没有撞伤你。”

“何小姐您真是好人,性子温柔又没架子!”高个宫女感激道。

何清清温柔地笑了笑,“都没事就去排队吧,现在出了事,必须配合郡主的检查。”

宫女们虽然被迫脱了衣裳,但心里还是不甘心的,听何清清这一说,心里更不舒服了,陆心颜自己没看好要表演的衣裳,凭什么让她们跟着接受检查?真是的,一个小小的郡主而已!

几十个宫女重新排好队,陆心颜和白芷按刚才的方式一左一右开始检查。

检查到没问题的,立马让她们去穿上衣裳。

很快,轮到了何清清主仆。

何清清镇定地抬高手,在陆心颜面前转了个圈。

没有异常!

“何小姐,快点去穿上衣裳吧,免得着凉!”

这边白芷也看了银花的里衣。

没有异常。

“去穿衣裳吧。”

银花正要离开,突听陆心颜喝道:“慢着!”

银花站定,镇定问道:“郡主还有何吩咐?”

陆心颜走到她面前,转着她转了两个圈,问道:“你的里衣为何是左衽?”

古人以左为尊,除了少数民族外,所有衣襟如果不是套头对襟,都是交领右衽,即左边那片包住右边那片,而银花此时的里衣,却正好相反。

银花脸色刷地一变,勉强维持镇定,“回…郡主,奴婢今早出门急,一时情急弄反了。”

“是吗?现在换过来瞧瞧!”

里衣里面一般穿着肚兜,贫穷些的,连肚兜都省了。

银花满脸通红,小声支吾,“郡主,奴婢…奴婢里面什么都没穿。”

就算全是女子,现代人当着众人面袒胸露乳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别说这古代女子了。

何清清咬着唇站出来,“郡主,银花家里穷,弟弟妹妹又多,她每月的俸禄都拿回家了!您就别当众羞辱她了好吗?”

陆心颜淡淡看了她一眼,“何小姐这话说得严重了,我又不是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换过来。”

她扭过头,“青桐白芷宋昭姐小环,你们各拿件衣裳举高替她挡着,不能让别人看到!”

四人领命,拿起桌上剩下的衣裳,举高将银花包围在其中。

这样一来,没人再说话了。

“银花,你要是换好了就出声。”陆心颜道:“这是证明清白的机会!”

衣裳弄反了,换过来不过是几息的事情。

但过去好几息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小环手举得累了,忍不住道:“银花,你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还不快点,我手臂都酸了。”

“就好了,小环姐。”又过了一会,银花终于出声道:“好了。”

四人放下衣裳,当银花重新站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咦了一声。

原来银花衣裳上有块手掌大小的茶水印!

先前是左衽时正好挡住看不到,现在换回正常穿法,那茶水印便暴露出来。

陆心颜走到银花面前,轻轻扫了一眼,“银花,你作何解释?”

一九五、温如香被嫌弃

银花扑通跪在地上,“郡主,奴婢穷,这件里衣昨日已经弄脏了,但奴婢只有两件换洗的衣裳,之前那件没有干,奴婢只好继续穿着这件里衣。”

“干什么活为会让你的里衣染上茶水?”

“是…昨日负责茶水的时候,连外衣里衣一起湿了,外衣是府里统一发的,奴婢换下洗了。”

陆心颜伸手摸了摸那茶水印,似笑非笑问:“昨天弄湿的,到今日还没干?”

银花吱吱唔唔答不出来,求救地看着何清清。

何清清走上前,满含委屈地道:“郡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说这里的衣裳是银花弄湿的?银花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心颜双眼锐利地扫过去,“何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得问银花,我怎么会知道!”

何清清不敢与她对视,低头哽咽道:“郡主,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我知道您需要找个人来替罪!我身份低微,我认了,这一切跟银花无关,是我做的,这里的衣裳是我弄湿的,求您不要再怀疑银花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引起了不少宫女的同情,也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银花身上那块还未干的茶水渍上移开。

“何小姐这么温柔大方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就是啊,如果表演出了差错,她也要跟着受罚的。”

“这么多茶水,从哪来的?我一直守在这外面,没见何小姐提着水桶过来。”

“要找替罪羊,也不能这样吧?”

何清清用帕子擦着眼睛,神情委屈,“各位不要说了,出了事情总要有人负责的,是我做的,真的是做我的!”

她越是这样说,宫女们越是不相信。

银花呜呜哭道:“小姐,您明明没做,为什么要揽上身?”

严卿若为难地看看陆心颜,又看看何清清,“何姐姐,珠珠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发现有嫌疑,总要问清楚才是,你不要这样说了,我们是一组的,没人看不起你。”

何清清红着眼道谢,“卿若妹妹,谢谢你,我知道你从没当我是外人。”

意思就是别人有没有当她是外人,就不好说了。

先前被何清清扶住的那位宫女,大着胆子道:“郡主,请恕奴婢直言,就算何小姐的丫鬟身上有茶水,可这么多的茶水从哪运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运来的?奴婢希望郡主能给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只怕难以服众!”

银花突然对着严卿若的丫鬟小环道:“小环姐姐,你帮我做证,我今天一直跟你在一起,分开从没超过半个时辰,哪有时间来这里弄坏这些衣裳?”

小环看了眼严卿若,见她没有表态,犹豫着道:“郡主,银花下午大部分时间跟我在一起,最多分开过两刻钟,我觉得不可能是她!”

“两刻钟能干什么?提着茶水进来的时间都不够!”

“对啊,单凭一块茶水印就说是何小姐的丫鬟做的,这未免太轻率了!”

“奴婢们都是干活的,衣裳上时常都会沾上些各种印迹,她身上有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郡主,这事您要不再仔细查查?”

从何清清开始说自己身份低微,愿意当替罪羊开始,陆心颜就一言不发,似笑非笑地看着何清清两主仆。

直到现在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陆心颜,等她给个说法时,陆心颜才开了口,不过说的话,却与刚才的事情看起来毫无关系。

“青桐,去找块石头来,大点的。”

“是,小姐。”

武蓁不知陆心颜葫芦里卖什么药,“珠珠你想做什么?”

刚才的事情,她一句话没说,她信任陆心颜,但确实现在的证据不足以证明银花是凶手,当然主要是陆心颜也没直说银花是凶手,所以她一直保持缄默。

陆心颜回以微笑,没有说什么。

青桐很快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盘子大小的石头,“小姐,够大吗?”

“够了。”陆心颜点点头,“去砸了摆在四角的大花瓶!全砸了!”

“是!”青桐也不多问,直接执行。

何清清变了脸色。

哗啦,四个人高的花瓶顿时被砸成碎片。

宫女们窃窃私语,“郡主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不然怎么会突然砸花瓶?”

“难道是想伪造成月仙宫的状况?说是有野猫进来?”

“别傻了,月仙宫是烧了,野猫从哪弄出茶水来?”

“小姐!”青桐检查了一下碎瓷片,捡出其中一块,走到陆心颜面前,“小姐,这上面有残留的茶叶!”

上次月仙宫有人在花瓶里放鱼骨头将猫诱进去,刚才陆心颜看到四个墙角的大花瓶时,立马就联想到了一起,果不其然!

“哇!不是吧?”

“难道有人将茶水提前倒在这四个花瓶里?”

“你傻呀,一看就知道了,不然花瓶里怎么会有茶叶?”

陆心颜道了声安静,让青桐将那些小太监们放进来,和守着这间屋子的宫女站一块。

她走到几人面前,“这几天有谁经常出入这间屋子?”

一名小太监道:“奴才前两天当值,当天长平公主、温小姐、张小姐、孔小姐都来过,何小姐也来过。”

另名小太监道:“奴才见过何小姐来过。”

还有几名宫女也纷纷道:“奴婢见过何小姐主仆来过。”

最后一名宫女道:“奴婢也记得,何小姐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大食盒,奴婢当时心里还觉得奇怪,宫中有安排膳食,为什么何小姐会提着一个食盒。”

她这一说,其余几名宫也露出好像是的神情,“对对,我看到的时候也是拎着大食盒。”

天天来,一天来几次,手里提着大食盒。

如果大食盒里装的茶水,一连几天,一天几次,足以将四个花瓶里装满茶水。

屋子里有了茶水,只需要在表演前找个时间进来,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便能轻易就能将茶水倒在表演的衣裳上。

为了防止外衣弄湿看出端倪,将外衣脱了,穿着里衣干活,这样一来,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无需解释,所有人自动想明白了这一切。

先前帮何清清解释的宫女们,不动声色地悄悄远离她。

“没想到何小姐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之前演得那么逼真,差点被被她骗了!”

“害我们冤枉郡主!太过份了!”

“咱们去给郡主道个歉吧。”

宫女们迅速走到陆心颜身边,愧疚道:“对不起,郡主,之前是奴婢们无知,误会了您。”

“请郡主原谅奴婢们!”

陆心颜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她们的道歉,“都下去忙去吧。”

除了表演的宫女们,其他人都离开了,离开前,不忘鄙夷地看一眼何清清与银花。

何清清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作最后的挣扎,“郡主,我天天来是想看看这里面的布置,没人亲眼见过我带着茶水进来,也没人亲眼见过我进来弄湿衣裳,没有确实的证据,您不能这样污蔑我!”

“何姐姐,事到临头了,你居然还要狡辩?你太让我失望了!”严卿若愤怒不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珠珠姐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

何清清咬着唇。

陆心颜没有对不起她,但她已经上了武婉的船,只能按武婉的要求行事,武婉要对付陆心颜,她就必须对付陆心颜。

“没有证据的指证,我不服!”何清清死咬着这点不放。

“你服不服,关我什么事?何清清,你在我面前可以说没有证据你不服,若在太后和皇后娘娘面前呢?”陆心颜轻哼一声,“青桐,将这两主仆绑起来,宴会结束后,交太后和皇后娘娘处置!”

青桐上前抓住何清清,何清清大力挣扎,“郡主,没有证据,你凭什么抓我?”

武蓁站出来,很少展现的公主威严释放开来,“珠珠不能,那本宫呢?本宫身为天武长安公主,有没有资格抓你?”

何清清面色一白,嘴硬道:“公主,没有证据我不服!”

“本宫抓你,需要什么证据?”武蓁冷笑一声,“单凭你现在这样,本宫就可治你一个顶撞贵人的死罪!”

何清清的脸立马变得惨白一片,浑身一软。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说什么证据,不是太可笑了吗?

何清清瞬间明白了这一点,不再挣扎。

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皇后是武婉的亲生母后,看在武婉的面子上,一定会为她开脱的!

所以她绝不能现在供出武婉!也不能说月仙宫的事情,是她配合武婉她们一起干的!

想到这里,何清清立马低头不语,神情平静了很多,任凭青桐将她绑起来。

青桐将何清清与银花带走后,武蓁突然淡淡道了一句,“宋昭,将花瓶里的那些茶叶收起来。”

严卿若不解道:“长安表姐,你这是何意?”

“这茶叶,不是普通的茶叶,是北州贡茶。”

贡茶在宫里虽不少,可也不是人人有资格喝的,一般是份位极高的…

严卿若不由张大嘴,“长安表姐你是说何姐姐是被长…”

武蓁打断她,“心里明白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小心祸从口出。”

在宫里就是如此,必须谨言慎行,否则稍有不甚,就会大祸临头。

严卿若连忙用手捂住嘴,过了一会愧疚道:“珠珠姐,对不起,我没想到何姐姐会是这样的人。”

陆心颜点点她额头,“又不你弄湿了衣裳,你道什么歉?”

严卿若沮丧道:“话是这么说,可何姐姐是我介绍的人,若不是我介绍她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她用表相蒙蔽了你,你也是受害人,应该是她向你道歉才对。”

严卿若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理,又好像哪里不对劲,眨了眨眼,最后道:“珠珠姐说得都对。”

武蓁叹口气,“没想到何小姐会出卖咱们。珠珠,你说为什么呢?”

“咱们几人与何清清无怨无仇,能让她倒戈的,无外乎钱与权而已。”陆心颜耸耸肩。

又是钱与权,武蓁黯然地低下头。

这时,绣娘们进来了,每人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严卿若立马被吸引了眼光,“珠珠姐,你是要干嘛?”

“等会就知道了!”陆心颜道:“公主,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

清风殿里。

萧逸宸三招打败了瓦刺第一高手,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在一片赞叹声中,巫舞站起身,走到殿中间,用她那双美丽多情的眼,敬仰地看着萧逸宸。

她的眼里光芒四射,如星子在其中闪耀,“萧世子,我巫舞身为瓦刺的长公主,在知道你残害了我瓦刺无数士兵后,恨不得食你血啖你肉!但萧世子方才一展身手,大败我瓦刺第一高手,实乃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我瓦刺最看重英雄,所以我巫舞决定了,我不再视你为仇人!”

萧逸宸淡然道:“多谢巫舞公主!”

巫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自古美人配英雄,我寻觅许久,如今终于找到我心目中的英雄!萧世子,你愿意做我的驸马吗?我瓦刺驸马不同天武,可以参与朝政,只要你成了我的驸马,我会给你一个无限的未来!”

哇!底下众多青年才俊忍不住发出惊叹,能够娶公主,又能够参与朝政,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萧逸宸面不改色,“多谢巫舞公主厚爱,不过萧某已有未婚妻,请公主另择他人!”

巫舞道:“但整个天武,能配上我巫舞的,就只有你一人!”

这话一下子将萧逸宸推到了整个天武青年才俊的对立面!虽然所有人都自认比不过萧逸宸,可被一个瓦刺公主这样直接说出来,不是生生打他们的脸吗?

“巫舞公主,这是因为您才来天武不久,未能与其他男子接触!我萧某在天武只是一名普通男子,只要公主您多待些时日,必能发现比萧某更合适的人选!”

“我就看上你了,我不管!天武皇上,巫舞肯示您将萧世子赐给巫舞!”巫舞突然变脸,任性地朝隆德帝道。

隆德帝一下子不知如何反应。

巫舞身为瓦刺公主,能看上天武男子,说明天武男子比瓦刺男子更优秀!

可萧逸宸已经赐了婚,被拒绝了不应该说可惜和祝福的话吗?这巫舞公主也实在是那啥了吧?

隆德帝咳嗽两声,看向萧逸宸,表示你惹来的桃花,你自己解决!

萧逸宸拱手道:“巫舞公主,萧某的亲事由皇上亲赐,君无戏言!”

巫舞道:“难道我堂堂瓦刺国长公主,不值得皇上改口吗?看来皇上根本没有与瓦刺和谈的意愿,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这一下子上升到两国的高度,隆德帝皱起眉头。

见过抢男人的,没见过抢得这么理(不)直(要)气(脸)壮的!

别说萧逸宸赐了婚,就算没赐婚,以萧逸宸的能耐,隆德帝也不可能让他娶瓦刺公主,为自己留条隐患!

这瓦刺公主是不是脑子有坑?

巫山站起来,喝道:“王妹,休得无礼!退下!”

“大王兄!”巫舞鼓着嘴,一脸不情愿,在巫山严厉的眼神中,只好退开了。

“对不起,皇上,对不起,萧世子,王妹一向任性,让各位见笑了。”

他态度良好,笑容灿烂,隆德帝扯扯嘴角,“巫舞公主天真烂漫,乃性情中人。”

“不过萧世子,”巫山话锋一转,“王妹乃我瓦刺公认的第一美人,萧世子看不上,是不是觉得王妹的容貌比不上贵未婚妻?”

萧逸宸道:“大王子,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未婚妻在别人眼中样貌如何我不清楚,但在我眼中,自是极美极好的!”

这话比刚才巫舞耍泼,要隆德帝将萧逸宸赐给她,还要让殿中各人震憾!

萧逸宸耶,清冷高贵不近人情的镇国公世子,居然会说出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极美极好这样让所有女子心动的情话?

殿中不少人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巫山道:“美人再美,随着时光逝去亦会老去,然而权势、名利,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有了权,何愁没有美人?”

萧逸宸道:“名与利于萧某不过是身外物,萧某早在心中立誓,今生今世只娶我未婚妻一人,绝无二心!”

武婉与张若媚齐齐抽气,前面说什么极美之类的,已经让她们够酸的,现在居然说什么绝无二心,那不是往她们心中上插刀子吗?

巫山闻言似有触动,“男子汉大丈夫应以家国天下事为重,不应拘泥于世俗儿情长,没的浪费了一世英名和一身好本领。”

萧逸宸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家之乱皆因男子多心引来女子妒心,萧某身受皇恩,自该为表率,修身齐家避免家乱,再协助皇上治国平天下!”

“萧世子之言,巫山佩服!”巫山道:“希望萧世子能秉持这番言论到底,莫做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沽名钓誉的小人!”

实在难怪巫山如此说,这世间男子哪个不知妻妾过多后院难平,但哪个男子能舍弃坐享齐人之福的机会?

像他自己算是清心寡欲的,现在府中也有几位贵妾伺候着。

话已至此,算是告这一段落,隆德帝道:“大王子,巫舞公主,请落座继续欣赏表演,接下来的压轴表演,定会让你们惊为天人!”

隆德帝边说,想起那激荡的鼓点声,自己都觉得有些激动。

巫山顺势问道:“皇上这一说,勾起了巫山的好奇心,不知皇上方便透露些许?”

隆德帝哈哈一笑,“大王子,这朕可要卖个关子了!朕只能告诉你,不是歌,亦不是舞,不是琴,亦不是曲!但见之激动人心,惊叹不已!”

巫山原本只是随着隆德帝的话头转开话题,现在他这一说,真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皇上,巫山拭目以待!”

“哈哈,保证是大王子闻所未闻的表演,见过后会觉得来天武一趟,没有白来!”

一国之皇帝如此推崇的表演,自然让所有瓦刺人期待不已!

场上顿时静可闻针!

这时,丝乐声响起,中间夹杂着有节奏的鼓点声,是隆德帝念念不忘的,是瓦刺人从未听过的,他们只觉得那鼓点像有魔力似的,让他们不由自主就想拍拍子!

过了一会,还是同样的节奏,应该出来的人却没有出来,隆德帝皱起眉头。

殿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皇后,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皇后应道:“是皇上,臣妾这就安排人去。”

这时武婉插嘴道:“父皇,母后,长平有事禀告。”

隆德帝不高兴道:“有什么事晚点再说,退下。”

武婉连忙道:“父皇,就是关于这接下来的表演的事情。”

“关于表演?什么事?”

“父皇,长平刚刚得知,珠珠郡主准备的表演出现了点问题,只怕…只怕不能上场了。”

“什么?”隆德帝一口怒气直冲头顶,他刚才才在巫山面前夸下海口,什么惊为天人,不虚此行!结果下一秒,就被人狠狠打脸,这让他皇上的脸面往哪搁?

皇后此时也楞住了,“这珠珠郡主也真是的,出了岔子早点上来禀告取消,或是用别的节目代替不就好了,搞到现在怎么下台?”

几人的对话太后也听到了,忙派身边的宫女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武婉道:“父皇、母后,长平之前传达父皇旨意,让珠珠郡主准备衣裳表演时,也让安乐侯府的温小姐准备了一些衣裳,以备不时之需!现在郡主那边出了岔子,长平想征得父皇母后同意,用温小姐的衣裳上场,将这事掩盖过去。”

隆德帝听说有后备,面色好了些,“长平这事做得周到!倒是长安,这次实在让朕太失望了。”

皇后连忙道:“长平,你父皇同意了,快去让温小姐准备,免得让贵客多等!”

“皇帝,哀家有不同看法。”这时太后突然插话。

“母后请说。”

太后道:“皇帝,现在观看表演的是瓦刺大王子和长公主,不是普通人,一般的表演岂能入他们的眼?与其最后丢脸,倒不如直接告诉实情,说出问题,下次补上!”

这是在说温如香设计的衣裳难登大雅之堂了!与其滥竽充数,不如不要!

温如香本来站在武婉身后,听闻此言,脸臊得如火烧。

隆德帝一听有理,“母后说得是。”

“皇上,”皇后道:“可是您已经说了接下来有表演,君无戏言,与其说出了差错取消,不如说临时换了个节目。”

“皇后说得也在理。”一向果断的隆德帝,此时竟是陷入了两难。

太后瞥了皇后一眼,“皇帝,与其反悔,好过自己打自己脸,好比刚才向萧世子挑战的那个什么大将军,还以为多厉害似的,最后哗啦一下子就被萧世子将剑搁在了脖子上,多没脸!”

温如香牙关咬得死死的,这死老太婆,到底是有多看不上她设计的衣裳?

隆德帝又犹豫了,刚才看羊尔坦自己打脸觉得很爽,可若轮到自己,那可真不爽了,这个脸,他一国皇帝,实在丢不起!

几人这边犹豫不决,殿中其他人也发现了异常。

萧逸宸看了看殿中,发现在李钰不知何时不在了,唤来小猴子,低声交待,“去找找李钰,悄悄的,不要被人跟踪了。”

小猴子悄悄离去。

巫山面上露出不耐烦,但还在尽力保持微笑。

巫舞直接发脾气了,“什么表演,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是不是在耍人?”

刚刚被狠狠打了脸的羊尔坦,站起来大声道:“天武皇帝,你刚才口口声声说什么有惊为天人的表演,要让咱们瓦刺人开开眼界,表演呢?一拖再拖,说有表演又不表演,是不是瞧不起咱们瓦刺?”

他声音尖锐,话里攻击力十足,隆德帝何曾被人如此怼过,面色铁青,正要下定决心时。

突然,鼓点停了,丝竹停了,一种从未听过的曲调悠扬响起。

武婉冷笑道:“这郡主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居然不经报备,私换曲乐,还有没有将父皇母后放在眼里?”

皇后跟着道:“皇上,是臣妾管理失职,宴会结束后,臣妾愿意接受处罚。”

太后忍不住道:“皇后,长平,别再闹轰轰的,听得哀家头疼。”

她一说头疼,皇后只得拉住原本还想说的武婉,武婉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皇祖母真是偏心,等下丢了脸,让父皇的脸往哪搁?”

隆德帝先前被羊尔坦怼过,正满心不悦,如今又听几人继续吵吵闹闹,更是烦躁不已。

他伸手正要阻止,却在无意瞥到巫山面上神情时,停住了。

此时的巫山收起了灿烂无害的笑容,双眸微垂,露出一种近乎圣洁的神情!

不只是他,殿中所有瓦刺人的面上,均是同样的神情,一下子让整个清风殿,突然间庄重起来。

隆德帝正觉得奇怪,这时,二十名宫女,穿着奇怪的白色的长袍款式,双手捧着手掌大小的玉盘,盘中点着半截蜡烛,鱼贯而入。

她们的乌丝轻轻垂在身后,只有一根长长的白色飘带系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面上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只在额间点了一点朱砂。

她们全都半垂着眼,盯着手中玉盘上的蜡烛,面上没有一丝笑容,烛光跳跃,照在她们白净的脸上,虔诚而端庄。

当她们以大雁的姿态排成几排后,响起了一种奇怪的歌声。

那是一群男子在歌唱。

那歌声不整齐也并不动听,最少在听惯宫廷乐师绝妙演奏的隆德帝听来,实在是普通甚至是粗糙。

然而那歌声中却有一种悲凉哀婉,高亢激昂,却又缠绵悱恻的味道,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动容。

接着,让隆德帝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殿中所有瓦刺人突然朝那二十名女子跪下,右手放在左胸前,跟着那歌声唱了起来。

人人面上流着激动的泪水。

连任性的巫舞亦是如此!

隆德帝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不止他如此,殿中绝大部分的天武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这时,武蓁不知何时悄悄靠过来,先在太后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太后恍然大悟,示意武蓁上前告诉隆德帝。

于是武蓁上前,在隆德帝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隆德帝听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隐约明白过来了。

一九六、阿朱,我们会再见面的!

“父皇,这是瓦刺圣歌!”武蓁小声道。

每个国家有属于自己的赞歌,瓦刺有,天武也有。

隆德帝并不是一个从出生到登基,就在皇宫温室里长大的皇帝,相反,他的皇位来之不易,付出了无数人的性命和心血,才有了如今的隆德帝。

年轻的时候,隆德帝曾经在军中呆过一段时间,以前小时候随先帝祭祀时,听到天武赞歌的时候,并不以为然,直到去到偏远的前线军中,在与敌军生死博斗后存活下来,再次听到那熟悉的赞歌时,那种自豪思念激荡的心情,让眼泪不自觉爬满脸宠。

所以隆德帝大约能明白,远道而来的瓦刺人,在他国听到瓦刺圣歌时的不敢置信与激动。

那不甚整齐甚至不动听的歌声,在他们听来,更能拔动内心敏感的对家国的思念之情。

而这也正是陆心颜的目的。

在现代,在国内经常听到国歌习以为常,可是一旦出国,在国外听到国歌,那种骄傲自豪感便会油然而生。

曲成不成调没关系,有没有走音不重要,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你,能听到自己国家的圣歌,足以让瓦刺人激动万分!

“是谁在唱?”隆德帝好奇问武蓁。

武蓁道:“回父皇,是从西南退下来的天武老兵,他们数十年与瓦刺对抗,听过无数次瓦刺人唱圣歌,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老兵?隆德帝若有所思。

难怪能将那圣歌唱得那般悲凉又高亢,他们怀念着战场,然而他们年老体衰,战场已经不再需要他们!

一曲终了,瓦刺人默默地祈祷了片刻后,巫山转向隆德帝的方向,郑重而虔诚地磕头道谢:“巫山多谢皇上,让巫山看到如此精彩激动的表演,巫山代表所有瓦刺使臣,感谢皇上如此用心的安排,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了天武和谈的诚意!”

“多谢皇上!”其余瓦刺人跟磕头道谢。

从巫山等人到达京城后,隆德帝接受过他们两次跪拜大礼,他能明显感觉到这次的跪拜,同之前纯礼仪的跪拜明显不同,这次多了真诚与感谢。

隆德帝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大王子、巫舞公主、还有各位使臣,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是,皇上!”巫山等人一一站起。

这首瓦刺圣歌是宴会的压轴表演,表演过后,宴会很快结束了,直到结束前,巫山等人面上的激动神情都不曾消失。

“皇上,巫山再次代表所有使臣,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让我们度过了一个如此难忘、如此美妙的夜晚!”

“大王子喜欢就好。”

使臣们离开后,隆德帝面上的笑容散去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指定的表演,没能如期进行?他必须严查!这事关他皇上的威严!

“长安,珠珠郡主呢?”隆德帝沉声问道。

“回父皇,珠珠正在殿外等着请罪!”

隆德帝哼了一声,算她还知道要请罪,“让她进来!”

“是,父皇。”

陆心颜随着武蓁进入殿中,几个宫女端着个铺着红绸的长托盘跟在后面。

“珠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心颜跪在地上行礼。

她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数道如毒针般的眼神,从武婉那边射过来。

隆德帝没有让起,而是直接问道:“珠珠郡主,朕明明指定的压轴节目,是衣裳表演,最后为什么变成了瓦刺圣歌?”

他声音不怒自威,若是旁人早就吓得两股战战,然而陆心颜却不急不躁,“皇上请看!”她让宫女揭开托盘,只见上面放着几件湿衣裳。

“这是什么?”

陆心颜道:“回皇上,在表演前半个时辰,严小姐发现表演的衣裳全部被人用茶水淋湿了,珠珠不得已,最后请李左郎将帮忙,找了几名会唱瓦刺圣哥的天武老兵前来帮忙!事出紧急,珠珠来不及向皇上汇报,擅作主张将表演换成了圣歌,请皇上治罪!”

隆德帝驳然大怒,“是何人这么大胆?”居然敢破坏他让人精心准备的接待晚宴,分明居心不良!

隆德帝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阴谋论。

比如朝中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想两国和谈成功,故意破坏;比如朝中混入了他国奸计,阻止两国结盟;比如有人故意这么做,是因为对他隆德帝不满,为了打他隆德帝的脸…

陆心颜道:“回皇上,珠珠抓到一名嫌疑人,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正要将人交由太后和皇后!”

“没有确切的证据?那就查!”隆德帝冷冷道:“皇后,连夜彻查此事!明早必须给朕一个交待!”

“是,皇上!”皇后连忙应下,又道:“那珠珠郡主擅改表演,皇上您看…”

“皇帝,”太后插嘴道:“当时情况紧急,珠珠来不及汇报,是不得已之下才改的,如今效果远超原本的衣裳表演,哀家认为不应罚,应奖。”

皇后道:“皇上,郡主此次安排的圣歌表演,确实不错,但违背了皇上的命令就是违背了,所以,臣妾觉得,赏罚要分明,做得对的要奖,做错了该罚的还是要罚!”

隆德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陆心颜,只见她气度淡然,不卑不亢,隆德帝本来赞同皇后的话,觉得要奖赏分明,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改变了心意,“珠珠郡主擅改曲目,理应受罚…”

皇后心中一喜。

“不过改变表演非你本意,且瓦刺圣歌表演得到大王子等人一致认同,有功!功过相抵,这次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不过若有下次,朕必不会轻饶!”

紧张不已的太后和武蓁还有严卿若白芷,则长长吁了口气,总算有惊无险过关了。

皇后面上一僵。

“谢皇上!”陆心颜拜谢。

“时候不早了,母后早些歇息,儿臣先告退了。”隆德帝大手一扬,“都散了吧!”

“恭送皇上!”众人齐齐跪拜。

隆德帝走后,太后笑眯眯地拉着陆心颜的手,“珠珠,刚才的表演哀家觉得挺好的,不过皇上说了功过相抵,哀家也不好赏你,等过几天哀家再找个机会好好重赏你!”

陆心颜忙道:“谢谢太后娘娘,不过珠珠只是做了应该做的本份事而已!”

太后佯装生气,“哀家说得当得就当得,不许推辞!”

“那珠珠恭敬不如从命,谢太后娘娘!”

几人简单说了两句后,太后年长身子受不住,渐渐露出疲态。

临走前太后意味深长道:“珠珠,你如今找了个好郎君,以后一定要好好伺候,切不可恃宠而骄。”

这话说得突然,陆心颜茫然问道:“太后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珠珠不明白。”

太后拍拍她的手,笑而不语,微笑着离开了。

此时殿上人已不多,陆心颜看向武蓁,还有严卿若白芷,三人也都莫名其妙。

毕竟从表演的衣裳出事起,几人一直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在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事。

——

孔羽兮在瓦刺圣歌刚唱完的时候,悄悄离开清风殿,出来透气。

武婉、温如香、张若媚,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三人联手外加收买一个对方的内应,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陆心颜都斗不过,还让对方屡立奇功!

孔羽兮郁闷不已,便出来四处走动走动。

原本她是打算坐壁上观,任两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但没想到武婉几个那么弱。

现在她只好另想办法了。

沿着清风殿外的长廊,孔羽兮一路慢慢向前走去,直到灯笼减少,周边慢慢暗了下来。

正准备折返时,突然听到一名少年的声音抱怨道:“大王子真是的,两个易了容的、又是女扮男装的人,去哪里找?搞不好连名字什么阿朱阿青,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找得到?”

另有一人道:“阿里,主子在殿内饮酒,我不方便进去,麻烦你转告主子,主子要找的那两个人,暂时没有任何消息。”

少年阿里道:“知道了,你先走吧。”

阿里边小声埋怨,边往清风殿走,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见一名貌美的天武贵族少女向他招手,“请问你是大王子身边的近侍吗?”

阿里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刚才那名暗卫,虽然两人没说什么,但被天武人瞧见引发什么误会可不好,“你是谁?”

“我是户部尚书府的二小姐孔羽兮。”

“你找我有何事?”阿里丝毫没有放松。

眼前的少女忽然双颊一红,娇羞地低下头,“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大王子的近侍?”

那神情阿里一看就明白了,因为在瓦刺,他见过太多年轻女子,见到巫山或问起巫山时,便是这种神情。

阿里自认了解了真相,放松不少,“孔小姐,小的是大王子身边的阿里,请问孔小姐有何事吩咐?”

“我…我…”孔羽兮咬着唇扭捏了两下,“我想了解一下…大王子的喜好,你方便告诉我吗?”

巫山是瓦刺大王子,下任大王,全瓦刺的少女都对他倾心不足为奇,但若能让天武女子仰慕,阿里觉得他跟着面上都有光,遂嘻嘻笑道:“没问题。”

孔羽兮面上一喜,“愿闻其详。”

阿里便将巫山大概的喜好说了一下,当然作为巫山的近侍,阿里也不是蠢的,万一孔羽兮别有用心怎么办?所以他说的,是瓦刺人都知道的事情,有些巫山不愿公开的私下的喜好,阿里是不会说的。

孔羽兮听完后,感激道:“谢谢阿里小哥,大王子喜好酸甜的食物,我明日便让人做上一道糖醋里脊。”

“有劳孔小姐了。”阿里笑嘻嘻地准备告辞。

“阿里小哥,你等会。”孔羽兮左右看了看,悄悄往阿里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阿里连忙推辞,“孔小姐,受不得,万万受不得!”

孔羽兮推回去,“阿里小哥,这不是答谢你刚才告诉我大王子的喜好,这个我是想问问大王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得到又得不到的东西!大王子身份尊贵,人中龙凤,想必爱慕其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我若想得到大王子青眼,单靠几道菜肯定不行,一定得另辟蹊跷!恳请阿里小哥指点!”

阿里在瓦刺遇到的那些贵族小姐,见到巫山时个个含羞带怯温柔得体,一转身对着他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骄傲的嘴脸,很少有人像孔羽兮这样,愿意对着他一个小近侍这般和颜悦色,推心置腹。

阿里心下感动,于是想也不想道:“我就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孔羽兮连忙保证,“阿里小哥请说,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大王子在来天武的路上,曾经扔下小的和护卫们,一人偷偷跑掉,后来护卫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跟着两名男子,不,应该说是两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一个叫阿朱一个叫阿青,那两名女子有天晚上有事悄悄离开了,大王子便派人四处打探,想将她们找出来,可一直找不到!如果孔小姐能帮忙找到线索,大王子一定会对孔小姐另眼相看。”

阿里是服侍巫山起居的近侍,没有武功,当时应奇几人找到巫山的时候,阿里还在后面没有跟上来,所以并不知道巫山与应奇等人曾被人迷晕过。

等他与巫山几人汇合后,碍于面子,巫山与应奇等绝口不提阿朱与阿青是将他们迷晕后离开的。

对于巫山来说,是没什么好说的,对于应奇等人来说,十几个功夫高强的大男人,着了一个有些功夫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道,实在是件太过丢脸的事情。

因而最后默认阿朱和阿青的离开,是有急事不告而别。

孔羽兮眸光闪动,“阿里小哥,能不能说得再详细点,他们什么时候遇到的,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等等,线索多点,找起人来也方便!”

阿里便将这近十天,巫山无意间断断续续地跟他提过的关于阿朱阿青的事情,还有他好奇私下从应奇手中打探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孔羽兮。

孔羽兮听完后,笑盈盈地道谢:“多谢阿里小哥相告,我祖父是户部尚书,门生广布天下,我一定会想办法替大王子找到阿朱与阿青。”

阿里高兴地离开后,孔羽兮面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变得冰冷而阴狠。

她望着阿里离去的方向,站了一小会后,转身离去。

“孔小姐。”刚转身,身后传来温如香似笑非笑地声音。

孔羽兮背脊一挺,淡淡道了声:“温小姐。”

然后当作没事人般,继续向前走去。

“孔小姐,刚才我听到大王子身边的小侍从跟你说的话。”

温如香是追着武婉出来的,当隆德帝表明不追究陆心颜的责任后,温如香气死了,而武婉则生气的从清风殿中跑出来。

温如香追了一会追不上,更停下来休息,结果看到孔羽兮和阿里在那里悄头接耳,便悄悄凑上来,正好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话一出,孔羽兮立马停住,双手紧握后又松开,“温小姐也对大王子有意吗?那正好,咱们就光明正大地争一争。”

温如香走到她身边,微笑道:“孔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做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但凭你一人,能办得到吗?”

孔羽兮冷下脸,“我不明白温小姐说什么。”

温如香道:“我愿意助孔小姐一臂之力。”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啊!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孔羽兮被这句话触动。

——

陆心颜送走太后后,和武蓁严卿若白芷,以及守在外面的青桐离开清风殿,打算找李钰和那些老兵表示感谢。

此时打扫清风殿里外的宫女们一见到她,个个面红红的,露出羡慕的眼神。

陆心颜心下好奇不已,抓住一个宫女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望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宫女红着脸道:“不是的,郡主。”

“那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宫女羞涩不忆,“郡主您还是亲自去问萧世子吧。”

陆心颜莫名其妙,宫女已经趁机走开了。

她耸耸肩,继续去找李钰。

李钰和那些老兵正在清风殿正门外等她。

陆心颜表示了深切地感谢,老兵们个个激动不已,“能为朝廷效力,能帮上郡主的大忙,是我等的福气!是我等多谢郡主才是!”

为国效忠的理念,已经深入这些老兵们的灵魂里,能为国家效力便是有用之人,不能为国效力便是无用之人。

因此已经年老无用的他们,心里更感激陆心颜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谢谢你们。”

道完谢后,李钰让人送那些老兵们离开,然后伸个懒腰,“郡主,我的债终于还清了,我要去找阿锦了,你自便。”

封氏和宫锦也受邀参加了这次晚宴,不过陆心颜太忙,双方只简单交流了几句便分开了。

李钰偷空去找宫锦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什么叫债终于还清了?“李钰,你欠了什么债?欠了谁的债?”陆心颜好奇道。

李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伸手捂住,支支吾吾不敢出声。

这下陆心颜更好奇了,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四姑!或者,告诉四姑说你欺负我。”

李钰连忙苦着脸求饶,“郡主,不能说,真的不能说…要是说了…”…萧世子不会放过他的!

嘤嘤,阿锦快来救救我,他们都欺负我!

“什么债这么神秘…”陆心颜还没问完,只见李钰双眼一亮,“萧世子!”

陆心颜回头,只见一身月牙色的萧逸宸,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郡主,你有什么就问萧世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去找阿锦了!”李钰说完就跑了。

等陆心颜回过头,已经没了人影。

“萧世子,李钰欠你债了?”陆心颜挺不解的,萧逸宸怎么看也不像小气到会讨债的人啊!

“嗯,暂时还清了。”萧逸宸淡淡嗯了一声,总算那小子有些用处,不然成亲吉日的事情,跟他没完。

见他亲口承认了,陆心颜耸耸肩,算了,男人之间的事情她不懂!“对了,萧世子,之前你打赢瓦刺大将军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问?”萧逸宸反问。

“太后说我找了个好郎君,让我不要恃宠而骄,宫女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问她们,她们让我来问你。”还有武婉几个,虽然没有正面眼神交流,但那想吃了她的眼神,她不看也能感觉得一清二楚,比以前厉害千百倍!

“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查。”某人又玩这招‘你猜’。

“不说就不说。”陆心颜撇撇嘴,随即喜笑颜开,眼里冒出星星,“你之前一下子就将瓦刺大将军打败的样子,真的帅呆了!”

没有女人不崇拜英雄!陆心颜此时对他简直崇拜得不得了!

上次萧逸宸对战龙天行的天绝剑阵,以陆心颜这种武术白痴,自然看不出其中的厉害之处,更何况那时心里担心,只怕他会输,也没心思多想。

这一次萧逸宸简单利索粗暴地打倒羊尔坦,再外行的人,也能看出厉害之处!

被心爱的女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这大概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萧逸宸唇角翘起,琉璃眸幽深似井,暗哑着声音轻声问:“那有没有奖赏?”

陆心颜心里呵呵两声,男人就是贪得无厌的动物,开始一个拥抱便能满足,现在,呵呵。

她眨着眼睛,顾左右而言其他,“公主和卿若几个还在那里等我,我先走了!明天见,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她转身要走,手突然被某人抓住,低声要胁,“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当着她们的面吻你!”

陆心颜瞪大眼,“萧逸宸,你不要这么无赖!”

“不答应试试?”某人邪气的一挑眉,并且越靠越近。

这厮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回头看着武蓁和严卿若几人好奇的神情,陆心颜气结,恶狠狠地道:“滚!”

这就是答应了!某人眉开眼笑,“过几天来收。”

陆心颜狠狠瞪他一眼,朝武蓁和严卿若几人跑去。

“珠珠姐,萧世子跟你说什么说那么久?冷死我了。”严卿若搓着手。

“没什么,回去歇息吧。”陆心颜道。

武蓁一点严卿若脑袋,“人家未婚夫妇说悄悄话,关你什么事?就你那么好奇心重。”

“人家就是好奇嘛。”严卿若咕哝两句,转而嘻嘻一笑,“长安表姐,珠珠姐,我今晚要和你们一起睡!”

“饶了我吧。”武蓁若着脸告饶。

“今晚我一定要睡到珠珠姐!要不让她去我那睡?”

宫中为接待团的成员准备了寝宫,陆心颜几个住在清澜宫。

“算了,还是一起去凤阳宫吧,大不了实在受不了你了,我一脚将你踢下床!”

“长安表姐~”…

——

巫山回到景阳宫后,近侍阿里回来了,伺候他洗漱的时候,告诉他应奇派人来传了消息,还没有阿朱和阿青的消息。

巫山在异国他乡听完圣歌后激动的心情,此时终于回落了一些。

“知道了,你下去吧。”

巫山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来披上衣裳,打算四处走走。

沿着宫灯映照的长廊一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景阳宫外。

巫山想着来了两天,都没跟巫舞说上话,便打算去月华宫,问问她过得习不习惯。

两座宫殿离得不远,巫山没让人跟着,自己一人往月华宫走去。

离月华宫不远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问道:“羽兮,初十前后那几天,你去哪了?我去你家几次找你都找不着。”

初十?巫山心思一动,那天正是他遇到阿朱的日子。

巫山的脚步缓了下来。

名羽兮的女子支支吾吾道:“没去哪,就是去了一位两三年没去的姨母家里,姨母家有点远,来回花了几天时间。”

先前那女子好奇道:“哪位姨母?是不是嫁到朱府的那位?”

“嗯。”

“那就难怪了!朱府在京城与西南边界,一来一去确实需要好几天。”先前那女子笑吟吟地道:“那边好不好玩?几位表哥…俊俏否?有没有看上眼的?”

“如香,你个小蹄子,休得胡说八道!”名羽兮的女子恼羞成怒,“我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的!”

“办正事?”如香似乎楞了楞,“你该不会趁机去找那什么三…”

“嘘,你小声点,不要乱说!”

“你真的是去找那三什么了,找到没有?”

“如香,你别问那么多。”那名羽兮的女子,声音似乎很忧伤,“这事以后你都别提了。”

“你真是…,算了,我也不说你了!”如香道:“我先去休息了,你呢?”

“我想先走走,你先走吧。”

“那你小心点。”

“知道了,你快走吧。”

巫山听得心里怦怦直跳,初十前后,西南,朱府,三什么,莫非这名羽兮的女子,就是阿朱或阿青?

这时一名身形苗条的少女,满含忧愁地走过来,她面容俏丽,双眸清亮,与记忆中那双眸子,似乎有些像,又似乎有些不像。

巫山一时犹豫不决,脚下徘徊时,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发出巨响。

“谁在那里?”清丽的女声喝道。

巫山慢慢走出来,只见那女子见到他时,先是震惊地瞪大眼,接着立马垂下眼,头埋得低低的,一副生怕被他看到的样子。

“户部尚书府孔羽兮见过大王子。”

眼前的少女似乎在力持镇定,但行礼时那微微发抖的身子,和快到埋到胸口的头,让巫山心中的怀疑更深。

“孔小姐不必多礼。”

孔羽兮站直身子,头仍然没抬起头,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和迫切,“大王子,夜深了,小女不打扰您夜游的雅性,小女先告退了。”

巫山突然问:“孔小姐,前些日子你可否去过双溪?”

孔羽兮的身子突然晃动两下,“回大王子,不曾。”

巫山又问:“那你有没有听过三生花这种花?”

对面的女子似乎更紧张了,她手足无措,飞快道:“回大王子,小女不知道什么是三生花,小女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不等巫山有何反应,提起裙摆就跑了。

那避而不及的样子,倒是与记忆中的阿朱有两分相像。

巫山此时几乎信了八成,这位名孔羽兮的少女,就是前些日子在西南碰到的阿朱。

阿朱,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望着孔羽兮离去的方向,咧唇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发光的牙齿!

一九七、何清清的下场,张武反目

月华宫。

巫舞正要休息,侍女小鹰道:“公主,大将军求见。”

“他来做什么?不见!”巫舞不耐烦地皱眉。

“是,公主,奴婢这就回去回话。”

小鹰还没走出寝殿,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羊尔坦参见公主!”

“你好大的胆子!”巫舞怒斥一声,“滚出去!”

羊尔坦动也不动,“公主,莫忘了二王子的交待!”

巫舞想起临行前二王兄巫云的话,美丽的容颜上一片铁青,“小鹰,你先出去。”

“公主…”

“出去!”

“是,公主!”小鹰不放心地看了看,道:“奴婢就在外面候着。”

羊尔坦阴着脸看了一眼小鹰,一个不知死不知的丫头,他羊尔坦想做什么,你能拦得住?

“有什么话快说?本公主要歇息了!”巫舞侧着脸,看也不想看羊尔坦。

透过纱帐,羊尔坦看着巫舞美丽而嫌弃的侧面,冷笑一声,“公主,您也太没用了,连个萧逸宸都诱惑不了!”

“大胆!本公主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喙?”

“公主,您别忘了二王子的交待,明面上您为公主,实则在天武的活动,必须按本将军的指令行事!”羊尔坦道:“你行动失败,本将军为何说不得?”

“是吗?”巫舞讽刺一笑,“那也好过身为瓦刺第一高手的大将军你,在人家手下连三招都过不了!你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对本公主指手划脚?二王兄的目的,本公主会想办法完成,至于你,休想仗着二王兄,在本公主面前指手划脚!”

“滚出去!”巫舞抬起手,指向门外,正眼也不看羊尔坦一眼。

羊尔坦双眼射中狠毒的光芒,巫舞公主,本将军就喜欢你这嚣张的样,不过你身上这刺,太扎人了!待事成之后,二王子将你送与我,我一定会狠狠拔光你身上所有的刺!

——

未央宫。

何清清和她的丫鬟银花跪在铺着华丽地毯的地上。

“小女参见皇后娘娘!”

“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后怒道:“居然敢破坏郡主在表演时的衣裳,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罪无可恕!”

“皇后娘娘,此事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是小女所为,请皇后娘娘明察!”何清清依然死咬着这点不放。

“证据?那存放衣服的屋子就那么大,你们一天几次,连续几天不间断出入、手提大食盒就是证据!这个婢女身上无缘无故被茶水弄湿的衣裳就是证据!”

“皇后娘娘,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嘴硬是吧?”皇后冷笑一声,“来人,给本宫掌嘴,给本宫打到她认了为止!”

何清清面色大变,正欲说话,行刑的嬷嬷已经训练有序地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抓着她,另一个左手钳起她的下巴,铁掌一般的右手猛地扇下来。

何清清脑袋一嗡,半边脸已肿起,嘴里满口鲜血,几颗牙齿摇摇晃晃,耳朵里似有苍蝇嗡嗡叫。

这动手的嬷嬷常年执行各种刑法,下手极为厉害,没几下,何清清已面目全非,两耳听音不清。

再打几下,就算不被打死,这张脸和双耳,只怕也要废了!

何清清大喊出声,“皇后娘娘,手下留情,小女招,小女招!”

皇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待何清清又受了好几个耳光后,才轻轻举起手,示意停下。

“早认不就好了,何必受这种苦头!说!为什么这么做?”最后她厉喝一声。

何清清吓得浑身一抖,将嘴里的鲜血硬生生吞下后,含糊不清地道:“皇后娘娘说得没错,小女和银花借查看房间为由,在每日宫女太监们交班后去一次,用大食盒提着茶水进去,倒在四个大花瓶里,在表演前半个时辰,悄悄寻个借口进去弄湿了衣裳,让郡主无法表演。不过小女这么做,不是为了破坏两国邦交,小女是逼不得已的!”

皇后好笑地看着她,“逼不得已?谁拿着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了?”

“回皇后娘娘,长平公主对郡主不满,便让小女破坏郡主表演的衣裳,让她无法表演,最后由温小姐补上。这样表演不会误,郡主又会因为失职会被皇上处置,一举双得。”

皇后面色一变,想起武婉明明在殿上没有离开过,却说知道陆心颜的衣裳出了事,提议由温如香补上,分明就是一早知情!

这时元春附在皇后耳边轻声道:“皇后娘娘,长安公主和郡主将这两人送来时,还送了一点茶渣,奴婢瞧着,那茶渣好像是北州贡茶,半个月前您刚给了长平公主一些…”

这个长平,真是大胆!一再叮嘱她不要搞出事,她偏不听!现在还被人抓住把柄!

皇后抬手让元春不要再说了。

她冷如刀光的眼神,射向地上的何清清,“大胆何清清!你破坏郡主表演的衣裳、意图破坏两国邦交在前,如今污蔑长平公主在后,罪大恶极,赐白绫,立刻执行!”

何清清大惊失色,“皇后娘娘,小女没有污蔑长平公主,只要您唤她来一问,便知真假,小女真的是替她办事…”

她话还没说,脖子上已经套上白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大力拉扯,一人从她背后按住她不让挣扎。

“不要,饶命!不要…不…”

何清清只来得及吐出几个字,很快就没了气息,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银花早已吓晕了过去。

“一并解决!”

“是!”

不一会,银花便同何清清一样,两主仆一前一后上了黄泉路。

“拖出去。”

嬷嬷们手脚利索地将人拉走,立马有宫女拎着水桶前来打扫,元春扶着皇后前往寝殿内室。

“皇后娘娘,皇上那边,得想个万全的理由!这茶叶是长安公主发现的,她肯定知道是长平公主指使的,万一她说到皇上那去,那长平公主…”

“何清清胆大妄为,偷了昭阳宫的北州贡茶,意图陷害长平,关长平什么事?”皇后幽幽道。

元春立马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一时被人蒙蔽才说出这种话,此事与长平公主无关,长平公主是被陷害的!”

“何清清心仪萧世子,嫉妒郡主与萧世子结亲,暗中破坏表演意图让皇上降罪郡主,又怕被发现,便从昭阳宫里偷了北州贡茶,想将脏水泼到长平身上!此等罪大恶极之人,本宫气极之下,连夜赐了白绫!”

“皇后娘娘英明!”

——

严卿若的睡姿,果然是让跟她睡在一起的人,整夜都非常酸爽。

偏她还要睡在中间,让武蓁和陆心颜有苦难言,被折磨了大半夜。

而严卿若自己,说好的彻夜长谈,结果躺上床后没多久,马上就像小猪似地呼呼睡着了。

“公主,郡主,严小姐,奴婢有事禀告。”宋昭在外面敲门。

陆心颜昏昏沉沉地醒来,甩甩头后,整个人清醒不少,“进来吧,宋昭姐。”

宋昭进来的时候,陆心颜正将严卿若的猪蹄子从身上移开,严卿若嘴里吧唧几下,一个翻身,重重压在武蓁身上,看得宋昭替自家公主心疼不已。

“宋昭姐,什么事?”

“郡主,皇后娘娘连夜处死了何小姐主仆,今早皇上让御林军抄了何家,全家流放!”

“然后呢?其他人呢?”

宋昭摇摇头,“皇后的理由是何清清心仪萧世子,嫉妒郡主您与萧世子结亲,才连连破坏月仙宫、表演的衣裳,并且偷了昭阳宫的北州贡茶,意图用长平公主做挡箭牌!”

陆心颜轻哼一声,“怪不得昨天抓到何清清后,她后来一声不吭了,原来打的是到了皇后那,皇后看在武婉面子上会放她一马的主意!可她怎知,皇后不但没放过她,还立马要了她的命!”

宋昭离开后,武蓁和严卿若不一会就醒了。

“珠珠,早。”

“长安表姐,珠珠姐,早啊。”严卿若打了个哈欠,“你们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精神饱满的小脸,被祸害了整晚的武蓁真想捏死她。

“珠珠,刚刚是不是宋昭来过?”

陆心颜将何清清两主仆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后,严卿若咬着唇眼眶微红。

陆心颜安慰道:“卿若你别难过,这些都是何清清咎由自取。”

严卿若摇摇头,“我不是为她难过,我是在后怕,要是她的陷害得了逞,今天没命的可能是…”

她抱住陆心颜,“对不起,珠珠姐,何清清是我推荐的,要不是我…”

陆心颜反抱了抱她,“傻瓜,说了不关你的事,以后不许再说了,否则我会生气的!”

“嗯,谢谢珠珠姐。”

武蓁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什么,整个人陷入沉思中,陆心颜喊了声,“公主。”

武蓁扭过头,欲言又止,“珠珠,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吧?”

陆心颜点点头。

“如果昨日那茶渣我没让宋昭给皇后,而是给到皇祖母或父皇,或许能还你一个公道。”武蓁有些歉意。

那茶武蓁一眼就认出了,是北州贡茶,隆德帝一共分给了四个人,太后皇后萧贵妃和孔淑妃,太后送了些给她,所以她认得。

原本她也不太肯定是武婉在背后搞鬼,但皇后说何清清偷了昭阳宫的北州贡茶,那百分百是武婉无疑了。

她本意是想皇后主持公道,没想到皇后公然包庇,她将茶渣送过去,反而让皇后有所准备,提前想到一个完美的借口,让武婉完全置身事外。

“送到哪,有皇后在,结果都是一样的。”陆心颜笑了笑,她从不指望这一点事情,能让皇家亲手惩治一个公主,“好了,别说了,公主,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不重要也不贵重的玉佩?”

武蓁想了想,有些为难道:“我这里的东西都是皇祖母和父皇赏赐的…”

严卿若忙道:“我有!年前我出去玩的时候,买了一块玉佩,三十多两银子,不算贵重。”

她连忙跑下床,从自己的衣裳里找出来,献宝似的递到陆心颜面前,“珠珠姐,你看行吗?”

陆心颜接过瞧了瞧,玉色极浅,摸着凉凉的,中间雕着百年好合几个字。

玉质普通,手工上好,在好字的位置,有一块天然的花瓣大不小的粉红色,为这块玉佩整体增色不少,“可以,我晚些给银子你,这块玉卖给我。”

严卿若不高兴地翘着嘴,“珠珠姐,你怎么跟我说这种客套话?”

陆心颜抿唇一笑,“那就谢谢了,不过记得,以后见到这块玉佩不要说是你的。”

严卿若不明所以,“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昨天宴会结束的晚,陪巫舞游玩的行程是从下午开始,主要是武婉几个负责,陆心颜几人乐得清闲。

在床上嬉闹说笑一阵,直到宋昭来喊,才慢悠悠起来。

用完早膳后,白芷和青桐来了,五人来到御花园。

今日只有半天,武婉今日是打算带巫舞游览皇宫后,最后在御花园里赏花玩乐。

此时正和温如香张若媚孔羽兮三人安排着宫女布置御花园。

双方见到后,武婉咬着牙,勉强没事人般地受了陆心颜与颜卿若几人的礼。

“张小姐。”陆心颜微笑道:“我有点事想找你,现在方便吗?”

张若媚看了眼武婉,见她没出声,朝陆心颜走去。

陆心颜掏出刚才从严卿若那里拿出来的玉佩,面上笑得甚是和气,“张小姐,我听萧贵妃说了一些话,这块玉佩是年前萧世子送我的,我现在转送给你。”

张若媚面上飞红,又止不住有些难堪,毕竟她一个一品大员的嫡孙女,在没有经过长辈的同意下,私下答应给人做妾,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事情!“郡主,这是萧世子送你的,我受不得,请郡主收回去。”她想起昨日萧逸宸在殿上的一番话,心里忍不住更难受。

陆心颜笑吟吟道:“张小姐,这后院的事啊,以后可都是我作主,我说张小姐受得就受得。”

张若媚心里天人交战许久,最后控制不住嫁给萧逸宸的渴望,红着脸收下了。

她心想他的姑姑萧贵妃同意,他的正室夫人陆心颜同意,他一定不会拒绝,只要她嫁进去了,以后朝夕相处,他一定会看到她的好!

张若媚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会,正要将玉佩收回怀中时,突然武婉冲过来,直接抢了她手中的玉佩。

“长平公主?”张若媚张大嘴。

武婉冷冷一笑,“你凭什么得到萧世子的玉佩?你有什么资格?”

张若媚咬着唇:“这是珠珠郡主送的。”

“她不配,你们都不配!萧世子的东西只有本宫才配!”武婉狠狠地捏着那个玉佩,嫉妒地吼道:“本宫警告你们,萧世子是本宫的,谁想跟本宫抢,只有死路一条!”

张若媚呆若木鸡,她之所以和武婉温如香联手,无非是想借她们之手除了陆心颜。

武婉爱慕萧逸宸人人皆知,但同样人人亦皆知,隆德帝和皇后是不会将武婉许配给萧逸宸的!

经过之前赐婚那晚的事情,张若媚以为武婉已经死了心,只是不服气陆心颜一个和离的女人,居然被指给萧逸宸,所以才会一心想报复她!

但现在看来,张若媚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

如果陆心颜没了,就算轮到她张若媚,以武婉的占有欲,一定不会放过她!万一轮不到她张若媚,而是武婉如愿以偿,那么她连给萧逸宸做贵妾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和武婉一起对付陆心颜?

至少如果陆心颜在,她还有做贵妾乃至成为平妻的机会!

张若媚看了一眼武婉,默默退下。

温如香见她神情,心生不妙,连忙上前相劝,“若媚,你别将公主的话听进去,你知道皇上和皇后是不会同意的。”

张若媚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如香。

还当她是傻子?

利用她来对付陆心颜,让武婉渔翁得利,而温如香则会因献计有功更得武婉器重!

张若媚后背突然全是冷汗,风一吹,全身一抖,这一刻完全清醒过来,“温小姐,我衣裳有些湿了,先去换件衣裳再过来。”

温如香笑脸僵住了,张若媚的称呼一改变,代表着她明白她被利用了,要跟她们划清界线!

她试图做最后的挽留,“若媚,你怎么突然和我生疏了?”

张若媚笑了笑,“等会再见,温小姐。”

她说完不等温如香再说什么,径直离去了。

温如香只好走到武婉身边,“公主,我等会再劝劝若媚,不过您刚刚的话…”

“本宫刚才说的话,可有半点不对?”武婉冷笑着问。

温如香讨了个没趣,不敢出声了。

陆心颜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武蓁忍不住悄悄竖起大拇指,“珠珠,你真厉害!”

一块严卿若买来的,冒充萧逸宸送她的玉佩,这么轻易就让武婉与张若媚反目为仇!

陆心颜其实也没料到效果会这么好!

她们不知道的是,昨晚在清风殿上,萧逸宸当众的承诺,像一把尖刀一样,将武婉的心刺成了血窟窿。

只要一想起,武婉就恨不得立马将陆心颜千刀万剐!

如今陆心颜将萧逸宸送给她的玉佩,轻易拿出来送给别的女人,武婉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她堂堂天武最尊贵的公主,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别人能轻易得到?

嫉妒让她不顾一切地抢了那块玉佩!也让她与张若媚的同盟瓦解了。

——

文德殿里,正在进行两国和谈。

瓦刺使臣对于这两天来天武的尽心招待非常满意,特别是昨晚宴会上,让人演唱瓦刺圣歌,更是让他们对天武充满了好感。

不过好感归好感,和谈归和谈。

此时,两国谈判代表,正在针锋相对。

天武负责和谈的是礼部尚书,张若媚的祖父张知略,“我天武条件如下:一要求贵国永远不得侵犯,并以附属国自居,二每年进贡丝绸万匹,宝石百箱,战马…”

张知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进供清单,负责谈判的天武使臣师尤面色越听越黑,勉强耐着性子听张知略说完后,立马道:“张大人,您的条件太苛刻,我瓦刺大王绝不会接受,我瓦刺的条件是:要求两国互通往来,地位平等,互不侵犯,友好共处。”

张知略往太师椅上一倒,露出嘲笑的神情,“师大人,如今你瓦刺是战败国,我天武是战胜国,皇上禀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没有派百万大军灭了瓦刺,师大人开出这样的条件,分明没有和谈的诚意!”

师尤面上同样露出嘲讽,“张大人,天武北有北狄,东有乌拉,西北有西戎,这三国对天武虎视眈眈许久,若天武真将所有军队调来灭我瓦刺,只怕整个天武顷刻就会被三国瓜分怠尽!我想这种不划算的买卖,贵国皇上一定不会做的对不对?”

张知略面上露出骄傲的神情,“何须百万大军?只需十万便可!萧世子八万能灭贵国三十五万,我军损失不过过万,现在贵国还剩多少兵马?四十?八十?无论多少,以萧世子的能力,绝对能以一敌五!”

师尤顿时面如灰土,现在瓦刺军只要听到萧逸宸的名字,个个都吓得两腿发软,斗志全无!

这时在一旁旁听的羊尔坦,朝身边副将低语几句,不一会,副将捧着一个一米左右的金色长盒子进来。

师尤见到后,面色一松,“张大人,请先看看此物。”

他伸手揭开,一股寒气从里面射出。

只见铺着红绸的盒子里,躺着一把黑得发亮的大刀。

“师大人,这是…”

“在来天武之前,我瓦刺发现一座黑曜石矿山,这把大刀,便是用黑曜石锻造而成,锋利无比,能轻易斩断普通刀枪。”师尤面带笑容,“张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让人试一试。”

在这个时候,武器装备的强弱,是一个军队乃至一个国家致胜的关键。

张知略面色微沉,让旁边副手去找几把刀枪来。

很快,副手带着两名御林军来了。

御林军拿出自己的佩剑,放在地上,拿起那么沉甸甸的大刀,用力砍下去。

咣!

剑断成了两半。

御林军面色大变,他看似用力,实则只用了三成力。

可结果,剑还是断了。

张知略面色铁青,“再试。”

另一名御林军拿出刀放在地上,先前那名御林军咬紧牙再砍下去。

不出所料,刀立马成了两半。

刀、枪、剑、戟,一连试了好几样,通通像切豆腐一样,被整齐切成了两半。

天武这边所有人面黑如夜。

师尤得意道:“怎样,张大人,还要不要再试?”

张知略吐出一口气,“我天武还有许多精良的武器,师大人突然取出此刀,我方未有准备,我看今日和谈暂且再谈,待明日我方准备好武器后,再行谈判如何?”

“如张大人所愿。”师尤哈哈一笑,大方道:“这刀可借与张大人,若张大人寻到能挡此物的兵器,欢迎明日拿出来,让我等欣赏欣赏。”

师尤说完后,和瓦刺一众人等扬长而去。

天武接待团的人,以及谈判的众人,此时围在一起。

萧逸宸拿起那大刀,只觉得入手极沉,寒气冷冽,确实是把极为难得的好刀。

“大皇子,四皇子,萧世子,你们看这刀该怎么破?”张知略愁容满面。

武辕道:“立马通知兵部,将最好的兵器拿过来!”

有侍卫应声而去。

不一会,兵部派出十几位侍卫,运着武器来了。

有些武器甚至是在试验阶段,并未真正投入使用。

武辕让那十几位兵部的人,自己动手试试地大刀的威力。

结果仍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武辕皱着眉问:“萧世子,你看这如何是好?”大敌当前,天武人自会抱成一团。

瓦刺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器在手,哪惧天武百万大军?

萧逸宸道:“这刀确实厉害,除非江湖上名家兵器方有可能与之抗衡,不过那些兵器锻造耗时,无法大量生意投入军中使用。”

意思就是有也没用!解得了一时之急,解不了一世之危!

他这话一说,场中气氛顿时更加低迷。

“先解一时之急吧。”武辕沉声道:“其他的再想办法。”

——

巫山离开文德殿后,听说公主接待团的成员在御花园里准备招待巫舞,想起孔羽兮,不由自主地朝御花园里走去。

还没走到,便听一道熟悉的清脆声音道:“青鸾,把那盆花拿过来。”

“是,小姐。”另一道声音远远应了一声,紧接着一个个子较高的青衣少女,两手端着一盆花朝孔羽兮走去。

突然有名宫女不小心脚一崴,眼看就要撞到那名叫青鸾的少女,只见青鸾迅速一侧身,同时伸出一只脚,轻轻托住那宫女的腰,“小心。”

“对不起,谢谢。”那宫女站定后,连忙又是抱歉又是道谢。

青鸾轻轻一点头,继续向前走去,很快到了孔羽兮身边。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会功夫,名字里还有个青字!

巫山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是她们,是阿朱与阿青,一定是她们!

他正要走上前,突然一名黄衣女子跑过去,拉着孔羽兮走到一旁,神情严肃地问:“羽兮,你昨天说你初十左右去了你姨母家,可今早我碰到你五妹妹,她说你压根没去!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去哪了?”

孔羽兮垂下眼,“如香,你不要问了行吗?我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

原来是昨晚那名叫如香的女子,巫山想。

“我也不想问你,可是当初那三生花能起死回生的传说,是我从舅舅那听来,告诉你的!万一你听了我的话,真的去做傻事,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祖父和爹娘交待?”

孔羽兮道:“我不是好好的吗?哪会出什么事,你不要大惊小怪?”

温如香瞪大眼,“你真的去找三生花了?你是不是傻?就算那三生花能起死回生,那肯定是刚刚去世的人用了才有效,你大哥都死了一个月了,你就算找来,又有什么用?”

“我不甘心!”孔羽兮红着眼,“我不甘心大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你!”温如香叹口气,“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害死大哥的真凶,我会继续查的!”

温如香叹口气,走开了。

孔羽兮默默抹了会泪,一转身,睁着带着红意的眼,惊呼道:“大王子?”

一九八、以陆心颜为和谈条件

巫山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阿朱,终于又见到你了。”

孔羽兮眼神闪躲,浑身一僵,“大王子,你认错人了,我是户部尚书府的孔羽兮。”

“那我以后叫你孔小姐吧。”巫山道:“不过阿朱也好,孔小姐也好,在我心里都是一个人。”

“大王子,您真的认错人了。”孔羽兮再次否认。

巫山继续笑着,不再在称呼一事上多做纠缠,他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不管表面上叫什么,在他心里她就是叫阿朱。

“孔小姐,我刚才无意听到你与那位小姐的对话,你大哥他…”

说到孔庭宇,孔羽兮立马又红了眼眶,“我大哥已经去世了,去年十二月十八去世,到现在已经一个月零六天了。”

“所以孔小姐在找三生花,想让你大哥起死回生?”巫山怜惜地看着她,“世间对于三生花的效果言过其实了,那三生花只对受了严重内伤的人有奇效,其他的病根本无效,更别说起死回生了。”

孔羽兮垂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

接着又好似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慌忙解释道:“我是说我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说,不是别的意思!”

巫山咧嘴笑了,他知道她是用三生花试过了,知道没有效果,所以才说她知道。

他心里面不由对眼前这个有些痴傻的女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为了一个死了那么久的大哥,居然孤身一人带着侍女跑到西南去找三生花,这样的勇气和胆识,世间有几人能比得上?

“孔小姐,你刚才说你大哥是被人害死的,能告诉我是谁吗?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孔羽兮咬着嘴唇,“这是我的事情,不麻烦大王子了。”

巫山哎了一声,“我带了两盆三生花来,打算离开时献给贵国皇上,如今只剩一盆,要是贵国皇上问起,我该如何回答是好呢?”

孔羽兮咬唇委屈地喊了一声,“大王子!”

巫山笑了,牙齿白得晃眼,“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你大哥,我就想办法应付贵国皇上。”

孔羽兮低着头似想了许久,终于道:“我大哥之前与一女子瞒着家人偷偷往来,后来那女子攀上高枝,怕我大哥纠缠她,在皇上赐婚第二天,让人杀了我大哥!后来还和她的未婚夫,逼我祖父不得追查此事!”

巫山大怒,“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可恶的女子?是谁?”

“她如今身份尊贵,我不敢得罪!只能在私下偷偷寻找证据,等有天揭穿她的真面目!”

巫山再问:“是谁?”

“大王子,请不要逼我好吗?”孔羽兮泫然欲泣。

“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帮你。”巫山柔声道:“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对付得了那种心思毒辣的女人?你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讨回公道!”

他印象中的阿朱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即便面对危险依然临危不乱,如今在他面前露出这般软弱的神情,不由激起了他心中的保护欲。

“是…是安康伯府大小姐珠珠郡主陆心颜,萧世子的未婚妻!”孔羽兮踌躇半晌,终于实话实说,“她曾是前广平侯世子夫人,因行为不检,与前广平侯世子和离,后来勾搭上我哥哥,暗中与之来往!但她深知自己身份入不了我孔家的门,便让我哥哥向她妹妹陆二小姐提亲,好方便他们两人暗通款曲。

后来在皇上为萧世子挑选世子夫人的宫宴上,她故意落入水中设计萧世子,所有人都看到萧世子抱着她,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是长安公主的好友,为了维护皇家的名声,皇上不得已为二人赐了婚!赐婚了便赐婚了,但她怕我大哥纠缠她,将他们的事情说出去,竟然派人杀了我大哥!可怜我祖父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我只能忍住悲痛,强颜欢笑,安慰他们…”

孔羽兮说着说着,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望着那瘦弱的抖动的肩膀,巫山心都揪了起来。

“对不起,大王子,我并不是故意要欺骗您,我只是看到形如枯槁的祖父和爹娘,内心不忍,希望能尽力试一试,万一传闻是真的,大哥真的能活过来呢?对不起,大王子,我当时真的是迫不得已…”

“阿…孔小姐,你没有做错,没能帮到你,我深感歉意!”成串成串的眼泪,看得巫山心都要碎了,同时心中生出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她再流泪的心思,“孔小姐,你放心,你大哥的仇,我想办法帮你报!”

孔羽兮流着泪摇头,“大王子,其实我没想过要报仇,我只想要她去我大哥坟前烧柱香,认个错,每逢过节和大哥的生忌死忌,去那里陪陪我大哥,不要让我大哥一个人在地下孤孤单单的…”

“我一定帮你办到!”这样恶毒的女人,留在这世间是祸害!不如让他为民除害!

——

下午,公主接待团的成员,陪着巫舞游览皇宫,武婉见巫舞很快就兴致缺缺,便道:“巫舞公主,我在御花园里准备了投壶的小游戏,希望您能赏脸。”

巫舞一听就来了兴趣,“你同我比试吗?”

“如果巫舞公主愿意,我可以同你切磋一下。”武婉对自己玩投壶的本事,还是十分自信的。

“这比赛得有奖励才好玩。”巫舞嘴角挂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就用今早长平公主新得的、那块萧世子的玉佩为赌注如何?”

噗!严卿若差点忍不住大笑出声!想不到她花三十几两银子买来的一块玉佩,因为换了个主人的名字,居然就被这么多人争抢。

陆心颜也惊讶地眨眨眼,心想这巫舞公主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武婉气得直咬牙。

昨日巫舞在清风殿当众勾引萧逸宸,她心里就万分不爽了!

若不是因为何清清的事情刚发生,她要好好表现,让皇后不好责罚她,否则她早就撂手不干了!

如今这个臭不要脸的瓦刺货,需要敢明目张胆地跟她抢萧逸宸的玉佩?

她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

“没问题!”武婉道:“如果巫舞公主赢了,我愿意将那块玉佩拱手相让!如果巫舞公主输了,请以后不要再纠缠萧世子!”

巫舞挑衅一笑,“一言为定!”

陆心颜:喂,萧逸宸好像名草有主了喂,而那个主,好像是她陆心颜喂!跟你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这是赌的啥?

陆心颜相当无语!

不过可惜,武婉和巫舞两人连眼角也没给她一个!

两人像两只漂亮的斗鸡,此刻大眼对小眼,杀气腾腾!

投壶比赛每人十支箭,一人投一次,轮流投,每次投一支,十支投完后,投中多者为胜。

宫女们呈上十支红箭,十支蓝箭。

“巫舞公主远道而来,请先选。”

巫舞选了红箭,“红色是胜利的象征,我选红色。”

武婉扯扯嘴角,“石头剪刀布,赢了的先投。”

先中者不光能给后面的人压力,而且那壶里每多一支箭,再投中的机会就小了。

面对这么重要的比赛,武婉不会轻易相让。

巫舞耸耸肩,将拳手放在身后,“剪刀、石头、布!”

最后巫舞出了剪刀,武婉出了石头,武婉胜。

武婉得意不已,这是要赢的好兆头!“巫舞公主,那我先来了!”

巫舞此时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气度,“长平公主请!”

武婉走到指定的地方,拿起一支箭,对准壶口掷过去。

“长平公主,中!”

巫舞赞了一声,“不错!”

“巫舞公主,到你了!”

巫舞气定神闲地走过去,将所有红箭一起拿在手中,抽出一只,随意一掷。

“巫舞公主,中!”

轻松自在胜券在握的样子,对比武婉的谨慎认真如临大敌,气势上已经胜了一筹。

武婉面色顿时有些难看,她调整好心态,走过去,再掷。

“长平公主,二中!”

接着又到巫舞,巫舞还是那般随意一掷。

“巫舞公主,二中!”

“长平公主,三中!”

“巫舞公主,三中!”

“长平公主,四中!”

“巫舞公主,四中!”

一来一去七支箭后,壶口的空余位置已经不多。

巫舞慢慢收起轻视之心,面上变得严肃起来。

“咣!”武婉的第八箭掷到了壶口上,那箭在壶口上站立了一息,终于还是倒在了壶外。

“哎呀!”一阵可惜声响起。

武婉气得恨不得上前砸了那壶。

“长平公主,七中!”

武婉没中,巫舞心情放松了不少,“到我了。”

她走到投壶的位置,不像之前那边随意,而是眯眼对着壶瞄了瞄,对准后轻轻一掷。

箭稳稳当当地投进去了。

“公主好棒!”小鹰和几位瓦刺侍女,忍不住欢呼起来。

“巫舞公主,八中!”

每人还剩两支箭了,武婉落后一箭。

要想赢,除非接下来她两箭都中,而巫舞两箭都不中!

这不是没可能,前面壶口大,精神集中,容易中,越到后面,壶口越来越小,出错的机会则越大越大!

武婉深吸口气,瞄了好几息,才终于将箭投出。

“公主好厉害!”温如香惊呼同声。

“长平公主,八中!”

武婉忍不住露出笑容。

巫舞手中拿着剩下的两只箭,待武婉离开后,立马走上前。

这一箭,同样花了较长的时间。

“巫舞公主,九中!”

“哇!”这下连天武的宫女,都有不少惊呼出声。

武婉这下面色更黑了,只剩最后一箭,而她还落后一分。

这箭进了,她有机会平手,再来一局,这箭不进,她彻底输了。

武婉长长吐出一口气,站在那里,执箭的手微微发抖。

不行!为了萧逸宸,最后这一箭,她无论如何也要投进去!

她闭上眼默默吐息几息,睁开眼,用暗力轻轻一掷,一道漂亮的蓝光朝投壶飞去。

“哇!中了!好厉害!”场中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长平公主,九中!”

巫舞瞪了一眼拍手的小鹰,小鹰吐吐舌头,将手背到背后。

“巫舞公主,到你了。”武婉轻松地道。

壶口剩下的位置,仅能容纳一支箭了,这最后一投,不仅要有眼力,还要有手劲。

巫舞神情微凛,瞄准那壶口的位置,竟是没有犹豫,直接投了过去。

所有人的眼,随着那红光移向投壶,所有人的心,都不由紧张起来。

连觉得这场比赛莫名其妙的陆心颜,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红光在壶口上站立了半息,像之前武婉第八箭一样。

武婉在心里拼命喊:掉下来!掉下来!只要掉下来,就是平手!

可惜,运气似乎站在了巫舞那边,那箭停了半息后,竟然进入了壶中!

“恭喜公主赢了此次比赛!”瓦刺人一片欢呼。

报数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报数,“巫舞公主,十中!胜!”

武婉面上一阵死灰!

她早上与张若媚反脸抢来的玉佩,还没捂热,就被迫拱手让人!

巫舞笑眯眯地道:“多谢长平公主舍爱!”

武婉不甘心地拿出玉佩,“巫舞公主可还记得昨晚,你在清风殿上当众向萧世子示爱时,萧世子说的话吧?他说,名与利于他不过是身外物,他早在心中立誓,今生今世只娶他未婚妻一人,绝无二心!”

武婉恶毒的一笑,“祝愿巫舞公主再接再励!”

巫舞面上的笑容立马散去,“不劳长平公主费心!”

两人在这里用眼神刀光剑影,杀得你死我活,那边陆心颜听到方才武婉的话,惊呆了!

原来昨天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巫舞当众向萧逸宸表达爱慕之意,而萧逸宸不但直接拒绝了,还当众向世人表明了他对她的心意!

难怪太后会笑着对她说出那番话,难怪那些小宫女看她的眼神充满羡慕!

能嫁给天下无双智勇双全的萧逸宸,在外人看来,已是她修了十辈子的福气!而得到萧逸宸的一心一意,是上辈子最少舍身拯救了千万百姓,才能得到的福气吧!

陆心颜心里五味陈杂!

“还有人想跟我比试比试吗?”巫舞骄傲下挑战。

武婉投壶游戏是贵族小姐们中,算是排得上前三的,连她都输了,谁来敢自取其辱?

见没人应,巫舞非常不屑地从鼻腔发出嗤笑声,“堂堂天武,也不过如此!”

武婉气不过,“巫舞公主,不过赢了我一场,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你跟人家正主去挑战,将萧世子赢过来啊?”

巫舞受不得激,立马面向陆心颜,“珠珠郡主,敢跟我比试一场吗?”

陆心颜敛起心神,耸耸肩,“比投壶?我不会!”

巫舞本想用言语和身份逼她下场,她这般直接表明不会,巫舞反倒不好直接相逼了,“我看你们天武女子,就会绣绣花做做衣裳,真正有强敌杀上门,就只能闭眼等死,实在是无用之极!”

陆心颜布置的寝殿与做的衣裳,固然让巫舞十分喜欢,但在巫舞看来,陆心颜那些本领,不过是个好些的绣娘,难登大雅之堂。

巫舞一再鄙视天武,言语中充满不屑,佛都有火!

御花园中人人面上满含怒火,陆心颜轻轻一勾唇,邪气一闪而过,“巫舞公主,投壶我是不会,要不咱们比试别的如何?”

巫舞嘲笑出声,“比什么?绣花吗?那是绣娘才做的活,本公主也不会!”

瓦刺侍女们配合着大笑出声。

武蓁严卿若几个气得脸色发红。

陆心颜毫不在意,“巫舞公主不是说我这种只会做衣裳的人,面对敌人上门只能等死吗?那我就和公主进行一场对战演习如何?”

“对战演习?”巫舞一听对战二字,来了兴趣,“如何对战?”

“我们分为敌我两方,各带五十宫女,以御花园为战场,进行排兵布阵,一个时辰内,抓住对方主帅为赢!”

巫舞双眼一亮,“有点意思!”

“为了确保安全,双方不得使用真刀真枪毒药等伤害性武器,违规者算输!”

巫舞骄傲的一抬下巴,“我瓦刺人从不玩阴的!”

陆心颜微微一笑,“长安公主,请安排百名宫女前来挑选。”

武蓁立马让宋昭去办了。

巫舞刚刚赢了武婉,此时信心十足,想起陆心颜的身份,眼珠子一转,“郡主,既然比赛,没有赌注实在乏味!你是萧世子的未婚妻,而我看上了萧世子,那就以萧世子为赌注,输的一方主动放弃!郡主既然敢主动提出对战演习,想必有十足的把握!”

巫舞性子好动,从小喜舞枪弄棍,有些小功夫在身,对于排兵打仗一事,曾经在学堂上的时候听师傅讲过不少,亦见过二王子巫云和曾经的贝氏一族等人进行沙盘演练。

所以对上一个足不出户、每天只知道缝缝绣绣的天武大家闺秀,她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动脑子,就能赢过对方。

陆心颜大义凛然道:“堂堂瓦刺国长公主,为了男人不惜与人打赌,不觉得丢脸吗?我陆心颜虽为女子,亦有不输男儿征战沙场为国效劳之心!我以为公主与我一样,这才接受我的比试,如果公主比试不是想为女子争光,为瓦刺争光,那就算了!我陆心颜不屑为之!”

她表面上一派正气,实则心里翻个白眼,萧逸宸又不是物品,赌什么,神经病!要是被萧逸宸知道她拿他当赌注,搞不好将她就地正法了!

不少人被她面上的正气震住,巫舞则被讽得面上青红交加,脑子一热,也不提拿萧逸宸当赌注的话了,“那就看我巫舞如何杀你个片甲不留!”

宋昭带着百名宫女过来,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陆心颜和巫舞分别从中挑选了四十多人。

两队分为红队和蓝队,在头上绑上红色或蓝色丝带作区分,巫舞照常选了红色。

两边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排兵布阵、熟悉场地。

陆心颜这边她是主帅,带亲兵十人,武蓁、严卿若、青桐、宋昭为先锋,各带十人。

巫舞亦躲在一边,对着她手下几个瓦刺侍女低声安排战术。

两刻钟到,陆心颜率先选了一座凉亭,带着十名亲兵坐在亭中,亭中有之前武婉让人准备好的茶点,她坐下后,悠闲地吃喝起来。

“公主,敌方主帅在那里,奴婢带二十人去将她抓了!”躲在一片竹林中的小鹰跃跃欲试。

巫舞冷静道:“敌人坐在亭中,说不定周边布下天罗地网,故意诱着我们自投罗网!先静观其变,等先锋打探到敌方的军力布置后再作打算。”

“明白了,公主!”

这时,右边响起骚动,“公主,那边有动静,估计是敌人先发动进攻了!”

“小鹰,带十人去那边支援!”

“是,公主!”小鹰带着人刚往右边而去,左边竹子开始晃动,“公主,这边有动静!”

巫舞指着一个小头领,“你,带你的人去那边看看。”

又有十人刚走,后面隐约传来打斗声,巫舞冷笑道:“看来敌人想偷袭,小凤,你带十人去,抓住偷袭者!”

小凤是瓦刺侍女之一,“是,公主。”

待小凤带着人离开后,巫舞身边只剩下十人了。

这时,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三十个头戴蓝丝巾的人,为首的武蓁和严卿若,带头举着木剑朝她们冲过来。

巫舞面色大变,高喊:“敌人突袭!速速回防!”

然而已是来不及,敌众我寡,巫舞很快被武蓁和严卿若抓住,扭送到陆心颜所在的小亭中。

此时时间不过过了两刻钟!

“你好奸诈!”巫舞面色铁青地指控。

她没想到她会输得这么惨,这么快!

“巫舞公主,兵不厌诈!分而治之,各个击破!我用少量人诱你将兵力分散开,再用我的主力人马将你抓住,擒贼擒王!”陆心颜微微一笑。

“我不服气,分明是你使诈!”从来没输过的巫舞拒绝承认自己输了。

严卿若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兴奋不已,“巫舞公主,愿赌服输!刚才我天武长平公主输了,大大方方将玉佩相让,你堂堂瓦刺公主,输了就是输了,还想耍赖不成?”

这话在武婉听来十分刺耳,但偏偏人家不光说她输了,还说她输得有气度,让她有火也不好意思发!

巫舞听得更难受,不承认输,则表示她瓦刺公主为人耍赖,但要她当众承认自己输了,这个脸她同样丢不起!

正在僵持之际,忽然一道声音插入:“王妹,各位公主,你们在做什么?”

那声音在陆心颜听来只觉得有两分耳熟,不由抬眼望去,一望之下,傻了眼。

那人肤色是小麦色,五官俊秀,微笑间隐约露出一口白牙。

“大王兄!你要为我作主,她使诈赢我!”巫舞立马奔向巫山。

陆心颜和青桐夺得三生花后,不是没怀疑过阿桑就是瓦刺大王子巫山。

可是一想到那个像无赖一样,死赖着她们的家伙就是瓦刺大王子,总觉得三观备受重击。

因此两人都下意识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如今阿桑站在他们面前,模样仍是以往一样,气质却已完全不同。

看来那两日她们是易了容,阿桑又何尝不是用一副假面孔对着她们?

巫山对这个不是同母的巫舞甚是疼爱,不过他也知巫舞不是个好脾气的,所以听了巫舞之言,并没有多说什么。

和武婉站在一旁久未出声的温如香突然道:“珠珠郡主,巫舞公主初来皇宫,不熟悉御花园的场地,而宫女基本都是咱们天武的宫女,郡主赢了也胜之不武。”

珠珠郡主?这名字好耳熟!巫山皱眉,望向亭中绝美而立的女子,有瞬间的恍惚,莫非她就是那个…

孔羽兮跟着帮腔,“对啊,郡主,您的未婚夫是萧世子,谁都知道萧世子英勇善战,谋略无双,只要他教你一两招,对付我等未上过战场的普通人绰绰有余!”

未婚夫是萧逸宸!巫山眼神微冷,果然就是那个害死阿朱大哥的女子!

若是这等心机歹毒之人,会使诈一点不奇怪!巫舞虽然任性骄傲,但本质上还是个天真烂漫、心思单纯的少女,怎么能斗得过那种人?

巫山淡淡嘲讽道:“郡主欺我王妹单纯,用天武宫女对阵,里应外合,我王妹不输才怪!萧世子在战场上精于战术,诡计多端,没想他的未婚妻与他如出一辙,倒真是天生一对!”

陆心颜眨眨眼,诡计多端?他这是认出她了还是没认出她?她当时和青桐偷走三生花,确实使了诡计。

她轻轻往边上看过去,想用眼神询问一下青桐,哪知青桐在见到巫山的第一眼起,已悄悄将自己隐藏在人群最后面。

青桐一想起自己曾拿着匕首架在巫山的脖子上,对他大呼小叫,数次想劈晕他,就觉得脖子发凉!要是巫山认出她来,要追究责任,她往哪里躲?所以避开是上上策!

陆心颜得不到青桐回应,只好再次看向巫山,想从他脸上或眼神中瞧出一点端倪!

但巫山并未看她,不过面上神情却显示出他的厌恶!

陆心颜一时不知道如何出声。

她的沉默在巫山看来,就是默认她刚才使了诡计,和宫女串通赢了巫舞。

“王妹,时候不早了,陪王兄去用晚膳。”巫山临走前,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郡主,好自为之。”

巫舞有了巫山撑腰,骄傲地随着他走了。

巫山等人走后,严卿若气道:“这什么大王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要不是顾忌两国在和谈,我刚才就骂他了!”

武蓁面上露出愁容,“听说瓦刺拿出一样十分厉害的武器,大皇兄和萧世子等对此一筹莫展!”

“怪不得这么嚣张!”严卿若撇撇嘴,“我相信陆姐夫一定能解决的!”

陆心颜对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巫山到底认出了她没?若认出了,向她讨要三生花她怎么办?

——

第二天,和谈继续。

萧逸宸带着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早连夜收集的各种名家武器,来到文德殿。

不只他,所有天武知道此事的人,都想办法找了一些武器过来。

师尤及一众瓦刺使臣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巫山和羊尔坦等人则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张大人,尽管试。”师尤笑眯眯道:“不过这武器这么多,不知要试到什么时候,要不我等先去歇息一下,待你们试完了再通知道我等过来如何?”

张知略脸皮抽动两下,挤出笑容,“师大人,我天武拿来这么多名家利器,相信能对抗这把大刀的不计其数,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请师大人和众位在此做个见证!”

“那我等就拭目以待了!”

半个时辰后,文德殿的气氛空前凝重。

所有人带来的刀剑都试完了,然而,结果同昨天一样。

张知略等人面沉如夜,武辕和萧逸宸盯着那一堆断成两截的刀剑,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反之瓦刺等人面上的笑容,别提多刺眼了。

师尤哈哈笑道:“张大人,结果已经出来了,还要试吗?如果不试,咱们继续就先前的条件谈谈如何?”

张知略看了眼武辕和萧逸宸,见他两人微微点头,遂道:“师大人请。”

“我瓦刺…”

这时,唯一经常笑而此时没笑的巫山突然道:“如果贵国愿意交出珠珠郡主陆心颜,我瓦刺愿意让步!”

一九九、当众狠吻宣示主权

“休想!”

在所有人还没从这突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时,一道清冽的声音响彻整个文德殿。

萧逸宸不知何时站起,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浑身气势比那把战无不胜的瓦刺大刀还要冰冷。

张知略在武辕的示意下咳嗽一声,“大王子,不知您方才那话是何意?”

萧逸宸冷冷打断,“不管是何意,我萧某坚决不同意!”

“萧世子,”巫山笑了,露出久违的白牙,“不要意气用事,一个女人而已,难道重要得过两国邦交?”

“我天武将士百万,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保护天武百姓安危,为家中妻儿挣来锦绣前程!如今若要牺牲一个女人来换取两国和平,我天武将士们的脸面往如搁?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若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枉为男人!”

萧逸宸拔出一旁御林军腰间佩剑,轻轻一甩,剑尖插到桌上,剑身摇晃,剑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要战便战,我萧逸宸奉陪到底!其他的,恕萧某不奉陪!萧某言尽于此,该怎么谈就怎么谈!萧某告辞!”

月牙色身影没有任何留恋的大步走出文德殿,宽阔的背影,坚定的步伐,满身的杀伐之气,如同刚从战场上浴血下来的将军!

直到他走出去后,文德殿内依然静可闻针!

萧逸宸没理会里面接下来再谈什么,他黑着脸要去找某人算账!

巫山方才提出要将陆心颜交出来,萧逸宸直觉巫山是看上了陆心颜,这让他心里恼火不已!

这个女人,就不该让她出来,一出来就惹事!

陆心颜此时和武蓁严卿若还有白芷在御花园里散步,青桐担心会见到巫山,便隐藏在暗处,好随时跑掉。

陆心颜见萧逸宸怒气冲冲地过来,不解地道:“萧世子,发生什么…”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被萧逸宸拉进怀中,当众狠狠吻下来。

御花园里,顿时如时光静止,所有宫女和太监们张大嘴,久久回不过神来!

武蓁瞬间红了脸:…

严卿若眨眨眼:陆姐夫…威武霸气!

白芷耳尖发红,双眼时不时偷瞄一下。

青桐整个人从树上摔下来,发出一声巨响,然而却没人理会她。

陆心颜唇上一痛,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某人的舌已强势而活地钻进去,像宣示主权地用力扫荡。

过了好一会,陆心颜才意识到,现在在御花园里,武蓁严卿若白芷青桐,都在。

她拼命推开他,萧逸宸却霸道地将她搂得更紧,狠狠吻了一通后,才终于离开她的唇。

陆心颜面红耳赤地想要质问他发什么神经,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吻她。

这不是现代,这是古代啊!

还没等她顺过气出声,萧逸宸恶狠狠地质问:“大王子巫山是怎么回事?”

陆心颜一下子心虚了。

三生花的事情,她并没有全部告诉萧逸宸,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那几天几次遇险,她不想萧逸宸内疚担心,或是生气地‘惩罚’她,所以她编了个理由糊弄他。

因为时间紧急,回到京城后又马上进宫,两人没有多的时间相处,萧逸宸心中有疑也一直没问。

陆心颜使劲眨了眨眼,“大概…大概昨天下午对战演习我赢了巫舞公主,惹大王子生气了。”

“是生气了?还是…看上你了?”萧逸宸满是醋意地说出后面几个字。

陆心颜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但非常果断识趣地摇头,“肯定是真生气!他昨天下午还说我诡计多端,让我好自为之!不信你问公主和卿若她们,好多人都亲耳听到的!”

“当真?”

陆心颜啄米似地点头,“当真!”

萧逸宸这才松开她,眸光闪动,“你继续忙。”

他转身要走,陆心颜不可思议道:“你就为这事来找我麻烦?”

萧逸宸咳了一声,抬头望天,“不是找麻烦,是来解相思之苦!”

陆心颜:…这个不要脸的!

她气呼呼地瞪着他,无意瞥到他突然泛红的耳尖,突然又有点想笑!还以为他真这么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吻若无其事地吻她,看来还是会害羞的嘛!

萧逸宸看出她面上强忍的调侃的笑,恼羞成怒道:“敢笑试试?敢笑我就吻你!”

陆心颜连忙捂住嘴摇头,“不敢!你去忙吧。”

萧逸宸心情痛快地走了。

他一走,严卿若立马尖叫着扑过来,“天啦!珠珠姐,我我我刚才没看花眼吧,萧世子是当众亲了你?”

陆心颜故作镇定地理理头发,“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严卿若不理她,继续兴奋道:“珠珠姐,快告诉我,萧世子亲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等你家里为了说了亲,让你未婚夫亲亲你不就知道了吗?”

“那还要等好久!不要嘛,珠珠姐,你快告诉我嘛~”

“走开!干活去!”

“珠珠姐~”

在她们离开后,一道失魂落魄的倩影,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陆心颜从李钰处婉转打听到文德殿里发生的事情,原来巫山以交出她为条件,愿意在两国和谈上让步!难怪萧逸宸会气得不顾一切的当众吻她!

不过陆心颜暂时没心思理会萧逸宸无缘无故的醋意,她只担心巫山到底认没认出她来,她要不要主动去找巫山坦白,求得他的谅解!

文德殿内的和谈,因为萧逸宸发了话,将陆心颜交出一事谁也没敢再提,但巫山那边同样表现出空前的强硬,表示除非答应巫山的条件,否则一切免谈,和谈再次陷入僵局。

下午结束后,张知略道:“大王子,大将军,这几天各位辛苦了,大皇子明晚准备了花船,邀请各位明晚夜游玉子河,请赏光参加。”

下了谈判桌,巫山又如同以往一样笑得灿烂无害,“请张大人代为转达巫山的谢意,我等一定参加。”

“大王子,大将军,慢走!”

——

晚上,羊尔坦寝宫。

一名黑衣人来报,“大将军,明晚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很好,下去吧。”羊尔坦阴险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一旁副将不解道:“大将军,属下看这次谈判大王子非常强硬,按目前的状况来看,和谈很可能不成功,您为何还要…”

羊尔坦道:“大王子现在看似强硬,寸步不让,大有天武不退让就挥兵西南的气势,但你别忘了,大王子是主和派!朝中支持他的人全是主和派,所以最后大王子一定会退让!一旦和谈成功,大王子回到瓦刺,主战的二王子将会失去夺取王位的最后机会!”

不光如此,他羊尔坦也会因为没有机会带兵上战场建立军功,无法一雪之前西南之战大败的耻辱,会在军中彻底失去威望!

更有甚者,前大将军贝赤哈一族的罪,一旦被推翻,他羊尔坦将会成为所有将士的敌人!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明白了,大将军,属下祝大将军明日得偿所愿!”

——

今晚的玉子河边,只停着两艘华丽无比的皇家花船。

御林军从早上起就把守在玉子河两岸,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不过在警戒范围外,一大早就开始有百姓不顾严寒守在那,想一睹皇家人风彩。

夜幕降临后,一辆辆豪华的马车踩着丙岸灯光而来,停在岸边。

一个个盛妆打扮的人,陆续从马车上下来,看傻了两边的百姓们。

这皇家人,真像天上的仙人和仙女啊!

两艘船一艘是男宾,一艘是女宾。

在宫人的指引下,所有人一一登了船,花船开动,慢慢向前驶去。

花船金碧辉煌,漂亮得犹如皇宫,两岸灯火倒映水中,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不一会,两艘船不约而同响起丝竹声。

隔壁武辕巫山萧逸宸等人坐的花船,很快响起行酒令声,很是热闹,对比陆心颜她们这一艘,越发显得这艘船冷冷清清的。

巫舞昨天输给了陆心颜,看到她就没什么好气,武婉昨天输给了巫舞,也没心情讨好说话,她不说,温如香也不敢开口。

严卿若因为巫舞昨日耍赖,不想说话,只有武蓁抽空说上几句客套话。

整艘花船里只闻丝竹声。

陆心颜见巫舞偶尔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敌意,识趣地站起身,“各位公主,我先…”

她正要说退下,突然进来一名宫女,“郡主,有人找您。”

陆心颜趁势应下了,“先失陪了。”

她跟着那宫女向外走去,随口问道:“谁找我?”

宫女道:“奴婢不知。”

来到甲板上,只见一名眼生的黑衣男子站在那,见到陆心颜,道:“我家主子想见你一面。”

陆心颜第一反应是萧逸宸想见她,但立刻否认了,萧逸宸如果派人来应该会让齐飞或小猴子过来,不会派个陌生人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你家主子是谁?”

以往青桐会跟在她身边,但自从巫山出现后,青桐为了怕被他认出,会尽量将自己隐藏起来,也不知道她此时躲在哪。

男子察觉到她的意图,迅速冲到她身边,陆心颜立马感觉到自己腰间多了一样尖锐冰冷的类似匕首的东西,“郡主去了不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是不会去的!”陆心颜冷静道。

那腰间的匕首又近了两分,男子语气不善,“小的不想伤害郡主,请郡主乖乖配合,否则小的只好不客气了!”

匕首似乎划破了衣裳,寒气几乎贴着肌肤,陆心颜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不得不妥协了。

花船下面停着一艘乌蓬小船,陆心颜上去后,见到坐在船中间独饮的男子,怔了一怔,“是你?”

巫山没有理她,淡淡道了句,“开船。”

见是巫山,陆心颜放心不少,以她对他短短两天的认知,她觉得他不会对她怎样,而且因为三生花之事,陆心颜心中略有愧疚,遂不等巫山发话,直接坐到了巫山对面。

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三生花的事情吧!陆心颜心想,斟酌了许久,正要开口,巫山突然道:“请问郡主是否识得,已去世的户部尚书家的孔家大少爷孔庭宇?”

陆心颜楞了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孔庭宇,不过还是如实道:“认识。”

巫山又问:“他是否与你二妹安康伯府陆二小姐有过婚约?”

“是。”陆心颜更加莫名其妙了。

“孔大少爷,是不是被你身边的人打死的?”

“是,不过事出有因…”田斌是田叔的侄子,田叔是她身边的人,那田斌勉强也称得上是,这事众人皆知,虽然陆心颜不明白巫山是想干嘛,但她没想过要否认,不过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但巫山并没有给她机会,“因果报应不爽,害人者终会害己!”

“大王子这是何意?”陆心颜皱起眉头。

巫山却不看她,只是望向河面。

事实上从陆心颜上船那刻起,巫山就没看过她一眼。

陆心颜顺着他的眼光看向河面,发现他们所坐的这艘乌蓬小船,与皇家花船行驶的方向完全相反,不知不觉中,已经离皇家花船很远了。

陆心颜不觉得巫山喊她来是要害她,但还是忍不住问:“大王子这是要去哪里?”

巫山独自饮了一杯酒,“郡主,如果我与你在这小船上共处一晚,明早被人发现后会如何?”

陆心颜整个人完全被巫山没头没脑的话给弄懵了,从上船开始到现在,巫山说的每句话她都明白,可合在一起,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王子,我实在不明白大王子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明人不说暗话,大王子不妨直言!我能替大王子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你能做到!”巫山突然望向她,船舱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很暗,巫山的眼很冷,“只要你乖乖在这里坐上一晚。”

望着那无意扫过来的冰冷眼神,陆心颜突然打个寒颤。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阿桑是阿桑,巫山是巫山!

名字不同,立场不同!

之前她是阿朱,他是阿桑,只是两个差点被人卖了的倒霉鬼,凑巧相互帮助救了自己与对方!没偷三生花之前,他们那时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朋友!

现在她是天武珠珠郡主陆心颜,他是瓦刺大王子巫山,瓦刺对天武,因为萧逸宸,有着深仇血恨,而她,正是萧逸宸的未婚妻!

若巫山要用她来威胁萧逸宸,现在她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陆心颜浑身警惕地看着巫山,正在这时,不远处燃起烟花。

为了欢迎瓦刺大王子巫山与长公主巫舞到来的烟花。

烟花璀璨,光芒耀眼,燃烧的瞬间,照亮了巫山面无表情的脸。

这是阿桑,又不是阿桑!

船身突然晃动了一下,油灯倒下灭了。

陆心颜心中一阵冰凉,以为巫山要动手对付她了,却听他沉着声问了一句,“阿由,怎么回事?”

“大王子,没事。”

船身很快恢复平静,不再摇晃,陆心颜暗暗松口气。

看来不是巫山要动手,只是出了点小意外而已。

她正在思量着该如何想办法脱身时,突然感觉脚下凉凉的,似乎踩在水中的那种感觉,她今日穿的是绣花鞋,若是穿的皮靴,可能没那么快感觉到。

陆心颜惊呼,“船舱进水了!”

黑暗中,巫山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很显然他穿的是皮靴,进了一点水根本感觉不到,“郡主,我劝你别想玩花招,我不想动手打晕你。”

“真的!”那水漫上来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已经漫过脚踝,陆心颜急道:“不信你蹲下摸摸看?”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巫山不由蹲下身,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肯定是面色大变了,“怎么会这样?阿由!”

先前回答他的船夫没了声音。

巫山顿感不妙!

在他摸船舱的时候,陆心颜立马站起来望向远处,远处烟花依然灿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烟花的美丽吸引,发出阵阵欢呼声,哪怕他们在此喊断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你有匕首吗?”

听着似乎略带熟悉的话,巫山怔了怔,“有。”

“船突然进水,肯定是人为的,你将匕首拿在手上防身。”陆心颜想起在双溪暗杀巫山的那群黑衣人,直觉此事不太简单,“将外衣脱下来。”

“干什么?”

“点火!引人来救!”陆心颜冷静道:“等会我点了火后,你躲到水下船底!”

“你疯了?”巫山不可思议道:“如果真是人为,一旦点火,万一来的人是敌人怎么办?凭我们两个没有半点功夫的,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所以你躲到船底下!”陆心颜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巫山是瓦刺大王子,如果他死了,战火必起,武婉即便再没脑子想害她,也不敢拉着巫山给她陪葬!所以这次来的人,一定是针对巫山的!

巫山突然满心不是滋味,“你想自己作誀,引开他们?为什么,我明明…”是想害她的啊!

“废话少说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你,看不到你的人,说不定不会对我怎样,如果你在只会害了我们两个!”陆心颜厉声道:“快点脱衣裳!”

巫山被她一喝,不知为何整个人抖了抖,听话地脱下了外衣。

与此同时,陆心颜也脱下了外衣,她取出火折子,拔开盖子,点着了衣裳。

“下水去!”

巫山犹豫了一阵,“你下去,我在这里等着。”

“少废话,下去!别忘了他们的目标是你,你是瓦刺大王子,你不能出事!下去!”

巫山知道陆心颜说得对,咬咬牙,跳下水,躲在船底。

河水冰冷,冷风一吹,牙关瑟瑟发抖。

巫山望着船板上抿唇冷静点火烧着衣裳的女子,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衣裳大件,陆心颜不敢烧得太快,一边烧一边看向远处,希望花船上或两岸的御林军,哪怕是围观的百姓,能看到河面上这点小火苗。

但今晚的烟花实在太美了!

皇宫匠人精心制作的烟花,比起以往任何一年的更灿烂更漂亮。

美到所有人看得如痴如醉,根本没人往远处河面看一眼。

一件衣裳眼看就要烧完了,烟花没停,欢呼声没断,陆心颜只能开始烧自己的衣裳。

这时,水波开始轻微晃荡,甲板上的陆心颜没察觉,巫山却感觉到了。

“有人来了。”他小声道。

陆心颜先是一喜,转而一惊。

若是萧逸宸等人来,绝不会如此无声无息。

这般悄无声息地来,只能说明对方来者不善。

陆心颜牙一咬,悄悄下了水。

先前说什么因为对方的目标不是她可能会放过她,只是为了骗巫山下水,万一来的是敌人,方便他逃走。

深冬初春的河水冷得如刀子,下水的时候,不异于进入冰窟窿。

陆心颜顾不上这些,“走。”

船就这么大,对方一定会搜到,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陆心颜带头向岸边游去,身边却无人跟上。

“我不会游水。”巫山低声道:“你走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千想万想,没想到巫山竟然不会游水!

若是个不认识的普通人,陆心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他自己逃命!

可偏偏,他是她偷了他三生花的阿桑,他是瓦刺大王子巫山。

陆心颜咬咬牙,游回巫山身旁。

“你回来做什么?”巫山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嘘,别说话。”陆心颜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动。”

这时,一艘同样的乌蓬船悄悄靠近他们,就着火光,陆心颜悄悄望了望。

船上一共有六名黑衣人,戴着口罩。

其中一名黑衣人跳上陆心颜先前那首船,进到船舱里后没多久出来了,压低声音道:“老大,没人。”

一人回道:“这火刚着起,人肯定没跑远,说不定就躲在船底,先灭火,再下水搜!”

“是,老大。”

火一下子灭了,四周更加黑暗。

陆心颜脱下脚底的鞋子,用力向前面一扔。

有人惊呼,“老大,那边有动静。”

“追!”

哗哗哗,几声轻微的入水声后,周边很快静了下来,看来那些人,是往鞋子的方向追去了。

陆心颜力气小,扔得不远,猜想着敌人很快就会回来,悄声道:“我们躲到他们船底下去,你扶着船舷慢慢移过去。”

黑暗中,巫山虚弱道:“我…动不了了。”

陆心颜下水没多久,而且来回活动过,虽冷还能撑住。

但巫山穿着单衣在冷水中泡了很久,因为不会游水一直一动不动,抓着船的手已经冻僵了。

陆心颜的力气,根本没办法带着不会游水的巫山游过去!

怎么办?

她突然隐约从巫山身上闻到一股酒味,灵机一动,“你刚才喝的酒还有吗?”

巫山道:“有。”

“有多少?”

“大概…两坛。”

“你在这等等。”

“喂,你干什么…”

巫山还没说话,陆心颜已悄悄爬上船,摸到船舱里,在黑暗中摸到了那两坛酒,以及之前巫山未喝完的那大半壶酒。

她将半壶酒送到巫山嘴边,“喝下去,暖一暖。”

巫山没有半点犹豫地抬起头,咕噜咕噜将大半壶酒全喝了。

等他喝完身体慢慢发热时,刚刚不知去哪的陆心颜回到他身边,“能动了吗?”

巫山活动了一下,“可以了。”

“走,我们过去。”移动的过程中,陆心颜道:“等会如果有人靠近,拿着匕首直接刺下去,不用问是谁,如果我靠近你,我会出声的,不用担心刺错人。”

两人刚摸到敌人的船底,一阵水波晃动,看来那六人没找着人,回来了。

“你们三个,去那艘船底搜搜。”

“是,老大。”

不一会船身晃动,三人回来了,“老大,没人。”

“肯定没走远,先上来歇会!等会分散开,以船为中心,分散开找,半个时辰后回来。”

在水中特别消耗体力,先前这些人已经游了小半个时辰。

远处的烟火似乎放得缓了些。

“好像有酒味。”

“我也闻到了。”

“这么重的酒味,哪来的?”

正在狐疑间,“老大,不好了,咱们的船着火啦!”一名黑衣人惊呼。

原来刚才陆心颜拿到酒后,将其中一坛酒洒到敌船上,趁着所有人都在船上,陆心颜悄悄拿出火折点着了船。

“等会再回到原来的船底,记住我之前说的话,感觉有人就用力刺下去!”

她悄悄对巫山交待完后,突然朝远处游去,并大力划水,弄出水声。

“老大,有人,在那边!”借着火光,船上六人能清晰看到是有人在水中。

“追!”

周围水波没有动静后,巫山不知是什么心情,拿着匕首,慢慢移到来时坐的船的船底。

火烧得很旺,暖了他的人,他的心却很不是滋味。

突然,水波又晃动起来。

原来之前六人追过一次没追到,知道被对方骗了,这次学聪明了,下水后游了一会,悄悄让两个人折返。

巫山心怦怦跳得厉害,一动不动,睁大眼盯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这时他身边不远处突然传来细微的水声和喘气声,看来是有人在水底待久了上来换气。

巫山想起陆心颜的交待,想也没想,用力朝那声音处刺下去。

不知刺到哪,那人闷哼一声,一阵血腥味传来,然后无声无息了。

巫山的心跳得更快,他得手了!

与那人一起来的同伙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游到空处,冒出水面,悄悄唤了一声,“老四。”

他在水面停了一会,见没人冒出头换气,明白老四可能遇到了危险。

同伙丝毫不敢大意,悄悄潜入水中,向船所在的位置游来。

水波晃动,巫山凭着直觉,再次毫不犹豫地出手。

匕首刺入肉体的声音消失在水中,巫山甚至感觉不到,但那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告诉他,他又成功了!

在水中不好使力,但巫山这把匕首的材质,同瓦刺在谈判桌上拿出来的那把匕首材质一样,任何利器都可轻易斩断,别说杀人了,所以虽然使不出力,却轻易就杀了那人。

周边水波不再晃动,巫山明白自己暂时安全了,心情却没法平复,望向陆心颜刚才游去的方向。

陆心颜在水里绕了个圈子后,静静呆在那里不动。

夜里的水底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双方都只能凭感觉感知对方的存在,这对没有功夫却水性颇佳的陆心颜来说,反而更有优势。

陆心颜悄悄换了两回气后,身边水波开始晃动。

有人靠近了。

她拿出匕首,等感觉那人靠近后,用力刺下去后,迅速往下沉。

她力气小加上水中力气受阻,陆心颜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重伤对方,所以得手后,立马游开。

那人被刺中,疼痛让他愤怒不已,在水里四处蹿腾,想要揪出偷袭他的人。

然而不仅没击中,反而一次次被偷袭,最后精疲力竭地浮出水面换气时,脖子一凉,沉入水中。

陆心颜心跳如擂。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还没得及多做感慨,身边水波再一次晃动起来,看来又有人来了。

陆心颜禀息以待,用同样的办法又杀了一人。

此时力气耗得太多,她休息一会后,往船的方向游去。

巫山感觉有人靠近,正要挥出匕首,“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立马收回。

“我刚才…杀了两个人。”巫山道,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我也杀了…两个人。”

“还有两个。”巫山道:“只要杀了他们,我们就暂时安全了。”

“对。”

两人说完后,沉默不语,那船烧到现在,就快烧到有水的位置,估计很快就熄了,然而两艘花船上的人,依然没有发现他们。

即便敌人同样没发现,即便杀了那两人,若没人相救,他们便没法活下去,会被活活冻死。

“有动静,准备。”一个身体开始僵硬,一个几乎脱力,两人背靠背躲在船底,握着匕首,警惕地看着周围。

一个身影从水底猛然跃出,微弱的火光中,那双眼凶狠如野兽。

他动作极快,陆心颜根本还没反应过来,那匕首已经到了眼前,她下意识闭上眼,鲜血溅到脸上,感觉身边有东西沉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她猛地睁眼,敌人保持着要刺人的姿势,倒入水中,身旁的巫山亦沉入水中,快没过头顶。

原来方才一刹那,巫山突然用双手握着匕首刺向敌人,敌人猝不及防被他刺中。

陆心颜连忙潜入水中抓住巫山,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拉出水面。

巫山猛地咳嗽,入水那一刹那,他呛了不少水。

“谢谢你!”

“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巫山道。

随即两人不再言语,因为还有一个已知的敌人,以及无数的不可知的危险。

这个时候保存体力最重要,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最后一人估计是预知到了危险,直到陆心颜两人浑身快冻僵时,还不见那人身影。

再等下去不是办法,两人迟早会冻死。

“这艘船我刚才也洒了酒。”陆心颜道。

巫山沉默一会,“点吧。”

用火来吸引两艘花船上的人,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虽然前面已经失败了两次。

陆心颜掏出火折子,哗,船烧了起来。

船烧得火热,热气让两人身子暖了些,然而火光所及之处,仍不见任何营救的身影。

实在是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岸边和两艘花船太远了,即便有人无意看到,也只以为是烟火反射的一点小亮光而已。

“有人来了!”巫山望着远处,突然道。

陆心颜抬眼望去,整个人顿时凉透了。

来的是一艘乌蓬小船,船上站着六个人,一身黑衣,蒙着脸,同刚才一样。

现在他们,哪还有力气应对?

两人的心均沉入谷底。

船越来越近…

二百、我相信我未婚妻!

花船上,巫舞看了一会烟花后,嫌无趣,“我去大王兄他们那边看看。”

“我陪巫舞公主一起去。”武婉站起身,她早就想过去了,因为萧逸宸在那边。

“长安公主,明芷乡君,严小姐,张小姐,孔小姐,你们要一起去吗?”温如香问。

武蓁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珠珠回来。”

“我也不去。”严卿若和白芷均摇摇头。

张若媚犹豫了一会,“我去。”

孔羽兮轻轻勾了勾唇,道:“我刚才喝了一口酒,头有点晕,你们去吧。”

巫舞武婉几人便坐着小船,去了另一艘花船。

萧逸宸武辕几人正陪着瓦刺使臣喝酒,羊尔坦手下向个副将,一人一碗,不要命似的挨个敬酒。

李钰几人不胜酒力,早就趴下了,只有萧逸宸和武辕两人还硬撑着。

因为喝了酒,萧逸宸面色微红,灯光照耀下,比之先前的清冷凭添几分魅惑之色。

武婉一下子看呆了。

巫舞直接走过去,坐到萧逸宸身边,明亮双眸温柔多情地看着他,“萧世子,你好厉害,大将军手下这几人号称千杯不醉,萧世子能跟他们喝到现在,真不愧是我巫舞看上的男人!”

她说着便往萧逸宸身上靠,萧逸宸猛地站起身,巫舞一个不防,差点摔在地上。

“巫舞公主,请自重。”他淡淡道。

巫舞气死了,她对萧逸宸如此,虽不是因为看上了他,但身为一个从小备受追捧长大的一国公主,她第一次主动对人投怀送抱,却被对方嫌弃地避开,实在很伤她的自尊心!

“萧世子,我到底哪里不好?”她不甘心吼道。

萧逸宸还没说话,只见严卿若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看到萧逸宸后,整个人倒在地上,面色惨白,“陆…陆姐夫,你在这里,那珠珠姐呢,她在哪?”

一道月牙色身影迅速落在她身前,“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你不是邀珠珠姐单独去游河了吗?”严卿若的声音带着哭腔,“陆姐夫,半个多时辰前有人找珠珠姐,珠珠姐去了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我们都以为是你将她叫走了!刚才我跑到船舱外,看到河面很远的地方有火光,以为是你和珠珠姐的船出了问题,正要来找李钰哥哥,没想到你…”

她话还没说,月牙色身影已消失不见。

巫舞翻个白眼,心想那珠珠郡主真能折腾,待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觉,她的大王兄巫山也不在。

巫舞心里一惊,在那群趴倒在桌上的醉汉脸上扫过,真的没有巫山。

“羊大将军,我大王兄呢?”

——

船越靠越近,巫山的眼皮开始打沉,几个来回的折腾后,他只剩最后的力气支撑着,在发觉这希望就要破灭,那口气一泻,整个人就更加昏昏沉沉。

在滑入水中的刹那,有人架住他的胳膊,“大王子,不要睡!”

那声音不知为何好耳熟!巫山想说,他不是要睡,是支持不住了。

然后有人晃动他,他勉强睁开眼,落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那双眼,好熟悉啊,居然跟他记忆中阿朱的眼睛一模一样!

他大概真的是要不行了,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错觉呢?

巫山闭上眼,失去意识。

“大王子,大王子,阿桑兄,阿桑兄!”陆心颜着急地喊着巫山,巫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船下有人!”

“抓上来!”

不一会,陆心颜和巫山被抓到了船上,冷风一吹,全身几乎要结成冰。

“杀!”

为首的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发出冷酷的指令。

大刀举起,砍下。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河中。

紧接着,剩下的五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全部扑通扑通掉入河中。

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被击毙后,身子失重坠入河中。

陆心颜睁开眼,见到那一抹安心的月牙白后,嘴角露出笑,又缓缓闭上眼…

——

巫山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大王子,你醒了?”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

巫山重重喘息几下,扭头看向来人,借着灯光,眼里的渴望在看清那人的样貌后,不知不觉中淡了下来,“孔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孔羽兮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大王子,昨晚您差点没命了!小女知道后心里着急,便趁天黑悄悄来看看您。”

“现在离我出事有多久了?”

“一天一夜,大王子您昏迷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巫山想起昨晚在玉子河发生的一切,心猛地揪紧,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郡主,珠珠郡主呢?”

孔羽兮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淡与可惜,“萧世子及时赶到救了她,早上醒来过一次,因为太累听说一直睡到了现在。”

顿了顿,声音又开始哽咽,“大王子,您为了小女才以身犯险差点出事,小女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巫山不知为何放下心来,想起昏迷前那双眼,心里不免疑惑,心不在蔫道:“孔小姐,在西南双溪时,我说过要双倍偿还你,我现在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而已,孔小姐不必挂心。”

他的声音里无形中多了几分疏离,孔羽兮敏感感觉到了,她咬着唇,“大王子,小女的事情小女自己会解决,就不麻烦您了。这个时候没有比两国和谈更重要的事情,如果您出了什么事,小女万死难辞其咎。”

这招以退为进,在此时确实用得妙,巫山原本左右摇摆不定,听她这一说,忙安慰道:“孔小姐,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我会想办法让郡主去你大哥坟前道歉!”

只是道歉而已!

她救了他于他有恩是事实,但她害死孔庭宇亦是事实,这是他亲自向她求证过的,所以该报恩就报恩,该道歉就道歉!

经过昨晚,巫山已经不在像之前有取陆心颜性命的想法!

孔羽兮不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但从巫山的态度上,她感觉得出巫山对陆心颜的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原本想借着巫山之手除掉她,为大哥报仇,但现在看来,她必须自己亲自出上一份力!

“孔小姐,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大王子,小女告辞。”

孔羽兮离开后,巫山喊了一声,“应奇!”

应奇应声而入,跪在巫山面前,“主子,属下护卫不周…”

“不关你的事!”巫山拦手制止他,“是我避开你私自离开。”

“可不管怎么说…”

“使臣团里奸细。”巫山沉声打断他的话,“之前在西南遇刺,我以为是二王弟派来的人找到了我,现在看来,分明是使臣团里有人将我的行踪泄露了出去!你立马派人去查!”

“是,主子。”

“去将大将军叫来!”羊尔坦是二王子巫云的外祖父一力推荐的人,巫山不由第一个怀疑他。

不一会,应奇回来了,“主子,大将军被巫舞公主叫去了。”

“王妹怎么会找他?”巫山皱起眉头,“将她叫来,就说我醒了,顺便弄点吃的来!”

“是,主子!”

没多久,巫舞推开门,见到正在喝粥的巫山,惊喜出声,“大王兄!你没事吗?”

“我没事,你先坐会,等我喝完粥。”

巫舞乖巧地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等巫山喝完粥,喝了药,巫舞主动扶他到床上躺下,“大王兄,昨晚我见你被人抬回来,浑身冷得像冰,吓死我了。”

巫舞说着哭了起来。

巫山刚才已经听说巫舞守了他一晚上,今天中午受不住才离去。

他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我已经没事了,王妹别哭了。”

两人虽不是同母所生,但巫山很疼巫舞,巫舞对他也很尊重,一直以来感情都很不错。

巫舞的担心是真的,巫山知道,但该问的还是要问,“王妹,我昨晚是被从瓦刺来的杀手袭击。”

巫舞惊讶地张大嘴,因为过份夸张而显出几分假,“大王兄,这…这不可能吧?”

巫山深深看了她一眼,“二王弟想杀我取而代之这件事,王妹不会不知道。”

巫舞垂下头。

“大将军是二王弟外祖家力荐的,”巫山轻声道:“王妹深夜找大将军所为何事?”

“大王兄,你是不是怀疑我?我没有…”巫舞急着解释。

巫山摇摇头,“王妹,我没有怀疑过你,但是,我怕你因为贝隆,而被人利用!”

贝隆的名字一出,巫舞立马面色变得惨白,她死死紧握着双手。

巫山明白她心里的伤痛,柔声道:“王妹,贝隆和贝氏一族的事情我很抱歉,若当日出事时,我在王都,父王或许不会被逼下令将贝氏一族满门抄斩!我向你何证,我会想办法为贝氏一族洗脱冤屈,将贝隆找回来。”

“不用了,大王兄!贝赤哈意图叛国,拥兵自重,违抗王命,以致西南大败,害死我瓦刺三十五万将士!父王灭了贝氏一族满门,是他罪有应得!贝隆私下逃脱,不服父王判罚,死有余辜!”

巫舞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巫山,“大王兄,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她说完不等巫山说什么,径直跑了出去。

巫山忘着她的背影,愧疚地叹了口气。

巫舞跑着跑着,不觉泪流满面。

她知道巫山说的是实话,如果巫山能先找到贝隆,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下贝隆的命,并替贝氏一族洗脱冤屈。

可万一先找到贝隆的人,是二王兄巫云呢?

二王兄说,如果她愿意前来天武,迷惑萧逸宸,并配合羊尔坦伺机杀了萧逸宸,事成后他就帮她找到贝隆,并让贝隆活下来!如果她不答应,他就派人全面追杀贝隆!

贝隆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相爱慕,她爱他少年英雄,鲜衣怒马,他爱她天真烂漫,俏美如花。

她愿为他洗手作羹汤,他愿背着她一起到白头,瓦刺王都的每寸土地,都留下过他们年轻美好的爱情印迹,和青春激荡的欢声笑语。

他们约定在她十六的时候,他向大王求娶,然而仅仅只差三个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贝氏一族惨遭横祸。

贝隆在死士的拼死护卫下,逃离王都,不知所终,其余所有贝氏一族的人,全部斩首示众!

她心爱的男人在外逃亡,她别无选择!

但巫舞并不知道,原来羊尔坦来天武的目的,不光是要对付萧逸宸,居然还要暗杀大王兄巫山!

她愤怒地质问羊尔坦,“羊尔坦,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杀下一代瓦刺大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羊尔坦毫不在意地道:“公主,本将军跟你一样,只是奉二王子之命行事!公主若有疑议,可回去找二王子问个清楚!”

“你别拿二王兄出来压我!”巫舞怒道:“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对大王兄下手,我一定会告诉大王兄!”

“公主还是好好想想你的任务该如何完成吧。”羊尔坦道:“萧世子对公主你的魅力视而不见,我劝公主别想着控制,想办法杀了他才是。”

“不用你多嘴,我自有主张。”

“公主,我最后再多嘴一句,萧世子功夫深不可测,加上公主连近都近不了她的身,想直接动手绝不可能!公主不如从他未婚妻珠珠郡主这边下手更有效。”…

巫舞狠狠抹去脸上的泪,露出坚定的神情,为了心爱的贝隆能活下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成功!

——

陆心颜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萧世子,你去休息一会,都一天一夜了,我来看着珠珠,等会她醒来,我马上派人去通知你!”是武蓁的声音。

“不用了,”另一个暗哑的声音,是萧逸宸,“我不累,只想在这里陪陪她。”

武蓁劝不动,无奈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李钰。

李钰犹犹豫豫道:“萧世子,瓦刺大王子已经醒了,身体无恙,后天和谈再次开始!可能与那瓦刺大刀对抗的武器还没找到,兵部那边都指望着你想想办法,你若一直呆在这,到了后天怎么办?张大人说和谈已经好几天了,不能一直僵持下去,再没有办法解决,咱们这边只能被迫让步了…”

他说一了半,便被人暗含威压地打断,“滚出去,别吵着珠珠睡觉。”

李钰噎了噎,大着胆子又道:“萧世子,太医说郡主只是力竭太累睡着了,没什么事,让她睡到自然醒就好…”

“是不是想被我出去!?”

武蓁轻叹口气,“李左郎将,咱们出去吧。”

两人轻轻离开,外面传来武蓁和李钰渐行渐远的声音,“李左郎将,瓦刺大刀真的那么厉害,什么都能砍断?”

“也不是,黄金就砍不断,可用黄金制成大刀,或是铠甲,根本不现实!哎,要是有件传说中刀枪不入的衣裳就好了…”

“李左郎将,那现在…”

声音渐渐消失,陆心颜缓缓睁开眼。

“珠珠?你醒了?”屋里远处桌上点着一盏灯,大约是怕那光亮影响她休息,男人坐在床头边,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那光不照到她脸上。

陆心颜咽咽口水,感觉喉咙滋润后,开口问道:“大王子没事吧?”

“没事,刚才李钰说已经醒了,一切正常。”

陆心颜松口气,“那就好。”

她刚才迷迷糊糊中听到过,但怕自己是幻觉听错了,所以再确认一遍。

萧逸宸柔声道:“你肚子饿了吧,我让人准备吃的来。”

陆心颜嗯了一声,咬着唇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只有欢喜的光芒,忍不住嗫嚅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和大王子在一起吗?”

萧逸宸轻轻一笑,那笑容极温柔,“我相信你,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只要你活着,就够了,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

陆心颜听得心中感动,抬起头在他脸上印上轻轻一吻,“谢谢你。”

他摸摸她的脸,眼里情深似海,用极认真的神情道:“以后都不要跟我说谢谢。”

“不,”她亦极认真地拒绝,“我要诚实地说出心中的感受,感谢就说感谢,想你就说想你,喜欢就说喜欢。”

萧逸宸似听到极不可思议的话,整个人惊讶得完全不知所措,眼里的光芒如烈火在燃烧,“珠珠,你说…喜欢我?”

其实陆心颜只是打个比方,可是见到他震惊而期待的神情,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嗯,我喜欢你,所以,这心里话你喜欢听吗?你要是不喜欢听,以后我就不说了!感谢也不说,想你也不说,喜欢你也不说。”

“不行!”萧逸宸断然拒绝,“媳妇儿说的话最有理,你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必须说,一定得说,最好天天说!”

“那你不是说不要说…”陆心颜眨着眼故意道。

萧逸宸大义凛然道:“若我说的话与媳妇儿说的话相违背,以媳妇儿说的为准!”

噗,陆心颜忍不住笑了,“我肚子饿了。”

“我马上让人送吃的来。”

陆心颜用完膳后,千哄万哄送走了萧逸宸。

睡了一天一夜,除了昨晚用力过猛全身酸痛外,她精神很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起了武蓁和李钰两人的谈话。

“青桐。”

“小姐。”青桐走进来,之前萧逸宸一直在,她不好打扰,后来萧逸宸走了,她怕陆心颜要休息,便没进来打扰,如今听陆心颜喊她,立马进来,愧疚道:“对不起,我没能尽到责任…”

她为了躲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巫山,混在了宫女堆中,便与陆心颜保持了一定距离,没看到陆心颜被迫离开。

后来发现陆心颜不见后,她去问严卿若几人,见严卿若暖昧地朝她眨眨眼,武蓁和白芷笑而不语,便以为是萧逸宸将陆心颜接走了,毕竟这种事以前常有。

“就算你在,如果对方告诉我是大王子找我,我也会去的。”陆心颜道:“毕竟我偷了他的三生花,想给他解释清楚,没想到不好睬,又碰到上次想要暗杀他的黑衣人。”

见青桐还是一脸自责,陆心颜索性直言唤她进来的目的,“好了,别自责了,我来是想让你明日出宫去办一件事情。”

——

文德殿。

夜游事件发生了两天后,和谈重新开始了。

张知略和师尤及一众谈判的官员坐在正中,萧逸宸武辕武昀,以及巫山羊尔坦,分别坐在双方的后面坐镇。

师尤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中带着盛气凌人,在他们这群使臣眼中,巫山的遇刺与天武脱不了干系,所以态度便没有之前那船客气了。

他掀了掀眼皮子,“张大人,该给个说法了,你们天武这样一拖再拖,跟无赖有什么分别?”

堂堂天武被人形容成无赖,张知略老脸上一阵发热,“师大人,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和谈关乎两国利益,自然要慎之又慎,你来我往,最后谈出一个于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出来。”

“你来我往?张大人,现在全是你们来,我们瓦刺可是一直等着!”师尤呵呵嗤笑出声,“这里是贵国的京城,我瓦刺一行人不可能一直在此等着,大王还在王都等着我等的消息!今日无论如何,这和谈都必须继续下去,若贵国想无耻地用拖字诀,那我瓦刺就不奉陪了!”

无耻?张知略老脸通红,“师大人,请注意你的用词!”

师尤旁边一名副手讽刺道:“张大人,我们师大人说得很客气了,贵国要是无和谈的意愿,就请尽快表明,再拖下去,我担心遇到危险的不只是我们大王子,面是现在坐在谈判桌的我们这些人了!”

他这话是暗指前天巫山遇刺,是天武为了将和谈往后拖延,故意设下的局。

张知略一口气忍了又忍。

来之前,隆德帝耳提面命,此次和谈必须尽快解决,不管巫山遇刺是何人所为,如果巫山死在天武,天武难辞护卫不当之责,若瓦刺主战派一挑拔,两国必起战事,但现在北狄乌拉西戎蠢蠢欲动,以天武之兵力,目前暂不宜与瓦刺正面交锋。

“师大人,大王子遇刺一事,皇上震怒,如今正在全力追查,并加派人手保护各位安全,相信同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张知略勉强咽下那口气,“至于和谈一事,我兵部又重新准备了一批武器,若今日还是无法对抗贵国那把特制大刀,和谈直接进入下一步。”

“希望张大人说话算话!”师尤动了动嘴皮子,“请。”

张知略一挥手,立马有人抬着几知箱兵器进来。

在张知略示意可以开始后,不过两刻钟,哗啦华啦,两箱花重金搜罗来的武器,立马断成了两截。

仅管这结果是很多人意料之中,张知略面上还是面如死灰。

哪怕有武器能对砍三四次之后,甚至对砍两次才断,等会的谈判也能多些筹码,可这些武器,无一不同之前一样,一次便断成两截,像复制似的,一模一样。

“张大人,试完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吗?”师尤面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张知略深吸口气,“师大人,贵国的和谈条件是…”

师尤气定神闲,“仍然是之前提出的:两国互通往来,地位平等,互不侵犯,友好共处!”

与最初的谈判相比,两国气势上已经互相掉了个个。

之前是师尤紧张,张知略气势凌人,现在则全然相反。

张知略擦擦额头的汗,道:“贵国毕竟曾是战败国,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等条件,任何一个战胜国都无法接受。”

师尤抬高下巴,不屑道:“张大人,胜败乃失家常事,胜过一次,不代表一直胜,败过一次,不代表一直败,贵国正是李老将军大败之后,才有了萧世子的胜利!如今我瓦刺有这等良兵利器在手,如果双方再对上一次,谁胜谁败,还是未知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贵国有能战胜我瓦刺大刀的武器,条件自然任你们开,但是,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这话嚣张得,场中天武人脸上全黑了。

“是不是只要有不被你们的瓦刺大刀斩断的武器,条件便任我天武开?”

这时,一道清扬却不突兀的女声突然响起,文德殿的门,骤然打开了。

一片灿烂耀眼的白光,让殿中所有人不由自主眯起眼,只见一名身穿青绿色宫装的女子,自那白光中缓缓走入。

“你是谁?”师尤毫不客气地道:“这里是和谈之地,不是你一个女子该来的地方,快出去!”

陆心颜缓缓一笑,绝美的笑容,惊艳了场中所有人。

巫山的双眼,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再也移不开,那漆黑如墨的明媚双眸,越看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某人暗戳戳地眯起眼,露出危险的光芒,跟你说过不许对人这么笑,又忘记了是吧?

“师大人,是不是只要有一物,能不被你们的瓦刺大刀斩断,条件便任我天武开?”

师尤不会轻易上当,“此物必须能在战场上使用。”

“那是当然…”陆心颜话没说完,张知略皱起眉头,“珠珠郡主,这里不是你能玩耍的地方!来人,送郡主出去!”

“慢着!”武辕伸手制止,别人不知道陆心颜的厉害,与她对一次输一次的武辕,深知这个女人敢来,肯定是有什么奇思妙想,“珠珠郡主,你可是有什么办法?”

“回大皇子,正是。”

“拿出来瞧瞧。”

陆心颜举起搭在手臂上的一件黑色的、类似长罩衫之类的东西,“正是此物。”

“这个?”师尤先是吃惊地张大嘴,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郡主的披风吗?莫非郡主的披风被仙人吹了仙气,能刀枪不入!哈哈!”

场上不少人脸都黑了,因为他们之前都以为搁在她的手臂弯上的那东西,就是件披风,虽然现在能看出不是披风的样子,可一件衣裳,能挡住那大刀?这郡主是来搞笑的吧?

后面的巫山从陆心颜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她,如今更是眼神复杂地看了陆心颜一眼。

更多瓦刺人大笑出声,“郡主,我知道您擅长缝制衣裳,所以您还是回去缝衣裳吧,这等事情,交由你们天武男人去想就好!”

“多少名剑都挡不住,就凭一件衣裳?噗!”

“这郡主八成是想立功想立疯了!才会跑来这里搞事!”

“该不会是前天泡水泡得多,脑子泡坏了吧?”

瓦刺人毫不犹豫地讽刺,天武人也摇头叹息,“郡主,请您出去,别耽误我们的正事。”

“看在郡主大病初愈的份上,我会向皇上请求不追究你的责任,请快快出去。”

武辕也跟着摇摇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来人…”

他正要派人送陆心颜出去,萧逸宸突然站起身,“我相信!”

掷地有声的声音响在文德殿上空,“我相信我未婚妻!我愿亲自穿上一试!”

二零一、武婉的下场

殿内齐齐响起抽气声,所有人的。

先前所有名刀名剑都不堪一击,就凭一件普通的黑不溜秋的衣裳?

萧世子是谈判的最后筹码,可不能出事啊!

张知略正要劝阻,羊尔坦已站起来,眼露阴光,迅速道:“既然萧世子愿意一试,那就由我羊某人亲自执刀!”

陆心颜也张大嘴看向萧逸宸,虽然她很有自信,可用真人试…她真没想过!还是萧逸宸本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萧世子,”连武辕都忍不住开口了,“别冲动,虽然你信任你的未婚妻,但这并非儿戏…”

“羊大将军,我同意!”萧逸宸道:“师大人,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如果贵国输了,条件任我天武开!”

他不管众人是何反应,直接走到陆心颜面前,不顾场中所有人在场,柔情万千地看着她,“这衣裳好奇特,有名字吗?”

“毛衣。”陆心颜情绪很复杂,“我亲手织的,你真要试吗?其实我也不敢保证百分百…”

萧逸宸咧开嘴,“你亲手织的?那你帮我亲手穿上。”

此时已没有退路,陆心颜咬咬牙,让他伸出双手,替他套上了。

羊尔坦双眼露出噬血的兴奋光芒,他拿起那把黑得发亮的大刀,走上前,阴恻恻地道:“既然萧世子对未婚妻情深意重至此,不惜以身犯险也要维护她,那羊某成全你!”

他说完,举起大刀,奋力朝萧逸宸胸膛砍去,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黑光。

所有人不忍心地闭上了眼,连陆心颜亦是如此。

只有萧逸宸淡然而立,唇角含笑。

嗤嗞嗞!

想象中的血腥味没有传来,而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两种兵器碰在一块的声音。

羊尔坦不敢置信,他刚才已经使出了五分力气,加上这把大刀的锋利,绝对可以将萧逸宸砍成两截!

可现在,眼前的人,完全无缺地站在他眼前,似乎他刚才那一刀根本没有砍出去过。

场中人慢慢睁开眼,屏息着连问都不敢问,这瓦刺大将军刚才那一刀,只是试挥了一下吧?就像刽子手行刑前,会试砍几下一样。

羊尔坦眯着小眼,那眼里不只有阴毒的寒光,也有不敢置信。

他运足八分力气,再次用力砍下去!

寒光自刀身迸射出,整信文德殿的人,只觉一阵阴风扫过全身,整个人不由自主想往后倒去。

桌上的茶盏甚至发出清脆的声音!

然而,站在羊尔坦面前的人,毫发无损,只有刚才他们听到的那奇怪的声音。

嗤嗞嗞!

刺耳难听的声音再度响起,然而此时对于天武人来说,却如天籁之音!

这一次所有人是睁着眼见证着这个奇迹!所有人的心怦怦狂跳起来,眼看羊尔坦眼里阴光一闪,张知略连忙大声道:“已经试了两刀,足以证明…”

一股狂劲的寒风吹进张知略嘴里,舌头被冷得打结,后面的话根本说不出来,他不得不用衣袖挡住脸。

这股气势来自羊尔坦身上!

之前在御前比试,为了不波及无辜,两人对战时,气息都内敛着。

如今羊尔坦整个气势外放,场中犹如刮起了十级台风,吹得人不得纷纷抓住柱子桌子等。

唯有萧逸宸衣袂飘飘,伫立场中。

嗤嗞嗞!

仍然是那难听又动听的声音!

在羊尔坦想使阴招挥出第四刀时,萧逸宸轻轻一跃,单手从羊尔坦手中夺过大刀,扔在地上!

咣当!

风停了,所有人长长喘了几口气。

整了整被吹乱的发髻和衣裳,张知略对着仍未回过神的师尤拱拱手,“师大人,我天武皇上仁德,也不是狮子大开口之人,和谈的条件,同上次一样:一要求贵国永远不得侵犯,并以附属国自居,二每年进贡丝绸万匹,宝石百箱,战马…”

师尤面色如土,看了眼巫山,见他轻轻点头,叹口气道:“和谈之前,我瓦刺想知道,这件神奇的衣裳,到底是怎么制成的,用的是什么材质?”

明明看起来有很多小洞洞,为什么居然能挡住他们无坚不摧的大刀?

张知略望向陆心颜,只见她帮萧逸宸脱下毛衣,确认他一点事情都没有后,才转过身对着师尤道:“这件衣裳叫毛衣,用两根或四根婴儿小手指粗细、手臂长短的竹条便可织成,什么材质都可以,不过能挡住贵国这把大刀的原因,是因为我在织成毛衣的毛线中间,加入了一股金丝…”

“金丝?”方才差点吐血的羊尔坦立马大叫:“用金丝制成衣裳?这样的衣裳能穿在身上打仗?你们天武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百万十兵人人都能配上一件金丝衣?”

师尤方才满面愁容的脸,立马变了色,底气十足地道:“大将军说得对!黄金制成的铠甲一是过于笨重,二是成本太昂贵,根本不可能全面推广!你们这件金丝衣,根本不可能派上真正的用场!”

陆心颜拎着那件毛衣,微笑着递给师尤,“师大人试试这重量。”

若真是十分笨重,一个年轻少女怎么可能拎得起?师尤满腹怀疑。

不对,她是萧逸宸的未婚妻,萧逸宸功夫这么厉害,她会功夫也不奇怪!

师尤慎重地接过,做足了此物十分沉重的打算!然而…

到手之后…

师尤黑了脸,虽说比一般的绸缎衣略重了些,可真的是,十分轻盈!

“这件衣裳里用了一两黄金的金线!对普通百姓来说,说贵重也贵重,但对于我天武来说,一个士兵投资一两黄金的银子还是有的!”陆心颜妍妍一笑,“当然了,如非必要,我天武不可能将所有银子拿来投资在士兵身上!但只要投资几千上万的士兵就够了!毕竟贵国的这种黑曜石产量,也不可能让每个士兵都配上一把这样的刀!”

师尤面色大变,“你…你怎么…”他不知道陆心颜口中的黑曜石是什么,但他知道她有句话说对了,这种石的产量,不多!

这也是瓦刺国内主战派二王子巫云与羊尔坦,一直未能成功说服主和派的原因之一!

因为根本不可能成批制造大量无坚不摧的兵器!

陆心颜微微一笑,谁都不是傻子,瓦刺不像天武这么富有资源丰富,有这么好的武器不征服四方,却愿意安居一隅,必定事出有因!

武辕知道,张知略知道,萧逸宸亦知道。

即便只是能制造几千上万这样的瓦刺大刀,以现在的天武要想对抗,定会大伤员气。

但现在有了用一两金线织成的毛衣,瓦刺,再无任何优势!

师尤深吸口气,自己这方最后的底牌都被人看穿,完全没什么谈判的优势了。

“张大人,除了以附属国自称,其余的条件,我瓦刺可一律应下!”

“师大人,您刚才可说过,只要我方能拿出对抗这把大刀的武器,所有的条件任我方开!怎么,现在你是想耍无赖吗?”

现在轮到张知略出气了。

方才被师尤一伙人什么无赖、无耻冷嘲热讽了个够,不趁现在反击回去才是傻子!

师尤老脸通红,“张大人,刚才是我一时失言,还请张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张知略这次摆足架子后,开始对是否为附属国展开谈判。

要想一个独立了许久的国家成为另一方的附属国,除了灭国,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隆德帝也无此意,不过是用来谈判的策略之一,当你先提出一个不可能的条件,对方拒绝后,再提一个你心目中真正的条件,对方答应的可能性就会大许多。

这个道理张知略懂,所以才会提出这个条件,师尤也懂,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承诺之后,马上反口讲价还价。

武辕望着场上这一切,心情很复杂,没想到这个女人,又一次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

这事一传出,三皇弟那边的威望,看来又要蹭蹭往上涨了!

这边,萧逸宸望着陆心颜,旁若无人,“我送你出去。”

陆心颜点点头,“好。”

这时,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御林军鱼贯而入,为首的卢平杰走到陆心颜面前:“奉皇上口谕,抓拿盗取瓦刺三生花的嫌疑人!珠珠郡主,请随在下走一趟!”

整个文德殿突然安静下来,包括正在讨价还价的张知略和师尤。

所以人望向陆心颜!

萧逸宸伸手挡住卢平杰,“不可能!郡主一直在京城,如何盗取瓦刺三生花?一定弄错了!”

“萧世子!”卢平杰拱手道:“不是去瓦刺盗取,而是在皇宫!前两天大王子私下向皇上表示,他带来献给皇上的三生花不见了,因为三生花被武林中人视为奇花,为了不引起混乱,大王子不敢大肆声张,因此私下请皇上帮忙查找!今日有人举报在郡主的寝宫内发现三生花,在得到皇后娘娘的许可后,在下亲自带兵去搜,真的搜到了三生花!”

萧逸宸沉声道:“举报之人是何人?让他出来当面对质!”

卢平杰为难道:“萧世子,在下只是奉命带人去见皇上,其他的,在下什么也不知道。御林军的规矩,萧世子比任何人都清楚,请不要为难在下和兄弟们。”

若萧逸宸坚决不肯让他带人走,他现在带来的这几十人,联手都不是萧逸宸的对手!

萧逸宸眸光一闪,“这事明显就是嫁祸!我陪郡主一起去!”

“萧世子…”卢平杰无奈地喊了一声,以他的身份,哪敢抓他?“不如问问郡主,这三生花她有没有偷过?”

“不必问了!”萧逸宸冷声道:“我相信…”

“卢右郎将,我随你一起去见皇上!”她确实偷了三生花,虽然偷的不是现在不见的这盆!

武辕和张知略及瓦刺等人,包括卢平杰均大吃一惊。

这话是默认的意思吗?

“珠珠…”萧逸宸深深看着她,当初她冒险弄来三生花是为了治他的病,他绝不可能让她背上盗窃的罪名!

“我不会有事的!”陆心颜笑道:“毕竟我刚刚才立了大功不是?”

正因为如此才更凶险!瓦刺人大好的形势被她翻盘,定会对她恨上加恨!

“走吧,卢右郎将!”陆心颜主动道。

“不行!”

“萧世子,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陆心颜望着他,坚定道:“这旨,我是不会抗的,无论如何!”

这个该狠狠打屁股的小女人!萧逸宸双眼冒火地看着她,却无可奈何!

陆心颜随着卢平杰走了,萧逸宸也立马走了,殿内沉静一会后,想起还有重要事情要谈,又重回和谈问题上!

巫山坐在那,为什么没人想过要问他这个‘失主’?

他从瓦刺带来两盆三生花,一盆在途中被阿朱拿走了,另一盆三天前决定帮助孔羽兮报仇时给了她,当时也是打算用栽赃嫁祸的手段嫁祸陆心颜!

在前晚之前,巫山对此事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他觉得对付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这种办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但经过前晚玉子河一事,他早已没了陷害陆心颜的心思,但同样的,他也忘记了与孔羽兮之间关于用三生花陷害的约定。

如果他现在去告诉隆德帝,说不定会暴露孔羽兮,这事本是他的主意,孔羽兮不过是按照他的方法行事,他怎能拖她入水?

如果他不说出来,那陆心颜会如何?隆德帝会看在她刚为天武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的份上,会放她一马?还是为了为尽快促成与天武的和谈,将她交给他处理?

将她交给他处理?巫山心里突然一阵激动,如果隆德帝将她将给他处理,那他不就可以让她去孔羽兮大哥的坟前认错,然后,或许,他还可以带她回瓦刺…

——

离开文德殿后,卢平杰问:“郡主,请问您是否偷过三生花?”

陆心颜点点头,“偷过。”

卢平杰遗憾道:“皇上现在有要事在忙,他交待在下,如果郡主否认,就带您到百花宫,如果您承认,只好带您到大牢里去了!对不起,郡主!在下奉命行事,得罪了!”

陆心颜微笑道:“没关系,这是你职责所在。”

——

陆心颜用含金线的线团织成的金丝衣,抵挡瓦刺大刀的消息前脚刚传出,紧接着因为盗取瓦刺三生花而被带走的消息,又迅速传遍了皇宫。

武蓁去到太后那里求情,“皇祖母,珠珠根本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人嫁祸的,求您想想办法,替她洗脱冤屈。”

“长安,快起来。”太后叹了口气,“不是皇祖母不想帮忙,而是你父皇已经发了话,这事任何人不得插手!”

“可是珠珠是郡主,这事若要彻查,不是皇祖母您,就是母后…”武蓁咬着唇,皇后因为武婉对陆心颜没有好心谁都知道,若是此事由皇后彻查,武婉横插一脚,那陆心颜可就危险了。

太后明白武蓁未说出口的担忧,“皇祖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事,你父皇说了,皇祖母和皇后都不得插手,他要亲自查!珠珠刚刚立了大功,你父皇不会轻易定她的罪的,所以你暂时放心吧。”

武蓁只好离开了。

这边忧心促促,另一边温如香在武婉的昭阳宫里,两人高兴得手足舞蹈。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这次终于如愿以偿了!”温如香笑道:“只要陆心颜定了罪,她与萧世子的婚约自然取消,公主就有机会了!”

武婉忍不住得意大笑,“谁叫她陆心颜不知死活,敢跟我抢萧世子,活该她有今天!死不足惜!”

温如香又说了一大堆恭维话后,最后面上露出些许担忧之色,“不过公主,听说此次是皇上亲审,陆心颜的口才您也知道的,加上她刚刚才立了大功,若是皇上被她说动,功过相抵,将她放了,那可怎么办?”

武婉面上兴奋褪去不少,“那要不我让母后去将这个案子接过来?”

温如香道:“公主,皇上已经发了话亲审,即便皇后娘娘主动请缨,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那个陆心颜花言巧语欺骗父皇,让父皇放了她?”武婉咬牙道。

“公主,如香觉得,那陆心颜最后会不会放出来不是重点,重点是,放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主,如香跟您慢慢说…”

温如香靠近武婉,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个办法后,武婉双眼冒出炙热的光芒,“这个办法好!我看那个贱人以后如何勾引萧世子!”

——

皇宫里御林军处有间牢房,小而精简,刑具比其他大牢只多不少,不过倒是干净整洁。

“郡主,请。”卢平杰打开一间牢房,陆心颜走了进去。

“郡主,有什么吩咐尽管出声,我就在外面。”

“谢谢你,卢右郎将。”

卢平杰在外守了一阵后,突然腹痛难忍,于是交待旁边一名御林军,“好好看着,不得怠慢。”

说完迫不及待跑了。

他刚走没多久,来了三人,前一人戴着浅色帽帷。

御林军拦住她们,“这里是…”

一名宫女喝道:“大胆!见到长安公主还不跪下?”

御林军哗啦啦跪一地,“参见长安公主!”

带头一人道:“不知长安公主来此所为何事?”

“公主担心珠珠郡主,特带了糕后来看望她!”

御林军想起卢平杰走前不得怠慢的交待,又深知武蓁与陆心颜交好,而武蓁又最得太后喜爱,不敢阻拦,带着三人进去了。

他打开牢门的锁,“公主,请。”

宫女道:“都下去吧,别阻着公主和郡主说悄悄话。”

“是!”

御林军离开后,为首戴着帽帷的女子掀开帽帷,那模样艳丽精致,赫然是武婉。

方才带人进来的御林军也没说是哪位公主,陆心颜并不知道武婉是用武蓁的明义来的,只冷眼看着她,“长平公主大驾此地,有何贵干?”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陆心颜表面装作平静,心里暗暗警惕。

武婉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你成为阶下囚,本宫高兴,特来瞧瞧你的倒霉样。”

“公主现在看到了,慢走不送。”

武婉冷笑一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抢了本宫的萧世子,这笔帐本宫得跟你慢慢算!”

“萧世子是人不是物,他要选择谁是他的自由,没有抢不抢不说!”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如果你不是靠着下作的手段,父皇会将你赐婚与萧世子?如果你不用这张狐狸精一样的脸蛋迷惑萧世子,萧世子会站在你这边为你出头?”

武婉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嫉妒让她的脸丑陋不堪,“今晚,我就要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媚惑萧世子!”

陆心颜心生警惕,“你想干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武婉一声令下,“给本宫抓住她!”

“是,公主!”两个宫女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抓住陆心颜的胳膊,将她按在墙上动弹不得,那手劲之大,分明是练家子。

陆心颜挣扎不得,大声喝道:“公主,我虽是阶下囚,却是皇上指定关在此地,你敢对我动私刑,你不怕皇上怪罪吗?”

“本宫只是弄花你的脸,又不是对你动私刑!”武婉阴笑着,眼里散发着狂热阴冷的光,语气却慢条斯理,“再说了,就算父皇怪罪又如何,本宫是天武长平公主,是父皇最宠爱的亲生女儿,本宫的外祖父是百官之首葛太师,已故的外祖母是前龙太师的爱女,母后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个未来会继任大统的二皇兄!伤了你,父皇会拿本宫如何?最多不过是关关禁闭思过而已!过不了几天,母后一求情,本宫又出来了!到时候,一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了萧世子,这点小小的惩罚算什么?”

她转身走出牢房,拿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烙,疯狂地笑着走近陆心颜。

“听说你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白芷乡君医术极高明,随便拿匕首划两下,本宫怕她会治好你!不过如果用这铁烙在你脸上烙上三五八个印,你说白芷乡君最后还能将你的脸医好吗?”

那铁烙烧得极红,离得还有半米远,便能感觉到那令皮肤发痛的炙热。

陆心颜冷静道:“公主,你就算毁了我的脸,逼我与萧世子退了亲,皇上和皇后也绝不可能将你嫁给萧世子,这点你心知肚明!将来总有一人会站在萧世子身边,不是我也是别人,以萧世子的身份,皇上再给他指婚的对象,条件只会好过我不会差过我,比如礼部尚书家的张小姐,或者备受龙爷宠爱的温如香!到时公主看到自己的好友站在萧世子身边,不是更痛心吗?还不如让一个讨厌的我得到更好,公主,你说是不是?”

铁烙停在了离陆心颜的脸约三寸的地方,武婉冷笑两声,“你果然巧舌如簧,看来本宫不光要毁了你的脸,还要毁了你的嗓子才行,让你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样你就永远没办法迷惑萧世子!你说得没错,本宫想嫁给萧世子,除非三皇兄死了,他自愿臣服二皇兄,否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本宫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不管是张若媚还是温如香,谁都别想得到!至于你,本宫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你,讨厌到恨不得你马上死去,所以本宫绝不可能放过你,不管你说什么!”

那热意灼痛了陆心颜的脸,她额头冷汗直流,被那红得发亮的铁烙一映照,眼里的恐惧清晰可见。

武婉的脸慢慢凑近她,眼里的神彩已不像一个正常人,她仔细欣赏着陆心颜眼里的恐惧,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本宫要仔细瞧瞧,你这张美丽的小脸蛋,如何被本宫破坏,变成一块黑乎乎血肉模糊的脸…”

铁烙慢慢靠近,陆心颜的双眼受不住那灼痛,缓缓闭上眼。

她的脸靠向右边,半张脸贴在墙上,一阵冰凉,连晃动都不敢。

一阵难闻的糊焦味传来,那是她散落的发丝被那铁烙焚烧的味道。

看来以后只能顶着张丑脸过日子了,陆心颜心想,只希望早日有人发现她的脸受伤了,找人来医治,免得被感染。

即使是张丑脸,她还想好好活着,就是不知道萧逸宸会不会嫌弃。

万一真活不了了…会不会穿越回去呢?

陆心颜心动了一下,又开始纠结起来,如果她死了回去了,萧逸宸会如何?

是会杀了武婉替她报仇,然后自尽?还是会伤心难过一阵子,然后再找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娘,像对她一样对‘她’?

想到他也会对‘她’那样深情款款,那样吻‘她’,那样动不动就耍流氓摸‘她’,陆心颜心里突然有点接受不了!

她的男人,哪怕是名义上的,她也不想他对别的女人,做对她一样做的事情!

哎,突然觉得好难选怎么办?

到底是顶着张丑脸活在萧逸宸身边,还是就这样回去呢?

以前遇到危险的时候,因为时间太紧迫,她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现在武婉为了更好地欣赏她的恐惧,故意慢慢地慢慢地折磨她,于是她的脑子里居然想起了这种无聊的问题。

一想到萧逸宸真的会属于另一个女人,心里突然很不爽!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皮肉烧焦的臭味,在陆心颜耳边响起,几乎穿刺她的耳膜。

难道她已经灵魂出窍了?不然为什么她一点痛意也感觉不到?陆心颜悄悄睁开眼。

眼睁到一半,被人摁在墙上的双手突然得到自由,然后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清冽而又熟悉的怀抱。

“萧世子?”陆心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在牢房里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一双大手焦急的在她身上游走,该摸的地方,不该摸的地方都摸了,陆心颜没有阻止他,“我没事,你怎么会…”

话没说完,便被一旁武婉的尖锐凄惨的痛哭声打断,“我的脸,我的眼睛!啊啊啊!”

陆心颜不由望过去,只见武婉双手捂着自己的右脸和右眼,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另外两名被萧逸宸打倒在地的宫女立马爬到武婉身边,“公主,您怎么样?”

“我的脸,我的眼睛,快叫太医!快!”武婉疼得全身是汗,尖叫道:“快叫太医!”

一名宫女连滚带爬地跑出去,陆心颜小声问道:“她怎么回事?”

“刚才我出手的时候,石子打到铁柄上,她靠得太近,铁烙反弹到她的脸上…”萧逸宸顿了顿,“…靠近眼睛的位置。”

二零二、揭露真相

咝!陆心颜抽口凉气,脸上忍不住觉得疼。

不过,疼得好,活该!谁叫你想伤害本姑娘!

“陆心颜,你敢暗算本宫,本宫一定要让父皇母后将你碎尸万段!”武婉恶毒地诅咒,下一秒又唤成哭腔,“萧世子,这个恶毒的女人趁我不备偷袭我,我的脸好痛,呜呜~萧世子,你能帮我看看吗?”

这个时候还想着卖惨讨好萧逸宸,陆心颜无言以对,可是武婉的话提醒了她,武婉是公主,现在萧逸宸伤了公主,皇上皇后会放过他吗?

“公主,暗算你的不是郡主,是…”

清冷的嗓音刚出声,陆心颜猛地打断,“公主,我劝你最好不要用手捂着你的脸和眼了,你的手刚才摸过那柄铁烙,那铁烙搁置许久,上面有灰尘和铁锈,容易造成伤口感染,弄不好真会毁了你的眼和脸!”

“你个贱人,你敢诅咒我?”武婉面色惨白,全身是汗,露在外的左眼散发着狠毒的光芒,她真想就此晕过去,可是偏偏晕不过去,被迫受着这钻心噬骨的疼,以及看着比这疼更让她心痛的画面:萧逸宸紧紧将安然完好的陆心颜搂在怀中,却连看也不愿看她这个受害者一眼!

“张太医,这边请,快!”宫女带着一名太医匆匆赶到,太医看了眼武婉的伤口后,立马道:“快来人,扶公主回寝宫!”

外面守着的御林军早在武婉尖叫的那一刻,就全部傻眼了,等宫女去找太医的时候,有人去找了卢平杰,卢平杰吓得裤子都没系好,从茅房冲出,冲往御书房。

两名宫女正要扶着武婉离开的时候,隆德帝出现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哗啦啦跪了一地。

武婉哭道:“父皇,郡主弄瞎了长平的眼,长平好痛,父皇,您要替长平作主啊!”

整个牢房的气压,突然低得吓死人。

隆德帝冷冷扫过萧逸宸和陆心颜,对着张太医道:“尽全力救治公主,否则朕砍了你的脑袋!”

张太医吓出一身冷汗,“是,皇上!”

宫女扶着哭泣的武婉离开了,隆德帝什么也没说,铁青着脸离开了。

剩下的御林军们面面相觑,卢平杰爬起来,“萧世子,您请回吧,下次再来…”

萧逸宸淡淡道:“公主是我伤的,我甘愿在此等候皇上的受罚。”

“萧逸宸!”陆心颜高呼一声,她刚才故意阻止萧逸宸说出事情真相,就是不想他受到处罚!

卢平杰张大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刚才御林军只说武婉被铁烙伤到,也没说是谁伤的,御林军只是执行者,隆德帝说要捉拿凶手,他们才会动手,隆德帝现在没说,萧逸宸却主动认了罪,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旁边的御林军望卢平杰,等着他的命令。

抓没权利抓,放也不好放,最关键是,人家自个赖在这里不走,他一个小小的右郎将,能怎么办?

最后,卢平杰只好硬着头皮道:“萧世子,…请自便。”

说完这句,便带着目瞪口呆的一行人出去了,连牢房门也没锁。

——

景阳宫,因为三生花陆心颜被抓一事,巫山坐立难安。

他虽盼着隆德帝将人交给他处置,可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一点消息也没有。

监牢里最易发生意外之事,想起那双黑亮如星辰的眸子,巫山终于坐不住,起身离开景阳宫,来到牢房外。

“天武御林军右郎将卢平杰,参见大王子!”

巫山笑得极为和善,“卢右郎将不必多礼,我想进去见见珠珠郡主,方便吗?”

“这个…”卢平杰左右为难,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哪敢放人进去?而且萧逸宸还在里面!

“关于三生花的事情,我想问问珠珠郡主!”

卢平杰不由心生戒备,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讲,卢平杰自然倾向于陆心颜,他怕巫山是想进去找麻烦,正要找理由拒绝,巫山又笑道:“卢右郎将不必担心,我相信三生花不是珠珠郡主偷的,我只是有些疑问想问清楚,如果问清楚了,我自会向你们皇上解释清楚。”

卢平杰闻言,便放他进去了。

牢房里。

“你快出去!”陆心颜正在赶某人。

“不走。”某人赖定了,躺在后面休息的小木板床上,老神在在,那悠闲劲,简直当牢房是自家开的一样。

陆心颜叉着腰,“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某人极顺口地道:“陪着你,保护你,看着你。”

陆心颜:“…你留在这,…我不方便!”

某人看了看一旁的马桶,挑挑眉,“你说如厕的时候吗?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他冲她眨眨眼,“也不会让别人偷看!”

陆心颜噎住,瞪着他,“…我肚子饿了,你出去弄点吃的来。”

萧逸宸朝无人处喊了一声,“齐飞,弄点吃的来!”

“是,少爷!”

陆心颜整个人呆住,“齐飞也在?什么时候来的?”

“随我一起来的。”萧逸宸坐起身,拍拍身旁的位置,“累不累,来,坐下。”

陆心颜完全无语,走过去坐在他身旁,被他顺手搂在怀中也没挣扎。

这个男人打定主意要在这里陪她,她总不好这般小气。

正好趁现在,有些该说的话,趁早交待了,免得某个小气鬼秋后算帐。

“萧世子,其实那三生花,我是从大王子那偷的,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他是大王子。”

萧逸宸淡淡嗯了一声,从陆心颜自愿跟御林军走的那刻走,他便猜到了。

陆心颜悄悄瞟了瞟他脸色,继续道:“当时我和青桐女扮男装,在西南一个小镇…”

此时巫山正踏入入口处,闻言楞在当场,全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陆心颜将在西南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逸宸。

当初萧逸宸找到她并及时救了她的时候,因为萧逸宸正在气头上,陆心颜没敢告诉他前面还遇过两次险,怕他生起气来把她给就地正法了,因此只当那次是她遇到的第一次危险,也没说三生花是从巫山那偷的,只说是遇到一个商人花银子买的。

萧逸宸信没信陆心颜不知道,因为当时急着赶回京城,没时间多纠结这个问题,回来后遇到萧贵妃被人挑唆在清岩寺逮她,晚上一时张若媚一时严卿若,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接着第二天进了宫,连见面也没什么机会,时间一长,这事也就没再提了。

现在她突然被揭发偷了三生花,陆心颜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她虽然偷的不是现在这一盆,但她确实是偷过。于是索性将西南之事向萧逸宸招供了。

“所以,阿桑就是大王子巫山?”

“嗯。”陆心颜点点头。

“你化名阿朱和他称兄道弟?”

“就是客套而已。”

“你们在山底过了一晚?”

这是重点吗?陆心颜瞅了旁边的男人一眼,“是我和青桐,还有他,他当时晕了。”划重点:晕了。

“你去过他的房间?还去了三次?”

“那是客栈,第一次是躲避,第二次是找三生花,第三次是给他留信…”

“所以你还给他写了信?”

看着某人咬牙切齿的样子,陆心颜无语,“萧逸宸!这些是重点吗?”

萧逸宸狠狠瞪着她,“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没和我在山底待过一晚,没去过我的房间三次,没亲手将信送到我手上!你还敢问我这是不是重点?!”

好酸!酸得牙都掉了!这大爷真是爱吃醋,以后干脆叫醋爷好了!陆心颜嗞着牙,看他快要炸毛了,只好安抚道:“这次出去后,我陪你统统做一次怎么样?”

“一次不够!最少三次!”

陆心颜想了想,“去你房间三次不就九次了?不行!最多去三次!”

这个被开启了禽兽封印的家伙,她才不要自投罗网!

“成交!”现在还有能阻挡他想干什么的限制吗?

陆心颜突然觉得自己掉坑里了。

在山里过一夜,黑不隆冬的,貌似更危险!

不过一切都得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她偷了三生花,而萧逸宸伤了武婉,两人的罪名,怎么看怎么重!

萧逸宸看着她眼神渐暗,搂紧她,“别担心,有我在。”

陆心颜回搂着他,汲取他身上的让人心安的味道。

牢房里两人温情脉脉,入口处,一个身影,失魂落魄地离开。

卢平杰行礼,“大王子慢走。”

巫山失魂落魄,“别说我来过此地。”

过了一会,卢平杰进去牢房,“萧世子,郡主,有人送吃…”

咣当,脚下一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端进来吧。”萧逸宸松开陆心颜。

“是,萧世子。”

卢平杰弄来一张桌子,将酒菜摆好,恭敬地出去了。

萧逸宸和陆心颜,像在自家家里用膳般,不客气地吃起来了。

菜是刘氏酒楼里最好的拿手菜,那香味馋得外面的御林军直流口水。

奶奶的,没见过坐牢像好玩似的!他们在外面吹着冷风,人家在里面好酒好菜,真特么羡慕死人了!

——

昭阳宫。

武婉因为疼得大叫,检查完后,隆德帝让御医给她喂了药,让她晕过去了。

“各位太医,长平怎么样?”皇后红肿着眼问道。

几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跪在地上,“回皇上,皇后娘娘,臣等无能,请皇上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一听,头一歪,差点晕过去了。

“具体情况如何?如实说来!”

为首一名太医道:“回皇上,公主右眼被火星溅入,导致失明,眼角肌肤被铁烙烫伤,那疤痕,会伴随终生!”

皇后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皇后娘娘!”宫女失声尖叫。

隆德帝道:“快,快看看皇后!”

几名太医连忙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地给皇后把脉施针。

皇后很快悠悠醒转,然后直接从榻上滑落跪在地上,哭道:“皇上,请您一定要为长平做主,将陆心颜碎尸万段!”

隆德帝面色铁青。

碎,如何碎?陆心颜刚刚织出能抵抗瓦刺大刀的金丝衣,为天武和谈争取有利条件立下大功!怎么治罪?

还有那金丝衣只有陆心颜会织,此时若治了她的罪,一旦瓦刺反悔,天武将士如何挡住那大刀?

“谁陪着公主一起去的?给朕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若有隐瞒,诛连九族,斩立决!”

两名宫女吓得立马跪在地上,丝毫不敢隐瞒地将事情说了。

最后宫女战战兢兢道:“皇上,皇后娘娘,公主会受伤,不是珠珠郡主弄的,是萧世子用石子救郡主的时候,伤了公主。”

隆德帝听后,冷笑一声,“皇后,你养的好女儿!朕让人将珠珠郡主好生看起来,她倒好,敢冒充长安进去,妄想毁了珠珠郡主的脸,伤了她的喉咙!可有将朕的命令放在眼里?”

皇后跪在地上哭道:“皇上,长平千不对万不对,可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她现在失明又毁容,下半辈子完了,难道您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隆德帝怒道:“住口!朕的女儿,朕如何不心疼?可这事她错在先,你让朕如何偏袒她?你想让天下人都骂朕是昏君吗?”

“皇上,长平不该进去,那萧世子就该进去吗?他私自进去,同样有罪!皇上若要禀公处理,就该治萧世子的罪!”

“妇人之仁!”

皇后听得心里一寒,抬起头,“皇上,臣妾知道,如果萧世子没了,瓦刺少了劲敌,说不定会随时反悔对天武发起战争!如果萧世子没了,三皇子就失去了机会,您苦心积虑稳住的平衡局面就会被打破!到时候为了争夺军中权利,朝廷暗中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这些臣妾都知道,臣妾也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可是皇上,长平是咱们的女儿啊,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在您心中,难道这一切都比长平重要吗?”

“大胆!朝堂政事,岂是你一介妇人可以妄议?”隆德帝眼底聚着风暴,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武婉受伤了,下半辈子完了,作为她的父皇,他心里如何能不痛?然而眼前的形势,他怎么治罪?

“皇上,您为何要如此忌惮镇国公府?”

皇后最后一句话,掀起了隆德帝眼中的狂风暴雨,“来人,将皇后送回未央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一步!”

“皇上!”皇后震惊得无法言语,武婉受了伤,隆德帝不光不替她报仇雪恨,反而要将她这个皇后关起来?

她来不及问一句话,已有太监宫女站在她面前,“皇后,请。”

维持着最后的尊严,皇后不甘心地从地上站起来,回了宫。

——

巫山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景阳宫的。

从他知道原来陆心颜才是阿朱那刻起,他的脑子里已经完全乱了套。

他寻了半个多月的阿朱,他却一心想着亲手毁掉她!

你是不是猪啊!你怎么会蠢成这样!他回想着那双黑亮的眼,与记忆中的眼慢慢重合。

明明两人的眼一模一样,为何他会认不出呢?

巫山懊恼万分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那晚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浮现出来。

“大王子,大王子,阿桑兄,阿桑兄!”有人在他耳边这样喊过。

这世上,喊他阿桑兄的,除了阿朱,还有谁?

为什么他现在才想起?

差点就酿成大祸!

对!不能再错下去了!巫山猛地站起身。

御书房。

“皇上,瓦刺大王子巫山求见!”

因为武婉的事情,隆德帝现在心情很不好,身为一国之君又如何,仍然有很多不能随心所欲的事情,比如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巫山,可是他不能不见。

“宣!”

“巫山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王子不必多礼!”隆德帝抬抬头,面上神情已恢复到让人看不出情绪,“大王子这个时候单独来找朕,可有何要事?”

“回皇上,巫山是来请罪的!”巫山跪在地上并未起来,“巫山污蔑了珠珠郡主!”

隆德帝不动声色道:“大王子所说的,可是指三生花偷盗一事?”

“回皇上,正是此事。”巫山道:“萧世子灭我瓦刺三十多万将士,巫山心中对他仇恨,但他武功高强,又是天武重臣,巫山不敢对他如何影响两国邦交,所以便将主意要到珠珠郡主身上。传说中三生花具有起死回生之效,萧世子之前亦托人私下打探此花,巫山便想着用此花来诬陷郡主,小惩大诫,间接打击萧世子。”

“大王子既有此打算,为何现在突然改变主意?”

“前天晚上,巫山找了个借口,约珠珠郡主单独在小船上相聚,不幸遇到刺客,得珠珠郡主拼死相护,巫山才侥幸留下一条性命。郡主舍命救巫山,巫山却恩将仇报,心中有愧,这才向皇上坦白一切,恳请皇上放过珠珠郡主,还她清白!”

巫山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要多真诚有多真诚,隆德帝却气得手都抖了。

随心而起的一场闹剧,却害得他无辜的长平瞎眼毁容,他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常春在旁轻咳了一声,“皇上,要不让奴才亲自去让御林军放人?”

隆德帝瞬间冷静下来,长狄西戎乌拉虎视眈眈,天武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与瓦刺开战!

“朕允了。”

陆心颜正想着这牢房里就一张小床,今晚该如何睡觉的时候,卢平杰领着常春突然来了,“奉皇上口谕,经大王子巫山亲自证明,三生花不是珠珠郡主所偷,珠珠郡主无罪。”

陆心颜眨眨眼,这怎么回事?

“还不叩谢皇恩?”

“谢皇上。”陆心颜赶紧道。

“珠珠郡主,萧世子,两位可以离去了。”常春笑眯眯道。

这就可以走了?陆心颜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说实在她还从来没在牢房里住过,想趁此机会体验一下呢。

萧逸宸更是黑着脸,这么好可以搂着媳妇儿睡觉的机会,说没就没了?

这大王子要澄清,就不能明天早上去澄清吗?

常春与卢平杰一头雾水,皇上说无罪,为何这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特别是萧世子,感觉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黄金似的,脸臭得吓死人。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牢房半日游。

陆心颜问:“萧世子,是不是你的人查到了什么?”

萧逸宸摇摇头,“如果查到确实的证据,他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也是,没理由不先告诉他们,直接就去找巫山。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陆心颜住在明澜宫,萧逸宸已不是御林军,这个时候不能明着送她回去。

“卢右郎将,烦请送郡主回去。”

“是,萧世子。”

两人道别后,齐飞出现,“少爷,查到那三生花是孔尚书府的孔二小姐买通一个宫女,悄悄放进去的。”

孔二小姐,孔羽兮?萧逸宸轻轻皱起眉头。

——

青桐今日有事出了宫,回来的时候,听到宫里的小宫女在议论陆心颜被抓的事情,立马逮住一个小宫女,气势骇人地道:“小姐被抓了?怎么回事?”

小宫女被她的样子吓到,红着眼磕磕绊绊地告诉了青桐,最后道:“听说大王子去找了皇上…”

话还没说完,胸前一松,抓着她衣襟的女子,已杀气腾腾地走了,嘴里咬牙切齿,“好你个阿桑,敢污蔑我家小姐?我看你是活腻了!”

小宫女呆了好一会,才将话说完:“…说三生花与郡主无关,郡主已经被释放了。”

然而,女子已经走了很远,根本没听到她类似低喃的话。

——

陆心颜被释放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皇宫。

巫山回到景阳宫没多久,孔羽兮来了,她满脸怒火,全没有之前善解人意的柔弱样子。

“大王子,三生花的事情怎么回事?不是您让小女买通人放到珠珠郡主房间吗?为何您又亲自去跟皇上解释不关郡主的事?”

她的言语听来还是很尊重,但那语气,暗含质问。

巫山静静看着她,眼底闪着莫名的光芒。

孔羽兮此时被怒火冲昏了头,根本没注意到巫山此时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以往有爱怜有欣赏,如今只剩冷意。

她好不容易让皇上将陆心颜关起来了,温如香又如她所料般煽动武婉去找陆心颜麻烦,虽然武婉蠢到反将自己弄伤了,不过这样更好,就算查出三生花不是陆心颜偷的,皇上和皇后也一定不会放过陆心颜,陆心颜死定了!她马上就能大哥的心愿如愿了!

可她还没来及庆祝,一转眼,居然听到巫山亲自去皇上那里表示三生花之事与陆心颜无关,陆心颜被无罪释放了!

她费尽心思假扮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获得了巫山的信任,布下这样一个能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的局,可结果,临门一脚,被巫山给破坏了!

他必须给她一个交待!

“孔小姐,我想了一下午,觉得你之前说的很对!”巫山慢条斯理道:“你的事情,还是你自己解决比较好!”

孔羽兮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之前死求着非要帮她的人是谁?

她努力顺平自己的气,眼里渐渐升起雾气,“大王子,这就是您突然变卦的原因?”

“算是吧。”

孔羽兮颤抖着咬着嘴唇,“小女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奢望过要靠别人解决,若不是大王子一直坚持要帮小女,小女也不会听从大王子的建议,现在小女明白了,小女不该将大王子一时的好心当真,是小女不是,小女告辞不打扰大王子休息了。”

她嘴里说着要告辞,身子却并没有动,上次以退为进让巫山心软,以为这次巫山也会将她留下。

哪知巫山淡淡道:“慢走不送!”

孔羽兮差点吐血,这才意识到这一刻的巫山似乎跟之前不同了!

从她进来后,巫山看她一眼后,再也没看过她,此时也没有,只是双眸移向别处,眸底晦暗难测,看不分明。

孔羽兮很不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大王子,您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小女知道萧世子与珠珠郡主身边,都有一些能人,如果是这样,小女万分抱歉…”

巫山突然打断,“哦,对了,我还有话对孔小姐说。”

孔羽兮双眼瞬间炙热,语速急促,“大王子请说!”

“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再来景阳宫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对我的名声不好!”

孔羽兮的脸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他让她不要再来了,还说对他名声不好?

谁稀罕你,要不是为了利用你对付陆心颜,我会跟你多说一句话?

世家小姐的骄傲让她挺起胸膛,狠狠压下心里的屈辱,“小女明白了…”

她说没说完,突然一阵风从她身边刮过,紧接着巫山的衣襟被人揪住,来人机关枪似的一阵狂喷,“好你个阿桑!你认出小姐了是不是?所以你才说她偷了你的三生花,让皇上将她关起来是不是?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别忘了当初在双溪,我和小姐可是救过你三次,最后一次你说什么要双倍报答,这就是你的双倍报答?我呸!老实告诉你,那三生花不是小姐偷的,是我偷的!麻烦你现在去跟皇上说清楚,将小姐放出来,将我抓起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来人抓住巫山衣襟的瞬间,一大串人同时冲进来,将几人牢牢围住。

“主子!”

巫山抬起手,唇角含笑,露出一口白牙,示意他们退下。

青桐一口气说完一长串,便见到被她拎在手中,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人,露出当初在双溪见到时那略带无赖欠揍的笑。

她忍不住皱起眉,火气更大了,手下渐渐用力,“怎么,你觉得我说得很好笑吗?”

“不敢不敢,阿青兄,不,姑娘怎么称呼?”

孔羽兮面色一白,阿青兄?难道…

“青桐!”

“青桐姑娘,你要不先放开我如何?我不会跑的,你这样我快透不过气了。”巫山咧着牙,喘着气。

青桐这才放开他,退后两步,“刚才我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巫山连连点头,“三生花不是你家小姐偷的,是你偷的。”

“那赶紧走!”

“去哪?”

“去跟皇上说清楚啊!”

“哦,那不用了。”

青桐危险地眯起眼,“你敢耍我?”

巫山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已经跟皇上说清楚了,你家小姐已经放出来了。”

“啥?”青桐瞪大眼,敢情她跑来自报身份,白闹了?

巫山一字一字道:“我说你家小姐,阿朱,珠珠郡主,已经放出来了!”

孔羽兮苍白的脸,刷的一下子通红,一直红到脖子以下。

她冒充了许久的人,居然是陆心颜?

孔羽兮捂着脸,羞愧难当地跑开了。

跑出去的瞬间,听到后面巫山淡淡吩咐:“来人,立马将景阳宫,里里外外,全部大清洗一次!”

二零三、我心悦阿朱,我要带她回瓦刺

青桐不知道巫山是何意,以为是不满意她在此,遂咳了一声,“那个…大王子,天色已晚,您早些歇息…”

巫山拦住她,“青桐姑娘,难得叙旧,多聊会呗。”

青桐:“呵呵,既然小姐已经放出来了,我那个想去看看小姐,不如改日…”

巫山笑道:“青桐姑娘,我记得当初你可是将匕首架在我脖子上过,还有刚才,你当着我那么手下的面,揪着我的衣裳,好歹我也是一国之大王子,我这面子…”

青桐立马转了口,“咳咳,大王子,自从双溪一别,我和小姐对您甚是挂念,趁此机会,不如咱们彻夜长聊如何?”

巫山笑得白牙耀眼,“甚好甚好!我正有此意,来人,备酒席,今晚我要与青桐姑娘,畅饮到天亮!”

青桐苦逼地留下了,一边被灌酒,一边被逼着吐露了许多关于陆心颜的爱好!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刚起床,一名宫女前来,说瓦刺大王子来了。

陆心颜对昨日被放之事莫名其妙,想着有些话直接跟巫山说清楚,便让人请了进来。

“参见大王子。”

巫山笑得灿烂如花,“阿朱,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阿朱?陆心颜微楞,“大王子认出我来了?当日三生花之事,实在是逼不得已,请大王子见谅!”

“我并未怪过你。”巫山笑容里满含深意,“事实上,自从你们离开后,我一直派人在找你们。”

又没怪过她,又一直派人找她,这不是前后矛盾吗?陆心颜没有揭穿,客气道:“那大王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是来道歉的!”巫山道:“你屋子里那盆三生花,是我让人放到你房间里,故意栽赃的。”

陆心颜猜想肯定是有人想栽赃她,但没想到这人是巫山本人,不由奇道:“大王子这么做是为何?”

“说来惭愧,我一直派人找你们的事情,无意间被尚书府孔小姐知晓,然后她冒充你,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产生误会,所以…”巫山觉得自己简直是蠢到家,“我很抱歉,阿朱,没能认出你来,那晚在玉子河,还差点害了你。”

陆心颜突然灵光一闪,“孔羽兮跟你说她大哥孔庭宇,是我让人害死的?你将她当成了阿朱,所以要帮她报仇?”

巫山惭愧地点点头,“一开始我没有全信,那晚我问你认不认识孔庭宇,是不是你身边的人害死了他,你承认了,所以我才…”

陆心颜无语道:“我是认识孔庭宇,不过就见过两次面,田斌是我身边田叔的侄子,杀死孔庭宇完全是无心之失,因为孔庭宇大庭广众强占民女,田斌行侠仗义,将孔庭宇扔开的时候,孔庭宇不好运撞到太阳穴挂了!后来查到孔庭宇想强占的那卖唱女,是有心人一早安排好的,目的就是引诱田斌对孔庭宇出手,想让三皇子和四皇子一派对上。”

巫山头垂得更低了,“我昨晚听青桐姑娘说了,是我一时脑子发昏,信错了人。”

“大王子不必自责,你不是天武人,这事情不清楚不怪你。现在所有事情都过去了,三生花一事,我现在郑重向你说声谢谢。”

巫山声音温柔道:“阿朱,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阿桑吧。”

“大王子,以前不知您身份,现在知道了,断不可乱叫,而且男女有别。”陆心颜没有犹豫地拒绝了,女扮男装的情况下,被逼在山底,与昏迷的巫山过了一夜,还有青桐在,某人都可以醋成那样,现在都知道对方身份了,还敢叫阿桑?只怕某人要醋出天际了。

巫山颇为失望,很快又露出笑容,“那不如你带我到你们京城里转转吧,我来这些日子,都没好好转过。”

陆心颜道:“大王子,您的行程由王子接待团的人安排,如果您想出去玩,跟大皇子说一声就好了,要是您觉得不方便说,要不我跟萧世子说一声,让他提醒一下大皇子,王子接待团的人对京城十分熟悉,保证让您玩得痛快!”

巫山一听萧逸宸的名字,黑青的面色稍纵即逝,“我相信大王子他们会招待得好,但每次出行,哗啦啦一大群人,五百米以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感觉不是我出去欣赏天武美景,而是我被圈在那五百米的大笼子里,任人观赏。”

这形容…真够贴切的!可谁让你身份摆在那?

“阿朱,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带我出去吧。”巫山露出可怜的神情,“好不好嘛,好阿朱~”

最后那貌似撒娇的语调一出,陆心颜忍不住全身起了鸡皮,“大王子,阿朱的名字我是借来的,您还是唤我郡主吧。”

巫山当作没听到,“你要是不愿意带我出去,那不如我请客,当作那晚玉子湖救命之恩的报答。”

陆心颜拒绝,“不用了,大王子,你是天武的贵客,我救你是应该的。”

巫山不死心,“那就当作三生花一事,我向你道歉。”

“大王子,三生花一事的误会已经解开,不过是一件小事,大王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你在双溪偷了我的三生花,请我吃顿饭,我就既往不咎!”巫山突然理直气壮道。

无赖阿桑又上线了。

“这…”她可以施恩不图报,但别人给了你恩惠现在要讨点利息,不好不还吧!陆心颜犹豫不决。

巫山趁机道:“阿朱,你要是请我吃饭,我以后就唤你郡主,不然我就天天喊你阿朱、阿朱!”

陆心颜最受不得人要胁,切了一声,“大王子爱怎么喊就怎么喊,谁是阿朱?人人只知我是珠珠郡主!”

巫山不敢置信,“你…你耍无赖?”

陆心颜笑眯眯道:“都是跟大王子您学的。”

巫山:“阿朱~我是客人,你怎么能欺负人家?”

陆心颜抖了抖,翻个白眼,“那大王子什么时候有空?我提前让人安排…”

“现在!”

陆心颜:…

“走吧!”巫山兴冲冲道。

“那我先安排些护卫。”这大王子就是招黑体质,跟他在一起准没好事,她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追杀经历都是拜他所赐。

“我带了人,够用了,走!”

“我让人准备马车…”

“我早让人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你!”

陆心颜被迫跟着巫山出了宫,连青桐都没来得及带上。

不过就算她想带也带不了,青桐昨晚被人灌醉,此时正在呼呼大睡中。

马车上巫山兴奋不已,“阿朱,咱们先去哪里?”

陆心颜道:“请大王子吃饭,自然是去酒楼了。”

“我早上喝了三碗粥、吃了四盘点心,现在肚子胀得很。”巫山笑得见眉不见眼,“距午膳时间尚早,带我先逛逛吧。”

“大王子想去哪里?”

巫山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只要有你在,去哪都无所谓。”

“那咱们回宫?”

巫山:…

满脸哀怨,“阿朱~”

陆心颜抖了抖,“打住!别再这样叫我,我就带你去逛逛!”

巫山瞬间变脸,白牙闪烁,“一言为定!”

马车停在南街街头,两人下了马车。

街上热闹非凡,吆喝叫卖声不断,“卖包子嘞,新鲜出炉的肉包子,一文钱一个…”

“阿朱,我想吃肉包子!”

不是吃了三碗粥四盘点心,肚子还胀得很吗?“几个?”

巫山伸出一只手,眉眼弯弯,“五个!”

陆心颜很快买了回来,“给,五个肉包子!”

“煎饺,新鲜的韭菜鸡蛋煎饺…”

“阿朱,我想吃煎饺!”

“多少个?”

巫山答得中气十足,“二十个!”

一路上,巫山就像饿死鬼投胎,见什么吃什么,不光如此,每次吃的份量还不少!活像皇宫虐待他似的。

算下来已经吃了五个包子,二十个煎饺,一碗牛肉面,一碗酸辣粉,一碗馄饨,一串糖葫芦,一包杏仁饼…

陆心颜这不算还好,一算之下,惊悚不已,看到还在大吃特吃的巫山,忍不住问道:“大王子,吃这么多,您肚子不觉得撑吗?”

没听说这大王子是吃货啊!还是因为出来了,身边没有多的人,本性毕露了?

巫山闻言放下筷子,定定望着她,“撑啊,早就撑得慌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

“我怕我不一直吃,你就会找借口带我回皇宫,不带我转了,所以我只好一直吃,不停吃,吃到快要吐了还要继续吃。”巫山幽幽道,那声音里流露出两分生怕被人遗弃的感觉,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她,像渴求宠爱的小狗。

“原来是这样啊,辛苦大王子了,要不…”陆心颜眨眨眼,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感动,扭头对着老板高声道:“再来五碗拉面!”

五碗?是给应奇他们点的吧?巫山嘴角抽了抽,“我家护卫肚子不饿。”

“不是给他们点的。”

“那给谁点的?你?你能吃这么多?”巫山狐疑。

“给你点的。”

巫山如遭雷劈:为毛跟想象的不一样?!不是应该感动地跟他说,要不别吃了,我今天一天都陪着你,以后都陪着你吗?

陆心颜淡定道:“你要是吃撑得昏过去了正好,咱们立马回宫!”

巫山哀嚎,“阿朱,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那你好好说人话!”在双溪的时候已经看出巫山时不时的恶趣味,陆心颜才不会上当。

巫山委屈地扁嘴,“其实是这天武京城的小吃,实在太好吃了,我想我有生之年,只怕再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天武小吃了,所以想多吃点,留待以后回味。”

“你喜欢吃也不能把自己吃傻吧?”陆心颜实在为瓦刺的未来感到担忧,有个自控力这么差的未来大王,瓦刺的将来,能好到哪去?“不准再吃了!不然中午那顿取消了!”

“阿朱~”

陆心颜受不了他,“每样试一点,剩下的打包带回去!”

巫山笑嘻嘻道:“是,阿朱!”

很快,应奇和几位护卫手中,拎满了无数…吃剩的小吃。

巫山时不时回头警告,“这是阿朱给我买的,都给我拎好了,洒了一点汤,唯你们是问!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偷吃,割了你们的舌头!”

应奇:谁稀罕?

有位护卫愁眉苦脸:那万一遇到刺客,是保护小吃,还是保护大王子和天武郡主?

其他护卫齐齐翻白眼:你特他么少乌鸦嘴!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陆心颜带着巫山去了刘氏酒楼。

刘掌柜将人殷勤地送到了雅间。

“大王子,想吃什么尽管点。”陆心颜将菜牌递给巫山。

巫山没有接,“我不挑食,阿朱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外面的应奇嗤之以鼻:不挑食,呵呵!他就没见过比他主子还挑食的人!

“那这里的招牌菜每样来一份!”陆心颜扭头对刘掌柜道:“掌柜,每样菜份量上三分之一即可。”

“是,郡主。”

“还可以这样?每份菜只要三分之一?”巫山惊奇道。

陆心颜眸光闪动,“嗯,这是我们天武京城酒楼的特色,为了让客人多尝些菜式。”

巫山啧啧称奇,“这倒是个招揽客人的好法子。”

外面某个护卫听到后,某日趁休息时跑出来用膳,点菜的时候说每份只要三分之一,结果被人当成傻子围观了好久!

菜上来后,陆心颜道:“大王子,请。”

巫山咽咽口水,“阿朱,我看你对这里挺熟的,不如你给我介绍一下这些菜式。”

“这道水晶肘子,是用上好的猪肘肉…”

陆心颜一一简单介绍了一下做法和来源。

巫山听完后,道:“我瓦刺也有很多特色菜,比如三七汽锅鸡,虫草汽锅鸡,用一种中间有嘴的蒸锅,将鸡放在上面蒸熟,再搭上各种配菜,鸡肉细嫩,汤汁鲜美…”

瓦刺位属西南,类似于现代云南过去的缅甸老挝等地,他所说的汽锅鸡是滇菜的一种,陆心颜在现代吃过,来这古代后,再也没吃过了,闻之不由面生向往。

巫山察言观色,轻声道:“如果阿朱有空,不如此次随我一起去瓦刺如何,我一定带你尝遍瓦刺美食,游遍瓦刺美景!”

他的声音里满含渴望,双眼期盼地看望着她。

说到这里,陆心颜不由想起现代闻名的川菜,肚子里馋虫不自觉被勾起,要是能去古代四川游一遍,再来个瓦刺出国游,貌似挺不错的呢!就不知道萧逸宸有没有这个时间!

“大王子,我…”

“她没空!”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突兀的在门外响起。

数声闷哼声,雅间门被某人直接一脚踹开,月牙色长袍随着他的动作飘动,浑身的冰冷气息,立马充斥整间雅间。

门外站着一群鼻青脸肿的护卫,除了应奇外,惭愧地看着巫山,“主子!”

“都下去!”巫山垂下眼眸,那是他不高兴时的动作,护卫们后背一阵发凉,“是,主子。”

“萧世子?”陆心颜瞪大眼,比在牢房看到他还要震惊,“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未婚妻在这,我不该在这吗?”

男人双眸中冷意蔓延,挑眉轻轻一扫,如十级寒风吹过,陆心颜打了个冷颤,这一副捉奸似的神情与语气是什么鬼?

相比较于陆心颜回不神的震惊,巫山很快回复如常,笑得甚是得体,“我和阿朱正在叙旧,如果萧世子不介意的话,一起坐下如何?”

“很介意!”

陆心颜:…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回答吧?

巫山:…介意最好,滚远点!

口中说着很介意的某人,并没有如巫山的愿有多远滚多远,反而两条大长腿一跨,径直走到陆心颜旁边坐下,还特意将椅子往陆心颜的方向移了移,让两张椅子成了连体婴,同时左手往陆心颜的椅子上一搭,就像将她拥入怀中一样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巫山脸皮抽了抽,“萧世子既然很介意,又为何…”

“我很介意,可我未婚妻要尽地主之谊招待大王子,我再介意也会相陪。”萧逸宸微微扬着下巴,“大王子想吃什么尽管点,所有费用都算在我账上!”

巫山略带挑衅道:“不牢萧世子费心了,阿朱特意为我点了一桌子好菜,还介绍了做法,每道我都很喜欢!”

萧逸宸双眼半眯,露出寒光,“大王子,我希望你唤我未婚妻郡主,陆大小姐,或者萧少夫人。”

巫山咧嘴一笑,那白牙泛着锐利,“我与阿朱相识时,便是唤她阿朱,我这人有个毛病,习惯了一样东西后,无论如何也改不过来。”

“即便她本人不愿意,亦或她的未婚夫不愿意?”

“我瓦刺男儿性子直爽,别说只是有未婚夫还没有成婚,就算成了婚,遇到喜欢的,也要上去争一争!”

这话题好像…跑偏题了!陆心颜咳嗽一声,“这菜要凉了,不如咱们先吃…”

“不饿!”两人斗鸡似地瞪着对方,异口同声。

幼稚!陆心颜翻个白眼,“那我先吃了,你们继续聊。”

“萧世子,我不妨实话跟你说,我心悦阿朱,我要带她回瓦刺!”

“咳!”陆心颜正在吃肘子,一声炸雷落下,惊得那肘子差点卡在喉咙。

她抬头见鬼似地看着巫山,你在说什么?

巫山此时正望向她,眼里坚定的光芒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

身旁男人的温度直降三十度,陆心颜觉得自己就跟个冰柜坐在一起,她忍不住想往边上挪一挪,气愤的某人,将放在椅背上的胳膊直接移下来搂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萧逸宸恶狠狠地瞪向怀中的女子,又给老子招蜂引蝶!

陆心颜委屈地眨眨眼,冤枉啊,大爷,奴家什么都不知道!

她可怜兮兮地被圈在萧逸宸怀中的小模样落入巫山眼中,刺心刺眼得不行,巫山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紧握拳头,“萧世子,我要向你挑战!谁赢了阿朱就是谁的!”

嗯?陆心颜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巫山要跟萧逸宸单挑?

一个最多会点三脚猫功夫,一个不久前才三招打败过瓦刺第一高手,他向他挑战,脑子烧坏了吧?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嗤笑声,“不接受!我未婚妻是我的!”

巫山挑衅道:“堂堂天武辅国将军、镇国公府萧世子,怕非还怕我一个不懂武功之人不成?”

“大王子,你不懂武功,却向曾经三招打败人瓦刺第一高手的萧某挑战,目的是什么?”萧逸宸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一下,甚有节奏的伴着他不疾不徐的声音,“现在两国和谈,我萧某不管多想杀了你,也不会杀了你!你笃定这一点,故意向我挑战,目的不过是想在我未婚妻面前表现你的勇气而已!不过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

巫山面色一变,“我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才向你挑战…”我只是想要尽力一试,哪怕最后不成功,也希望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萧逸宸已快速打断他,“我即使失去一切,也绝不会拿我未婚妻作赌注!因为我未婚妻是人,不是物,不是属于谁可以拿来任意交换的物!若非要说谁属于谁,是我属于我未婚妻,她才是我的主子!你见过一个下人拿主子出来赌的吗?”

陆心颜张大嘴:卧槽!萧逸宸,你赢了!

巫山面如死灰,一个男人甘愿承认他属于一个女人,承认那个女人才是他的主人,这到底是多深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萧世子,阿…郡主,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待巫山失魂落魄的背影一离开,陆心颜立马被某人抱到腿上,以跨坐的姿势。

“胆子可真够大的,嗯?”某人凉凉一笑。

那笑容看得陆心颜毛骨悚然,“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发誓,真的!”

阴凉的眸光扫过,“你若知道,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命在吗?”

陆心颜顿觉喉咙犹如被人掐住,猛咽了几下口水,“既然知道不关我的事,你干嘛还怪我,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萧逸宸轻呵一声,“那怪我啰?怪我没能让你乖乖待在家里,哪也不去?”

陆心颜想起上次他说恨不得让她怀了孩子,哪里也去不了,后背一凉,身体悄悄想往外移,嘴上却忙不迭道:“不不不,不怪你,怪我怪我!”

好不容易移开了一寸,腰上一条坚硬的手臂缠上,略一用力,让她与他更加亲密,功亏一篑。

陆心颜双手撑在他胸前,先发制人,“萧逸宸,你刚才还说我是你的主人,有你这样对主人不客气的下人吗?”

“主人不听话不乖的时候,身为下人应该尽责纠正她的错误。”萧逸宸拉开她的双手反到背后,让她高耸的胸脯离他更近,眸光暗了暗,喉头滑动,“我现在正在尽下人的职责,纠正主人的错误。”

陆心颜气笑了,“你丫不如直说,我想吃你豆腐了!”

某人略略抬头,琉璃眸中邪气四溢,声音沙哑性感,“嗯,我想吃你豆腐了,给吃吗?”

“你还真…不要脸!”陆心颜咬牙切齿。

“脸是什么,有豆腐好吃吗?”

“你!”硬的来不成,只好来软的!陆心颜眼珠子一转,娇滴滴唤了一声,“逸宸哥哥~”

妈呀,鸡皮先起来了!

对面男人神情僵住,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

看来被她恶心到了!陆心颜再接再励,“逸宸哥哥,人家手好痛,先放开人家好不好~啊!”

最后一声惊呼后,她整个人被压在桌子上,双唇被某人疯狂地含住掠夺。

好像…恶心过头了!只好用嘴堵住!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男人略带凉意的舌,迅猛地撬开她的唇舌,重重地又咬又吸,干躁如磨砂般的大手亦趁机占领山头,那越来越熟练的吻和大手,不过几下便挑拔得身下女子面如春色,气喘吁吁!

“萧…萧世子,我…我再也…不这样…喊你了,你…你…你将手拿开~”她含糊不清地求饶。

男人的唇移到她耳边,沿着那耳朵的轮廓来回轻咬厮磨,火热的气息让她全身软成水,“再喊一声,嗯,再喊一声逸宸哥哥,我就放过你~”

卧槽,原来这个大爷,居然有这种恶趣味!

“逸宸…哥哥~”

“啊!混蛋,你不是说喊了就放过我吗?你往哪咬?”

“再喊一声,嗯?”

“不喊!坚决不喊!”

“啊~逸宸哥哥~”

“你…你个不守信有的混蛋!这里是雅间,雅间!你还不快住手!”

半个时辰后,某人终于住了手,替手软脚软、喘气瞪着他的小女子拉好衣裳,餍足的双眸里洒满星光。

“萧逸宸,你个不守信用的混蛋!”说什么喊一声逸宸哥哥就放过她,结果呢,她喊了不下二十声,还不是又摸又吻了个够!还差点将她脱光!

更气人的是,还特么的,居然让她沉溺其中!

萧逸宸轻啄一下她气鼓鼓的脸颊,轻笑出声,“生气了?嗯,想怎么罚我,任你罚。”

“滚!”

“我滚了,你怎么回宫?”

来的时候坐的是巫山的马车,现在巫山走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陆心颜恶狠狠地瞪着他。

某人轻声哄她,“你不生气,今天的事我也不生气了,一笔勾销,如何?”

陆心颜理直气壮道:“今天的事,你凭什么生气?”

萧逸宸眸光一敛,“有人要跟我抢未婚妻,我能不生气吗?还是说,你心里没将我当成未婚夫?所以才觉得我不该生气?”

陆心颜的气势立马弱了下来,“胡说什么呢?自然是当的。”

说完怕萧逸宸继续追问,“时候不早了,回宫吧。”

又道:“惩罚还是要的,上次的奖赏没了。”

某人秒拒,“这么重?坚决不行,换一个!”

陆心颜呵呵,“那以后没我的同意,不许亲我摸我!”

某人迅速反口,“…还是上个惩罚,奖赏不要了。”

两人刚走出刘氏酒楼,青桐来了,“小姐,大王子没找你麻烦吧?”

一路狂吃狂喝算不算?害她被萧逸宸吃醋找麻烦算不算?

两人神情莫名有些诡异,青桐望望陆心颜水润嫣红的唇,果断转了话题,“小姐,黎先生一早托人送来口信,有重要事找。”

陆心颜拍拍萧逸宸的手,“你先回宫。”

那语气就像男人要外出办正事,让女人乖乖回家等着一样。

萧逸宸脸一黑:“我不能知道?”

那一副怨妇的语气。

陆心颜安抚:“乖,我是要忙正事。”

所以呢?嫌他会碍事?萧逸宸面色更臭了。

青桐赶紧道:“黎先生说,如果萧世子能去更好。”

陆心颜横她一眼,早说嘛。

然后笑眯眯拉起萧逸宸的手,“走吧,萧世子。”

二零四、大王子心中之人不是我

武婉醒来后,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第一件事,便是找镜子,“来人,拿镜子来!”

“公…公主,太医说您醒来后,先…先喝药…”

“叫你拿镜子来,听到没有?!”

“公主…”

“还要本宫说第三遍吗?你们是不是活腻了?!”

宫女吓成一团,“公主请…请…请稍等!”

两名宫女战战兢兢地抬着梳妆镜走到床边,武婉看到镜中右边眼角涂得红红绿绿、面色苍白像鬼的女子,尖叫出声:“这是谁,本宫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这时另一名宫女硬着头皮,端着药上前,“公主,该…该吃药了…”

“滚开!”武婉用力一挥手,药碗被打翻,刺鼻的药味充满整个房间。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武婉此时根本没心情惩治她,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忍着想将镜子打碎的欲望,“本宫的脸和眼睛,什么时候会好?”

几名宫女面色惨白地对看一眼,“回…回公主,奴婢们也不清楚。”

武婉一只眼瞟向地上的三人,戾气横生,“本宫身为你们的主子,你们居然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来人,拉出去斩了!”

“公主饶命!御医大人医治的时候,让奴婢们退下了,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知情,奴婢们真的不知道,请公主开恩!”

“母后呢?”她受伤了,母后怎么会不在这里?武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宫女哆哆嗦嗦地道:“皇后…皇后娘娘被皇上禁足了,没有皇上的允许,不得出未央宫。”

“什么?这怎么可能?本宫受伤了,父皇却禁母后的足…”武婉突然想到什么,“那贱人呢?陆心颜那贱人呢?”

“回公主,珠珠郡主昨晚已经离开天牢了。”

武婉震怒,“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放她离开?”

“是…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父皇?不行,来人,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找父皇问个明白!”武婉掀开被子,见宫女们还跪在地上动也不动,怒道:“还不快过来帮本宫更衣?”

“公主,皇上交待,让您在昭阳宫好好养伤,伤好前不准离开昭阳宫一步!”

武婉震惊得倒抽口气,“连本宫也禁足?为什么?明明本宫是受害者啊!”

她不顾身体虚弱挣扎着下床,“本宫要去找父皇,本宫一定要问个明白!”

宫女们大惊失色,上前想扶住脚步虚浮的武婉,却被她挥手推开。

武婉踉踉跄跄地走到寝宫外,刚一出去,后颈一痛,整个人倒在地上。

“快扶公主上床休息!”门口的御林军道。

他们奉隆德帝之命守在这里,只要武婉踏出这个门口,立马将其打晕。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将昏迷过去的武婉送回床上。

——

黄昏的时候,萧逸宸和陆心颜以及青桐回了宫。

青桐识趣地站在一边背对二人。

萧逸宸拢拢陆心颜的衣裳,“这几天小心点。”

“嗯,你也是。”陆心颜笑眯眯地挥挥手,“快走吧。”

回到明澜宫的时候,武蓁正在等着她们。

“公主,有什么事吗?”陆心颜问。

武蓁道:“一是恭喜你从牢里平安出来,二是明天瓦刺和我天武签订契约后,瓦刺使臣不日就要回国了,巫舞公主听说明园风景好,想明日去游玩一番,我是来通知你的。”

“知道了,公主。”

武蓁说完后,面上笑容渐渐隐去,咬着唇欲言又止。

陆心颜直接问道:“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武婉受了伤,公主接待团的事情就全落在武蓁身上,按理说她应该很忙,像这种通知明日去哪的事情,让宋昭来告诉她就是了,但她偏偏亲自来,还在这等了不只一会,说明还有别的事情要跟她说。

武蓁试探道:“三皇妹到底怎么受的伤?”

陆心颜没有隐瞒,将武婉想毁她容,萧逸宸救她的时候,不小心反将自己弄伤了。

武蓁听完默默道:“三皇妹真是,要不是她心存恶意在先,也不会将自己弄成这样!珠珠,她的伤情,你听说了吗?”

隆德帝下了封口令,武婉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陆心颜摇摇头,“具体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猜不会轻。”

武蓁叹口气,“今早我去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皇祖母刚好叫了太医过来询问…三皇妹的右眼瞎了,眼角那块疤痕,可能会伴她一辈子。皇祖母现在,心情很不好。”

她后面没说出口的话,是暗示陆心颜暂时不要出现在太后面前。

陆心颜表示理解,太后虽对武婉颇有微词,但毕竟是她的亲孙女,如今武婉因为她落了个眼瞎毁容的下场,太后心里能舒服才怪!

“长平公主,自己知道了吗?”老实说陆心颜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她以为最多是留个疤痕。

“应该还不知道,父皇让人暂时不要告诉她。”武蓁道。

陆心颜猜想也是,不然武婉还不闹得天翻地覆,不过奇怪的是,皇后怎么也没点动静?难道皇后也不知道?这不可能啊!“皇后那边…”

“听说不知为何,父皇将皇后禁足了。”

“禁足?”这倒是奇怪了!“莫非是因为两国和谈的关键时刻,皇上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先将皇后禁足了?”

武蓁点点头,“多半如此。不过珠珠,你还是要小心些,早些做好准备!父皇现在有顾虑,不追究你和萧世子的责任,等瓦刺使臣离开后,皇后放出来,三皇妹知道自己的伤后,她们一定会找你的麻烦的。”

“我知道的,谢谢你,公主。”

陆心颜是真心实意的道谢,武蓁的话说得一点没错,这次的事情,皇后和武婉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

不过,二皇子和三皇子天生的对立立场,早就注定了两派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次的事情,最多不过是加速两派明面上的对立而已!

隆德帝现在有所顾虑不追究他们的责任,过了以后更不好追究,否则难免有过河拆桥的嫌疑,隆德帝,丢不起这个脸!皇后有气也只能硬吞下了!

只要后面他们不让皇后抓到明显的把柄,皇后就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对付他们!不过私下会不会使些龌龊的小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早上,陆心颜一行人前往明园。

明园是一处郊区的皇家园林,被称为皇家第一园林,离皇宫约一个多时辰的距离。

一行人在数百御林军的护送下到达明园。

明园果然名不虚传,风景优美,亭台楼阁错落其中,寒梅优美地开在枝头,桃花开始有了花骨朵,湖水潋滟,波光粼粼,已有燕子开始筑巢,一派春的气息扑鼻而来。

武婉受伤的事情,虽然隆德帝下令不准外传,但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响,整个游玩的气氛有些低迷。

张若媚低着头若思,无心欣赏风景。

温如香和孔羽兮走在一起,两双眼睛不时狠毒地扫向陆心颜,这样都没能治到她的罪,真是气死人了!

严卿若挨在陆心颜身边,有心想问问昨天的事情,但巫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忍住。

只有武蓁在同巫舞解说这明园里亭台楼阁的来源。

巫舞听得兴致缺缺,趁着武蓁停顿的某个空档,指了指某个小亭,“长安公主,我累了,去那边歇会。”

“巫舞公主,这边请。”

一行人便朝一座视野开阔的亭子里走去。

宫女们正要将亭子围上挡风,巫舞伸手阻止,“刚才走得浑身是汗,正想吹会风,看看风景。”

武蓁挥挥手,宫女们行礼下去了。

明园里的下人们,训练有素地上来茶水点心,武蓁道:“巫舞公主,这是桃花酥,这桃花是今年明园温室里最早开的一株桃树上采下的,请尝尝看。”

巫舞咬了一口,轻轻咽下,唇角勾起一抹笑,“我瓦刺也有桃花,不过从不在温室里养,温室里长大的东西,美则美矣,却缺少那么点历经风霜的味道,好比这人。”

武蓁笑了笑,“温室里开的花,与经过风霜锤炼开的花,不过如同春天开的桃花与秋天开的菊花,只是因为各自的机缘,开在了不同的时节与地方。只要这花有花魂,无论是在温室,还是在野外,无论是春天,还是秋天,一样会艳丽盛开,尽情绽放。”

“我以为长平公主口才好,没想到长安公主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巫舞颇意外地看了一眼武蓁,“长安公主说得对,不管开在温室,还是野外,不管开在春天还是秋天,只要能开花就是好花!”

她说完叹了口气,“只可惜有些花,明明开得正艳,却硬生生被人摧毁了,真是可悲可叹!”

“花无百日红,花开花谢乃是花的命运,春去秋来,明年这些花自会正常盛开,巫舞公主无需伤神。”

巫舞似乎十分惊讶,“这么说长平公主的眼和她脸上的伤疤,找到医治的办法了?明年便能得见光明,恢复容光?”

知道武婉受伤的人不少,但知道她伤情的人不多,在这里面原本知道的只有武蓁和陆心颜。

现在巫舞这一说破,不少人惊呼出声。

武蓁面色一沉,“巫舞公主,我三皇妹不过受了些轻伤,你为何要诅咒她?”

巫舞嗤笑一声,“诅咒?长安公主,你这话说得可真好笑,我与长平公主无怨无仇,最多就是抢了她一块玉佩,我为何要诅咒她?要诅咒也是她不服气输给了我,暗中诅咒我!真正的凶手在这里,你不指责她,反而来指责我,真是莫名其妙!”

温如香面色惨白地抢着道:“巫舞公主,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公主的眼睛和脸…”

巫舞幸灾乐祸道:“长平公主右眼瞎了,右边眼角处会留下一个终身好不了的疤痕!”

温如香差点要晕了。

武婉是听了她的话才去找陆心颜算账,要是武婉出了什么事,等她回过神后,一定会拖着她下水!“怎…怎么会这么严重?”

孔羽兮身形颤动不已,陆心颜房间里的三生花,是她让人放进去的,这事只要有心查,不难查出来,她之前可以将此事完全推到巫山身上,现在巫山已经知道她是假冒的阿朱,还试图利用他伤害真的阿朱,并且将真的阿朱弄到了牢里,巫山绝不会站在她这边!

因为陆心颜入狱,武婉以为有机可乘才会去找她麻烦,结果反倒害了自己,以皇后护短的性子,若查到后一定不会放过她!现在祖父和四皇子,还不能明着跟葛太师与二皇子对上,到时候会不会将自己推出去…

巫舞唇角快速地勾了勾,“你们天武皇上也真搞笑,自己亲生女儿被人弄成这样,居然也不问罪,看来什么威镇四方不过是一句空话,还不如一个镇国公府的萧世子…”

“巫舞公主,给我闭嘴!这是我天武的地方,你区区一个瓦刺公主,敢当众议论我天武一国之君,谁给你的这个胆子?”武蓁拍桌而起,怒视巫舞,“你作为一个战败国的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战胜国的招待挑剔,我们一忍再忍,不是怕你,是不想与你一个战败国计较,是想展现我天武豁达大度的风范!但我们的忍让是有底线的,既然巫舞公主你这么有意见,那现在即刻回宫,立马让你们的大王子停止签约!要战便战,我武蓁愿意带兵亲上战场,与你瓦刺一决生死!”

大国公主的气度与威严在这一刻展露无疑,亭子里静可闻针,巫舞不由张大嘴,好久才勉强合上,耸耸肩,“不过是开个玩笑,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武蓁面色越发黑沉,“玩笑?你们瓦刺的规矩就是这样?可以随便拿你们大王开玩笑?”

“长安公主好大的气派,羊某佩服!”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不一会,一个瘦小的男子身形来到亭外,“瓦刺大将军羊尔坦,见过各位公主,各位小姐。”

武蓁沉着脸,“羊大将军,这个时候您不是应该在文德殿与贵国大王子一起,同我天武签约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羊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羊大将军什么意思?”

羊尔坦阴阴一笑,“各位公主小姐,这亭子里风大,不如各位移驾厅内,羊某慢慢同各位解释。”

武蓁道:“不必了,羊大将军,本宫有自己的行程,不管羊大将军所来是为何事,请自便!”

“羊某劝各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好。”羊尔坦本来还阴笑的脸,瞬间沉下来。

亭中众人顿时恐慌,武蓁力持镇定,“你…你敢威胁本宫?来人!”

“长安公主,不要喊了,你们带来的那些御林军,已经被羊某的人全部制服了!”

武蓁身形一晃,手指深掐入指心,“羊大将军,你想干什么?”

“羊某已经说了,请各位移驾厅内,羊某自会同各位解释清楚。”他带着戾气的小眼睛从亭中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羊某想给各位个体面,让各位自动前去,若是有人不愿意,那羊某只好让手下那些不知怜香惜玉的粗人动手了。”

他手一挥,立马跳出二三十个穿着黑衣身形并不高大的汉子,双眼肆无忌惮地看着亭中众女。

青桐戒备地站在陆心颜身边,陆心颜低声对武蓁道:“公主,好汉不吃眼前亏,下令让大家都移步到厅内。”

一行人中武蓁身份最高,所有人六神无主之下,需要有人出来发号施令。

武蓁道:“都随我走吧。”

她带头离开,陆心颜严卿若紧随其后,温如香几个本不想走,被羊尔坦阴冷的眼一扫,立马乖乖跟上了。

亭中最后只剩巫舞和她的侍女们。

羊尔坦做了个手势,“巫舞公主,请。”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你的事情了。”巫舞站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羊尔坦瘦小的身影挡在面前,巫舞鄙夷地别开眼,下巴微抬,小鹰上前喝道:“敢挡公主的路?让开!”

羊尔坦桀桀怪笑,“公主,还不到走的时候。”

巫舞预感有些不妙,“你什么意思?”

羊尔坦道:“公主等会就知道了。”

巫舞冷笑,“本公主没兴趣知道,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公主想怎样不客气法?”羊尔坦阴笑着逼近,“让人拉我下去砍了?可惜这里不是瓦刺皇宫,没有听你调遣的瓦刺侍卫!”

巫舞气得浑身发抖,小鹰挡在前面,怒目相视,“大将军,休得对公主无礼!”

“看来是非逼我动手不可了!”

话音一落,剑光一闪,小鹰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羊尔坦面无表情地抽出长剑,对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小鹰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公主侍女的份上,早就杀你千万遍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剑尖滴着血,滴答滴答,浑身是血的小鹰在地上抽搐,痛苦地道:“公主,快走,羊尔坦…不安好心…”

“小鹰!”被吓呆了的巫舞和其他侍女这才反应过来,尖叫出声。

小鹰此时已经停止抽搐,美丽的双眼失去神采,一动不动,已是死去了。

巫舞愤怒尖叫,“羊尔坦!你杀了小鹰,我要你填命!”

她冲上去想抢羊尔坦手中的长剑,被身后的侍女们死死拉住,“公主,不要冲动!”

巫舞双眼猩红,“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羊尔坦替小鹰报仇!”

羊尔坦放肆地哈哈大笑,将脸凑到巫舞面前,眼里露出贪婪之色,“我的巫舞公主,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然后站起身,阴冷道:“将公主带进去,否则小鹰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侍女们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巫舞带到厅里。

里面一群人挤在角落里,陆心颜武蓁几人见巫舞浑身是血地进来,不见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小鹰,加上之前听到的惨叫和尖叫,猜测小鹰应该是遭遇到了不测。

武蓁强作镇定,“大将军,现在我们都进来了,你想做什么,可以说了吗?”

羊尔坦轻轻拭着手中的剑,将那剑身上的血迹抹干后,轻描淡写道:“等你们的萧世子,和咱们的大王子来了之后,你们自会知晓。”

巫舞大惊失色,“羊尔坦,你什么意思?不是只有萧世子吗?为什么大王兄也要来?”

羊尔坦道:“公主,你的任务是对付萧世子,而我的任务是对付萧世子和大王子!大王子不死,二王子如何继续承王位?”

巫舞倒抽口冷气,“羊尔坦,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害大王兄!若我一早知道二王兄有害大王兄之心,我死也不会答应他来这天武!”

“有件事情,公主想必还不知道吧。”羊尔坦的双眼突然射出猥琐贪婪的光芒。

巫舞心中一惊,不由自主问道:“什么事情?”

“二王子答应我,事成之后,他便将你送与我,任我处置!”

“不!不可能!他凭什么?”巫舞尖叫。

“大王子死了,二王子便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代大王,他当然可以将你送我!”

是送,连嫁都不是!巫舞如雷击般大受打击,屈辱感顿时盈满整个心头。

亏她还一直以瓦刺公主身份自傲,摆公主的威风,刚才还嘲笑隆德帝为了不得罪世家,不为武婉报仇出气,可结果呢,自己要被自己的王兄当成货物般,送与一个看到就觉得恶心的男人,任凭摆布!

“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巫舞空洞地望着羊尔坦的方向道。

羊尔坦满不在乎地嘿嘿一笑,“如果公主想保着贝隆一条命,最好乖乖听话!”

厅中众人大部分不知贝隆是谁,却见巫舞面色在那一刻变得惨白如纸,浑身如被抽去灵魂,比刚才得知自己要被送给羊尔坦时更加愤怒而脆弱。

贝隆的名字一出,巫舞彻底瘫倒在地,她心爱的男人啊,她怎么能忍心看着他悲惨地死去?

“大…大将军,您想…对付的是萧世子和大王子,我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不可以放我离开?我保证离开后,绝对不会泄露这里半点消息!”温如香从众人身后探出头,哆哆嗦嗦地道。

“对对,大将军,我跟他们也没关系,能不能放我们走?”孔羽兮似受到什么启发似的,连忙道:“你想用郡主引萧世子来,有她一人在你手上就够了,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放我们走,免得给您添麻烦。”

张若媚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什么,又闭上了。

武蓁怒斥,“胡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温如香道:“我没有胡说,萧世子杀了瓦刺几十万士兵,现在大将军要找他报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萧世子对郡主一网情深,用郡主一人引他前来足矣,为何非要我们在这跟着担惊受怕?”

严卿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温如香,陆姐夫上西南杀敌,是为了保护我天武百姓,因为有他,我们才能高床暖枕吃好睡好,每天什么都不想,只想着今天穿什么戴什么!你不感激倒也罢了,现在居然说这种话?狼心狗肺的东西,简直连狗都不如!”

温如香脑羞成怒,“严卿若,你要做陆心颜的走狗,那你陪她一起好了!我跟她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陪她在这里等死!”

“我不只跟她无亲无故,我们尚书府还跟她安康伯府有仇!”孔羽兮道:“大将军,你将她抓走,用她来胁迫萧世子!”

“你们两个狗东西!”严卿若气得想上前打人。

陆心颜拦住她,“别侮辱了狗!”

羊尔坦看够好戏后,哈哈大笑,“大敌当前,这就是你们所谓天武贵族女子的风范?”

“大将军,”温如香以为有戏,连忙谄媚道:“要说风范,自然是瓦刺女子更胜一筹!反正我在这也没什么用,您不如放我走吧。”

羊尔坦笑容褪去,怪异冷笑道:“我羊尔坦手下从不留无用之人!”

温如香大喜:“谢大将军!”

她正要离去,却见羊尔坦拔出长剑,“既是无用之人,直接杀了便是,免得节外生枝!”

温如香吓得嗖地一下子缩回去,“大…大将军,我…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有用,我有用的!”

羊尔坦冷笑连连,“谁再多说一句废话,小鹰就是你们的下场!”

温如香和孔羽兮两人拼命挤开严卿若,躲到陆心颜背后,生怕羊尔坦觉得她们没用,直接拉出去砍了。

推挤中,严卿若不小心被她们推倒在地,发出一声尖叫。

羊尔坦不耐烦地用剑指着严卿若,“这个,赏给你们了!拉出去!”

两名黑衣人眼里发出兴奋的光芒,向严卿若的方向走去。

“不!”严卿若吓得脸色惨白,武蓁连忙将她搂在怀里。

在两名男子快要走到的时候,陆心颜突然道:“羊尔坦,这个时候天武和瓦刺已经签下契约,你想阻止签约,挑起两国战争的如意算盘,只怕要落空了。我劝羊大将军你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如静观其变,再谋他法。”

“这点不牢郡主费心,羊某算好了时辰,将消息送到大王子与萧世子手中。”

“万一大王子或萧世子不来呢?”

羊尔坦阴毒的眼神扫过陆心颜等人,“萧世子不是以保家卫国的英雄形象自居吗?他若不来嘛,我就每隔半个时辰,奸。杀一人,将尸体扔到天武街头,看萧世子的脸往哪搁?”

那眼光犹如毒蛇信子,武蓁几人吓得瑟瑟发抖,差点哭出声。

陆心颜镇定道:“就算萧世子会来,你能保证大王子一定会来吗?只要他不来,你的任务便没法完成。”

羊尔坦突然一阵怪笑,“光靠巫舞公主一人,羊某不敢保证大王子一定会来!不过羊某听说最近大王子与你们中间一名女子走得甚近,似乎对她颇为倾心,有了巫舞公主和这名女子在手,大王子一定会来!”

与某女子走得很近?陆心颜暗忖,她之前在玉子河与巫山单独在一起,昨天上午又和巫山逛了半天,难道说的是她?

她正要问是谁,羊尔坦伸手一指,“将她拉出来。”

本来要抓严卿若的两人,只好转向,陆心颜心里一惊,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不是我,你们弄错人了!快放手!”

孔羽兮吓得不断尖叫,“大将军,你弄错了!大王子心中之人不是我,是陆心颜!”

二零五、孔羽兮的下场

羊尔坦没理她,示意那两人将人带过来。

孔羽兮死死抓住旁边的温如香,“大将军,我说的是真的!我之前无意得知大王子在找阿朱和阿青的两名女子,便故意假扮阿朱,引得大王子同情,想让大王子替我大哥报仇!最开始大王子信了,在游玉子河那晚,将陆心颜骗上船,想制造孤男寡女单独共处一晚的假象,让陆心颜被人唾弃,哪知遇到刺客,不了了之;

同时我将另一盆三生花让人偷偷放到陆心颜房间,诬陷是她偷的,本来皇上已经将她关了起来要治罪,怎知大王子不知从哪知道陆心颜才是阿朱,跑去跟皇上说三生花是他找人放的,跟陆心颜无关,皇上便将陆心颜放了!大将军,我说的话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问问温如香,当初是她和我一起演戏,让大王子误认为我是阿朱,要再不信你可以问问陆心颜身边这个丫鬟,前天我去找大王子质问时,她也在场,大王子对我如瘟疫般,她亲眼所见!”

陆心颜一时听傻,想不到这中间居然发生过这么多事!

温如香此时只想明哲保身,拼命拿脚踢孔羽兮,试图让她放开她,“你个贱人,你放手!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将我拖下水!”

但此时的温如香对于孔羽兮来说,无疑是救命的浮板,怎么可能会放开?

眼看两人就要不顾形象地打起来,羊尔坦看得不耐烦,“都给我抓过来!”

“大将军,不要!”孔羽兮绝望尖叫,“我说的是真的,大王子喜欢的人不是我,是陆心颜!”

温如香痛哭,“大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正在这时,门外跑来一名黑衣人,“大将军,萧世子到了!”

“将人围起来!”

二十名黑衣人听命,将陆心颜等人围中间,每人头顶均是一柄寒光刺骨的长剑。

暂时逃过一劫的孔羽兮和温如香,差点吓尿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死亡的恐惧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沉甸甸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道月牙色,犹如划破黑暗的光明,出现在众人眼前,带来生的希望。

两刻钟前,文德殿。

张知略将拟好的两份契约递到师尤手中,“师大人,请看看这上面的条款可有出错?”

除了以附属国自居外,其余条件几乎以天武先前提出的条件为准,只是减少了进贡数量。

师尤看了看,递到巫山面前,“大王子,属下看过没有问题。”

巫山从头到尾大约看了一遍,正要拿出印鉴盖下去,突然身后有人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手中迅速多了一个纸条。

他展开一看,面色大变,“对不起,失陪一下。”

与他同时收到消息的萧逸宸,已率先一步冲出文德殿,连马也没用,直接施展轻功奔向明园。

“你没事吧?”萧逸宸气息微喘,这是陆心颜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在耍流氓之外喘气,可见这一路跑得有多急!

他浅淡的琉璃眸望向厅中挤在一起的少女们,眸中全是担忧与焦急,在看向那头顶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剑时,那眼中射出的冷厉几乎化为实质,持剑的黑衣人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他没说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陆心颜微笑着摇摇头,轻扬的声音让眼前夹着寒霜而来的男人,迅速冷静下来,“我没事。”

严卿若看到萧逸宸快要感动得哭了,陆姐夫果然不是一般人!

温如香三人曾经万分期待萧逸宸能因为陆心颜而来,因为他来了,代表着她们多了一分活的希望。

然而当萧逸宸真的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心里面的感觉居然是又酸又妒!

陆心颜,凭什么让萧逸宸为了她甘愿来赴死?

“萧世子,好胆识!比羊某预计的早到了两刻钟,看来你对你未婚妻的深情,果然不一般!”羊尔坦阴冷的笑声充满整个大厅。

萧逸宸长睫轻垂,遮住眸中情绪,“羊大将军,萧某如你所愿,一人只身前来,请羊大将军守诺,将她们都放了!”

“别急嘛,萧世子,还有一人未到。”羊尔坦不紧不慢道:“等另一人到了,你二人按我命令行事后,我自然会放了她们。”

萧逸宸走得急,并不知道巫山同样收到了羊尔坦的纸条。

他眼光闪过身上带着血渍的巫舞,薄唇轻启,“另一人是贵国瓦刺大王子?”

“萧世子料事如神,羊某佩服!”

“瓦刺拥有锋利无比的武器,换作北狄、西戎、乌拉乃至我天武,都会向周边国家发动战争,扩大本国领土!但贵国却仍然前来天武议和,萧某曾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萧某明白了,原来是瓦刺内部内斗所致。”

“哈哈哈!”羊尔坦仰天长啸,“萧世子不愧是萧世子!大王子主和,而二王子主战,所以萧世子,只要你死了,大王子死了,瓦刺成为二王子的天下,这天武便会成为我瓦刺的囊中之物!”

萧逸宸道:“羊大将军好想法,不过我天武已经有了应对那大刀的办法,你的想法恐怕要落空了。”

“那又如何?只要没了你萧世子,你天武哪位将军是我羊尔坦的对手?到时候若再联合北狄、西戎、乌拉,必能将你天武分个干干净净!”

“你居然勾结上北狄、西戎、乌拉?”萧逸宸面色微变。

羊尔坦洋洋得意,“既然要战,自会做好万全之策!”

“愚蠢至及!”一道愤怒地声音从门外传来,“北狄、西戎、乌拉三国实力不输我瓦刺,天武被瓜分后,第二个被瓜分的便是我瓦刺,如今有天武作为天然的屏障,我瓦刺才能数百年来不衰,一旦这屏障去掉,我瓦刺蔫能存活?”

巫山满面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巫舞突然大声道:“大王兄,二王兄要杀你,你快走,你不要管我!我对不起你,我奉二王兄之命前来破坏和谈,你不用管我死活,只要你不死,二王兄的奸计就没法得逞!”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羊尔坦冷笑一声,大厅门缓缓关上,一群黑衣人将萧逸宸和巫山团团围在中间。

“王妹,我来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巫山的眸光转到陆心颜身上,“她。”

巫舞怒其不争道:“大王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儿女情长?这个女人有未婚夫的,他未婚夫自会为她送命,你掺和什么,你是不是傻?难道整个瓦刺的安全,比不上一个女人?”

巫山道:“我欠她一条命,欠她两个人情还没还,我要还给她。”

巫舞气喊:“大王兄!”

她还没说完,萧逸宸冷哼一声打断,“大王子,你想得美!我未婚妻的事情自有我来承担,麻烦你让开!”

羊尔坦阴毒的小眼睛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哈哈哈,有意思,没想到你们两个看上的是同一个女人!让我好好想想,是你先杀他,还是他先杀你,还是你们两人同时捅对方一刀?”

巫山与萧逸宸均没理他的话,巫山道:“萧世子,我欠郡主的命和人情,关你什么事?我偏要拿命还给她,你能如何?”

萧逸宸:“那我就死在你前面,我绝不会让我未婚妻心中记着别的男人!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你都别想!”

巫山:“你想先死?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二王弟最想我死,派人刺杀了我无数次,这次无论如何也会先杀了我!”

萧逸宸:“我杀了瓦刺三十多万将士,将羊大将军钉在战败的耻辱柱上,并在皇上面前三招打败他,让他成为武林中人的笑话!瓦刺二王子恨的是你,但羊尔坦更恨的是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所以先死的一定是我!”

陆心颜:什么时候了,你们能不能正经点?

一众人:…见过争权争钱争女人的,第一次见到争谁先死的!真特么嫉妒死了!

两人还在继续抢着要先死,争得面红耳赤,羊尔坦看够了笑话,懒洋洋道:“别争了!我想好了。”

所有人望向他,“萧世子,先…动手杀大王子!”

一把剑扔到萧逸宸脚下,萧逸宸瞧了瞧,没动,“不能让他先杀我吗?”

羊尔坦冷笑一声,“你他妈以为现在是两国和谈?快动手,否则我在你美丽未婚妻的脸上,先划道口子!”

萧逸宸弯腰,缓缓捡起剑,“大王子,虽然我不想你死,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废话少说,我赢了!”巫山灿烂一笑,那一口漂亮耀眼的白牙,永远地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以至很多年后,陆心颜仍然记得那个阳光般的少年,曾经笑着为她赴死,并以此为荣。

看着那笑脸,萧逸宸心里堵得慌,剑尖一抖,直直朝巫山刺去。

巫山缓缓闭上眼,那嘴角的笑意分毫不减。

就在那剑要刺入巫山的胸膛时,外面突然响起打斗声,然后那剑像长了眼睛似的,猛然间一个斜转弯,向巫山不远处的羊尔坦刺去。

羊尔坦大惊,那剑来得太快太突然,他根本躲避不及,情急之下抓起身边一个黑衣人挡在身前。

那剑刺入黑衣人身体,羊尔坦迅速后退,朝陆心颜等人所在的方向跑去,想抓住她做人质。

同一时刻,两条黑影蹿入,围着陆心颜等人的二十个黑衣人,一下子倒了四五人。

萧逸宸拔剑追去,连连刺出三剑,均被羊尔坦用人形肉盾挡住。

眼看羊尔坦还没到陆心颜眼前,而萧逸宸的剑就要追上羊尔坦,躲在陆心颜身后的温如香和孔羽兮同时出手,将陆心颜往前一推,推到羊尔坦面前。

心里同时只有一个想法:只要陆心颜死了,武婉受伤的事情,皇后一定不会再追究!

萧逸宸见状,面色大变,猛地一跃,踩着羊尔坦的肩,跃到他面前,搂着陆心颜向右一纵。

羊尔坦眼看要抓空,手中却突然碰到一名女子的胳膊。

原来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温如香推了发楞的孔羽兮一把,羊尔坦抓住了孔羽兮。

抓到一个是一个,“走!”羊尔坦投出一个烟雾丸,厅内顿时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救我!”孔羽兮一声尖叫,转瞬没了声音。

“闭气,小心有毒!”有人喊了一声。

所有人立马用自己的衣袖捂住鼻子,只有陆心颜在烟雾刚散开的时候,已被人捂住口鼻。

外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烟雾散去,厅内渐渐清晰。

除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羊尔坦已不见踪影。

武蓁大叫,“珠珠,你在哪?没事吧?”

“我在这,我没事。”陆心颜在萧逸宸怀中伸出手挥动。

武蓁和严卿若连忙跑过去,欣喜若狂,“你没事太好了!”

“宋昭,快看看我们这边有没有人受伤!”

“是,公主。”

宋昭一一上前查看,包括巫舞这边的人,“公主,都没事。”

“太好了。”总算有惊无险!

武蓁一口气还没吐出,宋昭又道:“不过孔小姐不见了。”

众人回想起先前孔羽兮那声喊叫。

当时情形太乱,刀光剑影,武蓁等人都下意识闭着眼睛,没看到当时的情况。

“萧世子,能不能派人去救孔小姐?”武蓁问,不管孔羽兮先前做了什么,但她毕竟是孔尚书府的小姐,怎么也得先救回来。

“齐飞,派人去找。”

“是,少爷。”来救人的黑衣人之一齐飞迅速离去。

外面的打斗声终于停下,大门打开,进来一个完全眼生的男子。

十七八岁模样,身形中等,相貌普通,气度却相当好,有种山一样宽广海一样辽阔的气度。

武蓁面色一变,这人是谁?

严卿若见她面色不好,不由也跟着害怕起来,难道刚才那个恶心的羊尔坦走了,又来一个大坏蛋?

恐怖的情绪很容易传染,特别在刚刚才受过惊吓的情况下。

正在武蓁想询问来者何人时,突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哭声。

男子朝那哭声走去,众人巡声望过去,只见巫舞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小舞,我活着回来了。”

“哇…哇…贝隆哥哥!”巫舞扑入男子怀中,“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哇…”

那哭声大得离得较近的陆心颜等人,都忍不住捂上耳朵,那男子却充耳不闻,轻轻抚着巫舞的头和背,安慰道:“小舞别哭,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巫舞将头埋在男子怀中,搂得紧紧的,依然哭得天昏地暗,大有哭到天崩地裂的趋势。

男子贝隆柔声道:“小舞,我有正事要办,晚点我再陪你哭好不好?”

哭声戛然而止,巫舞抽噎两声,“贝隆哥哥你先忙正事,小舞等你回来。”

一群人叹为观止,没想到一向任性骄傲的巫舞,也有乖巧如小猫咪的一面。

巫舞不舍地松开贝隆,泡着泪水的双眸越发多情,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贝隆。

那样的眼神,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舍不得离开!

贝隆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乖,在这等我。”

他说完便朝萧逸宸的方向走来,坚毅的心性令人心生敬佩。

巫舞崇拜地看着他的背影。

陆心颜心想,怪不得巫舞会看上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单凭这份关键时候仍能分清轻重的心性和毅力,这贝隆就值得巫舞看重!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如果你这样投到我怀中这样看着我,无论身边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看不出这家伙,有当昏君的潜质啊!陆心颜瞟了他一眼,心中却一阵甜蜜。

世上女人都爱指点江山的君王,更爱为了她甘愿从此不早朝的君王!这样的情话,怕是没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

贝隆走到萧逸宸和陆心颜面前,“贝隆多谢两位的帮助!”

又对着巫山单膝下跪,“大王子,罪臣私来天武,请大王子治罪!”

巫舞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喊道:“大王兄,你不要治贝隆哥哥的罪!”

巫山见到贝隆的瞬间,又惊又喜,此时面上仍是不敢置信,“贝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来天武?又怎么会认识萧世子和…郡主,又怎么恰好知道羊尔坦的事情,及时救了我们?”

“大王子,大王下令贝氏一族拥兵自重有反叛之心,下令满门抄斩,贝隆本该随族人一起赴死,但忠心的护卫打晕贝隆,在贝隆醒来后,告知贝隆贝氏一族很可能是被羊尔坦诬陷!贝隆为了替蒙上不白之冤的族人雪耻,暗中收集到羊尔坦收买父亲手下伪造文书、并与二王子勾结陷害我贝氏一族的证据,在准备将证据送给大王时,被羊尔坦发现,一路追杀逃到天武西南,幸蒙一位姓黎的先生出手相救!

那时贝隆知道大王子和小舞以及羊尔坦要出使天武和谈,贝隆便暗中前来天武,打算将证据交给大王子,同时让大王子小心羊尔坦的阴谋!途中为了避开追杀的人,直到七天前才到达天武京城,到达京城后贝隆想尽办法,想避开羊尔坦见大王子一面,一直不得其果,三天前在街头偶遇当初救了贝隆的黎先生,一聊之下方知他是萧世子未婚妻珠珠郡主的人!

眼看和谈已接近尾声,贝隆担心羊尔坦会暗中发难,便冒险说出了真实身份,以及羊尔坦可能会对大王子以及萧世子不利、破坏和谈的想法,黎先生听后,立马让人送信给郡主,约萧世子郡主与贝隆见面!羊尔坦的事情属于瓦刺内部之事,贝隆手中只有他勾结二王子陷害贝氏一族、意图夺取王位的证据,并无他要破坏和谈的证据,因此要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只能逼他出手抓个现行。”

巫山问:“所以今日之事,是提前安排好的?”

贝隆道:“羊尔坦何时会出手,在什么地方出手,谁都无法预料,萧世子在郡主身边安排了两个人,只要羊尔坦一有动作,立马会有人派人通知,将他抓个正着!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萧逸宸道:“贝将军不必担忧,萧某已让人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捕,羊尔坦插翅难飞!”

——

一行人平安回到皇宫,得知缘由后,隆德帝驳然大怒,命令御林军一定要抓到羊尔坦,贝隆主动请求加入搜捕队伍,在征询过巫山的意见后,隆德帝同意了。

太后得知武蓁几人差点没命,吓得胆颤心惊,皇后得知羊尔坦原本要对付的人是陆心颜,结果却阴差阳错抓走了孔羽兮,暗自懊恼得不行。

劫后余生的一行人中,是不安的当属温如香了。

当时她推孔羽兮出去的时候,没人看到,但孔羽兮自己肯定是知道的,万一她活着回来,孔尚书一定不会放过她,再加上武婉脸上的伤…

温如香打个寒颤,如果皇后和孔尚书联合起来找她麻烦,只怕龙天行也保她不住。

不行,一定要先想个办法!

温如香左思右想,决定先发制人!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给孔尚书写了一封信,信中写明羊尔坦当时本来是要抓陆心颜为人质,逼迫萧世子,因为陆心颜与孔羽兮站得近,混乱中挤来挤去,不知怎的,结果抓到了孔羽兮。

这信写得含糊不清,重点却是让孔尚书认为,孔羽兮之所以被羊尔坦抓走,与陆心颜有关,说不定就陆心颜情急之下用孔羽兮当挡箭牌,以至孔羽兮被抓走!

孔尚书收到信后大怒,孔府与安康伯府因为孔庭宇之死,以及孔庭宇与陆心婉阴亲之事,暗中结下仇怨,看到信的第一瞬间,几乎所有孔家人,都一致认定孔羽兮是被陆心颜推出去,当了替罪羊,被羊尔坦捉走!

一个年轻美丽的大家闺秀,落入一群穷凶恶极的歹人手中,其下场,让人不敢想象!

孔大夫人哭晕在孔信文怀中,孔知人面色脸青,“加派人手寻找,最好在御林军前面找到羽兮!”家丑不能外扬!

“是,阿爹!”孔信文咬紧牙关,“那安康伯府…”

“现在重要是找到羽兮!”

“知道了,阿爹!”孔信文捏紧拳头,若女儿出了什么事,他拼上这条命也要安康伯府付出代价!

——

晚上的时候,还没有任何羊尔坦的消息传来。

萧逸宸皱起眉头,“城门紧闭,全城搜捕,羊尔坦等人相貌特征明显,对京城又不熟,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齐飞道:“朱雀堂这边派出的人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萧逸宸道:“四城守卫中有人被收买,羊尔坦已经离开京城!齐飞,立马通知李钰和卢平杰,严查四城守卫,同时兵分四路,出城追踪!”

“是,少爷!”

第二天早上,李钰查到西门有个小头目死在家中,贝隆得知后,带了三百人从西门出发追杀羊尔坦。

三天后,贝隆带回了羊尔坦的首级,以及浑身是伤、晕迷不醒的孔羽兮。

巫舞好奇道:“贝隆哥哥,她怎么啦?”

贝隆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眼底一片庆幸,庆幸那天被羊尔坦抓走的人,不是他的小舞。

他找到羊尔坦等人的时候,孔羽兮正被羊尔坦几个手下压在地上,如果换成是小舞,只怕他当场就已经疯了。

孔家的人来接孔羽兮回去的时候,孔羽兮正好醒过来,见到有人朝她走过去,抱着身子不停尖叫,“啊!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啊!”

无论孔府的丫鬟们怎么哄,孔羽兮都不肯离开,若有人伸手想碰她,她就又抓又咬!

这时巫舞明白了,为何孔羽兮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因为不打晕她,根本没法带回来!

最后孔家人没办法,只好让人打晕了孔羽兮,将她带回了孔府。

所有人对孔羽兮的事情三缄其口,但孔羽兮的遭遇还是传开了:在逃亡过程中,被羊尔坦及其手下轮了,备受打击,神智不清。

对于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温如香了。

孔羽兮神智失常,那那日在明园内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而孔家的怒火,则随时会将陆心颜烧为灰烬!

至于皇后这边,武婉受伤并不是她亲手所为,她只是说了几句担忧的话、提供了一点建议而已,有龙天行在,皇后没有办法治她的罪!

连续几日睡不好的温如香,自孔羽兮回来后,终于睡上了好觉。

羊尔坦死了,两国契约签了,瓦刺使臣们该离开了。

王子接待团和公主接待团的成员们,将巫山巫舞贝隆等一众人送到西门外。

武辕微笑道:“大王子,巫舞公主,各位使臣们,祝一路顺风!”

巫山右手放在胸前,“谢谢贵国这一个月的款待,请大皇子向皇上转达巫山最真诚的谢意!”

“本皇子一定转达!”

几句官方的客套话说完后,巫山突然走到陆心颜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阿朱,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不能!”陆心颜还没回答,一道白光飞至她身边,直接替她答了。

巫山面色一黑,“萧世子,我问的是阿朱,没问你,你走开!”

萧逸宸往陆心颜面前一站,挡住巫山视线,“大王子,快滚回你的瓦刺,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未婚妻都不会答应的。”

巫山气得牙痒,侧身对着萧逸宸后面的陆心颜道:“阿朱,能送我一个分别的礼物吗?”

萧逸宸将巫山身子扳正,咬牙道:“听不懂人话吗?快滚!”

瓦刺及天武一行人相当无语,自从羊尔坦死了后,这样的情形这几天天天发生,巫山死皮赖脸地想跟陆心颜套近乎,而萧逸宸像护食的狼崽子一样,只要巫山出现,立马挡在他面前,连多看一眼都不准他看!

陆心颜捂着脸,只希望不认识这两个人!

这时巫舞在贝隆的示意下走向陆心颜,她第一次向陆心颜行礼,“郡主,这些日子我处处针对你,现在我向你道歉!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陆心颜上前扶起她,“巫舞公主并非有心为之,我不怪您。”

巫舞站直,扁扁嘴,“其实我挺讨厌你的!你长得比我好看,会做漂亮的衣裳,对战也能赢我,我真的讨厌你!”

陆心颜:…公主啊,您讨厌就讨厌,为何非要说出来?

巫舞面上突然露出小女孩般欢喜天真的模样,“不过贝隆哥哥说了,你帮了我们,我该多谢你,我听他的。”

陆心颜呵呵两声陪笑,好话丑话你都说了,让我说啥?

这时巫舞手一伸,快速从陆心颜头上拔走一根珠钗,小鸟一般朝含笑而立的贝隆跑去,欢呼道:“贝隆哥哥,我替大王兄拿到郡主的礼物了!”

所有人:…还有这种操作!

巫山笑得好不得意,萧逸宸气得浑身直冒冷气,又不好动手从巫舞手中抢回,扭头瞪向陆心颜。

陆心颜两手一摊,作无奈状:大爷,这跟我没关系,是她抢的啊!这珠花好贵的说!我也不舍得的!

在巫山念念不舍、巫舞欢欣雀跃中,瓦刺一行人终于越走越远。

“少爷,西门那个小头目的死有可疑!”齐飞突然现身道:“羊尔坦买通那人离开京城,没办法折返杀人,如果是要杀人灭口,那人应该死在城门外才对,但那人却死在家中,分明是有人在羊尔坦走了之后,将那小头目杀了!”

“回去再说!”

二零六、新婚礼物,订情信物

两国和谈顺利结束,瓦刺使臣走了,接待团的众人,各回各家。

陆子仪带着安康伯府一众人在门口迎接,“珠珠,欢迎平安回来。”

这将近一个月来宫中的风险,陆子仪知道得并不全,但光明园一事,就够吓得他担心吊胆了好久,还好最后黎先生告诉他一切无恙。

“哥哥!”陆心颜微笑着看着他。

“哥哥没用,你遇到那么多危险,哥哥却一点忙都帮不上。”陆子仪满脸惭愧。

“哥哥,你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那里是皇宫,又不是安康伯府,要是我在安康伯府出事,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现在看谁敢在安康伯府里找你的麻烦!”陆子仪眸光一扫,府中众人齐齐噤声,连小高氏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陆心颜满意一笑,看来这一个月来,陆子仪将安康伯府打理得很好,没人敢对他有点半怨言。

她搂着他的胳膊,“哥哥,外面冷,咱们进去吧。”

陆子仪柔声道:“你这一个月辛苦了,先回欢喜院休息,晚膳的时候见。”

“是,哥哥!”

欢喜院里,小荷像蝴蝶一样飞过来扑到她怀里,仰着灿烂的小脸蛋,“小姐,这些日子我可想死你了!小姐你有没有想我?”

这一个月里,小荷又长高了,出落得越发水灵,身形也越发凹凸有致。

陆心颜瞧瞧她越来越鼓的胸,眨眨眼,“呀,小荷这是,越长越好了呀。”

小荷顺着她的眼光往下瞧,红了脸,用手一捂,“小姐讨厌,看哪里呢。”

“那要不看这里?”陆心颜踮脚,往小荷翘起的臀部瞧。

小荷这下连耳根都红了,不依地跺跺脚,“小姐!”

陆心颜啧啧摇摇头,“女大十八变,小荷都可以嫁人了。”

小荷闻言默默垂下头,“小荷说了不嫁,陪小姐一辈子的。”

气氛眼看着又变了,吕嬷嬷忙道:“小荷,程嬷嬷做了新糕点,快去拿来给小姐。”

小荷一听有吃的,头刷的一下抬起,双眼闪亮亮的,“小姐,那我去了!”

陆心颜望着那背影若有所思,感觉这丫头好像情根深种似的,不大妙啊!

“青桐,白芷,你们先去休息吧。”陆心颜道:“让星罗和夏知来见我。”

“是,小姐。”

不一会,星罗和夏知来了。

“说说看,这一个月发生过些什么事。”

星罗道:“府中一切倒是安稳,有几个老人想趁小姐不再混水摸鱼,被大少爷发现惩治了,现在都老实得很。广平侯府四姑娘那边的婚事一切顺利,就是这贺礼该准备了…”

陆心颜拍拍脑袋,这只剩十天的时间了,她一时将这事给忘了,“我知道了!不过李夫人那边没闹腾吗?”

这不像小董氏的风格!

星罗抿唇一笑,“闹啊,怎么不闹,什么都不管,就躺在床上装病,以静治动!”

“那李钰家的婚事,是谁在准备?”

“李夫人!”

陆心颜一脸懵,夏知道:“星罗,你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小姐。”

“小姐,是这样的,刚开始李夫人完全是消极对待,不吵不闹也不理,完全当没这回事,后来宫夫人亲自去了一趟李家后,李夫人立马就变了一个样,可积极了…”

正月十六,小董氏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与李钰生闷气,嬷嬷推门进来道:“夫人,广平侯夫人来了。”

“谁?”小董氏有气无力道。

“广平侯府,宫夫人!”

“她来做什么?不见!”一个乡下来的乡野妇人,想跟她攀亲家,没门!

“夫人,这不好吧?皇上都下旨赐婚了,三月初八,宫四姑娘就过门了,您今儿不见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不是?”

“不见就不见,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嬷嬷见劝不住,只好道:“宫夫人如今怀了四个月身孕,已经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了,她说她会一直站在那等,直到夫人您愿意见她。”

“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拿自己肚里面的孩子来威胁我?”小董氏气得呼的一下坐起身,“是她自己要站,孩子出了事,跟我无关。”

她嘴上虽这么说,手却开始自动拿衣裳了。

小董氏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在夫君在世的时候,替李家多添几个孩子,所以云氏拿孩子来要胁她,真是踩到了她的软肋。

“替我梳头,我倒要见见这个不要脸的,哪有这样做人家娘亲的!”

小董氏迅速妆扮好来到正厅里时,只见云氏正坐在梳背椅上,吃着点心,喝着茶,好不悠哉。

“你…你…”小董氏瞪大眼,满肚子想教训的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不由横眼看向自己的嬷嬷,嬷嬷咳嗽一声,“夫人,是宫夫人吩咐奴婢这么说的。”

“亲家夫人!”云氏笑吟吟地喊着小董氏,“别怪嬷嬷,如果我不让她这么说,你会出来见我吗?快过来坐下,你们家这点心真好吃,我肚子里的小五,可爱吃了。”

这是云氏的第五个孩子,小名小五。

“吃里爬外的东西!”小董氏狠瞪了一眼嬷嬷,走过去坐下后,高傲地抬着下巴,“有什么话快说!如果是想让我高高兴兴地同意宫锦进门,就免谈了!”

云氏笑意不减,慢悠悠地吃了块点心后,道:“亲家夫人,外头都传你病了,但我瞧你这身子,倒是越养越好了。”

这段日子以来,宫锦日日来李府给小董氏做好吃的,刚开始小董氏还忍着诱惑,后来忍不住了干脆敞开肚子吃,以至于比以前丰腴了一圈,气色更是红润极了。

小董氏哼了一声,“我承认,宫锦的饭菜做得好吃,但那又怎样,想凭几道菜就收买我,甭想!我不接受就是不接受!”

“亲家夫人,我广平侯府虽然日渐没落,但宫锦也是阿娘和死去的公公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娇宝贝,这二十几年来,阿娘连厨房都没让她去过,别说洗手做羹汤了。为了做个好媳妇,她去厨房拜师学习厨艺,日日勤学苦练,才有了现在这样一手好厨艺。”

“那是她自愿的,我又没逼她!”

“亲家夫人说得对,我不是炫耀,做人媳妇侍候公婆天经地义,从旁人看来,阿锦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本份而已!”云氏笑着道:“不过亲家夫人您虽然没有女儿,也是做母亲的,从一个做娘的角度来看,怎能不心疼?”

小董氏虽然对婚事极度不满意,但心里对封氏还是尊敬的,闻言后沉默不语。

云氏又吃了块点心后,笑眯眯转了话题,“亲家夫人听说过童子庙没?”

童子庙又称观音送子庙,去的人不多,名气却不比清岩寺小,只要是想求子嗣的妇人去那里拜过后,大多能如愿以偿。

小董氏年少守寡,只在年轻的时候去过,闻言不免有几分酸溜溜,“知道你生了四个,这是第五个了,不用显摆!”

云氏也不生气,笑得神神秘秘,“我前几天去过,不过不是为我去的,是为阿锦去的。”

“呸,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宫锦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居然替她去童子庙求签…”小董氏说了一半,忍不住抽口气,“你…你你不是想告诉我,宫锦和阿钰…,天啦!这个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小董氏气冲冲地站起来,要去找李钰算账,这个混小子,居然敢先斩后奏搞出人命,逼她同意?看她不打死他!

云氏眨眨眼,这亲家夫人貌似误会了什么…她要不要…干脆将计就计?

不行不行,这还有近两个月才成亲,万一穿帮了更不好!

云氏咳了咳,“亲家夫人,你误会了,阿锦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未婚先孕的丑事?”

小董氏听说不是,不知怎的,心里居然有些失望,她盼孙子,真的盼了好久。

她气呼呼地坐下,“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云氏道:“是这样的,我替阿锦求了个签,那签上说阿锦将来儿孙满堂,她最少能生五个,三男两女。”

生五个?小董氏突然想起李钰总是在她耳边说,阿娘,我跟阿锦商量好了,成亲以后最少生五个!

云氏去求签说生五个,李钰说他们也打算生五个,莫非这冥冥中真有天意?

小董氏一想到有五个像李钰小时候一样的小团子,围在她身边祖母祖母的叫,心都融化了。

云氏见她一脸痴迷,知道说到她心坎上了,“亲家夫人,您看这婚期已经定下了,要是有个意外推迟了,您不就得推迟抱孙子了?要是阿锦嫁过来心情不好,影响怀孕,您不又得推迟抱孙子了?所以啊,亲家夫人您看…”

小董氏哗啦一下站起身,“行了,你回去吧,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少吃点点心,对孩子不好。”

云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打包了几块点心,心情甚好地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丫鬟道:“夫人您真厉害,四姑娘和李公子两人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搞不定李夫人,您一出马就搞定了!”

“哪是我厉害,阿锦脸上有伤李公子都坚持非娶不可,李夫人心里早就妥协了,只是心有不甘一直不肯就范,我今天不过是给她一个下来的台阶而已。”云氏道:“快回去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夫人!”

为了早日抱到未来的五个孙子孙女,小董氏除了尽心尽力地筹办婚礼的事情,还买了不少补品给宫锦,同时开始让人装修府里空着的院子,一装修就是五个院子…

陆心颜微笑着听完后,心里不禁为宫锦感到高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要是脸上的疤能在成亲前治好,那就更完美了。

只可惜这一个多月白芷也没时间找百兰草,想在这十天的时间里找到,似乎有些痴人说梦。

这时夏知递上一封信,“小姐,这里有一封来自江临的信。”

“江临?”

“前两天到的,高姨娘说是您外祖家的来信。”夏知道:“三个月前来过一封信,就在您离开广平侯府回来后约十天左右的时候,高姨娘说她私自瞒下将信烧了。”

那时候小高氏正与陆心颜斗得欢,安康伯府又是大小高氏把持,小高氏一听陆心颜的信立马就截过来烧了,丁点信息也没让陆心颜知道。

现在安康伯府陆子仪当家,小高氏对陆心颜只有敬畏之心,不敢有半点不满,这次收到信不敢有瞒,甚至将之前烧信的事也老实说了,乞求坦白从宽。

外祖家啊,那就是林如朋的娘家了。陆心颜试图调动脑海中关于江临林家的事情,发现少得可怜。

只隐约记得小时候每年逢年过节,林家便会派人送好些江临特产和礼物过来,刚开始陆心颜倒是很高兴,后来有次陆心婉陆心晗嘲笑她有个乡巴佬外祖家,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出身,净送些土里土气的东西过来,陆心颜受不得激,从此再也不肯要林家送来的礼物,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

陆心颜一岁多的时候,林如月曾带她回过一次江临,后来林如月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不敢回娘家,怕娘家人伤心,林如月的弟弟林如乔倒是隔年来一次,那时陆心颜被陆心婉等激得对外祖家十分嫌弃,每次都避而不见,甚至林如月去世,林如乔来奔丧,陆心颜都不愿见他。

嫁到安康伯府后,林家年年都会送两封信来,开始陆心颜不愿意看,收到便撕了,后来信也没了,不知道是林家没寄信了,还是信被江氏扣下,不得而知。

陆心颜这一想起,对原主的浅薄无情深感无耐,“给我瞧瞧!”

夏知将信递给她,陆心颜接过,只见信封上写着“安康伯府珠珠郡主亲启”字样。

字体刚劲有力,估计是出自那个便宜舅舅林如乔之手。

舅舅给自己的外甥女写信,不是写外甥女珠珠,而是安康伯府珠珠郡主,光从这称呼上就可看出,便宜舅舅对她颇有微词。

珠珠郡主:小人林如乔冒昧给您写封信,请您见谅,只因家母病重,大夫言最多还有半年光景,这十几年来,家母一直挂念您,盼能再见您一面,恳请您念在身上有一丝林家血脉的份上,下月底家母五十大寿前,纡尊降贵来一次江临林家,圆家母这个心愿,小人将不胜感激!无论您想要什么样的排场,小人都会尽力满足!小人林如乔敬上。

没有舅甥情深,满纸都是恭敬疏离,就像一个下人对自己主子提出非常不敬的要求,恳请主子谅解一样。

陆心颜脑子里隐约浮现以前原主辱骂林如乔及林家的话:一个低贱的商户,也想妄图攀上咱们安康伯府,滚回你们江临去,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在京城,让我娘和我成为别人的笑柄…

林如月去世后,跟着陆心颜一起陪嫁到广平侯府的那些林如月从江临带来的老人,好像也被她以各种理由赶回江临了。

这个缺心眼的!陆心颜一阵头疼。

“夏知,备纸墨!”

“是,小姐。”

陆心颜提起笔,斟酌着写了一封回信:舅舅大人,珠珠以前年少不懂事,说了许多不敬的话,恳请舅舅看在已故阿娘的份上,原谅珠珠这一回。这次外祖母大寿,珠珠一定如期赶到,并会送上一份让舅舅满意的大礼!不孝外甥女珠珠敬上。

江临属于甘山,靠近秦南,离京城约十来天的路程,陆心颜算算日子,等宫锦大婚回门后,十一出发,顺利的话三月二十五以前就能赶到江临。

有许多话在信里也不好解释,不如到了江临后,亲自向林家一家人赔罪,好好表现,争取原谅。

写完信让夏知立马派人送往江临后,陆心颜精神很好,翻箱倒柜找了些衣料出来,打算亲手做份礼物送给宫锦和李钰。

她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宫锦一份,李钰一份,宫锦那份是早就想好的,至于李钰那份,新婚礼物嘛,嘿嘿,便宜李钰那小子了!

做了一半,夏知来喊她,原来陆子仪派人来说晚宴已经准备好了。

陆心颜应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东西往床上一放,离开了欢喜院。

安康伯府一群人见到她,除了陆子仪笑得开怀外,其余人等看她的眼神均暗含敬意与恐惧!

救了瓦刺大王子,想出对付瓦刺大刀的金丝衣,更可怕的是,偷了三生花弄伤了长平公主,居然一点没事的放出来了!她身后的萧逸宸到底是有多厉害,犯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连皇上也不敢动她!

没错,除了陆子仪之外,所有人都觉得陆心颜之所以没被问罪的原因,完全是因为萧逸宸!

陆心颜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走到陆子仪旁边坐下,“开动吧。”

其他人吃得如何陆心颜不知道,她自己倒是吃得很开心,皇宫里的饭菜好看是好看,就是总是半冷不热的,再好吃也有限,难得回家吃顿热乎乎的热食,陆心颜哪会理会别人的眼光。

用完膳,陪着陆子仪走了会消消食后,两兄妹道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入欢喜院,陆心颜瞧见自己屋子里点着油灯,不由一阵狐疑,她刚才去用膳的时候,没熄灯吗?

这种小事她也没多想,直接推门进去,却见床上坐着一道月牙色身影,手中正拿着某物…细细欣赏。

陆心颜吓了一大跳,“萧…萧世子,你怎么来了?”

早上才分开,大晚上的又跑来,难道有什么紧要事?

某人听到声音,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见,举着手中不知道是什么偏偏一看就浑身冒火的黑色小物件,问:“这是什么?”

那声音暗哑性感之极,陆心颜心头一跳,看清萧逸宸手中的东西后,火烧屁股似的跑过去,一把抢过塞进一旁柜子里,转身淡定道:“这是送给四姑和李钰的新婚礼物。”

“新婚…礼物?这礼物叫什么名字?”

陆心颜随口忽悠,“没名字,随手做的。”

特么的她能说那叫性感睡衣吗?

萧逸宸不知为何,一想到那黑色的小东西,就觉有股无名之火冒起,“咱们成婚的时候,你也会做一样吗?”

想得美!那是给李钰的福利,不是你的,别想太多!

“自己送自己礼物,太奇怪了!”陆心颜为防止萧逸宸再问些奇怪的问题,比如那东西有什么用途等等,连忙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很自觉地挽住他胳膊,“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紧要事?”

幽幽香气配着一张笑盈盈的俏脸,萧逸宸顿时忘了想问的话了,不由自主答道:“被羊尔坦收买的那个小头目,是被无影门的杀手杀死的!”

“无影门?”陆心颜惊呼,“那不是大皇子让冯姨娘买凶的那个杀手组织?难道这事与大皇子有关?”

“无影门是杀手组织,任何人只要有门路找到他们,出得起价钱,都可以让他们去杀人,不一定是大皇子。”萧逸宸道:“也可能是皇后。”

“皇后?”陆心颜惊呼,“她与羊尔坦有勾结?”

“不一定是勾结,可能是顺水推舟!”萧逸宸道:“羊尔坦与巫舞的行动均在皇宫内进行,那是皇后的势力范围,里面布满她的眼线,如果她在无意中得知羊尔坦与巫舞有意利用你来对付我,一定会乐见其成!再加上长平公主为我所伤,皇上只是过后将我叫去训了一顿,没有治你我的罪,皇后心中一定愤怒无比,所以那个小头目可能是在她的授意下被羊尔坦收买,等羊尔坦离开后,她再派杀手杀人灭口。”

“原来如此,不过她没料到最后被羊尔坦抓走的人是孔羽兮。”

“对皇后来说也不亏,孔尚书会将这笔账算到你我头上。”

“说得也是。”陆心颜打个哈欠,推了推某人,“我会小心点的,不早了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某人闻丝不动,“正事说完了,说私事。”

私事?该不会又说到刚刚那礼物上去吧?陆心颜眼珠子转动,想着等会如何移开话题。

萧逸宸伸出手。

“干什么?”

“礼物。”

果然如此,这家伙…“那是给四姑的…”

“你送大王子礼物,送宫四姑娘礼物,连李钰也要送!我呢?”某人脸臭臭的,“为什么不送我礼物?”

啊?还好还好,只要不继续纠结那个就行了!陆心颜松口气,“这…找不到名目送。”

“找不到名目?”某人气压极低地压向她,“你是我的未婚妻,送礼还要名目?”

“那你想要什么,我送你。”见某人似乎有吃醋的征兆,陆心颜只好顺着问,转念一想,气势蹭的一涨,“不对,我不是送了你羽绒衣吗?”

“那是普通礼物,我指的是定情信物!”

定…情?呸,又没定情,哪来的定情信物?陆心颜腰杆一挺,“你也没送我!”

“朱雀堂的那块玉佩就是。”

“那不是补送我的生日礼物吗?什么时候变成那啥…信物了?别想蒙混过关…”陆心颜猛地瞪大眼,“原来你早就对我有预谋!”

亲爹都不会送这么大的礼做生日礼物吧,何况那时候他们仅仅只是认识而已!亏她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原来一早就包藏祸心!

之前得知那块玉珮是朱雀堂的信物,她知道萧逸宸早就对她有好感,现在发觉原来不是好感这么简单,而是他那时已经认定她了!那块玉佩不是怕他不在、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人帮她解决的玉佩,而是一块定情信物!

“难怪你不停暗示我,让我找个粗大腿抱上。”陆心颜呵呵磨着牙,“所以即便当初我不主动找你,你也会想办法让皇上赐婚是不是?”

萧逸宸给她一个自己蠢怪谁的眼神!

陆心颜气得恨不得咬他两口,想想自己当初费尽心思、抛弃自尊想抱上人家大腿,搞了半天,人家一早就在那设了个套,等着她自己钻进去!不过,呵呵,她有成亲协议在手!哼,让你算计我,最后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心颜这一想心气平了些,“那我下次选个礼物送你。”

“其实,如果你愿意将自己当礼物送给我…”某人哑着声音,暗戳戳地靠近。

陆心颜嘿嘿两声,给他一个大白眼,当她还会信他吗?到时候豆腐吃了,礼物还是照要!

“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见她如此一本正经,萧逸宸只好坐正,“什么事?”

“下月底我外祖母五十大寿,我四姑回门后,我去江临给外祖母贺寿,大约在四月底前回来。”

萧逸宸闻言立马皱眉,“江临?祝寿?”岂不是近两个月不能见?那怎么可以!

“我外祖母家,长这么大,我就小时候去过一次,外祖母身体不好,很挂念我,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这样的理由,萧逸宸拒绝不了,面色黑黑的。

“好啦,别不高兴,最多这些日子我多陪陪你。”陆心颜主动靠近他,伸手将他两边的嘴角向上一扯。

望着那灿烂的小脸,萧逸宸气也气不起来,将人往怀里用力一拉,“什么都听我的?”

“…看情况…唔…”话没说完,已被人狠狠吻住。

陆心颜想着接下来近两个月不见,便不再挣扎,搂着他的脖子,顺从地配合…

——

皇宫里,得知自己眼瞎毁容真相的武婉嚎啕大哭,皇后搂着她伤心不已。

瓦刺使臣团走了,陆心颜等人离了宫,隆德帝便解了皇后的禁。

“母后,长平以后可怎么活啊?母后,长平不想活下去了…呜呜…”

“你胡说什么?皇祖母父皇母后都健在,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诛心的话?”皇后哭着斥责,“长平,母后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母后,你让人杀了陆心颜!马上杀了她,只要她死了,长平就答应您,好好活下去!”武婉歇斯底里尖叫。

皇后流着泪的眼里,射出狠毒的光芒,“长平,你放心,母后不光会杀了陆心颜,还会让你嫁给萧世子!”

武婉听得可以嫁给萧逸宸,面上露出久违的光彩,“真的吗?母后,您真的同意让长平嫁给萧世子?”

皇后心酸地看着武婉,女儿现在这个样子,嫁给谁能幸福?还不如如她的愿,她的伤是萧逸宸弄的,那就让他娶她,用一辈子来赎罪!

“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皇后爱怜地拭去武婉眼角的泪水。

“谢谢你母后,谢谢你!”终于要得偿所愿的武婉,流下幸福的泪水。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待情绪平复些后,武婉道:“不过母后,陆心颜并不是那么好对付,如今肯定更加防备,母后打算如何对付她?”

皇后道:“她身世简单,安康伯府没什么人在朝廷,又有镇国公府的维护,想抓她的把柄确实不容易,所以母后打算从别的地方入手来对付她!”

“别的地方,哪里?”

“她的外祖家,江临林家!”

二零七、我未婚妻胆子小

皇后眼神幽幽,缓缓吐出几个字。

瓦刺使臣到达之后,她无意得知羊尔坦与巫舞有意利用陆心颜对付萧逸宸,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本想告诉隆德帝,毕竟若萧逸宸出了事,瓦刺少了顾忌,说不定会对天武重起掠夺之心!

但萧逸宸的能力与势力,实在太让她忌惮了!只要有萧逸宸在,三皇子武昇就是武辙问鼎皇位的最大阻碍!皇后几经思索,决定当此事她根本不知情,静观其变!

武婉受伤后,隆德帝不问罪的态度让皇后愤怒不已,暗中派人留意羊尔坦的动静,得知他在暗中策划明园行动。

不只要对付萧逸宸,还要对付巫山!

若没有武婉的事情,皇后或许会站在天武立场上,将此事告知隆德帝,毕竟萧逸宸死了,两国只是可能再起战火,但若巫山死在了天武,两国必起战火,这对现在的天武来说,并不是好事!

可武婉受伤的事情,激起皇后护犊子的心态,什么国家利益,远没有她给女儿报仇重要!

于是她不光不将此事揭穿,反而暗中授意让人被羊尔坦买通,掩护羊尔坦事成后逃离京城。

但皇后没想到,羊尔坦精心策划的叛乱,没伤到萧逸宸、陆心颜与巫山分毫,反而是抓走了孔羽兮。

不过这样也好,孔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会对萧陆二人更加憎恨,于武辙来说是好事。

只是她得再想办法对付陆心颜,替武婉报仇,达成武婉的心愿!

——

京城南街。

小贩的吆喝声热情响亮,“卖肉包子嘞,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只需一文钱一个,快来买嘞~”

“我要吃肉包子。”

“嗯?”

“去给我买。”

“…几个?”

“五个。”

“…等会!”

转眼,一个相貌绝美、身穿杏红色衣裙的少女,拿着热呼呼的装个五个肉包子的油纸包,跑到一个月牙色、清冷似谪仙的男子面前,眉眼假笑成月牙形,咬牙切齿,“给!”

“喂我吃!”

“萧逸宸!”陆心颜忍不住怒了,“一大早将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买肉包子,然后喂你吃?”

“不!”萧逸宸直接否定,“我还要吃煎饺、馄饨、牛肉面…”

光那一长串,陆心颜就听得胃疼,“停!你要吃不会让你的人帮你买,干嘛使唤我?”

萧逸宸幽幽看了她一眼,“帮大王子买得,帮我买不得?”

这都多久前的事了,巫山都走几天了,还吃醋?关键那天在刘氏酒楼,他可没少占她便宜!

陆心颜翻个白眼,这时萧逸宸已张大嘴,等着她喂投。

真是幼稚!想归想,手还是拿起一个肉包子,放到他嘴边。

萧逸宸满意地咬了一口。

两人相貌气度难得一见,往街上一站,立马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所在,如今当街秀恩爱,顿时收获无数粉红星星眼,以及一地玻璃心。

“能吃快点吗?”萧逸宸斯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陆心颜举得手累,忍不住小声抱怨。

萧逸宸眼神轻轻一扫,陆心颜立马扯出笑脸,“冷了不好吃!”然后撒娇似地加了一句,“手好累~”

萧逸宸趁机抓住那白嫩的小手,慢悠悠地吃着包子,舌尖时而不小心舔到那小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

陆心颜一时麻一时痒,想笑又不敢笑,挣又挣不开,还得忍受周边或羡慕或嫉妒或批判的眼光,心里忍不住将萧逸宸狠狠骂了一通,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好不容易包子吃完了,萧大爷终于松开她的手,“我要吃煎饺,二十个!”

连数量都跟上次巫山要的一模一样!这心眼,真是比针还小!

陆心颜买了煎饺回来,本来心情甚好的萧大爷看到那数量,脸色一黑,“为什么只有五个?我要二十个!”

“你已经吃了五个肉包子了,再吃二十个煎饺,我怕你会吃撑。”陆心颜挽着他的胳膊,眨巴着眼,“你要是吃撑了,我会心疼的。”

一句我会心疼的,立马让萧逸宸满身的醋意烟消云散,眉开眼笑,“听你的就吃五个,喂我吃。”

接下来心情美得不要不要的萧大爷,终于不再嚷嚷着要买这买那了。

陆心颜暗暗吐口气,总算不用再跑腿了。

中午在刘氏酒楼,陆心颜亲自点了一桌菜,伺候着某大爷用过膳后,陪巫山逛京城这事的醋,终于吃完了。

陆心颜揉揉发酸的胳膊,“萧世子,我有点累了,送我回去吧。”

话刚说完,感觉周边空气一冷,立马话音一转,“要不我送你回去?”

气压更低,你大爷的!陆心颜面上挤出笑容,“萧世子,还有想去的地方吗?我陪你去…”

——

一个时辰后,两人到了南山山脚。

“齐飞,你先回去,明早过来。”

“是,少爷!”

“等等,等等!”陆心颜立马拦住,“你让他明早才过来?什么意思,难不成今晚咱们要在这南山过一晚?”

这二月底的温度,晚上也能冻死人的好不好!是不是有毛病?

“上次答应我的事情,你忘记了?”萧逸宸双眼一眯,很危险。

带巫山逛京城的账算完了,这是要清算之前在双溪的账!

陆心颜无语,“我没忘,但是不能找个暖和点的日子吗?比如夏天的时候,现在多冷。”

某人不置可否,“齐飞,走吧。”

“等一下!”陆心颜拉住他,“那让我先在车上休息一会总行吧。”养精蓄锐,度过寒夜。

萧逸宸眸光一暗,“我陪你。”

“咳咳,那啥,还是算了,突然又想走走了。”看那不安好意的眼神,陆心颜抬脚往南山走去。

二月底的天黑得很快,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天边的晚霞隐去了最后的笑脸。

山风一吹,更加寒冷,陆心颜忍不住打个寒颤道:“萧世子,好冷,找个地方生个火吧。”

“没带火折子。”

“我有。”自从在兰英山庄那晚后,陆心颜便有了随身携带火折子的习惯。

“不准生火。”

“先找点枯枝…什么?”陆心颜正盘算着,突然听到身边男人说不准生火,不敢置信道:“这么冷的天,不生火,你想冻死我吗?”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冻着?”萧逸宸别有深意道。

陆心颜眼皮跳了跳,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心思刚散开,萧逸宸一把抱住她,不知何时脱下的外衣,将两人紧紧裹在一起。

听着那如擂的心跳,闻着那熟悉好闻的气息,陆心颜的心跳不由跳快两分,嘟哝道:“那晚,我和青桐与大王子在山底的时候,可没有这般…”

“所以?”微微上扬的语调。

“这样你会冻着的,冻着了我会心疼的!”陆心颜仰起头,眨眨眼,“所以还是生火吧。”

“我身体好,经冻。”

“这样啊。”陆心颜幽幽道:“我本来想生了火,还可以这样抱着,你要是坚持不生火…”

萧逸宸立马道:“我去捡柴!”

不一会,火堆燃起,驱散了寒意。

陆心颜坐在萧逸宸怀中,后背是滚烫的胸膛,前面是熊熊烈火,都快热得出汗了。

“困了就睡。”头顶传来萧逸宸轻柔动听的声音。

陆心颜半眯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眼看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来南山,在南山过夜,开始坚持不准生火,想抱着她过一晚,无非就是想无耻地占占便宜。

可现在抱着她抱了这么久了,居然一直规规矩矩的,别说摸了,连亲都没亲一下!

不对劲,很不对劲!

陆心颜在他怀中动了动。

没反应。

又蹭了蹭。

还是没反应。

陆心颜不死心地伸出爪子,装作无意抚上某人只着单衣的胸膛。

嗯,真结实,要不要伸出去捏一捏?

还没来得及实施行动,手被某人猛地捏紧。

“想在这里洞房吗?”如火山般的气息从头顶喷泻下来。

陆心颜立马老实了,嘟哝道:“有点不舒服,换个舒服的姿势。我先睡了,明早见。”

说完立马闭上眼睛。

黑夜滋生着罪恶、欲念,萧逸宸瞧着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好不容易在心中念了无数遍清心咒勉强压住的火,彭的又炸开了。

这个小妖精!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精致娇俏的小脸,在火花映照下,越发妩媚动人,红润的嘴唇发着莹莹的光,若有若无的幽香直钻鼻中。

萧逸宸恨恨地吐出一口气,吹开被风吹起,拂到他下巴的她的长发。

连头发都来勾引他!

可恶!

欺负他怕控制不住自己,连亲都不敢亲她是吧?

老子怕过谁?

萧逸宸狠狠地别开脸,不敢再看一眼那会让他犯罪的脸!

只是怀中人儿太软太香,即便不看,欲念却如潮水一样只涨不退!

萧逸宸用尽生平最大的自制力克制着,再克制,克制不住了…

娘的,就亲一下!

低头的瞬间,怀中的小人儿突然无意识地低语一句,“妈妈,我想你了,我想回家…”

那声音有如魔咒,定住了低头的男子,全身的欲念在那一刻退得干干净净。

妈妈,是她的奶娘,是阿娘的另一种称呼,还是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人?

他记得齐飞的调查里,陆心颜自小由林如月亲自带大,奶娘的存在不过跟一般嬷嬷没什么区别,她断不可能对她有这么深的感情,会在梦中说想她;如果是林如月,林如月已经去世了,她会想她很正常,可她说她想回家…

萧逸宸的手指,蓦地紧了。

齐飞的调查里说过以前的陆心颜,自小被前陆夫人林如月当成至宝般养大,连她生父安康伯陆丛远想亲近,都得经过前陆夫人同意。因为接触人少,性子养得有些怪异,天真、任性、骄横、自私、愚蠢、耳根子软…而现在的她,除了样貌一模一样外,整个人完全变了!有很多奇怪的点子,会做漂亮奇特的衣裳,性情豪爽果断,聪颖精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萧逸宸眸光变暗,珠珠,我不管你是谁,你只能是我的媳妇儿,是我以后孩子的娘亲!今生今世,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能去!

不知是不是萧逸宸的怀抱太温暖,还是他身上的气息太安心,即便姿势有些难受,陆心颜还是睡了个好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过虚空,鸟儿开始清脆地鸣叫时,陆心颜醒了。

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猛地撞入一片如海般深邃莫测的眼眸深处时,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早,早啊!”她挤出灿烂的笑脸,这家伙,一大早就这样看着她,吓死人了。

再瞧瞧他眼底的灰青,该不会看了她一整晚都没睡吧?

陆心颜正想发问,那张俊美的脸,已猛地低下来,像天空觅食的老鹰一样,精准无误地擒住了她的唇。

“唔,没刷牙…”霸道的舌趁她张嘴的瞬间,强势地钻了进去。

要不要这么重口味啊!

但,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算了,看在他守了她整晚没睡的份上,就如他所愿吧,陆心颜晕晕呼呼地想,坚决不愿承认自己是被他越来越纯熟的吻技给吻晕头了。

他搂得她很紧,吻得她很重,不同于以往带着欲念的吻,这次的吻,更多的似乎只是想证明她在,又似乎害怕下一刻她就不在了,想要抓住最后的时刻,抵死缠绵。

陆心颜察觉到他的异常,趁着喘气的空息,问道:“萧世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逸宸搂紧她,粗重的气息洒在她耳边,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你是我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怎么一副怕她跑了的语气?不过就是去江临看望外祖母而已!

陆心颜轻抚他的背,柔声道:“外祖母病了,我带着白芷给她看过病后,马上回来,最多一个半月,在成亲前一定会回来的。以后你有时间了,我们再一起去,好不好?”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却越搂越紧,紧到陆心颜快透不过气来。

咕噜!肚子在这个时候发出适当的声音。

萧逸宸松开她,紧张道:“肚子不舒服吗?”

“肚子…饿了。”昨晚就吃了点干粮。

“下山吧,你想吃什么,我通通给你买。”

他不由分说,抱起她,向山下奔去。

他的衣裳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连一点风都吹不到。

陆心颜靠在他胸前,唇边不觉泛起笑意,这男人越来越可靠了,真让人安心。

——

用了早膳,萧逸宸送陆心颜回安康伯府。

“少爷,安康伯府好像出事了!”驾车的齐飞突然道:“外面站满了御林军。”

“停车,下去看看。”

“是,少爷。”

陆心颜想着陆子仪和欢喜院里的人,急着要掀帘子下车,萧逸宸拦住她,“先别下。”

“哥哥和小荷他们…”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先让齐飞打探一下情况。”

萧逸宸镇定的声音安慰了陆心颜,她坐回车上,掀开帘子,等着齐飞回来。

齐飞很快回来了,“少爷,郡主,小的打探不到,对方口风很严,似乎是有人特别交待过。”

萧逸宸在御林军中任过左郎将,御林军中有他安插的人,但这次来的人,似乎经过特殊挑选,居然全是与萧逸宸不熟的人。

“安康伯府现在什么情况?”

“小的大概看了看,里面暂时一切正常。”

陆心颜道:“还是我去吧,他们既然守着安康伯府,我是里面的人,按理不会瞒我。”

“不行!”萧逸宸断然拒绝,“齐飞,立马安排人去查!”

“萧逸宸,这是我的家事!我不能躲在一旁!”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安康伯府的一切,全权由我负责!”

陆心颜顿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男人太有担当,好像也不全是好事!

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呼喊声:“小姐,萧世子。”

陆心颜立马望过去,“青桐?”

青桐趁着无人注意,跳上马车。

“青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桐道:“二皇子昨晚出事了,听说吐血后昏迷不醒。”

“二皇子出事了,围着安康伯府干什么?难不成我昨晚不在府中,以为我去偷偷给二皇子下药了不成?”陆心颜不可思议道,转而面色一变,“你是说掠月…”

“小姐猜得没错,二皇子出事的时候,在掠月屋子里,听说二皇子正是喝了掠月准备的酒才吐血昏迷不醒,二皇子妃当场在掠月的房间里搜出混着迷药的噬心散。”

陆心颜肯定道:“掠月怎么可能会毒害二皇子,一定是有人陷害的!”

青桐顿了顿,“小姐忘了,掠月当初进二皇子府本就不寻常。”

经她一提醒,陆心颜想起田叔,以及掠月无缘无故答应宫羽进二皇子府的事情,“所以真是掠月?”

以掠月的性子,陆心颜怎么也不肯相信她会下毒!她也不信她会这么不知轻重,她是她身边出去的人,如果二皇子出了事,一定会牵连到安康伯府,掠月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是不是只有掠月自己知道,梳云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她说这是掠月的事情,如果掠月不同意,她是不会说的。”

“掠月现在怎么样?”

“二皇子妃立马将此事报告皇上皇后,皇上大怒,将掠月打入天牢,皇后说此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皇上连夜召人进宫,让人严查此事。”

陆心颜生出不好的预感,“负责此案的是谁?”

青桐叹口气,“都察院,龙天行。”

又是他!陆心颜抚额,没事都恨不得咬她几口肉,现在肯定会死死咬住不放。

她行得正坐得正不怕,就怕龙天行那个丧心病狂的,会对掠月下重手,想屈打成招!

掠月一个弱女子,哪能受得住龙天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想想田斌身上那些伤,还有都察院牢房里那些刑具,陆心颜忍不住打个寒颤。

“御林军是怎么回事?”萧逸宸突然问。

“是皇上特派的。”青桐道:“一大早就跑过来找小姐,说是要请小姐回去协助调查,难道掠月在牢里受不住刑,说是小姐指使的吗?”

“未必。”萧逸宸沉声道:“二皇子出了事,皇上第一反应定会怀疑是因为皇位之争,至于是被其他势力谋害,还是自己布下陷阱,想趁机铲除某些势力,皇上暂时无法判断!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最好的办法,便是派出自己信任的人,密切跟进查案一切细节,确保不会有人趁机栽赃陷害,朝堂平衡不会被轻易打破!”

青桐听得连连咋舌,“帝王心思真是深不可测!不过龙爷是二皇子的小舅爷,皇上怎能确定他一定不会偏帮他?”

“事关皇位之争,若是交由大理寺或刑部,都会畏手畏脚,唯有狂妄不羁的龙天行,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谁都不会放在眼里!龙天行性情凉薄,除了姚二夫人和失踪的姚小姐,龙家的人尚入不了他的眼,更何况二皇子?”

青桐一喜,“这么说,掠月可能会没事?”

陆心颜叹道:“青桐,你别忘了,龙天行一直认为,姚小姐阿雪的失踪是我造成的,对我恨之入骨。”

青桐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怎么连这个忘记了?”

若没有姚雪的事情,龙天行或许会秉公办理,但现在,只怕龙天行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掠月下毒,是受陆心颜指使,目的是为了助三皇子将来登上大统,将安康伯府与镇国公府一网打尽!

“我现在下去,去看看掠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心颜正要下车,手臂被某人用力扯住,“不行!”

“青桐刚才说了,御林军奉命来请我去协助调查,不是要抓我!”陆心颜冷静道:“别看掠月娇娇弱弱的,话也不多,可也极倔,要不然也不会吭也不吭一声,说进二皇子府就进二皇子府!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我必须去问清楚她到底怎么回事,这样才能商量对策!”

萧逸宸定定望着她,眼神里写满,不管你说得多有理,我都不赞同。

陆心颜亦不妥协地望着他,“萧世子,如果我不出现,便是心虚的表现,所以我更该堂堂正正地出现。”

萧逸宸不得不妥协,“我陪你一起,不管去哪!”

陆心颜拒绝不得,下马车走向安康伯府。

一个面色偏黑的、四十左右的御林军从后面走过来,“徐某见过萧世子,郡主!”

“徐统领!”萧逸宸心中一惊,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曾经的上司,御林军统领徐缺。

徐缺一般是近身保护隆德帝,以往有什么案子,都是由他和卢平杰两人负责,没想到这次皇上居然将他派来了!

“见过徐统领!”陆心颜并不认识徐缺。

“郡主,二皇子昨晚被人下药,至今昏迷不醒,二皇子妃在府中妾室掠月屋中搜出混有迷药的噬心散,掠月曾是郡主身边的人,二皇子身为皇储,此事事关重大,徐某特奉皇上和左督御史龙大人之命,前来请郡主去都察院协助调查。”

“我知道了。”陆心颜颔首道:“我昨晚有事不在府中,可否容我先去换身衣裳?”

徐缺未料到她会如此冷静,略怔了怔,暗含威压道:“徐某在此等了两个多时辰,不在乎多等半个时辰!不过郡主,从未有人能从徐某手上逃脱过。”

陆心颜微微一笑,“谢谢徐统领,徐统领放心,我只是换身衣裳,不有半个时辰,最多两刻钟就够了!”

她转过身,“青桐,随我一起进去,萧世子,你是安康伯府的大女婿,统领就交由你招呼了,可不许怠慢。”

徐缺暗自哼了一声,心想此女真是大胆,萧逸宸何等人也,在他手下时连他都不敢使唤,她居然敢仗着未婚妻的身份,对萧逸宸大呼小叫?那他就好好看她如何作死!

“一定不会怠慢,你小心些。”

温柔如春风的嗓音一响起,徐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真想揉揉自己的眼睛,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男子,就是以前那个总是满面冰霜的萧逸宸?

苗条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萧逸宸微笑问道:“徐统领,近来可好?”

还真是招呼起他来了?徐缺差点惊掉下巴!外人传萧逸宸对自己的未婚妻如何宠爱,他以为不过是言过其实,现在看来,哪此是宠爱,简直是言听计从,从头狼变成了小奶狗!

陆心颜一回到欢喜院,焦急的众人立马迎上来,陆心颜眼尖地看到少了一人,“白芷呢?”

星罗道:“一早被龙爷请去协助调查了。”

“知道了。”没想到龙天行手脚真快!“我换件衣裳去看看掠月,你们不用担心。”

梳云赶紧站出来,“小姐,我随你一起去!掠月的事情我清楚,她不许我说,那我当面问她!”

陆心颜想了想,“好,准备一下,马上走。”

外面萧逸宸拉着徐缺干巴巴地东扯西拉,徐缺面上带笑,实则尴尬地要死,萧逸宸明显担心着陆心颜,问来问去都是近来如何,家里如何,身体可好这样的废话,完全心不在蔫,问了一遍又一遍,偏偏他又能不答。

陆心颜和青桐梳云一出来,徐统领如见到救星,“郡主,请。”

“徐统领请带路。”

说的是协助调查,自然不会坐什么囚车,也不能限制人家带不带丫鬟小厮啥的。

徐缺只是奉隆德帝的命令,保证不会有人因此事被陷害或暗杀,看似是带人去,不如说是保护,更不会管陆心颜带谁、萧逸宸跟不跟去这样的事情,这种事还是留给龙天行自己去头痛!他徐缺只忠于皇上!

龙天行直接让人将陆心颜一行人带到牢房,按理是极不合规矩的,不过陆心颜来就是想见掠月,如此倒省事。

看到萧逸宸的时候,龙天行直接黑脸,“萧世子,我这都察院的牢房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龙大人,我未婚妻胆子小,此番受召前来协助调查,我怕她被人吓着了。”

胆子小?你特么地开什么玩笑!龙天行嘴角直抽,在玉子河与不懂武功不会游水的大王子巫山,杀了五个瓦刺高手的事情,他可打听得清清楚楚!

“龙大人,您有什么话尽管问我,我一定配合。”陆心颜道:“至于我未婚夫萧世子,他只是不放心陪我前来,绝不会阻碍您办案。”

“希望郡主说到做到!”龙天行面色一沉,高喝道:“来人,将犯人陆心颜抓起来关入牢中!”

“龙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龙天行冷笑道:“明芷乡君亲口承认,犯人掠月手中的药,是在你的同意下调配后赠与她的!你还能如何狡辩?”

二零八、诱惑,愿赌服输

陆心颜微微一笑,“龙大人,掠月手中的药,确实是我让白芷配的,目的是让掠月防身用!不过我让白芷配的是迷药,而不是噬心散,龙大人不要含糊不清,试图蒙混视听!如果龙大人怀疑我说的话,可以带上白芷,咱们御前对质!”

龙天行双眉轻挑,“郡主好沉得住气,果然不简单!”

陆心颜道:“人在做天在看,我既然没做过,无愧于心,自然能沉得住气,何须动怒?龙大人,我相信掠月也是如此,我恳请见掠月一面,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龙天行讽刺道:“郡主怕是想见犯人,好对口供吧?”

“龙大人此言差矣!掠月是我的人,我是萧世子的未婚妻,而萧世子又是三皇子的表哥,如今二皇子昏迷不醒,朝中定会有不少阴谋论的声音,说什么我和萧世子为了帮助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示意掠月对二皇子下药!”

陆心颜道:“这样的阴谋,会损害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兄弟情谊,也让我与萧世子蒙上不白之冤,为了自证清白,所以我想见见掠月。”

龙天行道:“郡主既然心里清楚的很,在没有洗脱嫌疑的情况下,想见犯人,绝无可能!”

他说完对着手下吩咐道:“你们一个二个给我听好了,没有龙爷我的许可,就算是皇上圣旨来了,都不许相关人等见犯人一面!”

这么霸气狂妄的话,也只有龙天行敢说了。

话已至此,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陆心颜道:“龙大人,关于掠月下药的事情,我知道的已经说了,龙大人如果没有别的问题要问,我就先行告辞了。”

龙天行道:“郡主请便。”

几人出来后,陆心颜见梳云神情黯然,问道:“梳云,掠月的事情你最清楚,你老实告诉我,掠月有没有可能会对二皇子下药?”

梳云摇摇头,“小姐,不瞒你说,有可能,但以我对掠月的了解,她又应该不可能会下药,所以我也不确定。”

萧逸宸道:“不管有没有可能,先当不可能,是被人陷害的,我让人查查掠月在二皇子府中接触过的人。”

陆心颜立马想到了宫羽,宫羽心仪武昇,却因差阳错成了武辙的贵妾,她手中又握有掠月的把柄,会不会因为心有不甘,而逼迫掠月或骗掠月在武辙的酒中下毒呢?毕竟只要武辙死了,武昇是最有可能当上太子继承大统的人!

宫羽不会这么蠢吧?陆心颜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掠月是她的人,掠月出事,代表她和萧逸宸会受到牵连,如果宫羽是想帮武昇,没理由会害武昇最大的后盾萧逸宸才是。

“我让祖母和宫二叔找个理由请宫羽回去,我亲自去问问她。”陆心颜道:“掠月是我的人,但是是她推荐进去的,真定了罪她也逃不脱干系,我想她知道轻重。”

萧逸宸将陆心颜送回安康伯府后,便着手安排人去查与掠月接触过的人。

回到欢喜院后,梳云道:“小姐,我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

梳云是第一次进入天牢,陆心颜以为她看到那些刑具吓着了,又担心掠月,便道:“去休息吧,晚膳的时候,我让人喊你。”

“不用麻烦了,小姐,我什么时候睡醒了肚子饿了,自己起来找点吃的。”

陆心颜没有多想,点点头,“掠月的事情你不要太担心,现在不光是她的事,也是我和萧世子的事情,我们定会想办法护她周全的。”

“我相信小姐。”梳云说完后回了房。

天黑后,一道苗条的黑影,避开欢喜院众人,离开了安康伯府。

都察院天牢外,披着黑色斗篷的梳云,塞了一锭银子给守门的侍卫,特意描绘过的俏脸上笑意盈盈,“小哥哥,还记得奴家吗?下午的时候,陪郡主来过的。”

侍卫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重量,看着那如花的笑脸,心猿意马,“有什么事吗?”

梳云抛了个媚眼,“奴家来,是有样东西要给龙大人,烦请小哥哥帮个忙。”

侍卫骨头都酥了,以为是珠珠郡主要交东西给龙大人,当下便道:“稍等。”

梳云将一个小包裹塞到侍卫手里,侍卫转身往里走去,梳云在后面娇声道:“小哥哥,您记得跟龙大人说,南山半山腰的药女。”

龙天行此时正与一众手下商议事情,听得门外道“珠珠郡主遣人送来一样东西”,便道:“进来。”

侍卫将小包裹恭敬地递到龙天行面上,龙天行随手拿过,轻飘飘的,正要打开,身后冷格道:“龙爷,小心有诈。”

龙天行轻哼一声,“料她不敢。”

说完直接打开,当包裹里的东西露出真容时,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只是他,几个手下见到,都觉不可思议,齐齐瞪大眼。

龙天行两根手指,轻轻捏起那粉红色的小物件,左右瞧瞧,总觉得有两分眼熟。

“龙爷,这…这郡主,也太不要脸了吧,居然给您送来这种贴身小物?”

“哈哈哈,咱们龙爷的魅力何人能挡?这萧世子还没成亲,头上就要绿成草原了。”

“郡主这种胆识,倒是很对我张某的胃口…”

“就你这样,想跟龙爷比?呸!”

手下们肆无忌惮地调笑,龙天行面上却没有一点笑意,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比不上萧逸宸,但以陆心颜的为人,以及他们之间的仇怨,龙天行不会自恋到以为,这东西真是陆心颜的。

“说,这是谁送来的?”他冷脸一问,屋内顿时安静,侍卫吓得两腿一软,“是…是下午陪珠珠郡主来的一个丫鬟。”

“陆心颜身边的丫鬟?”龙天行眯眼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注意一个丫鬟?

“她…她还让小的带一句话。”

“什么话?”

“南山半山腰的药女。”

“药女?”龙天行皱起眉头,好像有点熟悉,谁来的?这时冷格走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龙天行扯了扯嘴角,终于有了两分印象。

不是他记性不好,只是那种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情,随便都能见到的女人,哪值得他费心思去记?

这一想,他也想起了那个据说是犯人的掠月,好像便是当日被他误会为药女的女子之一。

他唇边扯起一抹邪气到冷酷的笑,慵懒道:“让她进来。”

他龙天行的门,进不容易,出,更不容易!

不一会,侍卫领着黑衣斗篷的梳云进来了。

“见过龙爷。”梳云大胆而热烈地看着龙天行,即便行礼,那双妩媚的眼,也没离开过龙天行身上。

龙天行摸着下巴,轻轻勾唇,“原来是你。”见到真人,那天的记忆越发清晰了。

他记得,手感不错。

若不是陆心颜突然出现,那日他便占有了她。

“胆子倒不小,敢独自一人前来见龙爷。”龙天行唇边露出一抹趣味,“说,想干什么?”

梳云妩媚一笑,声音柔媚如莺啼,“龙爷,奴家姐妹如今关在龙爷的天牢里,奴家想见她一面,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龙爷能满足奴这个心愿,奴家,任凭龙爷处置!”

她身为瘦马,自小学的便是魅惑男人之术,这刻意的一颦一笑间,瞬间就将屋里男人们的魂给勾住了。

除了龙天行。

龙天行往后一仰,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出两分邪气,“那先让龙爷瞧瞧,你有没有这个资本!”

梳云直勾勾地看着龙天行,眼里波光流转,丝毫不露怯意,闻言毫不犹豫地动手解身上的披风。

嫩白的小手涂着鲜艳的丹蔻,黑白红的强烈冲击,看得屋中男人们直咽口水。

那双手,以极其妩媚妖娆的姿势,解开了披风。

黑色披风滑落在地,露出一身素白勾勒出的玲珑身段。

要想俏,一身孝。

明明裹得严严实实,可那怯怯的站姿,那魅人的浅笑,生生让人生出一种想要扒光那素白的冲动。

屋中男人们眼里露出贪婪的神情,龙天行缓缓勾唇,露出晦暗难明的笑,“身段好倒是好,不过你这种货色,龙爷我见得多,睡得也不少,没什么兴趣。”

“龙爷,您要是不喜欢,送给我孙威如何?”

“龙爷,给我给我,我喜欢!”

“龙爷,您还欠我老张一个女人,就这个了!”

屋中几个男人争相抢夺,肆无忌惮。

龙天行轻轻一笑,眉宇间却带着阴冷,“瞧我这些兄弟们倒是很有兴趣!小丫头,如果你能在这里,伺侯得我这帮兄弟们高兴了,龙爷我就大发慈悲,让你见见你那小姐妹,怎样?”

梳云闻言后背不由一阵发凉,龙天行的冷酷残忍,那日在南山,她已见识过,来之前,她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龙天行屋里会有这么多人在,更没想到龙天行会无耻到要她当面伺候这些人!

她忍不住打个寒颤,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她太清楚不过,那是一种想要将她扒光拆骨入腹的眼神。

不行,她绝不能沦为那些人的玩物!

梳云咬咬牙,伸出手慢慢地动手脱身上的衣裳,盯着龙天行的眼里,露出不顾一切地炙热光芒。

很快,衣裳从肩头滑落,露出一件白色的肚兜,如雪的肌肤在那白肚兜的映衬下,像会发光的白瓷器。

因为有些冷,又或许是害怕,身形微微颤抖着,像一朵惹人怜爱的小雏菊!

极品,真是极品!屋里的男人们开始躁动。

梳云缓缓扯开红唇,冲着龙天行挑衅一笑,“龙爷,是不是一样的货,得亲自试过才知道,除非龙爷您,怕被奴家迷住,所以不敢亲自试。”

或许是那明明害怕不已、却仍然飞蛾扑火的勇气,或许是那天没有能最终占有的丁点遗憾,勾起了龙天行心中那一点点的兴趣,“为了一个姐妹,值得吗?”

梳云吃吃一笑,笑得妖媚动人,“瞧龙爷您这话说的,龙爷您身份何等尊贵,能服侍您是奴家的荣幸,若奴家一不小心入了您的眼,以后那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奴家不过是为自己赌一把,顺便再救救奴家那可怜的小姐妹。”

龙天行紧紧盯着她,似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阴冷的眸子比这屋里的空气还要冷!

片刻后,他突然放声大笑,“龙爷我就喜欢你这样坦白的!”

龙天行站起身,气势凛然,“都出去!”

屋中几个男人顿时露出可惜之色,但龙天行的命令,没人敢有半分异议,立马走得干干净净,除了冷格。

龙天行长腿一迈,如豹子一般,优雅而凶猛地走上前,将梳云一把抱起,压在书桌上,毫不怜惜地扯掉她身上最后的屏障。

梳云情不自禁打个冷颤,眼角余光瞟到站在一旁的冷格,难堪不已!

男人在她身上肆无忌惮,梳云知道已经没了退路,牙一咬,主动勾住龙天行的脖子,吻了上去。

书房里很快响起夸张柔媚的呻吟声…

完事后,梳云主动离开龙天行火热强壮的身躯,“龙爷,奴家伺候得可好?”

那声音带着云雨后的嘶哑,面上含着春色,微湿的黑发贴在额上与身上,说不出的妩媚诱人。

龙天行邪魅一笑,“你说得没错,即便看起来是同样的货色,还是得亲自试过才知道有何不同。”

梳云慢慢地穿上衣裳,柔声道:“既然龙爷对奴家尚觉满意,那奴家可以去见见我那可怜的小姐妹了吗?”

“虽然伺候得还不错,但龙爷我讨厌别人玩心眼。”龙天行伸手轻抚她雪白的腰肢,神情晦暗,“等你那小姐妹砍头的那天,龙爷我会允许你见她一面。”

梳云穿衣的手顿时顿住。

龙天行似乎十分满意看到这样的效果,一手撑着下巴,轻笑道:“小丫头,你还嫩了点。”

他之前是答应让她见掠月,可没说什么时候让她见。

片刻后,梳云顿着的手开始动了,她慢慢地系着带子,头微侧,精致的侧颜带着一抹浅笑,“龙爷厉害,奴家受教,愿赌服输!若爷觉得奴家还不错,想奴家的时候随时让人来传唤奴家,奴家一定随传随到。不过下次,奴家会先想好条件,就不知龙爷您还敢不敢接受奴家的挑战。”

龙天行微微一怔,似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

“龙爷,奴家告辞。”

梳云站起身,突然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

龙天行轻哼一声,女人的把戏他可见得多了,下一刻估计就是娇哼着让他扶了,以为爬上了他的床就不一样了吗?真是天真无趣。

他正这般不屑地想着,只见地上的女子哼也没哼一声,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继续向外走去。

白色衣裙上,那鲜红的处子之血,像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耀眼妖娆又触目惊心。

龙天行再次楞住。

梳云费力走到门口,扶住门休息了一会,转头妩媚笑道:“龙爷真是厉害,一次就让奴家连路也不能走了。”

她顿了顿,又道:“奴家本出自青楼,青楼女子向来有个规矩,对于夺走其初夜的男子,总会索要一样信物当作纪念,奴家虽然已不在青楼,不过第一个男人嘛,奴家也想留个初夜纪念。不知奴家能否有这个荣幸,哪怕一条手绢也可以。”

不知是她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的行为,还是那白裙上的处子之血,或是被他戏耍了仍然笑得妩媚的容颜,龙天行鬼始神差地摘下一块玉佩,扔到了梳云怀里。

梳云扶着门框盈盈一拜,“奴家谢谢龙爷今日的赐教。”

她说完没有任何留恋,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方才在书桌上,龙天行没有丝毫怜惜,横冲直撞,对于一个初经人事的女子来说,那种痛可想而知。

龙天行的目光,一直无意识地看着那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

出得天牢,梳云朝先前那位侍卫柔柔一笑,“谢谢小哥哥,说不定咱们还会见面哦。”

侍卫方才被吓得半死,这会再美的美色也不敢看了,“姑娘慢走。”

梳云披着黑色斗篷,忍着痛向前走去,拐入一个巷子后,蹲在那里不动了。

今天是三月初一,无月,偶有星光,她一身黑衣,蹲在那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龙天行离开的轿子经过的时候,没人往那里看一眼。

梳云又蹲了许久,直到确定龙天行已经走得很远了,才慢慢站直身,活动开发麻的四肢后,慢慢向天牢走去。

“小哥哥,又见面了哦。”

侍卫苦着脸,赶也不是,留也不是,“姑娘,您又想干什么?”

“奴家走了一半,想起有样东西落在龙爷办公的屋里了,想去取回,求小哥哥通融一下。”

“不行!”侍卫断然拒绝,“龙大人已经离开了,姑娘要是有东西落下,等明日龙大人来了之后,在下自会通报。”

“小哥哥~”梳云娇滴滴地靠近他,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吐气如兰,“你们龙大人刚才在书桌上,对奴家好生勇猛,还说以后想奴家了再召奴家前来,要是让龙大人知道小哥哥这样扶着奴家,你说小哥哥这手…”

侍卫赶紧收回刚才不由自主扶住她的手,脸憋得通红,后背则冒出一身冷汗。

龙爷的女人,他不要了可以随便送人,可若是他不开口,谁要是私自碰了一根头发丝,轻则废手,重则没命!

侍卫擦着汗,“姑奶奶,求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梳云掩唇一笑,“瞧把小哥哥吓的,你就让奴家进去拿回奴家的东西就好了,很快就出来了,这天牢又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要不是那东西是奴家死去的娘留下的,奴家才不会巴巴跑回来。”

“小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姑奶奶您快去快回!”侍卫说完捂着肚子往边上跑了。

梳云笑眼弯弯,“谢谢小哥哥~”

转身进入天牢后,梳云面上笑容隐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直接往龙天行办公的屋子走去,快靠近的时候,被一人拦住。

梳云认出,那人是之前在龙天行屋子里的其中一人。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梳云,略微一楞,“姑娘还没离开?”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梳云冲他盈盈一笑,她记得当时龙天行说没兴趣时,这个男人第一个开口说想要她。

“在下姓孙。”孙威慌忙避开眼,他是看上了梳云,可梳云现在是龙天行的女人,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梳云略为可惜地挽起一缕碎发,“孙大人,麻烦您带奴家去见见那小姐妹。”

孙威拱手道:“姑娘,对不住,孙某并未收到龙爷的口谕,恕孙某不能从命。”

“刚才在屋子里,龙爷的话孙大人您可是亲耳听到过的!”梳云悠悠绕着头发,“奴家现在是龙爷的人了,龙爷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姑娘,龙爷确实答应过姑娘,不过姑娘是不是龙爷的人,孙某不敢妄自判定。”

“孙大人,您这是在怀疑龙大人的能力吗?”梳云掀开斗篷,撩起裙子上那块血迹,轻轻朝他吹了口气,“孙大人,您好好瞧瞧,这是奴家的处子之血,是证明龙爷睡了奴家的证明。”

那气息又香又缠绵,伴着女人柔媚的声音,撩得人心头直跳,孙威耳根子泛红,他不用特意瞧,眼角余光也瞟到了,“但龙爷是否满意,孙某并未听龙爷亲口承认。”

“孙大人,”梳云幽幽道:“您觉得以奴家的姿色,不能让龙爷满意吗?”

“这个孙某不是龙爷,不知道龙爷…”

梳云冷笑一声,“若是孙大人想让龙爷成为那种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无耻之徒,那您就尽管拦着奴家,不过明日京城会流出什么流言,奴家可不敢保证了!”

“你敢威胁孙某?”孙威眼光一冷,“孙某可不是被吓大的!”

梳云突然又笑了,笑得妩媚又多情,“孙大人,奴家哪敢要胁您,奴家不过是担心那小姐妹,怕她一个人在牢里害怕,也怕她被人欺负了没人替她出头!要是孙大人不放心,陪奴家一起去,奴家保证不问半句关于案子的话,要是奴家问了半句,孙大人您就立马将奴家打晕关起来。好嘛,孙大人,您就帮帮奴家嘛~”

孙威犹豫了。

梳云见他神情,眸光微闪,拿出那块龙天行的玉佩,“孙大人,这块玉佩您认识吧,是龙爷完事后送给奴家的,奴家想龙爷应该是挺满意的,若有好的机缘,奴家说不定就成了龙爷的枕边人。今日孙大人要是帮了奴家这个小忙,以后奴家定会在龙爷耳边多说说孙大人的好话。”

孙威轻哼了一声,龙天行用人有他的准则,最不喜有人吹枕边风,若有人这么做了,其下场一定很惨!他正要拒绝,待看清那块玉佩时,面色却变了变。

那块玉佩,是龙天行贴身之物。

孙威看着梳云热情明艳的脸蛋,想起她方才在房间里大胆的一言一行,让从不改变心意的龙爷,居然将本来要送给他们的她,最后留了下来,甚至于还送了玉佩。

或许这个女人,对于龙爷来说,还真的不一般!

只是卖个好,他又在一旁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孙威打定主意后道:“姑娘,孙某答应带你去见犯人,但请你记得你刚才说的话,若问到半句关于案子的,别怪孙某手中的剑不客气!”

藏于剑鞘中的剑,此刻突然露出一截,寒光闪闪。

“谢谢孙大人,奴家记得的!”梳云感激地笑着道谢。

孙威带着梳云去到一间牢房前,牢房里,掠月正缩成一团,躺在张小小的床上,背对着外面。

孙威拿出剑,重重敲了敲牢房人,“犯人,有人探监。”

掠月听到响动,不由自主扭过头,见到梳云,苍白的面上露出不敢置信,“梳云,你…你怎么也来了?难道是被我牵连的?”

她惊得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大人,这事不关梳云的事,求您…”

“掠月!”梳云猛地打断她,“我怕你一人在里面会害怕,孙大人好心带我来看看你而已。”

梳云将掠月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她除了面色苍白,嘴唇发干外,一切还好,看来龙天行还没动刑,心里的担心便散了些。

原来是这样,掠月瘫倒在地上,头低低垂着,“我没事,你回去吧。”

梳云突然道:“掠月,你知道田公子残废了吗?”

“你说什么?”掠月手心猛地一紧,“田公子怎么会…”

梳云道:“好久的事情了,我们怕你知道难过,一直没让人说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掠月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梳云恨恨看着她,“你都是二皇子的人了,田公子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掠月泣不成声,“梳云,求求你,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梳云将田叔被人要胁佯装对陆心颜下手,被萧逸宸命人废了功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掠月哭了好一会,“那他现在,现在养好了吗?”

“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功夫这一辈子都不会复原,至于心…”梳云道:“大概只能用心如死灰来形容了。”

“梳云,拜托你,以后替我好好照顾田公子。”

梳云冷笑道:“掠月,你不是这么天真吧,田公子心中的人是你,我能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他的心我怎么照顾?他现在行尸走肉般活着,了无生机,我有什么办法?”

掠月小声啜泣着,孙威在一旁冷眼旁观,“姑娘,时间差不多了!”

“孙大人,我再说两句。”梳云一字一字道:“掠月,你在里面过得好吗?你现在的情况,我能告诉田公子吗?”

她说完紧紧盯着掠月,许久,掠月终于摇摇头,又点点头,含泪道:“拜托你了,梳云。”

梳云暗中松口气,“田公子我会再尽力劝说,你自己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在孙威的带领下,梳云离开牢房,“谢谢你,孙大人,奴家那小姐妹请您帮忙照顾一下,奴家感激不尽。”

孙威道:“龙爷如何审案子,孙某管不着,也不敢管!在龙爷的天牢里,他不发话,没人敢欺负任何人,他若发了话,天皇老子也阻不了!所以你不必拜托孙某了,反倒是孙某有件事要拜托姑娘。”

梳云赶紧道:“孙大人请讲,奴家能做的,一定做到。”

“今晚的事情,还请姑娘保密。”

梳云自是求之不得,连忙应下,“奴家一定保密。”

待她回到欢喜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梳云打来热水,将自己重头到尾洗了个干净,换了一身衣裳后,闻到小厨房里,程嬷嬷做的早点的香味后,起身去敲响了陆心颜的房门。

陆心颜昨晚睡得极不踏实,早早便醒了,梳云来敲门的时候,她已经起了,“进来。”

梳云推门而入,陆心颜见是她,楞了楞,“梳云你好些了吗?程嬷嬷说你昨晚都没起来用晚膳。”

“小姐,二皇子中的毒,不是掠月下的,掠月进二皇子府,是为了找杀她弟弟的凶手…”梳云不等陆心颜插嘴,直接将掠月弟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心颜。

陆心颜听完,“等等,梳云,你怎么突然知道毒不是掠月下的?又为什么突然告诉我掠月的事情?”

二零九、揭晓当年的凶手

梳云道:“小姐,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将掠月救出来!掠月出来后若要怪我,我任她打骂。”

昨日第一次陪陆心颜去过天牢后,梳云已经暗下决心不管掠月同不同意,也会将她弟弟的事情告诉陆心颜!

只不过当时最重要的不是掠月下毒的动机,而是掠月到底有没有下毒!

所以当她想尽办法见到掠月后,会在最后故意问她过得好不好。

明眼人都知道掠月过得不好。

二皇子即便不是亲手杀死她弟弟的凶手,也是帮凶之一,离开心爱的男人,委身害死自己弟弟的凶手之一,不管如何锦衣玉食,对于掠月来说,哪里会好?

二皇子中毒昏迷不醒却并没有生命之忧,掠月身陷监牢随时性命不保,委身仇人却没能为自己弟弟报仇,她如何能过得好?

梳云故意这样问掠月,实则问的是毒到底是不是她下的,在旁边有人监督的情况下,梳云相信掠月懂她无法直接问出口的话,所以掠月没有惊讶梳云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而是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至于后面能不能告诉田叔,同意告诉田叔则等于掠月同意将她弟弟的事情说出来,等于可以告诉陆心颜。

梳云说完后,面色很平静,陆心颜深深看她一眼,“我知道了,我会立马让人通知萧世子。不过梳云,你和掠月都是我的人,我不希望救了掠月,赔了你。”

梳云心中暗惊,以为陆心颜知道了什么,却见她眼神清澈,并不像知情的样子,遂轻轻一笑,“不会的,小姐,我和掠月一样,不管在哪里,心里的主子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姐你。”

——

英武殿。

因为武辙昏迷不醒之事,朝堂上争论讨伐不断。

二皇子派:“皇上,一个小小的妾室哪有胆子谋害一国皇子,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臣认为该严查她的来历,找出真凶,为二皇子报仇雪恨!”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掠月曾经是陆心颜身边的丫鬟,而陆心颜是萧逸宸的未婚妻,妥妥的三皇子党!严查来历,不就是暗指严查三皇子一派?

三皇子派:“皇上,二皇子受伤,臣深感悲痛!嫌犯的来历已经全京城皆知,再蠢的人也不可能用这么低劣的手法,指使嫌犯害人,二皇子之事一定另有内幕,请皇上明查!”

二皇子派:“皇上,二皇子出事,最大得益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三皇子派:“皇上,越是表面看起来越明显的事情,背后一定另有深意。”

二皇子派:“皇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分明是有人故布疑阵。”

三皇子派:“皇上,臣觉得这更像贼喊捉贼!”

二皇子派:“张大人,你这意思是说二皇子自己弄晕自己,来陷害别人?”

三皇子派:“李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三皇子派人弄晕二皇子的?”

四皇子派看看上座面色铁青的隆德帝:吵得好,继续!

隆德帝被吵得头痛不已,转向龙天行,“龙爱卿,辙儿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阵安静后,“龙爱卿?”

在众人吵闹不休的时候,龙天行听得烦,心神一敛,将那些杂音隔绝于耳外,结果不知怎的,心思竟然转到了昨晚去天牢里勾引他的女子身上。

热情如妖,胆子还大得很,昨晚在他肩上咬了三道痕迹;野心勃勃虚荣之余,偏又有点侠义之情!

龙天行见过女人无数,明白女人所有的小手段,可这个他似乎一眼能看穿的女人,居然莫名的引起了他的一点好奇。

“龙大人。”站在龙天行身后的人,忍不住扯了扯龙天行的官袍,“皇上问你话呢。”

龙天行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走神了!

敛住心神后,他走到殿中,“皇上,臣刚才在想二皇子的案子,三日之内,臣一定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一点好奇而已,仅此而已,影响不了他想做任何事的决心。

——

回到都察院,冷格忍不住问:“龙爷,三日时间这么紧,要不要动刑,逼她招供?”

龙天行道:“不用!直接派人通知她,三日后若不招,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冷格一惊:“龙爷,事情真相未查明,就将嫌犯斩首,会不会太草率?”

龙天行冷笑一声,“事情真相与我何干?”

冷格:“龙爷,属下担心皇上会怪罪。”

“怪罪?”龙天行唇边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皇上不会怪罪!直接将罪名推到嫌犯身上,快刀斩乱麻,是让朝中所有派系,都不受到影响的最好方法!皇上派我来主审此案,目的就是如此!我龙天行判的案子,那些人有异议也不敢冲我来,只能将不满吞下去,皇上也无须为此头疼!”

冷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此事若继续查下去,二皇子和三皇子两派互相撕咬,你死我活,四皇子一派便可趁机坐大,皇上努力维持的平衡便会被打破!龙爷英明!不过龙爷,就这样放过那珠珠郡主,会不会太便宜了她?”

龙天行道:“她身边的丫鬟太忠心,再查也查不出于她不利的证据!先杀她个忠心的丫鬟,杀鸡儆猴,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玩!”

——

梳云走后,陆心颜用过早膳,便带着白芷青桐去了广平侯府。

宫羽还没到,封氏云氏和宫锦,早早站在门口迎接陆心颜。

几人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前瓦刺使臣的接待宴上,当时时间紧,只打了招呼,话都没多说几句。

陆心颜一下马车,封氏立马上前,拉着她上下左右好好打量了一番,最后露出一抹安心的笑,“珠珠,好些日子没见,祖母好是挂念。”

陆心颜挽住她的胳膊,展露笑颜,“祖母,珠珠也好想你,婶婶,四姑,珠珠也想你们!不过珠珠可要说说你们了,天气这么冷,怎么都在外面?还让祖母在这里受冻,快进去进去。”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福寿院。

“祖母,婶婶,先让白芷替你们把把脉。”陆心颜不由分说地将两人按在椅子上,示意白芷上前。

白芷走上前,行了个礼后,开始替封氏把脉,片刻后收回手,“老夫人身体越来越好了。”

“恭喜祖母。”陆心颜笑道。

“恭喜阿娘。”宫锦跟着道。

知道身体无碍,封氏心情也好了些,笑道:“都说没事了,就你们瞎担心。”

这时白芷替云氏把好了脉,“夫人和孩子都很健康。”

云氏笑道:“谢谢乡君,麻烦乡君顺便替阿锦把把脉。”

“我?”宫锦莫名,“我没病啊。”

陆心颜反应过来,朝白芷使了个眼色,“婶婶说的对,白芷,替四姑瞧瞧。”

白芷会意,走过去拿起宫锦的手腕,搭上两根手指,稍许后,一本正经道:“四姑娘身体不错,只要李公子一切正常,老夫人抱外孙的心愿,很快就能达到。”

宫锦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脸,“大嫂,珠珠,你们居然合起来捉弄我!”

封氏喜得哈哈大笑,“多谢乡君吉言!”

陆心颜揶揄道:“四姑,害什么羞,生儿育女,人伦之举,天经地义。”

“珠珠,你也别笑话我,过两个月之后,就是你和萧世子的大婚!”宫锦哼道:“乡君,你也得替你家小姐把把脉,看她以后能为镇国公府添几个小世子小小姐!”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想到陆主颜今日来此的主要目的,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低迷了起来。

封氏担心道:“珠珠啊,二皇子受伤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掠月真的给二皇子下毒了吗?”

如果此事被证实,陆心颜和萧逸宸的婚期,将永远遥遥无期了,甚至可能连命都…

“祖母,毒不是掠月下的,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陆心颜安慰道:“祖母不必过于忧心,今日我让祖母请宫姨娘过来,就是想打听一下二皇子府里,有机会陷害掠月的人,只要揪出那人,掠月无事,我也会没事的。”

几人正说着,孙嬷嬷掀帘进来,“老夫人,郡主,宫姨娘来了。”

“快带她进来。”封氏连忙道。

很快,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宫羽进来了,额上的伤疤上画了朵粉色的桃花,珠钗满头,同出嫁前大不一样。

“不孝孙女给祖母请安。”宫羽作势要跪在地上。

封氏连忙示意孙嬷嬷拦住她,“羽儿,你现在身份不同,不必行如此大礼了。”

宫羽顺势就站住了,“婶婶,四姑。”最后眼光落到陆心颜身上,微冷,“郡主。”

这般对她有意见,却仍是来了,陆心颜笑了笑,看来宫羽心里也是在害怕的啊,虽然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宫姨娘,我也不拐弯抹角,在二皇子府,你与掠月,与谁比较交好?”

宫羽自顾自坐下,也不看她,“你现在是谋害二皇子的主谋嫌疑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心颜道:“宫姨娘,别忘了掠月是你带进去的,她要出了事,你也跑不了!”

宫羽垂下眸,瞧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慢悠悠道:“掠月被关进去两天了,官府的人都没来找我问过一句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二皇子妃护着我!我在府中深受二皇子宠爱,二皇子妃不敢得罪二皇子,所以护着我,不让官府人的找我麻烦。”

陆心颜轻笑,眉宇间的嘲弄之色显而易见,“宫羽,你不是真这么天真吧?”

那笑看得宫羽甚是刺眼,“陆心颜,你什么意思?”

“二皇子宠你,是因为那首水调歌头的词备受文人追捧,二皇子想用你来笼络文人,这种宠是对权臣的宠,不是对妻妾的宠!二皇子妃心知肚明,因为你若倒了,沈侧妃会更得宠,而她的宠是真正的男人对女人的宠,所以二皇子妃才捧着你、护着你、抬举你!可若那首词被拆穿不是你写的,你没了利用价值,甚至害二皇子被人嘲笑,二皇子妃还会护着你吗?”

宫羽死死担着帕子,陆心颜说的,她怎会不知,若不然她今天来赴约干什么?

陆心颜淡淡道:“宫姨娘,当初沈侧妃流产,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是谁指点你逃脱责罚?”

宫羽咬咬牙,“是府中一位老人,乔姨娘,她对我说,如果能有对二皇子登上皇位有用的人或事或物,拿出来后或许能逃过一劫,我便想起了那首词,心知那词一出,必震惊仕林。”

“后来一直有来往?”

“对比府中其他人来说,略多一些,不过我不喜与她们应酬,慢慢乔姨娘与我来往得少了,不过我碰到过两回她与掠月在一起说话。”

“还有哪些人有来往?”

宫羽又说了几个名字,陆心颜一一记下,“青桐,立马通知萧世子,让他派人重点查查这几个人。”

“是,小姐。”

青桐离开后,陆心颜道:“多谢宫姨娘,我还有两个请求。”

“陆心颜,你不要太过份!”宫羽怒道。

陆心颜完全不将她的怒气放在眼里,“第一,词的事情我不想拆穿,我想你也不想。”

宫羽闭嘴了,不拆穿对她更有好处。

陆心颜不想拆穿的原因,一来这词她也是抄的,二来三皇子一派如今已经非常打眼了,若再拆穿此事,仕林人心转向三皇子武昇,只怕其他几位皇子会联手起来先除了武昇这个最大的威胁。

“第二,待萧世子查明是谁在背后陷害后,我要你悄悄带我去见二皇子。”

“什么?陆心颜,你想死,别拉着我一起死!”宫羽猛地站起身,“这绝不可能!若被人发现,我与你勾结的罪名便会坐实,到时候我必死无疑!”

“宫姨娘,二皇子虽然暂无性命之忧,可一直昏迷不醒,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陆心颜道:“白芷的医术你很清楚,若说这京城还有谁能让二皇子苏醒,除了白芷没有第二人!只要二皇子醒了,大家才可能相安无事,否则最后二皇子妃也保你不住!”

宫羽狠狠瞪着她,心里明白陆心颜所言不假,却又不甘心,事事顺着她的意。

陆心颜不理会她不甘心的眼神,“宫姨娘,过几天我派人通知你。”

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宫羽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也不想死!她站起身,硬梆梆道:“二皇子府中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直接就掀帘离开了。

陆心颜给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封氏宫锦,陪着几人说了一会话,待青桐返回后,也告辞离开了。

一回到安康伯府,焦急不已的星罗见到她,立马走上前,“小姐,刚收到消息,龙爷那边下了命令,若掠月三天内不招,就认定掠月是凶手,三天后午时三刻斩首。”

“这么快?”陆心颜愕然。

有三皇子在,皇上不会让那些人将罪名安到他们头上,要了他们的性命,让三皇子彻底失去问鼎皇位的机会!

但她以为不管是龙天行,还是二皇子一派,定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咬上她和萧逸宸一口!

“这消息可有误?”

“千真万确!”星罗道:“小姐,这次与宫姨娘见面可有收获,要不要琳琅阁的人出手?”

陆心颜摇摇头,“琳琅阁的人行事还不成熟,这事我已让萧世子去办,朱雀堂的人已经开始调查幕后黑手,若琳琅阁的人插手进来,我怕会打草惊蛇,万一对方发现不对,将证据毁灭,到时咱们就真的很不利了。”

明面上的证据肯定早就没了,但只要能查到蛛丝马迹,让武辙相信就成!

萧逸宸,只有三天的时间,全靠你了!

——

二皇子府。

武辙浑身酸痛地醒来,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全身无力。

“来人!”武辙轻唤出声,嗓子嘶哑得差点出不了声。

“二皇子。”黑暗中突然想起一道轻扬的女声,既熟悉又陌生。

武辙全身汗毛竖起,“你是谁?”

话音刚落,屋子里突然亮了,武辙先是受不了的闭上眼,接着缓缓睁开眼。

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子,正坐在不远处的桌旁,神情淡淡地看着他。

那绝美出尘的容颜,惊得武辙一下子坐起,“珠珠郡主?你怎么会在本皇子房里?”

陆心颜微微一笑,“二皇子,你昏迷了好几天了,是我带白芷来,将你救醒的。”

昏迷?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武辙的记忆。

那天他去到月姨娘的院子里,喝下她亲手喂的美酒后,突然五脏剧痛,吐出一口鲜血后,立马不醒人事…

“是你!是你指使那个贱人给本皇子下毒的是不是?”武辙面上寒光笼罩,正欲张嘴唤人,陆心颜似笑非笑道:“二皇子,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将你救醒,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所以我劝二皇子还是不要喊人的好。”

武辙冲出口腔的来人两字,顿时硬生生咽下去,“你有何目的?”

“二皇子,实不相瞒,我想你放了掠月!”

“不可能!”

“二皇子,四年前,鸳鸯楼,相貌俊俏的送酒少年,您还记得吗?”

武辙神情如见了鬼似地惊呼出声,“你…你…你怎么知道?”

陆心颜淡淡道:“那少年,是掠月双生弟弟。”

“所以那贱人是为了替她弟弟报仇,给本皇子下了毒?”武辙咬牙道。

“二皇子,这京城中私下养小倌的人不在少数,但从来没人敢在明面上明目张胆地玩!因为皇上不喜欢!二皇子,如果你曾去鸳鸯楼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你说皇上还会不会考虑将皇位传给你?”

“不过一次而已,而且是那么久的事情,只要本皇子认个错,父皇便不会追究!”

陆心颜淡淡一笑,“二皇子,你说的对,这人嘛,谁年轻的时候不犯个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事若处理得好,是好事一桩!可若有人利用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二皇子你与那些俊美少年的传闻,三人成虎,你说皇上会不会信?”

武辙扭过头,“只要本皇子洁身自好,不去青楼小倌馆,谁能将脏水往本皇子身上泼?”

“二皇子,你可以不去青楼不去小倌馆,可你这二皇子府能不用小厮,你府中的幕僚能全换成女的?”

武辙听得脸色黑青,“陆心颜,不要做出那么恶心的猜测!”

陆心颜耸耸肩,“二皇子,我可以不猜测,可挡不住别人要猜测啊!”

“你想做什么?若要本皇子放了想毒杀本皇子的贱人,绝不可能!”

“二皇子,若那毒药不是掠月下的,你是不是能放过她?”

“怎么不是她?那酒是她亲手喂本皇子喝下的!”

“我已经找到证据,证据下毒的另有其人!”陆心颜道:“不过二皇子,告诉你真相前,等价交换,我希望二皇子也能告诉我一个真相,当年和你一起去鸳鸯楼的是是谁?”

武辙冷笑一声,“想和本皇子交换条件?不必了,下毒的事情本皇子可以自己查!”

陆心颜道:“二皇子,下毒的人已经死了,其证据也毁灭得一干二净,现在只有我手中掌握着下毒之人的证据。”

“本皇子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救醒了二皇子你,而不是杀了你,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武辙咬咬牙,明白她所言非虚,道:“当年,带本皇子去鸳鸯楼的人,是皇兄!四年前,本皇子十六,开荤没多久,不仅沉迷男女之事,对于私下盛传的眷养俊俏小倌的事情也很好奇,皇兄道前两年他同我这般大时,也曾好奇过,去瞧瞧就是了,有合适地试一试,没合适的就回来,他一定不会告诉父皇。

本皇子受不住好奇心,随他去了鸳鸯楼,看到那些娇柔做作的小倌,本皇子只觉恶心,一个都没看中!哪知后来来了一个送酒的少年,那模样,比本皇子见过的所有女子还要俊俏,本皇子不知怎的就对他起了心,趁着酒意就将他强了…

过后本皇子十分害怕,父皇不喜断袖之风,万一被他知道,肯定会大发雷霆,皇兄安慰本皇子,道一个下贱的小倌而已,他帮本皇子摆平,这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居然又是武辕!“二皇子,当年那酒,可有什么问题?”

“酒有没有问题?”武辙面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心颜道:“二皇子,掠月之前与府中一位乔姨娘来往最多,在你中毒那晚,乔姨娘曾去看过掠月,待了小半个时辰。而经查,她背后之人,正是大皇子!巧的是就在今早,乔姨娘因担忧二皇子的病情,心神不宁跌入井中淹死了。”

武辙震惊不已,“暗算本皇子的人,居然是皇兄?”微一思索,面色又变,“当年本皇子确实是在饮了酒后,突然对那少年起了心思…”武辙咬牙切齿,“皇兄,没想到一切都是你布的局!枉本皇子一直那么相信你!”

陆心颜微微一笑,似乎早料到事情会如此!

武辕在年前突然站出来,成为朝堂上一股新的势力,武辙对他就心生不满。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武辙自己真动了心思,还是武辕在酒中动了手脚,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武辙对武辕已经心存芥蒂,只要有人挑一点拨,这事便会自动算到武辕头上。

陆心颜拿出查到的证据,放在桌上,“二皇子,事情真相你已经清楚,掠月是清白的,希望你能亲自出面救她出来。明日巳时过半,我在都察院大牢外,恭候二皇子大驾。”

——

第二天早上,陆心颜带着青桐梳云正要出门,小荷跑过来,“小姐,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担心掠月姐姐。”

“牢房阴气重,你正在长身子,去了不好。”陆心颜摸摸她的头,“在家乖乖等着,我会带着掠月回来的。”

“小姐,”小荷迟疑道:“万一,我说万一,二皇子不去为掠月姐姐作证,那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连她最后一面…”

“小荷,你别胡说。”梳云白着脸斥道。

小荷的担忧也是她们的担忧,武辙虽然知道了事情真相,可是他若不惜被传断袖的风言风语,仍坚持不去,她们也没办法,毕竟武辙的事情,知道的不只她们,还有武辕,而武辕现在站在了武辙的对立面,很有可能会将掠月弟弟的事情暴出来打击武辙。

反正是迟早会暴露的事情,武辙为什么要救一个害了人家弟弟、对他心怀怨恨的女子?

事情的真相,陆心颜对小荷说了一半瞒了一半,瞒的那半,便是关于武辕有参与其中。

明明不知底细,小荷偏偏说出了她们心底的担忧。

青桐跳脚,“呸呸呸,小荷,吐过口水再说!”

小荷配合地吐口水,“呸呸呸,刚才的话我没说过,掠月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

陆心颜道:“好了,我们走了,小荷,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小姐!”小荷嘴上答得爽快,心里却活动开了,她一定要偷偷去看看掠月姐姐,万一武辙真的不去…

——

都察院牢房外,此时已经午时,离约定的时间过了两刻钟,武辙仍然不见身影。

“小姐,怎么办?”梳云含着哭腔。

“先进去看看掠月。”

掠月还有三刻钟便要行刑,牢房里的人听说是来看她的,不知是不是受过龙天行嘱咐,也没拦,直接带她们进去了。

“掠月。”梳云见到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如果最后武辙不来,谁也救不了掠月。

掠月刚刚用了最后一顿饭,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大约是避不过此劫了。

她平静地跪在地上,对着陆心颜几个叩了三个头,“我掠月能认识小姐,认识梳云,认识欢喜院的一众姐妹们,今生无憾!只是对不起小姐,因为我的愚昧,差点害小姐被牵连。”

“掠月,快起来,是我对不起你。”陆心颜愧疚道,若掠月不是她的人,武辕便不会让乔姨娘利用掠月的手给武辙下毒。

掠月跪在地上没动,又叩了三个头,这时声音里带着哽咽,“我死了之后,请将我的尸体葬在我弟弟坟旁!还有田公子,请小姐一定要好好劝劝他,今生掠月辜负了他的深情,来世掠月愿为奴为婢报答他!望小姐能为他另寻一纯良女子,照顾他下半生!”

梳云哭道:“掠月,你不许说这样的话,田公子是你的责任,你休想将责任推到小姐身上!”

掠月继续道:“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知害我弟弟的凶手,九泉之下,我只能跪求他的原谅了。”

陆心颜道:“掠月,我已经查到害你弟弟的凶手是谁了。”

掠月震惊地抬起头,“查到了?是谁?”

“是大皇子。”陆心颜平静道:“当年他带二皇子去了鸳鸯楼,事后杀了你弟弟,掩人耳目。”

“原来是他!”掠月苦笑着坐在地上,“我对不起我弟弟,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我都没办法替他报仇。”

“掠月…”

掠月伸手制止梳云想说的话,道:“不过能在临死前知道谁是仇人,我也能安心上路了。”

此时,不远处,一名身形苗条的少女,正面色惨白地站在那。

正是尾随而来的小荷。

小荷来的时候,陆心颜几人正好进来,小荷便对侍卫说是郡主的丫鬟,刚才不舒服走开了,要进来看掠月。

因为掠月行刑在即,侍卫便让她进来了。

哪知却被她听到了这番话。

杀死掠月弟弟、害掠月不得不离开田叔进入二皇子府的人,居然是大皇子武辕!

二百一、愿赌服输,重生,成长

趁着陆心颜几人没发现,小荷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出牢房,差点撞到用完膳回来的龙天行。

龙天行此时心情不错,没跟一个眼生的小丫头计较,直接进了牢房。

目光在梳云身上停留几秒后,见到陆心颜面上神情黯淡,心情更好了,“堂堂郡主也不过如此!怎么样,郡主,保不住想保的人,感觉如何?不好受吧?”

他唇边绽出阴冷而邪气的笑容,“以后这种感觉,郡主会经常体会到。”

陆心颜沉默不语。

龙天行仰天大笑,“今天龙爷心情好,再给你一刻钟,好好体会体会,这愧疚的心情!”

他说完走到一旁,敞着双腿大喇喇坐下,一只手支着脑袋,像欣赏好戏一般。

“梳云,欢喜院里面,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掠月拉着梳云的手,“希望你以我为鉴,不要做傻事!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傻!事已至此,我没了回头路,梳云,你不要学我,好好找个疼你的男人嫁了,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知道吗?”

龙天行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

梳云哽咽道:“对不起,掠月,我没能帮到你。”

“傻瓜,别哭了,又不是你害的我。”掠月擦去她的泪,“高高兴兴地送我走,今生咱们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来世咱们做亲姐妹。”

“大人,时辰到,犯人该押赴刑场了!”

龙天行扬起手,“知道了。”

梳云几人面色一变,陆心颜转身对着龙天行行了个礼,“龙爷,可否再等等?”

龙天行轻笑,微挑的眉眼染着阴邪之气,“让龙爷我再等等很简单,只要郡主承认是这背后主使,案情有变故需要重审,别说等等了,这丫头说不定能活下来!郡主,你愿意为了一个丫鬟,牺牲你自己吗?”

陆心颜咬咬牙,“事关重大,请龙爷宽容些许时间,让我仔细考虑一下。”

“你要考虑便考虑。”龙天行道:“不过这午时三刻,时辰不变。”

青桐怒道:“一点时间都不给,小姐怎么考虑?”

龙天行嗤笑,“你们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龙爷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个机会?”

陆心颜面色灰沉,她若承认是主谋,安康伯府、镇国公府、三皇子都会被拖下水,所以她是绝不会承认的!

龙天行心里也很清楚,不过是想耍耍她而已!

“来人,带犯人到刑场!”

两名浑身带着煞气的高大男子,走入牢中,替掠月戴上枷锁后,一左一右将娇小的掠月夹在中间,几乎是半拖着离开了牢房。

梳云低泣,“掠月…”陆心颜握紧拳头,青桐恨不得上前将两人踢开。

行刑场地离天牢很近,不过半刻钟就到了。

陆心颜几人跟在后面,来到行刑场地。

掠月跪在地上,一位赤裸着上身,身形如杀猪佬的凶恶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那刀刃泛着红光,也不知饮了多少人的鲜血。

龙天行高坐主位,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一旁的师爷躬着腰,“龙大人,午时三刻到了。”

他递上一个签筒,龙天行抽出一根,用力一掷,“斩!”

刽子手的大刀举起,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陆心颜几人闭上眼。

“二皇子驾到!”一道清冽动听的声音在此时响起,紧接着是刽子手呼痛、大刀落地的声音。

陆心颜面上露出惊喜,猛地睁开眼,一抹月牙色映入眼帘。

龙天行的面色在听到那声二皇子驾到后立马变得铁青。

武辙走到龙天行面前,拱手道:“小舅爷。”

“二皇子。”龙天行沉着脸随意应了一声,“恭喜你醒过来了,你身子刚好,这里是刑场,有冲撞,二皇子请回。”

“小舅爷,本皇子是为了月姨娘而来。”武辙道:“本皇子中毒昏迷一事,经查是府中一位乔姨娘所为,她不满本皇子宠爱月姨娘,冷落了她,故意给本皇子下毒栽赃陷害月姨娘!本皇子已经将其处置,现在本皇子想将无辜受到牵连的月姨娘带走。”

龙天行浑身直冒冷气,戾气横生。

他要斩掠月,即便皇上旨意来,他也可以立斩不误!可现在来的是武辙,武辙是受害者,又是掠月的现主子,他亲自现身说已找到凶手并已惩治,掠月是被冤枉的,还怎么斩?

龙天行冷眼看向武辙,武辙与武昇均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按理他不可能帮陆心颜的丫鬟开罪,现在他却在萧逸宸的陪同下出现,那么一定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掠月身为陆心颜的丫鬟,原本与武辙是对立的,偏偏成了他的妾室,而陆心颜同意掠月进二皇子府,却又在她出事后第一时间表示要见掠月,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假如掠月是藏着秘密进的二皇子府,而这个秘密现在成为萧逸宸要胁武辙就范的手段,这一切便能解释得通。

但陆心颜原本应该是不知道掠月这个秘密的,如果她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让掠月进二皇子府,那她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秘密?

龙天行向旁边轻轻瞥了一眼,冷格立马上前,龙天行黑着脸交待了两句,冷格嗖的一跃,立马消失在原地。

“二皇子,既然你亲自现身,证明害你之人另有他人,那这名嫌犯,你便带走。”龙天行意有所指道:“不过二皇子,今日有人能逼你来救一个丫鬟,他日便会逼你退出皇位竞争,你好自为之。”

武辙神情微凛,“谢小舅爷指教。”

龙天行袖袍一挥,“犯人无罪释放!都退下!”

刽子手捡起大刀离开了,梳云第一个时间冲上去,紧紧抱住掠月,喜极而泣,“太好了,掠月,你没事了!”

掠月已经做了必死的准备,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傻傻地任掠月抱着。

青桐走上前,抱了掠月一下,高兴道:“掠月,恭喜你。”

掠月这才反应过来,“我…我不用死了吗?”

青桐欢呼道:“不用死了!你没事了!”

掠月死里逃生,眼泪哗地一下不受控制流出,对着陆心颜与萧逸宸感激道:“谢谢小姐,谢谢萧世子。”

陆心颜微笑道:“恭喜你逃过一劫,掠月,你还得多谢二皇子和龙爷。”

掠月对着二人的方向叩了三个头,“多谢二皇子为掠月证明清白,多谢龙爷手下留情!”

武辙哼了一声,“萧世子,本皇子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告辞。”

萧逸宸拱手道:“二皇子慢走!”

梳云望着武辙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小姐,掠月可以跟我们一起回欢喜院了?”

陆心颜点点头,“以后她不再是二皇子府的月姨娘,她是掠月。”

“太好了!掠月,走,我们回家!我让程嬷嬷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梳云扶起掠月,一行人满心欢喜地朝马车走去。

“郡主,且慢!”后面传来龙天行阴沉的声音。

原来冷格不知何时回来了,在龙天行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龙天行冒着寒气的双眸狠狠扫过梳云。

陆心颜转身,“龙爷有何吩咐?”

龙天行浑身满含戾气,此是面上却挂着一抹慵懒的邪笑,“郡主,龙爷我要带个人走。”

“谁?”

“那个丫头。”龙天行一指梳云。

“在南山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的丫鬟不送人。”陆心颜微微颔首,“对不起了,龙爷。”

“郡主怕是有所不知,那丫头,已经是我的人了,而且,收下了我送她的玉佩。”龙天行笑容阴森而邪魅,“那晚,都察院牢房里,我的兄弟们可以作证,你这丫头,可真够味…”

陆心颜震惊地看向梳云,难怪那天早上,梳云忽然告诉她毒不是掠月下的,并将掠月弟弟的事情告诉了她。

梳云面上一白,很快恢复镇定,走出来对着陆心颜盈盈一拜,“请小姐成全!”

“梳云!”掠月冲出来紧紧抓住梳云的手臂,双眼通红,“你做了什么?我跟你说过不要做傻事!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她说完忍不住哭起来,“梳云,你怎么这么傻,对不起…”

“掠月。”梳云突然笑起来,笑得极美又极媚,与平日里大不相同,幽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心一意就想攀个高枝,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救你不过是顺便而已。”

掠月哭着道:“梳云,不是这样的,我知道…”

梳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笑道:“好姐妹一场,以后我要过好日子了,你不应该为我高兴吗?之前在牢房里你怎么说的,让我高高兴兴地送你走,现在,你就高高兴兴地送我走吧,我是去享福,又不是去送死。”

“梳云…”

梳云拉开她的手,走到陆心颜面前,“小姐,梳云无悔自己的选择!小姐对梳云不薄,但梳云不想以后嫁个管事或小厮,一辈子活在别人之下,请小姐成全!”

陆心颜深深看了她一眼,“梳云,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不拦你!你只需记得,有我在的地方,永远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我亲自去接你。”

梳云手指尖猛地掐入手心,声音带上微不可察的颤抖,“谢谢小姐。”

青桐扶着掠月,萧逸宸牵着陆心颜的手,几人离开了刑场。

梳云神情怔仲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双唇紧咬,突然脖子一紧,“咳咳…”

龙天行阴冷而俊美的脸放大在她眼前,声音冷得如冰刀,泛着浓郁的杀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阴龙爷?利用这块玉佩,偷偷返回去见你的小姐妹?!”

那手下的力道大得只需再加点力,下一刻便能扭断梳云美丽的脖子。

梳云面孔涨得通红,却露出一种无所畏惧甚至略带挑衅的笑容,“龙…龙爷,奴家说过,愿赌…服输,龙爷…这是输不起吗?”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龙天行冰凉的手指,轻轻抚着那柔滑的肌肤,唇边露出一抹近乎残酷地笑,“倒有两分手段,那就去我龙府,让我那些姨娘们,陪你好好玩玩。”

他性子暴戾不羁,视女人为无物,玩了就扔的不计其数,能留在他身边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谢龙爷,奴家以后一定尽心伺候龙爷和姐姐们。”

——

青桐扶着掠月走到马车旁,正要扶她上去,掠月突然道:“小姐,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让青桐陪你一起吧。”

掠月道:“不用了,小姐,我想一个人陪陪我弟弟。”

陆心颜道:“那好吧,让子言送你去,你小心些。”

“谢谢小姐。”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往城外走去。

当年她从后山扒出她弟弟的尸体后,用光身上所有的积蓄,请了个道士在城外选了处风水宝地。

掠月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

一路阳光明媚,清风拂面,鸟儿欢唱,来往行人三三两两,有的是郊游,步履悠闲,有的是赶路,行色匆匆。

生活的酸甜苦辣,没有一丝遗漏的,印在每个人的脸上。

掠月伸出手,任那清风从那手指间穿过,吹起她的衣裙,吹乱她的发丝。

活着的感觉,真好!她微笑着想。

只是想起梳云,心里难免有些心痛,有些难过。

有些弯路,或许只有自己亲自走过,才能体会。

总有些东西,是旁人无法替代的。

希望梳云能比她幸福!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小林子旁。

掠月弟弟的坟,就在里面。

“子言哥,麻烦你在这里等等。”掠月柔声道。

子言担心道:“掠月,我陪你一起进去。”

“不用了,子言哥,我不会做傻事的。”掠月微笑道:“我弟弟的坟离这里不远,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在里面喊,你能听到的。”

“那你小心点。”

掠月提起裙摆,沿着小道,小心地走进去,没多久,一座人高的石碑,出现在眼前。

周边干干净净,连根杂草也没有。

看来是小姐派人来打扫过,掠月心想。

她拿出手帕,铺在地上,靠着石碑坐下,一只手轻轻抚上石碑,“阿生,对不起,姐姐好久没来看你了,你不会怪姐姐吧?姐姐跟你说…”

掠月面上带着微笑,带着怀念,柔声细语地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对着这冰冷的石碑,一一说了个遍。

“阿生,姐姐活下来了,你会为姐姐高兴吧,不过你的仇,姐姐好像一辈子也报不了了,你会怨姐姐吗?”掠月问完后,嘴角含笑闭上眼,将耳朵贴在那石碑上,似乎那石碑会说话。

过了一会后缓缓睁开眼,“阿生这么善良,姐姐知道你不会怪姐姐的,姐姐会好好活下去,连同你的那一份。”

她说完站起身,轻轻摸了摸那石碑的顶部,像以往摸着她弟弟的头一样,“阿生,时候不早了,姐姐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

完成了一件心事,掠月虽然身体及疲乏,精神却不错。

她活动一下刚刚久坐有些麻的身子,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见到不远处,有间小木屋。

从那木头的完好程度上来看,应该是新建没多久。

掠月心头一动,盯着那木屋,喃喃自语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我也可以在这里建个木屋,不时过来陪阿生住几天。”

木屋的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的男人,拿着扫把,垂着头,朝掠月的方向走过来。

掠月一下子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男人。

男人走了一会才抬起头,看到石碑旁俏然而立的女子,眼里光芒一闪,却猛然转身,朝木屋奔去。

“田公子!”掠月红着眼大喊。

听到那声音,奔跑的田叔像被人隔空点住穴道般,一动也动不了。

掠月小跑着跑到田叔眼前,“你拿着扫帚,是想替阿生扫墓吗?”

田叔很想摇头,可看到眼前面色微红喘着气的女子,不由自主点点头。

“阿生的墓这么干净,是你打扫的吗?”

田叔再次点点头。

“你建这个木屋,是想替我陪阿生吗?”

田叔犹豫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陪他吗?”

田叔点头,然后不敢置信地猛地抬头。

掠月双眼发着光,鼓起勇气道:“田公子,你愿不愿和我在一起?”

田叔眼里一亮,却又很快暗了下去,“我…配不上你。”

现在的他,只是个没了武功的废人。

掠月咬着唇,“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干净?”

田叔猛地摇头,“不是的,我没有,我…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掠月转过身,双肩抖动,哽咽道:“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我不该说出这样强人所难的话来,对不起。”

她说完提起裙摆要跑,田叔连忙拉住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心里都只有你!是我配…”

怀里突然多了个柔软温暖的身体,腰部被两条细软的胳膊抱住,田叔浑身僵住,脑子里嗡的一下,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这可是你说的。”掠月从他怀里探出头,笑靥如花,“我心里也只有你,明日我就去请小姐为我们主婚。”

田叔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推开她,因为现在的他,给不了她幸福。

可是望着那清丽的小脸,那温柔的笑容,他怎么也狠心不了。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说了一个字,然后双手,紧紧地将怀中的女子搂住,再也不想放开。

——

小荷回到欢喜院,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里,半晌后拿着一个包袱出来了。

吕嬷嬷并不知道她之前出去过,见她背着个包袱,面上神情奇特,忍不住问道:“小荷,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荷道:“我去办点事,吕婶婶,很快就回来了。”

“你不去看掠月了吗?”说到掠月,吕嬷嬷忍不住担心,“眼看就要午时了,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送回来,也不知道掠月那丫头…唉…”

“有小姐在,掠月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吕嬷嬷道:“小荷,你不是有事吗,快去快回。”

“再见吕婶婶。”

小荷背着包裹,也没叫马车,一个人出了安康伯府,朝前走去。

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门前有个瞎眼石狮子的府邸前。

那府邸从外面看来,依然很旧,大红木门上有些旧了的金环,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她定定站着看了一会,上前敲门。

守门人打开门,“找谁?”

小荷甜甜一笑,“大叔,我是小荷,以前来过几次的,你还记得我吗?”

“原来是小荷姑娘啊!可不巧了,大皇子妃今天不在府中,小荷姑娘改日再来可好,小的会转达大皇子妃的。”

“那大皇子在吗?”

“大皇子在是在,不过…”守门人犹豫了一下,一个小姑娘上门来找大皇子,好像不大好吧。

“大叔,麻烦您通传一声,就说小荷有事找大皇子。”小荷笑眼弯起,“我有样东西想亲手交给大皇子,如果大皇子方便的话,请他出来一下。”

“小荷姑娘,你稍等。”

武辕此时正在小憩,听闻小荷上门来,神情微微楞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大皇子,”守门人小心翼翼道:“小荷姑娘说有样东西交给您,如果您方便的话,就去大门处接一下,她好像急着要走。”

这小丫头,真是没轻没重,让他堂堂一国大皇子去门口拿东西,武辕轻轻勾了勾嘴角,“知道了,你下去吧。”

守门人离开后,武辕换了身衣裳,对着镜子正了正发冠。

然后手突然停住,看着镜中人,忍不住失笑。

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本想将整齐的头发弄乱些,想了想,还是罢了。

武辕信步走往大门,远远的就见到一抹粉红色的苗条身影。

这丫头好像又长高了。

想着那双纯洁干净的眼,在见到他的刹那,如漫天星光洒入其中,武辕的心情,不由更加愉悦。

他走到门口,温和问道:“小荷,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小丫头,样貌似乎更为出众了,若以前是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花骨朵,如今已开始悄然绽放,浑身散发着别样的光彩。

那双动人的不染尘埃的眼里,果然如他所料想一般,当他出现的时候,光芒四射。

她直楞楞地看着他,像以前每一次一样,大胆而无畏。

可那如樱花般的唇,问出的却是这样的话,“大皇子,掠月姐姐的弟弟,是你杀的吗?”

武辕神色不变,“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小荷盯着他的眼,“四年前,鸳鸯楼,送酒少年。”

武辕垂下眸子,“太久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那掠月姐姐这次入狱,是大皇子你派人陷害的吗?”

武辕抬眸,那眸光渐渐染上锐利和冷意,“是你家小姐让你来的吗?”

小荷摇摇头,“不是。”

“如果你来是想打探某些事情,请回吧。”

小荷再次摇摇头,“不,我是来还东西的。”

她解下背在背上的包裹,将其打开,“这是我认识大皇子和皇妃姐姐以来,你们送我的礼物,现在我还给你。”

她说完将包裹塞到武辕手上,武辕没接,那包裹落在地上,里面的首饰洒落一地。

小荷也不理,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取出一只玉簪,“这个也还你。”

“你这是做什么?”武辕冷冷道。

面前的少女垂着头,继续从香囊里取出一物捏在手心,眉间有种悲伤一闪而过。

小荷左手抓住武辕的手,让他的手心向上。

一只竹蜻蜓从她右手滑落,像断翅的风筝,跌到武辕手心。

“这个,也还你。”

那竹蜻蜓带着微热的体温,却像块寒冰一样,冰冷了武辕的心。

武辕心口一冷,望着它,神情怔仲。

接着,一把匕首放到他手心,“这不是我送的。”将别人送她的东西当成他送的,武辕心里突然有种无言的愤怒。

“我的命是你救的,还你。”

武辕盯着她,眸光似冰,“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不要,那我自己还。”

小荷取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心口刺去。

咣当,武辕愤怒地打掉她手中的匕首,“你这是做什么?想借此斩断所有牵绊?不可能!”

匕首掉在地上,小荷看也没看,“既然还你你不要,那现在这条命就是我的了,我不再欠你。我其实又怕死又怕痛,多谢大皇子,再见。”

她转身就走,背影决然。

武辕不由自主拉住她,压着怒意,用尽量温柔的语气道:“是不是你家小姐说了什么,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荷看着那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双曾经将她从舞阳候府河里救起来的大手,淡淡道:“小姐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大多只是因为立场不同,爱一个人,不论贫贱富贵,让我随心就好。”

她抬起头,望着他一笑,像极了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从你救了我那刻起,我就将你当成我心中的英雄!我在我心里种下了一朵花来纪念你,我用我的血肉滋养着它,我有多欢喜,那花就开得有多灿烂。”

武辕的手指渐渐用力至指尖发白,“所以呢,现在那花谢了吗?”

小荷道:“嗯,谢了,再见,大皇子,谢谢你曾经让我心里开过花。”

她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武辕望着那远去的飘然身影,想起那眼里曾经只属于他的星光,双眸渐渐泛上猩红,喃喃道:“凭什么你说开花就开花,你说谢就谢,问过我的意见吗?”

小荷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刺眼,今天的风好冷,明明才刚刚春天啊,为什么这阳光似夏日,这风似寒冬呢?

渐渐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她用手一摸,才发觉自己满脸是泪。

“哇!”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花没谢,她知道,从她见到他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它一直开在那,很灿烂很漂亮,她想将它连根挖起,只能剜心剔骨。

“小荷?你为什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出气!”头顶传来小猴子焦急的声音。

小荷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待看清后,猛地扑到他怀里,“小猴子,哇!我心好痛,我想见阿娘!哇!”

“小荷,你别哭,你想见阿娘,我带你去乡下!”

——

小猴子带着小荷回安康伯府的时候,陆心颜和萧逸宸以及青桐刚下马车。

“小荷,你怎么啦?”看着小荷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青桐惊呼出声,“是不是小猴子欺负你了?”

小荷摇摇头,“小姐,我想阿娘了,我想去看她。”

“小荷,发生了什么事?”

小荷沉默不出声,小猴子道:“我在离大皇子府不远的地方看到小荷。”

陆心颜恍然明白过来,她走上前,将小荷搂在怀中,柔声道:“小荷,回去吧,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少爷,我想一起去。”

萧逸宸点点头。

两人也不收拾,小猴子直接牵着小荷的手就走了。

陆心颜望着小荷的背影发呆,这傻丫头,怕是有段时间要难过了。

正感叹着,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珠珠,我永远不会让你痛苦难过。”

不会让你痛苦难过得要离开,不会让你离开,绝不!

二一一、史上最悲催新郎倌

皇宫里,未央宫。

“辙儿,那个贱婢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出手相助?难道你不知道,正是那贱婢的主人陆心颜,害得长平瞎眼毁容吗?”皇后压着怒火,“如今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对付她,却被你从中破坏,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真对那贱婢怜香惜玉?”

武辙道:“母后,儿臣这次能醒过来,是明芷乡君的功劳!”

“那又怎样?难道因为这样,就能弥补长平的损失?”皇后冷哼道:“太医之前说了,幸好那酒饮得少,又发现及时,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些时日才能醒过来,没有乡君,你一样会醒过来。”

“母后,儿臣知道,这并不是儿臣帮她的主要原因。”武辙道:“母后,你知道月姨娘为何不待在郡主身边,进儿臣府中?”

“贪图荣华富贵呗,还能怎样?”皇后不以为然,觉得武辙简直问了个不要太蠢的问题。

“四年前,儿臣私服去鸳鸯楼,看中了一个送酒少年…”

“少…少年?”皇后心口一跳,“莫不是女扮男装?”

“不,货真价实的少年。”武辙道:“儿臣一时把持不住,事后让人杀了他,那少年,正是月姨娘的弟弟。”

皇后听得差点要晕,“混账,你居然…你居然对一个少年…动那种心思?”

她骂他的原因,不是他杀了人,而是他不该对一个少年动心思。

“你不知道你父皇最讨厌这种事情的吗?”皇后怒道,而后一惊,“莫非那陆心颜用此事来要胁你?”

武辙并没有直接回答,“母后,当初儿臣上鸳鸯楼,不是一人去的,是有人带儿臣去的。那少年,也不是儿臣亲手杀的,是儿臣害怕被父皇发现,带儿臣去的那人杀了那少年。”

“是谁?”

“皇兄。”

“大皇子?”皇后眼里冒出冷光,“没想到他倒是真能忍,直到现在才露出狐狸尾巴。”

“儿臣中的毒,也是皇兄安插在儿臣身边的人下的。”

“反了他!”皇后拍桌怒起,“这事一定要告诉你父皇!”

武辙连忙拦住,“母后,证据已经毁灭,告到父皇那也没用!”

皇后冷静下来,“你说的没错,告到你父皇那也没用,有证据也是一样!”

“母后这是何意?”武辙不解。

皇后冷笑一声,“辙儿,你觉得在你父皇心中,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他的皇权重?”

武辙神情微变。

“朝中除了你、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四位成年的皇子外,还有四位未成年的皇子,以及三位有孕的妃子,你父皇正值盛年,在位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十年多后,朝堂上有能力竞争皇位的,可就不只你们四人,而是最少八人,甚至更多!少一个你,算什么?”

武辙道:“但儿臣毕竟是嫡子。”

“嫡子又如何?你父皇并不是前皇后所生,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他!”

“那是前太子试图谋反…”

皇后露出诡异的笑容,打断道:“都是太子了,谋什么反?成王败寇的下场而已!”

武辙大惊,“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面色微凛,厉声道:“刚才母后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过!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了。”武辙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若被父皇知晓他知道他的秘密,只怕…

“自长平受伤,你父皇为了巩固皇权,对害她之人轻轻放过,母后对你父皇便彻底心寒了。总之,对你父皇来说,现在什么都重不过他的皇权!”皇后道:“辙儿,你放心,这皇位,母后无论如何也会帮你得到。”

“母后,你想做什么?”

“这你别管,你现在好好清查你身边的人,不要让那几个有可乘之机,特别是大皇子!”

武辙道:“母后,萧世子给了儿臣一份名单,是皇兄安插在儿臣身边的人的名单,作为儿臣救月姨娘的交换条件!”

“难怪你会出面救那贱婢!这样一来,倒是省了不少时间。”皇后欣慰道:“这事你做得对!不过,为防萧世子的这份名单真真假假,在铲除这些人之前,你要好好查清楚!”

“知道了,母后!”

——

英武殿。

常春尖着嗓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葛太师道:“启禀皇上,甘山巡抚袁修上报,江临织造局七天前准备上贡的织物器皿等,在运往京城的途中,又被黑水崖的盗匪抢了!袁大人请求派人带兵剿匪!”

隆德帝皱眉,“又?”

“皇上,去年十月中旬,江临织造局送来的贡品,在途中被抢,袁大人派兵追查,只查到是黑水崖的盗匪所为,但那些盗匪武功高强,行踪诡异,连老巢都不曾找到,因此一直没抓到人,故上书请求朝廷增援!但当时恰逢西南之乱,朝中上下密切关注西南动向,袁大人的请求便暂且搁置了。”

隆德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剩余兵力全部派往西南,根本抽不出人手,而且西南战事紧急,一旦西南战败,整个天武岌岌可危,哪还管得上什么贡品什么盗匪。

但现在不同了。

隆德帝面色一沉,“好生猖獗!不到半年,居然连抢两次,真当我天武朝中无人吗?”

葛太师道:“皇上英明,请皇上派人带兵前往江临,将那些盗匪一往打尽!”

隆德帝正要问何人自愿带兵前往,孔尚书突然站出来,“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孔爱卿有何意见?”

“回皇上,袁大人上书说黑水崖盗匪功夫高强,行踪诡异,连老巢在哪都不知道,说明对方匿藏很深,更甚者,说不定与朝中有勾结!若皇上派人带兵大张旗鼓地前往江临,黑水崖盗匪趁机蛰伏个三五年,最后只怕无功而返!”

这话一出,朝中不少人纷纷赞同。

“皇上,孔大人说得对,这盗匪可恨就可恨在从不与朝廷正面对上,只要一听说朝廷派兵来了,立马散开,等人一走,又迅速聚拢作威作福,让各地官员头疼不已!”

“皇上,孔大人言之有理,这兵,派不得。”

隆德帝静静听了一会,“那依各位爱卿之意,这黑水崖的盗匪如何解决?”

孔尚书道:“微臣以为,皇上可派出一名善于剿匪之人,秘密前往江临,暗中布署,趁盗匪没有防备之际,将其一网打尽!”

“皇上,臣附议。”

一众大臣们纷纷点头,隆德帝道:“葛爱卿的意见呢?”

葛太师道:“回皇上,臣赞同孔大人的意见!不过皇上,臣还有另一顾虑!”

“葛爱卿请说!”

“皇上,据闻黑水崖盗匪存在已有十余年,但朝廷却从未抓到其中任何一人,臣以为,要不是甘山官员太无能,就是这盗匪根本不存在!甚至可能是有人为了中饱私囊,瞒下贡品,却故意将责任推给黑水崖!”

隆德帝想起贺青山贪污一案,道:“葛爱卿所言并无不可能!”

“所以臣建议,除了派人私下剿匪外,再另派人前往查查甘山、特别是江临织造局的账,两头下手!”

“葛爱卿所言甚是!”隆德帝道:“至于这人选,请各位爱卿好好商量,明日早朝报与联!”

“臣等遵旨!”

——

三月初八,李钰宫锦大婚之日。

将军府里里外外挂满红绸,贴着大红喜字,丫鬟下人们个个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李钰穿着鲜艳的大红色新郎倌服,面上施了薄薄的粉,擦了自己调制的香,对着铜镜左瞧右瞧。

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这一打扮之下,更是像观音座下的童子。

若换上新娘服,假扮新娘子都说得过去了。

李钰的嘴从昨晚起就没合拢过,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阿锦应该会满意,但心中还是有丝担忧,忍不住问屋里伴郎团,“你们说,我今天这样子,阿锦会喜欢吗?”

伴郎之一严玉郎切了一声,“像个娘们似的,哪个新娘子们喜欢?会喜欢的一定是眼睛有问题!”

李钰笑嘻嘻道:“严公子,不要嫉妒我娶媳妇,你没媳妇娶。”

严玉郎:扎心!

伴郎之二公孙墨白翻个白眼,“我说大表弟啊,你心真够大的,敢让我做伴郎?你再好看好看得过我?到时候新娘子只看我不看你,我看你往哪哭去!”

李钰嘿嘿道:“阿锦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你年纪一大把都说不到媳妇,还好意思炫耀!”

公孙墨白:别拦着我,我想揍人!

伴郎之三萧逸宸响响手指,“不想被揍,就给老子闭嘴!”

本来今天应该是他的成亲日,他应该是新郎倌,结果只能被某个小女人逼来做伴郎!心里已经够窝火了,这小子还不知死活问新娘子会不会喜欢?不是欠揍吗?

李钰咳嗽一声,心虚地自动忽略他,望向伴郎之四陆子仪,“陆公子,你觉得呢?”

陆心子仪微笑道:“李公子今日玉树临风,光彩照人,李少夫人一定会很高兴能嫁到这样一位如意郎君!”

李钰喜得差点想上前抱住陆子仪,“还是陆公子靠谱,今日迎亲就全靠陆公子了!”

本来这伴郎之四的人选是武昇,不过因为萧逸宸与陆心颜的关系,武昇现在在朝中太打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嫌话,武昇只能遗憾地做嘉宾,伴郎人选便换成了陆子仪。

李钰私下觉得这人换得太对了,有可靠的陆子仪在,等会迎亲时的文对武斗就简单多了,要是武昇在,只怕会跟着众人一起闹疯。

广平侯府同样喜气洋洋,封氏面上笑开花,完全没有嫁女的伤心。

原本以为女儿会一个人过一辈子,哪知突然就出现了这样一门好姻缘,封氏是打心底里高兴。

陆心颜、白芷、严卿若作为伴娘,昨晚就过来广平侯府陪着宫锦,武蓁则是一早从宫过来。

本来以武蓁的身份,是不能做伴娘的,不过武婉和武辙连连出事,武蓁又是公主不同于武昇,太后想着让武蓁沾沾喜气,避避祸,便同意了。

梳妆娘子在同宫锦梳头,宫小冬和宫倩好奇地坐在一旁撑着下巴观看。

陆心颜几个围在一起,讨论着等会如何堵门整蛊李钰几个。

宫锦听到几人说到兴奋处,忍不住失笑,“珠珠,等会不要闹得太过份了!”

严卿若笑眯眯地道:“四姑,你可真偏心,还没成为四姑父的人了,就开始心疼他了!”

她自从喊了陆心颜珠珠姐后,便跟着陆心颜喊人。

小丫头嘴真甜!宫锦面上飞红,“没说不让你们闹,随便闹闹就好,别闹过头了。”

“放心四姑,有我在,保证不会闹过头!”陆心颜拍胸脯保证。

宫锦睥了她一眼,头疼地想,就是有你在,才怕会闹过头!谁不知道你鬼主意多!

这时喜娘在外面笑道:“四姑娘,姑爷来迎亲了!”

陆心颜赶紧道:“小冬,倩儿,快,去门口堵着!”

宫倩害羞,有些不好意思,宫小冬道:“倩姐姐,跟着我,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宫傅点点头,两人便手拉着手向外走去。

李钰按习俗行了礼后,带着伴郎团及一众围观客人,浩浩荡荡往后院走来。

二门处大红色的朱门紧闭。

“新郎倌来迎亲啰,快快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钻出两人穿得一模一样、模样俏丽精致的红衣小人儿。

一个害羞,一个大方,正是宫倩与宫小冬。

两人一人提着一个比她们人矮不了多少的大木桶,立在门前,宫小冬仰着头,中气十足道:“四姑父,珠珠姐说了,不把这桶填满,休想进去!”

迎亲的人顿时傻眼了,别人家成亲来堵门,最多拿个洗脸的面盆,往里面洒点红包意思意思就够了,这家倒好,拿个木桶出来,还指定得填满才行!

李钰早有准备,嘿嘿一笑,手一抬,“抬上来!”

转眼只见八个小厮,嘿咻嘿咻地抬着两个大箩筐上来,众人走近一瞧,只见里面放满了铜钱。

哇!这少说也有百来两银子的铜板了吧!

李钰咧开嘴,“倩儿,小冬,满意了没?”

宫小冬看看自己手中的桶,再看看那两个箩筐,足足有五六个桶这么大了!她撇撇嘴,转头大喊一声,“珠珠姐,四姑父抬了两箩筐铜钱来!给不给过关?”

她嗓门大,中气足,这一吼,不只陆心颜等人听到了,连封氏云氏和其他女眷都听到了。

女眷们纷纷笑道:“这小冬小姐嘴真甜,这么快就四姑父四姑父地喊上了。”

“这姑爷真大方,两箩筐,最少有两百两银子!”

“我说这姑爷真厉害,这也让他想到。”

封氏与云氏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欢心满意。

那边屋里宫锦听到宫小冬的声音,抿唇一笑,陆心颜呵了一声,“瞧不出这傻…咳咳,四姑父准备得还挺充足!秋华,告诉小冬,过关了,让四姑爷好好准备下面的文对。”

秋华开门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喊道:“小冬小姐,郡主说过关了,让四姑爷准备下面的文对。”

宫小冬扭过头,“四姑父,过关了。接下来,珠珠姐会让你好看的!”

陆心颜:小丫头,原话可不是这样的。

“嗷嗷!”一行人闹哄哄地往新娘子所在的院子走去。

秋霜站在院门口,笑吟吟道:“四姑爷,接下来是文对,三胜两负,赢了进入下一关,输了嘛…郡主交待了,先卖个关子。四姑爷,您先派哪位出来应对?”

李钰将陆子仪拉出来,眼巴巴瞅着他,“陆公子,你最可靠了,帮我打个漂亮的头阵!”

陆子仪道:“李公子放心!”

秋霜转头朝里面喊道:“郡主,四姑爷派了陆公子!”

“知道了!”

话音落了一会,只见一名桃红色衣裙的女子,翩翩走过来,黛眉杏眼,肤白胜雪,眉眼张扬,红唇含笑,绝美的样子看傻了一众看好戏的来宾。

萧逸宸亦被深深惊艳,他很少见她穿如着如此艳丽的色彩,衬得那美丽的小脸蛋越发好看,真想让人藏起来独自欣赏。

陆心颜走到陆子仪面前,眨眨眼,言笑晏晏,“哥哥!”

那笑容晃花了一众人的眼,看得萧逸宸都要吃醋了。

陆子仪拱手:“我认输!”

一郡人:…什么鬼?还没开始就认输?

李钰不敢置信,“陆公子,你…你…”说好的最可靠呢?一声哥哥就举手投降?

陆子仪微笑道:“我永远站在珠珠这边,支持她,永远不会跟她对着干。”

李钰一声嚎叫,你个妹控!失策,实在太失策!

秋霜大声宣布:“第一局,新娘胜!”

李钰不得不接受现实,拉出严玉郎,就差跪地恳求了,“严公子,现在看你了,求求你,一定要帮我赢回这局!”

严卿若一瞧这局是严玉郎出战,立马从里面跑出来,“珠珠姐,这局我来!”

珠珠姐喊声哥哥就能赢了,她也行!

严卿若站在严玉郎面前,学刚才陆心颜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哥哥~”

“啪!”额头顿时被严玉郎拍了一掌,“哥什么哥,给我好好出题!”

旁边顿时一阵哄笑。

严卿若摸着额头,恼羞成怒,“臭哥哥,你是我哥吗?我要跟娘说,我要换人,我要陆哥哥做我哥哥!”

严玉郎呵呵道:“正好正好,我也想换个聪明懂事、貌美如花,不跟我抢鸡腿的妹妹!”

严卿若气得嗷嗷叫,“哇!阿娘,哥哥又欺负我!”

“叫娘也没用,乖乖认输,保证以后不跟我抢鸡腿,我就放过你!”

在封氏屋子里的严夫人捂着脸:这俩货不是我生的!真的!捡来的!

秋霜忍住笑,“严公子,严小姐,言归正传!”

严卿若放下手,气呼呼道:“笙萧奏凤凰!”

“鼓乐迎佳宾!”

“祥云绕屋宇!”

“喜气盈门庭!”

“玉女金童天作合!”

“良辰美景月团圆!”…

两人一来一去,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一气对了十来对对子。

眼看气都快喘不上了,陆心颜使了个眼色,秋霜道:“停!此局双方战成平手!”

严卿若不服气:“哼!”

严玉郎笑眯眯摸摸她的头,弄乱她的头发,“哥让你呢,不然你以为能平手?”

“切,才怪,再来!我跟你单挑!”

“行,改日,今日可不行!”

李钰松口气,平局就平局吧,好在没输,他看看萧逸宸,再看看公孙墨白,“萧世子,这局拜托你了!”

萧逸宸走上前,拱手道:“请赐教。”

此时还剩白芷和武蓁没出来,所有人都很好奇,这局是会派白芷出来,还是会派武蓁出来。

众人正翘首以盼,却见一抹靓丽的桃红色身形走到萧逸宸面前,眨眨眼,咬着唇,娇声唤了声,“逸宸哥哥~”

吃瓜群众:嗷!又来这招?

萧逸宸眸光一暗,干脆果断道:“认输!”

李钰急得快哭了,“郡主,你已经出来过一次了,怎么又出来?不带这样玩的!”

陆心颜眉眼弯弯,“这规矩没说一人出一战一次,对不对,萧世子?”

萧逸宸毫不犹豫道:“对!”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钰控诉,“萧世子,你个叛徒!你明明是来帮我迎亲的,怎么能反过来…”

萧逸宸义正辞严,“什么叛徒,我和我未婚妻才是一家人,帮你才是叛徒!大哥,你说对不对?”

陆子仪道:“对!”

李钰哇哇叫,“阿锦啊阿锦,我被人欺负啦!”

“哈哈哈!”旁边人等笑得东倒西歪,这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悲催的新郎倌了,伴郎不帮他,纷纷倒戈。

秋霜道:“第三局,新娘胜!四姑爷,现在你们两负一败,接下来这局,可就关键了。”

李钰连忙拉着公孙墨白的袖子,“表哥表哥,求求你了,一定不能输!最多以后我有银子都给你花!”

公孙墨白一挑眉,“切!不说我说不着媳妇了?”

“表哥乃京城第一美男子,只要表哥一开口,无数女子前赴后继,求着嫁给表哥,是表哥看不上眼!”

“这还这差不多!”公孙墨白整整衣冠,站出来,“这局我来。”

白芷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公孙黑白微微颔首,“公孙公子,请接招。”

公孙墨白脸一沉,怎么是这个女人?看着弱不禁风,实则伶牙俐齿,当下不敢大意,“请赐教。”

白芷扬扬手,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钻到公孙墨白鼻子里,这味道倒挺独特,他心想。

“凤翔鸾鸣春正丽。”

公孙墨白张张嘴,正要说出下联,突然发觉喉咙一阵发紧,出不了声了。

“表哥,你倒是快对啊。”李钰忍不住在旁催促。

公孙墨白捏捏喉咙,脑子里的句子在喉咙里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钰急道:“表哥,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自诩风流多才的吗?怎么这么简单的句子都对不出?”

看好戏的宾客们亦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公孙墨白满头黑线,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突然想到那股淡淡的独特的香…

莫非这丫头对他使毒?

他狠狠瞪过去,却见白芷淡淡而立,如一朵娇弱的小红花,只是眼里暗藏着一抹狡黠的光芒。

死丫头,果然如此!居然敢使诈?

这时秋霜道:“时辰到,第四局,新娘胜!四姑爷,三负一平,您输了,得接受惩罚!”

“她使诈!”公孙墨白突然叫道。

“使诈?”李钰正愁眉苦脸,闻言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表哥,使什么诈?”

“她对我下药,让我说不了话!”

李钰顿时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忍不住翻个白眼,“表哥,你既然说不了话,刚才说话的是谁?”

公孙墨白瞠目结舌:“我…她…”一时竟不知如何狡辩!

这死丫头,竟然将时间算得这么准!

“算了,我认输!”李钰耷拉着头,“郡主,说吧,什么惩罚?只要不是让我回去,不准我娶阿锦,什么我都答应。”

“切!”“嘘!”一阵起哄声。

“珠珠!”宫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含着两分恳求。

陆心颜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四姑父,本来是想让你换上新娘装,跳个舞的,既然四姑求情,那就随便唱首曲子好了。”

李钰闻言高兴道:“好啊好啊!”

他清清嗓子,“阿锦,这歌是唱给你听的!”

扯起嗓子直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所有人听得直掩耳,李钰瞧着斯文,没想到唱起歌来,像鸭公似的,难听又刺耳不说,还完全不在调上。

“停!”严玉郎离他最近,第一个受不了了,“别唱了!真够厉害的,人家是一两个音不在调上,你是一个音都不在调上!佩服!”

“别唱了别唱了!”陆心颜赶紧道,“文对,过关!”

再听下去今晚别想睡觉了!换什么唱歌,简直是失策,活受罪!

一行人全都挤进了院门。

陆心颜几人站在宫锦屋门口,秋华道:“接下来是武斗…”

李钰可怜巴巴道:“秋华姐,我直接认输行不行,阿锦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

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看来刚才是被几个坑怕了,秋华忍住笑,看了一眼陆心颜。

陆心颜往前一站,“不行!四姑父,你别想耍滑头,明知四姑不舍得罚你!”

李钰一泄气,“那来吧,快点,早输早受罚!”

严玉郎与公孙墨白怒其不争,一人拍了他一脑袋,“没出息!”

李钰撇撇嘴,“几个娇滴滴的姑娘,你们好意思动手?”

“谁说不好意思,我先来!”严玉郎袖子一撸,很有气势地往前一站,挑衅地看向严卿若。

反正他跟严卿若常常打架,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严卿若冲他做了个鬼脸,突然将武蓁往前一推,“这局,长安表姐出战!”

武蓁一个不防,被推到严玉郎面前。

武蓁手足无措,她堂堂公主,哪试过大庭广众之下跟人打架,正要认输,却听严玉郎闷闷道:“我认输。”

李钰气得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刚才谁说好意思动手的?变卦与变脸还快!呸!

武蓁面色微红地退了回去。

她毕竟是公主,旁人不好多起哄,院中奇异地安静。

“武斗第一局,新娘胜!”秋华道:“四姑爷,请派人进行第二局!”

李钰垂头丧气,也不作什么指望了,随手一指,正好指到萧逸宸。

萧逸宸站到中间,朝陆心颜勾勾手指,“过来。”

“哇,萧世子主动请求对战珠珠郡主,大家猜猜,谁会赢?”有好事者起哄。

“还用说吗?肯定是郡主赢啊!”

“萧世子要是敢赢,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说得对!哈哈哈!新郎倌,你又要输了!”

陆心颜走到萧逸宸面前,正要故计重施,对面男子突然猛地抱住她。

二一二、美人儿,软绵绵

这什么情况?陆心颜一时懵了,“你抱着我干什么?快松手!”

“不松!”萧逸宸霸道道:“我要让那些人看不到你!要让那些人知道,我是你的夫婚妻,你已经明花有主了!休想再打你的主意!”

“哪有人打我的主意?”陆心颜无语,“你想太多了。”

“哼!你没看到那一个二个,眼珠子都粘在你身上的样子?我恨不得挖了他们的眼珠子!”男人气恼地闷哼一声,“就该将你藏起来。”

高大的男子拥着娇小的女子,轻风浅扬,衣袍翩飞,美好如画…

就是…有点不对劲啊…

今天这新郎倌,貌似是李钰吧?

这两人抱在一起,太抢人家风头了吧?

陆子仪黑了脸,自家妹妹大庭广众之下被个男人搂着,虽然那男人是她未婚夫,但也太过份了!他冷脸喊了一声,“珠珠!”

“快松手啊,哥哥生气了。”陆心颜催促道。

萧逸宸这才想起未来大舅哥还在一旁,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这时秋华道:“时间到,新娘方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一招都没出,第二局,新郎胜!”

什么鬼?这就赢了?众人一头雾水,李钰欣喜若狂,“萧世子,好样的!”

陆心颜瞪着萧逸宸,萧逸宸摸摸鼻子,“我也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就完了,下次,下次一定先投降再抱你。”

还有下次?下次个鬼!陆心颜横他一眼。

“第三局我来!”严卿若主动请缨,她举高手跑出来,在公孙墨白和陆子仪身上扫了一眼,果断选了陆子仪,“陆哥哥,我向你挑战!”

“严小姐,在下不会手下留情的,要不你…”换个人还没说出口,严卿若脆生打断,“我就要选你,陆哥哥!”

公孙墨白:他到底有多遭人嫌弃?

陆子仪只好站出来,双手背在背后,微笑道:“严小姐,我让你十招。”

他样貌本就俊美,潇洒大气的姿态和气度一摆出,配上温柔的笑容,更显得丰神俊朗,气度非凡。

严卿若眨眨眼,仔细地瞧了瞧陆子仪,猛地脸一红,捂住脸发出一声尖叫,“陆哥哥太帅了!我认输!”

围观群众本以为能看到一场对战,结果…

严玉郎:别说你是我妹!丢脸!

秋霜忍不住起哄,“严小姐,你这样也行?”

严卿若吐吐舌头,“我是颜控,看到好看的下不了手。”

严玉郎又被扎心了:你天天欺负我,敢情是因为我长得丑?

秋华咳嗽一声,“第三局,新郎胜。”

最后胜下公孙墨白与白芷。

公孙墨白屏住呼吸,心想我这下不呼吸了,看你还怎么下药?哼!

白芷款款走到中间,柔柔行礼,“公孙公子,请。”

说完双手垂下,浅笑而立。

“你先出招。”公孙墨白道:“我不会先动手打女人。”

白芷微笑道:“公孙公子,我不懂功夫,不知如何出招,还是公孙公子先吧。”

公孙墨白脸一黑,“我说了我不会先动手打女人,你先出!”

白芷但笑不语,却是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站着僵持着,旁边人不停起哄,“公孙公子,快动手啊,别怜香惜玉了。”

“这么娇柔的小姐,你好意思动手?别丢咱们男人的脸!”

“这到底打还是不打啊?”

公孙墨白恶狠狠地盯着白芷,这死丫头,居然给他来这招!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先动手打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传出去了,他公孙墨白的脸往哪搁?

“时间到,这局,平。新郎方,两胜一负一平。”

李钰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他本来认为自己输定了的。

这时里面有个小丫鬟出来,对着秋华低语了几句,秋华撇撇嘴,“我家小姐说,武斗她放弃,这局,姑爷过关了!”

严卿若哀嚎一声,“四姑,不带这样的,你怎么能被美色迷住眼?”

这话一出,引来众人一阵吐槽。

秋霜道:“严小姐,你好意思说我们家小姐,刚才你还不是一样?”

严卿若否认,“我…我那个不同!”

“哪里不同?”

对啊,哪里不同?众人眼光聚到严卿若身上!

严卿若理直气壮,“陆哥哥比李钰哥哥帅!”

噗嗤!众人大笑,眼神暧昧地看向陆子仪,陆子仪不由耳尖微红,严玉郎黑着脸上前,将自家不要脸的妹妹拉走了。

武斗关过了,自然得开门迎新娘子了,“开门开门!”宾客们跟着起哄,“我们要看新娘子!”

陆心颜往门前一站,“等一下,还有一关考验,考验过了,新郎倌才能进去!”

“还有?”李钰就差喊姑奶奶下跪了,成个亲,他容易吗?

“最后一关,表白关!”陆心颜笑眯眯道:“四姑父,我解释一下,就是让你当众向四姑表白说情话,听得大伙都满意了,就让你进去,要是有人不满意,你就得一直说!大家说,这样好不好?”

“好!好!”都是看戏的,不怕事多!

“这个简单!”李钰清清嗓子,大声道:“阿锦,嫁给我吧,我喜欢你!”

众人哄笑,“这新郎倌脸皮真够厚的!”

“不过这话太老土了,不算,再说!”

李钰:“阿锦,嫁给我吧,我会对你一辈子都好的!”

“还不够动听,继续!”

李钰:“阿锦,嫁给我吧,嫁给我之后我就是世上第二幸福的人,因为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这个好这个好,继续!”

李钰吼道:“阿锦,嫁给我吧,我要和你生五个孩子,以后我赚钱养家我照顾孩子,和你终身厮守,绝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陆心颜起了一身鸡皮,终于受不了了,“过关过关!”

众人嗷嗷叫着要进去看新娘子,陆心颜双手一拦,“打住,只许新郎倌一人进去!”

“为啥啊?我们也要看!”

“大伙往里面冲啊!看新娘子去!”

群情激动,眼看就要挡不住。

陆心颜笑眯眯地看着李钰,“四姑父,四姑今日可美了,你想自己先看,还是大伙一起看?”

李钰听得心口怦怦跳,“来人来人,给我拦住!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许进去!阿锦是我一个人的!”

“重色轻友的臭小子!”

伴郎们终于表现出该有的样子了,四个往前一站,谁也不敢往前冲了!

房门拉开一条缝,李钰立马钻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屋子里很是光亮,只见一名女子穿着长长的奇怪的大红色裙子,背对着他站着。

头上顶着一块大红纱,一直拖到地上,腰身勾勒得极细,腰下面的裙子蓬开,像一朵盛开的、美丽到极致的玫瑰花。

“阿锦?”李钰狐疑地喊了一声。

女子转过身,双手放在胸前,妆扮得极为精致的脸上,笑意盈盈,双目含情,那比玫瑰花还要艳丽的红唇,轻轻张开,唤道:“阿钰。”

“阿锦?真是你?”李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宫锦嫩白的脸上,光滑细腻,一点瑕疵也没有。

“你…你的脸…”他结结巴巴道。

“乡君几天前找到百兰草,替我治好了!”宫锦看到他的傻样,忍不住轻轻笑了,看来陆心颜提议瞒着他这个建议,不错!

“太好了,阿锦!”李钰高兴地冲上前,拉住宫锦的双手,“恭喜你!”

下一秒,李钰傻眼了,只觉两股热呼呼的东西,从鼻子里流出来。

原来宫锦此时穿着陆心颜为她制作的婚纱,陆心颜想着这身婚纱只是让两人单独相处时穿的,所以没有顾忌,设计了低胸款。

宫锦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用手捂着,如今李钰一拉开,那雪白便暴露在李钰瞪大的眼珠子面前。

李钰摸过不少次,但大白天的看,还是头一遭,那艳丽的红衬得那雪白如玉,中间的沟壑,像一条神秘的甬道。

李钰看得眼珠子都没法移开,鼻子里热呼呼的东西,流得更凶了。

“阿钰,你流鼻血了!”宫锦惊呼,“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别管别管,让它流,死不了!”

宫锦柳眉一竖,“阿钰!今天我们成亲,你说什么死不死,是不是欠打?”

李钰瞪大眼珠子咽咽口水,嘿嘿一笑,“阿锦,我错了,你别生气,我马上擦干净!”

他伸手想用袖子擦,宫锦白了他一眼,拉住他的袖子,拿出一块大红色的帕子,柔声道:“过来,蹲低点,我帮你擦。”

李钰趁机将头靠在那雪白处,大力蹭了蹭,想着以后可以天天枕着这里睡觉,一时激动,鼻血流得更欢了。

“阿钰,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先去请个大夫看看好不好?”宫锦担心道。

李钰嬉皮笑脸道:“没事没事,我就是火气太盛,过了今晚,咱们洞房花烛之后就没事了。”

宫锦脸上一红,“都什么时候了,净想着这个!”

她替李钰擦干净鼻血,见不再流之后,推开他,“好啦,你先出去,我换身衣裳。”

“啊?”李钰失望道:“这样挺好看的啊!别换成不成?”

宫锦斜看他一眼,“你想我穿成这样同你拜堂?”

李钰立马道:“当然不行!绝不能让别的男人看到!”

“那你还不出去?”

李钰笑得见眉不见眼,“出去出去,马上出去!这衣裳以后只能单独穿给我看!”

说完蹭蹭往门口跑去,跑了一半转回来,趁着宫锦面露不解时,伸手在她胸前捏了一把,冲着宫锦嘿嘿一笑,立马又跑了。

宫锦又好气又好笑,转身走向内室去换衣裳。

李钰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

挤在外面想看好戏的宾客们,瞧见后个个心里直打鼓,新郎倌怎么这种脸色?

莫非进去跟新娘子吵架了?

不行不行,等会不能闹了,万一新郎倌发脾气不迎新娘子了,那可就罪过了!

陆心颜离李钰近,眼尖地发现他鼻子边残留的一丝红痕,心中暗暗好笑,看四姑露半个胸就流鼻血,那今晚要是他让四姑穿上她送的情趣睡衣,那他不得血流而亡?

她强忍笑意的样子落入萧逸宸眼中,萧逸宸悄悄靠近,低声问道:“在笑什么?”

“在笑今晚李钰收到礼物后,会不会…”陆心颜冲口而出,很快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立马紧紧闭上嘴。

“什么礼物?那个黑色小物件?”萧逸宸想起那晚看到的东西,忍不住血液沸腾。

这家伙记性可真好!陆心颜打着哈哈,“咳咳,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萧逸宸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萧世子,四姑在里面换衣裳可能要人帮忙,我进去看看。”陆心颜寻个理由,迅速跑了。

这个女人!分明有事瞒着他!萧逸宸眯起眼,琉璃眸中幽深一片。

宫锦拜别封氏的时候,封氏终于忍不住还是哭了。

哭嫁哭嫁,是习俗,也是真心。

李钰认真道:“岳母大人,您放心将阿锦交给小婿,小婿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要是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您就唯小婿是问!要打要骂,小婿绝不还手!您别哭了,您哭阿锦也会哭,阿锦哭,小婿也跟着难过想哭…”

说到后面,李钰竟真的呜呜哭了起来。

一众宾客哭笑不得,哪有新郎倌成亲当日哭成这样的?

云氏被逗笑了,“阿娘,别哭了,瞧把咱姑爷吓得。”

封氏忍不住又哭又笑。

盖头下的宫锦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不住捏了李钰一把。

李钰抹干泪,咧嘴笑道:“岳母大人,小婿会时常带阿锦回来看您的!小婿向您保证,明年这个时候,一定带个大胖小子一起来看您!”

“嗷嗷!”宾客们要疯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新郎倌!

云氏被乐得肚子都笑疼了,封氏也是乐不可支,“行了行了,别误了吉时,快走吧。”

宫锦此时的脸,比那盖头还要红,幸好没人看得见。

一路吹吹打打,李钰坐在高头大马上,好不得意地绕了京城大半圈。

李府的小厮们气喘吁吁地抬着几箩筐铜板,一路走一路洒,引得围观百姓纷纷哄抢。

同时吉利话不断,“恭喜李公子,贺喜李公子。”

“祝李公子和宫四小姐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祝两位恩恩爱爱到白头!”

李钰听得高兴了,便让小厮多洒几把铜钱,于是那祝福的话越来越多了。

“三年抱两!”

“夫妻同心!”…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除了萧逸宸,若不是这小子抢了他成亲的日子,今日被人祝福的就是他了!

那笑容真是越看越碍眼,真想上去狠揍一顿!

去到将军府,拜了堂,送入洞房,揭了盖头,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李钰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陆心颜四人随着宫锦一起来了将军府,李钰一离开,喜娘一拍脑袋道:“哎哟,刚刚忘交待了。秋华姑娘,烦去前面看着点,别让人将姑爷灌醉了,今晚洞不了房。”

宫锦面上烧红,几个陪房的小媳妇捂着嘴偷偷笑,陆心颜几人笑得东倒西歪,严卿若自告奋勇,“我去我去!”

武蓁拉住她,“你少去添乱!”

严卿若撇撇嘴,接着眼睛一亮,“要不咱们也喝点吧?”

昨晚她就想喝了,云氏怕她们喝过头误事,没让喝。

喜娘忙道:“严小姐啊,这新娘子等会要跟新郎倌喝合卺酒,可不能跟着你们瞎胡闹。”

“我们自己喝点,替四姑庆祝总成吧?”严卿若仰着小脸。

武蓁几人看向陆心颜,陆心颜不由有些心动。

在现代,她不太能喝酒,一喝就醉,醉了不是呼呼大睡,不是大哭大闹,而是喜欢动手动脚,不论男女,越好看的越难逃过她的辣手,所以只要朋友聚会,她都会被禁止喝酒。

来到这古代,一直没什么机会喝酒,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喝了酒会怎样。

“我…可能不太能喝酒。”陆心颜心里雀跃,嘴上犹豫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严卿若家里管得严,她自己年纪又小,自然没什么机会喝酒,如今难得逮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试一试,她打死也不放过!

不等众人何等反应,她跑到门口,对着李府的一名丫鬟道:“去拿两壶酒和几个杯子来!”

丫鬟不敢违令,应了声是后,往厨房走去了。

李钰被拉到前院后,一众宾客立马拿着酒壶围上来,“新郎倌来了,快,大家快来敬酒!”

“慢!”严玉郎伸手制止。

宾客中有严玉郎熟识的,立马道:“严公子,今儿大家伙就想跟新郎倌喝酒,你要是想喝,我下次陪你去酒楼喝个够!”

严玉郎从一名宾客手中抢过酒壶,“我都没跟新郎倌喝,哪轮得到你们?”

众宾客:这伴郎不是挡酒的,是灌酒的?

李钰:你丫是来捣蛋的?嫉妒老子成亲是不是?

严玉郎不由分说将酒壶往李钰手中一塞,阴险一笑,“来,一口干!要是不喝,兄弟们给我按着灌!”

敢笑话他没娶媳妇,他就让他今晚洞不了房!

众宾客们这下哈哈大笑起来,大约是第一次见到伴郎不是来挡酒而是来灌酒的!

陆子仪想伸手阻止,被人一把拉开了。

李钰苦着脸,被逼喝下了整整一大壶,面上顿时酡红一片。

接着公孙墨白跳出来了,笑得极为迷人,“大表弟,今儿你成亲,表哥我高兴,来,这壶酒代表表哥的一点心意,是兄弟的,干了!”

李钰连忙求饶,“表哥,下次行不行?今天真不能喝…”

公孙墨白面色一变,“好你个李钰,严公子的酒喝得,我敬的酒就喝不得,还当不当我是表哥?兄弟们,给你按着灌!”

敢笑话他说不到媳妇,他就让他今晚洞不了房!

前来的秋华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跑回后院。

严卿若帮几人倒了一杯酒,正要举杯喝下,见秋华惊慌失措地跑进来,陆心颜问道:“秋华,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您…您快去拦一拦,严公子、公孙公子、萧世子几个,正在给四姑爷灌酒!”

武蓁奇道:“秋华,你没说错吧,他们不是应该帮四姑父挡酒吗?怎么会给他灌酒?”

秋华急道:“公主,奴婢亲眼所见,真的是给四姑爷0灌酒!”

找伴郎一是为了迎亲,二是为了挡酒,可现在,反而是伴郎带头灌酒灌得最凶!宫锦不由面露担心,“珠珠…”

“行行行,四姑,我去看看。”陆心颜摇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前院那里,李钰被迫喝了公孙墨白的酒,此时双腿打颤,舌头打结,萧逸宸拿着一坛酒来了。

卧槽,这个更狠!人家一壶,他一坛!

这要是喝光,估计得睡个三天三夜才能醒了!

李钰真想跪下了,欲哭无泪,“萧…萧世子,您…大人有大量,别…别我一般见识!”

萧逸宸将酒往李钰怀中一塞,“喝!”

本来今晚洞房花烛的人该是他,现在被迫往后推迟两个月,不灌你酒灌谁?

李钰抱着酒坛子,差点摔倒,在宾客的起哄中,迫不得已举起来…

“萧世子!”一声轻扬如夜下风笛的悠美声音响起,像天籁救赎之音,李钰看过去,泪眼婆娑,“郡主~”

陆心颜款步走到萧逸宸面前,笑靥如花,“萧世子,四姑还等着四姑父。你也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萧逸宸满肚子的怒火顿时被熄灭了,琉璃眸中温柔一片,“知道了。”

“那我回去陪四姑了。”

“嗯,多吃点,别饿着自己。”萧逸宸用唇语道:晚点我找你。

陆心颜眨眨眼,翩然离去。

待她一离去,萧逸宸立马道:“从现在起,想让新郎倌喝酒的,先过了我萧某这关!”

众人哀嚎,“萧世子,你怎么能这样!?”

萧逸宸淡定道:“我未婚妻说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我不跟你们喝,咱们拳脚上见输赢,谁打赢了我,谁就可以给新郎倌敬酒!”

那还喝个屁!谁打得过萧逸宸?

宾客们嗷嗷叫着散开了。

李钰如再生父母般冲向萧逸宸,“嗷,萧世子,太感谢你了!”今晚他总算能洞房花烛了!

萧逸宸嫌弃地避开,“滚!别让老子看到你!”看你就想打你,得意个什么劲!

新娘子房里,严卿若尖叫着,“啊!长安表姐,快救我!”

武蓁躲在一个丫鬟后面,探出头,抱怨道:“活该,谁叫你提议要喝酒的!”

她都自身难保了,才不会出去送死!

严卿若欲哭无泪,使劲推着压在她身上的人,“我怎么知道珠珠姐喝了酒会这样!啊!珠珠姐,不要!”

陆心颜回来后,几人开开心心地喝着酒,一小口一小口,刚开始气氛极好,哪知两杯过后,陆心颜开始不老实了,这人脸上摸一下,那个胸前摸一把,后来干脆将人扑倒,又亲又摸,吓得武蓁几人四下逃窜,只有严卿若运气不好,被陆心颜逮着了,此时正被狠狠蹂躏。

吧唧吧唧,脸上又被陆心颜狠狠亲了几下。

“小美人,别害羞嘛,来,让爷再香几个!”

吧唧吧唧!严卿若放声尖叫,“珠珠姐,我是卿若啊,快放开我!”

此时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陆心颜,哪里听得到她在说什么,不只狠狠亲,还动手扯她的衣裳,胡乱摸着。

严卿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非礼,又羞又窘,快要哭了,“四姑,救我啊,四姑!”

宫锦也躲在一旁,看陆心颜实在越来越不像话,道:“秋华秋霜,去将珠珠拉开!”

“小姐,奴婢不敢!”秋华捂着胸口,她刚才想拉开的时候,被偷袭了。

“乡君,有没有带迷药,将珠珠迷晕。”

白芷白着脸摇摇头,“没有。”

喝了酒的小姐,实在太可怕了!以前见她偶尔调戏小荷一下,大家只觉得好玩!现在这样,可真不是好玩了!

武蓁提议道:“要不谁去喊萧世子来,将她带走?”

“这个主意好,奴婢去!”秋华嗖地跑了。

她实在害怕等会陆心颜发起疯来,要扯宫锦的衣裳,那她作为丫鬟的只能上前挡着。

为了不让自己遭毒手,那只好麻烦萧逸宸了。

前院萧逸宸话一放出来,所有人立马识趣地散开了,秋华在一群人中间找到他,“萧世子,郡主…郡主出事了!”

萧逸宸面色大变,“她现在哪里?”

“萧世子请跟奴婢来!”

萧逸宸二话不说,扔下一群朝中大臣,跟着秋华走了。

众人摇摇头,以后这怕娘子成员中,又要添一员猛将了。

秋华带着萧逸宸来到新房时,严卿若好不容易挣脱了陆心颜,陆心颜手下美妙的触感没了,眯着醉醺醺的眼,朝别的目标跑过去。

一时新房里,尖叫声不断。

小董氏请来的那些陪房的小媳妇们,早就跑了个干净,只剩下严卿若几人。

武蓁眼看着陆心颜朝她的方向歪歪倒倒地走过来,连忙尖叫:“珠珠,美人儿在那边,在那边!”

她指的是严卿若的方向,陆心颜歪着头想了想,转了个方向,严卿若带着哭腔吼道:“长安表姐,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武蓁见陆心颜走远了,拍拍胸口,抱歉道:“卿若啊,反正你都被她非礼过一次了,再非礼多一次也无妨!就当替咱们几个挡灾了!”

严卿若尖叫着朝门口跑去,差点与进来的人相撞,她抬头一看,喜极而泣,“陆姐夫,救命!”

“发生了什么事?”萧逸宸看着乱糟糟的新房,还有傻笑着朝他走来的陆心颜,忍不住皱眉问道。

严卿若连忙躲到他身后,“陆姐夫,珠珠姐喝了点酒,非礼我,呜呜…”

话音刚落,陆心颜抓住萧逸宸,邪魅一笑,“哈哈,美人儿,被爷抓住了,这下跑不掉了吧?来,让爷香一个!”

她伸出爪子在萧逸宸胸前抓了两下,俏眉一拧,嫌弃道:“太硬了,走开,我喜欢软绵绵的美人儿~”

萧逸宸面色一黑,闻着那酒香,猜想她这是喝多了发酒疯。

陆心颜推了他一下,推不动,很不高兴地道:“快走开!我要找美人儿~”

“我不够美吗?”萧逸宸低下头,将脸凑到陆心颜面前。

陆心颜双眼顿时一亮,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嘻嘻道:“美,美!美人儿,我喜欢~嘻嘻~”

说完,撅起嘴往萧逸宸唇上狠狠亲了一下又一下,“美人儿,再香一个!唔…啊…”

“跟美人儿去个地方好不好?”手掌下的美人儿,低声诱惑道。

陆心颜傻呼呼地道:“去哪?”

“想不想摸美人儿身上软绵绵的地方?”

软绵绵?她喜欢!陆心颜连忙点头,“想,想!”

“那就跟美人儿走吧!”

“好,好!”陆心颜屁颠屁颠地跟在某人身后走了。

二一三、在下表侄是萧世子未婚妻得力助手

屋里武蓁宫锦几人长长吁了一口气,差点要欢呼鼓舞,终于送走这个女疯子了!

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陆心颜喝酒!否则清白不保!

陆心颜跟着萧逸宸后面走了一会,因为醉酒脚步不稳,差点摔倒。

在摔倒的刹那,前面男子转身及时扶住她,陆心颜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眉开眼笑,“美人儿~”

她伸出双手分别捏住他的两边脸,上下左右搓弄,嘴里笑嘻嘻地嘀咕,“美人儿真美,就是皮肤硬了点,估计是太久没去角质了。别怕,爷有独家去角质配方,温和不伤皮肤,保你用了之后细白滑嫩,比豆腐还嫩。”

萧逸宸黑着脸拉开她的手,一把抱起,陆心颜先是惊呼一声,接着咯咯笑道:“飞啰!快飞,美人儿,快带我飞!我要飞高高!”

她的手不安分地拍打着他的胸膛,又十分嫌弃地皱起小鼻子,“太硬了,不喜欢,手都痛了,我要软绵绵的!”

她挣扎着要下地,萧逸宸抱着她纵身一跃,跃上将军府屋顶,陆心颜立马将要软绵绵的念头忘了,她惊奇地从他怀中探出头,望着下面灯火一片、觥斛交错、人声沸腾的热闹场景,咦了一声,“下面在干什么,好热闹,美人儿,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底下有比美人儿更好看的东西吗?”

陆心颜望望下面,又望望萧逸宸的脸,笑眯眯道:“没有,还是美人儿好看。”

萧逸宸的面色,总算好了些。

陆心颜的头微微一仰,看着天上的上弦月,大叫一声,“好美的一个d字,我要!”

上弦月像一个大写的英文d字,萧逸宸作为一个古人,哪里听得懂,但见陆心颜手不停在空中摇晃,指着天上的月亮,大约知道她是想要月亮。

想要月亮,总好过想要妈妈,想要回家。

萧逸宸认命地抱起她,陆心颜没要到想要的,闹个不休,“我要d字!我要d字!”

“我去帮你摘下来!”

“真的吗?美人儿太好了~让爷香一个!”陆心颜开心极了,一手搂上他的脖子,凑上去狠狠吻了他下巴几下,同时另一只手伸到他胸膛不老实地揉捏,“真硬,不过好像手感不错,先将就一下吧。”

萧逸宸气息一顿,咬牙拉开她的手,“你先闭上眼,等会我让你睁眼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陆心颜乖乖闭上眼,“好。”

月光下,一道绛红色身影,划破夜空,几个纵身后,消失在月夜下。

回到世子府,萧逸宸将陆心颜安置在自己床上,“乖乖闭着眼,等一会我摘了月亮来喊你。”

陆心颜轻轻嗯了一声,双眼听话地紧闭着,手却勾着他的脖子不松开。

“乖乖松手,不然没弟字了。”

“先让爷香一个~”陆心颜撅着唇,像玫瑰花瓣一般,萧逸宸克制不住,轻轻低头吻了一下。

哪知刚低头,陆心颜一个用力,居然将他反压到了床上。

她双眼紧闭,趴在他胸前,咯咯地笑,像个小妖精似的,“先摸软绵绵~”

发丝落在他脸上,痒痒的,那双小手像蛇一样滑进去,经过小腹,向下…不两下,便勾得他气喘吁吁。

清冷的琉璃眸如墨一样黑浓,双手紧紧抓着床上丝滑的被褥,浑身紧绷成一张满弦的弓,蓄势待发。

他的声音如琴弦般低哑性感,“珠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胸膛上的小妖精嘟哝着不满道:“软绵绵~不软~”

她翻身倒在一旁,一脚踢向欲火焚身的男人,“我要d字!去给我将d字摘下来!”

萧逸宸一个不妨,居然被她给踢下床,不敢置信地错愕了半息后,气得恨不得上前将她压住狠狠蹂躏一番。

床上的陆心颜自动钻到被子里,将自己裹成蚕茧,闭着眼像女王一样发号施令,“快去将d字摘下来!快去!”

算了,别跟个醉鬼一般计较!萧逸宸深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下心头的欲念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去厨房找了个面盆装满水,放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后,起身去叫陆心颜。

“珠珠,起来去看月亮。”

床上人儿一动不动,发出呼呼的声音。

竟然…睡着了!

萧逸宸:“…”

想着他陪着她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结果这小妖精倒好,最后时刻居然睡着了。

萧逸宸恨不得将她摇醒狠狠打两下屁股,可望着那红酡一片的小脸,呼呼吐着气的红唇,哪里舍得?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那唇,那鼻,那睫毛,那额头后,脱掉外衣,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陆心颜睡梦中只觉一块硬梆梆的东西靠近自己,还像八爪鱼一样缠住自己,难受得很,忍不住咕哝:“好硬,不喜欢,走开。”

她嫌弃地动来动去,那东西却将自己越缠越紧,让自己动弹不得,陆心颜又困又累,只好放弃,寻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又呼呼睡着了。

看着怀中人儿终于安份,萧逸宸轻轻松开了些,反正以后迟早得习惯在他怀里睡觉,现在就当提前适应了。

只是,本来只想着老老实实搂着她睡一觉,被她这一折腾,满身的火都起来了。

他搂着她,整个人贴得紧紧的,只觉得松开难受,不松开更难受,偏偏又舍不得松开。

就这样在纠结和煎熬中度过了整晚,直到天亮时,才终于慢慢睡着了。

陆心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聂小倩,被黑山老妖抓走了,黑山老妖伸出黑枯干长、又恐怖的长树干化成的尖手指,将她紧紧缠绕住,张着黑呼呼的大口想要吃了她,她拼命躲啊躲,躲过了黑山老妖的大口,却怎么也挣不开那缠住她的树干…最后,她低头一咬…

陆心颜猛地睁开眼。

看着有两分眼熟,又明显不是自己房间的床顶,茫然一片。

梦中被紧紧缠绕的感觉犹在,不过那强壮安心的感觉,好像不是什么黑山老妖。

陆心颜一扭头,一张惊为天人的俊容,惊艳地映入眼底,同时亦惊得她差点尖叫。

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她…她…她为什么会在他床上?!

陆心颜轻轻动了动,身上…无恙,稍微放了心,要是昨晚不小心擦枪走火,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多亏!

不过头怎么会这么痛?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心颜仔细想啊想,隐约记得昨天宫锦大婚,严卿若提议要喝酒…

噢!她狠狠拍向自己脑袋,怎么这具身体跟她以前一样,一喝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不知道,那个喜欢动手动脚的癖好有没有一起带过来?

陆心颜偷偷瞟了瞟身旁的男人,心想如果她主动动手动脚了,这男人没理由会轻易放过她的,但她除了头痛,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舒适的,看来她昨晚喝了酒,就乖乖睡着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别心虚,肯定是这样的!

陆心颜悄悄拉开霸道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想悄悄溜下床,悄悄离开世子府,悄悄回到安康伯府。

哪知那手臂只拉开一寸不到,便被人狠狠重新拽回怀中。

“不准离开!”身旁的男人闭着眼,霸道的话从那好看的绯唇间逸出,“陪我睡会。”

陆心颜望望窗外的天色,阳光明媚,鸟儿欢唱,“萧世子,时候不早了。”

“不起!睡觉!”语气还是那么霸道,却又多了一丝孩子气的无赖。

陆心颜无语,开始卖惨,“被哥哥知道了,会骂我的。”

“大哥知道了,骂也是骂我,哪会舍得骂你?”

这倒是!陆心颜转转眼珠子,继续卖惨,“我肚子饿了,昨晚好像没吃东西。”

男人猛地睁开眼,眼里幽深似海,火热的气息逼近她,话里有话道:“我也饿了,饿了整晚…”

被他纠缠下去会没完没了的!不行!陆心颜哎哟一声,可怜兮兮道:“昨晚喝了酒,我头疼~”

昨晚被她又亲又摸又戏弄还嫌弃,萧逸宸本打算今早扳回一城的,可望着那湿漉漉的眸子,偏偏狠不下心来。

他重重咬了那红唇一口,逼着自己起身下了床,“我让人准备醒酒汤!”

陆心颜侧卧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被褥上划着圈儿,笑眯眯道:“谢谢萧世子~”

深蓝色的被褥掩盖不住她跌宕起伏的妖娆曲线,萧逸宸眸光一暗,恶狠狠地警告道:“再勾引我,我让你今天都下不了床!”

陆心颜立马老实地躺平。

不一会,萧逸宸亲自端来了水,陆心颜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见他端着水,冲他甜甜一笑,“谢谢萧世子!”

见她这般乖巧安静,萧逸宸心中丁点的火都没了,柔声道:“快来洗漱,醒酒汤和早膳马上就好了。”

“遵命!”陆心颜笑盈盈地走过去。

洗漱好后,厨房里的下人在外面敲门,“少爷,醒酒汤和早膳送来了。”

“放在外面。”他不介意陆心颜在他房里,但他不想被别人看到,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成亲,万一有风言风语传出,对她不好。

“是,少爷。”

脚步声离开后,萧逸宸将醒酒汤和早膳端进来。

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陆心颜捂住鼻子,打定主意头疼死也绝不喝那玩意。

“先喝了,再用早膳。”萧逸宸将醒酒汤放在她面前。

“先吃东西行吗?我肚子好饿~”陆心颜捂着肚子,惨兮兮地道。

“不行,先喝!”萧逸宸一眼就瞧出陆心颜是嫌弃醒酒汤难喝了,断然拒绝。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陆心颜眨眨眼,“这醒酒汤看起来好烫,我吃一半再喝好不好?”

萧逸宸淡淡瞟她一眼,“我试试烫不烫。”

他说完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陆心颜在旁边怂恿,“多喝点,一点点试不出来,呜…”

话还没说完,端着醒酒汤的男人,突然一把搂住她,不由分说堵上她的唇,将口中的醒酒汤送到她嘴里,强迫她喝下去。

真恶心!真难喝!陆心颜小脸皱成一团,想推开眼前的男人,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那唇舌趁机狠狠地吸吮纠缠,直到她气喘连连才略为满足地离开她的唇。

他喘着气,盯着那如沾了露水的花般的红唇,声音暗哑,“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那气息炙热而短促,像密密麻麻的细针喷到陆心颜的脸上,陆心颜只觉得脸上又热又痛,“我自己喝,自己喝!”

萧逸宸略为可惜地将碗递给她,陆心颜接过咕噜咕噜几下就喝了个精光,喝完后讨好地将碗底翻给男人看,“我很乖,喝完了。”

“真乖,有奖赏!”

唔!唇又被堵住了!谁要奖赏了,讨厌!能不能让我先吃了东西再亲,肚子好饿啊~陆心颜忍不住腹诽。

吻着她的男人意识到她的走神,重重咬了一口,陆心颜吃痛,只好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两人黏糊了好久,终于吃完了早餐。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见萧逸宸没有丁点想送她回去的打算,陆心颜开口提醒。

“你后天就要走了。”萧逸宸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呃…好吧,她妥协!“那这两天你想去哪,我陪着你。”

萧逸宸双眸一亮,“真的?”

陆心颜点点头,想想未来有差不多两个月不见,她心里也生出不舍之感。

“那这两天咱们哪都不去,就在屋里。”

陆心颜差点被口水呛道:“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一直亲亲我我的,不觉得烦吗?陆心颜道:“待在屋里多无聊啊,你想想,外面的世界多美好,有新鲜的空气,美丽的花朵,漂亮的姑娘,好吃的美食…”

萧逸宸再次幽幽道:“你后天就要走了!”

陆心颜双肩下垮,“行,随你。”

萧逸宸两眼放光的一把将她抱起,“陪我睡觉去。”

“睡…睡觉?”是她听到的那个意思吗?她是陪他,可没打算陪到床上去啊!

“嗯,睡觉!”

陆心颜循循善诱,“那个萧世子,咱们虽然是未婚夫妻,不过有些事情,现在不太适合…”不只现在不适合,成亲协议上写了,成亲了有些事情也不适合!

萧逸宸轻轻挑眉,一本正经,“什么事情?”

“你别明知故问!”

“我就想你陪我睡觉,你想的什么事情?”

陆心颜眨眨眼,“真的只是纯陪睡觉?”

“你要是想做什么,我不介意。”萧逸宸幽幽道。

陆心颜打个哈哈,“呵呵,怎么会呢?正好昨晚没睡好,现在补个觉!”

不说没睡好还好,一说没睡好,萧逸宸面色立马黑了下来。

昨晚她睡得像只小猪,不时拱来拱去,柔软的身体撩得他难受得要命!

还有昨天喝了酒,摸他不说踢他下床不说,还嫌弃他不够软绵绵!

什么软绵绵,他一个大男人,能软绵绵吗?要真是软绵绵的,她下半子的幸福可就没了!简直不分好歹、不识好货!

陆心颜瞧他神色几变,一时黑脸一时咬牙切齿,不知哪里说错了,乖乖闭上嘴,顺便闭上眼表示自己真的是想补觉。

萧逸宸看着怀中装死的小女人,又好气又好笑,直接放在床上压了上去。

陆心颜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双手撑在他胸膛,瞪着他控诉,“你说了纯睡觉的!”

“本来是,现在突然想算账了!”

“算什么账?”

“软绵绵的账!”

陆心颜莫名其妙,“什么软绵绵?”

他就知道她肯定忘了,“乖乖别动,马上告诉你!”

“唔,说就说啊,干什么动手动脚?”

“喂喂,你拉着我的手摸哪?”

“还喜欢软绵绵吗?”

“不不不…不喜欢了,你…你你松开我的手!”

“臭流氓!”

——

三月十一,宫锦回门,李钰乐呵呵的像个傻子,陆心颜瞧他那嘴大了不止一倍,估计是这几天乐的。

宫锦满面红晕地立在李钰身旁,生出几分小鸟依人之感。

李钰见到陆心颜,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舔着脸,“郡主,谢谢你的礼物,能不能再送多几样?”

宫锦脸红得不知如何是好,娇嗔地喊了一声,“李钰!”

李钰酥了半边身子,嘿嘿傻笑。

陆心颜故意逗他,“四姑父,不是我不想送,是四姑不同意!这样吧,你让四姑同意了,我从江临回来后,送你十件八件的。”

“阿锦~”李钰立马软声哀求,“好阿锦,我想看你穿嘛,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宫锦脸上快要滴血了,狠狠瞪了李钰一眼,这么羞人的话,怎么能当着陆心颜说?

“阿锦~好嘛,答应我嘛~”李钰可不管,继续施展缠人大功。

那黏糊的样子,看得陆心颜鸡皮掉了一地。

宫锦被他缠得没法,只好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李钰高兴得差点蹦起,也不管有外人在场,抱着宫锦狠狠亲了一口,“好阿锦!”

这时萧逸宸不知从哪冒出,全身带着醋意,“什么礼物?”

“阿钰!”宫锦臊得离开去找封氏了,被陆心颜知道倒也罢了,毕竟那礼物是陆心颜送的,要是被萧逸宸知道,她脸往哪搁,多丢人!

李钰嘻嘻一笑,“萧世子,阿锦不让我说,对不住了!你要想知道,问郡主好了!”

说完朝宫锦离去的方向追去。

“什么礼物?”萧逸宸对着陆心颜逼问。

“就是送他们的新婚礼物,”陆心颜咽咽口水,“一对玉佩而已。”

“一对玉佩?”当他是傻子?

“咳,据说那玉佩有灵气,戴上的夫妻以后感情会更好。”

“真的?”

“嗯嗯。”见他似乎有些信了,陆心颜赶紧转移话题,“我去见见祖母就走了,你陪我一起。”

——

下午,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离开了京城,驾车的是子言。

林家外祖母身体不好,陆心颜带着白芷一起,想给林老夫人看病。

晚上的时候,四人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小镇,住进镇中最高档的客栈,要了四间上房。

用过晚膳后四人分别回了房。

陆心颜推开门,除掉外衫,准备上床歇息。

刚躺上床,掀开被子,猛然觉得不对劲,“谁?”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唇,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转眼被人压在了身下。

“是你?”陆心颜瞪大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望着她惊讶万分的脸,萧逸宸轻笑道:“江临织造局上供的贡品被山匪劫了,甘山巡抚请求朝廷派兵剿匪,我自动请缨!”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刚问出口,陆心颜恍然大悟,“你故意瞒着我的是不是?”

故意瞒着她,让她以为要分别两个月,这两天任他予取予求。

这个混蛋!太过份了!

眼见身下的小人儿开始磨牙,萧逸宸识趣地坐起来,“也不是故意瞒你,之前皇上一直没说同不同意。”

“切!你以为我会信你?”陆心颜切了一声。

看来这女人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不好骗!

萧逸宸摸摸鼻子,“这次去江临的,除了我,还有墨白以及户部郎中谢垂。”

“不是剿匪吗?公孙公子和户部的人去干什么?”

“朝中有人怀疑江临织造局是监守自盗,所以建议分两路人前住江临,一路去剿匪,一路去查账,户部负责查账,至于墨白,大长公主说他岁数不小,该出去历练历练,皇上同意他跟着去开开见识。”

“那你私自离开大部队好吗?”陆心颜问。

“没有大部队!江临黑水崖盗匪神出鬼没,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去剿匪是私下行动,没有带兵!皇上给了我一道圣旨,可以任意调动甘山一万兵力。”萧逸宸道:“我的行踪不能泄露,正好跟你一起,扮作夫妻,掩人耳目。”

“呸,谁跟你扮夫妻?”想起这事,陆心颜火就上来了,“自己去订间房,滚去睡觉!”

萧逸宸往床上一躺,“这间客栈的客房已经满了!”

“那去别的客栈。”

“全都满了。”

“胡说,我不信!”

“不信你去问问看。”

大半夜的,陆心颜当然不可能跑去别的客栈问还有没有房!

她站在地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床上耍赖的男人,“那你给我睡地上!”

“珠珠~”

“喊什么都没用,我不会心软的!”

萧逸宸不得己,只好从柜子里取出棉被,哀怨地铺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躺下后,不时小声嘀咕,“这地板真硬,明天早上起来一定腰酸背痛。”

“不许说话,老实睡觉!”陆心颜警告道。

萧逸宸委屈地闭上了嘴。

一夜无梦,早上醒来,陆心颜发现身后多了一个滚烫的身体,腰间多了一条强壮的手臂。

“萧逸宸!”

萧逸宸睁开眼,琉璃眸中清澈一片,眉眼含笑,“早,珠珠~”

陆心颜咬牙,“为什么跑我床上来了?”

“是吗?可能昨晚梦游!”萧逸宸眨眨眼,“我睡觉有梦游的习惯!”

“呸!前两天怎么不见你有?”

萧逸宸一本正经,“昨晚才有的!”

陆心颜:…

下楼的时候,青桐和白芷见到从陆心颜房里出来的萧逸宸,嘴巴大得能塞下个鸡蛋。

陆心颜咳嗽一声,“萧世子正巧要去江临公干,行踪隐蔽,这一路就和我们一起。”

萧逸宸勾起唇角,“娘子,这一路有劳你照顾。”

陆心颜冲他一笑,“哥哥,嫂子在家里呢。”

扮夫妻?想得美!

萧逸宸面皮一抽,瞪着她,却见陆心颜笑眯眯下了楼,回头见他还站在那里,脆生生喊了一声,“哥哥,我肚子饿了,快下去用早膳。”

青桐忍着笑,“少爷,请。”

萧逸宸:算你狠!

他抬脚往楼下走去,经过陆心颜的时候,陆心颜伸手挽住他胳膊,笑靥如花,“哥哥,走慢点,我们一起下去。”

萧逸宸心里的火,顿时灭了不少。

楼下齐飞和秋无涯还有子言已经等着了,“少爷,小姐,早。”

看来刚才那番动静,三人都听到了。

萧逸宸心里的火又蹭蹭上来了。

陆心颜悄悄凑近他耳边,“萧世子,别板着个脸,我没喊你小叔扮叔侄不错了。”

小叔?萧逸宸咬着牙,他有那么老吗?不过大她三岁而已!

好想狠狠教训她一顿!

“哥哥,看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昨晚小桃红伺候得不好?下次来这里,换个青楼女子伺候,哥哥要是不介意,我帮你去挑,肤白貌美胸大腿长,包你满意!”

这一说,楼下的客人们纷纷将眼光聚到萧逸宸身上,一副看登徒子的眼神。

萧逸宸浑身冰冷,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皮得很开心是不是?”

见他真要生气了,陆心颜吐吐舌头,盈盈笑道:“哥哥,我肚子饿了,快用早膳吧。”

接下来几天,陆心颜每晚故意只要两间上房,不是找青桐陪她一起,就是找白芷,萧逸宸那张脸幽怨得快要滴水了。

陆心颜视而不见,笑眯眯道:“哥哥,昨晚没睡好吗?我睡得可好了!”

每当这个时候,萧逸宸就想将她抓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狠狠吻上一顿惩罚她。

陆心颜便会趁人不注意,妩媚一笑,“哥哥,注意你的眼神,咱们现在是兄妹,别穿帮了!我这么做可是为你着想,要是被人发现你从你妹妹的房间里出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萧逸宸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心想着总有天要找个机会讨回公道。

这晚,几人用完晚膳,正要回房休息,突然从外面跑来一小孩,直直冲到陆心颜面前。

这时萧逸宸被陆心颜气得刚走上楼梯,齐飞和子言去喂马去了,秋无涯照例躲在一旁,青桐和白芷低声说着什么,一时不妨,居然被那小孩抱住了陆心颜的大腿,“姐姐,救命!”

萧逸宸面色大变,心下懊恼不已,还好来的是个求救的小孩,这要是想要暗杀陆心颜的人,岂不是让人得手了?太大意了!

“救救我,姐姐!”抱着陆心颜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着新娘子的衣裳,模样生得非常标致。

尖尖的下巴,象牙般的俏鼻,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像雾水中的黑葡萄一般,梦幻飘渺又惹人怜爱。

陆心颜被惊艳了,来到这古代,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女孩了,若是生在现代,妥妥的最美童星一枚!

人对于美的东西,总是格外有好感,陆心颜柔声问道:“小妹妹,发生了什么事?”

小女孩哭道:“姐姐,我不要嫁人,你帮帮我~”那眼泪像珍珠一样,成串成串往下掉。

陆心颜瞧得心软,正要再问,萧逸宸冷冷瞧着那小女孩,声音如冰,“你是谁?”

小女孩双手死死抱着陆心颜的大腿,柔弱哭道:“姐姐,这个坏叔叔好凶~呜呜,我好怕~”

姐姐?坏叔叔?

噗!陆心颜不厚道地笑了!

萧逸宸面色一青,小女孩更是吓得不得了,头埋在陆心颜腿上,全身瑟瑟发抖。

陆心颜安慰地轻抚她的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朱…”小女孩弱弱道。

阿朱?青桐几人齐齐抽气,这不是陆心颜曾经的化名吗?怎么会这么巧!?

陆心颜更是惊得瞪大眼,阿朱?她不会是遇到老乡了吧?

小女孩又道:“珍珠的珠,阿珠。”

原来是阿珠!青桐几个松口气。

陆心颜试探地道:“阿珠,他叫乔峰。”手指着萧逸宸。

“乔…乔叔叔好…”阿珠害怕道,脑袋顺着陆心颜手指的方向向萧逸宸那边转了一下,又迅速转回。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陆心颜颇有些失望。

“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阿珠悄悄仰着小脸问。

“我…我叫乔颜。”陆心颜随口道。

“姐姐…”阿珠张口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

那身影看到阿珠,冷哼一声,“好你个阿珠,居然逃到这里来了,来人,给我带走!”

那人五十左右的年纪,半头白发,满脸皱纹,眉尾长着颗黑痣,身上大红色衣裳很是喜庆,只见他手一扬,十几个小厮模样的人迅速围过来。

陆心颜瞧瞧穿着新娘装的阿珠,心道,不会吧,这是要老牛吃嫩草吗?

“不要!姐姐,救我!”阿珠呜呜哭道:“我不要嫁人,姐姐,救救我!”

老者凶道:“找靠山也没用!死丫头,今天非得将你带回去!”

阿珠哭得更凶了,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可怜,“救我,姐姐!”

陆心颜将阿珠圈到怀里,颇为礼貌道:“这位老伯,请问您怎么称呼?为什么要抓她?”

老者之前一直狠狠盯着阿珠,生怕她又跑出自己的视线,没怎么留意陆心颜几人,如今陆心颜一出声,他一望过去,被惊艳得楞了几息后,道:“老夫怎么称呼跟你这丫头没关系,老夫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陆心颜道:“老伯,您这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否则我会怀疑您拐卖少女之嫌。”

老者脸一黑,“她是我孙媳妇。”

孙媳妇?还好还好!要是他敢说是什么十八房小妾,她定会一脚踢飞他!

阿珠哭道:“我不是,姐姐,我不想嫁,是他逼我嫁的!他孙子都要病死了…”

老者一怒,“死丫头,少胡说八道!我孙子好得很!过几年就能让我抱曾孙了!你再敢咒他,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陆心颜这下大概明白了,估计这老伯孙子生了重病久治不好,想找个小媳妇冲冲喜,阿珠不愿意跑了,老伯便带人来追,恰好被她碰上了。

“老伯,您看这丫头值多少银子,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了她!”不是她有多心善,实在这小丫头生得太好,陆心颜有些不忍心。

老者冷笑一声,“老夫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这个小丫头,合过八字,与我孙子最配!当初买她的时候,告诉过她是要嫁给我孙子,是她自愿卖的!”

阿珠急着道:“当初只跟我说去到你们府上有好吃的好喝的,没说过要成亲嫁人,更没说要嫁给一个…”

老者一瞪,阿珠害怕得将后面快病死的人几个字吞了回去,“老夫买你的时候,白纸黑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要与我孙子成婚的!”

阿珠嘴一扁,红着眼小声道:“我…我不识字…”

老者冷笑两声,大概是懒得废话了,“你说什么都没用,既然已经画押收了我孙子的信物,就是我孙子的人!带走!”

“姐姐~”阿珠扑到陆心颜怀里,浑身发抖。

陆心颜面色一沉,“谁敢?”

“这位姑娘,我劝你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让又如何?”

“动手,抢!”

十几个小厮撸起袖子,就要一拥而上,只是还没走半步,转眼间就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老者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地哀嚎的小厮,这十几个人中,有几个是有功夫在身的府中护卫,居然一眨眼就被人打倒?而他连人家是怎么出的手都没看到!

老者知道这是碰到了硬茬,心里明白应该识务者为俊杰,马上放弃离开,可想想被阿珠迷倒,躺在床上的孙儿,又心有不甘。

他昏暗的眸子微微闪动,快速地想着对策。

他自己身份不低家中富有,只是无官无职,对方几人看样貌气度均是不俗,谈吐语音不像是本地人…

老者拱起手,语气恭敬道:“各位,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吗?”

陆心颜也不瞒他,“是!”

“那各位一定听过京城镇国公府吧!”

陆心颜一时愕然,其余几人皆张大嘴。

老者将几人震惊神情尽收眼底,颇为得意道:“在下有一远房表侄,名子言,如今正在镇国公府萧世子未婚妻手下!请各位看在萧世子的面上,行个方便,莫与老夫为难!”

陆心颜忍不住咳嗽一声,看向一旁黑着脸的萧逸宸。

青桐和白芷对望一眼,面上神色皆是十分微妙。

老者以为震住了几人,神情越发倨傲,“打扰各位了!来人,将阿珠带回去。”

阿珠抓着陆心颜的袖子不松手,呜呜哭道:“姐姐,求你救救我,我愿给你为奴为婢…”

眼看两个小厮上前要带走阿珠,陆心颜突然道:“老伯,请等一下!”

“姑娘,老夫劝你莫多管闲事的好!”老者冷哼道:“听闻萧世子对他未婚妻极为宠爱,而他未婚妻又十分护短…”

陆心颜微微一笑,打断道:“老伯,我恰好认识萧世子未婚妻,出来游玩之前,向她借了一个人,好像叫子言来的。既然老伯与他相识,那正好,青桐,将人喊来,与老伯相认。”

老者:…

“是,小姐。”青桐强忍着笑,去喊子言了。

子言很快来了,“小姐…”

陆心颜道:“老伯,子言来了,您看看,是不是您的远房表侄?”

老者面上表情万分精彩,呆呆看向子言,“你是哪里人?你父亲是何人?”

子言拱手道:“在下吴镇梅花村人,家父吴中,五年前已经去世!不知老伯您…”

老者一听,面上神情震惊不已,接着做了个众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拔腿跑了。

十几个小厮眼见自家老爷招呼也不打就跑了,个个捂着脸跟在后面跑出客栈,“老爷,等等小的!”

陆心颜几人一时无语,片刻后她咳嗽一声,“子言,那老伯你认识吗?”

子言道:“我自小离家,许多族人只知大约名讳,并未见过。”

“那老伯就这样跑了,应该是你族人无疑了。”

子言愧疚道:“小姐,我进入琳琅阁之后,怕家中母亲担心,托人送了封信告诉她,没想到有人会用小姐的名头欺压百姓,我…”

“这事与你无关。”陆心颜很理解,家书向来报喜不报忧,子言母亲知道儿子混得不错,高兴之余免不得向族人炫耀一下自己的儿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被有心人利用。

“姐姐,谢谢你。”阿珠黑漆漆的眸子像会说话似的,散发着感动的光芒,“要不是碰到姐姐,我就只能嫁给那个病秧子,说不定马上就做寡妇了!姐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请姐姐受我一拜!”

她说完就要跪下给陆心颜磕头,陆心颜拦住她,“阿珠,你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阿珠面色一白,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泪,“姐姐,我没有亲人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逸宸,琉璃眸一冷,“小丫头,你面色红润手上无茧,一看就是娇养长大!说,是不是与刚才那老者故意演戏来接近我们?”

“姐姐,乔叔叔好凶,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骗你。”阿珠嘤嘤哭道。

一边是瞪着她的某大爷,一边是哭得让人心碎的小美人,陆心颜头疼,“阿珠,那你老实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珠边哭边道:“我真的没有亲人了,我小的时候阿娘就死了,阿爹娶了后娘,后娘要将我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小妾,为了帮她弟弟谋前程,我不愿意,可阿爹什么都听后娘的,我只好偷偷跑出来了。”

“那你外祖家呢?”

“我这次来就是来投靠外祖家,想舅舅帮我作主,舅舅嘴上答应得好听,说是帮我跟阿爹去说,可转身就让舅妈给后娘写信,说会哄住我,让她快点派人来抓我回去,我只好又跑了!可跑得急身上没银子了,听说有人要买丫鬟,我想着宁可当丫鬟,也不想当六十岁老头的小妾,就想卖身为婢!

哪知…哪知,他们根本不是要买丫鬟,是要给个快病死了的小少爷买小媳妇冲喜!我不愿意,他们将我关起来,我便佯装同意,让他们放松警惕,在成亲那天找个机会跑了,然后被追了两天…”

阿珠哭着求道:“姐姐,你别将我送回去,我要是回去了,我后娘一定会将我送出去做小妾,替她弟弟谋前程的!”

青桐在一旁听得心酸,这个世上,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偏又生得异常漂亮的女子,被人当货物般送来送去,实在太寻常了,她以前随师兄们一起行走江湖时,见过不少,很气愤,却又无能为力!

她忍不住替阿珠求情道:“小姐,要不将阿珠留下吧,我看着她。”

阿珠明显不会功夫,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有她看着,阿珠想作怪也作不了。

而万一阿珠说的是真的,也算是救了一个无辜少女的一生。

阿珠双眼一亮,哀求道:“姐姐,你将我留下吧,我什么都会做,我保证很听话很乖,少吃饭多干活,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不行!”萧逸宸断然拒绝,他不能留丁点不确定因素在陆心颜身边!

陆心颜望着两人,左右为难。

她想留下阿珠,刚才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小荷,小荷现在肯定很难过,她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安慰她,然后对着阿珠,那种遗憾很自然地转移到了阿珠身上,心里就起了怜惜之心。

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反正不管如何,陆心颜想留下阿珠。

可萧逸宸不同意,她知道他不同意的原因,他是不想让她遇到丁点危险,所以她不能无视他的意见!

陆心颜想了想,眼珠子一转,走到萧逸宸面前,凑近他耳朵,小声道:“今晚我一个人睡,不让青桐白芷陪我。”

那暖暖香甜的气息喷到萧逸宸的脖子上,几天没好好尝过肉的他,身体立马绷得紧紧的。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小妖精,居然对他色诱,让他同意留下阿珠!?

这一想心里更加酸了,可又舍不得难得相处的机会,眸光一敛,“说话算话!”

陆心颜笑眯眯道:“当然。”

转身吩咐青桐,“青桐,去要多间上房,今晚你陪阿珠…”

“姐姐,”阿珠怯生生地举手打断,娇弱的小模样让人怜爱极了,“我能不能一人睡一间房?不是上房也可以。”

“这是为什么?”陆心颜问。

阿珠嗫嚅道:“我在家里的时候,后娘派来的嬷嬷丫鬟,总是会在半夜的时候,偷偷掐我的手臂和脖子,所以我不喜欢房里有人。”

“那好吧,”陆心颜接受了这个解释,“你一人一间,青桐和白芷,你们睡一间也行,再要多一间上房也行,今晚不用陪我了。”

“是,小姐。”青桐挤眉弄眼,陆心颜刚才虽然说得小声,但她耳尖,还是听到了。

陆心颜当作没看到她的暗示,“都休息去吧。”

“再见,姐姐,再见,乔叔叔。”

姐姐,乔叔叔?萧逸宸额头青筋直跳。

陆心颜咳了一声,柔声道:“阿珠,你可以唤我姐姐,这位呢,是姐姐的哥哥,你唤他乔哥哥。”

阿珠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害怕地看了一眼萧逸宸,垂着头不吭气。

看不出这小丫头,还有点脾气!

陆心颜失笑,“好了,都去休息吧。”

洗漱完后,陆心颜刚穿好衣裳坐在床边,头发都没来得及弄干,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我。”

这是有多心急?陆心颜暗中好笑,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

月牙色身影趁机挤了进来,袖袍一挥熄灭桌上的灯,同时抓着陆心颜的双肩将她压在门上,霸道的气息靠向她…

门外突然响起惊慌失措地尖叫声,“啊!来人啊!青桐姐姐,白芷姐姐,子言哥哥,齐飞哥哥,无涯哥哥,姐姐房里进贼啦!”

二一四、背着她找奸夫?陆心颜吃醋

几间房里迅速冲出几道人影,“阿珠,哪里有贼?”

“姐姐房里…”阿珠害怕道:“我…我刚刚看到有道白影进了姐姐房里…”

有道白影?青桐想起之前陆心颜与萧逸宸的对话,清清喉咙,笑眯眯道:“阿珠啊,你一定是看错了,回去睡觉吧。”

她这一说,白芷几人也明白了,摸摸鼻子准备离开。

阿珠连忙拉住青桐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青桐姐姐,这么大的动静,姐姐都没出来,肯定是被贼人抓住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姐姐!”

她个子虽小,手劲却不小,青桐一时拉不出自己的衣袖,只好道:“小姐,你要是没事,就吱个声,阿珠担心得快哭了。”

屋子里,陆心颜被萧逸宸压在门板上,两人的唇相距不过半寸,气息缠绕,周遭温度急剧上升,偏偏不能进行下一步。

男人的脸黑得像墨。

陆心颜浑身抖个不停,笑的,“青桐,我…我没事…”

“姐姐,你是不是被贼人挟持了?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的。”阿珠颤抖着高声道:“里面的贼人,快放开姐姐,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对你不客气!”

这小丫头真够大言不惭的!青桐心想,自个都是因为没银子才想卖了自个换银子,现在却说什么要多少银子都给,看来以前家里肯定是有些家底的!

陆心颜忍不住想笑出声,可两人靠得近,那暗含警告的眼神,还有磨牙的声音近在耳边,她只好强行忍住,“咳,阿珠,我真的没事。”

阿珠坚持道:“那姐姐你打开门,我进去瞧瞧,不确定你没事我不放心。”

碰到个这么死心眼的小丫头也是无语了,陆心颜对着萧逸宸眨眨眼,示意他接下来怎么办?

萧逸宸真是气得不轻,却只能放开陆心颜,让她打开门。

“阿珠,真的没事,是…哥哥有话跟我说,来我房间了。”

萧逸宸冰冷的眸光一扫,阿珠吓得泪眼汪汪,“呜呜,对不起,乔叔叔,我不知道是你找姐姐…”

陆心颜道:“误会解开了,都去休息…”

阿珠小声抽抽噎噎道:“半夜找姐姐,为什么不点灯,要偷偷摸摸的?还有,姐姐是个大家小姐,这样半夜摸进去,就算是亲兄妹,对姐姐名声也不好…”

她声音虽小,偏偏能让在场各人都听到。

青桐噗嗤一声笑出声,“小姐,我先去休息了。”

身边杀气渐盛,陆心颜连忙转身安抚,“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萧逸宸哼了一声,头扭向一边,身形动也不动,“都去休息。”

齐飞几个立马消失了。

陆心颜想着阿珠待在她身边,迟早会知道她与萧逸宸的关系,便道:“阿珠,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与你乔叔…乔哥哥不是亲兄妹,是未婚夫妻,前两天我们吵架了,我故意喊他哥哥气他的。”

阿珠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不解,“姐姐,你和乔叔叔是未婚夫妻,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乔叔叔要是为你好,就该发乎情,止乎礼,不应该有让人对你误会的逾矩行为!”

呀,小丫头的话,在这古代,好像有点让人无法反驳呢?陆心颜忍着笑,斜眼看向萧逸宸,一副你怎么看的神情,将问题丢给他。

萧逸宸终于暴走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这几个字,完全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堂堂萧世子,大概没想到有天,会被一个小丫头怼得说不出话来!

“姐姐,你进去休息,我在这里看着,不让登徒子进来打扰你。”阿珠乖巧地眨着黑漆漆的眼。

登徒子?噗,陆心颜再次不厚道地笑了。

正要推开自己房门的萧逸宸,脚下一打滑,心中暗恨自己被美色诱惑,答应留下这个死丫头!

“阿珠,时候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你快回去休息。”陆心颜笑着摸摸阿珠的头,阿珠的身高,刚刚到她耳朵的位置,跟以前的小荷差不多高,“你正在长身体,要好好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

阿珠柔弱的小脸上写满担心,“姐姐,我不放心。”

“快回去睡吧,你在外面我睡不好。”

“那…那我回去了,姐姐,明天见。”

“嗯,明天见。”

第二天,陆心颜萧逸宸一行人,乘船前往江临。

此地离江临不过两天的水路,几人便一改之前的奢华,包了一艘很普通的小型花船。

当然这是对他们而言很普通了。

船上分为上下两层,一般能容纳三四十人左右。

上层是观赏两岸风景,下层是休息用膳的地方。

阿珠圆溜溜地眼四处张望,看得出她很兴奋,又似乎因为胆子小,紧紧依在陆心颜身边。

“阿珠,去玩吧。”

阿珠眼睛一亮,“可以吗,姐姐?可是我又想照顾你。”

“你乔…”陆心颜本想说你乔哥哥会照顾我,但一想阿珠似乎对这种情况很抵触,便道:“我会照顾自己,你看,那边风景多美,青桐都快乐疯了!”

阿珠顺着陆心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群山层峦,蓝天白云倒映水中,两岸桃花艳艳,美得让人惊叹。

“哇!”阿珠终是小孩子心性,立马跑上甲板,去到青桐身边,指着远处叽叽喳喳。

“上了岸,就将那丫头送走!”萧逸宸上前搂住陆心颜的腰,恨恨道。

陆心颜扭过头柔声哄他,“别这样嘛,她只是个孩子,家里又那样,怎么送回去?”

“只是个孩子?我瞧着可不像。”萧逸宸冷哼一声,“喊你姐姐,却偏偏喊我叔叔,怎么也不肯改口,分明有问题!”

“你在乎的是这个?”陆心颜笑道:“那我等会让她改口,不然就将她送走。”

萧逸宸不为所动,“一个懂得审时夺势、知道讨好最有话语权的人的小丫头,会被她口中所谓后娘逼到如此田地吗?”

“萧世子,你说得没错,但你不是觉得她没有恶意,最后才同意让她留下来的吗?”陆心颜道:“我同意让她留下来,不是心软,也不是心善。只是看着她,总有种陌名的熟悉的感觉。让她走了,我怕我会一直牵挂,留她下来,我觉得安心。”

萧逸宸面上依然冷着,却闭上了嘴。

只因她说留下那丫头,她觉得安心,他便不会拒绝,哪怕明知有风险,他也不会拒绝!

陆心颜眼里含着笑,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谢谢你。”

她眼里盛满星光,萧逸宸心中一动,忍不住想吻上去。

陆心颜连忙伸手挡住,“阿珠看过来了。”

萧逸宸一咬牙:他就不该心软!那死丫头,他迟早要想办法将她送走!

陆心颜双手勾上他的脖子,笑眯眯道:“别生气了,今晚咱们租艘小船,我陪你夜游如何?就咱们两个!”

再不好好顺顺这大爷的毛,只怕他真要炸了!

他双眼一亮,紧紧盯着她,“你说的,绝不许那丫头跟着!”

“一言为定!”陆心颜道:“这里好闷,出去甲板上吹吹风吧。”

再不出去,阿珠那小丫头估计要跑过来了,她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次了。

晚上,船停到了一处港口。

那里停了很多船,有很漂亮很大的花船,也有乌蓬小船,艘艘船上都点着灯,远远望去,像天上繁星。

岸边很热闹,在船上坐了一天累了的人,会在这个时候下船去岸边走走,因此有不少本地人在此做生意。

“姐姐,我们也下去看看好不好?”阿珠趴在船上的围杆上,羡慕道。

陆心颜道:“我让青桐他们陪你去。”

“姐姐不去吗?”

“呃,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姐姐不去,我也不去。”小丫头明明眼馋得要死,偏偏打定主意,要跟在陆心颜身边。

这话一出,陆心颜明显感觉到一道哀怨的眼神飘过来。

唉,这丫头不走,她怎么跟萧逸宸去私会?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妇,现在怎么搞得像奸夫**似的,想亲热一下都得偷偷摸摸。

难怪萧大爷恨不得将这丫头赶走!

陆心颜咳嗽一声,“阿珠,我不想下去,可是我想试试这里的特色美食,你帮我去买点回来好不好?”

“让青桐姐姐去,我要陪着你。”阿珠望了眼不远处的萧逸宸,防贼似的眼神,一副誓要捍卫陆心颜贞洁的模样。

“不能让登徒子占你便宜,坏你名声。”她小声嘀咕。

阿珠声音再小,萧逸宸还是听到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他直接走过来,一把搂住陆心颜,往一艘乌蓬小船飞去。

“坏蛋!放开我姐姐!”阿珠尖叫,带着哭腔,“姐姐,你不要丢下我!呜…”

萧逸宸一个反手,一道劲风朝阿珠射去,阿珠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定在那里,嘴张得大大的,再也发不了声。

世界终于安静!早该如此了。

萧逸宸心中大爽!

“阿珠不会有事吧?”陆心颜担心道。

“有什么事,齐飞和无涯在。”萧逸宸哼道:“这个时候,只许看着我,想着我。”

“遵命!”霸道鬼!陆心颜冲他做个鬼脸。

萧逸宸随便选了一艘乌蓬小船,让船家准备了些东西后,让他下了船,然后自己撑着长竿,将船撑往湖心。

他力气大,不两下船到了湖心后,收好竿,进了船舱。

船舱里点着油灯,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两盘点心,一壶酒,一壶茶。

陆心颜正吃着点心,见萧逸宸进来,笑吟吟道:“快来,没想到这点心味道不错,试试。”

萧逸宸依言坐下,随手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到陆心颜面前。

陆心颜眨眨眼,“你要我喝酒?”

虽然前世喝了酒乱摸人的习惯好像没带过来,但她一喝就醉,醉了就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感觉太亏了!

“嗯。”男人微光闪烁,内心雀跃无比,喝了酒的珠珠,喜欢摸软绵绵,现在只有他一个在,可以任她摸一晚上!

(咳咳,小狮子,你怕是对软绵绵有些什么误会!)

“那我喝一点点。”陆心颜端起酒杯,放到唇边。

突然,整个人被用力一拉,撞到某人怀中,手中酒杯不稳,跌到了地上。

同时,耳边响起嗖嗖嗖三声暗响,似乎是暗器射到船板上的声音。

搂着她的男人,浑身僵硬,杀气弥漫,冷声道:“谁?出来!”

一道更冷更冰的声音响起,“放开那个美人!”

陆心颜不自觉缩起脖子,在萧逸宸怀中小声辩解,“不关我的事,我没招惹谁。”

“放开那个美人!”那人又道。

陆心颜忍不住哀叹,天生美貌,能有什么办法,到哪都惹桃花!

“我说,丑女人,放开那个美人!”

丑女人?是说我吗?那他说的美人…

陆心颜风中凌乱地看向萧逸宸。

卧槽,居然有男人跟她抢男人!

陆心颜扭过头,只见外面甲板上站着一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一袭月牙色华服凛然而立,形貌昳丽,神情冷漠,面上如罩着寒霜。

这装扮、这硬凹出来的气质,怎么感觉莫名眼熟?

哦,对了,太特么像最开始认识的萧逸宸了!

萧逸宸浑身气息收敛不少,一开始展露的杀气散去,眸中露出温和,看来是认识的!

陆心颜瞪大眼,“你…你…你居然背着我找奸夫!?”

萧逸宸:…

这时金光一闪,直直向陆心颜飞来,萧逸宸轻轻一挥手,三道金光射到桌子上。

陆心颜被那金光晃花眼,低头一瞧,只见桌子上插着三片金子制成的羽毛形状的暗器。

居然用金子做暗器?土豪!

“美人,跟我走!”那少年拽拽地道。

“滚!”萧逸宸毫不留情回他一个字。

少年被拒,伤心之至,指着陆心颜控诉:“你就这点眼光吗?一个和离的女人有什么好?说不定是被人赶出来的,你居然被她蒙骗,你眼睛瞎了吗?”

陆心颜:少年,我哪里招你惹你了?

“她故意跳下温泉,设计让皇上赐婚,这么低俗的计谋,你居然会中计?你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陆心颜:喂,搞清楚,是他设计我好不好?

“她到底哪里好了?眼睛大得像死鱼眼,皮肤白得死人,胸大得像奶妈,这样的一个女人,丑不啦叽的,你看上她哪里了?”

陆心颜:二货,你眼睛被屎糊了?!不,你脑子被屎糊了!

少年继续痛心疾首,“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除了是女人,整就是一花瓶,还是巨丑的那种,你为什么会看上她?”

你丫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陆心颜终于暴走,“死金毛,我是花瓶怎么啦,插你家花啦?”

少年没想到她居然会反嘴,楞了一下,凶狠狠地道:“丑女人,再看我挖了你的眼!”

陆心颜炸毛,“死金毛,本姑娘哪里丑了?本姑娘从来没丑过,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前世今生两辈子,陆心颜自认自己的长相,一直在金字塔顶端,从来只有被人仰慕的份,从来没被人说过丑,今天居然被一个不认识的傻逼,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丑,奇丑无比,佛都有火!

萧逸宸望着身边撸起袖子插着腰,双眼冒火、一副炸毛小狮子的陆心颜,那般奇特生动的表情,让他心里觉得神奇,又心动不已。

“你很美,在我心中,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争吵声戛然而止,陆心颜眨眨眼,第一次亲耳听到萧逸宸说自己美,心里突然觉得好甜,像有什么东西流入心田,装整颗心装得满满的。

少年脸色一变,正要大声反驳,一道劲风袭来,整个人像后飞起,掉到了河里。

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少年尖叫,“三师哥,救命!我不会游水啊!快救救我!”

原来是萧逸宸的师弟!陆心颜咋舌,“你师弟?你怎么会有这么个…二货师弟?”

“师门不幸。”萧逸宸唇角含笑,带着一丝淡淡宠溺。

那是陆心颜第一次见他对别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顿觉危机四起:…“既然是你师弟,总不能就这么让他淹死了。”

陆心颜拿起之前萧逸宸撑船的竹竿,就着船舷的力,将一端指向河里少年落水的地方。

少年正费力地用狗爬式游着,不让自己沉下去。

“三师哥,你干嘛封了我的内力?呜呜,救命!河里好冷,水好深,我不想淹死,呜呜~”

他正干嚎着,见陆心颜将竹竿一端送过来,头一扭,傲娇道:“丑女人!不要假好心,我才不要你救,我只要三师哥救我!”

“死金毛,谁说我要救你?”陆心颜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下一用力,竹竿悬在少年头顶,“道歉,不然我就敲晕你,淹死拉倒!”

你丫的,敢跟我抢男人,淹死你丫的!

“你个毒…哎哟…”少年还没骂出口,头顶便被竹竿重重敲了一下,头被完全浸到水里,喝了好几大口。

“道歉!”

少年很不甘心,可明显他三师哥已经被这个女人迷晕了头,居然任由她戏弄他!人生这么美好,他还不想死,“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不该说你丑!”少年怒吼一声。

“乖。”陆心颜笑吟吟道:“接下来跟着我念:我三师嫂…”

“我三师…呸,什么鬼东西?不要脸!”想做他三师嫂,得看他同不同意!

头上又被重重敲了一下,少年再次喝了口水后,咬牙念道:“我三师嫂…”

“是这天下…”

“是这天下…”

“最最最最最…”

“最最最最最…”

“美丽的女人!”

我呸!自恋狂!“美丽的女人!”

“真乖!”陆心颜笑眯眯夸了一句,将竹竿往萧逸宸一递,娇声道:“逸宸哥哥,我手累~他是你师弟,咱就不跟他计较了,免得被说以大欺小,你救他上来吧。”

少年:…你特么都欺负完了!还有逸。宸。哥。哥?什么鬼?那是他三师哥!

萧逸宸接过竹竿,琉璃眸里映着两岸灯火,像有火一样,奇特地燃烧着。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眼底里有笑意,有宠溺,有深情。

陆心颜颇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刚才,好像有点不像她了。

可是,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也没遇到有人抢男人,怎么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

陆心颜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那个,萧世子,以前没跟人跟我抢过男人,第一次嘛,难免有点…”

“嗯?”萧逸宸挑挑眉。

陆心颜想到自己和离身份,以前宫田予可是被崔莺鸾截过胡的,“宫田予不算,我不承认,你才是。”

“我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咳,心目中的第一个。”这话好像有点歧义,心目中是第一个,难道说身体上不是第一个?

见鬼,她可是清白了两辈子的人,这要是有什么误会可不好了,虽然她是个离异的女人,可身心皆清白无垢!“心目中的第一个,其他方面…看情况!”

见到她略显尴尬又紧张地解释,萧逸宸望着她,轻轻笑了,眸中星光闪动,耀眼过天上繁星,衬得整张脸越发俊美到令人发指。

陆心颜一时看呆了。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直到…

一道幽怨的声音响起,“三师哥,我还在河里泡着,快要淹死了,能不能先救我上去?”

三师哥不爱他了,呜呜!

一根竹竿伸到他面前,少年像救命稻草般抓住,顺着长竿,浑身是水地爬到了船上。

冷风一吹,哈啾哈啾声不断。

萧逸宸道:“快滚,从哪来滚哪去,别着凉了!”

“我不滚,就不滚!”想扔下他与这个丑女人卿卿我我,没门!少年气呼呼的双眼冒火,哪还有刚才半分清冷寒厉的气质?

二货!陆心颜翻个白眼。

少年狠狠瞪了她一眼,见到船舱里的酒和点心,一个箭步蹿进去,拿起洒壶就往嘴里灌,同时抓起桌上的点心塞到嘴里。

老子通通喝光、吃光,看你们如何对饮小酌!?哼!

不一会,点心便全部进了少年肚子里。

“喂,小金毛,能不能留点点心给我?”陆心颜忍不住开口,她嘴被养得刁得很,难得有东西能入她的口,如今终于有道点心入她的眼,结果被这二货牛嚼牡丹似地糟蹋了。

就不留偏不留!“你为什么叫我金毛?”

“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陆心颜看着最后一块点心进了少年的嘴里,一阵可惜,双手一摊,“你用金子打造的羽毛作暗器,叫你羽毛,你这身形体重也不像,叫你小金鱼,你又不够可爱,所以干脆叫你小金毛,会咬人的那种。”

金毛是种狗,可惜少年听不懂,但也知道金毛这名字不好听!“老子叫金宇!”

噗!陆心颜乐了,“还真是小金鱼啊,不过我觉得小金毛跟你更配,我就要叫你小金毛!小金毛,小金毛!”

“三师哥!”

“逸宸哥哥~”陆心颜整个人靠到萧逸宸身上,挑衅地看站金宇。

萧逸宸唇角含笑,“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再抬头,“小金毛,你该走了。”

金宇气炸,“三师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居然跟着那个女人给他改名字!

陆心颜笑眯眯地招手,“小金毛,慢走不送。”

“我不走,死也不走!”金宇索性直接坐在地上。

萧逸宸看他一眼,“要我再将你踹到河里吗?”

金宇抖了抖,瞧三师哥一副被女色迷昏了头的样子,一定会说到做到!

他不甘心地坐起身,“三师哥,你实在太过份了,我一听说你来江临,立马就来见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你从哪知道我来江临的消息?”萧逸宸浑身一凛,他来江临的事情,朝中知道的人并不多。

金宇下巴一扬,骄傲道:“江临是我的地盘,哪怕是只苍蝇从别处飞过来,我也能知道,何况是三师哥你!”

萧逸宸:“想下去喝水吗?说人话!”

金宇立马怂了,“巡抚大人的二公子和大小姐来江临了,我爹非让我带着他们出来游玩。”

他手指向不远处一艘最华丽的花船,“就是那艘!我刚才在甲板上吹风的时候,见到有道影子从一艘船上跃过,身形跟你十分相像,便过来碰碰运气,结果真是三师哥你!”

陆心颜撞了撞萧逸宸,“这小金毛什么来头?”能认识甘心巡抚,来头看来也不小。

“他是甘山道员,江临是他的管辖范围之一。他爹是甘山布政使金正,宫中已故多年的金太妃是他爹的姑妈。当年金太妃是才人的时候,舍命救了现在的太后,临死前请求太后,以后若有机会,请帮忙照顾她弟弟!

后来皇上登基,太后成了太后,追封金才人为金太妃,提拔金太妃的弟弟即小金毛的祖父为甘山布政使,十年前小金毛祖父去世,他爹金正补上,成了这一任的甘山布政使。若无意外,这下一任的甘山布政使,便是小金毛了。”

这布政使也可以世袭?厉害了!不过小金毛的姑婆这眼光真不错,用她一条命,换来金家几世荣华安康!

陆心颜了然,“怪不得这小金毛,这么不学无术!”

“呸!谁不学无术了?师父六个徒弟,功夫最好的就是三师哥和我了!”

“六个徒弟?小金毛,你排第几?”陆心颜好奇道。

金宇傲娇道:“你给我改个名字,我就告诉你!”

“他排第六,小师弟。”某人根本不给他卖弄的机会。

金宇控诉:“三师哥,你怎么能这样?”

“原来金毛小师弟,失敬失敬!”陆心颜笑眯眯道:“金毛小师弟,你不知道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啊,可威风了!”

“切!”金宇一脸你当我白痴的神情。

“话说不知哪个朝代的武林中,有个名震江湖的侠客,他的绰号就叫:金毛狮王!”

“金毛狮王?”金宇眼神一亮,听起来确实挺威风的。

“不过他年纪大,你现在还年轻,人家又是前辈,所以你最多只能叫小金毛狮王!可是小金毛狮王念起来太长了,不如就简称小金毛!”陆心颜一本正经道:“怎样,现在是不是觉得小金毛这名字很威风?”

金宇嘟哝一声,没有反驳,看来是默认了。

萧逸宸正色道:“小金毛,我来江临是有正事要办,不可私下泄露我的行踪。”

金宇道:“你要办什么事?是不是江临织造局被劫案?我要跟你一起查案!”

这死金毛,什么一起查案,分明是贼心不死地想跟她抢男人!陆心颜搂紧萧逸宸的胳膊。

“这事你别掺和,你爹不会同意的!”金正及其父亲在这布政使的位置上一坐十多年,有太后这么好的靠山都没法往上升,实则是因为其才能太过平庸,好在两人心知肚明自己有几斤几两,一向循规蹈矩,老老实实,不出风头不争不抢,凡事都由历任甘山巡抚和按察使等人作主。

他们的后台摆在那,别人不敢为难他们,表面上恭恭敬敬,和气一团,关于一些官场中的阴私,自然是瞒着他们,金正一家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参与不揭穿,听之任之。

萧逸宸与金宇师兄弟多年,对他家的情况很清楚,所以直接拒绝金宇的请求。

“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金宇站起来,“我去跟袁公子袁小姐他们说一声,说我有事要先走了,让他们自己玩。”

萧逸宸本想让金宇赶紧走,不过当感觉到身边柔软的身体向他靠得更近时,想起陆心颜刚才吃醋的样子,突然改变了主意,“你可以跟着,但不能泄露我的行踪!我没让你做的事情你不能做,不让你跟的时候,你必须离开!”

“好!好!”金宇喜得忙不迭应下,身形一闪,已向那艘华丽的花船跃去。

这种苛刻到丧失尊严的条件都应下?简直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求你看我一眼了!

陆心颜突然感觉到巨大的危机!

这死金毛,一定不能让他靠近萧逸宸!

万一将他掰弯了怎么办?

——

华丽的花船上,金宇刚跳上船,苏紫惊呼,“金公子,你掉河里了吗?怎么全身都湿了?”

“关你什么事?”金宇拽拽地道。

苏紫早已习惯他如此,“我就是担心你而已,你快点去船舱里换件衣裳,免得着凉了,让金叔叔金婶婶担心。”

坐在不远处的一位美貌少女,姿态优美地品着茶,“阿紫妹妹,你说话的这功夫,金公子都够换衣裳了。”

苏紫笑道:“仙儿姐姐说得是,我就不多话了。”

袁仙儿旁边一位身着富贵的男子,无聊地自斟自饮,“仙儿,人家未婚夫妇日常秀恩爱,你插什么嘴?你要是想嫁人了,大哥我马上让爹帮你找合适的人选。”

“大哥,你不要胡说毁了阿紫妹妹的名声,苏伯伯是想与金大人攀上关系,可金公子一直没松口。”袁仙儿道:“至于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大哥你了,大哥你还是为自己快点找门亲事,二哥去年都娶了二嫂,你还影都没有。”

“放眼整个甘山,能配得上金家的,只有阿紫妹妹和你,你又不想嫁入金家,所以这苏家与金家的婚事,迟早板上钉钉。”袁惟道:“至于我嘛…”

他叹了口气,“谁叫我有个甘山第一美女的妹妹,天天对着你这张脸,别的女人哪入得了我的眼?”

苏紫嘻嘻一笑,“袁大哥说得是。”

也不知赞同的是前面她与金正的婚事,还是后面因为袁仙儿的美貌,别的女人全成了庸脂俗粉,袁惟看不上眼的话。

“那怪我生得太美啰?”袁仙儿耸耸肩,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傲气,对于甘山第一美女这种称号,她当之无愧,甚至觉得这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呼,她都配得上,“全甘山的女子都可以供你挑选,总能找个稍微合眼缘的吧,是你自己眼光高,别赖我头上!”

袁惟喝了杯酒,转移话题,“阿紫妹妹,织造局被劫了,苏伯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紫的父亲苏盛,便是江临织造局总管,她的二姐苏绿,去年年底嫁给了甘山巡抚袁修的二子、即袁惟的二弟袁培,她的大姐,便是宫中怀有身孕,即将诞下皇子后便被封妃的苏昭仪。

原本一个江临织造局总管的小女儿,攀不上金宇这样可以世袭的布政使身份,但因为有苏昭仪腹中龙子这个后盾,倒是十分般配了。

“阿爹的事情,我一个做女儿的,不好过问。”苏紫笑着道,苏盛确实什么都没跟她说,只是让她趁袁惟袁仙儿过来,抓住机会攀上金宇,不过这样的话,她当然不会告诉袁惟。

这时金宇换好衣裳走出来,一袭浅蓝色华服衬得更加气宇不凡,“袁公子,袁小姐,苏小姐,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告辞了,过两天江临见。”

袁惟不满道:“金宇,你什么意思?这陪我们不过一天,一时头疼在船里睡觉,一时胸闷在甲板上吹风,连见你个面都不容易!现在更好了,一句有事先告辞,将我们撇在这!你别以为你那布政使之位跑不了,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你以为我愿意陪你们?”金宇懒懒应了一句,“有本事你们找我爹去。”跟你们打声招呼算看得起你们了,还在这叽叽歪歪!

袁惟气坏了,袁仙儿面上也有些难看,在这甘山,不将他们两兄妹放在眼里的,估计也只有金宇这小子一人了!

“金公子,看在仙儿姐姐的份上…”

“她算老几?我凭什么看她份上?”金宇切了一声,除非他三师哥在这,否则就算他爹来了,他也要去三师哥那里!

“金宇!”袁仙儿气得站起来。

这全甘山的男人,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美貌,没一个不想娶她回家,没一个不对她俯首称臣,只有金宇,看她的眼神,跟看路边一朵不起眼的野花没什么区别!

这让袁仙儿很是不甘心!以她的身份和样貌,她根本瞧不上金宇,可她瞧不上是一回事,凭什么他敢瞧不上她?

袁惟怒道:“金宇,你别过份!我手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他养了一些武林中人供他差遣。

“就凭你养的那些废物?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们打倒!”金宇嗤笑,“走了!”

说完也不客几人什么表情,几个纵身,已不见了身影。

袁惟身边一个护卫站出来,“大公子,要不要小的去跟着他?”

“跟跟跟,你跟得上吗?”袁惟气得大骂,“一群废物!”

袁惟看不惯金宇不将他放在眼里,私下不是没找人暗算过金宇,可每次派去的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

护卫被骂得脸色发胀,默默退下了。

“总有一天,我要那小子跪在我面前向我求饶!”袁惟恨声道。

他的心声,同样也是袁仙儿的心声,总有一天,她要让金宇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有苏紫,依然带着一脸微笑,丝毫没为金宇就这样将他们丢下而感到愤怒。

连袁仙儿都留不住的男人,她苏紫怎么可能留不住?

——

萧逸宸并未告知金宇他在哪艘花船上,可金宇却像狗一样,闻着他的味,很快就寻过来了。

陆心颜:果然不愧是金毛!寻主人一流!

萧逸宸带着金宇,与船上众人一一认识。

让陆心颜意外的是,金宇对着她没礼貌得让人想狠揍,对着齐飞青桐几人,却像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一样,温润有礼,“齐兄,秋兄,青桐姑娘,白芷姑娘,阿珠姑娘,大家好!”

这让陆心颜心里危机意识更重了,如果这样的金宇才是真正的金宇,那么之前的金宇,分明就是领土被人抢占,亮出獠牙的小兽。

不行,得让他知道,这男人是她的!

她悄悄移到萧逸宸身边,整个身子靠在萧逸宸身上,挑眉对着金宇道:“小金毛,还有我,三师嫂,你不跟我打招呼吗?”

金宇:你丫没骨头吗?为什么靠在三师哥身上!“刚才在那边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陆心颜道:“小金毛,乖,喊声三师嫂。”

呸!金宇磨着牙,“你最多是未来…三师嫂,别这么不要脸!”

“逸宸哥哥~”陆心颜嘴一扁,委屈道:“小金毛欺负我~”

金宇:你丫的,谁欺负你了,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柔柔的眸子,看得萧逸宸心中发软,“小金毛,喊三师嫂,留下,否则,滚!”

三师哥,偏心,嘤嘤!明明我才是你最爱的小师弟!

金宇很不甘心地喊了一声,“三师嫂。”

“乖!”刚刚还满脸委屈不已的陆心颜,此时立马变脸,笑眯眯道:“小金毛,以后就这么喊了哦~”

虚伪的女人!我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你一点都配不上我三师哥!金宇哼道。

“姐姐,那我以后可以喊他金毛哥哥吗?”阿珠怯怯问道,她拉着陆心颜的袖子,眨着纯洁无暇的大眼。

陆心颜这才想起这里有个未成年,现在自己这站姿,貌似做了不良示范。

她赶紧站直,“当然没问题。”

萧逸宸暗含不满的眸光,扫过阿珠,阿珠手一抖,十分害怕地低下头。

陆心颜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又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暗示他不要那么凶,会吓着阿珠的。

“好了,都回去睡觉吧!不过…”陆心颜眨眨眼,“小金毛,我们这里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金宇浑身汗毛竖起,感觉这个女人明显不安好心。

二一五、我要成亲了!

陆心颜笑吟吟道:“新来的人,得守夜。”

“你让我守夜!?”金宇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不对,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已经知道了,却还故意让他守夜,分明是故意针对他!

“三师哥~我要去睡觉!”

“守夜!不然,滚!”

金宇气结!这个妖女,迷得三师哥完全失去判断能力!

“晚安,小金毛~”陆心颜得意地冲着金宇挥挥手。

金宇眯着眼,望着那远去的苗条背影,眸中邪气一闪而过。

夜,岸上人群散去,灯火熄灭,只有部分花船船头挂着两盏灯。

一道黑影悄悄地往陆心颜的房间走去。

他屏着呼吸,十分警惕地左看右看,脚步轻得像猫,一点声音也没有。

金宇唇边露出奸笑,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悄悄移近窗户纸。

这竹筒里装的,是一种能让人皮肤起红疹的毒药,只要那女人毁了容,看她怎么勾引三师哥!

竹筒尖端正要插穿窗户纸,突然眼角余光瞟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同他一样,猫着腰往萧逸宸所在的房间走去。

不好!有人要对三师哥不利!

金宇顾不上对付陆心颜,跳起一跃,飞到那小黑影面前,正要一掌劈下,看清那样貌时,改掌为抓,将那小黑影抓到甲板上。

他低头望着只到他肩膀的小人儿,眯起眼,“矮货,你在我三师哥门前,鬼鬼祟祟做什么?”

阿珠动动被抓疼的手臂,“丑货,谁在你三师哥门前鬼鬼祟祟了?”

她此时说话的样子,已全然不同白天在众人面前胆小娇弱的模样,带着不屑和嚣张,甚至比金宇还大爷。

但金宇的重点,显然不在这点上,“你…你叫我丑货?矮货,我哪里丑了?”

“是你先叫我矮货!”阿珠叉着腰,甚有气势地仰着头,“还有,你就是丑了,哪里都丑!没我好看的人,就是丑!”

这话竟是叫金宇辩驳不得,因为阿珠这小丫头,五官确实生得好,甚至比袁仙儿还好看。

“矮货,我告诉你,三师哥是我的,你休想跟我抢!”

“丑货,我告诉你,姐姐是我的,你休想跟我抢!”

两人一起压低声音,冲着对方吼出这句话后,又齐齐眨眨眼,“丑货(矮货),不如咱们合作?”

清晨,金色的霞光穿透云层,投向人间,花船长河染上片片金红。

袁惟坐在甲板上,欣赏着这美丽的清晨日出。

“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袁惟寻声望过去,只见一名身穿鹅黄色襦裙、身姿窈窕的少女,正盈盈朝他走过来。

黛眉轻扫,眼含春波,桃腮粉唇,面上永远带着两分傲气,头上的金钗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华丽光芒,更衬得她容颜昳丽,世间难得。

袁惟面露欣赏,有这样一个美若天仙、世间男子皆想拥有的妹妹,是件十分让人骄傲的事情。

不过麻烦的是,也养挑了他的眼!

每每有人给他说亲,他总免不了拿来同袁仙儿比较一番,然后发现竟然再难找到比袁仙儿还美的女子,以至于到现在快二十了也没成亲。

当然他对自己的亲妹妹并没有任何不洁的遐想,纯粹是抱着欣赏一幅佳作、一片美景的心情。

袁惟正要回袁仙儿的话,突然眼光被一艘缓缓开过来的船上的风景吸引住。

那船头,站着一名浅绿色衣裙的少女,三千青丝简单在头顶绾了一个发髻,用根碧绿色的玉簪子固定住,余下的发丝垂在后背,河面微风吹来,调皮的四处飞散。

她侧对着他站着,玉雕而成的鼻子嵌在她会发光的莹白肌肤上,唇色如初春新开的桃花,阳光斜斜打在她身上,在周边形成淡淡金圈,像踏着光、从天而降的仙子,清丽脱俗,倾国倾城。

袁惟一下子看呆了。

他以为自己妹妹是天下无双的美人,可对比眼前的少女,袁仙儿就像一副画匠手下精心描绘的仕女图,美而美矣,却缺少灵气,而那少女,却是画之大师倾其一生呕心沥血的经典之作!不不不,那是天地万物才能孕育出的精灵,不是这凡间任何一人的俗笔可以创造得出来的!

袁惟的心怦怦直跳,浑身血液如千军万马在草原奔腾,这一刻,他只想仰天长啸:他终于找到他梦寐以求的新娘了!

袁仙儿走过来后,见他神情奇特,不禁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袁惟双眼亮得吓人,“仙儿,我…我要成亲了!”

“什么?”袁仙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看到了,一个比你美上千百倍的女子!不,是仙女!她一定是仙女!”

袁仙儿嗤笑一声,比她美上千百倍?大哥这是傻了吧?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比她美的女人?还美上千百倍?

“大哥…”

“让开,别拦着我!”袁惟见那女子突然转头,正好背对着他,急得一把推开袁仙儿,“我要去找她!”

那边,“姐姐,早膳准备好了!”阿珠清甜的声音传来,正倚在栏杆上看日出的陆心颜闻言回过头,浅浅一笑,“阿珠,我马上就来。”

说话的瞬间,她所在的船,已经过昨日金宇所在的那艘最华丽的花船。

袁惟不见了仙女,着急得大吼,“快,快开船!”

船开动了,却是与仙女所在的船相反的方向。

他们从江临而来,去往洛河,而仙女的船,却是开向江临的方向。

“废物!反了,反了,调头,快调头!”眼看船越来越远,袁惟大吼,“来人!”

几名手下迅速聚拢,“大公子,有何吩咐?”

“马上去那些船上,给我找到仙女!”

仙女?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中一个小头领小心翼翼问:“大公子,您指的哪艘船?”

此时聚在这个港口的船,已经开始四面八方分散,数十艘船,船来船往,那艘普通的花船,转眼就淹没在了船海里。

袁惟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居然…居然与仙女失之交臂?!

他悔得跳脚,“只要是去往江临的船,每一艘都找!找不到人,他妈的全给老子滚蛋!”

——

这边,阿珠望着浅笑而来的陆心颜,讨好地道:“姐姐,不如到甲板上用早膳如何?边欣赏两岸景色,边品尝美食。”

听着就让人向往,陆心颜赞道:“阿珠这个主意不错。”外面虽然有些风,但很是清爽,一点都不冷。

“那我马上去准备。”阿珠高兴地朝厨房跑去。

不一会,船上的工人搬了一张桌子,四张凳子出来,厨娘摆上四副碗筷,阿珠略有些不高兴地出来了。

后面跟着萧逸宸,还有金宇。

本来阿珠想和陆心颜两人在甲板上用早膳,结果萧逸宸一听,立马跟着出来了,他一出来,那个跟屁虫金宇也出来了,于是两人,变成了四人。

“姐姐,快坐下。”阿珠殷勤地扶着陆心颜坐下,转头对厨娘乖巧地道:“婶婶,麻烦您将早膳端出来。”

她五官生得极精致,眼睛像黑葡萄似的,特意卖好之下,几乎无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金宇在心里嗤了一声,这矮货,真会装模作样!

厨娘略带风霜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姐,公子,马上上来。”

早膳一盘盘端上来,普通的清粥小菜肉包子。

最后一道艾绿色的点心端上来时,陆心颜咦了一声,“大婶,这点心您也会做?”

这点心是昨晚在小船上的那种点心,陆心颜还没吃够,便被金宇给抢着吃完了。

厨娘笑道:“奴婢可不会,这是乔公子一大早去买回来的,奴婢只是将它弄热了而已。公子小姐们慢用,奴婢先去忙了。”

陆心颜意外地看了一眼萧逸宸,“是你买的?”对外,他们仍然自称是乔氏兄妹。

“昨晚见你爱吃,今早便找到那船家,买了一盘。”那点心是船家从岸上一位大婶手中买的,萧逸宸问清楚地址后,跑到那卖点心人家中,花了一两银子的重金,让那大婶特意做的。

难怪一大早没看到人,原来是去买帮她点心了。

陆心颜心里甜滋滋的,眼角余光瞟到小金毛嘴撅得能挂猪肉了,眸光微闪,伸手挡住阿珠的眼睛。

笑眯眯地凑上唇,在萧逸宸脸上亲了一口,娇声道:“谢谢你,我会好好吃的。”

金宇气炸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你…你居然敢…”

某人眼光一扫过来,金宇立马咽下后面的话,“你为什么挡她的眼睛,不挡我的眼睛?”

陆心颜斜眼看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似的,“阿珠是小孩子,你多大了?非礼勿视不懂吗?不会自己捂上眼睛?”

金宇被塞了一肚子狗粮后,还被人喷,委屈不已,“三师哥,她挡住阿珠的眼,你为什么不挡我的眼?”人家也还是纯洁的孩子!

萧逸宸看他一眼,一副不想跟傻子说话的神情!

“因为姐姐疼我!”阿珠冲他做个鬼脸。

虽然她被挡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对比这丑货,她发觉自己幸福多了。

金宇气结,你个装模作样的矮货!咱们是同盟同盟知道吗?

“三师哥~”

萧逸宸凉凉道:“想我弄瞎你,一劳永逸?还是将你踹到河里,眼不见为净?”

金宇:…

他恨恨地拿起筷子,戳向那盘点心,喜欢吃是吧,就不让你吃!

然而筷子还没挨到边,一人迅速抢走点心,一人啪地打掉他手中的筷子。

“没你的份!”萧逸宸与阿珠同时道。

阿珠将点心送到陆心颜面前,“姐姐,你吃。”

萧逸宸拿起一个包子塞到金宇嘴里,“只准吃包子,不然给我滚!”

陆心颜得意地瞟了金宇一眼,夹了一块点心放到阿珠碗里,“阿珠,你也试试。”

又夹了一块放到萧逸宸碗里,甜甜一笑,“辛苦你了,你也试试。”

金宇狠狠咬着包子:我特么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这种罪?

——

江临林家。

林家是百年商贾之家,其祖上从一间织染小作坊开始,到林老爷子手中时已有数十家染坊,后来林老爷子利用独创的织染技术,一跃成为江临有名的丝绸商,其织染出的丝绸色彩鲜明,花色独特,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今日三月二十六,是林家林老夫人举办五十二寿宴的日子,原本林老夫人的寿辰是在四月初一,但因其已去世的长女林如月,卒于四月十八,这四年来,林老夫人便将自己的寿宴日子改到了三月下旬某个黄道吉日,并且只宴请最亲近的亲戚和一些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今日林府挂满红绸,下人们按照主子吩咐,在外面施粮派粥。

府内宾客不多,只有五桌,其中林家三房人口占了三桌。

晚宴尾声,林家二老太爷林云湖,端起酒杯,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态度恭敬地向上座的林老夫人道:“大嫂,今日是您的寿辰,二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原本林老夫人应该坐在女眷那桌,可她偏不,吵着闹着要跟林老太爷林云风坐一起,自林如月去世后,林老夫人因为思念女儿过度,行为经常有些失常,众人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坐在了林云风旁边。

好在商贾之家,女子抛头露面四下行走的情况都有,林老夫人的辈份摆在这,这种行为倒也没惹来什么异样的眼光。

“二叔你也福如那什么海,寿比那什么山。”一身深枣红色的林老夫人笑嘻嘻道,却不端酒杯。

林云湖嘴角抽了抽,也没在意,面上笑容不减,仰头将杯中酒喝了,反正他敬酒的目的,又不是真让林老夫人喝酒,只是做个开场而已。

一杯酒下肚后,林云湖感慨道:“大哥,想当年,咱爹娘去世的早,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林家、这林氏商行,都是大哥大嫂辛辛苦苦撑起来的!一晃眼,您和大嫂都五十出头,阿乔三十一,小寒也十四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我瞧小寒下半年就可以开始说亲,过个三四年,大哥大嫂就可以抱曾孙享清福了!这些年来,我们二房承蒙大哥大嫂照顾,我心里的尊敬和感激,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只希望能多替大哥您分分忧,借此感谢大哥大嫂多年的照顾。”

这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除了长房外,其余不少人纷纷点头。

林老夫人茫然地看了眼林云湖,“二叔,你这叽叽歪歪地说什么呢,不是给我祝寿吗?说完了就坐下,下一个!”

林如乔坐在下首,微微叹气,这二叔的狼子野心,终于藏不住了!

林云风低头喝了口闷酒,“云湖,今日是你大嫂的寿宴,都是客人,有什么事咱们私下再说。”

“大哥,这两年来,想私下见大哥您一面,可真是难,所以二弟我才不得不在这里,当着众亲朋戚友的面,将话说清楚。”林云湖笑了笑,“大哥,您可知道去年,咱们林氏商行又亏了多少银子?足足三万两!这已经是您放权、阿乔管事以来,连续第三年亏损了!咱们林家家大业大,虽说已大不如从前,但这三万两银子还是亏得起!可再大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一亏再亏!再这样亏下去,我只怕咱们林家祖上建起的这林氏商行,迟早亏得连影都没了。”

林云风看了一眼林云湖,慢条斯理道:“云湖啊,你刚才都说了,这林氏商行、这林家,是我和你大嫂撑起来的,我儿子孙子想亏,我愿意让他们亏。”

林老夫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二叔,风哥的意思是说,我长房的事情,关你屁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儿子孙子愿意霍霍,我们愿意给他们霍霍,咋的啦?不服气你去吃屎啊!二叔要吃屎啦,哈哈哈~”

林云湖气得胸口发闷,这林老夫人也不知脑子是真有问题,还是装有问题,仗着年纪大辈份高身体不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连吃屎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简直是粗俗不堪!可那是他大嫂,又是个女人,他总不好跟她对骂!不过正好,这脸面什么的,就趁此机会撕了!

林云湖义正词严:“大哥,这林氏商行是从您手上发扬光大的,但您别忘了,没有咱们爹娘留下的那十几间铺子,大哥您哪有机会发扬?再说了,当初阿月出嫁的时候,您拼着与所有人反目,也要将当时林氏商行一半的产业给她做嫁妆!所以现在这林氏商行,早就不是您一个人的林氏商行,而是咱们林家所有人的林氏商行!”

他望向主桌其他几人道:“三弟,各位叔伯,你们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三老太爷林云河连连点头,“对,二哥说得对!大哥,林氏商行是咱们林家所有人的,二哥有份,我也有份!”

林云风将手中酒杯重重放回桌上,略带两分嘲弄道:“云湖,云河,当初我是给了阿月一半林氏商行做嫁妆,可你们别忘了,那是她应得的!没有阿月,当初林氏就不会做到那样的规模!你们更别忘了,阿月出嫁后的那十几年,将她带走的嫁妆,数倍地还了回来!现在的林氏商行,有三分之二,是阿月还回来的!”

“那又怎样?她身为林家的女儿,为林家尽点心意,不是应该的吗?”林云湖理所当然道:“之前阿月在世,咱们每年能分到万两红利那也罢了,可自打她去世,您无心经营将其交给阿乔后,除了头一年持平外,这三年来,哪年不是亏损?反观我家阿福,手上管的几十间铺子,年年盈利,虽然不多,但对比阿乔的亏损,这高低立见!为了咱们林氏家族的长远发展,大哥,这家主之位,是不是该让给我们阿福了?各位,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哥说得对!”林云河第一个赞同。

“云湖说得对!就该这个理,谁能为林家带来利益,谁就坐上这林家家主之位!”几位族中长辈纷纷附和。

林如乔愧疚地低下头,若不是他能力不够,让林氏商行连连亏损,哪会让自己阿爹陷入这种困境?

林老夫人扶着额头直叫唤,“哎哟,哪来的苍蝇嗡嗡叫,叫得我头痛,风哥,阿乔,扶我进去休息。”

林云湖冷笑一声,“大嫂!这是林家男人们的事情,您少掺和!您不舒服,我让人扶您进去!”

“啪!”林云河将桌上的酒杯用力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脆响,“云湖,你敢这样跟你大嫂说话!?”

“大哥,您休想转移话题…”林云河刚张嘴,被林云风眼风一扫,立马闭了嘴。

林云风扶住一旁的老伴,望着满桌想逼他就范的人,面上露出失望,“各位叔伯,云湖,云河,这几十年来,我林云风和我的娘子安氏,我的女儿林如月,我的儿子林如乔,为林氏家族、林氏商行、林家,呕心沥血,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既然各位不念旧情,休怪我无情无义!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里了,这家主之位,林氏商行的话事权,只有我儿子林如乔,才有资格!以后,也只有我们长房的长子嫡孙,才有资格继承!你们,谁都不配!有本事,你们自己出去,再创一个林氏商行!”

“大哥!”“云风!”

林云风看也不看众人神色,对着林老夫人扯出一个笑脸,柔声道:“老婆子,你不是头疼吗?我扶你去休息。”

林老夫人笑嘻嘻地挤眉弄眼,“风哥厉害,替我赶走了苍蝇,我这头痛好多了!不过今日我寿宴,我想跟风哥单独相处,走吧,风哥!”

林云湖林云河,以及一众被两人收买的林氏族中长辈,纷纷起身,想拦住二人。

林云风面色一沉,“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念情份,让下人们赶你们出去!”

那到时候传出去,可真是难看了!

林云湖没想到自打林如月去世后,沉默了四年的林云风,会突然表现得如此强势!一时没有办法,看向这桌唯一一个,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半句话的一名头发半白的老者。

在林云风扶着林老夫人要离开的时候,老者慢慢站起了身,“林老哥,可否听我老吴几句话?”

老者是江临商会会长吴桥,江临第一商行吴氏商行的大当家,在商会和商行间很有威望,林云风不能不卖他面子,“吴兄,请说。”

吴桥脸一板,对着林云湖几人道:“林家各位长辈、兄弟,都快坐下,今日是林老夫人寿宴,你们这样子成何体统?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以后百年去了黄泉,怎么面对你们林家的列祖列宗?”

“吴会长教训的是,各位少安无躁,且听听吴会长的意见!”林云湖连连称是,招呼着林云河和几个族长老坐下,“吴会长,请。”

众人坐下后,吴桥也慢悠悠坐下了,“林老哥,这林家的林氏商行和我老吴家的吴氏商行,当年两家老祖宗,是同一天成立的,历经百年风风雨雨,如今都能捱到今天这样的规模,你我二人也算是不负祖先的期望!哪日驾鹤西去,见了老祖宗,咱面上也有光!这一路走来,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艰辛,我老吴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云风忆起往昔,不由叹道:“吴兄说的是。”

“阿乔呢,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生性淳良,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当年若没有他的同意,阿月那一半家产的嫁妆,也没法带走。”

“是啊。”林云风点点头,这个儿子虽然经商才能一般,但人品是没得说,林如乔是长房长子嫡孙,林家的财产本该是他继承,别人家嫁女拿出十分之一就不错了,他却毫不犹豫愿意分出一半,给姐姐林如月做嫁妆,甚至在林家众人反对时,坚决站出来。

“阿乔在织染技术上也很有天份,这几年创了不少新的织染技术出来,在整个丝绸行业,声望很高,若继续深研,估计接下来几十年,无人能出其左右。”

说到这点,林云风更加得意了,儿子经商才能是一般,但在丝绸织染方面却自小就非常有天份,连几十年的老师傅都比不上他!比他更是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吴桥话音一转,语重心长道:“但是林老哥啊,人有所长,尺有所短,阿乔在织染方面的才能,没人不赞个好字,但在经商方面,确实有所不足,这点,整个江临商行的人,都看在眼里。”

林如乔羞愧不已,说实在,他看到那些账本就头疼,一遇到什么要他做决策的大事就脑子犯浑,只有待在织染坊里,他才觉得自己整个人是生机勃勃的。

林云风沉默不语。

“这林氏商行,是林家老祖宗创下的,在坐的各位,都是老祖宗的后人!这么多年来,都为了光耀林氏家族门楣,为了让以后林氏家族的子孙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而努力着!”吴桥道:“林老哥啊,你不能这么自私,眼睁睁地看着林氏商行在阿乔手里沉下去啊!不管谁做家主,这林氏商行还是林氏商行,林家还是林家,各司其职,各自负责擅长的领域,岂不是更好?”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充份考虑到林家的整体利益,得到林家除了长房外,所有人一致赞同。

“吴会长这话说得太对太好了,没人否认阿乔的能力,但他的能力,是在织染方面,不是在经营方面。”

“对啊,阿福擅长经营,阿乔擅长技术,两兄弟齐心合力,各司其职,咱们林氏一族,日后肯定会比现在更好更出色!”

“我看阿乔每天对着账本愁眉苦脸,一到染坊里,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大哥,您就别为难阿乔了,让他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

林如乔听着有些心动了,让出家主之位,不必看账本,不必管决策,每天待在染坊里,研究织染技术,岂不快哉?

面对一张张不停劝说的嘴,林云风张了几次嘴,面上神情变了几次,终于要下定决心时,林老太太突然哎哟一声,“风哥,头疼!头疼!我要晕了!”

说完翻个白眼,闭上眼睛,过一会又悄悄睁开一只眼,“风哥,这次我真的要晕了,你快送我回去休息!”

林云湖几人气愤地看着打岔的林老夫人,心里暗暗诅咒,要晕快点晕!烦死人了!

林云风闭上眼,长长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待睁开眼里,眼里一片清明,已是下了最后决心,“吴兄,有件事情,你怕是不知道。”

“那林老哥说来听听。”

“当年爹娘病重,又逢水灾,十几间铺子亏损严重,我不得已,和云湖云河瞒着爹娘,将铺子低价抵押给了族中几位叔伯,筹了银子替爹娘治病,结果铺子没了,爹娘没拖上几年也去了!后来我用仅余的一点银子,租了间小铺子,一点一点,和我娘子两人,重新将林氏商行的招牌竖起来!

支撑了十年后,阿月长大了,她天生对经商极为敏锐,在背后替我出谋献计,短短三年,让林氏商行一跃成为江临知名的大商行,同时高价赎回当年我们三兄弟为爹娘治病,抵押出去的那十几间铺子!这事,在座的各位叔伯、还有云湖云河都知道!”

林云风道:“所以,这林氏商行,不是林氏一族的商行,不是林家的商行,是我林云风的商行!将来,只有我林云风的子孙能够继承,其他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休想从我手中夺走!”

吴桥闻言楞了,这事他还真不知情,他眼角余光望向桌上其他人,见一个二个都低着头,显然林云风说的是真的!

吴桥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他奶奶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提前告诉他,要不是看在林云湖答应他,事成之后送他一成干股的份上,他才不愿出来做这个恶人!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了回头路!

吴桥眸光一冷,“林老哥,你们林家过往发生过什么,那是你们林家自己人的事情!我现在是以江临商会会长的身份,向林老哥你提出要求!你不在乎林家商行的存亡,但林家商行的那些上下游商行怎么办?

李氏、陈氏、张氏,还有大大小小十几间商行,与你们是上下游合作关系,你们林家商行亏损,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一旦你们倒了,这江临少的可不是林氏一家商行,而是十几家!我作为江临商会会长,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在我任职会长期间发生!所以…”

林云风面色大变,江临的商行之所以能在甘山,甚至在天武其他地方颇有名气,便是有江临商会在其中协调,禁止江临各商行以大欺小,协调商行间的纠纷,帮助困难的商行度过难关,让江临各商行抱成团!所以商行会长的地位,在江临各商行中非常之高。若遇到两兄弟争夺家产时,若其中一方能得到商会支持,便能夺得家主之位!

如果吴桥执意以江临其他商行的存亡,来插手林氏商行的家主争夺的事情,即便林氏商行是他一人创立的,只怕最后也会被二房得逞。

“所以…”正当林云湖林云河几人,屏息等着吴桥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时。

“所以…这毕竟是你林家的家事,你们自己商量解决!”吴桥突然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话之后,猛地站起身,“各位,时候不早了,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二一六、怕不是亲生的

吴桥火急火燎地走了。

形势急转直下,没有江临商会会长吴桥的支持,林云湖想从林云风手中将林氏商行抢过来,几乎是不可能!

林云湖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眼看就要得逞了,这吴桥为什么突然改了口!

难道嫌一成干股不够,想再加码吗?

林云湖面色阴沉,这个老狐狸!

全部人望向吴桥离去的方向,意外看到站在门口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少女,面上覆着一块绿色轻纱,看不清楚样貌,那双露在外面明媚又清亮的眼,像两汪深泉一样,眉宇间似有若无的张扬,让人不由对那面纱下的容颜心生向往。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粉衣小女孩,模样精致绝美,不难看出再过两年其倾国倾城的模样!

后面站着三人,两女一男,一人身形高挑满面英气,一人气质脱俗如空谷百合,唯一的一名男子亦样貌俊朗。

这…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五人?个个单独拉出来,皆非凡品!站在一起,更是让人震憾不已!

带陆心颜等人前来的林府门房,显然没想到会遇到有人在寿宴上逼老太爷交出家主之位的事情,一时楞在那里,忘了通报,以至于让陆心颜等人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当所有人望过来时,门房猛然回过神,“老太爷,老夫人,老爷,这几位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

刚才他见几人气度不凡,又说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便没问是谁,直接带来了。

陆心颜带头盈盈一拜,“小女受人之托,前来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来之前,她没想要隐瞒身份,只是想给林老夫人一个惊喜,没想到进来后,先让别人给了一个惊喜给她!

有人要逼外祖父和舅舅交出林氏商行,呵呵!

同时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以前林家的秘闻,以及外祖父一家如何对林如月疼爱有加,再想想原主对他们的态度,心里更觉愧疚万分!

林老夫人还没发话,林云湖板起脸,“诸位,我林家有家族内部要事要谈,请诸位先行离开!”

“二叔啊,你这话大嫂我不是很明白啊,今儿个不是给我祝寿的吗?那给我祝寿就是最紧要的事啊,还有什么要谈的?”林老夫人可爱地眨眨眼,“莫非二叔想给我惊喜?那我可要先声明了,要是那惊喜不超过十万两银子,我可不会满意的。”

林云湖:…

林云风拱手道:“这位小姐,不知是受哪位故人之托前来给贱内祝寿的?”

陆心颜迟疑了一下,“安康伯府,珠珠郡主,陆心颜。”

“什么?”林云风浑身一颤,不敢置信道:“你说…珠珠?”

刚才所有人轮着逼他交出家主之位,他都面不改色,声若洪钟,如今听到是陆心颜派人来的,那声音竟然在颤抖!

陆心颜鼻头一酸,“是的。”外祖父!

“她…她过得好吗?”

“老太爷,珠珠郡主有些话,托我私下与您们说,可否…”

“可以可以!”林云风忙不迭道:“各位,失陪了!阿乔,送客!”

他口中的送客,是指送走今天宴请的客人。

“阿爹,我想听…”林如乔急道,刚说了两个字,林云风一个眼神瞪过来,“送完客人再来听!”

林如乔委屈巴巴地道:“是,阿爹!”

林老夫人整个人似乎完全没听到刚才几人的对话,抓着林云风的袖子,“风哥,她刚刚说…说啥?”

若不是那手不自觉颤抖,或许真的以为她没听到。

其实她是听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几十年相濡以沫,林云风懂,他柔声道:“老婆子,我带你去休息。”

又转头对陆心颜道:“这位小姐,请随老夫来。”

“大哥!”林云湖与林云河齐齐出声,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功亏一篑,实在不甘心!

林云风面色一沉,“曲管家,谁要是敢再拦我,立马让人赶他们走!”

“是,老太爷!”曲管家响亮应道,方才他站在一旁,看到二房三房、还有其他族中长辈无耻的嘴脸,都快气疯了!

没有老太爷这几十年的照拂,林氏一族、二房、三房,能有今日的风光?一个个简直是白眼狼,不要脸,呸!

林云风的性格,林云湖几人最清楚,他说赶,就一定会赶!

几人无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林云风扶着林老夫人走了。

林云风和林老夫人所住的院子,名思月院。

陆心颜一听,便知这院名,是林如月去世之后改的,为了思念林如月。

望着两位老人斑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形,陆心颜不由红了眼眶。

她虽不是原主,可从这背影上,便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世间最悲哀的事情: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到今生或许永远无法见面的现代的父母,她心中盈满酸涩。

一入房中,陆心颜除去面纱,跪在地上,“不孝外孙女珠珠,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你…你是珠珠?”林云风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他不是在做梦吗?方才只说珠珠托人来送口信,已让他激动不已,现在眼前的少女,居然转眼变成了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外孙女珠珠,这让他怎么相信?

这时,林如乔将送客的事情,交给自己十四岁的儿子林星寒后,带着林夫人阮氏,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他来,不只想听陆心颜派人带来了什么话,更重要的是,他怕那些话会让两位老人家受到打击!

因为以前陆心颜对林家的嫌弃与瞧不起,对林如乔说的那些诛心的话,甚至…,因为怕两老伤心,林如乔一个字也没告诉两老,自己一个人抗下了。

以前若两老想陆心颜,想让人去看看她,林如乔便劝两老:咱们是商户出身,珠珠在京城是安康伯府小姐,现在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咱们上门去,只会让她面上无光,被其他夫人小姐们耻笑!您们要是真想了,下次儿子去京城的时候,悄悄瞧一眼回来告诉您们。

而关于陆心颜的消息,林如乔报喜不报忧,说她在华衣祭上得了第一名,进宫表演,后来受宠封为珠珠郡主,深受皇上太后和长安公主喜爱等等,至于和离一事,林如乔一字没提,以至于陆心颜后来许配给萧逸宸一事,林如乔就不好说了,否则难圆其说。

所以他这才急冲冲地赶来,生怕陆心颜会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或是两老问了什么不应该问的问题。

哪知刚来,便听到陆心颜磕头请安,自称珠珠!

这这这…,林如乔一下子楞在那里。

林如乔的娘子,林夫人阮氏,大约是除了林如乔之外,唯一对陆心颜之事知情的人了。

每当两老说起陆心颜,林如乔费尽心思隐瞒二人之后,心里烦躁,便只能跟自己夫人倾诉一二。

阮氏知道林如乔赶来的原因,见陆心颜说自己是珠珠,第一个反应便是想上前将她扶起来。

她还没行动,林老夫人瞪着浑浊的眼,“你…你是珠珠?你抬头让我瞧瞧?”

陆心颜抬起头,阮氏几人倒抽口气,这…这丫头,生得也太好看了吧?连甘山第一美女袁仙儿,也只能甘拜下风!

林老夫人被惊艳了,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心颜,却直接否认了她的身份,“你不是珠珠!”林老夫人道:“阿月虽然生得好,可哪生得出这么好看的?珠珠的身份,不适合来看我,我知道,我不怪她,就是挺想她的!不过我想她,你们也不能弄个假的出来糊弄我!阿乔,你从哪找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吧?”

陆心颜张大嘴:…

林如乔赶紧否认:“阿娘,不是我,我没花银子找人来假扮珠珠!”

林云风与云氏,同样赶紧摇头。

林老夫人咬牙切齿,“二房三房那群杀千万的!为了夺我长房的家产,连这种手段也使得出!”

陆心颜哭笑不得,她样子生得像陆家人,单从样貌上,确实没法证明她是林如月的女儿。

而且,她好像没带什么,能证明自己是陆心颜的信物!

关键来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啊!

“小丫头,过来!”林老夫人向陆心颜招手,让她过来。

陆心颜以为她想近些看再确认一下,连忙走过去,跪在她脚边,仰起头,用一种慕孺的神情,仰望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额头戴着枣红色抹额,身上穿着枣红色绣金丝的褙子,因为生辰的关系,面上擦了粉,涂了胭脂和口脂,看起来很喜庆的样子。

林老夫人伸出干枯的手,摸上她的脸,“生得这么水灵,干嘛要做这种事?小心我将你扔到鬼庄去!”

她嘴上说着吓唬的话,那双眼里却带着慈祥的笑,陆心颜望着她,看到了她眼里的慈祥,也看到了,那藏在眼底深处的哀伤,像海那么深,那额头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写满了浓浓的思念。

陆心颜的眼泪,一下子刷地流出来了。

林老夫人慌了神,“哎哟,我老婆子骗你的,不会将你扔到鬼庄去的,丫头,别哭别哭!”

她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样东西塞到陆心颜手里,“我请你吃糖!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风哥和阿乔,还有大夫都不让我吃,可我想吃,就偷偷藏了一些,都给你吃,很甜的!丫头,吃了糖,就别哭了啊。”

陆心颜忍不住想哭又想笑,这是将她当成小孩子哄呢。

林老夫人摘下随身戴的荷包,面上露出怀念地神情,摸了一会后,从里面拿出几块碎银,“丫头,拿着,走了后好好做人,生得这么好看,找户好人家嫁了。哎,我孙子要是再大点,我就让你给他做媳妇。”

她松开陆心颜的手,陆心颜急了,连忙抓住,“外祖母,我真的是珠珠,真的是!我…我三月初写过信回来,说月底前会到江临给外祖母您贺寿,您要是不信,将信拿出来,我可以当面再写一封,这什么东西都能骗人,字迹可骗不了人!”

林老夫人闻言,眼底不自觉露出光芒,看向林云风和林如乔,林云风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林如乔。

林如乔两手一摊,“我没收到过回信。”

没收到回信?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陆心颜现在没时间想信的去处,绞尽脑汁地想啊想,“外祖父,外祖母,舅舅,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您们每年都会让人送好多礼物给我,四岁那年,送来的礼物中,有个大头陶瓷娃娃,据说是舶来品;五岁生辰那年,舅舅花了七天七夜,专门为我织出一匹锦缎,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还有祝福的话;六岁那年,舅舅去京城看娘和我,我当时不懂事,对舅舅说了一些…”

“你真是珠珠!?”林如乔赶紧打断,生怕陆心颜将当初她让他滚的话给说出来。

“真的,舅舅,我真的是珠珠!”

林如乔仔细盯着她看了看,刚才只顾着担心,没细看陆心颜的长相,如今一细看,发觉跟小时候相比,五官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与那个所谓姐夫陆丛远,也生得十分相像,只是因为气质完全不同,他一时没看出来。

不管林如乔心里曾经对陆心颜有多怨,当陆心颜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忍不住心里一阵激荡,激动道:“阿爹,阿娘,阿珍,她,是珠珠!”

林老夫人立马眉开眼笑,“哎哟,我就说嘛,我闺女那么好看,生的闺女肯定也好看!我闺女的闺女,真好看!”

众人:…刚才谁说林如月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女儿的?

“好看,真好看!”林老夫人摸着陆心颜的脸,笑着笑着,看着看着,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然后猛地将陆心颜往怀里一搂,开始压抑着哭,到后来哭声慢慢变大,最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珠珠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知道外祖母有多想你吗?早上起来想,吃饭想,睡觉也想,外祖母想着,若活着能再见你一面,外祖母这辈子就圆满了,现在外祖母见到你,外祖母圆满了,哪天去了下面见到你娘,外祖母会高兴地告诉她,你女儿珠珠呀,生得很好,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了,该投胎投胎去!呜呜…”

陆心颜呜呜哭道:“对不起,外祖母,以前是珠珠不对,是珠珠不懂事,对不起,以后珠珠定会常来看您的。”

“阿娘阿娘,快松开,她不光是珠珠,还是珠珠郡主!”林如乔连忙上前,要分开林老夫人与陆心颜。

他虽然听得眼睛湿湿的,确认了眼前的少女是珠珠,但是一想到以前陆心颜小时候,他想抱一下,陆心颜便会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冲他翻个白眼后,转身就跑,他就担心极了,万一陆心颜推开林老夫人,林老夫人的身体和精神可受不住。

林老夫人本来哭得正伤心,听得林如乔之言,又见他要抢也怀里的宝贝,护犊子似地将林如乔狠狠一推,“阿乔,珠珠是我的,别想跟我抢!郡主又怎么啦,还不是我闺女的闺女?你给我滚一边去!谁都不许跟我老婆子抢!”

林如乔:阿娘,我才是您的亲儿子!

“外祖母,珠珠抢不起走的,珠珠就在这里陪着您!”陆心颜扬起小脸,双眼红红的,却极亮极美。

林老夫人立马乐开花,“还是我的珠珠好!珠珠啊,你别跟你舅舅一般见识,他啊,脑子不好使。”

林如乔:阿娘,我怕是您捡回来的吧?

林云风老眼里含着泪,“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他也很想像林老夫人一样,将这个终于见到面的外孙女搂到怀里,好好看看,可他是个大男人,外孙女年纪不小了,他只好忍着,看着她,从她身上,寻找自己女儿的影子。

“外祖父。”陆心颜站起身,主动投到林云风怀里。

林云风顿时浑身僵硬,那柔柔软软又香甜的外孙女,就像小时候,他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

有多久没抱过女儿了?自从女儿五岁后,他再也没抱过了吧?

早知道她会那么快长大,他就该多抱抱,早知道她会那么早嫁人,他就该多陪陪,早知道她会那么早离开,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当初她执意要嫁到京城的时候,他就不该因为舍不得,跟她怄气不理她!早知道她带着不到一岁的珠珠回来探亲,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就不该放她走!

“珠珠,我的外孙女。”林云风伸出双手,老泪纵横,千般悔恨万般思念,都融入了这一抱里。

“哎,外祖父!我是珠珠,您的外孙女珠珠!”陆心颜哽咽着大声应道。

“风哥,别跟我抢珠珠!”林老夫人又是欢喜,又是伤感,“来我这,珠珠。”

林云风第一次违背林老夫人的意愿,“老婆子,你刚才都看了那么久了,让我看会不行吗?”

陆心颜松开林云风,拉着林云风坐到林老夫人旁边,左边搂一个,右边搂一个,笑吟吟道:“好了,外祖父,外祖母,这样就不用争了。”

这时,门外突然想起一道委屈的声音,“姐姐,还有我呢,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阿珠,青桐,白芷,子言,快进来。”

青桐白芷子言:“见到老夫人,老太爷,老爷,夫人。”

阿珠一把扑到陆心颜脚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眼里红红的,想必刚才跟着哭过,“外祖父,外祖母,我是阿珠。”

听到称呼,林老夫人抽口气,“阿月生了两个?我怎么不知道?还是我老得忘了?”

陆心颜噗嗤一声,笑道:“外祖母您没记错,这是我来江临的路上,救的个小丫头。”

“哦哦,原来这样啊。”林老夫人拍拍胸口,“吓得我,以为我已经老到开始忘事了。”

她低头凑近阿珠,“你叫阿珠?生得可真好看。”

“是的外祖母,我叫阿珠。”阿珠乖巧道。

林老夫人乐呵呵笑起来,“一个珠珠,一个阿珠,太好了!以后我就有两个娇娇宝贝了!”

林云风道:“对了珠珠,这一路来辛不辛苦?你相公和婆家人,身体都好吗?”

相公?陆心颜眨眨眼,不由看向林如乔。

阮氏连忙咳嗽一声,上前笑道:“阿爹,阿娘,珠珠从京城来,赶了半个月的路,肯定累坏了,不如让她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如何?”

“对对对,我的珠珠肯定累坏了,快去休息。”林老夫人忙道:“住的地方…”

阮氏道:“阿娘,媳妇刚才已经让人将大姑的凌波院,重新收拾了。”

“阿珍你想得周到。”林老夫人赞许地点点头,又不舍地摸摸陆心颜的小脸,“珠珠啊,外祖母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外祖母真舍不得让你走,可是你肯定累坏了,你答应外祖母,明天一定要让外祖母见到你好不好?”

陆心颜眼眶一红,重重点了点头,“嗯,外祖母,我不是梦,我是真的,您也早点休息,明天一睁眼,珠珠就会站在您面前,陪您说话聊天,一起用早膳。”

林老夫人还想说什么,林云风道:“好了,老婆子,有什么话明天再问,让珠珠去休息。”

林老夫人不舍道:“那就…”

“老太爷,老夫人,染坊余管事有事求见!”曲管事的声音在外面刚响起,一道青色身影,急匆匆地从外面冲进来。

来人四十左右,身形干瘦,脸很长,“大当家,彩虹锦,又失败了!”

林如乔闻言,面露失望,“又失败了?”

林云风安慰道:“新创一种锦,本来就不容易,失败了再继续尝试就是了,总有成功的一天!阿乔,你别难过!”

林老夫人连连点头,“我儿子棒棒的!阿乔,你爹说得对,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娘相信你!”

“这彩虹锦,是打算在五天后参加贡锦选拔的,现在不成功,代表咱们林氏商行,又要与贡锦失之交臂。”林如乔沮丧道:“咱们林氏商行织出的锦,从来没有被选为过贡锦,儿子本是想用此挽回这几年的损失,让二叔三叔他们不敢再嚣张,可现在…”

本来这事如林云风与林老夫人所言,不必急于一时,林如乔自己急是急,也知这新锦不是说成就成,但今晚寿宴上,林云湖与林云河的逼迫,让他意识到,若想让二房三房闭嘴,只有让林氏商行重回以前的辉煌!

但他自己不善长经营,只善长织染锦缎,所以这次贡锦选拔,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只要他想出的彩虹锦能被选为贡锦,林氏商行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何愁生意不能上去?

林云风明白自己儿子心中所想,豪气道:“阿乔,这林氏商行,是我和你娘挣下的!我们挣下这么大家业,为的是什么?就是给你们败的!更何况,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一时的失败而已,两三万两银子的亏损而已,算什么?来日方长!”

见自己阿爹这样支持自己,林如乔心情稍微好了些,“这彩虹锦,两年前叶大当家曾染出来过,后来因为无人能设计出她想要的衣裳,她便将其毁了!要是能得到叶大当家的指点,这次贡锦选拔,我一定能拔得头筹!”

叶大当家?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陆心颜眨眨眼,“外祖父,舅舅,我打断一下,你们说的,是哪位叶大当家?”

林如乔道:“京城素染坊的叶大当家,叶霜!”

还真是啊!陆心颜正想说她认识,林云风道:“阿乔,你二叔三叔勾结上吴会长,定不会希望你中选,徐家次女刚为苏家添了个唯一的男丁,所以最后这贡锦一定花落徐家!就算你染出彩虹锦,咱们林氏商行,一样没机会!”

“阿爹说的是,时候不早了,儿子不打扰您们休息了。”

陆心颜本想将认识叶霜的事情说出来,想想还是之后再给林如乔惊喜好了,“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珠珠告辞!”

在林如乔的示意下,阮氏亲自带着陆心颜几人来到凌波院。

整个林府的建筑风格,是江南院落的风格,秀丽精致,凌波院更是其中最精致的一处院子。

里面打扫得纤尘不染,就像它的主人一直都在,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阮氏带着陆心颜几人熟悉之后,离开前道:“珠珠,我有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舅母请说。”

“是这样的,这些年来,你和大姐的情况,乔哥没跟你外祖父外祖母说实话,包括你和离的事情,他们两老都不知情。”阮氏紧张地捏着帕子,“你看,能不能帮忙一起先瞒着…”

怪不得林云风林老夫人对她一点芥蒂都没有,甚至还问她相公及婆家人过得怎样?原来根本不知道她和离了!

陆心颜真诚道:“舅母,以前珠珠不懂事,让舅舅伤心了!多谢舅舅这些年来对珠珠的维护!以后珠珠知道怎么做了。”

阮氏松口气,“那就好,谢谢你,珠珠,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明天见,舅母。”

陆心颜望着阮氏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林云风和林老夫人,不知道她过往的所作所为,无条件地接受了她,但知情的阮氏,显然还没有这么快接受她,暗中含着戒备,否则刚才跟她说话,也不会是那般小心翼翼,像待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了!

这怪不得阮氏,要怪,只能怪以前的陆心颜,实在太不懂事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我想去你的房间看看,可以吗?”阿珠突然冒出来,拉着陆心颜的袖子。

“哦,没什么,来吧,正好先帮我磨墨。”

“好的姐姐!”阿珠高兴道,只要能跟陆心颜待在一起,做什么她都开心。

两人手牵着手去了陆心颜的房间,陆心颜先给叶霜写了封信,唤来青桐,“青桐,立马飞鸽传书到京城,加急!”

“是,小姐!”

“顺便去跟子言说一声,让他去吴会长那里,打听一下过几天贡锦选拔中,各商行的情况,明天一早来告诉我。”

“明白了,小姐!”

阿珠撇撇嘴,“那吴老头一看到我们就跑了,跑得真快,不然我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原来之前在寿宴上,突然改口离开的江临商会的会长吴桥,竟然就是两天前要抓走阿珠的老者!

陆心颜轻斥,“不得无礼,阿珠,那是江临商会的吴会长。”

阿珠皱着鼻子,“不要,谁叫他要抓我给他孙子做小媳妇冲喜,我就要喊他吴老头!”

陆心颜失笑,“你这小丫头!背后叫就好了,当面遇到了可不许这么没礼貌知道吗?”

阿珠扁着嘴不出声。

陆心颜原以为她是个胆小害羞的小丫头,结果几天接触下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倔得很不说,心眼还不大!不过好在她对她的话还能听入耳,“这样别人会说我管教无方,我面上会无光的。”

“好吧。”阿珠勉强应下,心想暂时便宜你了,死老头!

二一七、不是成婚了吗?为何梳着少女发髻?

陆心颜见她闷闷不乐,笑着牵起她的手,“来,好好看看我的屋子。”

阿珠这才高兴起来。

屋子里整体摆设装饰,都以粉色为主,一看就是闺阁女儿的房间,物件不新,却很干净,很温暖。

陆心颜的手指,慢慢滑过屋子里所有的物件,桌子,玫瑰椅,梳妆台,铜镜…

站在铜镜前,望着里面神情怔仲的自己,忍不住想着,当年年幼的林如月,是不是也曾经对镜梳妆,唇角含笑,对未来一片憧憬呢?

她又是否曾想过,当年回家探亲,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呢?

陆心颜突然想起当年,林如月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总是扭着头,两眼望着窗外。

那时候,她心中定想着这江临林家的小院,想着她的爹娘弟弟,想着她自小长大,却今生今世也无法再回来的凌波院。

陆心颜突然有些后悔,她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将林如月的牌位带回来呢?为什么不找一些林如月生前用过的东西带过来呢?这样外祖父外祖母一定会很高兴!

但后悔也没用,只能等下次了,以后她一定会再来的!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陆心颜抬头望去,只见阿珠正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泣不成声。

“阿珠,你怎么突然哭了?”

“姐姐,我…我也不知道。”阿珠从镜子里与陆心颜对望,泪眼婆娑,“我就看着看着,觉得好难过,为…姐姐的阿娘,感到好难过。”

“傻丫头。”陆心颜摸摸阿珠的头顶,阿珠此时必定是想到了自己的阿娘,才会感同深受,“咱们阿娘的苦难,都已经结束了,她们现在肯定已经转世投胎,忘却前尘痛苦,重新开始一段幸福的、新的人生,我们应该为她们高兴。”

“姐姐,”阿珠扭头将脸埋在陆心颜腰间,闷声道:“你不要嫁人好不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陆心颜以为她想起自己负心的阿爹,柔声道:“阿珠,你还小,这世上渣男是很多,但好男人也还是有的,以后我一定帮你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

“我才不要。”阿珠小声嘟哝,“我只要姐姐。”哼,那个什么萧世子,她迟早让他自动滚蛋!

——

林云湖和林云河离开林府后,两兄弟约着去了林云湖家里。

林家三兄弟并没有住在一起,不过宅子是挨着的,因为都是林府,被称为三林宅。

林云风住的是祖宅,居中,数次翻修后,同新宅子没差别,林云湖的林宅在左,林云河的林宅在右。

林云湖吩咐下人准备了两壶酒几盘小菜后,两兄弟在书房里开始吐槽。

“二哥,你说那吴会长,怎么会突然变卦?”

林云湖狠狠灌下一杯酒,“不用说,那老狐狸,肯定是想加价了!”

“还加价?”林云河有些慌了,“已经给他一成干股了,再加下去,到时候咱们就得白干,喝西北风了。”

“明天我再去找他!答应了事情,不能就这么反悔,做人得有承信!”林云湖咬牙道:“他要是不答应,我就将这事说出去,看他还怎么坐稳这会长之位!”

“对,二哥说得极是!”林云河道:“经商诚信最重要,若是他出尔反尔的事情传出去,对他吴氏商行也是不小的打击!”

这话揭过后,林云湖说起林云风,“没想到大哥这么狠心!宁可让林氏商行毁在他儿子手里,也不愿便宜我们两兄弟!”

“一世人两兄弟,大哥这样做,确实实在太过份了!”林云河跟着道:“这林氏商行到了咱们手里,阿乔还是管着织染纺,难道咱们还会亏待他不成?”

“本来我想着,如果大哥将林氏商行交出来,以后有我林云湖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他们长房一家,但现在…”林云湖眼里露出阴狠的光芒,“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这林氏商行,我要定了!我不光要定这林氏商行,我还要将他们赶出这江临!”

“二哥,我支持你!”林云河附和道,转而又露出两分担忧,“不过二哥,今晚来的那个受珠珠所托的丫头,看样子似乎颇有些来头,我怕她会从中作梗!”

林云湖冷笑两声,“你担心珠珠为长房作后盾?三弟,我跟你说,珠珠虽然现在是郡主,但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些年来,珠珠的事情,阿乔那小子瞒着大哥大嫂,我却清楚不过,人家压根瞧不上咱们这小小商家!否则为何这么多年来,别说回来看看了,连封信都没有?”

林云河道:“不是啊,二哥,逢年过节,不是有礼物从京城送来吗?”

“那是阿乔自己买来,骗大哥大嫂的!”

“当真?”林云河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林云湖道:“当年随着阿月陪嫁到京城的三户人家,自阿月去世后,便被珠珠赶回来了!当着大哥大嫂的面,她们说是因为想家,所以才回来的,可我私下套过口风,是珠珠嫌弃他们,将他们赶走了,他们没地方去,只好回了江临!这些年来珠珠对林家的嫌弃,也是我一点一点从他们口中套出来的!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

“二哥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林云河露出笑容。

林云湖端起酒杯,“来,再喝两杯,明早随我一起去找吴会长。”

“好的,二哥!”

——

江临商会的会长吴桥,是江临有头有脸的人,子言随便找了个人打听,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吴宅。

吴桥此时正在他最心爱的孙子房间里。

少年十二三岁,躺在床上,因为长年生病,那张脸极其瘦弱苍白。

“祖父,您有心事吗?”吴恩年纪不大,心思却很细腻。

“没事没事,小恩啊,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吴桥望着吴恩,小心翼翼地叹道:“小恩啊,你就不要想着阿珠了,祖父再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小媳妇。”

少年一言不发,紧抿的唇角,露出一丝倔强。

吴桥叹口气,那小丫头本就非一般人,现在攀上高枝了,哪是你能娶得的?

但他心里对这个孙子有愧,便不再说什么,起身替他盖好被子,摸摸他的头,慈爱道:“小恩,睡吧。”

吴恩嗯了一声,听话地闭上眼。

这时,吴府管家敲门进来,“老太爷,门外有个人,自称是您的远房表侄,请求见您一面。”

吴桥心里正烦着,不由斥道:“什么远房表侄?怕是来打秋风的吧!这样的人,一天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是府中老人,不懂如何处理吗?这点小事也要我教你?”

管家唯唯诺诺地称是,待吴桥训完了后,道:“那个年轻人说他叫子言,前几天在洛河的时候与您见过面,当时阿珠也在场。”

子言?!居…居然找上门来了?!

吴桥后背方才才干的冷汗,立马嗖嗖冒了出来,想着自己先前办的蠢事,说的蠢话,也不知子言找上门有何目的,心里烦躁不已,对着管家骂道:“废物,怎么招呼客人的?这么重要的客人,也不知道直接请进来,居然敢让人在外面站着等?我看你这管家的位置该换个有眼力见的人坐了!”

“是是是,老太爷教训的是。”管家郁闷0不已,却只能点头称是。

“还楞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带我去?!”

“是是是,老太爷,这边请。”

门口,子言正背对着站在那,当大门重新被打开,他转过身时,看到一张笑得像菊花的老脸。

“哎哟,子言表侄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江临?也不提前让人告诉老夫一声,老夫好让人去接你!”

子言面皮抽了抽,对吴桥的厚脸皮叹为观止,明明刚才在林府见到他就跑了,转眼就像得了失忆症似的,将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子言拱手道:“吴会长…”

吴桥佯装不高兴道:“叫什么吴会长这么生疏,叫表叔!”

“表叔。”建立吴氏商行的那位老祖宗,正是从吴家村出来的,按族谱排行来算,子言是该叫声表叔。

吴桥老脸笑开花,“好好好,表侄啊,快进来进来,有什么话,咱们去书房里慢慢说。”

“是,表叔。”子言恭恭敬敬地跟在吴桥身后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吴桥甚是威严地吩咐,“罗管家,我和表侄有重要事情商谈,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老太爷。”管家恭敬地关上书房门。

子言正要说话,忽见吴桥扑通一下,跪在子言面前,“表侄啊,表叔不是有意要用你的身份去欺负人的,你原谅表叔这一回吧!”

在前去接子言进府,以及带子言来书房的路上,吴桥左思右想,都觉得子言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想着与其等他来问罪,不如自己主动认错,争取从轻处理!

他是镇国公府萧世子未婚妻珠珠郡主的手下,却被人借出来,那借他之人,身份地位必定极高,至少对他吴桥一介商贾来说,是他绝对惹不起的人!

子言吃了一惊,上前相扶,“表叔快起来!”

吴桥跪着不肯起,“表侄啊,你不知道表叔在江临的难处!别看表叔这吴氏商行,是江临第一商行,可这真的是表叔费尽心思才做到的!表叔家不像别家商行大当家,娶无数美妾,生一堆漂亮女儿,然后嫁到官家做个小妾,若小妾再生个儿子,从此那商行就可以官商两路通吃!

表叔家代代都是男丁,没有官家小姐愿意下嫁商家,只能娶商家女!可你知道,这从商若没有官家的路子可走,等于森林里的一只肥肥的小白兔,随时都会虎视眈眈的猛兽吃掉!所以表叔才打着这些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战战兢兢地,让吴氏商行支持到了现在!不过表叔发誓,绝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到最后,吴桥只差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了!

“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子言道:“那阿珠的事情怎么说?”

吴桥抹抹汗,急道:“表侄啊,你们别被那丫头骗了,她就是个小骗子…”

说了一半,吴桥想起在林府时,那个明显是主子的女子牵着阿珠的手,很显然已经接受了阿珠,甚至对她十分宠爱,便紧紧闭上嘴,暗骂自己愚蠢!骗子不骗子的,有什么关系,贵人喜欢,是骗子也不能是骗子!

吴桥立马改了口,“表侄啊,阿珠那事,说来十分复杂,有些误会,就当是表叔错了。不过除此之外,表叔真的没有用你的名声,做过任何事情!”

最多是在同行竞争时,拿出来当当后台,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但所有商行都这样做,他这也算不得仗势欺人!

子言带着两分严厉道:“表叔,希望您记得您说的话,若是用世子和郡主的名义,做什么非法的事情,他们不处置你,我亲手处置你!”

“是是是,一定一定!”吴桥抹着汗站起来。

子言语气和缓了些,“表叔,我这么晚来,实则是有些事情,想跟您打听一下!”

“表侄请问,表叔定会知无不言!”

子言是那贵人的下人,肯定是那贵人想知道什么,才派他来问!

吴桥的心思活泛开,若是能趁机搭上真正的贵人,这几日的孽缘,也是缘份了!

——

第二天一大早,陆心颜刚起床,子言来了。

“小姐,我昨晚去见过吴会长了,关于贡锦一事,有些复杂。”子言道:“江临织造局的总管,是宫中苏昭仪的父亲苏盛,去年苏昭仪有孕后,苏盛便挤走原来的织造局总管,自己顶了这个位置!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来与织造局合作的许多商行,从苏盛上台后,便开始逐批更换,包括这选为贡锦的商行。

现在江临最大的两家有机会夺得贡锦机会的商行,一家是咱们林氏商行,另一家是徐氏商行!苏盛本来只有三女,徐氏商行的家主,在苏昭仪进宫后没多久,将二女徐敏送给了苏盛做小妾,上个月,徐敏替苏盛生下唯一的儿子,苏盛大喜,全城宴客,摆了十天十夜的流水席。苏盛的二女苏绿,去年底嫁给甘山巡抚二子袁培,三女苏紫,据说要与甘山布政使的独子说亲…”

“等等,你说的甘山布政使的独子,不会是小金毛吧?”

“正是。”子言道:“不过听说金宇不大愿意,所以一直拖着。”

那死金毛,肯定是念着她男人,所以不肯说亲!陆心颜眸光微闪,不行,下次让白芷配点药,喂那死金毛吃下,将他与那什么苏紫关在一起,成其好事,看他还敢不敢跟她抢男人!

“继续说。”

“徐家搭上了苏家,苏家宫中有苏昭仪这个硬后台,甘山有巡抚袁修这个靠山,这次的贡锦名额,十成十会落入徐家!”

“那吴会长与林家二房三房是怎么回事?”按辈份,她得唤林云湖林云河二外叔公,三外叔公,不过这两人对林云风一家不怀好意,自然不值得她尊敬。

“林家二房三房觊觎林氏商行许久,以前有夫人暗中照顾,林氏商行年年获利颇丰,二房三房一直按捺不动,后来夫人去世,林老夫人思女成疾,林老太爷无心经营,便交给了林老爷,林老爷不善经营,年年亏损,二房三房便借着这次机会,逼林老太爷就范。他二人深知,光靠他们两人以及族中长辈,未必能从林老太爷手中夺走林氏商行,所有以一成干股为条件,说动吴会长帮他们夺得林家商行。”

子言口中的夫人,指的是林如月。

“一成干股?”陆心颜冷笑一声,“他们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林氏商行实际上是林云风夫妇一手创立的,早与当初祖宗留下的林氏商行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林云湖林云河却不要脸的拿林云风商行的股份去贿赂他人!

“子言,吴会长此人身为商会会长,又掌管江临第一商行,为人处事老练圆滑,他之所言,是否有隐瞒或误导?”

“吴会长所说的这些,江临大部分有钱有脸的人都知道,包括林老太爷,所以他保证,绝没有半句虚言!”

“给小金毛送封信。”陆心颜道:“那关于织造局贡品被劫一案,吴会长怎么看?”

“他说黑水崖山匪在甘山存在十多年,在民间的名声,并不像传闻那么差,至少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四年前,曾有外来流匪冒用黑水崖的名号,劫杀了一个富户一家几十口人,官府查了半年也查不出结果,后来还是黑水崖的人,亲自捉到那群流匪,扔到官府门前。

但这两次被劫的都是朝廷贡品,黑水崖的人既然落草为寇,肯定是对朝廷不满,所以是不是他们劫的,吴会长自己也不好判断!至于黑水崖的老巢,民间纷纷流传,是在江临郊区的那座鬼庄里!不过吴会长建议,不到万不得已,哪怕到了万不得已,能不靠近,就千万别靠近那座鬼庄!”

鬼庄?陆心颜想起之前林老夫人怀疑她的身份时,也曾说过要扔她去鬼庄,不禁好奇道:“那鬼庄是什么,有那么可怕?”

“据说是一个百年老宅…”

子言正说着,青桐笑着进来,“小姐,子言,你们说完了没?老夫人那边派人来催了,说小姐是小骗子,骗她说今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结果她都睁了百八十次眼了,也不见小姐的身影,如今正在闹脾气呢!”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林老夫人可真是像个孩子似的,陆心颜忍不住笑道:“好了,我马上就过去,你叫上白芷。子言,你先下去,有什么晚点再说。”

“是,小姐。”

子言离开后,阿珠进来了,嘟着嘴,“姐姐怎么不记得要叫上我?”

看来这小丫头是听到陆心颜让青桐叫白芷,没叫她,吃上醋了。

陆心颜笑道:“我准备亲自去叫你呀,哪知你这么快就来了,倒让我省事了。”

阿珠立马喜笑颜开,“就知道姐姐疼我!姐姐,咱们去给外祖母请安吧!”

陆心颜四人来到思月院时,阮氏带着一双儿女,十四岁的林星寒,十二岁的林星语,正在哄林老夫人起来。

“阿娘,该起来梳洗了,等会让珠珠瞧见您衣衫不整的样子,多丢人。”

“不要不要!”林老夫人闭着眼,任性喊道:“珠珠说我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我要等她来!”

“祖母,您看看小语也是一样啊。”林星语在阮氏的示意下,乖巧地牵起林老夫人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难道您不疼小语,不想看到小语了吗?”

林老夫人睁开一只眼,看了眼林星语,又迅速闭上,“小语乖,你是大姑娘了,我看了你十二年,可才看了珠珠两次,你不可以像个孩子似的,跟你表姐争风吃醋。”

林星语哭笑不得,这到底谁像个孩子啊!

这时,陆心颜悄悄走进来,阮氏见到她,正要出声,陆心颜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阮氏配合地闭上了嘴。

陆心颜走到床边,示意林星语站起来,然后自己跪在床边,重新拿起林老夫人的手,捏了捏。

“小语,祖母等会给糖你吃,你别闹了,啊。”

陆心颜俏皮道:“外祖母,您好偏心,给表妹糖吃,不给珠珠吃,珠珠要伤心了。”

林老夫人一听声音,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道:“珠珠,真是你?你果然没骗外祖母,外祖母一睁眼就看到你了!哈哈哈…”

一旁的老嬷嬷满头黑线,也不知是谁一大早睁眼没看到人,就骂陆心颜是小骗子的!转眼一见到人,立马就将之前的抱怨忘得一干二净!

陆心颜将脸放在林老夫人的手心里,“外祖母,对不起,阿娘的房间太暖太温馨,我舍不得离开,就贪念多睡了会,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不晚不晚,只要你来,外祖母可以等你到天黑。”

“还有我,外祖母,阿珠也来了。”阿珠在后面招手。

林老夫人高兴道:“阿珠也来了,乖,真乖。”

“外祖母,今天让珠珠来给您妆扮吧。”

“好好好,外祖母今天什么都听你的!”林老夫人开心得像个孩子,“你说不许吃糖,外祖母都听你的不吃!”

林星语故意吃醋道:“外祖母好偏心,小语让您不要吃您都不听。”

“都是大姑娘了,不许吃醋。”林老夫人朝林星语伸出手,林星语将小手放到她手心,“来,小语,这是你表姐,快跟你表姐正式打声招呼。”

“表姐好。”林星语乖巧地行礼。

她五官生得像阮氏,温柔细气,算不上顶美,却看着就让人很舒服。

“表妹好。”陆心颜取出香囊,拿出一张银票,“表妹,见面礼,喜欢买什么,自己买去,要是不够,随时来找表姐要。”

“谢谢表姐。”林星语看了一眼阮氏,见她点头,便伸手接过,正要放入随身香囊时,无意瞟到上面的金额,吓得手一抖,“阿娘…”

阮氏白了她一眼,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好歹也是林氏商行嫡出的大小姐。

“表姐给了我一…一万两作见面礼!”

一…一万两?阮氏也惊了,她连忙拿过那张银票,要塞到陆心颜手里,“珠珠,这太多了,小语还是个孩子,给个十两八两让她买点零嘴就够了。”

陆心颜笑着拦回去,“舅母,表妹今年十二,这十二年来,我没给过她一个铜板压岁钱和零花钱,这是这些年来的总和,以后可没这么多了。”

她又抽出一张,“这是给表弟的。”

林星寒是男子,林老夫人没起,他不好进来,一直在外面待着。

“至于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和舅母的,先容珠珠卖个关子,以后你们就知道了。”陆心颜道:“舅母,您别推辞,珠珠以前不懂事,没尽过一天的孝道和表姐的责任,珠珠心里愧疚,这些是珠珠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舅母成全珠珠。”

见她说得如此情真意切,阮氏只好收下了,“小寒,快进来,见过你表姐。”

“是,阿娘。”一个少年应声而入,他个子长得颇高,有着林家人特有的眉清目秀,成熟稳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略长些。

“见过祖母,表姐。”

陆心颜微微颔首,“表弟好。”

面对一屋子女眷,林星寒有些拘禁,问过好后,便默默退到一边。

陆心颜让青桐取来自己的护肤品化妆品,替林老夫人净面按摩做面膜,最后替她画了个淡淡的妆。

在她的巧手妆扮下,林老夫人气色看起来好极了,一下子年轻了最少十岁。

林星语羡慕道:“表姐,你好厉害。”

“姐姐,你好神奇!”阿珠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阮氏亦觉得不可思议,“珠珠,你这手真是太巧了!”

林老夫人笑眯眯地捧着铜镜不肯撒手,“我要等风哥回来,让他好好瞧瞧,我哪里老了?老是老婆子老婆子的叫我,都是被他叫老的!”

“老婆子,又说我坏了是不是?”

一早起来去运动的林云风,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焕然一新的林老夫人,夸张道:“咦,这是哪家来的小媳妇,长得可真水灵!”

林老夫人顿时乐得像个小孩子,“风哥你眼睛真瞎,是我啊,你的老婆子。”

林云风瞪大眼摆摆手,“老婆子?不可能,不可能!这么漂亮的小媳妇,怎么会是我的老婆子?你一定弄错了,弄错了!”

“哈哈哈,你们瞧你们瞧,风哥自己眼睛不好使,还非说我老婆子弄错了!哈哈哈…”老夫人笑得肚子疼。

“老婆子,真是你啊?咋变这么好看了?不行不行,以后可不许再出去了,万一被葛老头朱老头看见,又要跟我抢媳妇了!”

葛老头朱老头是林云风年轻时的情敌。

林老夫人骄傲的一抬下巴,“哼!你要对我好好的,不然我就出去,让别人抢走!”

林云风做求饶状,“是是是,老婆子,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屋里一群人笑成团,陆心颜看着温馨可爱的两位老人家,心里柔得像团水似的,心里面丁点隔阂也没了。

“老太爷,老夫人,夫人,表小姐,少爷,小姐,该用早膳了。”

林老夫人一摸肚子,“哎哟,怪不得我肚子这么饿,原来还没用早膳啊!珠珠,来,外祖母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心颜应了一声好,扶着林老夫人站起身。

林老夫人突然站住,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陆心颜。

陆心颜摸摸脸,“外祖母,我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昨儿我就觉得奇怪了,一时没想起来。珠珠,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为何还梳着少女发髻?”

二一八、萧世子一不小心成了黑户

陆心颜:…谁说老太太傻来的?

阮氏连忙打圆场,“阿娘,珠珠这么做,是想您瞧瞧她未出阁前的样子!”

陆心颜连忙道:“对对对,外祖母,您不喜欢珠珠现这样子的装扮吗?”

一袭粉色春衫,梳着少女发髻,一半青丝垂下,各分出一缕垂在胸前,头上插着两朵粉色珠钗,绝美俏皮又灵动。

“好看,我外孙女真好看!”林老夫人盯着她嘻嘻笑道,很快便将发型的事情给忘了。

陆心颜松口气。

“你夫君真幸运,能娶到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林老夫人道:“他没欺负你吧?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去帮你出气!”

陆心颜那口气刚下去,又嗖嗖提到胸口。

“阿娘,”阮氏嗔道:“难得珠珠可以回到未婚身份,不用伺候公婆夫君,开开心心地陪着您,您就不能不提这茬吗?”

林老夫人笑道:“媳妇说得是!哈哈哈,有这么漂亮的媳妇,疼都来不及了,哪敢欺负?”

陆心颜嘿嘿陪着笑,转移话题,“舅舅呢?”

然后心里头疼起一个问题:这哪天萧逸宸办完了公事,可以现身了,那她怎么介绍他?

陆心颜在心里默默念道:萧世子,实在对不住,一不小心,让你变成了黑户,你别怪我,这实在非我本愿!

阮氏面上的笑容淡了些,“昨晚去了染坊,估计这几天,都会在染坊里度过。”

林老夫人道:“珠珠,你别管你舅,他就是这样的,要是织染上遇到什么难题,能在染坊里呆十天半个月!当初媳妇生小寒前,他就因为遇到个难题,将自己关在染坊里一个多月!等他出来后,看到奶娘抱着小寒给他看,吓得当场就晕了。”

阮氏想起过往,忍不住笑了,说实在当时她生孩子的时候,知道林如乔不在外面等着陪着,心里是有怨的,可后来见到林如乔见到小寒后被吓晕的傻样,什么气都没了。

除了染坊的事,别的方面,林如乔对她没得说,也因为一心扑在染坊,连通房小妾都没有,所以阮氏也知足了。

陆心颜也跟着笑了,没想到舅舅以前这么好玩!

林老夫人又道:“你要是想出去玩呢,让小寒带你出去,这江临虽说不大,好玩的地方倒不少!这次玩不完,下次再来玩!不过这城里城外,哪都可以去,唯有那鬼庄,可千万别去!一里内都别靠近!”

又是鬼庄?陆心颜好奇道:“外祖母,那鬼庄,到底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闹鬼,所以称为鬼庄?”

“那里比闹鬼还可怕!那里…”林老夫人见林星寒几个都好奇地竖起耳朵,连忙闭上了嘴,“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越是听得多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想去一探究竟!”

林云风插嘴道:“小寒,珠珠,那地方可千万不能去,知道吗?”

他的声音带着两分严厉,林星寒连忙道:“知道了,祖父。”

“是,外祖父。”

陆心颜陪着林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用了早膳后,让白芷先帮林老夫人把脉。

林老夫人因为她的到来,看起来似乎精神很好,但陆心颜发现,其实林老夫人的双眼,常不由自主想合上,分明是精力不济的表现。

“咦,这丫头会医术?”林老夫人甚觉神奇。在她的印象中,医术好的大夫都是白胡子一大把的,因此当陆心颜让白芷给她把脉时,她没拒绝,但也没抱什么希望,就当是成全陆心颜的一片孝心。

林老夫人这样想,林家其他人也是这样想,都认为白芷大概是学了一点点医术,不过一个女孩子会医术,哪怕只是皮毛,在这个时代,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陆心颜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也不说话,微笑着看着白芷替林老夫人把脉。

片刻后,白芷收回手指,“老夫人,您身体是年轻时过于操劳,积劳成积,到后来思虑过重,肝气郁结,以致五脏不调和,睡眠有碍,长久积累下来造成气亏血虚。”

咦,没想到这丫头有两把刷子!林云风及阮氏皆是一惊,白芷这番话,几个有名望的大夫都说过!

白芷看了一眼陆心颜,“这病,主要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现在心药有了,只要好好调养,保持心情愉快,保证老夫人能抱了曾孙,再抱曾曾孙。”

“真的?”林云风喜出望外。

“外祖父,白芷医术可厉害了!”陆心颜道:“当初就是她救了皇上,我才能被封为郡主。”

林云风肃然起敬,拱手道:“居然是女神医!失敬失敬!”

隆德帝在云宵山庄受伤的事情,个中细节并没有被透露出去,外人只隐约知道是名年轻少女救了,后来那名年轻少女,便被京城以外的地方的人,称为女神医。

白芷大方回礼,“老太爷客气,我来给您把一脉可好?”

“好好!”神医要出手,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林云风连忙伸出手腕。

白芷又接下来替阮氏及林星寒林星语两兄妹把了脉,根据各人的身体状况,各开了一些调理身子的中药。

一群人开开心心地聊到午膳后。

待陆心颜哄得林老夫人吃了药睡下后,青桐送来了封信,“叶大当家传回的。”

“这效率真高!”陆心颜满意点点头,“走,咱们去找舅舅。”

——

林氏染坊里,余管事站在染缸前,脸上全是担忧,“大当家,这法子咱们想了不下数十种了,可就是染不出传说中,当初叶大当家彩虹锦的效果,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位师傅叹口气,“咱们再试试吧,尽人事听天命!”

另一位师傅蹲在地上,两手搭在头上,“能想到的办法,咱们都想到了,以前没试过的,这次也试过了,还有什么办法?”

“关键的问题是,只有三天时间了。若时间长些,咱们多想想,说不定还能想出法子,可现在…”

这时旁边一位老师傅,忍不住怒道:“这二老太爷、三老太爷,实在太过份了!没有老太爷和老爷,他们能过得这么悠哉?”

这位师傅是以前林云风请回来的第一批织染师傅,在染坊里很有威望,知道林家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今早一听余管事说起昨晚的事情,一肚子的气,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爆出来了。

他这一开口,其余几位师傅纷纷赞同,“大师傅说的是!大当家,您放心,我们永远支持你!”

林氏商行是林云风发扬光大的,林如乔在织染上很有天份,比他们这些师傅都强,林云风和林如乔见到他们这些老人,向来尊敬有加,反观二房和三房的,见到他们,从来都是斜着眼看人,狗眼看人低!

若是被二房三房得了逞,他们这些只知道干实事、不懂拍马屁的染坊师傅,只怕很快就得执包袱滚蛋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希望二房三房得逞!

“谢谢大家的支持!”林如乔疲惫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有阿爹在,有我在,这林氏商行,我们一定会奋力保住的!”

“大当家,您回去休息休息吧。”老师傅看着他脸下的青黑,有些不忍道:“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对,大当家,您不能倒下,回去好好休息,我们会加倍努力尝试的!”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林如乔道:“我刚刚又想到了一个办法,各位师傅,咱们再来试一次…”

“大当家,府里的客人来找您了。”一名杂工来报。

林如乔微楞,府里的客人?他们家哪有什么客人?昨晚该送走的送走,该送到别院的送到别院了!

“是位小姐。”

小姐?哦,是珠珠!

林如乔不由有些不高兴,林家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进了染坊,不主动出来,谁也不能来找他!就算是他爹林云风来了,他也不会有好脸色看!所以林家人从不会犯他这个忌讳!

这个外甥女,哎,算了,她刚来,应该还不懂,跟她说清楚吧,以后他工作的时候,不要随便来打扰他。

林如乔应了一声,“知道了,让她先等一会。”

“大当家,既然有事您先去吧。”老师傅道。

“没关系,咱们先说了这办法再说。”

这一讨论,又过了近半个时辰,阿珠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姐姐,舅舅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陆心颜正色道:“阿珠,是我们不对在先,没有打招呼就来了,舅舅肯定是有紧要事在办,你不得无礼。”

林如乔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陆心颜这句话,心中不由生出两分感慨。

说实话,昨天初初见到陆心颜,他是挺激动的,但他心里的担心并没有因此散去,毕竟在林如月在世的那十几年里,他每年总会去一到两次,陆心颜对他的嫌弃,实在是让他挺伤心的。

最开始,他对自己说珠珠还小不懂事,但后来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肯见,他去找她,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当着下人的面,说林家是下九流的商户,上不得台面,来安康伯府,只是想沾他们的光,对她好,是知道她以后要成为侯府世子夫人,所以才故意讨好她,说她才不会上当。

林如乔当时心里那个难受,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跟林如月感情好,自然将陆心颜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般,被自己的孩子插一刀,那种痛可想而知。

林如月去世后,陆心颜嫁到了广平侯府,林如乔不好去看她,当然他知道陆心颜也不想他去看她,不过每年还是会去几封信,但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如今陆心颜突然来到江临,突然大变样,林如乔很难一下子接受她说的,以前不懂事现在懂事了的理由。

现在爹娘全部心思都被她占据了,如果她真的是变好了,那当然求之不得!万一她并不是真心,只是做做样子,别有所图…

林如乔不敢想象,只能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在这个家里,总得有个清醒的人,万一不幸被他言中,起码还有他能撑起这个家,做这个家的顶梁柱。

“舅舅!”少女一见到他,取下黑色帷帽,露出如花笑靥,如初升的太阳,明亮动人。

“舅舅!”阿珠也跟着甜甜唤了一声。

“见过舅老爷!”

林如乔心里虽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可一见到陆心颜本人,那种天生血液里的亲近,让他心里顿时心软了。

他控制住情绪,咳了一声,摆着脸,“珠珠,你怎么来了?你要是想出去玩,舅舅安排人陪你们出去。”

陆心颜笑吟吟道:“舅舅,我是特地来找您的。”

林如乔道:“舅舅正在工作,要是事情不紧要,等舅舅忙完了,去府里说。”

陆心颜也不卖关子,拿出一封信递给林如乔,“舅舅,您打开看看。”

林如乔眉心微皱了一下,这个外甥女可真是的,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也不知她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还是大小姐脾气犯了,非得按她意愿行事!

他伸手接过,却没有打开的意思,往袖里一塞,“舅舅收下了,等舅舅有时间的时候再看。余管事,派人送小姐…”

陆心颜笑眯眯打断,“舅舅,这信是叶大当家亲手写的,关于彩虹锦的织染方法和注意事项!”

林如乔塞信的手一抖,呼吸顿住,“叶…叶大当家?哪位叶大当家?”

“京城素染坊,叶霜。”

“叶…叶霜?”不只是林如乔大吃一惊,连余管事都惊呆了,“叶大当家怎么可能会给我写信?珠珠,你…你一定搞错了!”

陆心颜笑道:“是不是,舅舅打开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对对对,大当家,快打开看看!”余管事先回过神,赶紧催道。

林如乔呆呆地将塞了一半的信掏出来,见到上面几个字:林大当家亲启,落款叶霜,只觉得那手中信重若千斤,差点要拿不住。

余管事惊呼,“大当家,小心点别掉了!这可叶大当家的信!”

林如乔连忙双手稳住,手抖个不停,撕了半天,楞是撕不开,“余管事,要不你帮我撕?”

余管事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这是叶大当家亲笔写给您的,小的可不敢!”

陆心颜见两人磨蹭了半天,信还没撕开,直接上前从林如乔手中抢过信,哗啦一下子撕开,取出一张纸展开,递到林如乔面前,促狭道:“舅舅,要不要我给您念?”

“不…不用了,我自己看。”林如乔呆呆地双手捧着接过那封信,放在手中如获至宝,一字一字,慢慢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那面上神情越来越激动,双眼放出狂热的光芒,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

然后,捧着信,蹭蹭蹭往后面作坊跑去了。

陆心颜:…

这过河抽板,也太明显了吧?也不问问,这信哪来的?谁的功劳?

余管事不好意思地拱手打着哈哈,替自家大当家擦屁股,“小姐,对不住,大当家有时候有点痴,您见谅,辛苦您跑这一趟送这封信,小的这就让人送您回去。”

陆心颜还没开口,便听到作坊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吼声,“大当家!这真的是叶大当家的信,真的是!”

“叶大当家不愧是叶大当家!这信上说的办法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

“大当家!各位!快快快!快点开工!一定要在三天内将彩虹锦染出来!”

“有了叶大当家的方法,一定可以!”

余管事耳朵竖得长长的,眼睛不时往后瞟,整个心思,早被后面那些欢喜的声音给拉走了。

陆心颜看在眼里,笑道:“余管事,您去忙,林府有人带我们回去。”

余管事巴不得她这么说,“小姐慢走。”

说完急匆匆地往后面作坊跑去了。

“咱们走吧。”

陆心颜几人走出门口,正要上马车,却见林如乔匆匆赶出来了,看来是余管事进去提醒了他。

林如乔满脸兴奋,“珠珠,你怎么会认识叶大当家?”

信虽是写着他的名字亲启,不过信里面最后却拜托他,帮忙照顾珠珠,所以林如乔便知,叶霜是看在陆心颜的面子上,才告诉了他彩虹锦的织染方法,并且还说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写信与她讨论。

“舅舅,京城有一家素衣坊,您听说过吗?”

“听过,叶大当家与人合作开的…”林如乔瞪大眼,“那合作之人真是你?”

林如乔其实听过传闻,说素衣坊的主人,除了叶霜,还有安康伯府大小姐陆心颜,但以他对陆心颜的了解,陆心颜从来没有表现出在衣裳设计方面有什么过人天赋,林如月也从没说过她会做衣裳,所以他直觉就认为这传言有误。

陆心颜点点头,“叶姨负责管理销售,我只是负责提供款式,别的一概不管。”

林如乔疑惑道:“珠珠,你怎么会设计衣裳的?舅舅从来没听你娘提过…”

“那个…,我嫁到广平侯府之后,有次去上香遇到个高人,她教我的。”

“原来这样!”林如乔瞬间就相信了,林如月天生聪颖,陆心颜是她的女儿,说不定这设计天赋天生都有,只是一直没被挖掘出来,“你有如此运气,也是你的造化了,那高人现在何处,有机会舅舅得好好谢谢她。”

陆心颜眨着眼,特真诚道:“师傅已经去世了。”

“那她姓甚名谁,下次你舅母去庙里时,给她点盏长明灯。”

“师傅不肯告知,只让我叫她师傅,也不肯让我告诉别人,所以除了舅舅,没人知道这事!舅舅,你可要替我保密。”陆心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还好之前想过万一有人对她突然会设计衣裳提出疑问,她该如何自圆其说。

林如乔有些可惜地道:“知道了。”

“舅舅,你去忙吧,我回府去陪外祖父外祖母,这个时候,外祖母该醒了。”

“你难得来趟江临,不光要尽孝道,有时间也四处逛逛。”林如乔道。

“知道了,舅舅。”

“这江临城里城外哪都可以去,除了郊区一座鬼庄,那里千万别靠近!”

又是鬼庄!陆心颜道:“难道那鬼庄闹鬼?有人亲眼见过?”

林如乔摇摇头,“这个舅舅也不知道,总之你乖乖的,别靠近,知道吗?长辈的话,总不会错的!”

这下搬出长辈的头衔,陆心颜不好说什么了,吐吐舌头,“是,舅舅。对了,舅舅,您知道之前随阿娘陪嫁到安康伯府那三家人的地址吗?”

林如乔带着两分警惕,“你想做什么?”当初那三户人,可是她亲自赶走的!现在突然问起,是想做什么?

那三户人回来江临后,他亲自上门千拜托万拜托,求他们不要说出实情,免得风言风语传到爹娘耳里,惹他们伤心!要是现在陆心颜上门,惹恼了他们,将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全部暴出来,爹娘现在年纪和身体,可承受不住啊!

陆心颜从他的语气和眼神里听出戒备,解释道:“舅舅,珠珠之前不懂事,阿娘过世没多久,就将他们赶走了,这次珠珠来江临,除了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一家,也想亲自上门向他们赔罪!要是他们愿意,珠珠想让他们跟着回京城,给他们养老,要是不愿意,珠珠就在这江临给他们安置妥当。”

林如乔复杂地看向陆心颜,心里觉得一个人的性情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内心深处,他又希望这样的陆心颜,才是真正的陆心颜,这样才不愧是他姐姐的女儿!

看着陆心颜真诚的神情,林如乔决定信她一次,“珠珠,你先等一下。”

林如乔转身往里走去,不一会拿着一张纸出来,“这是那三户陪房的住址。”

末了又犹豫道:“不如等过了贡锦选拔,舅舅陪你一起去。”

那三家人对陆心颜意见很大,连带对他们林家也心存不满,当初他可是好不容易求他们看在林如月的面子上,才让他们说是想家了才回了江临。

“不用了,舅舅。”陆心颜知道林如乔担心什么,“既然是我犯下的错,就该我亲自去弥补。”

临走前,陆心颜直言提醒道:“舅舅,这彩虹锦马上就要成功了,您记得先保密,不要让二房三房知道,有机会破坏。”

——

吴宅外面,大太阳底下,林云河热得直冒汗。

“二哥,这吴会长怎么回事?早上咱们来,下人说出去了,让下午来,下午来了,又说不在。”林云河擦着汗,“他这是故意耍咱们吧?”

林云湖青着脸,“无非就是想坐地起价而已,咱们就在这守着,我就不信,他不回来!”

林云河望望头顶的太阳,这江临三月底的天气,早晚还是很凉爽,但中午这太阳,可跟大夏天的,没什么区别了,晒得人头疼,两眼发晕。

“二哥,要不咱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慢慢等,或者让管家来等如何?三天后就是贡锦选拔,吴会长肯定会出现的!”

林云河实在受不了,林家三兄弟,他虽然最小,也四十几了,这些年来,出入都是轿子,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这种罪?

林云湖要想硬气的一直守下去,可他同样是被养娇了的身子,晒了一会,眼前阵阵发黑,扶着林云河的手,“走!”

两人搀扶着上了马车,躲在吴府大门后面悄悄看着这一切的管家,见人走了,忙利索地去告诉吴桥,“老太爷,林家两位老太爷已经走了!还是您英明,知道他们两个等不了多久,让小的不用理会!”

吴桥半闭着眼嗯了一声,那两个不学无术的,要不是林云风在上面撑着,他们手上那些家产早就败光了,“没我的吩咐,以后那两兄弟,不管是自己来,还是派人上门来,一律打发了。”

原本是看在一成干股的份上才搭理他们,现在既然林云风背后有贵人撑腰,他才不会傻得再理那两头白眼蠢狼!

马车上,林云风闭着眼小憩了一会,“三弟,吴会长那边继续派人盯着,阿乔那边也派人紧盯,万一那小子真染出了彩虹锦,被他不好彩入选贡锦,咱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林云河不以为然道:“二哥,你过于担忧了,那彩虹锦已经试了一个多月,一点进展都没有,怎么可能三天内就能成功?”

林云风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允许有一丁点的漏洞!”

“知道了,二哥。”

——

萧逸宸碍于现在不能露面的身份,下船后,只好和陆心颜分道扬镳,小金毛金宇,自然而然地跟在萧逸宸身边。

在陆心颜临走的时候,还故意向陆心颜挑衅示威,气得陆心颜恨不得上前狂踹他一顿。

萧逸宸目送着陆心颜的马车离开后,道:“小金毛,你走吧。”

金宇如遭雷劈,“三师哥,你不是答应我,带我一起查案的吗?再说那江临织造局,算是在我的管辖内,我想查被劫案,无可厚非!”

“小金毛,这次来江临的,不只有我,还有墨白与户部一位许郎中,按行程,他们还有两天才到,这两天,我哪里都不能去,等他们到了再汇合。”

“那我陪着你。”金宇立马道:“你不能出去,我也哪都不去,陪着你,免得无一个人无聊!”

齐飞&秋无涯:一个人?那他们两个是什么?

萧逸宸额头青筋一跳,“你虽有世袭的布政使,怎能全靠祖上庇荫?快滚,将江临织造局、甘山巡抚、江临知府等相关人等消息整理好,三天后交给我!”

“三师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怕我被人说是只靠祖上的纨绔子弟,逼着我用心处理政事,做出政绩!”金宇感动道:“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那我先走了,三师哥,两天后见!”

他念念不舍地一望三回头,不时挥挥手,磨蹭了许久,终于消失了。

齐飞&秋无涯抖了抖:没见过这么黏糊的大男人!咱家少爷果然魅力无边,不只能迷到女人,还能迷倒男人!

金宇消失后,萧逸宸道:“齐飞,立马让江临朱雀堂分部的人,打探江临织造局、甘山巡抚、江临知府等相关人等消息!”

不是让金宇去整理吗?齐飞心里存疑,嘴上还是道:“是,少爷!”

“顺便将林家的情况,也一并报上来!”

齐飞撇撇嘴,早知道会如此!少爷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少夫人的事情,“是,少爷!”

“我和无涯先去贡品被打劫的地点查看,你随后赶来。”

“知道了,少爷!”

二一九、背着郡主喝花酒

萧逸宸带着秋无涯,连夜赶往江临织造局送京贡品被劫的地点:快到洛河官道的一片林子。

两边是山,山里遍地树木砂石,中间是约两米宽的青石路,是个绝佳的隐藏打劫之地。

那条路以前很多人走,许多商家走货也会从此经过,从来没有出过被劫的事故,除了去年十月以及前不久发生的贡品劫案。

据说第一次贡品被劫后,有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所有商人的货都绕过洛河,令洛河经济一落千丈!时至年关考核,洛河知府急得不得了,于是发出告示,道劫匪已离开洛河,为了以防万一,会派重兵在此把守巡逻。

洛河的地理位置在京城与甘山各重点州的必经之路上,货物绕过洛河,商人们都花多了时间,等于间接加大了成本,于是洛河知府的告示一出,大胆的商人们,便尝试选择原来经过洛河的路线,几次之后安然无恙,便放开胆子,将贡品被劫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到不久前,江临织造局贡品,再次在此处被人劫走,商人们闻风丧胆,没人再走此路了。

以往这个地方,每晚都会有些商家经过,马蹄声,车轮声,吆喝声,配着手中的火把,马车前的灯笼,这片林子显出几分热闹。

不过自贡品再次被劫后,这片林子安静得吓死人。

萧逸宸和秋无涯,以及随后追来的齐飞三人,举着火把,仔细查看案发现场的细节。

从被劫到现在,已快一个月,官府派人来看过,期间又下过雨,很多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齐飞,无涯,你们往这边山上走,我往这边,寻找劫匪的行动路线,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是,少爷。”

后兵两路,几人用自己的经验,摸索出劫匪埋伏以及撤退的路线,举着火把,仔细查看。

过了一会,秋无涯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摸着一棵树上的一块痕迹,若有所思问道:“齐飞,这附近的树上,有刀痕和剑痕,你发现没有?”

齐飞点点头,“这些应该是官兵追进来,双方打斗时留下的痕迹,我刚才也看到过几处。”

“这刀痕有些奇怪。”

齐飞靠过去,“哪里奇怪?”

“似乎像一个人打斗留下的。”秋无涯拉着齐飞看了他发现的三处地方。

齐飞看后想了一会,皱眉道:“不可能!无论哪种招式套路,都不可能分别在这三处留下痕迹。”

“我知道!但你看那力度和角度,以及手法,像不像同一个人使的?”

齐飞道:“难道是同门师兄弟?只有同门师兄弟,接受同样的训练,练习同样的武功,才会如此相像。”

秋无涯摇摇头,“我不知道,不如让少爷来看看!”

“那你在这等着,我去叫少爷!”

秋无涯是路痴,让他去,只怕天亮也没法将萧逸宸叫来,搞不好还得他们花时间去找他。

“好!”秋无涯很有自知之明,待齐飞离开后,也不敢乱跑,只在附近仔细寻找刀痕与剑痕,越找越多,面上神情越来越凝重。

不一会,齐飞和萧逸宸过来了。

秋无涯道:“少爷,我发现在这里所有的刀痕和剑痕中,有不下二十处,从力度和手法上,很像一个用刀的人,和一个用剑的人,共两个人留下的!但是,从这些痕迹的轨迹来看,又绝不可能,像是最少十个人,在和官兵打斗中留下的。”

萧逸宸道:“甘山巡抚袁修上书中,写明是遭到一伙至少百人的盗匪打劫。”

“所以这肯定是十几个人留下的。”齐飞道:“少爷,我觉得是甘山武林门派所为的可能性非常大。”

“除了这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性!”

萧逸宸和秋无涯同时出声,对望一眼,“经过特殊训练的士兵!”

齐飞大吃一惊,“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些盗匪可能是官兵假扮的?”

秋无涯摇摇头,“江临知府派出护送的官兵,大多是普通衙役,受过一点点训练,但因为不用上战场打仗,基本都是应付了事,绝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力道与身手,只有经过特殊刻苦的训练,才能做到如此,比如军队的正规士兵。”

他随萧逸宸前往西南打过一仗,倒是长了些见识。

萧逸宸点点头,“无涯说得对!江湖中的门派,能训练出这样的一百人,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若满门弟子倾巢而出,江湖上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难道是甘山巡抚,或是按察使?甘山有驻军一万,他们可是能调动那一万士兵的人。”齐飞道:“一万人中,抽出一百人,轻而易举。”

“没有实质证据,一切都是假设之一,也有可能是别处派遣混进来的。”萧逸宸道:“让朱雀堂的人,沿着这几条思路,继续追查。”

“是,少爷。”

“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回江临。”

“是,少爷!”

——

第二天一早,萧逸宸几人又来林中仔细查看一番后,中午的时候起程前往江临。

此时江临知府雷姜,正在向昨日刚到达的甘山巡抚袁修汇报工作,突然门外响起师爷惊慌失措的声音,“袁大人,雷大人,小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袁修半眯着眼,手指放在案桌上,有节奏地敲着,闻言手指停在半空,半晌没有落下。

雷姜后背一阵发凉,他的政绩算不得出色,织造局又连连出事,虽然织造局不是他直接管辖,但毕竟在他直接管辖的区域内,多少总要受到牵连。

昨日袁修到来后,就从未笑过,雷姜心里正忐忑不安着,结果那个不长眼的师爷,竟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有要事禀告,这让袁修如何看他管理下属的手段?

雷姜在心中暗暗将师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有什么重要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捣蛋?

若只是他一人,他心情不好,可能就直接开骂了,但袁修在,他只能看袁修面色行事。

但袁修面色从之前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严肃而凝重的神情,除了那停在半空中的手指,雷姜实在看不出,袁修到底在想什么。

外面的师爷似乎等不及了,不等里面的人发话,大声道:“袁大人,雷大人,大事不好了!前几天张捕快抓到的那个,疑似黑水崖的犯人张大千,昨晚被人救走了!”

“什么?”雷姜狠狠倒抽口气,这可是他最后的王牌了!江临织造局贡品在洛河境内被劫,洛河江临两府纷纷派出最优秀的捕快负责此案,一直没有丝毫进展,前几天张捕快突然抓回一人,据说是黑水崖的盗匪,名张大千!雷姜心想着,好歹这次袁修前来,能有个嫌犯交下差,哪知居然…居然让人给跑了?

还恰好是在昨晚?

袁修此时终于睁开眼,“雷大人,让人进来说话!”

“是,袁大人。”雷姜擦擦汗,“柳师爷,进来细说!”

柳师爷推门而入,面上神情惊慌不已,“今早牢房的狱卒交班时,发现昨晚值夜的狱卒被人打晕,关押张大千的牢房大开,里面的犯人不知所踪!”

“张捕快呢?其他犯人呢?”雷姜浑身僵住,要是里面的犯人全被放跑了,那他的仕途…

“张捕快已经带人去追了,因为张大千是单独关押,其他犯人无事,不过也无人知晓来救人的有几人,是何时来的!”

雷姜闻言松口气,还好还好,张大千虽然重要,但跑一个总比跑一群好。

“袁大人,您不必担心,原本下官只是怀疑那张大千是黑水崖的盗匪,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今他被人救走,说明他确实是盗匪无疑!下官定会沿着这条线,摸到黑水崖的老巢,将那群盗匪一网打尽!”雷姜信誓旦旦道。

当官者,面对上官,不管能不能做到,总之气势上、态度上,必须要表现出能做到的样子,这样上官才会对自己放心!

果然袁修听他如此保证,面色好了些,“继续。”

雷姜松口气,挥手让柳师爷离开后,继续汇报工作。

——

天黑后,萧逸宸几人与刚到江临的公孙墨白和许垂汇合。

公孙墨白面色苍白,比女子还艳丽的容颜上露出几分憔悴,看来是晕船造成的。

他见到萧逸宸,有气无力道:“逸宸。”

许垂倒是精神头不错,“见过萧世子。”

“墨白,许郎中,一路辛苦了。”

公孙墨白道:“走吧,听说袁大人今早已经到了江临,先与他见上一面再说。”

几人正要离开,只见一群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走来。

为道的正是甘山巡抚袁修,江临知府雷姜,江临织造局总管苏盛。

“见过萧世子,公孙公子。”

萧逸宸拱手道:“袁大人、雷大人、苏总管,不必多礼!”

“下官许垂,见过袁大人,雷大人,苏总管。”

几人相互行过礼后,袁修微笑道:“三位一路辛苦了,本官让人准备了些酒菜,请三位品尝,缓解这一路的辛苦。”

“劳烦袁大人。”

“萧世子,公孙公子,许郎中,这边请。”

“袁大人,各位大人请。”

萧逸宸等人落脚的地方,是江临用来招待朝廷钦差大臣的一座宅子,精致而又低调。

一行人到了后,在袁修的带头下,纷纷落座,开始晚宴。

酒过三巡,袁修面上开始有了红意,暗中给雷姜使了个眼色,雷姜连忙站起,道:“萧世子,公孙公子,各位大人,几个大男人喝酒,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不如让下官安排人唱几首曲子?”

这里萧逸宸官位最高,公孙墨白身份最高,袁修几人齐齐望向他们。

若是以往,公孙墨白大约会应下来,美酒伴着美人美曲,那才叫妙,不过这两日他晕船,现在还难受着,只想快点结束回去睡觉,便道:“雷大人,萧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且下月初八就大婚,要是被郡主知道他来办公喝花酒,不会放过萧世子,更不会饶了我这个同行的人!”

萧逸宸想起陆心颜因为金宇吃醋的样子,执起酒杯,唇边隐约露出一抹笑。

一笑之下,面上冰冷减轻不少,加上饮酒略带红意,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让场中众人不由看得呆了呆。

袁修哈哈大笑,“公孙公子这一说,本官倒是想起,忘了恭喜萧世子大婚,本官自罚三杯,祝萧世子与珠珠郡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说完爽快地自斟自饮了三杯。

“多谢袁大人!”萧逸宸亦同时饮了三杯,“现在离萧某大婚只剩一个多月,还请袁大人、雷大人、苏总管多多配合,让萧某尽快找出劫走贡品的贼人,好让萧某能赶回京城,如期完婚。”

“一定一定!”雷姜与苏盛两人,连忙站起来应道。

萧逸宸放下酒杯,“关于这贡品被劫案,现在进展如何?”

雷姜看了一眼袁修,见他轻轻点头,道:“前些日子,我江临衙门张捕快,曾捉到一名叫张大千的嫌犯,极有可能是劫走贡品的黑水崖的贼匪,不这可惜,前天半夜,他的同伙打伤狱卒,将他救走了,下官立马下令全城搜捕,同时将张大千的画像,发到附近各府知府手中,请求他们全力协助!下官相信,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萧逸宸道:“可有画像?”

“萧世子请稍等。”雷姜回头对一旁的柳师爷交待两句,不一会柳师爷带着一副画像上来了,雷姜捧着递到萧逸宸面前,“萧世子请过目。”

萧逸宸伸手接过,一瞧之下,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不是画师的水平不好,相反画师水平不错,将那眉眼间的锐利,以及满脸的大胡子,画得极为清晰。

那胡子从鬓角开始,约一根手指长短,遮住了大半张脸,眉眼生得极为普通,眼神锐利,一看就是有功夫之人,不过却不见盗匪的凶悍之气。

身形也是普通人的身形,若是那人将胡子剃了,收敛住气息,即便站在眼前,除了真正见过他的人,其他人,估计很难认出。

“除了画像,还有别的特征吗?”萧逸宸问。

雷姜回道:“张大千被救走前,张捕快拷问时,曾对他动过鞭刑,他现在身上遍体鳞伤。”

萧逸宸嘴角抽了抽,身上有鞭伤,难不成要将人衣裳扒了辨认?

他将画像放到一边,“辛苦你了,雷大人。”

“这是下官的份内之事。”

袁修道:“萧世子,本官已派人从各府调出经验丰富的捕快,前来协助雷大人,请萧世子放心,哪怕翻遍整个甘山,本官亦会将黑水崖的人找到!”

这时苏盛突然插嘴道:“袁大人,这江临有一处地方,只怕不好搜查。”

他这话一说,袁修与雷姜均变了脸色。

公孙墨白好奇道:“苏总管说的是哪里?”

苏盛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拍拍自己的嘴,“对不住,公孙公子,下官喝多了,一时脑子发晕,说错了说错了。只要是犯了事,无论哪个地方,咱们官府的人,都有资格进行搜查,将人抓出来!”

“苏总管,你这太不够意思了,说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好玩吗?”公孙墨白不满道。

“这个…这个…”苏盛急得满头大汗,向袁修雷姜投去求救的眼神。

袁修若无其事道:“公孙公子,苏总管说的是江临郊区一座,被百姓们称为鬼庄的宅子,那里一般人不敢靠近。虽然有很多人谣传,说黑水崖的老巢可能就在那里,但官府行事,也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不好对那宅子进行搜查,以致民间谣传越来越离谱。若是有证据,本官自会派人将那宅子拆了也要查到底!”

雷姜附和道:“袁大人说的是,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年老宅子,苏大人言过其实了。”

公孙墨白还想再问,袁修道:“言归正传,本来几位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应该先好好休息几日,但萧世子时间紧迫,本官建议,明日由雷大人派人带领咱们几人,去到贡品被劫的地方,让之前参与过的官兵,现场讲解演示一番,萧世子,你意下如何?”

“袁大人此番安排,甚合萧某心意。”

公孙墨白脸色一白,“可否不要坐船?”

“依公孙公子所言。”袁修道:“雷大人,马上让人安排马车,明日一早出发。”

“是,大人。”

萧逸宸站起来道:“袁大人,各位大人,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萧某先行告退了。谢谢各位大人的招待,萧某用得很尽兴。”

公孙墨白连忙站起身,“我也先告辞了。”

许垂赶紧道:“下官也先去休息了。”

袁修道:“今日这晚宴到此结束,各位请好好休息,明早见。”

一行人各自道别后,雷姜和苏盛离开了宅子。

两人结伴而行,临上轿子前,雷姜道:“苏总管,这后天的贡锦选拔,要不要告诉萧世子一声?毕竟来参加选拔的,有萧世子未婚妻珠珠郡主的外家。”

“不必。”苏盛道:“林家从未用珠珠郡主的名义行过事,珠珠郡主亦从未来过江临,说明珠珠郡主并不待见这个外家,珠珠郡主不待见,萧世子肯定也不会待见,加上萧世子此次前来,是为黑水崖盗匪,本就时间紧迫,无谓让他多分心。”

“苏总管说的是。”雷姜虽是知府,但苏盛靠山大啊,女儿是宫中怀孕的苏昭仪,听说这两天就要生产了,亲家是他的上上司袁修。因此,在他面前,雷姜不得不低头。

苏盛笑了笑,“雷大人,拍马屁是个技术活,别一不小心,马屁没拍成,拍到了马腿上。”

雷姜脸臊得通红,碍于苏盛的靠山,只能僵着脸皮笑道:“苏总管说的是。”

——

洛河与江临交界的港口处,一艘华丽贵气的花船,在此停了三天了。

袁惟坐在甲板上,死死盯着来往船只,特别是那种两层的、样式普通的花船。

他面色憔悴,眼下黑青,下巴上冒着胡渣,嘴唇干白,只有一双眼,露着炙热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袁惟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除了吃喝拉撒等必须的生理需求外,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让仙女又从他眼前飞走了。

他不知道那仙女是江临本地人,是路过的,还是来游玩的,派了人去江临打探,寻找前几天经过此地的花船,但到现在为止,已经三天了,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袁修心里很焦急,却又斗志昂扬。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因此总感觉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现在突然遇到一个他从未遇到的挑战,激起了他沉睡二十年的斗志。

越得不到的,他越想得到,越难得到的,他偏要得到!

“大哥,你都在这坐了三天了,你还想坐到什么时候?”身后一道抱怨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很快走到袁惟面前,一袭浅蓝色襦裙,如凌波仙子,是袁仙儿。

若是以前,袁惟定会用欣赏的眼光,毫不吝啬地对袁仙儿进行一番赞美,但现在,“走开,别挡着我!”他皱着眉头道。

袁仙儿气得发抖,从小到大,大她五岁的袁惟,对她一向疼爱,千依百顺,别说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跟她说话了,连大声点说话都不曾有过!

“大哥,你太过份了,我陪你在这等了三天,为了你所谓的‘仙女’,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原本袁仙儿只当袁惟看花眼,或是想找到一个比她还美的女子为新娘想疯了,所以才作出这般不可思议的行为。

两人感情不错,袁仙儿就想着陪他一次,顺便也瞧瞧,那个袁惟口中所谓比她美上千百倍的女子,到底是保方神圣!可她没想到,袁惟竟走火入魔至此,竟然这般对她说话!

袁惟看着袁仙儿眼里委屈的泪水,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仙儿,刚才是大哥不对,这里风大,你先进去!”

“什么风大,你就是嫌我挡着你视线了!”袁仙儿大小姐脾气上来,尖声道:“大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还是想昏头了,这世上哪有比我美上千百倍的女子?你甚至为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人,对我大呼小叫!”

袁惟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哪有大呼小叫,不过说了一句别挡着他!“仙儿,别胡闹!”

听到吵闹声出来的苏紫,见到袁仙儿一脸气愤,袁惟神情不耐,连忙上前道:“仙儿姐姐,袁大哥只是一时犯糊涂而已,你别跟他计较。”

“犯糊涂?”袁仙儿尖叫,“他犯糊涂,就能这样能我?还说我胡闹?我哪里胡闹了?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她袁仙儿是甘山第一美女,去到哪里不是被人追捧?

眼前面容精致的少女,因为气愤五官略微变形,袁惟突然觉得有些看腻了,对比那日惊鸿一瞥的仙女,他不明白自己居然将如此俗气的少女,吹捧了那么多年!

袁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以前喜欢的时候怎么让着点都没事,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现在一旦心里觉得不过如此,眼神不自觉就冷了下来,“阿紫妹妹,扶仙儿进去。”

“大哥,你…你…”袁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这么生气,袁惟不但没有哄她,反而要…赶她走?

这是她大哥吗?以前总说因为看多了她的容颜,天下女子再难入他眼的大哥吗?

袁仙儿气得要死,一定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女子,大哥一定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才会性情大变,对她这唯一的妹妹如此态度!

苏紫赶紧拉住她,换了话题,“袁大哥,明天就是贡锦选拔了,徐姨娘的娘家,此次要参加选拔,还请袁大哥能出场,帮徐姨娘娘家撑撑场子。”

徐姨娘,徐氏商行的二女徐敏,上月生下了苏家唯一的男丁苏宝,苏紫三姐妹的娘亲去世得早,那时候的苏盛还没发达,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女子再娶,后来长女苏红因缘际会入了宫,不过两年时间,从才人升为昭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盛也开始发达起来,不过苏红念着亡母,只许苏盛纳妾,不许扶正,苏盛不敢违背,即便现在徐敏生下苏宝,也不提将她扶正的话。

苏盛自觉对徐敏有愧,便对徐氏商行多有照拂,徐敏身为商家女,长袖善舞,与苏紫关系也不错,再加上有了弟弟苏宝,以后苏家的继承人,苏紫更愿意卖徐敏的好,所以这次袁惟与袁仙儿来江临的时候,苏紫跟他们提了提,让他们到时候说说徐氏商行的好话,将票投给徐氏商行。

袁惟与袁仙儿本来已经同意了,结果现在袁惟因为一个无意间看到的女子,停在这里不肯回江临,眼看明日就是贡锦选拔,苏紫心急。

“那你们先回去,让仙儿出席就是了。”袁惟头也不回,淡淡道。

袁仙儿气得快吐血了,虽然那种场合,她既然来了,一定会出席,可以女眷的身份出席,跟以评委的身份出席,那能一样吗?袁惟居然让她袁仙儿,在那种场合抛头露面?

袁仙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袁惟派出去寻人的护卫回来了,“大公子,属下依照您的描述,找到了那位小姐乘坐的花船,据船家说是一对乔姓兄妹,来江临游玩,具体游玩时间不定,不过船家自己猜测,十天半月是少不了的。”

袁惟霍的一下站起身,大喜,“快!马上回江临!加快速度!同时派人在江临各景点、各客栈,打听那乔氏兄妹的下落!”

“是,大公子!”

“我现在去休息,到了江临叫我,没到之前,谁也不许打扰我!”袁惟说完就朝船舱里走去。

袁仙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上来了。

之前好说歹说,袁惟动也不动,还给脸色他看,现在一听说有了消息,立马就要回江临。

对比之下,她这个妹妹算什么?

袁仙儿狠狠吸了几口气,眼神怨恨地看向袁惟的背影,“大哥,你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这样对你的亲妹妹,我记下了!我祝你早日找到她,我倒要瞧瞧,她到底哪里好过我?要是不如我,我定要好好嘲笑你一番,同时,你得为今天这样对我,向我郑重道歉!”

袁惟快速朝船舱走去,充耳不闻。

满心满脑子里只想着那日,漫天金光中,那一袭浅绿色衣裙,黑发飞扬、美若天仙的少女!

他就要找到她了!袁惟的心跳得极快,不管她是谁,他发誓,一定要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二百二、错过,今晚办大事

陆心颜在林府又陪了林老夫人一天后,在二十九这天,让林星寒带路,去找当年林如月的陪房之一,被她赶走的韩伯韩婶一家。

马车里,阿珠好奇问道:“姐姐,那韩伯韩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现在在哪里?”

“韩婶是阿娘身边的一个大丫鬟,比阿娘大五岁,十八的时候,阿娘让外祖母作主,让韩婶与青梅竹马的表哥成了婚,成亲后便成了阿娘院子里的嬷嬷,管着里里外外的事情。后来阿娘远嫁京城,韩伯韩婶带着他们三岁的女儿韩琴,随阿娘一起去了京城,尽心尽力地侍候阿娘了十几年,阿娘对他们一家很是信任。

韩婶和琴姐姐对我很好,阿娘说我小时候晚上总是哭闹,都是韩婶抱着我整夜走来走去,哄我睡觉,再大些后,琴姐姐就牵着我的手,带我到处玩,还经常趴在地上,给我当马骑…不过阿娘去世后,我不懂事,将他们赶走了,他们没有地方去,便回了江临。”

陆心颜回忆往事,越发愧疚,道:“舅舅说,韩伯韩婶带着十七岁的女儿韩琴姐姐回了江临后,将琴姐姐嫁给了一个韩婶小时候邻居大哥的独生子丁龙,丁龙在织造局总管苏盛苏府家里做个小管事,苏家发达后,丁龙没有后台被排挤,被调去苏家别院,韩伯也在那里谋了个守门人的工作。”

阿珠眨着黑漆漆的大眼,“那姐姐这次,是去道歉的吧?”

陆心颜笑着摸摸阿珠的头,“没错,以前我做错了,所以我要向他们道歉,获得他们的原谅。”

——

苏家别院前,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怀里抱着个三岁左右的女童,焦急地敲着大门旁的小侧门,“阿爹,阿娘,快开门!”

她边说边左右瞧,眼里露着惊恐,若仔细看,发现她头发有些乱,衣裳也破了两处,面上红痕是显,似乎刚刚打过。

怀中的小女孩眼睛红红的,害怕得想哭又不敢哭,一直憋着气,憋得满脸通红。

小侧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位四十左右的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见到女子,惊呼道:“阿琴,怎么回事?”

见到男人的一瞬间,韩琴的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阿爹…”

韩伯见到女儿这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悲愤道:“是不是他…”

韩琴点点头,“阿爹,进去说,阿娘呢?”

“你娘身子有点不舒服,正躺着休息。”韩伯心疼地伸手接过小女孩,“囡囡乖,外祖父抱。”

小女孩听话地任韩伯抱在怀中,大约那怀抱太让人安心,憋了许久的小女孩,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外祖父,阿爹凶,打阿娘,囡囡怕…”

“那个不要脸的,又打你了?”这时一道愤怒的女声响起,伴随着两声咳嗽,“这次又是为什么打你?”

见到亲娘,韩珍的眼泪越发控制不住,猛地扑到刚坐起身的韩婶怀里,“阿娘,他又去赌了,赌了一整夜,一大早回来,就跟我要银子,我说家里的银子已经被你输光了,他就逼我拿我的嫁妆给他,我不肯,他就动手…”

“那个杀千刀的!”头发半白的韩婶听得心痛不已,又气又怒,“丁大哥那么忠厚纯朴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败家子?都怪娘当初瞎了眼,没替你好好打听打听,将你推到了这个火坑!好赌不说,还敢伸手打人!”

韩婶一家回到江临的时候,韩琴已经十七了,以前因为在林如月身边,韩琴的婚事,自有林如月作主,但林如月没来得及安排就去世了。

如今这个岁数已经不太好说婆家,韩婶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张罗女儿的婚事,恰好以前已经去世的邻居丁大哥的儿子正要说亲,韩婶想着丁大哥生前人品不错,养的儿子应该也不错,加上韩琴年纪不小,拖不起,便没多打听答应了。

哪知丁大哥是个好的,那丁龙却被他娘给养残了,原本丁大哥死之前,拼着最后一口气,让以前一个发小将丁龙带进了苏家,丁龙却不上进,什么差事都是应付了事,这也是丁龙能被轻易挤走的原因之一。

丁龙不仅不上进,还有赌博的习惯,刚成亲那会,新婚燕尔,收敛了一阵,几个月后,开始本性毕露,韩婶性子要强,直接就要将韩琴带回来,结果韩琴却在那时候有了身孕。

孩子都有了,能怎么办?韩婶再要强,也终究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只能含着血泪忍下了。

但是这边的退步,没能换来丁龙的改变,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自从女儿出世后,丁龙和他娘嫌弃囡囡是个女孩子,更是将看不顺眼直接写在脸上了。

“火坑?”门口传来年轻男子的嗤笑,带着高高在上的轻佻,“我说岳父岳母大人,我替你们养着这一对赔钱货,供她们吃,供她们穿,让她们有个庇护之处,当然要收银子了!正好,今日就由你们两老,替这对赔钱货出点生活费!”

“什么赔钱货?”韩婶气得心口疼,“她们一个是你的媳妇,一个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样说她们,有没有人性?”

丁龙不屑道:“一个大赔钱货生了个小赔钱货,生不出儿子有什么用?再说了,我娘逼着我纳妾,我都没纳妾,吃喝什么时候饿着她们了,哪里对不住她们娘俩了?不过手头紧,暂时借点银子周转,小小玩一下,就推三阻四,活该被打!”

“纳妾?”韩婶呸了一声,讥笑道:“我呸!这整个江临,还有哪家人会送闺女去你那火坑?除非瞎了眼!”

韩婶的不屑刺到了丁龙的自尊,他面孔一变,狠厉道:“老不死的,拽什么拽?你以为你还是林氏商行大小姐身边,最受宠的嬷嬷?要不是我给你们介绍这份工,你们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所以这几年来,你们每月的工钱,理应分我最少一半!快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动手!”

“我打死你个狗东西!”一直没出声的韩伯,终于忍不住,抄起一条长凳,赤红着眼朝丁龙挥过来。

韩伯个子不高,身体不好,丁龙个子高大,年轻力壮,长凳还没砸到身上,便被丁龙轻而易举制住了。

丁龙夺过长凳后,用力一推,将韩伯推到地上,面露凶样,“老不死的,敢打我?我爹我娘都没打过我,看我不打死你!”

他反举着长凳就要朝韩伯砸下去,韩琴跑过去,扑通跪在地上,挡在韩伯面前,抱着丁龙的大腿哭道:“你别打了,我给你,我愿意将嫁妆给你!你快住手!”

丁龙将长凳放下,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早乖乖拿出来不就好了,非得弄到这么僵?”

他伸手将韩琴拉起,搂在怀中,不顾老人小孩,上下其手,猥琐道:“乖乖别哭了,别哭走了我的好运,等我今儿个手气旺赢了钱,回去后好好疼你,啊!”

囡囡坐在地上,吓得缩成一团,眼看事情已经停止了,终于敢放声大哭。

韩婶气得双眼赤红,“阿琴,不能给!打死也不能给,那是你和囡囡最后的保障,没了那些嫁妆,指望这个狗东西,你下辈子能活下去吗?我不同意,死也不能给!”

丁龙眼看就要得手,韩婶突然冒出来阻止,火冒三丈,将韩琴用力推倒在地,拿起刚才那条长凳,朝韩婶挥去,“敢挡我财路?我先打死你个老不死的!”

“不要!”韩琴凄厉一声尖叫,却已是来不及阻止。

“啊!”突然,丁龙发出一声杀猪似地叫声,整个人跪倒在地,他不由自主松开手中长凳,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在地上左右打滚,不时发出惨叫声。

韩琴第一反应,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韩伯和韩婶从惊险中回过神,不由望向门口。

只见一名浅黄色襦裙、戴着帷帽的少女,正侧光站在那,清晨的霞光照在她身上,那美好的身形半边沐浴在阳光里,竟似与那阳光融于一体。

她身后站着两女一男,还有一个小女孩,其中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丁龙,手里捏着几块石子,看来刚才是她出的手。

“你是?”韩婶不由问出声。

“韩伯,韩婶,琴姐姐,我来看你们了…”

陆心颜话没说完,地上打滚的丁龙,先是被几人气度惊住,此时立马截断话头,“哦!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快点赔医药费,我的手被你们弄伤了!没有十两八两别想过关,否则我将你们告到官府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十两八两?”韩婶抽口气,厉声道:“你个不要脸不要皮的,你干脆去抢算了!”

“一个二个穿得人模人样,连十两八两都不愿出?”丁龙捂着手坐起身,这样看得更清后,心里后悔了。

以这几人的穿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十两八两不过是他们一顿饭的钱!丁龙立马改口道:“哎哟,我的手废了,下半辈子都不能做事了,你们不止得赔我医药费,还得负责养我下半辈子!这一辈子折换成银子…”他眼珠子转了转,“少说也一千两!对,一千两!快拿银子来!”

韩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青桐气笑了。

她实在后悔,刚才下手没真的废了这个禽兽的手!

青桐走过去,拿起丁龙刚才举着的长凳,两手一用力,那长凳居然从中折断了,像掰豆腐似的。

韩伯韩婶以及韩琴都震惊了,丁龙更是惊得后背冷汗一飙。

这…这得多大的手劲,才会像掰豆腐似的,将凳子给掰成两半?

青桐冲着他,冷冷一笑,“还要银子吗?”

丁龙吓得往后一缩,“不不不不…不要了!”

妈呀,这女人好可怕!

“滚!”

跟这种贱人呼吸同样的空气,真让人难以忍受!

丁龙如得到赦令似的,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

韩伯韩婶韩琴三人跪在地上,感激涕零,“谢谢恩人救命之恩!”

陆心颜连忙扶起三人,取下帷帽,“韩伯,韩婶,琴姐姐,是我啊,珠珠小姐啊。”

珠珠小姐?韩婶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名字,震惊地抬起头,待看清陆心颜的容貌后,眼神渐渐变冷了。

她十岁卖身进林家,负责照顾当时五岁的大小姐林如月,小时候的林如月性格活泼,性情善良,待她如同亲姐妹,她也发誓此生一定要好好照顾林如月,她们一起度过了很多难忘的岁月。

林如月初遇心上人情窦初开的喜悦,心上人不辞而别的痛苦,下决心为了林家嫁入京城的决然,知道有孕时的欢乐,发现姑爷有个早就暗通款曲的表妹时的难过,被婆母高氏瞧不起的屈辱,被迫替姑爷纳妾的悲痛,生下珠珠小姐的喜悦,流产的悲伤,到最后心如死灰,一心一意替女儿筹谋嫁妆,以及最后不舍地撒手人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陪着林如月度过,林如月生命中每一刻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她都跟着一一品尝过,她当林如月不止是主子,更是亲人,当陆心颜不只是小小姐,更是女儿,可她没想到的是,林如月去世后没多久,她视为女儿的陆心颜,愿意奉献下半生、替林如月好好照顾的小小姐,和人一起诬陷她,说她偷东西,将她赶出了广平侯府!

那时候,被冤枉的愤怒,和被亲人伤害的痛苦,让她差点想以死自证清白!要不是她的相公和女儿拦着,她恐怕已经下去见她的主子了。

最后,她将全部积蓄扔到陆心颜面前,决绝地离开了京城。

韩琴先是惊讶,然后默默低下了头,她没有韩婶那么痛心,但对于陆心颜,也觉得很难过。

她四岁的时候,陆心颜出世,当时她不懂事,见韩婶抱着,便妹妹妹妹叫个不停,韩婶说是小小姐,她不肯,哭着要叫妹妹,林如月在旁笑着说,别听你娘的,就是妹妹,然后她叫妹妹叫了两年,后来才终于改口叫小小姐。

那时候,她真将陆心颜当成妹妹疼爱,但陆心颜懂事后,开始疏远她,后来干脆说她只是个丫鬟的女儿,不配跟她玩,韩琴心里难过,知道自己身份低下,从此便不在陆心颜面前晃了。

韩伯是男子,与陆心颜接触不多,但娘子和女儿的遭遇,他多少也知道,叹口气一言不发。

“对不起,韩伯韩婶琴姐姐,以前是珠珠不懂事,害你们伤心了,对不起,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

一句道歉就可以原谅她对她们造成的伤害吗?韩婶转过身,背对着陆心颜,声音冷漠,“知道了,小小姐,谢谢你刚才的出手,老身累了,您请走吧。”

韩琴怀里的囡囡,突然眨着大眼睛,悄悄在韩琴耳边说了一句,“阿娘,外祖母是不是被打疼了,囡囡看她哭了。”

她年龄小,并不懂得控制音量,屋里每个人都听到了。

韩琴嘘了一声,“囡囡,外祖母眼里进沙子了,别说话。”

“那囡囡帮外祖母吹吹。”

她爬出韩琴的怀抱,迈着一双小短腿,走到韩婶脚边,伸出双手,“外祖母,抱抱,囡囡给您吹沙子。”

韩婶弯腰抱起囡囡,“囡囡真乖。”

藏在心底多年的委屈,让韩婶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本来还想再说的陆心颜闭上了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对她们造成的伤害,让她们受的委屈,岂是几句话就能化解的?

“韩伯,韩婶,琴姐姐,还有囡囡,我会在江临待一段时间,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她正准备离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以及一名少女不耐烦的声音,“为什么没人来开门?守门的呢?跑哪去了?”

韩伯面色一变,顾不上同陆心颜说什么,马上冲出去打开大门,点头哈腰道:“对不起三小姐,对不起,小人一时没听到,对不起,请三小姐谅解!”

袁惟哼了一声,带着高傲的嘲讽,“阿紫妹妹,你们苏家可真是心善,这种耳朵不灵敏的人,也能留下来用。今儿个是我心情好,不与他一般见识,要是在我家里出现这种情况,这种人早就被赶走了。”

苏紫道:“袁大哥说的是,这别院虽说一般没什么人来,但一旦有人来,都是像袁大哥和仙儿姐姐这种高贵的人,万万怠慢不得!我晚些回去后就跟阿爹说说,让他换些灵敏的小厮丫鬟过来。”

这分明是要换掉韩伯的语气了,韩伯脸色一白,连忙跪在地上,哀求道:“三小姐,这次是小的一时不慎失职,请三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这一回,以后小的再也不犯了!求三小姐看在小的已经为苏家看了四年门的份上,给小的一次机会!”

袁仙儿还在为袁惟先前对她不敬的事情生气,当下不耐烦道:“阿紫妹妹,能不能让人将他拉开?烦死了!挡着我的路,我都快累死了!”

不远处马车上正等着陆心颜的林星寒,听到这边吵闹,好奇地从马车上探出头,一望之下,不由惊呆了。

这位陌生的少女一袭浅蓝色襦裙,勾勒出玲珑身段,雪白的肌肤上,眉眼精致俏丽,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人!

他的表姐陆心颜美则美矣,但因为是表姐,他也就是纯欣赏的心态,但眼前的少女,那清脆的声音,高傲的神情,像一支箭一样,射中他的心田。

陆星寒傻傻望着袁仙儿,只觉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快让开!别挡着仙儿姐姐!”苏紫轻斥一声,“否则不是赶你离开苏家那么简单!”

原来她叫仙儿,果然像仙子一样!陆星寒痴痴想着,眼睛黏在袁仙儿身上,一下子也移不开。

袁仙儿意识到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瞧,装作理头发,低头眼光四处扫了一下,发现不远处的马车里,有双炙热的眼睛。

她不由轻轻笑了,这才对,这样的反应才对!男人看到她袁仙儿,就该是这种发痴到狂热的地步!

之前被袁惟气到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袁大哥,仙儿姐姐,走吧,我陪你一起进去。”苏紫对着两人柔声说完后,看也不看跪在一边的韩伯。

里面青桐听到外面对话,心中气恼,想冲出来帮韩伯说几句公道话。

陆心颜拦住她,“别添乱。”

韩伯现在是苏府的下人,对方只是苛刻地责骂几句,若她们就这样冲出去为韩伯讨公道,那韩伯就真的不用在苏家干下去了。

陆心颜心里巴不得韩伯他们能跟她走,好让她弥补以前原主的错误,但现在韩婶还没原谅她,要是她害得韩伯丢了工作,只怕韩婶会更加怪她。

正要踏入大门的袁惟,突然隐约听到一道轻扬如风笛的天籁,脚步不由自主顿住,望向韩伯的小屋子,“里面是什么人?”

韩伯正在为未来担心不已,没意识到袁惟是在问他,一时没有回答。

苏紫俏眉皱起,“韩老头,袁大哥问你话呢!那是不是你住处?”

韩伯赶紧道:“袁公子,是的。”

袁惟接着问:“里面住着谁?”

韩伯道:“小人和贱内,今儿女儿和外孙女,以及…女儿的朋友来看望小人。”

“难怪刚才没急时开门,原来当值的时候,与亲朋友好友团聚呢!”袁仙儿冷声道。

“对不起,袁小姐,是小人失职,小人知错。”

“你女儿,和你女儿的朋友?”袁惟想着那道声音,不知为何就想多问点,甚至生出想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袁仙儿听他这样问,不由嗤笑一声,“大哥,你不会以为,你的梦中仙女,就在里面吧?我看你做梦做到现在还没醒,随便一个下人女儿的低贱朋友,也会怀疑是你梦中仙女!明儿个遇到阿爹,我让他给你请个大夫,好好瞧瞧!”

袁惟被袁仙儿一阵奚落,那冲动便淡了许多,想想也是,他的仙女,怎么可能是会出现一个低贱的门房家里?

“不过好奇多问两句而已,走吧,我要休息了。”

船上的时候,袁惟根本没怎么休息,满心思满脑子都想着即将要找到仙女的喜悦与激动,亢奋得根本睡不着,再加上船时不时晃动,只是眯了一小会眼,这下亢奋劲过散了一些后,整个人就非常疲惫了。

三人进去后,陆心颜也告辞了,“韩伯,韩婶,琴姐姐,囡囡,对不起,今天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要是有什么难处,随时上林府找我,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韩婶抱着囡囡,背着她一言不发,韩琴行了个礼,“小小姐慢走,各位慢走。”

离开苏家别院后,陆心颜对子言道:“子言,找个人在这附近看着点,我怕苏家真的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将韩伯一家赶走,韩婶性子要强,断不会上林家找我求助的。”

“是,小姐。”

几人边说边走向马车,却见林星寒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神情痴呆,一动不动。

陆心颜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表弟,你怎么啦?”

林星寒没有反应。

陆心颜紧张道:“青桐,你快瞧瞧,他不会是被人点了穴吧?”

青桐瞧了瞧,笑道:“小姐,不必紧张,表少爷肯定是看到什么东西看傻了眼,还没回过神来。”

“当真?”陆心颜又狐疑地喊了一声,“表弟!”

林星寒这才眨眨眼,回过神。

下一秒,整张脸突然红透了。

陆心颜奇道:“表弟,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星寒慌忙跳下马车,因为动作慌乱,差点扭到脚,“没什么没什么,表姐的事情办完了没?结果如何?”

陆心颜摇摇头,“过几天再来。”

“那表姐现在是回去,还是去别的地方?”

现在天色还早,刚刚午时,所以林星寒才会这么问。

“回去吧,回去陪外祖母用午膳,要不然她肯定不会好好用膳。”

“那走吧。”林星寒跳上车辕,坐在子言旁边。

林家虽然富有,但林家养儿子,实行穷养政策,能不娇惯从不娇惯,林星寒自十岁起,就在林氏各种铺子里当伙计。

陆心颜对于林家这种教育十分认同,只有自己吃过苦,知道银子来之不易,才会懂得珍惜。

马车上,阿珠想起之前的事情,愤愤不平,“琴姐姐的那个相公,实在太不是东西了!姐姐,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陆心颜忍不住失笑,阿珠这是何时何地,都不忘给萧逸宸上眼药水,不就是开始凶了她几句吗?这小丫头真记仇!

不过阿珠这一说,倒是提醒她,她掀开车帘,“子言,顺便再找个人,看着那丁龙,今日青桐伤了他,我怕他迁怒琴姐姐母女。”

“知道了,小姐。”子言恨声道:“那种人渣,丢尽咱们男人的脸!”

接着又笑道:“阿珠,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比如你子言哥哥我,就是个好男人。”

显然刚才阿珠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话,子言也听到了。

阿珠在车里做了个鬼脸。

“小姐,刚才就不该那样放他走!”想起那丁龙,青桐犹不解气。

陆心颜淡淡道:“青天白日,当着囡囡的面,能对她那渣爹做什么?不管怎样,他也是囡囡的爹!囡囡还小,总得顾及一下她的感受!”

青桐眼睛一亮,“小姐你的意思是说,晚上没人…”

白芷道:“我可以配点药,想要什么样效果的都行!”

陆心颜道:“回去再说。”

坐在陆心颜身边的阿珠此时双眸微垂,眼里闪着莫明的光彩。

回到林府,下了马车后,阿珠突然抚着肚子道:“姐姐,我肚子有些难受,我先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说完不理陆心颜说什么,直接就跑了。

青桐咋舌,“阿珠这丫头,样子生得那么标志,可有时候说话,却像男孩子似的粗俗,‘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啧啧。”

陆心颜笑着摇摇头,“进去吧。”

见林星寒整个人还晕傻傻的,不由轻拍一下他的肩头,“表弟!”

林星寒面孔又是一红,“表姐,请!”

阿珠快速跑到一个暗巷,左右瞧瞧四周无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竹哨,“呜,呜,呜。”

有节奏地吹了三声后,一个青色身影不知从何处跃出,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一头白发,面容却并不显老,眼露精光,最多四十左右,刚才跃来的身形极快。

若是萧逸宸几人在此,恐怕也会惊叹。

他单膝跪地,“小主子,有何吩咐?”

阿珠面色一沉,那精致的小脸上,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散开,“今晚帮我去办一件事。”

“小主子,您要小的办什么事?”

阿珠唇角一勾,邪气一闪而过,缓缓说了几个字。

二二一、不用脏了姐姐的手

今天是贡锦选拔的日子,昨日征得林云风与林老夫人同意,将由林星寒带着陆心颜去见识一下。

一大早,陆心颜就醒了,坐起身的时候,手无意碰到放在床上的两块玉。

一块是朱雀堂的信物。

与萧逸宸分开几天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昨晚陆心颜临睡前,不由拿起那块玉思念了一番。

也不知道贡品被劫案,他现在查得如何了,有没有遇到危险?明日遇到小金毛,定要找个机会私下问一问。

准备将玉收好的时候,突然无意间碰到了另一块,陆心颜心思一动,将之取出来。

那块极绿的玉,瑞王送给陆丛远的玉,她自从陆丛远手中拿到后,便一直没有还给过他,刚开始还时不时胡乱猜测,这瑞王送玉给陆丛远的目的,时间一长,渐渐将这事给忘了。

现在突然见到,心里的好奇心又起来了,她总觉得这块玉,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就不知跟在娘身边多年的韩婶是否知情呢?看来等韩婶原谅她以后,她得找个机会八卦一下。

“珠珠,起了吗?”门外传来阮氏的声音。

陆心颜连忙披上衣裳,下床打开门,“舅母,早,您怎么一早就来了?”

阮氏扯出一抹笑,“今日贡锦选拔,乔哥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我昨晚整夜没睡好,今早起来早了些,便四处转转。”

那日陆心颜叮嘱林如乔,要保守彩虹锦的秘密,所以阮氏并不知道,彩虹锦已经有染方了,成功只是早晚的事情。

“舅母,我相信舅舅,他一定会成功的。”

“借珠珠吉言。”阮氏笑了笑,神情先是放松,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问道:“珠珠,你昨天,是去韩家了吧?”

“是的,舅母。”陆心颜不知她为何会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

“听小寒说,韩家女婿丁龙,因为要拿银子赌钱,动手打人,你让人教训了。”

“舅母,”陆心颜正色问道:“您有什么想问想说的,尽管问尽管说,珠珠一定不会瞒您。”

阮氏咬咬唇,“今天一大早,府中出去买菜的小厮回来说,昨晚丁龙死了。”

“死了?”陆心颜惊讶道。

昨晚青桐是出去过,想去教训教训丁龙,不过没多久青桐就回来了,说是找不到人,赌坊的人说,他被一个小乞儿叫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青桐去丁家和韩家打探过,两家都没有丁龙的身影。

阮氏看了一眼陆心颜,“听说死得很蹊跷,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也不像中毒,若不是没气了,就像睡着似的。”

陆心颜直言道:“舅母,您怀疑丁龙是我派人杀的?不是我做的。”

“真不是你?”

“不是。”陆心颜肯定地摇摇头。

阮氏松口气,“丁龙那种人死不足惜!之前你乔哥知道后,曾问过韩大哥一家要不要帮忙,但你也知道,韩嫂性子要强,不肯接受帮助,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乔哥没办法,只好当不知情。现在丁龙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只是我们林家是商家,惹上官司不好。”

“舅母放心,这件事,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陆心颜道。

“我相信你,珠珠,我不阻你了,你洗漱好,就去陪你外祖母用早膳,不然她老人家见不到你,肯定不肯起。”

自打陆心颜来了后,林老夫人每天早上都要陆心颜去帮她梳妆打扮,见不到陆心颜坚决不肯起来!

陆心颜想起孩子似的林老夫人,微微一笑,“知道了,舅母,您先忙。”

用过早膳,陆心颜告别林云风和林老夫人几人,在林星寒的陪同下出了门。

林云风将林氏商行交给林如乔之后,就很少在外面露面,一直在家中陪着林老夫人,即便是像今天贡锦选拔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也不露面。

林云风心里明白,这次贡锦非徐家莫属,林云河林云湖两兄弟,肯定会利用林家贡锦失利之事大作文章,逼他让阿乔交出家主之位,所以更不愿意露面。

马车走了两条巷子后,陆心颜敲敲车窗,“子言,先去丁家。”

丁龙死的事情,在林府已经传开,青桐几人全都知晓了。

“那种人渣的家里,有什么好去的?”青桐撇撇嘴,不以为然。

白芷道:“小姐是担心韩琴两母女。”

青桐想起那对可怜的母女,不由闭上了嘴。

“青桐,你老实说,丁龙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陆心颜相信青桐不会骗她,就算真是青桐下的手,她也觉得没什么,不过阮氏那么紧张,陆心颜还是要再确定一下。

“没有。”青桐道:“我倒是想亲手捏死他,不过可惜,没找到人。”

陆心颜又看向白芷,白芷摇摇头,“我就更不可能了,我是大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人。”

这时马车前头的子言道:“小姐,不是我,没有你的吩咐,我是不会动手的!”

“会不会是萧世子?”青桐猜测。

“你们有将丁龙的事情告诉萧世子?”

几人齐齐摇头。

“萧世子现在忙着贡品被劫的事情。”

白芷道:“说不定萧世子有派人暗中保护小姐,那人知道后告诉了萧世子。”

也不是不可能,就像之前他去西南,九死一生的情况下,还将齐飞和朱雀堂留下保护她。

想到这,陆心颜突然觉得她对于这个男人,也许比她以为的,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还要重要得多!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种,很想见到他的冲动。

青桐道:“说不定真是。”

阿珠插嘴道:“我觉得可能是丁龙得罪了别人,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说完,见陆心颜神情恍惚,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

陆心颜回过神,“不会是萧世子!如果有人在暗处保护我,他会告诉我的,就算他忘了告诉我,他不会背着我杀丁龙,一定会征求我的意见再动手!”

“我就说是别人!”阿珠迅速道:“这样也好,不用脏了姐姐的手!”

青桐眯眼瞧着她,“阿珠,你不是大家闺秀吗?这种语气,倒像是个老江湖。”

阿珠垂下头,“我从家里跑出来,又从外祖家逃出来,早不是当初的我了。”

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女孩,一个人在外面,肯定经历过无数惊险,青桐以为戳到她的伤心处,心中一软,“阿珠,以后有我保护你,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谢谢你,青桐姐姐。”小女孩冲着青桐柔弱一笑。

——

丁家。

此时丁家挂满白绸,丁龙的尸体放在屋子正中,因为死得突然,连棺材也还没来得及打造,只能先用一张席子盖住。

在他身边,跪着一个穿着麻衣的妇人,此时正哭得呼天抢地。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能丢下阿娘,就这么一个人走了?你让阿娘以后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呜呜…”

“儿啊,昨儿个都好好的,这么突然说走就走,比剜了阿娘的心还要难受,儿啊,呜呜…”

韩琴穿着麻衣,神情淡漠,两眼无神,怀中同样穿着孝服的囡囡,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祖母和阿娘,以及睡在地上不肯起来的阿爹。

韩琴觉得自己应该哭,毕竟相公死了,以后她就是寡妇了,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觉得很庆幸,死了好,死了她就解脱了,那样每天胆战心惊的日子,就结束了,以后她一个人也可以养大囡囡。

她虽然庆幸着,又觉得自己有些坏,相公死了,她居然一滴泪也没有。

“阿娘,囡囡饿。”天还没亮,有人来敲门,说丁龙死了,连尸体都抬回来了,韩琴从震惊中回过神后,里里外外忙到现在,都忘了有没有喂过囡囡。

现在女儿一提醒,韩琴才想起,她从凌晨到现在,一滴水没喝过,囡囡一直在她身边,也是一样。

大约是大人们一直忙碌,囡囡心中不安,一直忍着饿到现在。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个女儿懂事得让她心疼。

“囡囡乖,娘现在去给你弄吃的。”

韩琴正要起身,突然头皮一阵刺痛,紧接着咒骂声响起,“你个扫把星!一定是你克死了我儿子,一定是你!你还我儿子来!”

丁龙的阿娘朱氏,本来哭得悲痛不已,在听到那个小赔钱货说肚子饿之后,立马化悲痛为仇恨,将一切怨恨,转移到韩琴身上,“一定是你,肯定是你,你克死了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命来!呜呜~”

她边哭边打,韩琴被动承受着,在这个家里,她早已习惯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让自己变得麻木再麻木,只能这样才能活下去。

围观的邻居有人看不下去了,“丁家嫂子,别打了,囡囡她娘多好一个媳妇,你要是早知足,约束着阿龙,不让他往外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关你屁事!我教训我儿女媳妇,要你来多嘴?”朱氏耷拉的三角眼,往开口说话的那人狠狠扫去,手下打人的动作却依然不停。

囡囡大哭,上前推朱氏,“祖母,不要打娘,囡囡不饿,囡囡不吃!”

“你个死赔钱货,滚开!”朱氏看到这个孙女就烦,甩手就往囡囡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囡囡脸上立马五个鲜红的巴掌印,本来任由打骂的韩琴见女儿被打,发疯地推倒朱氏,将吓得哭都不敢哭的囡囡抱在怀中,心疼得眼泪直掉,“囡囡别怕,阿娘在,疼不疼,阿娘帮你吹吹。”

囡囡哇的大哭,随即一道比她哭声还要响亮的哭喊声响起,“造反啦,打人啦,儿媳妇要打死婆婆啦!杀人啦!”

围观的人将刚才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没人理会朱氏的嚎哭,反而面上露出活该的表情。

朱氏嚎了一阵,见无人站在她这边,又开始大骂,“扫把星,我儿子被你克死了,凭什么你还活着?实在是天理不容!你快点去死,给我儿子陪葬!去到黄泉路上,好好伺候我儿子,不然我跟你没完!”

韩琴抱着囡囡,轻轻拍着囡因的背安抚她,对朱氏的话,充耳不闻。

旁边有人看不过眼了,“丁家嫂子,你这话也太过份了?你儿子死了跟你儿媳妇有什么关系?还有囡囡还这么小,她要是死了,谁来照顾囡囡?你吗?”

最后那人不屑地切了一声,要是韩琴真死了,只怕朱氏转身就将囡囡掐死了。

“对啊,丁家嫂子,做人不要太过份,你媳妇什么都没做错过,为什么要死?”

“我丁家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少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唱衰你们!”

朱氏一张无中生有的臭嘴,这附近邻居人人皆知,这也是她打骂这么久,无人敢上前相劝的原因。要是被朱氏咬上,除了搬家离开江临,别无他法。

围观的人摇摇头,纷纷散开了,有好心的人,不敢在明面上与朱氏对上,便悄悄去苏家别院找韩伯韩婶,免得朱氏真的发癫,弄出人命。

朱氏不停骂着让韩琴去死,见以前她说什么,都会如她所愿的韩琴,坐在那一动不动,完全不将她的话当回事,怒火中烧,拿起一根麻绳,套上韩琴的脖子,“你给我去死!下去伺候我儿子去!”

她手上用力,韩琴背对着她,只觉脖子猛的一紧,双手赶紧拉住脖子间的绳子,但朱氏力气很大,不一会,韩琴便开始呼吸困难,面色涨得通红。

韩琴顾不上自己,对吓傻了的囡囡,断断续续道:“快…快走!找伯伯婶婶们…带你去…去找外祖母!”

“阿娘…阿娘…”囡囡哭喊着不肯离开。

韩琴视线一阵模糊,就在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突然一股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膛,脖子猛地松了,她瘫倒在地上。

朱氏尖叫:“杀人啦!快去报官!有贼人闯进来杀人啦!”

围观的人已经走完了,只有一些好奇心重的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望着走入丁家这几个像仙人一样的人。

青桐抱起地上的囡囡,轻轻拍着她哄她,白芷走近韩琴,替她简单检查了一下,转头道:“还好来得及时,没出什么大事。”

戴着帽帷的陆心颜,这才转身看向地上干嚎的朱氏,冷笑道:“报官?你知道我是谁吗?”

朱氏也不是被吓大的,“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无缘无故闯入我家,打断我的手,要么赔银子,要么上衙门!”

不愧是养大丁龙的娘,这无赖的性子都一样!

青桐不过用石子射中她的手,让她松开韩琴,到了她嘴里,就变成打断她的手了!

“我是甘山布政使金大人的亲戚,管着你们江临的金大人的儿子金道员,得唤我一声嫂子!”陆心颜冷哼一声,冰冷的眼神射向地上的朱氏,“怎样,你要报官吗?”

利用小金毛的名号作威作福,坏他名声,陆心颜很乐意。

朱氏不过一市井妇人,连知府都没见过,更别说布政使了,听到这么大的官,声音开始抖了,“你…你们是官家的亲戚又怎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无缘无故打伤了人,总得赔银子。”

虽然同样说着要赔银子,不过这气势跟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要银子?”陆心颜缓缓一笑,“可以,很简单!一,我让人打断你的手,再赔你银子。”

朱氏手一缩,不敢出声。

陆心颜掏出一张纸,“二,在这放妻书上画个押,我给你五十两!”

五…五十两!朱氏眼睛都直了,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朱氏算计的眼珠子,在陆心颜几人身上来回打量,虽然为首的女子戴着帽帷,看不到容貌,但这些人穿着这么光鲜亮丽,个个样貌不俗,连丫鬟都穿着绫罗绸缎,身家肯定很丰厚!

“五十两银子,只够安葬我儿,这放走了扫把星,以后谁给我养老,所以得加…”朱氏咽咽口水,“一百两!一百两我马上画押!”

陆心颜勾了勾唇,将放妻书收好塞回袖中,慢悠悠道:“既然不画押,那走,去官府吧!”

“别别别!”朱氏连忙求饶,去官府告状,平民之身先打二十大板,且官官相护,到时候她告状赢不了,还白捱板子,实在太不划算!她一咬牙,“五十就五十!”

对方那么干脆利落,朱氏也不敢讨价还价了。

陆心颜重新拿出放妻书,“画押。”

朱氏快速地按了手印。

陆心颜一使眼色,子言扔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在朱氏脚边。

朱氏捡起,捧着那银票,双眼放光!

陆心颜又抽出一张十两银子的,扔到朱氏面前,“这十两,是给你安葬你儿子的!”

朱氏大喜,安葬儿子最多二两银子就够了,她可以多赚八两!

这时,青桐一脚踢向一张凳子,那凳子瞬间四分五裂。

朱氏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耳边一道清冷的声音道:“从此以后,韩琴两母女,与你丁家再无瓜葛,如果你敢上门找麻烦,这张凳子,就是你的下场!”

朱氏吓得浑身发抖,“不敢不敢,我马上离开江临,从此再也不回来。”

陆心颜将放妻书放到韩琴手,“琴姐姐,你拿好,以后你和囡囡自由了。”

“阿琴!阿琴!你在哪里,你没事吧?”韩婶焦急的声音,伴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直恍恍惚惚的韩琴,听到韩婶的声音,不由自主留下眼泪,“阿娘,我在这里,我没事。”

她喉咙刚才被麻绳勒到,受了点伤,声音很是嘶哑。

韩婶在韩伯的搀扶下走进来,见到陆心颜几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扑向韩琴,在她身上四下摸索,担忧道:“阿琴,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娘,是…小小姐救了我。”韩琴虽然一直迷糊着,但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却很清楚,她举起手中的放妻书,不知是因为无力还是因为激动,手不停颤抖,“阿娘,我…我自由了,我和囡囡都自由了!”

“这是什么?”韩婶接过一看,她跟在林如月身边几十年,基本地读写是没问题的。

等一看那上面内容,韩婶面色大变,“这…这…”

“阿娘,”韩琴流着泪,“这是小小姐…”

她泣不成音,韩婶却已经明白了,这是陆心颜出面,让朱氏画押的放妻书!

韩婶抬起头,张张嘴,情绪复杂地道了一声,“多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韩婶!”陆心颜道:“琴姐姐,我让子言替你们租了一辆马车,收拾好东西马上离开这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过两天去看你们!”

说完微微颔首后,离开了丁家。

韩琴在丁家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从娘家带来的,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加上囡囡的,几个大包裹就搞定了。

车夫在门口等着,见几人出来,连忙上前帮忙拿包袱。

朱氏白得了六十两银子,儿子死了也不伤心了,早就回了自己屋里,躲在被窝里偷着乐。

上马车前,韩琴最后看了一眼丁家,韩婶拍拍她的手,“阿琴,别伤心,以后有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娘,我不伤心,我很高兴,真的,终于解脱了。”韩琴流下欢喜的泪,“以后跟丁家,再也没有一点瓜葛了。”

少言的韩伯叹口气,“还是小小姐想得周到。”

一张放妻书一了百了,一次性将东西拿走,再也不用来这个地方了!

韩琴道:“阿爹说得没错,阿娘,您就原谅小小姐吧,我看她这次,是真的变好了。”

“姨姨是好人,囡囡喜欢。”

韩婶沉默了一会,回想过去,心里的委屈与愤怒,依然压抑不住,但却淡了许多,她望向远处,“就算我能原谅,你罗叔一家怎么原谅?大虎小虎两个现在还不失所踪!”

韩伯和韩琴沉默了,罗虎曾经是林如月带到京城的护卫,要不是因为被陆心颜赶回江临,他的两个儿子罗大虎罗小虎也不会失踪!到现在为止,罗虎眼睛不好的妻子赵氏还不知情,天天盼着在外地挣钱的儿子回来看看她!

韩婶叹口气,“她既然有心求得我们的原谅,还会去找阿芸,去找罗大哥,看看他们的意思吧,若他们都原谅了,我就原谅。”

——

陆心颜一行人离开后,不远处,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也缓缓离开了。

车里一名丫鬟道:“三小姐,奴婢可从来没听说金公子,有什么表哥堂哥之类的,那那个自称是他嫂子的女子,是什么人?”

丫鬟对面坐着一名紫衣女子,正是苏家三小姐苏紫,她本来是要去江南山庄,经过此处的时候,巷子堵住,一时过不去,让丫鬟下去一打听,才知道苏府有个下人死了,那个下人的阿娘正在要死要活骂她儿媳妇,后来被一个自称金宇嫂子的女子拦住了。

“金公子的嫂子?”苏紫笑了笑,不以为然,“说不定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不过奴婢瞧那几人,都穿得不错,不大像骗子。”丫鬟道。

“骗子的额头上会写着骗子几个字吗?团伙作案,那就是大骗子了。”苏紫道:“要是再遇到这些人,你告诉我一声。”

若是能帮金宇拆穿这些人,说不定金宇会对她刮目相看。

“知道了,小姐。”

——

江南山庄。

里面花红柳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精致又典雅,是江临最高档的一处休闲山庄。

今日是贡锦选拔的日子,各有份参与的商行,联合出银子,包下了这江南山庄。

既然是商人们自愿出银子,算不得受贿,织造局和官府的人,都乐见其成。

这时整个山庄外,已停满了马车。

不少衣着华丽富贵的商人,纷纷从马车上走下来,齐齐走向山庄内。

贡锦选拔的场地已经布置好,地上铺着红地毯。

一群人正围在一起,齐齐向其中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的男子恭喜。

“徐大当家,听说您添外孙了,恭喜恭喜,这个外孙可来得太是时候了!哈哈~”

徐池的外孙,便是织造局总管苏盛的宝贝儿子,两人年纪相当,徐池为了徐氏商行的前程,前年送了女儿徐敏给苏盛做姨娘。

外人不管心里有多不齿,面上却只能笑着说恭维话。

徐池心里明白得很,他既然做得出,就不怕被人说!有本事你们也送个女儿过去生个儿子!

他面带笑容道:“多谢多谢!”

“徐大当家,这次你们徐氏商行的桃花锦,肯定能入选贡锦,以后这徐氏商行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啊!”

“对啊,徐大当家,以后徐氏商行成了江临第一,不,甘山第一商行后,可记得要多多关照我们罗氏商行啊!”

徐池:“哈哈,借二位吉言!”

另一人大约与他十分相熟,撞撞他,挤眉弄眼,“徐老哥,这次桃花锦入选后,再娶个如意美娇娘回来,那可是三喜临门了!”

商行不少人都知道,三年多前徐池看中了一个从京城回来的女人,名邱芸,是以前林氏商行大小姐林如月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想纳她为妾,可邱芸性子烈,不肯为妾,被徐池缠得烦了,直接就去了庙里带发修行。

去年徐池夫人去世,按规矩,徐池得为她守孝一年,到下个月正好孝满。

“徐大当家这回是娶正室,那邱小姐,肯定会答应!先恭喜徐大当家!”

“今年刚添了外孙,说不定明年再添个大胖小子!”

徐池越发意气风发,“哈哈哈,谢谢各位!”

林云湖与林云河有心挤进去,但人实在太多,他们自己又没什么本事,没人让开给他们,两人只好站在圈子外。

林云河酸溜溜道:“二哥,这些人一个二个的,笑得真假,一看就是心怀鬼胎之辈,明明心里嫉妒得要死,嘴上还这样追捧,真是不要脸!”

林云湖心里也很酸,但这些酸话林云河说了,他就没必要再说了,装作大度道:“三弟,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了,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是!”

“说到这个,二哥,你说咱们派去的人,得手了没有?”林云河小声道。

昨天下午,他们无意听到一个消息,说林如乔的彩虹锦快要成功了,两人立马一商量,决定派人去毁掉。

“这个时候都没来,我看有八成机会成功了。”

贡锦选拔时间快到了,林如乔还没有出现,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只要他不出现,咱们又有机会了。”林云河双眼露出阴光,抬头望时,无意看到吴桥牵着吴恩朝这边走过来,双眼一冷,“二哥,吴会长来了!走,咱们去问问他,为什么反悔?为什么避而不见?”

林云湖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冷静地拉住林云河,“三弟,等结果出来后再说!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不用他帮忙,也能从大哥手中将林氏商行弄到手!让他等着后悔!”

二二二、所有人的眼睛都出问题了!

陆心颜一行人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林云湖林云河看了一眼林星寒,哼了一声,他们是长辈,不可能会过去跟林星寒打招呼。

吴桥见到后,悄悄拱了拱手,因为之前子言曾跟他交待过,若在外面遇到,要他装作不认识他们。

他身边的吴恩见到阿珠,眼睛蓦的一亮,“祖父,阿珠在那,我想去找她。”

臭小子,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迷恋美色呢,也不知像谁!吴桥暗中腹诽,看了眼阿珠,见阿珠根本看都不看吴恩一眼,苦心劝道:“小恩,你看阿珠,明显不想做你小媳妇,你别坚持了好吗?”

吴恩抿紧唇不说话,那神情却倔强不已。

吴桥心中对吴恩有愧,不忍拒绝他,叹口气,“我让吴管家陪着你,你别乱跑乱动知道吗?”

“谢谢祖父。”吴恩双眼亮晶晶。

阿珠见到吴恩朝她走过去,忍不住暗中翻个白眼:白痴,看不出我根本不想理你吗?跑过来干什么?

但她不想被陆心颜知道,便转了转眼珠子,“姐姐,我刚才看到那边的景色可美了,我想去看看。”

“我让青桐陪着你。”

“不用了,姐姐,就在那里,很近的,我看一会就来。”她说完就跑。

陆心颜在后面喊道:“那你小心点,快点回来!”

“知道了,姐姐!”阿珠回头冲她做个鬼脸。

陆心颜忍不住失笑,看来终究是个孩子,日子一长,这爱玩的本性就暴露了。

吴恩本来是朝陆心颜这边走来的,见阿珠往别处跑了,便跟着转了向。

“雷大人到,苏总管到,袁大公子到,袁大小姐到,苏三小姐到!”

随着主会人吴桥一声高喝,五道身影从红毯尽头,缓缓走入。

陆心颜透过白色帽帷,看向缓步走来的五人。

前面是江临知府雷姜,中间是袁惟,右边是苏盛,袁仙儿和苏紫在三人身后。

同是女子,陆心颜不免看了两眼袁仙儿和苏紫。

倒貌倒是生得不错,特别是那个袁仙儿的。

她自顾自地看着,没发觉身后的林星寒,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脸都红透了。

“雷大人好,苏总管好,袁大公子好!”各商行大当家们,纷纷拱手行礼。

几人回礼,“各位不用多礼!”

“甘山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啊!”

“对啊,我老孙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这袁小姐当真是天武第一人了!”

“此生能见此绝色,不枉来这人世一遭了!”

羡慕惊艳的眼光,全都落在袁仙儿身上,袁仙儿唇角含笑,目不斜视,十分享受这样的眼光。

苏紫早习惯了自己只是陪衬,反正她身份也比不上,她时不时四处瞧瞧,无意间发现站在人群中的陆心颜。

之前在丁家门前的巷子,她并没有看清陆心颜等人的样貌,不过陆心颜带着帷帽,穿着一袭样式极为独特的浅青色襦裙,她倒是记在了心里。

如今一见,便知这女子便是之前冒充金宇嫂子的女子!不由咦了一声。

“阿紫妹妹,发生了什么事?”袁仙儿好奇道。

苏紫便将今早过来时看到的事情说了一番。

袁惟和袁仙儿住在苏家别院,苏紫却是住在苏府,所以几人早上是分开来的。

“居然有人敢冒充金公子的嫂子?”袁仙儿面上保持着得体而骄傲的笑容,声音里却充满嘲弄,“他们这是别处来的骗子吧?连金公子家里的情况都没摸清楚,金家几代单传,五服内的亲戚都没几家,算上外家,金宇也只有表弟而没有表哥。”

“就是,我也觉得好笑。”苏紫道:“在车上的时候,我还跟丫鬟说,若再看到了告诉我,我想办法拆穿她们,哪知她们居然混进了这里。”

“这种招摇撞骗的人,一定不能放过!”袁仙儿眼角余光看到那不输自己的苗条身段,心里就有种无名的火升起,“等你拆穿后,我告诉阿爹,治她们的重罪!”

“知道了,仙儿姐姐,等会一定要让她们好看!”苏紫道。

本来骗不骗人的,只要不骗到她头上,她才懒得理会,只是偏偏她们用了金宇的名头,而现在她又必须千方百计讨得金宇的欢心,让他同意与她的婚事,所以只能怨她们自己不好彩了。

一行人落座后,各商行人心里更加心水清了,本来这次贡锦选拔,有苏盛这层关系在,徐家入选贡锦,几乎是十拿九稳。

现在连巡府袁大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来为徐家撑场子,那他们是连最后那丁点的希望都没了。

不过好在来之前,这些商行大当家们,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心里的落差倒没那么大,能来这一遭,结识上几位大人,也算不虚此行!

眼看时间到了,一位商人催促道:“吴会长,是不是该开始了?”

吴桥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林如乔还没来,心里不由暗自焦急。

这过了时间还不出现,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擅自将时间往后推。

陆心颜心里也有点担心,她那天特意提醒林如乔,要小心二房三房搞动作,他不会连这点防范都准备不足吧?

其实陆心颜可以找子言去找朱雀堂的人守着,但林家家产始终是林如乔的,最终能守住的只能是他自己,如果他连这点守护的能力都没有,那这林家万贯家财家对他而言,是祸不是福,还不如早些散了。

坐在上首的苏盛轻咳一声,雷姜连忙道:“吴会长,时辰到了,开始吧。”

“是,雷大人。”吴桥站起身,“各位大人,各位商行的大当家们,欢迎各位来到这江南山庄,参加朝廷江临织造局的贡锦选拔!按照之前排好的出场顺序,先有请俞氏商行展示参加选拔的锦缎!”

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站起来,“我俞氏商行参加选拔的锦缎名云锦…”

一匹约三米长左右的锦缎由两名白衣丫鬟素手展开,只见那锦在阳光下,轻薄如翼,如晚霞般耀眼。

“不错,不错。”不少商行大当家纷纷交头接耳。

“名不虚传,像被阳光染上霞彩的白云一样,又轻又艳…”

袁仙儿望着那云锦也露出微笑,虽然贡锦已内定,但这云锦确实不同凡响,她心中暗暗记下,打算结束后,让苏紫出面,帮她向对方订几匹。

一阵品头论足后,吴桥道:“下一位,邹氏商行…”

陆心颜频频向外看,仍不见林如乔身影,有些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小姐,我和子言去吧。”青桐道。

“好,分头行事,我去南门,你去西门,子言去北门。”

江南山庄有几个入口,若从林府直接来,会从南门进来;若从染坊直接来,会从西门进来,陆心颜因为去了一趟丁家,是从北门进来的。

她说不准林如乔会从南门或西门来,又或者像她一样途中有什么事,从别的门进来,便和青桐子言分头行事。

陆心颜交待完后,几人悄悄离开位置,她本来坐得靠后,场中所有人正被邹氏商行、两面发光的素锦吸引,也无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去。

阿珠一路走,带着吴恩兜了好几个圈子,见那小子面色发白快要晕倒仍不放弃,终于停了下来。

吴恩见她停下,喘着气走到阿珠面前,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阿珠,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小子,别再跟着我行吗?”相对吴恩见到她的开心,阿珠十分不耐烦地道。

“阿珠,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吴恩有些委屈,后面的吴总管更是替他委屈,他家小主子平时走几步都喘,没什么事老太爷都不让他走路,却被你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

阿珠冷漠道:“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吴恩面上受伤的情绪一闪而过,“阿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对!”阿珠毫不犹豫道。

吴恩眼睛一红,“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收我祖传的玉佩?”

“当时我觉得好看,所以收了。”

吴恩握紧拳头,“可我告诉过你,这是我曾祖父送给我,让我送给未来媳妇的。”

“那又怎么?”阿珠不以为然道。

“所以我以为你收了,就是同意嫁给我。”吴恩越说越小声,耳尖也红了。

阿珠翻个白眼,“我看你给小乞丐银钱,想着你心地不错,正好我等人等得无聊得很,所以扮成小丫鬟卖身去你家,陪你玩玩,哪知你这么蠢,居然就当真了。”

阿珠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色玉佩,“这玉珮我看腻了,还给你!以后别缠着我!”

少年倔强的不肯收,“阿珠,我不是要收回玉佩,我只想能时常看到你。”

“听不懂人话是吗?”阿珠不胜其烦,黑漆漆的眼睛里杀意一闪而过,“再缠着我就杀了你,别逼我动手!”

“阿珠…”那突来的杀气,让吴恩震惊不已。

“阿珠,你在和谁说话?”一道轻扬的声音传来,阿珠脸色一变,然后吴恩亲眼看到,刚才还杀气外露的小女孩,迅速转变成楚楚可怜的模样。

吴管家:翻书也没这么快!

“姐姐,”阿珠调整好表情后,迅速回头,露出可爱的笑容,“这是小恩,吴会长的孙子,就是他逼我嫁的那个孙子…”

少年五官细气,肤色苍白,唇色几乎无色,一看就是个病秧子,不过倒是没有阴戾之气。

陆心颜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哦,原来是你,小恩,你好。”

阿珠仰着小脸,黑眼珠湿漉漉的,看得人心里一阵发软,“姐姐,我正在跟他道歉,告诉他我年纪还小,不能嫁给他,请他原谅。”

“真乖。”陆心颜上前摸摸她的头。

阿珠面上忍不住得色,眼角余光看向吴恩,示意他配合。

吴恩不由看向那戴着帷帽的女子,收到阿珠的暗示后,尽管心里很难受,仍然配合道:“是的,这位姐姐,阿珠正在跟我道歉,我决定原谅她了,也不逼迫她了。”

少年眼底的失落掩藏不住,陆心颜微微一笑,“这样就对了,婚姻讲究两情相愿,你们现在年纪还小,等你们大些后,会遇到自己生命中真正的另一半。”

听到大些后,吴恩面色更暗,他哪有什么以后?

“姐姐说得的是。”阿珠乖巧道。

吴恩心思一动,她仰着笑脸,看着那女子的模样真是好看!“这位姐姐,我以后可不可以找阿珠玩?”

陆心颜微笑道:“这个你要问阿珠,如果阿珠愿意,就可以。”

“阿珠,可以吗?”吴恩期盼地看向阿珠。

阿珠心里磨牙,这个死小子,居然敢利用姐姐。

“当然可以。”她甜甜笑道:“如果我有空的话。”

吴恩自动忽略她后半句,苍白的面容上因为兴奋而染上微红,“太好了!阿珠,你记得哦,我过几天找你玩。”

阿珠懒得理他,对着陆心颜巧笑倩兮,“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找…表舅。”

她和林家人约定好,在外面称林如乔为表舅,以免暴露身份。

青桐曾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小姐,二房三房狼子野心,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压制住他们,让他们不敢动弹?”

陆心颜道:“若我表明身份,压制得了一时,压制不了一世,我在这里还好,若我不在,时间一长,二房三房的野心迟早按捺不住,外祖父和舅舅心太善,顾念血脉亲情,不然不会让林氏一族和二房三房欺负到如此地步!

我必须让外祖父和舅舅,特别是外祖父,对二房三房以及所谓林氏族人彻底死心,与那些有野心之徒,断绝关系,这样才能真正保住林氏商行!我若表明了身份,二房三房有所顾忌,便不会轻举妄动,他们不动,便抓不到把柄!抓不到把柄,外祖父便狠不下心来!”

古人最重血脉族人,林云风的父母病重时,那些族中长辈并没有伸手援助,反而趁火打劫,低价买下林云风父母的铺子,后来林云风发达了,那些林氏族人又靠上来,像吸血鬼一样,吸在林氏商行上面不肯挪动,因为是同族人,林云风狠不心来,一再忍让,以至那些人想合伙分了他的林氏商行!

所以陆心颜要再加把火,让林云风对那些所谓族人彻底死心!特别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那我陪姐姐一起去找,小恩,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祖父会担心的!”阿珠冲着吴恩甜甜笑道。

吴恩心里一甜,早将之前阿珠对他的戏耍和威胁抛到了脑后,乖乖走了。

选拔场地,“接下来是徐氏商行,请展示参加选拔的锦缎!”

徐池施施然站起,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地道:“各位大人,各位大当家,我徐氏商行参加选拔的锦缎名为桃花锦!”

四名穿着粉衣的少女,缓缓展开一幅长约五尺的锦,两人站着,两人半蹲,方便上座嘉宾欣赏。

只见那粉色锦上,深深浅浅的粉色,远远望去,竟像一朵朵桃花绽放在上面,清新艳丽,美轮美奂。

“好美,桃花锦上桃花盛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看这桃花锦,是今年当之无愧的锦王!”

“对对对,这贡锦看来非这桃花锦莫属!”

“我也同意!”

毫不吝啬的赞美络绎不绝地响起,反正徐氏商行这桃花锦,早就是内定的贡锦,多夸几句说不定还能让人家留下点好印象。

徐池笑容满面地缓缓坐下,台上的苏盛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先前他还担心这桃花锦与别家的相差太远,他要是非投给徐家,定会再留下话柄,如今这锦至少能在这些商行中排前三,他选徐家,无可厚非!

桃花锦的观赏时间比其他锦的时间长了一倍以上,吴桥不时望望入口,心想着他尽力了。

场上赞美的话再也翻不出新花样时,吴桥高声道:“现在是投票时间,请雷大人、苏总管、袁公子,选出心中心仪的贡锦!”

袁惟雷姜苏盛三人,相互客套一番后,由雷姜率先站起来表态,“今日这贡锦选拔,各家商行所展示的锦缎,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各有千秋,如同一场美妙的视觉盛宴,本官能亲眼目睹,实乃本官之容幸。不过让本官最为印象深刻的是…”

“各位大人,各位大当家们,在下林氏商行林如乔,对不住,来晚让大家久等了!”

众人巡声望去,只见林如乔双手托着一样用黑布裹着的东西,众人猜想应该是今日参加选拔的新锦。

他身后跟着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是阮氏娘家舅舅阮逊。

林星寒见到林如乔终于来到,高兴不已,连忙远远行了个礼,轻声唤道:“舅公,阿爹。”

林云湖及林云河两兄弟,则面色一黑,互相看了一眼,意识到应该是派去破坏的人失败了。

“没用的东西!”林云湖低声咒骂了一声。

人是林云河找的,林云湖这一骂,也不知是骂那人,还是骂林云河,反正林云河听了,脸上一臊,有两分不满,硬是压下去了。

本来这贡锦展示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林如乔突然跑来,众人议论纷纷。

林云河率先站起来,“各位大人,各位大当家,在下虽是林氏商行三老太爷,但帮理不帮亲,侄儿阿乔无故迟到,按规矩,不能再展示锦缎!”

林云湖接着道:“我三弟说得对,如若让我林氏商行继续展示,对其他商行不公平,几位大人亦会英名蒙尘!”

两人话一出,其他人等面上表情微妙极了。

林云河林云湖两兄弟有心替代林云风父子之事,这各大商行之间,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但众人以为,就算是要争家产,那也是私下的事情,对外自然要以林氏一族的大利益为前提,可没想到这两个不要脸的,居然当众内哄!

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林如乔冷眼看向二人,林云河林云湖大义凛然地说完后,眼光投到场上林如乔身上,几人眼光相撞,林如乔眼中的失望与嘲讽,以及从未有过的冷然,让林云河林云湖心里咯噔一下,终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

既然自家人都不给面子,别人趁机踩上两脚,更是无可厚非了。

“这林氏商行确实离谱了点,都快结束了才来,分明没将这贡锦选拔放在眼里!”

“不只是没将贡锦选拔放在眼里,也没将几位大人放在眼里!”

“迟到了就该赶出去,为什么会被放进来?”

“对,不守时的人,没有诚信可言,更别说再给个机会了!”

等众人议论完后,林如乔拱手道:“各位大人,小人并非无故迟到,来的途中出了点状况,还请各位大人给小人一次机会!”

阮逊跟着道:“这点小人可以作证!而且小人保证,林氏商行这次展示的锦缎,保证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

“夸夸其谈,无非就是想让大人们同意而已!”

“投机取巧!我看这林氏商行,也就这样了!”

“一代不如一代啊~”

吴桥看了眼不知何时来到场边的陆心颜,咳嗽一声,“各位先静一静,听老夫说几句!”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今年这参加贡锦选拔的规矩上,没说迟到了可以继续参加,不过,也没说,迟到了,不可以参加!”吴桥顿了顿,“方才参加的各家锦缎,老夫都细心一一观看过,以老夫之浅见,最有可能夺冠的,非徐氏商行的桃花锦!老夫建议,不如由徐大当家来决定,是否让林大当家继续展示可好?”

陆心颜听后,微微一笑,心道这吴桥果然是老油条,难怪能坐稳商会会长之位,并在没有任何官家背景的前提下,将吴氏商行打造成江临第一商行!在座人人皆知徐氏商行的桃花锦为内定贡锦,徐池胜券在握,自然不介意展现他的大度,这样一来,既堵住了所有商行的嘴,抬举了徐池,也不得罪雷姜苏盛等人,更是卖了她和林氏商行一个面子!

果然,徐池笑容满面地站起来,“雷大人,苏总管,袁大人,小人觉得,贡锦选拔是所有丝绸商行大当家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林大当家之所以迟到,肯定事出有因,还请三位大人给林大当家一个机会!”

苏盛是徐池外孙的亲爹,袁惟本就是来给苏盛徐池撑场子的,两人没意见,雷姜自然也不敢有意见。

吴桥见苏盛轻轻一点头,立马道:“林大当家,请向大家展示你林氏商行的锦缎。”

林如乔没想到事情突然就出现了转机,呆呆的有点反应不过来,还是阮逊推了他一把,才手忙脚乱地将黑布揭开,让阮逊帮忙展开锦缎。

所有人方才虽然明讽暗诋毁,但林如乔最后时刻也要坚持赶来展示,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和期待。

可一打开后,所有人都失望了。

那锦十分光滑,色泽也鲜艳,平时来看也是上好的锦缎,可来这参加贡锦选拔,就显得太为平常了。

林云湖与林云河则高兴不已,林云河压制不住兴奋道:“二哥,看来咱们的愿意很快就能实现了!”

“我还以为这彩虹锦有多厉害,也不过尔尔!看来阿乔已是江郎才尽,再也织染不出令人惊艳的锦缎了!”

“这样也好,到时候将他们一家全部赶出江临,咱们也不会觉得可惜。”

“三弟说的是!我林氏商行不养废物!”林云湖冷笑道:“拿一匹大红色锦缎过来,就想被选为贡锦,我看他脑子简直是有问题!”

“大红色?不对啊,二哥,明明是橙色!”

“什么橙色?明明是红色!你眼睛有问题是不是?”

林云河被林云湖一怼,瞪大眼再次仔细一瞧,心里不由火起了,“二哥,我平时什么都让着你,可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那么亮丽的橙色摆在那,我怎么能说是红色?难道我连橙色与红色都分不清吗?”

林云湖冷声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连红色也橙色都分不清?”

两人从开始兴奋的小声,到现在不由自主的大声,整个场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听到他们的争辩,有人嗤笑,“我说你们两个,眼睛都有问题,明明绿色好不好?这样也能看错,简直是有毛病!”

他旁边一人纠正道:“什么绿色?明明是蓝色好不好?我看你也得去找大夫看看了!”

“你才该找大夫看看,明明绿色!”

“蓝色!”

“绿色!”

这样的争论不只发生在两人之间,而是四人,六人,八人,十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与旁边人辩论起来,有的说是黄色,有的说是紫色,有的说是青色,有的说是蓝色…场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徐池初初嘴角一直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见到林氏商行的锦缎后,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嘲笑,后来笑容慢慢隐去,眉头渐渐紧皱,眼里疑惑顿生。

接着,他双眼圆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猛地站起身,“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彩虹锦!?”

“彩虹锦!?”场上的争论声顿时停下,全都变成不敢置信的抽气声。

在座都是丝绸商,对于几年前京城素染坊叶大当家叶霜染出的、名动一时的彩虹锦自然不陌生,只是叶大当家有自己的规矩,当年没有人设计出能匹配得上彩虹锦的衣裳,叶霜亲自毁了它,以至于彩虹锦成为了一种传说。

这几年有不少织染坊试图染出彩虹锦,可无一人成功过!

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林如乔,林如乔拱手道:“徐大当家好眼力,此锦正是彩虹锦!共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从不同的角度看,看到的是不同的颜色,各位若不信,可过来,绕着这彩虹锦走半圈,便知我所言非虚!”

“我来!”“我来!”各大当家们,个个举着手,争先恐后。

吴桥咳嗽一声打断,“各位少安无躁,这彩虹锦又跑不了,都有机会!三位大人,不知您们是否有兴趣下去亲自验证一番?”

苏盛自打徐池说出彩虹锦三个字后,面色便开始暗沉,雷姜看他脸色行事,不敢妄动,只有袁惟无需顾忌,他对让众人如此震惊的彩虹锦甚为好奇,于是道:“我来亲自验证!”

“袁大人,请!”

袁惟走下场,按林如乔所言,围着彩虹锦走了半圈,只见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随着他的走动不断变幻,像彩虹一样炫丽夺目,忍不住点头道:“妙,确实妙!”

原本是替徐家来撑场子的袁惟,此时却赞起了另一家商行,足见这彩虹锦有多么厉害了!这下各商行大当家们,更加兴奋了,迫不急待想上场一探究竟!

二二三、不是爱慕你三师哥,想睡他吗?

袁惟称赞的话一出,袁仙儿越发坐不住了,她这个大哥的眼光之高,别人不知,她最清楚不过,刚才那桃花锦,袁惟也不过点了点头,道了句“尚可”,对这彩虹锦却是“妙,确实妙”,这中间巨大的差距一目了然。

只可惜她是女子,走走红地毯出出风头就好了,若真的下场,实在有失她大家闺秀的身份!遂强行忍着不顾一切下场的冲动,但心中却打定主意,不管这彩虹锦能不能成为贡锦,她一定要弄到几匹做一堆衣裳。

袁惟欣赏了一阵后,回了座位,吴桥又出声请苏盛与雷姜下台欣赏。

苏盛本不愿,但他心知吴桥此举,是为了让后面的各商行大当家方便欣赏,而且他也确实想看看这彩虹锦到底有多好多妙,或者说,有何不足之处,只要找到这不足,他便可继续光明正大地选择徐家,而不必被人置喙!

苏盛和雷姜一起走到场中,同时给了个眼色坐在一旁的徐池,让他等会也睁大眼好好看看,找出不足!

徐池会意地点了点头。

雷姜在前,当走了两步后,看到色彩发生变化时,似看到不可思议之事,惊讶地张大了嘴。

等他意识自己此举有些不妥,想要闭上嘴时,色彩又变了…

直到走完,雷姜回过神后,才终于记起自己的嘴还一直张着,连忙趁人不备,迅速闭上了嘴。

他看了一眼还没看完的苏盛,心里忍不住涌出一种快意:苏大人,差距这么大,我看你等会怎么选?

不过那快意刚涌上,很快就被烦恼取代,因为雷姜想起,自己才是最先投票的那一人!

苏盛,他得罪不起!

苏盛阴沉着脸看完后,徐池上来了,眼里的震惊随着走动越来越强烈,面色也越来越黑!

原本这贡锦选拔的结果十分明朗,纵然其他家有比他略胜一筹的锦缎,但他有苏盛这个靠山,苏盛又有苏昭仪与袁巡抚这样的大靠山,他徐家的桃花锦入选了,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可现在,林家彩虹锦一出,立马将桃花锦从云端比到了地底,这么明显的差距,若最后选了他徐家,他徐池不怕唾沫星子,可即将要诞下皇子的苏昭仪和苏盛在意啊!

皇上正值盛年,若无意外,在位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若真是在位二十年,二十年后苏昭仪的皇子已成年,谁说没有问鼎皇位的可能?

为了替未出世的皇子铺路,这次苏盛暗中示意徐池,将贡锦选拔场地选在江南山庄,以示公平公开,同时要求徐池必须拿出最好的水平,织染出优秀的锦缎!

本来一切顺顺利利,结果最后时刻,出了个彩虹锦,而答应让这彩虹锦公诸于众的,却是他徐池本人!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池肠子都悔青了!

徐池看完后,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向上座的苏盛投去求救的眼神!

之前以为桃花锦入选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徐池暗中囤了大量蚕丝,一旦落选,他徐氏资金周转立马出现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苏盛黑着脸,一言不发,心中恼怒徐池自作主张,自毁前程!

但徐家是他宝贝儿子的外家,他当然不能任由其成为穷光蛋,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最聪明的女儿苏紫一眼。

苏紫会意,事实上当徐池脱口而出彩虹锦三个字时,她就敏感地意识到这彩虹锦将是桃花锦的最大劲敌,因而一直暗中想着对策!

当场上各大商行老板欣赏完,还沉浸在彩虹锦带来的震撼中时,苏紫缓缓站起身,装作好奇道:“阿侈,这彩虹锦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不同的颜色,果真是好奇妙!不过,女儿觉得,这彩虹锦虽好看,却不实用!”

苏盛心知苏紫这么说,肯定是想到了彩虹锦的不足之处,面上神情缓和了些,却佯装不悦道:“休得胡言!这里都是丝绸行的大当家,别班门弄斧!”

“阿爹,女儿没有胡说。”苏紫道:“这贡锦是要送入宫中,给宫中贵人们做衣裳的!咱们女儿家都知道,这衣裳要搭配好头饰、配饰,并选择最适合自己肤色的颜色,才能显出女儿家最美的一面!可这彩虹锦有七色,若有一贵人肤色气质适合橙色,而不适合青色,有人从不同角度看到青色,那岂不是反而为降低了贵人的美丽?还有若配戴的是红宝石,某个角度却看到穿着一身绿,这搭配…。可就有问题了。”

苏盛嘴角扯出满意的笑容,这个女儿果然没让他失望!若不是苏昭仪马上即将要生下皇子,为免苏昭仪不开心,他真想将苏紫送入宫中!如今却只能委屈她去讨好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金宇!

“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苏盛转过头,问场中的林如乔,“林大当家,小女所言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我江临织造局挑选贡品上京,是为宫中贵人服务,讨她们欢心,这彩虹锦妙是妙,却有让贵人生恶之嫌!”

林如乔一时楞住,他只会织锦染绵,哪懂什么装不装扮的问题?

场上其他当家在听完苏盛的话后,亦都陷入深思,他们与林如乔不同,明白有时候好的锦,未必好卖,还要客人们喜欢,这彩虹锦若买上一些放到家中欣赏尚可,可若做成衣裳…只怕真没人能够驾驭,这样一来,这销量必定大打折扣!

“可惜了,这彩虹锦…”

“没什么可惜的,受客人喜欢的才是好锦!”

“说的是,客人掏银子买咱们的锦缎,是为了让自己更美丽更有派头,若是反效果,谁愿意掏银子?”

“有理!我本来想这彩虹锦不管入不入选,等结束后,都要跟林氏商行合作,从他们那里进彩虹锦,现在看来,我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我也是!”…

听着那些议论,陆心颜眸光闪了闲,招来林星寒,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此时场上徐池正道:“苏大人说的是,咱们送到宫中的东西,哪怕入不了贵人的眼,也好过先是入了贵人的眼,最后却惹得贵人生嫌,惹来祸端…”

“阿爹,”林星寒走到场中打断道:“您既然能染出七色彩虹锦,想必也能染出双色、三色、四色、五色、六色,甚至其他的七色!能适合七色的客人不多,但每个人最少适合两至三种色彩,咱们林氏商行,可以按需生产!”

一言激起千层浪!

各大当家们又沸腾了,“对哦,我怎么一下子魔怔了?!能染出七色,就能染出双色、三色,七色的货我要少点,其他色我要多点就行了啊!真是蠢!”

“对对对,以后我就重点订双色彩虹锦、三色彩虹锦,肯定有销路!”

“这是林大当家的儿子吧?看气度要青出兰而胜于蓝了!不知道说亲了没?”

“听说才十四,再等两年得开始说亲了,谁家有年龄相当的好闺女,记得先留着…”

话题一下子从彩虹锦转到林星寒的婚事上,十四岁的半大小子,一下子脸红了,眼睛忍不住向贵宾座那边望去。

袁仙儿接收到他爱慕的眼光,微微一笑,林星寒像受惊的兔子般,慌地转开眼,脸更是红得像煮熟的虾似的。

苏紫的问题被林星寒解了,目光自然一直在他身上,见状忍不住向袁仙儿似笑非笑道:“仙儿姐姐魅力真大,瞧那小子,手足无措的样子!”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苏紫心里冷哼。

本来被她扭转过来的局势,瞬间又被扭了回去,心里自然十分不爽!

袁仙儿笑了笑,不以为然,以她的样貌和家世,一个商户家的小子爱慕她有什么奇怪,不爱慕才奇怪!

吴桥轻咳两声,议论声小了下来,“三位大人,这是不是该最后投票了?”

苏盛面色更难看,雷姜一脸为难地看着苏盛。

差距这么大,又找不出任何不足之处,让他怎么投?他也要面子的啊,这下可怎么办?

场上陷入奇怪的沉寂中。

不少人偷偷看向徐池,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因为今日不管徐氏的桃花锦能不能入选,徐池都会将成为整个江临乃至甘山的大笑柄!

徐池才不管笑不笑柄,他只想着囤在仓库里那些蚕丝,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哀求地眼光落在苏盛身上,女儿虽没扶正,可孙子肯定是苏家未来的继承人,所以他勉强也算是他苏盛的老丈人啊!

苏盛黑着脸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阿敏刚给他添了儿子,但他却不能让她扶正,那徐家这个面子,他怎么也得给她撑着,否则算什么男人!

苏盛下定决心后,看了一眼雷姜,雷姜明白过来,苏盛这是要他违心地撑徐家。

雷姜拒绝不得,只得站起来,“这次的贡锦选拔,优秀锦数不胜数,不过依本官之见,其中最优秀的且最实用的,当属…”

那个徐字都要冲口而出了,突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今儿这贡锦选拔,都有哪些好看的,拿出来让本公子欣赏欣赏!”

雷姜:…能不能让老子把话完?!

“金大人!”雷姜立马站起来,笑脸迎人,“您怎么来了?来来来,这边请坐!”

这下子,整个场中除了袁惟及袁仙儿外,全都站起来,笑脸迎向那个从红地毯一端起进来的蓝衣华服男子金宇。

他身形高瘦,浓眉挺鼻,生得极为英俊,面上带着两分寒气以及蛮不在乎的神情。

陆心颜嘴角翘了翘,心想这小金毛,总算是在关键时候来了。

上次知道徐氏商行背后有苏家这个靠山,而苏家有苏昭仪及袁家两大靠山,陆心颜就心知即便林如乔染出彩虹锦,也入选不了贡锦,因为说穿了比拼的不是实力,而是背景。

除非林如乔能有与苏家和袁家相抗衡的靠山,她与萧逸宸身份不低,但跟苏家袁家捞不上干系,而且现在两人身份都不宜曝露,所以陆心颜便想到金宇。

金家有太后撑腰,即便苏昭仪生下皇子,也不过是众皇子之一,而金宇的阿爹金正是布政使,与袁修不相上下,金宇自己是道员,又正好管着江临,至少可以震住雷姜,这样平局之下,或许另有胜算。

苏盛暗中皱眉,这金宇什么意思,之前几次邀请他来他不来,这会儿又突然出现,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苏紫眸光转了转,靠近袁仙儿悄声道:“仙儿姐姐,我听阿爹说过,之前请过金公子几次,都被他拒绝了,但他现在又突然出现,我猜想,一定是有人影响了他的决定!”

袁仙儿眸光一动,两分傲色浮现其中。

苏紫察言观色,“仙儿姐姐,你说金公子,会不会是为你而来?”

袁仙儿自认八九不离十,不过嘴上却道:“阿紫妹妹正在与金公子说亲,说不定金公子是为你而来。”

苏紫笑道:“仙儿姐姐,若是没有你,我觉得倒有两分可能,可有你在,怎么可能轮到我?”

“阿紫妹妹太谦虚了!”袁仙儿微微一笑,语气间却不见任何的受之有愧。

苏紫心知肚明,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将眸光转到金宇身上。

此时金宇已坐在了正中间,身后站着雷姜,四人中他年纪最小,官职却最高。

雷姜道:“金大人,这次来参加选拔的贡锦中,有俞氏商行的云锦,邹氏商行的素锦…,徐氏商行的桃花锦,林氏商行的彩虹锦!”

“桃花锦?彩虹锦?听来倒有些意思。”金宇打着官腔,“雷大人,让他们展示给本公子瞧瞧!”

袁惟看不惯他一来,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毫不客气道:“金宇,你之前说了不来,现在又来,什么意思?来了就来了,都快结束了,你又要别人给你展示,你这是故意显摆自己的官威吗?”

金宇斜斜看他一眼,“袁大人,江临是我管辖之地,江临织造局虽不属我管,但在我江临之内,我来我的地盘看看会不会出什么篓子,碍着你什么事了?不喜欢你可以滚回你的钱陵去作威作福!”

袁惟是钱陵知府,因为他爹袁修的关系,在钱陵说一不二!

按官位,金宇比袁惟高一级,但因为他爹金正不大管事,整个甘山基本是袁修说了算,所以袁惟不将金正放在眼里,当然金正也是一样!

“金宇,你不要太过份!”袁惟面色铁青,“你不就是仗着你爹吗?”

“难不成你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当上的钱陵知府?”金宇故作惊讶地睁大眼。

都是拼爹,可我爹的布政使可以世袭,你爹的巡抚之位,说不定过几年就被人抢走了!怎样?不服气你咬我啊!

袁仙儿在后面头疼道:“大哥,金公子,别争了,都什么时辰了,正事要紧!”

本来一个时辰就能完事的事情,现在两个时辰了,还在这磨磨叽叽的!

袁惟冷哼一声扭过头,雷姜适时地道:“金大人,您看,现在为您展示的就是桃花锦和彩虹锦,这桃花锦是用徐家祖传的织染秘方…”

金宇听了一半,打断道:“说那些我也不懂,这桃花锦看着还不错!那这彩虹锦呢?”

“这彩虹锦从不同的角度,能看到不同的色彩…”

“这么神奇?那我一定要亲自见识一下了!”金宇双眸一亮,边说边下了台,绕着彩虹锦走了一圈后,不断点头称赞,“果然神奇特别!我听祖父说,以前姑婆写信回来,说宫中贵人们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最喜独特之物,我想这彩虹锦到了宫中,肯定大受欢迎!”

他这竟是直接就站队林氏商行,雷姜这下子更为难了!

苏家袁家他得罪不起,可金家他同样得罪不起啊,特别是金正,现在是他直属上司,这小子又挑剔又难伺候,要是拂了他的逆,这年底考核…

雷姜一个头两个大!

金宇回座后,吴桥小声提醒,“雷大人,该投票了,桃花锦与彩虹锦,您选哪个?”

雷姜突然灵光一闪,“本官认为此次来参加选拔的贡锦,桃花锦与彩虹锦各有千秋,所以本官建议,两只锦同时入选!”

为啥要选?两只都选不就好了,两不得罪,皆大欢喜!雷姜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不已。

苏盛冷冷一笑,这个墙头草!但他亦明白,此时此刻,雷姜的做法才是不让双方陷入僵局的最好办法,既保全了徐家,又不会当面得罪金宇!现在的他,急需要金宇背后太后这把保护伞!

“我同意雷大人的选择,桃花锦与彩虹锦难分伯仲,建议两只同时入选!”

雷姜和苏盛都赞成两锦同时入选,就在众人以为这事就要落下尘埃时,袁惟突然道:“我的意见与两位大人有所不同,我认为彩虹锦太难驾驭,不管是双色还是七色,所以我选桃花锦!”

众商行大当家:…

明明刚才袁惟还对彩虹锦赞叹有加,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

他们哪知,要不是金宇突然出现,袁惟或许会建议两只入选,可偏偏金宇出现了,偏偏金宇也看中了彩虹锦,偏偏雷姜与苏盛因为金宇的选择而改变了选择,所以袁惟就偏偏不选彩虹锦,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他袁惟厉害,还是金宇厉害!

金宇听到袁惟选择,不屑地哼道:“怎么办,我恰好与袁大意见不一样,我选彩虹锦,而且我认为只有彩虹锦,才资格入选!”

这话比袁惟还拽,起码袁惟没说出只有桃花锦够资格入选!

雷姜和苏盛,这下完全陷入两难!

不光两人看出问题,连底下的各商行大当家们,也看出金宇与袁惟,分明是在赌气!

贵人们的事情,跟他们没关系,他们插不了手,也不敢插手,就好好坐着喝茶看看就够了。

袁惟眯起眼,“金宇,你就是要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金宇呵呵,“袁大人,这明眼人一看就知两锦哪种最好,你非要昧着良心选,分明是你与我作对!”

袁惟:“是你先破坏规矩!”

金宇:“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不服来跟我单挑啊!”

那一脸的欠揍,气得袁惟火冒三丈,下面看好戏的陆心颜,却觉得这小金毛这样子可爱极了!

不愧是萧逸宸的师弟,拽起来真能让人吐血!陆心颜笑眯眯地想。

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雷姜苏盛互看一眼:现在怎么办?

“袁大人到!”一声高唱由远及近。

雷姜苏盛同时松口气,太好了,救星来了!

不过袁大人不是陪着萧世子几人去了洛河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雷姜心想。

本来他和苏盛也要去的,不过贡锦选拔同样重要,所以就由相关人代替他们去了。

一身便服的袁修出现在尽头,众商行大当家们,纷纷翘首以盼。

甘山巡抚耶,以他们商人的身份,这辈子都没见过两次,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沾点光!

大家的眼光,本来都冲着袁修去的。

然而一望之下,却被袁修身边的两名男子吸引住了全部眼光。

一人红衣飘扬,面含浅笑,一双桃花眼波光滟潋,面容俊俏过女子。

另一人则更为出众,身穿月牙色华服,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深邃俊朗,清冷如月下谪仙。

众人瞧得呼吸都顿住了。

袁仙儿亦看得眼睛都不眨,这江临何时来了这么两位美男子,她怎么从来没听见过?

苏紫悄悄问道:“仙儿姐姐,这两人是谁?”

袁仙儿摇摇头,“不知道,没听阿爹提起过。”

苏紫道:“仙儿姐姐放心,既然是袁伯伯带来的,一定为介绍给你认识的!我先恭喜仙儿姐姐,又要收获两名出色的爱慕者了!”

袁仙儿微微一笑,笑容里掩饰不住自信和骄傲。

陆心颜看着所有人目光集于一身的萧逸宸,忍不住翘起嘴角,瞧,这是她的男人,到哪都是焦点所在!

金宇内心雀跃不已,不断提醒自己:忍住忍住,三师哥说了,不能说穿他们的关系!

雷姜苏盛知道萧逸宸和公孙墨白几人的身份暂时不好说穿,便直接同袁修道:“袁大人来得更正,这次贡锦选拔,有两家锦一时难分胜负,请袁大人给个意见!”

雷姜又简单介绍了一下桃花锦以及彩虹锦,萧逸宸几人照例欣赏了一番。

看完后,袁修道:“本官粗人一个,还是由两位年轻公子来点评。”

公孙墨白状似无意往陆心颜方向看了一眼,勾唇一笑,“桃花锦艳丽若桃花,明媚如朝阳,色泽深浅错落,实在是难得的好锦!彩虹锦新颖独特,独树一帜,听闻当年叶大当家的彩虹锦曾引起宫中贵人关注,很多人对于没能亲眼目睹,深以为憾!所以在下觉得,不妨选择彩虹锦!”

彩虹锦又多了一票,金宇得意地看了袁惟一眼。

袁惟挑衅地回他一个眼神,得意什么,还有一人没选!

金宇内心呵呵:跟你这种傻子说话真是无趣,以三师哥那尿性,除了选三师嫂外祖家的,还会选别人?

公孙墨白说了自己的选择后,众人都看向萧逸宸。

只见他薄唇轻启,清冽又动听的声音,自那绯色唇间逸出,“彩虹锦!”

干脆利落,连多余的赞美和废话,也不愿意多说!

金宇:不愧是我三师哥!酷!

陆心颜:不愧是我男人,一个字,帅!

趁人不备,她揭开帏帽前的轻纱,悄悄向萧逸宸快速一眨眼,那眼神暗含讨好,以及求表扬:看我乖吧,听你的话,只要出来,都戴着帏帽!

陆心颜一现代人,别说穿得规规矩矩抛头露面了,穿泳衣都是小事一桩。

但分别前,萧逸宸希望她不要被外人看到她的真面貌。原因无她,怕她趁他不在,惹来一堆桃花!

当时陆心颜本来是要委婉拒绝的,目光触及到站在萧逸宸身边一脸乖巧听话、三师哥让他吃饭绝不喝汤的金宇,鬼始神差便答应了下来,所以这几天,只要离开林府,去哪都戴着帽帷!

萧逸宸的眼角余光,一直看着她,见她掀起帏帽冲他眨眼,唇边宠溺的笑容,一闪而过。

想着她绝美的容颜,肆意的笑容,柔软的红唇和有弹性的…,琉璃眸渐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得找个机会一解相思才行!他心中暗忖。

金宇见两人一直眉来眼去,气得七窍生烟,丑女人,他来帮她,她不感谢不说,还要当面勾引三师哥!不要脸!

袁仙儿和苏紫,恰好看到这一幕,刚才公孙墨白往那边看的时候,两人就注意到了。

不过角度的关系,她们并没有看到陆心颜的真容!

袁仙儿眉头轻皱,苏紫小声道:“仙儿姐姐,那个骗子真是不要脸,居然对着那两位公子抛媚眼!”

“既然是骗子了,还要什么脸?”

“仙儿姐姐说的是,等会结束了,我要当着金公子的面,揭穿她!”

揭穿那个女人是顺便,讨好金宇才是重点!

萧逸宸与公孙墨白都选了彩虹锦,袁惟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妥协,最后吴桥公布:“这次贡锦选择,林氏商行彩虹锦入选!”

林如乔激动不已,林氏商行他保住了,再也不怕二房三房变着法子逼迫了!

林云湖及林云河则气恼不已,没想到事情几经反转,最后居然真的落到了林如乔身上,老天爷真是偏心!

徐池面如死灰,跌坐在椅子上,他囤的蚕丝啊,他的银子啊!就像煮熟的鸭子一样,在他眼前飞走了。

所有商行大当家走向林如乔,向他道恭喜。

萧逸宸不能久留,其实以他保密的身份,本不该出现,但从朱雀堂江临分会处得知林家现在的处境后,他寻个借口,从洛河赶回来,就是为了给林氏商行撑场子,好在最后赶上了,但他现在必须离开了,多留一会,就会多一分被人认出的风险!

等萧逸宸离开后,金宇走向陆心颜,这个丑女人,刚才当着他的面勾引三师哥,他非要气回去不可!

“喂!”他怒气匆匆地喊道。

陆心颜一回头,见是金宇,笑眯眯道:“原来是小金毛啊,刚才多谢你。”

“切!”金宇翻个白眼,又得意地摇晃着头,“今晚,我要悄悄去找三师哥!是三师哥约我的!”

陆心颜笑脸一僵,忍着气,语重心长道:“小金毛啊,你说你天天黏着你三师干什么?你们两个大男人,能干什么?就算能干什么,也不能生孩子不是?你们都是独子,两家的香火可等着你们延续啊!”

金宇猛地跳起,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脸涨得通红,“你你你个丑女人,你乱说什么!?”

“我有乱说吗?”陆心颜眨眨眼,“难道你不是爱慕你三师哥,想睡他吗?”

二二四、她不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女人!?

“你你你…”金宇气得手指发抖,“三师哥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粗俗的女人?不,不只粗俗,还思想龌龊!我对只有三师哥尊敬爱慕…,呸呸呸!被你带偏了!我对三师哥只有尊敬崇拜,没有你说的那种龌龊想法!”

陆心颜奇道:“那你干嘛一直跟我抢他?还阻止我跟他在一起?”

金宇理所当然道:“因为你配不上三师哥!三师哥何等英雄人物,你一个凡俗女子,和离过,又设计三师哥,怎么能配得上他?”

陆心颜翻个白眼,“你丫吃多了撑着是不是?我配不配得上,关你什么事?这是我跟你三师哥之间的事情!你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管!你爱勾引谁勾引谁去!但他是我三师哥!”金宇面上露出坚定而又义无反顾的神情,“三师哥以前被女人伤害过,经不起背叛,像你这种不能从一而终的女子,在三师哥身边,就是巨大的祸根!你会毁了三师哥的!我绝不能眼睁睁的,任由此事发生!”

谁不能从一而终了?陆心颜觉得自己应该大声反驳,然而她的整个脑子里都充斥着一句话:三师哥以前被女人伤害过!

卧槽,难道她不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女人!?他曾经喜欢过别的女人?!

陆心颜心里突然觉得好不爽!

她杏眼一瞪,满含杀气地问道:“是谁?”

周边的空气蹭蹭降温,金宇被她突来的气势吓着了,无端有种三师哥上了她身的即视感。

金宇猛地想起,萧逸宸以前曾交代过,他的事情包括他家的事情,不允许他跟任何人说!

要是被三师哥知道他大嘴巴了…

金宇打个寒颤,运起内力,纵身一跃,迅速从陆心颜眼前消失了。

跑了几步,被一个少年的身影拦住,“金大哥。”

“是小恩啊。”金宇停下,摸摸吴恩的头,声音不自觉放缓,“现在身体如何?”

“谢金大哥关心,前段时间吃了金大哥派人送来的药,缓解了许多。”吴恩道:“祖父现在都允许我出来走动了。”

金宇眼看陆心颜朝这边追来,连忙扔下吴恩,往江南山庄外面跃去,“那就好!金大哥还有事,以后有时间再去看你!”

“小金毛,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苏紫和袁仙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陆心颜追着金宇跑动的身影。

之前萧逸宸与公孙墨白离开的时候,连看都没看袁仙儿一眼,这让袁仙儿心里很不舒服,但她安慰自己,毕竟阿爹没有介绍他们认识,说不定人家是正人君子,非礼勿视,所以才不看她!

等几人离开后,苏紫请袁仙儿陪她去找金宇,当面揭穿那个女骗子,袁仙儿却觉得,金宇既然是为她而来,当然应该等他来找她,她岂能自掉身价?便委婉拒绝了苏紫,说自己突然有些头疼,先休息一会再陪她去。

苏紫不好撇下她独自一人离去,便坐在那里陪她,结果两人眼睁睁看着金宇朝陆心颜走去。

原来他根本不是为她而来!袁仙儿气得咬牙切齿,苏紫则一脸愕然,难道金宇认识那个女骗子?

她想弄清楚真相,便道:“仙儿姐姐,那个女骗子不知用什么不法子让金公子去找她,金公子心地善良,只怕会受骗,咱们身为他的朋友,应该过去阻止。”

“阿紫妹妹说得对。”袁仙儿站起身,“走吧。”她就不信当她站在金宇面前时,金宇还看不到她!

等两人走过来后,金宇已经施展轻功跑了,只留下一道蓝色身影,而那个女骗子则追着金宇跑了几步。

苏紫道:“不怕仙儿姐姐笑话,刚才我看到金公子跟那女骗子站一起,以为他们是认识的,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金公子分明是避之不及,否则也不会施展轻功跑了。”

袁仙儿心里顿觉舒畅了些,“这年头的骗子可真胆大,居然敢跟当事人直接面对面,也不怕被人戳穿!”

“兴许人家就是想着多了解一下,好继续作骗!”

“阿紫妹妹说得有理,下次咱们一定要把握机会,当面揭穿。”

陆心颜追了两步自知追不上,停下来喘气休息,苏紫和袁仙儿离她不远,她将这番话听入耳中,心想什么骗子这么大胆。

她这时根本还没意识到,苏紫和袁仙儿口中的骗子,就是她本人!

这时,袁惟走过来,“仙儿,阿紫妹妹,你们在这做什么?”

苏紫瞟了一眼陆心颜,“没什么,在说我们遇到的一个骗子。袁大哥,你是来找仙儿姐姐的吧?”

袁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略为停留,心中一动,只见那女子戴着帽帷,看不清长相,但身姿却极为动人。

袁仙儿注意到他目光的停顿,嗤笑道:“连真容都不敢露,肯定是极为丑陋。”

陆心颜:不敢露真容?难道是在说她?可这关她们什么事?无聊!

“仙儿说得对!”袁惟收回目光,“我对一切丑陋的东西都难以忍受!所以,我要去找我的仙女了!我留了人送你们回去!先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极亮,看向虚无处,面上露出向往的笑容。

陆心颜:丑陋的东西?我…好想骂粗口!

“有消息了?”袁仙儿问。

“刚刚罗全来报告,说有线索了!我先走了!”袁惟说完,迫不急待地走了。

袁仙儿看着自家大哥焦急的背影,眼底忍不住浮上怒意,“哼!我倒想瞧瞧他口中的仙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紫劝道:“仙儿姐姐,袁大哥只是看了一眼,说不定是看花了眼,你别放在心上!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了!”

陆心颜闻言不由再看了看那袁仙儿一眼,美是美矣,但若说没比她更美的女子,也太夸张了吧!

至少武婉和巫舞,都在她之上,若阿珠再大些,也定会比她出众!

陆心颜撇撇嘴,也不知这女人,哪来的这种自信!没比她更美的女子?她陆心颜都不敢说这样的话!

她懒得再听这些无聊的对话,走身朝被众商行大当家包围着的林如乔。

苏紫与袁仙儿任由她走了,金宇不在,揭穿她有何意义?

恭喜声仍然不断。

徐池跌坐在椅子上,双眼呆滞,那模样,竟比之间一下子老了十岁!

苏盛咬紧牙关,看得出他正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原本他想着林氏与徐氏双双入选,到时候以徐氏的桃花锦为主,林氏的彩虹锦为辅,这事暂且就这样,可结果,徐氏被排除在外面,只有林氏入选!

所有人都知道徐池跟他的关系,结果他却让徐家倾家荡产,这让他的面子往哪搁?阿敏和小宝那里如何交待?

苏盛阴沉着脸,脑海里一瞬间想了无数个念头。

突然,他半眯的双眼里,露出一道亮光,面上阴气瞬间散了不少。

苏盛站起身,走到场中央,“林大当家,苏某恭喜林大当家的彩虹锦入选,不过苏某有一事相询!”

商行大当家们纷纷让开,林如乔拱手道:“苏总管请说。”

苏盛道:“请问你这彩虹锦,是何材质?”

林如乔道:“是蚕丝中最上等的天蚕丝。”

苏盛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却露出一副忧虑的神情,“天蚕丝?这,这可有些麻烦了。”

“苏大人何出此言?”

“林大当家,前些日子,苏某收到指示,马上就到夏季,丝绸锦缎需求极多,下月送往宫中的贡锦,数量最少百匹。”

“百匹?”林如乔面色大变。

天蚕丝比普通蚕丝贵了八十倍以上不止,其中主要原因便是天蚕丝乃野生蚕丝,产量极少,整个甘山,一年天蚕丝的产量也不过千来斤,而百匹彩虹锦,加上损耗,最少需要七八百斤!

且现在已是四月初,蚕丝的周期已过,去哪里找七八百斤的天蚕丝?七八十斤倒有可能!

“林大当家,要是有困难,尽早放弃的好!”苏盛道:“这宫中的贡锦,万一担搁了,苏某可担不起!”

双眼放空的徐池,在听到这番话后,眼睛里慢慢又有了光彩!只要林氏商行没有天蚕丝,交不出那么多数量的贡锦,那他徐氏商行,不就又有机会了?

各大商行老板不由一阵唏嘘,天蚕丝确实太少了,若是一早收购,七八百斤不是不可能收购到,但现在,太迟了。

他们手中的天蚕丝数量不多,一早便被贵人们预定,已经进入生产。

这个时候,林如乔去哪里找那么多天蚕丝出来交差?哎,看来林氏商行,这运气实在不好,煮熟的鸭子只怕要飞了!

林如乔握紧拳头,巨大的喜悦,转瞬便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面色苍白,满心不甘,“苏总管,在下想尽力一试!”

“试?”苏盛笑了笑,“林大当家,这可不是拿银子试一试的问题,这是拿命试!苏某刚喜得麟儿,可不敢陪着林大当家您一起拿命试!”

“就这样放弃,在下不甘心!”

雷姜在旁打断道:“苏总管,林大当家,本官有个建议。”

两人拱手道:“雷大人请说。”

雷姜道:“这彩虹锦不管怎么说,是袁大人的贵客选中的,若是连一点机会都不给,袁大人那边不好交差!本官建议,不如给个期限林大当家,若林大当家能在规定时间内,交出天蚕丝的订单,就当林氏商行过关,若不行,就请林大当家自动退出,由徐氏商行补上!苏总管,林大当家,二位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萧逸宸和公孙墨白以及金宇三人,同时选了彩虹锦,苏盛虽然心里不爽,但明面上,他不敢得罪他们。给个期限林氏商行,让林氏商行主动退出!“那就以五日为限!初六,若林大当家能交出订单,就算过关,否则,请自动退出。”

五日的时间太短了!林如乔不由犹豫,这时阮逊道:“阿乔,天蚕丝的事情,包在舅舅身上,舅舅负责帮你弄到!”

阮逊家里正是负责林氏商行蚕丝供应的主要商行之一,从林云风开始,两家合作已达几十年之久。

那日在林老夫人寿宴上,阮逊也有出席,亲眼目睹林云河林云湖两兄弟,及一众林氏族人威逼林云风,他心里气得要死,但他只是阮氏的娘家舅舅,不好出面说什么,只能将气忍在心里!

现在难得林如乔的彩虹锦入选,可以压制住林云河林云湖以及林氏族人,他自然要不遗余力相助!

“多谢舅舅!”有阮逊的鼎立相助,林如乔立马有了信心,“雷大人,苏总管,就以五日为限!”

——

江临官府宅子里。

萧逸宸端坐书桌后,齐飞与秋无涯在书桌前分列两旁,几人正在讨论贡品被劫一事。

齐飞道:“少爷,经过这两天参与押送官兵的讲解,以及演示,小的认为,那天咱们的判断没有错。”

秋无涯道:“齐飞说得没错,结合从现场痕迹来看,要么是江湖中大门派所为,要么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士兵所为!”

齐飞拿出一张纸,“这是朱雀堂刚刚传回来的消息,江湖中超过八十人的门派,整个天武共有十家,在这半年内,这十家均无异动。”

仅管心中早已猜测到,秋无涯还是吃了一惊,“那就是只剩一种可能,是士兵所为了?”

齐飞点点头,“照现在的消息来看,没错!不过,不能排除一些见不得光的新门派,我们还没有掌握到他们的信息。”

此时,萧逸宸开口道:“如果是见不得光的新门派,他们的门人,不可能会如此训练有素!”

秋无涯道:“少爷说得对!门派磨合需要时间,训练新人更需要时间,这不是一个门派短期内能做到的!”

“三师哥!”外面传来金宇的轻呼声。

萧逸宸伸手制止正要说话的齐飞与秋无涯,“进来。”

“三师哥!”金宇推开门,见到萧逸宸欢喜不已,将这几日收集的资料,献宝似的送到萧逸宸面前,“三师哥,这是我这几日熬夜收集的信息!”

他一脸求表扬的神情,看得齐飞与秋无涯嘴角抽搐不已。

萧逸宸看了一眼那些资料,淡淡道:“知道了,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

金宇难得见他一面,才不会这么轻易走,“三师哥!你不是很急吗?你现在看,我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我。”

“不用了,你先回去,有不明白的我会记下来,让齐飞去问你。”

金宇见此招不行,又舔着脸,转移话题道:“三师哥,这几天去洛河案发现场,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萧逸宸捏捏眉心,“齐飞,送他出去。”

“金公子,请!”

金宇趴在书桌上,两手抓着书桌边缘,“不行!我不走,我今晚要睡在这里!”

“要我亲自扔你吗?”

冰冷的眼神瞥过来,金宇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哝,“我不过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嘛,干嘛这么凶?要是那个丑女人来,你肯定不会赶她走,哼,三师哥真偏心!”

“你能跟我家少夫人比吗?”秋无涯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真没见过这么黏糊的男人,也不知少爷以前是怎么过过来的!

“关你什么事?”金宇满肚子委屈,正找不到发泄口,立马怼了过去。

秋无涯本就是喜欢抬杠的主,只是好久找不到对象被逼收敛了许多,金宇此举正合他心意,“那是我家少夫人,当然关我的事!倒是你一个大男人,每天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我家少爷身边,是几个意思?难不成真对我家少爷有什么非份之想?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有这个念头,我废了你第三条腿!”

金宇跳脚,“呸呸呸,你怎么跟那个丑女人一样,脑子里尽是些龌龊的想法!你对三师哥有非份之想,我都不会有,我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敬仰三师哥…”

某人轻轻抬眸,“你叫你三师嫂什么?”

“三师嫂,我说三师嫂!这个白痴跟三师嫂一样…”

秋无涯:“你才是白痴,你全家都是白痴!”

“你见过珠珠?”萧逸宸皱眉,“你要是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

太扎心了,他什么时候欺负过那个丑女人,一直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三师哥,你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我是那种欺负女人的人吗?”他是想欺负,可他欺负不了啊!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萧逸宸本来是随口一问,金宇却头皮一麻,想起自己不小心泄露了他的秘密,要是被他知道了…

金宇哎哟一声,“咝,这头怎么突然有点痛呢?肯定是这几天熬夜整理资料,没睡好,三师哥,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萧逸宸意外地挑挑眉,这家伙居然自己要走?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刚走到门口的金宇,突然折转身,“啊,对了,三师哥!我听说袁大人半个月前,曾收到过一封京城密信,按时间推算,是在你们离开京城之后,我猜想可能会与你们这次来江临有关!不过那封信,袁大人贴身收着,没人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萧逸宸的心思顿时被拉了回来,“知道了,走吧。”

金宇走后,齐飞道:“少爷与公孙公子几人要来江临的事情,皇上曾派人暗中传过信,不过那是二十几天前的事情!难道咱们走后,皇上又让人传信了?”

“或许是别人传的!”秋无涯道:“比如袁修在京中的靠山!”

“袁修表面上哪派也不站,实际上暗中是葛太师的人,站二皇子一派。”萧逸宸道。

“难道是葛太师给他的密信?”齐飞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这贡品被劫幕后之人,竟是二皇子一派?”

“以如今二皇子的势力和财力,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打劫贡品。”萧逸宸沉思片刻,“让朱雀堂的人重点查,除了袁修,还有甘山按察使胡郁!甘山兵马,他们都有资格调动!”

“是,少爷!”

“对了,少爷,那鬼庄…要不要派人去探探深浅?”齐飞道。

“这事你有时间亲自去一趟,记住,保证安全为主!”

“知道了,少爷!”

——

某座隐蔽的宅子里。

一间书房里,袁修和苏盛,恭敬地跪在地上,“见过公子!”

他们身前是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背对着他们,“起来吧!”

“谢公子!”

“袁大人,半个月前,皇后给你的密信,可有带来?”黑衣男子转过身,竟是之前数次与武辕一起密谈的华服男子。

“带来了。”袁修从身上掏出那封信,双手捧着交到那人手中,“公子请过目。”

黑衣男子迅速看了一眼,放回怀中,“皇后要你对付萧逸宸与陆心颜,正合大皇子心意。这封信我暂且保管。”

“是,公子。”袁修猜想他留下信,是想事成之后推到皇后身上。

“黑水崖张大千现在行踪如何?”

“回公子,张大千的行踪一切尽在属下掌握之中。”袁修道:“自打知道萧逸宸与陆心颜要来甘山,属下按照公子传回的信息,捉到黑水崖张大千,并在前几日,让人暗中救走他,如今一切均在掌控之中。”

“很好!”黑衣男子赞许地点点头,“接下来就按照原订计划,先利用张大千的名头,打劫部分商户,制造事端,推到张大千身上,再将鬼庄与黑水崖联系起来,利用鬼庄对付萧逸宸。”

“是,公子。”

“不过,那鬼庄,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吗?”

“回公子,那鬼庄里没人知道有什么。有人说里面是历代主人的鬼魂守着大量的金银财宝,有人说里面布满机关暗器,有人说是黑水崖的老巢,自从有人知道这鬼庄起,就没人进去过。曾有无数武林高手,本着好奇心,想去一探究竟,最后都被废了武功扔出来,从此痴痴傻傻。”苏盛道:“属下在江临几十年,都没有人能进去后完好地出来,请公子放心!”

“这是最重要的一环,本公子不得不慎重!”

“属下等明白!”袁修道:“时候不早了,请公子早些休息!属下告退!”

两人躬身离开后,袁修道:“苏总管,草拟商户的名单事宜,就交给你了。”

“是,袁大人。”苏盛道:“明日我便将名单交上。”

“有劳,告辞!”

两人分开后,苏盛回了苏府,连宝贝儿子也没看,直接进了书房。

跟在身后的管家道:“老爷,徐姨娘的父亲,等了您好半天了,现在都没走,您看…”

苏盛脱外衣的手滞了滞,沉思片刻后,“带他来。”

“是,老爷。”

徐池来的时候,苏盛正伏案写着什么。

他不敢打扰,只好站在下方等着。

徐池的身份摆在那,苏盛自然不会怠慢,写完两个字后放下笔,“徐大当家请坐。”

“不敢不敢。”徐池连忙摆手,“小的站着就行。”

苏盛亲自走过去,将他按到椅子上,和气道:“我暂时不能给阿敏一个正室身份,称呼上只能委屈您老人家,但这实质关系摆在这,您就不要跟我客气。”

徐池顿时感动不已,他们年龄相当,苏盛用一声您老人家称呼他,实在是给足他面子!“那小的就不客气了。”

苏盛主动道:“您来这里,是关于桃花锦的事情吧。”

一说这事,徐池恨不得跪在地上,“苏总管,您救救小的吧,小的将银子全用来囤了蚕丝,好几万斤,就想着这桃花锦选为贡锦后,小的徐氏商行水涨船高,趁机大赚一笔,可没想到…”

如果桃花锦能选为贡锦,徐氏商行名气大涨,徐池这行为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很有远见。

可现在,彩虹锦横空出世,抢走了贡锦名额,徐氏商行本就是这两年,依着苏盛才发达起来,根基尚浅,一下子几万斤的蚕丝,若没有新的客源渠道,根本消化不了!

“我明白!”苏盛道,徐家是他儿子的外家,家中情况人自然一清二楚,“这事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您放心,我已经想到了办法。”

徐池双眼一亮,“什么办法?”

“只要让林氏商行,买不到足够量的天蚕丝,让他自动放弃便可!”

“可万一那阮逊真就找到了呢?”徐池担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想他徐氏商行的桃花锦,本来是板上钉钉的贡锦,可结果还不是出了差错?

“之前是我没有防备,这次既然有了准备,断不会让他们得逞!”苏盛嘴边露出一抹冷笑。

“苏总管莫非,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徐池小心问道。

“这事您不必多问,总之,您就安心回家休息,等着我的好消息!”

苏盛这样说,徐池不信也只能信了,因为除了信苏盛,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时候不早了,那小的先告辞,苏总管早些休息。”

苏盛站起身,“我还有些事要办,只能送您到这!”

“苏总管留步,小的明白。”

“来人,送徐大当家回府!”

徐池离开后,苏盛走回案桌后,提起笔在那份要用黑水崖张大千之名,打劫商家的名单上,添了两个字:阮逊。

——

林府。

林云风收到消息,知道林如乔染出彩虹锦,并且入选贡锦,高兴坏了,亲自在门口等林如乔等人归来。

林老夫人不甘落后,非要陪在一起,林云风无法,只好让她一起等着。

林老夫人出来了,阮氏不好不出来,便带着林星语一起。

主子们都出来了,一些职位高的管事嬷嬷们怎好在里面待着,于是也纷纷站在门口。

这一下子,差不多整个林府的人都出动了。

左右两边二房三房的林府中人,瞧见这阵仗,猜想是发生了天大的喜事,个个心里嫉妒得要死。

陆心颜林如乔等回来的时候,看到这阵势,吓了一跳。

最前头的林如乔下了马车,赶紧上前,“阿爹,阿娘,阿珍,小语,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林云风大笑,“恭喜你,阿乔!听说你染出了彩虹锦,并让彩虹锦被选为贡锦,哈哈哈!咱们林氏商行接下来几年都不愁了!”

有了贡锦的名头,林氏商行的名头不仅限于甘山,还会在京城以及天武其他地方打响。

林老夫人笑眯眯,“我儿子就是厉害,以后看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还敢不敢欺负咱们!”

阮氏微笑道:“乔哥,辛苦你了。”

“阿爹,你真棒!”林星语甜甜道。

林如乔嘿嘿一笑,“说来这彩虹锦能成功染出来,都是珠珠的功劳。”

二二五、醋海生波

“珠珠的功劳?”林老夫人奇道:“难道她还懂织染?呀,我闺女的闺女,没想到更厉害呀!”

林如乔道:“阿爹阿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林云风也是满脸讶异。

林如乔道:“珠珠是京城素衣坊的老板之一,另一个老板,正是素染坊的大当家叶霜,珠珠写信给叶大当家,叶大当家不吝赐教,亲自来信,将彩虹锦的染法告诉了我。”

“真的?珠珠认识叶大当家?叶大当家给你来了信?”林云风惊奇不由看向陆心颜,“珠珠,这么大的好事,你怎么没说过?”

陆心颜笑道:“外祖父,外祖母,舅母,这事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一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二来想着若真成功了,好给您们一个惊喜!”

林老夫人立马帮腔,“风哥,珠珠可是好意,是怕万一不成功让咱们白高兴一场,你不许责怪她!”

林云风:老婆子,我哪里是责备了?我高兴都来不及。

不过他知道陆心颜现在就是林老夫人的命根子,容不得任何人说一句不是,便不同她争辩了。

林如乔颇有些复杂地看向陆心颜。

他怕她的转变是别有目的,又盼她是真的变了,一直处于一种纠结的状态,现在看着她宠辱不惊的样子,心里面的天平,再一次倾向于,他的外甥女珠珠,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不愧是他姐姐的女儿!

林如乔心里已经对陆心颜信任了七八分,“珠珠,舅舅郑重向你道谢!”

“珠珠只是提供便利而已,愧不敢当!”陆心颜道:“说来还是舅舅厉害,拿着叶大当家的染法不过几天,就染出了彩虹锦!这要是换成我,就算是叶大当家给了我染法,只怕一年两年,我也捣鼓不出来!”

“都厉害都厉害!我的儿子,我的闺女的闺女,能不厉害吗?”林老夫人骄傲道。

林云风笑了,“说来还是老婆子最厉害,能生出这么厉害的阿月和阿乔,阿月又了个厉害的珠珠!”

“那当然了!”林老夫人得意一扬下巴,像个小孩子似的,“阿乔,珠珠,累了吧,快进去休息。”

“祖母,还有孙儿我呢。”被完全忽略的林星寒无奈道。

“外祖母,您都看不到阿珠了。”阿珠嘟起小嘴。

“还有我,亲家嫂子。”阮逊从后面起出来。

“咦?亲家小舅子,你也来了,啥时候来的?”林老夫人愕然道。

阮逊道:“跟阿乔一起来的。”

“是吗?”林老夫人狐疑道:“别唬我老婆子眼神不好使。”

林如乔道:“阿爹,阿娘,这贡锦…出了点状况,所以舅舅一起来了。”

两位老人这么高兴,他实在不想说出来他们担心,但以他个人的能力,他实在没办法一个人解决,所以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林云风眉头一跳,“出了什么状况?”

林如乔道:“织造局指定要一百匹的彩虹锦,但彩虹锦的原材料是天蚕丝。”

“一百匹?”林如风一惊,他是丝绸大佬,林如乔不用明说,他也知道这遇到的是什么难题,这根本不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天蚕丝的产量如此之少,要一百匹,确实有些难度!不过阿乔,不用担心,咱们慢慢想办法,一定能解决的。”

“阿爹,织造局只给了五天时间,五天内看到天蚕丝的订单,就承认彩虹锦是贡锦,否则…”

“五天,这怎么可能?”林云风失声道,待看着林如乔面上的担忧时,装作满不在乎道:“成不了贡锦就成不了贡锦!反正你已经染出彩虹锦了,这名声一传出,咱们林氏商行的生意也会跟着上去!”

他的本意是想劝林如乔直接放弃!不可能的事情,没必要花冤枉时间!

知父莫若子,林如乔低着头,“阿爹,儿子不甘心,已经应下了!”

林云风咳了一声,迅速转了口风:…“不愧是我林云风的儿子,有胆识!”

陆心颜:外祖父这个爹真的没话说,不管舅舅做什么,他都支持,实在是太难得了!

林老夫人道:“阿乔,不用怕,有阿娘在,阿娘会一直支持你的!阿娘悄悄告诉你,阿娘背着你爹,藏了好多私房钱,你要是银子不够,尽管找阿娘要!”

林云风:“老婆子,你什么时候又瞒着我攒私房钱了?”

林老夫人可爱地眨眨眼,“私房钱?什么私房钱,你听错了,一定听错了!我说的是糖,我藏了一些糖!”

林云风:“老婆子,我耳朵好的很。”

林老夫人:“糖和钱都听不清楚,还叫好?”

两老一打诨,这担忧的气氛,立马散了不少。

阮逊道:“亲家大哥,亲家嫂子,阿乔,你们不用担心,我明早就启程,去找天蚕丝订单。”

林云风道:“我也豁出这张老脸,找熟识的老朋友,看他们手上还有多少天蚕丝,抢也要抢过来!”

陆心颜道:“外祖父,外祖母,阮家舅公,舅舅,我也一起想办法。”

她说这话时,没多少人放在心上,林如月经商能力非凡,留给陆心颜的嫁妆肯定不少,但林如月涉及了很多行业,唯有丝绸这一块,为了不同林氏商行打对台,她一点没碰。

天蚕丝价格昂贵不说,关键问题是产量少,银子再多,没货就是没货!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除非有神仙能变出来!

一家人用了晚膳后,林云风道:“亲家小舅子,阿乔,珠珠,小寒,今儿个你们都辛苦了,早些休息去。”

众人正要告别,林如乔道:“阿爹,儿子有一事,想请阿爹作主!”

“什么事?”

“昨晚儿子和众位师傅们合力染出彩虹锦后,儿子怕有人暗中搞鬼,便睡在染坊准备的房间里,守着彩虹锦以防万一!凌晨的时候,儿子正迷迷糊糊的,发现有个黑影摸进儿子房间,试图烧了彩虹锦,幸好儿子醒得及时,这才没酿成大祸!”

也因为如此,出门晚了,差点误了贡锦选拔!

林云风双眼一瞪,“哪来的贼子这么大胆?敢摸进我林氏纵火行凶?”

“风哥呀,我老婆子都听出来是有人故意想毁彩虹锦,不让阿乔参加贡锦选拔,你都听不出来?”林老夫人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林云风,半真半假道:“老是说我糊涂,我看你才是老了,越老越糊涂。”

林如乔道:“阿爹,阿娘,儿子当时惊醒,喊来染坊值夜的伙计,捉住了那人。”

“是谁?”

“二叔家马管事岳父家的侄子马泽。”

“什么?马泽?”林云风惊道:“那个偷了林氏商行的锦缎出去卖,被我抓到赶走的马泽?”

“没错,正是他。”林如乔道:“当年阿爹心软,只是没收了他私卖锦缎所得的银两,将他赶出林氏商行,并未报官,但没想到,他居然受马管家指使,想毁了彩虹锦。”

林云风面色一变,“受马管家指使?你是说你二叔…”

“马泽已经亲口承认,是马管家指使的他,背后之人是二叔和三叔。”

“云湖云河那两个混账!”林云风震怒,“曲管家,去将那两个家伙叫过来!”

“是,老太爷!”曲管家大声应道,迅速向外跑去。

“风哥,现在证据确凿,你可不能再心软了。否则,否则,我就不让你回房!”林老夫人严肃道。

她与林云风几十年夫妻,深知他重情重义的性子,以前马泽私卖林氏商行的锦缎,就有人说是二房三房指使的,但因为双方拒不承认,林云风念及兄弟情份,没有深究,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样的事情,这近十年来,数不胜数,林老夫人怕林云风又像以前一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故出言威胁他。

只是这样的威胁…

陆心颜等人闻言忍不住捂唇轻笑。

林云风正摆出家主的架式,被林老夫人这一说,有些面上无光,微红着脸道:“老婆子,当着一众晚辈的面,胡说什么呢。”

林老夫人眨眨眼,“我哪里胡说了?我本来想说不让你上床,现在都改为不让你回屋了,你还说我胡说?”

噗嗤!陆心颜和阮氏,终于破功,哈哈笑起来。

林云风无奈道:“老婆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好歹我还是一家之主!”

“哎哟,”林老夫人捂住嘴,眼巴巴地望着林云风,“我一时忘了,风哥,我捂着嘴不说了,不说了。”

然后转过头,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当作没听到,知道吗?”

“是,(外)祖母!”

“是,阿娘!”

林云风:…掩耳盗铃,还不如不说!

——

林云湖和林云河两兄弟,此时正在林云湖府中商议要事。

林云河:“二哥,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大房的彩虹锦成了贡锦,出尽风头!这次要是让他们最终得逞,以后咱们二房三房,永远无出头之日了!”

林云湖:“当初爹娘病重,那些铺子抵押的时候,你我年纪都小,不懂事,大哥身为大哥,我们只能听他的,后来他用剩下的银子租了间小作坊,才有了今日的林氏商行,要不是爹娘铺子抵押剩下的银子作本钱,他哪能租得起作坊?”

林云河义愤填膺道:“二哥说得没错!爹娘的产业,咱们都有份,凭什么大房独吞?二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两人回想当初,越想越觉得气愤,全然忘了,当初林云风的小作坊渐渐有了起色后,林老夫人立马替二人张罗婚事,两人成亲所有花费的银子,全是林云风和林老夫人出的,后来林家三房都有了孩子后,挤在林家老宅有些逼仄,林云风便花银子,买下左右,让二房三房居住。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林云风和林老夫人从来没在这些事情上心里有过半点埋怨和不平衡,认为他们帮着二房三房操办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但在别的事情上,林老夫人就颇有微词了。

林家三兄弟的爹娘在世时,对三兄弟十分疼爱,最开始家中小有资产,因此三人也是当成少爷养大的。

后来林氏爹娘出了事,林云风身为长子,一人担起整个林家,林云湖与林云河两兄弟,在他的照顾下,从来没有吃过苦,一直到他们的孩子出世,都是无所事事,全靠大房养着。

林老夫人心疼自己的相公,便有些不满,林云风想着弟弟们都成年了,孩子都有了,身为一家之主总得有点正经事,便让林云湖林云河两兄弟到染坊帮忙,学点本事,但两人从没吃过苦,哪受得了这些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会指手划脚,混了几年也没混出个什么样出来!

那时候林氏商行正在扩张中,林云风没时间管教他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后来林氏商行越做越大,两兄弟的身份地位也越来越高,身边出现越来越多吹捧拍须之人,拍得两兄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觉得林云风能将林氏商行做到现在的规模,一是运气,二是他们两兄弟功不可没,即便没了林云风,他们一样能将林氏商行做大做强!

到后来两人啥正事也不做,一门心思逮机会,将林氏商行弄到手中!

“三弟,这彩虹锦虽然暂时被选了贡锦,但有个前提是,必须找到足够数量的天蚕丝,如果找不到,那彩虹锦只能退出!”林云湖阴冷一笑,“只要咱们想办法阻止他们弄到足够的天蚕丝,这贡锦之名只能拱手相让!到时候,咱们又有机会了!”

林云河压低声音问:“二哥的意思…”

这时,书房外响起小厮的声音,“二老太爷,三老太爷,老太爷派了曲管事过来,说要见您们二位!”

“大哥这分明当我们是他的手下,有事他不会自己过来找我们?最不济也该让阿乔或小寒过来请吧?派个管事过来,算什么意思?”林云河忍不住抱怨。

林云湖冷静道:“三弟莫要动怒,先过去瞧瞧。”

两人起身打开书房门,曲管事见到两人一起从书房出来,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勉强恭敬道:“二老太爷,三老太爷,请!”心中则暗骂:呸,两个不要脸的,肯定又在一起想着如何谋夺老太爷的家产!

林云湖林云河两人来到林家正厅时,见到以林云风为首的林老夫人和林如乔,个个神情严肃,不由心中一跳,等视线见到跪在地上的马泽,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将这事忘了?

林云河向来以林云湖马首是瞻,不由望了一眼林云湖。

林云湖拱手笑道:“大哥,大嫂,阿乔,恭喜恭喜,这彩虹锦入选贡锦,以后咱们林氏商行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林云河赶紧跟着道:“恭喜大哥大嫂和阿乔!”

林云风板着脸,指着马泽问道:“云湖,云河,这人你们可认识?”

林云湖仔细看了两眼,“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林云河跟着道。

跪在地上的马泽听两人否认认识自己,着急了,“二老太爷,三老太爷,是我啊,马总管的侄子,马泽啊!你们看清楚啊,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之前被林如乔抓到的时候,林如乔跟他说了,若他供出幕后之人,他就放了他,否则就送官府!

马泽本就是个混混,身上背的案子极多,要是去了官府,被人一查,少说十年八年跑不了!

因此林如乔一威胁,立马就招了!

但现在林云湖与林云河否认认识他,等于要他一人背上放火的罪名,万一林如乔等人相信了,最后吃亏的岂不是只有他一个?马泽才不会这么傻!

“你什么东西!?”林云湖不由分说,上前狠踹了一脚马泽,面露凶光,“我林云湖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人!?给我想清楚了再说!”

那眼神异常凶狠,一副要杀了他的样子!马泽身上吃痛,后背发寒,低头不敢出声了。

林云河道:“大哥,这人我和二哥真不认识,他是谁来的?”

林云风看了两人一眼,“他叫马泽,今天凌晨潜入作坊,想毁了彩虹锦,被阿乔捉到,经他招供,是你们指使他前去破坏的!”

林云湖听后,面露悲痛道:“大哥,你居然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想念你亲弟弟我的话?”

林云河哭道:“呜呜,大哥,要是爹娘还在世,见你这样冤枉我和二哥,指不定有多伤心!”

林云风默默地看着二人表演了一会后,对着马泽道:“马泽,如果你说实话,我就给你一百两,让你离开江临,否则,我就先找断你的手手脚脚,再将你交给衙门!”

马泽跑到人家作坊放火被抓到,若被打断手手脚脚,官府也不会管!

他吓得立马掏了一个香囊,道:“老太爷,小的有证据!这是二老太爷付的定金,这个香囊是他的,上面有个湖字!不信您可以让人来辨认!”

马泽不傻,一百两,够他耍好几年了!在被打断手脚交到衙门,以及拿一百两银子说实话之间,他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至于林云湖的威胁,一旦林云湖被指证,自身都难保了,等他有空找麻烦时,他马泽已经离开江临好久了!

林云风接过香囊,扔到林云湖脚下,冷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哥,冤…冤枉啊!”林云湖心里喊着冤,心中则暗恼不已,怎么会那么大意,给银子的时候直接将香囊甩了出去?那个马管事也是个没用的,他是主子懒得自己动手掏银子,那马管事就不懂替他这个主子多想想?要是像以前一样,只拿银子找人办事,出了事打死不承认,多简单!

都到这份上了还死不认错?林云风气得胸口疼,“冤枉?!这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冤枉?是不是要去衙门里,当着知府老爷的面,让他凭凭理?”

林老夫人直接开骂,“二叔,你就是头白眼狼!我和你大哥,哪点对不起你了啊?帮你成亲买宅子,让你不干活光拿银子,年年享受分红!到头来,你却要将你大哥辛苦建立的林氏商行毁掉!说你猪狗不如,简直是侮辱猪和狗,这猪养肥了还能吃,这狗养大了还能看家,你呢,白吃白喝白拿,最后还反咬一口!真不是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

林老夫人这一说,林云风想起这些年他对两兄弟是如何掏心掏肺,这两兄弟却一心只想着他的家产,忍不住怒火中烧,“来人…”

“大哥!”林云湖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大哥啊,是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大哥,求您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饶过弟弟这一回…”

林老夫人凉凉道:“哎呀,让我数数,你大哥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饶了你们起码四五回了吧?”

林云湖心里恨不得咬死林老夫人,面上却继续大声哭道:“大哥啊,你还记得,爹娘临死前,拉着咱们三兄弟的手,说打死不离亲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让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要抛弃我和三弟,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们,否则他们死不瞑目!”

林云河也跟着跪在地上,哭道:“大哥,那时候你十八,二哥十四,我十二,我们三个围着爹娘痛哭,我还记得大哥说,只要以后有一口饭吃,绝不会饿着我和二哥,让爹娘安心上路。”

“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每天一到你从学堂回来的时候,我就牵着三弟的手,在门口巴巴等着你,等着你每天变花样的买些好吃的回来,有时候是栗子,有时候是红枣糕…”

“对对对,大哥,我那时候年纪小,但我记得,冬天的时候,大哥一回来,便抱起我,然后骂二哥,说这么冷的天,干嘛带着我在这里等,万一把我冻着了怎么办?”

“大哥,小时候爹娘忙,没时间陪我们玩,都是大哥你带着我们到处玩,爬树,掏鸟窝,捉蛐蛐…”

林云风听着两兄弟的述说,慢慢陷入回忆,那时候的云湖和云河多可爱啊,每天大哥大哥叫个不停,跟在他身边,像两个小跟屁虫,甚至为了独占他的宠爱大打出手…

林老夫人见他神情,心知要糟,忍不住道:“这些话,自我嫁进林家以来,听了不下百遍,二叔三叔,你们一出事就拿这些话出来说,不嫌累吗?我老婆子都听累了!”

“大哥…”两兄弟跪在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林云风,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林云风要罚他们时,两人也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

终究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那些充满着欢笑与泪水的岁月,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代替和抹杀!林云风闭上眼,“将你们手中东街和西街的那十间铺子交出来,这次的事情,就算了!若有下次,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林老夫人和林如乔均十分不满,但看林云风一脸难过,知他心里还是割舍不下手足之情,叹口气,将头转向一边。

林云河一听要收铺子,立马就要跳起来,林云湖死死拉住他,“谢谢大哥,我和三弟明日就将铺子交出来!”

两兄弟一离开林府,林云河立马叫起来,“二哥,你知不知道那十家铺子,一年能挣多少银子,怎么能说交出来就交出来?”

林云湖满脸阴沉,“三弟,大哥变了,完完全全变了,你没发现吗?”

林云河哼了一声,“怎么没发现,以前我们犯了错,说两句好话哄哄,他马上就原谅了,可今天,口水都说干了,还要收走铺子,才肯原谅!”

“既然他变了,我们也得跟着变,否则,你想让他抓着这个把柄,将咱们赶走,连个安身之地也没有吗?”林云湖道。

林云河想了想,“二哥说的是。”

他比林云风小六岁,以前小的时候,两兄弟都喜欢黏着林云风,但后来林云风大些后,开始帮林氏爹娘管铺子里的事,陪着他们的时间少了,虽然后来一直都是林云风在照顾他们,但林云湖林云河因为岁数相近,又一直在一起,反而感情更好,林云河也更听林云湖的话。

林云湖阴狠道:“明日,马上去找人,分两头行事,一是阻止阮逊找到天蚕丝,二是毁掉现在林氏商行的天蚕丝,我要让他们到时候,一匹彩虹锦也交不出来!”

“是,二哥!”

林云风最后只是收了两兄弟每人十间铺子,将此事放过,陆心颜猜想就会这样,不过她不急,有一就有二,以二房三房的野心,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再出手,只要再被抓到,一次两次,总会耗尽林云风最后的兄弟之情。

回到凌波院,陆心颜先给黎先生去了一封信,关于天蚕丝的事情,请他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弄到!

洗漱后,她躺在床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今天小金毛跟她说的话:三师哥曾被女人伤害过!

陆心颜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按理说,她一个现代人,标榜的爱情观念是,不在乎过去,只在乎现在和将来。

毕竟在现代,谁没几个前任?谁没几段不成功的暗恋和单恋?

若是纠结前任或是不是第一个动心这种事,那这辈子别谈恋爱,做个一辈子的单身狗得了!

陆心颜一直觉得自己会是这样的,不会在意对方的过去,以及她是他的第几任,只要看对了眼,来段潇潇洒洒轰轰烈烈的爱情,可当这个虚幻的他变成萧逸宸时,她发觉自己居然难以接受!万分的难以接受!

她无法接受,他曾经对别的女人动过心,她无法接受,万一那个女人当时接受了他,和他第一次接吻、让他第一次情动的女人,会是别人!甚至他以后很多的第一次,那个对象都不是她,第一次抚摸、第一次初夜、第一次初为人父…

打住!陆心颜猛地坐起。

什么初夜,什么初为人父?

见鬼了!

她明明只想和他假成亲的!

如果有机会,她明明还想着回去现代的!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越想越乱!

陆心颜拼命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想将那些念头打出去,可越是如此,脑子里想得越来越多。

在萧逸宸心中,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他是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一点?如果她回头了,他会不会接受她?还有最关键的是,她是谁?!

那个死女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曾经让萧逸宸心动,又被叛了他?!

艹!陆心颜忍不住爆粗口!别让老娘知道你是谁,老娘一定不会放过你!

还有萧逸宸,你居然敢在喜欢我之前,喜欢别人?!

你!完!蛋!了!

陆心颜咬着牙,满脸杀气。

此时正在处理公务的萧逸宸,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暗暗皱眉,都四月了,他怎么还会打喷嚏?啥时候养得这么娇弱了?

二二六、有婚书在手

袁惟在收到手下的消息后,立马告别袁仙儿和苏紫,兴匆匆地离开江南山庄,前往乔氏兄妹所在的客栈。

路上的时候,为防消息有误,袁惟问手下,“确定是前几天从洛河坐船到江临的,姓乔的一对兄妹?”

“大公子,是的,小的亲自查过入住记录,并且亲自问过,确定是姓乔,哥哥十七,妹妹十五,四天前从洛河来到江临游玩,小的跟他们说了大公子要见他们,让他们在客栈里等着。”

“那样貌呢?”这是袁惟最关心的问题。

手下道:“男的俊,女的俏。”

袁惟放下心来,几条信息都符合,看来千真万确了!

想着就要看到心中的仙女,袁惟忍不住心情激动。

仙女,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了!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新娘!

他要去的那间客栈里,乔氏兄妹正坐在房间里等着。

乔小姐紧张道:“哥哥,你说巡抚家的公子怎么会知道我?”

乔公子道:“那下人不是说了吗?袁公子是无意间看到你的。”

“可是我因为不舒服,一直待在船舱里啊。”乔小姐疑惑道。

“妹妹你忘了吗?那天早上你说闷,曾经在甲板上吹了一会风。”

“我就站了一会,发现更难受,赶紧回了船舱。”乔小姐仍有些不敢相信,“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巧了。”

乔公子笑道:“妹妹,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天注定!你苦盼的好姻缘,终于到了!”

乔小姐面上飞红,娇嗔地唤了一声,“哥哥~”

袁惟此时正到门外,听到这娇柔的女子声音,不知怎地皱起眉头。

这声音其实不难听,甚至非常动听,绵绵软软的,尽显女儿家的温柔似水,可袁惟却觉得,他心中仙女的声音,应该像昨日在苏家别院听到的那声音一样,如月下风笛般轻扬,既有女儿家的缠绵妩媚,又有男子的自信张扬。

自打昨日听到那声音后,袁惟每次听到别的女子的声音,包括袁仙儿与苏紫,总会不自觉同那道声音相比,一比这下,更觉得昨日那声音真是动听到了极点,他此生所听过的声音中,没人能比得上。

他心中有些后悔昨日没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进去里面瞧一瞧,后来每每想找人问的时候,袁仙儿总是跟他在一起,想起袁仙儿讽刺的态度,袁惟便将那心思压了压,心想有那守门老头在,那女子总跑不了,过两天找个机会瞧了,若是样貌还过得去,收作小妾就是了,不必急于一时。

袁惟收拾心情,怀着期待的心情敲响了房门。

乔公子听到声音,给了乔小姐个暗示的眼神,乔小姐面上更红了,粉颈低垂,一片娇羞。

“请进!”

房门推开,一名气宇不凡的男子站在门口,双眼无所顾忌地、死死地盯着垂着头的乔小姐。

自己的妹妹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盯着,乔公子有些不高兴,但猜想对方应该就是甘山巡抚家的大公子,忍下不愉,拱手道:“请问是袁公子吗?”

袁惟没有答他,在见到乔小姐的瞬间,眼底的期盼刹那间变成噬骨的寒意,“你们就是乔氏兄妹?”

他的声音亦冷如冰霜,不像见到梦中人,而像见到仇人!

乔公子楞了楞,“正是!”

“这样的货色,也配得上,男的俊,女的俏?”袁惟这话是对带他来此的手下说的,可乔氏兄妹听到这般侮辱性的话,哪里受得了?

“袁公子,就算认错了人,也不能这样侮辱人!”

袁惟双眼的寒意化作冰刃射向乔公子,“侮辱你怎么了?一对不堪入目的丑东西!简直脏了本公子的眼!”

其实乔氏兄妹的长相,属于中上之姿,在普通人的眼里,确实称得上男的俊,女的俏,只是袁惟的眼光早被养刁了,中上之姿哪能入得了他的眼?

特别是他此时一心想找到梦中的仙女,万一还找不到,仙女离开江临,那他有可能永远与之失之交臂,这种紧迫折磨得袁惟心里焦急不已!满怀希望而来,却要失望而归,他心中的怒火足以烧掉整间客栈!

乔小姐本来娇羞不已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眼里含着泪水,拉住发怒的自家哥哥,“哥哥,别说了,咱们惹不起。”

他们只是普通的小富之家,哪里得罪得起巡抚家的公子?

乔公子捏着拳头忍了又忍,最后硬梆梆道:“既然认错了人,那我们兄妹告辞了。”

“想走?”袁惟冷笑一声,“白白耽误了本公子的时间,没那么容易!来人,给本公子抓住他们!本公子要亲自划花他们的脸!”

乔氏兄妹俩惨白着脸,看向持刀逼向他们的一行人,露出惊恐的神情,“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啊!”

袁惟回到苏家别院的时候,已是天黑时分,手下敲响朱漆大门,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打开门,谄媚笑道:“袁大公子回来了,快请进。”

袁惟皱起眉头,“韩老头呢?”

他此时迫不急待想知道那日说话的女子是谁。

“回袁大公子,韩老头女婿今早去世了,这几天他请了假。”

袁惟闻言,黑着脸一言不发跨过大门,速度太快刮起一阵风,隐约传来血腥味。

守门人不由打个寒颤,赶紧关上了大门,回了自己守门的地方。

袁惟走向院子时,正好碰到用过晚膳,散步消食的袁仙儿。

院子里灯笼高挂,亮如白昼,袁仙儿一眼就瞧到袁惟身上的血迹,忍不住惊呼:“大哥,出了什么事,你受伤了吗?”

袁惟满肚子郁闷,懒得应她,冷淡道:“不关你的事!少管闲事!”

袁仙儿本是一番好意,结果却被这般冷漠对待,气得想抓住袁惟理论,问他到底发什么神经?

袁惟却已擦身而过,径直回房,重重关上门。

袁仙儿想追过去,袁惟的手下伸手拦住,“三小姐,大公子现在心情不好,您还是改日再来。”

“他心情不好,就可以冲我发火!?”袁仙儿怒道,自打那什么仙女后,袁惟就没一天正常过,“今天见的人不是他要找的人?还是样貌不如他想像中那般?”

手下不敢多说,只道:“认错了。”

“认错了还伤人?看来大哥真是走火入魔了!”袁惟身上带血而回,袁仙儿知道在甘心没人敢伤他,那血肯定是别人的。

她这大哥性格是有些随心所欲,但随便动手伤人的事情还是少见,现在居然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女人,连随便伤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如果还找不到,以后他不得随便杀人了?

这时丫鬟小声道:“小姐,苏三小姐约了您明日一早去水云庵,您得回去洗漱休息了。”

袁仙儿重视美貌,每每出现于人前,必要精心打扮,光彩照人。

她深吸口气,大哥的事以后再找他讨回公道,没必要为了他,让自己明日无法美美地见人,“走吧。”

——

第二天早上,徐府。

徐池还在睡梦中,管家惊喜地声音从远处传来,“老爷,老爷,大喜,大喜,双喜临门啊!”

徐池因为贡锦的事情,昨晚很晚才从苏府回来,虽然苏盛答应他一定会解决,但徐池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回来后许久没能入睡,如今睡得正香,被管家吵醒,恼道:“喜什么喜?一大早的吵吵闹闹,是不是不想混了?”

管家不顾责骂,推开房门,“老爷,大喜啊,苏府刚刚派人送来消息,前天晚上苏昭仪生下十二皇子,皇上龙心大悦,立马封了苏妃!”

“真的?”徐池喜得从床上跳起,虽然早知道苏昭仪生下皇子便会封为苏妃,可孩子没生下来之前,谁能保证百分之百是皇子?万一是公主,虽然同样有功,但那功劳可就差远了!

现在总算一切如愿以偿!苏妃生了皇子,那自己的外孙,就是十二皇子的亲舅舅!

自己居然成了皇亲国戚了!

徐池傻乐得不行,管家道:“老爷,还有一件喜事!”

“还有比苏妃生下皇子更大的喜事?”徐池有些不以为然。

管家掏出一张纸,“那邱家大哥,在这婚约同意书上画了押了!今早刚到的!”

徐池猛地瞪大眼,“大舅哥真的画押了?同意了?”

“真的!”管家将纸递到徐池面前,“老爷不信,自己看!”

徐池接过瞧了两眼,猛的一拍大腿,喜道:“快,马上备上好礼,带上人手,老爷我今日要去接媳妇回来!”

“是,老爷!”管家狗腿地退下了。

——

今日陆心颜要去见林如月当年的陪房,邱芸,现年二十八岁,一直未婚。

邱芸是林如月奶妈的小女儿,比林如月小六岁,林如月没有妹妹,将邱芸当成妹妹和半个女儿般,教她读书写字,后来还手把手的教她经商。

邱芸的大哥和爹娘都十分普通,邱芸却十分聪明,这也是林如月喜爱她的原因之一。

在林如月的教导下,年纪轻轻的她,成了林如月生意上的得力助手,林如月安康伯府夫人的身份不适合在外面走动,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邱芸在外打点。

因为邱芸常年在外的关系,陆心颜与邱芸见面的次数比较少,印象中只记得邱芸五官清秀,有一双很锐利的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因为那双眼,让她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严格说来,邱芸是自己离开广平侯府的,在林如月去世后没几天,她主动交出手中所有权力,离开了广平侯府。

陆心颜记得邱芸离开的时候,很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当时的陆心颜。

陆心颜猜想,或许当时的邱芸,已经知道原主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又因为见面少,不像韩婶对她有深厚的感情,所以才会那么毅然而冷静地抽身离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邱芸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若她不走,肯定也会被原主被人挑拨着逼走,连个好名声也捞不着,就像韩婶一样。

阿珠挑开帘子,看着窗外明媚的春色问道:“姐姐,我们现在是去水云庵吗?”

“嗯,去水云庵,找芸姨。”

“水云庵里全是尼姑吗?”阿珠好奇道:“我见过和尚,见过道士,但从来没见过尼姑。”

“也不全是,有戴发修行的,比如芸姨就是。”

“为什么要戴发修行?”

“大约…是还有红尘羁绊,六根未净,所以不让剃发遁入空门。”以前连续剧里好像是这样说的。

“哦。”阿珠似懂非懂。

水云庵在山上,马车只能在山脚,几人下了马车,步行上水云庵。

水云庵有几百年的历史,在江临是一处景点,前来游玩和上香的人挺多。

在前面接待的,是一些年老的尼姑,和年幼的小尼姑,以及庵堂雇佣的一些粗使下人。

中间年龄的尼姑,则全在后面修行,除了见亲友从不露面,免得惹是非。

陆心颜几人因为要找人,便直接去了庵堂后面。

青桐上前敲响木门,一个年轻的尼姑打开门,“这位施主,请问找谁?”

“小师太,我们找邱芸,从林府来的,有关于韩家的事情想跟她商量。”这是陆心颜教她这么说的,怕说明身份,或只说林府,邱芸不肯见她,便用韩婶一家作借口。

年轻尼姑看了几人一眼,“稍等一会。”

不一会,年轻尼姑回来了,打开木门,“邱师姐请你们进去。”

“谢谢小师太。”

“这边请。”年轻尼姑带着陆心颜几人,往一间小院子走去。

那是一家类似农家小院的院子,篱笆墙,院中一半地种着菜。

“邱师姐,人带来了。”

“谢谢罗师妹。”里面传来一道十分有力量的声音,接着门打开,一名二十七八的灰衣女子走出来。

见到几人,满脸疑惑。

她没有认出陆心颜,陆心颜却一眼认出了她,邱芸。

与四年前相比,除了穿着打扮有些变化外,那全身凌厉的气势尽管她有意收敛,然不经意间还是释放出来。

那是一种久经商场的女强人气势。

“先进来坐吧。”邱芸没认出是谁,但既然是认识韩嫂一家的,想必也不是外人,便没多问,直接招呼人进屋。

还是那般干脆利落,陆心颜微笑着想着。

“屋里简陋,你们先坐,我去借点茶水来。”邱芸简单交待了两句,便拿着茶壶走出去了。

青桐咋舌,“这位邱小姐心比我还大,也不怕我们偷她东西,说走就走了。”

阿珠左右瞧了瞧,“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什么好防备的?”

陆心颜道:“青桐,去瞧瞧有没有能帮忙的。”

“是,小姐。”

青桐离开后,陆心颜道:“白芷,阿珠,坐下等吧。”

邱芸拿着茶壶一直向左走,她平时不喜喝茶,也没什么人来看她,所以懒得备。

今日突然来了客人,只好找庙里的茶水房借点。

等借了茶水,拎着茶壶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油腻恶心的声音:“邱小姐,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看来咱们的缘份老天早已注定,哈哈哈!”

邱芸听到那声音,就觉得浑身一阵鸡皮,看也懒得看,视若无睹,直接往回走。

两个高大婆子走上前拦住她,邱芸转过身,“徐大当家,我已立志下辈子青灯古佛,您请回吧。”

她样貌只是清秀,气场冷硬,年纪又摆在那,按理说徐池这种中年油腻老男人,不应该会如此迷恋才是,可偏偏不知怎的,徐池自三年前无意见过一次后,就对那独特的气质一见难忘。

徐池早已习惯她的冷脸,嬉皮笑脸道:“邱小姐,之前我妻子还在世,你不想为妾我不舍得勉强你,现在我妻子去世已经一年,这正妻之位,非你莫属!”

什么舍不得勉强?若不是她强硬,以死明志,早就被他逼去做了徐家姨娘了。

邱芸冷哼一声,“谢谢徐大当家抬举,这位置您还是留给需要的人,我不需要。”

她拒绝得如此坚决,一点犹豫都没有,徐池面子有点挂不住,“邱小姐,我外孙的大姑,宫中的苏妃,前天刚生下十二皇子,以后我就是皇亲国戚,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我虽然大你十几岁,但你本是丫鬟出身,年纪也不小了,娶你为填房,不算亏待你吧。”

“是我高攀不起。”邱芸道:“徐大当家慢走不送。”

那任你有家财万贯也看不上你的样子,让徐池恼羞成怒,“邱芸!你别不识抬举!以我徐池今时今日的地位,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邱芸淡淡道:“那请徐大家当家将这福气送给别人吧,我邱芸福薄,受不起!”

“你!给脸不要脸!”徐池被她激得发抖,“老子就不信了!连个小娘们都不治不住,来人!给我带走!”

“徐池你个老不死的!”邱芸也不是个好性子,见对方要动手抢人,直接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强抢民女,你还要不要脸?”

他们这一争吵,吸引了不少前面上香的客人前来观看,主持师太让人拦都拦不住。

不少人指着徐池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徐池本就是个不要脸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女儿送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苏盛作妾,他瞪向四周的人,“老子不只抢了,老子今晚还要洞房!宫中新出生的十二皇子,是老子外孙的亲外甥,老子看谁敢管?!”

徐家苏家的事情,江临大部分都知情,闻言面色一变,纷纷往后退,生怕惹上事。

几个粗大的仆妇上前抓住邱芸,邱芸又抓又咬,奈何那几人力气大得很,很快将她制住,让她动弹不得。

“带走!”徐池得意一扬手,示意将人带走。

“徐池你个老匹夫,你敢碰老娘一根汗毛,老娘就咬舌自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打晕她!”他生怕刚烈的邱芸真的会做傻事,一声令下,一名仆妇大掌一劈,邱芸头一垂,晕了过去。

徐池色眯眯地看着邱芸,小美人儿,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看你还怎么跑!?

不远处站着两名围观的女子,“仙儿姐姐,我们进去吧”。

两人是苏紫与袁仙儿,刚才这一切发生时,两人正在一间单独的禅房里上香,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是苏宝的外公徐池,正要抢一名戴发修行的尼姑。

苏紫很有些尴尬,便拉着袁仙儿进去,正要进去时,突听徐池一声惨叫,“哎哟,哪个王八羔子偷袭老子!?”

“老娘偷袭你个王八羔子!”

“哪个老娘?”

“哈哈哈!”围观百姓一阵哈哈大笑。

徐池恼羞成怒,见青桐缓缓走出,指挥带来的人,“给我打,打死这个贱人!”

他手下的人还没来得及行动,只见青桐像阵轻烟似的,主动向几人袭来,转眼只见丫鬟婆子小厮倒了一地,连徐池也被青桐踹翻在地,扶着老腰不断哀嚎。

苏紫见状,反倒不好走了。

毕竟是她弟弟徐宝的亲外公,她没见着倒好,要是见着了不出头,回去苏盛肯定会责备她。

“仙儿姐姐,那徐池毕竟是小宝的亲外公,如今在我眼前出了事,不好不管,我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吧。”苏紫是袁仙儿二嫂的妹妹,袁仙儿也不好让她一人去。

苏紫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走上前,只见一抹浅樱色戴着白色帷帽的身影,早她们一步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桐从仆妇手中抢过邱芸,白芷上前探了探气息,取出银针扎了两下,邱芸很快醒了过来。

陆心颜认出抢邱芸的那人是昨日江南山庄见过的徐池,知道他与苏盛,以及苏贵妃的关系,因着贡锦一事还未最后尘埃落定,不想节外生枝,让青桐扶着邱芸,打算离开。

一道浅紫色身影拦在身前,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脆声道:“这个女人放下,你们离开,免得难看。”

金宇不在,苏紫不想在这里拆穿这个骗子,白白浪费这个讨好金宇的机会,但她不耻与这种骗子为伍,是以看也懒得看陆心颜一眼。

陆心颜看了一眼苏紫和袁仙儿,认出两人身份,帷帽下的唇角一勾,“若不放,如何难看?”

苏紫讶异,昨日她既然出现在江南山庄,肯定认识她们才对!“你不认识我们?”

“一位是巡抚家的小姐,一位苏总管家的小姐,怎么会不知道呢?”陆心颜漫不经心道:“但那又如何?身为官家小姐,就可以助纣为虐了吗?”

这话一出,邱芸面色一白,围观百姓们一阵抽气。

徐池只是跟苏盛有点关系,严格说来连亲戚也算不上,他们都不敢招惹,现在这两位可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这几人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袁仙儿被她的语气激怒,“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赶快将人留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打伤人在先,这么多人作证,去了官府,吃亏的可是你们!”

旁边人劝陆心颜,“这位小姐,民不与官斗,你还是算了吧。”

邱芸用力挣开青桐,“几位的好意,我邱芸心领了,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你们还是走吧!”

陆心颜没理她的话,而是看向袁仙儿与苏紫,“请问两位小姐,你们与这位徐大当家,是什么关系?”

围观百姓以为她真不知道,道:“这位苏小姐的弟弟,是这位徐大当家的外孙。”

“那这徐大当家,岂不是苏小姐的外公?”陆心颜惊讶道:“可这年纪看来,不像啊!”

围观百姓咳嗽一声,“苏小姐与那位弟弟,不是同母所生,苏夫人早逝,苏小少爷的母亲,是徐大当家的次女。”

陆心颜恍然大悟,“哦,原来徐大当家的女儿,嫁到苏家作填房。”

“咳,不是填房,是姨娘。”

“姨娘?”陆心颜不解道:“那这可就让人费解了!按理说姨娘生的孩子,只能认正室的亲戚为亲戚,与姨娘家一点关系倒没有!这苏家的规矩,倒是奇特的很啊,姨娘生的小少爷,也可以与姨娘家里认亲戚,就不怕将来那小少爷,眼里只有姨娘家亲戚,没有嫡母家亲戚吗?”

理确实是这个理,虽然从情上讲,很多姨娘生的小姐公子们,都会私下补贴亲生的外家,但要在明面上拿出来说,那可是会被人耻笑没有规矩的。

若此时在这里帮忙的是苏家小少爷,别人面上笑归笑,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在那,理站不住,勉强还站得住情份,可苏紫与徐池,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偏偏还要站出来出头。

围观百姓不由掩嘴轻笑,本来来这庵堂的,就是女人居多,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戏可就更精彩了。

苏紫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袁仙儿亦恼怒她不考虑周全,拉着自己出来丢人现眼。

苏紫深吸几口气,“这位小姐,那请问你与这邱芸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陆心颜耸耸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苏紫不由冷笑,一个骗子,居然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她一心想当着金宇的面拆穿,便强行忍着。

“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人,还好意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袁仙儿忍不住嘲讽。

陆心颜轻笑出声,“袁小姐,身为闺阁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所以我戴帷出行有何不妥?难不成像袁小姐这样,才算是正常的?”

袁仙儿气结,她因为貌美,任何场合都不吝展示自己的美貌,倒忘了不抛头露面才是本份!

眼见围观百姓的议论与嘲笑都冲着她而来,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看你是因为长得太丑,所以才不敢见人!”

“丑与不丑,与袁小姐有何干系?”陆心颜转过身,对着青桐几人道:“走吧,咱们回去。”

袁仙儿何曾被人如此奚落冷落过,尖声道:“不准走!”

陆心颜站定,似笑非笑道:“袁小姐,就算你是官家小姐,也不能帮人强抢民女吧?”

“不是强抢民女!不是!”哀嚎半天的徐池,此时终于缓过气,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婚书,大舅子亲自在上面画了押!”

邱芸面色急变,那个大哥,居然…居然…

陆心颜示意白芷上前看看真伪,徐池将信往怀里一塞,“这可是我娶媳妇的证据,万一你们毁了怎么办?”

袁仙儿呵呵冷笑,“搞了半天,有人在这里多管闲事!人家一家人打情骂俏,咱们旁人还是别多管闲事了,阿紫妹妹,咱们走。徐大当家,你既有婚书在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看还有谁敢多管闲事!”

二二七、今晚去杀了...

“徐大当家,你既有婚书在手,为何不三媒六聘上门提亲,这样直接抢人,将邱小姐置于何地?”陆心颜淡淡问道:“你既然有心要娶邱小姐,就请按足礼数来!”

这一套礼数走下来,少说几个月,这期间想到办法解决就是。

“我死不会嫁的!”邱芸冷声道,她明白陆心颜的意思,但跟这种人虚与委蛇,她恶心,想到那所谓大哥,她痛心,宁可愿用绝决的方式,也不肯妥协半分!

徐池被拒无数次,大约这次的拒绝让他最恼怒了,“这下你们知道,我为何要抢人了吧?”言下之意就是,这怪不得他,大舅哥都已经同意将她许给他了,她死活不同意,所以他才出手抢人。

这么无耻的人,难怪邱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陆心颜敛住自己的火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邱小姐,我明白你的想法,不过人生漫漫,为个这样不相干的人,丢了自己的性命,多傻,你说是不是?任何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邱芸楞了楞,徐池听得恼怒,“什么不相干?我是她未来相公!”

只可惜没人将他的话当回事!

徐池拿出了婚约,此事站住了脚,苏紫本来要随袁仙儿离开,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站定转身道:“徐大当家,邱小姐,还有这位路见不平的侠女…”路见不平的侠女几个字,苏紫说得格外讽刺,“我有一个建议,三位愿意听否?”

徐池忙道:“三小姐请讲。”

“徐大当家,婚约一事太过突然,我想邱小姐作为一个女儿家,需要些时间消化也是正常。我看不如这样,四月初六,我请几位到江南山庄,大家坐下来,关于婚约一事好好谈谈,谈出一个最后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这…”徐池面色很是微妙,若徐敏抬为正房,苏紫便要喊他一声外祖父,如今这个小他两辈的未婚少女,说要与人谈他的婚事,怎么想都怪怪的。

“今日这事我既然碰到了,也希望有个圆满的结局,毕竟,小宝虽然不能当着面喊您一声外祖父,但这血缘关系是抹杀不了的。”苏紫道:“我不想好好的亲事变成祸事,徐大当家,您认为呢?”

徐池心想邱芸性子这么烈,万一真的寻死觅活了,那他岂不是亏了?苏紫提议的日子,正好是林氏商行要交天蚕丝订单的日子,到时候徐盛和雷姜,以及不少商行大当家都会出席,如果他们能帮着劝说,邱芸一个女子,说不定迫于形势就答应了。

徐池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对他有益处,“好!我听三小姐的,初六那日江南山庄细谈。”

邱芸道:“你少做梦了,我是不会去的!”

徐池气恼,正要撂下狠话,陆心颜道:“徐大当家,初六那日,邱小姐定会准时出现,您请慢走。”

“初六要是不见人,我就直接带人来绑,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反正你大哥在这上面画了押,你邱芸都是我徐家的人!你要是跑了,我就去找你大哥大嫂还有侄子!”徐池最后表明态度,向袁仙儿和苏紫行了礼后,带着来的人和礼物,气呼呼地下了山。

又拿她侄子来威胁她!要不是如此,她早就离开江临了,那个所谓大哥大嫂,在他们劝她给徐池做妾的时候,早就没了感情,可侄子是邱家唯一的血脉,她不能不顾及!

邱芸恶狠狠地盯着那恶心的背影,恨不得上前一脚将他踢下山,摔死他一了百了!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苏紫挽着袁仙儿也离开了。

待到无人时,袁仙儿不满道:“阿紫妹妹,你为何要约她们初六到江南山庄?那种低贱的人,管她们是死是活,直接让徐大当家带走就是,反正他有婚书在手,合情合理。”

苏紫微笑道:“仙儿姐姐,你忘了初六是林氏商行交天蚕丝订单的日子吗?”

“我没忘,这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金公子也会出现。”

袁仙儿恍然大悟,“你是想将她喊去,当着金公子的面,拆穿她?”

“没错,我之前正愁着怎样让她和金公子碰面,如今她自己送了个机会上来,不利用白不利用。”苏紫道:“到时候还请仙儿姐姐跟袁大哥说一声,派些人去,一网打尽,我瞧那骗子中有个功夫不错,免得被她们跑了。”

“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袁仙儿满口应下,能让那个丑女人当众出丑,她求之不得!

袁惟虽然最近有点莫名其妙,但这种事情,不用跟他开口,她自己就可以调动他手下的人。

这边陆心颜几人随着邱芸回了她的院子。

邱芸并没有因为陆心颜替她应下初六去江南山庄而迁怒于她,反而道:“谢谢刚才小姐仗义相助。请问小姐贵姓?韩家又出了什么事?”

明明自己都一堆烂摊子,自身难保,还挂念着韩婶家里的事情,陆心颜感慨地取下帷帽,自报身份,“芸姨,我是珠珠小姐。”

“珠珠小姐?”邱芸大吃一惊,然而眼里却是怀疑的神情。

她是林如月身边的人里,与陆心颜见面最少最不熟的,遂仔细将陆心颜看了看,才最终确认眼前的少女,确实与印象中的珠珠小姐长得十分相像。

但仅是相像而已,邱芸不相信是同一个人,她虽然与以前的陆心颜接触最少,但却很早就看穿了她自私自利、凉薄耳软无主见的天性,所以才在林如月去世后,没有留恋地离开了的京城。

“芸姨,去年的时候,我犯下错事,被前侯爷送去阿娘的庄子里,有天不小心伤到头,命悬一线,醒来后突然大彻大悟,意识到自己过往的种种错误,决定痛改前非。”陆心颜看着她,十分真诚地道。

邱芸的双眸锐光一闪而过,那双似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看得陆心颜阵阵发虚,陆心颜很想移开眼,但她知道此时不能移开,否则前功尽弃!

在陆心颜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邱芸先移开了眼,垂眸淡淡道:“韩嫂子一家出了什么事?”

陆心颜不知她相信了自己刚才的说辞没,估且就当瞒过她了!“韩婶的女婿丁龙死了…”

邱芸呵了一声,“那种人,死了好!对韩嫂子一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下次碰到她,替我恭喜她!”

陆心颜:…芸姨,您要不要这么直接?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邱芸直接下了逐客令,“没了就走吧,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芸姨,初六见!”邱芸是个爽快又有主见的人,陆心颜也不废话,直接表明自己的决心。

邱芸不置可否,客气地送几人离开。

待一行人身影走远后,邱芸站在院门前,盯着其中一抹身影,面上露出深思。

陆心颜几人下山找到马车后,上了车。

车上,青桐道:“小姐,我马上去找那个徐池的罪证,什么狗东西,那副样子也想娶芸姨?呸!”

“只怕一般的罪证,逼迫不了他。”白芷道:“刚才他说苏昭仪生了十二皇子,已经封为苏妃,苏盛身份跟着不同,连带徐池也会不同,如今皇上正在高兴头上,没哪个官员会这么不长眼触她霉头。”

陆心颜道:“白芷说得没错,青桐,你让子言去找朱雀堂的人帮忙,看能不能找些致命的罪证。”

阿珠插嘴道:“照我说,直接将那个什么徐池杀了,简单省事!”

她说杀人时的语气,好像杀只鸡一样随意,陆心颜不由皱起眉头,“阿珠,不可动不动将杀人挂在嘴边!”

阿珠意识自己的语气不对,却又有些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反正那徐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心颜揉揉眉心,她不知道阿珠是天性对生命如此不敬畏,还是上次丁龙之死解决了韩婶一家的麻烦,让她觉得杀人是解决麻烦的最好解决方式!

“阿珠,”陆心颜道:“杀人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苏妃生下皇子,苏家与徐家,现在是整个江临的焦点!一个不慎,很容易将咱们和林家牵连进去!若只有我还好,但林家是商家,受不得这样的折腾!”

阿珠先是应了一声,趁着陆心颜不注意,又小声嘀咕道:“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皇子而已,能不能长大还是回事,哪有那么大的影响?”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到了林府前。

陆心颜下马车后,第一时间去看林老夫人,陪着林老夫人说说笑笑一阵后,起身回凌波院休息。

等快到凌波院的时候,才想起一直黏着她的小丫头阿珠,居然没有跟着她。

“阿珠!”她边喊边在林府里寻找阿珠的身影。

此时阿珠正用竹哨召来了之前那位白发男子,并低声下达命令,“今晚去杀了…”

“阿珠!”陆心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阿珠面色一变,低声道:“你先走,下次我再找你。”

白发男子应了一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除了周围的气流有丝波动外,完全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姐姐!”阿珠转过身,笑吟吟地朝陆心颜跑去。

陆心颜望了望她方才呆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不由奇道:“你在那边干什么?”

“我在想姐姐刚才说的话,”阿珠抬起湿漉漉的眼,“姐姐说的对,杀人确实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我以后再也不这样想了!”

“你能想明白最好了。”陆心颜摸摸她的头,牵起她的手,微笑道:“走吧,先回去休息一会,等会晚膳我叫你。”

“好的,姐姐。”阿珠面上笑得十分开心,眼里邪气一闪而过,心里想着:徐池,还有那两个臭女人,算你们命大,先让你们多活几天!

——

苏紫送袁仙儿回到苏家别院,苏紫正要下马车,袁仙儿按住她的手,“阿紫妹妹,今天累了半天,你别下来了,早些回去休息。”

去水云庵上山下山,都是自己走,对苏紫这种大小姐来说,确实有些累,闻言也不客气了,“谢谢仙儿姐姐体恤,那我目送仙儿姐姐进去。”

她掀着帘子,看着袁仙儿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门房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正要放下帘子的瞬间,苏紫突然看了眼正在关上大门的门房,对身边的丫鬟道:“将那门房喊来,我有话问他。”

“是,小姐。”丫鬟下了民车,很快,门房被叫来了。

“三小姐,有何吩咐?”门房跪在地上。

“韩老头呢?”

“回三小姐,韩老头女婿去世,他请了两天假。”

苏紫想起昨日经过丁家门前发生的事情,同时忆起前天袁惟对韩老头的不满,本来当时回去后她要告诉苏盛的,因为苏盛一直在徐姨娘房里,不好打扰,将这事忘了。

“你去跟管家说,这别院里住着贵人,韩老头家里死了人,晦气,让他给韩老头结算好工钱后,让他们马上走!”

门房惊了惊,不敢多问,“是,三小姐。”

马车达达地走了。

韩伯韩婶还有韩琴囡囡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他们的行李,被扔在大门外。

朱氏签了放妻书,韩琴带着囡囡和韩伯韩婶一起,但地方太小,他们必须得马上找个地方住下。

这两天一是到处看房子,二是带着囡囡悄悄祭拜丁龙及丁龙的父亲,不管怎样,囡囡的身上流着丁家人的血。

管家趾高气昂地扔了一个破旧的钱袋子到韩伯脚下,“三小姐说了,这别院里住着贵人,你们家死了人,晦气,让你们滚蛋!”

说完这句,也不管韩家人作何反应,管家直接让人关上大门。

韩婶一家站在苍茫的夜色中,身边是几件大行李。

韩伯叹口气,“走吧。”

前天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阿爹阿娘,对不起。”韩琴哽咽道:“女儿不孝,要不是因为女儿…”

韩婶道:“当着囡囡的面,胡说什么呢?你是我们的女儿,好比囡囡有事,你会放下她不管吗?”

“不会,绝对不会!”韩琴紧紧搂住囡囡,“囡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阿娘都不会离开你的!”

囡囡似懂非懂,却很听话地反搂住韩琴的脖子,“囡囡也不会离开阿娘的,还有外祖父外祖母。”

几人合力拎着行李,走了没多远,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子言跳下车,“韩伯,韩婶,琴姐,囡囡,小姐让我来接你们。”

“小小姐?”韩婶一家人对望一眼。

“小姐怕苏家会赶你们走,一直让我派人在这附近看着。”子言道:“不久前小姐知道后,立马让我来接你们。”

韩婶张嘴想拒绝,子言又道:“芸姨那边现在遇到了麻烦,小姐希望你们能暂时住进她为你们准备的宅子里,等芸姨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阿芸出了什么事?”韩婶急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有小姐在,定不会让邱姨出事的。”子言委婉道:“所以恳请你们先不要让小姐分心,小姐只有一个人,要操心的事情很多。”

韩琴喊了一声,“阿娘。”

韩伯看了一眼韩婶,等着她做决定。

韩婶沉默片刻,“上车吧。”

陆心颜一直在屋子里等着子言传来消息,说韩婶一家已经安置好,才放心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陆心颜和阿珠正陪着林老夫人用早膳,下人来报,说吴恩来找阿珠了。

阿珠脸色瞬间一沉,很快那阴鸷消失不见。

“让他进来。”林老夫人发完话后,笑眯眯地看着阿珠打趣,“这吴家小公子,昨儿个就来了,听说你们去了水云庵,那面上小表情可失望了,我老婆子看着不忍心,便让他今天再来。”

林老夫人话音刚落,吴恩便在一名嬷嬷的带领下进来了,面上带着红意,看来是知道阿珠今天在家。

“吴恩见过老夫人、林夫人,各位…姐姐。”吴恩稍微楞了楞,之前见陆心颜的时候,她蒙着面没看到真容。方才眼光一扫之下,略微惊艳了一把,因为阿珠对着陆心颜的姿态和神情,吴恩一下子猜出来是阿珠唤姐姐的那名女子。

“来来来,来老婆子这。”林老夫人这个岁数,最喜小孩子,吴恩年纪不大,身体不好,却知书达礼,林老夫人心中怜惜,更是疼爱。

“是,老夫人。”吴恩走到林老夫人身边,却不停偷偷拿眼睛瞧阿珠。

林老夫人和阮氏几个暗中好笑,这小吴恩,也太早熟了吧,他们家小寒比他还大,现在还像个楞头青。

不过转眼一想到吴恩的身体,心中又不由叹息。

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昨日林老夫人想问吴恩的都已经问了,今日便只是随意问了问用过了早膳没,身子如何等,便放过了他。

“阿珠。”吴恩眼巴巴地看着阿珠,眼里分明闪烁着的意思是:你说过和我一起玩的。

阿珠暗中翻个白眼,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拉着陆心颜的衣袖,“姐姐,陪我一起出去好不好?”

“小恩特意来找你的。”陆心颜道:“我今天要去见韩婶。”

“那咱们一起去,我想看看囡囡。”阿珠连忙道:“小恩,好不好?”

她扭头看向吴恩,吴恩哪里拒绝得了,尽管心里万分不愿意,还是点头,“好。”

陆心颜瞧了瞧阿珠,知道她是拿自己当挡箭牌,笑着摸摸她的头,没再说多,“外祖母,舅母,珠珠晚些回来陪您们。”

林老夫人挥挥手,眼里满是不舍,“走吧走吧,记得准时回来啊。”

陆心颜走过去伸手抱了抱林老夫人,顺便亲了一下她的老脸,林老夫人立马笑开花,捂着脸,嘻嘻道:“等会我要跟风哥炫耀,珠珠今天亲我了,嘻嘻,他没有。”

——

吴恩是坐马车来的,他想跟阿珠坐一起,阿珠不愿意,他只好跟陆心颜几人挤在一辆马车上。

好在马车大,吴恩瘦,加上他也不嫌挤。阿珠拉长着脸,吴恩面上尴尬,却又透出几分欢喜。

阿珠明摆着不喜欢吴恩,吴恩却死皮赖脸非要跟,正常来说这种人多数让人不喜,陆心颜对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却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她笑着缓和气氛问道:“小恩,你怎么会认识小金毛?”

那天她追金宇的时候,看到吴恩和金宇说了会话,隐约听到他喊金大哥。

“小金毛?”吴恩不知陆心颜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丑…金宇,姐姐叫他小金毛,我叫他金毛哥哥。”阿珠道,差点脱口说出丑货两字,这个同盟,明存实亡,自从分开后,都没机会一起谋划。

“原来姐姐说的是金大哥…”

阿珠突然脸一沉,霸道道:“我的姐姐,不许你喊!”

吴恩一下子脸涨得通红。

陆心颜微微皱眉,“阿珠!”

那略带责备的神情,顿时让阿珠红了眼眶,“姐姐~”

珍珠似的泪珠儿眼看就要掉下来,陆心颜还没心软,吴恩先心软了,“阿珠你别哭,我不喊姐姐了!那我怎么称呼?”

阿珠吸吸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陆心颜,陆心颜叹口气,“叫陆姐姐吧。”

阿珠还有些不满,但叫颜姐姐,总比叫姐姐好,遂将眼泪收了回去。

吴恩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陆姐姐。”

见阿珠没反应,应该是接受了,松口气接着道:“三年前我被人绑架,是金大哥救了我,当时我受了很严重的伤,金大哥用内力护住我心脉,后来又找了很多的药给我吃,我才能…活到现在。”

想起受伤的过往经历,吴恩眼里露出恐惧神情,陆心颜不忍,摸摸他的头,“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

落在头顶的手好温暖,吴恩心中惧意散了大半,“嗯。”

“现在身体还好吗?”陆心颜问完才想起,阿珠本来是要给吴桥当冲喜小媳妇的,身体能好到哪去。

吴恩低着头道:“祖父一起瞒着我,但我知道,大夫都说,过气好,最多两年。”

运气不好,几个月,若不是金宇找来的那些药撑着,他早就去见吴家列祖列宗了。

“哪天有空我帮你瞧瞧,我懂点医术。”白芷插嘴道,原本吴桥逼着阿珠给吴恩冲喜,她对吴桥一家没什么好感,但见到吴恩后,发现是这么懂事的孩子,心里有什么不满也散了。

“谢谢这位姐姐。”吴恩礼貌道了谢,心里却没怎么在意,金大哥请了那么多有名的大夫,都没能治好他,这位小姐姐怎么可能能治好?不过她一片好心,他不会拒绝。

几人说了一会后,马车停到了陆心颜为韩婶一家准备的宅子前。

子言敲开门,只有韩琴和囡囡在家。

韩琴手足无措地邀请陆心颜几人进去,她正在收拾,因为昨晚刚搬进来,东西还没整理好,有些乱。

“小小姐,对不起,有点乱,快里面请。”韩琴红着脸道,身旁的囡囡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显然她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乖巧地喊道:“姨姨好…”

韩琴慌忙制止,“囡囡,不是姨姨,是小小姐。”

囡囡不解地望着韩琴,还不明白小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心颜蹲下身,从荷包里取出几颗糖,柔声道:“囡囡,姨姨请你吃糖。”

囡囡看看韩琴,见她点头,才从陆心颜手中接过,害羞地道:“谢谢小…”

“姨姨,我就是姨姨。”陆心颜纠正她。

“谢谢姨姨。”囡囡开心地喊道,小脸笑得像朵小红花。

“小小姐,请喝茶,您今天来有什么事吗?”韩琴端来茶水后,绞着手指头站在一旁,心里对陆心颜还是有些犯憷,虽然她救了她两次。

陆心颜看出她的不自在,“顺路经过,进来看看而已,韩伯和韩婶呢?”

“阿娘一早要去水云庵看芸姨,阿爹不放心,和她一起去了。”韩琴道:“奴婢因为有囡囡要照顾不方便,便留下来守家。”

她比邱芸只小几岁,按辈份却是得喊一声芸姨。

“琴姐姐,你先忙吧,要是有住的不习惯的地方告诉我。”陆心颜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

若韩婶能劝动邱芸最好不过,陆心颜最怕刚烈的邱芸宁为玉碎,做出什么傻事,又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小小姐,奴婢送您。”见陆心颜转身离开,韩琴连忙带着囡囡跟在后面。

站在马车前,陆心颜道:“快进去吧,外面风大,免得冻着囡囡了。”

韩琴欲言又止,“小小姐,阿娘早上离开的时候,说她会尽量劝芸姨,不要一个人担着,奴婢猜想阿娘知道小小姐可能会过来,想让奴婢转达,让小小姐不要担心。阿娘她心里,已经不怨了。”

“谢谢你,琴姐姐,你转告韩婶,芸姨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让她和芸姨都不要担心!”

“知道了,小小姐,慢走,路上小心。”

韩琴牵着囡囡,目送那装饰着流苏的马车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阿娘,姨姨是好人。”囡囡吃着糖,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我知道。”韩琴温柔地抱起囡囡,“进来帮阿娘收拾东西。”

马车在江临街道上转了一会,几人掀开帘子,从马车上望外看,并没有下车。

陆心颜答应了要回去陪林老夫人用膳,便道:“小恩,先送你回去。”

吴恩脸上有小小失落,但今天能跟阿珠待一会,他已经很开心了,“嗯。”

这是阿珠拉着陆心颜的袖子,指着某处,“姐姐,那边在卖梨酥,外祖母一定喜欢,我们下去买点吧。”

“好。”马车停下,阿珠先跳下了马车。

林老夫人喜欢吃甜食,但身体原因又不能吃太甜的,看着下车的几人,白芷道:“如果太甜就不要买。”

“白芷姐姐,你不下来吗?”阿珠问道。

“不了,我在马车上等你们。”

“那我们去了。”阿珠拉着陆心颜的手往那摊位跑去,旁边跟着吴恩,青桐跟在后面。

跑到那摊位前,阿珠道:“老板,梨酥甜吗?”

“有甜,有不甜,小姐要哪样?”

“那就各来一斤。”

“好嘞!”

“老板,来一斤…咦?”耳边传来耳熟的声音,“郡…,好巧。”

陆心颜一转身,只见一抹耀眼的红映入眼底,抬头便对上公孙墨白滟潋流光的桃花眼。

“公孙公子?你怎么在这?”陆心颜左右瞧瞧,期望能看到某人,不过显然失望了。

公孙墨白撇撇嘴,“他不在,他是大忙人,不像我,闲散人一个,闲得无聊,只好出来四处闲晃。”

陆心颜虽然戴着帷帽,不过公孙墨白之前见过,又有青桐跟在身边,一下子就认出了。

二二八、夜探林府私会

“你是谁?”阿珠刚付完钱,便见一名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男子跟陆心颜搭讪,立马像个小刺猬似的,一脸警惕。

公孙墨白巡声望去,先是惊艳,接着眨眨桃花眼,“你又是谁?”

阿珠双眼一眯,见人就放电,一看就不是好人!她往陆心颜面前一站,双手一叉腰,“我姐姐已经名花有主了,你离她远点!”

“噗!”公孙墨白喷笑,“大小姐,这是谁?”

陆心颜的身份不好曝光,公孙墨白便唤了她以前的称呼。

“路上捡来的小丫头。”陆心颜笑眯眯地拉开阿珠,“阿珠,不得无礼,这是姐姐的朋友,你可以叫他公孙哥哥。”

若是公孙墨白知道阿珠喊萧逸宸叔叔,却喊他哥哥,无端矮人一辈,不知心里会做何感想。

“哥哥?这么老,叫叔叔还差不多。”阿珠小声嘀咕,然后甜甜喊了一声,“公孙叔叔。”

公孙墨白脚下一个踉跄,脸一黑,“这是哪里找来的小丫头,牙尖嘴利!我哪里老了?才十九而已。”

阿珠朝他作个鬼脸,“就是老!又老又丑!”

公孙墨白气结,又不好跟个小丫头计较,压下心头的火,对陆心颜道:“来江临这些日子,可有去哪里玩过?”

“外祖家有些事,还没有空出去玩。”陆心颜实话实说。

“这样啊。”公孙墨白突然神秘地压低声音,“你听说过鬼庄没有?”

“略有耳闻。”

“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去瞅瞅?”

陆心颜眸光闪动,“听说那地方,很危险。”她其实也很好奇,在现代,她什么‘鬼屋’没玩过?

不过林云风和林老夫人及林如乔千叮万嘱,她不好拂他们的逆。

“你身边有青桐那丫头在,怕什么!”公孙墨白眸光一转,不由带上两分咬牙切齿,“还有那个医术高明的丫头,若是有危险,让她撒把药,什么都解决了。”

看那样子,似乎还嫉恨李钰宫锦大婚的时候,白芷给他暗中下药一事。

“不过,那丫头呢?”公孙墨白状似无意问道。

“她在车上休息。”陆心颜有些心动,不过探鬼庄这事,她更想与萧逸宸一起,便婉言拒了,“到时候再说吧。”

“无趣!”公孙墨白翻个白眼,“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送。”

这边阿珠一听到公孙墨白说鬼庄,眼珠子一转,将吴恩拉到一旁,“喂,你听过鬼庄吗?”

吴恩见她眸底光芒闪动,知她动了心思,急道:“阿珠,那地方很危险,不能去!”

阿珠反问:“你去过?”

“没。”

“那你怎么知道危险?”

“大人们都说…”

“切!大人们最爱骗人了,你也信?”阿珠道:“我想去,你去不去?去就一起,不去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吴恩最怕就是不能见阿珠,闻言什么警告都抛在脑后了,“去去,我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我找你!”阿珠说完,回到陆心颜身边,恰好这时公孙墨白离开了。

“姐姐,我们回去吧。”阿珠乖巧地拉着陆心颜的手,满脸笑容,刚才凶巴巴威胁吴恩的样子,完全不见了。

吴恩羡慕地看着陆心颜,什么时候阿珠能这样对我就好了,他心想。

“好,先送小恩回去。”

阿珠略有些不满地看向吴恩,看在他答应陪她一起去鬼庄的份上,勉强不说什么了。

“走吧,姐姐。”

一行人先送了吴恩回府,才回了林府,正好是用午膳时间,林老夫人见她们准时回来,又看到梨酥,高兴得嘴都不合拢。

下午的时候,韩琴托人送来口信,说韩婶说服邱芸,将她从水云庵带回来了。

陆心颜放下心,说实在,以邱芸刚烈的性子,她还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出来,如今韩婶劝她下了山,陆心颜也放下心,“青桐,让朱雀堂那边抓紧时间查徐池。”

“是,小姐。”

——

初三晚上,阮逊在一家客栈落脚。

这间客栈很简陋,楼梯咯吱咯吱响,屋子里有股霉味,茶水粗糙,床褥潮湿。

在外行商,经常在荒郊野外露宿的都有,阮逊也不是什么吃不起苦头的人,倒也没在意,用过晚膳,简单洗漱后,上了床倒头就睡。

这两天来,他总共跑了不下八处蚕庄,寻找天蚕丝,但天蚕丝一来太过稀少,二来现在季节已过,即便阮逊愿意花高出三成的价格,总共也才买到了二十斤左右。

为了怕这好不容易弄来的二十斤天蚕丝出意外,他又特意找了镖局高价托运到林府,两天折腾下来,人累坏了。

阮逊知道时间紧迫,心中没有半点埋怨,反而忧心着万一找不到几百斤天蚕丝怎么办,不过他知道光担忧没用,还是实实在在地跑多几间蚕庄为上,所以一上床,什么都不想,直接呼呼大睡,好养足精神明早上路。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吵醒,“里面的,快出来!否则让老子踹门进去,让你没好果子吃!”

阮逊猛的一惊,他行商二十多年,途中遇到过不少危险,一听这声音语气,再加上外面哭喊尖叫咒骂声,便知不好彩遇到了贼人。

按他的经验,遇到贼人劫财事小,顺着他们的意思行事,保命为上。

阮逊不敢有半分违抗,赶紧起身打开门,一只粗糙的大手,用力将他拉出来,“去楼下集合!敢出妖蛾子,立马要了你们的脑袋!”

那力道极大,阮逊差点摔倒,见到跟着他的两个护卫被人从房里拉出来,他连忙暗中示意,让他们不要动手,对方人多,他们恐怕不是对手,没的白白丢了性命。

这客栈虽简陋,住的客人倒不少,大部分是行商经过此地,暂时落脚。

阮逊被推搡着下楼后,大厅里蹲在地上的,大约有二十几个人,而一旁穿着黑衣,举着泛着寒光的刀剑的黑衣人,也有不下十人。

为首一人满脸大胡子,坐在椅子上,双腿大开,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支着头,另一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老大,人都齐了。”

大胡子嗯了一声,微微抬眸,阴冷的寒光扫过场中蹲在地上的众人,“不用老子说,大家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识趣的,将身上的财物交出来,老子心情好,说不定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

魔鬼般残忍噬血的冷笑,充满整间客栈,众人吓得瑟瑟发抖,阮逊无意瞧了那人一眼,心中一咯噔,那不是官府悬赏缉拿的黑水崖重犯张大千吗?

但仔细一看,又似乎哪里有点不像,阮逊正疑惑着要细看,只见那人狠厉的眸光就要扫过来,他赶紧低下头。

一个黑衣人走过来,开始一个个索要他们身上的财物。

在外行商的人,除了包裹里放些银两外,往往身上还会贴身放些保命的银两,甚至主要的银两都是贴身放着。

看来这群贼人很有经验,楼上派人将他们房里的包裹收走,楼下再逼着他们交出身上的财物。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贼人们暂时没有伤人,这些商人们,也都很配合,纷纷拿出身上的财物。

阮逊也不例外,身上的银票给了,之后要用银子,可以用印章去熟悉的钱庄取些。

眼看着贼人们收刮完了银票后,大有要离开的趋势,众人大大松口气。

这时,阮逊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力,整个人被推了出去,他一个趔趄,撞到正转身离去的一个黑衣人的腿上。

黑衣人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举起大刀朝他砍去。

那刀光带着森冷寒气疾速而来,刮动的冷风先至,吹得阮逊的脸生疼,他想向右避开,身子却不听使唤。

完了,今天要把老命交待在这里了!阮逊双眼一闭,只听耳边咣当一声响,大刀落在他身旁,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睁开眼,原来自己的护卫情急之下,将不知何时捡来踹在怀中的石子,射向那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没有防备之下,被他得手,手中大刀脱落。

“奶奶的,敢打老子?”黑衣人迅速捡起刀,朝那护卫砍去。

护卫虽有些拳脚功夫,奈何手中无兵器,根本不是那黑衣人对手,很快就发出一声惨叫,血溅当场。

粘腻的血腥味飘散开来,激起了那些贼人心中噬血的欲望,为首的大胡子抬手作了个杀的动作,“杀光!”

“是!”那些黑衣人,如得到命令的饥饿野兽,露出獠牙扑向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商人们眼看命不保矣,纷纷开始反抗,然而大多都是普通身手,哪是这群贼人的对手?

不一会,整座客栈哀嚎声不断,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到处飞溅,眼看就要变成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阮逊的另一个护卫,很快就丧生于贼人之手,阮逊悲愤不已,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大刀砍向自己。

铿铿!

突然,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把小匕首,打中那大刀刀身,大刀砍偏,砍到了贼人的同伙身上。

“啊!”

“奶奶的,你搞什么搞,看准点再砍!”

“不是我,是有人…”话还没说完,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他的喉咙,那人喉咙里咕哝两声,鲜血汩汩冒出,倒在地上。

“老四!”原来被他砍中的贼人惊呼一声,话音刚落,嘴还没来及合上,脖子上如同刚才他口中的老四一样,寒光划过后,留下一条肉眼看不见的伤痕,转眼鲜血冒出,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有硬茬,兄弟们小心!”

阮逊不过眨眼的瞬间,便见三四名黑衣人同时倒下,一道灰色的身影,像道灰光一样,所经过之处,便有一到两名黑衣人倒下,很快只剩下那名大胡子头领。

灰衣人站在大胡子面前,阮逊这才有机会看清那人,衣裳虽干净却破旧,样貌身形皆十分普通,除了那眼格外有神彩外,其余跟个普通人没区别。

大胡子恐惧不已,突然间于那恐惧中露出几分惊讶,指着灰衣人道:“你是…你是…黑,唔…”

灰衣人一抬手,根本没人看清如何动作,那大胡子手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同他所有同伴一样,一剑封喉。

灰衣人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匕首擦了擦,转身欲走。

“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大侠,这些财物请您带走!”

“请大侠留下姓名!”

商人们从绝境中回过神,感激涕零。

灰衣人冷声道:“不用了。”

“不,大侠,这是您应得的,要不是您,我们已经全部死在这里了。”

“不义之财不可得!各位的好意,心领了。”灰衣人道。

众商人们跪在地上,“大侠,请您接受我们的心意!”

灰衣人皱起眉头,阮逊见状,道:“大侠,我的两个护卫已经死了,我请您做护卫可好?”

灰衣人犹豫了一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没多的时间。”

“大侠,不会耽搁您太久。”阮逊赶紧道:“我从江临来,初五便要赶回去,一来一回,最多耽搁您四五天的时间。”

阮逊此举一是担心接下来几天的安全,二来从灰衣人的穿着,他看出灰衣人生活十分拮据,却不愿要他们的报酬,便提出这个办法,一举双得。

灰衣人似有些心动,阮逊接着道:“这几天的工钱,一天一两银子,按天结算也行,到时候一起结算也行!大侠,以您的身手,如果嫌少,尽管开口!”

若是别的护卫,一个月也就两两银子,但这人的身手,当然不只这个价,阮逊看出这个不愿占人便宜,故将一切摊开来说。

或许是他的直接让灰衣人下定了决心,“确定只要五天左右?”

这意思就是要同意了!阮逊在喜,“是是是,多几天也没关系,看大侠您的时间。”

灰衣人道:“好。”

这时有个商人大叫一声,“抓住那两个人!不要让他们跑了!”

所有人吃了一惊,灰衣人轻轻一跃,将跑向门口的两个人抓回扔在地上,之前出声的商人怒道:“就是他们!我刚才亲眼看到,就是他们将这位大哥推出去,这才惹怒了贼人!”

这话一说,激起了公愤!方才逃过一劫的商人,纷纷怒起指责,“说,为什么这么做?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差点将我们全部害死!”

原来竟是他们推的他!阮逊看向两人,发觉面孔陌生,他自认他阮家从商一向与人为善,偶与有人摩擦,都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从来没有使过低劣的手段打击对手得罪任何人,那这两人为何要害他?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其中一人抖抖索索道:“没,没,我们没有要害人,我们只是一时害怕,不小心…推到了你,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阮逊皱起眉头,一些商人亦小声议论,那种情况下,所有人都很害怕,若有些动作闪失也很正常,或许真的不是故意的。

之间那商人冷笑道:“别人不知倒罢了,我就在你们身边蹲着,你们两个小声议论,什么回去不好交差,什么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当我耳聋吗?还有,咱们个个都害怕,你要是站不稳撞倒人倒也罢了,但你们是用手推的,我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另一人也站出来,同样是蹲在那两人旁边的,“我…我好像也看到了,当时我看得不清,不敢肯定,所以一直没说。”

“你们两个混账!”商人们激动不已,若不是这两人将阮逊推出,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死也不会受伤。

群情激动之下,有人上前踢了那两人一脚,接着所有人开始,用自己没有受伤的手或脚,狠狠踢向那两人。

那两人吃了无数脚后,终于捱不住,主动招了供,“阮当家,小的是受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的命令,阻止您弄到天蚕丝,小的刚才一时昏了头,想借那帮贼人的手除掉您,请您饶过小的!”

又是林家二房三房那两个白眼狼!阮逊气极,深吸好几下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拱手向众人道:“在下阮氏商行阮逊,方才之祸,大部分是因阮某而起,各位的损失,阮某愿一力承担!不过阮某有要事在身,各位请留下姓名,事情结束后,阮某一一登门陪罪!”

“阮氏商行?”有人低呼,“可是出来替林氏商行寻天蚕丝的?”

商人消息最为灵通,阮逊也不隐瞒,“正是。”

“听闻林氏商行的彩虹锦入选贡锦,恭喜恭喜,今日之事也不是阮兄之错,就当交个朋友,我是临安张氏。”春中一个商人爽快道:“在下正好要去江临,希望过几日能与阮兄一聚。”

“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其余众人一听是替彩虹锦找天蚕丝,原本有些怨气的,都没了怨气。

天蚕丝数量极少,代表以后彩虹锦的数量也会极少,甚至一金难求,若能用今日之事与林氏商行搭上关系,说不定以后能进到彩虹锦,不管是自己穿,还是送人,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众人一阵寒暄,互留姓名后,纷纷回了房。

至于林云湖林云河派来的两人,阮逊让他们当起临时护卫杂夫,等过两天回江临的时候带回去,与林云湖林云河当面对质。

有灰衣人在,他不怕那两人敢耍滑头。

“敢问大侠如何称呼?”

“在下…姓千。”

既然对方不愿透露名字,阮逊识趣的不多问,“千兄,在下阮逊,接下来几天,就有劳千兄了。”

——

初四早上,阮逊带着灰衣人继续上路,同一时间,甘山巡府袁修,和江临知府雷姜,正在同萧逸宸几人报告这两天甘山境内发生的事情。

“萧世子,”袁修道:“这两天,我陆续收到各知府报上来的公文,在江临洛河周边,连续发生几起抢劫案,所劫对象,均为城中富商,作案手法,与当日劫走贡品十分相似,本官猜测,或许是黑水崖的人所为。”

雷姜道:“江临城中发生了两起,按照被害者供述,为首那人身形中等,一脸大胡子,极有可能是之前从牢中逃走的张大千,以及他的同伙。”

萧逸宸沉声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没有听说。”袁修道:“黑水崖作案,从不伤人命,这也是他们的特点之一。”

公孙墨白奇道:“那张大千既然身在江临城,肯定知道自己正在被官府通缉,何以还要作案?作案不说,还非得顶着大胡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是他做的吗?”

袁修道:“公孙公子,张大千是黑水崖盗匪,黑水崖盗匪一向对朝廷不满,他这么做,自然是在向朝廷挑衅!”

雷姜道:“萧世子,袁大人,下官肯请派人,全城搜捕!”

“前几日官府已经全城搜过一次,并没有搜到人,说明这贼匪的老巢十分隐蔽,所以我认为不要打草惊蛇,还是暗中调查比较好。”公孙墨白道:“萧世子,你意下如何?”

“我同意。”萧逸宸道:“雷大人,请安排一下,萧某想亲自去案发者家中看看。”

“是,下官马上安排。”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公孙墨白道:“我约了许大人,等会去织造局看账。”

几人分头行事。

下午的时候,萧逸宸和齐飞秋无涯换上衙门的衣裳,扮成从别处调来的捕快,和负责此案的捕快,一起去了江临城中被劫的两户人家。

捕快们不知他们真实身份,按上头交待,将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唯有一名领头的姓张的捕快,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时不时扫过来的眸光里,意味不明。

萧逸宸听他们说着,齐飞和秋无涯四处寻找线索,不一会,两人回来,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黄昏的时候,萧逸宸带头,邀请一众捕快喝酒当作答谢,捕快们求之不得,暗道这几人上道,去了一处平常经常去的酒馆,点了几壶酒,几大盘肉,闹轰轰地喝上了。

秋无涯是个路痴,也是个话唠,这种场合下很快就跟捕快们混熟了,酒酣耳熟时,不时不经意套套对方的话,看看关于案件有没有隐瞒,结果大多同之前在两位商户家中所说的并无二致。

萧逸宸穿着捕快的衣裳,独坐一方,疏离清冷,气质出众,于众人中格外显得不同。

若是换了他人,定有人会上前起哄喝酒,但众捕快不知怎的,本来喜欢胡闹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与萧逸宸一样没人凑上前的,还有那位姓张的捕快,端坐一旁,并不参与众捕快的嘻闹,从头到尾,只吃肉,不喝酒。

齐飞见状,端起一杯酒,凑到张捕快身边,“张大哥,今日辛苦你了,在下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齐兄弟客气,上面吩咐下来,在下只是尽该尽的职责,不辛苦。”张捕快掩住酒杯,“今晚在下当值,不能饮酒,还请齐兄弟见谅。”

“那在下就不勉强了,在下干了,张大哥随意。”齐飞一饮而尽,张捕快淡定地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微抿了一下,嘴皮子都没湿。

一旁一位喝得面红红的捕快道:“齐兄弟,咱们张头最讲规矩了,当值从不喝酒,不是有意,你莫怪罪,要是想喝,我老王陪你喝个痛快!”

齐飞哈哈笑道:“张大哥恪尽职守,乃在下之榜样,在下佩服都来不及,何谈怪罪?王大哥,你这话不对,得自罚三杯!”

“齐兄弟,我老王说错了,我喝我喝!”那位王捕快爽快大笑,连喝三杯,将此事揭过了。

“张大哥,既然不喝酒,那多吃点。”齐飞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张捕快盘子里。

“谢谢齐兄弟。”张捕快也不客气,夹起放入口中,大口咀嚼。

齐飞又夹了一块牛肉后,趁机靠近问道:“张大哥,听说黑水崖张大千,是你抓来的,那这两起案子,你有何看法?是不是黑水崖所为?”

张捕快吃着牛肉,“齐兄弟,知道的刚才在现场在下都已经说了,黑水崖行事诡谲,在下不敢肯定,按受害人描述,那模样又与张大千相似,所以在下觉得一半一半吧,最终还是要找到确实的证据,方知是何人所为。”

他吃完齐飞给他夹的牛肉后,同样回敬了两块到齐飞碗里,“齐兄弟,你也吃,这家店里的牛肉,是自家养的牛,再用祖传特质秘方调制,在别处可吃不到!来来来,快吃!对了,齐兄弟,你们三位是哪里来的?这甘山所有府的捕快,在下几乎都打过交道,不过三位很是面生…”

齐飞心中微凛,心想这张捕快果然不愧是江临第一捕快,警觉心高,说话滴水不漏,不动声色间反过来套别人的话,倒是得小心应付。

“来,喝喝喝!”齐飞佯装酒上头,没听到对方的问话,几个哈哈后,将话题绕开。

酒足饭饱后,萧逸宸等人与捕快们告别。

秋无涯道:“少爷,两户商家里只是损失了财物,贼人留下的痕迹不多,看似普通的劫财!但偏偏贼人的模样与通缉犯张大千相像,属下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齐飞道:“还有那个张捕快,刚刚属下跟他交谈中,觉得此人很不寻常!以他之能,没理由到现在还只是江临一个小小捕快头子。”

秋无涯道:“刚才齐兄与他交流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此人不仅自律,而且功夫也很不错,别说只是做个捕头,若是从军,做个校尉不在话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齐飞道:“少爷,要不要查查此人?”

萧逸宸点头,以示同意。

几人因穿着捕快的衣裳,并没有坐马车来,一路走回衙门。

经过某处时,萧逸宸眸光一敛,“我去去就来。”

说完轻轻一跃,瞬间不见了身影。

“少爷,你去哪?”秋无涯下意识要跟上。

齐飞拉住他,指了指某牌匾。

“林府?”秋无涯轻念出声,恍然大悟,“少爷今日,不会是故意出来,拖到现在才回去的吧?”

齐飞耸耸肩,不置可否。

狗粮吃多了,早就习惯了。

秋无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如果想同那些捕快套话,派他和齐飞就可以了,何必坐在那里,一坐一个多时辰,喝着劣质的茶与酒?

不管真相与否,现在自家少爷,去找未来少夫人私会了,他们除了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躲着,能干嘛?

——

此时陆心颜刚刚洗漱完,正要熄灯上床休息。

门外传来一阵奇特的敲门声,那声音似乎格外不同。

咚咚,咚咚。

陆心颜不知为何,心跳快了两拍,屏息问道:“谁呀?”

二二九、这么帅的男人,舍得给别人用吗?

没人回答,门却自然开了。

一阵初夏夜晚的风吹进来,夹杂着院子里月季花的香味吹到房中,带着令人心动的迷醉。

陆心颜模糊间想起,似乎刚才忘记闩门了,不过她的思绪并未在此事多做停留,因为她此时的意识,早已被站在门口的、那抹高大到让人怦然心动的身影所吸引。

今晚星光灿烂,他站在屋檐下,似披着星光,朦胧而挺拔,因为个子高,屋里的油灯照不到他的全貌,俊美的五官因此半掩在黑暗中,深邃的轮廓模糊而温柔,而那双眼,比他身后的星光还璀璨炙热。

自那日金宇扔下个炸弹后,陆心颜这几晚都不得眠,她只要想到萧逸宸在她之前,或许曾喜欢过一个女人,她的心,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这让她不安,不安于自己的情感会比她自己以为的要深沉浓重,甚至,认真得多!

这亦让她愤怒,愤怒到她以为她再见到萧逸宸,一定会找各种理由,将心中的不安以及愤怒,用质问甚至无理取闹的方式发泄出来。

可当那个男人,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后,她被蚂蚁啃咬了几天的心,竟然突然如被刺了一刀。

她突然生出心疼的感觉,不是为她,是为这个男人!

这么优秀出众、光风霁月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忍心伤害他?那么不轻易相信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感情的人,在终于相信了一个人后,被背叛后,心里是何样的痛苦?

陆心颜不由自主地从床上下来,顾不上穿鞋,直接奔向跨步进来,反手掩住门的男人。

她穿着单衣,玲珑身段一览无遗,嫩白小巧的玉足,在昏黄的油灯中,像玉一样发着光。

萧逸宸眸光一暗,不等女子靠近,长臂一捞,将她柔软的身子拉到怀中,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个转身,压在门上。

久违的馨香与柔软刺激着他,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萧逸宸望着那玫瑰花一样的红唇,没有丝毫犹豫的,像干涸许久的人,终于遇到清甜的山泉水,低头吻上去…

甜美的滋味没有尝到,纤长软绵的小手,挡住了他欲要索取的绯唇。

那双细嫩白皙的手,曾经是他的最爱,他喜欢咬、喜欢吻、喜欢放在掌心细细把玩品味,但早已不能满足他。

萧逸宸不满地拉开,想要进攻自己日思夜想的领域,却见那红唇轻勾,绽出一抹绚丽到极致、如花般靡丽动人的笑容,“萧世子,我美吗?”

轻扬如笛的声音,带着让人难以抵挡的魅惑,轻声问出这一句。

那笑容和声音像个巨大而甜美的漩涡,他被蛊惑,迷失在其中,不由自主道:“美。”

“有多美?”

“在我心中,你最美。”

算你勉强合格!陆心颜眨眨眼,身前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油灯跳跃迷离的光,她的脸同样模糊,那双眼却熠熠生辉,“那你喜欢我吗?”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一刻,她特别想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即便在现代,对某些男人来说,说出喜欢或爱,似乎是件很难的事情。

在古代,对于萧逸宸这种类型的男人,明明早就想尽一切办法想将她归到自己羽翼下,却从来没有亲口说出喜欢两个字。

如果她不问,或许,她一辈子都听不到,陆心颜屏住呼吸,眼里不由露出期盼。

“喜欢。”男人暗哑低沉的声音,向大提琴一样,直击她心灵深处。

“有多喜欢?”她不依不挠。

“比我的生命还喜欢…”话音未落,甜美的气息突然靠近,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红唇覆上他,甚至主动挑开他的唇齿,主动纠缠。

要命!突来的甜美与刺激,让萧逸宸浑身一紧,他很快反应过来,化被动为主动,逐渐加深这个吻,如王者亲临般,用唇齿与双手,霸道又不失温柔地,巡视每寸每寸属于他的领土。

迷离动人的喘息声一点点加重,屋子里暧昧的气息逐渐升高。

怀中的小妖精,不但主动吻他,紧紧贴紧他,柔软的身体,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还将手探向他的胸膛…

萧逸宸闷哼一声,有什么东西急速下涌,脑海里如有烟花绚烂绽放,双手寻找到最想去的地方,按照自己的心意,贪婪地索取。

他的唇离开她的唇,寻找另外属于他的领土,汲取不同的芳香,而身下小人儿的回应,不像以往在他或强硬或霸道或无赖的功势下半推半就,反而主动地配合,并大胆地发出能让人发疯的、毫不压抑的声音。

这几乎要将萧逸宸逼疯了!

可他很喜欢,喜欢这样热情大胆的陆心颜,喜欢到,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她占有。

就在这里,就在今晚。

然而仅存的一丝理智,最终将他拉回现实。

他一手搂着浑身软到站不稳的陆心颜,将头埋在她颈窝,平息自己的欲。火。

“脚冷~”小妖精却似乎不肯放过他,轻轻咬着他的耳朵,娇声抱怨。

温热酥麻的气息钻到耳朵里,萧逸宸脊椎一麻,差点喷涌而出,他离开她的颈窝,狼狈地瞪她一眼,换来她勾魂的妩媚一笑,“抱我去床上嘛~”

美人有命,哪敢不从?萧逸宸将她拦腰抱起,快速奔向床边,轻轻放回床上,想要远离一会缓和一下体内的躁动。

怀中的小妖精,却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含春的眉眼间,荡漾着一汪醉人的春水,嘟起的红唇,吐出软软的几个字,“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要嘛,几天不见,我好想你。”

那神情似乎有些失望,萧逸宸心中一软,“不走,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那你陪我睡一会吧。”她咬着唇,目光灼灼而缠绵地看着他,发出邀请。

萧逸宸眸色更暗,压下旖旎的念头,轻拍她的手臂,“别玩火,先松手。”

“不要~”她嘟着嘴,任性拒绝。

“想在这里洞房吗?”他咬牙威胁,以前只要说出这话,她再调皮任性,也会乖乖收手。

可今晚,她眨眨眼,“你会吗?”一语双关。

萧逸宸最后的理智差点消失殆尽。

你会吗?是问他,会不会洞房?还是问他,会不会在这里洞房?

他低下头,狠狠咬她一口,咬牙切齿道:“下个月初八,我会让你知道,我会不会洞房!”

身下的女子狡黠一笑,“你想什么嘛,我是说你不会在这里跟我洞房。”

她抬起上半身主动亲他一口,甜蜜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所以,今晚才这么,肆无忌惮?”嗯,热情如火!

“你不喜欢吗?”陆心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那里面清澈如水。

萧逸宸瞪着她,诚实地说出心中的想法,“…喜欢!”

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心爱的女人投怀送抱,热情如火?

他不能违心地说不,只是他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甜蜜的刺激,快炸了。

若是在成亲后,她这样诱惑他,他一定愿意做那日日不早朝的昏君,日日夜夜与她在这榻上厮磨…

打住!不能再想了,再想真要疯了!

萧逸宸望着她水汪汪不肯妥协的眼,只好自己妥协,万一这小妖精再使什么招术,他除了乖乖束手就擒外,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倒在她身边,尽量让自己离她远点,“快睡吧,你睡了,我再走。”

陆心颜滚进他怀里,抬头亲亲他的下巴,笑眯眯地道:“逸宸哥哥,你真好~”

她的柔软贴在他结实的胸膛,头顶发丝挠着他的下巴,清清浅浅醉人的呼吸,喷在他脖颈间,手还甚是不规矩。

萧逸宸浑身僵硬如铁,这小妖精,今晚怎么啦?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他不得不抓住她滑溜溜的小手,近乎命令的语气,“快睡!”

可怀中的小人儿,今晚不知怎的,不停地动来动去,扭来扭去,这样近距离下,早就热血沸腾的小逸宸,快要哭着投降了。

“睡不着嘛~”她边扭边嘟哝。

萧逸宸被她撩拨得实在忍无可忍,大手一伸,动手点了她的穴,将她从怀里推出,替她盖好被子后,躺在一旁静静吐气。

陆心颜先是愕然,接着哭笑不得,她似乎玩得有点过火了。

可是一想到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她又心痛又嫉妒,忍不住就想靠近他,安慰他,亦从他身上寻找安慰。

身边男人的喘息声慢慢平静下来,转身隔着被子将她搂到怀中,“睡吧,睡了我再走。”

“萧逸宸,”怀中传来闷闷又软软的声音,带着两分对未来不确定的小心,“你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原来她今晚的失常,是因为担心他会喜欢上别人吗?

她真的吃醋了,萧逸宸却发觉心中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欣喜,反而有丝疼意,从心中丝丝缕缕地蔓延开。

他的女人,就该在他面前张狂肆意,骄傲鲜活,而不是这般患得患失!

他将她从怀中拉开,盯着她的眼,认真道:“不会!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萧逸宸,只会喜欢你一人!”他的声音不大,清冽中掷地有声。

倒映着她不安的脸的琉璃眸,似有魔力一样,被他这样一看,陆心颜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你说的哦,要是你敢喜欢上别人,我就,哼,我也…”

萧逸宸堵住她的唇,那吻不带任何欲念,只是单纯的肯定与承诺。

他很快就离开她,陆心颜笑得眉眼弯弯,甜滋滋地道:“逸宸哥哥,解开我的穴道,我保证不闹了。”

“你不用闹,只要你在,我就无法自持!”他揉揉她的头,柔声道。

嗷!突然发觉,这个男人居然这么会撩!好想扑上去!陆心颜脚指头都酥软了,可惜身体却动不了。

“解开嘛~”她撒娇。

“珠珠,我的自制力,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他深深望着她,“我想将最美好的,留到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陆心颜此时早已将什么成亲协议的内容抛在了脑后,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眼底深情一片的男人,那双琉璃眸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怅然若失的心,突然就被填满了,涨涨的,软软的。于是她乖乖闭上眼,不时又睁开眼,偷偷看他一眼。

她心里仍对那个伤害过萧逸宸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嫉妒、愤怒,但是,她却在这一刻无比感谢她,若不是她的放弃,她又怎会遇上萧逸宸?

几个晚上没睡好的陆心颜,枕着令人安心的胳膊,闻着好闻安心的气息,仅管她不想这么快睡着,但很快,她进入了梦乡。

临睡着前,她说:“离开了要想我,只准想我。”

萧逸宸苦笑不已,从认识她以来,他什么时候没想过她?曾经每每咬牙切齿,后来每晚难以入眠,她明媚的笑,张扬的笑,勾魂的笑,时时刻刻,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半息。

在她呼吸声平稳绵长后,萧逸宸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下床挥手熄灭油灯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林府外,齐飞与秋无涯,等得都快睡着了。

萧逸宸一出来,两条单身狗迅速惊醒,看着春风得意的自家少爷,满脸哀怨,敢怒不敢言。

“少爷,我刚才感觉这附近有股非同一般的气息。”秋无涯道:“不过当我想再探时,那气息又不见了。”

齐飞道:“我在这附近查探过,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许,只是恰好经过。”

秋无涯道:“那人功夫不在咱们三人之下,若江临城中来了如此高手,还是小心为上。”

“派人暗中查探。”

“是,少爷。”

三人回去后没多久,朱雀堂的人送来消息。

“少爷,去年在洛河丢失的江临织造局贡品,在洛河黑市上发现蛛丝马迹,朱雀堂正在追查来源。”

贡品被劫走,自然要寻找销路换取银两,明面上不可能找得到销路,最有可能的便是各城黑市,朱雀堂的人,在整个甘山的黑市查找,终于在其失踪地洛河发现痕迹。

萧逸宸轻勾唇角,“不知该说那些人大胆还是愚昧,居然敢在洛河黑市里交易!”

秋无涯道:“原来劫走的那些贡品放着不能吃不能喝,现在朝廷的关注点都在上月被劫的贡品上,或许那些人想着已经过了大半年,手上拮据了,所以赌一把拿出来换点银子。”

萧逸宸若有所思,“密切关注!”

——

陆心颜做了个美梦,梦中阳光灿烂,清风温柔,鸟儿在她身后婉转歌唱,她站在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海里,谪仙似的男子,穿着一袭月牙色古代锦衣,怀中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款款走向她。

他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在地上,一手举着玫瑰,一手举着戒指,仰望着她的琉璃眸里,盛满钻石般的星光,“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穿着古装,却用现代人的求婚方式向她求婚,她应该满怀诧异才是,可她的心里盛满喜悦和激动,她接过他手中的花,“我愿意。”

她伸出一只手,他虔诚地亲吻她的手背,套上那枚耀眼的钻石戒指,再次虔诚地吻吻她的手指。

然后站起身,温柔地将她搂在怀中,一动不动。

她微微有些不满,这个时候,男主角不是应该亲吻女主角吗?光搂着干什么?

她挣开他,撅起红唇闭上眼,示意他这个时候,该亲吻她了。

等候许久的吻没有落下,她心里着急,猛地睁开眼…

米色的帐顶,古色古香的少女闺房。

陆心颜猛地坐起身,意识到自己做梦了。

唇上及胸前的痛意,以及残存的清冽气息,让她忆起昨晚萧逸宸来过。

难怪她会做这样的梦!

陆心颜吐出一口气,回想昨晚,理智慢慢回笼。

她明明想过,如果见到萧逸宸,她要大声质问,那个女人是谁的,怎么一见到他就忘了?

呃,好像不是忘了,是类似近乡情怯,简单点说,就是怂了,不敢问。

陆心颜有些恼火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美色误人!

一见到他,什么初心都没了!

陆心颜又想起梦中她答应求婚的场景,还有昨晚他说成亲日才洞房的话,不由眉心一跳。

在现代,她明明是个不婚主义者的,在古代,她明明与萧逸宸签了成亲协议的。

怎么一夜间,她好像变得不像她了?

不行不行,不能忘了初衷!

陆心颜猛地甩头,转念间又有些犹豫了,这么帅的男人,她舍得给别人用吗?

若是以前,她会说舍得,但这几日的纠结与彻夜难眠,让她彻底明白,让给别人用,那是不可能的!

可若她只看不用,又不给别人用,好像有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感觉!

对他,好像也很不公平!

真纠结!

不管了!她就算自己不用,也不准别人用,就是要这么霸道!谁不服来咬啊,来单挑啊!

——

此时,阿珠的房间内。

一名满头白发的男子跪在她面前,“小主子,昨晚有人夜探林府。”

阿珠精致的小脸微凛,“谁?”

“属下无能,来人有三人,一人进入林府,两人在外看守,三人功夫极高,不在属下之下,属下差点被发现,不敢轻举妄动,未能看清来人。”

“三人?”阿珠好看的眉头轻皱,“一人进府,两人看守?进府那人,大约是往哪个方向而去?”

“小主子所在的凌波院。”白发男子道:“属下担心是有人对小主子不利,一直隐藏附近,但奇怪的是,那人却没有现身。”

“凌波院?”阿珠猛的脸色一变,大步朝外走去,“你走吧,有事我再找你!”

陆心颜正在洗漱,房门猛的被推开,阿珠焦急地走进来。

“阿珠,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珠眼中似含着泪,走到她面前,委屈地扁着小嘴,“姐姐,我昨晚梦见你被人抓走了!”

陆心颜失笑,“傻丫头,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

“人家担心嘛。”阿珠小声咕哝了一声,眼光扫过陆心颜鲜艳的红唇,发现新大陆似地叫道:“咦,姐姐,你的嘴好像肿了!还破皮了!”

一旁的青桐好奇地看过来,陆心颜轻咳一声,淡定道:“昨晚半夜起来喝水,喝得急,不小心咬着了。”

“原来这样啊。”阿珠面上恍然大悟,心里却气得跳脚。

她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坏蛋萧逸宸来过了!

白发男子说一人进府,两人守在外面,阿珠当时就想到了是萧逸宸齐飞与秋无涯三人。

因为按常理来推算,如果有三个人,要进来林府偷东西也好,找东西也罢,肯定是一人看守,两人进来,可他们却偏偏相反,一人进来,两人守着。

所以阿珠几乎第一反应,就是萧逸宸悄悄进来找陆心颜了。

现在看到陆心颜略带红肿的唇,还有闪躲的眼神,阿珠完全确定了。

气死了!那个坏蛋,她绝不能让他把姐姐抢走!

她正在心中暗下决心,想着对策之际,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眼前,“阿珠,走,去叫外祖母起来。”

阿珠喜笑颜开地牵住,“嗯。”

——

苏家别院。

苏紫从踏进别院那刻起,就觉得整个别院气氛很奇怪。

以往个个小心谨慎,但都带着讨好的笑容,今儿个个是战战兢兢,脸上的笑假得挂都挂不住。

苏紫叫住一个小丫鬟,“小玉…”

小玉猛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三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苏紫皱起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三小姐恕罪!”

她嘴里说着什么都不知道,可那瑟瑟发抖的小身板却出卖了她!苏紫板起脸,“你是我苏家的丫鬟,在我苏家的别院里发生的事情,你敢瞒着我?”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说!”

威严的一声冷喝,小玉不得不招了,“三小姐,伺候袁大公子的下人不小心,触犯了袁大公子,被活活…打死了两个,袁小姐让奴婢们闭上嘴,不要声张出去,否则就割了奴婢们的舌头!三小姐,求求您,千万不要让袁小姐知道是奴婢说的。”

袁惟居然在苏家别院里打死了人?苏紫眉头紧锁,死两个人没什么,但别院的人都知道袁惟是贵客,巴结都来不及,哪敢怠慢?唯一可能就是袁惟心情不好,借下人撒火出气,一不小心撒过头,弄死了人。

“去忙吧。”苏紫让小玉离开后,走向袁仙儿所在的院子。

此时袁仙儿正无力地躺在床上,丫鬟来报,“小姐,苏小姐来了。”

袁仙儿挣扎着坐起来,此时苏紫正好走进来,忙上前按住她,“仙儿姐姐,快躺好,不舒服别起来了,我又不是外人。”

“我身体好得很,没有不舒服。”袁仙儿就着苏紫的手坐起来,“是大哥他…”

苏紫刚才听阿玉说了,心知肚明袁仙儿愁的是何事,不过面上却装作不知,“袁大哥怎么啦?”

“大哥他…”袁仙儿欲言又止,面上神情又纠结又气愤,最后轻描淡写道:“大哥他心情不好,恰好有两个下人伺候不得当,大哥一怒之下,将两人杀了。”

“不过两个下人而已,赔些银子给他们家里就是了。”苏紫笑道:“小事一桩,仙儿姐姐无需忧心。”

“我哪是忧心那两个下人?”袁仙儿终于忍不住,“是大哥他,太不像话了!”

“仙儿姐姐何出此言?”

“这事你也知道,我就不瞒你了,大哥自从在花船上见到一女子后,一直念念不忘,让人在江临四处寻找,找了这几日,一直没找到,大哥担心那女子离开江临,以后再也见不着,急得不得了,什么都看不顺眼,少则打骂,动则直接杀了。”袁仙儿道:“那日他手下找到一对乔氏兄妹,各方面都挺吻合,但大哥非说不是,还怪人家浪费他时间,一气之下将两兄妹的脸给划花了。”

这事苏紫倒是不知情,杀两个府中下人没事,但若是伤了外人,被揭发出来,大事没有,但总少不了麻烦!苏紫心里明白,但这话不能当着袁仙儿说,安慰道:“仙儿姐姐,袁大哥心里急,情急之下行事冲动,情有可原。”

袁仙儿冷哼一声,“对着外人他毁别人脸也好,杀人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他回来后,还将气撒到我头上!”

这才是让袁仙儿一直愤愤不平的原因!

凭什么你找不着人,要将火撒在我头上?

苏紫知道袁仙儿向来被所有男人捧在手心里惯了,任何言语中有些不敬的,都会让袁仙儿愤怒不已。

袁惟始终是袁仙儿的大哥,两人自小感情就好,袁惟就算再火,能冲她发多大的火?不过是袁仙儿受惯吹捧,受不得一点气罢了。

“仙儿姐姐,要不我去劝劝袁大哥,正好明日要带人去江南山庄,始终是袁大哥的人,我觉得还是提前跟他说一声比较好。”

“我和你一起去。”袁仙儿想起袁惟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心里很不舒服,如果能看看袁惟对苏紫发火,她心里会平衡很多,不过嘴上却说着好听的话,“咱们虽然是亲戚,但你和大哥,孤男寡女的,难免惹人闲话。”

苏紫心中了然,笑道:“多谢仙儿姐姐。”

袁惟所在的院子里,洒气弥漫,伺候的下人们个个如死了爹娘似的,那愁容直接摆在脸上,连笑脸都挤不出来。

连他自己的护卫们,都是大气不敢吭一声,生怕袁惟一个不高兴,砍了他们泄愤。

苏紫和袁仙儿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如看到救星似的,双眼冒光。

“都下去吧。”苏紫捂着鼻子。

下人们如蒙大赦,溜得比兔子还快。

袁仙儿挥着帕子,试图将那酒味驱散些。

苏紫敲敲房门,“袁大哥!”

“滚!”里面传来一声嘶哑的怒吼。

苏紫吓了一跳,没有放弃,“袁大哥,是我,阿紫妹妹,我和仙儿姐姐来看你了。”

里面静了几息,大约先前喊出那声滚时,没听清楚是苏紫的声音。

袁惟此时的声音平静了些,“没什么好看的,我想休息,你们走吧。”

苏紫软声道:“袁大哥,对不起,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能不能耽搁你一会?”

袁惟与苏紫认识的时间不长,因为是亲戚,苏紫又与袁仙儿交好,所以跟她关系不错。

袁仙儿被人哄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能是别人哄她,她是绝不会退步的,但苏紫性情完全不同,她样貌亦生得不差,却没有半点傲气,遇事会先软三分,让人与她相处十分舒服,因此袁惟心中将她当成半个妹妹一样。

袁惟当然不知道,苏紫只有面对某些人时,才会遇事先软三分,大方又得体。

现在苏紫低声说有事相求,袁惟尽管不想理,还是忍下了性子,“进来吧。”

二百三、我有证据

苏紫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酒气,差点将她和袁仙儿熏倒。

只见里面东倒西歪地倒了不下二十个酒瓶,袁惟趴在桌子上,手中拿着一壶酒,正往嘴里倒。

他面容憔悴,头发凌乱,下巴上露出黑青,一副彻夜纵酒过度的样子。

身上穿着的衣裳皱巴巴的,袁仙儿认出他前天昨天都穿着同一件。

这么邋遢的袁惟,哪里还是以往风流倜傥、万事不过心的巡府家的大公子?

袁仙儿嫌弃地捂着鼻子,声音尖锐,“大哥,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给老子闭嘴!”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袁惟像愤怒的狮子跳起,指着袁仙儿叫她闭嘴。

袁仙儿眼都气红了,尖叫道:“袁惟!你实在太过份了,我要告诉阿爹,你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女人,天天喝酒不思进取,胡乱杀人,还当着别人的面骂我!”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砰!”一个酒壶扔到袁仙儿脚边,摔得粉碎,“滚出去!”

几天都没有仙女的半点消息,袁惟快崩溃了,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如果有剑在手,他恨不得毁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偏偏袁仙儿还在他面前指手划脚!

“袁大哥,仙儿姐姐,你们冷静点。”苏紫眼看事情失控,连忙阻止。

袁仙儿被捧惯了,哪里能冷静下来?“什么仙女,分明是你自己看走了眼不肯承认!袁惟,你给我清醒点,你那个所谓仙女,说不定连那日门房家的亲戚都不如,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门房家的亲戚?袁惟猩红的眼,突然褪去血色变得幽深难测,他想起那天听到的那道声音,如天籁的声音。

他原本想着找到仙女后,就纳了那女子为妾,这几日一直找不到人,他心里着急,一时将之抛在了脑后。

现在袁仙儿一提,他重新想起来了,找不到仙女,先找到那门房家亲戚也好。

袁惟冷静下来,对着苏紫道:“阿紫妹妹,这别院有个门房,叫韩老头吧?”

苏紫奇道:“袁大哥怎么知道?”

“帮我将他叫来,我有事找他!”

苏紫为难道:“袁大哥,是这样的,那天他失职,惹你生气,我担心袁大哥看到他心里不痛快,前天已经将他赶走了。早知袁大哥要亲自教训他,我就不亲自动手了。”

“走了?”袁惟眉头一皱,“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吗?”

袁惟本想让苏紫将人找来,但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很急着见到那声音的主人,若知道住址,直接找过去更省事。

这话一出,苏紫意识到袁惟似乎不是要找麻烦的语气,“袁大哥,你找韩老头,有事吗?”

袁惟还没开口,一旁的袁仙儿不屑地冷声道:“阿紫妹妹,你还记得那天那门房为何开门晚了吗?是因为当时有亲戚在,那亲戚是个女子,有人被那声音吸引住了。”

袁仙儿早就不记得那声音,但她记得袁惟曾为那声音伫足停留过。

哦!苏紫想起那日,袁惟好像问过那韩老头家中有何人之类的话,“袁大哥,你不用急,我找人问问韩老头住在哪里。”

苏紫走到门外,招来一个下人,让他喊来别院管事,“立马问问府中与韩老头相熟的下人丫鬟,看看他们一家现在去了哪里!”

“是!”管事应声而去,很快就回来了。

“三小姐,那天韩老头一家被赶走的时候是晚上,府中没人知情,也没人送他们,所以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袁惟听到这话,猩红点点重新浮上眼,眼看情绪又要失控,苏紫连忙道:“对不起,袁大哥,这事是我做错了,我马上派人出去打听,这江临城不大,韩老头一家有名有姓,很容易找到的。”

不同那乔氏兄妹,只知姓不知名,又不知是哪来的,除了袁惟的惊鸿一瞥,没人见过,万一对方姓是假的,而袁惟当时看花眼,只怕再找几年也找不出。

袁惟知苏紫言之有理,情绪暂且控制住,“我派人一起去找,这次一定要找到!”

找不到仙女,无论如何得找到女子,暂且平缓他内心的焦躁才行!

至于对方已婚未婚,根本不在他袁惟的考虑范围之内!

苏紫张张嘴,想说如果万一人家成了亲有孩子怎么办?但见袁惟话语如此坚定,志在必得,闭上了嘴。

一个门房的亲戚,身份能高贵到哪去,能被袁惟看上,是她的福气!只要是稍有脑子的,都不会拒绝!

“对了,袁大哥,明儿是林氏商行交天蚕丝订单的日子,还记得吗?”

袁惟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除了仙女以及那声音的主人,“没什么兴趣。”

“明儿有个骗子会去,我想向袁大哥借几个人。”

“骗子?”袁惟道:“既然是骗子,我让雷姜给你几个衙役!”抓个骗子,用他的护卫,大材小用!

苏紫道:“袁大哥,那骗子你也见过的,就是上次在江南山庄,那个不敢露真容的女子。”

按理说那种随便见过一面的人,袁惟是不可能有印象的,可不知怎的,苏紫一提,袁惟竟记起来了,记得她戴着白色帷帽,身段很不错。

“你怎么知道她是骗子?”

“她自称是金公子的嫂子。”

袁惟听到此,忍不住笑了,“金宇那家伙,连表哥都没有,哪来的嫂子?那个女骗子,真真是搞笑!”

苏紫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到底哪里让袁惟好笑了,不过笑总比凶着一张脸好,“那个女骗子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个功夫很不错的女子,我怕衙门的人不是她们的对手,也不想打草惊蛇,想亲自当着金公子的面揭穿她!”

袁惟此时心情无缘无故的,变得轻松起来,开玩笑道:“怕打草惊蛇是假,想在金宇面前立功是真吧!不然上次怎么不当众拆穿?”

苏紫低下头,绞着帕子,“袁大哥~”

要不是苏盛千交代万交代,即便大姐生下了十二皇子,仍然要她获得金宇的信任与喜爱,她才懒得费这么多心思。

小女儿的娇态,让袁惟顿起怜香惜玉之心,“明日我亲自带人去!”

苏紫惊喜地抬起头,“谢谢袁大哥!”

——

林府。

此时已是黄昏,林云风林老夫人、林如乔阮氏一家,以及陆心颜等人,均在正厅里,等着前去接阮逊的人回来。

这几日,林家动用一切关系,阮逊陆陆续续托镖行送回了近百斤天蚕丝,林云风利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弄到了近百斤天蚕丝,加上之前林家剩余的,总共也就刚刚两百斤,离苏盛要求的七百斤左右,相差太远了。

如今林如乔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阮逊身上,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带回来一些,没有五百斤,哪怕两三百斤,也能想办法交差,否则,这贡锦的名头,只怕就要白白让出了!

林如乔焦急地走来走去,林老夫人扶着头,“阿乔啊,别走了,你再走,也不能像蚕儿一样,吐出丝来,反而是走得我眼花头晕的,都要吐了!快坐下坐下!”

“阿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如乔是个孝子,听得林老夫人这么说,立马走到她面前,关心询问。

不光是他,林云风,阮氏,还有林星寒等,统统都围到面前。

坐在林老夫人身边的陆心颜道:“舅舅,外祖母是担心你腿走累了,你就坐下休息一会,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林如乔听说林老夫人没事,吁出口气,“阿娘,儿子坐不住,要不是已经派人出去,儿子真想亲自去接舅舅。”

林云风道:“阿乔,你现在是林氏商行当家,遇到事情,得学会沉住气,你若沉不住气,下面那些人怎么办?天大的事情,咱们一家人扛!没有过不去的槛!”

林如乔最怕就是辜负爹娘的期望,让林氏商行在他手中没落,因此林云风的话,不亚于一剂镇定剂,让他镇定不少,当然心中的焦虑依然不减。

“老太爷,老爷,阮家舅老太爷回来了!”曲管事惊喜的吼声,从远处传来。

“回来啦?”林云风和林如乔连忙站起。

林云风嘴上安慰林如乔要沉着冷静,实则自己心里也是担心得不得了,听闻阮逊回来,猛地站起,“快快快,阿乔,跟我一起去迎接你舅舅!”

说完急急忙忙朝外冲去。

林老夫人也跟着站起来,陆心颜和阮氏一左一右连忙扶住她,林老夫人在两人后面喊道:“风哥,阿乔,小心点,别摔着!急啥急,还怕亲家小舅子跑了不成?”

她一边劝着林云风林如乔急啥,一边又催着阮氏和陆心颜,“阿珍,珠珠,快点,快扶我去。”

她身体不好,腿脚不利索,心里再着急还是走不快,等走出正厅没多久,便见林云风阮逊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林云风看见林老夫人朝这边走来,忙上前去从阮氏手中接过,带着两分责备,“老婆子,你说你跟着出来凑啥热闹,腿脚不好坐在那里等着就是,人都回来了,急啥急?”

“呸,就许你急,不许我老婆子急了?”林老夫人瞪他一眼,“刚刚是谁一大把年纪,跑得比兔子还快,把我老婆子扔在后面理也不理?”

“我我我,是我,我错了,老婆子,别气别气。”林老夫人一发怒,林云风立马认怂,“这不我亲自来扶你,给你赔不是了吗?”

“你这意思是,你来扶我是给我面子了?我老婆子才不稀罕,我有阿乔有阿珍,有珠珠,小星,小语,阿珠…,大把人抢着扶我,谁稀罕你?你走!哼!”林老夫人傲娇的一扭头,还作势要推开林云风。

林云风赶紧抓紧林老夫人的手,“老婆子,我说错了,我不对,能扶你一起走,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我林云风今生今世最大的幸运,是扶着老婆子一起走了一辈子!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能扶着你一起走!来来来,快坐下,别累着了。”

哇!看不出外祖父表面看来严肃的人,表白起来不得了啊!陆心颜咋舌。

“这还差不多!”林老夫人坐下后,给了林云风一个满意的笑脸后,转头悄悄朝陆心颜眨眨眼,“珠珠,外祖母告诉你,这男人啊,得教啊,不然你一辈子也别想让他自个说出什么贴心话。”

陆心颜深有同感,想想昨天晚上要不是她主动问萧逸宸喜不喜欢她,估计以他的性情,即便行动上恨不得将她融入他的骨血里,但恐怕一辈子也不会主动说出喜欢她这种话。

看来以后得多向外祖母取取经!

林如乔一家人见惯了老两口当众秀恩爱,抿着嘴笑,没说什么,倒是阮逊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

林老夫人这才想起重点,乐呵呵道:“亲家小舅子,不好意思,差点把你忘了,这次路上可顺利?”

阮逊呵呵陪着笑,“亲家嫂子,总算不负所托!”

“真的?”林老夫人虽然从刚才林云风林如乔的神情已经猜出,仍然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

阮逊笑道:“亲家嫂子,方才我的人已经和染坊于管事交接了,总共四百斤左右,现在正送往林家仓库!”

“太好了!”林老夫人一拍大腿,“哈哈哈,这次咱们林氏商行,要扬眉吐气了!”

林云风感激道:“亲家小舅子,这次的事情,实在太感谢你了!我林云风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阮逊连忙道:“亲家大哥,您太客气了!小弟这不光是为林氏,也是为我阮氏,林氏生意好了,蚕丝需求量大了,我阮氏生意自然跟着好!”

阮氏商行有自己的蚕庄,但产量不多,主要是从别处蚕庄收集蚕丝,在转手卖给林氏商行,从中赚取差价。

别的丝绸商,大多是自己寻找蚕丝货源,节省成本,只有林氏因为与阮氏的合作关系,一直从阮氏进蚕丝,将利润分了一部分给阮氏商行,所以阮家对林家一直很感激,这也是阮逊差点丢了命,也要帮林如乔找到天蚕丝的原因之一。

“好了好了,都别客套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林老夫人道:“亲家小舅子,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晚膳,你先去洗漱,回头好好吃一顿!”

“亲家大嫂,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吃过了,就不麻烦了,等明日贡锦的名单正式下来后,咱们再好好庆祝一番!”说完这番话后,阮逊的神情沉重起来,“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亲家大哥大嫂。”

“什么事?”

“前天晚上,我投宿的客栈,遇到一群劫匪…”

“什么?”林家人齐齐倒抽口气,阮氏急道:“舅舅,您有没有受伤?”

阮逊摇摇头,“那群劫匪抢完了所有财物后,本来是打算放过我们一命的,结果突然有人将我推出来,撞到一个劫匪身上,那劫匪恼怒起来,举刀便要杀我,当时我吓得魂都没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家一家人听得心惊胆颤,林星寒年少热血,又怕又好奇,迫不急待问道:“舅公,那你是如何脱险的?”

阮逊面色微暗,“多亏了我那护卫,关键时刻挺身救了我,不过他们却…因此丧命!”

林云风叹息一声,“亲家小舅子,这次回去后定要好好安葬两位义士,代我送上一份薄礼给他们家人!”

林星寒急着想听下文,“舅公,那些劫匪,是被两位义士打跑的吗?”

阮逊摇摇头,“对方十几人,两位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劫匪杀红了眼,想杀了当时客栈里的所有人,关键时刻,一位路过的侠士挺身而出,杀了劫匪,救下了我们所有人…”

“一人杀光了十几个?”林星寒听得怦怦跳,他见过不少护卫,一个能打十几个普通人的不少,但一个能杀十几个比护卫还厉害的人,他从没见过。

“多亏那侠士路见不平!我们所有人要将财物给他报答他,他不肯收,我便提出雇他为护卫,回到江临要走要留随他,他应下了。”

“那侠士在哪?”林星寒的生命中还没见过这样的高人,青桐功夫高,不过林星寒并不知情。

林云风和林如乔亦同时问道:“那侠士人呢?走了吗?”

“没有,和于管事交接天蚕丝去了。”阮逊道:“千兄虽是我救命恩人,却禀着身为护卫的身份,我邀请他一起先来林府,他执意要先完成自己的事情,我无法,只能顺着他了。”

“这才是侠士!”林云风叹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刻在骨子里的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融在骨血里的义,这样的人,才称得上真正的侠者!还有先前那两名烈士,他们都是真正的侠者!”

“是啊!”阮逊跟着感慨一声,接着道:“那两位为我而死的护卫,本可不必死,却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才害他们丢了性命,为了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我不得不为他们讨回公道!”

“有人从中作梗?”林家人大大吃了一惊,方才阮逊一开始便说有人将他推出,但所有人都被后面的惊险吸引,忘了他一开始所说的话。

阮逊道:“我之所有会跌倒撞到劫匪,引起他们的杀机,正是因为有人推我出来!”

“是谁?”林云风怒道:“谁这么狠毒?跟你有何仇怨?”

阮逊看了他和林如乔一眼,眼神复杂,林云风突然心里一抖,身形不由晃动,“亲家小舅子,你是说…是…”

他实在无法亲口说出后面的话,他也无法相信,自己的亲兄弟,会狠毒至此!

阮逊沉重地点点头,“那两个人,被我抓住后,亲自承认,是林家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派去的人,目的是为了阻止我找到天蚕丝!为了当面对质,我将那两人带在身边,让千兄看着,等交接完天蚕丝,千兄便会带着他们过来!亲家大哥,这事不光关乎到林家家产争夺,关乎我的性命,还关乎我死去的两名护卫,当时客栈里十几个商人的命!还请亲家大哥,让二房三房过来,给个说法!”

林云风只觉一股凉意,从后背开始遍布全身,同时一股老血卡在胸口,哽得脖子和脸部通红,“曲管家,去,去将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喊过来!”

“是,老太爷。”

“风哥,别气坏了,快坐下坐下,阿乔,给你爹倒杯茶来!”林老夫人见他样子,知道动了真气,连忙安抚。

这时,一个小厮进来,“老太爷,舅太爷,有位自称姓千的,说是您的护卫找您。”

“快请进来!”阮逊连忙站起来,“不,我亲自去接!”

林云风缓了缓气,道:“阿乔,一起去。”

“是,阿爹。”

“孙儿也一起去。”林星寒主动请缨,急着想看看那侠士的模样。

三人快步离去,不一会,便带着三个人而来。

其中一人一身干净而朴素的灰衣,身形样貌皆普通,除了那眼里的光芒,全身上下找不出任何特点。

一旁的林星寒一脸大失所望,这跟他心目中侠士的模样,相差太远了。

还有两人缩肩夹颈,低垂着头,畏手畏脚的样子,大概就是阮逊之前所说,二房三房派去阻挠他的人。

青桐忍不住瞧了那姓千的灰衣人好几眼,恰好那人眼睛扫过来,两人眸光一相撞,都不由心惊,显然是意外会在这种小地方,碰到这样的高手。

果然不一般!青桐心中暗想,不过对方眼神清明,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很快,林云湖与林云河也来了。

两人眼神阴冷,显然已经知道阮逊不仅平安回来,还带回来了足够的天蚕丝,无意扫向阮逊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最少几年,他们都没办法逼迫林如乔让出家主之位,心中如何能不恨?

而再过几年,他们都快老了,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命享这个福?

两人正用眼刀子看阮逊时,耳边传来一声厉喝:“跪下!”

林云湖林云河不由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

“跪下!”

林云河不服气地道:“大哥,就算你是大哥,凭什么无缘无故叫我们跪下?”

当他们是什么,说跪就跪?还当着外人与晚辈的面!

“不到黄河不死心!好,我就让你们死心!”林云风道:“亲家小舅子,将那两人带过来,当着这两个畜生的面,跟他们好好对质!”

阮逊带着那两个人,走到林云湖林云河面前,“二老太爷,三老太爷,这两人你们可认识?”

林云湖林云河心中厌恶他,此时看也懒得看他一眼,一个靠着林氏商行存活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他们交谈?“不认识!”

阮逊道:“是吗?那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可曾记得派人前去,阻挠我找到天蚕丝?”

林云湖冷笑一声,“阮当家,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若是派人去阻挠了,你为何能带着天蚕丝回来?这莫须有的罪名,休想往我们身上推!”

“我能活着回来,并带回来天蚕丝,是因为我命好,我命大,遇到了千兄!”阮逊转向那两个低着头的人,“你们两个,好好说说,当初是谁派你们去的,又对你们交待了什么?”

其中一人小声道:“四天前的晚上,三老太爷府的陈管家找到我们兄弟,给了五十两银子订金,说是如果能阻扰阮当家找到天蚕丝,成功后再给我们兄弟一百两银子!必要时,要了对方的命也可以!我们兄弟因为眼红银子,没找人帮忙,偷偷跟上了阮当家,哪知他身边跟着两个护卫,功夫都不错,我们兄弟自知不是对手,只能苦等机会!后来在客栈投宿时,恰好碰到劫匪来,我们兄弟想着是个好机会,干脆利用劫匪除掉阮当家,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兄弟也不会吃上官司,所以鬼迷心窍之下,便将阮当家推了出去,没想到劫匪丧心病狂…”

这两人是江临城的混混,小偷小摸、欺行霸市的事干得不少,真正杀人这种事还真没干过,之前从那些劫匪大刀下存活下来,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再加杀了劫匪姓千的灰衣人在一旁,早就老实得恨不得连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哪敢有半点隐瞒?

“你少胡乱栽赃!你说是陈管家指使的,可有证据?”林云河立马叫嚷开,这次他可是学聪明了,直接让陈管家拿银子给人,他若死不认账,谁能抓到他的把柄?

“我们兄弟敢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虚言,让老天惩罚我们这辈子下辈子都是穷光蛋,打一辈子光棍!三老太爷,你敢发誓,若有半句虚言,这辈子下辈子,不只这林氏商行与你无关,还要跟我们兄弟一样,同样做个穷光蛋吗?”

这毒誓真够狠的!林云河跟着林云湖筹划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多拿点林氏商行的好处吗?

他老脸涨红,“你们这种泼皮无赖,本就是穷鬼,我为何要跟你们发誓?有本事拿出证据出来!别想轻易诬陷我!”

林云湖满脸悲痛,“大哥,我们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不相信我和三弟?我们两兄弟,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敢杀人?”

林云河甚至哭出了声,“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和二哥?你要是看我们不顺眼,直接将我们赶出去就是了,我们绝不敢有半点怨言!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理由来冤枉我们?”

林云湖哽咽道:“大哥,就算你不念着兄弟情,可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你也不能这样冤枉我们啊!难道这区区林氏商行,在大哥眼里,竟比咱们三兄弟的情谊更重要?为了林氏商行,大哥不惜将这样的罪名安装在我们头上,置我们于死地?”

林氏一家人冷冷地看着唱作俱佳的林云湖与林云河,林星寒年少气盛,拳手握得紧紧的,恨不得上前狠揍这两个不要脸的!林氏商行是祖父祖母打下来的,跟他们本来就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一直白吃白喝白拿,甚至想据为己有,此时竟好意思说祖父为了林氏商行,想置他们于死地!要是没有祖父一直罩着他们,他们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

林老夫人气得哈哈笑出声,“哎哟,二叔,三叔,这可我老婆子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笑话了!你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风哥为了抢林氏商行,故意陷害你们!你们好像忘了,这林氏商行本就是风哥的,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自己的东西,用得着抢吗?只有某些不要脸的,才会天天想着要抢走别人的东西!”

林云湖冷声道:“大嫂,你别指桑骂槐!有证据拿出来,我和三弟认,没有,就请您静坐在一旁,要是头晕头疼了,就早点进去休息!”

林云河道:“就是!有证据就拿出来!要是没证据,我林云河绝不接受这样的诬陷!”

两人一口咬定不认,林云风林如乔不由看向阮逊,阮逊摇摇头。

二房三房越发得意了,“大哥,阮当家,你听信馋言随意诬陷我们,是不是该给我们道歉…”

“我有证据!”

林云湖林云河一楞,齐齐望向声音来源处,“你又是谁?”

姓千的灰衣人站出来,取出一张纸,面无表情道:“阮当家,这是那晚我从王氏兄弟手中拿到的。”

阮逊连忙双手接过,看完之后交给林云风,“亲家大哥,你看。”

林云风看过之后,悲凉地冷笑三声后,扔到林云河林云湖两兄弟面前。

林云湖捡起来一看,面色大变,狠狠瞪向林云河。

王氏兄弟另一人道:“当日罗管家给了五十两后,我们兄弟怕他事成后会后悔,便让他写了一张保证书,保证事成后会给咱们一百两,如果他反悔,我们兄弟便将此事宣扬出去!这是罗管家亲笔写的,上面有他的手指印!”

这个蠢东西!林云河气得差点吐血!白纸黑字加手指印,这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林云河眸光一闪,猛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往口里塞,试图先毁灭证据,其他的再说!

那纸还没放入口中,两道气流冲他而来,点中他穴道,让他保持着张嘴塞纸的丑态!

青桐与那灰衣人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别开脸。

林云风气笑了,“长本事了,果然都长本事了,哈哈哈!三弟,看来我林云风确实亏待了你,让你饿得没东西吃,只好在我这林府里吃纸充饥!”

“大哥,不是的!我是不想有人离间咱们三兄弟的感情!”林云河还想解释,可那动作定格在那里,再怎么解释又有谁信?

“大哥,”林云湖扑通跪在地上,“这事是三弟一人做的,我真的不知情!我也不知道三弟为何会这样做!”

“二哥,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一切都是你的主意,我不过是照你的意思去做,你怎么能推到我一人头上!”林云河想扭头与林云湖对质,可被占了穴动不了。

林云湖道:“三弟,我是跟你要好,可我绝没有让你去害阮当家,你不要自己出事了,将我拖下水!”

“林云湖!你好不要脸!”林云河气得脸红脖子粗,“是你说不能让阿乔的彩虹锦入选贡锦,不能让阮当家弄到天蚕丝,否则你便没有机会成为林氏商行的主人!你吩咐我做这一切,我答应下来,都是为了帮你,事到临头,你想往我一人身上推?你别作梦!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垫背!”

“够了!”林云风一拍椅把,闭上眼,这就是他的亲兄弟,呵呵,他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们却时时刻刻惦记着他手上辛苦挣下的财产,“你们两个,将手中所有林氏商行的铺子,全部交上来,从此以后,林氏商行的任何事情,都与你们无关!马上给我滚!”

“大哥!”林云湖顾不得与林云河吵嘴,“你忘了你曾答应爹娘…”

“若不是答应了爹娘,我现在就跟你们断绝兄弟关系!”林云风嘴角颤抖,神情悲愤,“马上滚!别逼我改变心意!”

灰衣人一挥手,林云河身上穴道解开,恨恨看了一眼林云风与林云湖之后,率先离开了林府。

他一走,林云湖只好跟着走了。

阮氏带着陆心颜林星语几个从屏风后走出来,林如乔上前安慰林云风,“阿爹…”

“什么都别说了!”林云风摆摆手,不想再提刚才的事,那是他的亲兄弟,血肉相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他心中的怒与痛,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

他向着灰衣人拱拱手,“千大侠,刚刚让你看笑话了!你救了亲家小舅子,等于救了我林氏商行,我林云风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什么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我林某能做的,一定做到!”

灰衣人拱手回礼,“我现在是阮当家的护卫,有收银子。”

言下之意是刚才出手是基于护卫的职责,至于之前救下阮逊,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挟恩求报。

这话一出,对比林云河林云湖两兄弟,更让林云风生出感慨。

“千兄,你怎么会有那张保证书?”阮逊好奇问道,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那晚王氏兄弟交于我的。”

还没离去的王氏兄弟浑身一抖,那晚这大侠找他们谈话,他们吓都吓死了,敢不交吗?

“原来如此!”阮逊自以为了解地点点头,然后对着王氏兄弟道:“你们两个,滚出江临,若敢再作恶…”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了!”两兄弟连忙点头,“那五十两银子,我们兄弟俩准备买粮赠与无家可归的人,以此减轻我们兄弟俩的罪孽!”

“你们能这样想最好不过!”阮逊挥挥手,“走吧!”

王氏兄弟偷偷瞄了一眼灰衣人,见他轻轻点头,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走了。

事情解决了,阮逊告辞,“亲家大哥,亲家大嫂,阿乔,阿珍,时候不早了,我先和千兄去别院休息了!明日一早我再过来,和阿乔一起去江南山庄。”

林家别院离林府很近,阮逊只要来江临一直住在那。

“这一路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林云风道:“曲管家,派几个人送…”

话没说完,自己先苦笑了,“有千大侠在,哪用得着担心?不过亲家小舅子,这几日江临城中有两户人家被抢,听说是黑水崖张大千带人干的,你们小心些。”

“黑水崖张大千?”灰衣人愕然道。

林云风道:“千大侠不是本地人,想必不知道,这江临洛河一带,传闻有黑水崖盗匪无数,个个武艺高强,神出鬼没。前些日子官府捉到了名张大千的一名盗匪,哪知被他的同伙给救走了,估计是心中对朝廷有气,这几天开始到处作案,弄得人心惶惶!咱们这一带虽说安全,但还是小心为上。”

灰衣人若有所思,“告辞。”

二三一、萧世子..有不可言说的..问题?

林云河走出去没多久,便被林云湖赶上,“三弟,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林云河冷笑一声,“二哥,你可真是我的好二哥,出了事往我身上一推,你当我是傻子吗?还想让我相信你?”

“三弟,你真的误会我了!”林云湖道:“你想想,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自己想办法撇清,咱们两个都会被大哥迁怒!罗管家是你的人,有保证书为证,此事板上钉钉跟你脱不了干系,若你当时将责任担下,将我摘出来,起码咱们两兄弟,还能保全一个!三弟,我是那种你出了事,会不管你的人吗?只要有我在,咱们还有机会扳回一局,可现在,哎…”

林云湖说着深深叹口气,“现在大哥将咱们所有铺子收回,等于将咱们赶出了林氏商行,这以后,可就难了!”

林云河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过于冲动了,忍不住愧疚道:“二哥,刚才是我没想得周全,害得你跟我一起…”

林云湖拍拍他的肩,“三弟,别自责,我不怪你,谁叫咱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血的亲兄弟呢?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这才叫亲兄弟!”

林云河越发愧疚,“二哥,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大哥不念亲情,将咱们赶出林氏商行,那以后这林氏商行岂不是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那可是多少银子啊!”

“三弟,大哥不仁在先,别怪我们不义在后!”林云湖眸光一冷,“除了咱们不想这天蚕丝在明日出现,还有一人比咱们更不想!”

“谁!”

“徐氏商行,徐池!”

“对哦!”林云河一拍大腿,“只要明日见不到天蚕丝,彩虹锦不能成为贡锦,就会轮到徐氏商行的桃花锦!”

“自从上次马泽出事后,阿乔将仓库守得紧紧的,我派去的人找不到机会下手!”林云湖道:“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借徐大当家之手,毁了那天蚕丝!”

“二哥说的是,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徐池!”

——

“老爷,林家二老太爷三老太爷求见。”

林云湖林云河那两个傻逼?“不见。”正要就寝的徐池想也不想就拒绝。

“老爷,他们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您。”

“他们两个能有什么好消息?两个二楞子,没什么本事还想从林云风手中抢走林氏商行!亏得林云风念兄弟情,要是我,早就将他们赶出江临了!”徐池虽然对林氏商行抢了贡锦非常不满,但就事论事,对林云风的为人倒是没什么诟病,反而对林家二房三房万分瞧不起。

“老爷,他们说阮当家带回了足够的天蚕丝,他们可以帮助老爷毁了那天蚕丝!”

“什么?”徐池一跃而起,“阮逊真的带回来了?”

便宜女婿不是说找人从中作梗了吗?怎么还是让阮逊带回来了?

“快带去书房!”这个时候,徐池也不管林云湖林云河是他非常不齿的人了,自己的徐氏商行生死更重要。

徐池吩咐完后,立马穿戴好,去了书房。

林云湖林云河已经等着了,三人打了招呼后,林云湖直明来意,“徐大当家,我大哥那里,已经弄到了约六百斤天蚕丝,明日可以交差了。一旦交差完毕,苏总管当众宣布彩虹锦为贡锦,您徐氏商行的桃花锦,便再没有机会了。”

“你们深夜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有何目的?”徐池虽然心中焦急,但两人白送他一个大人情,定是有所图谋。

“徐大当家,实不相瞒,我们两兄弟早就不满大哥专横霸道,当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当成是他长房的专属!多次请求大哥公平些,但大哥一意孤行,根本不听,甚至故意栽赃,将我和三弟手中的铺子和权力收回去,我和三弟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寻求外援。徐大当家您是苏总管的岳父,苏妃生下十二皇子,苏总管前途不可限量,徐氏商行有苏总管照看,不久定会成为这甘山属一属二的大商行!日后不管是林氏商行,还是我兄弟二人,都得仰仗徐大当家您。”

林家内部的一些事情,自从林老夫人寿宴后,传出许多风声,徐池亦有耳闻,知道实情并不像林云湖所说的这样,但实情如何,跟他徐池没有半点关系,林云湖的马屁拍得不错,不过他是商人,单凭几句马屁,就想靠拢他?当然不可能!“多谢林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深夜前来告之这个消息,徐某收到了,时候不早了,徐某该歇息了,两位请回!”

林云河一脸错愕,这么大的事情,徐池就这样?他不想桃花锦成为贡锦了?

林云湖比他想得多,明白徐池是想主动让他说出条件,若是以前,他还可以慢慢同徐池谈谈条件,但现在林云风即将要收走他们手中所有的铺子与权力,时间一长,他们就是两个闲散人,到时候说的话,谁会听?

林云湖牙一咬,“若徐大当家能帮我们两兄弟拿回应得的,我们愿意送您一成干股!”

反正这成干股上次打算送给吴桥的,那老狐狸不知为何突然变卦,这次送给徐池,搭上苏家袁家和苏家背后的苏妃,不亏!

“一成干股就想打发我?你当我是叫花子!”徐池呵呵两声,林云湖林云河两兄弟的到来,让他越发明白,他身份今时不同往日,想要跟他搭上关系,这一点点银子,现在的徐池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个狗东西,真是贪心!林云湖面色微沉,“那徐大当家意下如何?”

徐池眼珠子转了转,“我不要你的银子。”

林云湖愕然地看了眼林云河,以为自己听错了,“徐大当家不要银子?”

徐池摇晃着脑袋,“不仅不要,我还要给你们银子。”

林云湖先是不解,接着面色大变,“你…你…”

徐池笑眯眯地道:“我也不贪心,入林氏商行三成股就够了。”

入三成股,等于在林氏商行有了发言权,跟一成干股可是两回事!干股是白送的,只是利润,林氏商行的所有运作跟徐池半点关系都没有,可一但他成了林氏商行的股东,以他的靠山,长久下去,这林氏商行还是林氏商行吗?迟早会变成徐氏商行!

林云湖林云河的目的,是想将林氏商行占为己有,可不是想将林氏商行改名换姓,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这样以后去了下面,怎么见林家祖宗?

两兄弟面色顿时难看极了,没想到徐池这么大野心!

徐池笑呵呵地道:“云湖兄,云河兄,别这么大反应嘛,不过三成而已!你们想想,我自己本来就有徐氏商行要发展,哪有心思去管你们林氏商行的事情?再说了,这以后想送我干股的人,你们觉得会少吗?那一成干股的银子,我会缺吗?你们用银子孝敬我和苏总管,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如果有什么好事,我们也会想着你们。但你们再想想,帮自己人和帮外人,那尽心程度能一样吗?如果有人送的银子比你们多,你们说有好事的时候,是给你们还是给别人?可是如果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好事,第一时间自然会想到自家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云湖林云河低头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徐池说得不错。

如果徐池成了林氏商行的大股东,以后什么贡锦之名,那还不是囊中之物轻而易举?而且还能和苏总管、巡抚大人、苏妃娘娘和十二皇子搭上关系,以后在这甘山,谁敢跟他们对着来?

只是,两人还是有些顾虑,万一徐池野心变大,不满足那三成股份,他们实在没有能力抵挡得住。

徐池看穿他们的心思,“云湖兄,云河兄,这江临有江临商会看着,这甘山整个商界,有布政使金大人看着,我想乱来也不能不顾忌!当然啦,你们放一万个心,我真没这个野心,徐氏商行这么好的前途,我接下来估计忙得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哪有心思,整别的有的没的?不过是看在今日你们深夜前来,诚意十足的份上,我才提出这个条件。说实话,若今晚来的是别的商行,我也会提同样的条件。所以云湖兄,云河兄,你们想清楚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林云湖林云河陷入深深沉思。

布政使金正及他的父亲前布政使,虽然性格随和,能力不突出,可是对整个甘山的商业发展却起了重要的作用。因为他们严禁为官者用权势打压、吞并商行,也严禁大商行用非法手段吞并小商行,江临商会便是在前布政使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也因此才有了像吴桥、林云风等一批没有官场关系,却能发展壮大起来的商行!

有了这层无形的保障,徐氏商行想将林氏商行改名换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同徐池所说,机会只有一次,林云湖与林云河互换一个眼色后,林云湖道:“好!徐大当家,只要能让我们兄弟成为林氏商行大当家,这林氏商行三成股份,就卖给您!”

“哈哈哈!爽快!有远见!”徐池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云湖兄,云河兄,我亲自送你们出去。”

林云河道:“那天蚕丝…”

“两位不必担心,我自会搞定!”

林云湖道:“徐大当家,我提醒一句,之前我们想过让人破坏,但阿乔那边派人守得严,很难得手,所以如果徐大当家要出手,最后派些身手好的!”

“多谢提醒!”

徐池送走了林云湖与林云河后,立马去找了苏盛。

那两个傻逼被他忽悠得同意他入三成股到林氏商行,但前提是林氏商行得先易主。

明明上次苏盛十分有把握的,怎么最后会让对方成功了呢?

苏盛半夜被从小妾暖呼呼的被窝里拉出来,面色有些不悦,“徐大当家,这半夜三更的,有何要事?”

徐池垂着头,不敢看他脸色,“苏总管,小的收到一个消息,阮逊总共买回了约五百斤天蚕丝,现在林氏商行已经六百斤,基本够织一百匹彩虹锦了。您看这事…”

“就这事?”

就…这事?

徐池讶异地抬起头,不明白苏盛这不以为然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苏盛很快解了他的惑,“这事我知道。”

“您…您知道?”徐池大吃一惊,“这是为何?小的越来越糊涂了。”

“阮逊能得到那四百斤的天蚕丝是意外,因为某些原因,我不方便在路上对他对手,不过你放心,明日定会如你所愿!”苏盛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你我岁数都不小了,银子是赚不完的,别在半夜为这种事情奔波。”

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以后别在晚上为徐氏商行的事情来找他!

徐池满肚子的不解只能吞回去,“打扰了,小的先告辞了。”

既然苏盛早已知道此事,又答应了他,看在小宝的面子上,定会妥善处理的。

——

初六早上,林家所有人早早起来,林老夫人自陆心颜来了之后,第一次没等她去喊自己起来了。

原因无他,因为今日是贡锦确认的最后日子,只要林如乔去江南山庄,将天蚕丝的订单交出来,确保能按期交出一百匹,这贡锦就是林氏商行的彩虹锦了。

虽然是个好日子,但林家所有人并没有穿得太鲜艳夸张,仍是以素色为主,因为这个月,是林如月的死祭月,这三年来的四月都是如此,林府上下全都穿着素雅,连最小的林星语亦是如此,所有喜事亦都尽量避开这个月份。

陆心颜陪着林氏一家人用完早膳后,与林如乔林星寒在门口分开,她要去接邱芸,今天同样是与徐池关于婚约谈判的日子。

一起去江南山庄的还有阮逊,他是一早过来一起用膳的,他的那名高手护卫,姓千的灰衣人并没有一起,阮逊说他今天有事不能陪同。

林如乔等人没有多问,告别林云风林老夫人后,坐上马车离开了林府。

陆心颜安置韩婶一家的宅子,离这里约两刻钟的距离,不算远,不过刚好是与江南山庄相反的方向。

她去到的时候,韩婶一家子和邱芸也早早准备妥当。

韩琴带着囡囡在院子里晒太阳,最先见到推门而入的陆心颜和青桐几人,“小小姐!”

“姨姨好!”囡囡还记得她,笑得格外甜。

“琴姐姐好,囡囡好!”陆心颜走进去,“韩伯韩婶还有芸姨呢?”

韩琴对着她,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在里面,小小姐,奴婢带你进去。”

陆心颜微笑道:“琴姐姐,你已经是自由人了,不必一口一个奴婢。”

“是,小小姐,奴婢…我,这边请。”

陆心颜还没进去,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已经走出来了。

韩伯韩婶:“见过小小姐。”

邱芸:“珠珠小姐。”以前她跟陆心颜相处的时间不长,也没有那么亲近,所以一直称呼她为珠珠小姐。

“韩伯韩婶好,芸姨,准备好了吗?要是准备好了,就走吧。”

邱芸迟疑了一下,韩婶道:“小小姐,奴婢能跟着一起去吗?”

“韩伯,韩婶,芸姨,还有琴姐姐,你们早就是自由身了,不要再自称奴婢了。”陆心颜道:“韩婶,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去了,我知道你担心,但相信我,我会将芸姨带回来的。”

“可是,对方有婚书。”韩婶担忧道,她不只担心对方有婚书,最担心的是邱芸脾气上来,宁为玉碎,否则当初徐池相逼的时候,就不会一怒之下,直接跑到水云庵要出家。

陆心颜笑道:“韩婶,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有办法令徐池亲自毁了婚书。”

她的笑容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韩婶和邱芸不自觉想要相信她,但,她们实在不知道陆心颜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小小姐,你是打算表明身份吗?”

如果她用广平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强压,或许可以令徐池退缩,但徐池有婚书,到时候理不在她这一边,若因此得罪了宫中苏妃,她一个小小世子夫人,哪能跟有十二皇子的苏妃抗衡?只怕广平侯府会不同意!

韩婶以及邱芸四年前离开京城后,因为对陆心颜极度失望,自此之后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并不知道今日的陆心颜,早已不是当初的陆心颜。

陆心颜神秘一笑,“韩婶,芸姨,你们说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韩婶诧异不已,呐呐道:“不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她不好意思说难道侯爷死了,世子袭爵,现在成了广平侯夫人?

倒是邱芸看了一眼陆心颜的少女发型,微微皱起眉头,并没有说话。

陆心颜咳嗽一声,也不卖关子,“我与宫世子和离了。”

“什么?”一阵抽气惊呼声,韩婶虽然对陆心颜心中仍有微词,可听到这话忍不住动怒,“夫人临去前,宫老夫人说过会将你当成亲生孙女,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怎么能这样?简直欺人…”

“我现在是皇上亲封的珠珠郡主!”

“…欺人…太…啊?”韩婶的甚字,直接转成了一脸蒙的啊!

“你成了郡主?”邱芸不只有些不信,甚至还有几分怀疑。

陆心颜不怪她,以原主的个性,只要熟识的人,都会怀疑。

“其实是白芷的功劳,白芷是阿娘留下的人,无意间救了皇上,皇上封了我为郡主,封了她为乡君。”

林如月在京城郊区有个庄子,里面住了很多经曾经救过的人,这件事邱芸和韩婶都知道,只不过负责此事的不是她们,是护卫罗虎以及黎先生,她们与庄子里的人并不熟。

据罗虎曾私下袒露,那些来报恩的人,虽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里面很多人都有通天的本事!罗虎性子耿直,从来有十也只会说成七八,邱芸韩婶深信不疑,不过这也能解释得过去了!

邱芸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现在是镇国公世子、辅国大将军萧逸宸的未婚妻,下个月初八完婚!”

又一记炸雷,这下连邱芸也炸晕了!

即便后来萧逸宸的事迹她们没有听说过,但四年前的萧逸宸,刚从东元立功回去,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宠儿,样貌俊俏家世好能力出众,娶公主都不算高娶,怎么会…娶个和离过的女人?

论样貌,陆心颜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大美人,但高门大户娶妻,什么时候只看相貌了,都是看家世看人品!

即便陆心颜人品变了,可家世身份摆在那,与萧逸宸之间最少隔了一万步,就算封了郡主,也还差九千步,这两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几人怀疑又不可思议的目光,齐齐落到陆心颜身上,连一直不出声的韩伯,都震惊地看了一眼陆心颜。

陆心颜:要不要这样?搞得好像她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她有那么差劲吗?

不过,嗯,仔细想想,她好像是挺占便宜的!要是让她们知道,是萧逸宸先看上的她,千方百计、排除万难,不惜一切代价、设计皇上赐婚,就为了跟她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将她们吓晕?

陆心颜看了看几人脸色,觉得以原主在她们心中的形象,恐怕她说真话,她们也会当成假话听吧?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让她们见见萧逸宸,她们就知道真相了。

殊不知,后来某天她如愿以偿让众人见了面,结果却与她想像中大相径庭!

“现在朝中形势有些复杂,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身份来压迫徐池。”陆心颜道:“我手中有让徐池退让的证据,但这事过于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怕告诉你们,反而为你们带来灾难!”

韩婶楞楞地回过神,整个思绪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爆炸性消息里,“那麻烦…麻烦小小姐了。”

“我的事情,舅舅和舅母知道,不过外祖父和外祖母还不知道,还请先不要宣扬出去。”

“是,小小姐。”

“芸姨,走吧。”

饶是邱芸以前替林如月在外面跑见识广,此刻也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惊中无法回过神。

因为她没有韩婶将陆心颜当成女儿,自家女儿只要原谅了,心中的结打开了,自然什么都好的感情,她对陆心颜的感情,更客观更理智,因而受到的冲击更大。

一个那么出众的男子,怎么会看中一个空有美貌还和离过的女子?若是娶为贵妾,她还能理智,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嘛,男人始终还是看脸蛋看身材的,但现在不是,对方是要娶陆心颜为正妻!

这怎么可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莫非那个萧世子…有不可言说的…问题?

邱芸左思右想,觉得唯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不然,这两人怎么可能会纠缠在一起?

于是邱芸看向陆心颜的眼神,不由带上两分怜悯。

陆心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她摸摸自己的脸,“芸姨,我哪里不对劲吗?”

邱芸叹口气,摇摇头,“没有。”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吧。

陆心颜带着满腹狐疑上了马车,要是她知道邱芸心里的想法,只怕要捧着肚子笑上三天!

那家伙有不可言说的…问题?噗!如果尺寸太那个、动不动就发那个啥也算问题的话!

不过这也不怪他,前者爹娘给的,没得选,后者嘛,作为这个时代没碰过女人的老男人,且身心发育健康,不经常发那啥才真有问题!

——

江南山庄。

今日并不是贡锦选拔,只是林氏商行交出天蚕丝订单,或者说购货清单的日子。

天蚕丝价格极贵,原本按计划,阮逊找到能供应天蚕丝数量的订单即可,至于实货,可以按时间要求慢慢提货,不占流动资金。

不过阮逊担心中间会出什么问题,直接付了银子,雇人拉着四百斤天蚕丝回来江临。

因为天蚕丝产量极少,又值季末,众商行对于阮逊能不能弄到天蚕丝十分好奇,所以即便不是贡锦选拔,也来了很多看热闹的商行大当家。

徐池默默坐在一角,面无表情,苏妃生下十二皇子的消息,是在贡帛选拔之后传回来的,一些想套近乎的人,看到徐池神情,都不敢上去,怕不小心拍错马屁。

袁惟袁仙儿还有苏紫都已经到了,在接受了所有人的恭维、赞美与羡慕后,三人打发走那些人。

袁惟左右瞧了瞧,“金宇那小子呢?不会不来,让我白忙活一场吧?”

仙女没找到,那声音的主人也还没有消息,袁惟满肚子的火,就想今日发在那女骗子身上。

可要是金宇不来,不能与那女骗子对质,又会害他瞎跑一场。

苏紫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悦,连忙道:“袁大哥,我让人送信给金公子,跟他说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而且林氏商行的彩虹锦是他先提议成为贡锦,最后能不能成他得亲自来看看。”

袁惟面色这才好了些,关系到正事,金宇那小子不会不来。

袁仙儿的关注点在女骗子身上,“阿紫妹妹,那女骗子好像没来,她不会不敢来吧?”

苏紫道:“仙儿姐姐,还没到时间,别急,等这贡锦之事落定后,差不多会出现了。”

吴恩跟着吴桥一起来了,此时左顾右盼,他知道阿珠今天会跟着陆心颜一起。

但他看到了林如乔和林星寒,却没见到陆心颜几人。

吴恩仰着小脸,“祖父,阿珠怎么没来?是不是路上出事了?”

臭小子!吴桥心里吐槽,面上却慈祥道:“林大当家和林少爷面上带着喜悦之情,说明那位贵人小姐无事,或许是有事不来了,或许是有事去了别的地方,晚些时候才过来,小恩,你不要担心。”

“那,孙儿去找寒哥哥。”他说完挣脱吴桥的手,朝林星寒走去。

吴桥又是一顿小兔崽子地吐槽,可看着吴恩瘦弱的小背影,心里又忍不住心酸,由着他吧,也惯不了几年。

这时苏盛和雷姜来了,所有人站起来与他们打招呼。

“苏总管好,雷大人好!恭喜苏总管,苏妃生下十二皇子,可喜可贺!”

“哈哈哈,多谢多谢!”苏盛意气风发地挥着手,徐敏为他生下了继承人,自己的女儿又生下了皇子,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莫过于此。

如果贡锦的事情能够不再出别的意外,那就真是圆满了!想到此,他的眸光阴了阴。

“苏总管,雷大人,这是天蚕丝的购货清单。”林如乔从怀中拿出几张单子,递到苏盛和雷总管面前,“请过目。”

雷姜接过单子看了看,上面数量金额交货时间及双方印章一清二楚,没有问题,“苏总管,你再看看。”

苏盛接过随意看了一眼,然后还给林如乔,“这单子就不必看了,我想林大当家还没这个胆子敢造假。”

林如乔呼吸一紧,“那苏总管的意思是…”

既然单子没问题,那就该最后宣布这贡锦是彩虹锦了吧?

苏盛道:“众所周知,天蚕丝产量极少,以普通蚕丝充当天蚕丝的事情,屡屡发生!这次关乎到贡锦,是要送到宫里去的,出不得半点岔子,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货!”

织造局总管要亲自去验货?而且是验天蚕丝,而不是验织染出来的最后成品!这可是闻所未闻!

场中众商人一时面面相觑。

但苏盛亲口说出来了,谁敢反对?

林如乔楞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苏盛看了他一眼,颇有深意道:“林大当家,可是不方便?”

“不不不,”林如乔连忙摆手,“苏总管大驾光临,求之不得,在下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苏总管。”

“林大当家多虑,若是方便,请带路!”

林如乔连忙做出请的手势,“苏总管,请。”

苏盛要去,雷姜自然要去,其他商人心中好奇,不明白苏盛这么大张旗鼓要干什么,纷纷跟在后面。

倒是主要来揭穿骗子的袁惟袁仙儿和苏紫,不知道该不该离开,怕离开后女骗子来了不见人,白白错失机会。

正当几人犹豫不决时,突见一名男子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大当家!”男子满头是汗,见到林如乔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神情,“大当家,大事不好了!”

林如乔心头一咯噔,“于管事?发生什么事了!”

于管事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哽咽道:“大当家,小的有负您所托,单独存放的天蚕丝,被火烧了!”

“什么?”林如乔惊得差点跳起,“不是派了好几个看管吗?怎么会被火烧了?哪来的火?谁放的火?”

于管事哀容满面,“从昨晚到今早一直都好好的,小的便回了染坊,哪知没多久仓库就着火了。看守的几个人,说是不知从哪处飞来十几支着火的箭,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仓库已经着火了,这天蚕丝极易烧着,大家拼命救火,也就救回不到…不到百斤…”

怎么会这样?林如乔浑身冰凉,这难道…难道真是天要亡他林如乔吗?没了天蚕丝,损失了近万两银子不说,还没了贡锦之名,更无法趁机打响林氏商行的名声。

众位商行大当家对这突来的变故惊到,一时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安静。

徐池听到此消息后,整个人激动得不得了,原来苏盛所说的让他安心,是这样让他安心,林氏商行没了天蚕丝,贡锦之名只能花落他徐氏商行的桃花锦!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勉强装出吃惊的样子,“林大当家,这事,怎么会这么巧?早不着火,晚不着火,苏总管一说要去验货,你这仓库就着火了?”

这话一听就是风凉话,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可禁不住人家现在身份不同,其他商行大当家跟着纷纷道:“这事确实太巧了!这个时候能找到几百斤天蚕丝就够巧的了,偏偏还临时突然被火烧,还不知原因,就更巧了。”

“依我看啊,这几百斤的天蚕丝是真是假,都不好说。”

“李大当家跟我想到一块了,我觉得这整件事,说不定从头到尾就是假!先弄个假的天蚕丝购货清单,打算将贡锦名头弄到手再说!结果苏管事英明谨慎,要去验验货,这不得已,只能让人放火烧了仓库,佯称有人纵火,实际上是谁放的火,不好说啊!”

“呵呵,赵大当家这个推断,听起来挺有道理!”

这颠倒事非黑白的话,听得徐池一阵点头。

亲自去采办的阮逊,被这一盆盆脏水,气得浑身发抖,“我阮氏商行采购蚕丝几十年,在座各位与我合作不是一次两次,哪次你们关键时刻缺蚕丝,不是我阮逊想办法弄到的?何时有过任何弄虚作假?这天蚕丝,是闵氏商行的闵大当家,原本囤了要卖往东元边境的乌拉国,但他得知东元边境与乌拉国最近不大太平,不少商人的货都在那里消失了,担心这批天蚕丝有去无回,看在与我有几分交情的份上,索性卖个面子卖给了我!你们若不信,可以派人去闵氏商行问问!”

闵氏商行是知名的大商行,主要活动范围在东元,阮逊既然说出来源,那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不少商行大当家纷纷闭上了嘴。

徐池呵呵一笑,“阮当家,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可现在是重点是,林大当家没了天蚕丝,织染不出贡锦需要的最少数量一百匹。”

“徐大当家说得对,就当天蚕丝曾经有过,现在不是烧没了吗?这要是选了彩虹锦为贡锦,让苏总管如何向宫里交差?”

他们说的是实情,即便证明了天蚕丝曾经存在过那又能怎样?关键是现在没了!

阮逊道:“苏总管,可否再宽容几日,在下一定再想办法!”

徐池不等苏盛开口,抢着道:“阮当家,这天蚕丝的产量摆在这里,这次恰好是闵氏商行临时转让,可这样的好运气不可能一直有,上交贡锦有时间要求,错过了时间谁都担不起这个责!”

林如乔跟着向苏盛恳求道:“苏总管,在下舅舅之前能弄回五百斤,一定能…”

苏盛垂了垂眸,不疾不徐道:“林大当家,徐当家,苏某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时间不等人,苏某没这么多时间,也没这么多精力,一直耗在这贡锦选择上面!”

“苏总管…”

雷姜眼尖地看到金宇不知何时来到,忙上前道:“金大人,这林氏商行突然发生火灾,本来准备好的六百斤天蚕丝如今不到百斤,苏总管这边时间等不了,您看这事?”

金宇眸光扫了扫全场,发现陆心颜居然不在,心中颇有些意外。

他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听明白来龙去脉,他可以支持彩虹锦,但没了天蚕丝,彩虹锦就没法织出来!这么大的事,他偏袒不了!“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边苏紫和袁仙儿见到金宇,听到这话,齐齐松了口气。

金宇来了,贡锦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一切如愿进行中,只等那女骗子出现。

袁惟道:“这里太无聊了,我去那边转转。”

他发了几天神经,难得出来,苏紫和袁仙儿也不好阻止。

苏紫浅笑道:“袁大哥,等会那女骗子来了,我让人去找你。”

言外之意是让他别走远,更重要的是别一声不响就离开了。

袁惟摆摆手,当作答应,朝远处走了。

金宇不反对,最后的顾虑也没了,苏盛道:“林大当家,实在对不住,苏某职责所在,不能给你林氏商行单独开天窗,否则对其他商行不公平!所以,苏某宣布,这贡锦之名,当属…”

“慢着!”

一声轻扬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只觉心头一荡,犹如月夜听到风笛声般,洗去心头尘埃,瞬间便被那声音吸引了去。

众人抬头,只见一行人向这边走来,为首一名上身穿着月牙白短襦,配着浅妃色长裙,头戴浅妃色帷帽的女子,带着众人,从不远处款款而来。

她身姿极美,袅袅娜娜,轻盈得像风吹扬柳,行动间却又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洒脱。

帷帽下的五官看不分明,然而就这身段,这声音,已足够让人惊艳,产生窥视的欲望。

有人忆起上次贡锦选拔的时候,好像见过她,不过她当时来得悄无声息,众人当日的关注点都在各家参赛锦缎上,当时的惊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众人一时呆呆望着缓步而来的女子,眼中熟悉的惊艳,让不远处的袁仙儿嫉妒不已。

以苏盛今时今日的地位,被人突然打断,着实有些恼怒,然而当看到身姿如此动人的女子时,男人天生的怜香惜玉之心涌了上来,苏盛温和道:“这位小姐,这里不是游玩的地方,请到别处去吧。”

陆心颜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苏总管,我这里有一张郑氏商行郑大当家的亲笔信,说他手上有一批五百斤的天蚕丝,听闻林氏商行林大当家染出了彩虹锦,如果林大当家需要,他愿意将那五百斤天蚕丝转让。”

“什…什么?”林如乔大脑最先当机。

这十天来的日子像做梦般上天入地,一开始二叔三叔在林老夫人寿宴上逼迫,接着彩虹锦染不出来,陷入僵局,突然,京城叶大当家来信解危,然后贡锦选拔时,不知哪来的大人物让彩虹锦入选贡锦,还没兴奋完,被告之需要几百斤天蚕丝!

接着熬过几天的焦虑后,天蚕丝有了,本以为从此安枕无忧,结果却在最后时刻,仓库发生火灾,天蚕丝被烧了,眼看林氏商行这艘船要在他手中沉下,关键时刻,有人力挽狂澜,拿出一封信,告诉他,有人手中有五百斤天蚕丝,并且愿意转让!

林如乔摇摇头,天,他是在做梦吧?!今天这一切,都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得的一场梦吧?!

二三二、我跟你,到底什么关系(圣诞快乐)

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他一人,场中众人均呆楞住,这…这个女子说什么?还有人有五百斤天蚕丝?

阮逊第一个回过神,他上前抢过陆心颜手中那封信,看完后一把抱住林如乔,激动道:“阿乔!是真的!彩虹锦有救了!哈哈哈!”

苏紫亦从变故中回过神,她悄悄走向站在一旁的金宇,“金公子,那女子你认识吗?”

金宇看了一眼陆心颜,撇撇嘴,切了一声,“谁认识她啊。”

就算三师哥没有交待不准随便泄露那个丑女人的身份,他也不愿意承认他认识她!跟他抢三师哥的女人,都是坏女人!尤其以这个丑女人最坏!迷得三师哥从明君变昏君!哼!

他声音并未刻意压抑,围在苏盛那边的人因为注意力全部放在陆心颜和她带来的那封信上,没人听到金宇的话,留意着这边动静的袁仙儿恰好听到了。

果然是骗子!袁仙儿咬牙看向包围圈中的女子,仅管她心里万分不愿承认,但她无法否认,那装扮如荷花般清新淡雅的女子,光论身姿仪态,不比她差!那浑身淡定悠然的气度,甚至还在她之上!

袁仙儿的心,被嫉妒的虫子,狠狠噬咬着。

苏紫嘴边露出一抹含着深意的笑,“金公子,等会不要那么快走,我让你看一场好戏!”

袁仙儿走过来,面上努力挤出最美丽的笑容,“金公子,阿紫妹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可莫要辜负她的心意。”

苏家想将苏紫嫁给他的事情,金宇自然清楚,但他可没这个心思,连忙退开几步,“打住!苏三小姐,你的心意太贵重,我承受不起,不必了。”

苏紫笑容一僵,心中暗恼袁仙儿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太过刻意直白的讨好,会让人心生反感,万一金宇走了或是事情揭穿后,金宇对她生了反感怎么办?她爹苏盛可是千叮万嘱,一定要想办法抓牢金宇。

“金公子,仙儿姐姐跟你开玩笑的,不过等会的事情,跟金公子有关,所以才让金公子留下看戏。”苏紫笑吟吟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的面子肯定是不够的,只求金公子看在仙儿姐姐的面子上,答应我这个请求!”

金宇很想说句,我为什么要看她的面子?但心中对她们所谓的看好戏有些好奇,便将这话吞了回去,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个举动落到袁仙儿眼里,便有了不一样的解读,她自动将他的不出声,当作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之前被金宇无视的心,一下子又膨胀起来。

看来这个男人,也没能逃过她的魅力!以前一直将她不看在眼里,说不定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袁仙儿骄傲的神情被苏紫暗中看在眼里。

她唇角快速划过一抹讥笑。

苏紫一直捧着袁仙儿,一是因为以前她身份高过她,现在另当别论,二是因为越是将袁仙儿捧得高,越能让她摔得重,同时能显示自己的贤惠大度和识大体,这就是捧杀!

另一边,阮逊激动的声音,让林如乔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心颜。

帷帽下的陆心颜嘴角轻勾,露出一抹肆意的笑…

昨天早上。

陆心颜在床上回味了一下昨晚萧逸宸来后的点滴,下定决心将萧逸宸独自霸占后,顿觉整个心情如拨云见日般神清气爽!

正要起床时,青桐在外面敲门道:“小姐,黎先生的信来了。”

“进来。”好消息一个接一个,陆心颜是愉悦。

青桐推门进来,见陆心颜笑容艳绝,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悦的光的样子,不由奇道:“小姐,一大早这么高兴,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与情郎私会了,一解相思了,算不算开心事?陆心颜当然不会告诉她,笑眯了眼,“不是黎先生来信了吗?明日就是最后期限,黎先生此时来信,正解燃眉之急,及时雨啊!快给我瞧瞧。”

青桐将信递给陆心颜。

陆心颜展开看了,“黎先生果然不负重望!”

“事情成了?”

陆心颜将信递到青桐面前,“你看看。”

青桐接过信,看完后不由瞪大眼,“这也…太巧了!”

“确实是,说明林氏商行运数来了!”

“那小姐,要不要现在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太爷和老爷?”

“阮家舅公还没回来,按约定,他今晚会回来,先等他回来再说。如果阮家舅公也找到了,就不用说了,如果他没找到或不够,我再拿出来。”陆心颜道:“我毕竟要回京城的,如果林氏商行的事情,他们能靠自己的能力,无需借助外力便能解决,我离开也会安心。”

所以黎先生的信陆心颜一直揣在怀中,若阮逊成功带回来足够的天蚕丝,她便当那封信从来没收到过,若阮逊失败了,她再拿出来,解林家所急。

陆心颜本以为这封信她不会再拿出来了,哪知接了邱芸后刚到这里,便听到了林氏商行仓库天蚕丝被烧了的消息。

“苏总管!”林如乔激动地将信递给苏盛,“您瞧,这是郑氏商行郑大当家的亲笔信!他信上有五百斤天蚕丝愿意转给在下!”

苏盛的脸此时阴沉得吓人,他完全没想到意料之中的事情,最后居然再次被反转!

他不由望向陆心颜,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女子不会是…

苏盛还没接过信,徐池从旁边挤出,一把抢过信,苍白的面上唇角直抖,“不…这不可能是真的,老天爷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的…不会的…”

几经悲喜起落,徐池的心有些承受不住了。

前一刻,他正幻想着桃花锦取代彩虹锦成为贡锦,林云湖取代林云风成为林氏商行真正话事人,他入股林氏商行,暗中买通林氏商行高层,将林氏商行逐渐掌控在自己手中,最后将林氏商行变成徐氏商行的一部分!

可他的梦还没做完,就被现实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耳光!

众位商行大当家看到两人神情,都不敢出声了,包括雷姜和吴桥,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林氏商行无端起火,仅管嘴上都顺着苏盛和徐池的意,说是林如乔自编自导,可心里,谁不是心水清?

正当这边诡异的寂静时,苏紫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众所周知,这整个甘山天蚕丝的产量,每年约在一千五百斤左右,现在已是蚕丝收成的尾声,阮当家之前能弄到五百斤天蚕丝已是不易,现在又出来五百斤,我想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会怀疑,这天蚕丝到底是真是假!”

陆心颜道:“这里有郑大当家的亲笔书信!”

苏紫道:“郑氏商行在甘山赫赫有名,郑氏蚕庄养的蚕,听说是用特殊方法喂养,所以吐出来的蚕丝光泽度更好。郑氏商行从蚕庄到织染生产销售一条龙,全部自产自销,恕我孤陋寡闻,我从未听说他们有天蚕丝,也从未听说他们会与别家竞争商行合作,更别说主动转让天蚕丝!”

陆心颜道:“苏三小姐,郑氏蚕庄附近不远有座山,今年初蚕庄扩大时,有人无意跑到山上,发现了以前从未发现的一大片柞林,以及生活在其中的天蚕,后来收成时其天蚕丝总产量约有五六百斤,因为郑氏商行的锦缎显少用到天蚕丝,又从不与外人合作,所以这天蚕丝便一直放在其仓库中。”

“那可真巧。”苏紫微微一笑,“巧得让人,有些无法相信。”

陆心颜两手一摊,“天下有时候确实有这么巧的事情!若苏三小姐和在座各位不信,可以派人去郑氏蚕庄打听一下。”

苏紫淡淡道:“万一,又发生火灾了怎么办?”

帷帽下,陆心颜面容一冷,“苏三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紫道:“既然罕见的天蚕丝能一而再再而三,像大白菜一样被找到,那火灾,说不定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谁知道呢。”

这语气十分不友好,带着明显的嘲讽,林如乔听得刺耳,想要上前替陆心颜说话,却听她轻轻笑了一声,如山风吹动风铃般清脆悦耳,“能一而再再而三找到天蚕丝,是我们的本事,这点苏三小姐羡慕不来!至于火灾,不管是天灾,还是人为,苏三小姐尽管放心,你想看到的情况,我发誓,绝不会再发生!”

她声音很轻,像风铃一样吹过众人的心田,却没人怀疑甚至置疑她说的话。

只有苏紫眼神微冷,这个女骗子,好大的口气!“这位小姐,请问你与林氏商行是什么关系?”

陆心颜:“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

陆心颜忍不住翻个白眼,这女人有毛病!“与你何干?”

她这样不耐烦的语气不但没让苏紫生气,反惹得苏紫轻轻笑了,因为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如此!“因为我怀疑你是个骗子!”

陆心颜:“…”啥?她在说什么?

“听说,你自称是这位甘山布政使金大人独子、金公子的嫂子?”

陆心颜:咦?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金宇告诉她的?

帷帽微动,她眼光转向那个她眼中的二货小金毛,却见那家伙轻轻皱起眉头,似乎也在疑惑苏紫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关系,同时眼神向她看来。

隔着帷帽,两人无法眼神交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苏紫的问题。

陆心颜沉默了,一众商行大当家倒是小声议论起来,“要是这女子是金公子的嫂子,那身份可不差啊。”

“可是金公子是独子,从没听说有什么表哥。”

“这女子梳着少女发髻,分明是未婚,怎么会是嫂子?”

“该不会…真是骗子吧?”

众人议论纷纷,袁仙儿站出来,嘴角带着一抹讥笑,“怎么,不敢认了吗?你自称金公子嫂子,可是有人亲耳听到的!冒认身份前,连对方身世都没查清楚,简直是愚蠢至极!”

陆心颜心中火起:师嫂也是嫂,她怎么冒认了?难不成这小金毛不肯承认她的地位,故意让人找她难堪?

苏紫面带胜利者的微笑,“仙儿姐姐,说不定她连金公子都不认识,否则怎么会在用金公子嫂子身份行骗后,还敢公然出现在金公子面前!”

陆心颜磨磨牙:行骗?死金毛,你给我站出来,把话说清楚!

她怒的手臂一抬,指向金宇,想让他滚出来说话,突然一道声音打断:“郑氏商行郑大当家到!”

“郑大当家?可是愿意转让天蚕丝的郑大当家?”吴桥适时开口,“这下好了,大家可以当面对质,不用争了。”

陆心颜是不是金宇的嫂子吴桥不知道,但他坚信能借他远房侄儿子言出来的人,身份肯定不低!在不损害他利益的前提下,他还是愿意站在陆心颜这边说句公道话。

吴桥话音刚落,只见一名三十左右的高瘦男子,穿着藏蓝色华服,带着几个人从入口处而来,那几人各推着一辆板车,上面堆着不知是什么东西,高高的,用黑色油布盖着。

那男子正是郑氏商行大当家郑冰,“郑某见过苏总管,雷大人,各位大当家。”

他说完后,其余人正要回礼,却见他走到陆心颜面前,异常恭敬道:“小的见过小姐!”

众人皆愕然:这是什么情况?

陆心颜轻轻点头,“郑大当家不必多礼。”

“小姐,小的没收到您的来信,不知这天蚕丝要还是不要,为防万一,小的将那五百斤天蚕丝亲自带来了,顺便见见小姐。”郑冰用手指了指板车上的东西。

“辛苦你了,郑大当家,你做得很好,正解燃眉之急。”

郑冰面上一喜,声音都有些飘,“谢小姐夸奖。”

那些商行大当家们,包括吴桥在内,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郑氏商行因为有其独特养蚕方式,一向不与其他丝绸商行交易来往,甚是清高,历代郑氏商行的大当家,都是以脾气倔闻名的,可眼前,这郑大当家对着这女子,就像奴才对着主人,得到一句夸奖都喜不自禁。

这到底怎么回事!?

“郑大当家,请将油布揭开,让各位看看,免得又有人说我弄虚作假。”

“是,小姐。”

郑冰手一挥,手下几人揭开油布,天蚕丝独有的天然绿色,在揭开的瞬间,阳光一照,光泽闪烁,深深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苏紫面上青红交加,先前提出质疑的人是她,可转眼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还带来了五百斤天蚕丝!

陆心颜道:“苏三小姐,天蚕丝就在眼前,要是还是不信,欢迎上前检查,看是否是用其他蚕丝冒充的。”

苏紫死死咬着下唇。

“表舅,现在天蚕丝有了,请舅舅一定要好好保管,免得再出什么差池。”陆心颜淡淡扫了一眼场中众人,“让别人说咱们自编自导。”

“这次天蚕丝在我在,天蚕丝亡我亡!”林如乔心情澎湃地立下军令状。

这时有位商行大当家忍不住问道:“郑大当家,这是怎么回事?”

郑冰道:“去年年底我们郑氏商行出了点问题,恰遇小姐的人出面解危,我便作主将郑氏商行七成股份卖给了小姐,现在,我只是个打工的!”

什么?郑氏商行居然易主了?

卧槽!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人知道?

这女子,到底是何身份?

陆心颜暗中有些汗颜,说实在,这事她是昨天才知道的,去年底黎先生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在甘山查账的时候,无意投资了一座蚕庄,她当时听过就忘了,一直都没有想起。

但这也不能怪她,手中那么多产业,黎先生接手后,除了在各地查账,又投资了不少产业,虽然件件都跟她说了,可她哪记得了那么多?

“郑大当家,辛苦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休息,晚些我再找你。”

“是,小姐。”郑冰拱手,“各位,郑某先告辞了。”

他说完便带着人离去,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但那光泽耀眼的天蚕丝,提醒着众人,这一切不是梦。

林氏商行刚烧了五百斤天蚕丝,转眼又有人送过来了,而且亲自送到众人眼前!

吴桥咳了一声,“苏总管,雷大人,你们看这事…”

现在天蚕丝有了,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这事,没得再变了!

雷姜为难地看着满脸阴沉的苏盛,这时苏紫突然道:“天蚕丝有了归有了,不过这位小姐,你冒充金公子大嫂的事情,怎么解释?”

对哦,还有一件事情没解决!

吃瓜的商行大当家们,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陆心颜嘴角一弯,向着金宇勾勾手指,“小…”小金毛三个字差点冲口而出,陆心颜清清喉咙,用一种异常甜美的音调道:“金公子,你说说看,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声音听在别人耳里,是甜美动人,听到金宇耳里,却让他浑身僵硬,因为那话里暗含的警告,只有他能听得懂。

要是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面子,她一定会告在到萧逸宸那里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金宇咬牙道:“几年前我有个好友,她是那好友的未婚妻,说起来,我喊她一声嫂子不为过!”

他与萧逸宸师兄弟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不能让人知道。

“什么?!”苏紫和袁仙儿本来得意的脸突然大变,苏紫惊呼道:“金公子,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吗?”

金宇咳了一声,“我觉得她配不上我好友,看到她一时气愤,故意那么说的。”

一时气愤?故意那么说的?苏紫手指心死死掐在手心里,就因为这么轻飘飘两句话,却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

苏紫生气,陆心颜更气,配不上?死金毛,我配不配得上关你屁事!给我等着!

大约是陆心颜和苏紫看向他的眼神太过微妙,金宇脊背发凉,双手一拱,“各位,我还有事,先走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功夫好,身份高,没人拦他也没人敢他,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金宇走了,关于什么骗子嫂子的闹剧也结束了,场中吃瓜商行大当家们识趣地闭上嘴,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嫂子的事情解决了,贡锦的事情还没最后决定!

苏盛吐出胸中闷气,“苏某宣布,林氏商行的彩虹锦,最终入选为贡锦!”

徐池瘫倒在地。

林如乔喜得一阵欢呼,“谢谢苏总管,谢谢雷大人,谢谢各位大当家支持!”

谁支持你了?众人心里吐槽,面上却笑呵呵地恭喜。

苏盛道:“各位,织造局还有众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先走了。”

雷姜跟着道:“衙门还有事,本官也先走了。”

两人一走,不少商行大当家纷纷离去。

苏紫袁仙儿僵硬地站在原地,准备了这么久的事情,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场闹剧!

袁仙儿怨恨地看了一眼苏紫,怪她事情没查清楚,就拉着她一起丢脸!

她更嫉妒那个女子,原本她才是日月之光,天之骄女,现在却硬生生被衬成了丢尽脸面的陪衬!

不行,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袁仙儿看着陆心颜头上的浅妃色帷帽,心思一动。

那女人一直戴着帷帽不露真容,一定是容貌太过不堪,怕惹来嘲笑。

而反观她袁仙儿,除了家世,最让她自信的,就是这张称为甘山第一美女的容貌!

袁仙儿冲着正要离开的陆心颜叫道:“喂,站住,我有话问你!”

陆心颜知道她是冲着自己喊的,但这种没礼貌的大小姐,她才懒得搭理。

她充耳不闻,转身向前走去。

袁仙儿见她不理自己,不顾大家小姐的身份,快步走过去,伸出手。

所有人以为她只是要拉住陆心颜,哪知她手一掀,出奇不意地掀掉了陆心颜头上的帽帷。

帽帷掀开的瞬间,奇妙得犹如电影里的慢镜头。

好奇的将眼光聚到这边的人,这一刻,为自己的好奇庆幸万分!

若非如此,他们怎会在有生之年,见到这般倾国倾城、惊为天人的容颜?

女子白若初雪的皮肤,细腻得如同最上好的羊脂玉,阳光下吹弹可破,没有一丝瑕疵,甚至能看到那被太阳染上金光的绒毛。

黛眉粉腮,杏眼玉鼻,桃花般的粉唇,五官精细绝美到让人赞叹,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那眉宇间的张扬邪魅,以及那比阳光还耀眼的、黑漆漆的眸子,那深处涌动着华丽而魅人的漩涡,像深渊一样,掉进去了,就再也爬不出来。

她像一颗吸满了天地日月精华的宝石,在被揭开时,浑身萦绕着耀眼的光芒!

恰好回来的袁惟见到这一幕,整个人呆住了!

他的仙女!他魂牵梦萦的仙女!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

青桐迅速捡起帷帽,戴回她头上,将陆心颜的脸遮住。

她动作极快,刚刚那一瞬,其实非常短暂,却深深印在每个看到的人的心田!

林如乔急忙走上来,担心道:“你没事吧?”

然后不等陆心颜回答,将她护到身后,对着同样惊呆的袁仙儿怒道:“袁小姐,我表侄女哪里得罪你了?刚才的事情,郑大当家和金公子已经解释清楚得再清楚不过了,她一点错都没有,你为何要针对她?我林氏商行虽是一介商贾,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地任人欺负!”

陆心颜看着握紧拳头挡在她身前的林如乔,心中一暖,这个舅舅,看来是真的完全接受她了啊!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生怕自己受了委屈!

陆心颜拉拉林如乔的袖子,“表舅,我没事,回去吧,外祖父外祖母他们还在家等着。”

袁惟还没从遇到仙女的惊喜中回过神,现在再次被惊得动弹不了。

那声音…那声音…

那不是那日门房家里亲戚的声音吗?

原来,原来她们竟是同一人!

原来,她曾离他如此之近!

他居然差点错过!

原来老天折磨了他这么久,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是为了在最后,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袁惟双脚如踩在云朵里,浑身轻飘飘的不像自己,不由自主向盼了许久的仙女走去。

袁仙儿终于从那震惊中回过神,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敢相信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这个女人面前,居然不堪一击!她心里嫉妒的小兽,在那一刻疯狂成长为凶猛的巨兽!

她眼角染上红意,尾光扫到正朝这边走的袁惟,不顾一切地吼道:“大哥!这个女人刚才推我!你把她抓起来!”

所有人:…没听错吧?人家站在那里动都没动过!

但袁仙儿是巡府家小姐,整个甘山都是巡府的势力范围,那些看客,谁敢跟她对着干?

陆心颜呵了一声,这个袁小姐,居然恶人先告状!

青桐迅速站到她身边,林如乔则站在陆心颜面前,急忙解释,“袁大公子,袁小姐此言差矣,我表侄女没有动手,这里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袁仙儿狠狠瞪了一眼附近看好戏的人,那些人后背一凉,纷纷转身佯装离去。

她得意地哼一声,回头对面色同样很不好看的苏紫道:“不!她就是推我了!阿紫妹妹,你亲眼看到的,她推我了,差点将我推倒在地上,是不是?”

苏紫张张唇,虽然金宇承认了与这个女人认识,但金宇刚才也说了,这个女人根本配不上他的朋友,所以如果这个女人被治罪,金宇说不定反而会感激她!

于是这一刻她决定顺着袁仙儿的意思一起说谎,“没错,袁大哥,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仙儿姐姐发难,你一定要将她抓起来,治她以下犯上之罪!替仙儿姐姐讨回公道!”

“你们胡说!”林如乔回头怒斥,又转回头急道:“袁大公子,真的没有,我表侄女真的没有动手,我可以以林氏商行发誓,若有半句假话…”

袁惟紧紧盯着林如乔身后,那一抹浅妃色的裙角,打断道:“让开!”

林如乔心中一凉,看来这个袁大公子听信那两个女人的话,一意孤行要将珠珠带走!

不行,珠珠是他外甥女,是他姐姐唯一的骨血,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事发生!

“袁大公子…”

“让开!”袁惟一息都不愿再耽搁,直接推开林如乔。

青桐迅速摆出应对的架式,警惕地看着袁惟,以及慢慢聚拢在他身边的十几个护卫。

“表舅!”陆心颜眼疾手快扶住林如乔,帷帽下的面容染上怒意,“袁大公子,我没有动手推过令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若你再敢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袁仙儿喊道:“大哥!抓起来,将她抓起来!”

本来在外面等的子言,听到消息知道里面了事,连忙赶进来,站在陆心颜另一边。

阮逊与林星寒同时走过来,站在林如乔身边。

十几个护卫将几人包围,双方怒目相对,一触即发。

陆心颜这边人虽少,气势上却一点也不输。

袁仙儿与苏紫互看一眼,嘴边露出得逞地笑,这里是甘山江临,是他爹的地盘,你们一个二个都跑不了!

一些佯装离开的商行大当家,此时纷纷果断离开,或找一处安全之地,生怕等会这两拨人动起手来,会误伤到自己。

陆心颜沉下脸,她不想惹麻烦,但不代表她怕麻烦,“袁大公子,请让你的人离开,否则…”

对面死死盯着她,双眼冒光的男人突然道:“乔小姐,你是乔小姐吗?”

陆心颜:嗯?乔小姐?貌似她来的时候,曾与萧逸宸化名乔峰乔颜。

袁仙儿与苏紫面色一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陆心颜还没回答,袁惟又急促道:“你一定是,不管是不是,只是一个姓而已,我不在乎!重要的是,你就是她!”

认错人了吧?她根本没见过他!陆心颜暗想。

“乔小姐,我对你一见钟情,我要娶你做我的夫人!你对聘礼有何要求?你尽管提,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袁惟迫切道:“如果方便,我让人明天,不,今天上门说亲,不,现在就去!”

所有人:…

林如乔:我在哪?他在说什么?不是要抓人吗?怎么说到说亲聘礼上了?

青桐几人皆呆住:搞什么鬼?

袁仙儿尖叫,“大哥!你在做什么?她已经有未婚夫了!”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这个女人做她的大嫂!

听到未婚夫几个字,袁惟的面上露出一丝裂痕,“有未婚夫?没关系,退了!在这甘山,没有比我更出众的男子!乔小姐,如果你不方便出面退婚,我帮你去退!”

袁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一向力求完美的大哥,居然愿意接受一名有过婚约的女子!?

她恶毒道:“大哥,她已经有了婚约,谁知道有没有跟她未婚夫苟且过?阿爹阿娘不会同意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进门的!说不定她现在肚子里已经怀了野种,你想要坏了袁家的血脉吗?”

袁惟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只要想到他的仙女曾经被别的男人拥有过,他就恨不得立马杀了那人!

“闭嘴!”袁惟朝袁仙儿怒吼一声,扭头看向陆心颜时,狰狞的表情勉强控制住,他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没关系,乔小姐,你的过去我不在乎,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还会给你这天下最美好的东西!”

“大哥!”“袁大哥!”

“统统给我闭嘴!”

陆心颜看着吼来吼去的几人,轻咳一声,“袁大公子,对不起,我对我未婚夫情深似海,情比金坚,我是不会退婚,也不会被叛他的,谢谢你的厚爱,祝你早日找到适合你的另一半!告辞!”

“是谁?那个男人是谁?”袁惟面上的神情终于绷不住,露出凶狠的神色。

陆心颜原本见他还算客气,因此也客客气气地拒绝,现在看他这样子,似乎不肯善罢干休!于是冷冷道:“与你无关!请让开!”

袁惟阴冷道:“来人,马上给我去查,查到后立马杀了!”

陆心颜翻个白眼,这人有病吧?求爱不成,就要杀人未婚未?他杀得了吗?他有这个本事吗?莫名其妙!

她不想与他多费唇舌,“青桐,咱们走。”

“想离开?休想!”袁惟的脸阴得吓死人,“给我带回去!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围观商行大当家们:哇!杀人未婚夫,再加霸王硬上弓!劲爆!

既然他这么不要脸了,陆心颜也没什么好客气的,“青桐,子言,不用顾忌!”

“是,小姐!”

青桐早就想动手了,闻言直接先发制人,化作一道光芒,冲向那十几个护卫。

子言随在其后,很快,场中想起哎哟、啊地呼痛声。

不过片刻,那十几个护卫倒在地上,身形扭曲,个个痛得面色惨白。

青桐手下没有留情,虽然不至要命,但至少要躺上好几个月!

原本还在叹息红颜薄命的那些商行大当家们,转瞬就被这场上急转的情势,惊得不停揉眼,以为眼睛出问题了。

以为是朵娇美的海棠,原来是朵带刺的蔷薇!

呵呵,袁大公子这次,可是真正踢到铁板了!

袁惟面上更是万分精彩,以为手到擒来的仙女,身边居然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一群废物!袁惟狠狠瞪了一眼地上那群痛得流汗的护卫,真是没用!白费老子的银子!

袁惟长大这么大,从来没这样没面子过,以前手下护卫被金宇揍,那都是在暗处,无人知晓。

可现在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别是当着仙女的面。

袁惟怒火中烧,挡在几人面前一动不动,论身手,他连他手下那些护卫都不如,可就这样让人走了,他不甘心!他是巡抚家的长子,身份摆在这,他就不信这些人,敢对他怎么样!

眼看双方仍不退让,吴桥连忙上前,哪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他都承受不了。

“袁大公子,这娶妻是结两姓之好,您如果有心,找个媒人正正经经上门去,显示您的诚意,这样打打杀杀的,会吓坏人家小姑娘的!”

吴桥说得甚没底气,这贵人小姐身形动都没动一下,吓坏他吴桥都不会吓坏她!

袁惟站着不动。

吴桥急得挠挠头,“袁大公子啊,这位小姐一个大活人,又不会跑了,或突然变没了,您何必在这里跟她为难不是?”

袁惟眸光动了动,没错,她是林家亲戚,只要稍一打探,姓名住址马上就能知道,还怕她跑了不成?

“乔小姐,等着我。”袁惟深深看了陆心颜一眼,眼里疯狂的占有欲令人头皮发麻,说完,转身离去。

二三三、要墙咚吗?帅得她腿软

毛病!陆心颜翻个白眼!

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萧逸宸那边查完贡品被劫案,他们就会离开江临,到时候报出身份,谅他也不敢找林家麻烦。

她男人那么优秀,他哪点比得上?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只要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立马就会死心了!

嗷!突然想她男人了!被个自以为是的丑男辣眼睛了,要用她男人的美色,好好洗涤一下!

陆心颜压下念头,左右望望,“阿珠呢?”刚才就发现好像少了个人,不过注意力在应对袁惟和袁仙儿等人身上,一时没空理。

子言道:“之前阿珠和吴家小少爷走了,说是吴家小少爷家里有样好玩的新鲜玩意,她去看看,如果好玩的话,她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陆心颜抚额,这个小丫头,先前恨不得躲吴恩躲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倒好,主动送上门,真是个孩子!亏她之前还用男女有别、名声不好什么的,来怼萧逸宸,用到她自己身上,就是个双标了!

苏紫死死咬着唇,盯着陆心颜恨不得将她盯出一个洞出来。

袁仙儿面色难看到极点,掩面就要离开。

苏紫拉住她,“仙儿姐姐,还有徐大当家的事情,他手上有婚书!”

那个姓乔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让她们难看打脸,总要扳回一局。

这次,无论如何,她也要站在徐池这边!

苏紫是这样想,袁仙儿亦是这样想,她就不信了,徐池有婚书在手,这个女人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徐池自打苏盛亲口宣布贡锦是彩虹锦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地上,脑子时一片空白,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半点没入心。

直到苏紫和袁仙儿走到她面前,“徐大当家,今天约了你婚书上的女子谈论婚事,你还记得吗?”

徐池这才呆呆反应过来,对,婚书!可是说实话,这个时候,他哪还有什么心情谈婚事?

若不快点想办法将手中那些蚕丝消化掉,他徐氏商行都要不保了!

徐池小心翼翼道:“袁大小姐,苏三小姐,这事在下…”

苏紫见他面上心生退意,厉声道:“徐大当家,当日我和仙儿姐姐可是力挺你的,你如果就这样放弃,置我们的脸面于何地?”

“徐大当家,你有婚书在手,又有我和阿紫妹妹撑腰,你怕什么?”袁仙儿道:“桃花锦输给了彩虹锦,你甘心吗?事情已成定局,你不甘心也没用,但与你有婚约的女子,明显与林氏商行认识,你不想恶心一下他们吗?凭什么让他们好过?”

徐池不敢得罪苏紫与袁仙儿,被袁仙儿这一说,心中恶念顿生,就是,赢不了林氏商行,恶心也要恶心一下他们!

他站起身,对着正往外面走去的陆心颜身后的邱芸喊道:“邱小姐,咱们的婚事,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陆心颜轻拍额头,站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被那几个人一打岔,差点忘了!

邱芸面色一白,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以为她的事情会往后延一延,是以没出声提醒陆心颜。

结果,还是躲不过。

她捏紧手心,微微颤抖。

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覆上来。

邱芸抬起头,隔着帷帽,看向陆心颜。

只见她轻轻点点头,声音如风般轻柔,却又让人异常安心,“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你在这等着。”

邱芸的心安定下来。

陆心颜让邱芸站在原地,自己举步走向徐池。

轻风微扬,衣袍飘动,犹如步步生莲。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徐池不由看呆了。

美人走到他面前,仪态优美,声音清扬,“徐大当家,我有样东西想单独让你看看!”

徐池一时失神,糊里糊涂的正要点头。

袁仙儿嫉妒地咬牙道:“呵!又想用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骗人?徐大当家,你清醒点,别上当!”

“袁小姐,”陆心颜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拿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骗人了?说说看。”

袁仙儿语塞,苏紫道:“徐大当家,仙儿姐姐说的是,有人动机不纯,你别被骗了。等会哄你拿出婚书,这到手的媳妇可就要跑了。”

徐池立即警铃大响,一手捂着怀中的婚书,一边用戒备的眼神看着陆心颜,“这位小姐,有什么话就当面直说,有什么东西就直接拿出来!”

陆心颜动作优雅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那是昨天中午朱雀堂送来的消息。

她唇角轻勾,尾音轻扬,“徐大当家,你确定?”

徐池猛地有些不淡定了,他不傻,这个女子是站在邱芸那边的,邱芸不想嫁给他,这几天来肯定是在收集于他不利的证据,想逼他就范,万一这女子手中拿的就是那证据呢?

陆心颜慢悠悠道:“徐大当家,这里面是什么,我想你大概能猜到,如果你要当众公布,我是不介意的,不过一切后果,就要由徐大当家你承担,我可不负责!”

徐池见她就要展开,连忙大叫:“等等!”

他飞快地朝苏紫以及袁仙儿鞠个躬,“苏三小姐,袁小姐,对不起,谢谢两位支持在下,那个在下先看看,保证不会轻易被她蒙骗。”

说完又对陆心颜道:“小姐,这边请。”

苏紫和袁仙儿看着陆心颜与徐池一前一后走到一边,气得咬牙。

两人死死盯着陆心颜一举一动,绝不让她有丝毫威胁恐吓的行为。

离开苏紫和袁仙儿不远后,徐池左右望望无人,伸出手。

陆心颜也不拖拉,将手中的信放到徐池手上,“徐大当家,这信的内容只有我看过,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换回邱小姐的婚书,并且请你保证,以后绝不再利用邱家人骚扰邱小姐即可…”

徐池看着信上的内容,根本没将陆心颜的话听进去半句,因为此时他已经腿软得差点要摔倒在地上。

同时整个人剧烈颤抖,拿信的手亦抖个不停,口中喃喃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绝对不可能…”

那信的内容陆心颜看过,自然知道徐池在说什么,她轻笑道:“徐大当家,你若不信,亲自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不可能!”徐池猛的抬头,眼中光芒骇人,“这是你故意捏造的,目就是为了让我交出婚书!”

陆心颜道:“徐大当家,你仔细想想,我骗你有何好处?即便我现在骗走了婚书,这事你一问便知真假,回头你会放过我和邱小姐吗?邱小姐的兄长大嫂侄子就在那里,你要是不甘心,再逼着邱小姐的兄长写份婚书,我们能奈你何?”

徐池死死盯着她,眼中神彩逐渐死寂,接着恐惧与后怕慢慢浮上来,他明白这女子所言非虚,她根本没骗他的必要,如果说骗他是为了争取时间让邱芸逃走,之前几天邱芸就可以逃走,何必等到现在,拿封作假的信出来再逃走?

如果不是骗她,那这信上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是,这么隐蔽的事情,她从哪里知道的?“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个徐大当家就不必知道了,我只能肯定地告诉你,这信上的内容,只有我一人看过!”陆心颜道:“里面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理会,也不想多事,更不会就此要挟徐大当家什么,只要徐大家当交出婚书,以后不要再找邱小姐麻烦,这事我就当作不知情!”

徐池为了邱芸这三年来多费尽心思,眼看就要得手,就这么放过他实在不甘心,可是不放过他能如何,如果信上面的事情爆出去,他徐家上下立马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女色?

徐池在脑子略清醒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同意了陆心颜的要求,一个女人,哪有他的命重要?

他将怀中的婚书取出,递给陆心颜,连多的留念与不舍都没有。

帷帽下,陆心颜略为讽刺的一笑,这种男人,难怪芸姨看不上眼!

“对了,徐大当家,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如果你不方便说,我不强求。”

陆心颜心里是真这么想的,可徐池听到耳中,肯定不会这样想了,这么大的把柄抓在人家手里,这个时候他敢说半个不字吗?

徐池赶紧道:“小姐请说,徐某若知道,必定知无不言,绝不敢隐瞒!”

陆心颜问:“林氏商行仓库突然起火的事情,是徐大当家一人做的吗?”

徐池后背一凛,对方甚至连怀疑都没有,直接就认定这事是他做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徐池没法反驳,更不敢将苏盛拖下水,眸光微转,“这事,是昨晚林家二老太爷与三老太爷深夜前来告知在下的。”

果然如此!陆心颜心中呵了一声,“谢谢徐大当家告知,告辞。”

林氏商行仓库起火之事,除了徐池,是否还有苏盛参与在内,陆心颜不想理会,火已经烧了,贡锦的名头已经定下了,天蚕丝有了,现在知道了徐池的把柄,他不敢在苏盛面前怂恿,暂时隐患也没了。

对于林氏商行来说,徐池身后是苏盛,苏盛身后是苏妃与十二皇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林云湖与林云河两兄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两个吃里扒外、贼心不死的东西!

她转身向邱芸走去,走了一半,被苏紫与袁仙儿拦住。

刚才徐池掏出婚书的动作,被她们看在眼里。

两人无法相信,她们又输了!

徐池居然不顾她们的威压,将婚书交了出来!

袁仙儿怒道:“喂,你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陆心颜看了两人一眼,“关你们什么事?”

“乔小姐,你既然知道仙儿姐姐的身份,不要太过份!”苏紫道:“你别以为袁大公子看上你,你就能进入袁家成为袁家大少夫人,做仙儿姐姐的大嫂,我告诉你,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陆心颜呵了一声,“呵呵,这话麻烦你们跟你那个什么袁公子说清楚,我已经有未婚夫了,比他优秀一万倍,请他不要来骚扰我!”

“惺惺作态!你以为这么说,我会相信吗?”袁仙儿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这种故抬身价的女人,我看得多了,我大哥一时鬼迷心窍,等他哪天腻了,你就知道你的下场会有多惨!”

这两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见过自以为是的,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真是多说一句都浪费口舌,陆心颜虚虚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可以让让吗?”

那无所谓的态度,激得本就怒火中烧的苏紫与袁仙儿更加气愤,“你这什么态度?”

“两位小姐,一、你们与徐池有什么关系?交不交婚书,关你们屁事!二、你们不想袁公子做的事情,正是我不想看到的,请你们回去好好劝他!”陆心颜翻个白眼,“看在你们是女子的份上,我已经很客气了。青桐!”

青桐听到呼唤,迅速从远处奔来,那身形快得不可思议,“小姐!”

苏紫与袁仙儿见过她的彪悍,面上一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腿肚子开始发软。

在甘山,袁仙儿何曾对任何人退让过,恼羞成怒道:“你们信不信…”她本想说几句狠话,却被青桐挥舞的拳头硬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因为她知道,这几人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手下留情。

陆心颜叹口气,果然,任何时候,拳头比口才更好使!看来她的选择没有错!“走吧。”

邱芸隔得远,没看到徐池交出婚书的动作,见到陆心颜过来,焦急的神情终于有些压不住,“小姐…”

“芸姨!恭喜你,以后,你自由了!”陆心颜笑眯眯地将婚书放到她手中,“你自己处理!”

邱芸颤抖着打开那份婚书,红着眼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毫不犹豫撕个粉碎。

“谢谢你,珠珠小姐,谢谢你!”

她性子要强,表面上装出宁为玉碎的绝决,但谁愿意就这样轻易死去?午夜梦回时,邱芸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有个人能帮她解决这件事该多好,可每次梦醒了,看到水云庵里落败的小木屋时,她就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而现在,这一切,真的实现了!

邱芸心里的感激与如负重释,让她一下子红了眼眶。

“回去吧,韩婶还等着咱们。”陆心颜转向一旁一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林如乔,“舅舅,你和阮舅公还有表弟先回去,我送芸姨回去后再回去。”

“事情都解决了?”林如乔迟疑问道。

“都解决了,舅舅。”

林如乔还想再问,阮逊拉住他,“阿乔,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有什么回去再说。”

林如乔于是点点头,“小寒呢?”

林星寒刚才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几人左顾右盼,发现他不知怎的,跑到袁仙儿和苏紫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又红着脸跑回来了。

林如乔皱眉看了他一眼,都是年轻时候过来的,儿子的举动他怎会不明白?看来得好好跟他谈谈了,有些心思不能乱起。

“珠珠,我们先回去了,你小心点。”

“对了,舅舅,让子言送你们回去,让周叔送我们就好。”

周叔是林府车夫。

陆心颜这么做,是以防万一路上有人对天蚕丝打主意,虽然微乎其微,还是谨慎为上。

一行人向江南山庄外面走去。

苏紫好奇地问袁仙儿,“刚刚那小子跟你说什么?”

一个半大的小子,袁仙儿哪会放在眼里?“没听清楚,大概是安慰的话吧。”

她虽然没留意林星寒说了什么,但林星寒是林氏商行的少东家,最后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她长了脸,袁仙儿的气便散了些。

两人冷冷看了一眼徐池后,转身离去了。

这边,吴桥到处找吴恩,“这臭小子,明知道身体不好,到底跑哪去了?”

一直跟在吴恩身边的管家跑过来,“老太爷,小少爷说他跟阿珠小姐去林府玩,可能今晚不回来了,让您不必找他,明儿个他自己回去。”

“哎哟,臭小子出息了,跑到人家小姑娘家里去了。”吴桥啧啧出声,“行了,随他吧,他身上有带药吧?”

“小的亲自检查过,有。”

“那就好,回吧。”

马车上,邱芸止不住好奇道:“珠珠小姐,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让徐池自愿交出婚书的?他会不会过后反悔,又找我大哥…”

“芸姨放心,这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了。”陆心颜道:“至于法子嘛…”

她笑了笑,“芸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是什么非不能说的事情,只是不想她们平白无故惹上麻烦。

马车停在韩家门前。

听到响动,韩婶一家人立马出来了。

见到几人从马车上出来,韩婶迫不及待问道:“小小姐,阿芸,事情解决了吗?”

邱芸轻松地笑道:“解决了。”

“太好了!谢天谢地!”韩婶大大松一口气。

后面的韩伯和韩琴同时松口气,小小的囡囡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样,软萌萌的眸子看了看大人,也跟着肩膀一垮,长长吐出一口气,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哎哟,太可爱了!陆心颜取下帷帽,忍不住上前一把抱起,狠狠亲了她一口,囡囡害羞地将脸埋在她颈窝。

软软的小身子又香又甜,陆心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韩琴笑道:“我看小小姐以后,一定是个好娘亲。看囡囡多喜欢她,小孩子的反应骗不了人。”

好娘亲?陆心颜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画面,她和萧逸宸站在一起,一人手中牵着一个孩了,男孩像萧逸宸,女孩像她,两人甜甜地喊着娘亲,她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哇呜!不行,不能再想了!在现代,她之所以抱定不婚,一半原因是嫌小孩子太烦!她怎么能想像自己带孩子的画面?

“姨姨…”怀中的小女孩突然软软喊出声,带着两分不解,陆心颜明白大概是自己突来的僵硬让她感觉不舒服,不由放松身体,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囡囡这才重新笑起来。

韩琴察觉异常,伸手抱过囡囡,“囡囡,来阿娘这,小小姐抱累了。”

囡囡三岁不轻了,陆心颜抱了一会手臂有些酸,只好不舍地将囡囡还给了韩琴。

“小小姐,快进来坐会。”韩婶此时,几乎对陆心颜没有任何隔阂了。

陆心颜坐定后,几人闲聊了一会,“对了,韩婶,芸姐,罗叔家里的事情,我已经派人打听了,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们。”

若是以前,韩婶和邱芸或许会不相信她的能力,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以及知道了萧逸宸是陆心颜未婚夫后,两人几乎没有半点怀疑,“谢谢小小姐。”

“这是我应该做的,说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陆心颜说完后,眸光闪了闪,“我回来江临这几天,外祖母经常跟我说起阿娘以前的事情,韩婶,阿娘以前可有什么趣事是外祖母不知道的,比如有没有在年少时,偷偷喜欢过谁,或者遇到一些奇特的人,我好跟外祖母分享分享。”

不知是哪句话,让韩婶有些呆楞,然后支支吾吾道:“小姐十岁开始,就忙着替老爷夫人打理生意,循规蹈矩的,所有事情夫人都知道。”

韩芸咦了一声,“我那时候八九岁吧,倒记得小姐有段时间经常往外跑…”

“阿芸。”韩婶低低喊了一声,“别乱说话。”

看来是有事情瞒着她啊!陆心颜转转眼珠子,“那我娘和陆丛远是怎么认识的?”

她实在不想喊陆丛远为爹,即使在外面也不想。

韩婶和邱芸颇为意外,转眼想想陆丛远的所作所为,心里觉得挺解气,那种人,不配小小姐称爹!

“有次小姐去巡铺子,伯爷和朋友来江临游玩,恰好在铺子里买东西,对小姐一见钟情,热情追求,其实老爷夫人是不同意的,京城太遥远,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怕小姐嫁过去后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知道。但那时候林氏商行发展迅速,小姐担心林家没有后台会被人吞并,自己私下同意了,当时把老爷夫人气得够呛。”

韩婶回想往事,感慨道:“老爷夫人还有少爷是真心疼小姐,明明又气又伤心,还是不顾林家族人的反对,将当时林氏商行一半的产业给了小姐作嫁妆,希望安康伯府其他人能看在嫁妆的份上,不要为难小姐。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担心,最终成了真!”

“一切都过去了。”邱芸拍拍韩婶的肩,“珠珠小姐现在这么懂事能干,小姐在天之灵也会安慰的。”

“是啊。”韩婶慈祥地看着陆心颜,“小小姐,对小姐来说,有了你,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所有的苦难,都不是苦难,甚至再苦再累,她也甘之如饴。”

陆心颜听得鼻头一酸,“所以我想多知道阿娘以前的事情。”

邱芸听得有些不忍,“韩嫂,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人都不在了,怕什么,小姐又不是背叛了谁!不过说实在,陆丛远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我还巴不得小姐背叛他!”

这话倒是说到陆心颜心槛上,她也巴不得林如月背叛陆丛远。

“胡说什么呢?”韩婶思想传统,瞪了一眼邱芸,“小姐才不是那种人!虽然是商户出身,可哪点比不上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做出不检点的事情?小姐自嫁到安康伯府后,鲜少出门,最多就是带着小小姐出去和姚二夫人几人聚聚,或是去广平侯府走动走动。”

邱芸做了个鬼脸,不置可否。她在外面跑得多,思想不同于传统女子,对韩婶的想法并不认同。

韩婶想了想,斟酌道:“小姐没答应嫁给伯爷前,有段时间跟个姓王的公子走得有点近,不过小姐不让我跟着,我只远远瞧过两眼,从小姐的反应来看,我曾经以为她会与那王公子走到一起,后来不知怎的,有几天小姐心情很不好,失魂落了几天后,她突然答应了伯爷,我问过小姐一回,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那王公子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小姐喊他王三公子,具体哪里人,叫什么,小姐都没说过。”

“那阿娘嫁到京城后,这个王三公子有出现过或找过她吗?”

韩婶摇摇头,“没有。”

邱芸道:“我好像在伯府见过,不过不确定。我那时候年纪小,小姐不让跟着,我好奇,偷偷跑去看了一眼,那王三公子生得可真俊,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都没见过比他更俊的男子!后来在伯府,我无意间见到陆丛远身边有个男人的侧影身形,跟那王三公子很像,我那时想追去看看,刚好小姐叫我,后来我就忘了。”

“那男子比陆丛远还俊?”

邱芸不屑道:“陆丛远算什么?绣花枕头一个。”

呃,陆心颜大概理解了,邱芸心中男人的俊,不只脸要好看,还要能干!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后,陆心颜告辞离开了。

——

江临衙门。

袁修与萧逸宸正在根据这几天收到的证据,讨论黑水崖事件,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

衙门里的柳师爷,递上一封信,“袁大人,这是张捕快送来的最新消息。”

袁修接过信,“辛苦了,下去吧。”

“是。”

袁修展开信看过后,面上露出喜色,“萧世子,有张大千的下落了。”

萧逸宸眸光淡淡,“在哪?”

“萧世子请看,在郊区外的一座老林中。”袁修喜不自禁,“张捕快让人在附近盯着,为防万一,不敢轻举妄动,派人送了信,请求派人支援,待到半夜对方熟睡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今晚,萧某一起行动。”

袁修大惊,“萧世子,您身份尊贵,这等危险之事,岂能劳您亲自动手?如果您不放心,派个手下过去看着便可。万一出了什么事,皇上贵妃还有国公爷那边,本官无法交待。还请萧世子三思!”

“袁大人多虑,萧某战场上出生入死,别的本领没有,保命的功夫还是有些。”萧逸宸道。

袁修十分为难,“可是这跟战场…”

这时齐飞突然进来,向袁修拱手后,在萧逸宸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逸宸面色一变,迅速站起身,“袁大人,就这么说定了,萧某突然有点事,先告辞!”

“萧世子…”

萧逸宸不顾后面袁修的呼声,急匆匆离开,心中醋意翻腾:这个女人,一不看着,就给老子乱招桃花!该罚!

——

陆心颜告别韩婶一家和邱芸后,坐上马车驶回林府,走了没多远,马车突然急速停下。

车里几人一个不防向前挡去,青桐道:“周叔,发生了何事?”

“青桐姑娘,前面突然出现一辆马车,挡住了路,小的下去看看。”

周叔说完跳下马车,走向那辆马车,想让车夫停到别处,让他们过去。

结果还没开口,身上一麻,眼一黑倒在地上。

青桐习武人的警觉,突然意识到不对。

正要掀开马车帘,突然一双修长的大手掀开马车帘。

她惊愕地张大嘴。

一旁的陆心颜倒抽口气,“萧…萧世子,你怎么会来?”刚才还想他来着,这么快就看到了!

嘻嘻,好惊喜好开心怎么办?

“过来。”他眸底压着火,向她伸出手。

陆心颜笑眯眯地将手递给他,萧逸宸轻轻一拉,另一手环上她柔软的腰肢,将她从车上拎了下来。

陆心颜反手搂住他的腰,仰着头,笑靥如花,声音甜蜜,“萧世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来这附近办事的吗?”

男人没有回答,轻轻一跃,来到个隐密的巷子里,将她压在墙上。

这是要墙咚她吗?好像还没试过耶!

陆心颜心里激动得怦怦跳,望着眼前的男人,猛然觉得他怎么越来越帅了,帅得她一看到他,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帅得她,嗯,腿软。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男人并没有行动,反而用一种幽幽的眼神看着她,那眼底,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陆心颜心里一咯噔,这是,怎么啦?

她咬着唇想了想。

哎哟,妈呀!该不会是那个什么袁公子当众向她示爱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吧?

所以萧大爷这是吃醋生气了?!瞧他那样,头发都快要烧起来了!

不行,先得想办法赶紧灭火!

陆心颜咬着手指头,“逸宸哥哥,我很乖的呀,一直都戴着帷帽,那个什么袁公子发神经,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冤枉!”锅从天上掉,她也好无辜的!

就因为这样他才更生气!只是露一下脸就能招来一只大苍蝇,那要是天天露脸,那他岂不是天天赶苍蝇赶到手软?

解释好像无用耶!

陆心颜瞅他一眼,见他眼底怒气更甚,如有无数风暴聚在其中,于是双手勾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嘟嘴主动亲亲他的唇,甜蜜蜜道:“逸辰哥哥,我跟那个什么袁公子,坚定地表明态度,我对我未婚夫情比海深,情比金坚!你比他强一万倍,他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逸辰哥哥,我发现你今天真的很帅耶,生气的样子更帅!帅得我恨不得将你藏起来,可生气对身体不好知道吗?你要是身体不好,我会心疼的。”

“我发誓,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真的,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你!不信你瞧瞧,是不是只有你?”

啪啦啪啦,陆心颜不知不觉说了好多,又亲又哄又夸,连她自己都意外。

哎,美色误人啊!见不得美人儿生气难过!怎么办?

二三四、小金毛,你死定了!

那声音软软糯懦,带着撒娇和讨好,萧逸宸不由气消了些,眸光幽暗,气对着那张说个不停地小嘴,狠狠吻上去。

陆心颜暗中吁口气,总算搞定了,于是欢喜地主动配合,唇舌相互追逐嬉戏,你追我躲,你来我往,甜蜜暧昧的味道散开,空气啪啪地燃烧。

一吻结束后,两人喘息许久才平静下来。

萧逸宸的脸还很臭,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这种感觉实在很不爽!偏偏他现在还不能表明身份!

他望着那张娇艳的小脸,“以后,不许…”

陆心颜眸光一闪,波光潋滟中映着男人英俊到令人发指的脸,“逸宸哥哥,小金毛他欺负我。”她撅着刚刚滋润过的莹莹红唇,娇娇软软地告状,“你要帮我讨回公道,好好教训他。”

萧逸宸立马忘了自己要说的警告的话,“他怎么欺负你!?”

“他跟别人说不认识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所以故意装作不认识我。”陆心颜可怜兮兮地道:“逸宸哥哥,我配不上你吗?”

萧逸宸皱起眉头,“别听他胡说,这世上能与我匹配的女子,除了你再无她人!”

“真的吗?”她双眼亮晶晶地问道。

“真的!”

她摸摸胸口,装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娇滴滴道:“那我心里不难过了,逸宸哥哥,你不知道,刚刚小金毛说完后,我好好难过,好难过。”

那张小脸又娇媚,双眼发着光,像宝石一样,真看不出哪里难过了!

但,这不是重点!

萧逸宸眸光一暗,视线随之下移,一眨不眨,同时一手覆上去,声音低沉又性感,“这里真的难过吗?要不我帮你揉揉。”

“嗯嗯。”娇美的女子不但没拒绝,反而主动迎上去。

只要能让你忘了那个什么袁公子,一切都好说!

萧逸宸浑身一紧,心头压着的怒火烟消云散,全身热血沸腾,寻着她的唇,迅速压下去,拼命索取那甘甜的滋味。

真是,快要疯了!

许久后,濒临崩溃连说边缘的萧逸宸不得不停下,替陆心颜整理好衣裙,送她回了马车。

半空中,回荡着他因为染着欲念,越发动听的声音,“齐飞,让小金毛晚上来找我!”

哈哈哈哈!陆心颜捂着嘴无声大笑,小金毛,你死定了!

这招祸水东引太厉害了,既让萧逸宸忘了袁公子的存在,又替她顺便出了口气!陆心颜忍不住佩服自己!

——

江临衙门里萧逸宸走后,袁修静静站了一会,唇边露出一抹颇含深意的笑,起身走向雷姜为他准备的办公的房间里。

进去没多久,外面传来“大公子,大人正在办公”的声音,接着是袁惟不耐烦的声音,“走开!别挡着我!”

袁修刚放下手中公文,房门被人大力推开,跟在袁惟身后的师爷一脸无奈,袁修挥挥手,让师爷离开。

“身为袁家长子,一点规矩都没有,成何体统?”袁修皱起眉头,严肃地看向袁惟。

袁惟丝毫没将袁修的话听进去,径直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前,双眼放光,“阿爹,儿子要娶亲,你帮儿子去提亲!”

娶亲?好事啊!袁修立马将袁惟乱闯书房的不满抛在脑后。

袁惟作为长子,各方面都让袁修很满意,唯一不满的,就是袁惟眼光太挑,到现在都不肯娶亲,本来当初二儿媳是要说给他的,结果他看不上,死活不肯,袁修只好让二儿子娶了她。

“哪家的小姐?”以前袁修还会想着门当户对,现在能够门当户对的家中,袁修一个也看不上,他也没什么指望了,只要袁惟肯娶,小门小户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暗中帮忙抬起来就是。

当然最主要是他相信他儿子的眼光,绝不可能看上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若那女子有才有貌,家中父母定差不到哪里去!

“林氏商行林大当家家中的亲戚,可能姓乔,可能姓别的,我不知道,总之,阿爹,你只要让人打听打听就能知道那小姐是谁,我要娶她!”袁惟激动道:“除了她,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她!阿爹,你一定要帮我娶回来!”

袁修从来没见过袁惟如此,正要一口应下,脑子里突然一跳,林氏商行?林府?

“你是说织出彩虹锦的林府?”

“正是,这江临就一个林氏商行,阿爹你这也要问?”袁惟差点想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袁修瞪他一眼,“我让人打听打听先。”

“阿爹,那小姐有未婚夫,你帮儿子先给她退亲!”

“什么?”听闻此话,袁修不只大怒,同时后背一凉。

皇后密信要他对付萧逸宸与陆心颜,以陆心颜为主,所以袁修知道陆心颜来了江临,陆心颜是林如乔的外甥女,入住林府的八成是她,再加上有未婚夫,那几乎是十成了。

袁修本是葛太师门生,一直站队二皇子,但自从五年前在京城发生过一件事,袁修被抓住把柄后,被迫暗中投靠了大皇子武辕,这次大皇子让他先对付萧逸宸,所以陆心颜那边他暂且没理会,只要萧逸宸倒了,陆心颜和林氏商行要暗中扳倒简单得多。

但这一切,袁修并没有告诉袁家任何一个人,袁惟也好,袁仙儿也罢,都以为他们袁家,仍是二皇子一派。

“阿爹,儿子话摆在这里,儿子只娶她,要是娶不到她,儿子这辈子都不娶妻!”袁惟狠话相逼。

若是以前,袁惟敢说出这样的话,袁修必定狠狠削他一顿,但现在,他只觉头痛不已,袁惟谁看上不好,偏偏看上那个陆心颜,那是他娶得起的女人吗?

“行了行了,我让人先打听。”袁修挥手让袁惟出去,只想先静静。

“阿爹,儿子说真的,除了她,谁都不娶,宁可一辈子不娶!”袁惟道:“阿爹,儿子不是开玩笑的!”

自己儿子的脾性还不了解吗?袁修烦躁的一拍桌子,“滚出去!再不出去这事我就不管了!”

见袁修真发了脾气,袁惟只好先出去了。

袁修坐了一会后,悄悄离开衙门,去了一处地方。

“公子,属下有一私事相询,不知公子是否有时间?”

“进来吧。”

“是,公子。”

“什么事,坐下说吧。”

“公子,”袁修不敢坐,“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袁修搓着手,“我大儿袁惟,看上了陆心颜,如果今晚的事情成功,能否让我儿纳她为姨娘?”

华服男子先是意外地挑挑眉,随即了然,“以陆心颜的样貌,令郎看上不足为奇。”

袁修心中一喜,“公子的意思是?”

“陆心颜非一般女子,大皇子和我多次败在她手下,对于这种奇女子,本公子希望给她个体面,尊敬的对手,值得本公子尊敬。”华服男子道:“不管是大皇子,还是本公子,都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不同意了!袁修掩住失落,“属下明白了。”

“对了,本公子还有件事告诉你,本公子担心鬼庄无法困住萧逸宸,另外想了他法,你不必知道是什么法子,只需知道本公子另外作了安排就是,你那边正常行动。”

“是,属下告辞。”

袁修知道陆心颜一事无望,怕袁惟轻举妄动,离开后又特意找来袁惟叮嘱一番,“这事我已经让人去办了,你在家里乖乖待着,别吓坏人家姑娘家,强扭的瓜不甜,知道吗?”

——

苏紫送袁仙儿回到别院,刚下马车,管事的上来,“三小姐,袁小姐,韩家住址没打听到,不过找到他们的亲家,韩琴的婆婆朱氏,三小姐要召她来见见吗?”

袁惟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韩家没什么用处了,袁仙儿正要拒绝,却听苏紫道:“将朱氏带来,我有话问她。”

“阿紫妹妹,一个低贱的妇人,还见什么见?”袁仙儿不悦道。

苏紫道:“仙儿姐姐,你不好奇那个女人是谁吗?遮遮掩掩的,我总觉得有古怪。”

“有什么好奇的?”对于长得比她好看的女人,袁仙儿一点好感都没有,只恨不得让她快点消失。

“之前的事情是我太轻敌了,我想再抓抓她的把柄,给她痛头一击。”

苏紫这么说,袁仙儿便不反对了。

朱氏一早就被管事带来了,战战兢兢的,吓得要死,以为这家主人要为韩家出头。

管事将她一带到苏紫与袁仙儿面前,朱氏连忙跪下喊冤,“两位贵人,民妇已经在放妻书上画了押,现在韩家已经与民妇没有半点关系,民妇什么都不知道,请两位贵人放过民妇。”

“将你儿子死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讲一遍。”苏紫道:“若有半句谎言,休怪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朱氏吓得半死,立马将当天情形,连自己打骂韩琴母女,以及想韩琴给自己儿子陪葬的事情,都半句不敢隐瞒地说了出来。

“…后来来了一个仙女般的小姐,民妇听前儿媳妇喊她小小姐,那位小姐自称是布政使大人家公子的嫂子,哎哟我的妈呀,民妇这辈子连知府大人家公子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布政使大人家公子了!她给了民妇两个选择,一个给民妇五十两,在放妻书上画押,一是去官府,民妇哪敢上官府,不怕挨了板子儿媳妇又没了?民妇觉得五十两太少,想要一百两,那位小姐不肯,说是官府见,民妇不敢,只好在放妻书上划了押,拿了五十两银子,后来那小姐走的时候,又给了民妇十两银子,说是安葬费,然后就带着前儿媳妇和民妇孙女走了!之后民妇再也没见过她们,民妇所言没有半句假话…”

苏紫和袁仙儿耐着性子听她啰罗嗦嗦说完后,苏紫问:“你说那位姓韩的儿媳妇,喊那女子小小姐?”

“是的,三小姐。”

苏紫和袁仙儿不由皱起眉头,互看一眼后,眼里发出光芒。

如果韩琴称那女子为小小姐,说明曾经伺候过那女子爹娘。

但韩家貌似在他们苏家别院待了几年。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东家出了事,或是下人犯了大错,不会轻易换主子。

韩家一家人看起来那么老实,在别院从未出错,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东家也就是那女子家里出过事!

苏紫问:“韩家以前的主子是谁?”

“是京里一个大官家里。”朱氏道:“哦,对了,就是林氏商行远嫁京城已经去世了的大小姐,好像是什么…安康伯府!”

安康伯府?苏紫和袁仙儿大吃一惊。

她们虽然身在江临,但身为官家小姐,对京城中的情况,比其他人要知道得多的多。

如果没记错的话,林氏商行大小姐林如月与安康伯生的女儿,是去年被皇上封为郡主的陆心颜,同时亦是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的未婚妻!

要真是,她们可真是惹了惹不起的人!

“你确定?”苏紫又问,“就算林大小姐去世了,她们为何不跟着她的女儿陆大小姐,而要跑回这江临?安康伯府不至于连几个下人都养不起!”

“具体什么原因民妇不清楚,不过最初韩家一家人回到江临的时候,民妇无意听他们私下抱怨过,好像是被林大小姐的女儿赶回来的,不只韩家,当初陪嫁的三房,韩家、邱家、罗家,都在林大小姐过世后没多久回了江临,以民妇猜测,九成是被赶回来的,都在京城十几年了,不到逼不得已,跑回这江临干什么?”

苏紫又问了一些话后,扔了点碎银给朱氏,让她走了。

朱氏欢天喜地捧着银子走了,说几句话就有银子拿,实在太好赚了!“两位贵人,若是还有不明白的,随时叫民妇,民妇随叫随到!”

朱氏走后,苏紫道:“仙儿姐姐,按刚才那妇人所言,袁大哥口中姓乔的女子,八成是珠珠郡主本人。”

若只是陆心颜,现在有了苏妃及十二皇子,袁仙儿和苏紫倒不怕,但如果加上萧逸宸,那就呵呵了。

袁仙儿心里越发嫉妒,样子生得好,还以和离之身说了那么好的亲事,这世上的好事都让那陆心颜占光了!简直太过份!“如果真是珠珠郡主,为何连自报家门都不敢?”袁仙儿不愿相信。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苏紫道:“林氏商行除了安康伯府这一门从来不走动的亲戚外,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很有能力的亲戚,今日带着五百斤天蚕丝上门的郑氏商行,可不是一般的商行,连他都能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对方来头一定不小!我记得林大小姐去世后,有次阿爹无意提过,林大小姐经商天赋过人,红颜薄命实在可惜!我猜林大小姐嫁到京城后,定为珠珠郡主攒了不少嫁妆,才让她有能力买下郑氏商行!当然,不排除镇国公府萧世子在背后支持的可能!”

她看了眼面露不甘的袁仙儿,道:“其实想要证实很简单。”

“怎么说?”

苏紫抿唇一笑,“还记得那个林家小少爷吗?之前不是红着脸跟你说了话的?只要将他喊来,套他两句话,不就清楚了?”

袁仙儿咬着唇,仅管她心里不愿承认那女子是陆心颜,但万一真是,她惹不起,如果不是,她还可以想办法对付她!“找人给那林少爷带句话,让他马上来见我。”

“是,仙儿姐姐。”

——

鬼庄不远处。

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林,不只人影没有,连鸟雀都没有,除了风穿过树林带来的呜呜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异常可怕。

即便大白天的,亦让人浑身汗毛直竖。

吴恩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不由退缩了,“阿珠,这鬼庄真的很可怕,连金大哥都说很可怕,不如咱们回去吧。”

“切!那是小金毛自己没本事!”没有外人,阿珠对着吴恩,完全展露天性,“要回去你回去,我不回去!”

上次阿珠听见公孙墨白想约陆心颜一起来探鬼庄,便动了心思,今日便趁机拉着吴恩一起出来了。

本来阿珠是不想同吴恩一起的,但怕陆心颜起疑,同时没人敢靠近这附近,她怕走错路,所以勉为其难要吴恩陪同来了。

现在快到目的地了,她才懒得管吴恩怎么想。

吴恩又劝,“阿珠,要不下次咱们带多点人来,就我跟你两个,很容易出事的,你要是出了事,你姐姐会伤心的。”

“你以为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出来?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是不会错过的!”阿珠道:“再说了,我要来探鬼庄,主要是为了我姐姐。”

“为了你姐姐?为什么?”吴恩不解。

“我先探好了,下次带姐姐一起来!”阿珠道,至于那什么公孙公子,萧世子,想跟姐姐来鬼庄?统统滚一边去!

“那更应该多带点人来,一次探成功!”吴恩道:“就我们两人…”

阿珠斜看他一眼,“谁跟你说就我和你?”

吴恩怔住,“还有别人?这一路,都只有我们两个,我怎么没看到别的人?”

“呵呵,这小丫头说得不错!”吴恩话音刚落,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紧接着,七八个蒙面黑衣人突然从林中跳出,将吴恩和阿珠包围住。

吴恩吓得面色苍白,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却下意识将阿珠护在身后,“你…你们是谁?你…你们想干什么?”

阿珠看着身前的少年,翻个白眼,都抖成筛子了,还惩什么强站在她前面?

为首一人发出怪笑,“动手!”

一双大手朝他抓来,吴恩尖叫一声,吓得紧闭双眼。

“啊!”动手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吴恩睁开眼,只见不知何时,场中多了一个白发男子。

“小主子,受惊了。”

“来得正好,都给我杀了!”阿珠冷声下令,声音里冰冷的杀意吓了吴恩一大跳。

这是…阿珠吗?刚才说话的人是阿珠吗?

“是,小主子!”

白发男子回答的瞬间,已经倒了两个黑衣人。

为首黑衣人见势不妙,立马道:“撤!”

所有黑衣人训练有序地退走,走得慢的两个,已经被白发男子一招毙命。

“剩下的也杀了!”阿珠道,敢对她动手,简直不知死活!

白发男子道:“小主子,恐有诈!”

阿珠想了想,“那就算了,便宜他们了!”

“阿珠,他是?”吴恩用英雄的眼光看着白发男子,他觉得金大哥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没想到这人感觉比金大哥还厉害!

“他叫钱万,我的护卫。”阿珠道:“这下你不用担心进去鬼庄了吧,钱万的功夫可厉害了!”

“嗯嗯。”吴恩心里蹋实不少,就算探不成功,有钱万在,至少能全身而退。

几人继续走向鬼庄。

不一会,一座巨大的残旧的大宅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因为年久失修,宅子前左右两座石狮子风吹雨淋,已经失去了原本威风凛凛的样子,地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绿草,墙壁上爬满绿色植物。

朱漆木门上,两个人头大小的铁骷髅,阴森森的,铁环从牙齿中穿过,两双眼像黑洞一样,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吴恩吓得腿软,手不自禁抓住阿珠的袖子。

阿珠眼里露出热烈的光芒,“钱万,推开门,咱们进去!”

刚才被黑衣人围堵的地方,原本已经活着离开的四人,突然折返。

其中一人道:“阎爷,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公子那边交待,要抓住那两个人!”

被称阎爷的男子眸光阴冷,“那白发男子功夫太高,再来二三十人也不是他对手!没的白白丢了兄弟们的性命!”

他伸出一只手,那手骨节粗糙,虎口处有处很明显的牙齿造成的伤疤。

他手心躺着一朵粉色的珠花,“这是我从那丫头头上取下的,只要有了这珠花,计划一样能实现!”

“阎爷英明!”

——

陆心颜几人回去林府的时候,林府上下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林老夫人拉着陆心颜的手,红着眼眶,“珠珠啊,多谢你,要不是你,咱们林氏商行说不定真的完了!”

损失几百斤天蚕丝,一万多两银子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事将会对林如乔以及林氏商行中支持他的人,造成严重打击,再加上二房三房一定会暗中挑拨,长此下去,林氏商行将会陷入长久的内斗,直到崩塌。

陆心颜道:“外祖母,那些银子都是阿娘留给珠珠的,说到底,是阿娘在天之灵保佑着林家!”

林老夫人正是因为想起了林如月才眼眶含泪,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泣不成声。

这哭既含着悲痛,又含着喜悦。

林云风双眼发热,“老婆子,今儿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哭了,晚上让厨房加两个菜,好好庆祝一下,我想阿月不会怪罪的。”

因为四月是林如月的死祭月,这几年林府不仅在这个月穿得素淡,膳食上也以素食为主,除了在长身体的林星寒与林星语。

“好好,阿珍,你去跟厨房说,加两个荤菜。”林老夫人一手抹抹眼泪,另一手依然抓着陆心颜不放。

林如乔道:“阿娘,珠珠应该累了,先让她去休息。”

“瞧外祖母真是老糊涂了,珠珠,快去休息,晚膳的时候,外祖母让人喊你。”

“知道了,外祖母。”

几人回去凌波院休息。

睡了一会后,看看天色,白芷从房间出来,打算喊陆心颜起来。

刚出房门,一个丫鬟过来,“白芷姑娘,侧门有人找。”

“找我?”

“是的。”

“谁?”

“奴婢也不知道,是位妇人,说是有急事。”

白芷微微蹙眉,“知道了,谢谢你。”

她走向丫鬟所指的侧门,出去后却没看到人,正要返回时,不远处一名三十左右、样貌端正的妇人向她招手,“是白芷姑娘吗?有人让我给你捎个口信。”

白芷走向她,“这位大姐,麻烦你了,请说…”

话还没说完,后颈传来一阵剧痛,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捯在地上。

那妇人连忙上前,和打晕她的一名男子,迅速将她塞到不远处的马车里,很快消失不见。

随后,有人敲响林府大门,交给守门人一封信,说是交给京城来作客的那位小姐。

守门人收下后,立马送到凌波院,交给了青桐。

这时陆心颜刚刚醒来,正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小姐,有人送了封信给你。”

“拿进来。”

陆心颜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一打开,一朵粉色的珠花,从里面掉了出来。

青桐眉心一跳,“这珠花好眼熟,是不是阿珠的?”

陆心颜捡起珠花,稳住心神,展开信,青桐迫不急待地站在她旁边一起看。

只见信上写着:郡主,你的小丫鬟在我手上,如果不想她有事,今晚子时,带上一万两,鬼庄门前见,不得声张,否则后果自负!

“阿珠被人绑架了?”青桐惊诧。

“看信上这么说,应该是。”陆心颜冷静道:“你去通知子言,晚上咱们去鬼庄。”

青桐应道:“是,小姐。”

晚上陆心颜装作无事人般,陪着林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用完晚膳,并陪着林老夫人散步消食,伺候她睡下后,才回了凌波院。

“青桐,准备好了吗?”陆心颜道。

青桐面色有些沉重,“小姐,白芷不见了。”

陆心颜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在门房送来信的时候。”青桐道:“收到信后,我本来是想找她要点迷药之类防身,发现她不在房间,我到处找了找,有个丫鬟说刚才有人找她,去了侧门那边,我于是去侧门找,却不见她身影,还以为是错过了,又回到院中,还是没人!白芷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若是有事出去了,定会留下口信!所以一定是出事了!”

“白芷在江临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朋友,肯定不是有事出去!”陆心颜道:“会不会与绑架阿珠的人有关?”

青桐道:“白芷消失的时间和送信的时间很接近,太凑巧,我认为有关!”

本以为是桩普通的绑架勒索案,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陆心颜道:“我留封信给舅母。”

万一她明天早上不能及时赶回来,林府一定会大乱!陆心颜简单地写了几个字:舅母,韩家那边出了点事,我赶过去处理,可能需要点时间,不必担心!

处理好一切好,陆心颜拿着披风,和青桐悄悄离开了林府。

此时已是深夜,江临城出城的城门紧闭,马车到了城门口时,子言下车,打算用银子贿赂城门兵,却发现两个城门兵正呼呼大睡。

他轻轻打开城门,迅速驾着马车,朝鬼庄驶去。

二三五、三师哥,欺负人!嘤嘤嘤...

金宇收到齐飞托人送来的消息后,整个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三师哥居然主动找他了!

天啦,他明天一定要将这个事情告诉那个丑女人,三师哥主动找他了,气死那个丑女人!哼!哈哈哈哈!

谁叫她大庭广众之下,居然逼他承认她是他嫂子!实在太岂有此理!

天刚黑,金宇便兴匆匆地去往萧逸宸住的地方。

“三师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此时萧逸宸正坐在一处凉亭中,月儿初升,映在他月牙色锦袍上,他上半身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上情绪。

金宇高兴地冲过去,“三师哥,是不是想喝酒了?我陪你,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刚到亭前,齐飞与秋无涯齐齐伸出手挡住他去路。

“你们干什么挡住我?三师哥叫我来的!”金宇有些不高兴道,然后又笑容满面地冲着亭中男子道:“三师哥,是不是?”

“嗯,是我叫你来的。”淡淡又清冷的声音在亭中响起,“齐飞,跟小金毛练练手。”

“是,少爷。”

金宇还没反应过来,齐飞的拳头已快速向他脸上砸来。

他迅速后退,堪堪避过这一拳,然而下一拳已飞速而至。

“搞什么鬼?”金宇狼狈地左躲右闪,朝亭中喊道:“三师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陪他练手?”

“不是陪他练手,是陪他、无涯,”萧逸宸面无表情道:“…还有我。”

“什么?”金宇惊出一身冷汗,一个他都打不过,还要打三个?“我不玩了,三师哥,告辞!”

打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惜这次金宇碰到的不是普通人,他正要逃跑时,一道身影更快地挡在他面前,堵住他的退路。

秋无涯:“金公子,想一对一,还是一对二?”

“废话!那还用说吗?”金宇怒吼道。

秋无涯活动手指头,“一对一,那就乖乖先陪齐飞打,等会到我,否则,现在一起上。”

金宇被迫回到场中间,边与齐飞对打,打边哇哇叫,“三师哥,你这是做什么?”

他功夫虽然不错,但比齐飞要差些,如今分神之下,更不是齐飞对手,脸上挨了好几拳。

金宇怪叫:“喂!打人不打脸知道吗?再打别怪我出绝招!”

齐飞心想:这是少爷交待的,你出什么绝招都没用!

“蓬”、“啪”,看着金宇又被齐飞揍了几拳,秋无涯颇为不忍地别开眼,默默为他哀悼!

认命吧,少年!谁叫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金宇被打出了火,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三师哥,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让人这样打我!”

“你得罪的人不是我!”萧逸宸幽幽道。

金宇更加委屈了,“既然没得罪你,干嘛打我?等等…”

他突然灵光一闪,不可置信道:“是不是那个丑…三师嫂告状了?!”

齐飞呵呵两声,算你有点悟性。

“冤枉啊,三师哥,我什么都没做!”金宇急忙解释:“苏三小姐诬陷她是骗子,我还帮了三师嫂,真的!”

“不是你先说不认识她,才让袁三小姐误会的吗?”

金宇:…“我就是开开玩笑!三师哥,开个玩笑而已,不能当是我的错吧?”

萧逸宸:呵呵,你让我媳妇儿难过了,就是你的错!“继续打!”

“嗷,三师哥,你欺负人!嘤嘤嘤…”

不管金宇怎么嚎叫,三人轮番将他痛殴一顿后,才终于让他离开。

原因不是因为打够了,而是因为晚上要去郊外捉人。

金宇捂着受伤的脸,和受伤的心,伤心地回去自己的宅子。

擦药的时候,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不甘心。

那个丑女人,居然跑去跟三师哥告状,害他被打成猪头!

呜呜,痛死他了!不行,他一定要找那个丑女人算账!

金宇啪地将药膏往桌上一放,将灯吹熄后,离开宅子,往林府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突见一辆马车深夜疾行。

他心情不好,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道:大半夜地这么急,赶去奔丧啊!

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车夫挺眼熟的。

那不是那个丑女人的手下,叫什么子言吗?

难道那个丑女人在马车里?

大半夜的,她这是要去哪?

难道要干什么对不起三师哥的事情?要是被他抓到把柄…

呵呵!金宇心里一激动,悄悄跟了上去。

马车一路狂奔,不到半个时辰,便停在鬼庄面前。

此时乌云遮住了月亮,加上丛林密布,四周黑漆漆的,若不是那门前不远处点着一盏灯笼,陆心颜几人只怕会错过。

陆心颜与青桐下了马车,除了那盏灯笼,映照得大门上两个铁骷髅越发吓人外,周围不见有人在。

这时,埋伏在两边林子里的人正走过去,其中一人问那虎口有疤的阎爷,“阎爷,既然公子说萧世子这么看重郡主,为何不干脆将那郡主抓了,来逼那萧世子束手就擒,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阎爷道:“你懂什么?公子说了,这郡主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若抓了她到时候萧世子来了,她不想情郎受困,自动了断,那时萧世子必定疯魔,不顾一切疯狂屠杀,到时候别说你我,连公子和大皇子都难逃大劫!”

“有那么夸张吗?”那人嘀咕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生得再貌美,这天下貌美的女子多得去了,以萧世子的人品样貌身世,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疯狂?”

“公子说的,难道还有错?”阎爷厉声道:“等会听命令行事,不许轻举妄动,这郡主,只能为诱饵,逼她自动进入鬼庄,绝不能动她一根汗毛,听清楚没?”

手下一凛,“是!”

十来个黑衣人在阎爷的带领下走向鬼庄。

陆心颜几人听一响动,齐齐望过来。

青桐子言见来者不善,站在陆心颜身边,凝神戒备。

阎爷甚是客气道:“郡主,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陆心颜掏出银票,“这是一万两,人呢?”

“先将银票扔过来。”

青桐接过,将银票卷为一团,扔到阎爷脚下。

那银票纸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阎爷脚前,阎爷赞道:“好功夫!”

旁边手下弯腰将银票捡起,展开看了看,“老大,没错,正好一万两。”

阎爷拱手道:“多谢郡主慷慨解囊,咱们兄弟们有段时间吃香的喝辣的了。”

青桐道:“废话少说,银子收了,人呢?”

阎爷指指他们身后的鬼庄,“人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找。”

青桐面色一沉,“你想使诈?这江临无人不知这鬼庄进去了,便不能全头全尾的出来?你们如何能将人关在里面?”

“不敢不敢,既然收了银子,哪敢使诈?”阎爷道:“姑娘这话没错,我等并没有亲自进去,只是你们那小姑娘太难缠,不得已,我将她扔了进去,所以现在要找,你们自己去找!”

“收了银子却要我们自己找人?这么便宜的事情,你们做梦!”青桐摆出架式,“要么还银子,要么交人!”

她杀气凛然,阎爷不以为意,“郡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鬼庄里面有什么没人知道,那标致的小丫头,在里面已经呆了几个时辰了,我劝你们要想救人,最好快点进去,万一吓傻了吓坏了,我可不负责!”

他说得有道理,而且对方明显是强盗,哪有什么道理可讲?陆心颜拉住青桐,“一万两银子而已,找人要紧!”

青桐恨恨瞪了阎爷一眼,转身欲推开鬼庄大门。

“不要进去!”尾随而来的金宇突然大声喝止,“那里面全是机关,进去者无一不受伤!但那机关只伤人,不杀人,明早天亮时分,自会有人将那小丫头送出来!”

金宇喊完后,心中懊恼不已,因为陆心颜告状,他被萧逸宸狠狠修理了一顿,本来满肚子火要找陆心颜算账,按理说她现在进去受伤正中他下怀,可不知怎的,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虽然三师哥因为这个女人虐他千万遍,可他依然待三师哥如初恋,不忍他因为这个女人受伤而难过!

金宇快被自己感动了!

“小金毛?”陆心颜诧异道:“你怎么这里?里面的情形,你怎么会知道?你进去过?”

金宇还对自己出声喝止有些后悔,道:“你管我为什么在这里!那里面我偷偷进去过一次,被困在那里,第二天早上被人放出来!所以那小丫头不会出大事的!”

小伤小痛肯定免不了,要是胆子小,说不定会像其他人一样吓得痴痴呆呆,这个他可管不了!

好吧,其实不是小伤小痛,他当时养了几个月才养好,命没丢,差点被他老爹的眼泪淹死!

但当着陆心颜的面,他才不会承认。

“我听说进去里面的人出来后,脑子没一个正常的。”陆心颜笑眯眯道:“本来是不信的,现在知道你进去过,我信了!确信无疑!”

青桐忍不住笑出声,小姐这骂人也骂得太损了!

金宇缓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鼻子怒道:“你说我脑子有问题?你才脑子有问题!”

陆心颜可怜地看着他,“乖,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口中的别人,自然是指萧逸宸。

“丑女人,你!你今天告状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我现在要跟你算清楚!”金宇气得走向陆心颜,先前他在暗处,灯火昏暗,看不清容貌,如今走近一看,陆心颜才发现小金毛被揍得面目全非,要不是他先说话,她肯定认不出来。

“哈哈哈!”陆心颜捧腹大笑,心里却甜丝丝的。

萧大爷,干得漂亮!该赏!

“你还敢笑?”金宇气得想动手。

“我说,几位,”阎爷眼看要成功,突然被金宇说破,气得咬牙,声音冷得像一阵阴风吹过,“这是当我等不存在吗?”

金宇不敢真对陆心颜动手,对外人可就不一样了。

既然有人上门讨打,他可不客气,猛地转身,手指关节捏得咔嚓响,“正好小爷心里憋屈得慌,来,打一架!”

他想揍人解解气,对方显然跟他想的不同。

阎爷冷笑一声,手一挥,林中突然窜出几十个黑衣人,手执弓箭,对准金宇及陆心颜几人。

“卧槽!”金宇怪叫一声,退回到陆心颜身边,“咱们中埋伏了!”

“你现在才知道?”陆心颜用白痴似的语气看他一眼。

金宇气得反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

“不只阿珠在他们手中,白芷也不见了。”

金宇很努力地想了想白芷的样子,那个孱弱的丫头,不过两个丫头而已,居然亲自犯险,简直有毛病!“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金宇:“…气死老子了!早知道是陷阱,为什么不向我示警,好让我去搬救兵?”

陆心颜白他一眼,“你毛病,谁知道你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

金宇语塞,“那现在…”

话没说完,嗖嗖嗖,数十支箭向他们射来,正确来说,是向他、青桐还有子言射来。

“卧槽!”金宇一边将箭挡开,一边骂:“不带这样的!为什么只射我们,不射她?”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是不是想造反?小心老子带人抄了你们九族!”

阎爷本是认得金宇的,若是平常的样子,阎爷定会有所顾忌,但金宇现在面目全非,就算自报家门也没人信!

所以不管他怎么骂,阎爷不动如山,那密密麻麻的箭,向雨一样,不停射向几人。

最后干脆点上火,变成火箭。

时间一长,几人渐渐力乏,陆心颜果断道:“进鬼庄!”

金宇浑身一抖,那里面,打死他也不想再进去!

可是,总好过现在外面被人射成窟窿!

金宇闭上嘴,任命地推开鬼庄的大门。

在他们进去后那一瞬,阎爷举起手,弓箭手们利落地收起箭,“将箭捡干净,准备下一场战斗!”

“是!”

一群人训练有素,现场很快清理得一干二净。

跟在阎爷身边的手下问道:“阎爷,之前那小丫头,您拿了朵珠花为证,这次一点证据都没有,万一萧世子来了,不信不肯进去怎么办?”

“那便是证据!”阎爷指向不远处陆心颜来时的那辆马车。

“就凭那辆马车?”手下不敢置信,“那马车没有丝毫特别之处,萧世子怎会信那是郡主的马车?”

“既然是郡主坐过的,里面肯定有她的东西,如果萧世子真如公子所言,对郡主珍视万分,那一定认得车上的东西是不是郡主的。”

“那万一车上什么都没有呢?”

“如果什么都没有…”阎爷道:“还是一样的道理,如果足够重视,萧世子也会进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手下再次嘀咕,“我实在没法相信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阎爷心里也不信,但是,“不管信不信,公子的命令如此,不得有违!”

——

萧逸宸将金宇教训一顿后,换上夜行衣,带着齐飞和秋无涯去了衙门,与衙门里的捕快汇合,前往郊区老林,捉拿疑似黑水崖的盗匪。

他们刚走没多久,一名朱雀堂的手下急忙来到,见无人时,心里急得要命:少爷,少夫人半夜出城了,肯定有急事!这下可怎么办?

他焦急地走了一会,强迫自己静下来后,悄悄向衙门而去。

只是他运气差了一点点,萧逸宸等和衙门里的捕快,由袁修和雷姜带队,已经出发前往郊外老林。

这名手下,只好跟在后面,尾随大部队,前往郊外。

行了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到达老林,一直在此埋伏的捕快,前来报告:“袁大人,雷大人,属下确保,疑犯自进去后,没有出来过。”

“很好,张捕快,李捕快,你们一人带一队,左右包抄,本官和雷大人带人在此守着,以防疑犯逃走!”

“是,袁大人!”

萧逸宸齐飞和秋无涯此时是捕快的身份,分入张捕快那一队,随着其他十来人,共二十人,在张捕快的带领下,悄悄向林中深处走去。

他们运气很好,来的时候,乌云遮住月光,整个老林黑漆漆一片,此时乌云散去,月光自树叶间隙洒落,林中情景隐约可见。

像萧逸宸几人这种功夫高,夜视能力极好的人,这点光亮,让他们将林中方圆数米都看得清清楚楚。

约摸两三刻钟后,领头的张捕快,突然作了一个手势,所有人停下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处破旧的茅草屋,屋外的竹竿上,搭着几件衣裳,估计是忘了收进去。

但不论何种原因,看这情形,这里一定有人住的。

其中一个捕快一喜,压低声音道:“张头,那里面肯定有人,这次没错了!”

张捕头小声吩咐,“兄弟们,小心些,对方功夫硬。”

“是。”

“你们几个从这边过去,剩下的随我从那边过去!”

一名捕快犹豫道:“张头,不等等李头一起吗?咱们只有二十人。”

张捕快道:“里面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那是黑水崖盗匪,只要抓了其中一个便可升官发财!升官发财怎会没风险?谁想将功劳分给别人?想的人留下,不想的跟我走!”

本来有些犹豫的人,听他这一说,不由心中一动,做了这么多年捕快,拿最低的俸禄,谁不想升官发财?赌一把了!

“我们听张头的!”

“行动!”

萧逸宸几个依然和张捕快一起,十人绕到茅草屋另一边后,张捕头一挥手,二十人从不同方向攻向茅草屋。

“草!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攻击老子!?”里面传出一声巨吼,“都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随即,茅草屋里点起灯,数十个汉子,分别从里面蹿出,与捕快们厮打在一起。

张捕快边打边道:“黑水崖的贼人,你们已经被官兵包围了,识相的扔下刀箭,乖乖束手就擒!”

先前那声音巨大的汉子冷笑一声,“少废话!老子好久没大开杀戒了,今日就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来,杀啊!”

那人声音虽大,语气也不小,但功夫感觉实在不咋的,与两个普通捕快纠缠在一起,不占丝毫上风。

于是那汉子大吼,“老大,快走!今天的茬很硬!”

他一吼完,茅草屋里,三道黑影迅速跃出,向远处逃去,那功夫竟是十分不弱。

“别让人跑了,你们几个,跟我去追!”

张捕快随手一点,萧逸宸几个跟着他向那黑影追去。

那几道黑影速度非常快,让萧逸宸有些意外的是,张捕快的动作居然也不慢,虽然看起来比不上那三人,却一直没有跟丢。

“这几位兄弟,功夫不错!”张捕快回头赞了萧逸宸三人一句。

上次几人喝过一次酒,算是认识,秋无涯道:“还是张头厉害。”

张捕快回过头,唇边一抹笑意快速闪过,快得根本没人看见。

“前面有光!快!”

几人加快速度,却见前面那三个黑衣人,迅速跳进一座宅子。

追到宅子前后,张捕快伸手示意停下。

跟着来的人里面,除了萧逸宸三人外,还一名捕快,只见那捕快失声道:“鬼庄!”

“这里就是鬼庄?”齐飞望着大门上那黑洞洞的骷髅头问道。

之前他曾跟萧逸宸说过想来探一探,不过一直没时间。

捕快颤抖着声音道:“张…张头,怎么…怎么办?”

“进去!”

“这进去…可是找死啊!”捕快后退两步,“我…还是等其他人一起好了。”

先前先行动抓黑水崖的人,还可以赌一赌,可这鬼庄进去虽不是必死,却必伤无疑,伤了不说,还会痴痴呆呆,比死更惨!

萧逸宸看了一眼齐飞,齐飞道:“张头,我觉是这位兄弟说得没错,既然已经知道人在鬼庄里面,不如派人回去告知袁大人和雷大人,再行动不迟,免得打草惊蛇!”

那捕快连连附和,“对对对,这位兄弟说的对!张头,要不小的去通知袁大人和雷大人?”

张捕快看了两人一眼,问萧逸宸和秋无涯,“二位怎么看?”

萧逸宸道:“等。”

秋无涯道:“我在这里守着。”

“既然如此,小史,你去通知两位大人!”

“是!”史捕快得令后,一溜烟跑了,跑得比来的时候还快,像被鬼追似的。

“张头,不如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齐飞提议。

“嘎嘎嘎,”一阵怪笑传来,“各位想休息吗?我觉得这鬼庄里面,倒是适合各位休息!”

月光下,几十个黑衣人,迅速向这边靠拢。

“中计了!”张捕快面色一变。

萧逸宸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堂堂萧世子,不过如此嘛。”为首那人虎口一道疤,正是阎爷。

张捕快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你是萧世子?”

萧逸宸微微颔首,当作回答他的提问。

秋无涯嗤笑一声,“一群小喽啰,拽什么拽,我一人对付你们足矣。”

“听闻萧世子身边有两位绝顶高手,我们这帮兄弟,单打独斗,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我们人多势众,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是未知数!”

阎爷阴阴笑了一声,声音像黑夜中的夜枭一样难听,“不过我舍不得我兄弟的命,所以只好让鬼庄来对付萧世子了!”

张捕头怒道:“你们这群黑水崖的贼人,好生卑鄙无耻,打不过,便使阴招,想用鬼庄来困住人!有种的,动手单挑啊!”

几十个黑衣人似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齐齐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道:“我们是山匪,自然是卑鄙无耻的,还讲什么道义?”

“是吗?不过萧某没什么兴趣陪你们玩!”萧逸宸手一挥,只见十几个穿着捕快衣裳的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这样你们还有胜算吗?”

张捕快面色一变。

阎爷惊呼,“你…你们,这些人…”

这些捕快并不是衙门捕快,而是朱雀堂的人假扮。

从之前收集到的各种证据显示,萧逸宸早知今晚之事有蹊跷,故将计就计,打算将这帮弄虚作假之人一网打尽,再顺藤摸瓜,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萧世子果然厉害!没想到这样的计谋也会被你看穿!”阎爷变色,声音中露出两分恐惧。

可随即,他突然得意地笑起来,“萧世子,你是厉害,但我主子比你更厉害!早知道今晚没法逼你进鬼庄,所以布了另一个局,一个哪怕萧世子只有一分相信,也心甘情愿跳进去的局!”

“萧世子,你的女人,珠珠郡主,半个时辰前,进了鬼庄。”

萧逸宸只觉脑海一轰,一阵空白。

阎爷指指不远处的马车,“那是珠珠郡主坐过来的马车,不信的话,萧世子亲自去看看。”

“少爷,恐有诈!”齐飞迅速拦住。

萧逸宸气息急促,厉声道:“让开!”

他浑身上下在刚刚那一刻如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齐飞打个冷颤,收回手,跟在他后面向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前,萧逸宸颤抖着手,掀开马车帘子。

一股熟悉的幽香扑面而来。

这气息,他今天下午才闻过,不会错,错不了!

萧逸宸放下马车帘子,头也不回地往鬼庄走去。

“少爷!”齐飞想说可能是对方将马车偷出来骗他的,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跟在萧逸宸身边最久,几乎是从头到尾目睹萧逸宸对陆心颜的感情,由恨到爱,浓郁而强烈!为了跟她在一起,几乎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那黑衣人说得没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少爷也不会任这种事情发生!

这时,朱雀堂那个手下终于赶到了,见到齐飞,迅速做了个手势。

齐飞面色大变,原来竟是真的!

“无涯,你带人在这里守着!我陪少爷一起进去!”齐飞大声吩咐,“记住,在我们没出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

此进萧逸宸已经推开鬼庄的门,齐飞纵身一跃,跃到萧逸宸身边,与他一起踏了进去。

——

陆心颜几人推门而入的瞬间,天空厚重的乌云突然出散去,露出半轮明亮的上弦月,整个世界染上洁白的月色。

然而鬼庄里面,却比刚才乌云密布的外面更加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从他们进入的那一刻,便进了鬼庄精妙无比的阵法之内。

不过这一切,除了曾经来过的金宇外,初初开始无人得知。

很快,功夫最好的青桐发觉不对劲了。

因为她发现,她什么都看不见,即便她运起全部内力,也什么也看不见。

这实在太诡异了,以往无论在多黑的夜晚,以她的功夫,她都能看得清。

而如果能让她看不到,说明她此时是在一个阵中,一个能遮天蔽日、奇妙无比的阵。

二三六、明明是你偷看我穿衣裳!

耳边开始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黑暗如同噬人的深渊,青桐浑身汗毛直竖,轻轻唤了一声,“小姐?子言?金公子?”

回声迅速反弹,没人应她。

青桐意识到,从进入鬼庄的那一刻,他们进入阵中,便已经被分开了。

她禀住呼吸,严阵以待。

在青桐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很快子言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发出的示警无人回应,此时除了自顾自,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陆心颜以为这种黑是正常的,从一个有光的地方进入一个完全无光的地方,眼睛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特别她没有半点内力。

“这里面真黑,青桐,子言,你们看得见吗?”陆心颜道:“有没有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我跟你们说,我以前闯鬼屋可有经验了,没什么好怕的,里面的那些东西再真实,都是假的,不过是利用光线声音吓吓人而已,你们只要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是虚幻的,就没那么可怕了!要是还怕,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在心里想件开心好笑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没有人回答,陆心颜以为他们过于紧张,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阿珠这小丫头有没有被吓哭,别看她平时柔弱的样子,其实胆子挺大的,你们可别连她都比不过,到时候让她反笑话,那就太丢脸了!特别是小金毛你,我不光会笑话你,还会告诉你三师哥,让他一起笑话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进来,肯定被吓破了胆,否则刚才说要进来躲躲时,就不会一脸菜色,生不如死的样子!不过我告诉你,胆小不是可耻的事情,不承认自己胆小才是件可耻的事情!所以小金毛,老实说,你上次是不是被吓破了胆?”

陆心颜夸张地笑了两声,等着小金毛恼羞成怒地怼回来,结果耳边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安静得可怕!

她这才意识到有问题,“青桐?子言?小金毛?”

卧槽!居然就这样走散了?明明她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过!

最少青桐子言肯定是走散了,否则他们不会不应她。

陆心颜想想自己刚才为了缓和气氛,傻子似地自言自语了一堆,结果全说给了空气听,不由面上微热。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周围还是如刚进来时那般黑,陆心颜不懂阵法,也没见识过阵法的威力,但此刻,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从进来开始,所有人就被迫散开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明明只是进来的先后不同而已!

那现在到底是走,还是留?还是打开门退出去?

陆心颜犹豫了一下,决定转身打开门看看,万一那些人走了呢?这样的话,她可以上马车上等青桐他们,万一还在,她关上门就是了。

陆心颜转过身,按照记忆,伸手摸向大门。

门呢?

明明就在身后的?

去哪了?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她心中恐慌不已。

双手也不知摸到什么,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去。

“啊!”

陆心颜不由自主发出尖叫,那叫声像在山谷里大喊一样,回音绵绵不绝。

像有无数人在接力似地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卧槽!

陆心颜在心中咒骂一声,迅速闭上嘴。

同一时间,她感觉一样冰冷的东西缠上自己的手臂。

“啊!”浑身汗毛竖起,再次发出可怕的尖叫。

那东西将她整个人往左边迅速拉去,陆心颜双腿在空中乱蹬,另一只手想扯开那缠着她手臂的东西。

等手抓住那东西后,她再次尖叫,“啊!”

整个人毛骨悚然。

缠着她的东西,是一双手,一双男人的大手,冰冷的,像死人一样。

“闭嘴!吵死了!就不该救你!”

“小金毛?”陆心颜反应过来后,大骂回去,“吓死人了,你不会出声吗?”

耳边传来小金毛的闷哼声,似乎懒得搭理她。

同时还有一种诡异的滴答声,像岩壁上水滴下来的声音。

这整个过程其实不过片刻,在陆心颜说完后,只觉脚下终于踩着踏实的地了。

然后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关上了。

没有了悬在半空中以及不知会掉到何处的恐慌,踩到地面的瞬间,陆心颜心中安定下来。

“站着别乱动。”金宇警告的声音响起,“出了事我不负责!”

“不用你说!这鬼地方谁敢乱动?不过小金毛,我明明进了鬼庄后都没动过,为什么我想转身开门的时候,那门却不见了?”

金宇不屑地哼了一声,“女人就是见识少!之前我不是说过吗,这鬼庄是一个大阵,从进门那一刻起,就进入了这阵中。”

“那青桐和子言呢?”

“这阵无时无刻不在变幻,前一脚进来,后一脚进来,会进入截然不同的阵中,他们现在,应该在不同的阵中。”

“这么可怕?难怪人人都谈鬼庄色变!”陆心颜啧了一声,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对啊,如果按你所说,我怎么会和你在一个阵中?不是应该在不同的阵中才对?”

“这阵虽千变万化,始终是由一个阵变化出来的,总有些相通之处,只能说你运气好,大约不知摸到什么东西,触发了阵的变化,无意跟我进到同一个相通之处!”

陆心颜道:“原来这样,那现在怎么办?”

金宇沉默了一会,“你,没受伤吧?”

“小金毛,你是在关心我?”陆心颜诧异道:“还是在诅咒我?”

“呸,好心当雷劈,看你刚才叫得那么声如巨钟,一定好得很,当我没问!”

声如巨钟?有这样形容女孩子的声音的吗?“你叫声才声如巨钟,你全家都声如巨钟!”

陆心颜吼完后,并没有听到小金毛的回嘴,空气一阵安静,她心里一慌,“小金毛,你不会又死去了另一个阵吧?”

这什么鬼地方?陆心颜抓狂,就说两句话,人就不见了?

“你死,我都不会死!”

还好还好!陆心颜拍拍胸口,“在就吱个声,一声不吭的,好吓人的好不好?”

“你胆子有这么小?”金宇淡淡嘲讽,“胆子小会向三师哥告状?”

陆心颜笑眯眯道:“看来你脑子好的很嘛,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三师哥为什么揍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不配!”

“哼,丑女人!”

他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气无力,陆心颜突觉有点不对劲,同时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不由大惊,“小金毛,你受伤了!?”

“现在才发现,真是蠢到家。”金宇喘着气,“所以别拉着我跟你说话了,让我保存点体力,我金家几代单传,我爹还等着我多给他生几个大胖孙子,我不想死在这!”

“受了伤干嘛不早说?”陆心颜取出火折子,本来想在关键时候用的,现在不得用上了。

借着那微弱的火光,对面金宇的脸,白得像鬼。

看着她的眼神,更是让她心惊。

那眼神里,杀意骇然。

大约没想到陆心颜会突然拿出火折子,金宇苍白的脸楞了一下,眸中杀意却不减。

陆心颜紧了紧手,咽咽口水,“小金毛,你想杀我?”

这话一出口,金宇眼中的杀意突然散去,然后骂了一句自己,“真是手贱,干嘛救你?让你死在机关中得了!”

接着又索然无趣道:“算了,不管你是怎么死的,最后伤心的总是三师哥。”

陆心颜松了口气,“你刚才想杀我,是因为你三师哥?现在决定不杀我,是怕你三师哥难过?”

金宇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既然对你三师哥感情这么深,为什么没见你去京城找过他?”陆心颜奇怪道:“我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你。”

“说明三师哥还将你当外人!”

陆心颜:忍住,别生气!“逢年过节都不见你找你三师哥,看来你跟他的感情,也很一般嘛,难怪他从不提你!”

“切,你知道什么?”金宇提高音量,脱口而出,“我不去找他,是心里愧疚,我之前做过对不起他…”

“你做过对不起你三师哥的事?”陆心颜失声道。

金宇矢口否认,“没有!你听错了。”

“快点老实交待,不然出去后我告诉你三师哥!”

“你敢告诉他,我现在就杀了你!”金宇眸中凶光闪烁。

陆心颜浑身一凉,嘴硬道:“就凭你…你现在这个鬼样?”

火折子的光很弱,陆心颜看不清他们现在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不过离她两步远的金宇的脸色倒是看得清。

大约是失血过多,他的面色越来越白。

金宇敛下眸子,哼了一声。

“算了,你不想说算了。”陆心颜道:“你哪里受伤了,快点包扎一下。”

金宇没动,“两只手臂都受了伤,没法包扎。”

难怪他刚才手冷得像死人,估计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救她了。

陆心颜良心发现,“算了,看在你刚才救了我的份上,我来给你包扎。”

“不用你好心。”金宇咕哝道,毫不领情。

“切,你以为我多愿意,要不是怕你死了,你三师哥伤心,我才懒得管你。”

看他受伤的份上,陆心颜决定自己走过去。

“我劝你别乱动。”金宇的声音凉凉的,“这里每动一步,便会触动一个机关,这机关是毒气、冷箭、刺网、落入沼泽地或者其他别的,没人知道,再出什么事,我自身难保,可没力气救你。不然我怎么会站着一动不动,任伤口血流不止?”

陆心颜瞪大眼,“卧槽,你不早说?方才我拿火折子的时候,你不出声?万一当时我触动什么机关,岂不是现在可能是一具尸体?”

“关我什么事?我救你一次已经不错了。”

“行,你狠!管你死活!”

陆心颜索性熄灭火折子,再也不吭气。

她不说话,两步之遥的金宇也不说话,安静下来后,一些奇怪的声音开始响起。

窸窸窣窣,像什么东西在爬行,呵呵呼呼,压抑渗人的低声怪笑…

现代鬼屋里的声音,利用现代科技,模拟的各种恐怖的声音,比这些恐怖百倍。

可鬼屋的声音,陆心颜知道是假的,所以心理上再怕也有限。

但这些声音,是真实的,在耳边索绕不散,却又无法肯定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未知最可怕,那种恐惧的感觉,比一个人坐在荒野中,四周环绕着随时会扑上来的狼群还可怕!

“小金毛…”受不住这种煎熬,陆心颜抖索着开了口,“说…说说话呗。”

没人搭理她。

“小金毛,你还在不?在就吱个声。”

没人出声。

陆心颜咽咽口水,重新取出火折子,却见对面金宇双眼紧闭,脸白如纸,似乎陷入昏迷。

“小金毛!”她惊得大叫,“快醒醒,不能睡!”

金宇纹丝不动,连眼睫毛也没动一下。

要死了!这下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吧?

不管怎么说也救过她,又是萧逸宸的师弟!

可小金毛说这里动一动,说不定就会触动机关,万一像电视外那样嗖嗖嗖一堆箭射出来怎么办?她岂不是要给他陪葬?

嗷!突然舍不得萧大爷!怎么办?

陆心颜强迫自己定下心来想想对策,可脑子里一团浆糊。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不管怎样,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她不能坐视不理!

陆心颜取出袖中的匕首,用力往地上一扔。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如果有机关,匕首掉到地上,就会触动,如果没有,说明就安全了。

大约她运气是真好,等了一会,没反应。

陆心颜松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走了一步。

再扔匕首,仍然没有动静。

陆心颜走到金宇身边,用微弱的火光检查他的手臂,两条手臂血淋淋的吓死人。

他身后是一堵黑漆漆的墙,难怪眼睛闭着还没倒下去。

陆心颜用匕首撕下里裙,胡乱又生疏地将金宇的手臂缠绕成木乃伊。

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那白芷给的药,保命用的。

金宇是失血过多,有没有效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捏开金宇的下巴,喂了一颗药进去。

“你给我吃什么?”金宇突然有气无力道。

陆心颜吓一跳,“你没晕过去?”

“本来差不多昏了,被你绑成这样,痛都痛醒了。”

陆心颜抱歉道:“对不起啊,小金毛,我只给过猫啊狗啊包扎过伤口,给人包扎,你是第一个。”

金宇气息一滞,“你想气晕我是不是?拿我跟那些猫狗相提并论?”

“小金毛,你该觉得荣幸才是,你三师哥我都没给他包扎过伤口,我还没嫌弃你,你嫌弃什么?”

金宇切了一声,沉默一会后道:“刚才我要是出手杀你,你会不会用匕首反击?”

刚才金宇并未完全昏迷,出于练武人的警觉,在匕首第一次掉到地上的时候,他的意识就清醒了。

陆心颜道:“当然会,我又不是傻瓜,你要敢动手,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自保!算你识相,否则你现在就是具尸体!”

她语气平淡,话里的肯定不容置疑。

金宇自嘲地笑笑,“果然最毒妇人心!看来我得多谢我一时心软,否则今日,将命留在这里的可能是我。”

“算了,过去的话题就不要再说了。”陆心颜道:“你失血过多,好好休息一会,我在这里守着。”

“你守着有什么用?危险来了你能避开?”

这个臭小子!陆心颜怒道:“死金毛!少说一句你会死啊!给我老实点闭上眼休息!”

金宇暗中撇撇嘴,正要闭上眼时,突听身旁的女子又道:“就是因为危险来了我避不开,所以才要你养足精神,到时候挡在我前面,懂吗?”

金宇气结,就知道这个丑女人不安好心!

他哼哼两声,身体实在抗不过,很快就陷入半昏迷状态。

没了声音,陆心颜猜想他应该开始休息了,伸出手扶着他小心坐下来。

安静下来后,那些瘆人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不过这次因为有金宇在身边,陆心颜心里的恐慌减轻不少。

身旁的金宇,很快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陆心颜努力睁大眼,不让自己睡过去。

要是两个人都睡着了,万一有什么异动怎么办?

四周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到,这样的环境最容易让人产生困意。

眼皮好沉…

好困…

陆心颜用力拍打自己的脸,让自己精神起来,然后开始背九九乘法表: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正正反反背了数次后,声音越来越小,眼皮沉重得根本撑不起来。

这时,金宇突然发出略带痛苦的呻吟声。

陆心颜吓一跳,该不会那药不适合他吃吧?“小金毛,你怎么啦?”

她伸手摇他,发觉他身上冷得吓死人,应该是伤口引起的!

陆心颜没有犹豫地将披风和外衣脱掉,盖在金宇身上,“小金毛,你可要支持住!不然你三师哥会伤心的,知道吗?”

这一变故,让陆心颜完全没了睡意,捧着金宇的手,不停替他呵气。

那手却一直没有转暖的迹象。

“小金毛,你阿爹还等着抱孙子呢,你不能让你们金家绝后啊!”

“小金毛,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驱寒,可我是你三师哥的人啊,我要是抱着你让你取暖,你心里不会膈应吗?所以你要争点气啊,你要是再不好转,我只能这样对你了。”

“小金毛,你听得到我说话吧,你快点运点什么内力之类的,让身体变暖和啊,再冷下去你要变成人肉冰棍了,你知道吗?”

“小金毛,你最爱的三师哥,这会肯定知道咱们出事了,正想办法来救咱们,你坚持一会行吗?你要是嗝屁了,我没法向你三师哥交待啊!”

从对方逼她入鬼庄开始,陆心颜隐隐约约意识到,对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抓走阿珠要胁她,又掳走白芷,最后的目的,或许不是为了对付她,而是为了对付萧逸宸,因为萧逸宸来江临,是为查贡品被劫案,而这些人,肯定与贡品劫案有关!

她有些懊悔自己的一时大意,以为她不表露身份,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结果还是让阿珠和白芷陷入了险境!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她相信萧逸宸的能力,一定会救她出去。

所以她只要保证自己不受伤,乖乖等他来就好了。

可没想到,她没出事,小金毛出事了,还是因为救她!

“小金毛,我最后警告你,你再不好转,我就脱你衣服了!”她恶狠狠地威胁。

用自己的体温让小金毛变暖,自然是最有效的办法,陆心颜是现代人,人命关天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那么介意。

可想到萧逸宸心里会不舒服,她就万分不想了。

就在她等了又等,金宇的体温一如以往的冰冷,想要动手的时候,突然感觉金宇的手慢慢暖和了。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又摸索着摸了摸金宇的额头。

呼,好像开始正常了。

看来是抗过去了!

不对,千万不要是发高烧啊!

伤口没有经过清洗,直接就缠住止血,感染的机会非常大!

陆心颜刚放下去的心,又高高吊起,过一会便探探金宇的额头,确认他有没有发烧。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宇的体温一直很正常,听呼吸,睡得十分安稳,陆心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一放下心,整个人立马放松,睡意袭上来,很快支持不住,头一歪,靠在金宇肩膀上睡着了。

金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边的空气很异常。

血腥味中夹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好闻的香味。

有什么东西挠着他的耳朵、左脸以及下巴,痒痒的。

他想用手拔开,两只胳膊被缠成木棍,根本动不了。

同时左边手臂麻麻的,明显血液不通。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金宇心中一动。

这种光亮他见过。

之前他第一次来鬼庄的时候,在被人扔出去之前,就是出现这种光亮。

这说明有人在解阵法。

看来这条命又保下了。

金宇大大松口气,眸光一转,在这微光中,看清他肩头的东西,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下巴痒痒的,左边胳膊血液不通。

以及,那好闻的香味从何而来。

女子靠在他肩上,正处得香甜,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抖动,像羽毛一样。

几缕头发凌乱地贴在额上,有些狼狈,肌肤却白得像白瓷一样,比那微光还亮。

挺俏的鼻子下,柔软的樱唇呼着气。

不得不说,这丑女人的样子,长得是挺好看的,难怪能把三师哥迷成那样!

再往下看…

优美的弧度起伏…

她居然穿着单衣!

金宇心头一跳,慌忙移开眼,耳尖微红。

这个丑女人!

“喂!丑女人!”金宇大声吼道:“快醒过来!”

毕竟身处危险的地方,陆心颜睡得并不是很熟,金宇这一大嗓门,她便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死金毛,吵死了!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吗?”好歹她也照顾了他大半宿。

“你你你,一个女人,跟一个大男人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你竟敢睡着?”

陆心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亲爱的小师弟,我可没将你当男人看,我想你也没将我当女人看,怕什么!”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伤自尊的,大约就是不被当成男人看待了!

金宇怒气攻心,“我怎么不是男人了?要我脱了给你看看吗?”

陆心颜瞧了瞧他被缠成棍子似的双臂,眸子将他上下一打量,好整以暇道:“你倒是脱脱看。”

金宇被气得憋出内伤,“丑女人…”

陆心颜撇撇嘴,“就算你脱了,我也没兴趣看,肯定丑得没法入眼,你三师哥好看多了,我要看就看他。”

“哼,三师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切,你懂什么?他巴不得天天在我面前宽衣解带!”

“你胡说!”

“你三师哥又没问题,是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好不好?”陆心颜翻个白眼,“正常男人,哪个不想睡女人?除非…”

她双眼扫过金宇腹部以下,暧昧地眨眨眼,“要么有问题,要么…弯的,小金毛,你老实交待,你是哪种?”

金宇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蒸气沸腾,“你你你…你不要脸!”

陆心颜瞧他那快要冒出白烟的头顶,甚觉无趣,欺负个纯洁的小处男,没什么成就感,还是勾引萧大爷、挑战萧大爷的底线好玩。

她伸手摸向金宇的额头,金宇触电似地弹开,“你干什么?”

陆心颜慢悠悠道:“看你体温正常不?刚才试了下,好像有点热,不过应该不是身体发热,是气的,看来没事了,到时候我也好跟你三师哥交差了。”

你也知道我是被气的!金宇气呼呼的,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三师哥怎么会瞎了眼看上!?

见他好了,陆心颜取过盖在金宇身上的衣裳,展开双臂,正要穿上。

金宇见鬼似地尖叫,“你居然当着我的面穿衣裳!?你还是女人吗!?”

最起码也该跟他说一声,让他闭上眼之类的啊!这丑女人,为什么不按牌理出?

陆心颜瞟了他一眼,“明明是你偷看我穿衣裳!”

金宇:…

穿个衣裳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成这样?她又不光着身子,只是穿得少了点,什么都看不到好不好?

陆心颜优雅地整理好衣裙,看着闭上眼一脸生无可恋的金宇,体贴地道:“行了,我穿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金宇过了好久才睁开眼,见到眼前女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别开眼。

“胳膊上的绷带要不要帮你松一松?”陆心颜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样绑着,整夜血液不通,时间一长,只怕两条手臂没有因为受伤废掉,反而被她给绑废了。

金宇难得没有回嘴,不知在想什么,默默地点点头。

陆心颜小心地解开绷带,血渍凝固,此时就着微光,看清楚他手臂上的伤口,大约是被利器划开的,一条条深可见骨。

她倒抽口气,“疼吗?”

金宇翻个白眼,“废话,这么深的伤口,你说疼不疼?”

陆心颜又问:“昨晚救我之前已经受了伤吗?”

金宇不语。

看来是真的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跃起单手将她拉住。

她虽是女子,也有近百斤,再加上从上面掉下来的冲力,那力度可想而知。

难怪后来金宇很快就支持不住了。

“谢谢你啊,小金毛。”陆心颜道。

她如此认真真诚的道谢,金宇突然很不习惯,面上一热,“我才不想救你,我是为了三师哥。”

二三七、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出去!

“是啦是啦,知道你最爱你三师哥啦,看在你舍命相救的份上,允许你再爱你三师哥三天,以后你三师哥就是我的,不许你再爱了知道吗?否则我告诉你三师哥,让他将你…”

陆心颜看着金宇面目全非的脸,忍着笑,“再次打成猪头!”

金宇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好意思提你告状的事?”

“是你先说我不配的好吗?”陆心颜拆完绷带后,小心翼翼地再次缠上,“要是我不小心弄痛你了,你记得出声。”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哎哟,你干嘛打我?”

头上被敲了一记,金宇冒火地看着陆心颜。

“都这种时候了,逞什么强?”陆心颜瞪他一眼,“你想这手臂废掉吗?”

金宇气焰猛地熄了,乖乖地任她绑着,稍微重的地方便会道:“轻点。”

这个时候,陆心颜便会笑眯眯地抬头赞他一句,“这样才乖嘛。”

你当老子是小孩啊!金宇肚中腹诽,可不知为何,心里却特么非常受用!

女子眸子半垂,小心绕开他伤口的样子,异常认真,甚至隐约能看到脸上的怜惜一闪而过。

金宇望着,有些移不开眼,突然开口道:“你想知道我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三师哥的事吗?”

陆心颜手顿了顿,心中好奇的很,嘴上却不以为然道:“你想说便说吧。”

金宇道:“去年五月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我给三师哥下过毒。咝,轻点!”

陆心颜手下连忙放轻力度,“为什么?”

“原因不能告诉你,总之,这种事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了!”金宇欲言又止,“不过,我不做,还会有别人做,你们以后…小心些。”

以萧逸宸的身份,如果有人向他下毒,大约总是跟朝中那些事脱不了干系。

“去年五月?不会是五月初吧?”陆心颜眨眨眼,“我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你三师哥,当时他中了毒。这样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的大媒人呢!到时候我们大婚,请你喝三杯!”

金宇差点吐血,什么鬼?他嫌弃了这么久的未来三师嫂,居然是他促成的?太戳心窝子了!

这时,两人所处的地方一阵晃动,陆心颜惊呼一声,不过那晃动很快就停止了。

陆心颜这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就是一个普通的四四方方的、封闭的石室!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进来的人,大多数出去后都痴痴呆呆了。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身受重伤,躺在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封闭空间里,耳边奇奇怪怪的声音响一整夜,不把人逼疯才怪!

这一想,陆心颜忍不住担心起来,不知道青桐他们有没有事?

“你三师哥怎么还不来啊?我担心青桐几个。”

“这个阵法太诡异,三师哥来了,也未必破得了。”

陆心颜白他一眼,“你太小看你三师哥了,只要他来,这个阵法绝对难不倒他!”

女子的声音非常坚定,金宇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你倒是对三师哥十分信任!”

“当然啦,我男人我不信他我信谁,难不成信你?”陆心颜不屑地道:“要是信你,我可就没命了。”

金宇额头突突跳,“你别忘了,昨晚可是我救的你!”

“昨晚我也救了你!”陆心颜道:“两相扯平,谁也不欠谁的了,知道吗?”

这时又一阵晃动,这次陆心颜镇定许多。

金宇皱起眉头,“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

“上次这光亮了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将我扔出去了。”金宇道:“但这次这么久了,还没人出现。”

陆心颜眸光一亮,“你说会不会是有外人在解阵?”

金宇想了想,“有这个可能!”

“那一定是你三师哥!”陆心颜欢呼道。

金宇心中微酸,“你就这么肯定是他?”

“我说是就是,小金毛,相信你三师嫂我准没错!”

一句三师嫂,让金宇彻底闭上了眼。

“喂,小金毛,昨晚和今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什么事?”

“我靠在你肩膀上睡着了,脱了衣裳让你保暖,当着你的面穿衣裳这些事,一个字也不许跟你三师哥提,知道吗?”虽然她只是担心金宇,也是很正常的举动,但她不想萧逸宸难过吃醋!

金宇:“哼,之前还说不将我当男人,我偏要说!”

“你敢说试试?”陆心颜磨磨牙,“你要敢说,我就告诉你三师哥,你偷看我换衣服!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金宇:吐血!

他瞪了陆心颜好几眼,最后不甘心地道:“那我给三师哥下过毒的事情,你也不许告诉他!”

陆心颜爽快道:“成交!”

又是一阵晃动后,石壁突然缓缓打开,陆心颜抬头一看,欢呼一声,像鸟儿一样飞奔过去,“逸宸哥哥,呜呜,这里好可怕~”

“小心机关!”金宇失声叫道。

却见女子已经乳燕投林般,投到进来的男子怀中,双手搂住他结实的腰身。

金宇:…特么的什么女人,能不能矜持点?男人最贱了,轻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

萧逸宸冷若冰霜的脸,在搂住怀中柔软的小人儿时,瞬间化开,他伸手轻揉她头顶,眼底的温柔浓得化不开,“别怕,我来了,有我在,一切交给我,我会带你出去的!”

金宇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他知道三师哥对这个女人非常与众不同,可这种肉麻的话,是他三师哥会说的吗?

“嗯嗯,逸宸哥哥最棒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陆心颜抬起头,冲他笑得甜美如花,心想先说点好话哄着,万一他问起昨晚的事情…

萧逸宸道:“这个阵很神奇,需要全部破了才能出去,现在我只破了一半。”

“辛苦你了,逸宸哥哥,你累不累,我帮你捶捶肩。”小人儿讨好的眼底,掩藏着一抹心虚。

萧逸宸瞟了眼金宇手臂上那两条乳白色的绷带,眼里光芒一闪,“出去后再好好报答我。”

“好的好的。”陆心颜忙不迭点头。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小姐。”

陆心颜从萧逸宸怀中探出头,“咦,青桐,子言,齐飞,你们都在啊!什么时候来的?”

齐飞&青桐&子言:明明和萧世子一起来的,为毛只看得到萧世子(少爷)?扎心!

几人无语,萧逸宸解释道:“我在破机关的过程中,遇到了他们。”

“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齐飞也没事,就是子言伤得有点重。”青桐道:“我已经替他包扎了,暂时没什么大碍。”

青桐本想问陆心颜有没有事,但想到她刚才飞奔过来的姿势,就知道一根头发也没少。

“那就好!”陆心颜放下心来,“不知阿珠和白芷怎么样了?”

“放心,我会找到她们的。”萧逸宸柔声安慰道,然后牵起她的手,“跟在我身边,我带你出去。”

金宇:特么的,我这么个大伤患,为毛没人问我一句?都看不到我的存在吗?

大约他的眼神太过幽怨,齐飞咳了一声,“金公子,你没事吧?”

两只胳膊都被绑成这样了,你说有没有事?金宇气呼呼地道:“暂时死不了!”

陆心颜拉拉萧逸宸的手,示意他安抚一下小金毛。

萧逸宸扭过头,淡淡道:“小金毛,能走吗?”

居然让他媳妇儿给他缠绷带,还是他媳妇儿的里裙,真想捏死他!

嗷!三师哥终于注意到他了!金宇立马满血复活,回答得异常响亮,“能!”

他站起身,甩着硬梆梆的胳膊,蹭蹭跑过来。

“走吧。”萧逸宸道。

这里对阵法机关最熟悉的就是萧逸宸,所有人跟在他后面,他则牵着陆心颜的手,紧紧将她护在身边,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干脆用手臂搂着她,将她护在怀里。

跟在后面的金宇看到这一幕,刚刚振奋起来的精神,突然又萎靡了。

——

外面秋无涯及一众朱雀堂人员扮成的捕快,看着天色,“秋公子,天亮了。”

这里朱雀堂的人,都是江临本地人,对鬼庄的行事规矩十分清楚。

不管什么时候擅闯鬼庄,都会在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被扔出来。

至于是被人扔的,阵法弹出的,还是所谓的鬼扔出来的,不得而知。

因为几乎所有被扔出来的人,要么痴呆,要么疯癫。

秋无涯面无表情道:“再等一会。”

等着的不只他们,还有阎爷为首的几十个黑衣人。

阎爷等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萧逸宸受伤出来,将他抓住。

这是上面的命令。

若论单打独斗,没人能胜过萧逸宸及他身边的两个护卫,只有利用鬼庄伤了其中两人或三人,才有抓住他们的机会!

所有人都死死看着那扇骷髅大门,以及两边围墙。

结果一直到霞光初现,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朱雀堂的人沉不住气了,“秋公子,现在怎么办?”

秋无涯沉着脸,“等!”

齐飞说了,他们没出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他相信他,更相信萧逸宸。

“秋公子,现在都没出来,肯定是出事,要不属下召集人手前来硬闯?”

秋无涯毫不留情道:“连少爷和齐飞都没出来,你们闯进去,除了拖后腿,能干什么?”

以他的身手倒是可以一试,但如果他进去了,对面那群黑衣人发难,这些朱雀堂的兄弟,肯定会交待在这里。

到时候哪怕他们侥幸出来了,也难逃一劫。

所以他不能动,不能进也不能走,只能尽职守在这里。

朱雀堂的人被他一说,羞愧的脸一红,退下了。秋公子说的没错,他们进去不但帮不了忙,只会拖后腿!

这边阎爷的人也急了,“阎爷,现在还没出来,肯定是有古怪,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阎爷眯着眼,沉声道:“马上派人通知公子。”

“是!”

——

江临衙门。

半夜回来的袁修收到消息后,坐在长桌后微微出神。

他没想到,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到最后居然还是出了变故。

一方面,他们费尽心机,制造商户抢劫,伪造证据,推到黑水崖盗匪头上,引诱萧逸宸去鬼庄,另一方面,按照公子的意思,利用萧逸宸的未婚妻陆心颜,逼着萧逸宸进鬼庄。

最后一切如愿以偿,在知道陆心颜在鬼庄后,萧逸宸义无反顾地进去了,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可没想到,鬼庄居然没能伤到萧逸宸,至少现在还没伤到。

如果没伤到,是否说明,萧逸宸有可能会从鬼庄全身而退?

万一他出来了,那么他们所布的一切局,经过昨晚后,轻易就能被他看穿!

到时候…

袁修不敢往下想,起身正要去找公子求教时,突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户部郎中许垂。

许垂自来江临后,一直呆在织造局,尽忠职守地查账,除了刚来的时候两人见过一面,这时两人第二次碰面。

袁修有些意外,还是公事公办道:“许郎中,可是织造局的账本有问题?需要本官提供帮助的,尽管提!”

“袁大人!”许垂拱手道:“织造局的账暂时没有查到问题,下官前来,是有一事与袁大人商量!”

袁修道:“许郎中请说。”

“下官听说,袁大人曾收到过皇后密信,请袁大人暗中对付珠珠郡主以及萧世子。”

袁修面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许郎中哪里听来的流言?”

许垂道:“袁大人,下官来江临前,孔尚书曾召下官密谈,关于皇后传信一事,是皇后与孔尚书沟通后,亲自给袁大人写的信。”

皇后居然会与孔尚书勾结一起?袁修眸光闪了闪,“许郎中,众所周知,二皇子与四皇子一派暗中争夺太子之位已久,两派水火不容,你说皇后会与孔尚书联手,本官实在无法相信。”

许垂道:“孔大公子与孔二小姐的事情,以及长平公主和二皇子的事情,想必袁大人都听说过!接连发生的不幸,皆因珠珠郡主与萧世子而起,皇后与孔尚书恨不得将其诛之!但袁大人也知道,萧世子背后是三皇子,皇上为了朝中平衡,对这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皇后和孔尚书这才不得不联手,不为别的,只为被他们害过的亲人报仇雪恨!”

袁修道:“既然如此,许大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本官姑且听之。”

许垂暗想,果然老奸巨滑!他都已经亮出底牌了,袁修还是在跟他模棱两可!“袁大人,听闻昨晚袁大人带着萧世子去捉拿黑水崖盗匪,萧世子闯入黑水崖老巢鬼庄,至今还未出来,按以往鬼庄传言,这个时候萧世子应该受伤被扔出来才是,现在没有出来,说明萧世子极有可能会安无无恙!萧世子曾一人力破龙爷的天绝剑阵,是破阵高手,亦是武林高手,下官觉得,萧世子平安出来的可能性有七成!所以下官建议,不如换个办法对付他。”

“萧世子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抓捕贡品劫案劫匪,本官必须义无反顾地帮他、信任他!”袁修圆滑道:“不过许郎中这番话有一定的道理,本官愿闻其详。”

“袁大人,黑水崖盗匪近日连连作案,已引起民间公愤,进去黑水崖盗匪老巢鬼庄之人,从来没有人全身而退,知道的人,知道是萧世子本事自己出来的,不知道的人,或许会想萧世子是不是与黑水崖盗匪有关,否则为什么只有他能平安出来?只要有人将这消息传出去,同时散播萧世子为了破案,最后会用无辜百姓来抵罪的谣言,煽动百姓,到时候即便不能暗中办了萧世子及珠珠郡主,这事情传到京中,萧世子百口莫辩,皇上想压也压不住,只能治他的罪!”

袁修眉心一跳,好计!到时候他亦可以全身而退!他心中激动,面上却不显,“多谢许郎中的建议。”

他只说多谢,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许垂心知他已经接受了他的建议,拱手道:“下官还有事,不打扰大人了,告辞。”

“许大人慢走。”

许垂前脚刚离开,袁修后脚就悄悄离开了衙门,通过一条隐蔽的小道,去到苏府。

苏盛见到他,立马道:“袁大人,苏某收到消息了,没想到萧世子居然这么厉害,昨晚进去鬼庄的人,一个都没出来,这下怎么办?”

袁修面上露出喜色,“苏总管莫急,我来此,正是有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苏盛不解,随即一喜,“莫非袁大人收到最新消息,事情有变?”

袁修摇摇头,“不是,苏总管听我细说。”

他立马将许垂跟他说的,既然鬼庄伤不了萧逸宸,那就干脆利用鬼庄将萧逸宸与黑水崖盗匪绑在一起,说他们暗中勾结,在将此事宣扬出去!

“苏总管,户部孔尚书在民间威望很高,如果有他的人,暗中协助煽动百姓情绪,这江临城的老百姓,必定相信萧逸宸与那黑水崖有勾结!等舆论一扩散,再加上公子提前布的后招,萧世子跳到水里也洗不清!”

苏盛听完,哈哈大笑,“好计!确实好计!这下萧世子,插翅亦难飞了!哈哈!”

“苏总管,走,现在立马告诉公子!”

“袁大人,请。”

两人面带笑容,打开房门后,瞬间齐齐变脸。

望着门口端着盘子的紫衣少女,苏盛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阿紫,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紫面上带着甜美的笑,“阿爹,女儿做了点心,想让阿爹尝尝,袁伯伯,阿紫不知您过来,点心有点少,阿紫再去给您做点。”

她笑容一如既往,苏盛松口气,或许苏紫只是刚来,什么也没听到。

袁修面色微冷,“阿紫,你有心了,我来找你爹有紧要事,下次再来品尝你的点心,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紫笑道:“来了一会了。”

苏盛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袁修眸光更冷。

“袁伯伯和阿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袁修看了一眼苏盛,示意他自己解决。

他们两人做的事情,若传了出去,少则满门抄斩,重则诛连九族,所以两人行事异常小心,两家家中人,皆不知情。

但没想到,最后关头,却被苏紫听到了。

“阿紫!”苏盛厉声道:“从现在起,你在家里好好呆着,没我的允许,哪里也不许去!”

苏盛的意思是要禁苏紫的足,苏紫仿若未闻,笑容不减,“阿爹,袁伯伯,刚才您们说的事情,阿紫有个更完善的建议!”

“胡闹!”苏盛面色一沉,“还不快回你的院子里去!?”

若是以往,苏盛会听听苏紫的意见,这个女儿很聪明,但现在,为了苏紫的安全,他不想将她牵连其中。

苏盛正要喊人来带走苏紫,袁修拦住他,“阿紫,你有什么建议?”

“阿紫昨日得知,萧世子的未婚妻,珠珠郡主一并来了江临,便是解了林氏商行天蚕丝困境的那位乔姓女子,阿爹,袁伯伯,是也不是?”

苏盛袁修互看一眼,“你怎么知道?”

两人知道陆心颜来了江临,亦知道住在林府,不过并未见过本人,苏盛是在昨日猜出那位戴帷帽的女子,应该是陆心颜,但他们不明白,苏紫为何会得知。

“因为阿紫与仙儿姐姐已经同她碰过几次面,仙儿姐姐找林家小少爷确认过。”苏紫道:“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情。珠珠郡主的阿娘,曾经林氏商行的大小姐林如月,其身边的陪房韩家,在咱们别府作门房,郡主去探望的时候,恰好与韩家女婿丁龙出现起了些争执,珠珠郡主让人教训了丁龙,巧的是,当晚丁龙便不明不白的死了!第二天,丁家办丧事,珠珠郡主又上门,逼着丁龙的寡母朱氏在放妻书上画押,带走了丁龙的媳妇和女儿!”

苏紫顿了顿,“还有另外一件事,林大小姐另一户陪房邱家,其女邱芸在她大哥的安排下,与徐大当家有了婚约,珠珠郡主似乎对此很不满,逼着徐大当家交出婚书,毁了两人姻缘!另有京城传闻,孔尚书家孔大公子亦是因为珠珠郡主而死!阿爹,袁伯伯,萧世子与珠珠郡主是未婚夫妇,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珠珠郡主这种霸道任性、草菅人命的所作所为传出,利用江临商行、学子将流言传开,再加上萧世子与黑水崖盗匪勾结的流言,双管齐下,阿紫相信,萧世子与珠珠郡主两人,百口莫辩!”

关于对付陆心颜的办法,是昨日袁仙儿从林星寒口中套出话后,她想了整晚想出的办法,因为陆心颜是郡主,身后又有萧逸宸作靠山,原本只是有备无患!哪知却在刚才得知,原来有人要苏盛和袁修对付萧逸宸,她立马将这个办法和盘托出。

袁修惊讶地看着苏紫,苏盛曾不少次自豪地说他这个小女儿是三个女儿中最聪明的,原本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只是利用萧逸宸与黑水崖勾结煽动百姓,多少还存在一丝风险,因为以往黑水崖在百姓心目中,并非万无不赦之辈,虽然最近他们制造了几起案子,扭转了部分百姓的看法,但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认为黑水崖的人统统该死!加上萧逸宸的英雄形象,未必人人愿意对其诛之!

但若是加上丁家和徐池的这些事,将其夸大,制造陆心颜仗着身份草菅人命、嚣张跋扈、漠视王法的印象,百姓们一定会恨不得将其诛之,为民除害!连带的,身为陆心颜未婚夫的萧逸宸,也会一并受到牵连!

苏紫继续道:“阿紫建议,今日下午在江南山庄办个讨伐会,让徐大当家和丁家朱氏亲自现身说法。邀请的人员以商行及学子为主,加上一些有名望的士绅。商行方面,阿爹可以让吴会长出面,士子方面,由仙儿姐姐出面邀请,士绅方面,阿爹和袁伯伯亲自出面!至于徐大当家和丁家朱氏,阿紫亲自带过去!”

苏盛闻言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女儿不负他所望,这么快就将事情方方面面全部想好了!“袁大人,您看…”

“怪不得你爹总是夸你聪明,今日袁伯伯方知你爹夸得没错!”袁修赞了一句后,道:“将此计划报知公子。”

“那阿紫先退下了。”

苏紫走后,听到身后袁修对苏盛道“苏总管生得好女儿,恭喜恭喜”,唇边露出一抹浅笑。

袁修和苏盛很快去向华服男子请示,袁修将许垂和阿紫所说的,一五一十地跟华服男子说了,“公子,您看这办法可行否?”

华服男子也早就收到萧逸宸仍在鬼庄内的消息,虽然此事的结果,在他预测范围之内,然而当事情真正发生时,华服男子仍然眉头深锁,此时听闻袁修之言后,不由心情舒缓,赞道:“这办法不错,很好!”

苏盛喜不自禁,“公子,这其中一部分建议是小女苏紫提出的。”

华服男子挑了挑眉,带着两分意外道:“想不到苏总管的女儿,倒是个女诸葛。”

“谢公子夸奖。”苏盛两眼冒光,“现在小女无意得知属下为公子办事,若是公子觉是小女有可用之处,请公子尽管开口,当然如果公子能亲自指点一番,对小女来说,定会受益匪浅!”

苏盛嘱咐让苏紫一定要捉牢金宇,还不是为了金家后面太后这张保命符,但金家对太后的恩,毕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又无亲无故,跟眼前这华服男子的身份比起来,金宇就有些没看头了,若苏紫能得他青眼,那他苏家以后就不用愁了!

他话中推销女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袁修心想此人倒是会抓机会。

华服男子垂下眼,淡淡道:“这事以后再说,先办好眼前的事情!”

“是,公子!”

领命后,各自分头行事。

苏紫先去找袁仙儿,来前袁修交待她不可说出全部实情,苏紫明白,点头应下。

“仙儿姐姐,珠珠郡主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有没有兴趣一起扳倒她?”

“她是郡主,又是萧世子的夫婚妻,萧贵妃的侄媳妇,三皇子的表嫂,怎么扳倒?”袁仙儿当然想,可人家身份摆在那,她心里再嫉妒,也只能将气咽下。

“仙儿姐姐,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听阿爹说,他们找到证据,萧世子极有可能与黑水崖盗匪勾结,但萧世子的后台你也清楚,靠阿爹和袁伯伯他们,只怕定不了萧世子的罪,说不定会被他反咬一口,于是他们商量将此事宣扬出去,利用百姓的力量来对付萧世子。”

苏紫道:“如果此时同时爆出丁龙离奇之死、朱氏被迫放妻书画押、徐大当家无奈交出婚书这几件事,通通跟珠珠郡主有关…”

二三八、丢脸丢大发了!

袁仙儿双眼一亮,“阿紫妹妹你好聪明!这老百姓最愚蠢,只要稍微有人现身说法再加挑拔一下,就会自以为是的站在正义这一边,到时候那萧世子一定罪,珠珠郡主名声弄臭,没了镇国公府这个靠山,区区一个郡主,哈哈哈…”

“那仙儿姐姐是同意了?”

袁仙儿本想立即应下,不知想到什么,皱了下眉,“我是没什么问题,可大哥那边,你也知道,他现在一心想娶郡主为妻,还让阿爹出面帮他去说亲,否则他就一辈子不娶,如果被他知道了,肯定会从中作梗!这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他。”

“仙儿姐姐,这你可就多虑了,你想想,袁大哥要娶的是乔姓女子,虽然乔姓女子就是珠珠郡主,可问题是,珠珠郡主已经是萧世子的未婚妻,还是皇上指婚,袁大哥再想也没用!反之,如果这事成了,珠珠郡主名声尽毁,与萧世子的婚事也没了,袁大哥才有一丝机会。”

苏紫道:“等出了事后,若袁大哥还是要她,就想办法将她弄出来,找个人替代她伪造成不堪名誉受损而自尽,将珠珠郡主变成真正的乔姓女子,留在身边做个姨娘。”

袁仙儿眸中闪过恶毒的光芒,“阿紫妹妹你说得对!若那珠珠郡主成了大哥的姨娘,还不是任我拿捏?”

想到高高在上的郡主成为她哥的玩物,她就莫名觉得兴奋,长得好看又如何?到时候等他哥腻了,她就划花她的脸!

“仙儿姐姐,那你的意思是…”

“我同意了。接下来怎么做?”

“利用仙儿姐姐你的名气,邀请江临学子到下午到江南山庄相聚。”

天武的学子们,大多都颇为清高,官府权贵相邀请,他们或许会自恃才高,不会出席,但甘山第一美人相邀,才子佳人乃风流韵事,皆会欣然前往。

“我马上去下岾子!”

——

几乎同一时间,吴桥的书房内,出现一个高大的蒙面黑衣人,阴冷的气场令人遍体生寒。

“你是谁?为何闯入老夫书房?”吴桥心中暗惊,面上强装镇定。

那人取下蒙面的黑布,冲着吴桥咧唇一笑,露出略微发黄的牙齿,“吴会长,还记得我吗?”

吴桥仔细一瞧,面色大变,“你…你…”

“看来吴会长还记阎某。”阎爷慢条斯理地端过一张椅子,坐在吴桥对面。

“你想做什么?”吴桥压住心头恐惧。

阎爷随意翻了翻桌上的账本,“想请吴会长帮个忙。”

吴桥咬着牙,“老夫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阎爷不以为意,“看来吴会长,打算放弃您最喜欢的孙子了。”

“你…你说什么?你又抓了小恩?”吴桥差点跳起,“不,不可能,小恩现在林府做客,不可能被你抓了,你唬我!”

四年前,正是眼前这男子抓了吴恩,逼迫他将吴氏商行转手,他表面应下,私下找官府出面,恰逢布政使之子金宇在江临,金宇主动出面,替他去找吴恩,结果这个丧心病狂的阎爷,当着他的面,当胸刺了吴恩一剑,自此吴恩肺部受伤,若不是金宇及时运功替他疗伤,吴恩只怕当时就会丧命,但勉强保住了命,也没几年可活,因为此事,吴桥心中对他一直有愧。

“吴会长要是不信,去林府打听打听,看看你孙子到底在不在?”

吴桥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直觉吴恩肯定不在林府,如果真被他抓了,吴桥不敢想像。

他闭上眼,深呼吸两口气,“你想我帮你什么忙?”

哪怕要他将吴氏商行转让,他也答应了,这是他欠小恩的,四年前的事情,吴桥经受不住再来一次。

“吴会长不要紧张,这次不是要你的商行。”

吴桥暗中松口气,“那你要我做什么?”

“召集江临商会全部的人,下午到江南山庄。”

全…全部?难道是要将整个江临的商行一网打尽?

阎爷看他面色惨白,知他想到别处,道:“吴会长放心,不会伤他们一根汗毛,也不会抢他们一个铜板。”

吴桥哪里会信?“就这么简单?”

阎爷笑了笑,“他们就这么简单,至于吴会长你…”

吴桥的心被高高吊起,早知道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听说你孙子本来要娶个小媳妇冲喜,结果小媳妇跑了,被两个贵人救了,你碍于贵人身份,只好放了那小丫头,是不是?”

吴恩与阿珠成亲那天,吴桥请了不少客人,阿珠跑了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不过最后怎么解决的,知道的人却不多。

吴桥斟酌道:“老夫不是碍于贵人身份,是小恩决定不成亲。”

那两个贵人身份不俗,他可不敢得罪。

“吴会长可知那两人是谁?”

“不知。”

阎爷道:“男的,是镇国公世子萧逸宸,女的,是珠珠郡主陆心颜!”

“什么?”吴桥大惊失色。

他知道那两人来头不小,但没想居然是萧世子与珠珠郡主本人,亏他当时还大言不惭,说有一远房表侄,是萧世子未婚妻珠珠郡主身边的得力助手!

难怪那些人当时表情那么微妙!

吴桥老脸一红,要不是有这个可怕的阎爷在,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那…那又如何?”

“今日下午在江南山庄,请吴会长说出此事,但是,必须说出那小丫头是贪玩跑出去,本来要回来与你孙子成亲,吴会长你是被他们逼的不得不放弃!”

“不行!这么大的谎,老夫撒不了!”虽然他当时确实是被逼的,但他是心甘情愿被逼的好不!

“撒不了啊,那就等着你孙子的尸体吧。”阎爷看看了虎口处的疤,“这疤可是拜你孙子所赐,当时那小子咬得可真狠,阎爷留他的命到现在,该连本带利取回了!”

他抬头看向吴桥,眼里露出噬血的冷芒,“不如就用你所有儿子孙子的命来抵如何?”

吴桥又气又怕,浑身颤抖个不停,他知道,眼前这人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玩的,他说杀就会杀光他吴家的人!

这种情况下,吴桥别无选择,“老夫答应你!”

“这就对了嘛,老是让人喊打喊杀才肯同意,多没意思。”阎爷道:“啊,对了,提醒一句,林氏商行的人别请哦。”

——

下午,江南山庄。

江临各大商行当家,各有名无名的学子,各有名望的士绅,收到邀请后,齐齐来到,汇聚一堂,热闹非凡。

学子们对于与商家人同在一起,感觉十分不悦,不明白他们心中的甘山第一美人,为何还会邀请这些满身铜臭味的人一起。

不过为了见到第一美人,他们暂且将不满压下了。

场中泾渭分明,学子们、商人、士绅们,各分别坐在一起。

那些商行大当家们,倒是想跨过界限,跟别人去寒暄寒暄,奈何那些人看起来都一脸清高与不屑,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都坐在自己的区域内,同周边人小声交谈着。

“张大当家,吴会长突然这么急着将我们叫来,您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不清楚,李大当家您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那边那些自以为是的学子,是袁小姐下岾子请来的。”

“是凑巧碰到一起的,还是有意让咱们同那些学子们一起?”

“不知道,不过既然安排坐在一起,分明是吴会长与袁小姐联手。”

“吴会长与袁小姐?他们会有什么事?一个是商行会长,一个是巡抚家小姐,这实在…”

这时另一个加入,“听说那些士绅们,是苏总管邀请的。”

“什么?这事还有苏总管的份?”

“也就是说这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苏总管、袁小姐和吴会长三人。”

“难道有什么事要宣布?”

“就算有事要宣布,但这也太奇怪了,袁小姐背后是巡抚大人,苏总管与巡抚大人是亲家,两家有事宣布也罢了,这吴会长在中间起什么作用?”

“你们发现没,林大当家好像没来。”

“对哦,阮当家也不在。”

有人似乎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难道这次是针对林氏商行的?”

“说不定林大商家只是迟到,上次贡锦选拔他也是最后到的。”

“这么说好像也对,毕竟林氏商行有什么好针对的,一个彩虹锦入选贡锦而已,用得着巡抚大人出面?”

“没错,咱们还是静观其变。”

“咦,吴会长好像上去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转到了台上,只见吴桥走上高台,面色带着几分沉痛。

原本议论纷纷的台下,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来。

“各位士绅们,学子们,以及各商行大当家们,今日袁大人、苏总管以及袁小姐和吴某,将各位请到这里来,是因为有几件事情,以我们之能无法解决,想当众向大家宣布,然后请大家评评理…”

底下顿时又议论开了,“什么事这么厉害,居然袁大人都解决不了?”

“这是甘山的地盘,袁大人身为巡抚大人都解决不了,到底对方是多有来头的人物?”

“还有苏总管,苏妃生下十二皇子,苏总管现在算国舅爷了,还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难道是京中来的权贵?”

“可没听说京中来人啊!”

“别说,我之前曾听人说,织造局贡品被劫后,袁大人向朝中请求派人支援。”

“不是来人了吗?一个大长公主的嫡孙公孙公子,还有一个是户部许郎中。”

“那两个,只是走走过场,真正重要的人,没有露面。”

“那是谁?”

“听说是军方势力。”

“谁?”

“难道是萧…”

“嘘,佛曰不可说。”

场中吴桥道:“现在先有请袁大人给大家说说这件棘手的事情。”

一阵掌声中,袁修走上台,以一种万分可惜沉重的语气道:“各位,大家都知道,一个多月前,织造局贡品在洛河被劫,根据追查结果,雷大人将嫌犯锁定在黑水崖盗匪身上!黑水崖盗匪神出鬼没,这几年来本官派人屡屡围剿,均无功而返,本官实在有愧!于是上书朝廷请求派人支援,协助本官将黑水崖盗匪一网打尽,皇上允了,暗中派人前来协助本官!

可谁知,朝廷的人正要到之前,好不容易抓到的黑水崖嫌犯张大千突然被人救走,一切又得从头查起。这些日子,本官和雷大人以及各衙门捕快四处寻找线索,每当有头绪时,那线索便会突然消失,本官心中实在困惑,这可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直到昨晚,本官才明白为什么了。”

袁修说到此处故意停下,台下有人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朝廷派来的人,居然与黑水崖盗匪有勾结!”

台下顿时炸开锅。

“什么?不是吧?”

“这…这怎么可能?”

“应该是真的吧,袁大人骗我们作什么?”

“说的是,我也觉得应该是真的!没有证据的事情,袁大人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吗?”

“对对对,我相信袁大人!”

台上袁修悲愤道:“昨天晚上,本官的人好不容易查到黑水崖劫匪所在,派人前去围剿,结果中了对方埋伏,张捕快身受重伤…”

张捕快称得上江临第一名捕,不少江临人都认识他,且与之打过交道,听闻此言,不少人愤怒起来。

“太过份了!什么人干的?”

“先别吵,还是听完再作判断!”

“朝廷到底派的谁来?”

“袁大人,将此人公布出来!”

这时,张捕快在两个捕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台,身上缠满绷带,脸上淤青,嘴角红肿,一看就是受过重击。

他惭愧道:“张某无能,被黑水崖的人打成重伤…”

旁边一个捕快悲愤打断,“什么被黑水崖的人打的,明明是被自己人暗算,否则以张头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让那帮人逃走?”

张捕快皱起眉头,“不许多说。”

另一个捕快道:“本来就是,张头,这事袁大人都看到了,就是朝廷派来的人,扮成捕快,跟在张头后面,趁张头不注意,给了张头一刀!”

“实在太过份了!朝廷的人居然与黑水崖勾结!?”

“难怪前些日子,黑水崖的人到处打劫,原来是靠山来了,胆子大了!”

有人弱弱道:“单听官府一面之词,好像不太公平!”

“对,还是将事情全部说出来,找到人当面说清楚,免得冤枉好人!”

“本官知道,单凭张捕快受伤,并不能说明那人与黑水崖勾结,本官还有别的证据。”袁修道:“江临郊区的鬼庄,大家都知道吧,那里是黑水崖的老巢之一,昨晚张捕快带伤一路追到鬼庄,本来他们设局要将张捕快一网打尽,还好衙门援兵到的快,张捕快昏迷前看到朝廷派来的人,进了鬼庄,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大家都知道鬼庄的规矩,只要误闯进去的人,都会在第二天天明时被扔出来,但守在那里的捕快,直到现在也没看到任何人出来,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朝廷派来的人,与鬼庄有勾结!”

“袁大人,那人是谁!?”

“袁大人,请说出那人的名字!在下定要用手中之笔,写下此人恶行,上告朝廷!”

“对!我等愿意在上面签字,如若朝廷不受理,我们前往京城,跪在皇宫门前!不死不休!”

“谢谢大家的好意,本官之所以说出来,正是想请大家帮个忙,因为以那个人的身份,本官根本对付不了他,甚至可能被他反咬一口!”袁修深吸口气,“那人就是…宫中萧贵妃的侄子、三皇子的表兄、镇国公世子辅国大将军,萧逸宸!”

“卧槽!还真是他,我还以为我消息错了!”

“怎么可能是萧世子?那可是以八万大军对抗瓦刺四十万大军的盖世英雄!我不信!”

“难道袁大人还会认错人?”

“袁大人肯定不会认错人,可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我也觉得误会的可能性大,毕竟以萧世子的身份,为什么要勾结黑水崖盗匪?”

“这你们就不懂了,朝中三位皇子,三足鼎立,皇上正值盛年,太子迟迟不立,哪个皇子没有野心?”

“这倒是,前线打仗是一回事,朝中争权夺利又是一回事!”

“黑水崖劫走那些贡品,可值不少银子,用来收买官员什么的,最合适不过了。”

“误会误会,这一定是误会!”

底下分成三派,一派认为是,一派认为是误会,另一派持中立,三派吵个不停。

袁修见状,十分庆幸听从苏紫的建议,双管齐下,不用这么快暴露他们最后的底牌。

这时一个三角眼四十多岁、一身素衣的妇人爬上台,头发半白,形容枯槁,只见她直接坐在地上大嚎,“各位大老爷们,民妇冤枉,你们要为民妇作主啊!”

有人不耐烦道:“这位大娘,有冤去衙门,这里是在讨论萧世子的事情。”

“民妇说的事情,跟萧世子有关啊!”

跟萧世子有关,这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民妇朱氏,有一子丁龙,娶了韩氏生了一女,本来一家和和睦睦的,可就在萧世子的未婚夫珠珠郡主到来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珠珠郡主?”底下不少人抽气,“珠珠郡主也来了?”

“没听林家提起过啊!”

“说不定不在林家。”

“不是,林家不是来了个亲戚吗?上次戴帷帽那个,像仙女似的那个,你们看到没?”

“听朱氏继续说!”

朱氏哭道:“珠珠郡主不知为何,对阿龙非常不满,第一次在苏家别院遇到就让人出手打他,我儿不知她身份,冲撞了几句,结果晚上就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她还在第二天找上门,逼着民妇在放妻书上画押放了儿媳妇和孙女,否则便杀了民妇,民妇哪敢违背,只得画押,如今民妇孤寡老太婆一个,没儿没孙,这以后可怎么活下去啊!”

“这郡主怎么这么霸道?”

“还不是仗着萧世子的身份?”

“萧世子也不管管?”

“如果萧世子自己勾结黑水崖,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人,怎么会管?”

“人家是郡主和世子,要欺负一个小老百姓,还要理由?”

“太过份了!”

朱氏痛哭的惨状,引来不少人义愤填膺。

“各位,”这时徐池走上台,他本来是不愿意来的,毕竟他有把柄握在陆心颜手中,一旦惹恼她捅出来,他全家以及徐氏商行就完玩了!可苏盛亲自找到他,想起那事,他吓都吓死了,哪敢不从?要是露出破绽,他立马就嗝屁了!

“咦,那不是徐大当家吗?他怎么也来了?”

“难道林氏商行彩虹锦夺得贡锦之名,真是有什么内幕?”

“能有什么内幕?彩虹锦咱们都见过,确确实实难得,至于那天蚕丝,五百斤都放在那里了,谁能说有假?”

“少安无躁,听听徐大当家怎么说?”

台上徐池道:“各位,我是徐氏商行大当家徐池,在座不少人都认识我,我就不多介绍自己了!三年多年,我对一名女子邱小姐一见倾心,这事大家都知道。不过当时我有家室,邱小姐不肯为妾,所以我与她的事情就暂且搁下,因为这样,邱小姐一度想出家为尼,但水云庵主持说她凡心未了,所以一直不同意。

去年我夫人去世,我很伤心,几十年风雨与共,说走就走了,但不怕大家笑话,我心里又有一点高兴,因为这样一来,我与邱小姐的好事便能成了。于是在夫人去世一年后,也就是上个月,我征得邱小姐同意后,与他大哥商议婚事,邱家大哥同意了,在婚书上画了押,本来一切顺顺利利,只等选好日子,我便迎娶邱小姐进门,哪知珠珠郡主突然横插一杠,不允许我二人成婚,用身份逼我交出婚书,我迫于压力,只得将婚书交出。”

有人提出疑问,“这珠珠郡主为何这般霸道?先是杀了丁家儿子,又来阻挠徐大当家婚事,吃饱了撑着?”

徐池道:“各位怕是不知,那韩家与邱家,皆是珠珠郡主阿娘林大小姐的陪房,在林大小姐去世后,被珠珠郡主赶回了江临。”

“意思就是说,珠珠小姐不喜欢她阿娘的陪房,所以要破坏他们的幸福?”

“有人就是这样恶毒,看不顺眼的人,别说见不得人幸福,简直恨不得人死。”

“那韩家与邱家为何不站出来说?”

“那是他们的前主子,说不定有什么把柄被捏着,敢站出来吗?”

“当初他们被赶回来时,都一声不吭,现在珠珠郡主身后有萧世子,权势那么大,更不敢说了。”

“何止不敢说,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反过来,说珠珠郡主是在帮他们!”

“嗯,言之有理!”

“所以大家千万别被表面蒙蔽,要深入里面想!到时候哪怕韩家与邱家说什么都不要信。”

“对对,千万别信!”

在有心之人的话语引导下,场下绝大部分都站入了讨伐陆心颜的行列。

台上贵宾席上,苏紫与袁仙儿会心一笑。

等讨论得差不多后,吴桥上台了,“吴某有件事,本来不想说的,但既然徐大当家不畏强权站出来了,吴某也不能示弱!”

有人惊呼,“吴会长也被欺压过?”

“这又是为什么?”

“吴会长快说,我们为你主持公道!”

吴桥伸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上月下旬,吴某为孙儿吴恩举办婚宴,大家众所周知,小恩几年前身受重伤后,即便吴某花费心思精心调养,大夫亦说活到现在都是奇迹!吴某知小恩命不久矣,所以想办想婚宴为他冲喜,因为是冲喜,便买了个小丫头阿珠,跟她说好将来若小恩有事,要走要留一切随她,若走,吴某给她一大把银子,若留,吴家定会负责她终老!

本来一切正常进行中,哪知阿珠年幼调皮,拜堂当天,一个人悄悄跑出去玩了,后来迷路又被坏人追赶,竟一路跑到洛河。吴某担心她出事,带人一路寻找,哪知在洛河碰到珠珠郡主与萧世子,珠珠郡主不问缘由,便说老夫强抢****着老夫放弃这门亲事,老夫当时不知他们身份,本想以理服人,奈何他们身边护卫太强,直接就动手将老夫带去的人打得鼻青脸肿,老夫这才不得不放弃这门亲事。”

“不是吧,这珠珠郡主也太过份了!”

“这明摆着仗势欺人,完全按自己喜好行事!”

“没想到萧世子居然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

“狂妄嚣张、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任性妄为,这样的人,活着实在是个祸害!”

“就是,朝廷应该要治她的罪,夺了她郡主的称号!”

“难怪萧世子会变成这样,身边有个这样的女人,哎…”

“或者是物以类聚!”

群情激愤时,又有一人走上台,“大家好,在下是京城来的户部郎中许垂!听闻袁大人苏总管号召各位在此,想借用大家之力讨伐萧世子与珠珠郡主,在下亦有一事想说说!户部尚书孔大人的嫡长孙孔大公子,曾被珠珠郡主迷惑,与之私下订了终生,那是在珠珠郡主和离之后获封郡主称号之前。

后来珠珠郡主封了郡主,勾搭上萧世子后,为防孔大公子将他俩的事情说出去,私下制造事故杀了孔大公子,那杀人之人,正是珠珠郡主身边一们管事的侄子!本来孔大人要为孙子报仇,可萧世子出面了,那时萧世子刚从西南回来没多久,因为西征大胜,声势如日中天,孔大人为了天武着想,不想军心动摇,引起边关动荡,因为一旦战事起,最后连累的是咱们无辜百姓,于是硬生生将此事忍下了。这事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孔大人大义啊!”

“若这事是真的,萧世子与珠珠郡主实在欺人太甚了!”

“他们在鬼庄是吧,老子带头去堵他们,一对奸夫**!”

“我也去!”“我也去!”

“我不只要去,还要发动家人亲戚朋友全部去!”

“我也是!”

“我要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向江临老百姓们宣扬,让他们一起讨伐!”

户部孔尚书在民间的威望无人能比,如果说之前那些事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那么孔尚书的遭遇与隐忍,则直接让那种子生根发芽开发,一时场中气氛势可冲天!

策划这起事端的人,全都满意地笑了!

袁修振臂高呼,“请各位发动起来,本官带头,明日辰时末,咱们一起前往鬼庄,将人逼出来!让他们给个交待!”

“好!好!好!”

无数声音齐声呼应,其声直冲天际,惊得鸟儿纷飞。

二三九、不能忍受,失去你的可能(元旦加量

林府。

此时林府里的所有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老夫人和阮氏一起,亲自挑选着礼物,准备陆心颜回京时带去的。

“阿珍,这套首饰如何?”林老夫人拿起一套蓝宝石头面,“这个送给珠珠婆家祖母宫老夫人,她会喜欢吗?”

阮氏闻言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如果是送给宫老夫人,宫老夫人应该会喜欢,阮氏曾私下问过陆心颜,得知宫老夫人并没有因为和离一事对她心生嫌隙,反而比以前更疼她。

不过在宫老夫人面前再加上婆家祖母几个字,这就…

阮氏笑道:“阿娘,宫老夫人很疼珠珠,爱屋及乌,她一定会喜欢的。”

“那这个送给珠珠的婆婆,可以吗?”林老夫人又拿一只压箱底的金镶玉镯子。

婆婆?阮氏唇边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这前婆婆都死了大半年了,难不成烧了给她?

“咳咳,阿娘,要不等珠珠回来,让她亲自来选如何?要送给谁,对方喜欢什么,她比咱们更清楚。”阮氏道:“而且珠珠眼光好,比咱们会挑,送出去保管对方满意!”

林老夫人叹口气,放下手中的首饰,“你说的是,还是等她回来吧。”

她说完望望门外,盼望中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失望浮现在眼底,“你说这丫头,怎么现在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人去问一下?”

“阿娘,珠珠一早留下纸条,肯定是情况紧急,这才过了大半天,您不要担心,这人啊也别派了,免得打扰珠珠。”阮氏帮林老夫人收起压箱宝的首饰,“阿娘,您得相信珠珠,事情忙完了会第一时间回来见您。”

“我当然信她了,我的外孙女,我不信她我信谁?”林老夫人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相信,自己转移了话题,“阿珍,这些首饰本来是要留给小寒和小语的,现在我送给珠珠,你不会生气吧?”

“阿娘,”阮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媳妇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哈哈哈,那我就安心了。”林老夫人笑完,很快神情又黯淡下来,“珠珠很快就要走了。”

阮氏理解林老夫人的心情,唯一的外孙女长这么大,只见过两次,她年纪大身体不好,搞不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一想起难免心里难过不舍。

“阿娘,珠珠现在大了懂事了,媳妇想啊,以后她每年都会回来看您的,说不定明年来的时候,会给您带个大胖曾外孙过来。”

林老夫人一想像那场景,忍不住乐开怀,“对对,得让她快点回去,快点给我生个大胖曾外孙!哎哟,我这辈子没什么好求的,只求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大胖曾外孙,我就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阿娘,您可不能这么偏心,有了珠珠,就将小寒小语给忘了!以后小寒的孩子,还得指望您帮忙带呢,还有小语,说什么婆家,得靠您掌眼,您难道不想看到小语的孩子出世?”

“哈哈哈,阿珍你说的是,我说错了!我最少得等到小语的孩子出世才行!”林老夫人笑道:“阿珍啊,话说这明年,可以给小寒说媳妇了吧?”

“可以了,明年十五,该开始说了,年底定下来,过两年成婚。”

林老夫人两眼放光,“哎哟,那我不是过三年,就可以抱曾孙了?哈哈哈,想来就开心!”

林星寒正急得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恰好听到说要给他说媳妇的事情,不知怎的,想到袁仙儿,整张脸都红透了。

林老夫人见状,更是笑得开心,“阿珍,你瞧,小寒害羞了!小寒啊,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太害羞,否则说不到媳妇的知道吗?”

林星寒脸更红了,手足无措的样子,看起来傻呼呼的,不过还好他没忘记来意,“祖母,阿娘,阿爹呢?”

阮氏奇道:“阿爹?这个时候应该在染坊才是,你怎么回来家里找了?”

“儿子去染坊看过了,不在,以为阿爹回来了…儿子去别处找找,祖母,孙儿先走了。”林星寒说完急匆匆离去,看样子似乎十分紧急。

阮氏心里一紧,在后面大声喊道:“小寒!出了什么事?”

林星寒远远地回了一句,“没事!”

“这孩子,今日怎么毛毛躁躁的?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阮氏小声嘀咕一声。

林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散去,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马嬷嬷,你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是,老夫人。”

林星寒这一来,弄得两人心神不宁,说笑的闲心都淡了许多,不时望望门外,等着马嬷嬷回来。

马嬷嬷很快回来了,面上神情焦急不已,“不好了!老夫人,夫人,咱们林氏商行好几家铺子遭到百姓攻击,店里的货,都被抢空了!”

“什么?”林老夫人和阮氏惊得站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马嬷嬷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刚才曲管家吩咐,让府里关紧大门,不要轻易开门和外出。还说老太爷老爷正在查原因,在他们没有回来之前,大家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大门紧闭!她嫁进林府这十几年,都没有过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出了多大的事情?

阮氏喃喃道:“难怪小寒刚才那么急,看来是知道事情非常严重。”

她想得到,林老夫人自然想得到,阮氏见林老夫人面色发白,连忙扶着她坐下,“阿娘,您别激动,有阿爹和乔哥在,不会有事的!要不媳妇扶您去休息一会,说不定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了!”

林老夫人无力道:“这个时候,我哪睡得着?”

马嬷嬷道:“老夫人,您歇息一会吧,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什么事让老太爷和老爷分心。”

这个时候若她倒下只会让事情更乱!林老夫人心里清楚,伸出手,“阿珍,扶我去歇息吧。”

林老夫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不知道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情,怎么可能睡得着?不过是为了让阮氏安心而已。

天黑的时候,林云风和林如乔还有林星寒回来了,三人面色很不好看。

特别是林云风,这一个多时辰里受的打击太大了。

林老夫人听到脚步声,哧溜一声从床上坐起,“风哥,阿乔,是你们回来了吗?”

阮氏连忙在她腰后垫了个垫子,“阿娘,是的,您小心些。”

“快,扶我下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云风、林如乔和林星寒进来便见到林老夫人急着要下床的样子,连忙走到床边,“老婆子(阿娘/祖母),慢点。”

“阿乔,你说吧。”林云风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没消化完,便让林如乔开口。

林如乔斟酌了一下,向阮氏使了个眼色。

两人夫妻多年,心意相通,阮氏知道林如乔接下来说的事情,对林老夫人打击会比较大。

吩咐马嬷嬷道:“马嬷嬷,先倒几杯清心茶来。”

“哎呀,这个时候还喝什么茶呀,阿乔,快说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急死老婆子了。”

“阿娘,其实是关于珠珠的事,不过是好事,您别担心。”

“好事你就快说呗,别给我卖关子了!”

林如乔咳了一声,“珠珠,去年十月的时候和离了。”

“啥?”

为了怕林老夫人多想,林如乔飞快地将后面的话说完,“她后来救驾有功,封为珠珠郡主,皇上赐婚,将她许给了镇国公萧世子!下月初八完婚!”

林老夫人完全懵了,两个时辰前,她还在和阮氏商量着给珠珠的婆家那些人选什么礼物,结果现在告诉她,珠珠和离了,然后封了郡主,下月又要出嫁了?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阮氏跟着道:“阿娘,媳妇和乔哥不是有意瞒您的,只是您和阿爹身体不好,珠珠和离这事不敢告诉您和阿爹,我们也没想过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林老夫人茫然地看向林云风,林云风面上的震惊并没有完全散去,她使劲吞了吞口水,“那个萧世子,可是在西南,大胜瓦刺的萧世子?”

“正是!”

“哎哟,他要变成我外孙女婿了?”林老夫人惊呼一声,双手捂着脸,那神情看起来居然带着几分惊讶和娇羞。

“咳,老婆子,这是重点吗?”林云风有些不满道。

自林如月去世后,林云风几乎不再管林氏商行的事情,一心陪着林老夫人,对外面很多事情皆不闻不问,但西南之征,萧逸宸名动天下,整个天武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时收获无数少女芳心。

即便像林云风和林老夫人两耳不闻天外事的人,亦听了不少关于萧逸宸的英勇传闻。

自从那之后,林老夫人就成了萧逸宸的迷妹之一,天天嚷嚷着下辈子要嫁给像萧逸宸一样的盖世英雄,惹得林云风吃醋不已,从不拌嘴的老两口还因此拌了好几次嘴,后来才消停了些。

当然这事只有林老夫人和林云风知道,林如乔和阮氏并不知情。

现在林老夫人听说萧逸宸要变成自己外孙女婿,可乐坏了!少女心又重新燃烧起来,“风哥,我要去京城,我要见萧世子,我要亲自参加他们的婚礼!”

林如乔&阮氏:…阿娘啊,您的反应好像偏题了!正常不是应该问为什么会和离,怎么会被皇上封为郡主,又是如何赐的婚吗?还有镇国公府对这桩婚事的态度,珠珠以和离的身份嫁进去,会不会吃亏,会不会被受欺负?这才是作为一个疼爱外孙女的外祖母的正常反应好不好!

“不许去!一大把年纪了,丢不丢人?”林云风面色黑下来,直接拒绝。

林如乔&阮氏:…阿爹啊,您的反应好像也偏题了!现在林氏商行正遭遇着严重的危机…

“呸,我看我外孙女婿,丢什么人?”

“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你,你要是去了,我就离家出走!”

林老夫人做着鬼脸,“你走啊你走啊,我有外孙女婿就行了,我才不稀罕你!你走了正合我心意,没人拦着我去见外孙女婿!”

林如乔&阮氏:噗!

看着老两口的话题似乎越来越偏,林如乔忍不住打断,“阿娘,萧世子来了江临,您不用去京城也可以见!阿爹,现在萧世子和珠珠正遇到危机…您就别跟阿娘计较了…”

林老夫人瞪大眼,“什么?我外孙女婿来江临了!?然后被人欺负了!?谁敢欺负他,我老婆子跟他拼命!”

林云风动气,“你拼什么命,你还有命跟人拼?”

“老头子,我拼我的命,关你…”

“阿娘,您别急,听我把事情说完!”林如乔怕老两口又吵起来,迅速将外面的流言说了一遍,顺便将好几家林氏商行被愤怒的百姓攻击,有人趁机混水摸鱼,抢光店里的货物的事情也说了。

林老夫人听完后,破口大骂,“放屁!放他娘的狗屁!珠珠怎么可能会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我外孙女婿怎么可能会勾结盗匪?全是放屁!我老婆子要出去,跟他们说个清楚明白!”

林如乔拦住她,“阿娘,现在那些人都疯了,您出去跟一群疯子说什么?他们能听得懂吗?”

林老夫人跌坐床上,满脸惊慌,“珠珠呢,我外孙女婿呢,他们现在哪里,没事吧?”

林如乔道:“他们应该暂时安全,不然那些人不会冲着林氏商行发火。”

林老夫人稍微安心了些,喃喃道:“连我老婆子都不知道珠珠的事情,外面那些人从哪里听来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珠珠的身份的?”

这话一出,一直没出声的林星寒面色突然白了,他想起昨天袁仙儿将他叫过去,旁敲侧击问他的那些话。

“林少爷,乔小姐是你家亲戚吧,之前误会了她,实在对不住,烦请你跟她转达我们的歉意。”

“林少爷,她跟你什么关系?表姐?你们林家哪位小姐嫁到姓乔的人家了?”

“乔小姐是从京城来的吗?”

他当时沉浸在甘山第一美人与他对话的喜悦中,整个人晕呼呼的,全身热得冒汗,虽然谨记不能将陆心颜真正的身份说出去,但具体怎么回答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难道表姐现在被人攻击,就是因为自己泄露了她的身份吗?

林星寒浑身发凉,看向祖父祖母和爹娘,想将昨天的事情说出来,张了张嘴,却因为害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如乔道:“不管怎样,咱们先静观其变,儿子已经让林氏商行所有铺子关门暂停营业!珠珠和萧世子都是有本事的人,咱们先护好自己,不给他们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

鬼庄内,萧逸宸搂着陆心颜在前,齐飞和青桐一左一右,受伤的子言和手臂被缠成木棍的金宇在中间。

为了防止走散,几人用腰带一头缠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头系在另一人手腕上,在萧逸宸的带领下,慢慢地穿过这个奇妙无比的阵法。

这个阵法中藏着机关,机关中又暗藏阵法,所以即便走对了依然会受到攻击,只是攻击力度比较弱。

而阵中肉眼看到的情形,随时会变化,一时艳阳高照如身处沙漠,一时漆黑似墨如身处深渊,一时寒风阵阵,一时雪花飘飘,有时浓烟滚滚,有时白雾茫茫,大部分的时候,这些只是在阵中所产生的幻觉,但也有时候,是真实的。

就像现在,无数的刀剑夹着巨石,像流星雨划过时带着陨石一样,飞向他们,这些飞箭与刀剑,以及石头,有一部分是真的,萧逸宸轻喝一声,“小心!”

随即,砰、咣、铿,陆心颜耳边传来声声巨响,她紧紧闭着眼,将头埋在萧逸宸怀中。

很快,声音散去,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和鸟语花香,“好了,可以睁眼了。”

头顶上传来男人动听清冽而沙哑的声音。

为了防止陆心颜被阵法中的虚幻景象吓到,每变幻一次,萧逸宸便会提醒她该闭眼还是睁眼。

在他的身旁,陆心颜其实一点不怕的,在现代见识过5d的人,怎么会被这点点幻像吓倒?不过她不想萧逸宸担心和分心,遂很听话地按他的指令行事。

陆心颜睁开眼,抬头咧开略带开枯的唇,冲着下巴有些黑青的男人灿烂一笑。

萧逸宸眸光一暖,身上应对危险时而聚起的凌厉气息迅速散去,宠溺地亲亲她额头,“没事了。”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不只下巴黑青,眼睛下亦带着倦色,眸光迷离,唇上因为一天一夜没喝水,跟所有人一样有些干枯,紧实的肌肤带着些许憔悴之色。

然而这一切不但丝毫没损他的俊美,反而于那清冷矜贵中,生出一种颓废性感的美,这样的美,对于陆心颜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陆心颜发觉自己呼吸都快不顺畅了,心脏处似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嗷,萧大爷实在太帅了,怎么办?

这种生死关头,她居然被美色迷住,将什么都置之脑外!

天啦!她魔怔了,谁来救救她!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星星、鲜花、小泡泡…不停往外冒!

萧逸宸不解地道:“有事?”

“没事。”陆心颜迅速地摇摇头,她能说她被现在的他给迷晕头了吗?

“没事就好。”男人轻轻一勾唇,勾出一抹淡到极致,却像罂粟一样昳丽颓靡的笑。

陆心颜不由自主捂着好像跑了万米之后狂跳不已的心脏,哦,萧大爷,你能别对我笑吗?我快控制不住了!

“三师哥,你受伤了?”小金毛的惊呼,打断了陆心颜的花痴,她紧张不已的在萧逸宸身上摸索,“萧世子,哪里受伤了?快告诉我!”

男人一声闷吭,一天一夜没喝水的声音越发暗哑,他的唇贴在她耳边,“你再摸下去,真要受伤了。”

陆心颜面色一红,嗯,刚才好像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了。

她真的不是之前被美色所惑,故意摸的!真的不是!

“哪里受伤了?”

萧逸宸一脸没事的表情,“小伤,无碍。”

“给我瞧瞧。”陆心颜固执道。

萧逸宸无奈,伸出右手臂,藏蓝色的捕快服上,一大块黑乎乎的地方贴在他手臂上,上面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沿着他的手指尖往下滴。

陆心颜瞬间红了眼,“这还叫小伤?”

她飞快地用匕首划下一大截里裙,拉起萧逸宸的胳膊,吸着鼻子,“别动。”

身后金宇翻个白眼,“我说三师嫂,就你那包扎的技术还是别现了,到时候三师哥伤口不疼,被你包扎疼了。”

萧逸宸轻轻瞥了一眼金宇,金宇只觉一阵冷风吹过,浑身一个冷颤,乖乖闭上嘴,学青桐齐飞还有子言一样,将自己当成透明人。

萧逸宸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摸陆心颜的小脸,“开始吧。”

“那我开始了。”陆心颜小心翼翼地从上手臂处轻轻缠绕,每绕一下,便问道:“痛吗?”

“不痛。”

“痛吗?”

“不痛。”

“痛要出声,我再轻一点。”

“嗯,真的不痛。因为是你在替我包扎!”不管有多痛,看到你紧张认真的模样,我就不痛了。

金宇:娘呀,我的鸡皮疙瘩!三师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情话谁教你的?我也要学!

陆心颜听得心里甜滋滋的,缠一下问一声,缠一下问一声,最后在尾部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后,轻轻在上面印上一吻,俏皮道:“萧世子,这是有魔法的吻哟,可以止痛!”

萧逸宸不懂什么是魔法,见到她的笑,心情愉快,不由自主点头,“嗯。”

金宇看看自己被绑得乱七八糟的手臂,再看看萧逸宸那绑得异常好看的手臂,不顾萧逸宸的警告,当场炸毛:“你…你个丑…三师嫂,你怎么这么偏心?为毛三师哥的绑得那么漂亮,我的丑成这样!?”

陆心颜嫌弃地看他一眼,“你那是练手,你三师哥是用心,能一样吗?再说了,你跟你三师哥能比吗?他是天上的月亮,你是地上的杂毛!”

青桐&齐飞:小金毛你个白痴!

子言:…我受伤了,头晕,什么也没听到!

金宇胸口犹中冷箭,差点吐血。

萧逸宸听到陆心颜后半句后,眼中聚起的风暴迅速散去,半眯着眼,警告地瞪了一眼金宇。

金宇后背一凉,脑中不知想到什么,迅速垂下眼。

“萧世子,你不用护着我,我会紧紧牵着你的袖子的!”陆心颜意识到萧逸宸之所有会受伤,大约是因为她在他怀中,他一只手要护着她,还要替后面的人开路,所以才会伤到。

“不行!”

“我坚决不松手,真的!这样下去,你太危险了!”

“无论什么情况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寸!”萧逸宸单手搂住她,将她的头搂到他的胸膛,环着她的手臂用力,“我不能忍受,哪怕千万分之一,失去你的可能。”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愿意冒险吗?陆心颜眼睛一酸,在他怀里闷声应道:“嗯。”

刚刚沉寂下去的金宇,又开始了碎碎念:“三师哥,你这样宠着一个女人,会被人爬到头上作威作福的知道吗?”

“我愿意。”

金宇一噎,闭上嘴,暗中骂道:让你多嘴!被噎死了吧?

几人又开始前行,接下来大概半个多时辰,一切都很顺利,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景象,也没有任何攻击,就像在野外的小林中踏春似的。

“听着,”萧逸宸突然出声道:“以我的估算,快到出阵口了,最后时刻的攻击最猛烈凶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能走错一步!”

之前不走错都受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攻击,要是走错,那还得了?所有人都不敢怠慢,暗咬舌尖或掐大腿,让自己更加清醒。

这时陆心颜无意间摸到挂在腰间的荷包,想起昨天哄囡囡时里面放了几颗糖,连忙伸手一摸,果然还有一颗。

她心中暗喜,这个时候,一颗糖可以救一条命,可以让人多活三天。

她悄悄拿出糖,趁人不备,塞到萧逸宸口中。

不能怪她自私,不光是只有萧逸宸能带他们出去,必须保存他的体力,更因为他是她的男人!

萧逸宸低下头,怀中小人儿笑眯眯地看着她,带着一丝得意和求表扬。

他心中一软,冲着那笑开的红唇吻下去。

不是轻吻,而是撬开她唇,将那颗糖送到她口中,然后迅速离开。

金宇:卧槽!三师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沉迷美色?

陆心颜舌尖尝到那甜味,双手勾住萧逸宸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拉,吻上他的唇,将那颗糖送回去。

金宇:卧槽槽!丑女人,你这样不矜持,很快会让三师哥对你失去兴趣的知道吗?

一颗糖在两人唇舌送来送去的过程中,不堪承受其甜蜜之痛,断成两断。

正好,一人一半。

两人遂结束了这在外人看来,不分场合的甜蜜的亲吻。

青桐:哇,小姐,牛!

齐飞:少爷,能看看场合吗?虽然他被虐惯了,但偶尔能考虑一下他的心情吗?

子言:…我受伤了,头晕,什么也没看到!

金宇:突然觉得好刺眼好难过,怎么回事?三师哥,三师嫂,两个都讨厌!

这时,一阵细小而密集的咝咝声传来。

“小心!”萧逸宸道:“闭眼!”

陆心颜乖乖闭上眼,闭眼之前,她看到无数细小的绣花针,向他们袭来。

像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

萧逸宸快速挥动袖子,将那些针挥开,怀中的陆心颜随着的动作轻轻晃动。

然而她却没有一丝害怕,没想过那些针有没有毒,没想过那些针会不会刺到她身上,她下一刻便会毒发身亡。

因为这个男人的怀抱,是让人如此的感觉安心,即便面对海崩石裂,万丈悬崖,她觉得,只要他在她身旁,她都相信他会带着她活下去。

而且,就算活不下去,那又如何?跟他在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时生,能够同年同月同时死,也很浪漫啊!

身后不时传来闷哼声,大约是被那针刺到。

其他几人都默不出声,只有金宇不停咒骂:草!别被小爷知道这机关阵法是谁弄的,否则小爷弄死他!

不知过了多久,鼻端突然传来久违的新鲜的空气,夹杂着夜的清新,跟在阵法中完全不一样。

“我们出来了。”陆心颜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似怕会惊到她似的。

陆心颜睁开眼,发现此时已是深夜,头上月儿散发着清辉,四周朦胧可见。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处非常宽敞的院子中央,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路,不远处是凉亭,左边是灌木丛,前面是屋落。

整体院落的设计,跟普通的江临宅院没有区别。

除了静得可怕外。

陆心颜望着男人深邃如星空的琉璃眸,一抹骄傲的笑容,自唇边层层叠叠荡漾开,“萧世子,我就知道你会带我们出来的!”

她脉脉含情地望着他,一抹煞风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废话!也不看看我三师哥是谁?”

陆心颜回头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萧逸宸同时道:“闭嘴。”

小金毛:受到万点暴击。

陆心颜问:“大家伤得如何?”

“我没事。”青桐道:“手臂被针伤了,不过不严重,这针无毒。”

子言:“我没事。”

齐飞:“无碍。”

金宇:“我有事!三师哥,我有事!”

没人理他。

陆心颜斜斜觑了他一眼,废话那么多,有个屁事!她转头对着萧逸宸甜甜一笑,“萧世子,接下来怎么办?”

萧逸宸唇角轻勾,柔声道:“去房子里看看。”

两天一夜没喝水进食,现在都急需补充体力。

“那走吧。”

金宇:为毛没人理我!?

几人正要离开,突听后面传来惊喜的声音,“姐姐!”

陆心颜回头一看,只见阿珠和吴恩,还有一个白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除了吴恩外,两人看起来精神不错。

“阿珠?小恩?”陆心颜赶紧走过去,“你们没事吧?怎么出来的?”

“姐姐,我们没事,小恩受了点伤,没大碍。”阿珠见到她兴奋不已,“我也不知道怎么出来的,本来被关在一间石屋里,刚才突然打开,我们走了几步,就看到姐姐了!”

看来是刚才萧逸宸破了阵之后,也解了身在阵中的阿珠几人的围。

“这位是…”陆心颜看向那白发男子。

“是他救了我们。”阿珠道:“我和小恩一进鬼庄就掉到一个黑不隆冬的地方,还好他抓住我们,我们才没怎么受伤。”

陆心颜闻言不由挑挑眉,金宇说这个阵法时刻在变化,前一脚和后一脚进来的人,会进入截然不同的阵法中。

阿珠和吴恩如果手牵着手进来,会掉在一起倒不奇怪,但恰好碰到那个白发男子,也太巧了点!

她不动声色地望望那男子,那人却扫了她身旁一眼。

陆心颜回头,原来萧逸宸不知何时悄悄站在她身边,刚才那男子应该是与萧逸宸对望了一眼。

现在都身处未知境地,不宜为敌!

陆心颜道:“这位大侠,谢谢你救了我家妹妹。”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白发男子终于看向她,微微颔首,眼神有些微妙。

陆心颜客气道:“我等现在要进去屋内,大侠是一起,还是…”

“一起。”

陆心颜:她就客气问问而已。

没想到对方还挺不客气的!

不过也难怪,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愿独自一人。

一行人举步向屋子走去。

刚走两步,突然嗖嗖嗖,不是暗器的声音,而是亮出兵器的声音。

四周冒出密密麻麻的一群铠甲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身上的铠甲以及手中大刀,在月亮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场中所有人皆面色大变。

特别是萧逸宸齐飞以及白发男子,他们几个功夫最高,听觉灵敏,对危险亦分外敏感,然而这一群人在冒出来之前,他们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卧槽,这又是什么?”金宇忍不住骂道。

在这群士兵冒出后来,几乎同一时间,萧逸宸青桐及齐飞迅速恢复在阵中时的样子,萧逸宸在前,青桐齐飞一左一右,白发男子自动补位站在后面,将受伤的几人围在中间。

这次陆心颜没有站在萧逸宸旁边,而是站在萧逸宸背后。

她看着他宽厚挺拔的背影,心里没有半点害怕,不管站在哪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他在,都那么让人安心。

一道沙哑的声音,自那群士兵中响起,“几位好本事!居然破了这天罡百星阵!数十年来,这天罡百星阵,是第一次有人破解!”

当然啦,也不看看破阵的人是谁?陆心颜与有荣焉。

金宇得意道:“遇到我三师哥,没有破不了的阵!”

陆心颜狠狠剜了他一眼:死金毛,要你多什么嘴?之前被困时,没见你那么信你三师哥,现在倒是会拍马屁!

“是吗?请问哪位是你三师哥?”

萧逸宸走前两步,拱手道:“在下正是,请前辈现身。”

他双眼望向前方某处。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居然颇为豪爽,“年轻人,眼力不错。”

随后前面的士兵让开一条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从后面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身量颇高,留着短须,气度不凡。

男子走到士兵前站定,“年轻人,怎么称呼?”

“在下镇国公府,萧逸宸。”

那人吃了一惊,“镇国公府?镇国大将军萧山和其子萧炎是你何人?”

“是在下祖父与家父。”

“原来如此,怪不得能解了这天罡百星阵。”男子道:“虎父无犬子!在下生平,最是敬佩镇国公府两位大将军!不知两位现在如何?”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皆心头一跳。

十八年前,镇国公府原是镇国大将军府,当今皇上登基时,废太子叛乱,萧逸宸的爷爷镇国大将军萧山,与萧逸宸的父亲大将军萧炎,带军镇压,萧山当场被敌军乱箭射中身亡,萧炎重伤昏迷数月,醒后下半身瘫痪,一生只能在床上度过。皇上感念萧家忠烈,特追封萧山为老镇国公,封萧炎为世袭镇国公。

这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人却问他们现在如何?

萧逸宸不动声色道:“前辈认识祖父与家父?”

“两位英雄人物,在下倒是想结识。”那人似忆起一些往事,面上露出几分寂寥。

金宇插嘴道:“既然知道咱们不是外人,可否放咱们出去?”

那人笑了笑,“如果你们没破这阵,明早自会送你们出去!”

“可惜,你们破了这阵,见到在下,那就只能…死!”

二百四、鬼庄的秘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铠甲士兵突然发动攻击,与此同时,萧逸宸身影化作一道幽光,射向那中年男子,打算擒贼先擒王,却被那群铠甲士兵在进攻时迸发出的气势给逼了回去。

这一交手,双方皆惊。

萧逸宸的身手在武林中即便排不上前三也是前十靠前,居然被一群士兵合力逼回!齐飞与金宇几人皆震惊不已。

那中年男子同样愕然,要知道这阵法一击,当年连江湖排名前五的高手都曾击败过,这年轻人却能全身而退,果然不容小觑。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主子有令,只要破了阵法知道他们的存在的人,绝不能留下活口!

要不然,不管是冲着镇国大将军的面子,还是这年轻人自身的能力,他都不舍得伤他性命!

感叹归感叹,场上交战还在继续,四人中青桐功夫最弱,很快便有些不支。

原本以她的功夫,在这个阵中根本撑不过一击,因为有萧逸宸撑着,白发男子钱万以及齐飞亦能勉强自保,青桐才撑过了十几招攻击。

中年男子很快看出几人强弱,指尖一点,阵法一变,集中力量往青桐那边攻去,这一来,萧逸宸几人轻松了,青桐可倒霉了。

眼看那幻作为寒光的刀影就要砍到青桐身上,一前一后的萧逸宸与钱万,齐齐运功,两股强劲的气道护在青桐面前,逼开那些刀影,解了青桐之危。

力道收回后,萧逸宸与钱万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因为刚刚那两道力度,居然不相伯仲。

钱万不敢相信这个传说中的镇国公世子,功夫居然不在他之下,他一直以为不过是江湖中夸大其谈而已。

萧逸宸惊讶地是这个功夫与他不相上下的人,他居然认不出是谁!

两人眼神的交汇不过电闪石光,很快便投入战斗。

那些铠甲士兵不断变幻阵形,无数大刀长枪配合得天衣无缝,若只有萧逸宸一人,他大可强行突围而出,但是他身后有陆心颜,还有齐飞青桐等人,因此他只能留在场上继续游斗。

中年男子看穿他的顾忌,指挥着那些铠甲士兵,一时重点突击青桐,一时重点突击齐飞。

齐飞功夫不差,但比萧逸宸与钱万还是差了一些,两人左右兼顾,很快便有些不支。

在铠甲士兵重点攻击青桐,萧逸宸解围时,突然,一把长枪从齐飞身旁刺入,直直刺向陆心颜胸口。

“小心!”金宇惊呼一声,两条绑得像木棍的手臂,不由自主地伸出,想要拦住那柄长枪。

那枪速度极快,金宇速度不及,眼看就要刺到。

千均一发之际,前面的萧逸宸,猛地一百八十度转身,将陆心颜用后一拉,紧急之下那力道有些失控,陆心颜整个人后倒,双臂在空中像蝴蝶翅膀划过,袖中一样东西飞出,不偏不倚地落到那中年男子面前。

萧逸宸迅速扶住陆心颜,手臂圈住她腰身,纵身向上跃起。

这一瞬间,没了他的牵制,场中情形急变,铠甲士兵迅速攻入,无数把刀枪,带着死亡的冷厉,砍向青桐几人,同时数把长枪向上刺出,指向半空中的萧逸宸和陆心颜。

萧逸宸体力消耗太多,刚才救陆心颜时一口气一气呵成,此时在半空中很快体力不支,两道身影迅速下跌。

底下是一把把尖利的长枪,枪口对着他们,掉下来,必死无疑!

“对不起,珠珠,”他亲了亲陆心颜额头,眸光温柔缱绻而不舍,“不能陪你了。”

他话语中的诀别,让陆心颜抖的一惊,厉声喊道:“不!”

然而男子已双手抓着她的腰,打算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陆心颜察觉到他的意图,手脚并用,死死缠住他,同时哭喊着,“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她像藤蔓一样,柔软而紧密地缠着他,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怕伤了她,又舍不得,只好搂住她,脑海中闪过的无数劝慰的话,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小傻瓜~”

既然不愿走,那就一起到黄泉做对鬼夫妻好了,这样下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还能在一起!

在所有人即将毙命的那刻,中年男子突然大叫:“停手!”

那些刀光剑影,在那一瞬间,迅速撤了个干净,所有铠甲士兵归回原位,好像刚才的一场殊死博斗,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金宇不由动动脖子,他亲眼看着一把大刀砍向他的脖子,以为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哪知…

脖子还好好的!

他居然没死?发生了什么事情!?

与他同样惊讶的齐飞惊讶道:“怎么回事?”

耍他们玩么?

虽然能暂时活下来是好事,可这些铠甲士兵太恐怖,如果再发动进攻,他们必死无疑。

如果迟早要死,还不如早一点了结,免得活受罪!

陆心颜自萧逸宸怀中抬起头,满脸泪痕,狠狠地冲着萧逸宸骂道:“你混蛋!”

他刚才居然想将她送走!

“萧逸宸,你混蛋!”她气得破口大骂。

“对不起。”萧逸宸抬起手,温柔地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

却被她啪地一下打开,“萧逸宸,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扔下我死了,我马上就嫁给那个袁公子!我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不会了,以后再也会了。”明明被骂,可男子却笑得异常温柔,明亮温暖的眸子看向她,像黑暗中的一束微光。

他面容憔悴,清幽如玉,月夜下深邃的五官朦胧迷离,带着异样的颓废决绝之美。

望着那张人神共怒、怎么看怎么帅的脸,陆心颜心脏怦怦跳得厉害,眸中怒火渐去,咬着唇瞪着他控诉,“你犯规!”

“犯规?”

“你帅得犯规!害我不忍心发火!”

男人沉沉笑开了,缠缠绵绵,在这月夜里,一层一层地荡漾开,魅惑致极,“那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是这么帅,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陆心颜本来说如果他扔下她,她就不要,可话到嘴边死活说不出去,冲出口的只有一个字,“要!”

说完见到男人清亮含笑的眼,懊恼地拍拍头。

特么的太过份了,居然用美色迷惑她!

好吧,谁叫他那么帅,勉强吧!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甘之如饴!

“咳咳,”见两人深情对望,完全忘了周边处境,中年男子咳嗽两声,走到前面来。

萧逸宸揽住陆心颜,静静地看着走过来的中年男子。

此时两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戒备,浑身散发出的淡然,让中年男子忍不住心中赞赏。

不过,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他拿出一块玉,“请问,这是你们谁的玉?”

就着月光,几人瞧了瞧,陆心颜摸摸袖子,发现少了一块,又看那玉十分像自己的,便道:“应该是我的。”

中年男子突然跪下,“属下纪坤,见过主子!让主子受惊了,请主子恕罪!”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金宇嚎叫道:“什么鬼?你现在才认出主子,有没有搞错?老子都快被你吓死了!”

陆心颜眉头微皱,不知如何接话。

她望着萧逸宸,示意他给点意见。

这群人她压根不认识,甚至听都没听到过,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主子?

但若不就此认下,只怕这一行人没法活着出去。

可若认了,万一穿帮…一样没有活路!

萧逸宸果断道:“这玉佩是我送与我未婚妻的。”有什么让他来扛!

陆心颜气得狠狠瞪他一眼,刚才还说不会扔下他,转头就替她来扛是什么意思?

她正欲张口,跪在地下的纪坤开口道:“对不起萧世子,现在这块玉在这位小姐手中,她便是我们的主子!”

嗯?感情是认玉不认人?玉佩在谁手上,谁就是主人?

陆心颜道:“那好,既然我是你们的主子,请马上放我们出去!”

纪坤楞了一会,“这是自然的!请主子放心,既然你手中有这块玉佩,便是这山庄的主人,这里所有一切都是主子您的,您无须担心!”

萧逸宸轻轻蹙眉,“纪前辈,可否…”

纪坤忙道:“不敢,请唤我纪坤即可!”

“可否说明白,我未婚妻对这一切很疑惑。”

后面金毛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也很疑惑。”

“主子,这玉佩何人所赠?”

“请起来说话。”陆心颜道:“瑞王。”

纪坤站起来,“那就没错了,属下正是奉瑞王之命,在此守护了十八年。十四年前,瑞王离开京城前往北州时,派人送来一块玉佩画像,告诉属下,若有朝一日,有人拿着这块玉佩出现,便是在下的新主子。”

纪坤每句话陆心颜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她心里的疑问就多了。

陆丛远说这块玉珮是瑞王所赠,按纪坤的意思,岂不是瑞王将这里送给了陆丛远?但陆丛远明显并不知道这里的存在,否则这些人怎会认了现在持有玉佩的她为主子?

陆丛远既然不知道,那为何瑞王还特意告诉纪坤,以后有人持着玉佩出现,便是他的新主子?

这怎么说,都是自相矛盾!

“一座破宅子,居然要守护十八年,这里面难道有金山?”金宇不屑道。

虽然这宅子里阵法奇妙,可守在这里十八年,太离谱了吧?

纪坤面色一变,欲言又止。

见状,金宇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不…不会真有金山吧?”

卧槽,他这是什么嘴,张嘴就中?

纪坤看了一眼陆心颜。

陆心颜道:“纪…纪坤,有什么就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

“是,主子。”纪坤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有座金山。”

“十八年前,瑞王不堪朝廷纷乱,前来江临游玩,躲避纷争,无意听说有一鬼庄,甚是好奇,便带着两名属下悄悄进来,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破了这里的阵法,然后发现了里面的金山。他那时明白到,应是这宅子的主人,为了防止里面的金山被人抢走,才布下了这么巧妙的机关,只是主人不知何故身亡,未能留下遗愿,久而久之,这宅子便成了人人口中的鬼庄!当时朝中为争夺皇位,几位皇子争得你死我活,若是金山的事情传开,定会引来腥风血雨,瑞王便将此事瞒下,派了属下等五百人在此看守,等有朝一日…”

哪知一守,就是十八年。

后面的事情,纪坤不知,萧逸宸却是知道的。

没多久,当今隆德帝登基在即,在太后的要求下,瑞王回京,与众位支持隆德帝的臣子们,扶持隆德帝上位,当天前太子逼宫,经过几日几夜的厮杀,前太子被诛,萧逸宸的祖父当场丧命,父亲瘫痪,萧家军一众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过了四年,朝廷局势稳定,瑞王自动请缨镇守北州,隆德帝几次挽留不得,含泪送别胞弟。

当时坊间有传闻,原本先皇属意瑞王,但瑞王无意皇位,不过朝中支持瑞王者不在少数,隆德帝担心瑞王有谋反之心,逼得瑞王不得不离京,而这一去十几年,只在太后五十大寿回过一次后,再也没有踏足京城半步。

纪坤这一说,陆心颜越发相信,陆丛远压根不知这鬼庄的存在。

否则以安康伯府那些人的尿性,这金山早就被他们搬空了,何必觊觎她娘的嫁妆?

不过这瑞王送玉珮的用意,可就越发让人想不明白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以陆丛远的能力,要是被人知道他拥有一座金山,那不是摆明着让他去死?

但偏偏这玉佩又是先帝所赐,具有保命的功能!

越想越不明白,陆心颜索性不想了。

现在事情弄明白了,浑身一松,只觉得又累又饿,又干又困。

她有气无力道:“纪坤,我们两天一夜多没吃东西,没喝水…”

“对不起,主子,属下见到主子一时忘形,属下马上让人去准备!”

“纪坤,要不你喊我小姐吧,主子听着怪怪的。”

“是,小姐。”纪坤利落地改了口,招来两个士兵,让他们去准备吃的喝的,同时将陆心颜几人迎到屋里。

终于可以坐下歇口气了,一行人暗暗吐气。

坐了一会,陆心颜想起白芷,“纪坤,这阵里还有别人吗?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姑娘,皮肤苍白。”

“没有了。”

“确定?”

“属下确定。”纪坤道:“当年瑞王交待,若是有人闯入鬼庄,没破阵者,第二天送出去,破了阵的,立马杀掉,以防金山秘密泄露,引来麻烦!所以每天属下都会派人在阵中寻找,这十几年来,没有一天例外。”

“那为何我们没有被扔出去?”金宇好奇道。

“因为萧世子破阵的关系,里面有些阵法发生了变化,属下的人花了一些时间,后来意识到各位太厉害,没敢轻举妄动。”

“难怪了。”

“不过属下保证,这阵中确实已经没人了。”

白芷被抓走,看来不是跟抓走阿珠一样,用来逼她引诱萧世子进换庄,而是有别的目的!

这时士兵们端来饭菜,一看那菜式就知是出自他们自己之手,卖相相当难看。

纪坤难为情道:“这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十几年了,手艺也没精进,让小姐和各位见笑了。”

“没关系。”

饭菜分了两桌,萧逸宸和陆心颜一桌,其余人一桌。

这桌才吃了不到一半,另一桌狼吞虎咽,根本不管那菜味道如何,很快就将桌上饭菜一扫而空。

陆心颜瞟一眼吃相最夸张的金宇,撇撇嘴,饿死鬼投胎么,丢脸!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对面,吃相虽然略快却依然优雅的萧逸宸。

还是她男人可爱,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丢脸!

“多吃点。”萧逸宸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碗里,“两夜一天没吃东西,先吃点好消化的,免得撑着了。”

“是,萧世子!”

陆心颜喜滋滋地夹起放到口中,咬了几口吞下后道:“要不要派人去告诉秋无涯?他肯定担心死了。”

“明天早上吧,我们这些人没有力气出去,纪坤这些人不宜露面。”

逼他们进来这鬼庄的那伙人,肯定还在外面等着。

金山一事过于重大,要是纪坤等人露了脸,难免惹来怀疑。

吃饱喝足后,纪坤带他们去休息。

几人对于这鬼庄仍有几分不放心,只要了两间房,挨在一起,男一间,女一间,万一有事,有个照应。

陆心颜想着她和青桐还有阿珠三人挤一张床,挤一晚上就好了,哪知阿珠死活不同意,说她睡觉姿势不好,还会打呼噜,又因为家里的事有阴影,晚上睡觉身旁不能有人,一定要打地铺。

陆心颜无法,索性三人打了地铺。

虽然有点硬,没床上舒服,但个个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若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陆心颜几人估计可以睡到下午。

早上纪坤让人准备了粥和馒头,一行人用过早膳,活动开后,才终于觉得活过来了。

金宇站在院中,沐浴着阳光,感慨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这时纪坤带着萧逸宸和陆心颜去宅子后面的金山。

本来纪坤只肯带一个人去,陆心颜道她的就是萧逸宸的,不分你我,纪坤无法,只得带了两人一起去。

陆心颜没留意到,当她说出这话时,身旁男人眼中那足以烧掉整座鬼庄的熊熊烈火。

宅子后面是一座小山,四面围着墙,被归纳到了鬼庄的范围内。

为了防止有人从这后面进入鬼庄,这里同样布下了不亚于正门进来的阵法,不过有纪坤带路,几人很快就到了金山。

整座金山被纪坤让人用无数块黑布的油布遮住了,防止阳光照射在黄金后反射出光芒,被人发现引起怀疑。

陆心颜看到那黄澄澄的一大片时,惊到了。

卧槽,这些居然是她的?!

这买下整个天武国都够了吧?

难怪瑞王会如此小心谨慎,要是这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不止天武各派势力会争相抢夺,武林各派,以及天武周边其他国家如乌拉瓦刺西戎长狄等,都会派人前来暗中盗取。

到时候整个江临,怕是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占领。

两人只随便看了一眼,不敢再看,怕被那金黄之物迷了眼。

心中倒是对守着这鬼庄的纪坤以及几百士兵产生敬意,十八年了,天天看着这泼天的富贵,却没有动心,到底是何等心性坚定之人?

萧逸宸突然问道:“纪坤,请问你与那些手下是否为龙卫?”

纪坤惊了一下,没有否认,“想不到萧世子也知龙卫。”

“什么是龙卫?”陆心颜对龙字没什么好感,因为这让她想到那个无法无天的龙爷,还有梳云。

萧逸宸道:“不是龙爷的龙卫,是天武历代皇帝的私人护卫,人数不多,只有五百,却个个以一敌百,并且这五百人有一个神奇的阵法,任何进入阵中之人,都无法活着离开。传闻上一代皇帝若属意谁为下一任皇帝时,便会将龙卫交给他。”

陆心颜惊道:“你是说先皇原本属意瑞王登基?”不然龙卫怎么会在他手中。

“若传闻属实,大约是如此。”萧逸宸道:“瑞王无意皇位,如果龙卫出现在他身旁,定会引来当今皇上猜忌,所以他才会将人放到这鬼庄,这样一来即便皇上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也没办法。”

陆心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就说嘛,一个鬼庄,有这么多精妙的阵法在,为何要五百人守在这里。

原来其中有这样一层深意!

“萧世子猜对了。”纪坤苦笑一声,“属下是龙卫统领,瑞王不想参与皇位斗争,便将我等安放至此。”

瑞王甚至不能亲手将他们交给隆德帝,本该由先皇交到隆德帝手中的龙卫,却由自己的亲弟弟交出,隆德帝会作何感想?

陆心颜道:“不过龙卫突然消失了,皇上没有怀疑过吗?”

“因为有前太子,先皇既然立了太子,所有人都以为龙卫在太子手中。”纪坤道。

“那先太子谋反时,龙卫没有出现,皇上不觉得奇怪?”

萧逸宸道:“听说龙卫有一条铁令,不得轻易参与皇位争夺!不得轻易参与,意思是指除非有铁证,指出当时上位者必须退位!皇上新登基,如果前太子手中没有铁证,指使不了龙卫帮他夺下皇位!”

纪坤意外道:“萧世子倒是对龙卫知之甚多。”

萧逸宸道:“皇上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查找前太子血脉和龙卫下落。”

五百龙卫,其杀伤力可比千军万马,如果前太子余孽找出或者制造足以以假乱真的铁证,那么加上朝廷暗中潜伏的前太子党,足以与隆德帝相抗衡,所以这些年来,隆德帝从未放弃过寻找龙卫。

正因为如此,萧逸宸才能通过朱雀堂,查到这些往事。

当然,也还有别的原因,让他不得不去查这些过往恩怨。

陆心颜听得暗中咋舌,卧槽,她有了这五百人,不就等于有了千军万马?

突然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好不真实!

几人边说边往宅子里走去。

陆心颜道:“纪坤,现在外面有些乱,我的一个朋友不见了,外面萧世子的人还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我们不能久留,要先走了。”

“属下明白。”纪坤欲言又止,“小姐,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属下等五百人在此十八年,日日都盼着瑞王将咱们带出去,所以您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待我们在江临的事情解决了,我会分批放你们出去,不过你们得小心,不能让别人发现行踪。”

纪坤没想到陆心颜会一口应下来,毕竟他们的身份,现在是个大麻烦!他激动道:“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会约束好其他人,绝不会被人发现。”

“现在你们不宜露面,你告诉我们如何离开就好了。”

“属下知道。”纪坤拿出一张纸,“这是属下连夜绘制的阵图,只要按照上面的路线行走,很快就能走到门外。以后若要进来,亦是如此。”

陆心颜接过,“那,告辞了。”

一行人按照路线指引,很快来到大门前。

白发男子钱万道:“各位,在下先走一步。”

齐飞紧紧盯着他,暗中运气。

这里除了他之外,其余都是自己人,关于鬼庄里的一切,可以保证不说出去,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就不好说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觉得应该将此人杀了。

钱万瞟了他一眼,齐飞浑身一凛,“各位,在下以性命发誓,这里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在下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字,若有违者,粉身碎骨。”

“姐姐,这个伯伯之前救了我和小恩,他是好人,小恩,你说是不是?”阿珠拉着陆心颜的袖子,撞了一下吴恩,示意他开口说话。

这两天的遭遇对于吴恩来说,简直像梦一样不真实,加上受伤,他一直浑浑噩噩的,直到阿珠撞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噢了一声,“对,阿珠说的对。”

阿珠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阿珠说的肯定是没错的。

陆心颜看向萧逸宸,这个白发男子在阵中自顾不暇时,愿意伸出援手救下阿珠和吴恩,足以说明他是好人,但好人,不代表不贪心,特别是面对这富甲天下的财富,足以让人丧失所有的人性!她不敢赌,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可这个人曾经跟他们并肩作战过,在关键时刻若没有他在,他们所有人可能已经死于天罡百星阵中。

虽然他全力合作,一半是为了他自己,但不能因此把别人的恩情,当作理所当然。

所以对一个有着救命之恩的人,她说不出杀了他以绝后患这样的话。

她看着萧逸宸,萧逸宸明白她的想法,给了她一个无论她做怎样的决定,都支持她的微笑。

陆心颜心中定下来,她对着钱万露出清浅的笑容,“再次多谢大侠对阿珠的救命之恩,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人心不可揣测,但不能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钱万看了一眼阿珠,见她眸光闪动,拱手道:“在下记住了,后会有期。”

说完,整个人化作一道极快的流光,朝着左边林中的方向,迅速消失不见。

“好俊的功夫!”

齐飞低呼,同时心中庆幸,好在少夫人让他走了,不然真打起来,以那人的功夫,一样能全身而退,说不定反而为他们招了个强敌!

“出来,里面的人,滚出来!”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整齐而愤怒的吼声。

二四一、热不热,要不要脱衣?

鬼庄外一百米,无数百姓蜂拥而至。

本来一群人声势浩荡,气势十足,一副要替天行道、视死如归的样子,然而到了这鬼庄附近后,出于本能的畏惧,个个开始停滞不前。

秋无涯带着一众朱雀堂的人,守在鬼庄门外,警惕地看着不远处黑鸦鸦的人群。

关于昨天的流言,朱雀堂其他的人第一时间上报了,所以秋无涯很清楚,这些人要来干什么!

正当他全神戒备时,身后骷髅头大门,发出一声古老沉重而缓慢的声音。

“吱…呀…”

百米外的百姓,第一次亲眼目睹鬼庄的门打开,他们本来叫喊着要里面的人出来,见此却本能地向后退,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生怕大白天的,里面会出来什么吃人的鬼。

有些人甚至用手捂住脸,又禁不住好奇,偷偷从手指缝里瞧。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个子很高,一身藏蓝色捕快装,双眼炯炯有神,他出来的时候动作随意,却在脚踏出门外的那一瞬间,稍微停滞后,面露警惕。

“少爷,少夫人,外面聚了很多百姓。”齐飞轻声示警。

百姓们见是个活生生的人时,通通松了口气,同时亦在心中亦发肯定,这鬼庄是黑水崖盗匪的老巢!

在一对精致的少年和少女走出来后,人群中突然想起一道惊喜颤抖的声音,“小恩!”

“祖父!”吴恩还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听到吴桥的呼声,高兴地招手。

吴桥激动道:“快过来,过来祖父这。”

吴恩看了一眼身旁的阿珠,有些犹豫,虽然很想念祖父,但他更想跟阿珠在一起。

吴桥见状,气恼不已,恨不得跑上前将吴恩拉走。

他脚正要动,眼角余光瞥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一男一女,硬生生停下了。

那是一对仿若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儿,笔墨难以形容他们绝世无双的风华,那些从未见过他们的老百姓们,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更多词,来形容这一对璧人,只觉得称为天上的仙人也不为过。

这时一道突兀尖利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看!那就是萧世子,他完好无缺地出来了!说明传言没错,萧世子勾结黑水崖盗匪,抢走贡品,贼喊捉贼!大家一定要让他给个说法!”

“他旁边的女子就是珠珠郡主,杀死丁龙、逼迫朱氏、威胁徐大当家和吴会长,在京城害死孔尚书嫡长孙、臭名昭彰的珠珠郡主!必须让她自首!”

“大家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要将这对道貌岸然的奸夫**绳之于法!”

“为民除害,绳之于法!”

几句话将百姓们暂时压下去的火顺利地挑拨起来,在有心人的带动下,百姓们开始朝鬼庄跑去。

同时开始扔掷手中的石块,臭鸡蛋,烂青菜叶子。

“你们滚出江临!”

“一定要给个说法!”

望着愤怒激动的百姓,萧逸宸皱起眉头,秋无涯迅速将现在的情况禀告后,道:“少爷,现在怎么办?”

齐飞气得跳脚,“这些百姓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去跟他们讲理!”

“去了也没用!”陆心颜道:“老百姓是最善良的一群人,但天生缺乏明辩事非的能力,所以也是最易被煽动的一群人!你跟他们讲,只会越描越黑,特别这里面有专门的水军在操控。”

经历过网络时代舆论的陆心颜,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种可怕性,对方已经掌握了舆论优势,任何的辩解都是徒劳无功!

金宇站出来,“我来说,我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会听我的!”

齐飞连忙让位,“对对对,金公子,你的话他们应该会听的!”

“小金毛,我劝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陆心颜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天啦!金大人被他们劫持了!你们看到没,金大人受伤了!两只手臂都受伤了!”

“这群人里面为什么只有金大人受伤了?肯定是被萧世子他们害的!各位,布正使金大人和这位金大人,为我们江临做出了多少贡献,如今他被贼人劫持,我拼了命也要将他救出来!”

“我不是…”金宇目瞪口呆,张着嘴刚说了三个字,便被一声高过一声的“誓死救出金大人!”的声音给淹没了。

没人听他说什么,也没人在乎他说什么,他的样子,让所有人先入为主以为他被这一伙人伤了!

草!金宇忍不住爆粗口!

看着越逼越近越来越激动的人群,萧逸宸当即立断:“小金毛和吴恩交给他们,其余人,分头行动。”

这世上最憋屈的事情,大概是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在面对千夫所指时,无法使出。

倘若现在面对的,是一群捕快、官兵、山贼、武林人士,他们大可大展拳脚,打个痛快。

可这里面,九成以上,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下不了手,也不能下手!

“青桐子言,你们回林府,防止有人暗中动手,齐飞无涯,你们带着阿珠离开!”陆心颜伸手搂住萧逸宸的腰,生怕他会将自己留给别人。

萧逸宸反手搂住她,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不,姐姐,我要跟你一起!”阿珠大声道。

吴恩默默道:阿珠,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不行!”陆心颜第一次断然拒绝阿珠的请求,“生死攸关,不得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话没说完阿珠双眼一闭,后面的齐飞接住她,原来是齐飞点了她的穴道,“少爷,我们回朱雀堂查清楚此事,还少爷和少夫人一个清白。”

“小姐,萧世子,你们保重。”青桐扶着子言,不舍道。

这群人的目标是萧逸宸和陆心颜,如果抓不到他们,一定会迁怒林府!青桐不想离开,但她知道,这是最合适的安排。

“你们小心!”陆心颜落下最后一句后,萧逸宸搂着她,脚尖轻点,纵身向鬼庄旁边的老林跃去。

“往那边逃了,快追!”

“绝不能让这对奸夫**跑了!”

萧逸宸与陆心颜一离开,所有人往他们的方向追去,鬼庄前瞬间干干净净。

吴桥赶紧上前拉走吴恩,吴恩挣扎道:“祖父,你为什么跟他们一起?萧世子没有勾结黑水崖…唔唔…”

“我的小祖宗,什么都别说了,快跟祖父回去!”吴桥大惊失色地捂住他的嘴,生怕被还没走远的百姓听到,回头找他们麻烦,说他们黑白不分,事非不辩,被人洗脑!

同时有两个捕快上前站到金宇跟前,“金大人,对不起,让您受惊了!”

金宇气得一人一脚,踹翻在地,“气死老子了!到底怎么回事?雷姜呢?袁修呢?”

他气起来也不管什么官位高低,尊老爱幼,直呼其名!

其中一个捕快爬起来,跪在地上,伸手往远处一指,“袁大人和雷大人在那边。”

金宇这才发现前面一个拐角处,袁修和雷姜带着一群捕快隐在那里。

“我去找他们问明白!”什么玩意?让他知道是谁在诬陷他三师哥,非剥了他皮不可!

“别冲动!”秋无涯挡在他面前,同时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金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这怎么可能?”

贡品被劫案,萧逸宸不让他跟着一起查,所以很多事情他并不清楚,然而秋无涯现在跟他说的这些话,也让他根本不敢相信!

“金公子,你回去好好养伤,孰是孰非,少爷自会查清楚!”

秋无涯说完,与齐飞交换一个神色,两个带着阿珠迅速离去,其余朱雀堂的人,也很快撤个干净。

金宇楞了半晌,直到袁修与雷姜从远处起来,“世侄,你没事吧?”

“金大人,这这这可怎么办?”雷姜看到金宇手臂上的绷带,吓得腿软,对着两个捕快喝道:“还不快带金大人回去医治?”

金宇摇摇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的脑袋,“袁大人,雷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雷姜苦着脸,“金大人,具体下官也不是十分清楚。”

昨日那场讨伐会,袁修和苏盛并没有通知他参加,等他收到风时,全江临的百姓已经一边倒地认为萧世子与黑水崖勾结。

他只是个小小知府,谁都得罪不起,明知这其中有蹊跷,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盼这事能快点了结,否则出了事,他身为江临父母官,脱不了干系。

“世侄,这事回去后,本官慢慢解释给你听,哎,本官也没想到,萧世子与珠珠郡主居然是这样的人!”袁修叹口气,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世侄,这鬼庄里面,到底是什么?”

“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金宇低低咒骂一声,“我被关了两天两夜,醒来就发现自己站在门口。”

袁修看了他手臂上缠着的绷带一眼,“世侄手臂上这伤,是谁包扎的?”

金宇耸耸肩,“大约是那群人好心,看我受伤帮我缠的吧。”

“这么说来世侄不认识刚才那些人?”

“认识啊,”金宇垂了垂眸,“前几年我随阿爹去京城,面见太后和皇上时,见过萧世子。袁伯伯,你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说到最后,金宇面露不高兴。

“怎么会呢,世侄千万别误会。”袁修扯开嘴角,露出和蔼的笑容,“我是担心你被他们给骗了!先回去好好找个大夫瞧瞧,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慢慢说。”

——

萧逸宸带着陆心颜在林中奔跑。

不时有嗖嗖、噗噗声响起,是混杂在百姓中的高手,发射暗器,被萧逸宸打飞射入树身的声音。

他们速度极快,很快便将那些百姓抛开老远。

然而那些人并没有放弃,一直叫骂追赶。

这片老林因为在鬼庄附近的关系,十几年来没人进来过,没有路,萧逸宸运用轻功,双足踩在树上,借助其力快速腾挪,直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时,才终于停下来。

“累坏了吧?”陆心颜体贴地道:“要不我们休息一下,我帮你捶捶腿。”

若是平时,萧逸宸自是求之不得,不过现在,“我没事,继续往里面走,我们现在没有退路。”

百姓们疯狂起来,其势无人可挡!

不能对他们动手,只能避其锋芒!

“那你累了出声,我看他们暂时追不上来。”

“嗯。”萧逸宸拉住她的手,“小心些,跟在我身边,刚才我听到动物的声音,这座老林里,可能有猎人留下的陷阱。”

“好。”陆心颜乖巧道。

萧逸宸勾勾嘴角,“乖,出去了有奖。”

“好!”陆心颜笑眯眯道。

现在的她,对于萧逸宸的不管奖赏或是惩罚,都万分欢喜和期待。

男人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来这江临最大的收获,大概是身边的女子,终于将他放在了心上。

“萧世子,那是什么果?可以吃吗?”陆心颜指着一棵树上红艳艳的果子,咽着口水问道。

那果子似桃非桃,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但一看就让人垂涎欲滴。

“可以吃,你等着。”

萧逸宸说完,很快飞身不见,再回来时,衣袍上兜了好几个果子。

“哇!”陆心颜开心地拿起一个,用帕子擦了擦,递到萧逸宸嘴边,眉眼弯弯,“辛苦你了,萧世子,来,你先吃一个。”

“你吃,我不饿,也不渴。”男人柔声道,看到她如花笑脸,什么苦什么累都不存在。

“你先吃嘛,不吃一个,那咬一口。”

萧逸宸见她坚持,不忍拂她的意,张嘴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

陆心颜见他吃了,也不介意是他吃过的,顺着咬了一口,双眼一亮,“好吃!”

她将果子递到萧逸宸唇边,示意他再吃一口。

男人的眸光,却停在她唇上流连不去。

那果子色泽极艳,刚才陆心颜咬的时候,沾了些许在唇上,衬得那唇异常妖艳。

“快吃啊。”陆心颜催促道,她正回味着那酸甜的滋味,没留意他的眼神。

萧逸宸咬了一口,在陆心颜收回果子想咬时,手突然被抓住,然后一道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呜…”

密密麻麻地吻将她缠绕住,陆心颜浑身一软,手中果子掉到地上,双手不自觉环上男人的颈,开始回应他突如其来的深吻。

那一口酸甜的野果,在两人唇舌间传递,像极了之前在鬼庄时的那一颗糖。

野果化掉,果汁一部分流入喉咙,一部分顺着唇间滑落,从颈部没入衣领间。

萧逸宸巡着那酸甜的味道,不由越来越下。

他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搂着她的腰,刚刚摘下的果子,早已在吻住她的那瞬间,掉在地上,顺着斜坡一路不知滚到了哪里。

酸甜可口的滋味,令他不自觉加重力道,想要索取更多…

“咝…”怀中女子倒抽口气。

萧逸宸回过神,望着那雪白上红肿的一片,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

他拉好她的衣襟,粗砺的拇指,擦掉她唇上残留的野果汁,眸色幽暗,声音暗哑,“别再勾引我。”

越接近成亲日,他越难控制自己身体里的暴躁不安的野兽。

陆心颜一脸茫然:她啥时候勾引他了?

虽然她现在一点都不介意他的亲近,甚至隐隐带着期待,可不是她的锅,她不背。

“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倒是你时不时用那张脸勾引我,陆心颜委屈地想。

男人英俊的眉眼蹙起,“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发丝,你的呼吸,你所有的一切,都在勾引我,无时无刻。”

陆心颜:…萧世子,你确实你是在指控我,而不是在撩我?

天啦,又被他撩到了!

陆心颜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快速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笑嘻嘻道:“我反对,明明是你无时无刻都在撩我。”

她松开手,霸道道:“不许反驳!”

他眉眼一弯,眸中满天星辰流光溢彩,“不反驳,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心颜心中甜丝丝的,拉着他的袖子,“我想吃果子。”

“等着,马上。”

说完嗖地一下消失在原地,只见那果树晃动几下,藏蓝色的身影,很快回到陆心颜身边。

“谢谢~”陆心颜笑眯眯地道谢后,拿起一个果子擦干净,咬了两口后,眸光半眯,看着萧逸宸道:“萧世子,你热不热,要不要脱衣?”

男人浑身一紧,眸光含火,宠溺又无奈道:“不要胡闹。”

“萧世子,你想什么呢?”陆心颜眨眨眼,“我只是觉得你身上这件捕快服有点碍眼,配不上你。”

萧逸宸:…

媳妇儿都说碍眼了,还穿着干什么?当下将果子往地上一放,迅速将捕快服脱掉扔了。

动作快得,陆心颜连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眨一下,呃…

其实她真的只是想调戏一下他而已!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

陆心颜不好自打嘴巴,捡起一个果子擦干净,讨好地送到萧逸宸手上,“逸宸哥哥,好甜的,快吃。”

女子刻意压低的声音软软糯糯,这称呼一出,萧逸宸眸光闪了闪,接过果子大口吃了起来。

两人吃了一会果子,原地休息一会后,继续手牵手向前走去。

林子外的百姓,一时半会散不了,他们要找一个可以住一晚上的地方。

走了一会,陆心颜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远处大叫:“萧世子,那边有炊烟!”

有炊烟,即代表有人家!

很快,一排排整齐的黄墙灰瓦的农家宅子,出现在两人视野里。

他们站在林中高处,远处风景尽收眼底。

绿色的稻田像波浪一样,不少头上戴着草帽的农人正在田间劳作,村里大树下,小孩子嬉笑追赶,隐约还能听到汪汪汪地狗叫声。

此时快到午膳时分,家家户户开始冒起炊烟。

白色青烟直冲云霄,三面环绕的青山朦朦胧胧,像仙境中的天山一样。

“哇!想不到这深山老邻里,居然有这样世外桃源的地方!”

陆心颜一个兴奋,挣脱萧逸宸的手,欢呼着朝那村子跑去。

“小心!”

警告的声音刚刚出口,陆心颜只觉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

“哎哟!”

她轻唤了一声,接着腰身一紧,整个人斜着腾空向上。

陆心颜正要抬头向萧逸宸说声谢谢,只见一张巨大无比的网,飞速向他们罩来!

“小心!”她尖叫一声。

同一时刻,萧逸宸略一运气,搂着陆心颜在空中一个优雅地旋转后,向左边掠去,想要避开那张大网。

刚刚转身,却见左边同样飞出一张巨网。

萧逸宸硬生生在空中再转,然而四面八方均有巨网飞出,已是插翅难逃。

他将陆心颜抱在怀中,任凭其中一张网网住他们,身形蜷曲在一起,然后被吊到半空中。

陆心颜懊恼不已,刚进林的时候,萧逸宸就提醒过她,这深山老林里,可能会有猎人的陷阱,所以一直牵着她的手。

结果她看到不远处的山庄,一个忘形,甩开他的手,哪知马上就中招了。

她中招不说,还连累萧逸宸一起中招。

“对不起啊,萧世子,都怪我一时兴奋…”

“跟你没关系,是我疏忽,没看出我们早就进了这巨网陷阱。”萧逸宸道:“这陷阱太霸道,只要进入者,稍不小心就会触到机关。”

陆心颜被安慰到了,“对了,我有匕首。”

她挣扎着身体,想取出身上的匕首。

“没用的,这网材质特殊,一般的匕首割不开!”

“那现在怎么办?”陆心颜傻眼,“就这样被吊着?要不我试着吼几吼,你说那村庄的人,会不会听到我们的呼救声?”

萧逸宸在网中感受了一个风向,“现在是逆风,即便我们喊,声音也很难传到那里。”

陆心颜泄气道:“那现在怎么办?”有萧逸宸在,她一点脑子都不想动。

“既然不远处有人烟,这里有陷阱,说明这陷阱十有八九是那村里的猎人设下的,最多一两日,肯定会有人来的。”萧逸宸道:“你先安心睡个午觉,说不定一会睡醒了就有人来了。”

陆心颜动了动,她压在他上面,后背抵着他前胸,身子蜷曲在一起,“这怎么睡?算了,和你说说话。”

这样的姿势别说睡觉,就这样多待一会,全身就麻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网渐渐被拉成长形,原来萧逸宸用力将网撑开,让两人平直叠躺在上面。

幸亏那网大!

这样一来,陆心颜舒服多了。

她反身笑眯眯地亲了一下萧逸宸,“萧世子真是居家旅游之必备,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有你在,都不用担心。”

萧逸宸不懂什么叫居家旅游必备,见身上小人儿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身心舒畅,“你先睡会,养足精神。”

陆心颜也不跟他客气,她是女子,又没有他那么高强的功夫,体力各方面跟不上,时间一长很容易拖后腿。

“那我睡了,”陆心颜趴在他胸口,闭上眼,“等会见,萧世子。”

蝴蝶一样闪动不停的长睫慢慢安静下来,密密麻麻,又弯又翘,像把小扇子。

她的呼吸清清浅浅,透过那薄薄的白色单衣,洒在他结实敏感的胸膛上,像一根羽毛,有节奏地轻轻挠着。

萧逸宸原本只是静静看着她,慢慢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热起来,嗅觉同时苏醒,只觉那幽幽香气从鼻子一路钻到心底,向下…

太阳高挂正空,烈烈光芒透过树叶间隙,星星点点,洒落在陆心颜背上,以及网着两人的网上,远远瞧去,像被金光笼罩住一样。

一位三十多岁、神情憨厚的猎户见状,忍不住张大嘴,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大叔。”清冽的声音,自那光中传出,“您是这附近的猎户吗?在下与未婚妻从外地来此游玩,无意闯入这老林,不小心中了机关被网住了,请您帮忙放我们出去,在下一定重酬。”

“你…你们是真人?”不是仙人?那猎户呆楞问道。

“大叔若不信,可走近瞧瞧。”

猎户不由自主走近,仔细瞧了一眼,发现是真人后,连忙道歉,“对不住,两位,前些日子有人发现这老林中有老虎狮子出没,村里人怕它们会跑到村中害人,便在这里设了这网阵,没想到将两位网位了!”

“是我们误闯在先。”萧逸宸和气道:“可以将我们放下来吗?”

“噢,等等。”猎户似反应过来,走向不远处,也不知怎么弄了一下,吊着萧逸宸两人的网慢慢降下来直至地面。

猎户上前,解开他们头顶独特的结,网打开,萧逸宸与陆心颜从中走出来。

之前在萧逸宸发觉有人靠近时,已经轻声唤醒了陆心颜。

“多谢大叔。”陆心颜自袖中掏出几锭银子,微笑着送到猎户面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猎户被两人的容颜惊到,见她如此,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本是我们的网不小心网到了你们。”

陆心颜眼珠子转了转,“大叔家离此处远吗?”

猎户指了指远处的村子,“我家在那里。”

“我与我未婚夫还未用膳,要不大叔请我们用顿便饭,这些银子当是饭钱。”

“应当的,应当的,不过粗茶淡饭不值钱,这银子太多了,使不得。”

猎户怎么也不肯收下,陆心颜无法只得收起来,“大叔怎么称呼?”

“我姓刘,两位怎么称呼。”

“刘大叔,我未婚夫姓乔,我姓朱。”

“乔公子,朱小姐,从这边过去很快就到了,这路不好走,两位小心些。”

“知道了,刘大叔。”

两人跟在刘大叔身后,一路小心地向村子走去。

鸡鸣狗吠,小孩嬉闹、妇人喊人归家吃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饭菜的香味,吹到他们的鼻子里。

陆心颜忍不住咽咽口水。

村头有棵极大的榕树,几个小孩子正围着捉迷藏。

“小黑子,我在这里,快来抓我呀。”

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清脆地传来,本来大声逗弄着扮瞎子的一个男童,突然停下来,也不叫唤了,楞楞地看着不远处。

“大头,你在看什么?”

其余几个好奇地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然后齐齐如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

只有扮瞎子的男童小黑子浑然不觉,伸着双手在空中乱摸索,摸到一人手臂后紧紧抓着,另一手惊喜地扯掉头上的黑布,“我捉到…”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远处,跟在刘大叔身后的两个身影,挤到最前面,“大…大头,他们是天上的…仙人吗?要不然,怎么生得…那么好看?”

大头不耐烦地推开小黑子,“你问我我问谁啊?别挡着我看!”

“可带他们来的刘大叔是你爹啊,不问你问谁?”

对哦!大头扯开嗓子大叫,“阿爹!他们是你请来的仙人吗?”

二四二、留下结婚生子,男耕女织

“胡扯!”刘大叔板着脸瞪了小儿子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玩?我上山前跟你说什么来着?看你一点都没记住,给我把皮绷紧了,回去我抽你!快回去帮你娘还有姐姐做饭去!”

大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转身朝家的方向跑了。

刘大叔回头道歉道:“对不住,我家那小子,没见识,唐突二位了。”

“一瞧就是个机灵的小家伙,我倒是欢喜的很!”陆心颜笑眯眯地挥手跟那群傻站在榕树下的男童们打招呼,弄得半大的小子们,个个面红耳赤。

萧逸宸淡定地将半空中的纤手抓住,十指交叉,垂下掩于袖中。

半眯的双眸从那些男童身上扫过,强大的威压,震得那些男童头都不敢抬。

陆心颜问:“刘大叔,你们这村子叫什么名字?”

“我们这村子没名字,十多年前甘山洪涝,淹了不少地方,我们就是那时候逃难来此。村里的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没个统一的姓,所以一直没起名字。”

几人边说,边走到一处农家宅院,篱笆墙边开满鲜艳的野花,红红黄黄的,煞是好看。

刘大叔顺着陆心颜的眼光瞧去,笑道:“那是小女去山上挖来的。”

陆心颜道:“难怪这么好看,就说跟一般的野花不同。”

“大头他娘,小花,来客人了!”

刘大叔提高音量,一吼完,厨房方向出来两道身影,一胖一瘦,身上都围着一块灰蒙蒙的布,瘦的那个头上绑着一块粉色刺绣手帕,十三四岁模样。

刘婶和小花一出来,见到院中两个仙人似的人儿,一下子都愣住了。

“傻愣着干什么?小花,带客人进去,倒点茶水好生招呼着,大头他娘,加两道菜。”

“好勒!两位客人稍等!”胖的那个是刘婶,爽快应下了。

刘大叔道:“乔公子,朱小姐,抱歉,我有事要去隔壁一会,很快回来,两位将这里当成自家一样就成。不必客气!”

“刘大叔您忙。”

旁边瘦瘦的小花,有些扭捏地走过来,飞快地瞟了两人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眸子,“两位,这边请。”

陆心颜笑道:“多谢小花妹妹。”

小花脸上绯红,“不用客气。”

她带着两人走向屋内,一张四方桌放着针线篮子,里面放着两件缝补的衣裳,和一块不知绣着什么图案的手帕。

小花连忙拿起篮子要往内屋放,陆心颜拉住她道:“小花妹妹,我会绣花,要不我教你?”

她方才随意一瞧,便瞧出那手帕上的花绣的乱七八糟,有心用此拉进距离。

“真的吗?”小花欢喜地飞快看了她一眼,她肤色不白,眼睛却生的很有灵气。

陆心颜直接从篮子里拿出帕子和绣花针,就着原本的图案飞快绣起来,很快,一朵桃花活灵活现。

“哇!”小姑娘惊讶极了,一双灵气的眼,瞪得大大的,“桃花!朱小姐你好厉害,绣的比小姐…”

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小花飞速捂住自己的嘴,“我…我去给你们倒茶!”

她跑出去后,很快又回来了,不止她一个,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之前在村口那个叫大头的男童。

大头一点也不怕生,一双跟小花很相似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陆心颜,“这位姐姐,你真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

陆心颜笑得眉开眼笑,“你叫大头是不是?你见过多少个姐姐呀?”

大头掰起手指头,“隔壁阿翠姐姐,阿水家的小兰姐姐,阿木家的小燕姐姐…还有…”

小花打断道:“弟弟,阿娘一个人在厨房里,快去帮忙,不然阿爹回来,又要骂你了。”

大头做了个鬼脸,明显一副很不想走的样子,但碍于刘大叔的淫威,眨也不眨眼地想多看陆心颜一会再走,却见那个好看的哥哥挡在眼前,居高临下,用一种男人之间才能懂的眼神看着他。

哥哥好凶!大头撇撇嘴,转身往厨房跑去。

“朱小姐,乔公子,请喝茶。”

“谢谢小花妹妹。”

茶水很浊,一看口感就不太好,但这并不影响陆心颜想喝的心情。

她端起一杯茶,讨好地放到萧逸宸手边,“逸宸哥哥,喝茶。”

女子眸光明亮,流光四溢,萧逸宸瞧了她一眼,接过了茶。

陆心颜暗中吐口气,哎,这萧大爷,连小孩子的醋也吃,真是的!

喝了两口后,陆心颜道:“小花妹妹,来,我教你绣花。”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正好打发时间。”陆心颜主动拿过针线篮子,一个不留神,扫到茶杯,那茶杯快速往地上跌去。

陆心颜惊呼一声,“啊!”

茶杯掉下的方向在陆心颜右边,而萧逸宸坐在左边,桌子挡住,想救茶杯已是不及。

见陆心颜惊呼,他急道:“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小花灵敏的一弯腰,右手快速而灵活地接住茶杯。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神色自若,仿佛是从地上捡了一样东西起来。

陆心颜那声啊的尾音,收在喉咙里,她呆了呆,“小花妹妹,好身手。”

小花羞涩笑道:“我们村里的女孩子,自小爬树蹲墙上山,比一般人反应迅速一点而已。”

“那也是,好厉害。”小荷从小也是在庄子里长大,跟那些男孩子疯玩一起,就没有这么敏捷的身手!“来,小花妹妹,你先绣给我瞧瞧。”

小花知道自己绣得差,有些害羞,不过还是忍着羞意拿起绣花针开始绣起来。

陆心颜在旁边边看边指点,佯装替小花选绣线时,将之前刘大叔不愿意收的银子,放到那篮子里。

微一抬头,只见身边男人轻轻勾唇,表明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陆心颜冲他眨眨眼,又低头继续指点小花。

“小花,饭好了,出来帮忙拿碗筷!”

“知道了,阿娘!”

小花放下帕子,“朱小姐,我先出去了。”

“去吧,用完膳我再教你。”

小花走出去后没多久,刘大叔在外面喊道:“乔公子,朱小姐,请出来一下。”

陆心颜与萧逸宸对看一眼,也不知各自想到什么,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屋子,突然从篱笆墙外跳出好几个汉子,朝两人逼近。

小花和大头站在厨房外头,一脸震惊,刘婶站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靠过来。

萧逸宸将陆心颜挡在身后,神色淡淡道:“刘大叔,你这是何意?”

刘大叔收起之前的憨厚,目光凌厉道:“对不起,乔公子,我们这村子因为人口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来此做客的客人,必须留下。”

“留多久?”

“十年。”

萧逸宸道:“我与我未婚妻,恐怕留不了那么久,外面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解决。”

刘大叔笑了笑,“两位身份不俗,更不能离开这里!”

“若我们执意要离开呢?”

“那就…不客气了!”

刘大叔手一扬,那几个汉子握紧拳头,摆出架式,向萧逸宸身上挥去,拳头虎虎生风,力道竟是相当不弱。

萧逸宸略略挑挑眉,似意外又似在意料之中,伸手随意几下,迅速解了那几人围攻。

“各位,在下并不想多生事端。”

他只是化解了几人的攻击,并未反击,此话暗含先礼后兵的意思,是说如果对方不再强求,他也就此算了,如果对方继续进攻,就别怪他不客气!

刘大叔见他轻易化解,很是吃了一惊!

能避开老林众多精妙陷阱,一路走到巨网阵才掉入陷阱,说明眼前这俊美非凡的男子,绝非普通人!

所以他并没有轻敌。

在将人忽悠到此处后,立即找来几个村中一等一的好手,哪知,似乎还是低估了对方!

刘大叔面色微沉,“乔公子,我等无意伤你,只要你愿意留下,便可就此罢手,否则…”

萧逸宸打断道:“既然道不同,那就不必为谋,得罪了!”

说罢,一股真力运于手心,双掌交错,强劲的掌风向那几名汉子袭去,几人瞬间跌出墙外。

萧逸宸优雅地收回双手,淡淡道了一声,“得罪了。”

陆心颜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眼里全是星星:哇!萧大爷,帅呆了!

刘大叔及站在厨房门口的刘家人目瞪口呆,看着那缓缓走向门外的一双壁人,楞是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萧逸宸陆心颜两人快要走出刘家篱笆门时,突然传来一道极其阴冷暴戾的声音,“想走?没那么容易!”

同时,一道凌厉的气流向萧逸宸袭卷而去,萧逸宸眸光一眯,迅速将全身真气凝聚双臂及双掌,挡下那突来一击,两拳相碰,强大的气流像在湖心投入石子,一层层荡漾开。

陆心颜有萧逸宸护着,没被波及,而站在不远处的刘大叔,只是被那气流尾巴扫一下,居然得倒几步才站稳。

第一个回合交手下来,两人都心中一惊。

那人停下手,阴冷的眸子,带着冰封的寒意看向萧逸宸。

他一身黑袍,身形魁梧,面上全是胡子,看不清实际年龄,那双眸子如千年寒冰,不只阴冷还带着极重的戾气。

此时,在看清萧逸宸的长相后,他冰冷的眸底,划过一丝愕然。

“你是谁!?”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极有质感,且带着强大的威压。

刘大叔走过来,“寻哥,他就是我托人给您送口信中的那人,姓乔。”

名寻哥的男子,锐利的双眸仔细扫过萧逸宸,十分肯定地摇摇头,“不,他不姓乔!”

“那阁下以为我是谁?”萧逸宸神色自如地反问,没有因为对方拆穿他的假名而露出半点慌乱。

寻哥盯着他,似乎扯了一下嘴角,大胡子抖了抖,“总之,你不姓乔。”

“阁下何以这般肯定?”

“你不愿说便罢了。”寻哥意味深长道:“来日方长!”

长字音一落,他身形化为一缕黑光,疾速向萧逸宸攻来,萧逸宸知道此人是劲敌,一直全神贯注,没有丝毫放松,见对方来势汹汹,将气运于全身,迎身而上。

一黑一白交缠在一起,阵阵气流直迸而出,化作刀刃,向除了陆心颜所在之处劈去。

两边的篱笆墙上落下无数道刀痕,刘大叔慌忙退开,生怕被殃及鱼池。

陆心颜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对阵的两道影子。

突然气流停下,白色身影似有一瞬间停顿,趁着这个机会,刘大叔蹿到陆心颜身边,一手扣住她的喉咙。

“住手,否则我捏碎你未婚妻的喉咙!”

白影迅速掠回,萧逸宸浑身如罩冰霜,眼中冷意化为实质,双眸猩红,凌厉威压铺天盖地逼向刘大叔。

刘大叔腿打颤得差点跪下,他猛地咽咽口水,“乔…乔公子,我无意伤你们,只是村中规矩,凡知道这村子存在的人,要么留下,要么死,我才不得已如此。”

“老赵,替他们戴上铁镣。”寻哥懒洋洋吩咐。

“是,寻哥!”之前被萧逸宸击飞在篱笆墙外的一名汉子,应声而来,手中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两副铁镣,迅速套在萧逸宸及陆心颜手上。

村子祠堂里。

那里半边供着关二哥,半边是牢房。

里面霉味很重,不见阳光,小木板床上和地上的稻草潮湿,看得出很久没有人住过。

萧逸宸和陆心颜被人推进去。

咔嚓一声,牢门被锁上,刘大叔面带愧疚道:“两位放心,除非两位自动寻死,村里的人是不会伤害你们的,也不会虐待你们!一日三餐会有人送吃的来,隔三天会有人带你们出去清洗,两位请放心在里面呆着,晚上睡觉的被子,等会会有人送进来。”

走了两步,他又转过头,“听大叔一句劝,如果你们不想待在里面,趁早答应留下来!只要你们答应留下来,村里会为你们盖间屋子,让你们成亲,直到你们生了娃,真正成了咱村里的人,到时候就没人再看着你们了。否则,两位会一直关在里面。人生苦短,还望两位想清楚。”

刘大叔说完,见牢里的两人似乎没将他说的放在心上,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人是他带来的,他尽自己的力了。

刘大叔走后,陆心颜将床上的稻草掀到一边,拿出帕子使劲擦了擦,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萧世子,过来坐一会。”

萧逸宸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下,铁镣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辛苦了。”

陆心颜低垂着脑袋,“哎,都是我没用,看得出了神,没来得及躲开,被人威胁,还连累你。”

“不是你的错。”萧逸宸想用手摸摸她的头,刚一动铁镣响动,怕会伤着她,放弃了,“是我跟那人交手时分了神。”

“分神?”陆心颜不解道。

“他的招式,有些眼熟,所以我不小心走神了。”萧逸宸道:“他一口咬定我不姓乔,我猜想,或许我们有共同认识的人。”

“难道他认识你爹娘?”

萧逸宸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听他声音,年纪应该在三十以上。”

那帮人都喊他寻哥,想来年纪不小。

陆心颜叹口气,“这几天运气也太差了点!先是被困鬼庄,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被百姓们赶到那老林中了陷阱,一心希望遇到的是个真猎户,结果还是不出所料,真是个贼窝。”

“老林中陷阱精妙,绝非普通猎户能够布置得出来。”萧逸宸道:“现在这样的结果,早在咱们意料之中。”

在老林中时,萧逸宸曾跟她说那里十分不寻常,若有人出现,也非寻常人。

当刘大叔出现时,萧逸宸意识到来人不只刘大叔一人,还有几人藏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怕对方启动陷阱。

于是陆心颜将计就计,主动提出去刘大叔家中坐客,希望对方看在他们一点疑心也没起的份上,放他们离开。

结果刘大叔却谨慎至此,直接将人领回家后,马上喊人来捉拿他们,压根不给他们一点机会。

陆心颜偏头靠在萧逸宸肩上,“我瞧这村里所有人,都有些功夫在身,像那几个捉迷藏的男童,还有小花,接茶盏那个速度,真溜!”

“除了那个寻哥,这里的人都不像穷凶恶极之人,或许是曾经的山匪从良,又不信任外界,所以在此扎根。”

“萧世子。”陆心颜从他肩上抬起头,下巴抬在他肩膀上,眨眨眼,“若是这村里人铁了心关咱们十年八年,怎么办?”

萧逸宸轻轻弯了弯唇角,“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陆心颜调皮地朝他耳朵吹口气,声音柔媚如水,“要不就依刘大叔所说,答应他们留下来,在这里成亲…生子…男耕女织…”

“只要你不介意,我便不介意。”

陆心颜讶异道:“真的假的?”

男人扭过头,与她唇相差不过半寸,薄唇性感轻翘,“你知道,如果能够提前举行婚礼,和你洞房,我可以放弃一切。”

他鼻尖高挺,摩擦着她小巧圆润的鼻头,亲昵缠绵的气息交织,让人浑身酥软。

浅色的琉璃眸底,此时幽深一片,如千年古潭般,似乎只要看一眼,就会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动听清冽的声音,自那绯唇间徐徐流出,热气吹向她唇齿间,带着无边的诱惑。

陆心颜的小心脏怦怦跳起来,不受控制地撅起唇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迅速坐直,一本正经道:“萧世子,你又犯规!”

男人低低笑了,“嗯,我犯规了,想怎么罚我?”

“肩膀借我,让我靠着睡一会。”

“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就是我的?同样的,我的也是你的。”萧逸宸抖抖肩,“这肩本就是你的,想靠多久就靠多久。”

嗷!萧大爷最近怎么这么会说情话,看来是开窍了啊!

陆心颜欢喜地将头重新靠上去,闭上眼睛,喃喃轻声道:“萧世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我真会舍不得你的。”

听到此话,萧逸宸垂眸定定看着那侧靠着的容颜,双唇一开一合,“我就是要让你舍不得我,你不知道吗?”他道。

那声音极轻,像细小的风儿吹过,那涟漪微不可察,陆心颜闭着眼有些迷迷糊糊,没听到他说什么,“萧世子,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先休息下,等会有人送吃的来,我再叫你。”

一说吃的,陆心颜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之前在老林是吃了一些果子,但都是水份,不顶饱。

她的瞌睡一下子没了,用埋怨的语气道:“刘大叔真是心急,干嘛不让咱们吃了饭再动手。”

话间刚落,一道年轻的男子声音在外面喊道:“里面的,我来给你们送饭了!”

陆心颜心中一喜,太好了,有吃的了!

伴随着那喊声,外面祠堂的门被人推开了,紧接着是通往牢房的门。

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身形高大的男子,低着头,提着食盒走进来。

“那,你们的午膳。”牢门底下有个方洞,正好方便将饭菜送进去,“这是刘大叔家的,刘大叔说对不起你们二位,不能在家里招待你们了。”

男子边将饭菜往里面送,边道:“小花妹妹让我给你们捎个口信,她说她不知道刘大叔要抓你们,觉得很抱歉。”

“我没怪她。”刘大叔能让小花招待他们,现在看来是为了稳住他们,说明小花真的不知情,否则那羞涩不会那么自然,“这位小哥,你回去跟她说,这事不关她的事,让她不要自责。”

放菜的男子从进来起,一直低着头,听到陆心颜轻扬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

一看之下,惊得合不拢嘴。

陆心颜亦呆了。

那男子看身形听声音应该在二十左右,但那张脸一露出来,却只有十六七岁,五官平凡中带着憨厚稚气。

不过这不是陆心颜呆住的原因,而是那张脸,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她飞快地在脑海里搜索着记忆,终于…

“小虎!?”

“小小姐!?”

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你真是小虎!?”

“你真是小小姐!?”

两人又同时向对方发问求证。

陆心颜道:“小虎,我是陆心颜,小小姐!”

小虎激动道:“小小姐,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陆心颜同样激动道:“一言难尽,你呢?韩婶和芸姨说你和大虎失踪三年了,你们为什么不回去?罗叔到处找你们,罗婶子还不知道这事,你不想他们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这少年便是林如月身边护卫罗虎的双生子之一罗小虎,他的哥哥叫罗大虎,两人年纪比陆心颜还小半岁。

罗虎比林如月小一个月,因为功夫不错,林如月嫁到京城时,便带了他一起。

罗婶是罗虎青梅竹马的表妹,为了跟罗虎一起,在林如月嫁之前,与罗虎成了亲一起去了京城。

罗小虎闻言红了眼眶,“小小姐,四年前我和哥哥还有爹娘回到江临,阿爹找了份护卫的工作,收入还不错,便送我和哥哥去武馆学艺,哪知半年后,某天晚上,我和哥哥在睡梦中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好多比我们大几岁的人,天天逼着我们和他们一起练功,还时常欺负我们,又不准我们离开,说是离开就杀了我们!我和哥哥亲眼看过有偷着离开的人被抓住后,当着我们的面被杀死了!我们吓得要死,就在那里过了几个月,可他们欺负我们欺负得厉害,我和哥哥实在受不了,又怕爹娘这么久不见我们着急,有天晚上哥哥便带着我跑了。我们跑了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一路追着要我们回去,否则杀了我们!我和哥哥铁了心不回去,后来被逼到一处悬崖,哥哥眼一闭,拉着我跳了下来,受了重伤,幸好冷叔经过,救了我们,将我们带到这里。我和哥哥当时可感激了,但是没想到…”

陆心颜道:“没想到这里来了就不让走。”

罗小虎沮丧地点点头,“小小姐说的没错,不过这里其实挺好的,左邻右舍都很照顾我们,我和哥哥也喜欢,就是有点想爹娘。”

“他们连消息都不让你们送出去吗?”陆心颜有点心疼。

“冷叔说,我们在这里满三年,老老实实的,他就帮我们给爹娘送口信。”罗小虎道:“现在还差两个月就三年了。”

“你们真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

罗小虎道:“我其实还是想离开这里的,不过哥哥说了,一来这里的规矩不让离开,二来当初抓走我们的那帮人不知道有多厉害,万一我们回去又被抓走,还连累爹娘怎么办?所以我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初抓走你们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逼着你们练功?”

罗小虎摇摇头,“我们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大院子里,里面住了五十个人,个个都身材高大,学过些功夫,好像都是被抓来的居多!为首的那人叫涛哥,只是带着我们练功,也不能离开那院子,有一次我无意间见到一个什么阎爷来过一次就离开了,除此之外,没见过任何外人。”

这时萧逸宸插嘴道:“大院子外面呢,平时有没有什么声音?”

“大院子外面好像是跟我和哥哥所在的院子一样,时不时听到练功夫时的吆喝声。”

“人数呢,多吗?”

“跟我们院子差不多吧。”

罗小虎答完后,悄悄看了一眼陆心颜,意思是问萧逸宸是谁。

“小虎,这是我未婚夫,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未婚夫!?”罗小虎使劲眨眨眼,他明明记得宫世子不是长这个样子啊,而且小小姐不是与宫世子成亲了吗,怎么还叫未婚夫?

陆心颜道:“我与宫世子和离了。”

罗小虎张着嘴楞了好一会,然后使劲闭上。

陆心颜瞧了他一眼,“那个小虎,你知道我的身份,要是我不见了,京中肯定会派人来找的,万一找到这里,反而会连累了你们,你看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们离开这里?”

“这个…”罗小虎为难地歪着头,来这里三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员,一举一动,都会为这里的人着想。

但陆心颜是他曾经侍奉过的主子,天生的奴性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与哥哥罗大虎虽岁数与陆心颜相仿,但因为是男孩,接触的机会不太多,没怎么受过原主的气,偶尔一点嫌弃,对憨厚的罗小虎来说,觉得那是作为像仙女一样的主子应该有的娇气。

陆心颜见他神情松动,继续道:“小虎,我不光与宫世子和离了,还被皇上封了珠珠郡主,宫中太后和长安公主,都非常喜欢我,这次来江临是为外祖母贺寿,我答应她们端午进宫,按行程算,过几天就该起程回京城了,要是到时候太后和公主久等不到我,肯定会起疑,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派人来找,你们这肯定被会发现的。”

罗小虎一听太后公主,皇上皇宫的,吓白了脸,“我…我想办法让你们走!”

二四三、为什么捂住他的眼睛?非礼勿视

“多谢你小虎,你的决定,是对大家都好的决定!”陆心颜肯定地赞美罗小虎,让罗小虎的不安缓和了些。

“小小姐,那我先出去了。”

“小虎,记得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知道了,小小姐。”

罗小虎浑浑噩噩地拎着空食盒出来,因为心不在蔫,没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

“小虎,你怎么啦?”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

罗小虎连忙站定,看清来人后,耳尖一红,“小姐,我…我…”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形窈窕,穿着一身青绿色的丝绸夏衣,面上蒙着同色系的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深邃动人的明眸。

她头上戴着浅绿色珠花,腰间系着白玉玉佩,手中捏着一块明黄色的帕子,五指纤纤。

气质娴静优雅,就像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千金闺秀。

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惹得那小姐轻声一笑,带着两分调侃,“你看你,每次见到我都吓得说不出话来,我会吃人不成?”

“小姐,不是的!”罗小虎连忙辩解,急得脸都红了,最后憋出一句话,“小姐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找义父。”小姐眸光闪了闪,“小虎,这祠堂里是不是新来了两个人?”

冷叔曾交代村子里的人,有些事不要跟小姐说,但村子就这么大,想瞒也瞒不住,罗小虎老实地点点头,“嗯。”

小姐道:“那我进去看看可好?村子里自从你和大虎之后,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不行的!”罗小虎连忙挡在祠堂前面,“冷叔交待过,不能让小姐进这里面。”

小姐耸了耸高挺的鼻子,面纱动了动,“好吧,我不为难你,等义父回来,我求义父让我进去瞧瞧。”

说罢又道:“那你告诉我,他们长什么样子?男的女的?”

罗小虎支吾道:“一男一女,具体什么样,我没看清。”

“真可惜。”小姐道:“那我只能等义父回来了。”

“小姐慢走。”

罗小虎目送着那小姐离开后,迈步向他和哥哥罗大虎所住的屋子走去。

那屋子跟这村里其他的屋子没什么两样,黄墙灰瓦,篱笆墙圈出一片院落,里面种了些当季的瓜果青菜,养了几只鸡,一头猪,还有一只看门的大狗。

罗小虎一进去,那只看门狗闻到食盒里残余的食物香味,整个狗身扑到他身上。

“大王,我今天没心情,你自个玩去。”他撸撸大狗,然后将它推开了。

“小虎,回来了,正好饭熟了。”里面罗大虎喊道。

两兄弟只有十六岁,十三岁前一直与爹娘待在安康伯府,林如月大方,给的月银够多,在罗婶生下大虎小虎后,罗虎请了个奶妈帮忙,一直待到离开京城前,因此两兄弟之前于庶务农活一窍不通。

来到这村子后,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刚开始糖盐不分,到现在勉强能养活自己,不过吃饭总是比别人家晚些。

“哥哥,我来摆碗筷。”罗小虎放下食盒,跑进厨房主动帮忙。

摆好碗筷后,两兄弟坐在一起吃饭。

罗大虎与罗小虎是双生子,样貌十分相像,不过气质截然不同,罗大虎性子急躁冲动,罗小虎谨慎温和。

“来,小虎,今天这猪肉炒得不错,你多吃点。”罗大虎给罗小虎挟了两大片猪肉,见罗小虎呆呆楞楞的,不由敲敲他的碗,“小虎,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罗小虎心中存着事,吃得心不在蔫,也没留意罗大虎之前的话,直到饭碗被敲响,才回过神,眼神闪躲,“没什么,想咱爹娘了。”

“嗯?”罗大虎尾音轻扬,知弟莫若兄,双生子心意相通,他可不认为罗小虎现在的状态是想他们爹娘的状态!

“刚才碰到…小…小姐了。”罗小虎低下头,脸都快埋到碗里了。心想他可没说话,他碰到了原来的小小姐,也碰到了现在的小姐。

后脑勺上被狠狠拍了一巴掌,“臭小子,才多大就开始想女人了?小姐是什么人,哪是你我这种粗人能配得上的?老实点,快吃!”

罗小虎迫于哥哥的淫威,不敢反驳,只小声咕哝道:“明明咱们一样大,说得你好像多大似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跟在小兰妹妹身后转。”

“瞎嘀咕什么呢?快吃!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吃完了赶紧跟我下田干活去!”

“哦。”罗小虎应了一声,赶紧开始扒饭。

两兄弟一直干活到天黑才回来,罗小虎想起要放陆心颜萧逸宸离开,赶紧去刘大叔家,准备给他们送晚膳。

刘大叔笑呵呵道:“不用了,小花去送了。明天你再来吧。”

罗小虎只好走了。

祠堂的牢房里,小花不仅带来了好菜,还带来了两床干净的被子。

陆心颜看着小姑娘红肿的双眼,愧疚的眼神,以及闪烁的泪花,心想明明是她被人关起来了,小花是来探监的,怎么搞的好像调转了似的。

看小花要哭不哭的样子,陆心颜心头一软,开玩笑道:“小花,这跟你没关系,我没怪你,说不定以后咱们成邻居了呢?”

小花快速眨眨眼,睫毛湿湿的,“朱小姐和乔公子是要留下来了吗?”

那眼里的期望让陆心颜不忍直接说不,含糊道:“我和乔公子还在商量中。”

小花眸光暗下来,“这样啊,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小花妹妹早点休息。”

小花走后,陆心颜展开被子,床单被褥枕头,各两样,还有一张厚褥子,打地铺用的,她抿唇轻笑,“小丫头真贴心。”

然后眉眼一弯,“萧世子,你睡床还是打地铺?”

萧逸宸看了她一眼,默不出声。

陆心颜一本正经道:“不能辜负小花妹妹一番好意。”

萧逸宸动手将厚褥子往床上一放,两张床单往上一并,两个枕头齐头摆在一起,拍拍床,“我不喜欢打地铺,也不喜欢睡床板,这样正好。”

“过来。”他向她招手,眉眼含笑,油灯下温柔如玉。

陆心颜不由自主走过去,眨巴着眼,“萧世子,你确定?”

“以后你在哪,我便在哪,绝不分开。”

“包括我洗澡上厕所的时候?”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不介意。”

洗澡好像还可以…咳咳…,毕竟出水芙蓉嘛,定是美美的,至于上厕所,陆心颜想象她蹲在茅坑,萧逸宸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狰狞的脸…。那画面…算了算了,他能忍受异味,她还怕毁了自己的形象呢!

陆心颜摇摇头,爬上床乖乖平躺在里面,双手交错放在小腹。

萧逸宸跟着躺下,跟她一样的姿势,双手交错放在小腹。

因为两人戴着手镣,平躺着只能有这样一种动作。

空气一时静寂,有股诡异的气氛慢慢滋长。

陆心颜有过跟萧逸宸同睡在一张床上的经验,不过那晚她醉了,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才发现睡在他怀里。

这样清醒的状态下,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倒是头一遭,一时竟有些无措,只觉得心脏猛地跳得好快。

身旁的男子同样如此,就这样躺着,久久没动。

就像一对从未见面、依父母之命成亲的新婚夫妇,洞房花烛夜当晚第一次见面,便要袒诚相对,行夫妻之礼,那种激动和忐忑的心情。

陆心颜忍不住想像,若她和萧逸宸洞房花烛夜的晚上,他也会如此吗?又忐忑又笨拙?

她想着那样的萧逸宸蠢蠢傻傻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这笑声像某种解咒语一样,当笑声一出,身边的男人,迅速举高双手成圈,从她头上套过,将她搂进怀里,让那笑闷在了他的胸膛。

“笑什么?”

“没什么。”陆心颜抖个不停,心想才不要告诉你,她在想像洞房花烛夜他的傻样。

男人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似有若无地蹭着她的背。

陆心颜浑身酥酥软软的。

看来不用担心洞房花烛夜他什么都不懂,还要她教他…

嗯?不对,她明明打定主意只成亲不洞房的,怎么自个先想起儿童不宜的画面了?

一定是他在她背上作怪的胳膊!

一定是春天…的关系!

打住打住!她打个哈欠,“萧世子,我困了。”

“睡吧。”

萧逸宸有些遗憾地停下,这种环境下,他自然不敢生出多的绮念,但亲亲一下不为过吧。

不过怀中小人儿困了,这样的姿势,两人手上的铁镣时间一长便有些难受,他只好松开她,闭上眼,逼着自己快点入睡。

第二天早上和中午还是小花送的膳,下午的时候,罗小虎借口有事,早早从田里回来,去到刘大叔家等着刘婶煮好晚饭。

刘大叔奇道:“小虎,怎么这么早来了?”

罗小虎不好意思道:“这是冷叔安排我做的事情,不好意思总麻烦小花妹妹。”

刘大叔笑着走开了。

罗小虎提着食盒去到祠堂,此时天还没黑。

陆心颜看到他,双眼一亮,“小虎!”

从昨天中午后一直没看到他,她还以为他反悔了。

罗小虎腼腆一笑,“对不起,小小姐,家里有点田里的活要干,小花妹妹怕饿着你,一到点见我没去,便给你们送来了,我找不到机会过来。”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现在天色还早,你们先吃吧。”罗小虎取出晚膳,“等天黑了再说。”

“小虎,我们手上的铁镣能弄开吗?要是弄不开,不好走。”

“等会我给你们弄开。”罗小虎从袖中抽出一根铁丝,“这铁镣是玄铁制成,功夫再高的人都挣不开,只能用钥匙或者其他工具将锁打开。”

他不说陆心颜也知道,因为萧逸宸已经暗中试过了。

“如此甚好,那我们先吃了。”

“我去外面守着,小小姐,吃完了叫我。”

天色尚早,两人也不急,慢慢地吃着晚膳,将送过来的三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

“萧世子,要不带张被子走?”陆心颜提议。

如果他们连夜离开村子,就必须在老林里过一晚。

现在虽已四月中旬,晚上的老林里肯定还是有些凉意的。

萧逸宸道:“你决定就好,我听你的。”

一副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媳妇儿做什么都支持的二十四孝老公!

哎哟,萧大爷真招人疼!陆心颜喜滋滋地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道:“那我就带了。”

萧逸宸唇角一弯,眼里温柔溢出。

这个时代没有电灯,没有晚间活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天色慢慢黑下来之后,各家各户,已经熄了油灯,上床休息了。

油灯是要花铜板的,点着油灯玩耍,对于村里人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情。

罗小虎在外面瞧着天色差不多了,便悄悄溜进来。

“小小姐,天黑了,没人会往这边来了,我给你打开铁镣。”

要进去打开陆心颜萧逸宸手上的铁镣,必须先打开牢门上的大锁,大锁的钥匙在刘大叔手上,罗小虎便打算用铁丝打开。

他刚拿出铁丝,准备打开牢门上的锁时,一道暴躁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小虎,你在干什么?”

陆心颜与萧逸宸抬头望去,只见一位与罗小虎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气呼呼地走过来,正是罗大虎。

昨在开始,罗大虎就觉得罗小虎不对劲,今晚天都黑了还没回去,罗大虎便直接找来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罗小虎手一抖,迅速转身,双肩一缩,“哥…哥哥。”

他平时就挺怕这个哥哥的,现在干坏事被发现了,更是怕得不得了。

罗大虎上前拉住他,“跟我回去!”

“哥哥,这是小小姐,安康伯府的小小姐!”罗小虎赶紧道。

罗大虎道:“我刚才已经看到了!当初要不是她赶走我们一家,我和你会被人抓走,会受尽欺凌差点死掉,会有家归不得?”

他和罗小虎不同,罗小虎性子柔和,有什么仇怨很快就会忘记,罗大虎会记住。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已故小姐的份上,我现在就去跟冷叔说穿她的身份!”

“哥哥,她现在已经被封了郡主,太后和公主都很喜欢她,要是她不回去,万一太后和公主派人出来找,咱们这个村子,很快就会曝光的!”

罗大虎轻蔑地扫了一眼陆心颜,一巴掌拍向罗小虎的脑袋,“就凭她?被封为郡主?就你这傻子会相信!你被她骗了!”

罗小虎摸着头上被打的地方,“不会吧?哥哥,我觉得小小姐跟以前不一样了。”

“狗改不了吃屎,懂吗?”罗大虎拉住罗小虎的胳膊,“跟我回去,少多事!明天我来送饭,以后不许靠近这祠堂!”

罗小虎被罗大虎扯着向外走,只能回头,爱莫能助地看眼陆心颜。

陆心颜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走到牢门边,冲着两人的背影道:“大虎,以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罗大虎顿了顿,又继续向外走去。

“我不是为了让你放我出去才跟你道歉,我是真心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会找机会弥补你们的!”

陆心颜说完这句,罗大虎罗小虎两兄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尽头。

她略带沮丧地跨下肩,虽然是以前原主做的事情,但她接收了原主的身体后,却从来没有想起过被她赶走的林如月的陪房,现在知道他们三房因为原主的行为,受了很多苦,心里有些难过。

陆心颜转过身,看着身后几步远处,有些恍惚看着她的男人,“萧世子,抱抱。”

现在她需要点安慰。

昨天罗小虎一脸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的样子,让她心里的愧疚没那么沉重,但刚才罗大虎对她的态度,让她意识到,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事情过去了,不代表伤害过去了。

手上戴着铁镣,没法张着双臂,她双手握在一起,奔向萧逸宸,刚走一步,脚下踩到一样咯脚的东西,“哎哟。”

“小心!”萧逸宸刚才有些走神,刚才他旁观的那一场对话,让他觉得他们口中的陆心颜,与他所认识的陆心颜,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他心里的不安再度隐隐浮上来,直到陆心颜一声惊呼,才连忙走过来。

陆心颜抬起脚,往下一瞧,只见地上铺着的稻草里躺着一样东西,“咦,这不是小虎准备用来开锁的铁丝吗?”

萧逸宸伸手接过,“看来是小虎故意留下来的。”

“萧世子,你会用这个开锁吗?”

“我试试。”

萧逸宸将铁丝一头插入铁镣锁中,左右捣鼓几下,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能力太强,还是这锁好开,居然被他弄开了。

咔嚓一声,陆心颜手中的铁镣掉到地上,她活动一下手腕,“呼!这下轻松了。”

“我来试试。”两人手上都戴着铁镣,不好自己动手,之前是萧逸宸帮陆心颜开锁,陆心颜见他开得这么轻松,心里跃跃欲试起来。

萧逸宸将铁丝递给了她。

陆心颜学他刚才一样,铁丝在锁里面左右转动,不一会,居然也开了。

虽然时间比萧逸宸长些,但也开了。

陆心颜刚才心里的难过一扫而空。

“欧耶!”她兴奋地欢呼一声,“想不到我还是个开锁开才,以后要是没钱吃饭了,有这个手艺傍身,也不会饿死。”

萧逸宸轻点一下她鼻头,“有我在,今生今世都不会让你饿肚子。”

陆心颜开心地搂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胸膛蹭了蹭,松手站直,“好了,走吧。”

为了节约时间,最后牢门的锁,也是萧逸宸开的,两人吹熄油灯,悄无声息地离开祠堂。

月儿半挂天空,并不明亮,整个世界模糊一片,倒是方便他们逃走。

站在原地辨了一会方向,两人朝村头那棵大树走去。

来的时候,刘大叔正是从那边带他们来的。

两人走得极为小心,怕惊醒刚刚入睡的村里人。

可是,没走两步,一阵急促地狗叫声响起,“汪汪汪!”

狗最是灵敏,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立马大叫起来,这一叫,引得整个村子里的狗狂吠。

同时,家家户户亮起油灯。

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有人惊呼,“祠堂的两个人跑了!”

“什么?快追!”

“绝不能让他们离开!”

“快去通知寻哥!”

整个村子里的成年男人,慌成一片,迅速穿好衣裳行动起来。

早在狗叫声响起的时候,萧逸宸意识到不妙,搂着陆心颜,向村子后面跃去。

村子里的人点着火把,围着村子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聚在祠堂前。

“刘哥,找不到人,现在怎么办?”

“他们一定是出村了!”刘大叔冷静道:“大家跟我一起进老林里!老林里机关多,晚上最容易出事,他们一定会被困在里面!”

“好!现在就走!”

这时有人小声道:“村子后面要不要派人看一看?万一他们去了后面…”

火光下,刘大叔脸色一白,寻哥今早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后面的人要是被伤了,他可没法跟寻哥交待!

“分两路,老罗,你带着人往老林那边去,剩下的跟我去后面。”

“是!”

“都小心些,人要捉到,自己的安全也要注意!”

“是!刘哥!”

一群人分头行事,燃烧着的火把,一半离开村子,朝对面老林移过而去。

村子后面。

萧逸宸带着陆心颜往边走了没多久,意外发现,那后面一排排的大树中,居然隐藏着一座建得极为精致的一进一出的宅子。

“难不成这是那什么冷叔、寻哥居住的宅子?”陆心颜小声嘀咕道。

昨天与萧逸宸交手的那个大叔,一看就是这村子里的话事人,如果是他居住的地方,也不奇怪。

这宅子离村子离了百来米的距离,村子里的响动,在这大半夜的十分清晰,传到了这边。

“小翠,村子里好像有声音,可能出了事情,你去看看。”一道年轻的少女声音道。

“小姐,冷叔还没回来,要是我走了,就你一个人在这,大晚上的,我不放心,还是我陪着你。”

萧逸宸与陆心颜两人听到此,互看一眼,毫不犹豫地选择,从外跃进宅子里。

“小翠,没事的,你要不放心,要不我随你一起去…”

“啊!是谁?不知道这宅子,没有冷叔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的吗?”

屋子里没有点灯,房门猛地被人推开,月光朦胧,小翠看不清来者何人,张嘴斥道。

“咳,那个,这位小姐,我们想借你的地方躲避一下。”陆心颜道。

“什么?”小姐与小翠同时惊呼,“你们是何人?”

接着小姐带着两分兴奋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是祠堂里的那两个人是不是?”

小翠倒抽口气,挡在那小姐床前,厉声道:“我劝你们快点投降,否则被冷叔刘大叔抓到,让你们好看!”

“没关系,没关系!”小姐连忙道:“快进来,让我瞧瞧,我好久没看到外人了!看你们身形,一定生得非常好看!”

小翠:“小姐!”

陆心颜:呃…这么缺心眼的小姐,换谁做丫鬟都头疼!

“对不起,这位小姐,还有小翠姑娘,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不要担心!”陆心颜边说,边抬脚走进去。

“小翠,快点灯。”那位小姐居然一点也没感到害怕,还带着兴奋让小翠点上灯,“快去!”

小翠无法,只得按照吩咐点上油灯。

昏黄的光芒,瞬间照亮整间屋子。

小姐哇了一声,“你们生得好好看!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此时陆心颜也望向床上,只见一个十六左右的少女,面上戴着一张薄纱,长发披在身后,穿着件白色里衣,端坐床上,下身盖了一张薄被。

那双极美极深邃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和萧逸宸看。

陆心颜下意识地捂住萧逸宸垂下的眼。

她不想他看到别的女子,身穿单衣的样子。

萧逸宸嘴角轻勾,“我没看。”

没看也不松手,万一不小心余光看到了呢?不能便宜别人了。

“咦,你为什么要捂住他的眼睛?”小姐好奇道。

“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陆心颜一本正经道:“小姐,你还是先穿上衣裳。”

那小姐反应过来,噢了一声,披上一件浅粉色的外衣在身上。

陆心颜这才放下手,抬头对上萧逸宸似笑非笑的眼,耳尖发热。

她移开眼,佯装好奇地看着那小姐面上的面纱。

大半夜的,睡个觉都蒙着面纱,有毛病吧?

小姐注意到她的视线,“对不起,两位,我义父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样子,连村里人也不让看,所以除了睡觉,我一直蒙着脸。”

“原来这样。”陆心颜道。

她无心多问,到底是因为长得太漂亮蒙着脸,还是脸上有会吓着人的东西才蒙着面,毕竟她们根本不认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这时,外面传来刘大叔的声音,“小姐!祠堂的两个人跑了,您有没有见着?”

小翠正要高呼,小姐拉她一下,抢着道:“没有!我这里没事,刘大叔,您回去歇息吧!”

外面刘大叔停顿了一下,“小姐!我不放心,让我进去搜搜,万一那两个人躲到小姐院子里,伤到小姐,我没法跟寻哥交待!”

一进来不就发现问题了?小姐连忙阻止,“真的没事,刘大叔,您走吧。”

她越是这般,刘大叔越起疑,“对不起,小姐,得罪了!”

十几个汉子打开大门,直接进了院子,一部分人在院子里及偏房里寻找。

刘大叔走到门前,抬手敲门,“小姐,请开门。”

那小姐见骗不走人,索性直接躺下,“我睡了!”

“小翠,你在不在里面?开门!”

小翠想应,但小姐不让她应,只好气鼓鼓地坐在床边。

外面刘大叔语气一变,“乔公子,朱小姐,请不要伤害小姐,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既然被直接揭穿了,陆心颜也不隐藏了,“刘大叔放心,只要让我们离开这村子,我们保证不伤害她一根汗毛!”

刘大叔半是严厉半是警告道:“朱小姐,小姐是寻哥的义女,寻哥将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若你们伤了她,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不管你们去哪里,寻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刘大叔,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思!”陆心颜道:“而且我们保证,今晚离开此地后,绝不向外人透露这里半点信息,如有违者,天打雷劈!”

刘大叔沉默一会,“寻哥今日出去未归,这事,得问过他的意见,我作不了主…”

这时后面传来轻呼声,“寻哥,您回来了?”

十几个汉子并成两排,让出中间一条道,高大魁梧、满面胡子的冷寻从中间走到门前,声音冷寒,“两位,你们的提议我听到了,容我考虑一晚,明天早上再说可好?”

二四四、那张脸,可真像...

陆心颜看向萧逸宸,用眼神示意他意下如何?

萧逸宸轻轻点了点头。

老林机关多,半夜离开不安全,而且那冷寻似乎与他有些渊源,如果能和平解决,他不想与之起冲突。

“那好,明早再议。”陆心颜道。

“小女性子单纯,若有得罪之处,请两位多多包涵。”今晚的冷寻同前天态度大不相同,声音依然冷,十分客气。

大约是真心疼这位小姐吧,陆心颜心想,嘴上道:“请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她一根头发。”

外面的冷寻静默片刻,再开口却是对着那位小姐说的,这次声音柔和了许多,“雪儿,别害怕,乖乖听话,义父会救你出去的。”

“知道了,义父,您刚从外面回来,一定累坏了,快回去歇息吧。”

小姐冷雪儿的声音不但没有半分害怕,反而有种急着要赶人走的兴奋感。

陆心颜满头黑线,这小姐,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怎么一点身为人质的警觉都没有?

“你也早些休息,不要乱来。”

冷寻扔下一句带着两分无奈的话后,带着人走了。

外面很快静下来,小翠紧张地看着陆心颜与萧逸宸,生怕他们会动手。

冷雪儿高兴地朝陆心颜招手,“我叫冷雪儿,你叫什么名字?”

陆心颜:你现在是人质好吗?不是来交朋友的!“…我叫阿朱,朱色的朱。”

“阿朱?你的名字真好听!”冷雪儿高兴的一拍手,然后不解道:“你不是姓朱吗?姓朱名朱,朱朱…朱朱…”

她喃喃念了几声,俏眉轻蹙,轻声低喃,“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呢?”

她声音小,陆心颜没听到。

冷雪儿纠结了一阵,很快又展开笑颜,拍拍身下的床,“阿朱,今晚同我一起睡好吗?咱们聊一晚上,你跟我说说,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小姐,她不是好人!”小翠赶紧制止。

“不会啊,我一看阿朱就觉得很亲切,她一定是好人。”冷雪儿不以为然道:“再说是义父刘大叔要将他们留在村里,他们才要逃走,才会跑到我这里来,不然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小姐,话是这么说,可村里的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不能破坏!冷叔也不能!”小翠压低声音,“到时候两边又起冲突,他们一定会拿小姐当挡箭牌,到时候误伤了小姐怎么办?”

“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就想和阿朱说说话。我好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冷雪儿再次招手,“阿朱。”

陆心颜却不敢一人向前,怕有诈。

这村子里的人看似都很正常,偏偏又透着诡异,看起来无害的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无害。

她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冷小姐,我就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吧。”陆心颜在桌边坐下,“对了,你们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黑水崖。”“小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这里就是黑水崖?传说中藏匿着无数神出鬼没形踪诡谲盗匪的黑水崖?陆心颜震惊地看向萧逸宸,见他微微皱眉,眼神露出些许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小翠气极败坏,“小姐,冷叔交待过,不许跟别人说这里是黑水崖,你忘了吗?”

“是吗?有这事吗?太久没人来这里,我都忘记了。”冷雪儿长长睫毛扑闪两下,“可这里就叫黑水崖,为什么不能说?”

陆心颜收起镇惊的神情,“黑水崖,这名字挺好听的啊。不过这名字是谁取的,是你们村里人取的,还是外面的人取的?”

冷雪儿想了想,“这个倒不清楚,这宅子再往后有一处悬崖,从上面往下看,下面有一片湖,湖水倒映着周围的群山,水色很深,像墨一样,所以叫黑水崖。”

“冷小姐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住在这里吗?从来没有出去过外面?”陆心颜问道。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住在这里。”冷雪儿明眸露出祈求的神情,“所以你跟我说说外面是什么样子,求求你了。”

她的眼神和语气,实在难以让人拒绝,陆心颜来到江临也没正儿八百逛过,便挑着京城的情形说了一些,“外面比这里啊,就是人多一些,到处都是宅子,有七进七出的,有一进一出的,也有破旧的茅草房,那些巷子纵横交错,进去后能转得你晕头转向;外面有集市,有专门卖吃的,玩的,穿的,喝的,糖葫芦、糖人、桂花糕、风车、帕子、好看的衣裳…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平时过节更热闹了,春节放烟花,元宵逛灯会,七夕放花灯…这些都是商人想出来的名堂,目的是为了带动人气,多赚些银子!外面还有学堂,学子们学习的地方,有寺庙,求神拜佛的地方…”

冷雪儿先是向往地听着,听着听着,眼里划过一丝疑惑,“我明明是第一次听到,为什么感觉那些我都经历过呢?”

陆心颜又说了一会外面的风景,冷雪儿双手托着腮,“阿朱你真好,能看到那么多不同的风景。”

小翠面上也露出神往之情,嘴上却道:“小姐,咱们这里风景也好,山清水秀,风气清新,多好。”

冷雪儿没有应她的话,看向陆心颜问道:“阿朱,外面的人,都说我们黑水崖的是盗匪,抢劫杀人,无恶不作,是不是?”

陆心颜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江临人,只是前来游玩的,具体坊间如何传说,不是很清楚。”

“你从哪来的?”

陆心颜迟疑了一下,“京城。”

“京城?”冷雪儿喃喃默念,眼里又露出迷茫,“我怎么好像听过似的?”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后,陆心颜道:“冷小姐,时候不早了,我该休息了,你也早些歇息。”

明早这村里人会不会放他们离开还是未知数,她必须得养足精神。

冷雪儿拍拍床,“阿朱,和我一起睡吧。”

陆心颜拒绝:“不用了,我打地铺即可。”

“阿朱,你是不是觉得义父刘大叔他们不让你们走,是很凶很霸道的人?其实他们以前吃过官府的亏,怕官府知道他们的存在,不会放过他们,才逼不得已如此!这村里的人,都是一群很善良的人,大家什么都没做过,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冷雪儿伸出双手,“你要是怕我害你,绑起我的手手脚脚,这样我就害不到了你。地上睡着不舒服!”

“冷小姐,你不必如此。”这是个心地很善良天真的姑娘,陆心颜看得出来,但对她的话并不是完全认同,村里人是不是大恶之人她不知道,但为了让他们自己活下去,逼迫无意闯入此地的陌生人留下来,就绝对称不上良善之辈。

“被子放在哪里?”

冷雪儿见她如此坚持,只好指了指柜子,见陆心颜拿了一张薄被给端坐在门边的萧逸宸,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打个了地铺。

“萧世子,晚安。”陆心颜小声道。

她可以睡,但萧逸宸不能睡,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守着?陆心颜有些心疼,却也只能如此。

帮不上忙,最少不要拖累。

她闭上眼,耳边传来轻柔的男声,“晚安。”

陆心颜色勾唇角,不一会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刚亮,有人敲响房门,“小姐,该起来用早膳了。”

陆心颜迅速从地上惊醒,床上的冷雪儿和睡在她床榻边的小翠也醒了。

“知道了,送水进来,多送一点。”

“是,小姐。”

外面的人想必也知道陆心颜和萧逸宸在此,不一会端来几盆水。

洗漱后,又很快送来早膳。

普通的清粥小菜,包子馒头,大约是这里水质好的缘故,闻起来就好香。

冷雪儿体贴的先吃了一口粥,咬了一口包子和馒头,表示没有问题,“阿朱,你放心吃吧。”

陆心颜望向萧逸宸,“你要不也吃点?”

“我捱得住,你多吃点。”陆心颜身上有白芷给的保命丸,在鬼庄给金宇吃了一颗,还有两颗,她倒不担心对方会下毒。

萧逸宸知道,但以防万一,如果对方下的是化功散或使人力气尽失的药,保命丸未必有用。

“阿朱,你真的一定要走吗?”冷雪儿是冷寻的义女,在这个村子里人人都喊她小姐,对她很尊敬,所以她几乎没什么朋友,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跟她岁数相当的陆心颜,私心里,其实很希望陆心颜能留下来陪她。

“冷小姐,我家人在等着我回去。我已经消失了几天,他们现在一定急疯了。”

家人?冷雪儿黯然地垂下眼,“对不起,是我自私了。”

几人用完膳后,有人收拾干净。

不一会,外面传来通报声,冷寻来了。

“义父,你放他们走吧,他们家人还等着他们。”冷雪儿道:“我相信阿朱不会说出去的。”

萧逸宸道:“冷大侠,若您能放在下与未婚妻离开,在下必定感激不尽。”

冷寻瞥了他一眼,眸中寒光冷厉,“我何时说过要放你们离开?”

萧逸宸面色微沉,“难道您不顾及您义女的性命?”

冷寻胡子抖动,一抹嘲弄之色浮现眼中,“萧世子,珠珠郡主,你们会伤害手无寸铁之人吗?”

这称呼如一道惊雷,震得萧逸宸与陆心颜心头皆惊。

“昨日我去镇上打听了一下,听闻从京城来的萧世子与珠珠郡主,在鬼庄待了一天两夜,安全无恙出来后,被愤怒的江临城百姓逼进了老林,若冷某猜得不错,就是你们二位了。”

“冷大侠,既然你打听到我们身份,就该知道我们被逼进老林,是有人引导百姓们,误以为在下与你们黑水崖勾结的缘故!你既知道我们是被冤枉的,为何还要困住我们?”萧逸宸道:“在下奉命前来江临,是为查清贡品被劫案,你们黑水崖有最大嫌疑,但我已查到证据,知道与你们无关!如果你放我们出去,我可以还你们黑水崖一个清白,让你们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人世间,而不是遮遮掩掩地,避于这深山一角!”

“萧世子说得很动听!只可惜…”冷寻眸光一冷,如淬着寒毒,“有些旧仇,要一起了了。”

“旧仇?”萧逸宸本就觉得冷寻与他有些渊源,听闻此言眉心轻皱,“先祖父去世十八年,家父卧床十八年,早已不理世事,何来旧愁?你到底是谁?”

冷寻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直接运气于掌,攻向萧逸宸。

他速度极快,如鬼魅般悄无声息,陆心颜根本没看到他的身影掠动,只见一道冷冽的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萧逸宸劈去。

她惊呼一声,又怕惊扰萧逸宸,迅速用手捂住嘴。

眼看那掌就要击到胸前,萧逸宸双脚以诡异地姿势向左一闪,像闪电一般,避开那突如其来又凌厉无比的攻击,同时挥动右臂主动进攻。

两人拳来脚往,眼花缭乱,在外人眼中,根本看不清他们的一招一式,更看不清谁更占优势。

四五十招之后,空中响起冷寻带着戾气的声音,“萧世子,若是以往,我未必能赢你,但你几天没有好好休息,昨晚更是一夜未眠,心力消耗过大,如何是我对手?我劝你束手就擒的好!”

萧逸宸一言不发,用尽全身力气,与冷寻对招。

他知道冷寻说的没错,从进入鬼庄那晚起,因为担心有意外发生,这几天晚上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而且在鬼庄那一天两夜消耗太大,还没来得及补充体力,又是一波接一波的打斗,现在的他,心力已快耗到极致。

陆心颜听了,一想,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心疼的自然是萧逸宸,愤怒却是针对冷寻。

这个姓冷的好奸诈,说什么考虑一晚,实则是知道萧逸宸昨晚肯定不会睡,而他自己则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两人体力一减一增,本来能打成平手的,现在萧逸宸肯定会处于下风!

场中传来萧逸宸的闷哼声,似乎是被冷寻打中了,陆心颜焦急不已,不知道是该喊停,先佯装答应留下来再找机会逃走,还是抓住冷雪儿作人质,逼冷寻停手。

念头一转而过,陆心颜悄悄靠近冷雪儿…

“寻哥!不好了,有两个年轻人闯村!我与张罗他们打不过!”刘大叔的声音,突然从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

陆心颜一滞,转而一喜,肯定是齐飞与秋无涯来了!

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

她本来要扣住冷雪儿双臂的手还没放下,一双冰冷的大手,突然掐上了她的喉咙。

“咳咳!”陆心颜一时呼吸不顺,咳嗽两声,收回的手因为心头大骇,不由自主大力回收,抬起的瞬间,不小心蹭掉了冷雪儿脸上的面纱。

冷寻捏着陆心颜的喉咙,对着呆掉的冷雪儿道:“雪儿,你没事吧?”

刚才在听到有人闯村时,冷寻一招声东击西,甩开萧逸宸,跃至陆心颜身边,抓住她作人质。

“我…我没事!”冷雪儿道:“义父,阿朱…好像很不舒服,你要不先放开她?不行松点也行。”

她话一说完,陆心颜明显感觉脖子上的手松了些。

她狠狠吸了两口气后,呆呆地看着冷雪儿的脸。

那张脸,可真像…

萧逸宸急促喘息,模样是少见的狼狈,他深深呼吸两下,眼尾猩红的看向陆心颜脖子间那双大手,那眼神,带着同归于尽的凌厉。

冷寻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又一个被女色迷住的蠢蛋!

“少爷,少夫人!你们在里面吗?有没有事?”齐飞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在!”萧逸宸提高音量应了一声。

转瞬,两道身影从几声村民的哀嚎声中飞奔进来。

齐飞与秋无涯见到屋中情形,面色一变,“少爷,对不起,属下来迟!”

萧逸宸没有说话,冷寻问道:“你们…你们…是何人?”

他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萧逸宸和陆心颜注意到了,其他人却没留意。

齐飞与秋无涯看一眼萧逸宸,见他没反对,便道:“在下齐飞。”

“在下秋无涯。”

冷寻再问:“齐镇与秋恒是你们什么人?”

齐飞与秋无涯齐声道:“亡父。”

亡父?冷寻一阵恍惚,居然都已经死了?

齐飞问道:“你识得亡父?”

冷寻沉默。

不出声便代表默认。

齐飞心里一惊,试探道:“你可是…冷寻冷叔叔?”

萧逸宸的父亲镇国公萧炎身边,曾有四个得力副将,齐镇、秋恒、冷寻、侯平,他们的父亲,曾是老国公萧山的副将,齐镇的父亲即齐飞的祖父,以及侯平的父亲即小猴子的祖父,冷寻的父亲,在那场宫变中,与萧山一同丧命。

在那场宫变中萧炎半身不遂,随后交出兵权,四个副将被迫离开镇国公府,或退隐,或分派到不同的前线,那时萧逸宸不到三岁,直到数年后才因为某些缘故,慢慢聚在一起。

萧逸宸知道齐镇秋恒以及侯平的存在,但对于冷寻,萧炎并未过多提及,只是含糊说到冷姓副将,是以萧逸宸在这里听到冷寻的名字时,并未多想。

但齐飞却自小多次从父亲齐镇口中听过冷寻这个人的名字,以及其样貌生平。

如今齐飞一说,萧逸宸才意识到,这位冷寻,应该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萧炎的副将之一冷寻!

萧逸宸拱手道:“冷叔叔,家父这些年来很少提及以往,是以小侄一时未能认出您,还请见谅。”

冷寻冷笑一声,“他当然不会提起我。”

那话语里,竟含着数不清的怨念,似乎萧炎曾做过极为对不起他的事情!

齐飞微楞,随即道:“冷叔叔,国公爷胸怀坦荡,这中间想必有误会。”

秋无涯道:“当年家父不得已离开国公爷身边,派往西北,无意中得知宫变时的一些事情,暗中追查,却被人追杀,临死前将小侄托付给师傅,让小侄十八岁后下山,继续追寻萧世子,并将当年查到的事情告知。”

这便是当初秋无涯在华衣祭时,出现在兰英山庄的原因。

冷寻问:“什么事情?”

他对萧逸宸满怀仇怨,对齐飞与秋无涯却要和颜悦色得多。

“老国公爷与国公爷、齐飞祖父、小猴子祖父、冷叔叔您的父亲,当年在宫变中出事,很可能不是因为不敌前太子带领的叛军,而是遭人背叛!”

“什么?”冷寻浑身如遭电击。

当年宫变他亦有份参与,只是当时他负责宫外,并不知道里面那些惨事是如何发生的,后来办完丧事后,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紧接着又接连发生一连串事情,打击得他措手不及又心灰意冷,心中有了别的滔天恨意,便将那些怀疑给忘了。

“冷叔叔,无涯所言不假,这些年来小侄一直暗中查访,虽然还没有明确证据,但几乎可以证实当年秋叔叔的判断是正确的,祖父以及各位叔祖父叔伯,当年死于前太子叛军手下不是因为不敌,而是有人背叛,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让他们无辜送命!”

萧逸宸道:“小侄不知冷叔叔与家父之前有什么误会,但小侄相信家父,也请冷叔叔看在以往与我镇国公府多年的情份上,跟小侄一起回京,将这误会与家父说清楚。”

“冷校尉,不可!”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刘大叔惊呼一声,情急之下喊了冷寻之前的称号。

冷寻何以会流落至此,除了冷寻本人,刘大叔是最清楚事实真相的人之一,他绝不认为冷寻回京是个正确的选择。

冷寻抬起手,示意刘大叔不要说下去,“刘京是我以前的手下,这里的人,曾经都是我或者齐大哥他们的手下,国公爷交出兵权后,萧家军编入其他军中,原来的萧家军受尽排挤,有人受不了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做了逃军。”

他严厉的眸子看向萧逸宸,只解释刘大叔的来历,却没说答不答应一起回京城。

刘京等人在军中职位低,萧逸宸的长相结合了他爹娘的优点,但刘京等只远远看过萧家人,所以并没有认出,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

只有冷寻,在见到第一眼,便基本确定了萧逸宸的身份。

齐飞道:“冷叔叔,跟我们回京城吧。”

秋无涯道:“是啊,冷叔叔,回京将误会说清楚,如果您愿意跟我们一起追查宫变之事,我们无任欢迎,如果不愿意,您想去哪都成,我们愿意给您养老。”

冷寻双眸半垂,掩住里面情绪,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的手,早就离开了陆心颜的喉咙。

屋中一时寂静。

陆心颜在听完这边的叙旧后,忍不住咽咽口水,看向萧逸宸,手指向身边的冷雪儿,“萧世子,你觉不觉得,她很眼熟?”

萧逸宸听到她的话,眸光移动,看了两眼,疑惑一闪而过,“她…生得好像姚二夫人!”

姚二夫人龙薪的母亲是北州人,有长狄血统,五官深邃明艳,龙薪遗传了母亲的好样貌,又将这样貌传给了唯一的亲生女儿,失踪八年的姚雪!

陆心颜激动道:“没错!她是义母的女儿,姚雪,肯定是!”

姚雪失踪了八年,当年有人在山下找到她的外衣,上面带着血迹,还撕得稀巴烂,除了龙薪与姚二老爷还有龙天行外,所有人都认为姚雪已经死了,在山下被野兽啃了个干净!

“冷叔叔,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绑架阿雪?”陆心颜问。

萧逸宸喊冷寻叔叔,她也不客气,直接跟着喊了。

冷寻皱眉看了她一眼,“雪儿不是我绑架的,八年前我为一些事情回京,在郊外遇到一群劫匪追着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将她救了下来,但当时她摔到头,又因为害怕,失去记忆!我不能在京城久留,便将她带在身边,一直到现在。”

龙薪是闺阁小姐,龙太师兄弟的女儿,冷寻与她并未交集,是以并不相识,即便姚雪相貌极有辨识度,他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

如果冷寻真的曾经是镇国公府的人,陆心颜相信他的为人,他貌似是与镇国公有些误会,没理由绑架根本不认识的姚雪,“不过她怎么恰好也叫雪儿?”

“我救了雪儿之后,她害怕加受伤,病了几天几夜,梦中说梦话,自称阿雪。”

冷寻目光温和地看向冷雪儿,当年那个漂亮娇弱的小丫头,躺在床上,不停小声哭喊着“阿娘,阿雪好怕!”“阿娘,你在哪里,为什么阿雪找不到你了~”

当时他本想扔下她离开,见她如此心中不忍,便带着一起回了黑水崖,一住就是八年。

“阿朱,你说我是…姚雪?”冷雪儿楞楞地问道。

没有了面纱遮挡,那张明艳娇憨的脸上,奶萌的表情一览无遗。

陆心颜心中一软。

原主小时候真不是个好性子,唯一真心交好的,只有姚雪。

姚雪不只长得好看,性情更是单纯善良乖巧,虽然身份比原主高,却一直愿意做她的小跟班,让原主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

也因为这样的性子,被龙天行宠上天!

“我是陆心颜,小名珠珠,不是朱色的朱,是珍珠的珠,我和你小时候是好朋友,我比你大半岁,你叫我陆姐姐,八年前我们随着阿娘去清岩寺玩的时候,遇到山匪,你被人抓走了,这些年来大家都以为你不在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还长得这么好看,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好了!”陆心颜抓着她的手,带着两分兴奋,“对了,我认了你阿娘为义母,以后你喊我姐姐也可以!”

“陆姐姐,姐姐?我真是阿雪?”冷雪儿使劲地眨着眼,“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好亲切!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是真的!你自称阿雪,是冷叔叔在清岩寺附近救下的,又与义母长得一模一样,虽然你失忆了,但我百分百肯定,你一定是阿雪,义母的女儿姚雪!”陆心颜微笑道:“跟我一起回京城,只要见到义母,见到姚府的一切,还有熟悉的京城,你一定能想起来的!”

冷雪儿满眼欢喜,她心里也觉是自己是,不然昨晚陆心颜说的那些,她为何会觉得熟悉?

但是,冷雪儿咬着唇,湿漉漉的大眼,可怜巴巴地看向冷寻,等着他的答案。

那模样,真是任谁都无法拒绝。

冷寻还没出声,陆心颜道:“冷叔叔,我要带阿雪回京城!虽然您是她的义父,但现在我是她的义姐,我有权利带她回京城!”

二四五、劫走贡品的目的

冷寻有些恼怒地瞪她一眼,“我说了不允许了吗?”

“义父,您陪我一起去京城好不好?万一姐姐认错了人,我不是阿娘的女儿,您还要带我回来才行,不然我一个人在京城孤零零的,没人照顾会被欺负,好可怜的~”

冷雪儿语含可怜地请求,只是任谁都听得出,她其实是想劝冷寻回去镇国公府当面对质。

冷寻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终归是养了几年的义女,虽然不是亲生的,却也是他心头的宝贝疙瘩,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都是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她一个单纯的小丫头,回去了要是没人撑腰,怕不得被人撕成渣!

“行了,收拾一起,明日一起离开!”

冷雪儿欢呼一声,跑到冷寻身边,摇晃着他的胳膊,“多谢义父,我就知道义父最疼我了。”

说完悄悄朝陆心颜一眨眼,又可爱又俏皮,像某种小动物似的软萌。

陆心颜忍不住微微一笑。

“少爷,我们还有一事禀告。”

“说!”

齐飞道:“之前朱雀堂的人查到去年被劫走的那批织造局贡品,在洛河黑市出现过,一路追查之下,发现卖掉那些贡品的人姓阎,卖来的银子,则悄悄用来买米买铁,但具体那些米和铁去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查到。”

“朱雀堂?”冷寻皱眉轻问。

萧逸宸拱手道:“冷叔叔,小侄不才,当年因为怀疑祖父之死与父亲瘫痪另有原由,便成立了一个暗中查探情报的组织,取名朱雀堂,不过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大的进展,让冷叔叔见笑了。”

冷寻冷笑一声,“你倒是谦虚,朱雀堂在江湖中人称收集信息最快的组织,其堂主高深莫测,一直居于幕后,多少人想见一面都不得其法。”

因为误会未除,他对萧逸宸始终心有不满,这话半褒半贬,却是肯定了萧逸宸的能力。

“谢谢冷叔叔夸奖。”萧逸宸含笑道谢。

秋无涯道:“少爷,你说那些人是想干什么?”

重回刚才的话题,萧逸宸面色微沉,星眸半敛,半晌后吐出两个字,“养兵。”

齐飞秋无涯大吃一惊,连冷寻都惊了惊。

“少爷,何以见得?”齐飞问。

萧逸宸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对冷寻拱手道:“冷叔叔,可否唤村中罗大虎罗小虎前来?”

冷寻语气不善,“与他们有何干系?”

陆心颜却是明白过来,“冷叔叔,实不相瞒,大虎小虎原是我娘陪房护卫罗叔的双生子,四年前因为我年少不懂事,将他们赶走了,罗叔带着家人回到江临,半年后大虎小虎失踪,据小虎说,他们是被抓去一个院子里,那里有约五十人,每**着他们练功,而那样的院子,似乎有很多…”

冷寻自小在军中长大,很熟悉军中那些训练方式,听陆心颜一说,立马明白,萧逸宸的猜测多半是真的。

“老刘,去将大虎小虎叫来!”

从齐飞和秋无涯到来后,刘京的嘴,就一直处于张大合不拢再张大,还没合拢又张得更大的状态,连口水掉出来都没察觉,直到冷寻喊他才回过神,擦擦口水,“是,冷哥。”

他看都不敢再看里面的人一眼,缩着头,向外跑了。

妈耶,他带回来的人,居然是镇国公府的萧世子!他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儿子,以前的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的人!

而他居然见着了,说话了,还…

对他动手了!

刘京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

很快,刘京带着罗大虎罗小虎两兄弟来了,路上他简单地跟两人说了一下情况。

两兄弟倒是比他镇定得多,毕竟也是在京城安康伯府待过的人。

来到后,两人规规矩矩行了礼,“萧世子,小小姐,冷叔。”

陆心颜道:“大虎,小虎,将你们被抓走那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跟大家详细地再说一遍。”

罗大虎道了声是,便开始讲从他们被抓起,一直到逃走被冷寻救走,能记得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

罗小虎静静地听哥哥说着,偶有遗漏,便会补充几句。

萧逸宸又细细问了一下具体练功的招式,以及那个叫阎爷的人。

两人将知道的一一说了。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信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别人养兵的地方。

“阎爷?这么巧?阎姓人不多,少爷,该不会与私下在黑市卖贡品的姓阎的,是同一人吧?”

“如果朱雀堂查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十有八九。”萧逸宸道:“大虎小虎,你们还记得那地方怎么去吗?”

罗大虎道:“当时我们从悬崖上掉下来,是冷叔救了我们,所以我只知道从悬崖如何去那地方,但从这里如何去我们掉下来的悬崖…”

他看向冷寻,当时是冷寻救的他们,也就是说,只有冷寻知道如何去那个悬崖。

萧逸宸看了一眼齐飞和秋无涯。

齐飞道:“冷叔叔,现在整个江临都传着织造局的贡品是黑水崖的人劫走的,而少爷则被诬陷与黑水崖的人有关,所以不管是为了谁,请冷叔叔行个方便,不需要您出手,只需要您带路即可。”

秋无涯道:“冷叔叔,这后面还有着更大的阴谋,您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一会告诉您,不过您可得带我们去。”

冷寻睥了他一眼,“有什么阴谋?无非就是甘山官场,有人参与其中罢了。”

他语气虽有两分不屑,不过对着秋无涯,还是很温和的,就像待自家子侄一样。

秋无涯配合地瞪大眼,“冷叔叔,果然薑还是老的辣!我们什么都没说,您就猜到了!神人,真是神人!”

冷寻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行了,少拍马屁!我带你们去就是!毕竟若出了事,你们也会受牵连,以后去了黄泉,两位哥哥不会饶我!”

秋无涯嘿嘿一笑,“谢谢冷叔叔!去了京城,我一定好好招待您!”

齐飞立马拆台,“就你这路痴,想带着冷叔叔有去无回吗?冷叔叔,您别听他的,他自个出去都能弄丢的人,以后我带您,保准您有去有回。”

冷寻轻笑,“说得我好像没去过京城似的。”

对哦!齐飞一拍脑袋,光顾着跟秋无涯斗嘴,倒把冷寻本来就是镇国公府的人给忘了。

秋无涯笑道:“那正好,我在京城几个月,都没人带我出去玩,冷叔叔去了,记得带我到处逛逛。”

陆心颜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说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呼一声,“啊,你…你不会是兰英山庄那个杠精吧?!”

秋无涯自打知道陆心颜身份后,一直鲜少在她面前露面,所以陆心颜见他的次数并不多,也不知道他是个路痴,这一说起,几条线索一凑合,便猜出这个事实。

秋无涯后背一凉,“少夫人,当时我不认识你,多有得罪,还请少夫人不要怪罪。”

陆心颜扭头不满地看着萧逸宸,“萧世子,这事你为何没跟我说?”

萧逸宸轻咳一声,“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便没告诉你!不过我保证,以后无论大事小事,绝不会瞒你!”

秋无涯:…他居然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不要活了!少爷,您要跟少夫人表衷心,也不要这样打击我呀!

陆心颜这才满意了,又想到一事,“萧世子,你说这养兵之人,会不会是大…?”

“十有八九。”萧逸宸道:“这几日,你先留在这里。”

陆心颜想了想,“让齐飞陪我去鬼庄,你们去找养兵的地方。”

大皇子武辕暗中养的兵力到底有多少,没人知道,但单靠萧逸宸几人和朱雀堂,即便加上黑水崖的一部分人,肯定是没法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所以她打算用上鬼庄那五百龙卫,如果龙卫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的话,那么即便那些私兵过万,他们也能治住!

萧逸宸道:“好!”

齐飞和与秋无涯也明白过来,见冷寻和罗大虎罗小虎以及刘京几人面露不解,秋无涯便道:“鬼庄的事情,咱们边走边说。”

“萧世子,你小心些。”陆心颜叮嘱道。

萧逸宸之前心力消耗过大,之前又与冷寻大战一场,她实在担心他吃不吃得消。

“我还撑得住,等我回来!”

——

苏府别院。

在全江临城百姓去到郊区鬼庄围堵萧逸宸陆心颜的那天,袁惟知道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陆心颜的真实身份。

他在房中呆坐片刻后,起身去找袁仙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袁惟问道,面色平静,看不出起伏。

袁仙儿正在看书,见状放下手中的书,不解地道:“大哥,你说什么?”

“少装蒜!我问你,关于珠珠郡主的事情!”他额头青筋缓缓跳动,“你为什么这么做?”

“原来说的是这事啊!”袁仙儿轻声笑了笑,又重新执起书,她的容颜一如以往般娇美出众,垂眸看书的样子雅致又惹人怜爱。

一只纤纤玉手支住额头,斜撑在雕花长案上的样子,像画卷般动人。

可袁惟的心里,却再也生不出半点欣赏的念头。

“大哥,我这么做,可是为你好。”

袁惟从鼻孔里哼出声,“哪里为我好?”

“大哥,你既然知道那位乔小姐是珠珠郡主,便该知道她的未婚夫是镇国公府萧世子,两人是皇上指婚,连毁婚都不能,下月初八便举行大婚!你无论多喜欢她都好,你都没机会得到她。”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可你是我的大哥啊,作为妹妹,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受这相思之苦而置之不理?”袁仙儿道:“珠珠郡主娇蛮跋扈,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水性扬花,这样的名声和罪行,被公众天下,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定会下旨责罚安康伯府,说不定会判个流放什么的,大哥便可趁此偷龙转凤,将珠珠郡主换出来,重新给她个身份,收在身边,岂不是如了你的心愿?”

她神情颇为自得,一副为袁惟考虑周全、你该感激我的模样。

可惜袁惟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

袁惟看了她好一会,冷笑出声,“萧世子勾结黑水崖,监守自盗,皇上一定会重罚镇国公府,说不定就此取消两人婚约!一个和离过、又毁婚的女子,我若以正妻之位许之,她如何会不答应?可你偏偏要毁她名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袁仙儿笑容僵住,被人拆穿的恼怒一闪而过,“大哥,你莫要不识好人心!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你自己吧?若安康伯府倒了,即便我给她个新身份,爹娘也只会同意她为妾,一个妾室,说不定哪天我就腻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袁惟冷声道:“袁仙儿,我想不到你自私狭隘如此,只因她容颜胜于你,身份高于你,你便要将她从高拉下,让她跌入泥潭,狠狠将她踩在脚下!”

袁仙儿最听不得的话,便是谁容颜胜过她!她站起身,嘶声尖叫,“袁惟!你眼睛瞎了吗?她哪里长得比我好看?你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上一个和离过又有了婚约、不干不净的女人,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病!我才是甘山第一美人!我才是!”

“是啊,你是甘山第一美人。”袁惟冷笑着看着眼前有些癫狂的袁仙儿,“也就甘山而已。”

袁仙儿的五官扭曲到极其难看,“袁惟,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也就甘山而已?也就是说,离开了甘山,放眼整个天武,她根本称不上什么美人吗?怎么可能,以她的样貌,怎么可能?她不信!

袁惟说完甩袖离开,到门口时丢下一句话,“袁仙儿,你记住了,不管她以后是什么身份,若我能娶她,必是正室!你休想爬到她头上欺辱她!”

袁仙儿跌回椅子上,泛着猩红的眸子射出丝丝阴毒的冷芒,想让那个女人做她大嫂,压她一头?做梦!

亲爱的大哥,既然你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在后!

那个女人,我决不会让她活着离开江临!

——

江临衙门。

苏盛来找袁修,“袁大人,下官收到消息,围在鬼庄老林外的百姓们热血一退,这几天已经陆续散了,同时城中又出现一些怀疑的声音,说以萧世子的身份,根本没必要与黑水崖勾结,说不定是场误会,您看这事怎么办?”

袁修道:“本官正在愁这事!这几天本官派了不少捕快进入林中,想将二人抓获,却皆被陷阱所伤,若那二人同样被伤,这么多天过去,说不定连尸骨也不剩了,若是如此,这事倒好办极了!但本官担心,那二人根本没有受伤,而是找到别的出路逃了。”

若是以往,袁修定不会做此猜测,但自打萧逸宸从几十年来无人全身而退的鬼庄中,安然无恙地出来后,袁修才意识到,那个俊美冷漠、矜贵优雅的萧世子,竟比传闻中还要智勇无双!

所以区区一个老林,他不认为能困得住萧逸宸!

“那…,要不要向公子讨个主意?”苏盛道:“最后那一步棋,是不是该下了…”

时间拖得越长,苏盛越不安,若萧逸宸逃出老林,又找到什么证据,到时候他们都完了!

他的顾虑亦是袁修的顾虑。

“走,一起去见公子!”

——

四月十三,林府。

江临城中的林氏商行已经关门几天不营业,林府亦大门紧闭了好几天。

此时整个林府安静一片,来往的丫鬟婆子面带愁容,无精打彩,大气也不敢出。

林家一家老小,都在林老夫人的思月院里。

还有韩婶及邱芸。

江临城百姓听信传言,对陆心颜心生厌恶,韩婶一家及邱芸第一时间站出来,为陆心颜辩解。

然而被洗脑的百姓们,根本不相信她们说的话,反而认为她们要不是受了威胁,要不是被收买了!

韩婶及邱芸满身长着嘴也说不清,气得差点生病,后来见百姓们将怒火波及到林府,两人生怕林家人跟着误会,连忙去林府解释,在知道林家人跟她们一样相信陆心颜后,便暂时留在林府,略尽绵薄之力。

邱芸坐在林老夫人床边,林老夫人因为担心,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很快就跨了。

“老夫人,现在外面百姓们的怒气暂且压下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没事了。”

“那些人大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闹不了几天,毕竟再闹他们自己的日子得想办法过下去。”林老夫人道:“只是我担心啊,万一珠珠出现,只怕这波澜会再起,甚至会汹涌过之前。”

林氏商行的铺子被迫关门,几天下来损失虽大,但林家还承担得起,也没有放在心上,哪天事情过了,再重新开门,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可陆心颜的事情,萧逸宸的事情,根本不知如何破解,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青桐也在场,她和子言从鬼庄回来后,子言在外院养伤,她便一直在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您放心,萧世子和小姐,定会自证清白,将真相公诸于天下,度过此劫!”

阮氏见林老夫人神情郁郁,也跟着劝道:“阿娘,媳妇瞧着珠珠回来后,进退有度,行事有矩,媳妇相信会没事的,您且放宽心,别让珠珠还要分心担心您的身体。”

林老夫人道:“这话说的倒是,我不能给珠珠,还有我那外孙女婿拖后腿。”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奈何就是吃不下,睡不着,只是不想林府里的人担心她,才故意这么说。

“这天眼看就热了,今儿中午吃点清淡的吧。”

“奴婢马上去安排。”林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道。

这时,曲管事在院子道:“老太爷,老夫人,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又来了。”

林老夫人心里有事,闻言气息一阵急涌,骂道:“一天来两次,像狗看到骨头似的,赶着上前,打都打不走,真是烦人!曲管事,去告诉他们,就说我老太婆说的,让他们别赶着凑上来讨人嫌,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老太婆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再来给我打断他们的腿,有事我担着!”

林如乔看了一眼自己阿爹林云风,见他垂头面色不郁,显然对二房三房也很不满,不敢出声火上加油。

外面曲管事正要应下,邱芸按住林老夫人的手,“老夫人,真打断他们的腿不可能,不打断吧,天天上门来也是烦人!不如让他们进来,有什么话,三口六面地说清楚!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林老夫人见她语气自信,看看林云风林如乔两父子,见他们没反对,便道:“好,听你的!曲管事,带他们进来!”

自林府出事起,林府大门紧闭,严令府中下人不得外出!下人们听从指令,表面服从了,心中却不免生出许多心思。

这心思一多,干起活来伺候起来,自然不尽心,有些甚至偷走主人房里的东西,准备逃跑。

林云风一家人和善,府中下人不算多,但都是跟了好多年的,有的三代都在府中做事。

那些生了异心的下人被抓住后,一把鼻涕一把泪,让林家主子看在多年精心伺候的份上,原谅这一回。

以往林府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林老夫人身体不舒服,阮氏性子温顺,下人们一哭一求情,便警戒一番,轻轻放过了。

原以为这种情形不会再发生了,谁知愈演愈烈,当晚又有人偷拿府中东西逃跑,被曲管事捉住。

那时邱芸和韩婶正好来到府中,邱芸见状,知道林家人和善,抹不下脸惩治,主动站出来,让曲管事狠狠打了那下人三十大板,并扬言道再有人违者,四十大板,再有人,五十大板…依此类推。

接下来两天又有人以别的方式作怪,都是邱芸站出来,以雷霆手段治之,震慑住府中下人,这才安稳下来。

同时林氏商行有管事生出异心,也是邱芸出手搞定。

她跟在林如月身边时,林如月手中产业比林氏多多了,那些大管事们个个老奸巨滑,见了她都得喊她一声芸姐,何况林氏商行几个管事?个个被她治得服服贴贴。

所以邱芸说出有办法治林云湖林云河,林老夫人倒是很相信。

自己女儿手把手交出来的人,能力她信得过。

林云湖林云河昂着头,手背在背后,信步闲庭地走到思月院。

见到林云风与林老夫人,手随意拱了拱,“大哥,大嫂。”

林云风与林老夫人哼了一声,脸扭向一旁,根本不想答理他。

林云湖林云河与不在意,反正他们也不是来请安的。

林云河道:“大哥,你长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族中叔伯们商量,让你暂时交出林氏商行,由二哥代管,让你们专心解决你那好外孙女的事情。”

没人理他们。

林云河脸色有些难看。

林云湖道:“大哥,林氏商行现在正遭遇最大的危机,而这危机归根到底,都是你教女无方,你女儿又教女无方,才养出那样的祸根,所以你根本不配带领林氏商行,更不能因为你们,毁了整个林氏整族!”

两个教女无方,让林云风林老夫人几人,气得眼冒怒火。

邱芸适时道:“老夫人,这两人是谁啊?是府里人吗?可我来了这几天,怎么一次也没见过?”

林老夫人配合道:“这两个啊,两头白眼狼,良心没有,野心倒大,根本就称不上人。”

邱芸道:“那这样的人,放进来做什么?赶走就是了,别脏了林府的地。”

林老夫人道:“说的是!曲管家…”

林云河怒道:“哪里来的死丫头,敢在这里大放阙词?这是我林家内部的事情,不相干的人,给我滚出去!”

邱芸一直没看二人,此时锐利的眸光往两人所在方向一扫,林云河竟感觉一道无形的威压逼过来,差点想后退两步。

邱芸收回目光,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慢条斯理道:“这位不认识的老爷,怕是你有所不知,现在林家所有事情,已经全权委托我处理!如果你们想谈事情,就跟我谈,否则,就请出去!”

“你个臭丫头!少胡说八道,狐假虎威!”林云河因为刚才输了气势,此时便想扳回一城,上前两步,指着邱芸的鼻子大骂。

邱芸冷冷看他一眼,商场上练出来的气势,让林云河到嘴边更难听的话一时忘了,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林云湖见状,制止林云河,“三弟,回来。”

林云河愤愤放下手,回到林云湖身边。

林云湖拱手道:“姑娘瞧着面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林家二老太爷林云湖,这是我三弟林家三老太爷,是你家老太爷的亲弟弟。”

“哦,原来是珠珠郡主的外叔祖父们,太好了!”邱芸微微一笑,“曲管事,将两位老太爷绑了,交给江临城中的百姓们处置,当作林府对珠珠郡主所做之事的一点补偿。”

“你敢!?”林云河喝道:“珠珠郡主所作所为,跟我们半点干系也没有!凭什么将我们交出去!”

这个女人真恶毒!居然想让他们做替罪羊!没门!

邱芸诧异道:“两位老太爷是珠珠郡主血缘上的外叔祖父,却说与珠珠郡主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明,两位老太爷与珠珠郡主的外祖父林老太爷也没有关系?原本林老太爷是打算亲自出去请罪的,两位若是有关系,自然该一起去请罪,要是没有关系,那就不必去请罪了。”

一连串有关系没关系绕下来,将林云湖林云河绕晕了,只听到后面说没有关系就不必请罪,连忙点头道:“当然没关系。”

邱芸道:“林老太爷是林氏商行的所有者,你们既然与他没关系,那林氏商行与你们有何干系,为什么要交出来给你们?”

她面上带着笑,那笑却不达眼底,神情肃然严厉。

林云湖林云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绕进去了。

本来他们说的是陆心颜的所作所为与他们没有关系,被邱芸偷换概念,变成陆心颜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现在他们若说有关系,则要出去请罪,若说没关系,则代表林氏商行与他们没关系,他们根本没资格管林氏商行的事情!

林云湖气笑了,“你这丫头真是牙尖嘴俐,我不与你做无谓口舌之争!这是我林家的家事,你个外人,少管闲事!”

邱芸充耳不闻,面色一沉,颇有气势地喊道:“曲管家,这两人自称与老太爷没关系,即与林家没关系,给我马上赶走!”

二四六、既然要撒破脸,干脆撕到底!

林云河冷笑着呵呵两声,“丫头,你少强词夺理!我与二哥是不是林家人,不是你黄口白牙说了算!我林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区区外人指手划脚!”

“既然二位老太爷自称是林家人,说我是外人,那要不咱们打个赌,看谁是林家人,谁是外人?”邱芸道:“你们敢吗?”

林云湖不屑道:“我们是不会中计的!”

邱芸更加不屑道:“如果你们敢赌,无论输赢,这林氏商行都是你们的!要是不敢赌,那就立马滚!这点胆识都没有,还想当林氏商行的主人!少丢人现眼了!”

这么好的事?怕是有诈!可好不容易对方松了口,就此放过太可惜!

林云湖与林云河交换眼色后,林云河道:“好,打什么赌?”

“现在跟我出去,站在大门口,对所有江临百姓大声说:我是林家长房人,无论林家长房发生什么事,我愿与林家长房荣辱与共!”邱芸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我敢出去这么喊,让所有人都知道,让他们来见证谁是林家人,你们敢吗?”

林云湖林云河面色大变,好个奸诈的丫头。

他们两房林府之所以没事,一是徐池跟苏盛打了招呼,另一方面,是在事发后,他们主动跟江临城的百姓们说,他们已经与长房林云风脱离兄弟关系。

现在他们要是敢这么出去喊一声,只怕那些百姓们的怒火,立马引到他们身上,将他们撕个粉碎!

要是这样,他们抢这个林氏商行干什么?

“算你狠!”林云湖狠狠瞪她一眼,“三弟,我们走!”

两兄弟刚转身,后来传来热烈的掌声。

“芸姨!干得漂亮!”林星寒忍不住大声喝彩,刚才邱芸说要用林氏商行做赌注,还说不论输赢只要敢赌都算林云湖林云河赢,当时他可吓死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不过几句话,就将那两个老不死的吓跑了!

太解气了!

林如乔与林星寒是晚辈,心里再憋屈,也只能死死忍着,林云风顾着兄弟情,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念及小时候和血脉亲情,总是忍不住要放他们一马,这才让林云湖林云河一直想爬到他们头上。

林老夫人朝她竖起大拇指,赞道:“阿芸,你真厉害!”

邱芸道:“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你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老太爷,老夫人,你们啊,就是太善良了!不光自己善良,还教得老爷少爷都善良!善良不是坏事,但太善良,善良到没了原则分寸和底线,就容易被人利用!久而久之,那些规矩什么的,全都没了,最后吃亏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身边的人!大善即大恶啊,老太爷,老夫人!”

林云风只觉一盆冷水浇下来,浇得他整个人清醒过来,以往他不是没按规矩罚过林云湖林云河,但时间一长两人一求情一卖好,看在兄弟情份上,他立马又心软了,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他们去。

现在看来,一切祸根,都是出在他身上啊!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阿乔,阿珍,从今日起,立马将规矩立起来!不管是林氏商行的,还是林府的,以后不管是谁犯了事,一律按规矩办事!”

“是,阿爹!”林如乔阮氏大声道。

最高兴的莫过于林老夫人了,“风哥,早该如此了,不过现在也不迟!哈哈哈,过了眼前这关,以后咱们林家定会顺顺利利的!”

青桐和韩婶看着这一切,眼里也露出欣慰的神色。

“老太爷,老夫人,可以用午膳了。”

“好,媳妇,阿芸,来,扶我起来,今天中午,我要大吃三碗!”

一行人刚离开思月院,正要前用膳,远远瞧见曲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林老夫人刚才出了口恶气,心情甚好,笑道:“曲管事,你年纪不小了,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曲管事边跑边喘气道:“老太爷,老夫人,不…不好了!官府来人了,将咱们林府…包围了!”

刚刚因为赶跑林云湖林云河而心情畅快的一行人,闻言面色大变,林云风道:“官府来人,可有说是为何事?”

曲管事跑到面前,狠狠吸气后道:“说…说是林府,勾结黑水崖劫匪,要将…府里的人,全部抓起来!”

“什么?”林云风勃然大怒,“胡说!我们林府什么时候与黑水崖有勾结了?是谁在诬陷?”

“老太爷,具体小的也不清楚,是巡抚袁大人亲自带人来的,已经闯…闯进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威严的高喝:“将林府中人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林云风只见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指挥着着几十个官兵,猜想其应是巡抚袁修,忙上前道:“袁大人!草民林府家主林云风,草民一向循规蹈矩,从未与黑水崖勾结,请问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袁修冷笑一声,“人证物证俱在,哪有什么误会?”

林云风懵了,“证据?哪来的证据?”

“本官让你心服口服!带上来!”袁修大手一挥,只见四个捕快,带着一个五花大绑,口里塞着烂布、不停挣扎的人过来。

那人身上皆是血迹,林云风吓了一大跳,待看清长相时,不由惊呼:“千大侠?”

袁修道:“看来果然是认识的!那本官就不是冤枉你了!来人,全部带走!”

官兵们上来要动手,林星语吓得躲在阮氏怀里,林老夫人面色惨白,青桐站在前面,邱芸拉拉她的袖子,示意不要冲动,“袁大人,如果证据确凿,我们愿意配合,不过这里女眷多,还有身体不好的老人家,请莫要让人冲撞,免得坏了大人您的名声。”

袁修意外地看了一眼邱芸,抬手让官兵们先停下。

林云风此时回过神来,“袁大人,千大侠于我亲家小舅子有救命之恩,所以相识,却不知他犯了何事?”

“林云风,此人便是朝廷逃犯,黑水崖张大千,本官带人亲自在你林家别院搜出,还有你们的书信往来,你休想蒙骗本官!”

“他…他怎么可能是黑…黑水崖…”

林云风话没说完,张大千在挣扎中弄掉了嘴里的烂布,大声道:“袁修,我已说过,我与林府中人素无往来,只是几天前救过他们亲戚一命,他们多谢我,让我在别院住了几日!你们想将贡品被劫一事推到我老张身上,我认了,但林府中人是无辜的,你们休得胡乱诬陷…呜…”

袁修一使眼色,一个捕快在张大千脖子处狠狠一击,将他打晕了。

“是不是诬陷,本官自会搜查清楚,轮不到你来教本官如何做事!带走!”

袁修扔下一句话后,立马有官兵将林云风等人团团围住。

林家人气愤不已,邱芸道:“老太爷,好汉不吃眼前亏!”

如果对方摆明要栽赃,这个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

林老夫人装作头晕,拉过青桐,在她耳边轻声道:“青桐,走,不要回来。”

袁修之前让人封住张大千的嘴,就是不让他说话,现在说了一半将人打晕,摆明要拿张大千住在林家别院的事大作文章。

她意识到有张大网,不知从何时起,就将他们林家悄悄网在其中,她知道林家这次,只怕在劫难逃了,只希望珠珠能没事。

所以她让青桐走,找到珠珠,再也不要回来。

青桐明白林老夫人的想法,想了几息,道:“老夫人,我不走,我答应过小姐要护你们周全,我亦相信小姐,会救我们出去!”

她可以仗着功夫高,逃出去找陆心颜,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想办法。

但是这样一来,林家一家人在牢里,将会非常危险,特别是林老夫人几个女眷,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在那种肮脏的地方,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林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江临城中肯定会传开,有朱雀堂在,陆心颜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所以青桐决定留下来,守护林家女眷。

林云风大声道:“都不要反抗!我相信袁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定会查清真相,还我林府清白!”

袁修扯了扯嘴角,“算你们识趣!带走!”

官兵们上前,将林府所有人戴上手镣,带走了。

躲在外面看好戏的林云湖林云河,兴奋得搂在一起欢呼,“太好了!恶人自有恶报!看吧,这下倒霉了吧?”

“都是二哥英明,早早跟他们表态,说咱们兄弟二人已与林云风脱离兄弟关系,否则一定会被他们牵连!”

“三弟,立马让人通知林氏商行所有管事过来!我要宣布,从今天开始,林氏商行,就是咱们兄弟二人的!”

“是,二哥!”

“还有,我要立马搬进林府!”林云湖道:“三弟,你搬不搬?”

“搬!当然搬了,这祖宅本来就是咱们几兄弟的,林云风住得,我们当然住得!”

祖宅未必比林云风为林云湖林云河新修的两家林府好,但祖宅是权利的象征!所以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决定搬进林府祖宅。

——

江临衙门里,不知是刚用过于刑还是怎的,血腥味很重,还没用午膳的林老夫人一进去,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阮氏连忙替她拍背,并恳请外面的狱卒送点水来,狱卒不耐烦道:“有这么娇气吗?刚进来就喝什么水?没有!”

阮氏自小也是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宵小的气,气得嘴唇直颤抖。

邱芸站起身,拿出一块碎银,笑容满面,“小哥,行行好,取点水来,这是请您吃酒的。”

狱卒见到银子,眼睛一亮,上前从邱芸手中取过银子,两只小眼睛一扫,见邱芸年纪虽不轻,但样貌生得不错,忍不住起了他心。

“这位小娘子,若是你愿意付点别的,别说水了,好吃好喝,甚至放你们出去都有可能。”他色眯眯看着邱芸笑,一手伸进牢里,想摸邱芸的手。

“啊!”一双劲道十足的手捏上他的手腕,用力向下一压,狱卒鬼哭狼嚎地惨叫。

青桐眼含杀机,“拿了银子就给我送水来!否则废了你的手!”

狱卒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个小娘皮!快松手,松手!啊!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小心我告到巡府大人那里去,治你们罪加一等!”

青桐呸的一声,“你一个小小狱卒,想见巡府大人,简直不自量力!巡府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倒是我们,只要巡府大人提审,就能见到他,到时候认罪前,拉着你垫背,你说巡府大人肯不肯?”

这世道就是这样,善的怕恶的,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那狱卒不过是装横,遇到个不要命的,哪还敢装?

当下灰溜溜地去取水了。

邱芸看了青桐一眼,青桐以为她不认同,解释道:“我这是杀鸡儆猴!不然有得被他们这帮杂碎欺负!”

“我明白,牢房里什么龌龊事都有,你做得对!你选择留下来也是对的,我能对付二老太爷三老太爷那种无赖,但对付刚才那种龌龊无耻的人,还是得靠拳头!经此一来,起码这牢房里,没人敢再欺负咱们!”邱芸叹口气,“我是担心老太爷他们那边。”

邱芸她们现在关在女牢这边,女牢里并不只有她们林家的人,还有别的女囚犯在,刚才她们进来的时候,那些人看她们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恶意。

若不是青桐露这一手,震住所有人,搞不好还会出事。

林府勾结黑水崖一事,林府有主事男人在,一般女眷在家中不能作主,不算直接案犯,不会轻易提审,要审也是先从男人那边审起,那边撬不开口,才会从女眷这边下手。

有人故意要弄林府,林家几个男丁特别是林如乔,一定少不了要受罪!

青桐默不作声,旁边的阮氏听到这话,脚一软跌坐地上。

男囚这边,关进来没多久后,袁修就提审林如乔,林云风年纪大,林星寒还是个少年,第一个提审的,自然是林如乔。

“林如乔,本官问你,你与黑水崖张大千勾结,背后可是珠珠郡主与萧世子指使?”

林如乔以为袁修先问的,应该是是否与张大千认识,如何认识,还在心中想着要不要让阮家舅父阮逊回来作证。

阮逊在初七一早离开,对林府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现在林如乔听袁修一问,立马明白过来,原来是有人要针对珠珠与萧世子!

“回大人,草民家中数代经商,一直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连税银都没有少交过一个铜板,断然不会与黑水崖勾结!至于那张大千,草民父亲之前已经说过,是因为他救了草民亲戚,草民作为报答,让他在别院住几日而已,草民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袁修道:“本官知道你们林家是良民,所以本官问你,这张大千可是珠珠郡主与萧世子介绍的?”

林如乔道:“回大人,草民从未见过萧世子,至于侄女珠珠,亦从未介绍任何人与草民认识!”

“你撒谎!本官已命人搜藏你林家别府与林府,从中搜出数封珠珠郡主萧世子写与你的信,让你好好招待张大千,亦有张大千与你林府来往的书信!你还想抵赖吗?”袁修将一大封书信拿出放在案桌上,用力一拍,厉声喝道。

林如乔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高声道:“袁大人,定是有人诬陷我们林府,请您一定要查明啊!”

“本官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行刑!”

两个狱卒将林如乔绑到行刑架上,一个满身横肉赤着上半身的男子,手持长鞭走过来。

“唰!”

“啊!”

那人手臂足有一般人小腿粗,肌肉纠结,力道非同小可,一鞭下去,鞭上倒刺勾烂林如乔的衣裳,已是鲜血点点。

“冤枉啊,大人!”

“再打!”

“唰!”

“啊!冤枉啊,大人!”

每打一鞭,便伴随着惨叫与叫冤声,五鞭下去,林如乔已晕过去了。

一旁的柳师爷见状,抹抹额头的冷汗,“袁大人,您看要不要先停会?”

他跟着雷姜提审过不少案犯,说了没几句就往死里打的,还是第一次见。

柳师爷再次佩服起雷姜,自从鬼庄回来后,就一直称病在家,对衙门里的事情不闻不问。

倒是他想着是个跟巡府大人打交道的好机会,一直在袁修身边鞍前马后。

现在看来,雷姜的选择才是最明智的!

这袁修哪里是在审案,分明是要制造冤案啊!

“你要是累了,先回去休息。”袁修冷冷瞟了他一眼。

柳师爷如蒙大赦,“那小的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火烧屁股地走了。

袁修看都懒得看他,张捕快走过来,“袁大人,是否继续?”

“继续!”袁修道:“本官突然想起,小女曾提过,金宇那小子与珠珠郡主认识,还喊她嫂子,本官怀疑,他或许与萧世子认识,不是那种见过的认识,而是交情不浅!本官担心他会听到风声,出来阻碍!”

张捕快道:“大人,如果金公子与萧世子认识,那更好,将金家一网打尽,这样整个甘山将尽数掌握在咱们手中!”张捕快道:“这些年来,金家表面上不与咱们为敌,实则也挡了不少咱们的财路!”

袁修道:“现在还不行!金宇身后有太后,只要不犯大事,皇上都不会拿他金家怎样!但萧世子不同,萧世子身后是三皇子,只要涉及到皇位,小事亦会变大事!金家一向低调,皇上未必会信我们,拉上他们反而会让事情更麻烦!所以林家的事情,必须速战还决!”

张捕快道:“明白了,大人!那现在是换人,还是将林如乔弄醒,继续审?”

“泼醒他,继续审!”

“万一,林如乔撑不住怎么办?”

“他能够亲口承认固然好,不行就直接打晕了,在供词上按上指印!”

“是,大人!”

张捕快手一扬,对着一旁的狱卒吩咐道:“拿水来,泼醒他,继续行刑!不招供不停!”

“是!”

惨烈地叫声,很快响彻整个牢房,不一会又戛然而止,接着又响起。

林云风与林星寒听得满眼是泪。

“这群天杀的畜生!”

“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我要上告,我林家一定要上告!”

袁修闭着眼假寐,充耳不闻。

张捕快冷笑两声,对昏迷三次又被泼醒的林如乔道:“林如乔,我劝你还是老实招了的好,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因为招与不招,结果都会是一样!因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从一开始,他们所做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将萧逸宸与黑水崖扯上关系,利用鬼庄抓住萧逸宸!

而林氏商行,不过是个倒霉的媒介,只因他们的外孙女珠珠郡主,是萧逸宸的未婚妻!

在得知朝廷派来江临的人是萧逸宸时,他便按照上头指示,暗中派人假扮黑水崖的人,将真正的黑水崖张大千救走,并且一直暗中派人跟着张大千,甚至故意露出行踪,让张大千知道有人在跟踪他,逼得他不敢与黑水崖的人联系,并寻找与之能与林家挂上勾的事情。

几天后,袁修与苏盛利用林家找天蚕丝一事,让他派人假扮张大千在江临及周边城镇作案,引起百姓们对黑水崖盗匪的不满,同时派人假扮劫匪打劫林家亲家阮逊,将张大千引诱过去,让张大千救下阮逊,同林家扯上关系。

原本计划是让阮逊与张大千几次无意遇见,因为这奇妙的缘份结下友谊,没想到林家二房三房派人出来捣蛋,害阮逊的护卫丢了性命,阮逊直接邀请张大千做护卫,还带着他回了江临,入住林家别院,简直不要太顺利!

再来的事情虽然有些失控,比如萧逸宸进入鬼庄,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安然无恙地出来!出来后,又避开百姓的包围,进入无人老林,至今下落不明!

但这一切,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只要张大千这条线没跑掉,萧逸宸利用林氏商行与黑水崖勾结一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事情传开,镇国公府必倒,萧逸宸必倒!而主子心头大患必除!

此时林如乔浑身已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面如白纸,这样频密的重刑,别说一个手无缚鸡之边的人,就算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也没几个吃得消!

林如乔闭着眼,气若游丝,在听到张捕快的话后,猛地睁开眼,一向文弱谦和的男子,在这一刻,浑身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坚强,“你们想诬陷珠珠和萧世子,你们做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从我林家人口中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我劝你们别费心机!”

“好,好得很!是条汉子!”袁修睁开眼,阴恻恻地道:“继续打!”

鞭子唰唰的声音响了两下,行刑的人道:“大人,犯人又晕过去了。”

袁修拿出两张纸,“让他按个指印。”

既然死也不肯开口,那就别开口了!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张捕快接过纸,走到昏迷的林如乔面前,拿起他血淋淋的手指,在两张纸上分别按下指印。

“大人,搞定了!”

袁修看了看,满意地折好塞回袖中,“行了,将他扔回牢房!”

张捕快正要行动,外面突然传来狱卒的声音,“金大人,袁大人正在审案,不能进入!”

“滚开!”金宇一声厉喝,接着传来几声狱卒地哀嚎,不一会,金宇已快速闪到袁修面前。

这时狱卒正解开林如乔绑着的双手,林如乔遍体鳞伤的身体,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昏迷中还发出疼痛的闷哼声。

金宇气得火冒三丈。

从鬼庄回来后,他一边养伤,一边让人打听百姓围堵鬼庄的事情,得知吴桥有参与其中后,伤好些后立马去找吴桥。

吴恩的命是金宇救的,身上的伤亦一直是金宇找药养着,吴桥没有瞒他,将实情说了,“金大人,实不相瞒,小的是被逼的!那人正是三年多前绑走小恩的人,他跟小的说,小恩在他手上,若小的不按他吩咐行事,不只杀了小恩,还要杀了小的儿子们,小的知道对不起郡主和世子,可小的这也是没办法。”

金宇没法怪罪他,问了那阎爷的长相和特征后,暗中查了几天,一直没查到什么线索,今天下午回府后,得知林家因为勾结黑水崖盗匪而全家被抓到了牢里。

结合百姓们围堵鬼庄一事,金宇再傻,也知道是有人要对付萧逸宸,林家不过是个替死鬼,因此知道这个消息后,休息都没休息一下,就来牢房了,怎知还是晚来一步,林如乔已被打成重伤,生死不知!

金宇心中气得骂娘,“袁大人!这才关进来多长时间,已经将人打成这样,这是要查案吗?这是要屈打成招吧!”

袁修忍不住头痛,说实在他真不想与金宇碰上头,与金家撕破脸,“金大人,兵贵神速,破案亦是如此,江临城中的百姓们怨声载道,所以本官才会马上提审!这不,犯人已经招供!”

“打成这样还不招?我若被打成这样,说你是我孙子我都画押!”

袁修面色一沉,有两分动怒,“金大人,本官是你的上官,请你注意你的修辞!须知有些犯人天生嘴硬,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官这才用刑!”

金宇道:“是嘴硬还是屈打成招,我不知道,但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不允许出现冤案!此案必须重审,现在的结果,我不承认!”

“金大人,此言差矣!江临是你的管辖范围,更是本官的辖地,别忘了,本官才是这甘山巡抚!是这甘山的父母官!”

事关颜面与官威,袁修顾不上与金家撕破脸了,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模样!

“袁大人,既然这样,那就上报到皇上那里,让皇上评评理!”

你以为皇上天天闲着没事,管你这破事?袁修心中不屑地哼了一声,“金大人,你这般维护林府,可是与林府有瓜葛?哦,对了,本官记得,你曾认珠珠郡主为嫂子,珠珠郡主是萧世子的未婚妻,是否说明你与萧世子交情匪浅?如今珠珠郡主、萧世子与林家,均与黑水崖有关,本官不得不怀疑,金大人也与黑水崖有关!”

金宇翻个白眼,“谁说我认识珠珠郡主,喊她为嫂子了?”

袁修道:“那日在江南山庄,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随便叫个人出来,金大人你想狡辩也狡辩不得。”

既然要撒破脸,干脆撕到底!

二四七、三师哥!救命啊!

“袁大人,当日的事情是这样的,珠珠郡主没有表明身份,被误认为是女骗子,苏三姑娘问我是否认识女骗子,我跟她说不认识,后来见苏三姑娘欺负人家,我瞧那女骗子身段不错,又恼我爹不顾我的意愿,想与苏家结亲,便故意说认识那女骗子,想让苏三姑娘丢丑,自动断了与我结亲的念头。”金宇两手一摊,带着两分无赖,“如果袁大人不信,可将苏三姑娘叫来当面对质,看我是不是说过不认识!哦,对了,袁小姐当时也在场,可一并喊来对质。”

这个小滑头!

袁修扯扯嘴角,“金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信口雌黄,让人不知你哪句真哪句假,哪有什么资格对本官审案说三道四?出去!莫干扰本官断案!否则本官先将你扣起来,再慢慢查实你与珠珠郡主等人是否有关!”

一旁的张捕快,半眯着眼慢慢靠近金宇。

那浑身散发的气势让金宇知道,这人的功夫不在他之下!

金宇不信袁修敢对他如何,但若真被抓了,在牢房里待着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花时间去找那个姓阎的,替三师哥他们查明真相!

“告辞!”

张捕快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小声道:“大人,要不要小的去抓住他!”

“不用!别节外生枝!你在这里看着,别让人跑了,我去请示公子。”袁修道。

“是,大人!”

金宇从牢房出来后,整个人窝着一肚子的火,走到一个凉茶铺,扔了几个桐板,“来碗凉茶,大碗的。”

“好嘞,客倌稍等!”

一大碗浅褐色的凉茶递到金宇面前,金宇端起,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灌下去,喝了一碗,犹觉心中火气还没散,又扔了三个铜板,“老板,再来一碗!”

老板看他一眼,倒是个实在的生意人,“年轻人,凉茶虽能去火,但性凉,喝多了易伤身,要不来碗酸梅汤吧。小店这酸梅汤也是这江临一绝,多少人慕名前来…”

“行行行。”金宇懒得多扯,只想有东西灌下去压压火。

“好嘞,客倌等等!”

这时,一个身形与他差不多高的男子走过来,取出三个铜板,“老板,来碗酸梅汤。”

那人穿着一身杏色常服,相貌平常,金宇随意瞧了一眼,便收回眼光。

“好嘞,客倌有眼光,小店这酸梅汤,是自家亲自种的梅子,小的娘子祖传秘方亲自制的,味道同别处不一样。”老板笑嘻嘻地端了两碗出来,放在桌上,“两位客倌,一人一碗。”

两人同时伸出手,一人端了一碗。

金宇的手停顿了一瞬,比那人慢了半拍。

老板好奇道:“客倌,可是觉是小店这酸梅汤不合眼缘?”

有道眼光似乎落在他身上,金宇眸光微闪,“老板,我刚才才喝了一大碗凉茶,肚子正胀,就算是头牛,也得让我歇会吧。”

“是是是,客倌说的对,呵呵呵。”老板陪笑了几句,转身去忙了。

金宇端起酸梅汤,慢慢地喝了几口,“这味道确实不错,看来以后得常来喝一碗。”

旁边那男子喝完后,放下碗朝前走了。

金宇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那男子的方向,直到那人走了约二十多米后,才放下碗,悄悄跟上去。

那人他不认得,但刚才端酸梅汤时,他看到那人虎口处有道疤痕,那形状,极像吴桥形容的,当年吴恩被抓时大力咬下造成的。

那人相貌与吴桥形容截然不同,不过江湖上有种易容术,能将人真实相貌隐藏,金宇同时明白,为何他查了那什么阎爷几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原来问题在这里。

阎爷易容了!他在吴桥面前露出的容貌,必定不是他的真实容貌!目的是防止万一吴桥将他供出去,那张假脸便是他的护身符,他可逍遥在外!

真是奸诈!

不过可惜了,他虎口那道疤痕,终于还是出卖了他!

金宇一路跟随,阎爷功夫不错,警觉性亦很高,金宇好几次差点被发现,最后侥幸过关。

快天黑的时候,阎爷上了一辆马车,离开江临城。

这个时候出城,分明有鬼!金宇心中暗喜,尾随其后。

那马车从西门离开,一路前行,行了约一个时辰后,月儿初升,马车才停下。

阎爷从车上下来,付了银子,待马车离开后,突然往回走。

躲在树上的金宇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正想着要不要动手时,阎爷从树下面走过,一直继续向前走。

看来他是怕车夫泄露,所以故意坐到远的地方再返回。

真是奸诈!金宇默默吐槽。

那阎爷一直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就着月光左右打量半晌,然后转向北走去。

又这样走了近一个时辰。

金宇累得快吐血了。

到底还有多久才到!?他都跟了快三个时辰了。

望望月色,此时月儿已到半空。

看来今晚得露宿荒郊野外了,想他金宇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真是苦逼!

三师哥,丑女人,我这么大的牺牲,可是为了你们,你们以后可要好好报答我!

金宇心中正吐槽着,前面阎爷又转向了。

来来去去的,金宇都快绕晕了。

不过心中却对阎爷这心思佩服得很。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跟踪,也很难找得到来的路。

最少他现在,已经有些怀疑自己,若让他再走一次,他能否再找到这里。

没多久,在阎爷一个拐弯后,明亮皎洁的月光下,突然出现一副让金宇无法置信的场景!

他看到几百个,白色的蒙古包,驻扎在四面环山的低洼平地处。

蒙古包外,点着火把,不少穿着铠甲的士兵走来走去。

因为地势低,即便点着火把,只要不是浓烟,稍远点就根本看不到。

卧槽!金宇揉揉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

这江临郊外,怎么会有这么多装备齐全的正规兵!?

他记得整个甘山,也就一万兵力!

而江临因处于甘山较中心的位置,根本没有兵力驻守。

那这些兵哪来的?

金宇心中突然生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全身冷汗直流,猛然生起的恐惧,让他选择掉头就跑。

“咔嚓!”他跑得有些急,脚下踩到一截枯枝,发出一声脆响。

“谁在那边?”营地传来一声厉喝,“出来!”

糟糕!

被发现了!

金宇顾不上多想,拔腿就跑!

“有外人闯入,快追!”

哗啦啦,后面响起无数的脚步声,那奔跑的速度与力道,震得地面阵阵轻抖。

突然,有无数股暗劲从后面袭来,似是暗器,金宇暗道不好,牙一咬,全力施展轻功跃起避开。

落地后顺势一滚,避开所有的暗器,又迅速起身,朝前跑去。

起来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浑身亮闪闪的。

原来刚才那些暗劲不是暗器,而是磷粉。

磷粉从空中掉落,金宇就地一滚,全滚了身上,连头发脸上手上都沾上了。

整个人跑起来,就像一个移动的发光体,就算脱了衣服,也就是体积小了点,还是能让人隔着老远就看到。

他奶奶的!

金宇边跑边骂,这不是分明想将他的命留在这里吗?

若是平时,要摆脱后面那些追兵,轻而易举。

可他手臂上的伤本就没有好痊,又跟了阎爷三个时辰,没吃没喝,体力消耗极大。

还有被晕头转向地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根本搞不清楚要往哪跑。

只是凭着本能一路往前。

“前面那位好汉,看你功夫不错,若是能留下来与我效命,我定不会亏待你。”后面传来桀桀怪笑的声音,倒是与吴桥形容的那阎爷的声音有些相似。

呸!想得美!金宇心中暗骂,一声不吭往前跑。

“好汉,你能不被我发现而跟踪到此,足见你的本事,阎爷我爱才,想留你下来,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见金宇不出声也不停下,那阎爷猜想他是不会应下的,黑着脸对着后面的人道:“追上去,格杀勿论!”

“是!”

纷沓的脚步声,像潮水一样,从后面涌过来,金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妈呀!

那数不清的,穿着铠甲的士兵,像黑水的海水涌过来,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逃生的本能让金宇脚下加快速度!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我爹还等着我给金家传宗接代!

我答应过他,以后成了亲要生三个孙子给他玩的!

呜呜呜,阿爹,好可怕,有人欺负我!

全身就要散架,力气不支,就在金宇快要绝望时,眼前出现一道皎洁的白月光。

金宇眼睛一亮,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一声,“三师哥!救命!”

——

那日萧逸宸与陆心颜分开后,在冷寻的带领下,出发前往救下罗大虎两兄弟的地方。

到那里后,换成罗大虎与罗小虎按照记忆,前往他们曾经被关押的地方。

几人走得不快,并一路留下记号,不久便与齐飞带领的五百龙卫汇合。

原本以为能将那些人打个措手不及,但到了那地方后,发现那里早就空空如也。

到处是落叶杂草,灰尘和蜘蛛网,一看就是已经许久没人住过。

罗大虎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些人都跑了吗?不可能啊,他们能跑到哪去?”

萧逸宸站在院中看了一会,沉声道:“应该是你们跑了后,他们一直找不到人,担心这里会被泄露,转移了阵地。”

秋无涯傻眼:“这怎么办?不是白来了?”

“对不起,小的和哥哥不知道会这样,让各位白忙活了,对不起。”罗小虎红着脸小声道歉。

“是我想得不周全。”萧逸宸道:“不算白来,从这里的布置来看,至少证明我的猜测没错,有人在江临养兵!养兵需要大量银子,而那些银子的来源,便是那些被抢走的贡品!”

秋无涯道:“可是少爷,这养兵三年前就开始了,这贡品去年才劫的,那以前他们的银子哪来的?”

“说明还有别的来源!江临商业发达…”萧逸宸想起陆心颜提过的吴恩的事情,当时那人曾用吴恩威胁吴桥交出吴家产业,再结合她的嫁妆曾被人三番四次的算计,“或许这江临各商家,暗中的主人,早就易了主,其盈利所得,被暗中用来供养军队!当兵力越来越多,现在商行的盈利不足以养活这些人,便打起了贡品的主意!”

齐飞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临整个郊区地理有限,适合暗中养军的地方肯定不多。”萧逸宸道:“齐飞,你通知朱雀堂的人,暗中打听江临郊外,荒无人烟的地方,越荒凉恐怖的地方,可能性越大!”

“是,少爷!”

几人在这附近又搜索了一会后,准备先返回黑水崖。

离开那里约半个时辰后,罗小虎突然道:“哥哥,之前被关在那地方时,有人曾说过这附近有个地方很恐怖。”

罗大虎道:“不要瞎说。”因为害人白跑了一趟,罗大虎担心又白跑。

罗小虎哦了一声,闭上了嘴,他声音虽不大,但夜里寂静,前面的萧逸宸听到了,“小虎,说说看,那个地方在哪?”

罗小虎看了一眼罗大虎,不敢出声。

“说吧,没事,反正出来了,就当散散步。”萧逸宸温和道。

罗小虎见哥哥没反对,大着胆子往右边一指,道:“在那边,听他们说,那边经常有鬼火出现,没人敢去,去的人都吓傻了。”

“带我去去瞧瞧,我胆子挺大的,也想见见传说中的鬼火。”萧逸宸道:“你们先在这等着,无涯,小虎,陪我一起。”

萧逸宸带头往右边走去,秋无涯与罗小虎跟在他身后。

走了不一会,罗小虎突然尖叫:“看,那就是鬼火!那个发光的东西在移动,等会说不定会烧起来了!”

萧逸宸望过去,只见远处一小团亮光忽隐忽现,似乎在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小虎,你先回去,无涯,随我去看看。”

——

“三师哥!救命啊!三师哥!”金宇见到如仙人般突然出现的男子,嗷的一声,差点哭出声。

秋无涯快速一跃,将金宇提到萧逸宸身边。

金宇抱住萧逸宸,哇哇大哭,“三师哥,谢谢你,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你救了我的命,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你让我喊那个丑女人三师嫂,我绝不再喊她丑女人!呜呜…太好了,我以后还能成亲,还能生三个儿子给我爹玩,还能替我金家传宗接代,不用担心下去被祖宗打死!呜呜…”

秋无涯:小金毛,一,救我的人是你,你光谢我家少爷做什么?二,以前少爷让你向东,你什么时候敢向过西?三,你说不喊少夫人丑女人,你都喊了两次了!四,你死都死了,你祖宗还怎么打死你?五,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像话吗?六,还蹭得少爷身上都发光!

要不是强敌在前,他肯定会当面狠狠吐槽金宇一番。

阎爷挥手让那些士兵停下,看到萧逸宸,忍不住仰天长笑,“哈哈哈!萧世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萧逸宸还没说话,金宇双眼一瞪,“你个小毛贼,你想在我三师哥手下讨到好,别做梦了!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你!”

“金大人,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与萧世子是师兄弟。”阎爷道:“本来我家主子吩咐了,不为难金大人你,但现在,没办法了,你不但跟踪我至此,还与萧世子这般关系,想必主子也不会留你。”

“原来你认识我啊,瞧你刚才说话,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来。”金宇道:“我就说嘛,我生得这般俊朗风流,见之难忘,不管男女,只要见过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我!何况三年前咱们还交过手!”

“金大人,这荒山野岭的,你拖延时间也没用!难不成还想有人来救你不成?”阎爷又笑了两声,“我这些兄弟们,百人也打不过你们其中一人,但千人总能拖死你们一个吧?识趣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别作无谓挣扎!”

金宇跨下肩,“被识穿了,那就只能硬上了!”他摆好架式。

萧逸宸淡淡道:“谁说荒山野岭,就没人了?”

身后的秋无涯手一挥,只见左右林中,迅速蹿出一个人影,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足有几百人。

金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怪叫一声:“三师哥,你在哪学的法术?随便一变就变出这么多人出来?快交我,我也要学!”

秋无涯看白痴似地看他一眼。

刚才萧逸宸叫罗小虎回去,罗小虎回去后害怕,担心他们出事,齐飞便带着龙卫跟他一起来了。

萧逸宸先见到金宇的时候,那时候龙卫还没到。

说了这一会话,龙卫正好到了。

龙卫全是千里挑一的精英,行动间连丁点声音也没有,而阎爷认定这野外不会有人出现,一时大意也没发现。

直到龙卫现身,将他们包围住。

阎爷怎么也没想到,这荒郊野外,从来除了他们的人没别的人出现过地方,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冒出来几百人,他面色急变,当机立断:“突围,去搬救兵!”

就几百人,他那里有近万人!他就不信不能将他们一举拿下!

——

袁修带着林如乔‘画押’的供词,去找那位华服公子。

“公子,林如乔已经画押,承认萧世子与珠珠郡主在身后指使林氏商行,与黑水崖有勾结。”袁修拿出供词,恭敬地递到那公子面前,“公子请看。”

“不用了。”男子伸出手,将那供词推回去,“你办事,本公子放心。”

“谢公子赏识。”袁修将供词折好收回袖中,“那公子,您看林家这案子,是不是明日就结案了。”

男子问:“按此罪行,林家人将会如何?”

“我朝对勾结盗匪刑罚很重。”这也是他们想方设法,要诬陷萧逸宸与黑水崖勾结的原因!“轻则满门抄斩,重则诛连九族。”

男子沉思片刻,“明日可先结案,不过…”

“不过什么?”

“行刑的日子,过多几日。”

袁修大惑不解,“公子,这是为何?”

好不容易抓了人定了罪结了案,只要全部斩首死无对证,有了这供词,那萧逸宸与陆心颜就百口莫辩!

可还要过几天才斩首,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事情败露,他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甚至会牵连上面的主子!

所以袁修实在想不明白,此时男子的想法。

“你无需知道!我说过几日行刑就过几日行刑!”

“公子!”

男子厉喝一声,“下去!”

“是!”袁修满腹不解,迫于威压,只好退下了。

——

第二天,江临牢房,柳师爷称病在家休息,由张捕快代为宣读林家与黑水崖勾结一案的判决决定:“江临林氏林云风一家,与黑水崖盗匪暗中勾结,证据确凿,依本朝律例,林云风一家,于三日后四月十八,午日三刻,满门抄斩!”

林老夫人当场晕过去。

“老夫人!”“阿娘!”“祖母!”哭喊声交织一片。

青桐使劲掐掐林老夫人的人中,林老夫人悠悠醒过来,望着神情憔悴的几人,想起现在的处境和张捕快的话,眼泪哗的一下掉下来,“十八,四月十八,那是阿月的祭日,难道是因为我老婆子太过思念她,老天爷让我在那日下去见她?可让我见她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我的家人一起去?阿月,你要是在天有灵,你跟老天爷说说,咱们林家,可是良善的大好人,这一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事,不能就这样收走啊!呜呜…”

“老夫人,您不要担心,还有三天时间,小姐和萧世子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青桐道:“老夫人,您一定要相信他们,您一定要挺住!”

阮氏抹抹泪,“对,阿娘,不要伤心了,珠珠会救我们的,我相信她!”

邱芸安慰道:“老夫人,我和韩姐的问题,都是小姐解决的,我相信,眼前的困局,她有办法解决的!”

自从进了林府,邱芸和韩婶便改了以前的喊法,按现在的新辈份叫法,喊陆心颜小姐。

林老夫人坐正,“对对,我相信珠珠,我还没见我那外孙女婿呢,不能活着亲自看他一眼,我死不瞑目!”

至于男囚这边,张捕快宣读后,林云风破口大骂,“我呸!什么证据确凿,昨日你们审讯我儿时,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儿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从我林家人口中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劝你们别费心机!我儿晕迷至今,分明是你们屈打成招,我不服!我要上诉!”

张捕快懒懒看他一眼,废话也不多说一句,“走!”

“你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林家没与黑水崖勾结,珠珠与萧世子也不会与黑水崖勾结,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我要告发你们!”

林云风吼了好久,没一个狱卒搭理他。

倒是旁边牢房里有人听不过耳了,“我说老哥哥,官字两个口,他们说你什么罪,你就什么罪!别浪费口舌了,还有三天,跟儿子孙子好好聚聚吧!”

“祖父,阿爹一直不醒,是不是已经…”林星寒整夜守在林如乔身边,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祖父…”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林云风颓废地坐在地上,看着地上不醒人事的儿子,老泪纵横,“不会的,老天爷不会被我们林家这么残忍的,不会的…”

——

三日的时间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三天,睁眼闭眼,再睁眼闭眼,就这样过去了,跟以往或以后无数个日子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对于牢中的林家人来说,这三日,既如三年那么漫长,又如三息那么迅速。

真正要面对死亡的那瞬间,林老夫人反而平静了,如果这是命,她认了。

“青桐。”她握着青桐的手,“我求你一件事。”

“老夫人,您别这么说,有事您尽管吩咐,青桐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珠珠赶不及来救我们,请你帮忙将小语小寒带走。”林老夫人道:“我老婆子五十多了,一辈子儿孙孝顺,够了!可小寒小语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忍心他们就这样夭折于此!”

她又拉着阮氏的手,“媳妇,对不住,我老婆子护不住你,嫁到我们林家,福还没享到,先遭了罪,若有下辈子,让我老婆子还你。”

阮氏泣不成声,“阿娘,您别这样说,今生能嫁给乔哥,做您的媳妇,让您像女儿般疼爱,是媳妇的福份,若有来生,媳妇还要嫁给乔哥,做您的媳妇!”

“好好,说好了啊,下辈子咱们再做婆媳。”

林星语在旁边哭道:“祖母,阿娘,小语不要离开你们,不要离开祖父和阿爹。”

三人搂在一起,哭成一团。

青桐道:“老夫人,夫人,小语小姐,小姐和世子会来的!”

狱卒在外不耐烦道:“都别哭了!快出来,时辰到了,去刑场!”

在接触到青桐冰冷的眼神后,那狱卒抖了抖,却不得不咬牙说完最后的话,“还有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他说的是青桐邱芸还有韩婶三人。

袁修判了林家满门抄斩,包括府中下人,但青桐邱芸韩婶不是府中人,没有卖身契或长工契约,且邱芸和韩婶还是苏紫袁仙儿用来陷害陆心颜的当事人,不管她们是被威胁还是被收买而与林家人这么好,但怎么也罪不致死,所以袁修便放了他们,免得自相矛盾,不好向百姓们交待。

至于青桐和子言,袁修知道是陆心颜身边的两个人,放了他们两个,再暗中派人跟踪,说不定能引出陆心颜和萧逸宸,便以不是林府人放了。

几人要求陪林家人最后一程,袁修求之不得,如果放了出去,他还怕他们几个生事端。

行刑场地,林家人自关进牢里后,第一次全部聚在一起,却是在行刑台上,连相互问好哭诉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衙役按跪在地上。

但这并不妨碍林家六口人相互关心,“老头子,阿乔,小寒,你们还好吗?”

林云风提高音量应道:“好,都很好,你们呢?有没有受什么罪?”

“没有,有阿芸青桐几个看着,没受罪,好的很。”

“那就好。”

许多的话想说,然而在生命最后这一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阵沉默后,林老夫人见到林如乔身形摇晃,问道:“阿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二四八、法场营救,三道圣旨

林如乔昏迷了三天三夜,林星寒不放弃地给他喂水清洗伤口,好在他年轻底子好,今早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知道午时即将行刑,林如乔楞了一会没说什么,将身上的银子全给了狱卒,让他帮忙照身上的样式,弄件干净衣裳来。

对于将死之人,狱卒还是很大方的,马上出去挑了件全新的深蓝丝绸,林如乔让林星寒帮忙换了。

林云风与林星寒知道他是何意,是怕自己伤痕累累的样子,让林老夫人阮氏和林星语几个看了伤心,不忍她们离世前,还带着伤心。

他还让林星寒特意将衣裳弄皱,在地上蹭了蹭,弄成半新不旧的,前往刑场前,还故意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面上有些红晕。

这一举动,果然骗过了林老夫人三人。

午时二刻过半,阳光正烈,林如乔受伤身子弱,被晒得两眼发黑,对着声音来源方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脸,“阿娘,儿子没事。”

一旁的子言,悄悄将这事告诉了青桐。

看着面色苍白却强撑着的林如乔,青桐握紧拳头。

“袁大人到!”

一声高喝,袁修在张捕快等人的陪同下,来到行刑场地,走上正台坐下。

“时辰到,刽子手,准备行刑!”

“大人!”张捕快猫着腰对袁修道:“请您宣布。”

袁修从竹筒中取出一块斩字的竹牌,正要扔下去。

青桐与子言紧紧盯着那些高举着大刀的刽子手,左右两手捏着石子。

“斩!”

“住手!”

两声高喝同时响起。

一道低沉,一道清亮。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浅蓝色夏装的女子,正从人群中款步走上行刑台。

她相貌绝美,眉眼间透着一股张扬自信,明眸半抬间流光溢彩,雪白肌肤在阳光下像会发光似的,虽身若拂柳,然全身散发着一种淡然超群的气度。

围观的百姓们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

“姐姐!呜…”人群中有个清脆的声音惊喜高呼,又迅速被人捂住嘴。

“小主子,别出声!不然属下马上带您离开!”戴着斗笠的白发男子钱万捂住阿珠的嘴。

阿珠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心颜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缓步走到袁修面前。

林老夫人和阮氏林星语喃喃道:“珠珠(表姐)真的来了?”

青桐无数次很认真很坚定地跟她们说,小姐一定会来的!初初她们也信,可时间一长,死亡就在眼前,她们基本已经死心了。

她们并不怪陆心颜,反而希望她能平安度过此劫。

如今见她孤身一人前来,林老夫人惊讶后,又暗自担心。

陆心颜没有看林家人一眼,她怕哪怕看一眼,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袁大人安好。”

“珠珠郡主安好。”袁修随意拱拱手,他原本听到有人喊住手时,真是心里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等发现只有陆心颜一人时,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来人,珠珠郡主与黑水崖盗匪勾结,证据确凿,将珠珠郡主绑起来!”

几个捕快围上来,陆心颜轻喝一声,“大胆!我乃皇上亲封珠珠郡主,谁敢绑我?”

袁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一个没有皇室血缘的珠珠郡主?”

陆心颜道:“袁大人此言差矣!我若犯了罪,自该由太后皇后亲审,还轮不到你一个区区甘山巡抚有资格来定我的罪!”

“珠珠郡主说的对,本官自不敢亲审郡主,绑起来正是要由人押上京城,交与太后处置!”

“袁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有罪,与黑水崖盗匪勾结,证据呢?”

袁修道:“林如乔已招供画押,承认你指使他通过林氏商行与黑水崖勾结…”

“冤枉!”本来快晒得晕过去的林如乔,突然高声道:“珠珠,那日我被打得晕过去几次,根本没有画过任何押,就算那手指印是我的,也绝不是我亲自按上去的?”

被打晕过好几次?林老夫人和阮氏听闻,差点晕过去。

陆心颜鼻子一酸,咬牙看向袁修,眼里怒火燃烧。

围观百姓们开始议论纷纷。

“不会是冤案吧?”

“林家风评一向很好,一家人都很和善,怎么可能勾结黑水崖?”

“你们别忘了,萧世子与这郡主可不是什么良人,之前那些谣传忘了吗?”

“说的是,袁大人说的是萧世子与珠珠郡主勾结黑水崖,这林氏商行不过是倒霉被利用了。”

“哎,也太惨了点!”

“没办法,听说皇上忌惮前朝和前太子余孽,所以与匪贼勾结的罪名,定得非常重!一旦沾上,必死无疑!只能怪林家人自己倒霉了!”

袁修眸光扫过林如乔,冷笑着道:“一**诈宵小,还想砌词狡辩?本官懒得与你们多费唇舌!珠珠郡主,别再作无谓挣扎,今日你插翅难飞!”

他扬起手,“动手!抓起来!”

几名捕快迅速向陆心颜抓去,林老夫人惊呼一声,“珠珠小心!”

青桐和子言齐齐飞向场中,挡住想向抓陆心颜的几人。

“这是要造反吗?”袁修眸中露出精光,暗道一声太好了!拒捕罪加一等!“给本官一起抓起来!”

又有数十名捕快加入其中,因为这些捕快是朝廷的人,青桐与子言不敢对其下重手,只能一味阻挡,优势不明显,场中一时混乱。

这时,人群中一个黑色帷帽轻轻晃动,随即,数抹寒光流星般向陆心颜袭去。

那寒光在阳光下泛着绿色,竟是淬了剧毒。

“小心!”一声高喝,看台下的一名男子突然跑上行刑台。

青桐与子言感觉不妙时,正被几个捕快缠住,青桐咬牙折断其中一人手臂,迅速跃回陆心颜身边,拉着她避开那些暗器。

然而还是慢了些。

其中一枚飞镖穿越层层人群,向陆心颜当胸刺去。

“啊!”突然跑上行刑台的男子,发生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原来关键时刻,他竟然直接挡在陆心颜面前,用后背替她挡下了那枚飞镖。

“惟儿!”袁修先前听到那声小心已觉不对,此时听到那声惨叫,惊得从座上跃起,“那是我儿子!都给我小心别伤了他!”

他急上来,连本官的自称都顾不上了!

张捕快迅速上前,将倒在地上的袁惟带到一边,见到那伤口迅速漆黑,面色微沉,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点。

“大人,有毒!”

“什么?”袁修身形晃动,差点倒下。

袁惟是袁家长子嫡孙,自小聪慧,才情甚高,整个袁氏一族对他极为重视,袁修更是将他当成自己唯一的接班人!

这下得知袁惟受伤中毒,袁修怒不可遏,“大胆反贼!光天化日之下,谋杀朝廷重臣之子,其心可诛!来人,给本官统统抓起来!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袁惟受伤,却并未昏过去,他拉着袁修的袖子,哀求道:“爹,不要!”

那是他看上的新娘,他今生只愿意娶她一人的新娘,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他眼前。

“闭嘴!为了一个女人,你看你将自己搞成什么样子?”袁修怒其不争,“来人,速速带公子去医治!”

“阿爹,除了她,我…我谁也不要…”

“看来是为父一直以来太宠着你了!”袁修重重一甩袖,“带走,动手!”

袁惟被强行带走的同时,四周又出现好几十人,甚至还有弓箭手围在四周。

原来袁修怕出意外,一早就做足准备。

百姓们吓得迅速逃窜,那些弓箭可是不长眼睛的。

袁仙儿穿着一身普通青衣,头戴黑色帷帽,站在人群中,身后跟着几个看起来十分精干的男子。

刚才便是她下令让人对陆心颜使暗器,但她没想到自己的亲大哥居然舍身救了陆心颜。

袁仙儿又不甘心又害怕,她虽受宠,始终是女儿身,怎能比得上袁家长子嫡孙的袁惟?

为了不被发现,她与带来的几人分开,混在百姓一起逃走了。

还有十几个人没走,不是因为胆大,是因为那些人是朱雀堂的人。

他们互看一眼,明知九死一生,还是跃上行刑台,与那些官兵缠斗在一起。

阿珠被钱万强行带走了,她不断尖叫挣扎,“钱万,我是你的主子!我命令你,立马去将那个袁修老不死地抓起来!否则我杀了你!”

“小主子,来之前主子交待过,什么事情都可以依着主子,但公然与朝廷对着干的事情,不可以!请恕属下恕难从命!”

阿珠楞住,“阿爹知道我偷偷来了江临?”

“小主子一举一动皆在主子眼皮子底下。”

“可恶!他明知道我偷跑出来,却不拦我,是什么意思?”阿珠气得满脸通红,“有了阿娘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钱万咳嗽一声,“小主子,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不行!钱万,你不肯抓住袁修威胁他,那你敢眼睁睁地看着林家人死在这里!?”

“属下…”

“我不要你抓袁修,你保住林家所有人的命!”阿珠道:“这不为难你吧?”

“是,小主子!”钱万无奈,“那你在这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钱万飞奔至行刑台上,有了他的加入,场中局势瞬间转变。

阿珠嘴角勾起一抹笑,悄悄地绕到后面,打算真要是不敌了,她就突袭袁修,她就不信了,若她被袁修抓住了,钱万还敢不救她!

眼看那些捕快不敌,袁修黑着脸,“放箭!”

嗖嗖嗖,四面屋顶上,利箭如雨一样,向行刑台上的人射过来。

这下朱雀堂一行人都苦了,既然要护住自己与林家人不被箭伤到,还要与捕快交手,左闪右躲狼狈不堪。

除了功夫好的钱万和青桐还游刃有余外。

“这个袁修,真是狠毒!”阿珠气得咬牙切齿,准备冲向袁修,却身上一麻,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

钱万早知自己小主子不是省油的灯,一直关切着周围情况,眼看那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袁修身后,立马一道暗劲使出打晕了她。

一波箭雨过后,朱雀堂人不少中箭,袁修高喝:“快快速手就擒!否则一个不留!”

没人理他。

袁修冷笑一声,再次挥手,四周出现一群黑衣人,手持十字弩,对准场中众人。

钱万面色一变,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是一种改良的十字弩,每次可连续发射十只箭。

弩的速度与杀伤力,本就优于弓箭,刚才弓箭已经让他们难以抵挡,现在祭出这十字弩,分明是铁了心要他们的命!

不过,他一个区区甘山巡抚,为何会有这般精备先进的武器?

钱万来不及多想,低声叮嘱道:“小心,这是极为罕见的改良十字弩,可连发十箭!”

青桐子言及朱雀堂中人齐齐变脸。

袁修听到此言,面上杀机一闪而逝,“想不到还有识货的,那就更不能留了!”

他右臂高高扬起,正要用力放下。

一道清冽的声音,破划虚空,穿过时间的河流,响彻整个行刑场地。

“圣。旨。到!”

袁修一个激灵,如被人点中穴道,手臂举在半空,竟是无法挥下。

陆心颜满眼激动地望向远处。

一匹油光水滑的黑色骏马,以矫健的姿态,从长街的尽头疾驰而来。

马上面是一位月牙色华服的男子,他一手高举圣旨,一手抓着缰绳,策马狂奔,像从天而降、穿梭于千军万马中的战神,手持可斩杀诸神的利器,浑身带着狂烈的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风吹起他的衣袍与墨发,猎猎生风,杀气从周身弥漫而出,偏又优雅尊贵。

偷偷躲起来的百姓,望着那个俊美如谪仙的男子,还没来得及感慨,那身影已化作一道白芒从眼前掠过,只余达达的马蹄声。

“皇上有令:甘山所有兵令,皆听命于我!不可妄动!”马背上的萧逸宸高呼:“所有人等听令:全部待在原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移动一步,否则视为抗旨,满门抄斩!”

这话一出,不只场上捕快不敢动了,连那些弩手也呆住了。

袁修眉心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仰天大笑,“哈哈哈!萧世子,你身为辅国大将军,该知道一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皇上这道圣旨是什么时候下的?你来的时候下的吧,那时候皇上并不知道你勾结黑水崖,暗中劫走贡品,意图谋反!为了我天武江山社稷,千秋万世,本官,恕难从命!”

待他说完此话,萧逸宸已从马上跃下,直奔行刑台。

袁修知道他的厉害,身形后退几步,对着四面弩手道:“辅国大将军萧逸宸勾结盗匪,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给本官上,不论死活,都算在本官头上!”

弩手们迅速戒备,准备进攻。

“第二道圣旨!”萧逸辰从袖拿出另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甘山江临林氏一家,中正仁义,恪守己任,品行端正,经查明,与织造局贡品被劫案无关,立即释放!钦此!”

萧逸宸将圣旨念完后,将圣旨送到袁修面前,淡淡嘲讽,“袁大人,这道圣旨,不是萧某来的时候,皇上给的吧?”

袁修面色剧变,颤颤微微地接起圣旨,看到上面的日期,是昨日的。

他面色几变,最后心一横,“不可能!这是伪造!萧世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圣旨!动手…”

萧逸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他,像看着地上的蝼蚁似的眼神,袁修只觉那眼神像双冰冷的手,狠狠捏着他的喉咙,后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第三道圣旨!”

“还有第三道圣旨?”这声惊呼,来自于藏起来围观的百姓。

我的老天爷,他们这辈子连一道圣旨也没见过,今日却能一次见到三道圣旨!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

萧逸宸缓缓从另一袖中取出第三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甘山巡抚袁修、江临织造局总管苏盛,为谋私利,监守自盗,劫走贡品,诬陷黑水村人,罪大恶极!收刮民脂,私养亲兵,陷害忠良,罪无可恕!即日起夺去二人官职,贬为庶民,由甘山布政使金正押解上京,御前受审!钦此!”

“袁修,这世上根本没有黑水崖盗匪,只有黑水村人!有文书为证!”

没有盗匪,何来勾结?

袁修瘫倒在地,双眼涣散,“不…不可能,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呢?”

明明前一刻,整件事情都有利于他们,怎么可能一瞬间,就全部翻盘了呢?

不,他不能死,他不要死!

袁修疯狂喊道:“这圣旨是伪造的!这是欺君之罪!放弩!立马放弩!将犯了欺君之罪的萧逸宸当场诛灭!”

预想中的疯狂屠杀并没有到来,袁修赤红着眼抬起头,只见四周他之前埋下的弩手,此刻,已全部被人擒住。

为首男子向下吼道:“少爷,全部搞定!”

这怎么可能?那是他们新训练出来的秘密武器,配上那十字弩,一人可顶十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制服?

“草民袁修,速速就擒,莫要做无谓的挣扎!”

甘山布政使金正,与甘山按察使胡郁,此时从马上跃下走到袁修面前,他们身后,是辆囚车,车上装着阎爷及秘密养兵地的几个首领。

另一边,站着面色苍白穿着囚衣的张大千,明显是刚被人救出来。

袁修双眼一闭。

完了,什么都完了!

按察使胡郁道:“袁修,阎青几个,已将这些年来与你同苏盛所作所为,一五一十招供,证据确凿,你再抵赖也没用!有什么话,还是留到皇上面前去说吧!全部绑起来!”

萧逸宸走到陆心颜身边,陆心颜欣喜又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回去再说。”萧逸宸含笑看着她,下巴微扬,“舅舅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此时林如乔整个人靠在林星寒身上。

陆心颜赶紧过去,拿出一颗保命丸,喂他服下去。

胡郁这边安排人将袁修绑好后,走到萧逸宸面前,笑眯眯地拱手道:“萧世子,袁修苏盛一案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下官和金大人先行告退了,我等明日便会进京,到时御前受审时,可能需要麻烦萧世子。”

“萧某一定全力配合!”

“谢萧世子!那京城见!”胡郁笑容满面地走了。

金正向萧逸宸拱拱手后,没多说什么,随着胡郁一起走了。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小寒,小语,咱们回家!”

陆心颜一声回家,让林家人终于醒过来,他们原本以为今日会命丧于此,哪知峰会路转,他们居然安然无事!

“回家,老婆子!”林云风率先回过神,搀扶住林老夫人。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萧逸宸上前道:“孙婿为您们准备了马车!”

陆心颜瞅他一眼,这嘴可真乖!还没成亲呢,就孙婿孙婿的自称上了!

林老夫人望着萧逸宸望出神,刚才的凶险在看到他一瞬间,居然全给忘了,“这就是萧世子?我的外孙女婿!果然英俊不凡、英雄盖世!哎哟,我老婆子居然亲眼看到了,我老婆子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林云风面色一黑,望向空荡荡的长街,“马车呢?”

话音刚落,长街尽头转角处,三辆豪华马车依次而来。

“外祖父,外祖母,孙婿扶您们上去。”

“好啊好啊,”林老夫人一口应下,扶着萧逸宸的手上了马车后,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外孙女婿,你不陪老婆子一起坐吗?”

林云风咳嗽一声,“老婆子,他们还没成亲呢,别乱喊!还有,他不是来江临玩的,是来办事的,不能阻着人家。”

林老夫人满脸失望之色,萧逸宸看了一眼陆心颜,“外祖母,孙婿和珠珠陪您和外祖父一起。”

“可以吗?”林老夫人双眸一亮,“好啊好啊,快上车!”

陆心颜正准备上马车,突然想起一事,“阿珠呢?”

“姐姐,我在这里。”

钱万见危机解除,趁人不备,便解了阿珠的穴道。

阿珠在地上躺得久了,身子发麻,此时才缓过来,听到陆心颜问起她,马上回道。

陆心颜走过去,将阿珠扶起来,“你没事吗?”

阿珠狠狠瞪了一眼钱万,“没事!姐姐你呢,有没有哪里受伤?”

钱万鹌鹑似地缩着头,陆心颜还不知道两人关系,好奇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我也没事,走吧,陪外祖父外祖母一起回去。”

同时向钱万拱手道:“谢谢你大侠,又欠了你一次人情!”

钱万连连摆手,“郡主客气,在下只是路见不平,并没有帮多大的忙!”

“大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到林府一坐。”

钱万眼角余光看了眼阿珠,“不用了,郡主,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陆心颜道:“这位大侠倒是神秘。”

阿珠微不可见地冷哼一声,“姐姐,走吧。”

一行人分为三辆马车,回到林府。

此时林府在门紧闭,子言跳下车,上前敲门,大门依然紧闭。

那日林家所有人被逮走,按理这大门应该开着才对,怎么会关得紧紧的?

里面林云湖林云河两兄弟,吓得瑟瑟发抖。

林云风一家人要斩首,他们派了人前去观看,只要林家人全死了,这林府与林氏商行就是他们两兄弟的了!

两人命厨房准备了好酒好菜,准备消息一传回,就先大肆应庆祝一番!

哪知刚才得回的消息是,陆心颜与萧逸宸根本没有与什么黑水崖勾结,因为根本没有黑水崖盗匪,是袁修苏盛为了污蔑他们编造出来的,反倒袁修苏盛才是监守自盗抢了贡品、甚至私养亲兵想造反的人!

整个案情大反转,林家人无罪释放,现在要回林府,他们两人霸占了林府,跟所有林氏商行管事宣布由他们接手,如今正主回来了,他们该怎么办?

“二…二哥,你一向足智多谋,现在你说…怎么办?”林云河颤抖道。

“三…三弟,现在大哥他们都杀到门前了,躲是躲不过了,要不这样,咱们一起出去认罪如何?”林云湖道:“大哥这人最念亲情,反正咱们手中所有铺子与林氏商行的权力,之前全都被他收了,这次咱们就将股份也一起交出去,先求大哥原谅这回,以后有时间再慢慢从大哥手中磨过来。”

“好,二哥,我听你的。”

两兄弟一商量好,亲自打开了林府大门。

径直奔到马车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大哥,大嫂,阿乔,阿乔媳妇,小寒,小语,你们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呜呜…我们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担心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一双杏色的绣花鞋从马车上下来,出现在林云湖林云河面前,邱芸居高临下,似笑非笑道:“哟,两位老太爷,这么大的礼,我可担不起!”

哭声戛然而止,林云湖林云河看着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韩婶,青桐,还有林老夫人身边的两位嬷嬷,脸都黑了。

两人扭头一看,只见林家一家人,以及陆心颜还有一位绝代风华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们。

两人立马爬过去,“大哥,大嫂…”

林云风见到两人从自己的林府里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一踹过去,“滚!别脏了我林府门前的地!”

“大哥,这一切都是二哥让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哥,你知道我的,性子又软又怕事,要不是被二哥骗了,我…我怎么做出这样的事?”

林云湖本想将责任推到林云河身上,被他先抢白,气道:“林云河,明明是你狼子野心,还要推到我头上?大哥最是和善重亲情,对我又好,要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这样对他?”

“大哥,你不要信二哥说的,他骗你的,他霸占了你的屋子,还跟所有管事说,以后林氏商行他作主!”

“大哥,那些管事,都是三弟喊来的,我根本不想的,不信大哥将那些管事喊来对质,是谁叫管事们来的?”

“二哥,这事还不是你吩咐我去做的!”

“三弟,你这么大的人了,不懂分辩是非吗?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你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子?”

林云湖林云风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吵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生吃了对方,哪还有半点兄弟情深的样子。

直到两人狗咬狗吵累了停下,林云风这才蹲下身,声音淡漠,“两位,请问我认识你们吗?”

二四九、等成亲后,一并讨回利息

林云湖林云河面色一变,林云湖道:“大哥,你是不是在牢里伤了脑子?我是你二弟,云湖啊,你最疼爱的二弟。”

林云河跟着急忙道:“大哥,我是三弟云河啊,小时候你经常抱着我到处玩的。”

林云风眼神清明地盯着两人,那眼里冷厉的光芒让两人后背生寒,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曾经是有两个亲兄弟,一个叫林云湖,一个叫林云河…”

“是我们啊,就是我们啊!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太好了!”林云河林云湖欢呼一声。

然而林云风下一句,却让两人瞬间如跌冰窖,“但是,不久前,他们说,跟我林云风脱离兄弟关系!所以我现在,没有兄弟了!我林云风,有娘子,有儿子,有儿媳,有孙子,有孙女,还有外孙女,就是没有兄弟!”

“大哥,是我愚昧,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来!可即便说了,我们兄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点是不会变,改不了的啊!”林云湖痛哭流涕,“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原谅我们这一回吧。”

林云河跟着磕头,“大哥,原谅我们这一回吧,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以后我绝不会再听二哥唆摆,只听大哥一人的话,大哥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大哥让我喝水,我绝不喝茶!”

林云风慢慢站起身,“爹娘那边,日后下了黄泉,我亲自向他们赔罪,他们要如何怪我,我认!为了我的子孙,为了林家,我要收回曾经给你们的所有一切,包括这两家林府!”

两兄弟傻眼了,“大哥,你收走咱们的宅子,咱们两家人住哪?”

“你们是我什么人?你们住哪,跟我有什么关系?”林云风手指一指,一字一字道:“现在,马上收拾东西,滚出江临,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否则,见一次,我让人打一次!”

他冷冽的眼神,让林云湖林云河意识到,林云风是认真的,这一次,他不会再原谅他们了!

再亲的血缘,再厚的亲情,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耗。

两人还不死心,林云风懒得看他们,“子言,你带人盯着他们,天黑前若他们还不离开江临,给我直接扔到城外!”

“是,老太爷!”子言响亮应道。

两兄弟倒在地上,满脸灰败。

所有人进了林府后,大门关上的那瞬间,外面传来林云湖与林云河的厮打叫骂声。

“林云湖,都怪你,要不是被你欺骗,我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赔我宅子、赔我银子来!”

“林云河,要是不是你多次办事不利,蠢笨如猪,这林氏商行早就是我的了!是你害得我一无所有,流落街头!你赔我荣华富贵!”

“啊!”“呀!”

两人又咬又踢又骂,滚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将对方当成自己的杀父仇人般。

大门吱呀紧闭,将这一切纷,扰隔绝在外面。

反正,已经是不无关紧要的人了!

林府人回到自己府中,看到熟悉的一切,才终于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林老夫人突然道:“今儿是阿月的死祭。”

这三年来,他们每年都会在这天祭拜。

但现在,林府刚遭大劫,丫鬟婆子们个个吓得去了半条命,哪还有精神置办这些?

萧逸宸道:“外祖母,孙婿马上让人安排,各位先回去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后,晚膳前保证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林老夫人有些不信,这外孙女婿确实能干,可这种事也干得好?她不由看了眼陆心颜。

陆心颜点点头,“外祖母,请相信萧世子!”

既然陆心颜这么说了,林老夫人便没说什么,让阮氏照顾林如乔,在陆心颜和青桐的搀扶下回了思月院。

休息了一会后,都恢复了些精神。

牢房里准备了断头饭,肚子倒还受得住。

快天黑的时候,萧逸宸派人前来请林府各人前往祠堂。

这是林家的小祠堂,里面只有林云风祖父祖母和爹娘以及林如月的牌位。

陆心颜望着那牌位,心里生出感慨,她记得以前刚回安康伯府时,知道府中祠堂里根本没有林如月的牌位时,曾发誓要让陆丛远亲自放进去,然后她再带着出来。

后来陆丛远放进去了,她却没有带出来,因为安康伯府已经换了主人,高氏倒下了,陆丛远倒下了,伯府是陆子仪当家作主,他待林如月如母,会依足礼数诚心对待的!

当时她还担心阿娘会不会在九泉之下怪她,现在看到林家为林如月刻制的牌位,心想阿娘应该不会怨了。

因为她已经回了家,她朝思暮想的林府。

祠堂里里外外挂上了白绸,蜡烛元宝、清香香炉、水果清酒,所有祭拜用品一应俱全,并且全都是质量上乘的。

林老夫人满意地看着萧逸宸,眼里露出少女的娇羞,“我外孙女婿,真是能干。”

林如乔受了伤,林云风主持祭祀。

陆心颜和林家人一起三跪九叩,萧逸宸最后一个单独上香。

他举着三支长香,跪在林如月牌位前,“阿娘,小婿要谢谢您,生下珠珠这么好的女子!相信您一定很舍不得她,小婿理解,以后请将她交给我,我会护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您在九泉之下,好好安息!”

陆心颜明白,他这话不光是说给林如月听的,更是说给林家人听的,让他们放心。

她心中感动,林老夫人更是喜不自禁,这大概是林如月去世后,林老夫人最开心的时候,她走上前扶起地上的萧逸宸,“好好好,我外孙女婿果然好样的!来,陪外祖母去用膳!”

这个老婆子!不害臊!林云风气呼呼地跟在后面。

林家人加上陆心颜还有萧逸宸一起用膳,席间萧逸宸不停给林老夫人夹菜,一口一个外祖母,哄得林老夫人嘴都没有闭拢过。

陆心颜心想:想不到一向冷冰冰的萧大爷,居然这么有老人缘!真是稀奇!

用完膳后,曲管事来问:“老太爷,今晚萧世子安排住哪?”

若是普通客人,直接安排厢房就是了,可萧逸宸身份尊贵,曲管事不敢擅作主张,便前来寻问。

林云风还在思考,林老夫人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想的,让萧世子住在珠珠住的凌波院就好啦,反正他们是未婚夫妇,下月就要成婚了。”

“不行!”三道声音异口同声,来自林家三个男人,林云风,林如乔,林星寒。

林如乔咳嗽一声,虚弱道:“就算是未婚夫妇,没成婚,总不好住一起,就算成了婚回娘家,一般姑爷也是分开住的。”

“阿乔说得对!”林云风斜眼看向萧逸宸:“萧世子,委屈你住一晚厢房如何?”

萧逸宸连忙站起身,“外祖父,您唤孙婿逸宸即可,孙婿不管在外身份如何,来到这林府就是这林府外孙女婿,您尽管安排,这般客气折煞孙婿了。”

林云风这才觉得看萧逸宸顺眼了些。

虽然萧逸宸救了他们全家人的性命,可要拐走他现在最心爱的外孙女,那心情不亚于当年自己女儿被人拐走一样,心里那个难受伤心劲,甭提了!

更让他堵得慌的是,那个死老婆子,从见到萧逸宸开始,那眼珠子粘在人家身上就没移开过,这辈子,她可从来没这样看过他!林云风心里忍不住发酸。

几人又说了会话,曲管事前来,“萧世子,有位公孙公子找您。”

公孙墨白?萧逸宸眸光闪了闪,“让他进来。”

林云风道:“逸宸,是不是有公事,要不我们回避一下?”

“不用了,外祖父,公孙墨白是我在京中的好友,这次随我一起来江临,可能是听说了下午的事情,前来问候一声,没什么紧要事。”

公孙墨白进来后,一身红衣加俊俏过女子的容颜,让林府中人看得傻了眼。

萧逸宸为他介绍了林府中人,并未说出他的身份。

公孙墨白拱手道:“墨白见过各位长辈。”

林云风知道以萧逸宸的身份,他的朋友自然个个出身不凡,不过既然两人都不说破,他也不揭穿,“公孙公子,请坐。”

公孙墨白坐下后,对着萧逸宸道:“逸宸,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初七那天早上,许郎中说他不小心将织造局里的账本弄脏了,不好意思找别人帮忙,让我帮他抄账本,我想着无事可干,便陪着他抄账本抄到今日,哪知下午金大人和胡大人,突然带人闯进织造局,说什么袁大人和苏大人监守自盗,劫走贡品养亲兵!妈呀,吓死了我,逸宸,这么底怎么回事?”

他面上带着焦急不解之色,萧逸宸看了他一眼,“墨白,多谢你前来关心我们,府中长辈们受了些惊吓,不过都无事。我和珠珠过两天就要回京了,回去路上,我再跟你慢慢细说。”

公孙墨白看了看林家人面上的疲色,意识自己来得仓促了些,连忙拱手道:“是我想得不周全,来得太仓促了!各位长辈,您们好好休息,我过两日再来打扰。”

说完向陆心颜微微颔首,陆心颜回以一笑,公孙墨白便起身离开了。

他这突然一来一走,让屋里气氛顿时低迷,林家所有人都知道陆心颜与萧逸宸很快就要走了,可没人捅破时,还可以自己欺骗一下自己,这一说破,以林老夫人为首的林家人,面上顿时露出不舍。

“珠珠,”林老夫人不由轻唤一声,那声音里饱含温情眷恋。

陆心颜将头靠在林老夫人肩上,“外祖母,珠珠答应您,以后只要有空,每年一定来看您一次。”

“这可是你说的,你一定要记得,阿乔,媳妇,你们给我老婆子作证!”

阮氏扯出一抹笑容,“阿娘,媳妇给您作证!天色不早了,该让珠珠去休息了,您看她的样子,估计也是几天没怎么睡好。”

“对对对,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喊我老婆子起来,把我老婆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外孙女婿瞧瞧,嘻嘻~

——

回到凌波院,陆心颜洗漱后,擦干头发,坐在床边。

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神情,在听到那敲门声后,立马光芒绽放。

陆心颜飞奔向门边,拉开房门。

外面披着月光而立的俊美男子,正是萧逸宸。

她迅速将他往屋里一拉,将门关上,然后跳进男人怀里,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容如花绽放,“逸宸哥哥~”

那声音软糯甜美,尾音拉长,带着魅人的惑。

萧逸宸双手搂住她的腰,柔软紧致的手感,让他气息微促,他哑声问道:“怎么,知道自己错了?”

她大概还没发觉,每次喊逸宸哥哥的时候,总是她心虚的时候。

陆心颜低着头,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软软道:“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一个人从鬼庄出来,去刑场救外祖父他们,差点受伤。”

林家人被袁修关进大牢前几天,齐飞与秋无涯顺着萧逸宸一路留下的暗号,在黑水崖找到陆心颜与萧逸宸,在将一切疑惑解开后,萧逸宸带人去寻养兵的地方,陆心颜回了鬼庄。

她让齐飞将龙卫带走后,因为城中百姓被人唆摆,陆心颜认为留在鬼庄更安全,还不会给林家人带来麻烦,便一直留在鬼庄。

林家人出事的事情,陆心颜是在第二天被判了三日后斩首才知道的。

因为朱雀堂的人在知道消息后,不敢先告诉她,而是第一时间通知了萧逸宸。

后来萧逸宸让朱雀堂的人告诉陆心颜,让她留在鬼庄不要出来,林家人的事情包在他身上,他一定会把他们安全救出来。

陆心颜答应了,她知道萧逸宸的处境同样十分危险,不想他分心。

但到了行刑这天,萧逸宸还没有回来,陆心颜坐不住了,担心会出意外,于是独自一人离开鬼庄回到城中,拦下袁修,且差点被他所伤。

陆心颜嘴里承认着错误,一只手却抚上他的胸膛,调皮地划着圈圈。

察觉到衣裳下的肌肉猛地一紧,陆心颜唇边快速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那抹狡黠的笑没逃过萧逸宸的眼。

“那你说,怎么罚你?”

“逸宸哥哥,你说怎么罚都可以。”陆心颜眨眨眼,湿漉漉的双眼里含着雀跃。

“小妖精,知道我现在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是吧?”萧逸宸狠狠咬了一下她的唇瓣,火热的唇移到她耳边,“等成亲后,一并讨回利息。”

热气从耳朵里钻进去,陆心颜浑身又酥又麻,咯咯娇笑,讨好地主动吻了他一下后道:“逸宸哥哥,说说这几天怎么回事?那圣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还有那胡按察使,怎么跟你很熟似的,还有小金毛的父亲,又怎么这么凑巧来了江临?”

萧逸宸还没开口,她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道:“要是抱得累了,咱们可以回床上躺着,你慢慢说与我听。”

说完腰间一紧,两人贴合密切,男人咬着她的耳朵,“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这点力气都没有?以后还怎么让你幸福?”

一语双关加上耳边性感的声音,还有那火热的唇的厮磨,陆心颜心里痒痒得恨不得立马扑倒他。

“不过,既然媳妇儿有令,想到床上躺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萧逸宸托着她的腰,走到床边,侧身倒下。

陆心颜穿着单衣,这样一侧躺,露出些许雪白。

萧逸宸本来是想先教训她擅自从鬼庄出来,一直忍着,现在知道自己根本对她无可奈何,打舍不得,骂更舍不得,便不再委屈自己了。

他一个翻身,将陆心颜压在身下,对准她鲜红的唇,狠狠吻下去。

不过分开六七日光景,却像六七年那样漫长。

甜蜜思念的滋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空气慢慢炙热,开始燃烧,本来只想一解相思之苦的,在这一吻后慢慢失控,只想将她融入骨血里,大手不自觉下移…

两人缠绵许久,直到衣衫凌乱,气喘吁吁,面上飞红。

终究是在林府,再出格一点的事情不好做,萧逸宸克制住自己的念想,搂着陆心颜平息自己的火气。

他抓住陆心颜不安份的小手,声音暗哑着警告道:“不许乱来。”

陆心颜撇撇嘴,手都被你抓住了,还怎么乱来?

萧逸宸开始讲述这几天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日确定有人在江临养兵后,我立马用出发江临前皇上给的密旨,让按察使胡郁暗中带兵前来,同时将江临有人私养亲兵的猜想告诉金正大人,让他一同前来。外祖父被抓的那晚,大虎小虎带着我们去到之前他们被关着的地方,那地方已经空置多时,不过其残留的环境让我确信,养兵一事千真万确!准备先回黑水崖再作打算的时候,途中遇到小金毛…”

“小金毛?他不在家养伤,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陆心颜暗戳戳想,那死金毛,不会是特意去找萧逸宸,图表现的吧?

“这事说来,小金毛功劳不小!从鬼庄出来后,他伤好了些后,开始调查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查到其中有商会会长吴桥,他去找吴桥,吴桥告诉他,一人称阎爷的人,以孙子吴恩威胁他,若他不答应,便杀了吴恩以及吴家男丁,那时吴恩与阿珠一起在鬼庄,吴会长不知道,但相信了阎爷的话。”

“为什么会信?吴会长看起来不像那么轻信的人!”

“因为三年多前,阎爷曾绑架过吴恩。”

陆心颜恍然大悟,“哦,对,吴恩曾说过这事,当时还是金宇救了他!因为此事吴会长对小恩一直有愧,难怪会信那人说的话。”

“三年多前阎爷绑架吴恩,是要吴桥交出吴家产业。”

陆心颜前后一联想,“因为养兵需要银子?”

“没错。”萧逸宸亲亲她额头,“吴桥向小金毛形容了阎爷的长相,金宇查了几天,一直没有线索,外祖父一家被抓进天牢,他知道后去找袁修,要求重审此案,袁修不理,还以他曾喊你为嫂子推出他与我相识的结论,将他赶走,否则以有嫌疑将他先关起来慢慢查…”

陆心颜听到这里,心想看在小金毛还有点情义的份上,以后对他好点吧。

“小金毛只好无奈离开,心中怒气难消,在路边找了个凉茶铺喝凉茶,也是他运气好,居然碰到了阎爷。”

“这么巧?”

“阎爷易容在外行走,小金毛是凭当年吴恩在他虎口处留下的一道疤痕认出,他一路跟着阎爷,跟了几个小时,终于跟到了私兵大本营,不幸被他们发现,逃跑的过程中,遇到了我。整个大本营约有一万私兵,武器先进齐全,我带着五百龙卫与之纠缠两个时辰,那群私兵精疲力竭之际,按察使胡郁带着大军赶来,龙卫不能现身,趁机撤退,胡郁带着的人很快将那群私兵首领抓住。”

陆心颜撇撇嘴,“怪不得他对你那么热情,原来你将功劳让给了他!”

“私兵一事过于重大,朝中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我身为三皇子表兄,能不掺合进去最好。”萧逸宸道:“所以我才叫来金正大人,由他与胡郁主审,从阎爷那群人口中审出原委,再由他俩亲自向皇上上书,请来圣旨。皇上信任他们,特别是金正大人,这圣旨才来得这么快!”

“敏感时期?”

萧逸宸顿了顿,“前几天收到消息,皇上…病了!”

“病了?”陆心颜惊讶道:“很严重吗?”

“太后私下给我送来密信,让我派人送白芷回去。”

陆心颜倒抽口气,“那就是挺严重的!如果太医能治好,太后不会山长水远地找白芷。”

她想了想,“白芷失踪,会不会与皇上病重有关?”

“暂时无法得知。”

“我原以为对方抓了白芷,是想利用她诱我去鬼庄,再诱你去,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陆心颜越发担心。

“阎爷那帮人已经审过,没有抓过白芷,我私下托了金正大人,让他问问袁修苏盛,明日或许有结果过来。”萧逸宸道:“先不要担心。”

“嗯。那黑水崖…”姚雪并没有跟她一起去鬼庄,还待在黑水崖。

“黑水崖的人,这些年来并没有做过坏事,反倒有人利用黑水崖的名号伤人,他们帮着捉了不少不义之徒。金正大人给他们安排了新身份,将黑水崖变成黑水村,现在他们全部成了良民,以后可光明正大地活在世人眼中。”

“太好了!没想到小金毛的爹,这么通情达理!”这事定是金正先将黑水崖的人洗白成为普通百姓后,再上书隆德帝陈明事实,萧逸宸与她和林府勾结黑水崖的事情,隆德帝才认为是无稽之谈,否则若如实将黑水崖中人的身份报上去,隆德帝那里的圣旨哪能轻易请来。

萧逸宸突然拥紧陆心颜,紧得差点让她透不过气来,意有所指道:“金正大人身受皇恩,对皇上一直忠心,原本这种欺瞒皇上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那为什么做了?”

“这是小金毛的功劳。”

“小金毛?”

“小金毛说,如果他爹这么做,他以后生四个儿子给他爹,如果他爹不同意,他就不成婚,让金家绝后。”萧逸宸靠近她,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纠缠,“珠珠,以后咱们生几个?嗯?”

两人呼吸融在一起,像张网将她裹住,陆心颜心跳开始不稳,意识涣散,脑中开始断片,一句‘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差点冲口而出,残存的理智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小滑头~”他轻轻蹭蹭她的鼻尖,语气间又宠又溺。

际心颜趁自己被完全迷得晕头转向前,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之前阮家舅祖父去寻天蚕丝时,有个在东元做生意的大当家说,东元边境似乎不大太平,乌拉随时会大举进犯。”

萧逸宸心中绮念顿消,皱起眉头,“此事当真?”

“商人消息一向灵通,我觉得应该让朱雀堂去探探。”

“我等会安排。”

陆心颜感慨道:“皇上病重,东元动荡,风雨欲来啊!”

两人说完正事,又缠绵了一阵后,萧逸宸回了房,交待齐飞派人打探乌拉动静后,便上床休息了。

从进入鬼庄那天到现在,十二天的时间,萧逸宸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一晚,或许所有事情已经初步解决的缘故,萧逸宸睡得格外沉,直到第二天早上天亮才醒过来。

正要睁开眼霎那,他察觉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萧逸宸唇角轻勾,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悄悄移动,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准备放到唇边。

放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手感不对。

似乎粗糙了些。

他立马睁开眼。

差点吓得尖叫。

“外…外祖母!”

萧逸宸此时心里,如万马奔腾。

他以为一大早坐在床边的是他媳妇儿,哪知是媳妇儿她外祖母,一张老脸笑成菊花的林老夫人。

“嘻嘻,外孙女婿,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林老夫人眨着眼,凑近萧逸宸,似乎想将他看得更仔细。

萧逸宸不动声色地后退,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惊吓!比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受到的惊吓还要大!

“孙婿睡得很好,外祖母,您昨晚休息得可好?”

林老夫人笑眯眯道:“老婆子睡得也不错,不过心里挂着你,一早就醒了。”

萧逸宸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外祖母,您怎么在这里?”陆心颜惊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不是说等着珠珠去喊您起来的吗?”

萧逸宸松口气,投去求救的眼神。

“珠珠啊,我想多看看外孙女婿,一大早就起了。”

陆心颜刚来的时候,林老夫人天天要陆心颜早上去喊她起来,不去不肯起,今日倒好,昨日本来约好的,结果为了看萧逸宸,竟然不顾与她的约,自个起来不说,还一早就出现在萧逸宸房间里。

陆心颜眼珠子转啊转,看着萧逸宸求救的眼神,想起林云风对萧逸宸隐约的敌意,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林老夫人是萧逸宸的粉丝!

见到自家爱豆,一切行为都失了分寸。

陆心颜抿唇一笑,故意道:“外祖母,那您先看着,我去看看舅舅。”

虽然她现在不喜欢别人觊觎萧逸宸,但林老夫人除外。

萧逸宸一记冷光扫过来,陆心颜不但不怕,还冲他做个鬼脸。

“那你先去,我等会再去。”有了外孙女婿,受伤的儿子也顾不上了,林老夫人眨着眼,“外孙女婿,你要不要再多睡会?我保证绝不打扰你。”

看到萧逸宸生无可恋偏又拒绝不得的样子,陆心颜不厚道地噗嗤笑出声。

吃人的眼光正要扫过来,齐飞突然出现。

“少爷,少夫人,金大人刚才送来口信,说袁修苏盛昨晚自尽于狱中,他在袁修身上搜出一封皇后的密信。”

二五十、另一幕后之人曝光(2万)

“外孙女婿有正事要谈,那我先走了。”林老夫人站起身,陆心颜连忙上前扶住她,“外祖母,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都不用送!你们年轻人有大事聊,你们慢慢聊,外祖母还没老到走都走不动。”

林老夫人拉开陆心颜的手,又冲萧逸宸挤挤眼,“外孙女婿,等会见。”

萧逸宸连忙起身,陪着笑道:“外祖母慢走。”

林老夫人走后,齐飞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金大人在袁修身上搜出一封皇后密信。”

萧逸宸眸光微敛,金宇之前曾经跟他说过,袁修收到过京中给他的密信,但他查不到,后来萧逸宸让朱雀堂的人暗中查,亦是一无所获。

袁修暗中属于二皇子一派,萧逸宸一直以为信是葛太师或其亲信送来的,没想到居然是皇后亲自写的!

但这么重要的信,怎么会轻易被金正搜到?

“皇后密信上写了些什么?”

“信上让袁修对付少夫人。”

萧逸宸眉心一皱,“不对付我?”

“顺便教训一下少爷也可以,但重点是要对付少夫人。”齐飞道:“属下猜测,或许是因为长平公主的缘故。”

武婉爱慕萧逸宸,如今毁容瞎眼,皇后心痛,必定更加顺从她,说不定是打着消灭陆心颜,将武婉嫁给萧逸宸的想法,所以才要袁修对付陆心颜。

“确认是皇后的亲笔信?”

“金大人说,他去宫中拜访太后时,曾见过皇后为太后抄的佛经,看字迹认为有七成的可能性是皇后写的。”

“袁修苏盛布下这么大的局,将我与黑水崖扯上关系,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让三皇子失去争位的资格!”萧逸宸道:“袁修是二皇子的人,却替大皇子养兵,我先前曾怀疑,是不是大皇子与二皇子暗中结成同盟对付三皇子四皇子!现在看他行事与皇后密信相违背,应该是早就背叛二皇子,投靠了大皇子。”

陆心颜道:“看来这江临,还有大皇子的人藏在暗处,而且此人身份很高!”

齐飞道:“少夫人何出此言?”

“齐飞,我问你,如果你收到萧世子给你的密信,让你杀了某人,你看完信后第一反应会做什么?”

“烧了信。”

“没错!烧信,以免落下把柄!”陆心颜道:“可袁修却将皇后的信保存起来,这不很奇怪吗?”

“少夫人的意思是说…”

“萧世子说袁修早就暗中成了大皇子的人,我猜袁修应该是将那封信给了大皇子的人,那人将信留下来,以防万一这次陷害萧世子不成功,便将这事推到皇后身上!”

齐飞恍然大悟,“大皇子真是好心机!那私兵最少养了四五年,兵力武器皆非常强大,没有哪只军队愿意与其碰上!现在被我们揭穿,全军覆没,本是件损失极大的事情,可这一封信,便可将所有事情推到皇后和二皇子身上,一万兵力就扳倒最有机会夺皇位的二皇子,值得!厉害!”

萧逸宸道:“倒未必是他真算到了这一步,我猜因祸得福的可能性更大!”

“萧世子说得没错,大皇子绝对没想到你们会查到他的私兵头上。”陆心颜笑吟吟地看着萧逸宸,“在大皇子心目中,比起二皇子,萧世子才是他生平最大劲敌!如果有可能,他绝不愿意用一万兵换二皇子的下台!”

“还有两件事。”齐飞道:“一是金大人昨天试探过袁修与苏盛,两人皆不知道白芷是何人,看来白芷失踪与他们无关。二是昨日金大人胡大人在抄袁苏两府时,袁家大小姐袁仙儿不知所踪,苏家三小姐苏紫及苏家小少爷苏宝,原本从井中捞出两具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有人说是苏紫与苏宝,但今早又有人说不是!金大人说这三人逃亡在外,他安排雷姜一定要抓到三人,将功补过!袁修苏盛在牢中自尽,金大人和胡大人以及小金毛,今日起程前往京城请罪,希望少爷早些回京。”

萧逸宸看了眼陆心颜,陆心颜道:“等会我跟外祖母她们说,明日离开江临。齐飞,你去黑水村,将阿雪接过来。”

齐飞道:“冷叔叔今天会带着姚小姐来江临城中,在客栈住一晚,届时与我们一起出发。”

若是平时,陆心颜定会邀请姚雪来林府玩一玩,但分别在即,无谓增添林老夫人她们的忧愁。

用完早膳,陆心颜跟林家人提了,明日要走的事情。

林家人早有心理准备,见陆心颜面上有些担心,林云风道:“珠珠,不用担心。昨晚我和你舅舅商量过,你舅舅呢,织染一把好手,但管理商行,确实欠缺一些天份,所以我们打算请个人来管理林氏商行!阿芸跟在你娘身边多年,得她真传,能力魄力皆上等,前些日子陪在你祖母身边,府中府外的事,都是她处理得妥妥当当,我们决定请阿芸来做林氏商行的大掌柜!看在你娘和你的面子上,她已经答应了!韩婶子一家,外祖父也请了他们来林府帮忙!还有罗护卫,他功夫不错,听说他两个儿子身手也好,过几天等你舅舅身体好些了,让他亲自去请罗护卫一家来林府做护卫!”

陆心颜原本担心大皇子的人,会对林家不利,如今林云风将一切安排妥当,想着还有朱雀堂看着,还可以让大虎小虎介绍黑水村的人来,心里便放心了许多。

这一天,陆心颜和萧逸宸除了陪着林老夫人外,还见了不少人,均是前来道歉的。

有吴桥,还有雷姜、柳师爷,以及一些之前被蒙骗在鼓里的乡绅,还有满脸愧疚的林星寒。

“表姐,对不起,之前袁小姐将我叫去问了一些你的事情,我可能不小心泄露了,让她们猜到你的身份,借机对付你!”

“表弟,这身份不是你泄露的,袁修与苏盛知道我的身份,袁小姐只要问问他们,就知道我是谁。”陆心颜道:“你不用自责。”

袁修与苏盛虽然知道她的身份,但不会无缘无故去跟袁仙儿说,袁仙儿如果没有半点怀疑,也不会去求证,苏紫当初想出这个办法,确实是因为从林星寒处得到信息,提前想好对付她的方法!

不过这事陆心颜不会告诉林星寒,他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并不是有意为之,只是一时被美色迷惑而已。

“不过表弟,以后看女子,可不能只光看样子,知道吗?”

林星寒面红耳赤,“知道了,表姐。”

——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萧逸宸得离开了。

林家人心里十分不舍,面上却得露出笑容,林老夫人拉着陆心颜的手,“珠珠啊,外祖母不求你明年来看外祖母。”

“为什么?”陆心颜不解。

“外祖母想你后年来的时候,能带个大胖曾外孙过来。”林老夫人挤眉弄眼,“所以今年下半年还有明年,一定要多多努力,知道吗?”

陆心颜:…外祖母,您想得可真长远。

邱芸与韩婶听到这话,对看一眼,邱芸走上前,咳了一声,隐晦道:“萧世子,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不能讳疾忌医,让家中长辈担心!”

“芸姨教训得是!我日后一定会保重身体!”萧逸宸拱手谦虚受教,以为邱芸是担心他身为武将,怕他受伤出事累及陆心颜。

邱芸面露急色,“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逸宸:嗯?

“那个…那个…”邱芸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口,毕竟她也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又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有关男人功能的话题怎么好说?

陆心颜瞬间明白过来,她强忍着笑将邱芸拉向一边,以极其正经的语气道:“芸姨,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劝他的。”

“真的?”邱芸十分怀疑陆心颜是否明白她的意思。

陆心颜认真地点点头,实则差点憋成内伤。

邱芸心想陆心颜好歹是和离之身,应该懂的,便放过了这事,苦口婆心道:“珠珠小姐,萧世子实在是这世间难得的好男儿,你能嫁与他,一定你娘在地下保佑,你可要好好珍惜!成婚后,尽心伺候公婆相公,管好后院,让萧世子在朝中好好打拼,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托他后腿、被人笑话知道吗?”

芸姨,您到底觉得我有多高攀萧逸宸?陆心颜心里腹诽,嘴上却一一应下。

这边韩婶道:“萧世子,珠珠小姐自小娇养长大,可能有时会有些刁蛮任性,其实女儿家嘛,有点小脾气反而显得可爱,请萧世子多多包涵。”

“韩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珠珠受半点委屈,成婚前她是怎样过活的,成婚后她还是怎样过活。”

韩婶满意点点头,见邱芸说完了,又拉着陆心颜好好说了一顿,话里话外的意思跟邱芸说的差不多,能嫁给萧逸宸是祖上高香烧得好,要珍惜这样的好姻缘。

陆心颜连连点头,最后韩婶同样说了关于隐疾要尽早寻医的话,陆心颜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又浮了上来。

离别的愁绪,因为这个只有她才懂的话题,而冲淡了几分。

挥手告别林家人后,几人上了马车。

马车正要开动,突然马车前头,传来吴恩哭天抢地的哭声,“阿珠,你不要走,你要走,你就带我一起走!呜呜,你要是不愿意做我的小媳妇,那就让我做你的上门小相公,呜呜~不然我不让你走~”

马车被迫停下,子言请示,“小姐,怎么办?”

阿珠气得咬牙,嗖地跳下马车,拉起地上的吴恩,“跟我过来!”

她将吴恩拉到一旁,抓着他的手,也不知悄悄说了句什么,吴恩满是泪水的小脸,讶异不可置信一一闪过,精彩万分,然后哇地哭得更大声了,“你赔我小媳妇,你赔我小媳妇…”

他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句话,却没有在挡在马车前头,也不再说不让阿珠走这样的话来。

马车缓缓开动了。

陆心颜掀开马车帘子,与林家人挥手告别,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

吴恩悲悲切切地哭声犹在耳边响着,陆心颜忍不住好奇道:“阿珠,你刚才跟吴恩说什么了?”

阿珠撇撇嘴,面上神情相当郁闷,“我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青桐竖着耳朵想听下去,阿珠却闭口不言,遂问道:“连小姐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阿珠嗯了一声,有些无精打彩,“我以后会告诉姐姐的。”

陆心颜道:“阿珠,你要是舍不得小恩,我可以跟吴会长说,带他去京城住一段时间,找京城名医替小恩治病,吴会长一定会同意的。”

“我不是舍不得他。”阿珠还是有些蔫蔫的,却是没有再往下说。

小丫头有了心事不想说,陆心颜也不强求。

马车走了一会,和姚雪冷寻汇合,一起去了码头。

码头上,只有公孙墨白一人。

“许郎中呢?”萧逸宸问。

公孙墨白道:“他昨日和金大人胡大人一起回京了。”

萧逸宸微微点头,没有多语,“上船吧。”

公孙墨白看到蒙着面纱的姚雪,以及戴着斗笠的冷寻和张大千,好奇道:“逸宸,这几人是谁?”

张大千是冷寻以前的副将,刘京等其他村中人有家有口,过惯了安稳的生活,便留在黑水村,只有张大千跟冷寻一样无牵无挂,便跟着冷寻一起去京城。

“珠珠在江临结识的好友。”

姚雪的身份没有得到姚家人最后确认前,陆心颜等人极有默契地暂时不将此事向外传。

“晚上我让船家准备点小酒,咱们边喝边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实在很好奇。”公孙墨白叹息一声,“早知道这么快要回去,我就不该帮许垂抄账本,害得我连鬼庄都没去!当时我还想着约你和珠珠郡主一起去呢。”

萧逸宸拍拍他的肩,“会有机会的。”

落日时分,花船停到了当初来时停留的码头。

天黑后,公孙黑白让人搬了桌凳子,放在甲板上,备上好酒好菜,邀请萧逸宸陆心颜一起赏月小酌。

姚雪第一次坐船第一次离开黑水村,兴奋得不得了,求着冷寻要上岸去看看。

冷寻虽是她义父,但毕竟是男子,陆心颜便让青桐陪着两人一起去了,秋无涯无聊,也跟着去了。

阿珠似乎意识到她留下来也阻止不了萧逸宸与陆心颜的相聚,也一起上岸玩去了。

整艘船上除了船家外,就只剩下陆心颜萧逸宸公孙墨白齐飞四人。

夜晚的码头极为热闹,两边停靠无数花船,船上高挂的彩灯倒映水中,月儿将清辉洒满河面。

“来,逸宸,珠珠郡主,干一杯。”公孙墨白率先举杯。

他晕船,大半天船坐下来,面色有些不好,滟潋的桃花眼里,光芒暗淡许多,让人有些瞧不清。

“珠珠不能喝酒。”萧逸宸取走陆心颜面前的酒杯,“我替她喝了。”

她媳妇儿的醉态只有他能看到。

陆心颜鼓起嘴:小气!

“逸宸,看你们感情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

“你也可以的,回去让你娘好好替你挑房媳妇,慢慢培养感情,也会和我与珠珠一样。”萧逸宸说完,眸光温柔地看眼陆心颜。

陆心颜回瞅他一眼,这话说得好像他们的感情是订婚后才有的,明明他一早就将她圈在他的所有物之内了好吗?

公孙墨白喝了一杯酒,“这话以后再说!对了,你们在鬼庄里经历了什么,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你们怎么平安出来的?”

萧逸宸道:“那鬼庄什么也没有,不过里面的阵法奥妙非凡,我足足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破了出来。至于里面,就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宅子。”

龙卫的事情非同小可,陆心颜与萧逸宸约定,这事谁也不说!

公孙墨白疑惑道:“空宅子?可我听人说,那些进去的人,都会在第二天早上被扔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会如此我也说不清,或许是以前进去的人,有几个恰好在早上被扔出来,坊间以讹传讹,都信以为真。”萧逸宸道:“有机会墨白你亲自去探一探。”

“你都花两天两夜才出来,我还是算了,万一传言有误,我风华正茂却枉死里面,实在太可惜!”公孙墨白又自顾喝了一杯酒,好奇道:“那袁修苏盛怎么回事?那日金大人胡大人忙得脚不停地,我不好意思打扰,第二天听说两人自尽狱中,金大人几人又急着去京城了!我听坊间说,他们两个合伙劫了贡品,私养亲兵,捏造事实,故意将罪推到无辜的黑水村人身上,是不是这样的?”

萧逸宸嗯了一声,简简单单回了五个字,“大致差不多。”

见他似乎不愿多说,公孙墨白端着酒盏把玩一阵,眸中浮现一种意味不明的神情,连音调都有了些许变化,“逸宸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与我说?”

萧逸宸替他斟上一杯,“墨白,我如今在朝中的处境你最清楚不过,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

“说的也是,倒是我强求了。”公孙墨白饮下杯中酒,笑了笑,桃花眼里染上迷离,“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们怎么会发现那些私兵,胡大人又怎么恰好带着兵赶过来了?甘山总共一万兵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调动的!”

“这事说来也巧。那背后养兵之人除了暗中招募青壮年,还会抓一些资质不错的十五至三十岁的男子进行训练,我已故岳母身边有一护卫,四年前回到江临,他两个儿子因为生得比同龄人高大且资质颇佳,被人抓去当兵,两人思念家中父母,偷偷跑了出来被人所救,怕家中人被报复不敢回家一直流浪在外。我与珠珠从鬼庄出来后,躲避百姓围堵时恰好遇到两人,知道了此事后,我起了疑心,暗中让人通知了胡大人。”萧逸宸道:“皇上对山匪之事一向重视,胡大人身得皇上信任,必定会不遗余力为皇上分忧,便带兵过来,顺便请来金大人作见证。”

公孙墨白听了,无限感慨道:“逸宸你这运气真是好,这样也能立下大功!你我一同来江临,我却连事情如何发生的都不知道,说出去都丢人!”

气氛突然间低迷了起来。

萧逸宸也不是会安慰人的,沉默地陪着公孙墨白喝了一杯,陆心颜道:“公孙公子,萧世子来江临是查贡品劫案,你来江临本就是长长见识,见识长了,便不算什么丢不丢人!”

“郡主这话说的也是。”公孙墨白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唇边露出一抹自嘲,“不过我总以为自己同那些靠家族封荫的子弟不同,现在看来,不同的人,只有逸宸而已。我,没什么差别。”

见他接连饮下两杯,陆心颜道:“公孙公子,你才情高出身高,本就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何必妄自菲薄?若遇到合适的机会,定能技冠群芳!这酒虽好,喝多了还是伤身,少饮些。”

“是吗?”公孙墨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拱起双手:“虽然暂时没法证明,不过还是要多谢郡主安慰,请受我一拜。”

也不知是喝多了酒劲上头,还是晕船的那劲还没过,他朝陆心颜的方向走了两步,竟然站立不住,整个人朝陆心颜身上倒去。

合在一起的手,瞬间以诡异的姿势,朝陆心颜的脖子抓去。

“噗!”“轰!”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被击飞的公孙墨白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大腿根部的匕首。

他避开了萧逸宸的全力一击,却没想到,中了陆心颜的一刺。

“你…你居然会功夫?”公孙墨白迅速点穴止血,不敢置信地看向已被面色苍白的萧逸宸藏在身后的陆心颜,“我以为我隐藏得够深,没想到郡主,才是真正的会演戏的人!”

桃花眼中眸色清明,带着几分冷厉,哪有方才半醉沮丧的样子?

“见笑,我只是略习了些防身之术!”陆心颜勾唇一笑,神情慵懒,知心善解人意的神情,瞬间散去。

自从兰英山庄困在狩猎森林被萧逸宸救了之后,回去后陆心颜不只让田叔着手组建琳琅阁,同时开始跟着青桐学功夫。

但她岁数已长,肌肤娇嫩,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娇养长大,真的让她狠下心来,舍了一身冰肌玉骨,弄得皮粗肉厚的,她也舍不得,所以这半年下来,成就有限。

陆心颜很清楚自己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身手,最多也就打三四个普通的大男人,若是对方稍微会些拳脚功夫,自己就只有认输的份,所以索性就将这事瞒了下来,任何人都没说,包括萧逸宸在内。

她想着若是真遇到危险的时候,不管对方有多厉害,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没想到,还真让她派上了用场。

萧逸宸面色略微恢复了些,看了陆心颜一眼,想起刚才那瞬间,眸底深处掀起惊涛骇浪,恨不得将那个女子吞没!

情绪稍稍控制住后,萧逸宸沉痛地看向公孙墨白,“墨白,你何时与大皇子勾结在一起?”

公孙墨白没有回答,“我倒想问问,你和郡主,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陆心颜道:“萧世子何时怀疑你,我不知道,不过我是从前日你去林府,说你被许郎中拉去抄账本这事开始怀疑你。”

“为何?”公孙墨白一怔,当初布这个局,为了让他置身事外,他想了好多法子,最后觉得这个办法最不容易让人起疑,没想到居然是这点被怀疑?

“公孙公子,你是大长公主与陈平侯的嫡长孙,身上有尊贵的皇室血脉,虽然现在领的差事不高,但岂是一个小小户部郎中能够指使的?你公孙墨白一向与萧世子交好,萧世子是三皇子的表兄,在外人眼中,你算得上是亲近三皇子派系的人,而户部是四皇子派系的,你一个三皇子派系的,为何会去帮一个四皇子派系的人?账本脏了,关在织造局十天抄了十天,说出去是你公孙墨白会做的事情吗?”

公孙墨白道:“逸宸受命前来解决贡品劫案的事情,许郎中弄脏织造局账本,不放心外人,怕有人趁机搞鬼,我帮忙抄账本,便算是帮逸宸的忙,这哪里说不过去?”

“公孙公子,你莫忘了,孔尚书对我与萧世子并无好感,甚至因为孔庭宇与孔羽兮的事情,恨不得杀了我们!若织造局查不出问题,让萧世子交不了差,受皇上责罚,只怕孔尚书比任何人都高兴!”

公孙墨白想了想,点头道:“郡主说得没错,是我考虑得不周!不过就凭这一件事,郡主就认定我与大皇子是一路人,未免太草率了些。”

陆心颜道:“若只有这一件事,我自然不敢轻易认定,但是我通过这件事,将我认识公孙公子以来的点点滴滴,都从头至尾仔细想了一遍,这才确认无遗。”

“我自认行事滴水不漏,不知何处露出马脚,愿闻其详!”

陆心颜道:“公孙公子,你表面装出一副风流不羁、贪图美色的样子,但实则根本不是如此,我之前身边梳云掠月算得上少有的绝色,你从来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们一眼!这点我以前也说过,那时我没多想,不过现在想来,我就很不明白了。

你是家中嫡长孙,大长公主与陈平侯对你疼爱有加,陈平侯世子与夫人将你当成眼珠子,家风虽严谨却不古板,兄弟姐妹虽多却关系融洽,论聪明才智,你弟弟堂弟们,没人及你一半,你是早就指定的侯爷继承人,族中无人反对,不存在不忍兄弟反目内心痛苦而放纵自己!你不成婚不走仕途,你家中长辈虽逼你,但并没有使出铁血手腕,觅死觅活非要你按他们的意愿生活,不存在你非要活出自我而故意离经叛道!

若说年少叛逆,俗称中二病,人人都会有,但现在你已十九,早过了犯病的年纪!更何况,你若真是那么二,怎么可能与萧世子成为好友?你明明日子顺心如意,却偏要逛青楼花眠宿柳,做出浪荡子的模样,既不是因为你生性如此,又不是生活所逼,那就只能是,为了迷惑外人而已!

想明白这点,我又继续想,迷惑外人是为了方便在暗中做一些事情,你一个皇亲国戚,在暗中想做的又是什么呢?只能是为了那个皇位。你虽有皇家血脉,但总不至于痴心妄想到要自己做皇帝,不是自己要做皇帝,那便是为了要扶持他人登上皇位。你与萧世子走得近,表面上是三皇子的人,自然不是为了三皇子而伪装,剩下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与四皇子。

二皇子与四皇子,一个是皇后嫡出,身后有葛太师和满朝文武,一个孔淑妃所出,身后是孔尚书与天武百姓,他们忌惮萧世子的军方势力,委屈你潜伏在他身边,也说得过去。不过孔庭宇一事可以将四皇子排除掉,因为你若是四皇子一派,你知道孔庭宇对我有意时,便会将这事告诉孔尚书,不会眼睁睁看着后面孔家悲剧发生。

排除了四皇子后,我又想了想,想起当初与大皇子的皮货战,当时尤伯客被截胡,我后来以为是大皇子故意偶遇小荷,从她口中套到的消息,但我昨日仔细一想,被截胡的那天下午,你也见过我。你若有心打探,便能知我从何处来,继而打探到尤伯客的行踪。再加上你曾两次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要娶我。

你眼中对我无半点爱慕,而萧世子一早对我有心,你身为他的好友,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你向一个自己好友喜欢、而自己不喜欢的女子说要娶她,不是你对你好友有仇恨,就是你对那女子别有企图!那个时候,我陆心颜,唯一能让人觊觎的,只有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大皇子觊觎我的嫁妆,多次下黑手,你也觊觎我的嫁妆,除了你们是一伙的,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公孙墨白仔仔细细地听完后,长叹口气,“我原以为我行事极为小心,让人察不出半点差错,没想到,原来有这么多漏洞!”

“还有两点,一是最初你与三皇子萧世子四姑父,去我院子里吃烧烤,你那番身不由己的言论,现在想来,你大约是在感慨,你身不由己,必须帮助大皇子。”

“郡主何出此言?”

“你出身高,是家中宠儿,太后皇上都很喜欢你,大皇子因为生母关系,自小过的生活别说不如你,只怕连京中很多大户人家的普通子弟都不如。两个成长经历差异如此之大的人,很难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感。可你祖母云阳大长公主不是,她生母出身低,自小在宫中过着备受欺凌的生活,后来是站队当今皇上,又是仅存不多的皇室长辈,这才身份尊贵起来。宫中这四位成年皇子,只有大皇子与大长公主同病相怜,所以我猜想,实则是大长公主与大皇子结盟,而你只是被大长公主派去的那个人,你心里并不愿意,却不得不如此,这才觉得身不由己!”

公孙墨白面上闪过一丝悲恸,转瞬即逝,没有直接承认,而是问道:“第二点呢?”

陆心颜紧紧盯着他的眼,“白芷是你带走的吧?前天去林府,今日坐了大半天船,你问都没问白芷半句!”

“不过一个区区丫头,哪值得我问?”

“可那日在江临街上遇到,你却特意问了白芷。”

公孙墨白轻轻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郡主!”

“将她交出来!”陆心颜皱眉道:“她是皇上亲封的乡君,你不得伤害她!”

“我自不会亲手伤她,但她能不能离开,看她自己本事!”

陆心颜轻喝一声,“你什么意思?”

“多谢郡主解惑,告辞!”

陆心颜伸出双臂,“不交出白芷,不许走!”

“郡主,虽然我是大皇子的人这件事被你发现了,可我犯了什么事?有什么证据?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走?别忘了,我是云阳大长公主府的嫡长孙!”

“你!”陆心颜语塞,公孙墨白说得没错,就算知道江临这一切是公孙墨白在背后安排的,可袁修苏盛自尽了,袁修身上还搜出皇后密信,一切矛头指向的是二皇子与皇后,而不是大皇子与他!

可她就这样让他走吗?陆心颜很不甘心。

一直没出声的萧逸宸拉住她,浅色琉璃眸半抬,虚虚望向公孙墨白,“墨白,去年五月,暗杀我的黑衣人是你吧?”

那时他先是中毒,接着被一高手追杀,逃到一处岩洞里才躲过一劫。

那里,亦是他与珠珠结缘的开始。

公孙墨白没有出声。

不出声即代表默认。

“想不到你功夫如此之好,亦隐藏得十分深。若不是刚才你对珠珠出手,我都察觉不到。”萧逸宸平静道:“以后,好自为之。”

从此以后,他们不光是陌路人,更是泾渭分明的敌人。

萧逸宸看起来似十分平静,但略带低沉干涩的声音,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十几年来信任有加的兄弟,一瞬间变成处心积虑害自己的敌人!内心怎可能毫无波澜?

公孙墨白身形似乎轻颤了下,一言不发,转眼化作一道流光,纵身跃到岸上。

不知何时出现的齐飞气愤道:“少爷,真的就这样放他离开?”

“他有句话说得没错,他是大长公主府的嫡长孙,别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明私兵一事跟他有关,就算有证据,身为皇亲国戚,只有皇上才能治他的罪!”

齐飞心里很不甘心,对着公孙墨白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回头道:“刚才朱雀堂送来消息,那日在刑场,暗中想杀少夫人的,是袁府大小姐袁仙儿,被…袁大公子挡了,现在袁大公子的毒已经解了,不过袁仙儿还是下落不明,送信来的人说,那日袁仙儿见误伤亲哥,心下害怕,躲起来了,恰好躲过一劫。”

袁惟救了陆心颜,两人很有默契的只字不提,萧逸宸不想欠下这份人情,让朱雀堂暗中找解药,并找出当日想杀陆心颜的人,现在查出是袁仙儿所为,陆心颜心中对袁惟没什么好愧疚的,妹债兄偿!

“传令下去,找到袁仙儿,杀!”萧逸宸阴沉着脸,全身冷气像被按了空调键,嗖嗖嗖地往外冒。

“是,少爷!”齐飞应下。

若不是那袁惟挡下飞镖,少夫人就算不死,肯定也要受不少罪!那种心肠歹毒的女人,该死!只是杀了她,简直便宜她了!

齐飞一离开,陆心颜立马搂住萧逸宸的腰,在他怀中仰着映着月光的娇美小脸,“逸宸哥哥~”

萧大爷生气了,得好好哄哄~

男人背对着月光站着,浑身散发着冻死人的冷气,眸中却如有火焰在燃烧,他咬着牙,“胆子真不小啊!”

那声音真的能将人结成冰,陆心颜浑身一抖,“没有没有!练武的事情,是想给你个惊喜,至于明明怀疑公孙墨白,还答应与他今晚吃酒,我就是想着再试探试探,毕竟他是你的好兄弟,没有真凭实据,我不想随便污蔑他,只是我没想到,他今晚会动手…”

在那灼热的目光注视下,陆心颜越说越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萧逸宸严厉道:“练武一事我不怪你,但今晚一事,你是想试探吗?墨白真正的身手不在我之下,你却能刺他一匕首,说明你早就暗中戒备,才会趁其不备得手!”

“好嘛好嘛,我错了!就是想拆穿他才配合的,不想你被骗嘛~”被拆穿了,陆心颜吐吐舌头,娇滴滴地道:“人家相信你能保护人家才这样做的嘛~别生气了,啊,气坏了我会心疼的~”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柔滑的小舌调皮地挑逗他的唇,想撬开他的唇齿。

男人原本如雕像般冷冰冰地紧绷着,后来终于受不住这甜蜜的诱惑,被她得逞,那小舌香甜得像美味的果实,萧逸宸化被动为主动,狠狠吻了一通后,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她不会知道,当他意识到公孙墨白出手的霎那,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身体反应快过脑子,使出全力将公孙墨白一掌击飞后,他全身冰凉,手脚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一件事:如果珠珠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他会怎么样?

萧逸宸无法想像这样的结果,他手下用力,唇上用力,狠狠的,忘我的,疯狂的,只想将这个女人融入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陆心颜轻声嘤哼,顺从地配合,“不会,绝对不会了!呜…”

——

那日白芷被人打晕后,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内,耳边隐约传来水花拍打石礁的声音。

她赶紧检查了一下身上,发现没有任何异常,然后坐起身,四处查看。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她大概看了看,没什么异常。

她离开床走到门边,尝试着打开门。

门没锁。

白芷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向外看。

门外没人。

将她抓来不锁着,不派人看守,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将门全部打开,走出门外一瞧。

惊呆了。

原来她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孤岛,四面环水,水天一际之处,能隐约看到高山大树。

岛上只有连着的两间木屋,再有就是丛林。

没有船!

白芷喊了两嗓子。

没有人!

难怪不锁着她。

就算让她自由行动,她也离不开啊!

难不成让她自己造船?她又不是青桐,能徒手劈断大树!

就她这病秧子身体,给她一把斧头,她一个月也砍不倒一棵树!

现在怎么办?

白芷蹲在地上,望着不远处一望无际的海水发呆。

海里可能有鱼,但她不会游泳,丛林里可能有野鸡野免,但她不会打猎。

或许找找她能找到野果之类的,但她身体不好,生冷的东西不能多吃…

这种荒野生活真的适合她啊!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将她扔到这里的?

白芷绞尽脑汁地想着,不一会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她揉揉肚子,没想明白是谁抓她来的,以及抓她来是什么目的,但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人既然花那么大力气,将她抓到这鬼地方来,应该不是只为了饿死她!

这般想着,白芷看向关她那间木屋旁边的另一间木屋。

或许那间木屋,跟她那间不同。

白芷起身朝那间木屋走去。

推开门,果然不一样,是间厨房。

白芷欢呼一声,上前仔细看了看食材,发现品种挺全的,而且都是些可以储存的,各种调料也有,连木材都劈好了。

按那些食材的份量,在这里住个十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白芷在林如月庄子里住了几年,这双手多半的时候是伺候草药和病人,偶尔也会自己下下厨,手艺虽一般,但自己煮的,还是能入自己的口。

她不知道会被扔在这里多久,不敢多吃更不敢浪费,闲着无事织了张小网,放在礁石边,守株待兔般,盼着有被浪花冲上来的鱼儿会掉进去。

别说,她运气还真不错,真让她白捡了两条。

白芷没有吃,而是用盆将那两条鱼养了起来。

她想着等到哪天她实在没吃的了,再将这两条鱼杀了,支撑两天。

转眼过了半个月,尽管白芷吃得少,粮食依然越来越少,而且这半个月来,她没有见过一个人,甚至连过往船只也没有。

这晚,白芷躺在床上,望着灰蒙蒙的屋顶,有些绝望。

她自小身体不好,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所以最初被扔到这里时,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平静地过着日子。

但一天天过去,除了日出日落,以及逐渐减少的米缸,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种逐渐逼近死亡的感觉,让人心底生出无助,直至绝望。

白芷长长叹了口气后,逼着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放弃,小姐和青桐姐姐她们,这么长时间找不到她,肯定比她还急!

她们会找到她的!

白芷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正有些睡意时,房门突然砰的一下,被大力撞开。

她捂着胸口,惊得从床上弹跳而起,面色煞白。

一团黑影倒在地上,就着外面的月光,看得出来是个人,一个高大的男人。

白芷的鼻子敏感地捕捉到随着海风吹散开的血腥味,她是大夫,对血腥味十分敏感,立马判断出:地上的男人受伤了!

她胸口怦怦跳得厉害,脑子飞速动转,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说明她就是被他抓来的!他半夜孤身一人受伤而来,外面肯定有船,如果她趁他昏迷,抢了船走,能不能离开这里呢?

白芷立马做了决定,她穿好衣服,准备去厨房拿点干粮。

她的体力没办法划船,只能在海上飘,什么时候能飘到岸边没人知道,所以她必须带上干粮。

男人横在门口,脸一半朝下,几缕发丝贴在脸上,背着月光,看不清楚容颜。

白芷没有心情去看抓她来的人是何人,她小心避开他,跨过去。

裙摆突然被人抓住,白芷差点失声尖叫。

一回头,一张胜过女人容颜的俊脸扬起,沐浴于月光下。

他双眼紧闭,气若游丝,转瞬,手松开,头无力地垂到地上。

白芷惊愕地张大嘴,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

公孙墨白是被痛醒的。

大腿根部传来尖锐地刺痛,痛入骨髓,他猛地睁开眼。

橘黄色的油灯下,一名白衣女子半跪在床边,她的头发及半边脸用白布包住,露出挂着汗珠、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一双半垂着的眸子。

意识到他的动静,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冷静无波,声音亦如此,“你醒了?再忍忍,伤口很快就缝好了。”

公孙墨白拳头紧握,因为疼痛全身紧绷,牙齿紧紧咬在一起,他想问她为什么救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眸光微垂,被那双替他缝合伤口、沾着他鲜血的小手吸引住目光。

她手指极白,像她的皮肤一样,苍白到近乎透明,修得极为整齐干净的指甲盖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却因沾染了他的鲜血,而显出一丝妖艳。

她缝合的速度很快,手法熟稔,动作优美,像绣花一样让人赏心悦目,如果被缝的那个人不是他的话。

公孙墨白看着那手上下来回,暂时忘了疼痛,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伤在大腿根部,大约是为了方便替他清洗伤口,她脱了他的裤子。

他现在下半身,光溜溜的,没受伤的左腿用被子遮着,关键部位本就半遮半掩,他因为醒来后疼痛难忍,浑身抖动,那被子滑开…

暴露在空气中任人观赏不说,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起了反应。

公孙墨白尴尬得无地自容,面色通红,只恨不得亲手将自己捶晕过去。

白芷抬眸看了一眼羞愤欲死的公孙墨白,淡淡道:“这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好不自在的!而且你该高兴才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有这种反应,以后定能替你公孙家延绵众多子嗣。”

公孙墨白又羞又怒,“你还是个女人吗?”

哪个正常女人见到这种情况不是羞愧尖叫?她反而安慰他这是正常反应,后面那句不知是褒奖还是揶揄的话,更是气得他胸口起伏。

“这个时候,我是大夫。”白芷道:“男人那东西都差不多,有何大惊小怪的?”

公孙墨白气得想吐血,“你是在炫耀你见多识广?”

“我是大夫,医术又不差,见得多有何奇怪?”此时白芷已缝合好,拿着干净的绷带,“你自己包扎,还是我帮你?”

“哼!医术好又见多识广的大夫,自然得劳烦您亲自动手!”公孙墨白讥讽道。

白芷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克制一下。”

克制?公孙墨白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白芷已经开始动手给他大腿缠绷带。

先前缝合伤口时范围有限,动作幅度小,现在动作幅度一大,她的衣袖便不可避免的与他的关键部位产生亲密接触,血液迅速往下聚拢。

公孙墨白脑子轰的一下炸了,那里的反应更是让他难堪不已!

“我自己来!”他恶狠狠地道,伸手抢过她手里的绷带,不小心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出去!”

白芷看了他一眼,本来有很多话要问,又咽了回去。

最后一言不发,拿了张被子,离开了房间。

早上公孙墨白被饿醒了。

闻到隔壁厨房里传来粥的香味,忍着没出声,等着白芷端过来。

哪知直到听到洗碗的声音,也没见白芷端来粥,这才明白,人家根本没准备他的!

公孙墨白心中有气,又不知如何发泄,身体动一动又会扯到伤口,最后气得将枕头扔到房门上,发出巨响。

听到声音,白芷很快从厨房过来,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地上的枕头,见床上的公孙墨白一双眼睛冒火地盯着她,一看就没什么事,扭头就走。

“站住!”她问也不问一句的样子,惹得公孙墨白更气了,但是他又问不出为什么不给他准备早膳这样的话,冷着脸道:“我饿了!”

白芷转身,“你饿了自个寻吃的去。”一副关她什么事的样子!

“你!”公孙墨白气极,“你是大夫,我是伤患,有你这样对待伤患的大夫吗?你的医者之心呢?”

“公孙公子,”白芷淡淡嘲讽道:“你将我抓来这鬼地方一关半个月,你跟我讲医者之心?”

“你既然对我心存怨恨,那你昨日为何救我?”

“昨日你重伤,那时我是大夫,我无法见死不救!但今日,我只是不知为何被你抓来的囚犯,恕我无法对你产生半分怜悯,你是饿了还是渴了,跟我有何干系?”

白芷说完,转身就走,身后一股力道传来,缠上她的腰身,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腾空向后飞去,跌倒在床上。

恰恰好巧不巧,压在公孙墨白受伤的大腿上。

公孙墨白痛得脸都变了形。

真是自作孽!白芷幸灾乐祸地呵呵两声。

“笑什么?给我重新包扎伤口!”他捏着她的手腕,咬牙切齿。

白芷扬扬眉,“你确定?”

昨晚包扎伤口时那般尴尬的情形历历在目,公孙墨白顿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他不愿输给一个女人,“确定!”

“行,那来吧。”白芷没有丝毫纠结,起身拿来一块干净的绷带,掀开被子。

公孙墨白羞愤地捂住被子,“你干什么?”

白芷唇边染上调侃的笑意,“不掀开被子,怎么包扎?”

公孙墨白按着被子的手都抖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你…简直不知羞耻!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

“不劳公孙公子费心!”白芷笑容隐去,“还换不换?要换就利索点,别婆婆妈妈的!”

居然嫌他婆妈?公孙墨白风中凌乱。

他自小样貌生得好,京中那些女子,不管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青楼花魁,哪个见到他不是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他从来没在女子手下吃过这种亏!

他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医女,他公孙墨白会搞不定!

公孙墨白深吸口气,掀开被子,露出受伤的右腿。

白芷抬起他的腿,被子滑开,关键部位露了一半。

公孙墨白下意识就想用手遮住,可想到这个女人的取笑,生生忍住了。

他不信她一个女人,真能这么坦然!

伤口裂开,鲜血染红绷带,白芷轻轻皱眉。

没有粮食了,若公孙墨白不好,他们没法离开这里。

她仔细地替他清理伤口,重新绑上绷带。

公孙墨白的桃花眼,一直紧紧盯着白芷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半点不自在。

可人家的不自在没看到,自己的小墨白不争气地长大了。

呼吸渐重,公孙墨白恨不得钻进洞里去。

他居然…又…

白芷淡淡道:“正常反应,不必在意!”

也不知是她淡定的态度,还是毫不在意的话语惹恼了他,他突然伸手将白芷拉上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她的眼睛里依然很平静,没有一丝慌乱。

“看来你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况。”否则怎么如此平静?公孙墨白心里生出一丝嫉妒。

“你只是一时冲动。”白芷没有动,冷静地跟他讲道理,“你现在的伤势,不宜剧烈运动,忍一忍就过去了。”

公孙墨白冷笑,“如果我不想忍怎么办?”

白芷皱眉,“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你可能会失血过多而亡。”

她的冷静刺激了他,他冲动地俯下身,吻上那苍白略带冰冷的唇。

白芷震惊得瞪大眼,双唇微张,给了他更多的机会。

他愤怒的舌钻到里面,狂乱而粗鲁地搅动,想要打破那平静的湖面,搅乱一池春水。

长时间的缺氧让白芷极为难受,她开始不自觉地推他捶他。

公孙墨白吻着吻着,开始失控,沉迷其中。

原本是惩罚,慢慢竟然觉得那唇舌香甜可口得不可思议,他不想离开,只想汲取更多。

直到大腿伤口被人捶了一下,他才痛得松开她。

他喘着气,恼怒地瞪着她,见她原本白到透明的面上,染上一层胭脂,没有血色的唇变得嫣红,清冷淡然的眸子里春水荡漾,那模样,竟是娇媚极了,与她平时里空谷幽兰的模样完全不同。

公孙墨白胸口狠狠一悸,唇边却露出一邪肆的笑容,“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他手指抚上她的脸,流连于眉眼间,声音低沉诱惑,“双眼含春,面若桃花…”

“公孙公子,任何一个人若长时间无法呼吸,都会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冷然的声音,打断了公孙墨白的得意。

他本想嘲笑她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之前的淡定不过是装出来的。

“闹够了就起来,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必须重新缝合。”身下的女人眉心微微皱起,一副让他别再无理取闹的大人模样!

公孙墨白气极反笑,“闹够了就起来?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我可一点都不小,你亲眼见过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亲手摸摸感受一下。”

他抓着她的手,迅速放在小墨白上,又烫又热。

白芷惊呆了。

她虽是大夫,但始终是年轻女子,怎么可能会经常看到男子那东西,只是在医书上见过而已。

昨日那样说,不过是怕他尴尬,也缓解自己的尴尬。

她身体不好,即便不自在,也很难脸红,只要控制好,根本没人看得出,加上她是大夫,本来心里接受度就强些。

可现在,这个男人,居然亲自抓着她的手,让她摸他的…

她傻傻地不知如何反应,呆呆萌萌的样子,不知怎的,取悦了公孙墨白,他低笑一声,“怎样?手感不错吧?”

白芷意识到他在耍她,压住狂跳不已的心,淡淡道:“不怎样,跟其他人区别不大。”

公孙墨白面上的笑僵住,一股尖锐的、愤怒的痛从心脏处蔓延开,“是吗?那我让你见识一下,跟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嫉妒让人疯狂,公孙墨白俯下身,堵住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动手撕扯她的衣裳。

“你发什么神经?住手!呜…”白芷的挣扎,换来男人疯狂的掠夺。

雪肩因为暴露在空中,感觉点点凉意,很快被烈火点燃,染上点点绯红,像桃花般绚丽迷人。

白芷的身体跟着炙热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你…快停下,我…我…难受…”白芷大口大口地喘气,双手使劲推着他的肩,却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

公孙墨白吻着咬着,只想将心中不知哪来的怒火发泄出来,好一会后,发觉身下的人有些不对劲。

他抬起头,只见白芷脸色苍白如纸,张着嘴像条搁浅的鱼一样,拼命地吸着空气,似乎下一秒便会停止呼吸一样。

公孙墨白大惊失色,连忙松开她的手,顾不腿上的伤,将她搂在怀里,“白芷,白芷,你怎么样了?”

怀中的女子脆弱得像一阵风,倒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示她还活着。

公孙墨白双手颤抖,惊恐不已。

他不过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药…”一阵极细弱的声音响起。

公孙墨白精神大震,“什么药?药在哪里?”

“袖中。”

公孙墨白赶紧从她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是这个吗?”

白芷点点头。

公孙墨白赶紧倒了几颗药出来,那药是白色的,绿豆大小一颗,“真是这个?你看清楚,别吃错药,我不是大夫,你要出了事,我…”

“是这个。”

见她确认了,公孙墨白放下心来,“几颗?”

“两颗。”

公孙墨白取出两颗,放到她嘴里,“我去拿水来。”

“不用了。”白芷咽下药,感觉好了些,“让我躺一会。”

公孙墨白立马将她放平,见她闭上眼,呼吸渐平,眼前一黑,倒在她身边。

不知昏了多久,公孙墨白又被痛醒了。

睁开眼,看到同昨日一模一样的情形。

白芷见他醒了,淡淡道:“你伤口裂了,我给你重新缝一下,这几天不要乱动。”

公孙墨白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两人对之前发生的那出,有默契地选择遗忘。

下午的时候,白芷端来鱼汤,还有一碗不知道用什么煮成的糊糊,“米和菜都没有了,这里只有三条鱼,一天吃一条。这是山中野果,我煮了一下。”

公孙墨白没有客气,端起来吃了。

他是男人饭量大,自小没有捱过饿,大半条鱼对他来说,吃了跟没吃一样。

但他没有说什么,吃完后便睡了。

如此过了三天,第四天天刚亮,公孙墨白起床,找了根木棍,去海边抓了几条鱼。

白芷睡在厨房,半梦半醒间听到木桶里扑腾的声音,揉着眼起身一看,见有五六鱼,立马煮了三条。

她一条,他两条。

比前这三天她每天小半条鱼,他大半条,这绝对是顿丰盛的早餐了。

吃完了早餐,白芷无意识瞧了一眼公孙黑白的大腿。

“我没事,再过三天,就离开这里。”

白芷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闻言点点头,“好。”

她没问他抓她来干什么,也没问离开这里是要放了她,还是要转移阵地继续将她关起来。

公孙墨白也没说。

似乎有些东西一旦说破,再也无法当作从没发生过。

三天后,公孙墨白带着白芷离开了小岛,他将她送到林府门前,没有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陆心颜收到朱雀堂飞鸽传书,道白芷已平安回到林府,不日便会起程前往京城。

——

洛河,一艘普通的渔船上。

一名相貌普通的妇人,抱着一个呕吐不止、大声啼哭的三个月左右的婴儿,不断轻声哄着,“宝儿,乖,别哭别哭了,宝儿乖。”

但婴儿才三个月,哪里听得懂,坐在船上不舒服,便大哭不止。

坐在妇人旁边的另一个肤色微黑的少女,细看之下五官生得极为标志。

此时柳眉蹙起,被那哭声吵得极不耐烦,忍不住道:“阿…苏,都说让你别带着了,多麻烦!一天到晚哭哭哭个不停,吵死人了。”

“阿圆姐姐,不管怎和说,这是我…的骨肉,以后家里的香火还靠他,我怎么能置之不理?”

肤色微黑的少女不以为然道:“现在你都自身难保了,带着他,往后日子怎么过?”

那妇人道:“这个我自会想办法,不劳姐姐费心了。”

“哼,不识好人心,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两人不欢而散。

那婴儿大约是哭累了,此刻闭着眼抽噎了几下,很快就睡着了,他模样粉白,团子似的,很是可爱,妇人唇边露出笑意。

几人正是苏紫苏宝,与袁仙儿。

那日林家被押上行刑台,苏盛本想去观看的,恰好身体不适,便没有去,派了管家去。

苏紫一女子,不想见这种血腥场合,也没去。

两人本来以为会等来好消息,结果管家匆匆回来,告之金正与胡郁来了,查明一切真相后上书隆德帝,圣旨都来了。

苏盛当场倒在地上,苏紫那时才明白为何苏盛一直让她抓紧金宇,原来苏盛在背后做出监守自盗私养亲兵,诛九族的大逆之事!

倘若她嫁与金宇,苏盛将金正拉拢过来,某日东窗事发,苏家说不定能度过此劫,日后一飞冲天。

苏紫有些后悔,对金宇没有多使点力,但此时后悔已无用。

“阿爹,现在怎么办?要不找几人伪装成我们的样子,我们一起逃吧?”趁官兵还没来之前,先躲起来,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苏盛面如死灰,绝望地看着娇美的女儿,“这么大的罪,能逃到哪里去?”

他一咬牙,狠心道:“阿紫,你带着阿宝一起走,阿宝是我们苏家唯一的男丁,你答应阿爹,无论如何也要保他周全!阿爹不求他将来大富大贵,只求这苏家香火不要断在我这里就行!”

他是主犯,仓促间从哪能找到跟他相似的人来顶罪?

但苏紫与苏宝不同!

苏盛让人立马从外面找了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换上苏宝的衣裳,又找了个身形与苏紫类似的丫鬟,扔入井中,给了苏紫一样信物,让苏紫带着苏宝成功跑了。

苏紫扮成妇人,着苏宝在逃跑的过程中,无意遇上了袁仙儿,那日袁仙儿在行刑场误伤袁惟,因怕责罚没有回去,反而逃过一劫。

路上碰到,不必孤零零一个,苏紫和袁仙儿本来都很高兴。

但不过两天,两人矛盾便出来了。

苏紫谨慎,为了怕被人发现,将自己打扮得极其平凡,妆也化得丑丑的,若是旁人见了定是认不出。

但袁仙儿不是,刚开始几天还跟着苏紫老实地扮丑,眼看离江临越来越远了,觉得危险解除,她爱惜自己的容颜,生怕会被毁了,便不肯化丑,只肯抹黑,一路上惹来不少男子眼光,弄得苏紫心惊胆颤。

这还是小事,最大的分歧便是在苏宝身上,苏宝只是个三月大的婴儿,吃喝拉撒全不由已,想哭就哭想睡就睡,袁仙儿不愿带不说,还极力唆使苏紫将苏宝扔下,一时说不是同母弟弟,以后也不会同心,一会说送个富贵人家,好过跟着她们吃苦。

苏紫听得极不耐烦,苏宝是苏家唯一的男丁,苏家未来的希望,她是无论哪何也不会扔下苏宝的!因此袁仙儿那些话,她就嗯嗯两声,当作耳边风听,心中却有了别的计较。

这日晚船靠岸边,苏紫袁仙儿下船投栈。

袁仙儿想找间好些的客栈,苏紫劝道:“姐姐,咱们今时不同往日了,阿爹生死不知,没有任何银子来源,能省点就省点。”

“我花自个的,又不是花你的。”袁仙儿道:“你要住那些低贱的地方,你去住,我是不想住的。”

她之前请人在刑场暗杀陆心颜,手上带着一千两银票,说好事成之后立马付银,结果事情没成,银子没付出。

那银票是通用的,逃跑的时候,袁仙儿将银票换成小额的,一直不敢花,倒还是剩很多。

反倒是苏紫因为没有时间准备,只带了一点私房银子和一点首饰。

首饰不敢当,怕被人认出,只有几十两银子,自然要省吃俭用。

苏紫听袁仙儿这么说,便道:“那我随姐姐一起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半夜,那间客栈突然起火,满客栈的人,都听到一个凄厉的声音惨叫,“我的脸!我的脸!”

——

五月初三早上,陆心颜萧逸宸一行人到达京城。

马车停在安康伯府门前,陆子仪带着小高氏陆心婉,还有几个弟妹在门口迎接。

“珠珠!”见到陆心颜从马车上下来,陆子仪高兴地迎上去。

“哥哥!”陆心颜许久没见到他,很是挂念,笑着就要扑过去,后面传来一声不经意的清咳,陆心颜在心里做个鬼脸,脚下缓了些,没有扑倒陆子仪怀里,而是站定在陆子仪面前。

陆子仪眸光扫了后面一眼,有些不满,看回陆心颜时,又换上温柔的神情,他摸摸她的头,“路上可辛苦?”

陆心颜双眼亮晶晶道:“不辛苦,可好玩了!哥哥,有空我慢慢说与你听!”

“大哥!”萧逸宸拱手行礼。

陆子仪心里哼了一声:以为他不知道刚才他那一声咳,是不想珠珠跟他太亲近吗?真是过份!可是想想过几天两人就要成婚了,陆子仪将不满压下,淡淡道:“一路辛苦了。”

这时姚雪和阿珠陆续下车,陆心颜将她们介绍给陆子仪,“哥哥,这是我在江临认识的两个朋友,阿珠,阿雪。”

“陆大哥好。”姚雪和阿珠规规矩矩行了礼。姚雪跟以前一样,面上戴着面纱,她容貌太有辨识度,陆心颜想给龙薪惊喜,不想别人先认出,将消息传了出去。

姚雪是成年女子,陆子仪不好意思多看,回了个礼后,看向阿珠,惊奇道:“阿珠?”

陆心颜笑道:“哥哥,这缘分奇妙吧?跟我一样的名字。”

这时小高氏几个上来见了礼,几个小的听说陆心颜带了礼回来,都很欢喜。

小高氏看着阿珠,觉得有两分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将这念头放到一边后,对着陆心颜讨好笑道:“世子郡主一路辛苦了,先进去歇歇。”

萧逸宸道:“不用了,大哥,珠珠,我先回府了。”

陆子仪道:“慢走。”

“过几日见。”萧逸宸深深看了一眼陆心颜后,跳上马车离去了。

欢喜院里。

小荷已经从庄子上回来几天了,此时守在院门口,一见陆心颜,马上飞扑到她怀里,“小姐,你可回来了!呜呜,我好想你!”

陆心颜坏心地捏了捏她腰身,“这腰都长肉了,分明过得舒心的很,哪有想我?”

她手下使了些力,小荷尖叫一声,“小姐讨厌!”

然后又紧张地问:“小姐,我真的长胖了吗?去年的衣裳我都穿不下了,可吕婶婶说我没胖,正好!”

快十五岁的小荷,如今生得亭亭玉立,个子跟陆心颜差不多,双眸明亮纯净,身形凹凸有致,因为好动的关系,面色红润,健康清新的少女感扑面而来。

分开两月,陆心颜有种自家女儿悄悄长大了的感觉。

她笑眯眯地扫一眼小荷鼓鼓的胸脯,意味深长道:“这肉会长,该大的大,该细的细。”

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小荷如今大了些,不像刚发育那会儿,被陆心颜一取笑就羞得满脸通红,“小姐也是一样。”

陆心颜讶异地挑挑眉,“小丫头长大了哟,看来得开始帮你挑郎君了!”

小荷耳尖一红,啐了她一口,“小姐就会欺负人!不理你了!”

眸光一转,看到阿珠,眼里闪过惊艳,“小姐,这漂亮的小妹妹哪里来的?”

阿珠对这个称呼似乎不大喜欢,努努嘴没什么表情道:“我叫阿珠。”

陆心颜有些意外地看了阿珠一眼,阿珠对她一直有种莫名的占有欲,看到萧逸宸和她一起,总想办法分开他们,如今小荷这么黏她,她以为阿珠会很不高兴,但看她神情,似乎并未放到心上。

“阿珠妹妹,我带你去玩!”小荷在院子里年纪最小,难得来一个年龄相仿的,她兴冲冲的上前拉阿珠的手。

阿珠往边上一闪,避开了,“不用了。”

小荷有些愕然,以为阿珠新来不习惯,热情地上前挽住阿珠的胳膊,将阿珠拉走了,“阿珠,小姐人很好的,这里的婶婶姐姐都很好的,你不用怕,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小荷和阿珠走后,吕嬷嬷和星罗夏知几个上前见了礼,“见过小姐!”

“都辛苦了。”

几人说了一会话,介绍了姚雪,让吕嬷嬷将从江临带回来的礼收好,该分的分了后,陆心颜带着姚雪回了房。

“姐姐,我觉得这京城我好像来过!”进屋后,姚雪兴奋地拉着陆心颜的手,“高大的城墙,宽阔的街道,一排排的石狮子,还有你这院子,我好像都见过!”

“小时候义母带你来过几次。”陆心颜道:“先休息一会,用了午膳我带你去见义母,义母一定很高兴。”

“这么快?”姚雪捂着胸口,“姐姐,我好紧张,万一…万一我不是,怎么办?”

陆心颜开玩笑道:“不是也没关系,我认了你这个妹妹,你就是我妹妹。”

“啊?”姚雪失望地张大嘴,呆萌呆萌的,“姐姐你也觉得我可能不是吗?”

陆心颜噗嗤笑出声,“逗你玩呢!你若不是,这天下就没人是了。”

又道:“你现在担心,是因为没见着义母,等见了义母的样,你便知道,我说的绝无虚言!”

姚雪见她言之凿凿,心下稍微安定了些,不过还是睡不着,吃不下,近乡情怯。

陆心颜见姚雪如此,也不耽误,用完膳便带着她和青桐去姚府。她本想带着阿珠一起,想着龙薪必然欢喜,阿珠不知怎的,道不想出去,想休息休息,陆心颜由得她了。

马车很快到了姚府,青桐上去敲门,之前她同陆心颜来过几次,姚府门房认识她。

“李叔,我家小姐从江临回来了,带了些特产送给二夫人。”

“二夫人不在家,青桐姑娘,你们过些日子再来吧。”

不在家?青桐还要再问,大门已关上。

青桐疑惑地走向马车,总觉得今日门房的神情有些不对,以前见到她,哪次不是笑脸相迎的,今日虽也笑,总感觉皮笑肉不笑的。

“小姐,李叔说姚二夫人不在家,让我们过几天再来。”

“有说去哪了吗?”陆心颜掀开车帘。

“我还没问,李叔就把大门关上了。”

“那你再去问问。”陆心颜说完,想了想,“一起去吧。”免得来来回回地传话。

大门再次打开,李叔见又是青桐。脸上露出不耐,“青桐姑娘,小的都说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李叔,义母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李叔连忙收起面上表情,恭敬道:“珠珠郡主,二夫人去走亲戚了,具体哪家亲戚,什么时候回来,小的也不清楚。”

虽然上面有交代,但陆心颜身份摆在这,他哪敢甩脸?

“那能找个知道的人出来回话吗?”

“珠珠郡主,”李叔为难道:“您知道二夫人一向不喜与人说她的去处,若知道的便都带出去了,所以…”

“我知道了,谢谢李叔。”陆心颜让青桐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李叔,“若义母什么时候回来了,烦请您托人送个口信。”

“是,珠珠郡主。”

马车上姚雪知道龙薪不在府中,且不知去了何处,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露出失望。

陆心颜笑道:“都来到这京城了,不要担心,这姚府跑不掉的!过几日便是端午,或许义母是去亲戚家送礼走动走动,等过了端午咱们再来。”

端午那日,是要进宫去陪太后和武蓁的,这是她离开江临前,便与武蓁约好的。

姚府清心院,龙薪的院子。

院子里不时传来几道清脆的笑声,很是欢庆,来往丫鬟婆子脸上也带着喜色。

门房李叔正垂头躬身站在院中说话,“二夫人,珠珠郡主刚才来过了,小的按您的吩咐,已经打发走了。”

龙薪身边围着两个女子,本来面上欢喜一片,听闻此言怔了怔,笑容敛住,“她倒是有心,你下去吧。”

“是,二夫人。”

龙薪右手边坐着一名黄衣女子,面容娇美,闻言眸中快速滑过一丝阴冷,唇边露出清笑,“义母,您别忘了,郡主惯会做表面功夫,她亲自将阿雪妹妹推出去,让山匪绑了,害您母女数年不得相见,转头却在您面前装好人,扮可怜。”

龙薪左手边的女子,一身绿衣,本来将头靠在龙薪肩上,此时抬起,露出一张深邃艳丽的脸。

那张脸竟与龙薪有五分相似!

“阿娘,如香姐姐说得没错,当年若不是郡主将我推出去,我就不会让人绑走,也不会让您伤心这么多年了!”

龙薪眼眶一红,摸着那绿衣女子的脸,“阿雪,我的女儿,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二五一、让少爷开心的事

“阿娘,您别这么说,这事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那珠珠郡主的错。”被称为‘姚雪’的绿衣女子道:“要不是如香姐姐这么多年来,一直暗中派人找我,我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阿娘了。”

龙薪拿起‘姚雪’的手,她的指节有些粗大,掌心厚厚的茧,精心养了半个月,已经薄了许多,但比起自小在闺中长大的小姐们的纤纤十指,终是差了一大截。

龙薪想起‘姚雪’这些年来受的苦,心痛落泪,“阿雪,苦了你了。”

又扭头对温如香感激道:“如香,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以前我对你一直…”

“义母,不怪您,都怪有些人太会演戏,才让您对我产生误会!”温如香温柔道:“而且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只要您好好的,阿雪妹妹好好的,我就开心知足了。这话您以后不要再说了,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来看您和阿雪妹妹了。”

“好孩子。”龙薪长叹一声,心里对温如香越发愧疚,暗怪自己走了眼,错把好人当坏人,错把豺狼当恩人。

她性子温柔,什么情绪都会浮在面上,温如香与‘姚雪’不经意地对望一眼,眼中滑过阴谋得逞的快意。

“义母,来,喝杯茶。”温如香殷勤地替龙薪倒上一杯茶,送到她手边。

“好,如香,你也喝。”

几人其乐融融,言笑晏晏,很快将陆心颜来访被拒的事情,抛之脑后。

——

陆心颜回去后,喊来星罗,“近日京城可有变动?”

她记得萧逸宸说隆德帝病了,不知现在如何。

“甘山江临的事情传到宫中后,听说皇上大怒,将苏妃贬为才人关入冷宫,皇后囚在中宫,二皇子关在二皇子府,长平公主也一样。”

星罗说完就停下了,陆心颜挑眉,“就这样?”

“太后昨天带着萧贵妃、三皇子、四皇子、长安公主,还有宫中几位份位颇高的妃子去了清岩寺,说是京城今年久未下雨,定是皇室做得不好,老天责罚,替皇室请罪、百姓祈福去了,明日下午回宫。”

陆心颜闭上眼抚了抚额,太后私下传信萧逸宸找她要白芷,消息肯定不是会错的,京中暂时无变化,看来太后将隆德帝生病的消息压住了。

“关于宫中,坊间有没有什么传言?”

星罗楞了楞,“小姐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

估计隆德帝的病属于疑难杂症之类的,太医束手无策,但不影响早朝,否则隆德帝几日不早朝,肯定有流言流语传出!

不过太后将此事压下,又带人去祈祷,说明隆德帝的病不轻!

“你下去吧,晚膳的时候叫我。”一路舟车劳顿,现在松懈下来,陆心颜想休息一下。

“是,小姐。”星罗正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小姐,你明日有何安排?”

“去祖母那边看看,还有四姑那里,有时间的话,可能顺便去素衣坊看看,怎么啦?”

星罗神情略微一变,因为太快,陆心颜并没有留意到,“黎先生下午托人送来口信,说他有事找你。”

“这样啊。”陆心颜想了想,“那让黎先生下午过来吧,素衣坊那边我从宫中回来后再去。”

星罗似乎松了口气,“是,小姐,那我出去了。”

晚膳后,吕嬷嬷拿来一件做工精美的嫁衣,手感又软又凉,绣功非凡,“小姐,快试试合不合身?要是哪里不合身,我马上改改。”

望着那大红嫁衣,陆心颜才终于有了一点,她要成亲了的念头。

原本成亲,在她脑海里,不过是找到一个粗大腿,大树底下好乘凉,保住她娘的嫁妆,保住她在乎的朋友和亲人。

只是一个热闹的仪式。

可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心中隐隐有了紧张,在意,以及期待,甚至于害怕。

“小姐?”

听到吕嬷嬷的唤声,陆心颜意识自己刚才走神了,“来,我试试。”

嫁衣很合身,吕嬷嬷很满意,“就腰身稍微大了些,小姐,您可不能再瘦了,虽说瘦着穿衣好看,可没有哪个男人喜欢抱着一堆骨头睡觉,男人还是喜欢有点肉的,萧世子是难得的好儿郎,您可要将他拢紧了…而且太瘦了,也难以怀上子嗣,女子绵延子嗣,是头等大事…”

陆心颜听得额头冒汗,“知道了,吕嬷嬷。”

“那我出去了,小姐早些休息,这几天好好养养。”

吕嬷嬷离开后,原本想早点休息的陆心颜,突然间了无睡意,那件大红的嫁衣,总在她眼前闪来闪去。

之前她对成亲没有任何遐想,所以不管是嫁衣还凤冠,包括一切成婚的用品,她并没有怎么在意,都是交给吕嬷嬷打点。

但现在,她觉得好像不做点什么,心中会一直空落落的。

陆心颜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既然怕留下遗憾,那就按着心意来吧。

她跳下床,鞋子也没穿,开始翻箱倒柜。

之前替宫锦做婚纱时的大红锦缎,还剩一些,陆心颜很快找了出来,用手比划了一下,约有十尺,够了。

她坐到桌边,取出笔墨,闭目沉思了一会,飞快下笔,一口气画了五六幅稿子。

画完后看了看,从中选出最满意的一幅,修修改改到大半夜,才终于满意。

熄了灯,上床沉沉睡去。

——

萧逸宸送陆心颜回安康伯府后,上了马车,齐飞问:“少爷,回哪里?”

在离开陆心颜后,他眸中的温柔散去,冰冷淡漠又疏离,听到齐飞的问话后,浑身更是罩了一层薄冰,“镇国公府。”

齐飞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意,“少爷,您要是暂时不想回…”

“终究是要回的,几个月没到父亲,也想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样,还有冷叔叔的事情,误会得早解决。”

齐飞道:“少爷,刚才冷叔叔离开了,说暂时还不想面对镇国公府的人。”

“他不想面对,为何来京城?”萧逸宸皱起眉头。

“可能近乡情怯吧。”齐飞道:“少爷放心,我让无涯陪着他,没事的。还有姚小姐现在在少夫人那里,冷叔叔不会跑掉的。”

说到陆心颜,萧逸宸面上不自觉露出柔情,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越来越接近镇国公府,隔着车厢,齐飞都能感觉到萧逸宸越来越差的心情,他放缓速度,“少爷,我给您说个开心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小猴子从乡下回来了,本来在世子府里等着您,等会我让人将他叫来。”

“这算开心的事?”

齐飞:…

还好小猴子不在,不然得有多伤心!两个多月不见,居然这种态度!

“那…我再说件开心事。”

萧逸宸呵了一声,不置可否,似乎笃定齐飞嘴里说不出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情。

齐飞面上露出促狭的笑,“还有几天,少爷您就要迎娶少夫人进门了,洞房花烛夜…少爷,您是不是想想都开心?”

听到洞房花烛夜几个字,萧逸宸脑海里不自禁浮现陆心颜穿着大红嫁衣,端坐着他与她新房里的床上,他挑开她的盖头,她抬起绝美的脸,小鹿般的眼睛,娇羞地看着他,他心情激动,将她扑倒在床上,她面色绯红,闭着眼,睫毛颤抖不停,樱桃小嘴软软地喊着夫君,任他为所欲为…

萧逸宸想得浑身发热,唇边笑容越来越深,身上那层淡淡的薄冰,如遇到春日阳光,消融得无影无踪。

齐飞露出了然的笑容,加快速度,“驾!”

——

清岩寺。

萧贵妃几人陪着太后吃了斋菜,又念了一会经后,告别太后各自回院。

“母妃,儿臣送您。”武昇站起来,主动要送萧贵妃。

萧贵妃正要拒绝,让他自个早点回去休息,太后道:“让昇儿送送你吧,难得你们母子有机会亲近。”

萧贵妃性子冷淡,除了对萧逸宸,对任何人都不亲近,对这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是如此,武昇自小缺少母爱,太后很是心疼,看着武昇捏着拳头,一副怕被拒绝的样子,她忍不住就想成全他。

“是,太后。”萧贵妃淡淡行了礼。

武昇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上前扶住萧贵妃,“母妃,小心些。”

萧贵妃身体瞬间僵硬,很快若无其事,“嗯,走吧。”

从太后的院子到萧贵妃的院子很近,武昇却走得很慢,他好多年不曾与萧贵妃如此亲近,舍不得这难得的时光。

两人一路无语,武昇打破沉闷,“母妃,您近来好像又瘦了,可是甘泉宫的人伺候得不好?”

“不是。”

“那母妃可是有什么心事,您可以跟儿臣说说,儿臣不一定帮得上忙,但儿臣会尽力的。”

“…没有。”

武昇:“…母妃可是担心父…”

“昇儿,不得乱说。”

终于多说了几个字,武昇面上一下子亮了起来,“母妃教训的是,是儿臣想得不周,还请母妃以后多多教导儿臣,免得儿臣行差踏错,丢了皇家的脸。”

萧贵妃看着他发光的眼,本不想说话的,终是不忍道:“你一直做得很好。”

简单七个字,让武昇高兴得如拥有了全世界,他双眼亮晶晶,面上激动难掩,“母妃,真的吗?您觉得儿臣一直都做得不错,没有给您丢脸吗?”

“昇儿,早些回去休息。”

虽然萧贵妃并没有直接回答武昇的话,可武昇依然很激动,“是,母妃,您早些休息,明早儿臣来接您!”

武昇行完礼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同手同脚似要跳起的模样,让大宫女蒹葭忍不住露出笑意,“娘娘,您对三皇子太苛刻了,不管怎样,他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三皇子这么孝顺,您只要对他笑一笑,他就…”

“好了,不要说了,进去吧。”萧贵妃收回目光,垂下眸子,再抬头,那眸里又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冷清清。

以前每次说到这个话题,萧贵妃一制止,蒹葭便不再出声了,但今天,她却忍不住又嘀咕了几句,“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的苦,可三皇子是无辜的…”

“蒹葭!”萧贵妃抿着唇轻喝一声,眉间罩上寒霜。

蒹葭知道主子动怒了,赶紧转了话题,“奴婢服侍您就寝。”

“不用了,你今日在外面守着!”

蒹葭微微吐了吐舌头,这是要罚她多嘴多舌了,“是,娘娘。”

萧贵妃带着薄怒进了屋子,屋子里黑呼呼的。

她不喜人多,只带了蒹葭前来,如今蒹葭在外面,萧贵妃便自己动手点灯。

灯还没点着,突然房门打开,一阵强风吹进来,吹灭了正要点上的灯。

萧贵妃以为是蒹葭不听她的命令,推门进来,沉声道:“蒹葭,本宫说了,让你在外等着!”

蒹葭没有出声。

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顺着风吹到萧贵妃的鼻子里,她胸口一滞,猛地转过身。

今晚无月,星光黯淡,蒹葭刚才提在手上的宫灯熄了,黑暗中,萧贵妃隐约看到一个让她浑身止不住颤抖的高大身影。

“你是谁?”她屏着呼吸,心手微湿,心头狂跳,死死盯着那身影。

那人没有出声,周边的气场,却在她出声的瞬间,变得阴冷如地狱。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萧贵妃,冷厉的气场强势地压迫过来,萧贵妃不禁后退,竟跌坐在床上。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你…你知道本宫是谁吗?快出去!”

那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言不语,周边的空气,阴冷又骇人,像沾满了水的棉花,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因为太黑,萧贵妃完全看不到他的长相,只感觉那双眼,看一眼便让她遍体生寒。

她正想再用身份质问,那人却突然转身离开。

萧贵妃大大吐了口气,以为那人或许发觉认错人要走了,下一秒,屋里突然亮起来。

那人点燃了油灯。

萧贵妃眼睛有一点不适,微微眯了眯后,看向那人。

虽然那人满脸大胡子,熟悉的身形和眼睛,却让萧贵妃猛地站起身,不顾仪态,惊呼出声,“冷寻哥!?”

冷寻嘲弄地抖了抖胡子,“谢贵妃娘娘还记得小人的名字。”

他声音说不出的冰冷和讥诮,萧贵妃却丝毫没感觉到,她现在整个人被巨大的喜悦控制住,眸中生人勿近的清冷自动散去,不受控制地染上欢喜,“冷寻哥,你不要这样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却仍是轻颤不已。

不只是声音,还有双手,还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情不自禁而又喜悦地颤抖。

“小的没死,贵妃娘娘是不是很失望?”

一盆冷水泼下,萧贵妃浑身一冷,“冷寻哥,你说什么?”

“小的说什么,贵妃娘娘不知道吗?”冷寻道:“是了,贵妃娘娘贵人多忘事,这些年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自然早将小的忘了。”

“冷寻,不要阴阳怪气的,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冷寻慢慢走向她,高大的身躯靠近,强烈而阴冷的男子气息,逼得萧贵妃跌坐回床上。

她仰望着他,秀丽清美的容颜清楚地印入他的眼底。

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一如从前,岁月并不曾在她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可这仰望的姿势,却早已不再独属于他一人。

冷寻心中刺痛,轻佻地抬起萧贵妃精致的下巴,“难道小的说错什么了吗?贵妃娘娘艳冠后宫,三皇子自小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喜爱,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小的一个早该死去的人,被人忘了何足为奇?”

他粗砺的指腹摩擦着她下巴上娇嫩的肌肤,又麻又疼,萧贵妃气息不匀,伸手挥开他,“冷寻,别忘了你我现在的身份!”

冷寻如愿地松开她的下巴,却钳住了她的手腕。

萧贵妃大惊,“你干什么?放手!你不要命了吗?”

她是宫中的贵妃娘娘,不是以前萧家大小姐萧情!

“烂命一条,何必在意?”冷寻不但不松开,反而抓着那手腕,眯着眼放到唇边轻佻地亲了一下。

“冷寻,你大胆!”萧贵妃胸脯起伏,不知是怒的还是怕的,她另一只手指着门外,指尖不断抖动,“给本宫滚出去!”

那个滚字像利箭一样狠狠刺中冷寻的心脏,痛得他胸口不断抽搐,“小的还有更大胆的事情没做,贵妃娘娘想试试吗?”

“你…你…”萧贵妃瞪大眼,眼中露出惊恐,冷寻一向大胆,又不顾礼教,她实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冷寻咧唇一笑,“贵妃娘娘,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是三皇子吧?”

“我不准你伤害他!”萧贵妃像盛怒的狮子,“冷寻,你要是敢伤害他,我跟你没完!”

清岩寺外,布满了御林军,他能避开御林军找到她,便能轻易找到武昇。

武昇只是懂些基本的拳脚功夫,哪是他的对手?

萧贵妃神情软下来,带着莫名的悲哀,“冷寻哥,你恨的人是我,有事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昇儿,他是无辜的。”

他恨她,她知道。

当年是她背弃了他们之间的情义,入宫为妃。

这样示弱的神情,比刚才护犊的模样,更让冷寻愤怒,他胸中熊熊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化了,“所以,为了你心爱的儿子,你愿意献出你的生命?”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萧贵妃闭上眼。

“我不要你的命。”他狠狠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的人!”

你本来,就该是我冷寻的人!

萧贵妃猛地睁开眼,男人的唇带着火,以毁天灭地之势,强势地覆上她的唇。

“不!”萧贵妃浑身如被电击,身子一软,倒在床上。

冷寻高大的身躯压上去,没有一点空隙,萧贵妃拼命挣扎,“冷寻,你放开我,你想死吗?唔…”

那唇堵住她,不让她发出半点声响,夏日的衣裳单薄,经不起他粗鲁的拉扯,咝啦几声响,被扯成碎片,露出里面洁白绣着荷花的肚兜,以及她光滑圆润的肩头。

萧贵妃全身颤抖不停,像暴风雨中的孤舟,找不到停靠的港口,她的挣扎如蚍蜉撼树,换来身上男子更粗鲁的对待。

她疼得受不住时,狠狠咬上他的肩,“冷寻,我恨你!”

身上的男人停了那么一下,随即是更猛烈地进攻。

疼痛过去后,随之取代的却是酥麻的感觉,她脚指头蜷起,双眼迷离,全身软得像水,咬着唇羞愤欲死。

他们曾经很亲密,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什么都做过了,他了解她的身体,意识到她的变化后,他不自觉地放慢速度,双唇寻到她发烫的耳朵,娇细的吟哦如世上最动听的曲子,轻轻响起,一如从前…

天快亮的时候,蒹葭醒了,发觉自己竟然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

她揉揉眼,回想着昨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一时竟想不起。

突然她脸色一变,急忙站起身推开房门。

米色的帐子垂下,绣花鞋一只在屋子中间,一只在桌子底下,床边几件可疑的碎片,好像是昨天贵妃娘娘穿的衣裳…

空气中的气味,暧昧旖旎…

蒹葭大惊,“贵妃娘娘!”

她冲上前掀开帐子,床上萧贵妃双眼紧闭,面色飞红,双唇红肿,露在薄被外的白皙双肩,上面红痕触目惊心。

蒹葭捂住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敢相信,在御林军森严守卫的清岩寺,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贵妃娘娘…”她双腿一软,跪在床边,泣不成声。

萧贵妃被蒹葭的哭声惊醒,睫毛颤抖几下,睁开眼,“蒹葭,你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她挣扎坐起身,薄被下滑,露出胸前成片成片的红痕。

“啊!”浑身如被辗过的酸痛,让萧贵妃想起昨晚的事。

咬着唇,心中又恼又怒,又怨又恨,…又喜…又羞…

这个混蛋,就这么睡了她后跑了?以前为什么不敢!?孬种!

她面上神情不断变化,蒹葭哭成了泪人儿,“贵妃娘娘,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您,让贼子…贵妃娘娘,您责罚奴婢吧,奴婢甘愿受罚…”

“行了,别哭了,你想将别人都引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宫被人…”

蒹葭赶紧捂住嘴,抽噎着流泪,要是被人知道了,丢了皇上的脸,贵妃娘娘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将屋里简单收拾一下,别露出马脚!”萧贵妃道:“去跟太后娘娘说,本宫昨晚睡不着,吹了风有些头疼,不能陪她老人家念经了。”

“是,娘娘,奴婢马上去办。”

蒹葭开始动手收拾房间,她手脚利索,很快就好了,正要离开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母妃,您起了吗?儿臣接您一起去皇祖母那里。”

蒹葭面色一白,哆嗦着不知如何回话,直到萧贵妃瞪了她一眼,她才深吸两口气,提高音量道:“三皇子,贵妃娘娘昨晚吹了一点风,有些不舒服,今早就不去了,奴婢正要去禀告太后娘娘…”

“母妃不舒服?严重吗?”武昇焦急打断道:“快开门让我进去瞧瞧。”

蒹葭又慌了神,萧贵妃示意她放下帐子,“昇儿,母妃没事,不用了。”

“母妃,儿臣不放心您,让儿臣进去看看。”

“不用了。”萧贵妃冷冷拒绝,“蒹葭,本宫要休息了。”

言外之意,是让蒹葭将武昇赶走。

蒹葭打开门,“三皇子,奴婢陪您一起去太后娘娘那,顺便禀告贵妃娘娘的事情。”

武昇无法,只好离去。

太后知道后,问是否需要太医去看看,蒹葭道娘娘喝了些热水,好多了,已经睡下了,不必麻烦。

萧贵妃性子清冷不喜人打扰,太后清楚,也不多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二五二、成了亲再说,免得嫁得不安心

初四一早,陆心颜带着姚雪青桐前往广平侯府,她本要带阿珠一起去的,哪知阿珠奇怪的很,说在路上坐马车时间长了,很累,不想动弹,只想休息。

陆心颜问她是否需要找大夫来瞧瞧,阿珠立马拒绝了,道只是想睡觉,没什么事。

陆心颜猜想着,以阿珠的年纪,怕是要来月事了,所以身子无故疲乏,抿唇一笑,“看来咱们阿珠要长大了。”

“什么意思?”阿珠不解道。

“意思就是过两年就可以说人了。”

阿珠不屑地呶呶嘴,翻个身背对她,“姐姐,你走吧,别去晚了。”

陆心颜隔着被子拍拍她屁股,“行了,我走了,你要是难受了,叫星罗去请个大夫。”

阿珠羞得满脸通红,扭头瞪了一眼陆心颜,看着她哈哈大笑离开了。

“真是,不知羞。”阿珠低声道了一句,又懒洋洋地趴回床上。

广平侯府。

宫小冬和宫梅扶着封氏站在门口等着,后面跟着孙嬷嬷和几个仆人。

“祖母。”

“珠珠。”

封氏与陆心颜近两月没见,陆心颜一下马车,两人就高兴地拥在一起。

“瘦了,又瘦了。”封氏慈爱地摸着她的脸,“是不是在路上太辛苦了?应该在家里养两天再过来,祖母这里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珠珠挂念祖母…”

“祖母,您口不对心,刚刚还念叨着怎么还没来,现在又说让陆姐姐不要急着过来。”宫小冬做个鬼脸,见陆心颜看向她,拉着宫倩笑嘻嘻地行礼,“陆姐姐好。”

“小冬乖,七妹妹乖。”陆心颜将后面的姚雪拉过来,“这是你们雪姐姐,阿雪,这是祖母,这是小冬,七妹妹宫倩。”

姚雪道:“见过祖母,小冬妹妹,七妹妹。”

宫小冬好奇道:“雪姐姐,你为什么戴着面纱?”

封氏也觉得奇怪,不过她奇怪的是这阿雪是谁。

陆心颜道:“祖母,进去珠珠跟您慢慢说。”

姚雪的事情,她暂时不想告诉别人,封氏她却不想瞒着,毕竟当年那事最后和平解决,封氏也暗中出了不少力。

几人朝福寿院走去,陆心颜不见云氏,问道:“婶婶要生了吧?”

说到这个,封氏眉开眼笑,“是,就这几天了。身子沉得走不动,本来她非要出来迎你,祖母让她在屋里待着,免得有什么闪失。”

“祖母做得对,礼数什么的,哪及自己的身子和孩子重要。”

孙嬷嬷插嘴道:“郡主,还有件大喜事您不知道呢。”

“什么大喜事?”

“我知道我知道!”宫小冬抢着道:“四姑姑要生小宝宝了!”

陆心颜惊愕得张大嘴,“四姑有身孕了?”

李钰这速度,不错啊,这得多勤奋!成亲不到两月就有了。

“是啊。”封氏笑得合拢嘴,“昨儿个刚查出来,一个多月了,亲家母高兴坏了,不让她出门,今儿便没来。”

“太好了!李夫人一心想抱孙子,四姑这一进门就有了,李夫人以后肯定将她当成宝!”

“亲家母那人,就长了一张嘴。之前祖母担心锦儿进门会被欺负,但瞧她每次回来红光满面的,似乎过得很舒心,祖母私下问她婆媳关系如何,她都说很好,让祖母不要担心!祖母那时还想着,锦儿会不会有委屈埋在肚子里,怕姑爷夹在中间难做人!

但昨日一查出有孕,亲家母立刻派人送消息来,还让贴身的嬷嬷带来一句话,说生儿生女她都喜欢,也不会给小两口添堵。那意思是让锦儿不要因为李家几代单传有负担,更不会因为她有孕了,学别家那些婆婆作派,给自己儿子张罗小妾。祖母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一个屋檐底下讨生活,要说一点矛盾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大事拎得清,小事上做晚辈的稍微服点软,那些小矛盾日子一长也就过去了。”

宫锦过得如意,陆心颜替她开心,“恭喜祖母,贺喜祖母,明年开年就能抱外孙了!”

“你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也要加把劲,争取跟锦儿一样,两个月后就传来好消息!祖母抱完孙子,抱完外孙,再抱曾孙!”

陆心颜囧住,“那祖母得好好调养,您这细胳膊细腿的,珠珠怕您抱孙子都够呛。”

孙嬷嬷在一旁偷偷笑道:“郡主,你有所不知,老夫人这些日子早晚锻炼着呢,就是为了抱孙子。”

“真的?”陆心颜没想到封氏年纪越长越可爱。

封氏老脸有点挂不住,“阿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孙嬷嬷连忙轻打自己的嘴,“哎哟,老了,被人嫌弃了。”

一行人笑成一团,说笑间就到了福寿院。

云氏躺在榻上,肚子大得像个球,见到陆心颜挣扎着要坐起来,“珠珠。”

陆心颜看得心惊胆战,“婶婶,别动!躺着躺着!”

封氏和孙嬷嬷连忙上前,将云氏按回去,“行了,珠珠不是外人,不会怪你的。”

云氏性子爽利,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几人闲说一会话,陆心颜分了礼物后,封氏将宫小冬与宫锦支开。

两人先前围着姚雪,调皮的宫小冬一直想偷偷看看姚雪的真面目,见大人们有话要说,只好失望地走了。

等她们离开后,姚雪取下面纱,封氏震惊不已。

龙薪曾经与林如月交好,封氏自是见她的,“珠珠,她是…”

“她是姚雪,义父义母失踪七年的女儿。”陆心颜道:“当年她头受了伤,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封氏喃喃自语,看了一眼云氏,云氏没见过龙薪,可有个消息她听说过,也看了一眼封氏,两人默契地交换一下眼光。

“珠珠,你义母知道吗?”封氏试探着问道。

“昨儿一回来,我就带阿雪去姚府,姚府的人说义母走亲戚去了,我想着初六再去看看。”

封氏沉默了一会,“珠珠,这事你别急,姚府在那里跑不掉,等成亲过后再去不迟。”

“祖母这是何意?”陆心颜觉得是不是有事瞒着她。

“你出去两个月,这嫁妆虽有人替你操办,可你总不能作个甩手掌柜不是?嫁衣没办法自己缝,缝上两针意思意思也行,不过萧世子的里衣之类的,这总不能让人帮你置办吧?”

呃…萧世子的贴身衣物,让别人做…

当然不行!

“祖母提醒得是,义母那边我就让人打听,她回来了我再带阿雪过去,免得阿雪跟着白跑。”

封氏暗中松口气,“这就对了。”

她招招手,“来,阿雪,坐到祖母这边。”

姚雪坐过去,笑眼弯弯,她生得好看又带着两分软萌,眼珠子黑亮黑亮的,一看就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封氏看着就欢喜,“是个好孩子。”

“祖母,我还带了个小丫头回来,她名字巧得很,叫阿珠,今儿有些不舒服,我就没带她过来,以后您见着了,肯定欢喜。”

“那下次可要带过来好好瞧瞧。”封氏笑道:“这次去江临,可有什么趣事,说来祖母听听,你外祖家都好吗?”

陆心颜便将江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封氏,至于遇到的那些危险事就一言带过。

江临的事情,已经有不少闲言闲语在京城传开,封氏早有耳闻,现在听陆心颜从头到尾讲一遍,心中暗惊,“没想到大长公主这么要强,可惜墨白那孩子了,那二皇子…”岂不是很危险了?

天家无亲情,武辙虽是隆德帝嫡亲的儿子,可私养亲兵意图谋反,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一旦定罪,轻则夺去封号,重则丢掉性命。

私议天家之事是大罪,封氏不敢说出后面的话,不过她相信陆心颜懂。

陆心颜点点头,“祖母想得没错。”

封氏道:“不瞒你说,昨儿轩儿来问过祖母,言下之意是希望祖母能求情保下宫姨娘的命,祖母不知怎样答他,这么大的事,祖母哪有这么的面子?”

陆心颜颇有深意地道:“皇上自会有定度的。”

封氏一怔,正想问明白点,榻上的云氏突然呻吟起来,封氏顿时紧张起来,“媳妇,你怎么啦?”

云氏面色发白,大口喘着气,“阿娘,肚子里这小王八蛋,估计是看到珠珠和阿雪来了,急着想见美人呢。”

陆心颜和姚雪本来看到云氏的样子紧张得要死,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出声,这婶婶,真有意思!

“奴婢去找人来。”孙嬷嬷立马离开去找人了。

府里产婆产房早就准备妥当,现在云氏突然发作,也不会乱阵脚。

“你呀你,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封氏白了她一眼,“别说话了,省点力气,等会好使力。”

“阿娘,不用担心,媳妇都生了四个了,说得难听点,这生孩子顺得像茅房蹲大号似的,使点力就出来了,媳妇别的没有,力气还是有的…哎哟哟,这小王八蛋,这么急干什么,疼死老娘了!”

封氏哭笑不得,怕吓着陆心颜和姚雪,“珠珠,你带阿雪到府里逛逛,这里有祖母,等会孩子出来了,祖母让人去叫你们。”

陆心颜和姚雪没有亲眼见过人生孩子,又害怕又好奇,不想走,被封氏赶走了。

两人没有走远,看着云氏被人扶着去了产房,又悄悄跟在后面在产房附近徘徊,听到云氏一时尖叫,一时闷哼,吓得心口直跳。

在这落后的古代,女人生孩子等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半个时辰后,宫元成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娘子,娘子,我在外面,你不要怕。”

云氏本来尖叫着,听到宫元成的声音,不知是怕吓到自己身体不好的丈夫,还是心里有了着落,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一声不吭,只听到产婆不停说,“使劲,快出来了!”

姚雪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姐姐,婶婶不是说生孩子像茅房蹲大号吗,她一使力就出来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生出来?”

陆心颜心里也有点担心,白芷不在,万一出什么事…

呸呸呸,有人生孩子几天几夜的,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别想些不吉利的。

“没事,阿雪,生孩子是这样的,没那么快。”她故作淡定道。

姚雪眨眨眼,“姐姐,你这话说得,好像你生过似的。”

陆心颜咳了一声,“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路。”

猪,生孩子?姚雪沉默一会,“…好像,…有点道理。”

两人正在这胡扯着,产房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啼哭。

生了!

两人一喜,忙朝产房那边走去,想问问是男娃是女娃。

还没到,便听云氏虚弱的声音传出来,“一直以为是个小王八蛋呢,没想到是个丫头,我生了五个,最难生就是你了,本想等你生下来打你一顿,看在是个丫头的份上,算了。”

这时产婆打开房门,笑道:“恭喜老夫人,恭喜侯爷,是个小姐。”

“好好!有赏!”云氏已经生了三男一女,再生男生女都无所谓,封氏高兴不已,宫元成已经冲进去了,“娘子,辛苦你了。”

云氏柔声道:“不辛苦,刚才是不是吓着相公了?”

陆心颜走到门口听到这句,忍不住感慨,云氏看起来风风火火的一个人,想不到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看来这两夫妇,真的是很恩爱,否则也不会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封氏瞧着床边柔情蜜意的夫妇,嘘了一声,让产婆带着孩子去隔壁,她也带着陆心颜和姚雪离开,将空间让给宫元成和云氏。

孙嬷嬷吩咐下人煮好红鸡蛋,给亲戚们去报喜。

陆心颜道:“祖母,我正想去看看四姑,这红鸡蛋我带去吧。”

云氏突然生产,府里多事,封氏也不留她,“那你去吧,初七洗三你就别来了,让青桐过来就行了。”

“到那天再说。”陆心颜知道封氏想让她将心思放在初八成婚上,不过她还是没有一口应下来。

将军府里,李钰笑得像个傻子,将头枕在宫锦肚子上,“阿锦,咱们的孩子怎么不动呢?”

宫锦噗嗤一声,“这才一个多月,阿娘说起码得四个月以上。”

“还要这么久。”李钰有些失望。

宫锦白他一眼,“十月怀胎,哪有那么容易?”

“是是是,阿锦说得对。”李钰嬉皮笑脸道。

秋华掀帘进来,笑道:“小姐,姑爷,你们猜,谁来了?”

宫锦连忙推开李钰,坐起身,“谁来了,这么神秘?”

“四姑!四姑父!”陆心颜突然从秋华身后探出头。

宫锦惊得先是张大嘴,接着差点跳起,吓得李钰连忙抱住她,“阿锦,孩子,孩子。”

陆心颜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四姑,你以前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成亲有孕后,越活越回去了?”

“还不是你先故意吓的我!不提前通知一声不说,来了还故意躲着吓我。”宫锦佯装埋怨,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笑道:“还是以前的珠珠,一点没变,真好。”

陆心颜笑眯眯道:“四姑,我还带了一个好消息来。”

宫锦奇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陆心颜指向秋霜手里的红鸡蛋,宫锦瞪大眼,“谁家生孩子了?”

陆心颜噗嗤一笑,“四姑啊,我说你越活越回去了,你还不信。”

宫锦眨眨眼,不敢置信道:“你说大嫂生了?”

“除了婶婶还有谁?”

“男娃女娃?”

“女娃。”

“女娃好啊,贴心。”宫锦激动得走来走去,“不行,我得回家一趟。”

“阿锦!”李钰一直盯着她,看着她走动紧张得不得了,“阿娘说了,孩子没出世前,不让你出门!”

宫锦白他一眼,“阿娘紧张我知道,可阿娘就说说,哪可能真不让我出门,大夫说我身体好的很,以后更得多走动走动。”

李钰苦着脸,“阿锦,你心疼心疼你相公我吧,你要是出去了,阿娘是不会说你,可她会打死我的!”

看来李钰这地位,降得很快啊,陆心颜笑出声,“四姑,婶婶刚生了孩子,家里忙得很,你有了身孕去了帮不上忙,还要祖母分心你,等洗三再去吧。”

宫锦安静下来,“珠珠说得对,我先去跟阿娘说一声,洗三那天,我陪她一起去。”

看着一有紧张的李钰,满脸幸福的陆心颜,关于江临和公孙墨白的事情,陆心颜想了想,咽回肚子里。

李钰是公孙墨白的表弟,说出来,宫锦和他都为难。

姚雪的事情她也没说,之前来的时候,让姚雪待在马车上,一说牵扯的事情太多,干脆全部都不说了。

几人说了一会话后,陆心颜告辞离开了。

——

五月初五,端午。

皇上生病的消息被压下来,知道的人不多,为了不让人无端猜忌,所以宫中该办的宴会还得正常办。

端午是传统节日,这一日,宫中会宴请一些皇室姻亲朝廷重臣和其家中女眷。

宫里一早就布置得很有节日的气氛,宫灯上画着与粽子有关的图像,各宫各殿上都摆着精致小巧的粽子,到处是粽叶的清香。

陆心颜只带了青桐前来,小荷很知趣地没有说要来,陆心颜也没提,大皇子武辕肯定会进宫赴宴,她不想他们碰上。

“珠珠姐!”刚走到万寿宫门口,听到清脆惊喜的呼声,一团蓝色身影,像鸟儿飞也似地冲过来,大力抱住陆心颜,“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卿若,好久不见。”陆心颜搂了她一下又松开,“咦,长高了点。”

“那是。”严卿若得意地晃了一下脑袋,“虽然没你家小荷长得快,可我也是有长的。”

“你见这小荷?什么时候?”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严卿若耳尖突然红了一下,带着两分不自在,“前些日子我想你,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便去你府上了,看到小荷,差点没认出来。”

陆心颜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我看你是别有企图吧。”

“你胡说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企图?”严卿若飞快别开眼,拉着她往里面走,“快进去,太后和长安表姐肯定等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陆心颜暂且放过了她。

“太后娘娘,长安表姐,看看谁来了?”

严卿若人未到声先到,待看到殿中不少嫔妃和贵妇人们齐齐望向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大意忘了今天是端午了。

她赶紧摆出大家闺秀的姿态,和陆心颜端端正正地行礼,“见过太后娘娘,各位娘娘,长安公主,各位夫人…”

“珠珠,卿若,快过来哀家这边。”太后见到两人一起来,高兴极了,坐在她身边的武蓁亦双眼亮晶晶的,若不是殿中人多,早就起来去迎接她们了。

陆心颜和严卿若一左一右站在太后两边,太后左瞧瞧右瞧瞧,笑容满面,“不错,都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她拉着两人坐下,转头问陆心颜,“这一路去江临可好?”

说到江临二字,底下的嫔妃和贵妇人们都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道去御花园赏花。

太后本就是要同陆心颜说话才故意这么说,故没有挽留,让身边林公公将人送走。

殿内只剩太后武蓁和严卿若,陆心颜心想武蓁和严卿若会留下来,想必也是知情的,“太后娘娘,白芷在回来路上了。”

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说起江临并不是想知道贡品被劫与私养亲兵的事情,而且她不认为陆心颜会清楚,她最关心的是白芷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陆心颜在收到白芷的信后,萧逸宸让人将白芷已安全的消息送上京,但隆德帝龙体关乎国体,大意不得,所以太后才要再确认一番。

太后松口气,“那就好。”

“白芷身体不好,路上不能快,所以要在十五左右回到。”

“哀家知道,明芷乡君平安回来最重要。”太后道:“珠珠,你说哀家要不要派人去接她,哀家怕路上有个万一…”

隆德帝突然说病就病,太后不能不怀疑这里面是有人为了皇位而使的手段,她怕对方会在路上害白芷,到时候隆德帝就更危险了。

“太后娘娘,萧世子一路派人暗中护送,走的不是正常官路,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暗中动手脚,若再有去接,恐会引起怀疑。”

“逸宸考虑得周全。”太后道:“那哀家再等等。”

这时林公公在外道:“太后娘娘,安乐侯家的世子夫人带着一众小姐们求见。”

太后微微皱眉,严卿若切了一声,“她还好意思来?”

安乐侯是温如香的祖父,严卿若这般语气,说的肯定不是世子夫人,温家与她们相熟又关系不好的,只有温如香。

陆心颜问道:“卿若,温四小姐这些日子欺负你了?”

严卿若冲口而出,“哪是欺负我,她是欺负…”

武蓁道:“卿若,不得对安乐侯家的人这般态度!不过就是跟你抢了根簪子,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严卿若有些不服气地鼓鼓嘴,却是没说什么了。

陆心颜瞧着几人神情,总觉得有事瞒着她,想旁敲敲侧击几句,太后开口道:“林公公,让安乐侯家的先去御花园走走,就说哀家见的人多了,有些头晕,歇下了,半个时辰后宣她们过来。”

“是,太后娘娘。”

太后面上露出疲色,看来并不是随口说说,陆心颜想起太后在清岩寺祈福三天,确实受了累,便道:“太后娘娘,珠珠想去拜见一下萧贵妃。”

太后道:“也好,她有些不舒服,你去看看她吧。”

武蓁跟着道:“珠珠,那你去,我和卿若去御花园等你。皇祖母,您这几天累坏了,先休息一下,长安和卿若先告退。”

几人告别后,一起离开了万寿宫后分开。

武蓁看着陆心颜远去的背影,一根手指头戳上严卿若的头,“看你,刚才差点又说漏嘴了,之前咱们说好了,素衣坊发生的事情,等珠珠成了亲再跟她说,免得她嫁得不安心!”

二五三、公孙墨白的真正身份

“知道了,我刚刚不是有意的。”严卿若撇撇嘴,“不过听到安乐侯府,想起温如香那个女人,心里就不舒服得很。”

“不舒服也先忍着,这事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武蓁再次叮嘱,“等会别再说漏嘴了知道吗?还好刚才皇祖母打了岔,珠珠那么精明的人,否则就你这性子,肯定被她看穿。”

“知道了,长安表姐。”

武蓁又道:“等会眼睛利索点,看到温如香就拉着珠珠躲开,免得她跑来珠珠面前胡说,我会让宋昭也注意着点。”

“照我说,长安表姐,要不等会干脆拉着珠珠姐去你的凤阳宫,反正这御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都是花。”

“说的是,倒是我一时想岔了。”武蓁道:“走,咱们就假装四处逛,去萧贵妃的甘泉宫附近,见到珠珠就将她带走。”

两人正说着,迎面瞧见温如香挽着一个高鼻子深眼窝的美貌妇人走过来。

“长安表姐,那夫人是谁?”这么好看她怎么没见过?严卿若好奇道。

武蓁想了想,“应该是姚大学士府上二房姚二夫人,左都御史龙大人的堂姐,听说祖上有长狄血统,所以样子看着跟咱们不一样。”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八年前姚府发生了一些事情,自那之后姚二夫人就很少在外走动了,你那时候年纪小,见过也忘了。”武蓁见着与龙薪亲密交谈的温如香,眉头微皱,“姚二夫人怎么会进宫了,她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

温如香颇得龙天行宠爱不少人知道,但武蓁听说龙薪似乎和温如香并不亲近,难道外面传闻有假?

“管她呢,看到这个温如香就烦!”能和温如香交好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严卿若对龙薪也没什么好感,“表姐,我不想见她们,咱们绕到那边去吧。”

“别胡闹,这是宫里,我是长安公主,岂有我避她们之理?”不管她受不受宠,皇家的威仪让她不能轻易示弱。

严卿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乖乖地站在武蓁身后,佯装赏花,实则是不想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

“如香见过长安公主。”温如香行礼道。

龙薪多年不与外人打交道,并不识得武蓁,见温如香开口行礼,方知眼前气度高贵的女子乃是长安公主,忙道:“臣妇见过长安公主。”

“不必多礼。”武蓁微微颔首,尽显公主风范。

温如香道:“长安公主,这是姚府二夫人。”

“姚二夫人好。”既然温如香以为她不认识,那就当作不认识吧。

温如香看了看武蓁身后,只见严卿若,笑问:“长安公主,怎么不见您的好友珠珠郡主?是还没进宫,还是单独陪太后在说话?”

龙薪在听到陆心颜的名字后,身子微僵。

武蓁并未察觉龙薪的异常,对着温如香似笑非笑回道:“温小姐,你这么关心郡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跟郡主关系很好呢。”

温如香面色微变。

武蓁将身后的严卿若拉出来,“卿若,这是姚二夫人。姚二夫人,这不懂事的丫头是严尚书府上的,您别见怪。”

严卿若对龙薪没什么好感,本不想见,被武蓁拉出来了,只好低头道:“卿若见过姚二夫人。”

“严小姐好。”

“姚二夫人,您这是要去晋见皇祖母吧,皇祖母有些头晕歇下了,您过半个时辰再去,先让温小姐带您在这御花园里转转。”武蓁道:“之前温小姐时常进宫来找三皇妹,对宫里很熟悉。”

严卿若听到这话心里一乐,心想表姐学坏了,“长安表姐,你记错了,温小姐好些日子没来,可能已经忘记了,要不咱们带姚二夫人和温小姐转转吧,御花园上月底来了好些新品种,温小姐肯定没见过。”

温如香气得指尖都发白了。

皇后没出事前,她隔天便会进宫来找武婉,顺便在皇后面前露露脸,刷好感。

皇后和武婉被关在宫中后,她一次也没再来,武蓁和严卿若这一唱一和的,分明是在讽刺她见风使舵!

温如香没觉得自己有错,皇后和武婉失势了,难道她还要凑上去赶着连累安乐侯府?就算她愿意,家里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选择,可听到武蓁和严卿若这样当面讽刺,还是气得不行,但气也没办法,身份比不上,只能将气咽回心里。

毕竟武蓁受太后喜爱,又与三皇子关系好,三皇子马上要开始选皇子妃了…

温如香很快调整好面上表情,笑得很是温柔得体,“长安公主,严小姐,不敢麻烦二位,如香和姚二夫人约了别家夫人,先告辞了。”

“两位慢走。”

温如香和龙薪离开后,严卿若对着温如香的背影呸了一口,转过头见武蓁瞪着她,一脸不认同,笑嘻嘻地挽住武蓁的胳膊,拍着马屁,“长安表姐,你刚才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让那温如香变了脸。”

“你呀你,”武蓁无奈看了她一眼,“走吧,去甘泉宫附近等珠珠。”

“是!”

温如香扶着龙薪走了一会,见周边无人,小声道:“义母,您累了吧,要不要歇会?”

龙薪点点头。

两人找了个亭子坐下,温如香道:“义母,您方才瞧见了吧,郡主跟宫里关系不错,阿雪妹妹的事情要是一早传出来,肯定会有人暗中帮她对付阿雪妹妹,将以前的事情隐瞒住的。”

“可也不能一直将阿雪藏着掖着。”龙薪愁道。

“义母不用担心,现在郡主回来了,只要找个机会当着她的面,让阿雪妹妹将她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世,这样一来,一旦阿雪妹妹出事,世人便会将这笔账算到郡主头上,所以郡主不但不敢伤害阿雪妹妹,反而要千方百计护着阿雪妹妹。”

“如香你说得对。”龙薪道:“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机会?”

“等舅舅从福北回来,义母您就选个好日子,宴请京中高门大户,将阿雪妹妹回来了的好事告诉所有人。”包括龙薪收了她为义女的事情!

温如香迫不及待想看到陆心颜知道这几件事情后的表情。

她之所以一直怂恿龙薪将‘姚雪’回来的事情,和收她为义女的事情先瞒着,目的就是为了当面看陆心颜被打脸!

本来她计划着是要在陆心颜没嫁到镇国公府前将这些事公布,毁了陆心颜和萧世子的婚事,完成皇后和武婉的心愿。

现在陆心颜这么迟回京,马上就要嫁入镇国公府,温如香想着与其让她嫁不进去,不如嫁进去后被休,更让人痛快,加之皇后和武婉出事了,这事不急,所以温如香不急不躁,慢慢布署。

陆心颜来到甘泉宫外,请求见萧贵妃。

宫女们识得她,立马进去通传。

不一会蒹葭出来,“珠珠郡主,贵妃娘娘前天在清岩寺吹了风,头疼了两天,晚上睡得不好,现在正好睡下了。先前贵妃娘娘猜着您会过来,本来撑着想见上一面,结果喝了药实在撑不住,临睡前交待奴婢,让奴婢托个口信给您,今儿就别来了,等成亲后进宫请安时再来,奴婢正要去找您,您先来了。”

陆心颜问:“贵妃娘娘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请了御医,御医说吃上两副药,好好休息别吹风,过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那我不打扰了。”

“奴婢送郡主。”

“不用了,你回去好好照顾贵妃娘娘。”

蒹葭行了个礼,“是,那郡主慢走。”

陆心颜离开甘泉宫后,没遇到前来寻她的武蓁与严卿若,反倒遇上了孔大夫人,孔庭宇与孔羽兮的母亲。

她刚去见了孔淑妃,眼睛有点红红的,见到陆心颜,双眼如毒舌吐信。

“孔大夫人好。”陆心颜不卑不亢道。

孔大夫人气得浑身直抖,这个贱人害了她的儿子和女儿,见到她却跟没事人似的,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

若不是旁边嬷嬷拦着,孔大夫人恨不得上前撕了陆心颜,替她一双儿女报仇!

“孔大夫人,我与孔大公子孔二小姐第一次见面,是收到孔二小姐的帖子,邀请我去赏腊梅。”陆心颜道:“在这之前我与孔二小姐素不相识,安康伯府的门第,还有我和离的身份,也结交不上孔二小姐,不知为何她会宴请我。”

她淡淡说完这句后,抬脚向前走去。

孔大夫人楞在那里,咬牙切齿地看着陆心颜的背影,“嬷嬷,她这话什么意思!?”

“夫人,郡主的意思大概是让您查查,当初是谁在二小姐面前嚼舌根,让二小姐对她生出好奇,请她去赏腊梅,因此见到大公子,引发了后面的…”孽缘!

孔大夫人一双儿女遭遇不测,满心愤怒痛苦无处发泄,先前在孔淑妃那痛哭了一番,此时闻言犹如当头一棒,“对,没错!我一定要好好查查,暂时对付不了那个贱人,那就对付那嚼舌根的!”

若不是那人,她儿不会被陆心颜迷惑丢了性命,女儿也不会想为哥哥报仇落到如此下场!

孔大夫人满腔无处安放的愤怒,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对象,整个人精神大震。

陆心颜走了一会,正好碰到武蓁和严卿若,两人拉着她去了凤阳宫。

陆心颜一点也没怀疑,五月京城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现在太阳毒得很,她以为武蓁和严卿若一样,也不想在大太阳底下待着。

三人在凤阳宫里,互诉离别衷肠,吃着茶水糕点,很是惬意。

至于江临发生的事情,都极有默契地不提起。

皇后写给袁修的密信被搜出,袁修与苏盛双双畏罪自杀,金正和胡郁对其他人严加看管,没过两天那个阎爷还是莫名其妙死了。

到达京城后,金正胡郁包括金宇,在御书房待了一晚,第二天隆德帝将此案交给刑部,几天过去,关于案件进展,除了隆德帝,没人知晓,也没人敢问。

三人说了半天话后,林公公前来,道太后宣她们去陪太后用午膳。

陪太后用完午膳,又说了一会话,该离宫了。

别家夫人小姐还好,陆心颜初八成婚,没几天了,太后担心她刚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便直接开口让她回去。

陆心颜起身告辞,严卿若陪着她一起走了。

分开的时候,严卿若突然想起一事,“对了,珠珠姐,你还记得礼部尚书张大人家的张若媚吗?”

“记得,她怎么啦?”

“听说上月底议亲了,双方都挺满意的,估计过两天就定下来了。”

陆心颜:“呃…恭喜她觅得如意郎君。”

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高兴怎么办?如果她没记错,张若媚对萧逸宸有想法,是萧贵妃心中第一侄媳人选。

现在张若媚说了人家,萧贵妃想让人家做贵妾,怕是不可能了。

严卿若不知道陆心颜为啥心情变好了,她不过就想起此事随口一说,也没多想,“珠珠姐,我初七晚上去陪你如何?”

陆心颜想起那件半成品婚纱,还有要替萧逸宸亲手缝里衣,只怕是要熬夜,这是属于她和萧逸宸之间的事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便拒绝了:“人家新娘子都要好好休息,确保第二天美美的,你确定你去了,能让我好好休息吗?”

这丫头的睡姿可实在不敢恭维!

严卿若鼓起腮帮子,有点不服气,可不知想到什么,最后放弃了,“好吧,我初八一早过去,你得好好迎接我!不过我可不承认,我是因为睡姿不好才放弃的!”

她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将素衣坊的事情,告诉给陆心颜,让她带着心事出嫁。

陆心颜唇角勾起,以为她嘴硬不承认而已,轻笑,“知道了,初八扫榻恭迎严小姐大驾光临!”

接下来两天,陆心颜老老实实地呆在安康伯府欢喜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房门紧闭,神神秘秘的样子。

阿珠小荷还有姚雪,都上去打探,想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都被打发了出来。

“小姐,你告诉我嘛!”小荷扒着门框不肯走,心里好奇死了。

陆心颜之前给宫锦做婚纱,欢喜院人人都知道,也都见过。

这次,大家都猜到她可能是在给自己做婚纱,很想先睹为快,但陆心颜想让萧逸宸第一个看,捂的实实的,不让人见。

陆心颜赶她走,“去去去,找阿珠玩去。”

说到这个,小荷更不开心了,原以为来了个同龄的,可以好好一起说说她们这个年龄的悄悄话,哪知阿珠根本懒得搭理她。

几次热脸贴了冷屁股,小荷就不愿意了。

她觉得阿珠那丫头怪怪的,想跟陆心颜说说,因为婚期在即,就一直压在心底。

小荷这么一走神,陆心颜已经将房门关上了,严严实实的。

小荷只好翘着嘴走了。

——

初七下午,大长公主府门口。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男子,一袭耀眼张扬的红衣,衬得那张过分俊俏的脸蛋,白如暖玉。

公孙墨白一勒缰绳,马儿在长公主府门前停下,门房听到响动,连忙打开门,见是公孙墨白,欢呼一声,“大少爷回来了!”

这一喊,不少下人涌出,牵马的牵马,接行李的接行李,更多的是抢着通知大长公主侯爷和世子夫妇,露个脸讨个赏。

公孙墨白往府里走了不一会,便见他娘大董氏欢欢喜喜地朝他走过来。

公孙墨白连忙迎上去,“儿子见过阿娘!”

大董氏与李钰的阿娘小董氏生得很像,不过样貌还要精致些,不然也生不出公孙墨白这样妖孽的长相。

“快让娘好好瞧瞧!”大董氏拉着公孙墨白的手,左右看了看后,眼眶一红,“瘦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在外面怎么照顾自己的?想心疼死娘是不是?”

公孙墨白道:“阿娘,儿子没事,好的很!阿娘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让儿子出去吃点苦吗?儿子还没吃苦呢,您就心疼上了。若真要吃上苦,阿娘您可怎么办?”

大董氏瞪他一眼,“一回来就跟娘贫嘴!”

公孙墨白嘻嘻一笑,“儿子不敢,不过儿子有点饿了!”

“娘马上让厨房准备!不,娘亲自下厨!你先去见见你祖父祖母,再回院子休息一会,好了娘叫你。”

“是,娘,您去忙。”

大董氏转身就匆匆忙忙走了,公孙墨白看着她的背影,唇边笑容慢慢收起,去了大长公主所在的云海院。

“孙儿拜见祖母。”

云阳大长公主是个很严厉的人,从她的长相可以看出来,眉毛高挑,面颊干瘦,相貌并不出众,装扮衣着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气派中透出强势。

“起来吧。”她声音平平,与大董氏久未见公孙墨白后情不自禁的欢喜激动,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并不是说她不喜爱公孙墨白,相反,她对他,寄予厚望,因此,爱之深,责之切。

“江临的事情,祖母对你很失望。”

“对不起祖母,孙儿无能,让您失望了。”公孙墨白跪着没起,低头忏悔。

“错在哪?”

“孙儿低估了萧世子,没料到鬼庄内精妙绝伦的机关,都伤不了他。”

云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眼里露出不甘,“好好一盘棋,棋差一着,满盘皆废!皇上突然病重,多好的时机!”

“祖母,若利用这次的事情,将皇后二皇子葛太师拉下马,也不算全输。”

“葛太师那个老匹夫,不会这么轻易被拉下马!至于二皇子,从来不在祖母超心的范围,满朝文武,祖母唯一在意的,只有三皇子背后的镇国公府!”

“祖母,孙儿实在不明白,既然您在意镇国公府,那您为何选择大皇子,与镇国公府为敌?”

“当年祖母以整个公孙家的生死为赌注,选择站队当今皇上,最后皇上登基了,可公孙家得到了什么?除了爵位世袭多三代,什么也没有!最后获益的,是葛家,孔家,严家…你祖父空有侯爷名头,一点实权都没有!还有你爹,更不用说了!与大权在握的葛家、孔家,根本没得比!

如今若祖母选择三皇子,有镇国公府在,三皇子不会高看咱们公孙家,他日登基,公孙家不过又替他人做一次嫁衣裳而已!但大皇子不同,他曾经一无所有,只要有人抛出橄榄枝,他便会牢牢握住,视为所有!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份恩情,祖母相信大皇子会记住,只要把握得当,公孙家定能成为京城第一家!祖母不甘心公孙家一辈子屈居人之下,祖母没做到的,希望你能做到!”

云阳大长公主是个要强又果断的女人,早在朝中众臣还没考虑站队问题时,她已毅然选择大皇子武辕。

“孙儿知道了。”

“看看你祖父后,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是,祖母。”

公孙墨白从地上爬起,因为久跪,扯到大腿上还没好痊的伤口,面上痛楚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原本十几天了,若好好休养伤口早就痊愈了,但他从江临到京城,途中几次策马,以致伤口反反复复。

陈平侯公孙耀,公孙墨白的祖父,此时正在书房里等他。

公孙墨白敲开书房门后,正欲跪下,公孙耀道:“跟祖父进来。”

他相貌生得很是儒雅,公孙墨白有三分像他。

“是,祖父。”

已经在书房里了,还要进去哪里?若是外人听了,定会觉得奇怪,公孙墨白却双手合在前面,规矩地站在公孙耀身后。

公孙耀伸手在长形书桌底下按了一下,左边挨着的书架突然移开,露出一扇大红朱门,公孙耀抬脚走过去,伸手推开门。

里面,是一排排的灵位。

密密麻麻,约有好几十。

阳光透过书房照进去,隐约有看到那上面的姓氏:东方。

那是前朝卫国的国姓。

公孙墨白动手点了三支香,递给公孙耀,随后又点了三支,站在公孙耀旁边,两人一起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

“祖父,萧世子破了鬼庄的阵法,但孙儿无能,没能探到破解阵法的方法,反而让他识破了孙儿是大皇子的人。”

“这事怪不得你,萧世子为人聪明谨慎,祖父本就不同意你与他为敌,若不是你祖母…”公孙耀叹口气,“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身为前朝皇孙,为了复国,委曲求全。”

公孙墨白垂下眼,“这是孙儿的命。”

陆心颜推测出他是因为云阳大长公主与武辕结盟,所以成了武辕那边的人。

可她绝对没想到,他真正的身份,是前朝卫国皇孙,这才是他感慨身不由己的原因!

一方面,他是前朝皇孙,另一方面,他是当朝大长公主的嫡孙。

他的父亲陈平侯世子公孙承,继承了公孙耀身上软弱的一面,拒绝在两个皇室间做选择,宁愿逃避做个无用的普通人,守着妻儿过一生。

于是这重担,便落到了自小聪明伶俐的公孙墨白身上。

“江临鬼庄的金山,是祖父的曾祖父留下的,当年他老人家找人设下精妙机关,是为了留给卫国后人,不被天武国占有,可惜时日一长,那破阵之法居然失传!那金山是复国最重要的一步,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弄到破阵之法!”

“孙儿明白。”所以当初他抓走白芷,一方面配合武辕的计划对信萧逸宸,另一方面希望萧逸宸实实在在破阵,让他套得破阵之法。

留下林家人,是希望萧逸宸赶到救人。

或许将来他无法避免与萧逸宸一战,但,现在还不是真正决裂的时候!

“祖父看你气色不佳,想是一路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

二五四、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不行?

初七这天,是云氏的第五个孩子的洗三,陆心颜虽然忙着赶制婚纱,还是抽空去了一趟。

小家伙小名花花,原本云氏想叫她坏坏,因为害她生得辛苦,像个小坏蛋似的,广平侯府人一致反对,后来取了谐音:花花。

小花花出生不过三天,感觉已长开了许多。

至少与陆心颜那日见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家伙,大不相同。

穿着粉色的小衣,包在一个桃红色的襁褓里,躺在云氏身边。

头发柔软地贴在脑门上,皮肤粉粉嫩嫩,嫩得让人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碰坏了。

眼睛闭着,小睫毛长长的,小嘴无意识地砸吧几下,可爱极了,偶尔秀气地打个哈欠,惹来宫小冬大声地惊叹,“妹妹打哈欠了!她是要说话了,还是饿了?”这时旁边便会传来一阵大笑声。

陆心颜一下子就爱上了现在的小花花。

同时胸中涌起一股感动,那是对生命的敬畏。

以前觉是小孩子是麻烦的存在,现在却觉得好神奇,一想到小花花躺在云氏身边的模样,心底就好柔软好柔软,像塞了好多棉花似的。

云氏刚生产完,见不得风,就几个很亲近的,在屋子待了一会。

封氏请了奶娘照顾,云氏奶大了四个孩子,坚持自己喂养,并且很有自己照顾孩子的办法。

四个孩子身体健康,封氏便由得她,只让她晚上要休息好,免得落下病根。

午时正中,负责接生的产婆开始给小花花洗三,按着古代习俗,摆好香案,摆上送子娘娘等十三位神像…。一整套流程下来,看得陆心颜一楞一楞的。

添盆的时候,陆心颜随着众人往添盆里放了些银子,平常人家大多是添些吃食和铜板,广平侯府不差这点银子,都是添的银子,喜得产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因为那些都是她的。

洗三后,封氏便催陆心颜回去了,陆心颜不舍地看了眼小花花,被好不容易争取到回娘家的宫锦取笑道:“珠珠,你要是这么喜欢小孩儿,明儿成亲后让萧世子多努力努力。”

这女人成亲了,果然不一样,要是换以前,宫锦哪敢说这样的话?陆心颜秀眉轻挑,“四姑,赶明儿我再送几套衣裳给四姑父。”

她特意咬重衣裳几个字,宫锦果不其然红了脸,因为陆心颜送给李钰的衣裳,实则是让她穿的,想着成亲到查出有孕这段日子,李钰晚晚要她穿着那些衣裳,接着做的那些火辣的事情,宫锦就不禁面上滚烫。

她瞪了陆心颜一眼,知道自己耍嘴皮子耍不过她,“别磨蹭了,快回去吧!”

陆心颜哈哈大笑,“是,四姑。”

回到安康伯府,陆心颜又将自己关进房里,她的婚纱已经做完了,但萧逸宸的里衣才刚开始做。

晚膳后,陆心颜正在替萧逸宸做里衣,有人敲房门。

“谁呀?”她交待过今晚若没重要事,不要来打扰她。

外面的人没有出声,又继续敲了敲。

陆心颜心中有些不喜,耐着性子开了门。

惊讶地瞪大眼,“祖母?”

外面站的,是封氏。

封氏笑吟吟地看着她,“祖母来给你梳头,别嫌弃祖母的好。”

本来这事是该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来做,安康伯府中高氏中风卧床,动弹不得,不过即便她好好的,陆心颜也不会想她给自己梳头。

至于外祖林家,林老夫人身体不好,经不得舟车劳顿,林如乔受了伤得调养,阮氏离不得身。

陆心颜回来的时候,不知路上会遇到什么凶险,加上林家刚刚遭遇大劫,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陆心颜便跟他们商量,她成亲的时候,让他们不要过来,送点礼就好了,等林家和林氏商行安顿好了,下半年再过来走动也是一样。

家中没有体贴的长辈在,封氏担心会有不周的地方,不顾累了一天,连夜过来了。

陆心颜蓦地湿了眼眶,投到封氏怀里,柔柔唤了一声,“祖母。”

在她心里,封氏比她的亲祖母高氏要亲得多了。

封氏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好孩子,这些年来委屈你了,等过了明日,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珠珠没觉得委屈,是心疼祖母,累了几天了,还来给珠珠梳头。”

“别跟祖母说这种客套话,你是祖母的珠珠,祖母不疼你疼谁?”封氏拉开陆心颜,“来,坐下,祖母给你梳头。”

陆心颜眼角微红,面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是,祖母。”

她坐到梳妆桌前,封氏站在她身后,吕嬷嬷送来一把精致的银梳。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封氏边梳边念,声音真诚虔诚。

望着铜镜里似曾相识的景象,陆心颜想起了林如月。

当初她要嫁到广平侯府时,林如月也是这样给她梳头的。

那时候的陆心颜,听不出这俗语里的殷殷期盼,只觉得她年纪小小就要嫁人,心里带着几分不满,连带着对着病重的林如月,也没什么好脸色。

林如月却一直笑着,眼里含着泪也笑着,她大约是又欢喜又不舍的。

她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在她活着的时候,能亲眼看着出嫁了,能逃出这个狼窝,能开始一段幸福美满的新生活,她或许还在心里想着,以后她的女儿会生几个孩子,孩子长得又像谁…然后心里又有些难过,因为这些,她再也看不到了…

想着想着,陆心颜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现代的妈妈。

来到这古代的一年里,她一直刻意地不去想起,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认真地在这古代生存下去,也算不枉来过这一遭!

但潜意识里,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是能回去的,这古代的一切,不过是她漫长一生中的一次旅游。

因为如此,她坦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可现在,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她永远都不能回去了,怎么办?妈妈怎么办?爸爸怎么办?

她自小家境富裕,爸爸妈妈各有各的事业,陪她的时间并不多,养成了她很独立的性子,但并不是说他们一家三口的感情不好,相反,他们感情很不错。

她十几岁开始在外求学,寒假暑假出去打工体验生活,工作后因为行业的特殊性,更是经常加班四处飞,有时间了也是和朋友四处旅游,和爸妈相处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她想着自己抱着不婚主义的念头,趁着年轻四处多玩玩,等年纪再长些后,爸妈都退休在家,她就留在家里好好陪他们,带着他们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

可就那么突然间,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如果她再也回不去,等着她陪他们到老的爸妈怎么办?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轻轻拥住她,“珠珠,你娘地下有知,知道你能嫁得如意郎君,定会替你高兴的。做人父母,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孩子过得好,就是这世上最开心幸福的事情。”

陆心颜泪流满面,“祖母,我想阿娘…”想妈妈,想爸爸。

“珠珠,你知道吗?孩子哭的时候,阿娘会跟着哭,孩子笑的时候,阿娘会跟着笑。”封氏柔声道:“哭过了这会,就别哭了,你娘想看到你笑,你笑,她才会笑。”

陆心颜泪流得更凶了,转头抱着封氏的腰,将她的衣裳都哭湿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瞧瞧你,眼睛都哭肿了。”封氏心疼道:“明儿要是肿着眼睛出嫁,让萧世子瞧到了,怎么办?”

陆心颜撅起小嘴,满不在乎道:“肿就肿呗,他还敢嫌我丑不成?”

“胡说!”封氏训道:“虽然你与萧世子早已相识,但明儿是你们大婚,就该将最美的样子呈现在他面前!”

她语重心长道:“以后你们成了夫妇,水乳交融,若生下孩子有了牵绊,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永远也斩不断的关系!但你切记,别以为有了这样的牵绊,你就可以在他面前毫无避忌!夫妻之间,再如何亲密无间,仍是两个人,想要一辈子恩恩爱爱,就得有一辈子的新鲜感,难道你愿意时常看到他邋邋遢遢的样子?”

陆心颜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下萧逸宸抠着脚丫子的样子,觉得那样的萧逸宸反而可爱的紧,忍不住笑出声。

封氏道:“初初甜蜜恩爱时,见到对方做什么都像带着光,都是好的,可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总会打碎那层裹着的光,露出真实的一面。”

陆心颜心中一凛,封氏的话虽然简单,却说出了生活的真谛。

爱情是激情,婚姻是经营。

陆心颜道:“祖母,珠珠知道了。吕嬷嬷,拿点冰来。”

封氏见她听进去了,这才笑道:“敷了眼后早点睡,明早要是还肿再敷敷,晚上就看不出痕迹了。”

“是,祖母。”陆心颜见封氏眼底疲倦掩不住,“祖母,您快回去吧,明儿还要过来给珠珠添妆呢。”

封氏确实累了,便不推托,“那祖母先走了,明儿再来。”

“珠珠送祖母出去。”

“不用了,红绡陪祖母来的,你忙你的。”

封氏坚持,陆心颜便只送了她到欢喜院门口。

回房后,吕嬷嬷已经端来了冰,用毛巾包好,让陆心颜平躺着替她敷眼。

过了一会,陆心颜觉得好多了,便让吕嬷嬷离开,开始继续缝起萧逸宸的里衣。

想着这个人也许真是以后在这个世界的良人,一针一线里,便多了甜蜜、情意和期盼。

“姐姐,”外面响起阿珠的声音。

“有事吗?阿珠。”

“我煮了碗甜汤。”阿珠顿了一会,“我刚刚听到你哭了。”

原来阿珠以为她伤心,用甜汤来哄她呢!陆心颜含笑打开门,“刚刚想起阿娘,心里有些感触,现在已经没事了,多谢阿珠。”

她晚上吃得饱,现在肚子一点不饿。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姐姐你尝尝吧。”阿珠举着白玉碗,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陆心颜有些不忍心,接过她手中的白玉碗,“我尝尝。”

她坐到桌边,拿起勺子,尝了两口,赞道:“瞧不出阿珠手艺这么好!”

阿珠眼含期盼,“姐姐,真的好吃吗?”

“真的!”虽然跟程嬷嬷做的没法比,但以阿珠的年纪,已经算很不错了。

“好吃姐姐多吃点!”阿珠道:“姐姐,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好不好?”

陆心颜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这是要抢程嬷嬷的差事吗?”

“程嬷嬷在你身边,自然是她做,若她不在你身边,就由我来做。”

“你们都要跟着我去镇国公府的,怎么会不在呢?”陆心颜笑道。

阿珠的声音突然有点飘,“说不定以后真的不在。”

“什么意…思…”陆心颜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大惊,没来得及质问,眼前一黑,失去所有意识。

阿珠看着软软趴在桌子上的陆心颜,喃喃道:“姐姐,对不起,是我自私,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她轻轻拍手,门外进来一名满头白发的男子,“钱万,走吧,小心别弄疼姐姐。”

“是,小主子!”

陆心颜醒来的时候,感觉床在晃动,耳边是马车轱辘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回江临的马车上。

但很快,她意识到不对。

她已经回了江临,她在屋子里为萧逸宸缝制里衣,明天,他们要成亲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

“姐姐,你醒了?”耳边传来阿珠的声音。

陆心颜想起阿珠端给她给的那碗甜汤,有种被背叛的刺痛从神经末稍传开。

她睁开眼,浑身发软无力。

马车顶上嵌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映照着阿珠精致的小脸。

阿珠面上的神情一如以往看见她时的模样,欢喜开心,半点看不出想伤害她的痕迹,即便是现在,亦是如此。

因为从阿珠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的危胁,所以陆心颜从来没有防备阿珠,连萧逸宸都被她骗过了。

“为什么这么做?”她冷冷地看着阿珠,眼里的受伤毫不掩饰。

阿珠微微红了眼,那受伤的眼神刺痛了她,“我只是想跟姐姐在一起。”

“我说过,欢喜院的人,全部都会跟我一起去镇国公府,包括你。我成了亲,你还是会跟我在一起。”

阿珠道:“我不想你嫁给萧世子,我不喜欢他。”

“阿珠,是我要嫁给萧世子,不是你。我很喜欢你,这两个月来,我真的将你当成亲妹妹,你能喜欢我喜欢的人固然好,但若你实在不喜欢,我也不勉强,所以同样的,你也不能左右我去喜欢谁,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姐姐,你不明白。”阿珠道:“你若嫁给了萧世子,我将会一无所有,我不想要这样,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

她眼里露出与她年龄不成熟的悲伤,或许是源自怕被人抛弃的不安全感,陆心颜心中一软,声音放缓,“阿珠,你若担心我会放弃你,我可以认你做妹妹,或者让萧世子认你做妹妹,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镇国公府里,直到你出嫁,咱们都可以在一起。”

阿珠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姐姐,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过些日子,你就会明白的。”

“阿珠,我是必须要与萧世子成亲的,明天不成,总有一天我会嫁给他的,难道你要关我一辈子吗?”陆心颜道:“你若现在送我回去,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否则…”

她严厉地看着阿珠黑漆漆的眼睛,“我就不要你了。”

阿珠听到这话,面色猛的一白,眼里迅速聚满了泪花,像感觉到要被人抛弃的小孩子,祈求着不要抛弃她。

她眼里挣扎不断,就在陆心颜以为她要改变心意时,阿珠伸手一擦眼泪,将头扭向一边,咬着唇,一脸受伤的倔强。

侧着脸,能看到她长长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尖尖小巧的下巴轻轻颤抖着,撞击着陆心颜的心房。

明明是她抓了陆心颜,可那样子,却像陆心颜抛弃了她似的!

见她如此,陆心颜无奈地叹口气,先服了软,“好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的。”

不说还好,一说,阿珠哇的一声,大声痛哭起来,边哭边指控她,“姐姐是坏人!姐姐不要我!呜呜…”

陆心颜哭笑不得,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哄道:“是是是,是我不对,你别哭了。”

阿珠抽抽噎噎道:“那你以后都不许说不要我!”

“行行行,我以后都不说了,以后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就算你长大了不嫁人,我也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阿珠抹抹眼泪,“哼,白痴才会把我嫁人!”

这天下的女儿家,九成以上都会被父母安排嫁人,难不成那些父母都是白痴?

陆心颜也不与她争辩,“是是是,阿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求这小祖宗不要哭了,明明她心里生气得很,可阿珠一哭,她就觉得欠了她似的,莫名心虚心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阿珠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绿豆糕,讨好的送到陆心颜嘴边,“姐姐,你饿了吧,我喂你吃,你放心,这糕里没放药的。”

她眼睛因为刚哭过,湿漉漉的,一双黑眼珠子像两颗泡在水里的宝石那样好看。

陆心颜张开嘴,配合的在阿珠的伺候下,吃了一块绿豆糕,又喝了半盏茶。

瞧着阿珠欢喜不已的模样,陆心颜狠心开口道:“阿珠,你知道萧世子的本事的,就算你将我带走了,过不了两天,他总会找到我的。”

阿珠撅起嘴,任性道:“我不管,我就要将你带走,他来了我也不将你还给他!”

陆心颜心想,以萧大爷那么霸道的性子,哪会跟你讨价还价,直接就动手抢人了,你想留下我也留不住。

就算我答应你了,他也会把我抢回去的!说不定还会,嗯,狠狠惩罚我…

“姐姐~”阿珠撒娇道:“若萧世子真追上来了,你不要跟他走好不好?你跟我走,我保证将你嫁给一个比萧世子好百倍千倍的男儿…”

“纵然这世上有比我好百倍千倍的男儿,珠珠也只会嫁我一个!”

清冽的声音似从虚空中传来,阿珠大惊失色,“钱万!”

与此同时,马车紧急停下,外面传来呼呼的打斗声。

没有用兵器,那是拳脚过招时的声音。

马车帘子掀开,萧逸宸浑身如罩寒冰,浅色琉璃眸带着强大的威压气场扫向马车里面,却在遇到陆心颜的眸光时,变得柔情似水。

陆心颜微微一笑,“萧世子。”

她就知道他会找到她的!

阿珠挡在陆心颜面前,像被人侵犯了领土的小兽,张牙舞爪,“不许伤害我姐姐!”

陆心颜:…

萧逸宸眸中杀机一闪而过,骨节分明的大手,抓向阿珠的喉咙。

陆心颜冲口而出,“萧世子,别伤害她!”

萧逸宸皱了下眉,明显很不高兴,那只手却中途改道,抓住阿珠的后衣领,直接将她拎下马车,扔到地上。

真的是扔,没有一点怜香惜玉。

那砰的一声响,听得陆心颜都觉得屁股疼,随即身子一轻,被萧逸宸从车里抱了下来。

“小主子!”正在与齐飞打斗的钱万,听到声音迅速跃到阿珠身边,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有什么事。

陆心颜看到那一头白发,惊道:“大侠,是你?”

没想到那日在鬼庄里助过他们一臂之力的白发大侠,居然是阿珠的随从!

那阿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身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高手护着?

阿珠从地上爬起来,面上露出不甘心,想冲向萧逸宸,从他手中抢走陆心颜,“姐姐!”

钱万伸手挡住她,“小主子,不能过去,危险!”

萧逸宸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可不是吓唬人的!他与齐飞的身手,在鬼庄的时候,钱万就见识过,真正与齐飞交手之下,更是让人心惊!

钱万知道,若萧逸宸与齐飞动手,他与阿珠今晚,定不能全身而退!

“不行!我要带走姐姐!”

“你试试?”萧逸宸眼底蕴藏着阴冷的风暴,“马上消失,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下次,我决不会放过你!”

是他疏忽大意,任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待在陆心颜身边,得到她的信任与喜爱。

若不是他担心陆心颜明日会害怕不安,今晚想去安慰一下她,他也不会发现她失踪了。

一想到若他没有心血来潮,不顾婚前不得相见的礼俗,陆心颜说不定就这样消失在他眼前。

可能三天,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甚至一辈子都见不着!

萧逸宸抱着陆心颜的手不自觉用力,此时的他,阴霭满面,恨不得将阿珠碎尸万段!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动手,这小丫头还说什么,她要带走陆心颜?

简直是找死!

阿珠根本不将萧逸宸的威胁放在眼里,她乞求地看向陆心颜,“姐姐,你跟我走好不好,他这么凶配不上你,我给你找一个疼你宠你的夫君…”

萧逸宸气炸了,“杀了她!”

齐飞无语:小丫头,敢当着少爷的面撬墙脚,你真是嫌命长了!

他飞身向阿珠袭去,钱万大惊失色,一边护着阿珠,一边大声道:“休得无礼!小主子是…”

“不要!萧世子,别伤她!”陆心颜同时惊呼,带着哀求之意,“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将她赶走就是了,别伤她性命!逸宸哥哥,嗯?”

萧逸宸抿唇不语。

陆心颜身上的药性已经散了许多,她双手勾住萧逸宸的脖子,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娇声道:“逸宸哥哥,好嘛,答应我嘛,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不行?”

萧逸宸瞥了她一眼,别有深意道:“记住你说的话!”

陆心颜:怎么感觉这话有坑?

二五五、婚前恐惧症,大婚

“走!”他抱着她跃到不远处的马背上,向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姐姐~”后面传来阿珠惊天动地地哭喊声。

陆心颜:阿珠,以后有缘再见了,你保重!

很明显,阿珠骗了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她随口编的那些身世,说被吴桥逼着要她嫁给吴恩冲喜,都是在骗她。

她的护卫是钱万,那个功夫还在齐飞之上的钱万,之前陆心颜问钱万是谁的时候,她说只是恰好救了她和吴恩的命。

结合这一切,陆心颜知道,阿珠一直在骗她。

若是换了别人这般欺骗她,陆心颜应该会很生气,又或者,从一开始,那人就不可能待在她身边。

陆心颜并不是这般没有防备之心的人。

但对象是阿珠,陆心颜却没有一点被欺骗的感觉。

她觉得阿珠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欺骗她。

因为阿珠对她的依恋,是真的,从第一眼见到,她就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希望这小丫头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吧!陆心颜心想。

“在想什么?”温热的气息自头顶洒落,陆心颜靠在萧逸宸宽阔结实的胸膛,随着马的起伏而起伏,她慵懒道:“没想什么。”

要是她说她在想阿珠,萧大爷肯定会生气的,指不定会回头去找阿珠的麻烦。

他刚才气得差点想杀了阿珠。

一声冷哼从身后的胸膛传出,穿透她单薄的衣裳,震入她的身体里,“以后不许再想那死丫头,只准想我!”男人霸道道。

陆心颜撇撇嘴,心想如果我心里想却不告诉你,你还能剖开我的心看到不成?她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道:“知道了。”

那语气带着几分心不在蔫和敷衍了事,萧逸宸哪里听不出?他低头在她耳尖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啊!”他下口有些重,陆心颜尖叫一声,用手捂住耳朵,带着两分薄怒,“明天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前一天睡觉前耳朵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出现奇怪的痕迹,被封氏看到了,她不得被念叨死!

老人家最重这些俗礼,成亲前不得相见!

“不听话的惩罚!”

陆心颜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委屈的酸意。

她知道萧逸宸在意她,很在意她,若她出了什么事,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出来,所以她做什么都会考虑他的心情。

可是他却一味霸道,不许她有异性朋友,不许她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只想将她圈养在他身边,最好哪也不去,天天在家里等着他,只守着他一人。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但她不是这个时代的陆心颜,她是来自现代的陆心颜,她的未来本想她自己创造,即便因为某种原因加入了一人,她希望是携手共进,共面风雨,而不是躲在他的背后,做朵攀附他的菟丝花。

她天生就是长在野外的花朵,她需要阳光雨露的滋润,享受疾风暴雨的摧残。

若长期这样下去,她怕有一天她会受不住这样的桎梏,想逃离这样一个以爱为名的牢笼。

陆心颜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场婚姻到底要不要继续?若是不要,现在,还来得及…

可一想到真不要,心口处又有点闷痛,像被钝刀子割着似的…

怀中的小人儿突然安静下来,浑身散发着颓废沮丧的气息。

萧逸宸察觉到不对,低声问道:“咬痛你了?”

他其实有控制力度的,或许有点痛,但绝不会留下痕迹。

陆心颜咬着唇没吭声,她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耳朵痛不痛。

萧逸宸轻喝一声,马儿停下来。

他搂着陆心颜跳下马,与她面对面站着。

月儿有些亮,她的眼有些红,神情有些冷。

萧逸宸心口一窒,有种名叫恐惧的东西将他全身缠绕,令他手脚冰凉。

他从来没见过陆心颜这般神情。

她总是鲜活的、肆意的、灵动的,不管是撒娇嗔怒,都带着一点点张扬和狡黠。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她,安静冷淡,似在她面前设了一层无形的藩篱,要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萧逸宸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紧得没有一点缝隙,想要感受到她的体温,感觉她仍是他的。

怀中的人儿没有动,安静地任他搂着,没有出声。

看似顺从,更像无声地抗拒。

萧逸宸整个人眼前发黑,遍体生凉,像身处无边无尽的深渊里,他搂着眼前唯一的温暖,止不住颤抖地轻呼:“珠珠…”

她这样,是想要他的命吗?

那声轻唤,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悲凉,陆心颜鼻子一酸,心疼他又心疼自己,委屈得眼泪哗哗地掉。

有人心疼,才会觉得委屈。

没人心疼,委屈给谁看?

或者,她更多的是婚前恐惧症吧。

她搂住他的腰,抽噎着,“以后,不许凶我!”

他哪敢凶她,他什么时候凶过她,他宠她疼她爱她都来不及!

“不凶。”她开口说话了,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哑着声音道。

“以后,要尊重我的意见!”

“尊重。”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哪敢抗命?刚才他恨不得杀了那死丫头,她说放了她,他还不是立马放了?

哼!现在嘴上说得好听,以后谁知道!陆心颜鼓着腮帮子,“男人都是大猪腣子。”

萧逸宸:…“你生气,是因为觉得我凶你,不尊重你?”

他松开她,定定看着她撅起的嘴。

“难道不是吗?”陆心颜嘟哝着指控,“又霸道,又爱吃醋,不考虑我的感受,不问我的意见…”

霸道,他承认,爱吃醋,他也承认,可不考虑她的感受,不问她的意见,这话从何而来?

若是平时,陆心颜这样说,萧逸宸估计就一笑置之,当作小打小闹的情趣,但刚才,陆心颜的情绪明显不对,他清楚地感觉到,她有种想要跟他一刀两断的决绝,所以他不能放任不理。

“珠珠,我承认我霸道爱吃醋,可换你想想,若天天有女子对我献殷勤,你会不吃醋吗?”萧逸宸看着她半垂的眼眸,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咬牙加了一句,“像小金毛那样的…”

不行,当然不行!陆心颜眸中杀机一闪,不管是男是女,通通不行!

她抬起眼眸,有些吃味道:“你想有人天天对你献殷勤?”

“如果那人是你,我乐意之至,其他的,不要,无论是谁都不要!”

陆心颜扁扁嘴,心想算你会说话,要是敢说个是字,她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霸道吃醋,不算错吧?”

心机鬼!说这么多原来在套路她呢!陆心颜不上当,傲娇的一抬下巴,“看情况。”

“那我什么事情不考虑你的感受,不问你的意见了?”萧逸宸轻声问。

陆心颜不出声。

“如果有个人,当着你的面,说你不好,让我不要娶你,他会给我介绍更好的,你会怎么做?”

“像小金毛以前那样…”

怎么做?敢撬她墙角,不杀了他也要打个半死!还用问?!陆心颜暗想。

就像当初小金毛一样,她恨不得打死他!

再次无辜躺枪的金宇:我做错什么了?

萧逸宸继续问:“你会不会想杀了他?就像我刚刚想杀了阿珠?”

陆心颜眨眨眼,这么说,他没错,是她无理取闹了?

不对,不能被他绕进去!“我只是想想而已,但你是真的想杀!我没让你不见小金毛,你不让我见阿珠!”

“阿珠来历不明,小金毛身份摆在这,阿珠可能会伤害你,小金毛不会伤害我!”

他都给你下毒了还不会伤害你!?陆心颜差点冲口而出,想起与小金毛的约定,忍住了。

“阿珠不会伤害我的!”

萧逸宸道:“她或许不会伤害你,但她要带走你,让你以后永远见不到我,你觉得没有关系吗?在你心里,我那么不重要吗?见不见都没关系?”

他的语气有点受伤,有点冷,逆着月光的容颜深邃俊逸,朦朦胧胧像缭绕着一层绝美华贵的薄纱,美得有点看不透,又惊心动魄。

陆心颜瞧得心脏砰砰跳,不受控制道:“我没有不要见你,因为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那万一呢,万一我找不到呢?”他紧紧盯着她,寸步不让。

“万一…万一你找不到,我应该…应该会自己跑回来吧…”陆心颜犹犹豫豫道。

说实在,她根本没想过,萧逸宸会找不到她。

“应…该?”男人气息一冷,身上一点一点,聚上寒霜,令周边三尺的空气骤然下降。

萧大爷,生气了!

陆心颜打了个激灵,上前搂住男人的腰,睁大眼睛用保证的语气大声道:“一定!我一定会回来的!”

男人半垂着眸子,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陆心颜转转眼珠子,放软语气,“现在好晚了,明天还要早起,万一睡不好有黑眼圈怎么办?”

她故意可怜兮兮的,就不信他不心软。

萧逸宸无奈叹口气,浑身绷着的冷气散去。

他搂着她的腰身,狠狠压向自己,“小丫头片子,明晚,老子让你连求饶都喊不出!”

他凑到她耳边说的,身下紧贴着她的火热在那一刻苏醒,配着那暗哑又饱含深意的话,陆心颜浑身一颤,双腿发软。

他他他这话外之音,不是跟她开玩笑吧!?

直到萧逸宸将她带上马,继续向前走去,陆心颜脑子里还晕乎乎地回荡着那句话。

萧逸宸可不是那种随便说说的人!

不行不行,得自救!陆心颜想到那份契约,心中定了定。

然后转念一想,明明一开始是她觉得委屈,他在哄她的,怎么转眼,倒过来变成她哄他了?

这家伙的套路,真深!

将陆心颜送回欢喜院后,萧逸宸没有多留,他摸着她的小脸,“早点休息,等我明日来接你。”

陆心颜垂着头,乖巧地嗯了一声,脑子却盘算着自己的打算。

待萧逸宸离开后,陆心颜飞快地找出那份契约,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后,松口气。

不管了,先过了明晚再说!

她掀开被子,替萧逸宸缝制的里衣还差一点完工,她瞧着那里裤,唇边划过一抹邪笑,坏心一起…

第二天天没亮,陆心颜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人喊醒了。

闭着眼任由人折腾了好久,才缓缓睁开眼。

一睁开眼,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这画的猴子屁股似的妆容怎么回事?

“快打水来,洗掉洗掉!”她大声道。

吕嬷嬷连忙阻止,“不行不行!小姐,这京中新娘子出嫁的时候,都是画的这般模样!喜庆!吉利!”

陆心颜才不信,宫锦出嫁的时候,那妆就是她化的,也不见什么不喜庆不吉利!

她虽然打算今晚先逃过一劫再说,可没打算用这个鬼样子把萧逸宸吓个半死,或者将他吓得那个啥痿了!

“打水来,我自己化!”

她坚持,吕嬷嬷没法,只好去打水了。

等陆心颜重新替自己化好妆后,屋子里的人都惊叹了。

浓淡相宜的柳眉下,轻轻上挑的眼尾明媚妖艳,眸光流转间,勾魂摄魄,偏那水汪汪的眼底,又带着一丝清纯,这一媚一纯揉合一起,简直能要了人的命!

双颊上的那抹桃红,也不知她怎么弄的,像三月桃花开在脸上,还有那粉唇,本来粉嘟嘟的,如今涂了口脂,像刚刚水洗过的樱桃,看着就想让人咬一口。

门口传来抽气声,“珠珠姐!我要将你抢回去!”

严卿若站在门口,呆愣愣地看着陆心颜。

陆心颜粲然一笑,“卿若,你来了,快进来!”

严卿若知道陆心颜美,但没想到浓妆后的陆心颜,会美得比任何宝石还灿烂耀眼,光彩夺目!

“珠珠姐,别嫁了!跟我走!我养你一辈子,保证比萧世子对你还好!”

吕嬷嬷几人哭笑不得,正要说话,严卿若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卿若,你又胡说八道!”

屋中人顿时行礼,“见过长安公主!”

“不必多礼!”

“公主,你也这么早来了!”陆心颜站起身,大红色的嫁衣勾勒着曼妙身形,衬着那张绝美的脸,站在那,倾国倾城。

武蓁先前被严卿若挡着没看清,如今看清后,大大抽口气,“怪不得卿若想将你带走藏起来,连我都想将你藏起来了!”

严卿若先前被教训得耷拉着头,如今听武蓁一说,头刷地一下抬起,挺着胸脯,“对吧,长安表姐,要不咱们合伙将珠珠姐从萧世子手中抢走!”

武蓁饶有兴趣地问道:“珠珠,你说我们要是将你藏起来了,萧世子会怎么办?”

陆心颜一本正经道:“要不试试?”

吕嬷嬷捂着胸口,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武蓁抿唇一笑,“好了,不逗你了,看把你院里的人吓的。”

吕嬷嬷正松口气,突然又响起一道响亮的惊呼声,“陆姐姐!你今天好美,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能不能将你带回家去!?”

屋里一阵哄笑,跟在后面进来的封氏笑骂道:“小冬,别胡说!你陆姐姐,今天是要嫁给萧世子的!”

“能不能不要嫁啊!这么好看,嫁给别人太亏了,嫁到咱们家去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了。”宫小冬撞了一下宫倩,“七姐姐,你说是不是?”

吕嬷嬷捂回胸口:老天保佑,希望今天小姐平安出嫁!

这时,一些人陆续前来添妆,有许多并不太熟,屋里便安静下来,陆心颜客客气气地陪着那些贵妇人们说着凑趣话。

人来人往,陆心颜脸都笑僵了。

终于人走得差不多了,门外星罗带进来一个丫鬟,那丫鬟道:“奴婢是姚二夫人身边的小桃,二夫人身体不适,怕过来不吉利,特命奴婢将准备的添妆之物献给郡主。”

陆心颜轻轻皱眉,“义母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大碍,府上请了大夫瞧过,吃几副药,过几天就好了。”

陆心颜直觉不对劲,龙薪如果病了,怕传染给她而不来,这可以理解。

但龙薪来不了,以她们两人的关系,绝不会随随便便派个丫鬟过来,最不济,派来的也应该是她的贴身嬷嬷,而不是一个以前陆心颜去姚府,见都没有见过的眼生丫鬟。

“吕嬷嬷,将礼收下!赏!”

“是,小姐。”

吕嬷嬷收过礼后,塞了个红包给小桃,这是礼数,小桃也不推辞,“奴婢谢郡主赏!郡主,礼物送到,奴婢先告辞了。”

“星罗,送客。”

屋子里此时剩下的都是自己人,陆心颜问武蓁,“公主,姚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武蓁也有些奇怪,陆心颜与龙薪的关系不是秘密,陆心颜母亲早已去世,龙薪身为义母,按理当担起一半为母的责任,鉴于当初龙薪收陆心颜为义女,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她牵制住龙天行,所以龙薪对于陆心颜的婚事不出头,勉强也说得过去,但今日派个丫鬟过来,未免有些过份了!

陆心颜还想再问,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覆在她的手上,“珠珠,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有什么事,等成亲以后再说!”

封氏的话似有言外之意,陆心颜微怔,却在看到封氏慈爱的笑脸后,收起了心思。

本打算今日龙薪过来,她将姚雪介绍给龙薪,让她喜上加喜,现在只好再往后推了。

封氏说的对,今日她成婚,就算真有什么事,她能够不成婚直接跑出去不成?

真要那样,估计萧逸宸会气得省了礼数,直接就将她扛到新房办了她!

想起他昨晚说的那句话,陆心颜浑身一抖,不敢有半点别的想法了。

“太后娘娘贺礼到,皇上贺礼到,萧贵妃贺礼到,孔淑妃贺礼到…”

外面传来林公公的高喝声,陆心颜是新娘子不好出面,是陆子仪接的。

外面的宾客们见到摆满整个正厅珠光宝气的贺礼,惊呼声不断。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皇宫之物,太美了!”

“瞧那珠子,有鹅蛋大了吧?天啦,得值多少银子?”

“那是什么料子?怎么我一时看到的是黄色,一时看到的是绿色?”

“你们孤陋寡闻了吧?那是江临今年刚上贡的贡锦彩虹锦,听说前天到的,第一批只有三匹,太后萧贵妃和孔淑妃各得了一匹。”

“哇!这珠珠郡主太有面子了吧?这么新鲜的东西,太后居然随手就赏了过来!”

正厅里不少宾客围着宫中送来的贺礼议论纷纷,欢喜院那边则迎来另一波欢庆。

“新郎倌来接新娘子啦~”

随着外面一声高喝,欢喜院的人,连忙守在院子门口,“快,守好守好!不能让小姐这么轻易被接了去!”

严卿若拉着武蓁,还有青桐夏知,四个伴娘,站在院子中央,“等会让哥哥他们好看!”

本来姚雪是要当伴娘的,但龙薪没来,没有相认,不好露面,便由夏知代替她了。

喜庆的日子,只要闹得不出格,怎么闹都让人欢喜高兴,越闹越好。

陆心颜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好奇地盯着门外,想看看这次她们会怎么闹,萧逸宸又会不会顺着她们的意闹起来。

守在二门处的是两个安康伯府岁数小的小姐和少爷,两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看着闹轰轰地来了一群人,吓都快吓哭了,收了红包,赶紧跑开开了门。

到了欢喜院外,站在外面的是星罗,看着迎亲的人人头涌涌,以萧逸宸为首几个,个个俊美非凡,也不怯场,按着严卿若的吩咐,高喝一声,“要想迎走咱们家小姐,行,先过了文斗这一关。”

有人喝了一声倒彩,“文什么斗?直接抢,拳头硬的说话!”

星罗双手一叉腰,瞪向来人,“你谁?懂不懂规矩?报上名来!”

那人穿着一身绛红,面上神彩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娶新娘子。

他得意道:“我乃新郎倌…的小师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金宇是也!”

陆心颜在屋里听得噗嗤一声,这小金毛怎么跑来了?

不是说袁修苏盛的案子不审清楚,相关人等都不得随意走动吗?

难道是案子有了进展?

星罗听他说‘我乃新郎倌…’的时候,故意停顿了好久,分明是想占她小姐便宜,啐了他一口,“呸!一边去!未来姑爷,先派谁来第一局?”

“去掉未来!”往日里一向清冽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气,更加动听,陆心颜忍不住翘起嘴角。

星罗:“嗯?啥?”

“三师哥,人家姑娘没喊错,还没行礼入洞房,现在就是未来姑爷…哎哟三师哥,你干嘛打我的头?”金宇的声音到后来委屈巴巴的。

陆心颜抿着唇笑,心想:这么没眼力见,活该你被打!

星罗很快反应过来,“未来姑爷,您要我们喊您姑爷也成,如果您能用最快的速度过了这关,怎么喊都行!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后面严卿若的声音最为响亮,“是!陆姐夫,你要是过不了关,我可要改口了!”

陆心颜一听这话,感觉要糟。

果然,她这念头刚起,便听外面数声尖叫齐响,“快捡银子!好多银子!”

院中严卿若武蓁几个,本来摩拳擦掌,想大斗一场,转眼眼睁睁地看着欢喜院里外,下起一阵银子雨。

院门口哗啦啦涌进一堆人,将星罗几人淹没在其中,根本没人拦得住。

原来镇国公府带来的丫鬟婆子,以及安康伯府的丫鬟婆子,还有一些看好戏的夫人小姐们带来的下人,以及一些岁数小的小姐少爷们,一看到漫天的银子雨,回过神后一窝蜂疯抢。

二五六、大婚,圆满

平日里,要是下人们这样没规矩,主子们均会觉得丢了脸,可今天是成婚大喜的日子,越是多人抢越欢喜越热闹,连一些凑热闹的小姐们都跟着抢银子玩,谁会去斥责没规矩?

这样的结果,便是欢喜院的院子,迅速被人群攻占,什么文斗过关才可以进院子之说,早就被人抛到脑后了。

严卿若几人瞧得目瞪口呆,“陆姐夫,你作弊!”

伴郎之一的严玉郎瞧着也挺无语的,亏他为了今日文斗,还在家里狠狠背了几天诗词,结果,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过他是伴郎团之一,总得站在新郎倌这边,便道:“妹妹,方才说了最快速度过关即可,可没限定用什么法子!”

严卿若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长安表姐,哥哥是不是很坏,胳膊肘子往外拐,以后咱们都不要理他!”

严玉郎:谁胳膊肘子往外拐了?不帮你哥追媳妇,还在中间挑拔离间!?真想找个人收了你!

“长安表姐,咱们也去捡银子吧!”严卿若看着满院疯抢的人,觉得好玩,心中蠢蠢欲动,也想跟着抢一抢,心中暗道这萧世子真大方,人家接新娘子洒铜板,他洒银子,为了早点见到新娘子,下这么大的血本,也是没谁了。

“别跟着胡闹。”武蓁无语,方才是谁气愤不已,转眼一看热闹什么都忘了,还想跟着凑上一脚,“守着,别让珠珠轻易让人接了去!”

“对,下一关武斗,绝不能放水!对着咱们几个女孩子,陆姐夫总不好真动手!”严卿若道:“不过他要是再洒银子怎么办?”

武蓁肯定道:“不会的,萧世子肯定不想别人先他看到珠珠穿嫁衣的样子。”

严卿若道:“长安表姐说的对,这关咱们要守好了,不能让陆姐夫轻易过。”

银子捡完了,丫鬟婆子们各归各位,怀里揣着白花花的银子,个个欢喜得脸上像开了花似的,心想要是别家新郎倌都像萧世子这般大方就好了,光靠跟着主子去吃喜酒就能发大财了!

青桐站出来道:“姑爷,你用‘非常手段’过了第一关,咱们姐妹们认了,这第二关,萧世子是打算用同样的手段,还是按规矩武斗?”

“按规矩!”他媳妇穿嫁衣的样子,怎么能让别人轻易瞧了去?

严卿若朝武蓁眨眨眼,意思是说武蓁说对了,这关萧世子不洒银子了。

青桐瞟了一眼站在萧逸宸身后的公孙墨白,露出几分意外。

没想到已经挑明立场了,他还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萧逸宸伴郎的身份。

这个时候不是问话的好时候,青桐没有多想,“姑爷,第一局派谁出战?”

“所有局都是我,一起上,速战速决!”

严玉郎:那你叫我们来做什么?当摆设吗?

公孙墨白嘴角噙着笑,看不出情绪,武昇默不出声,有几分心不在蔫。

只有金宇莫名其妙地暴走,“靠!三师哥,你让我们做伴郎是为什么?你也太猴急了吧?”

“不是我想,习俗如此。”

人群中传来爆笑,也不知是笑萧逸宸的心急,还是笑几个伴郎是有史以来最无用武之地的伴郎。

严卿若不甘心道:“陆姐夫,哪有这样的?不行,一个一个来!”

萧逸宸亲自上,还所有局都上,她们哪有胜算?

她在这里吼着,萧逸宸已经跟青桐打上了,严格说来,不是打上,而是萧逸宸轻轻挥了挥袖子,直接点了青桐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严卿若:奸诈,陆姐夫太奸诈了!亏她还想着她们是女孩子,对方不好出手,可人家不动手,点你穴道让你动弹不得!

功夫最好的青桐都被一招制住了,她连三角猫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了。

严卿若眼珠子一转,向一旁打扮得可爱精致的宫小冬和宫倩招招手。

宫小冬眼睛一亮,拉着宫倩跑过来。

严卿若附在她们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便见宫小冬不住点头,趁着人多没人注意,悄悄跑到了新娘子屋里。

萧逸宸掸掸袖子,云淡风清道:“下一个谁来?”

剩下的三人武蓁严卿若夏知,就夏知有功夫,她看了武蓁和严卿若一眼,意思是问她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蓁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鬼点子比较多的严卿若,严卿若笑眯眯道:“陆姐夫,我们三个一起,也打不赢你一根手指头,所以我们认输。”

来吃喜酒的吃瓜群众们有些不乐意了,这迎新娘子就是想看新娘子家的人刁难新郎倌,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实在太扫兴了!

“齐飞!”

“少爷!”

“跟小金毛耍耍!”

金宇:“什么?”什么东东?他是伴郎,为什么要跟新郎倌的护卫比划?

齐飞已经一拳招呼过来了,金宇连忙伸手一挡,齐飞趁机小声说道:“少爷是叫我们表演给少夫人家里的客人们看,让大家乐呵乐呵。”

“有没有搞错?这是将我当猴耍吗?我不干!”金宇气得想跑,奈何他身手比齐飞差了半截,齐飞缠住不让他走,他便走不了。

齐飞故意耍些好看不中用的花把式,将金宇耍猴一样耍得狼狈不堪,惹来那些贵妇小姐们,还有一些小少爷们一阵叫好声。

此时屋里的陆心颜奇怪地看着刚才跑进来,坐在她身边的宫小冬与宫倩,两人一左一右紧紧挽着她的胳膊。

“小冬,七妹妹,你们这是干什么?”

陆心颜扭头问向宫小冬,宫小冬与宫倩一起,基本做什么事情都是宫小冬拿主意。

宫小冬还没回答,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团火红的身影,逆光而入。

那光只是亮了一瞬,很快被便关上的门隔绝在那。

陆心颜呆呆看着进来的人,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大红色的喜服衬得来人神采飞扬,清贵矜傲,棱角分明的轮廓,五官完美精致,浅色的琉璃眸深不可测,两团炙热的火焰灼灼燃烧其中,散发着耀眼璀璨的光芒。

他身上向来披着一层疏离清冷的寒冰,此时却如沐浴在阳光下,寒冰早已化作潺潺流水,只让人觉得如三月春风般舒适。

他站在那,完美高贵得像从画中走下来的谪仙,只看一眼,便是永恒的沦陷。

陆心颜此时脑子里一片浆糊,看着那人走向自己,心脏处像有人在擂战鼓似的,咚咚,咚咚,好快,好激烈。

“娘子,你流口水了。”戏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啊?”陆心颜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紧紧闭上唇,使劲咽了咽口水,心里不断尖叫,天啦!今天萧世子今天帅出天际了!她受不了,怎么办怎么办?好想将他扑倒!

“娘子,你今天,好美。”萧逸宸双眼冒火地看着一身红衣的陆心颜,只恨不得此处便是他们的新房,这样他就可以直接撕了那妖娆的嫁衣。

他眼里侵略的意味太明显,陆心颜面上发热,有些不敢直视。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不许带走陆姐姐!”

旁边的宫小冬鼓着小嘴,看敌人似地看着萧逸宸。

严姐姐说了,这人虽然长得好看,却是要跟她抢陆姐姐的坏蛋,要是陆姐姐被抢走了,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她绝不能让他将陆姐姐抢走!

陆心颜抿唇偷笑,怪不得宫小冬和宫倩会突然跑进来,原来是这个目的!她倒想看看,萧逸宸对上宫小冬这个半大的小丫头,会有什么法子打发?

“陆姐姐是我的新娘子,我自然是要带走的。”萧逸宸用尽量温和的口吻道:“小冬,你要是让我带走她,以后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要什么给什么?宫小冬一下子瞪大了眼,她在家中虽受宠,但云氏不是会纵容孩子的人,该给的给,不该给的坚决不给。

宫小冬瞬间动摇了。

皱着小眉毛纠结了一会,又瞅瞅陆心颜,最后艰难地下了决定,“不行!没有任何东西重要得过陆姐姐!”

陆心颜很有些意外,宫小冬性子单纯直爽,像云氏,一点不娇气,她很喜欢,但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没想过在宫小冬心中的地位,居然这么高,萧逸宸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都没能打动她!

萧逸宸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媳妇儿不只桃花多,在小孩子中也这么受欢迎!

想想阿珠、小荷、严卿若,再看看眼前的宫小冬宫倩,萧逸宸一阵头疼,看来以后他的情敌更多了!

他媳妇儿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幼,他都得防着!

“小冬,你喜欢男娃还是喜欢女娃?”

宫小冬不明白他为什么变了话题,还是老实答道:“我现在有了妹妹,我喜欢妹妹,要是有弟弟,我也喜欢。”

“我和你陆姐姐成婚后,生个男娃给你玩好不好?”

“萧逸宸!”陆心颜瞪大眼,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当着小孩子说这样的话,谁要给你生儿子?!

“不想跟我生儿子,那你想跟谁生?”男人似看穿她内心的想法,双眼危险地眯起。

陆心颜的气势瞬间怂了,“我…我喜欢女儿…”

“那先生女儿,再生儿子。”萧逸宸顿时眉开眼笑,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整张脸熠熠生辉,俊美得让人呼吸停顿。

要生你自己生,我才不要生!陆心颜小声嘀咕,看着男人有些危险的眼神,不敢出声。

宫小冬好奇地看着两人,“怎么生孩子?”

陆心颜猛地咳嗽,忍不住又瞪了一眼萧逸宸,萧逸宸浅笑如风,“两人成亲后就可以生孩子。”

宫倩怯怯来了一句,“四姑有小宝宝了,她会生个弟弟的。”

宫小冬道:“对!阿娘生了妹妹,四姑生个弟弟,弟弟妹妹都有了,我们不需要陆姐姐生孩子,我们只要陆姐姐!”

说得好!陆心颜在心里欢呼一声,斜眼看向萧逸宸,心想连两个小丫头都搞不定,看你还有什么招!

看着媳妇儿幸灾乐祸的眼神,萧逸宸忍着将两个小丫头扔出去的冲动,深吸口气,“小冬,七妹妹,你们知道我与你们陆姐姐成婚后,你们要如何称呼我?”

宫小冬道:“陆姐夫?”

“没错,陆姐夫,以后我是你们的姐夫,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就可以找我,我帮你们出头!”

宫小冬切了一声,“我有三个哥哥,还有陆哥哥,严哥哥,四姑父,谁敢欺负我?”

萧逸宸:…

抓狂!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精明!

他这时深深羡慕起李钰来,当初李钰娶宫锦时,两个小丫头可没这么多花招!

外面传来阵阵喝彩声,萧逸宸灵机一动,轻轻一跃,单脚站在一张玫瑰椅背顶上,飘飘欲仙。

宫小冬睁大眼:“哇!好厉害!”

随即欢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萧逸宸眼皮一抽,这小丫头当他是耍杂耍的?

心里虽这样想,却是身形一动,换了一个更高难度的动作。

“好看好看!再来一个!”宫小冬拍得手心都红了,宫倩亦高兴得满脸通红。

萧逸宸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最后又落回椅背顶上,单脚站立,却稳如松柏,一丝晃动也没有。

宫小冬和宫倩激动得站起身,宫小冬道:“七姐姐,陆姐夫好厉害,比我在乡下看的耍杂耍的还要厉害!”

耍杂耍的?陆心颜捧腹大笑,想不到一世英明的萧世子,在两个小丫头的眼里,不过就是比耍杂耍的厉害而已!

她笑得想打滚,萧逸宸哀怨地看她一眼,心想这会丢了脸,晚上定要加倍讨回来!这一想,又卖弄地耍了几个又帅又难的姿势。

宫小冬和宫倩掌声不断,高兴得差点就要打赏了,见萧逸宸突然停下,两人手拉着手跑过去,拉着萧逸宸的袖子,“陆姐夫,陆姐夫,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萧逸宸摸着两人头上的发髻,“还想看是不是,我让人表演给你们看。”

“好啊好啊,谁?”

“来,跟我出来。”

两个小丫头屁颠屁颠地跟在萧逸宸后面出了门。

陆心颜:…这样就被收买了?

“无涯!”

“少爷,有什么吩咐?”

“耍杂耍给她们看,耍到她们不想看为止!”

“什么?”秋无涯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正想再问,宫小冬与宫倩已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袖子,兴奋道:“无涯哥哥,快,快表演杂耍!”

秋无涯:…

再抬头,只见红色身影已快速闪入新娘子房间内!

萧逸宸看着憋着笑的陆心颜,脸一黑,“很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了!哈哈哈…”陆心颜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会,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萧大爷怎么一声不吭?

陆心颜止住笑,萧逸宸幽幽看过来,“这笔账记在你头上,今晚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陆心颜笑脸僵住:…

忍不住嘀咕,“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她们这么做的!”

萧逸宸霸道道:“不管,反正因你而起!就得你来还账!”

陆心颜不服气地鼓嘴,“你凶我?”

这话一出,萧逸宸立马宠溺又无奈地看着她,“这也算凶你?”

“就是凶我!你就欺负我,我还没嫁过去呢,你就欺负我,以后你肯定会欺负我…唔…”

男人突然走近,弯腰堵住她的唇,浅尝即止,叹息道:“我哪里舍得欺负你?”

“你说的?可不许欺负我!”陆心颜双眸一亮,意有所指。

萧逸宸此时并未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看着她精致娇艳的小脸蛋,很想亲亲摸摸,又怕弄花了她的妆,最后捏住她的手,柔滑的手感在指腹间荡漾,“一辈子都不会欺负你,只让你欺负。”

陆心颜展颜一笑,眸中狡黠一闪而过,“说话算话!”

“好了,我出去了,你在这里乖乖等着。”

“等等!”陆心颜叫住他,起身拿起帕子,轻柔地擦去他唇上的口脂,“这样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萧逸宸眸光幽暗,喉头滑动,狠狠搂住她揉了几揉,陆心颜惊呼一声,面上飞红,嗔怒地抬手捶她,那似嗔非嗔的神情,妩媚风流,勾得萧逸宸差点克制不住,只想将她狠狠压在床上蹂躏一番。

他松开她,后退两步,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蹿上的欲火,“乖乖等着出门。”

一系列祭拜流程后,陆心颜由陆子仪背着出了门。

大约是对这个家真没什么感情,出门的时候,陆心颜没有哭,连点伤感都没有。

这个家里,她唯一有感情的,只有陆子仪,但两人的感情断过好几年,所以并没有太伤感,反正嫁与不嫁,他们的兄妹情不会变。

快要上花轿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珠珠。”

陆心颜掀开盖头一角,只见远处站着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林如乔、阮氏、林星寒、林星语、邱芸、韩琴、囡囡,还有白芷。

她的眼眶刷的红了,“舅舅,舅母,芸姨,白芷,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林如乔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白芷,身体不好,不是说十五左右才回来吗?

萧逸宸牵住她的手,“舅舅说你是她唯一的外甥女,他一定要亲眼看着你出嫁,我安排人护送他们来的,走的小路,比走大路省一半的时间。”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讨厌!陆心颜眼泪哗哗流。

“想给你惊喜。”萧逸宸道:“我知道那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陆心颜哭得更凶了,她以为嫁人不过就这样,因为这个家并不是家,所以没有点半点伤怀。

可当林如乔一行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出嫁的心情,好像一种植物,本来在一个地方生长得好好的,却要生生移植到另一个地方,那种对未来茫然无措的无助感,以及与原生家庭生生割裂的痛苦,便在这一刻袭上心头。

“别哭了,妆哭花了,成个丑新娘,会被人笑话的。”封氏上前轻声安抚。

陆心颜抽抽噎噎地止住泪,因为萧逸宸道:“我安排舅舅们去镇国公府,等会你与他们好好聚聚。”

林如乔几人是陆心颜外祖家的人,按礼说是不好去的,但萧逸宸这般安排了,外人也不好有什么意见。

陆心颜高高兴兴地上了花轿,心里觉得好圆满。

青桐醒目的送了湿毛巾,和陆心颜的化妆品,让她在轿子里补妆。

花轿到了镇国公府后,跨火盆,拜堂,送入洞房。

洞房里闹轰轰的一群人,在众人的起哄下,萧逸宸万分不情愿地掀开陆心颜的盖头。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一点不希望自己媳妇儿的样子被人瞧了去。

屋子里一阵抽气声,半晌没有人出声,除了陆心颜这边的人,其他人全体失声。

萧逸宸不高兴地道:“看够了都滚出去!”

金宇瞧瞧萧逸宸,瞧瞧陆心颜,从早上起一直堵在心里的难受,此时更加难受了。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萧逸宸娶了妻,还是因为陆心颜嫁了人,反正他此时觉得,这对新人好碍他的眼。

三师哥讨厌,三师嫂更讨厌!

金宇第一个跑了出去。

第二个出去的是公孙墨白,他只是随意瞧了瞧陆心颜,虽有惊艳欣赏,却别无他意,反而眼光扫过一旁的白芷时,眸光无意中暗了暗,似有万种情绪在其中翻腾,最后却被垂下的长睫遮住,再抬眸已归于平静。

严玉郎羡慕地啧啧两声,不是羡慕萧逸宸娶了这么美的新娘子,而是羡慕他娶了心爱的女子,看了眼立在严卿若一旁的武蓁,暗自紧了紧拳头,走了出去。

武昇有些失神地看着陆心颜,只觉是心口闷闷的,不知道为何,这种情况自萧逸宸表现出对陆心颜有意后,每次见到她,总会如此,他想不明白,无精打彩地跟在严玉郎后面走了出去。

其他一些公子哥们,个个厚脸皮地想多看看新娘子,被萧逸宸黑着脸赶走了。

把那些公子哥们气得脸都变形了,心里暗戳戳地想着,等会一定要将萧逸宸灌醉,让他今晚洞不了房!

将人赶走后,萧逸宸亲自去将林如乔等人带进来,然后前往前厅招呼客人去了。

林如乔身为男子,说了几句后,便离开新房,让阮氏邱芸陪陆心颜说话。

几人欢喜地说了一会话后,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见人的小荷突然跑进来了。

“小荷,你之前跑哪去了?”青桐问道。

“我跟小猴子玩去了。”小荷嘻嘻一笑,“小姐出门的时候,我站在宾客中,不过你们没看到我,我不只看到了你们,我还看到了…”

她故意停下。

“别卖关子,快说!”

“我看到了掠月姐姐和田叔,还有梳云姐姐…”

“他们人呢?怎么不带过来?”陆心颜听到他们的名字,连忙问道。

“掠月姐姐得了风寒,怕传染给你,田叔陪着她,掠月姐姐说等她病好了,再亲自前来给小姐道喜。”

“那梳云呢?”

“梳云姐姐说,她现在的身份会给小姐丢丑,所以没有上前。”

“胡说!”陆心颜道:“我什么时候嫌弃她的身份了?”

“小姐别急,我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让小猴子拦独好她,不让她走!”小荷道:“小姐,你要是想见,我现在将她拉来。”

“我陪你一起去。”青桐道,怕小荷力气小,拉不动。

两人出去后,不一会便将眼红红的梳云带回来了。

她穿着华丽,神色上看不出过得好不好。

“小姐,梳云给您请安了。”梳云跪在地上磕头。

“以前都不用行这么大的礼,现在身分高了,反倒客套起来了?”陆心颜将她扶起来,“在龙府过得如何?”

二五七、花烛夜

梳云道:“我一去龙府,龙爷就回老家祭祖去了,又恰逢龙家有个子侄成婚,这两个月龙爷一直在福北,过几日回来。”

“府上那些人有没有没欺负你?”

梳云笑了笑,“我是小姐身边出去的人,怎会让人欺上头丢小姐的脸?”

也是,梳云的性子不同于掠月,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陆心颜心中安定下来,“你呀,以后别说什么怕你现在的身份给我丢脸之类的话,我以前买你和掠月回来都没嫌弃过,现在怎会嫌弃?在龙府里,不管有谁欺负你,尽管欺负回去,大不了回来我身边,再慢慢找个如意郎君!”

“知道了,小姐。”梳云低下头,眼眶湿润。

邱芸提议,“今儿个人这么齐,要不要喝点酒庆祝一下?”

“不要!”严卿若白着脸尖叫一声,似听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惹得众人齐齐将目光聚在她身上。

武蓁面色也白了,“前头差不多结束了,要不咱们先走吧。”

“对对对!陆姐夫要是回来看到咱们还在,肯定会生气的!”严卿若连忙附和,“大家要是想吃酒,咱们找个地方单独去吃!”

反正只要不让陆心颜喝酒就行了,喝了酒的陆心颜实在太可怕了,严卿若觉得自己胸口突然疼起来了。

阮氏带头站起来,“珠珠,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舅母,不能多留会吗?”陆心颜拉着她的手,渴求地看着她。

那眼巴巴的眼神,让阮氏生出原来陆心颜也是个娇娇女儿家,也有会害怕的事情,比如成亲。

阮氏温柔地摸摸陆心颜的头,“我和你舅舅几个,会在京城留几天,过两天再来看你。”

屋子里的人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严卿若临走前,不知跟小荷说了句什么,小荷惊得瞪大眼,连忙跑开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陆心颜惆怅了一阵,收拾好心情,“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晚上不用伺候了。”

青桐夏知几个互看一眼,“是,小姐。”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喜娘弱弱道:“郡主,这接下来还有一些礼…”

陆心颜给了她一个大红包,“我又不是第一次成亲,接下来怎么做我清楚的。”

听到这话,喜娘心里的情绪实在复杂得很,面上笑着接过红包走了。

屋里静下来,只有龙凤红烛燃烧的滋滋声,陆心颜从带来的箱笼里,拿出婚纱…

前厅的宾客有心灌醉萧逸宸,特别是之前看到新娘子陆心颜,又没看够的那些年轻公子哥们,一个个又恨又妒,卯足了劲,想将萧逸宸灌醉。

奈何伴郎团太强大,不需要别人,只要一个武昇一拿出来,所有人都老实了。

现在二皇子武辙出了事,即便最后隆德帝念及亲情将他放了,以后这皇位继承人也轮不到武辙,那剩下的几位皇子里,有如日中天的镇国公府,三皇子武昇的机会最大。

金宇也极想与萧逸宸拼酒,可酒杯一举起,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便被萧逸宸扫过来的眸子给震住,默默地自己一口干了。

所以最后萧逸宸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杯,便潇洒地挥挥衣袖,走向新房,留下一群羡慕嫉妒恨的单身狗。

快到内院的时候,突然一团桃红色的身影夹着腻人的香风袭来,萧逸宸下意识往后一退,桃红色身影摔倒在他脚下。

“哎哟~”一声甜到发腻的娇声响起,“表哥,瑶儿崴到脚了~”

萧逸宸眸色一沉,声音染上冷意,“来人,送表小姐回去。”

地上的女子抬起勾画得精致妖媚的小脸蛋,楚楚可怜道:“表哥,丫鬟们都去前院帮忙了,表哥你扶瑶儿起来好不好?”

她狐魅的双眼贪婪地看着俊美无双的萧逸宸,毫不掩饰心中的爱慕。

萧逸宸看也不看她,“齐飞!”

原想躲过一劫的齐飞,听到萧逸宸动怒的声音后,不得已现身。

“送表小姐回去!”萧逸宸警告地看了一眼齐飞,“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齐飞后背一凉,“是,少爷!”

蒋梦瑶尖叫道:“表哥,瑶儿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怎么能让一个低贱的下人碰瑶儿?”

齐飞:恶,谁想碰你?就你那样,白送我我都不要!

萧逸宸厉声道:“你既知自己是大家闺秀,不好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跑到前院这里做什么!?”

他声音里带着指责,蒋梦瑶眼圈一红,委屈道:“是堂姨母让瑶儿过来,请表哥过去,说有事找表哥商议。”

蒋梦瑶口中的堂姨母,是萧逸宸的母亲,镇国公夫人蒋氏,蒋梦瑶是蒋氏庶堂妹的女儿。

一瞬间,萧逸宸全身冷得可怕,像六月突然降飞霜,面上阴沉如墨,仿佛暴风雨来临那一刻。

蒋梦瑶吓得全身发抖,以往萧逸宸虽然一直冷冰冰的,对她不假辞色,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可怕过,那渐渐染上猩血的眸子似要吃人一般。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的声音让蒋梦瑶如处冰天雪地,她磕磕碰碰道:“知…知道,表哥大婚的日子。”

“你知道我的婚事,是皇上赐婚吗?”

“知…知道。”

“你知道如果我在新婚夜冷落新娘子,便是欺君大罪吗?”

那声音越来越冷,简直要将人冻成冰,蒋梦瑶吓得快哭了,“瑶儿…不…不知道,瑶儿只是按…堂姨母吩咐,来…来请表哥。”

“你知道你身上的香,是什么香吗?”

“瑶儿…不知道,是堂姨母…送…送的…”

“这香,单独使用无事,但若与酒合在一起,便是…催情香!”

蒋梦瑶如遭雷劈,她虽然爱慕萧逸宸,却还没有自甘下贱到自荐枕席这种地步!还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哭着解释,“表哥,瑶儿不知道,瑶儿虽然爱慕你,可瑶儿绝不敢算计表哥你!”

“回去将我刚才说的话,转告…母亲!”

他知道蒋梦瑶爱慕虚荣,妄想攀上他,但他一直任由蒋梦瑶留在镇国公府,亦是知道这个表妹,还没有无耻到这种地步!

蒋梦瑶哭哭啼啼地走了。

萧逸宸的心情降到冰点,他的母亲,呵呵…

猛然间,他面色大变,想起新房里的陆心颜。

若刚才是调皮离山之计,那陆心颜…

在念头生起的那一刻,萧逸宸已运起真气,跃向新房处。

门猛地推开,双眼所及之处,只有满目喜庆的红色,那张婚床上,他魂牵梦萦的新娘,不见身影。

“珠…”萧逸宸撕心裂肺的呼喊正要冲口而出,突然一道靓丽的身影,从内室走出来。

“你回来了?”

头发高高盘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两缕碎发垂于脸颊两侧,调皮地轻轻晃动,长长的头纱垂在脑后,一字领的设计,让白皙的脖子与锁骨,以及圆润的肩暴露在空气中,合体的大红色婚纱包裹着曼妙玲珑的身段,下摆处的鱼尾设计缓缓绽放开,高贵美丽,娇艳妩媚。

陆心颜浅笑盈盈,唇边笑意在触及萧逸宸眸中还未褪去的腥红时,微微敛住,“萧世子,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还在寒冬的萧逸宸,此时如回到温暖的春天,从冷酷的冰雪王子变身温柔的阳光王子,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心颜,眸里暗火滋生,“都成婚了,还喊萧世子?”

“喊习惯了嘛。”陆心颜转了一个圈,得意地炫耀,“这身衣裳好看吗?”

萧逸宸眸光更暗,“好看,不过只许穿给我一人看!”

霸道!陆心颜白了他一眼,嘴上却邀功似地道:“除了我,你是第一个看到的,连小荷青桐她们都没看过,我偷偷做的。”

“真乖!”萧逸宸轻轻一笑,颀长华贵的身形,慵懒中带着侵略的气势,走到陆心颜面前。

陆心颜心跳快了两拍,莫名有些不敢与他对视,“看过了,接下来喝合卺酒。”

喝酒?不错的提议。

萧逸宸眸光闪烁,取了两杯酒过来。

两人手臂交缠,气息交织,在暧昧的气氛中,将杯中酒饮尽。

咦?这味道…

怎么淡得跟水似的!

(严卿若:陆姐夫快夸我!是我让人换的!珠珠姐喝醉酒太可怕了!)

萧逸宸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本来十分期待,今晚某个小女人醉酒,扑到他身上,嚷着要软绵绵。

可现在…

明日非要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个偷懒了!?

(小猴子:哈啾,谁在骂我?)

萧逸宸瞅了一眼眼前的小人儿,那白得耀眼的锁骨在眼前晃荡,瞬间有股热气从胸腹间升腾。

“萧世子,那个…”

腰身一紧,吓得陆心颜将后面让萧逸宸去洗漱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媳妇儿,春宵苦短~”

萧逸宸将她手中的酒杯一夺,往桌上一扔,拦腰抱起。

“等等!”陆心颜搂着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你…你先去洗漱!”

“媳妇儿,等会,一起洗…”他热呼呼的气息,喷在她耳颈边,酥酥麻麻的,像蚂蚁在爬。

陆心颜不自觉喘了一下,坚定道:“不…不行!”

她气息又短又软,坚定的语气,在这洞房花烛夜里,不像拒绝,反而像缠绵的邀请。

萧逸宸的自制力,早就已到边缘,此时哪里还受得了,不由分说便将人放在床上,高大健壮的身躯,紧紧压下去,严丝合缝。

“你…你快起来…”陆心颜双手推他,被男人一手抓住,固定在头顶,火热滚烫的唇,带着微醺,强势地吻下来。

“唔…”所有的话,通通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霸道而炙热的吻,那粗重而不加克制的气息,那放肆迫切的大手,让被吻得缺氧而脑袋发晕的陆心颜意识到,这次,他想来真的。

陆心颜猛地想到他昨晚说的话,让她连求饶都喊不出,猛的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些,“萧…萧世子,我…我有话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嘶…婚纱下摆被撕裂的声音。

她熬了几个晚上,穿了不过两刻钟,这混蛋就这样撕了!?

陆心颜咬牙道:“这裙子我做了几个晚上…”

“嗯,缝缝就好了。”男人贪婪的大手顺着撕裂处伸进去,手指下的触感让他浑身紧绷,浑身的火如火如荼地燃烧起来。

缝?缝好了再给你撕!?想得美你!

那手极不安分,陆心颜面红耳赤,再下去只怕自己先把持不住,反把人扑倒了,于是也不管婚纱了,“萧…萧世子,你还记得那份成亲协议吗?”

男人直接了当,“不记得。”

陆心颜后面的话又给堵了。

若他说记得,她就可以顺势将上面的内容说出来,可他说不记得…

没关系,还有后招!

陆心颜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协议,“不记得没关系,再看一遍,上面说了…萧逸宸!”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一手抓过,运气一甩,甩到那龙凤烛上,火光瞬间大盛。

陆心颜眼睁睁地看着那份协议,在她眼前成了灰烬。

萧逸宸慢悠悠地自她胸前抬起头,带着两分邪气看着她,“什么协议?拿出来看看!”

“你…”你个混蛋!陆心颜怒目而视,“你…你欺负我!出门前你才说过,你不会欺负我的!”

鼻尖上被轻轻刮了一下,痒痒的,一直到心底。

男人幽幽笑了,绝美得像个妖孽!

陆心颜的怒火突然就消失了,满心满眼只有男人魅惑到极致的笑,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似的,不知今夕何夕。

男人俯下身,性感撩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傻丫头,这不是欺负,这是在疼你…”

说完后,快速而精准地攫住她的唇,再不给她找借口的机会…

婚纱直接被撕成了两半,露出完美无暇的风景,陆心颜刚觉得有点清醒,很快又被带入无边无际的谷欠海。

沉浮飘荡,哭泣申吟…

传说中的痛很快来临,又很快消失,像海上暴风雨中的孤舟,除了紧紧攀附住身上的男人,再无他法。

“呜呜,不要了…”

“乖,喊声好哥哥,我就放过你…”

“不要,你骗人…呜呜…”

“不骗你,真的,喊声好哥哥,我就让你休息。”

受不住折腾,一声莺啼般婉转沙哑、韵味十足的“好哥哥”被迫冲口而出,男人浑身一紧,开始新一轮的疯狂…

“骗子,你个大骗子!唔…”

再度沉沦前,陆心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发誓,一定要找十个八个小妾回来,榨干他!看他还怎么欺负她!

呜呜,不要了~

龙凤喜烛眼看要燃到尽头,红帐中交颈的鸳鸯依然不知疲倦,声音哑了,泪流干了,果然到最后连求饶也喊不出。

初尝云雨的娇躯经受不住,陆心颜不知自己是晕睡过去的,还是太累了睡过去的。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替自己清洗,上药,不一会又替自己开始穿衣裳。

接着,有人替自己梳头,又有人将粥送到她嘴边,她睁不开眼,肚子饿得慌,糊里糊涂地吃了。

等吃了一碗后,耳边有个声音轻笑道:“媳妇儿,该进宫去谢恩了。”

什么?进宫谢恩?对!皇上赐婚,第二天得先去宫里谢恩!

陆心颜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站在他眼前神清气爽的男人,想起昨晚受到的摧残,气得想咬人的心都有了。

可惜全身的力气被榨干,除了气鼓鼓的,像个土拨鼠一样瞪着他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真是气死人了,就这样被吃干抹净,还是反反复复的!

都怪自己不争气,这混蛋对着她一笑,就全身软得骨头都没了!

那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只勾得萧逸宸想将她再压回床上,狠狠疼爱一番。

可惜时辰不早了,必须进宫了。

“还很困是不是?到车上好好睡一觉,到了皇宫我喊你。”

萧逸宸伸手将她抱起来,知昨晚要过了头,这娇弱的小女子,肯定腿软得走不了路。

但其实他还可以大战三五个回合!

“以后跟我学武,就这体力,可不行。”他略带两分嫌弃道。

陆心颜恨不得掐死他,居然还敢嫌她体力不好?!

她怒哼一声,不想理他,将脸扭向一边。

萧逸宸轻轻一笑,在她红润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睡吧。”

陆心颜毫不客气地闭上眼。

一路上,马车行驶得极慢,就是为了让陆心颜多睡一会。

到了宫门,萧逸宸将怀中昏昏欲睡的陆心颜喊醒,“珠珠,到了,醒醒。”

陆心颜迷糊地睁开眼,因为没太醒,神情有些呆萌,是萧逸宸从未见过的风情。

红红的小脸蛋,眨得缓慢的长睫,惹得萧逸宸抱着她,对着她的唇狠狠啃了两口。

“咝,你咬痛我了!”陆心颜伸手捶他一下,不轻不重的,像挠痒痒。

萧逸宸凑到她耳边,暧昧地启唇,“昨晚,你才咬痛我了。”

“混蛋!”陆心颜双颊暴红,咬牙怒瞪。

突然好怀念以前那个她碰一下袖子,都甩她脸色的萧逸宸!

现在这家伙,简直是个禽兽,吃人不吐骨那种!

某人一本正经地坐直,“又想咬我?乖,现在不行,回去让你咬个够!想怎么咬都行!”

陆心颜将头扭向一边,气呼呼地不想理他。

萧逸宸宠溺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将她抱下马车。

见她似乎站都站不稳,体贴道:“要不我抱你进去?”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陆心颜白他一眼,忽略全身被拆散重装的痛,向太后的万寿宫走去。

走了一会,发觉身旁没人跟上,好奇地站定回头,“怎么不走?时候不早了。”

萧逸宸盯着她,若有所思道:“看来为夫昨晚不够卖力。”

陆心颜半晌回过神,恨不得捏死他。

还嫌不够?非要整得她下不了床是不是?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转过身也不理他,直接朝前走去。

很快一条手臂扶住她的腰,头顶传来低沉带笑的声音,“媳妇儿等等我。”

“松手!”

“不松!”

陆心颜拉扯了两下,本就浑身无力,好不容易养了些力气回来,不想浪费在这个混蛋身上,便由得他了。

在另一辆马车上的白芷,默默垂眸,跟在两人后面。

只当自己眼盲耳瞎,什么也看不见。

白芷进宫,是替隆德帝看病的。

隆德帝的病情压着,知道的人不多,若突然宣白芷单独进宫未免奇怪,所以在陆心颜萧逸宸大婚的第二天,陪着他们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再合理不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白芷虽封了明芷乡君,仍当自己是陆心颜身边的丫鬟。

太后看着一对新人满心高兴,但因为心中挂念隆德帝的病,无心多谈,说了一会话赏了些东西后,让陆心颜萧逸宸去给萧贵妃请安,她则将白芷留下来,私下说说隆德帝的病情,好让白芷先有点准备。

甘泉宫。

“贵妃娘娘,萧世子和珠珠郡主来给您请安了。”

萧情望着镜中气色红润的自己,恍惚的神情直到蒹葭出声,才回过神,“哦,宣他们进来。”

“是,贵妃娘娘。”

“侄儿(侄媳)叩见贵妃娘娘。”底下,陆心颜萧逸宸双双跪下行礼。

“起来吧。”萧情看到侄儿萧逸宸,清冷的面上多了些笑容,眸光再看向陆心颜时,那笑便淡了些。

这个侄媳妇不是她满意的,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了。

“蒹葭,赐座。”

“谢贵妃娘娘。”

蒹葭命人拿来两张椅子,萧逸宸扶着陆心颜先坐下,然后才自己坐下。

萧情有些不悦地看向侄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逸宸,郡主,你们新婚燕尔,有些方面难免放纵,本宫不是苛刻的人!不过以后克制些,凡事过犹不及,免得失了体统,惹人笑话。”

陆心颜面上微红,萧情这话分明是说他们昨晚放纵过度,又不悦萧逸宸先扶自己坐下,有失男儿气概,“是,贵妃娘娘,珠珠谨记于心。”

她心中不喜萧情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但她不会当着萧情的面表现出来,这种账,自然该算到男人头上。

萧情见她态度不错,心中舒畅了些,“平时没人的时候,跟逸宸一样,喊本宫姑姑就好了。”

“是,姑姑。”陆心颜道:“姑姑日后可唤侄媳珠珠。”

萧情不置可否,“逸宸,你父亲的身体如何?”

“还是老样子。”

萧情想起冷寻的事,想问萧逸宸知不知道他回京了,又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了一会后,决定这事先不说了,“珠珠,你公公腿脚不好,以后有劳你了。”

“姑姑这话客气了,这是侄媳本份。侄媳身边明芷乡君医术颇佳,侄媳打算过几天,让她帮阿爹瞧瞧。”

陆心颜昨晚拜堂的时候盖着盖头,没有看清萧炎与蒋氏的长相,她心中是有些好奇的,现在萧情只提萧炎,不提蒋氏,加上萧逸宸从不在她面前提他爹娘,她心中更好奇了。

“嗯,你能这样想最好。”

萧情平时喜静,不爱说话,陆心颜新媳妇的身份,不好多说话,问一句答一句,气氛很快又冷下来。

蒹葭见状,连忙让人送上茶水点心,缓和气氛。

“逸宸,珠珠,试一下这点心,本宫昨日吩咐御膳房一早准备的。”

“谢姑姑。”

陆心颜吃了一小口,双眼一亮,赞道:“味道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养好些,早点替萧家开枝散叶!”

陆心颜顿时如鲠在喉。

昨天才成亲,今天就被催生孩子,这悲催的人生!

“还有一事。”萧情放下茶盏,“之前你答应本宫,成婚后替逸宸迎两房贵妾,生下孩子抬为平妻,人选本宫挑了几个,你看看哪个更合你眼缘。”

话音未落,陆心颜只觉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强劲袭来,冷得她汗毛根根竖起,后脑勺阵阵发麻,全身僵硬,动都敢动一下。

呜呜呜,要…死…了!

二五八、江临私兵案的结果

啊啊啊!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陆心颜欲哭无泪,缩着脑袋,鹌鹑似的,看也不敢看旁边的寒流发源地。

萧逸宸气疯了!

他媳妇儿居然要给他找两房贵妾,生孩子抬平妻!?

还是瞒着他,一早跟他姑姑私下约定好的!

他牙齿磨得咯嘣响,陆心颜,你给老子等着,今天回去不重振夫纲,老子跟你姓!

“蒹葭,将那些小姐们的画像拿过来。”

呜呜呜,陆心颜好想哭,怎么办?

蒹葭看了看一脸想哭的陆心颜,有些不忍,但当初这事是陆心颜自己亲口提的,贵妃娘娘也不是故意折腾他们夫妻。

“是,贵妃娘娘,郡主,请稍等。”

陆心颜扭头悄悄看了眼萧逸宸,被对方那眼神一扫,瞬间被冻成了冰渣。

呜呜呜,怎么办?她要是敢接下那些画像,她就死定了!

蒹葭捧着画像来到陆心颜面前,陆心颜很想当她不存在,或者能变个法术,将自己变不见,逃过此劫!

萧情见她迟迟不伸手,有些不悦道:“珠珠,你这是何意?”

当初可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现在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做给谁看?

“姑…姑姑,”陆心颜舌头打结,“毕…毕竟这事关乎到…夫君,侄媳不敢擅自挑选,不如让夫君先看看…看看如何?只要夫君同意,侄媳无…无异议…”

陆心颜硬着头皮将球踢到萧逸宸身上。

萧情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侄儿是个十分挑剔的人,若她们两人相中了,侄儿看不中,最后也成不了。

“那逸宸,你先…”

“姑姑,侄儿现在已大婚,后院之事,自该由夫人打理,侄儿无异议!”

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逼出来,夫人两字咬得又狠又重,像咬在身上一样,陆心颜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痛。

球又被踢回来了!

萧情满意点点头,“就该如此,男主外,女主内,男儿建功立业,女子打理后院,各司其职,才能和和美美!珠珠…”

扑通!陆心颜顾不上身上不舒服,跪在萧情面前,那个一脸忏悔,就差痛哭流涕,“姑姑,侄媳对不起您!侄媳不能接这画像!”

“为何?”萧情皱起眉头。

呜呜,您那不是美女图,是地狱使者勾魂图啊!接了,她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姑姑,最初皇上赐婚时,侄媳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夫君,所以才提出成婚后为夫君纳贵妾一说。”

萧情面色一冷,“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你现在配得上逸宸了?”

“侄媳不是这个意思!侄媳在这半年里,被夫君的英姿和体贴吸引,不知不觉,将夫君放到了心上…”

“在这半年里被吸引?难道之前你没看上逸宸?”自家侄儿这么优秀,你一个和离的妇人,居然敢看不上?萧情顿时不开心了!

哎哟妈呀,见过女儿控、儿子控、妹控、哥控的,第一次见识侄子控!敢情在她眼里,她侄子就是金子银子,是人都得爱?!

陆心颜心里腹诽,嘴里却迫切地解释道:“姑姑,您误会侄媳了,以前侄媳的身份,哪敢在心里肖想萧世子?”

这还差不多!萧情对这个答案还是比较满意的,“然后呢?”

“世间女子皆贪心,既然放在心上了,自然想着独占夫君的宠爱,所以…侄媳…”陆心颜低着头,弱弱道。

“你要反悔?”萧情锐利地看了她一眼,转向萧逸宸,“逸宸,你们刚刚大婚,按理说本宫不该这个时候问这些话,但这事是以前你媳妇主动要求的,现在你媳妇要反悔了,你的意思呢?”

“侄儿还是那句话,后院的事侄儿不管,交由夫…人…打理!”

你个混蛋!帮我一句会死啊!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现在都拐弯抹角地向你表明忠心了,你还要不依不挠?真是小气,小气鬼!

陆心颜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向萧情示弱,不如说是向萧逸宸示好,想让他帮忙将此事糊弄过去,可人家听了当没听,真是难伺候!

“姑姑,侄媳说出心中想法,就是不想瞒着您,阴奉阳违,到时候后院不宁,连累夫君仕途,请姑姑体谅侄媳的一片苦心。”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本宫让你履行之前的承诺,你即便替逸宸择了两房贵妾,也会容不下她们,宁可家宅不宁是不是?”

陆心颜依然垂着头,声音里却没了先前的柔弱,“侄媳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没什么不敢的!”萧情动了怒,“逸宸,你媳妇出尔反尔在先,现在反过来威胁本宫,你自己说,这事怎么办?”

本来她对陆心颜做她侄媳这桩婚事很不满意,后来陆心颜主动表示让她替萧逸宸挑两房贵妾,看在陆心颜如此识趣的份上,萧情勉强接受了。

可现在,人嫁过来了,贵妾人选她挑好了,结果陆心颜说要反悔,要独占宠爱!

这好的丑的,都让她一人说了,萧情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怒火中烧!

萧逸宸盯了一眼跪在地上许久的陆心颜,又怒又心疼,身子那么弱,哪能跪那么久?姑姑没让起,不会自己起来吗?真是蠢死了!“姑姑,珠珠年幼,有许多不足之处,侄儿定会带回去严加管教!”

萧情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一句,说是严加管教,实则是偏帮!

这种场面话,骗谁?她冷笑一声,“本宫看你是被美色迷了心,昏了头了!”

萧逸宸眉心微皱,他心中敬重萧情,却不愿陆心颜因为自己受到委屈,“姑姑…”

“姑姑!”陆心颜打断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侄媳以前不懂何为情深,待明白时,已是情深不能自抑,如果姑姑曾爱过,相信姑姑能体会侄媳的难处。”

她虽不喜萧情插手她与萧逸宸的事情,可萧情是萧逸宸的姑姑,她不想萧逸宸与萧情因为她产生嫌隙。

“只羡鸳鸯不羡仙?”萧情如当头一棒,面色发白,喃喃念着这句话,想起冷寻,清冷的眸中出现一丝裂缝。

陆心颜想起武昇说过萧贵妃酷爱诗词,对那首青玉案欢喜不已,曾有段时间,反复念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陆心颜绞尽脑汁,将她记得又想得起的诗词中关于情情爱爱的部分,通通背给萧情听。

萧情楞了好一会,半晌才神情复杂道:“这些都是你作的?”

“这是侄媳从别处听来的,还有许多,若姑姑喜欢,侄媳可以将这些默写下来,送与姑姑鉴赏!”

萧情望着她,原本因为萧逸宸护着她,有些怨气,可想到自己与冷寻,心中便软了些。

再看陆心颜诚惶诚恐的样子,在她与侄儿要因为她起冲突的时候,主动站出来,想办法化解,这份心意,她不能视而不见。

“罢了,你们年轻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萧情挥挥手,让蒹葭将画像拿下去,“不过本宫可明说了,要是一年之内,你们还没能替萧家延续血脉,本宫可得插手了!”

当初,她为了保住镇国公府,选择进宫为妃,若不能亲眼看着萧家血脉延续下去,她哪能甘心?

陆心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之前没想过与萧逸宸圆房,自然更没想过孩子的事情。

身旁突然跪下一道身影,清冽动听的声音一本正经的在耳边响起,“侄儿会好好努力的。”

萧情:…

陆心颜耳尖发热,什么好好努力,当着姑姑的面,能不能要点脸?

萧情咳嗽一声,“行了,早朝差不多结束了,你们去给皇上请个安。”

“姑姑!”陆心颜突然道:“今儿中午,侄媳能不能陪您用午膳?”

她仰着小脸,有点可怜巴巴的感觉。

萧情自然不会以为这个侄媳是对自己有什么慕孺之情,望着萧逸宸,用眼神问他的意思。

萧逸宸用只有他和陆心颜听得到的声音冷哼一声,听得陆心颜胆颤心惊。

贵妾的事情虽然暂时过去了,可萧逸宸身上的寒气还没散去,表明这大爷还在生她的气,本能的求生欲,让陆心颜只想拖延离开皇宫的时间!

多活一会,是一会!

这时,蒹葭慌张地跑进来,“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何事这般慌张?”

“太后刚才下令,令各宫各殿紧守门户,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违令者立马打入冷宫!”

萧情大吃一惊,“什么?”

“奴婢私下问了前来传旨的宫人,说是宫门也关上了!”

“宫门紧闭,各宫之人不得走动…”萧情面色一变,“莫非皇…”

萧逸宸问蒹葭,“下早朝了吗?”

“好像没有。”

萧逸宸道:“姑姑,八九不离十。”

陆心颜道:“姑姑,白芷随侄媳一起进宫,之前留在太后处。”

都没有明说,却都心知肚明,太后如此大阵仗,将所有人关在宫中,只怕是隆德帝突然病发,而且凶险万分,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太后不得不出此下策!

萧情吁了口气,“这下你们不想留在宫中用膳,也得陪本宫午膳了。”

她转头吩咐蒹葭,“吩咐小厨房,加几个菜。”

今日这情形,御膳房那边未必能准时用膳,好在甘泉宫备有小厨房,也不会饿着自己。

“是,贵妃娘娘。”

蒹葭走后,萧情道:“昨日你们大婚,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知道吗?”

“姑姑请明言。”意思就是还不曾听说。

萧逸宸:洞房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听什么大事!

“沈大学士沈京云的嫡长孙沈青云死了!据说有贼人入沈府行窃,偷出大量…不堪入目的画作,传得人尽皆知,沈家清誉毁于一旦,沈大学士气得晕过去,醒过来后亲自安排,命人将沈青云活活打死了。”

萧情看了一眼陆心颜,“那画作上有一女子,是安康伯府三小姐陆心晗。”

陆心晗?陆心颜想起之前陆心芸记恨陆心晗陷害她嫁入沈家的报复,心下了然。

沈青竹的事情,陆心颜本就知情,陆心芸不愿离开沈家,而是选择报复,她当时是没有阻止的。

萧逸宸道:“姑姑,安康伯府除了大哥,其余人等,与珠珠并无干系。”

他语气略急,似乎担心萧情会误会陆心颜。

萧情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本宫有说与她有关吗?不管怎样,她总是安康伯府出来的人,你们现在成了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逸宸连忙低头,“侄儿明白,侄儿回去后马上派人处理!”

“不过本宫瞧你媳妇这样子,似乎并不奇怪,难道早已知晓?”沈青竹正妻是安康伯府四小姐陆心芸,那画作上又是陆心晗,若陆心颜知晓却不处理,对自家姐妹这般狠心,这人品…萧情想到此,又忍不住皱起眉。

陆心颜坦然道:“姑姑,这事说来话长。沈青竹这人喜与已婚妇人欢好,侄媳未和离前,他曾打过侄媳的主意,被侄媳避开了,然后就发生了沈青竹被开水烫伤…”

“不是被开水烫伤,是我亲自去废了!”萧逸宸淡淡打断。

陆心颜惊得张大嘴,“是你!?”

那惊讶的模样,半点不似作伪,看来是真不知情!萧情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道:“逸宸,你胆子真够大的!那沈家何等人家,若被知晓,岂肯罢休?”

“姑姑,侄儿知道沈青竹暗中毁了不少良家妇女的名节,一时气愤,才出手教训了他!”

“你这教训可才真够狠的!直接…就废了!”萧情久居深宫,不过沈青竹被废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也有所耳闻。

随即想到什么,惊得站起来,“莫非你们一早…”暗通款曲!?

“姑姑,您想什么呢?”萧逸宸严肃地皱起眉,一脸正气,表明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萧情想想萧逸宸的为人,觉得自己想多了,可能真的是凑巧!遂缓缓坐下,问陆心颜:“后来呢?”

陆心颜楞楞地收回放在萧逸宸身上的目光,原来这家伙,对她包藏祸心的时间,比她以为的还要早!

不行,回去后,非得好好逼供不可,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侄媳和离后,沈青竹怀恨在心,仗着沈家家世,上门求娶,想强娶侄媳。侄媳阿娘在世时,侄媳和阿娘被高姨娘及几个庶妹欺凌,几次差点没了命,与她们关系形同水火,便设计让他改向二妹妹求亲,二妹妹不想嫁,让三妹妹代替,三妹妹设计四妹妹上了当。

沈青竹心思落空,便唆使已故孔家大少爷孔庭宇向侄媳示好,侄媳没有上当,孔庭宇心有不愤。后来皇上赐婚,大皇子利用孔庭宇对侄媳的心思,找了歌女做戏,演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侄媳手下一侄子见到,路见不平,不小心错手弄死了孔庭宇,孔家便将这事算到侄媳头上。

孔家二小姐孔羽兮在瓦刺使臣来访期间,多次刁难,想替她哥哥抱仇,结果反遭不幸!这次去江临,孔家人利用他们在百姓中的威信,煽动百姓对付侄媳与萧世子,侄媳不想坐以待毙,初五那日在宫中遇到孔大夫人,暗示她孔家悲剧的源头,乃是蛊惑孔庭宇之人!

侄媳猜想孔家会向沈青竹下手,没想到会这么快!至于沈青竹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画,四妹妹嫁过去后,足有一月毫无消息,侄媳受二婶所托,去沈府打探消息,知道了沈青竹的龌龊事,但四妹妹不愿和离出府,侄媳便没管此事了。”

萧情道:“这么说,你并不是如外面传闻,与孔庭宇不清不楚,后来设计皇上赐婚逸宸,而后一脚踏开孔庭宇,又怕她纠缠不清,毁了你的好姻缘,所以才派人杀了他?”

“姑姑明鉴!在孔二小姐相约之前,侄媳连孔庭宇面都没见过。”

萧逸宸道:“姑姑,去年六至十月,孔庭宇随其父在外公干。在这之前,珠珠一直在广平侯府为亡母守孝。”

萧情心里对陆心颜的不满去了两分,她最怕陆心颜是水性扬花的女子,这比和离的身份更可怕。

镇国公府,经不起一点的折腾了!

“贵妃娘娘,午膳准备好了。”

“传膳吧。”萧情看了看陆心颜,“你们昨日大婚,今日这么早出门,想必早饿了。”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陆心颜却感觉到那话里的言外之音:昨日大婚荒唐太过,早上起不来急匆匆出门,肯定没好好用早膳。

她面上发热地瞟了眼萧逸宸,下一秒,那家伙的话,让她差点想钻地洞,或者咬烂他的舌头,让他说不了话!

“姑姑英明!今早确实没怎么吃,特别是珠珠。”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三人安安静静地用了午膳。

陆心颜肚子饿得慌,一开始还克制着,只是那菜做得太美味,后来忍不住,连吃了三碗米饭,吃得直打嗝才停下。

放下碗筷,满足地摸着肚子时,才发现萧情一直盯着她看。

陆心颜想起刚才抢食的凶残,心里直打鼓,“姑姑,侄媳平时没有这么大饭量…”

“知道。”萧情勾勾嘴角,那神情与萧逸宸像极了,“运动量过大,饿得慌了。”

陆心颜:…惊悚,姑姑居然跟她开起车来了!

“多吃点,本宫欢喜,身体好,早些生下小世子。”

陆心颜:…

一旁的蒹葭笑道:“郡主,奴婢瞧您吃得那么香,奴婢都嘴馋了,您以后多些来陪贵妃娘娘用膳,娘娘今日可比往日多用了半碗饭呢!”

“姑姑,珠珠有几道拿手好菜,还会一些小玩意,三皇子送您的躺椅,便是珠珠想出来的。”

陆心颜瞅他一眼,这家伙嘴里帮她说着好话,可却连个眼神也不给她,表明还在生气中。

小气鬼!

“真的?”萧情这下更惊讶了,“本宫的口味与逸宸相似,珠珠要是有时间,做来本宫尝尝,这宫里的东西,吃了十几年,再美味也吃厌了。”

“是,姑姑。”

这时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在外面招手,蒹葭见状,连忙走过去,低语了几句,小太监走了,蒹葭拿着一张纸过来,“贵妃娘娘,这是三皇子托人送来的。”

萧情道:“这孩子,太后娘娘都说了不许人四下走动,他还专门托人送来这个。”

蒹葭道:“三皇子是怕贵妃娘娘您担心害怕。”

萧情展开信,看完后递给萧逸宸,“逸宸你看看。”

萧逸宸看了递给陆心颜,萧情眸色一变,本想说什么忍住了。

陆心颜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关于今早早朝发生的事情:昨日沈青竹的事情一败露,今早关于二皇子一派的弹劾多了数倍,什么买卖官职、徇私舞弊、贪图贿赂等等,特别是关于江临私养亲兵一事,突然间多了无数证据,证明此事确实与二皇子有关,皇上气极攻心,当场吐血昏迷,吓坏了朝臣,太后知道后,紧急下令,将整个皇宫封锁起来,防止走漏消息,并让明芷乡君前去给皇上看病,经诊治后,皇上此时已暂时脱离危险,午时醒了过来。

午时醒来,如今午时过半,萧逸宸问:“太后的禁令解除了吗?”

蒹葭摇摇头,“没有公公前来传旨。”

“皇上已醒来,禁令还没解除,这是何意?”

陆心颜道:“难道又有别的变故?”

萧情若有所思,“皇上自生病以来,性情大变,越发疑神疑鬼!皇后和二皇子一事皇上知晓已有半月,这半月来怕是寝食难安!本宫猜想,皇上是想今日,将此事做个了断!”

她看向萧逸宸,面上露出欣慰的神情,“这次江临一事,你请金大人与胡大人出面,将功劳让给他们,这事做得非常好!否则若陷入此事中,即便皇上处置了皇后和二皇子,对镇国公府和昇儿,也会起疑心!这样一来,以后咱们的日子就更难了。”

她知武昇没有争储之心,她也不想他有,可身在此位,身不由己,他们若不想,便只有死。

所以有些话,不必说,有些事,只能做!根本没有回头路!

“侄儿明白。”

“好了,既然皇上无恙,就在这安心等消息吧。”萧情道:“你们今儿起得早,先去好好休息一会。蒹葭,带世子和郡主去休息。”

“是,娘娘。”

陆心颜简直求之不得,说实话,她现在全靠毅力在支撑。

蒹葭带她去了一处偏殿,陆心颜道过谢后,躺到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天黑。

等她醒来,发现屋里漆黑,外面挂上宫灯,意识到已经是晚上了。

陆心颜窘得连忙爬起来,居然睡了几个时辰,真是丢脸!说来都怪那混蛋,要不是昨晚被他折腾得那么厉害,她哪会在萧情这里这么丢脸!

外面的宫女听到响动,连忙推开门,“郡主醒了?娘娘吩咐,郡主醒了就带您去用膳。”

吃了睡睡了吃,简直就是猪的生活!陆心颜脸上一热,好在屋里黑,看不到。

她用手扇了扇,整理好衣裙发髻,装作若无其事,跟着宫女去到正殿。

“见过姑姑。”

这时晚膳正好端上桌。

“不必多礼,过来用膳吧。”

陆心颜垂着头,“对不起姑姑,侄媳失礼了。”

“这种虚礼不必了,你多多努力替萧家开枝散叶,就是对本宫最好的礼。”

陆心颜:…姑姑啊,您三句不离开枝散叶,还能愉快地聊天吗?

她刚坐下,蒹葭走进来,面上神情不可置信,“娘娘,世子,郡主,江临私兵案,皇上那边有结果了。”

“说。”

“孔家革职查办,孔淑妃自请带着四皇子,去西北荒原之地!不得征召,永不回京!”

“孔…家?孔淑妃?四皇子?”萧情惊愕不已,“你没听错吧?不是二皇子和葛家吗?”

“奴婢问了三遍,千真万确!出事的是四皇子与孔家!”

二五九、清算贵妾的账

上午午时前,英武殿。

看着如雪花般弹劾二皇子武辙的折子,隆德帝气急攻心,竟是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龙椅上。

“皇上!”

底下朝臣惊慌失措,望着高高在上面色惨白的隆德帝,除了全身手脚发凉,腿软得跪倒在地上,无一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快!来人,扶着皇上进去,传御医!”大太监常春第一个反应过来。

两个小太临,手忙脚乱地上前,颤颤微微地扶着昏迷不醒的隆德帝,去到内室。

常春又招来一名小太监,让他火速去将此事报与太后。

“各位大人,请各位少安无躁,奴才已着人禀明太后,一切由太后定夺!奴才告辞!”

常春说完后,急忙往内室走去,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大臣。

除了急促的呼吸声,满殿无一人,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有人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皇上吐血昏迷了,这天武,马上要变天了吗?

一时间,不管是站了队的,还是没站队的,个个心中飞快盘算着,不安着,担忧着。

不知道自己站没站对队,不知道现在再站队来不来得及?

得到消息的太后差点没昏过去,好在白芷在她身旁,迅速喂她一颗清心丸,稳定住情绪。

太后呼吸顺畅后,立马让人关闭宫门,通知后宫中人,不得随意走动。

然后带着白芷,去了隆德帝处。

白芷把了脉后迅速施针。

半个时辰后,隆德帝醒过来。

太后热泪盈眶,“皇帝!”

“让母后忧心了!”隆德帝在常春的帮助下,坐起身,半靠在龙床上,“明芷乡君,朕到底是何病?”

这一个多月来,隆德帝总是心烦气躁,动不动就吐血,隔几天便昏迷大半个时辰,御医把了无数次脉,都找不出具体原因,这让隆德帝更加烦躁,脾气越来越差。

白芷道:“回皇上,您这病症甚是奇特,明芷不敢妄断,需要多观察些时日。”

隆德帝有些不悦,但白芷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能过于苛责。

太后如遇到救星似的,“明芷,皇帝的病情就拜托你了,若治好了,哀家一定重重有赏!”

白芷道:“太后娘娘,这是明芷份内之事,明芷一定竭尽全力!”

太后道:“那你这些日子就留在宫中替皇帝诊治。”

隆德帝在早朝时吐血,所有大臣亲眼所见,这事已经瞒不住,太后索性将白芷光明正大留下来。

“是,太后娘娘。”

这时隆德帝道:“来人!扶朕去英武殿!”

太后大惊,“皇帝!你刚刚才醒过来,应该好好休养!万事以龙体为重!”

隆德帝眸中闪过杀机,“朕还没死,朕的儿子就开始养私兵,准备反了朕!朕一日也不能容忍!”

太后见说他不动,对白芷道:“明芷,你快劝劝皇帝,他的身子现在不宜动气伤神!”

白芷静了静,“太后娘娘,皇上心中有事若不能解决,那口气一直憋着,反倒不利!明芷刚才替皇上施了针,如果让明芷随行,不会有问题。”

太后听她这么说,觉得有理,不过心中还是担忧不已,“皇帝,要不用了膳再去?”能休息一会是一会!

她满面愁容,此时哪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病情的普通母亲,隆德帝不忍拂她的意,道:“准备传膳,英武殿里,派人送膳过去,传朕口谕,子时过后继续朝政。”

“是,皇上。”

隆德帝用了膳,又休息了一会,在太后和白芷的陪同下,去了英武殿。

此时他面色已大好,完全看不出之前面色如纸气若游丝的模样。

朝臣们面上欢喜到痛哭流涕,一别恨不得替隆德帝受过的样子,至于心里如何想,另当别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隆德帝微微抬手,面上神情看不出情绪,帝王双眸轻轻一扫,底下群臣只觉天子威压沉沉压下来,个个噤若寒蝉。

待太后在下首坐定后,隆德帝道:“关于江临私兵一事,各位爱卿还有何意见?”

二皇子一派的大臣们面如土色,不敢出声,其他大臣们亦低头不语。

“既没有,那朕宣布…”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不得擅闯!”

“放肆!本宫要进去!”

殿外喧哗了一阵,太监们终是阻拦不了,只见皇后跌跌撞撞地闯到英武殿,发丝凌乱。

隆德帝面色一沉,“来人!将皇后送回中宫,听候发落!”

“皇上!”皇后跪在地上,高呼道:“请听臣妾一言,臣妾和辙儿是被冤枉的!如果皇上不让臣妾说完,臣妾死不瞑目!”

“来人!…”隆德帝额头青筋直跳。

太后道:“皇帝,既然皇后来了,就听她一言!也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是,母后!”隆德帝应下后,厌恶地看了一眼皇后,“皇后,看在母后面子上,朕给你一刻钟!”

“谢皇上,谢太后娘娘!”皇后神情一松,理理鬓边碎发,恢复到优雅端庄的气度,“皇上,袁大人身上那封信,确实是臣妾所写!但皇上您应该清楚,臣妾为何要让袁大人对付珠珠郡主!辙儿被她身边丫鬟下毒,差点一命呜呼,长平因她毁容,又被夺去所爱,痛不欲生!臣妾发誓要如长平所愿,嫁与萧世子,所以臣妾才会写了那封信!

只要珠珠郡主不在了,长平定能如愿以偿!臣妾知道,臣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应该以天武江山社稷为重,不应为了儿女私情,暗害于朝廷有功之人!可臣妾虽是皇后,亦是母亲,母为子女不顾一切,乃人之常情,纵有错,其情可悯!若换成是在座各位至亲出了事,谁不会恨那害人之人!?”

殿中安静一片,从人伦角度来看,若有人伤了至亲,自是对那人恨之若骨。

皇后一番话,打动了不少人。

隆德帝面上神情不变,“这么说来,你为了一己私欲,擅自干政,让袁修替你公报私仇,一句其情可悯,就可以抵消了吗?还有私兵一事,罪证确凿…”

“皇上,珠珠郡主一事,臣妾自知有罪,不敢请救皇上原谅,臣妾说这番话,是因为心中有疑问,得不到解答。”

“什么疑问?”

“辙儿与长平因为珠珠郡主遭罪,臣妾身为母亲,心中愤怒要报仇,不管此举对错与否,但不能否认,这是人之常情!但反观孔尚书,其嫡长孙因珠珠郡主而死,嫡孙女因珠珠郡主而受辱,却像没事人般,从不找郡主麻烦,这一点,有违人性,臣妾着实不解!”

皇后一字一句,慢慢将所有人的情绪与思路,引到她自己的思路中,“这次去往江临,共有三人,萧世子负责贡品被劫一事,墨白跟去学习,可皇上莫忘了还有一人,那就是户部郎中许垂!他去江临近一个月,做了什么,查了什么,可有折子上来?在萧世子与珠珠郡主躲避的那几日,拉着墨白抄了近十天的账本,一个精通账本的郎中,在户部从不出错,去到江临,却犯下这等低级错误,岂不可笑可疑?”

“皇上,老臣冤枉,许郎中冤枉…”孔尚书立马跪下喊冤,隆德帝抬手制止,神情凝重道:“继续往下说。”

“是,皇上!袁大人曾将贡品被劫一案推到黑水崖盗匪身上,并想尽办法诬陷萧世子与黑水崖有勾结,若袁大人此举成功,罪名成立,萧世子必死无疑!皇上还记得臣妾的心愿吗?臣妾是想珠珠郡主死,好让长平嫁与萧世子,既然如此,臣妾怎会让人害死萧世子,让长平念想落空?臣妾在给袁大人的书信里,说得清清楚楚,要对付的是珠珠郡主陆心颜,至于萧世子,小小教训一下便可!所以臣妾怀疑,袁大人早已被人收买,收到臣妾书信后,所做一切,皆是阳奉阴违!请皇上明察!”

皇后话说到此,伏身于地上。

隆德帝缓缓闭上眼,看来是将皇后所言皆听了去。

场上气氛一时凝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暗中松口气,单凭她三言两语想要扭转局面自然不可能,但只要能在隆德帝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那么她和武辙便有翻身的机会。

半晌后,隆德帝缓缓睁开眼,“金爱卿,许郎中可有私下接触袁修?”

金正走出来,“回皇上,据江临衙门的人回忆,许郎中曾单独见过一次袁大人,说是有要事汇报。”

皇后精神一振,“皇上,江临此行,以萧世子和墨白为首,如萧世子不在,也该与墨白商议后,由墨白一人或两人一起去找袁大人,许郎中越级晋见,分明是有问题!”

从早朝开始,一直没有出声的葛太师,此时出列至殿中,“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准奏!”

葛太师拿出一份折子,“这上面,是孔侍郎买卖户部官职的证据!孔尚书与孔侍郎,将户部当成孔家的后院,在户部说一不二,升谁降谁皆由他们父子说了算!这上面还有户部同僚的亲自指证,在户部若想升官,除了讨好孔家人,必须依时孝敬银钱外,还必须发誓,对孔家忠心不二!”

隆德帝气得颤抖,怒喝一声,“呈上来!”

常春立马从葛太师手中接过奏章,递给隆德帝,隆德帝看后,冷笑三声,直接扔到浑身冒着冷汗的孔尚书身上,“好啊,好得很!你们将朕的户部,当成你们孔家的了,不只要送银子,还要表忠心!要不这龙座,让给你们孔家如何?”

孔尚书与孔信文面上汗水涟涟,“皇上冤枉啊!皇上!”

这时另一个二皇子派之人站出来,“皇上,臣这里有一份东元、秦南、秦北等地呈上来的奏折,几位巡抚上报,当地百姓对孔尚书及四皇子歌功颂德,称其为再生父母,表示要誓死效忠,坊间不少百姓都希望未来由四皇子继承大统,这样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混账!”隆德帝气得一拍龙椅,整个人颤抖着站起来,“这是说朕在位期间,让他们过的都是苦日子?朕自继位以来,为了天下百姓,兢兢业业,殚思竭虑,最后的功劳竟然是户部孔家?!”

“皇上,不是这样的,皇上!”

“重新彻查江临私兵案,将孔家父子及相关人等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

听完蒹葭的讲述后,陆心颜问:“所以说,现在皇后和葛太师,反利用那封信和许郎中这两个漏洞,将私兵一事扣到三皇子和孔尚书身上了?”

“是的,郡主!”蒹葭道:“私养亲兵是事实,相关首领全部自尽,只能靠间接证据证明谁是幕后之人!皇后亲笔信上的内容与动机,有理有据,因此皇上认定此事是袁修阴奉阳违!而许郎中越级晋见袁大人,让人不得不怀疑袁大人与户部相互勾结!再加上坊间对户部的那些传闻,皇上心中对户部极为不满!

孔淑妃眼看事情要糟,求到太后面前,让她带着四皇子去西北荒漠,没有召见,永世不回京!太后念在四皇子年幼,并未参与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便劝服皇上同意了!明日,孔淑妃与四皇子便会离京,至于孔尚书及其党羽,只怕讨不了好了!”

“原以为二皇子倒了,没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的反转!倒下的是四皇子和孔尚书!”陆心颜感慨道。

“葛太师和皇后真是沉得住气,自事发后一直按兵不动,原来一早在暗中收集孔家罪证,关键时刻杀孔家一个措手不及!”萧情道:“逸宸,孔家倒了,以后对着葛家,可要小心些!”

萧逸宸道:“姑姑,皇后和葛太师能反败为胜,是利用皇上生病后多疑的心态,又用了兵贵神速的兵法,没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这才迅速扳倒孔家!皇上回过神后,肯定知道自己被利用,即便不愿承认,心中仍会对二皇子留下芥蒂!侄儿觉得,最该提防的,是大皇子!这次孔家倒台,二皇子一派不敢明着扩张势力,正是大皇子收买人心、扩张势力、站稳脚根的好时机!”

萧情沉思片刻,“昇儿这边,都是倚仗咱们镇国公府,但镇国公府多是军方势力,文臣这边,势力有限。加上这次江临一事,你始终有参与其中,太明着拉拢人也不好…”

陆心颜插嘴道:“姑姑,侄媳觉得,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皇上的病!”

若白芷能医好隆德帝,让他活上二三十载,现在并不急于筹谋,但若隆德帝之病无药可医,只得几年光景,现在朝中地盘就一定得抢!

萧情意外地看了一眼陆心颜,“珠珠说得对,只是皇上的病情,太后一定会让人死守不准往外传…”

“姑姑,”陆心颜笑了,带着两分狡黠,“明芷乡君是侄媳的人。”

白芷或许不会对别人说,但一定不会瞒她,甚至会主动告诉她。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姑姑,时候不早,侄儿和珠珠先告退了。”

“今天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是,姑姑。”

两人行礼告退的时候,陆心颜偷偷瞟了一眼萧逸宸,暗想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后,他应该会忘了贵妾一事吧?

但可惜,某人一脸面无表情,陆心颜实在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走出甘泉宫后,陆心颜轻轻拉了一下前面萧逸宸的袖子,软软道:“逸宸哥哥,走慢点,我跟不上。”

先服软总是没错的。

萧逸宸停下,侧身对着她,看了她拉着袖子的白嫩小手,一句话也不说。

陆心颜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还在生气吧?

小气鬼!

她心里嘀咕一声,面上却笑容绽放,主动亲昵地挽住萧逸宸的胳膊,“逸宸哥哥,咱们一起走。”

男人没甩开她,也没出声。

陆心颜一面走一面偷瞄他神色,见他一直冷冷淡淡的,眼珠子一转,开启撒娇模式,“逸宸哥哥,我累了,腿软走不动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能抱着我走吗?

萧逸宸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气死陆心颜。

“累了?那就休息一会再走!”

你丫的!平时不让他抱,非得抱她,现在她主动让他抱,他却故意拿乔!

什么玩意,不就是说了纳贵妾吗?她都拒绝了,表明心意了,干嘛还占着这篇不肯翻过去?

陆心颜正想发火,萧逸宸一个眼神幽幽扫过来,陆心颜立马怂了,指责的话变成半撒娇半理直气壮的“你抱我走!”

要是敢拒绝她,她就让他知道昨日成婚,明日和离成孤家寡人是什么滋味!

身子一轻,转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心颜喜笑颜开,勾着萧逸宸的脖子,主动送上香吻,拼命夸奖,“逸宸哥哥真好!俊美不凡,智勇双全,心胸宽广大人大度,肯定不会将一些小事放在心上的!是吧?”

萧逸宸垂眸从她面上扫过,轻呵一声,不入她的套。

陆心颜撇撇嘴,小气!

出了宫外上了马车,萧逸宸坐在陆心颜对面,双眸微垂,双唇紧抿,一脸我还在生气中,快哄我!

陆心颜想主动坐到萧逸宸身边,不过马车在行驶中,她不好起身,不然容易摔倒。

顶上夜明珠的光芒罩在男人如玉的面上,柔软了他的轮廓,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越发俊美无双,清贵尊华!

让人恨不得立马扑倒!

陆心颜手痒痒的,忍了又忍,终于趁着马车一个大晃动间中,顺势朝萧逸宸扑去。

男人迅速搂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摔倒,眸底的光芒却是不赞同!

故意这么不小心,不要命了吗?分明是想摔伤了让他心疼!大胆的丫头,该罚!

不过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甚至生出欢喜。

因为陆心颜趁机跨坐在他身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

他只要一低头,便是柔软的起伏,满鼻的馨香,勾得人心猿意马。

身上衣裳穿得不多,马车晃动中,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唤起忍了一天的兴致。

萧逸宸的大手扣住陆心颜的后腰,更紧密地压向自己。

陆心颜下意识就想逃,她跳坐到他身上,只是怕他生气将自己按回去,不是为了在车上那啥啥,可现在的情形,好像她要主动那啥啥一样。

她微红着脸,“萧世子,你松手,这样…很难受。”

“怎么?不是逸宸哥哥了?”坏丫头,有事就逸宸哥哥,没事就萧世子,该好好教训教训。

萧逸宸的手若有似无地向下滑动,声音性感暖昧,“难受…正好,马上让你不难受…”

“不不不,不难受!”陆心颜连忙摇头,“不过我觉得你会难受,所以我还是坐回去好了,咱们好好说说话。”

“我不难受,我喜欢。”男人哪会让她轻易离开,一手按着她的后腰,一手沿着裙摆边缘溜进去。

陆心颜浑身如过电一般,面色绯红,声音微喘,“别…别这样…”

手在作怪,“别哪样?这样,还是那样?”

戏谑暗哑的声音,夹着陆心颜的惊呼,“混蛋,你别乱来,这是在马车里!”

“不在马车里,就可以乱来了是不是?”

“不是!”陆心颜飞快否决,“不能乱来的地方,都不能乱来!”

萧逸宸幽幽道:“不能乱来,那要不咱们好好聊聊贵妾平妻的话题?”

陆心颜:…“我我我都说清楚了,以后这事不会有了,真的!”

男人危险地靠近她,“你暗中将我卖了,转头将我赎回,就想让我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将我当成什么?嗯?”

“那我,我跟你道歉!总行了吧?男人大丈夫,不能这么小气知道吗?”

“我接受道歉,不过…”萧逸宸勾唇一笑,绽放出勾魂摄魄的笑容,“只有口头道歉不行!”

陆心颜身子往后一缩,“你还想怎样?”

萧逸宸将她拉近,两个人的双唇就快要贴在一起,瞬间放大的俊颜,让陆心颜脑子一片空白。

他的气息滑过她的双唇,自带撩人的魅,“现在你若依了我,贵妾一事,以后我不再提起。”

“不…不行,这是…马车上…,要不回去…”

他撩起两人的衣裳,蹭了蹭,“不想试试吗?”

陆心颜浑身一颤,脚指头蜷起,“不…”

男人沉沉一笑,惩罚地咬一口她的耳朵,“口是心非。”

浑身酥酥麻麻,过电似的,陆心颜软得几乎瘫倒,就是不松口。

他霸道地堵住她的唇,“不否认就当同意了。”

“齐飞,再围着京城兜两圈!”

两圈?陆心颜吓得腿软了,一圈至少一个多时辰,两圈下来,天都要亮了,他这是要弄死她吗?

“不…呜呜…”

但是男人已经不给她任何机会,将她狠狠压下去…

马车里的温度高如火炉,汗水密密麻麻,打湿衣衫,婉转娇媚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内,隐忍而暧昧地响了许久…

“混蛋,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狠狠地,疯狂地,男人双眼通红,像野兽一般,“对,恨不得弄死你!就这样弄死你!”

“呜呜,回去行不行?”

“喊声好哥哥,咱们就回去。”

“不要,你骗人!”

“这次不骗你,真的!”

“我不相信!”

“真的不骗你,不信你试试?”

“真的?”

“真的!”

“好哥哥…啊~”

许久,陆心颜悠悠醒转,手指头都动不了。

混蛋,说好的不骗人呢?呜呜,又被骗了!大骗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发誓,一定要给你找十个小妾回来!

榨。干。你!

看你还怎么欺负我!

二百六、龙爷回来,新妇见公婆

龙府。

这一日皇宫里的惊险,除了身在宫中的人,外人无一得知。

龙府上下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花红柳绿。

因为府中的男主人,离开两个多月的龙天行,下午要回来了。

府中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娘们,一早候在大门处,翘首以盼。

为了夺得龙天行的关注,个个在装扮上妆容上,花了不少心思,美得胜过皇宫里的妃子。

看得偶尔经过此地的小厮们,口水直咽。

梳云亦在其中,不显眼不突出,也不特意低调,面上的期望激动也恰到好处。

既然入了龙府做姨娘,以后要过的就是以色侍人的日子,何必装得与众不同?

“龙爷回来了!”

随着外面一声高呼,龙府大门缓缓打开。

一身黑衣绣着暗金的龙天行,从一匹高头大马上跳下来,袍角在空中划过弧度,高贵强大,气势迫人。

阴冷俊美的面容,在看到门口一堆自己的爱妾时,眉心微微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没有说什么。

“爷~您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爷~妾身为您备了好酒好菜~”

“爷~您累坏了吧,妾身一手按摩功夫,正好派上用场~”

莺莺燕燕们冲向龙天行,梳芸本在一群人中间,几下推搡,便被人挤到了最后。

她站在后边,看着一边奋力拔开身边的人,一边用力踩向心中的狐魅蹄子,还要保持优雅得体形象的姨娘们,暗叹自愧不如。

这等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

正要再次挤进去时,突然一道阴冷的眸光,与她在半空中相遇。

梳云一下子怔住了。

因为龙天行看她的眼神,很陌生,而且充满了疑惑,似乎在想,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梳云的心,瞬间冷了。

她当着陆心颜的面说,以她的性子,没人敢欺负她,实则她在龙府过得并不好。

龙天行将她扔到龙府后,没有交待一句就走了。

龙府里的那些姨娘们,本来内斗不停,见有貌美的新人来,便一致针对她。

没人撑腰,只要不过份,梳云忍着。

帮她们洗衣服,缝衣服,做点心,被呼来喝去,梳云全都照做。

她并不想跟这些女人斗,男人的宠,不会因为你赢了别的女人就会宠你,因为他有太多选择,并不是非这些人不可,厌烦了这一批,再换一批就是。

所以梳云不想浪费精力与人斗,她一心谋划着,如何将鸳鸯楼所学学以致用,获得龙天行的宠爱,利用他为自己阿娘报仇!

别的,她根本不在意。

但刚才龙天行那一眼,突然让梳云明白,她过于高估了自己。

这个男人太薄情,想从他身上讨到好处,比登天还难!

梳云没有半点犹豫,转身离开。

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离去后,那阴冷的光芒,扫过她的背影,晦暗莫测。

书房里。

管家花了小半个时辰,将龙府里,以及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

龙天行高大的身子瘫在太师椅上,单手撑着头,另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烛火跳跃,他半敛的眸尾勾勒出一丝清冷的妖艳。

听完管家的报告后,半晌没有出声。

书房里放着冰,温度却似乎越来越高,管家后背湿透,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或说得不好,让主子如此沉默。

“那个新来的云姨娘,表现如何?”

管家在脑海里搜索一阵,反应过来龙天行口中的云姨娘,指的是梳云。

“回龙爷,老实本份。”

“老实?本份?”龙天行冷眸微抬。

“是的,龙爷。”别的不说,这点管家可以打包票,“小的几次看到云姨娘替别的姨娘缝补、浆洗衣裳,煮茶做点心跑腿,没有半点怨言和不满。”

他偷瞧龙天行的眼色,补了一句,“都是后院里的姨娘,本来不分大小,但小的只是管事,有些事,小的不好管。”

老实本份?那个凉薄自私、贪慕虚荣的丫头?龙天行心中轻嗤一声,怎么可能?那个丫头,怕又是在算计什么吧?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却吓得管家魂飞魄散。

这这这龙爷发生了什么事?他什么都没说,为何龙爷看起来很愉悦?

龙天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些不对,很快冷下脸,“还有别的事吗?”

“姚府那边,小的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您何时有空过目?”

‘姚雪’的事情,管家已经写信告诉了龙天行,因为这事,龙天行才会这么快回京城。

“拿来瞧瞧。”

“是。”

管家立马取来礼物,是一套粉色宝石首饰,华丽又不失活泼,很适合年轻女孩子,龙天行颇为满意。

“我明日带去姚府,下去吧。”

“那龙爷,今晚要谁伺候?小的让人通传一声。”

龙天行微微皱起眉头,心中不由烦躁。

管家心思一动,“要不云姨娘如何?”

新进来的还新鲜,又特意问起,想来是有放在心上的,管家觉得自己这马屁拍得不错。

“就她?”龙天行极为嫌弃地吐出两个字。

管家冷汗一飙,看来拍到马腿上了!

“算了,今晚累了,明日再说。”

管家压下心中惊骇,“是,龙爷,小的告退了。”

要知道龙天行在女人这方面,一向是生龙活虎,别说只是跑了一天的马,就是几天几夜没睡,也能夜御数女!

可今晚,居然说累了明日再说?

管家不敢多想,更不敢多问,低着头离开了。

——

镇国公府。

正厅,新媳妇陆心颜奉茶。

本该昨日奉茶,不过隆德帝吐血,被关在宫中一日,晚上才放出,便只能今日奉茶。

陆心颜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低眉顺目,将茶奉给坐在上首的镇国公萧炎。

萧炎半身不遂,坐在特制的轮椅上,动弹不得,由一旁一位眉眼温柔的女子,据说叫兰姨的替他接了过去。

萧炎与萧情两兄妹生得极为相像,近四十的年纪,依然极为俊美,不过萧炎眉眼间并无萧家人的清冷,反而显得大气宽和。

而且全身干干净净,味道也极清爽,实在不像一个风华正茂时,不得不在床卧了十几年的男人,该有的状态和气度。

那位兰姨三十出头,模样不出挑,却让人看着很舒服,周身有种安静的娴雅,身份也很奇怪,头发梳起,却并未嫁人,贴身侍候萧炎起居,又不是萧炎的通房妾侍。

萧逸宸只让她唤兰姨就成,别的什么也不说。

萧炎在兰姨的侍候下,喝了新媳妇茶,微笑道:“郡主,入了镇国公府的门,以后好好辅佐逸宸,夫妻一心,光耀萧家。”

“是,阿爹,您唤媳妇珠珠就成。”

“珠珠,小小心意。”萧炎给了个红包,这关便算过了。

公爹看着挺好说话,陆心颜心想,又在青桐的搀扶下,跪到蒋氏面前,“阿娘,喝茶。”

蒋氏生得十分貌美,眉眼如画,风流自成,大红绣着牡丹的襦裙,衬得肤白如雪,美丽又娇贵,看起来像萧逸宸的姐姐,保养得非常好。

陆心颜刚刚眼角余光瞟到,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萧逸宸五分像其父,五分像其母,还专门挑了萧炎与蒋氏好的基因。

所以自家夫君最帅!陆心颜心里得意地想。

陆心颜端着茶盏高高举起,上首的蒋氏抬手轻抚着发髻,直到陆心颜手都累了,还没有接过。

萧逸宸面色一黑,“若是母亲不方便饮茶,儿子带珠珠先敬其他长辈。”

“哟~这刚进门,就护上了,还为了她挤兑你娘我?你的教养呢!?”

蒋氏生得年轻,声音亦十分动听,如二八少女,清风穿过风铃,娇柔中带着一丝脆,不过语气就让人很不舒服。

陆心颜露出柔弱的神情,楚楚可怜道:“母亲,是媳妇不对,您要责罚就责罚媳妇,不要怪夫君!媳妇昨日进宫,太后和长安公主训了夫君,不许夫君给媳妇立规矩,所以夫君才这么紧张,怕母亲不小心违了太后的意思。”

与双亲亲近的,喊阿爹阿娘,不亲近的,喊父亲母亲,萧逸宸既然喊母亲,她自然会跟着喊,特别这婆婆,分明是想给她下马威,将她当成软杮子捏!

蒋氏气得咬牙,知道这个珠珠郡主是个不省心的,没想到这么牙尖嘴利!她还没想着要摆婆婆的款,给她立规矩,她倒好,先将太后长安公主搬出来压她!

蒋氏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接过茶盏,那手指白皙纤长,指甲上涂着鲜红的丹蔻。

陆心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进门,镇国公府上下欢庆,蒋氏今日穿得鲜艳些无可厚非,可指甲上这鲜红的丹蔻,可不像一个丈夫卧床多年的妻子,有闲心会做的事情!

蒋氏喝了一口,重重放到一旁,以示不满。

又随意扔了一个金镯子,“进了萧家的门,就是萧家的人,得遵守萧家的规矩!以前那些作派,给我通通收起来!”

陆心颜恭恭敬敬道:“媳妇谨遵母亲教诲!”

接下来是萧炎两位堂叔及其家眷,皆是文官,官职不高。

老国公萧山有两个弟弟,子女只得萧炎与萧情,国公爷的爵位是在萧山死后追封的,萧山与萧炎以及萧逸宸的军功,都是自己在战场上拼死挣来的,所以萧炎两位堂叔家一直倚仗着国公府,对长房很是尊重。

陆心颜敬茶的时候,长辈们都很和气,有的碍于她郡主的身份,甚至有些畏手畏脚。

不过这让陆心颜心里松口气,高门大户里,最怕那些想夺爵之类的龌龊心思,两房近亲瞧着都挺识趣的,让她放心不少。

接下来是小辈们,萧逸宸是长房长子,除了二堂叔家有两个堂妹嫁了,其他都未婚。

陆心颜一一送了礼,最后还剩下两人。

一个叫蒋梦瑶,蒋氏堂庶妹的女儿,一个叫柳涵,蒋氏外祖家表哥的儿子。

蒋梦瑶是蒋氏接过来的,说是没女儿,闷得慌,想找个贴心的陪着她,在镇国公府住了大半年。

蒋梦瑶年十五,有两分像蒋氏,生得娇艳,娇滴滴一声拉长音调似无限委屈的“表哥”,气是陆心颜差点当场翻脸,恨不得划花那小妖精的脸!

那柳涵也生得有几分像蒋氏,十六岁,唇红齿白,身长玉立,很是俊俏的一个小公子哥儿。

站在陆心颜面前,一张白净的脸布满红晕,小声地唤道:“表哥,表嫂。”

生怕得罪了人似的谨慎,让陆心颜生出几分好感。

据说柳涵双亲早逝,蒋氏怜他可怜,自小便收养在身边。

喝了茶见了面送了礼,按理今天应该全部人聚在一起用个膳,两位堂祖父却找了个借口,带着一家老小走了。

陆心颜很是诧异,暗想是不是自己这个新媳妇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萧炎与萧逸宸面上却无不妥,萧逸宸出面送走了两房人。

蒋氏打个哈欠,“涵儿,瑶儿,扶我回去。”

柳涵和蒋梦瑶连忙过去,一左一右扶着蒋氏,走出正厅。

既不同萧炎打招呼,更不理会陆心颜。

倒是柳涵红着脸,“表姨父,兰姨,表嫂,我先扶…表姨回去了。”

萧炎垂着眼,面上神情在那一刻有些淡漠。

兰姨温柔道:“去吧。”

三人走出没多远,陆心颜便听到蒋梦瑶泫然欲泣地娇喊,“表哥~”

心里那火就蹭蹭蹭地飚上来了。

外面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陆心颜坐立难安,“阿爹,媳妇先告退了。”

萧炎温和一笑,“去吧,正好我也累了。推我回去吧。”

后面这句是对着兰姨说的,兰姨轻声道:“是。”

陆心颜走出正厅,看到面色欠佳的萧逸宸,心中冷哼一声,跟表妹在这里卿卿我我,还敢甩脸色给她看?

还有没有妻纲了?!

她绷着小脸,“阿爹走了,让我们回去。”

两人刚到悦心院,陆心颜一转身揪住萧逸宸的衣领,恶狠狠地道:“萧逸宸,说!刚刚在外面,跟那个小妖精说了什么?!”

萧逸宸被她拉着被迫弯腰,双手趁势搂上她的腰,俊容靠向她,琉璃眸半敛,深情地看着她,轻轻一笑,“哪来的小妖精?我心中的小妖精,只有你。”

声音柔情万千,笑容春风拂面,加上不知为何越看越帅的脸,陆心颜的气,很没骨气地散了。

她松开他的衣襟,手指头轻轻戳着他的胸膛,鼓着腮帮子小声嘀咕,“什么表哥表妹的,最讨厌了。”

“什么讨厌?”萧逸宸唇边笑意加深。

“我说,”陆心颜手下加大力道,提高音量,酸酸地道:“你表妹长得可真漂亮,娇滴滴的,像朵花似的。”

“是吗?”萧逸宸轻轻挑眉,“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不过,无论她长什么样,都不及媳妇儿万分之一!”

陆心颜心里乐开花,面上却装出不相信,“信你的鬼话才怪。”

“在我心里,媳妇儿是这世上最好看、最温柔、最乖巧、最惹人疼的,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算了!勉强算你过关!陆心颜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你那个表弟,跟你长得挺像的,瞧着好斯文…咝,你干什么?”

他用力按着她的腰,正好按到最酸的地方,陆心颜轻呼。

萧逸宸的手移了处位置,琉璃眸中染上几分危险,“你看别的男人!?”

陆心颜不由结巴了,“什么别…别的男人,那是你…表弟!”

“看来昨晚没满足媳妇儿,”男人邪魅一笑,将她拦腰抱起,“为夫得再使点力!”

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想开车?!

陆心颜搂着他的脖子以防掉下去,想起昨晚在马车上,还有回来后的惨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这家伙哪来的那么多花招,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跟你学的。”

“啊?什么?”

“我说,那些花招,都是跟你学的。”

陆心颜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问了口。

她脸上一红,“你胡说,我哪有教过你…这种招式?”

萧逸宸眸子一敛,遮住里面闪耀的光芒,“还记得那本冰玉传吗?”

冰玉传?当时她故意画来报复萧逸宸的那本男男小册子?

“你你你…,我房里的原稿,是你偷走了!?”

她就说那时候怎么一觉醒来,那原稿突然不见了,原来被他给偷走了!

半夜三更摸进她房里,她那时候还是有夫之妇呢!真是不要脸!

陆心颜瞪大眼,指控道:“小偷!还我!”

“好。”萧逸宸爽快地答应下来,陆心颜正觉得奇怪,只听他道:“正好一起研究。”

混蛋啊,谁要跟你一起研究?!

丑拒!

“放我下来,我肚子饿了!”

“别急,为夫马上喂饱你!”萧逸宸将她压到床上,慢条斯理地解她的衣裳,“今日试试女在上如何?”

陆心颜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的手,“萧逸宸,现在是白日!古语有云,不得白日宣淫!”

“不喜欢女在上?那后…”那入字很小声在她耳边说出。

流氓!陆心颜满脸绯红,“不要都不要,你快起来!”

“那就都试试…正好,现在天色尚早…”

“唔唔~”

那么早搬起的石头,隔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砸到自己的脚上了!

真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

今天三朝回门。

昨天白天萧逸宸闹了她一天,晚上大发慈悲地只小小折腾了一次。

虽然这一次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但陆心颜很满足了,想着这萧大爷,总算还有点靠谱。

没在她脖颈处留下明显的痕迹,也没由着性子闹腾她整晚。

可早上起来后,扶着发酸的腰,拖着发软的腿下床时,陆心颜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底线了。

昨晚就不该被他哄骗着来一次!

今天回门,有舅舅、舅母、芸姨、哥哥,搞不好祖母也会过去,要是被她们看出她的囧样,肯定会笑话她的!

萧逸宸春风满面,无视媳妇儿吃人的眼光,专注地坐在一旁用早膳。

去跟萧炎与蒋氏请安的时候,陆心颜发现,两人居然不是住在一个院子的。

她好奇的看向萧逸宸,萧逸宸却避开她的眼光,什么也没说。

陆心颜撇撇嘴,混蛋,她都嫁进来了,还将她当外人,什么都不跟她说!真是讨厌!

安康伯府门口,林如乔、阮氏、陆子仪、小高氏等人,欢喜地迎接陆心颜和萧逸宸。

平时小高氏见到陆心颜,面上虽然笑着,但那笑总是带着两分假,今日瞧着,倒有几分真心。

陆心颜奇怪地多看了她几眼。

聚了一会后,陆子仪将陆心颜喊到一边,踌躇道:“珠珠,这几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知道吧?”

“哥哥是说沈青竹的事情?”

陆子仪点点头,欲言又止。

“哥哥有什么不妨直说,我虽嫁了出去,还是安康伯府的人!”

“主要是三妹妹…”陆子仪吞吞吐吐,那些画作不少人看到,这么丢脸的事情,对着自家妹妹,哪怕已经嫁人了,他也说不出口。

陆心颜道:“画像的事,萧世子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估计很快就没人再议论了。我觉得,三妹妹将来如何安置,暂且还是等风声过了再作定论,这段时间,哥哥就让她好好待在园子里。”

“有大妹夫出面,我就安心了。”陆子仪道:“三妹妹这边,我也是这样想的。至于四妹妹那边,我托人问了她的意思,她不愿意回来,说宁可在沈家养大沈青竹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其实依我的意思,我宁可她回来,以后再帮她找个夫家,好过守寡一辈子!”

“确实像是四妹妹会做的选择,人各有志,哥哥不必强求。”

陆心颜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想着,陆心芸将陆心晗害成这样,若是回来了,陆心晗肯定不会放过她,留在沈家有沈家作后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心晗奈何不了她!

“还有一件事,二妹妹的婚事说成了,是个外地五品官,填房,二十八岁,无子,相貌周正,家中只有一妾侍,人品还行。”陆子仪看了陆心颜一眼,有些心虚,“本来那家中父母没同意的,不过昨日突然同意了。我想着,可能是看着你与大妹夫成了婚,江临私兵案的案子又结了,所以…”

难怪小高氏看她的神情那么真诚!陆心婉未婚先孕,又因为不想过门守寡,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在京中名声差得不行!能嫁给一个品行不错、年纪不大的五品官做填房,确实是门难得的好姻缘!

“哥哥,这是人之常情,既然对方人品还过得去,只要不犯大事不拖后腿,看在哥哥份上,萧世子会照看一二的。”

当然前提是陆心婉自己不作死!陆心颜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自孔庭宇一事后,陆心婉成熟安静了许多,若她能一直这样下去,看在血脉一场和陆子仪的份上,陆心颜愿意既往不咎!

“谢谢你,珠珠,阿娘和二妹妹那边,我会严加叮嘱的!”

封氏今日没有来,陆心颜想着云氏刚生产没多久,广平侯府肯定事多,明日她和萧逸宸再上门就是了。

在安康伯府待了一天,下午用完晚膳,陆心颜和萧逸宸回了镇国公府。

回去后,星罗拿来一张帖子。

陆心颜边扇着风边道:“哪来的帖子?”

“姚府姚二夫人派人送来的。”

“义母?”陆心颜精神一振,忙放下手中的纨扇,接过帖子,“她身体好些了吗?”

星罗道:“来送帖子的丫鬟说,姚二夫人身体无碍了,明日在姚府举行赏荷宴,邀请小姐和姑爷出席。”

“看来义母是想贺我与萧世子大婚。”陆心颜高兴道:“义母这样为我,我明日也要给她一个惊喜!星罗,快将阿雪叫来,我要告诉她,明日我们一起去姚府!”

二六一、姚雪现身,龙爷之怒

“还是奴婢去转告吧。”星罗道:“小姐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陆心颜狐疑地看向她。

星罗咳嗽一声,小声道:“姑爷吩咐了,以后天黑后,如非紧要事,谁也不许来小姐房里。”

臭不要脸的!不让别人来她房里,他想干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偏不如他的意!

陆心颜咬咬牙,“将阿雪叫来,我要跟她好好说说话!”

“小姐…”星罗一脸别为难她的神情。

“那好,不许人来我房里是吧?那我去找阿雪,我今晚就睡在她屋里!”

陆心颜站起身,正欲往外走,门口传来一声清冷又懒洋洋的声音,“星罗,你先下去。”

“是,姑爷。”星罗如蒙大赦,离开时还不忘体贴地帮他们关上门。

陆心颜却没有停下,继续往外走,经过萧逸宸身边时,被他一把拉住,从后面搂在怀里。

“放开!”

“这么晚了,去哪?”慵懒又性感的音调。

男人薄唇蹭着脖颈,麻麻的,陆心颜不争气地浑身发软。

“很热,你不要碰我。”她用手肘拐他。

一双手摸上她的腰间,欲解开她的腰带。

“你干什么?”陆心颜惊得压住他的手。

“不是说热吗?脱了衣裳就不热了。”萧逸宸一本正经道。

“你松开我就不热了,”陆心颜扯开他的手,挣扎,“我要去找阿雪。”

“姚小姐已经休息了。”

陆心颜扭头,奇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偷看了?想吃人的眼光!

萧逸宸的脸埋在她颈边,这一扭头,两人的唇不过寸许。

陆心颜立马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变得粗重,想转回头,却被男人固定住。

“别人找她,或许没休息,若你找她,肯定休息了。”萧逸宸啄了那红唇一口,“从你嫁过来那日,我便跟她们都说过了。”

陆心颜简直气笑了,“萧逸宸,你不要脸,能不能别连累我也没脸?”

一想到萧逸宸居然跟她的嬷嬷丫鬟,还有姚雪说这样的话,她简直觉得没脸见人了。

“夫妻一体,哪有什么你的我的?”他吻上她的唇,“你的就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那吻极尽温柔缠绵,陆心颜被吻得七荤八素,很快丢盔弃甲,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身无寸缕躺在床上…

——

今日姚府姚二夫人龙薪宴客。

龙薪自八年前独女姚雪出事后,除了逢年过节偶尔进宫外,几乎不出现在大众面前,有很多贵妇人们,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她的存在。

不过自从去年龙天行高调回归,被隆德帝直接空降为左都御史,龙家以及龙薪,包括在所有人心目中已经死了的姚雪,又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因为龙天行的关系,龙薪的帖子一出,备受关注,所有收到帖子的人,无一不严阵以待。

而且据说二皇子以及葛家也会出席。

二皇子武辙从江临私兵案中成功身退,上演绝地反杀,迅速将四皇子以及孔家拉下马,光这点,就令满朝文武越发不敢小觑。

姚府水榭里,四周摆着冰,中间摆满精致茶点。

下边荷塘里荷花半开,清风徐徐,荷的清香带着冰的凉意,沁人心鼻。

受邀而来的夫人小姐们,衣着华美端庄,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说笑。

有眼尖的看到不远处款步而来、身形高挑的盛装妇人,低呼一声:“姚二夫人来了。”

水榭里各人便收了声,望向不远处。

有夫人含羞道:“龙爷也来了。”

龙天行名声并不好,但冷漠俊美的外表,跋扈张狂的气场,加上自身的身世与能力,暗中深得不少夫人小姐们的芳心。

“咦,姚二夫人身边的那位小姐是谁?”

“咝,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位小姐,与姚二夫人生得好像?”

“莫不是姚二夫人娘家姐妹家的小姐?”

“姚二夫人的娘就生了她一个,哪有什么姐妹?”

龙薪有北狄血统,五官深邃,与天武女子柔和的五官差异极大,若她没有姐妹,那她身边那位与她有五分相像的小姐的身份,更加让人好奇了。

“那难道是姚二夫人外祖家亲戚?”

“姚二夫人的娘听说是买回来的,早与娘家断了关系,会不会后来又联系上了,还真说不准。”

“好了,都别猜了,姚二夫人既然带她在身边,肯定会跟咱们介绍的。”

“说的是。”

小声议论的一行人,渐渐没了声。

不过当龙天行与龙薪等人拐了一个弯后,又有人忍不住出声了,“龙爷身后那女子是谁?”

有贵妇酸酸道:“瞧那狐魅的样,应该是龙爷家里的侍妾。”

有贵妇气愤道:“这种场合,龙爷带个下贱的侍妾来,这不是打咱们的脸吗?”

先前那贵妇斜睥一眼,“有本事你将这话去龙爷跟前说一遍。”

龙天行就是这么放荡不羁的性子,除了英武殿早朝,他爱带侍妾去哪,皇上都不管,外人谁管得着?

后来那贵妇悻悻闭上嘴。

梳云垂着头,默默跟在龙天行身后。

她实在想不明白,姚府宴客,龙天行带她出来干啥。

而且还是早上出门小半个时辰前,管家突然来通知她,就好像,临时起意一样。

梳云那时正穿着常服,替隔壁院子里的万姨娘浇花,闻言傻楞了好一会。

直到管事道:“云姨娘,龙爷不喜欢等人,您还有两刻钟妆扮。龙爷还说了,他更不喜欢带出去的人,给他丢脸。”

想起龙天行喜怒无常的性子,梳云什么都来不及想,赶紧往院子里跑,换衣裳梳发妆扮。

梳云自小在鸳鸯楼受过训练,加上在陆心颜身边薰陶,于妆扮上很有自己独到的想法。

当她妆扮好,马不停蹄地跑到龙府外面时,龙天行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上了马车。

梳云不知道他满不满意,见没人出声,胆战心惊地跟着他后面爬上马车。

马车极宽,龙天行侧卧在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吃得葡萄,很是惬意,完全当她是透明。

没得吩咐,梳云不敢靠近伺候,畏手畏脚地坐在马车边上。

憋着气直到好一会才缓过来。

缓过神后,想起方才的事,心里不由觉得龙天行肯定是在整她。

姚府宴客的日子,是龙天行回来第二天定下来的,当时她无意听到管事安排人准备礼物时知晓的。

龙天行要带她去,却不早点通知她,非得到最后只剩两刻钟的时候,才差人告诉她。

还说什么不喜欢等人,更不喜欢带出去的人给他丢脸!

分明就是想看她出丑,好找机会惩治她!

但到了姚府下了马车后,梳云又有些不确定了。

龙天行的性子,任性妄为,他心情不好或看谁不顺眼,就可以直接砍了!想罚谁治谁,还需要找理由?

所以梳云怎么也想不明白,龙天行怎么会心血来潮带她来姚府!

“舅舅,你后面这位是谁呀?”‘姚雪’天真无邪地问道。

对着小时候最疼爱的外甥女,龙天行冷漠的脸缓和了一些,“一个妾而已,无需认识。”

‘姚雪’乖巧道:“哦,阿雪见舅舅特意带她出来,以为是对舅舅很重要的人,对舅舅重要的人,对阿雪来说也是重要的人,阿雪本想着不能失礼,既然舅舅这么说,阿雪知道了。”

梳云此时回过神,听到两人对话,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姚雪’。

不是因为她话语里对她的轻视,而是因为那声“舅舅”。

龙天行之所以对陆心颜怀恨在心,便是以为那个八年前失踪的姚雪,跟陆心颜有关。

梳云对这件事情具体的来龙云脉不是全部清楚,但大致是了解的。

如今‘姚雪’回来了,是不是代表当年的真相就要知晓了?

“舅舅,听说珠珠郡主为了讨好你,送了她身边一个貌美的丫鬟给你。”‘姚雪’好奇道:“舅舅,下次阿雪去你府上玩,能不能让阿雪见识一下?”

龙天行宠溺地看她一眼,“阿雪,你堂堂姚家小姐,又是我龙天行的我甥女,见个低贱的侍妾有失身份。”

‘姚雪’撒娇道:“舅舅,你就答应阿雪嘛,阿雪好奇。舅舅要是不答应,阿雪会认为舅舅被美色所惑,打算不追究当年的事情了。”

梳云突然背后惊出冷汗,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难道当年姚雪的失踪,真的跟小姐有关?这就是龙天行带她来的目的?

“舅舅,义母,阿雪妹妹!”看到迎面走来的温如香,梳云的不安越发强烈了。

龙天行一向疼温如香,但龙薪对温如香并无好感,现在却收了她为义女,还将这消息瞒得死死的!

这里面分明有问题!

她默默放缓速度,与龙天行等人拉开距离,趁人不备转身离开。

“云姨娘,你这是打算去哪?”龙天行似笑非笑又冰冷噬血的声音响起。

梳云背脊一凛,转身露出妩媚娇羞的笑容,“奴家许久没走过路,脚有些酸,打算站会再跟上爷。”

“是吗?”龙天行走过来,不知是今日阳光太猛,还是龙天行的气场太强大骇人,梳云忍不住想后退。

纤腰上突然多出一条手臂,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嗓,不带半点温度,“龙爷我向来怜香惜玉!云姨娘,这样扶着你走可行?”

虽是问人的语气,可他的话谁敢反对?

“奴家多谢龙爷。”梳云先是浑身一僵,接着放软身子,整个人靠在龙天行怀里,媚眼流转,一副祸国妖姬的模样。

她身量不算矮,在龙天行怀里却显得异常娇小,龙天行眸光闪了闪,唇角轻勾,笑却不达眼底,垂眸看着怀中女子,眼里神情莫测。

这时几人走到水榭,里面的夫人小姐们纷纷站起来,“姚二夫人好,龙爷好!”

然后又齐齐好奇地看向‘姚雪’。

龙薪嘴角压不住的喜悦,“各位,这是小女阿雪,阿雪,这是李大学士家的李夫人和二小姐…”

这少女居然是失踪八年的姚雪?!难怪与龙薪生得这般像!

可是不是都说八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所有人强压着心头的震惊,与‘姚雪’相互见过面。

等全部见过礼,龙薪也不卖关子,直接解了所有人的疑惑,“阿雪当年被那些贼匪抓住后,趁人不注意跑了出来,逃跑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差点没命,好在被一路过的杂耍班子救了!那班主人好,阿雪惊吓过度没了记忆,他便带在身边视如己出,直到如香找到,将阿雪带了回来,阿雪一回来,便想起了好多事。这事多得如香,若不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放弃寻找阿雪,我们母女也不会团聚。”

龙薪说完温柔而感激地看向温如香,温如午满脸愧疚道:“义母,当年阿雪妹妹跟我一起玩耍,我年纪最大,没能照顾好她,心有愧疚,这才想着暗中寻找弥补罪过,能找到阿雪妹妹,实在是上天垂怜、机缘巧合。”

义母?

水榭中抽气声不断响起。

以前温如香喊龙天行舅舅,终究是没过明路,现在龙薪收了她为义女,那就真是半个舅舅了!

‘姚雪’道:“温姐姐,当年的事情,可跟你没半点关系,你何必自责?”

有位年长些的夫人好奇道:“姚小姐,当年的事情难道还有别的内幕?”

“李夫人,我掉下山崖伤了头,有些往事并不是记得太清,但当时是谁推我出去让那群山匪抓走,我记得一清二楚!”

“是谁?”

“我的好姐妹,珠珠郡主陆心颜!”‘姚雪’冷笑道:“当年我们几个小姐妹陪着阿娘去清岩寺上香,因为贪玩偷溜出来遇上山匪,温姐姐让我们分开逃跑,我跑着跑着,无意中和郡主跑到一起躲了起来,因为害怕抖个不停,被经过的山匪看出端倪,郡主为了自保,将我推了出去!”

水榭里顿时议论纷纷,“没想到珠珠郡主是这样的人!”

“我记得珠珠郡主当时也摔下山昏迷了几天。”

“肯定是将姚小姐推出去后,自己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萧世子娶了这样一位心肠歹毒的夫人,可真是…”

梳云面色苍白,低喃道:“不,不可能!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为了身边的丫鬟,她可以三番四次将自己陷于险境,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好姐妹下手?

梳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耳这传来戏谑的低语,“发觉自己忠心效忠的主子,原来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是什么感觉?”

梳云稳住心神,扯出一抹明媚的笑,娇声道:“爷,瞧您说的,奴家现在的主子是您,奴家对您可是忠心不二的!您这话,可真伤奴家的心~”

龙天行捏起梳云的下巴,黑幽幽的双眸紧紧锁着她,透着冷气,语气却漫不经心,“丫头,你当龙爷我吃素长大的?”

他眸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她的高耸处,“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龙爷我不知道?偶尔耍耍花招是情趣,耍得多了,会招人厌的。”

“你知道被我厌烦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吗?”龙天行靠近她耳边,轻轻一呵,灼热的气息像地狱之火,“轻则送给我那些手下,玩死玩残听天由命,重则做了后花园的花肥!丫头,你想选哪种?嗯?”

梳云浑身凉透,眸光一转,纤手勾上龙天行的脖子,柔媚似水,“奴家记住了,奴家保证不会让爷这么快厌烦的~”

在外人看来,两人当众卿卿我我,恩爱缠绵,气得不少贵妇用纨扇挡住自家女儿的眼,生怕污了眼,可嘴上又不敢说什么。

龙薪见状,轻轻皱起眉,“天行。”

龙天行慢悠悠松开梳云,不过一只手仍搂着梳云的腰肢。

龙薪知道龙天行的性子,没有在这里做出更过火的事情,已经是看在她份上了。

‘姚雪’撅起嘴,“舅舅,您怎么可以这样?这里这么多未婚的小姐们…”

“阿雪妹妹,那位是舅舅的新宠云姨娘,原来珠珠郡主身边的丫鬟。”温如香拉住‘姚雪’,“不管是谁,舅舅疼爱的人,咱们做小辈的,就得多担着点。”

水榭里所有人听到此话后,眸光一亮,纷纷聚在梳云身上。

梳云丝毫不以为意,她慵懒地靠在龙天行身上,享受着众人注目礼,有不屑有嫉妒有厌恶。

温如香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以为揭穿她的身份,让旁人鄙视,她就会在意吗?还是以为有人敢跟龙天行作对,指责他的眼光和行为?真是不自量力!

果然,那些夫人小姐们尽管不满,但没有一个敢出声,温如香暗暗咬牙。

心中有些惶恐。

她没想到,在龙天行得知‘姚雪’是被陆心颜所害后,龙天行不但没有处置梳云,反而将她带到了姚府,还当众秀宠爱!

难道龙天行真的看上了梳云那贱婢不成?

不,不可能!应该只是一时新鲜,毕竟那贱婢颇有几分姿色!

温如香这么想,又释然了,等龙天行玩腻了,她就将她要过来,狠狠折磨!

“爷,奴家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更衣。”

更衣是文雅的说法,就是去如厕。

龙天行淡淡看了她一眼,“记得爷刚才说的话!若你想着去通风报信…”

他冲着梳云轻轻勾唇,性感无情的薄唇明明在笑,却让她遍体生寒,“那就等着二选一。”

二选一,就是要么送人被玩死,要么直接砍了作花肥。

梳云装作听不懂,抛了个媚眼,“爷,奴家去去就回~”

她扭着腰肢,甩着帕子,以极是妖娆的姿态离开水榭,气得那些夫人小姐们恨不得上去群殴!不要脸的贱货!

冷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龙天行身后,“爷,要不要属下派人跟着?”

“不用了。”龙天行聚着光的眸子敛了敛,白皙光洁的手指轻扬,“下去。”

“是。”冷格迅速消失,快得让人怀疑他根本不曾出现过。

龙天行眼角轻挑,艳丽的凤眼若有似无地往梳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丝阴冷的戾气浮现在眼中,很快消失不见。

被叛他的下场,他已经告诉她了。

是死是活,都是她的选择!

——

陆心颜一行人来到姚府后,发觉里面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她不由望望身边的萧逸宸和姚雪,“萧世子,阿雪,我今日有何不妥吗?”

蒙着面纱的姚雪轻笑道:“姐姐今日很好看。”

“嗯,很好看。”萧逸宸附和道,眉眼含笑,弯低腰,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都是我的功劳,回去好好犒劳我。”

都说女人是花,全靠男人浇灌,浇灌得勤,便娇美如花,反之,则形如枯槁。

陆心颜面上通红,自己一现代人,连那啥片都看过的人,居然被一个古人给调戏得动不动就脸红。

真是丢脸!

不过不怪她,只怪敌人太不要脸!

陆心颜左右看看,“不知义母在哪里?”

然后又埋怨道:“都怨你,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

晚上不肯放过她,早上还要欺负一回,这不就迟了。

“义母不会怪罪的!”

陆心颜白了他一眼,“小荷,你去问问。”

今日跟她出来的是小荷与青桐,小荷应了声后跑开,又很快跑回来。

“小姐,姑爷,姚府的人说,姚二夫人在水榭。”小荷往水榭的方向指了指。

几人便朝着水榭走去。

越靠近水榭,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就越多,个个看着陆心颜的眼神鄙夷不屑,看向萧逸宸却发着光,像少女怀春。

陆心颜瞧着瞧着,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站定不走,直直看着萧逸宸。

萧逸宸轻轻挑眉,“不舒服?”

“对!心里不舒服!”陆心颜眯起眼,“我突然觉得,像你这种男颜祸水,就得藏在家里,免得出来祸国殃民!”

“如果媳妇儿跟我一起藏起来,日日夜夜都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陆心颜想起成婚起来的惨状,浑身一抖。

还是算了!

她怕那样,自己会忍不住想离家出走!

再往前走,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隐约传来这样的对话,“瞧见没,那就是为了自己活命,将姚小姐推出去的。”

“看不出啊,姚小姐真够可怜的。”

“还好温小姐没放弃,不然姚小姐一辈子就毁了。”

“说到温小姐,素衣坊的事…”

几人越说越小声,陆心颜听得稀里糊涂,后来听到素衣坊,有心想问,前面有人叫住了她。

一抬头,温如香站在水榭台阶上,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看着她,“珠珠郡主,你来了?义母和阿雪妹妹等你好一会了。”

义母?阿雪妹妹?陆心颜怔住。

旁边因为紧张捏着陆心颜手的姚雪,听闻此言,更是小手一紧。

“郡主从江临回来,又值大婚,有几件喜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温如香一副大家闺秀温柔娴静的样子,“我找到八年前因你失踪的阿雪妹妹了,义母高兴,便收了我为义女。”

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温如香让开,露出后面的龙薪与‘姚雪’。

姚雪整个人楞住,茫然地看向眼前面容美丽神情温柔、与她极为相似的贵妇人,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情感,从她心里喷涌而出。

她忍不住想扑到那妇人怀中,可见到那妇人眼含柔情看向身边的少女时,浑身冰冷。

“阿雪,这便是珠珠郡主,你还认得吗?”

姚雪如当头一棒,那个少女是阿雪,那她是谁?

“女儿这么多年没见她,不认得。”‘姚雪’俏皮一笑,扭头再看向陆心颜时,眼里冰冷如雪,“女儿虽然不认得她,可当年她将女儿推给山匪的事情,女儿记得一清二楚!”

陆心颜迅速明白了眼前的处境:温如香找了一个假姚雪,捏造当年事情经过!

龙薪相信了,收了温如香做义女!并且,对她心生芥蒂,不再是亲昵的珠珠,而是珠珠郡主!

袖子被人紧紧地扯住,陆心颜回过头,看到素色面纱外姚雪痛苦迷茫的双眼!

如果只有站在龙薪身边的‘姚雪’,陆心颜或许会怀疑,真是她认错了人,姚雪只是冷雪,怀疑这世上真就有如此凑巧的事情,有长得如此相同的人。

毕竟在现代,不同地方不同国籍的人,相似度高达八成以上的,网上比比皆是。

而像姚雪这种异域长相,或许她祖上曾有北狄血统,隔了几代后,在她身上突显出来,又或是简单的基因突变。

但那个‘姚雪’编造了一个谎言:她说是陆心颜将她推出去的!

原主陆心颜的记忆,一直存在这具身体的脑海里,并没有因为换了个芯,记忆失去或模糊。

就像一个档案袋,平时不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但只要遇到某事触发,陆心颜用心调取,便可将原主记忆从脑海中调取出来。

去年龙天行回来,知晓他的身份及目的后,陆心颜反复将原主八年前,清岩寺外的记忆调取了一遍又一遍。

原主不是个好性子,如果当时的情况如‘姚雪’所言,姚雪恰好跟原主在一起,原主会不会将姚雪推出去,陆心颜不敢打包票!

但是,原主的记忆里,她与姚雪所跑的方向,一南一北,自分开后没多久,她就在逃跑的时候摔倒,顺着坡滑下去摔晕了过去,根本就没有与姚雪再见过面。

所以陆心颜百分百可以肯定:这个‘姚雪’是假的!

她握紧姚雪夏日里冰凉的小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见她神情放松下来,才扭过头对龙薪展颜一笑,“义母,好些日子没见了,您过得可好?珠珠很是挂念您。”

龙薪怔了怔,没料到陆心颜在听了那番话后,仍像没事人般,本就不是十分确定的心,又动摇起来,“珠珠…郡主,这是阿雪,你可还记得?”

“义母,阿雪妹妹珠珠当然记得,您还记得珠珠送您的那些阿雪妹妹的画与抱枕?”

若是不记得,怎可能如此惟妙惟肖?龙薪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疑心过了头,阿雪伤了头不记得事,或许记错了也不一定。

她看着陆心颜的面色缓了下来,正要说话,‘姚雪’突然大哭道:“阿娘,女儿好害怕,女儿一看到她,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女儿可能就要死了,以后永远见不到阿娘,女儿就好害怕,呜呜,阿娘,女儿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肝肠寸断,浑身直颤抖,龙薪心疼得不得了,刚才对陆心颜升起的丁点释怀立马烟消云散,将‘姚雪’搂到怀里,心疼地柔声安慰,“阿雪,别怕,阿娘在这里,别怕,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有阿娘和你舅舅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她眼眶红红的,‘姚雪’哭得抽抽噎噎的,旁边的夫人们看着不忍,开始帮腔,“对啊,姚小姐,不用怕,现在大家都知道真相了,不会再让小人得逞的!”

“就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上,这么多双眼看着,这么多对耳听着,谁敢试图蒙蔽真相、仗势害人?”

温如香拉着‘姚雪’的手,温柔道:“阿雪妹妹,别怕,八年前我没能护住你,八年后我一定不会再给别人害你的机会!拼了我的命,我也会护住你的!”

‘姚雪’抬起哭得红肿的眼,感激道:“温姐姐,谢谢你。”

温如香铿锵有力的话一落,立马迎来一片赞扬,“看不出安乐侯府的四小姐,是这等重情重义之人,咱们以前真是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把珍珠当鱼目。”

“李夫人,现在知道了事情真相,一切还不迟。以后咱们擦亮点眼睛!”

“八年前的事情已经揭穿了,就不知会不会有人一叶障目,不肯面对事实。”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想知道镇国公府,特别是萧逸宸的态度了。

“萧某自然…”俊美无双的男人浑身透着疏离淡漠,周身像笼着一层薄冰,让人无法靠近,但当那极浅的琉璃眸在落到某人身上后,却如春雪遇到暖阳,消散得无影无踪,前后判若两人。

“萧某自然相信自家夫人!”

温如香面色又是一变,没想到证据已经摆在眼前,萧逸宸还是选择相信陆心颜。

若不能让萧逸宸对陆心颜心生厌恶,上书皇上恳求将陆心颜休弃,那她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何用?

温如香眸子轻转,看着面露不忿的那些夫人们,温柔一笑,“各位夫人,萧世子与珠珠郡主是皇上赐婚,萧世子自然是要信的。”

众人恍然大悟,皇上赐婚,可不是说休弃就能休弃的!

一位夫人自以为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出来慷慨激昂道:“萧世子,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打发某些不知的谓的人,我愿意让我夫君上书皇上,达成你的心愿!”

“对,对,我也会让我夫君这么做!这种品德败坏之人,会毁了你镇国公府几代英名,皇上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同意的!”

一时间,附和声不断,那些夫人小姐们,个个神情激动,似乎正在做一件为民除害的大事!

根本没想过自己只是听信了一面之言,又受了别人的言语蛊惑!

在这些附和声的夹击中,清冽的声音自中响起,盖过所有人的声音,“萧某说了,相信自家夫人!”

众人愕然,不敢相信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萧逸宸居然冥顽不灵!

“萧某相信此事必有内幕!我家夫人善良端正、纯真慈悲、温柔娴雅,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陆心颜:萧世子,你确定你说的是我的吗?我自己都不信好吗!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长身玉立、卓尔不凡的男人,眼中满是笑意:算了,就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刚刚说的是我了!

阳光斜斜照在她脸上,肌肤净白如玉,找不到半点瑕疵,浅浅的笑衬着艳绝的容颜,美得倾国倾城。

有暗恋萧逸宸的小姐,嫉妒地骂道:“狐狸精!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勾引萧世子!”

有人义愤填膺,“萧世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因贪恋美色而置事实于不顾?你想丢光你祖父你爹的脸吗?”

陆心颜闻言,樱唇勾起美丽的弧度,眉宇中闪过一丝邪魅,主动靠近萧逸宸,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夫君,妾身站累了。”

在此起彼伏地惊呼声中,萧逸宸一把将她抱起,眸中带着两分冷意扫过在场众人后,对着龙薪淡淡道:“姚二夫人,今日您邀请我夫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恕我夫妇二人先行告退!孰是孰非,萧某一定会查明,为我夫人讨回公道!所有指桑骂槐的,萧某全都记在心上,待真相大白时,还请诸位当众向我夫人道歉,否则,别怪萧某使出别的手段!”

旁边的青桐小荷与姚雪,跟在后面转身离去,姚雪咬着唇,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龙薪。

恰好龙薪此时看着萧逸宸的背影,收回眼光时与姚雪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姚雪仓惶地收回眸,低着头小跑着离去,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样。

龙薪不由怔住。

那眼神,那动作,为何那般熟悉?

龙薪张口,想出声问个明白,一旁的‘姚雪’道:“阿娘,您累不累,女儿扶您坐下!”

温如香见龙薪神情怔仲,道:“义母,阿雪妹妹的事情,如今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想来珠珠郡主也没那个脸,敢对阿雪妹妹使手段害她!”

她一说,一旁被萧逸宸那番话震住的夫人们回过神,纷纷道:“温小姐说的对,二夫人,您不必再担心了,以后让人好生照看着姚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亦有人看着萧逸宸抱着陆心颜离去那美如画卷的画面,嫉妒得眼睛发红,“真是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丢尽咱们女子的脸!”

还有人劝道:“算了,看萧世子将她放在心尖尖的样,少说两句吧。”

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温如香很不甘心,当陆心颜初初听到,陷害姚雪的丑事曝光以及龙薪收她为义女的事情时,面上神情确实错愕,但与她想要的结果相差太远了。

她想像中,陆心颜被千夫所指,被萧逸宸嫌弃,被逼着跪在地上向所有人道歉忏悔,被龙天行威胁着定要除之而后快…

咦,不对,龙天行呢?

温如香四处望望,却不见那抹黑色身影,垂眸想了想,状似无意道:“义母,阿雪妹妹,舅舅离开了吗?”

她这一提醒,‘姚雪’似乎也想起,之前答应要帮她出气的龙天行,刚才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扭头望望,“舅舅呢?”

水榭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根本不知道龙天行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时有个丫鬟前来禀告,“二夫人,龙爷说府中有事先告辞了。”

“天行走了?”龙薪有些不敢相信,以她和龙天行的关系,龙天行来看她,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都会与她用了晚膳再走,再不济也会亲自前来告辞,怎么会告诉丫鬟,让个丫鬟来回话?更何况还有阿雪,龙天行以前可是宠她宠得无法无天的!

除非真是出了天大的事情,龙薪心中一惊,“天行可有透露是何事?”

丫鬟支吾了一下,“没有,不过龙爷走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龙天行是在陆心颜来了后,温如香说出‘姚雪’身份,以及八年前的事情,见到陆心颜面上的错愕后离开的。

因为从她以及萧逸宸、还有她身后的丫鬟的神情中,他判断出,梳云没有将这件事情提前通知陆心颜,好让陆心颜有心理准备。

也就是说,她没有背叛他!

想到此,龙天行一向阴冷的俊容,难得出现一丝温度,转而想起梳云不过是去如厕,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难道是迷路了?

他心里心不在蔫起来,前面的人在讨伐指责陆心颜,原本作为最疼爱外甥女姚雪的舅舅,他该是最愤怒的一个,可不知为何,他觉得索然无趣,那些人在说什么骂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然后不知怎的,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离开水榭很远了。

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走动走动当透口气吧,里面那些胭脂水粉味,闷得他难受死了。

龙天行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

不知是没在意,还是故意,他走的这个方向,正是之前梳云离开的那个方向。

走了一会,前面传来争吵辱骂声。

一个妇人的声音,“小蹄子,我叫你勾引人!看我不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卖弄风骚,勾引男人!”

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你娘勾引我爹,现在你穿成这样,想勾引谁?”

妇人道:“我告诉你,祝欣儿,你以为你一时叫凌晓芸,一时叫梳云,我就不知道你就是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吗?”

年轻女子道:“祝欣儿,阿爹马上就要升为江州同知了,识趣的,你就找个地方自己死了去,让人知道阿爹有你这样自甘下贱的女儿,阿爹阿娘的脸面,还有我和夫君的脸面,往哪搁?”

“她自己去死?怎么可能?一个为了活下去什么名节都不顾,自愿卖到烟花之地的女人,会自己去死?琴儿,你别痴人做梦!依我说,现在直接划花她的脸,将她从她现在的主家手里买下来,找个地方关她一辈子!”

“阿娘说的对!”祝琴儿蹲下身,看着被两个丫鬟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梳云,好心道:“祝欣儿,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要不你求求我,你要是求我,我就下手轻点,否则…”

梳云此时头发凌乱,衣衫半开,面上几个鲜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嘴角边隐约有血渍渗出,听了祝欣儿的话之下,她咧开嘴,露出嘲讽的笑,转而面色一冷。

“呸!”

一口口水吐到祝琴儿脸上。

祝琴儿尖叫一声,用袖子狠狠地擦去脸上的肮脏物,再也装不出好人的嘴脸,面色瞬间变得狰狞。

“啪!”

她狠狠地回敬梳云一个耳光,“敬酒不吃吃罚酒!”

梳云唇边鲜血流得更厉害,双眼含着血丝,冷笑着看着祝夫人与祝琴儿两母女。

祝夫人狠毒道:“当年你娘就是用这双眼睛,魅惑了我夫君,今日,我就先弄瞎你这双眼!”

她拔下头上一根金簪,命人按着梳云,将梳云的头固定住,不让她乱动。

阳光下泛着暖意的金簪,锐利的一端在梳云眼上晃动。

梳云心中大骇,却极力控制面上露出惧意。

“小蹄子,”祝夫人不怀好意地冷笑,“劝你乖乖别动,否则被我多刺几下,多受点罪!今日落到我手里,你别想能完好地离开!”

她举起手,用力朝梳云的眼睛刺去。

梳云不由闭上眼。

“啊!”

耳边响起杀猪似地尖叫。

一股温热的鲜血喷到梳云脸上,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

梳云睁大眼,鲜血洒到她眼上,蒙了她的眼。

透过迷离血色,她看到不远处,那抹尊贵冷傲的黑色身影,浑身透着浓郁的阴气,像地狱来的死神。

他身旁的男子,手中持着一把长剑,剑尖朝下,鲜血一滴滴滴到地上。

“龙爷?”梳云不自觉喃喃低语。

她怎么也没想到,救了她的人,居然是龙天行!

“啊!我的手!我的手!”祝夫人捂着光秃秃的右手,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鬼哭狼嚎。

“阿娘,阿娘,你怎么啦?”祝琴儿哭着扑到祝夫人手上,看到一旁的断手,几欲作呕。

扭头直接对着龙天行大吼:“你是谁?为什么伤我娘?你知道我们是葛夫人带来的吗?葛夫人的夫家大姐是当今皇后,她的侄子是当今二皇子,我一定要告诉葛夫人,让她上报皇后与二皇子,让你死无置身之地!”

龙天行阴冷的黑眸,似淬了毒的利刃,只那么轻轻一扫,祝琴儿便觉像被毒蛇盯住一样,恐惧的感觉从脚板心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骨髓。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如被人下了哑药般。

龙天行走到梳云身边,按着她的两个丫鬟,早已松开了她,吓得面如土色,趴在地上发抖。

梳云恍惚间,只觉自己被人抱入了怀中。

那如他人一样又阴又冷的怀抱,居然让她感觉到一丝暖意。

“咝!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葛夫人蔡氏的声音响起,祝琴儿如溺水的人抓到浮萍,爬到蔡氏脚边,紧紧抱着她的小腿,“葛夫人,求您…您为我阿娘作主,那个人…砍了我阿娘的手!”

蔡氏如今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在去年蔡老夫人让陆心颜替蔡氏妆扮后,蔡氏重得夫君,葛太师嫡长子葛安平的宠爱,后来舞阳侯府宴客一事后,贺姨娘被发配,葛安平与蔡氏感情越来越好,去年年底前又有了身孕。

蔡氏年纪不小,又没生下嫡子,对这胎格外看重,轻易不走动。

这次是看在龙薪是她去世婆婆的堂妹,她夫君的堂姨份上,还有龙天行与‘姚雪’的面子上,才来了姚府。

她身子重,怕出意外,人多的地方,水边都不去,只在安静平坦处走动。

刚才听到声音过来,便见到这骇人的一幕。

胸中难受得紧,正弯腰干呕着,听到祝琴儿所言,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不由微怔,“小舅舅?”

祝琴儿:…

龙天行眯着眼向蔡氏这边扫了一眼,因为某些原因,龙天行与葛家并不亲近,也没理蔡氏,直接对冷格道:“处理干净!”

蔡氏脸色一变,“小舅舅,这祝家母女,是此次二皇子和皇后脱身的重要功臣祝大人的家眷,请您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

梳云心中冷笑,她渣爹祝非之前由八品小官升为六品通判,是因为祝琴儿嫁给了孔尚书家的姻亲,现在孔尚书一家倒台,她们不但没事,反而出现在姚府宴会里,她还奇怪来着,原来祝非暗中被葛太师收买了!

她本来急着去找陆心颜,暂时不想搭理这两母女,哪知这两母女先将她拦住一顿辱骂。

龙天行冷冷打断,“这与我有何关系?”

“毕竟是甥媳带出来的人!”蔡氏看向龙天行怀中的梳云,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息事宁人道:“小舅舅,不如甥媳代她们母女向这位姑娘道个歉,这事您就算了好吗?”

“不必!我的女人被人欺负了,自然得我代她讨回公道!”

“小舅舅!不过是个妾室而已!莫非小舅舅真看上了她?”蔡氏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龙天行什么时候会为妾室出头?

“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是我龙天行身边的一条狗,也轮不到别人来欺负!”

龙天行冷冷扔下一句话后,转头就走,“各砍一只手。”

算是给龙薪留点面子!

他身旁的冷格拎着剑,走向祝琴儿,祝琴儿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哭着哀求,“葛夫人,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没手,葛夫人!”

冷格面无表情道:“葛夫人,请您让开,免得惊吓到您,动了胎气!”

蔡氏紧了紧手,命令身边的嬷嬷将祝琴儿拉开,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向另一边。

远远的,耳边传来祝琴儿凄厉地尖叫,“啊!”

很快又没了声音。

真好!总算出了点恶气!

梳云唇边不由露出微笑,衬着那满脸的鲜血,看起来几分恐怖。

龙天行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冷。

“咝!”梳云唇边的笑还没敛去,整个人被扔到地上。

屁股着地。

很痛。

头顶传来鄙夷嫌弃加威胁的声音,“什么鬼样子,丢人现眼!给爷滚回府!”

二六二、陆心颜的计划

梳云望着那高大的背影,撇撇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倒抽一口气。

原来刚才,祝家母女在施暴的过程中,她的脚不小心崴到。

梳云咬咬牙,一声不吭地跟在龙天行后面。

龙天行身长腿长,走得极快,感觉不到身后有动静时,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狼狈的丫头,一拐一拐的,看来是崴了脚。

龙天行皱了皱眉,想到方才蔡氏问她是不是看上了梳云,又想到先前梳云在牢里套路他的事情,眸光一冷,转身不再看一眼。

他抓了个丫鬟,让她转告龙薪他有事离府的事情,然后走出姚府,上了马车。

丫鬟吓得半死,不敢耽搁,马上去找龙薪,去的路上听到别的丫鬟们议论祝家母女和梳云的事情,问了个大概。

龙薪问起,丫鬟便将听到的见到的,一五一十说了,“二夫人,奴婢来的时候,见到那里鲜血淋漓,奴婢不敢多看,夫人若想知道得更详尽,可以将阿水阿青几个喊来问问,当时她们躲在一旁全都听到看到了。”

龙薪顿时楞住,她没想到她这个寡情的堂弟,居然会为了一个妾室如此大动干戈!还是在她的府上,动了他甥媳葛夫人带来的客人!

“义母,”温如香咬着唇开口,“舅舅会不会被那个云姨娘迷住,不想为阿雪妹妹出头了?”

‘姚雪’一听,立马拉住龙薪的手臂,“阿娘,您一定要好好劝劝舅舅,不能让他被狐狸精迷了心智。”

“你们舅舅行事有分寸。”龙天行虽然任性妄为,行事出格,但若说被人迷惑失了心智这事却是从没发生过的,这点龙薪还是很了解龙天行的,“不过今日这事,他太张狂了些,改日我会劝劝他。”

这世上能劝得动龙天行的,只有龙薪一个,温如香垂下眸子,掩住眸中快速滑过的冷光。

——

姚府外马车上,龙天行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马车帘子终于掀开。

浑身邋遢的梳云出现在眼前。

见她费力地爬上马车,龙天行动也没动一下。

梳云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一旁,方才龙天行救她,大约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她现在的主人是龙天行,以龙天行的性子,自然不能任人欺到头上!

现在没人了,龙天行才懒得管她死活!

脚踝处很痛,梳云脱下鞋袜,看到那红肿得吓死人的脚踝,吓了一大跳。

这脚不会废了吧?

她用手指轻轻一碰,痛得她眼泪直飚。

“脚崴了,为何不说?”不悦而阴冷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你不是一向最会扮可怜惹人心疼的吗?”

梳云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爷要心疼,奴家不说,爷也会心疼,爷不心疼,奴家哭着喊着爷也不会心疼。”

她声音五分倔强,两分撒娇,还带着三分委屈。

“听你这口气,你好像忘了谁是你的主子!还是利用完了,想要甩开?”

“瞧爷说的!”梳云冲着他明媚一笑,眸光流转间娇艳动人,“明明是爷不给奴家机会讨好,要不爷给个机会?”

龙天行觉得自己魔怔了。

一个只对前主子忠心的丫头,而她的前主子又害了阿雪,他不但没迁怒杀了她,反而鬼始神差答应她,给她个机会讨好自己!

他要不是疯了,要不就是中计了!

“啊~啊~痛~爷,轻点~”

“爷~奴家是第一次,您能不能怜香惜玉点~啊~”

“爷~不要了~爷~奴家受不了了,呜呜~”

一连串惹人遐想的暖昧呻吟,从低调华丽的黑色马车里传出,惹得路人纷纷指指点点,面上神情那个多姿多彩。

龙天行面色一黑,“给爷闭嘴!”

什么第一次,什么受不了,没见过比他还不要脸的丫头!

大白天的,马车外人来人往,叫/春似的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的她了!

“爷~奴家都说不要揉了,您非得揉~”梳云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咬着唇泫然欲泣。

白玉一般的玉足被男人修长的左手握住,右手则抹了药油,使劲揉搓着那脚踝处的红肿。

马车里一阵药油的气味。

“爷~啊~您一定是存心的,这么大力,是不是想折腾死奴家~”

“看来脑子还没摔坏。”龙天行轻薄的唇角一挑,勾勒出几分讥笑的神情。

龙天行心里真正想骂的人是自己。

先是抽风答应给个机会这丫头,让他讨好自己,接着看到她红肿的脚踝,莫名觉得碍眼,扔了瓶药油给她自己揉。

哪知明明是个低贱的丫头,却娇气得很,拿了药油用手指沾了点,一碰上就娇气地喊痛。

他实在看不过眼,那脚崴了,可大可小,若不早些处理,搞不好就成瘸子了。

于是纡尊降贵,亲自动手帮她上药油,结果唤来她叫/春似的鬼嚎。

梳云被人嫌弃蠢,也不恼,侧身半躺在榻上,一手托着香腮。

她身上的衣裳因为沾了血迹,在躺到龙天行榻上的时候,已经被他剥掉扔了。

现在她身上就穿着一件粉色肚兜,白色薄透的里裤。

这样一侧身,胸前波涛万丈,身形跌宕起伏,曲线柔软,极是诱人。

尊贵高大的男人,垂着眸,高挑的眼尾勾勒出几分阴冷妖异,唇边还挂着刚才那抹讥笑,完美的五官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邪气。

蓦的,龙天行的脸一僵,揉搓着那红肿处的手,不由停下。

头微低,看着胸膛处那只小巧柔滑的玉足,一路画着圈旖旎向下,直到遇上小天行。

那玉足极不安份,变着法子地戏弄,感觉到那处发生变化后,略带得意的狡猾笑声响起。

龙天行用右手将那玉足拿住移开,黑幽幽泛着寒光的眸子扫过来,面无表情道:“好玩吗?”

梳云浑身一颤。

她怎会忘了那日南山半山腰,有个青楼女子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擅自摸了他的小天行,被他砍了手的事?

刚才她一时得意忘形,用脚戏弄了他,他不会砍了她的脚吧?

梳云直冒冷汗,心想这时候求饶不知道龙天行会不会大发慈悲放过她。

“爷~”娇滴滴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脚上一痒,由脚指头直传到全身,梳云情不自禁“啊”的一声,小脸迅速绯红。

“喜欢玩,那爷就陪你好好玩玩。”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手却开始或轻或重抚弄她没有受伤的玉足,梳云的气息,渐渐紊乱。

龙天行阅女无数,个中好手,梳云虽自小受调教,终究是纸上谈兵,哪比得上龙天行的身经百战?

那修长的大手随着脚踝一路向上,不几下,便弄得梳云气喘吁吁,媚眼如丝。

梳云浑身难受得如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咬着唇不安的扭动。

龙天行除了眸色深了些外,面上半点温度也没有,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控中的样子。

梳云不甘心被他戏弄,媚眼一转,小嘴一张,一连串暧昧的声音响起,“爷~您好英勇~奴家,奴家不要了~”

“爷~别在车上好吗?被外人听了去,奴家以后没法做人了~”

“爷~啊~继续~爷好英勇~”

龙天行阴沉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裂痕,“闭嘴!”

“爷~唔~”

双唇被忍无可忍的男人用嘴堵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

在龙天行的马车离开姚府没多久,萧逸宸抱着陆心颜走出姚府,走向镇国公府的马车前。

今日姚府来了很多客人,陆心颜几人来得晚,马车停靠在较后的位置。

“萧世子,你刚才真帅,给你点三十二个赞。”陆心颜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道。

点赞是什么鬼,萧逸宸不知道,他温润一笑,“不用点赞,回去伺候我三十二回就好。”

陆心颜笑脸僵住。

“让我伺候你三十二回也行。”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都走出姚府了,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做戏做全套。”萧逸宸抱着她不松手,“而且我的胳膊就是你的,你的人就是我的,我抱着自己没啥不妥。”

听到他这论调,陆心颜不由想起以前他说她的手,是他的手的论调,动不动摸呀咬呀揉的,却死不承认是因为喜欢。

那时候的萧大爷多闷骚,多让人怀念!哪像现在,开车开得比谁都溜!

果然这男人就不能开荤,一开了荤,十头牛也拉不回他日日夜夜想开车的心!

早知道,她晚点嫁就好了。

以前她动不动坏心地撩他一下,最喜欢看他咬牙切齿又无可耐何的样子。

现在别说撩了,连一句可能会引起误会的话都不敢说,就怕被啃了个干净。

虽然每天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哎,世上有后悔药吃不?有的话,给她来一打!

“想什么这么入神?”

耳边传来撩人的热意,陆心颜一个激灵。

好汉不提当年勇,刚刚那些话,她也就敢在心里缅怀一下。

“想你。”陆心颜展颜一笑,眸中星星点点。

“不用想,回去后,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陆心颜闻言,将头埋到他胸膛,轻轻蹭了蹭,一副害羞依恋的小媳妇样。

双眼却趁着萧逸宸不注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上了马车后,小荷忍不住问道:“小姐,刚才为什么不揭穿那个假姚雪的真面目?”

马车很大,五个人坐在一起,一边是青桐姚雪小荷,一边是萧逸宸陆心颜。

原本早上来的时候,萧逸宸是不同意的,非要分成两辆马车,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陆心颜不依,理由是:“逸宸哥哥,你今日这么好看,我怕在车上忍不住将你扑倒。”

“那就扑倒。”求之不得。

“可是今日是要去见义母,若失礼了,多丢人。”陆心颜撒娇道:“下次,下次好不好?”

萧逸宸要她立下下次主动将他扑倒的誓言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小荷,你怎么知道那个就是假的?”陆心颜反问。

“那还用说吗?一,她没有雪姐姐长得像二夫人,二,她污蔑小姐推她,三,小姐带回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假的?”小荷掰着手指头,一二三地说得头头是道,“既然雪姐姐是真的,那姚府那个肯定是假的!”

姚雪此时已取下了面纱,深邃美丽的大眼里,露出迷茫,听到小荷的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小荷这种盲目的信任,让陆心颜很是受用,笑眯眯地伸手捏她的脸,“不枉小姐我疼你一场。”

手伸到半路,便被人截回,某人警告地看她一眼,陆心颜乖乖地收好手。

真是的,还有没有天理!她要是摸男人的脸他拦就罢了,她摸自己小丫头的脸,这也不让?

霸道鬼!

姚雪低着头,弱弱道:“或许,我真的不是姚雪。”

青桐拍拍她紧紧绞在一起的小手,“姚小姐,小荷说得没错,小姐带你回来,你肯定就是姚小姐!小姐不当面揭穿,肯定有道理的。是吧,小姐?”

一个二个的这么信任她,突然让她很有压力怎么办?

陆心颜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对面三人。

“小姐,能不能快点说?”小荷小脸鼓起,像只小青蛙似的,“急死人了!”

“行行行,我这就说了。”陆心颜轻咳一声,“那个冒牌货最初喊义母阿娘时,我当时惊呆了,真以为我弄错了!不过后来她一口咬定,八年前是我将她推出来以致她被山匪抓走,与义母分开八年时,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假的!因为当时我与她逃跑时一南一北,我没跑多远就摔下山晕了过去,根本没见过她!”

“敢诬陷小姐,真不是个东西!小姐怎么会是那种人?”小荷气道:“小姐您就该当场说出实情,拆穿她的谎话!”

陆心颜莫名有些心虚。

以前的陆心颜,说不准恰好就是那样的人,只是凑巧没遇到‘姚雪’所说的情形而已!

“以前温如香就说是我推的阿雪,我解释了很多遍,没人相信,龙爷因此恨我入骨。今日,那个冒牌货的话加上温如香以前说的话,合在一起就是证据确凿,谁会相信我说的话?纵使我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更何况那个冒牌货很聪明,在我们去之前,已经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我更是百口莫辩!”

青桐道:“如果让姚小姐露出真容,证明那个是假的,不就可以间接证明她说的是假话?”

陆心颜问:“如果能证明阿雪是阿雪,一切就简单了,可谁能证明阿雪一定就是阿雪?”

“雪姐姐长得那么像二夫人,比那个什么冒牌货像多了。”小荷道:“只要看了她真容的人,没人怀疑雪姐姐不是二夫人的女儿!”

“阿雪是比那个冒牌货像,可阿雪有一点不如那个冒牌货,阿雪没有一丁点以前的记忆,而那个冒牌货能说出一些以前的事情。而且冒牌货已经出现一段时间,义母对她有了感情,两相抵消,阿雪占不了便宜。”

小荷问:“就算分不出真假,能让人怀疑也是好的吧?”

“不是可以滴血认亲吗?”青桐忽然眼睛一亮,“只要二夫人和那个冒牌货同意滴血认亲,不就真相大白了?”

“滴血认亲,不准的。”陆心颜是现代人,用滴血认亲忽悠一下别人还行,但这种谨慎的时候,她不敢冒险,“只要在水中加入白矾,不管谁的血,都可以融在一起,反之若加清油,谁的都不人融到一起。”

青桐小荷瞪大眼,连姚雪和萧逸宸也不由看向她,“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的话,回去我试给你们看。”陆心颜道:“冒牌货敢出现,我不敢担保她是否知道这个法子。”

小荷不解道:“就算她知道,最后两个人都验出可能是二夫人的女儿,这没有什么不好吧?二夫人总不会因此怪罪小姐和雪姐姐。”

“义母心善,就算不滴血验亲,只要阿雪露出真容,义母看在跟她如此相似的份上,说不定会将她留在身边,将她当成亲生女儿般。”

“这样不好吗?”小荷疑惑道:“咱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帮雪姐姐回到姚府。”

陆心颜问:“如果阿雪出现了,冒牌货知道自己是冒牌货,害怕被拆穿,会对阿雪做什么?”

小荷想了想,倒抽口气,“杀了她!?”

“不错!冒牌货肯定会想办法杀了阿雪,取而代之,一劳永逸。”

“那提醒二夫人小心可以吗?”

“从今日的事情可以看出,对方早就计划好了,想打我个措手不及。”陆心颜道:“从温如香的言行来看,她跟冒牌货肯定是一伙的,说不定那冒牌货就是她找来的!她们将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直到今日才广发帖子,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让我受尽唾弃,我猜啊,八成是有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一是想打狠狠我的脸,报我之前几次三番让她丢脸的仇,二是我现在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我没了脸,等于镇国公府没了脸,一般情况下,搞不好就会将我休了。温如香当时有意无意地点出,我与萧世子是皇上赐婚,那些夫人们立马表态愿意让自家夫君上书皇上,让萧世子休了我!所以我觉得温如香的背后,应该是皇后与长平公主。”说到这,陆心颜酸酸地看了一眼萧逸宸,“你这行情可真够好的,都成婚了,还让人念念不忘。”

某人立马表态,“我发誓,今生今世,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绝不会再容纳第二人!”

陆心颜这才露出笑颜,凑上去在他脸上吧唧一下。

青桐:“咳,小姐,收敛一下,小荷还小。”

陆心颜上下瞟了瞟小荷,特意看了看那鼓鼓的胸,“哪里小了?比你还大。”

小荷满脸通红,“小姐~”

青桐:扎心了!

姚雪本想说她也还小,闻言不敢出声了。

“所以即便提醒了义母,只要冒牌货在,阿雪就是危险之极,加上义母心中慈悲,向来看人都以善意揣度,我们说的话,她未必会信。”

姚雪愧疚道:“都怨我以前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哪怕我能想起一丁点,也能证明我自己的身份。”

“阿雪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青桐与小荷也纷纷劝她,姚雪这才好过了些。

“那接下来怎么办?”小荷问。

“只能想办法证明阿雪是阿雪,冒牌货是冒牌货,将冒牌货从义母身边赶走,阿雪回去了才能安全。”

“怎么赶走?”

“我倒是有了些想法。”陆心颜看向萧逸宸,“就不知道冷叔叔愿不愿出面。”

姚雪是冷寻捡到的,当年的事情若他能站出来,姚雪便能多些胜算。

但冷寻自进京以来,除了偶尔与秋无涯齐飞联系,没人知道他在哪,又在做些什么。

似乎他进京的目的,根本不是要与镇国公府对质,澄清误会。

“我让齐飞去找他。”萧逸宸道。

“太好了,那约他明日在刘氏酒楼见。”陆心颜猜想冷寻不想进镇国公府。

晚上,陆心颜与萧逸宸用了晚膳,正在腻腻歪歪地散步消食,青桐急匆匆地走过来。

“小姐,姑爷!”

陆心颜连忙抓出在她衣襟里不老实的大手,拉了拉身上的襦裙,“什么事这么慌张?”

“太后身边的林公公来了。”青桐往边上一站,露出后面一个穿着普通素色长衫、长胡子的老头。

“林公公?”不大像啊!

林公公将胡子撕下,压低声音道:“老奴见过萧世子,郡主。”

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一出,陆心颜立马信了,“林公公,您深夜乔装来找我们,是有何事?”

林公公道:“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明芷乡君说她有药,太后娘娘身边离不得人,便差老奴前来。”

“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陆心颜吓一跳,“严重吗?我明日进宫去…”

林公公打断道:“郡主,老奴来之前,太后娘娘特意叮嘱过,她是岁数大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让您不用特意去见她,等在镇国公府站稳了脚,有空再进宫即可。太后娘娘让老奴低调前来,是怕外面的人多想,毕竟皇上身子还没好痊。”

陆心颜心下疑惑,却没有多问,“白芷屋里药很多,她有说要的是哪种药?”

“乡君交待的很清楚,右边柜子,第二排,第三阁白色瓷瓶。”

“那就好,林公公,我带您去。”

“有劳郡主。”

陆心颜带着林公公去到白芷屋里,她几天不在,屋里定期有人打扫,很是干净。

按白芷说的,右边柜子第二排第三阁果然有个白色瓷瓶,林公公拔开盖子闻了闻,“没错了,乡君说这药带着兰香。”

“太后的病重要,我就不留您了,公公慢走。”

“谢郡主,郡主留步。”

林公公乔装而来,走的是后门,青桐将他送走后,折回悦心院。

“小姐,我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你也这样认为吗?”陆心颜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看向萧逸宸,“萧世子,你呢?”

“是很奇怪。”萧逸宸眉心皱起,“林公公说太后让他低调前来,是怕有人多想,以为皇上有事,以致朝堂震荡!但越是如此,太后生了病,更应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让太医院所有人前去诊治,消除所有人的疑惑才对!这样遮遮掩掩的,倒像病的人是…”

“你是说皇上?”陆心颜面色一变。

“如果只是太后生病了,无须让林公公亲来,让白芷回来就行了,太后为何不让白芷回来?”

陆心颜冲口而出,“皇上的病,不能泄露!”

萧逸宸点点头,“白芷是你的人,如果她回来了,她一定会跟你说皇上的病情,你知道了,代表我知道,代表姑姑和三皇子会知道,太子未立,太后不得不提防。”

“你说得很有道理。”陆心颜想了想,“不过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

“哪点?”

“我们进宫请安那天,白芷将皇上救醒了,并曾说过,只要她在皇上身边,皇上会暂且无事,所以太后才会允许皇上拖着病体上朝,以致皇后与葛太师有机可趁,将罪推到四皇子与孔尚书身上!白芷是大夫,以她的性子,凡事定会以病人的身体为重,倘若皇上虚弱到三天后就可能病发,那日白芷是绝不会让皇上上朝的!而且不止那天,这三天来,皇上每日都正常早朝!”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林公公来取药,是白芷在暗示我们,她在宫中碰到了难题,不知道如何决断,又出不得宫,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而这个难题,很可能跟皇上的病有关。”

“你说的有理。”萧逸宸道:“我让宫中的兄弟们,想办法跟白芷接触。”

原本以为隆德帝的病情,白芷出来后便会知晓轻重,哪知太后捂得这么紧,根本不给白芷出宫的机会。

“青桐,这事先不要说出去。”

“知道了,小姐。”在萧逸宸暗示的眼神中,青桐飞快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喂,你走这么急干什么?”陆心颜看着青桐飞奔的身影,先是不解,后来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立马了然了。

听说某人给悦心园的人下了命令,天黑后,不只不准进他们的屋子,也不准在院子里走动。

“媳妇儿,天色不早了,你看…”某人巴巴凑上前。

陆心颜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摸着肚子,“你累了就回去休息,我还有点撑,走一会消了食再回去。”

“治消食吗,有个简单的偏方。”

“什么偏方?该不会是用针扎手指头吧?不行不行,我怕疼。”

“当然不是!你狠得下心,我都舍不得。”某人贱贱地凑到她耳边,“做些…运动,比如床上…”

陆心颜伸手一把推开他,“滚!”

哪知不但没推开,反而被人家抓住手,一把抱起,“消食去啰~”

“萧逸宸,你放我下来!”

“嘘!媳妇儿,你想嚷得满院子的人都知道吗?”

每天晚上闹得动静那么大,早就没脸了,现在陆心颜只想逃过一劫。

一想到某人在床上的狠劲,她就腿软。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萧逸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如她所愿放下她。

陆心颜瞅准方向,冲着姚雪的房间跑去。

才跑了两步,便被身后的男人抓住,抵在一旁的廊柱下。

陆心颜脸贴着柱子,萧逸宸紧紧贴在她身后。

“松手,快松手!”

挣扎了几下,察觉到某处不对劲,陆心颜立马不敢动了,“快松手,这样多难看。”

“没事,没人敢进来。”萧逸宸开始咬她的耳朵,咬得她浑身发麻,“咱们还没试过在院子里…”

“不要!”陆心颜尖声拒绝,要是被谁出来瞧见了,她还脸见人吗?“回房,逸宸哥哥,回房好不好?”

“不觉是这里很刺激吗?”男人撩起她的裙子。

陆心颜魂飞魄散,“好哥哥,好哥哥,咱们回房,回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

“真的。”

“真的真的!”陆心颜猛点头,就怕身后的人不管不顾地乱来。

“这可是你说的。”萧逸宸一把抱起她,月光下,极浅的琉璃眸中,散发着狼崽子一样的绿光。

陆心颜欲哭无泪,早知道一开始就范不就好了,真是自作自受。

她娇声示弱求饶,“逸宸哥哥,我明日…明日约了冷叔叔,你悠着点行不行?”

“没关系,我让齐飞约的是下午。”

这家伙居然早有预谋?可恶!

“你有…一上午的时间可以睡!”

意思是他要折腾到早上?!

呜呜呜,她明天要让青桐去买小妾!

十个!

——

第二天,陆心颜浑身酸痛的醒来的时候,罪魁祸首萧逸宸已经不在了。

她眯着眼,看着打水进来的青桐,随口问道:“青桐,什么时辰了?”

“午时过半!”

“什么?”陆心颜猛地坐起身,不小心扭到腰,酸得她直抽气,“这个时辰了,为什么不早喊我?”

青桐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姑爷一早吩咐了,午时过了才准喊小姐起来,一是怕小姐睡得太久没吃东西肚子受不了,二是约了冷叔叔,不能爽约。”

陆心颜隐隐约约想起昨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还有那些羞耻的话,咬牙切齿。

那混蛋说闹到早上,真的闹到早上了。

“端膳来吧。”陆心颜扶着腰下了床。

一个不留神,腿软得差点摔倒。

这样腰酸腿软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陆心颜暗暗咒骂几声萧逸宸,洗漱完,开始大口大口用膳。

一边用膳,一边道:“萧世子去哪了?”

“姑爷说,昨晚的事情,他要亲自去安排一下。”

陆心颜点点头,总算那色胚子,还记得正事要办。

转眼一想,又有些担心,他一晚没睡,体力消耗那么大,会不会吃不消?

啊呸!最好回来后累得动都动不了,也好让她安生几日!

陆心颜安心地用膳,突然又想到一事,“糟了,忘了给公婆请安了!”

才嫁过来五天,就开始睡懒觉不请安,这么懒的新媳妇,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青桐按住她欲起来的身子,“姑爷一早去给侯爷和夫人说了,说你有点不舒服,早上就不去了,下午有事,等晚上再过去。”

陆心颜嘴角翘起,算他想事情还算周全,就暂且原谅他昨晚的胡闹吧。

用完膳,带着姚雪青桐小荷,一起离开镇国公府。

今日驾车的是小猴子,本来是子言,小猴子特意跟子言要求的。

“小猴子,你怎么在这里?”小荷看到他,高兴地跑过去。

小猴子脸一红,“这两天没看到你,正好今日休息,所以…”

他现在被萧逸宸安排在朱雀堂里做事,偶尔也去军中,不像以前一样每天跟在萧逸宸身边。

小荷拍拍他的肩,“难得休息,你就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嘛。”

陆心颜摇摇头,这个不解风情的丫头,人家不就是想跟你一起嘛。

“我…我想看你,我我想你。”小猴子越说越小声,头也垂得低低的。

小荷面色微红,也低下头,小声道:“你想我可以找人告诉我,我去找你。”

咦?陆心颜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感觉有戏。

“嗯,那我下次,下次就按你说的做。”

“嗯,那今天就这样了,咱们走吧。”小荷说完,又悄悄靠近小猴子,在他耳边嘀咕道:“等会小姐谈事情,我们一起去玩。”

小猴子高兴得连连点头。

陆心颜再次摇摇头,女大不中留!咱能矜持点不?

几人上了马车,看着小荷脸上甜蜜的笑,陆心颜心里放下心来,她真怕大皇子武辕,会成为小荷一辈子的坎!

现在看来,小荷和小猴子发展得很好,由两小无猜,到现在慢慢有了少女情愫。

再大些,曾经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了吧!陆心颜暗自祈祷。

刘氏酒楼。

刘掌柜见到好久不见的东家陆心颜,很是激动,上前恭敬道:“郡主,好久不见!恭喜郡主大婚!”

陆心颜大婚那日,刘掌柜也送了礼,不过身份关系,没能当面恭喜。

“多谢你,刘掌柜。”

“郡主,这边请。”

几人入了雅间,刘掌柜亲自招呼了一会后,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没多久,冷寻来了。

戴着斗笠,穿着普通的灰色短打,刮干净了脸上的胡子,眉眼锐利,粗犷又有男人味,让陆心颜一时没认出来。

“义父!”姚雪几日没见冷寻,很是高兴。

“雪儿,有义父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冷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看对这个义女,就是真心喜欢。

昨天姚府发生的事情,齐飞找他的时候,跟他说了。

温如香故意瞒住假姚雪的消息,昨日他们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对于陆心颜选择先退让,冷寻是赞成的,他不能让姚雪受一丁点危险。

“有义父在,雪儿不怕!”姚雪见到熟悉的冷寻,恢复了些许活泼,“义父,您怎么剃了胡子,还这般打扮?”

冷寻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天气热了,这把胡子在京城太打眼,所以剃了。”

实则是因为那晚那个娇气的女人,无意识中说他的胡子太硬扎疼了她,他才一冲动之下,第二天剔了个精光。

姚雪心思单纯,没有多想,噢了一声。

陆心颜道:“冷叔叔,既然您知道了,那我就直说了,如果想让阿雪安全回到姚府,必须揭穿那个冒牌货的身份,这一切,需要冷叔叔您帮忙。”

“怎么帮忙?但说无妨!”

“那我就不客气直说了。”

二六三、知道素衣坊发生的事

陆心颜道:“那个冒牌货是假的,搞出这些事的人心知肚明,只要让阿雪露出真容…”

冷寻皱眉道:“不是说这样太危险了吗?我不赞同!”

“所以才要冷叔叔帮忙。”陆心颜道:“我的办法是,您和阿雪假装从外地来寻亲,无意中让温如香和冒牌货看到,这样她们定会派人去暗杀阿雪,我们就趁机抓住她们的痛脚,拆穿她们的真面目!阿雪有冷叔叔您护着,萧世子暗中派人跟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心颜的办法确实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好的办法,但冷寻还是不想答应,“我还是不赞成!”

姚雪虽是义女,在他心中跟亲生女儿没什么区别!

如果姚家不认,他愿意养她一辈子!

“义父,您常跟雪儿说,不入虎穴,蔫得虎子!”姚雪坚定道:“雪儿想试一试,雪儿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姚家的女儿,如果不是,雪儿立马跟您回黑水村,以后再也不找爹娘了。”

她的眼神里露出乞求和向往的神情,那是一个很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的可怜孩子的眼神。

冷寻无法拒绝。

“雪儿,义父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义父,在义父身边乖乖的,不要随便走动,知道吗?”

“谢谢义父!”若不是陆心颜等人在场,姚雪肯定会冲上去抱着冷寻的胳膊撒娇。

冷寻宠溺地看她一眼,“郡主,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今晚我让人送阿雪出城,到附近的镇上,冷叔叔您就在那里与阿雪汇合。”陆心颜道:“到时候你们佯装与温如香遇到,引起她的怀疑,逼她出手,再将她引到圈套里,每一步都要小心。接下来的日子,即便偶尔遇上,我们也要装作不认识,一切消息及布署,皆在暗中进行。”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细节后,冷寻起身告辞了。

离开前,突然道:“这次雪儿的事情,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我想这两天处理点私事,能不能改到明天送阿雪离开。”

陆心颜楞了楞,“好,没问题。”

冷寻来的时候,是从窗外跳进来的,离开的时候,也是从窗子跳出去离开。

见他一直避开人群,陆心颜突然有点担心,她记得冷寻好像是有官非在身的,当初萧逸宸让金正给黑水崖的人改身份时,冷寻与张大千两人,萧逸宸是没有报上去的。

“姐姐,你不用担心,义父到时候会乔装打扮的。”姚雪在黑水崖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阿雪说的是。”

冷寻从窗子离开后,低着头匆匆朝前走去,一个腿脚不灵的老人家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摔倒,冷寻连忙扶住他。

“老人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大兄弟。”

老人连忙道谢,冷寻抬头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头时,那张没了胡子遮挡的脸,正好落入不远处拐角一个撑着伞遮阳的老妇人眼里。

那妇人满脸不敢置信,在冷寻意识到似乎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时,那伞恰好落下,挡住冷寻的眼光。

冷寻迅速扫了四周一眼,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压压斗笠,快速离开了。

等他走远后,那妇人颤抖着举起手中的伞,望着冷寻的背影,陷入某种追思中。

“许嬷嬷,东西买好了,该回宫了。”这是跑来一个小丫鬟。

许嬷嬷回过神,板起脸训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小丫鬟似乎十分怕她,闻言害怕得直哆嗦,“嬷嬷,该…回府…了。”

许嬷嬷这才收回眼,从鼻腔嗯了一声,“走吧。”

冷寻走后,陆心颜几人又坐了一会,喝了点茶吃了些糕点才离开。

马车停在刘氏酒楼外面,小猴子和小荷却不见踪影。

青桐晃晃拳头,“这小丫头,被我抓住定要好好教训她!”有异性,没人性!

“阿雪,你在车上等等,我去附近素衣坊分店瞧瞧。”

既然想好了对策,姚雪越少露面越好。

“姐姐,你们去吧,若小猴子和小荷回来了,我让小猴子去喊你们。”

陆心颜和青桐走了没几步,碰到从另一家酒楼里出来的温如香与‘姚雪’。

那日虽没能让陆心颜丢尽脸面,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她温如香占了上风。

“郡主,好有闲情逸致!”温如香故作大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骄傲。

陆心颜见到两人,讽刺地笑从唇边一闪而过,“温小姐好,姚小姐好。”

温如香只当她故作镇定,温柔笑道:“郡主,说来咱们都是义母的义女,不如改口姐妹相称如何?”

陆心颜道:“高攀不起。”

‘姚雪’冷哼一声,“算你识趣!”

陆心颜轻轻一笑,“姚小姐似乎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你们,高攀不起我。”

温如香面色立马难看起来,‘姚雪’的脸涨成猪肝色,“珠珠郡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陆心颜耸耸肩,“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是皇上亲封的珠珠郡主,我夫君是二品辅国大将军,未来的一品镇国公!你们呢,一个虽身在二品侯府,可侯爷之位与你们三房无关,另一个,义父为了义母,辞去官职,如今只是闲散人,你们凭什么与我姐妹相称?”

温如香倍感屈辱,双眼射出狠厉的光,“珠珠郡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

‘姚雪’眼珠子一转,“哪用得以后,现在就可以!”

她小声说完后,突然放声大哭,“温姐姐,就是这个女人,当年就是她将我推出去的,我现在看到她就害怕,你带我离开吧,我不想看到她!呜呜…”

她本就生得极美,一哭之下犹如梨花带雨,不少人纷纷聚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姚雪’哭着断断续续说了自己的身份,其实她的事情,在温如香有心推动之下,昨日之后,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围观群众见到‘姚雪’这张异域风情的脸,已经有不少猜出她的身份。

如今她痛哭之下,不少人义愤填膺。

“珠珠郡主,世人皆知做错事便要认错,您是身份高贵之人,更该以身作则,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是不是该给姚小姐一个交待?”

“对,珠珠郡主,如果您能当众跪下来向姚小姐求饶,我相信姚小姐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您年幼的过错!”

“就是,您当时年幼,过于害怕人之常情,所以我们也不是要您如何,只要您现在认个错,我们会劝姚小姐,让这事就这样过去,相信姚小姐也是这样想的。”

“珠珠郡主,认个错吧~”

眼见所有围观群众都站在她们这边,温如香露出得意的笑容,走近陆心颜,在她耳边以施舍的口吻道:“珠珠郡主,只要你将以后你设计的款式提供给我,我愿意分你一成纯利,并且解你现在之危。”

陆心颜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以后设计的款式给温如香卖,还只拿一成纯利?温如香脑子进水了吧?还一副施舍的语气!

温如香看到她讶异的神情,脑子灵光一闪,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素衣坊发生的事情吧?”

“素衣坊?发生了什么事?”昨日在姚府的时候,陆心颜也听到有人这么说,不过当时被假姚雪的事带走了注意力,后来就完全忘了。

温如香忍不住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挂着泪,“我以为…以为你与叶大当家是合作关系,素衣坊你有语话权,现在看来,你分明早就被人架空了,素衣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毫不知情,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陆心颜心里一咯噔,面色沉下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温如香又笑了好一会,终于止住笑,优雅地拭去眼角的笑泪,“这事,还是你自己去查个清楚,今日看到你这副表情,我非常满足了!等你查清楚后,你好好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名声,跟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我给你三天,三天后若你应下了,我方才的条件便有效,若你还想拿乔,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就等着素衣坊消失吧!”

陆心颜猜想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吩咐青桐道:“走,去找叶姨。”

“我说郡主啊,您这样就想走了,好歹先道个歉再走!”

“你虽贵为郡主,也不能这样欺负人,视礼法而不顾。”

围观的人似乎想围堵上来,非要逼着陆心颜认了错才让她走。

青桐双眸一冷,身为高手的气场一散出来,围着的人顿觉一股无形威压扑天盖地的压过来,不由自主后退。

“大庭广众之下,难道想杀人灭口么?”有人不服气地嘀咕。

本来迈步离开的陆心颜,听到这话,收回双脚,望着一群不明所以却轻易被煽动的百姓,掷地有声道:“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不只当事人知道,还有天知、地知!我夫君已重新调查此事,过不了多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她眸光不经意扫过‘姚雪’,“我夫君的本事,天下皆知,所以我奉劝那些弄虚作假、捏造事实的人,趁早自己站出来说清真相,我和我夫君定会轻饶,否则待他查出真相,绝不姑息!”

她声音清亮中带着让人信任的力量,令人不自觉就相信她说的话,围观的人被震住,眼睁睁看着主仆二人离开。

“这…难道另有隐情?”

“哎算了算了,富贵人家的事情,跟我们小老百姓没关系,还是看戏吧。”

围观的人议论几句后,纷纷散开了。

‘姚雪’见陆心颜三言两语扭转困局,很是气愤,又有些不解道:“温姐姐,你不是说当年就是她推人出去的吗?可我瞧她几次三番否认,连萧世子也相信,会不会…”

她不是真的‘姚雪’,温如香跟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现在,她有了疑惑。

温如香心中冷哼,陆心颜你可真够厉害的,居然能让这个蠢货也相信你!

她温柔地挽着‘姚雪’的手臂,“阿雪妹妹,当年的事情自然是真的。不过你知道郡主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否认吗?”

“为什么?”

“如果她认了,你说她会有什么下场?”

‘姚雪’毫不犹豫道:“阿娘不会原谅她,舅舅不会放过她,镇国公府容不下她,满京城的人都会唾弃她。”

温如香循循善诱,“所以如果换成是你,你是会认了,还是死也要拼命瞒住?”

‘姚雪’若有所思,“温姐姐说的对,她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拼命否认!”

“义母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回去吧。”

“好的,温姐姐。”两人相携着走向马车,‘姚雪’担忧的声音远远传来,“方才跟许嬷嬷汇报时,我看她面无表情,会不会是不满意昨日的结果?她若不满意,皇后和长平公主会不会也不满意?”

温如香忍不住冷着脸训斥,“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事能在这里说吗?被人听去了怎么办?”

有点脑子好不好,真是蠢笨如猪!

‘姚雪’嗫嚅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陆心颜和青桐上了马车后,小猴子与小荷回来了,“去素衣坊总店。”

“小姐,眼看时辰不早了,你现在身份不同,要不先回府?”青桐道。

素衣坊总店离这有点远,兜过去了解事情真相,再回国公府,只怕已是夜深,一个新妇出来已是不妥,再天黑了才回去,只怕府中长辈有意见。

陆心颜想了想,“那先回府。”

又道:“回去了立马将星罗夏知叫来!”

听温如香的口气,素衣坊的事情不是这两天才发生,而且事情不小。

安康伯府也好,琳琅阁也罢,怎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陆心颜想想她回来后,各人的反应,星罗、封氏、武蓁、严卿若等,突然觉得,她们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瞒着她!

因为当时离大婚没几天了!

封氏武蓁几个,包括陆子仪等,他们瞒着她,情有可原,大约就是不想她在大婚的当头分心!

但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她创立的琳琅阁,还有欢喜院的人,居然瞒着她!

“小荷,素衣坊的事情,你知道吗?”

“素衣坊?什么事?”小荷一脸懵懂,“素衣坊出事了吗?叶大当家有没有事?”

陆心颜看了小荷一眼,猜想她应该没说谎,小荷与小猴子去了乡下庄子,知道她要回来才回来的,不过早她两天。

“没什么,回去再说。”

小荷拍着胸口,“小姐,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好怕~”

她被陆心颜认真的样子给吓着了。

陆心颜扯开嘴角笑了笑,结果让小荷更害怕了:小姐,你还是别笑了!

回到镇国公府,陆心颜晚膳也没用,直接将星罗夏知叫到房间里。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也不出声,星罗夏知刚开始还笑着问什么事,慢慢觉得气氛不对劲,双腿不由颤抖。

最后星罗抗不住压力,拉着夏知一起跪下,“小姐,我和夏知若有做错的地方,请小姐指出,我们一定会改过的。”

陆心颜垂下眸子,淡淡道:“你们做错了什么,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星罗后背一凉,“还请小姐…明示…”

“呵~”陆心颜轻呵一声,语气冰冷,呵完之后,却不再出声。

屋里安静得诡异,让人心里发慌。

夏知受不住这样的煎熬,开口道:“小姐,我们是有件事瞒着您。”

“夏知。”星罗轻呼了一声。

夏知道:“星罗,这事之前让瞒着小姐,是想着已经发生了,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怕影响小姐大婚的心情,现在小姐已经大婚几日了,是该告诉小姐了。”

星罗遂闭上嘴。

陆心颜看了两人一眼,也不出声,只听夏知继续往下说。

“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您离开京城半个月后,叶大当家的徒弟秦芳,突然站出来指控叶大当家,说叶大当家之前仗着名气,抢了他们秦家祖传的织染秘方,并且这几年织染的新式锦缎,全都是出自她之手!还说叶大当家抢了她的秘方与成果不说,还苛待她,将她当成丫鬟使唤,在她想站出来揭穿真相时,还想杀她灭口!”

陆心颜压根不信,叶霜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叶姨没有反驳吗?”

“没法反驳,秦芳找齐人证物证,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叶大当家这几年研发的新样式,统统染了一遍。反观叶大当家,染出来的…却比不上秦芳的!”

“这怎么可能!?”

“我们所有人都不信,后来去问叶大当家,才知她在不久前,不小心伤了左手,平时生活不受影响,但要使力的活,她便做不了,染布需要大力不停搅拌,叶大当家染不出最好的效果,于是所有人都骂她是骗子小偷。叶大当家一下子病倒了,素衣坊内无人打理,生意一落千丈,亏损厉害,几个管事带头闹事,叶大当家不得已,只好将店盘出,最后被温如香派人连店带货全盘下了。

温如香买下来之后,还带着秦芳一起,去嘲笑叶大当家,叶大当家知道中计,被最心爱的徒弟还有信任的管事背叛,三重打击下,整个人一下子垮下了!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叮嘱所有人,让我们先不要将素衣坊的事情告诉小姐,说小姐在江临,远水解不了近火,只会徒增小姐烦恼,后来大伙商议,这事等小姐大婚后再告诉小姐。”

陆心颜想起在江临的时候,她曾经因为彩虹锦的事情,给叶霜写过一封信,叶霜很快回了信,信里就跟平常似的,现在看来,那时候就已经出事了,可叶霜却一个人抗着,只是不想打扰她与外祖家的人共享天伦。

“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吗?”

“没有了。”夏知低着头,“除了这件事,没有别的。我是小姐的丫鬟,知道这事后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小姐,由小姐自行判断,而不是替小姐做决定!我知道是我做错了,请小姐责罚,我甘愿受罚!”

“其情可悯,其罪难逃!看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的份上,罚你半年月银,打十个板子!”陆心颜平静道:“若有下次,你自己离开,不要让我开口!”

“知道了,小姐。”夏知浑身一颤,她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威严外露的陆心颜,心中越发敬畏起来。

“你下去吧。”

“是,小姐。”

夏知离开后,屋里只有星罗跪在地上。

星罗上半身伏在地上,“小姐,我知错了,我请求比夏知更重的责罚,若有下次,我自己主动离开!”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我知道,小姐是我的主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我不应该知情不报。”

陆心颜幽幽地瞟她一眼,“你的主子是我吗?”

星罗全身僵住,“我…我不知道小姐这是何意?”

陆心颜冷笑道:“你是田叔找来的人,自来我身边后,一直做得很出色,细心又忠心,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可是刚才,你当着我的面,阻止夏知告诉我实情!为什么?是想先问问你真正主子的意见后,再决定要不要如实告诉我吗?”

星罗整个人趴在地上,手指骤紧,“星罗的主子只有小姐!”

“是吗?”陆心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漫不经心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现在我对你起了疑,我用不起你,请你另择高枝吧!青桐…”

“小姐,不要赶我走,求求你,小姐!”

“那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说了,我可能会留你下来,不说,我让青桐立马送你出去!”

她话语不容置喙,星罗不敢心存侥幸,小声道:“是…是姑爷!”

“萧世子?”陆心颜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当初小姐要成立琳琅阁,姑爷知道后,让齐统领从朱雀堂挑了十名好手送给小姐,我是其中一人!当时齐统领交待过,以后我们十人的主子就是小姐,与朱雀堂无关!所以我真的只有小姐一个主子!”

陆心颜不知该气还是该气,难怪琳琅阁成立得那么顺利,搞了半天,是萧逸宸在背后出力!

她咬紧后槽牙,“那这次素衣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朱雀堂那边一早就将此事告诉了姑爷,推迟告诉小姐,是姑爷的意思,夏知和吕嬷嬷包括所有知道的人,都是间接按姑爷的意思行事。”

“剩下九人是谁?”

“子言…”

“子言也是?”陆心颜这下真是气笑了,萧大爷,你可真够用心良苦的!

星罗又说了八个人的名字,陆心颜听着觉得挺耳熟,一细想,都是田叔曾经在她面前夸奖过的。

奶奶的,气死人了!亏她还洋洋自得,以为自己弄了个挺上档次的琳琅阁,搞了个半天,不过是朱雀堂的分堂!

“刚才夏知的惩罚,你加重一倍!希望你以后记得,谁是你的主子!”

“是,小姐!”星罗感激道:“多谢小姐开恩!”

“萧世子呢?去将他叫来!”这个罪魁祸首,今晚一定要跟他清算总账!

“下午姑爷回来过,又出去了,没说去哪。”

“行了,你出去吧,让程嬷嬷将晚膳送来。”

“是,小姐。”

陆心颜本想将院中所有人叫来,挨个训斥,让她们知道,谁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

可琳琅阁的事一出,她现在只想找先找萧逸宸算账!

偏偏萧逸宸不在,让她满肚子的火没处发!只好化气愤为食量,狠狠吃了一顿!

用完膳洗漱完,坐在床上咬牙切齿地等着人回来算账,哪知还是不见萧逸宸踪影。

陆心颜的愤怒开始转化成担心,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念头刚起,陆心颜连忙甩开,瞎想什么呢,他身手这么好,要出意外也是别人出!

松了口气后,脑袋瓜子一静下来,又开始胡思乱想。

都说男人得到后就不懂珍惜,她这才成亲五天,他就夜不归宿…

难道,是去找什么小妖精了?

一想到这里,陆心颜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床上跳下来,满屋子走来走去,坐立难安,只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找萧逸宸算账!

敢找小妖精?!她不光阉了他,还让他头上绿成绿洲!

陆心颜咬着牙张牙舞爪。

成亲五日来没睡过一个好觉,等到最后实在累得不行,趴在床边睡着了。

迷糊中,有人将她抱上床,从后面搂住她。

陆心颜狠狠踢了一脚,“敢找小妖精,我废了你!”

也不知踢到哪,隐约传来一阵抽气声,陆心颜很快又睡过去,完全没了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胸口似被重物压住,浑身又热又难受,从身体深处传出。

她不安地扭动,发出小猫似的低哼,紧接着浑身一紧。

她睁开眼。

眼前勤奋耕耘的男人正到关键处,额上的汗,嘀嗒滴嗒滴到她脸上。

陆心颜想起昨晚的事,抬脚就想踹他,正好给了男人机会…

“唔~”

混蛋!大半夜不回家,一回来就搞三搞四,不从,死也不从!

城池已失,她仍不想投降,一心想要扳回一局,结果是让男人乐得差点飞上天,掐紧她的腰肢,一鼓作气。

陆心颜如垂死的鱼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好气哦!

真想咬死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陆心颜低头一看,腰间环着结实性感的手臂。

很好,正是算账的时候!

陆心颜转过身,用手指戳向身旁男人的胸膛。

“别闹,再睡会。”

早上男人浓浓的鼻音,沙哑性感得让人想犯罪。

陆心颜赶紧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能被美色迷住!

“萧逸宸!我有话问你!”

“晚点行吗?”

“不行!”

“那你问。”萧逸宸睁开眼,因为还没睡够,琉璃眸片刻失焦,配上那张完美无缺的俊容,居然该死的又帅又萌!

陆心颜很没骨气地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直到萧逸宸疑惑地对上她的眼神,才挤出一个问题:“星罗子言几个,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萧逸宸忽而一笑,如百花在清晨齐齐绽放,“朱雀堂的信物早就送给你了,朱雀堂是你的,琳琅阁也是你的,从朱雀堂调几个人过去琳琅阁,叫人事调动,怎么叫安插?”

虽然时间上有先后差异,可结果,不就是这样吗?

他这么一说,陆心颜竟然无言以对。

“那你昨晚去哪了?”陆心颜屏着呼吸,紧张地盯着萧逸宸,要是萧逸宸敢说去找什么小妖精的话,她立马咬死他!

“皇宫!”萧逸宸道:“皇宫守卫比以前严了一倍,我的人见不到白芷,所以我亲自去了一趟。”

陆心颜松口气,原来是找白芷去了。

“见到白芷了吗?她怎么说?皇上的病到底如何?”

二六四、想你想得眼花了

“皇上中了毒,毒因不明,亦不知是如何中的毒,若查不出毒因,皇上最多还有一年。”萧逸宸道:“白芷暗中检查了皇上所有起居饮食,甚至皇上这两个月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那毒的踪迹。”

“如果找到毒药,知道是怎么中的毒,会如何?”以白芷的能力,要找出隆德帝如何中的毒,以及中的什么毒,陆心颜觉得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她说那毒很霸道,即便知道如何中的毒,中的什么毒,她也没有把握能治好,但至少能延长皇上的命三年。”

陆心颜沉默一会,“所以白芷现在的难处,是不知道要不要、或者什么时候将皇上中毒的事情,告诉太后?”

“朝中太子未立,若皇上中毒一事爆出,只怕整个朝堂不得安宁,白芷只是大夫,于政事不懂,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觉得呢?”陆心颜反问。

“现在就告诉太后,只告诉太后。”萧逸宸道:“皇上的病瞒不长久,白芷必须要有太后的配合,才有机会找到下毒的人,知道是如何下的毒,以及是什么毒。但这事暂时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宫中只怕会腥风血雨。”

陆心颜眸子闪了闪,“你不觉得现在这是个对三皇子大好的机会吗?若这事不说穿,三皇子趁机吞掉孔尚书的势力,以后登上宝座,就简单多了。”

萧逸宸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子,“这样一来,你的白芷就危险了!你舍得?”

陆心颜半点没被他看穿的尴尬,笑嘻嘻道:“若说了,三皇子的机会就错失了,你不觉得可惜?”

“若太后知道了皇上的病,定会在宫中安排人手严查,这么大的动作,大皇子与二皇子那边定会知晓,也会猜到皇上身体出了问题,到时候他们两派定会大力争夺朝堂势力!皇上现在病着,最忌讳有人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弄不好最后是三皇子坐收渔翁之利!”

“奸诈!”陆心颜白他一眼,又笑眯眯地将头埋到他胸膛,“不过我喜欢。”

早上头发全散着,那头顶蹭啊蹭的,就蹭得毛茸茸的,萧逸宸心中一荡,在陆心颜的惊呼中,将她压到身下,“既然醒了,那就做点别的事情。”

“不要,我现在困了,我要睡觉!”陆心颜赶紧闭上眼。

“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陆心颜浑身僵住,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他那么折腾,她能睡得着吗?

身上的男人突然定住,陆心颜以为他大发善心要放过她,正要松口气,听到耳边一声嘀咕,“我昨晚夜探皇宫,好像看到冷叔叔了。”

“真的吗?他怎么会在那里?”陆心颜赶紧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身子却悄悄往外移。

“谁知道,估计想你想得眼花了~”

萧逸宸眸光闪动,按住她想溜的身子,吻了下来…

——

昨晚,甘泉宫。

萧情睡在床上,满腹心事。

自那日清岩寺后,她就没睡过一日好觉。

担心事发会连累武昇和镇国公府,也担心冷寻,不知他现在在哪,过得怎样?

同时又有一丝怨恨,十几年不见,一见就那样对她,将她当成什么了?

她正这般辗转反侧,突觉房中空气冷了几分,有股熟悉又让人骚动的气息,无声无息地靠近她。

萧情猛地翻过身,见到床边不知何时来的冷寻,吓得三魂全失。

“你…你…”她指着他,指尖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冷寻掀开浅色纱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屋里角落里点着一盏灯,他逆光而站,将她整个人罩在他的阴影里。

萧情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又气又怒,“你是不是活腻了?这是皇宫,你居然…擅闯皇宫?”

冷寻贪婪看着她,从脸到脖子,到穿着轻薄单衣的身体,眸中暗火跳跃。

那目光如火,萧情全身如被火烧,她不由环住自己,咬牙道:“你想死你自己去死,别拉着我跟你陪葬!”

“我偏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你能如何?”冷寻的声音又干又硬,听得人心头直颤。

“你快走,你若不走,我便喊人!”萧情色厉内荏地低吼。

“你喊,最好将所有人喊来,看看清高尊贵的萧贵妃,如何在我身下婉转承欢!”

那晚的记忆浮上来,萧情气得脸红,“你不要脸!”

“要脸做什么?”冷寻往床上一跪,直接将萧情压倒在床上。

萧情不停挣扎,“你放手,这次我不去让你得逞的!”

“是吗?”冷寻低下头,将她所有的抗拒堵在唇齿间。

萧情浑身发软,慢慢停止挣扎,不由自主配合起来。

情到深处,萧情想起上次的惨痛,轻声求饶,“你轻点,上次弄痛我了,害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她自从怀上武昇后,十几年来再也没侍过寝,经不得大力折腾。

冷寻抱着一颗报复的心而来,本就是想故意弄痛她,好让她知道痛的滋味,可听了她的话后,不经意间,便温柔了许多…

早上萧情冷来的时候,身边已空无一人,若不是空气中暧昧的气息,真怀疑昨晚的一切,就是场梦。

她坐起身,正想唤蒹葭,发觉浑身酸痛难忍。

那个王八蛋!都跟他说了轻点,还往死里整!

萧情咒骂了几声,唤了蒹葭。

蒹葭推开门,闻到屋里的气息,大惊失色,“贵妃娘娘!”

“无事,别大惊小怪!”萧情道:“将窗户打开透透气,再去打点水来,伺候我沐浴。”

“是。”蒹葭不敢多问,赶紧打开窗,待空气散了些后,她道:“娘娘稍等,奴婢马上打水来。”

她不敢假手于人,亲自去厨房打水,顺便支开了一众宫人。

萧情躺回床上,咬牙切齿地回想着冷寻,以及昨晚的一切。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以为是蒹葭,“蒹葭,水提来了?”

“母妃,是儿臣,儿臣来给您请安。”

武昇来的时候,见寝殿周围无人,便直接进来了。

萧情被吓得魂飞魄散,“昇儿,你…你怎么来了?”

武昇奇道:“母妃,今儿十四,儿臣给您请安来了。”

萧情给武昇定的规矩,不想他过于劳累,逢双日过来请安便可。

萧情轻抚额头,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母妃有些不舒服,一时忘了,母妃还没起,你回去吧。”

“母妃不舒服?”武昇紧张得走近几步,“请了太医没?要是还没,儿臣马上去请!”

“不用了!”萧情突然大声制止,武昇吓了一跳,楞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萧情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咳嗽一声,“母妃昨晚没睡好,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先走吧。”

“那母妃休息,儿臣下午再来看您。”

“嗯,走吧。”

武昇离开的时候,蒹葭正好提着水进来,见到武昇,吓得手中的水桶都打翻了。

“对不起,三皇子,奴婢没看到您!”蒹葭跪在地上请罪。

武昇微微皱眉,“无事,你好好伺候母妃。”

“是,三皇子,奴婢送三皇子!”

离开甘泉宫后,武昇放慢脚步,回头看着甘泉宫的方向,眸中若有所思。

母妃说不舒服,却让蒹葭一大早打水沐浴,蒹葭见到他,惊慌得差点昏过去。

还有那屋里若有似无的气味…

武昇虽已十七,却洁身自好,还未晓男女之事,但身在宫中,怎可能一点都不懂?

父皇生病,好些日子不曾宠幸妃嫔…

他摇摇头,将脑中不洁的念头摇散。

他的母妃,怎么可能会做出对不起父皇的事情?

随即暗笑一声,笑自己因为父皇的病,也开始变得多疑起来了!

——

陆心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抚着酸痛的腰,将萧逸宸狠狠骂了一顿。

“青桐!”

她唤了一声,青桐立马推门而入,门打开的瞬间,陆心颜看到外面跪了满院的人。

青桐见她面上疑惑,解释道:“他们是来给小姐赔罪,请小姐责罚的!”

看来昨天晚上她处罚星罗夏知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既然来了,为何不叫我起来?”陆心颜道:“他们跪了多久了?”

“有一个多时辰了吧。”青桐面上露出促狭之色,“姑爷说,他们犯了错,就该多跪会,直到小姐你愿意见他们。”

陆心颜面上一红。

什么让他们多跪会,直白点就是说,等她什么时候醒了再叫他们起来。

真是气人,罪魁祸首没处罚,处罚那些小虾米有何用?

“跪着的都有哪些人?”门关得太快,陆心颜只看到吕嬷嬷、程嬷嬷、子言、君无,别的没看大清。

“咱们院子里的,琳琅阁里的几个大管事,齐飞,秋无涯,还有朱雀堂几位分堂主。”

这么大阵仗?自家院子里和琳琅阁的人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一手建立的。

可朱雀堂几位分堂主,随便拎一位出来,都是响当当能挡半边天的人物,居然在她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就为等着她醒来处罚?

不对!她现在不应该考虑的是她的面子问题吗?

她的手下来请罪,结果她因为某个元凶,睡到现在才起来。

她还立什么威?

脸都丢光了!

陆心颜想到此,对萧逸宸的恨意又升了一个档次。

这个混蛋!摆明故意的吧?!

想让她甘愿留在后院里不抛头露面,她偏不如他的意!

“青桐,先让程嬷嬷和吕嬷嬷起来,她们年纪大,身体受不住。”陆心颜道:“让她们打水来,顺便上早膳。”

“是,小姐。”

反正脸都丢了,陆心颜索性慢悠悠地洗漱,用完早膳后,让人搬了张椅子坐到廊下,看着大太阳底下晒得浑身是汗的众人。

“见过小姐/少夫人。”

喊小姐的,是她院子里的人,与琳琅阁的人。

喊少夫人的,是朱雀堂的人。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陆心颜拿着纨扇摇了摇,缓缓启唇,“朱雀堂各位分堂主,你们是朱雀堂的股肱之臣,朱雀堂因为你们才了今日的成就!世子信任我,将信物交给我保管,但我有自知之明,我充其量不过是玉佩的保管者,各位如此跪我,我实在担当不起,各位请起!”

朱雀堂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起来,齐齐看向齐飞与秋无涯。

齐飞硬着头皮道:“少夫人,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没有向您如实禀告,请您责罚。”

“责罚,不敢当,要罚就去找能罚你们的人去。”

齐飞还想再说,陆心颜轻飘飘一句挡了回去,“怎么,你们这是要逼着我罚你们?”

“属下不敢!”朱雀堂的人连忙低下头,心中却苦叫连连。

来的时候,萧逸宸跟他们说了,谁要是得不到陆心颜的原谅,就别回去了!

可陆心颜现在这么说了,他们哪敢再出声?

“至于你们!”陆心颜音调一转,对着琳琅阁的人,厉声道:“身为琳琅阁的人,有事情不向你们的主子我报告,反而联合他人欺瞒我,你们眼中可我这个主子!?”

“小姐,属下知错了,请小姐责罚!”

“念在初犯,所有大管事罚三月俸禄,杖二十,若有下次,自己请辞!”

“谢小姐开恩!”

琳琅阁的人,欢天喜地地领罚去了,临走前得意地看了一眼朱雀堂的人。

瞧清楚没,我们才是小姐的人!小姐罚也只会罚我们!

朱雀堂的人,嫉妒地看着离去的琳琅阁的人。

没见过被罚,罚得这么开心的!

可是好想自己也被罚啊,怎么办?

一众人哀怨地看向齐飞与秋无涯,说来他们真是无辜,明明是按吩咐办事,最后出了事,却要他们出来承担!

主子真是个没义气的!

一众人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平时翻云覆雨的一群人,个个如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儿吧唧的。

“青桐,扶我进去。”陆心颜也不看他们,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款。

齐飞舔着脸喊道:“少夫人!请您看在小的陪您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一同在江临鬼庄历过劫的份上,您就惩罚小的吧。”

秋无涯立马接口:“少夫人,小的当初在鬼庄门前守了一天两夜没合过眼,看在小的如此忠心的份上,您就惩罚小的吧。”

陆心颜随意瞅了他们一眼,“你陪着历劫的人是我?你守护的人是我?”

齐飞&秋无涯异口同声:“绝对是!”

心中道:少爷,对不住了,小的必须背叛您了!

陆心颜强憋着笑,求生欲很强嘛!“行了,你们两个下去领罚吧。”

“谢少夫人!”

朱雀堂其他人哀怨地看着这两个叛徒,在这之前他们连少夫人一面都没见过,用什么来表示他们的衷心?

其中一人灵光一闪,举起三根手指头,“少夫人,小的以前没机会表示对您的忠心,但小的发誓,从今日起,不,从现在这一刻起,小的誓死效忠少夫人,少夫人让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其他人立马纷纷效仿,一时满院子立誓表衷心的声音。

陆心颜施施然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道:“要我惩罚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

“少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不管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们一定替您办到!”

“这可是你们说的,我可没逼你们。”陆心颜笑眯眯地说了一个要求。

听完后,朱雀堂的人瞠目结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们哪天办成了,办成那天我就惩罚你们。”陆心颜颇有气势地挥挥手,“都散了!青桐,准备马车,喊上小荷,陪我去素衣坊。”

“是,小姐。”

朱雀堂的人,只好苦着脸走了。

——

素衣坊总店。

“大当家,您歇会吧。”

掌柜看到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叶霜,苦心相劝。

叶霜靠在榻上,咳嗽了两声,“我已经休息得够久了,无碍,珠珠现在大婚了,等她忙完大婚后的事情,一定会来看我的,我得将这些账理清楚,回头好给她个交待。”

“大当家,珠珠郡主不是那样的人,回头她知道您拖着生病的身体也要理这些账本,肯定会心疼的。”

“我知道珠珠不是这样的人,但我不能因为她人好,就占她的便宜,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叶霜虚弱地笑道:“老陈,你少跟我说会话,我就又多看两页账本了。”

“得得,是我的不是。”掌柜知道劝不住,无奈道:“那您自个小心些,我先下去铺子里了。”

“去吧。”

掌柜一转身,见到门口几人,惊得瞪大眼,“郡…郡主,您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劝叶姨休息的时候。”

掌柜惭愧道:“小的无用,劝不住大当家。”

“你做得很好,是叶姨太顽固,你先去忙。”

“是,郡主。”

叶霜在听到陆心颜来了的时候,放下手中的账本,搓了搓脸,微笑道:“珠珠,你来了。”

陆心颜看她瘦弱不堪还要装作太平的样子,心中一阵恼火,“搓什么搓!脸上半两肉都没有,搓了气色也不会好,想骗谁呢?”

叶霜被她一顿呛,也不生气,拍拍身下的榻,“来,坐下,两个月没见,让叶姨好好看看。”

一派慈爱长辈的样,让陆心颜鼻头发酸,走过去坐到叶霜身边,任她抓着自己的手,温柔端详。

“面色红润,气色不错,没胖也没瘦,看来成婚后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靠得近了,陆心颜发觉叶霜越发瘦得厉害,那手全是骨头,她眼睛酸涩,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叶姨,不过两个月,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始终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病来如山倒,以后好好调养调养就行了。”叶霜道:“你今日来,是听说了素衣坊的事吧,这事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没挣到银子,白白糟蹋了那些衣裳。”

素衣坊的银子全是叶霜出的,陆心颜只提供设计收纯利分成。

当初她不投资,一是想着自己产业已经够多了,二是素衣坊稳赚不赔。

她若投了等于多分一分羹,她不想白占叶霜便宜,所以只收分成。

倒是没想到现在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陆心颜正色道:“叶姨,既然你知道了我的来意,废话我就不多说,素衣坊,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见她直入主题,叶霜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珠珠,你直接问了,我也不瞒你,素衣坊现在就剩三家,我打算将账理一理,连同素染坊一起送与你,当作是这两个月没能让你赚到银子的赔礼。”

“那叶姨你呢,那秦芳就这么轻易放过?”

叶霜的神情明显低落起来,“我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什么都要辩个是非曲直,那些恩恩怨怨,我不想理了,我现在只想回到家乡,买座果园,在那里终老一生。”

哀莫大于心死,秦芳的背叛彻底击垮了叶霜的精神!若不是素衣坊有陆心颜一份,叶霜只怕早就不想呆在京城了!

陆心颜灼灼望着她,“叶姨你甘心吗?甘心仇者快,亲者痛?”

叶霜嘴唇颤抖了一下,大约那句亲者痛击中了她,她面上神情几次变幻,终是道:“这正是我想劝你的,珠珠,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你也不要管了。我奔波劳累几十年,无儿无女,挣下的这些产业,百年之后,本来三分之一给你,三分之一给她,剩下的捐给我家乡那些贫困的百姓!现在不过是提前给她罢了,我不在意,也不觉得委屈。”

叶霜口中的她,便是秦芳,她视为女儿的徒弟。

“叶姨,你不想追究,可我,却不能不追究。”

“珠珠,你何苦执迷不悟?”叶霜不赞同地皱眉。

“叶姨,我当你是心甘情愿的,也当你看透红尘,不愿辛劳,只想安稳渡过下半生。但素衣坊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有必须讨回公道的理由。”

“什么理由?”

陆心颜将真假姚雪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说给叶霜听。

叶霜身体不好,有关陆心颜不好的传闻,身边的人不敢告诉她,所以叶霜对于‘姚雪’的事情,并不清楚。

“居然有这种事情?”叶霜听完后,倒抽口气,“那温如香与假姚雪,实在太过份了!居然合谋串通这般诬陷你!珠珠,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这么轻易就了结,一定要想办法拆穿她们的真面目,还你清白!”

陆心颜看着她,笑道:“叶姨,同样是被人诬陷,你自己被诬陷了不在意,却要我必须拆穿她们,你这可是双标啊!”

叶霜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些,不自在道:“哪有?我,我毕竟这么大岁数了,无儿无女无权无势无亲人,你不同,你有萧世子,有这么多关心你的家人亲人,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呢?”

“叶姨你这话,我可要反驳了,什么无儿无女无权无势无亲人,我不是你的亲人吗?”

叶霜顿时哑口无言,心中一阵暖意流过,到了如此困境,还有人坚持站在她身边,认她作亲人,她这生,死而无憾!

因为如此,她更不想陆心颜因为她的事情操心,“好好好,当我说错了,不过这素衣坊的事情,与温如香假姚雪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叶姨,你还记得当初皮货战的事情吗?”

“记得,你装作无法应付,将这事顺手推到大小高氏身上,明着放手不管,到处吃喝玩乐,暗中却设计出羽绒衣,最后不仅让大小高氏欠下一屁股债,也让那幕后之人狠狠摔了个跟头。”

“没错,所以这次拆穿温如香与假姚雪的事情,我打算故计重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二六五、萧大爷的幽怨

“你的意思是,表面忙着替素衣坊讨公道的事情,暗中进行拆穿她们的计划?”

“没错!温如香这个人很聪明,如果让她知道我与阿雪早已相识,只怕没这么容易让她上钩!还有,”陆心颜顿了顿,“昨天我碰到温如香,她说让我将以后的设计全给她,她分我一成纯利,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一成?她脑子进水了吧?”叶霜冷声讥笑,“凭你的设计,只要没有人在中间搞鬼,躺着都能赚钱,拿五成都应该!”

她给陆心颜的是三成,两人多次勾通之后的结果,饶是这样,叶霜都觉得心虚。

那个温如香居然有脸说出一成,要是在她面前,叶霜只怕当场喷她一脸口水。

“我和温如香之间,结怨太深,不管是素衣坊,还是阿雪,我都不会让她得逞,必须讨回公道!”

“那好,我现在就将素衣坊送给你!”叶霜大方道:“接下来你想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全力配合!”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陆心颜叹口气,“叶姨,我现在初入镇国公府,好多事情都要重新适应,公公还好说,虽然卧床十几年,却很宽厚也很好说话,但是那个婆婆,哎,一言难尽!若不是现在萧世子还在婚假,天天在府里,早找我百八十回麻烦了。还有宫里的贵妃姑姑,第一次去拜见她,就说要给萧世子挑两房贵妾,生孩子抬平妻,萧世子拒了之后,她又说要是一年内我没生下小世子,她就非塞人不可!”

姑姑,对不起,为了达到我的目的,只能先让您背这个黑锅了!陆心颜默默道。

叶霜虽没成婚,但也明白婆媳关系乃千古难题,任你多厉害聪明的女人,若是碰上个糊涂又不讲理的婆婆,也只有头疼的份!现在加上一个位高权重又强势的贵妃姑姑,这日子,只怕是水深火热。

若是此时将素衣坊全部扔给她,自己做个甩手掌柜,她哪能应付得了那么多事?

就算能,若让她日忙夜忙的,忽略了夫妻情感还有自己的身子,叶霜也于心不忍。

“那这样吧,素衣坊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先管着,你以后挑到合适的人选,我再慢慢交出来。”叶霜道:“你刚嫁过去,讨好公婆,夫妻恩爱,生下小世子,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是最重要的!钱财身外物,以后慢慢挣就是了。”

“谢谢叶姨,就知道你疼我,我知道了。”陆心颜笑嘻嘻地搂住叶霜,眼底奸计得逞的流光一闪而过。

青桐和小荷暗中给她竖起大拇指。

陆心颜得意地回她们一个眼神:不看看小姐我是谁!

——

皇宫中宫。

皇后侧身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撑在额边,闭目小憩。

贵妃榻两头放着冰,两个小宫女分站一头,一人手中拿着一把大蒲扇,正费力地扇着。

皇后的贴身嬷嬷许嬷嬷,站在一边,面上心不在蔫,不知在想些什么。

除了蒲扇发出的声音,以及细微清浅的呼吸声,中宫安静极了,仿若时间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悠悠醒转,许嬷嬷立马端上一杯常温的茶水。

皇后皱了皱眉,抱怨道:“这么热的天,还要喝这种热呼呼的玩意,真是无趣。”

“皇上娘娘,您肠胃不好,吃不得冰。”许嬷嬷赶紧道。

她自小伺候皇后,对皇后的身体十分清楚。

皇后也知自己身体,不过就是口头抱怨一下,接过茶盏喝一杯后,道:“嬷嬷,可有话要同本宫说?”

昨日她陪着太后到晚上,回来后身子乏,早早歇息了。

今天一大早又去给太后请安,处理了些宫务,用过午膳小休一会,直到现在才有时间问许嬷嬷。

许嬷嬷向两个小宫女一使眼色,小宫女福了福,退下了。

“皇后娘娘,奴婢昨日去见过温小姐和姚小姐,一切皆按计划进行。现在外面都知道当初姚小姐失踪是珠珠郡主一手造成,个个都对她很不耻。”

隆德帝生了病,虽然外人不知有多严重,但宫中已经开始戒严,平日在宫中走动的贵妇人们,自觉减少进宫的机会,免得惹上麻烦。

温如香以前常进宫看望武婉,这个节骨眼上,倒是不好进宫了,因此皇后便找了个借口,让许嬷嬷出宫与温如香交接消息。

“那镇国公府和萧世子的态度呢?”

“镇国公府估计还不知情,萧世子那里,说是相信郡主,并扬言要查出真相!”许嬷嬷察言观色道:“奴婢觉得萧世子,简直被美色迷昏了头,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不肯相信。”

皇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若珠珠郡主一有事,萧世子就弃她如敝履,这么凉薄势利的男人,如何值得长平这般痴心?”

“娘娘说的是。”许嬷嬷道:“他现在越痴情,等往后查出真相时,便越失望,男人一旦失望凉了心,任你再美貌也于事无补,到时候公主的机会就来了。”

“没事,就是这个理。还有别的事吗?”

“娘娘,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许嬷嬷犹豫道。

“有什么尽管说。”

许嬷嬷斟酌许久,“奴婢昨日准备回宫时,看到了一人个。”

“谁?”

“镇国公府的冷校尉,冷寻。”

“他?”皇后大吃一惊,“他不是已经…那是皇上亲自…”

皇后定定心神,“你确定没看错!?”

许嬷嬷道:“娘娘,奴婢年纪虽大了,眼力还是很好,以前皇子府宴客时,见过冷校尉几次,他样貌身形在男子中皆是上等,看一次便能记住,奴婢自信没有看错。”

皇后伸手摸向手边的茶盏,“镇国公府的人知道他回来了吗?”

“看他穿着打扮,应该是乔装潜入京城的,估计还没有碰面。”

“派人好好盯着。”皇后唇边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不定,此人能派上用场。”

“是,娘娘。”

这是,大宫女元春面带惊慌地进来,“皇后娘娘,奴婢刚才收到太后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说皇上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中毒?”许嬷嬷惊道:“皇上三餐皆有太监试食,怎会中毒?”

她吓得腿都软了,若真是中了毒,而查不出是谁下的毒,到时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现在的隆德帝多疑成性,搞不好会杀光曾经跟他接触过的所有宫人!

她是皇后的贴身嬷嬷,不知跟皇上接触过多少回!

这也是元春惊慌的原因。

因为江临私兵案,皇后虽侥幸免了罪,但很明显,隆德帝对皇后信任也是直降,即便皇后身为一宫之主,可未必能护住她身边的人!

元春道:“奴婢也不清楚,是明芷乡君查出的,刚禀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那边正准备私下彻查皇宫所有人!”

许嬷嬷不由望向皇后,“娘娘您看这事…”

“既来之则安之,太后娘娘如果私下彻查,说明她不想让皇上知道,只要皇上不知道,这事就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皇后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宫女的通传声,“皇上娘娘,万寿宫的林公公来了。”

“快请!”

林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在宫里谁都要给三分颜色。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林公公快起!”

“谢皇后娘娘。”

“林公公,今日来本宫这里,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昨晚梦到先帝,先帝说他思念皇上和几位皇子,从天上回来看了一遭,发现整个皇宫灰蒙蒙一片,很是破旧,先帝很不高兴,冲着太后娘娘发了顿火。太后娘娘早上醒来,将这事琢磨了好一会,想着皇宫还是皇上登基时修葺过一次,十几年了,好些宫殿早就失了颜色,决定按先帝梦里的意思,将整个皇宫修葺一新。”林公公恭敬道:“太皇娘娘派老奴来,是想请皇后娘娘过去商议此举是否可行?”

皇后温婉笑道:“既有父皇托梦,本宫一切听从母后建议。”

——

接下来两天,陆心颜一有空就关在屋子里画设计稿,没空搭理旁人,惹得萧逸宸像个深闺怨妇似的。

他原本想着媳妇儿终于不用出去,可以多陪着他‘运动运动’。

哪知媳妇儿是不出去,可也不许他靠近,直接将他赶出房门,让他自个儿玩去,别打扰她做正经事。

气得萧逸宸恨不得拆了房门。

可自己千方百计娶回来的媳妇儿,跪着也要宠到底。

满身力气无处发泄之下,便苦了齐飞与秋无涯,被逮着陪自家少爷过招。

过招不说,还不是普通过招那种,是稍不小心便会被拳头击中变成熊猫眼的那种。

弄得齐飞与秋无涯叫苦连天,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早些结束。

十七早上,陆心颜用过早膳,给了两天没吃肉、满脸怨念的萧大爷,一个安抚的早安吻后,带着青桐和小荷出了门。

“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不许出去找小妖精,否则打断你的腿。”第三条!

萧大爷小媳妇哀怨状:“那你早点回来。”

陆心颜又亲了他一下,“嗯,听话,我走了。”

萧大爷眼神幽怨地送走了自家媳妇儿。

这场景,就像妻子目送要上班的丈夫出门一样,只是掉了个个。

陆心颜直奔素衣坊。

将自己这几天画的设计稿,递给叶霜。

叶霜每一次都会被陆心颜的奇思妙想惊到,这一次更是惊得久久无法回神,“这…这…”

“叶姨,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假姚雪的事情,让京中大部分高门的夫人小姐,都对我产生误会,如果还是按以前的思路,即便衣裳再好看,我想短期内,她们也不会购买咱们素衣坊的衣裳!衣香阁那边是连店带货盘下素衣坊分店,我离开前设计的那些样式,够衣香阁支撑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另辟蹊径。这些图…”

她将设计稿分成两堆,指着高高堆着的那一堆道:“走平价路线,一百文到一两银子的范围。寻常老百姓们,不会管那些高门大户的恩怨,最多就是当个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些款式新颖、质量上佳,具有极高的性价比,一些小康小富的人家,定会争相购买。而且…”

她嘴角轻勾,眉宇间浮现一丝邪魅,“这样的价位,普通丫鬟一年都能买上两件,若是那些夫人小姐们,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样式,还不如丫鬟们买的一百文一件的,你说她们会不会将这怨气,出到温如香身上?”

小荷眨眨眼,“小姐,你好奸诈!你不只是想她们怪罪温如香,还因为她们得罪了你,你就不想让她们穿好看的衣裳了!”

青桐恍然大悟,“小荷说得没错,小姐果然奸诈!那些自以为是的夫人小姐们,总不好意思去买几百文一件,跟普通百姓们一样的衣裳来穿!到时候只能看不能穿,还不好意思仿制,估计别提多憋屈了!”

陆心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两人识穿自己的心思,装作正经地咳嗽了一声,又笑眯眯道:“是,也不全是,做为一个商人,唯利是图才是我的本性。”

她指着另一堆,那里只有三张设计稿,“这个叫高定,高级定制的意思!根据客人的气质喜好,出席的场合量身定制,提前给稿她们选,直到满意为止,提前一个月预约,若要插队,看时间长短,价格最少双倍起。”

“哇!好漂亮!”小荷看向那三张设计稿,眼睛一亮,“小姐,这多少银子一件?”

“一件,一百两起,最高,不封顶!”

“一百两一件?”小荷瞪大眼,“小姐你还不如去抢!”

“说对了,就是抢!”陆心颜道:“一百两是最低,也就是说,是最差劲的,一般少则四五百两,多则几千两!”

“这么贵,会有人买吗?”青桐有些担心。

“这种单子,一年一件千两的,就够了。”陆心颜道:“别担心,有钱人的世界,你们是不会懂的。我不担心没单子,我担心单子太多忙不过来。”

若是小荷青桐是现代人,必定会说一句:小姐,你哪来的勇气,是梁静茹给的吗?

叶霜也有些不信,但看到设计图,再想起认识陆心颜以来,她每每带来的奇迹,叶霜不由就有了信心。

“珠珠,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首先,将平价款与高定款区分开来,我想过了,平价款还是用素衣坊的名字,高定款改个名字,叫霓裳阁!”

“好,没问题!还有别的吗?”

陆心颜道:“将素衣坊总店重新装修,以配合高定款的高级。”

“你是说总店专门卖高定款?”叶霜这下有些犹豫了,她相信这些高定款定会有识货的人,但她不知道识货的人什么时候出现,她现在手上的银子,没办法支撑太久。

“叶姨,还有件事,这总店不论装修,还是所有营运费用,全部我出,直到盈利前!”

“这怎么行?”叶霜不是爱占人便宜的性子,连忙拒绝,“素衣坊盈利的时候,你没有入股,现在素衣坊不能盈利了,我拉你入股,这种不要脸的事,我哪做得出?”

“银子,放在那里不动,就只是冷冰冰的物体,只有灵活运起来,它才是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我不是用我自己的财产,用的是之前素衣坊分给我的红利!”陆心颜道:“除非叶姨不相信,我能让素衣坊重新获利!”

叶霜急忙解释,“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只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心颜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叶姨,关于装修,还有一些小物件的制做,都得您操心,时间紧迫。”

叶霜心想着以后这素衣坊也是要留给陆心颜的,便咽下了想要再推拒的话,先做好眼前的事情要紧。

“什么小物件?”

陆心颜拿起毛笔,在纸上随手画了几笔,“让人定做三个。”

叶霜也不多问,“好。”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细节后,陆心颜告辞离开了。

她答应了萧大爷,解决了今天的事情之后,早点回去陪他。

走出素衣坊外,陆心颜不出意料地遇到了佯装路过此地的温如香。

之前温如香的提议,时间是三天,她没有派人回复,就是等着温如香主动来找她。

也因此这两天没日没夜地画设计图,冷落了萧逸宸。

陆心颜眼睛直视前方,当作没看到从她身边走过的温如香,走向马车。

眼看陆心颜就要上马车,温如香沉不住气了,“珠珠郡主,好巧!”

陆心颜假装好奇地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面上顿时变得没有丁点表情,“温小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珠珠郡主,何必这么急着走,我刚看到你,突然想起几天前,我好像和你有个约定,不知郡主可否记得?”

温如香这人就是这样,明明她想占人便宜,偏偏还要故意装出不在意、让人家主动提出。

陆心颜想了想,“是吗?不记得了,通常不重要的事情,我是记不住的!如果温小姐记得话,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温小姐也不记得,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我家夫君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一同用午膳!”

温如香气得咬牙,若说她记得,岂不是说陆心颜觉得不重要的事情,她却当成宝一样记得?可若说不记得,那三天前的提议岂不是作废了?

她虽然讨厌陆心颜,可不愿意跟银子过不去,更希望看到陆心颜被自己奴役的样子!

温如香一咬牙,“我也只记得有个约定,具体什么,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刚才看到郡主从素衣坊出来,想必郡主已经知道素衣坊现在的情况,我心中倒是有了个主意。”

陆心颜漫不经心道:“哦,什么主意?”

“郡主以前跟素衣坊合作,现在素衣坊已经落没,再加上郡主如今的名声,只怕再好看的衣裳,也没有人买!我念在与郡主也算自小一块长大的份上,不忍看到郡主如此才华埋没!”温如香道:“我愿意买下郡主以后的全部设计,条件是纯盈利的一成。”

陆心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我想起来了!三天前,温小姐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说给我三天考虑,我本想着这事没什么好考虑的,便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温小姐还一直记得,一再提起!真是多谢温小姐抬爱,难为你没等到我的回复,又亲自跑来这里等我!”

温如香面上顿时青红交加,明白被陆心颜耍了。

哪是不记得,分明是故意装作不记得!

可恶!

温如香捏紧拳头,脸已经丢了,话也出了口,她不甘心就此而空手而回,勉强挤出笑容,“郡主真爱开玩笑,我不过是出来巡店路过素衣坊而已!至于三天前的提议,我确实已经忘了,是方才又想起来的!不管怎样,我的诚意摆在这,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陆心颜微微一笑,“温小姐,看来你听不懂人话啊!我方才已经说过,这事没什么好考虑的,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温如香面色一变,“你拒绝?”

陆心颜啧啧出声,“嗯,拒绝,即便你给我九成九纯利,我都不会考虑,别说一成!”

她语气里尽是不屑,温如香面色绷不住,“陆心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不与我合作,我保证你那些设计,全都只能烂在肚子里,就算做成了成衣,也只能压在仓库里,没有人会买你的衣裳!”

小荷叉起腰,“呸!不管是烂在肚子里,还是压在仓库里,也不能便宜你这种人!”

陆心颜轻轻勾唇,眉宇间自信张扬,整张脸在那一刻越发光彩夺目,她淡淡启唇,“温如香,你信不信,我一个月,就能让你的衣香阁,从这京城永久消失!”

温如香色厉内荏道:“你少说大话,大话谁不会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陆心颜轻飘飘扔下一句后上了马车。

“不信就拭目以待!”

温如香瞪着离去的马车,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浑身颤抖不已,久久才平复下来。

马车上,陆心颜收回刚才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青桐,你确定刚才看到琳琅阁的人的手势,冷叔叔和阿雪到了?”

“确定。”

陆心颜双眸光芒一闪,“那就好,好戏正式上演!”

她刚才站在那里同温如香浪费那么多口舌,就是让暗处盯着的琳琅阁的人,通知姚雪和冷寻过来,与温如香制造偶遇的机会。

温如香气息平息后,沉着脸转身就走。

她再憎恨讨厌陆心颜,陆心颜的能力她却不能自欺欺人的否认!

不过有能力又如何,还得有头脑!

温如香心中打定主意,立马派人去查素衣坊最近的动静,务必要将其扼杀于摇篮中!

正准备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让她浑身一颤的声音,“义父,这家店里的衣裳好好看,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那声音明明不算熟,可温如香却全身汗毛直竖,不由自主望向那声音来源处。

只见不远处一男一女,正朝这边走过来。

男的个子很高,深蓝色短打,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下巴处隐约露出的胡子,能看出是个年纪不轻的人。

女的身材高挑,比一般女子至少高了一个头,浅绿色襦裙衬得身段十分优美,头上戴着白色帷帽,完全看不到模样。

“只要雪儿喜欢,义父便买下来送你!”

“谢谢义父!”

雪儿?温如香如遭雷击。

眼看那对父女从她身边走过,温如香想跑,可脚却像生根似的,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一阵风吹过,女子头上的白色帽帷被风一吹,似波浪一样荡漾开,露出一张深邃美艳又熟悉的脸!

二六六、愧疚补偿萧世子

温如香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残余的理智,让她伸出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眼睁睁地看着那对父女进去素衣坊。

身后的丫鬟小蛮,方才也看到了帷帽下的面容,整个人惊呆了,“小姐,刚刚才女子,好像是…”

“住口!”温如香胆颤心惊地低吼:“你看错了!回府!”

回府路上,马车里的温如香一路捂着胸口,手掌下心脏跳得极快,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内心深处有个小人疯狂地尖叫。

不可能!绝不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活着回来了?

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一定是幻觉!

温如香一路这般安慰自己,然而手心下狂跳的心脏,急促的呼吸,让她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那般样貌的女子,这世上,能有几人?

万一是真的,万一义母和舅舅发现了她,或者被陆心颜捷足先登,那她就全完了!

所以不管真假,她绝不能冒半点风险!

回到安乐侯府,温如香将小蛮叫到房间里,“小蛮,刚才在素衣坊门口看到的那名女子,你是不是觉昨得很眼熟?”

小蛮之前被吼了一顿,不敢说真话,嗫嚅道:“小姐,应该是奴婢看错了。”

“不用顾忌,”温如香温和道:“方才是在外面,现在这府里,只有你我主仆二人,你照实说即可!”

“是,小姐。”小蛮道:“奴婢觉得那位女子,生得很像姚小姐,不,很像姚夫人。”

一个人或许是看花眼,两个人都看到了,那必是千真万确了!

“小蛮,这件事给我咽到肚子里烂了它,若被我知晓你有对外吐露一个字,我绝不轻饶!”温如香厉声道,眸中闪过狠厉。

小蛮再次被吓到,瑟缩成一团,“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今天什么也没看到。”

“行了,出去吧。”温如香道:“将龙二十九和龙三十叫过来。”

龙二十九和龙三十,是温如香向龙天行要来保护自己的护卫。

孔羽兮一事,她怕哪天孔羽兮好转想起来,记起当日是她将她推出去,落入羊尔坦手中成为人质,而后遇到那般不幸遭遇。

孔尚书看着古板,实则是个很护短的性子,温如香自知仅凭与龙天行的丁点关系,孔尚书若知道后,绝不会轻饶她,便找了个惊吓过度的借口,让龙天行派给她两个护卫。

龙天行身边护卫上百,两个护卫分别排在二十九和三十,身手相当不错,这也是陆心颜不敢让琳琅阁的人,在安乐侯府监视温如香行踪的原因。

“是,小姐。”

小蛮离开后,龙二十九和龙三十,很快来到院中,隔着房门问道:“温小姐,有何吩咐?”

“两位今日,可有发现不妥不处?”

自打要了这两个人后,只要温如香出去,两人都在暗处守护。

温如香担心他们看到那女子样貌,报告龙天行,让她功亏一篑,故有此一问。

“并无不妥。”

龙二十九和龙三十只负责温如香的安全,至于她与人吵嘴争执之事,只要不上升到人身安全问题,他们是不会理的。

毕竟,他们又不是温如香的下人。

温如香放心下来,“这几个月来辛苦两位了,过些日子待太平些,我会跟舅舅说,让他将你们收回去。”

明明是她主动向龙天行要的人,可说出来的意思,好像是龙天行因为担心她,所以派了人在她身边跟着。

“谢谢温小姐。”

龙二十九和龙三十离开后,温如香坐在房中想了好一会。

最后决定,借刀杀人。

如果她看到的人是真的姚雪,若她找皇后要人来杀姚雪灭口,只怕皇后不会同意。

毕竟姚雪是龙天行最疼爱的外甥女没有之一,是皇后母亲的堂妹、即皇后堂姨龙薪的女儿,与皇后是表姐妹,这层血缘关系太近。

而且龙天行虽不是龙家的当家人,却在龙氏一族里,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若被他知晓姚雪的死与皇后有关,只怕会煽动整个龙氏一族与二皇子武辙对抗,成为武辙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在武婉的幸福,与武辙的皇位之间,皇后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所以若皇后知道真的姚雪的存在,说不定会选择将这个好卖给龙天行,以获得龙家的全力支持!

皇后不会做的事情,她温如香也不会这么蠢去做,所以这件事,最好的执行人,便是现在姚府的那个冒牌货‘姚雪’。

以那个蠢货的智商,只要她挑拨两句,定会火急火燎地去找人杀了姚雪。

“小蛮,去送个帖子到姚府,说我想念义母与阿雪妹妹,明日去拜访!”

“是,小姐。”

——

镇国公府门前,陆心颜几人刚下马车,琳琅阁一人立马上前递了一张纸条给子言。

子言接过呈给陆心颜,陆心颜接过看了看,面露笑容。

“成了,温如香看到了阿雪,面色很难看,还责骂了身边一起看到的婢女。”

“太好了!”小荷鼓掌欢呼,“小姐,到时候温如香中计那天,你可一定要带我去亲眼有看看她的下场!”

“到时候再说。”

“小姐~”

“行行行,哪怕忘了带别人,也一定带上你好不好?”

小荷笑成星星眼,“嘿嘿,小姐果然还是最疼我的!”

看到小荷这样子,陆心颜不由想起那个来历不明的阿珠。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又过得如何?

若是她还在这里,看到小荷这么粘她,不知道会不会吃醋?

陆心颜记得那时候阿珠,总是在她面前上萧逸宸的眼药水,抓住机会就鼓动她离开萧逸宸…

一想起萧逸宸,又想到他这两天幽怨的脸。

新婚燕尔,她忙着自己的事情,忽略他,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不如这两天好好补偿他。

亲自下厨煮顿烛光晚餐?晚上赏月?白天去赏荷?

陆心颜在心里计划着,怎么补偿萧逸宸,很快就来到了悦心院。

悦心院里按照以前石榴院和欢喜院的布局,装上了秋千,躺椅,太阳伞等。

此时萧逸宸正懒懒躺在躺椅上,等着自己媳妇儿回来。

因为在新婚期,一向爱穿月牙色的男人,穿着一袭喜庆的猩红色的华服,夏风吹起那袍角,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周身却缭绕着寂廖。

陆心颜看得有些不忍。

本来萧逸宸是要陪她去素衣坊的,她拒绝了。

即便两人成了婚,陆心颜仍然希望,两人有相对独立的空间,有各自努力打拼的事业。

萧逸宸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他有着这个时代男人共有的通病,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够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而陆心颜不是,她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萧逸宸虽然不认同也不理解,但最后还是牺牲自己的男权尊严,尊重她的决定。

这让陆心颜很感动。

她悄悄走向躺椅,从后面圈住萧逸宸的脖子,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逸宸哥哥,在干什么呢?是在想我吗?”

在陆心颜的马车一靠近镇国公府,萧逸宸便知道了,等着等着,心里觉得很憋屈,却在她软软的身子搂上来亲上来,还有这声示弱的逸宸哥哥中,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

“想你,事情办好了?累不累?”

萧逸宸伸手一拉,将陆心颜从身后拉到自己腿上坐下,顺势搂到怀里。

天气炎热,一个刚从外面回来,一个本就容易出汗,两人浑身粘腻,抱在一起,却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

反而心中有种圆满的感觉,似乎空的那一处,终于被填满了。

陆心颜将头靠在萧逸宸颈边,柔声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本来有些累,一看到你,就不累了。”

“那饿不饿,渴不喝?”

“马车上什么都有,我不饿,也不渴,就是觉得对我的逸宸哥哥有点愧疚。”

“愧疚什么?”

“刚刚新婚,就丢下你忙自己的事情,害你…”独守空房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有媳妇儿跟没媳妇儿似的。”

男人搂着她的手臂一紧,“觉得愧疚,是不是要补偿我?”

“嗯,补偿。我刚才还在想,你喜欢吃我煮的辣的,要不我去给你做顿好吃的,或者晚上咱们去屋顶月亮,今儿十七,月亮又圆又大,又或者,咱们去玉子河那边游船赏荷,现在满池荷花,一定美不胜收。”

陆心颜无意识地抚着萧逸宸胸前衣襟上华丽的刺绣,“要是你喜欢,我陪你全都做一遍!如果你还别的想做的,我也陪你全部做一遍。”

“真的陪我全部做一遍?”男人的声音有些奇特。

陆心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一时没有留意,顺从地嗯了一声,“嗯。”

话音刚落,身子突然腾空,萧逸宸抱着她,大踏步往房里走去。

“你做什么?”陆心颜愕然道。

“不是说我想做的,全都陪我做一遍吗?”男人眸色沉沉,幽幽发着光。

陆心颜咯噔一下,恼羞成怒道:“我说的是赏月赏荷这一类的!”

“可我只想将冰玉传上,所有的招式,全部试一遍。”

“萧逸宸!”她面色微红。

她想跟他谈情,他却只想跟她说爱!

方才心里的愧疚感动什么的,全都不见了。

大猪蹄子!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不用这么大声,留点力气,等会有你叫的。”暖昧性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烈日还要灼热的气息,挠得她浑身发软,脸上更是不争气的越来越热,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我肚子饿了。”

男人笑声绵密,“媳妇儿,别急,为夫马上喂饱你~”

“我…唔~”

话还没说完,陆心颜已被人放置在床上,堵住了唇。

气温越来越高,不过几下,陆心颜很不争气地脑子一片空白,自动配合起男人的行动。

“嘶啦~”

衣裳被扯裂的声音,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清晰地响起。

陆心颜的理智被拉回一点,“萧逸宸,能不能别总是撕衣裳?”

这样下去,她有再多的衣裳也不够他撕的。

“专心点。”男人不悦地咬她一口。

陆心颜:…

眼看就要水到渠成,门外响起突兀的敲门声。

“小姐。”

陆心颜陡的一惊,下意识就要推开身上的男人。

“不准理!”男人压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霸道道,全身如烧热的铁烙,滋滋地冒着烟。

“是青桐,肯定是有事!”陆心颜着急地推他。

刚才他抱着她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闩门,若是青桐推门而入,这画面…

“我这样,怎么停下来?”萧逸宸咬紧牙关,双眼猩红。

陆心颜:“…门关了没?”

萧逸宸:…

“快起来!”

没关门,怎么继续?大白天的,随时都有人会敲门进来。

萧逸宸突然大声咳嗽一声,“咳!”

门外正要敲门的青桐,手举在半空中,凝固。

喊小姐半天不应,姑爷又在房里咳了一声。

若她此时还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她就是脑子有毛病了!

“咳咳,小姐,姑爷,你们有事慢慢来,我这里的事不急!”

青桐快速转身离去,走到院中央时,又大声道:“我会交待小荷她们,不许靠近小姐姑爷的房间!”

陆心颜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她嗔他一眼,“都怨你!害我让人看笑话!”

“看什么笑话?夫妻敦伦,天经地义!”他身子猛的一沉,舒服地叹口气,“看来得给青桐涨月银了!”

陆心颜浑身一颤,想骂一声浑蛋,下一刻已不由自主随着男人沉沦起伏…

——

第二天温如香带着薄礼去往姚府。

自打‘姚雪’被她找回来后,姚府就像她另外一个家,来去自如。

薄礼也是真的薄礼,就是府中一些吃食,借口是给‘姚雪’尝尝鲜,或是说这是她以前爱吃的,让她多尝尝,或许能想起以前更多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是对着龙薪所说的谎言,‘姚雪’不管吃多少以前的东西,假的也不可能变成真的。

龙薪慈爱地看着‘姚雪’吃着温如香带来的点心。

“阿娘,这个好吃,味道好熟悉的感觉。”‘姚雪’边吃边道,还很有孝心地夹起一块,送到龙薪嘴边,“阿娘,你也试试。”

龙薪满脸欣慰,顺从地咬了一小口,“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荷花糕。”

‘姚雪’露出惊讶的神情,“真的吗?难怪女儿觉得这味道好熟悉。”

温如香道:“义母,我看再过些日子,阿雪妹妹的记忆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龙薪合起帕子,温柔地擦去‘姚雪’唇边的糕点屑,“我不求阿雪回复记忆,只要她健康就好,不管她有没有记忆,她都是我的女儿。”

“阿娘,女儿有您这样的娘亲,实是在女儿三生修来的福气。”‘姚雪’歪头靠在龙薪肩头,甜蜜地撒娇,“可是前几天女儿和温姐姐出去,有人却说女儿不配做阿娘的女儿~”

龙薪不悦地皱起眉头,“是谁这么说?”

温如香佯装低头喝茶,‘姚雪’道:“就是那个珠珠郡主,女儿不知是不是跟她有仇,一出门就遇到她,一遇到她女儿就害怕,总担心她会对女儿做出什么事来!阿娘,您能不能帮帮女儿?”

听说那人是陆心颜,龙薪迟疑了一下,不由想到那日被揭穿时,淡定的气度。

“阿雪,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阿娘觉得珠珠…郡主,不像那种人。”

“那阿娘是觉得女儿在骗人啰?”‘姚雪’声音猛地拔高,坐直身子,眼眶微红。

“阿雪,阿娘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女儿好不容易失而复得,龙薪实在不忍她伤心。

‘姚雪’越发觉得委屈,眼泪说掉就掉,像珠子似的,“女儿知道,您喜欢她,可女儿真的害怕!阿娘您不知道,当女儿醒过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人都不认识的惶恐…”

“阿娘知道,阿娘知道!”龙薪鼻头发酸地将‘姚雪’搂在怀中,“阿雪,你别怕,阿娘在,以后阿娘绝不人让你受半点委屈!”

“那珠珠郡主…”

温如香微笑着柔声打断,“阿雪妹妹,我知道你很害怕,不过你也要体谅义母的心情,毕竟珠珠郡主也陪过义母一段时间,义母这么心地善良的一个人,怎么舍得轻易舍她弃她?但阿雪妹妹你也不要担心,在义母心目中,你才是第一位的!如果珠珠郡主再对你不利,义母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舅舅更不会!”

‘姚雪’闻言,愧疚地拉拉龙薪的袖子,“阿娘,是女儿不懂事,女儿不该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不顾您的感受!”

温如香又道:“义母,阿雪妹妹这八年来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心中不安,突然见到害自己的人,难免气愤激动了些。”

龙薪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疑惑,很快散去了。

她记忆中的女儿,是个心地善良柔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让别人吃亏的人。

小时候的珠珠脾气并不好,又别扭,却跟小半岁的阿雪玩得很好,因为阿雪虽然小珠珠半岁,却什么东西都让着她。

所以在‘姚雪’不依不挠的那一瞬间,龙薪突然产生一种陌生感,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女儿阿雪。

但现在‘姚雪’一示弱,龙薪又觉得或许自己想多了。

或许女儿真如如香所言,在这八年无根无依的生活里,多了一份激进,少了一份温和。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没照顾好女儿!

“阿雪,阿娘不好,阿娘不对。”

‘姚雪’趁机投到龙薪怀里,不再重提陆心颜的话题,只是隐忍地低低抽泣,反而惹得龙薪更加心疼。

几人说了一会话后,龙薪道:“阿雪,如香,你们两姐妹聊一会,我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温如香和‘姚雪’连忙站起来,“阿娘(义母)慢走!”

龙薪走开后,温如香面上的乖巧立马散去,‘姚雪’见她突然板脸,腰杆一挺,整个人不自在起来,“温姐姐,我刚才…”

“我不是跟你说过,阿雪妹妹最是心善吗?她绝不会如此不依不挠地对一个人!”

‘姚雪’嗫嚅道:“我…我就是想着皇后娘娘的交待,一定要…”

温如香冷着脸,“交待?没错,是要交待,可我怕你没把陆心颜给交待,先把自己给交待了!”

“怎么会呢?”‘姚雪’陪起笑脸,“刚才你帮我解了围,以后我知道,不会这么急躁让阿娘起疑了。”

“可惜,可惜。”温如香慢悠悠地摇摇头。

‘姚雪’心一紧,“温姐姐,还有什么问题吗?你赶紧告诉我,我马上改,一定改好为止!一定不会让阿娘怀疑我…”不是姚雪!

过惯了居无定所的生活,突然进入这么繁华的京城生活,‘姚雪’一天也不想回到过去。

她只想紧紧抓住眼前的富贵,为此,她愿意付出她的全部!

温如香明白她的心思,嘴角闪过一抹讥讽,“阿雪妹妹,你纵使怎么改,也不可能比真的还要真!”

‘姚雪’楞住,“温姐姐,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她越急,温如香越不急,端起描金茶盏饮了几口后,才慢慢道:“我昨日,去素衣坊的路上,遇到一名女子,她的模样,与义母有七分相似,名字,也叫雪儿!”

“什么?”‘姚雪’猛地站起,桌上放在她面前的点心与茶盏,大力之下被打翻,弄湿了‘姚雪’的衣裳。

茶盏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外面的丫鬟连忙进来,正想要问,‘姚雪’大声喝道:“出去!”

丫鬟们从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敢多说一句,连忙退了出去。

‘姚雪’急切地拉住温如香的手,“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昨日遇到一名女子,模样与义母七分像,或许,她才是真的阿雪。”

“不,不可能!你不是说她…她已经死了吗?”‘姚雪’面色发白,瘫倒在椅子上。

“事情的经过你也知道,她失踪八年,死的机会很大,但老天垂怜她,派来个人救了她,这谁也说不准,也料不到!”

‘姚雪’听到这,整个人已经六神无主,“那…那接下来怎么办?难道我…我要将这一切,拱手相让吗?”

有些东西,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或许不会产生贪恋,可如果原本一无所有,然后什么都拥有,现在突然又要一无所有,谁能有这样宽大的心胸能坦然接受?

至少‘姚雪’不能。

她眼含期盼地看着温如香,希望这个带给她一切的女子,能将她再次从无底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温如香勾着唇轻轻一笑,“那女子到了京城,没有直接找来姚府,有两种可能,一,她不是阿雪妹妹,二,她受伤失去了记忆。”

‘姚雪’双眼一亮,面带希冀道:“如果她没了记忆,这样一来,是不是代表我就安全了?”

“阿雪妹妹,你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温如香道:“她是不记得了,可她的样貌这样出挑特别,只要她一露脸,立马有人与义母联想到一起,到时候这事传到义母和舅舅的耳朵里,他们不会将她找来一问究竟吗?到时候一照面,说不定,有些东西就想起来了,既使想不起来,她样子这么像义母,义母和舅舅肯定会产生怀疑,若追查下去,你觉得你的真实身份不会暴露吗?”

‘姚雪’刚刚回来的血色,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我该怎么办?”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我教你?”温如香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只要她消失了…”

二六七、要不...今天请假陪你?

龙府。

梳云从一张华丽的雕花架子床上醒来,双颊绯红,微睁的双眼娇媚如丝,荡漾着一汪春水。

单薄的寝被,遮不住她身上承欢后的暧昧痕迹。

“小绿~”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从精美的纱帐缝隙间伸出,伴随着云雨后嘶哑性感的声音。

梳云想自己起来,浑身却像重组过似的,又酸又痛,一点力都使不上。

她无力地放下双手,等待着丫鬟小绿进来服侍。

看着自己浑身的痕迹,梳云暗中咒骂一声。

自那日马车上,龙天行再次要了她之后,这几天来,梳云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那龙天行就像头体力充沛的雄狮,不知疲倦,只要一有空,便将她压在榻上,无所顾忌地行鱼水之欢。

若只是单纯地发泄一通,梳云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龙天行不是,不管在任何时候,他都是掌控一切的霸主,变着法子地‘折磨’她。

那种要么一起上天堂,要么一起下地狱的‘折磨’。

不依不挠,不允许她伪装,不允许她假意承欢,要她全身心地配合。

要是敢假装呻吟,下一秒,那个男人的大手,就会紧紧地掐在她的脖子上。

梳云试过一次后,再也不敢试了。

反正她就是以色侍人的,索性放开自己尽情享受。

以龙天行的地位样貌身材,还有床上功夫,她觉得自己不亏,总好过忍着恶心,伺候个糟老头子。

所以她现在喉咙如被火烧,是真的嘶吼成这样的。

“云姨娘,您醒了。”一个甜美的小丫鬟走进来,是龙天行将衣衫不整的她从马车上亲自抱回她的院子后,管家立马安排来的,机灵识趣,手脚麻利。

“什么时候辰了?”

“快午时了。”

又快午时了!梳云无力吐口气,这几天她天天都是午时才起来。

“打水来替我清洗一下。”

龙天行通常睡完后,提起裤子就走人,从不会在她这里睡到天亮。

梳云累得慌,每次就睡醒后再清洗。

“是,云姨娘,水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来。”小绿道:“午膳已经吩咐下去了,您清洗完就可以用了。”

“嗯。”

小绿体贴地倒来一杯茶,“云姨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梳云洗漱完,用完午膳,身上有了些力气,但这些力气,根本没法应对晚上回来的龙天行。

她准备回床上再歇息一会,养足体力。

“哟,云妹妹,今儿个起得早啊。”

一声轻笑从房门口传来,隔壁万姨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梳云。

龙天行的规矩很严,他想去谁的院子里就去,若不想去,谁要是敢使出偶遇、下药、买通小厮等招术,被他知道了,立马转手送给他的手下,那些网罗来的、不懂怜香惜玉的江湖中人。

但除此之外,平时这些姨娘们想做什么,他都不管,只要不闹出人命。

有了孕的姨娘被害得流产,他也不大会理会。

“连自己的孩儿都保护不了的女人,侥幸生了孩子下来,孩子有命长大吗?就算长大了,能有什么用?”

这是龙天行的原话。

薄情又残忍。

却不妨碍无数女人,争先恐后地想挤进龙府。

因为龙天行很大方。

若他喜欢,随手就一掷千金。

而且跟了他的女人,若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还可以带走他赏赐的所有东西。

现在的梳云,不过伺候了几日,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就已经堆成了山。

府中姨娘们嫉妒不已。

于是龙天行不在府中的时候,便会有人来‘问候’梳云。

梳云一改以往的低调,在第一天有人带着丫鬟婆子来找她麻烦,打烂了她屋里几样值钱的东西后,梳云毫不留情地将白芷送给她的药,下在了那位姨娘身上,让她当场脸肿得如猪头。

在那位姨娘哭着跪地求饶后,梳云替她解了毒。

这一手震住了院里所有的姨娘。

第二天开始,那些姨娘们便不敢上门挑衅,只敢私下骂她小骚货、贱蹄子!

被人骂又不会少块肉,梳云懒得计较,渐渐那些人胆子又大了,从私下骂,到院门口骂,到现在上屋门口来了。

梳云懒懒靠在贵妃榻上,“万姐姐有事吗?妹妹得好好休息补充体力,要是晚上伺候不好爷,爷会怪罪的。”

万姨娘手中纨扇一捏紧,笑容多了几分勉强,“倒是忘了妹妹现在是爷心尖上的人,恭喜妹妹。”

“多谢万姐姐,你的好意妹妹收到了。”

言语之中分明在下逐客令。

万姨娘笑脸有些挂不住,“妹妹几日不曾出院,想必今日发生的事情,也不曾听说了。”

“妹妹现在一心只想伺候好爷,别的不相关的事情,妹妹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闲心管。”

“巧了,这事,还真跟妹妹有关。”

“与我有关?”梳云疑惑地抬眼,那眼里如水的春光看得万姨娘嫉妒不已。

“前些日子,爷带妹妹去姚府,妹妹与祝家母女发生争执,爷替妹妹你出气,让人各砍了她们一只手,这件事闹得满京城皆知,后来被人告到皇上那。皇上不但没责罚爷,还让爷彻查那祝大人,查到他的官位不光是买来的,还利用手中权力,暗中私吞不少银子,皇上大怒,不顾祝大人扳倒孔家的功劳,判了满门抄斩!今日午时三刻,祝家已被满门抄斩。”

梳云整个人楞住。

她之所以攀上龙天行,一是当时着急救掠月,另一层,亦是想借龙天行之手除掉祝家,为母亲报仇。

但她接触得龙天行越多,心里越明白,龙天行不是个她能操控得了的男人。

若勉强来,只怕会丢了性命。

梳云想报仇,但她更惜命,所以她早就歇了这样的心思,只想着存些银子后,寻个机会就离开。

可现在,祝家突然出事了。

梳云思绪难平。

若上次祝家母女欺负她,他出手教训,是因为打狗还得看主人,那这次呢,他为什么会帮她?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万姨娘以为她被吓着了,饱满诱人的红唇划过一抹清笑,“姐姐我还听说,妹妹你本来是那祝家女儿…”

“你听错了,祝家与我没有点半关系。”梳云冷冷打断。

万姨娘用纨扇遮住自己半边脸,一双暗含挑衅的媚眼斜斜看过来,“妹妹别急着否认,姐姐也没有别的意思,难道姐姐还会去官府揭发妹妹不成?看在爷的面上,姐姐也不会这么做是不是?”

“万姨娘你到底想说什么?”梳云懒得跟她兜圈子。

“听说爷宠幸你这几天来,一次避子汤也没让你饮过,姐姐我是担心,万一你这要是有了,爷可是害死你孩子外祖父的人,你和你的孩子,该如何自处?”

万姨娘只知梳云可能是祝家女儿,对于梳云与祝家的恩怨却并不清楚,她以为梳云对祝家是有感情的,最少对她爹祝非有感情,才故意这么说,想挑拨梳云与龙天行对着干,惹来龙天行的厌恶。

殊不知梳云最恨的便是她爹祝非,比祝家母女还恨,恨他骗了她娘,又护不了她娘和她。

祝非若真是龙天行弄死的,梳云只想将龙天行供起来当菩萨对待!

怎可能会与龙天行对着干?或是心生怨恨?

梳云正要开口,院中突然传来一道仿若来自地狱的阴凉的、懒懒的声音。

“爷最讨厌嚼舌根的,来人,将万姨娘的舌头拔了,送去最下等的窑子。”

万姨娘的笑意还没来得散去,听闻此言,整个人一软,昏倒在地。

她一倒下,梳云便看到了院子中间,那个浑身发着光的男人。

黑色华服上的暗金,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令他像披着金光而来。

梳云怔怔的,突然觉得心跳快了两下。

龙天行迈着猎豹般优雅的步子走进屋内,艳丽的眼尾向上勾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卧在榻上,没骨头似的梳云。

“不认识爷了?”

梳云回过神,媚眼如波,“爷今天好俊朗,奴家方才,一下子看傻眼了。”

龙天行轻轻挑眉,黑幽幽的眸子,半敛着瞧向她。

“其实奴家刚才在想,爷对奴家这般好,就不怕奴家将爷放在心底了?”

龙天行撩起袍角,坐到榻上,双腿大开,气场自成。

梳云自动的像家养的小动物似的,整个人钻到龙天行怀里。

龙天行熟练地抱住她,一手放到她胸口按住,平平静静道:“你的意思是说,爷现在不在你心底?”

“爷是何等英雄人物,奴家哪敢将您放在心底?”梳云仰起头,柔媚的笑,自眼角舒展开,在龙天行眸色微沉的时候,带着两分狡猾笑道:“爷是奴家的衣食父母,奴家自是将爷放在头上,供着。”

“为何不放在心底?”

“女人啊,是一种很可怕的动物,一旦将某个男人放在了心底,就想要独占。若独占不了,就会嫉妒不安,愤怒丑陋,到时候爷肯定会不喜!看看这院子里其他姐妹,奴家便知道,还是放在头上供着好。”梳云半真半假地说着,同时一只纤纤玉手,妖娆的自龙天行胸膛往下移,“爷今日想奴家怎么伺候?”

最后这一句,梳云是发自真心的,因为祝家的事情,现在龙天行哪怕要了她的命,她也心甘情愿奉上,别说只是在床第之间取悦他!

龙天行修长的大手握住梳云下移的手,拿起细细端详几下,又放在唇边咬了几下。

不痛,麻麻的。

梳云放肆地大笑起来。

“如果爷,要真心怎么办?”

笑声戛然而止,梳云垂下眸子,嘴角翘起,漫不经心道:“奴家学识不多,见识有限,亦知唯有真心换真心的道理!奴家什么都可以给爷,都可以依着爷,唯有真心,不可以。”

话音刚落,脖子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凉凉的,紧紧地掐住她的喉咙。

“胆子可真大,敢跟爷说不可以?就不怕爷生气掐死你?”

他话音平平,听不出喜怒,梳云心中一惊,呼吸瞬间困难起来,她大着胆子用手扳他的手,“奴家知道爷,现在舍不得!奴家刚才那些话,是逗爷玩的,如果爷努力试试,对奴家再好些,说不定奴家的心思,不知不觉就落在爷身上了!要知这女儿家的心思,最难控制。”

手中大掌没有松开,也没有继续用力,梳云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爷,奴家刚才真是开玩笑,其实奴家是怕爷厌倦了奴家,所以故意这么说,想引起爷的注意,让爷多疼疼奴家!要是爷不喜欢,奴家以后不说了!”

“爷这几天,疼你疼得还不够吗?”

颈间一松,梳云立马整个人挂在龙天行身上,将他压倒在榻上,柔软的身子趴在他胸膛,大口喘着气,“不够,爷怎么疼奴家都不够!”

龙天行一双大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凤眸一闪,“等会要是娇气地喊不要了受不了,爷可饶不了你!”

“奴家怕爷受不了~”梳云娇媚又挑衅地看向他,缓缓低头,主动送上自己的樱唇。

脑中却闪过万姨娘方才的一句话:没有安排避子汤。

这么频繁的房事,极易怀上子嗣。

梳云现在虽然感激龙天行,可若要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龙天行也未必会喜欢。

看来明日,记得向管家要避子汤。

——

前天下午回来后,萧逸宸便霸着陆心颜,没日没夜的胡闹。

陆心颜打不赢,骂不过,只好认命地由着他,直到今天早上。

今天是婚假结束的第一天,萧逸宸该上早朝了。

陆心颜强迫自己起来,想着萧逸宸新婚后第一天早朝,总该她亲自打点一下才好。

她闭着眼睛,胡乱地替萧逸宸穿朝服,许久也没弄好,看得旁边的吕嬷嬷都有些不耐烦了。

萧逸宸却眼含温柔地,看着头如小鸡啄米似的媳妇儿。

这两天确实闹狠了些,瞧媳妇儿眼睛底下都是青色的。

又过了一会,吕嬷嬷看看天色,尽责地提醒,“姑爷,得快些了,时候不早了。”

陆心颜费力地睁开眼一看,她替萧逸宸穿的朝服,此时才套了一半。

她摇摇头,让自己打醒十二分精神,迅速替萧逸宸穿好朝服。

却在替他系腰带时,整个人抱着他的腰,脸贴在胸膛上,一动不动了。

吕嬷嬷看得又心疼又头疼,这样磨磨蹭蹭地要到几时?“小姐。”

“嘘!”萧逸宸柔声道:“让她睡。”

他轻轻将她抱起,放回榻上,弯着腰正拉开腰间的双手,床上的陆心颜突然睁开眼。

“夫君,要走了吗?”

她很少私下唤他夫君,偶尔唤一次,便让他心中柔情满溢,“嗯。”

陆心颜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仰起头,闭着眼在他唇上亲了两下,“这是送别吻,夫君今天辛苦了,早点回来。”

迷迷糊糊的样子,难得的乖巧温驯,萧逸宸喉间滑动,“要不…我今天请假陪你?”

吕嬷嬷瞪大眼:…

“不行,乖乖地去上班,我等着你回来。”陆心颜半眯着眼,拍拍他的脸,又安抚地给了一个吻,“走吧,要想我哦。”

萧逸宸钳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一通,吻到陆心颜气喘吁吁,双唇红肿。

吕嬷嬷赶紧转过身:哎哟,我的老心脏!

黏糊了好久也舍不得走的萧逸宸,终于还是走了。

陆心颜正想睡个好觉,外面突然传来青桐的声音,“小姐,夫人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请小姐去给夫人请安,一同用早膳。”

吕嬷嬷本想伺候陆心颜睡下,一听这话,立马喊醒陆心颜,“小姐,夫人那边可推托不得。”

谁叫人家是正经婆婆?

陆心颜也知道,烦躁地坐起来,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拿冷水来让我清醒一下!”

冷水里加了点冰,陆心颜将整张脸往里面一埋,整个人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快速地上好妆,打算早去早回。

蒋氏住的院子叫汀泠院,取她的闺名玲的谐音。

陆心颜去的时候,蒋氏已端坐在桌旁,旁边坐着面含娇羞的蒋梦瑶。

见到她,蒋梦瑶连忙站起来,娇柔道:“见过表嫂。”

什么表哥表妹的,看到都眼冤。

陆心颜扯出假笑,“表妹好。”

见对着蒋氏行礼,“媳妇见过母亲。”

蒋氏面色红润,气色极好,肌肤细嫩又有光泽,见到陆心颜,整个身板都直了,“逸宸今儿去早朝,可是你打点的?”

“是的,母亲。”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大像。”

“不知母亲何出此言?”陆心颜暗中奇怪,难不成这蒋氏有千里眼,或透视眼不成?

“我派人传你过来,你足足两刻钟才过来,说明你根本没起。不然我一传,你便该到了。”

“母亲,媳妇起来后,并未梳洗,先伺候夫君了。母亲传话时,媳妇正准备梳洗,不敢衣衫不整地来见母亲,所以迟了些。”

蒋氏瞟了她一眼,“逸宸年轻,新婚难免胡闹,你身为他的媳妇,有些事该劝就得劝,该拦就得拦,这才是你一个正室该做的事情!”

陆心颜只当王八念经,面上恭敬道:“是,母亲。”

蒋氏见她态度和善,不好再多说,以免显得自己咄咄逼人,“过来伺候我用膳。”

伺候蒋氏用膳?

擦,这是要给她立规矩?

萧逸宸今天刚早朝,蒋氏就开始给她立规矩?

陆心颜懵住。

“从今儿起,你早上伺候逸宸出门后,就来我屋里伺候着。”

这是要将她当成丫鬟使唤?

“母亲,媳妇院子里有许多事情要打理。”

“做人媳妇,伺候婆母,天经地义!”蒋氏道:“至于你院子里那些事,交给梦瑶替你打点。”

这个婆婆…是要往她房里塞人的意思吗?“表妹是客人,怎么好意思麻烦她?”

“不麻烦的,表嫂,梦瑶…心甘情愿。”蒋梦瑶一脸羞涩。

陆心颜面皮抽动,你心甘情愿,我可不愿意!

“母亲,这事等夫君下朝回来,媳妇与他先商议之后再回母亲。”

她说的是伺候蒋氏,与收了蒋梦瑶两件事,蒋氏却以为她说的是蒋梦瑶一事,“逸宸是男子,只管征战朝堂,后院之事,跟他有何关系?我是你婆婆,我说了算!梦瑶是我手把手教过的,别说区区一个悦心院,就是整个镇国公府,她都打点得过来!”

那你干嘛不将镇国公府交给她打点?陆心颜暗中翻个白眼,“表妹始终是表妹,不是萧家人,媳妇的份内事,不好意思连累一个外姓人!”

蒋氏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好办,你替逸宸将她收了便是!日后你为大,她为小,两姐妹有商有量的,将逸宸伺候好!梦瑶,还坐着干什么,快起来敬茶,叫姐姐!”

“是,表姨。”

蒋梦瑶是蒋氏庶堂妹的女儿,其父是北州蒋家的后人,北州蒋家的祖先原是孤儿,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随意取了个姓蒋的姓,延绵至今,与蒋氏的宁西蒋家不同根不同源,偶有通婚。

蒋梦瑶羞羞怯怯地走到陆心颜面前,口里喊着妹妹见过姐姐,就要跪在地上。

陆心颜伸出手,似笑非笑地拦住她,“表妹,这我可受不起。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若被我娘知道我给她随便认女儿,坏她名节,她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找我麻烦的。”

蒋梦瑶面色涨成猪肝色,难堪地向蒋氏求救。

蒋氏亦气得发抖,“混账!我是你婆婆,你敢忤逆我的意思?看来得搬出家法,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有规矩的新妇!”

她一使眼色,贴身的盛嬷嬷,立马及有眼见力的,递上一本家规。

蒋氏将家规扔到陆心颜面前,厉声道:“跪下!给我将萧氏家规读一遍!”

陆心颜正要弯腰捡起,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夫人,国公爷让奴婢来请少夫人,说有事相询。”

是萧炎身边的兰姨。

蒋氏面色一变,不是惊慌,而是怒不可遏,“那个瘫…”

盛嬷嬷大声咳嗽一声,“夫人!”

蒋氏不甘心地收回后面那个子字,“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非要跟我对着来?我找她过来,他就要找她过去?”

外面的兰姨道:“回夫人,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也不知是哪里惹恼了蒋氏,蒋氏一声怒吼,“你个贱蹄子,给我滚进来!”

一身素衣的兰姨从门外走进来,她年岁不小,身形保养得极好,气质温婉舒服。

“跪下!”蒋氏用手一指,兰姨顺从地跪在她面前。

蒋氏啪地一巴掌甩过去,“明兰,你不过就是我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你以为国公爷将你要过去,你就可以爬到我头上为所欲为?我是逸宸的母亲,是这国公府的夫人,你想爬到我头上,做梦!”

明兰受了这一巴掌,没喊痛也叫冤,只低低道:“夫人您误会了,奴婢没这么想过。”

“那你帮着他跟我作对,是看上他了不成?”

明兰顺从道:“奴婢只是一个奴婢,身份低微,主子吩咐什么,奴婢便做什么。”

“你当我眼瞎不成?不过瞧你那样,分明是你眼瞎,一个没用的男人,亏你还当成宝!”

明兰被打了被冤枉了,没为自己抱不平,此时却用略带不平的口气道:“夫人,国公爷是您的夫君,您不该这样诋毁他。”

“诋毁?用得着我诋毁?若不是他没用,我会如此?”蒋氏冷笑一声,“当年他不肯放我走,如今我也不会让他好过!至于你这个背叛我的贱人,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嬷嬷,给我狠狠地打!”

陆心颜挡在明兰面前,淡淡道:“母亲,您请息怒,阿爹那边,还等着兰姨带着媳妇去回话。”

二六八、被逼立志做妒妇

蒋氏不敢置信,“你敢拦着我教训下人!?”

她大约是没见过哪家新媳妇这么大胆,不只忤逆婆婆,还敢为了个下人,出言顶撞!

陆心颜道:“媳妇不敢!不过阿爹召见,若媳妇迟迟不去,以为媳妇对公公不敬,传出去有损媳妇名声,请母亲谅解!”

蒋氏还想出声,盛嬷嬷拦住她,“夫人,少夫人说得有道理!少夫人年纪轻,很多规矩需要学习,急不得,来日方长。”

对,来日方长!蒋氏这才闭上嘴。

陆心颜和明兰走出汀泠院,走向萧炎所在的苏院。

萧炎与蒋氏不只不住在一起,院子也是一东一西,相隔甚远。

“兰姨,你先去处理一下你的脸。”

“无碍。”明兰下意识摸了一下刚才被蒋氏打了的左脸,大约有些痛,眉头微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

“少夫人,刚才谢谢你为奴婢出头,不过以后少夫人不要这么做了,毕竟夫人是您的婆婆。”

陆心颜笑了笑,“夫人是我的婆婆,国公爷是我的公公,你是阿爹那边的人,母亲打你,便是打阿爹的脸,作为媳妇,自然不能看到公公婆婆相斗,却视而不见。”

明兰一怔,随即唇边露出一抹笑,“少夫人的性子,倒是…活泼得很,以后有空多陪陪国公爷,他一定欢喜。”

苏院里,萧炎刚刚锻炼完,浑身是汗。

他下半身不遂,不过并没有放弃,一直坚持锻炼上肢力量。

运动能去除烦忧,让人心胸开阔,难怪萧炎瘫了几十年,性子却依然宽和,没有一点阴戾。

“珠珠,你来了。”

“媳妇见过阿爹。”

“不用多礼。”萧炎招来一名类似护卫的三十多岁男子,“你先陪珠珠进去,我去换身衣裳。”

明兰垂首,“是。”

萧炎看了一眼她的左脸,“处理一下吧。”

“是。”

“珠珠,你先进去坐会,我换了衣裳就来。”

“是,阿爹。”

护卫推着萧炎进去后,陆心颜道:“兰姨,要不你先去伺候阿爹更衣吧,我自己进去。”

明兰眼眸闪过黯淡,“这种贴身的活,都是陈哥负责的。”

陈哥是刚才那名护卫,名陈永。

萧逸宸不是说兰姨是贴身伺候萧炎的吗?怎么这种贴身的活,却是别人在做?

陆心颜心中愕然,却没有再问,“那兰姨你先去处理一下脸。”

或许是萧炎方才说过同样的话,明兰这次没有拒绝,“奴婢先带少夫人进去。”

陆心颜在里面等了一会,陈永推着萧炎进来了,后面几个婆子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早膳。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让厨房各弄了一些。”见陆心颜要起来,忙伸手道:“不用起了,在我这里,不用客气,自在些就好。”

陆心颜还是站起了身,不是行礼,而是过去从陈永手中接过轮椅,“阿爹,我推您过去用早膳。”

萧炎没料到她此举,先是一楞,继而满怀欣慰道:“之前你没进门时,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我也有些担心,最后我还是选择相信逸宸的眼光!如今看来,定是外面那些人眼红,故意冤枉你!”

他宽厚的大手,在陆心颜手背后轻触一下迅速收回,“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跟我和逸宸说,我们两父子,绝不会让人再白白冤枉你!”

温和慈爱的声音,让陆心颜鼻头一酸,不由想起了现代的父亲。

来到这古代,她虽有父亲,还不如没有的好,萧炎话里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和宽容,勾起了她心中对父爱的向往。

“媳妇知道了,谢谢阿爹。”

“坐下吃吧,吃了早些回去休息。”

陆心颜面上一红,感觉萧炎话里似带着笑意,不敢接话,“是。”

见她头都要埋到碗里,萧炎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只有萧逸宸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心想着如果有个女儿,应该会如珠珠这般吧。

聪明善良,正直美貌,会撒娇,也会害羞。

想起下人汇报的,刚才在蒋氏那里发生的事情,他心里更加满意,“多吃点。”

公公和儿媳妇一起用早膳,这听起来总有些奇怪。

但发生在萧炎和陆心颜身上,却自然不过,就像一对亲生父女似的。

明兰脸上擦了药进来屋里后,看到的便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她眼眶微湿,在这苏院里,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一幕了?

看来世子真的娶了个好媳妇。

陆心颜肚子饿,见萧炎如此宽厚,便放开肚子吃起来,连带萧炎也吃多了不少。

满满一桌子,居然被两人消灭干净了。

明兰看得满眼温柔,“少夫人,要不奴婢再让人准备点?”

“不用了,”陆心颜连忙摆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方才吃得畅快,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饱了。”

明兰看出她的窘样,抿唇一笑,“少夫人,您在这苏院里,可千万别客气,当成悦心院就是了。”

萧炎突然插嘴道:“对了,悦心院,以前那院子叫逸院。去年不知什么时候,逸宸不声不响地将院名,改为悦心院。当时我还奇怪来着,现在看来,是你的名字中有个心字。这小子,看不出竟然有这种手段…”

萧炎说着说着,竟沉沉笑起来。

被公公这样打趣,饶是陆心颜厚脸皮,面上也不由自主更烫了。

萧炎便不再调侃她,正色道:“汀泠院那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你不愿意的,尽管告诉我,逸宸终归是晚辈,有些事他不好做,就让我这个当爹的来,就当…”

他长叹一声,“这些年来,我愧对于他,没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就当对他的补偿吧。”

陆心颜连忙道:“阿爹,夫君成长得很好,正直有担当,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

“我儿子优秀我知道。”萧炎骄傲地翘起唇角,“总之以后你想出去就出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逸宸不在,你派人告诉我一声便成。”

“谢谢阿爹。”陆心颜感激道。

有这样的公爹,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她突然想起冷寻,本来冷寻与镇国公府的恩怨,作为不知情的小辈,她不好说什么。

如今见过萧炎后,陆心颜觉得,冷寻肯定是对萧炎有误会。

等姚雪的事情结束后,她一定要想办法劝冷寻前来,与萧炎当众对质说清楚。

用完早膳后,陆心颜陪萧炎说了一会话后,告辞离开了。

悦心院里,吕嬷嬷趁着天气好,将冬日厚重的衣裳拿出来晒,满院子都是衣裳。

程嬷嬷开始准备午膳,小厨房里不时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

小荷又开始她之前的工作,伺候黑猫小混蛋,满院子追着跑。

“小混蛋,给我站住!”

“喂,那是小姐和姑爷的房间,不能进去!听到了吗?”

“小混蛋,快给我回来!”

悦心院里的每个人,都如同前一天一样忙碌,院子里很热闹,也很有生活的气息。

陆心颜却有些百无聊赖。

之前萧逸宸在,她嫌他总是闹她,让她一刻不得安宁。

现在他不在,她又觉得空落落的,闷得慌。

周边再热闹,也填补不了她心里的空。

“小荷,将小混蛋抱过来,让我抱抱。”

闲得慌,那就逗逗猫吧。

小荷跑过来,一脸正色地道:“不行!小姐,姑爷说了,要是小混蛋让小姐抱了,姑爷就扒了它的皮!”

陆心颜:…

这个醋坛子,连猫都不让她抱!

没他在的日子,这时间怎么熬?

吕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小姐,趁着姑爷不在,好好补个觉吧。”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要是姑爷在,您可没时间休息了!

陆心颜老脸一红,咳嗽两声,“那我…先去休息了。”

她几乎是落慌而逃!

想她陆心颜以前,从来都是调戏取笑别人的份,如今成亲不过十日,便成了别人取笑的对象!

萧大爷,萧混蛋,都怪你!

陆心颜在心里默默吐槽,嘴角却浮现甜蜜的笑。

房门开着,夏日清晨的微风吹进来,很是清爽怡人。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身边有人,以为是青桐喊她起来用午膳,闭着眼嘟哝道:“我还不饿,再让我睡会。”

“嗯,那你继续睡。”

陆心颜猛地睁大眼,似不敢相信地揉揉眼,接着欢呼一声,投入身边人的怀抱,“萧世子,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萧逸宸将她抱个满怀,有点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休息了一段时间,很多事情暂时插不上手,就先回来了。”

他亲昵地蹭了一下她的鼻尖,柔声道:“其实是因为想你,无心公务。”

陆心颜心里大大地满足,面上却装出劝诫的神情,“男子该以正事为重,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是,媳妇儿!”萧逸宸配合的用受教的语气道,接着又低声问:“我早回来,你欢喜吗?”

“欢喜!”陆心颜咯咯笑起来,在他怀里乱蹭。

她满心满眼地欢喜,毫不遮掩,萧逸宸被她感染,眉梢眼底皆洋溢着笑意,“你刚才不是说还想睡会吗?我陪你。”

他陪她睡?这个…能睡吗?

陆心颜正想着要不要拒绝,男人抱着她躺下,从后面将她轻轼搂住,“纯睡觉!不过媳妇儿要是有什么需要,我愿全力配合。”

“我想要…”

身后男人身体一僵。

陆心颜狡黠一笑,“我想要你陪我说说话。”

头顶被人轻吻一下,“坏丫头,想说什么?”

陆心颜转过身,一只手依恋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无意识地摩挲,“随便什么都行。”

跟你在一起,说一整天没营养的话,也不会腻。

她全心全意信赖依恋的模样,让萧逸宸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宫中正在大修葺,白芷那边没有任何暗示,看来还没找到下毒来源。”

“那暗中之人真厉害,居然将白芷都难住了!”陆心颜道:“萧世子,你说下毒的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不好说!论出身,大皇子是庶长,二皇子是嫡出,二皇子胜一筹;论能力,大皇子文韬武略,二皇子智浅平庸,大皇子更胜一筹;论势力,大皇子一直隐在暗处,到底朝中有多少人无从得知,二皇子处于明处,朝中大半势力归属于他,表面看来二皇子处于优势,实则可能不分伯仲!四皇子已除,但三皇子还在,大皇子或二皇子若想短期迅速拔得头筹,都有可能暗中向皇上下毒,趁机鲸食朝堂势力,逼皇上禅位,或者直接逼宫。”

“那孔尚书下台后,户部官职的空缺,大皇子和二皇子,哪个现在动静较大?”

“表面上看,二皇子的动静比较大,大皇子那边,似乎一直按兵不动,不知道在观望什么。”说到这里,萧逸宸微微皱起眉头,“原本是想大皇子与二皇子暗斗,让三皇子坐收渔翁之利,但现在,事情发展超出预料。”

陆心颜想了想,“萧世子,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你看,之前的御马案,负责此案的前左都御史钟翰,因为与其弟媳苟且,被大皇子抓住把柄,逼其加入他的阵营,钟家人皆不知情;前些日子的江临私兵案,袁修案中投靠大皇子一事,其袁家子弟又皆不知情!所以我猜想,袁修会不会同钟翰一样,被大皇子抓住把柄,不得不投靠他?”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袁修同钟翰一样,被大皇子查到他们不容于世的行为,而倒戈大皇子阵营,那么,这些私密的消息,从哪里来?大皇子,会不会暗中也有一个,类似于朱雀堂的组织,专门负责调查朝中官员的阴私,用其阴私逼他们投靠?”

萧逸宸神情一凛,“珠珠,你说得对!包括之前广平侯府的冯姨娘,将宫叔调包一事,也是大皇子先得知,用来威逼利诱冯姨娘对付你,后来被朱雀堂的人顺藤摸瓜查到,解了你之危…”

陆心颜双眼眯起,“冯姨娘调包宫叔的事情,朱雀堂是按你的吩咐,特意去查的,而不是恰好查到,卖了好给天机阁?”

“过去的事情,还说来做什么?”萧逸宸打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陆心颜翻身趴到他胸前,双手撑起上半身,“萧逸宸,你老实交待,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我的主意的?”

萧逸宸目光闪躲。

“知道我是岩洞里摸了你的女人?云英山庄森林共度那晚?舞阳侯府将我从水底救起来的时候?吃了我的烧烤那次?清岩寺?七夕我塞帕子戏弄你?还是,自从我在岩洞里摸了你,你就对我恋恋不忘,表面上恨不得食我肉饮我血,心里却想着若找到了我,让我再摸摸你,以解你相思之苦…呜…”

萧逸宸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萧逸宸,不带这样的,呜…”

“给我老实交待!呜…”

不管她怎么抗议,最后都被吞没在男人炙热的吻里。

混蛋呀,怎么可以动不动就亲亲抱抱,这还怎么聊天呀!

直到吻到陆心颜绝口不再提以前的事情,萧逸宸才终于停下。

两人气喘吁吁,搂在一起平息。

陆心颜心里哼道,肯定被她说中了,早在岩洞的时候,就迷上了不知长什么样的她!

难怪后来对她的手如此喜爱,原来是因为,她摸了他的…

闷骚的男人!

安静了一会,陆心颜想起早上的事情,“萧世子,母亲今天早上喊我过去,让我立规矩,以后只要你上朝,我就去她屋里伺侯她…”

萧逸宸斩钉截铁地道:“不准去!我娶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伺候别人!”

陆心颜幽幽道:“可我是晚辈,你也是晚辈,若是不从,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萧逸宸顿了顿,“我去找她说,若不成,我让阿爹出面!总之,这事你不必理会!”

“嗯,知道了。”陆心颜笑眯眯地道:“不过这事,阿爹已经出面了。”

“淘气!”萧逸宸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已经解决了还故意逗他,分明就是想看他紧张的样子!

屁股上突然一痛,陆心颜哎哟一声,不满地伸手揉揉,“母亲还说要我将表妹收下,与她姐妹相称。”

萧逸宸眸中微冷,“你怎么说?”

“我说等夫君回来,与夫君商议后再回她。”陆心颜眨眨眼,“夫君,我这样回答你可满意?”

“你说呢?”男人的眼幽幽扫过来。

“这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嘛,万一你想收我却拒了怎么办?而且我直接说不收,显得我像个妒妇似的!”

“我。想。收?”

男人浑身更冷,几个字似从牙缝里挤出,陆心颜浑身一颤,暗道糟糕,大爷好像生气了!

忙安抚道:“我是说万一万一,重点是后句,我不想被人说像妒妇!”

“是吗?”萧逸宸突然一翻身,将陆心颜压在身下。

“你做什么?”别一言不合就开车吗?人家好害羞的!

萧逸宸唇角一勾,向来冷峻的面容,突然染上几分邪气,修长的手指,隔着夏衣,沿着她优美的弧度滑动。

陆心颜呼吸一窒,“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眉梢轻挑,手下忽轻忽重,“不想做妒妇?”

“不!”陆心颜喘着气,表示自己绝不投降。

“真不想?”男人低下身,绯唇在她红唇周围流边,诱惑着她,却偏偏不吻下去。

那双手,却从裙角探进去。

陆心颜被挑拨得浑身难受,闭上眼大叫,“想想想!”

“想什么?想要?还是想…”

“想做妒妇!我陆心颜立志要做个妒妇!”

嘤嘤嘤,她快被他弄得崩溃了!

即便她前世见识再多,却完全不是一个专心研究情事的男人的对手!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身边的桃花,来一朵,你得掐一朵!要是掐得不干净,我唯你是问!”

他如她所愿吻上她的唇,两人缠绵许久。

停下来后,陆心颜躺在他怀里,不服气道:“为什么你的桃花要我来掐,你自己不掐?”

“因为我要留着力气,掐你的桃花!”

“胡说!虽然我是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我已经嫁了你,已为人妇!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男人,就不会看上我这种有夫之妇!萧世子,你实在想太多了!”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男人,就不会看上你这种有夫之妇?”

“对!”

“对?”

啊!糟了!萧大爷看上她的时候,她可是宫田予的娘子,正是有夫之妇!

她这么说,不是拐着弯骂萧大爷脑子不正常?

陆心颜浑身一抖,求生欲极强地开口求饶:“不不不,逸宸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要能娶到你,就算让人觉得脑子不正常又如何?”

嗯?陆心颜先是一楞,接着内心的小人儿疯狂尖叫。

啊啊啊!萧大爷情话一级棒!

她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主动吻上萧逸宸的唇。

萧逸宸挡住她,眸色幽暗,“你想清楚了,要是吻下来,今天就别用午膳了!”

那…还是算了!

“嘿嘿,”她快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坐起身,“走吧,我肚子饿了,用午膳去。”

用完午膳,两人散步消食,萧逸宸喊来齐飞,让他去查查武辕手上,是否有类似朱雀堂的组织!

齐飞应声而去后,萧逸宸便拖着昏昏欲睡的陆心颜回房,说是陪她一起午睡。

陆心颜以为他真的是陪她午睡,结果躺下后没多久,发现是她陪他午睡,被睡的那种。

卧槽,腰酸腿软的日子,持续进行中。

晌午,院中知了知呀知呀地叫,微风吹动树叶沙沙响,与屋内婉转低吟的声音,交织成一曲暧昧的午后交响曲。

闹了一下午,晚上也没放过,陆心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她睁开眼,萧逸宸已穿好朝服,俊美冷然的眉眼在看到她醒来后,化作一片春风。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睡吧,不用起。”

“我想送你出门。”陆心颜半眯着眼,软软地嘟哝道。

她想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

“以后有的是机会。”他爱怜地抚着她的脸,“昨晚累坏了,白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会早点回来。”

一听养足精神,陆心颜整个清醒了,睁大眼瞪着他。

怎么有种白天养肥自己,晚上让他吃的感觉?当她是猪啊!

萧逸宸勾眼一笑,性感邪魅的气息,一层一层荡漾开。

妈的,实在太帅了!犯规!犯规!

陆心颜直勾勾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早将养猪似的生活这一念头,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萧逸宸沉声问道:“外面何事?”

“小姐,姑爷,表小姐说她亲手做了早膳,要端来给你们尝尝!”青桐气笑道。

好个不要脸的蒋梦瑶!

大清早的,跑到新婚夫妇的院子里,其龌龊心思,一目了然!

“让她…”滚字还没出口,萧逸宸立马停下,瞅向陆心颜,“媳妇儿,可还记得昨日说的话?”

“什么话?”陆心颜被他帅了一脸,脑子里都是浆糊,只想流口水,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妒妇,掐桃花!”

陆心颜一个激灵,“你…你…你不是想我…”

萧逸宸低头亲她一下,“不是我想,是你想!”

好吧,昨天她说过,她立志做个妒妇,掐光他身边的桃花!

“那你抱我起来!”

萧逸宸:嗯?

陆心颜狡黠一笑,“不是要掐桃花吗?要掐得狠准绝,自然得你配合才行!”

她做妒妇,可以!那就拉着他一起,让他落个贪图美色的浅薄之名!

正好,配一对!

“坏丫头!”他看穿她的心思,捏捏她的鼻子,顺从地将她抱起来。

二六九、狠准绝地掐桃花技能

“青桐,让那个…表妹进来。”其实陆心颜心里想说的是,叫那个不长眼的小蹄子滚进来!让她好好见识见识正室的威风!

“是,小姐!”

青桐人在外面,没听到里面萧逸宸和陆心颜说什么,不过掐桃花三个字听到了。

既然小姐和姑爷一起出面,她就站在一旁即可,看那个不要脸的蒋梦瑶,如何被完虐!

青桐唇边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在面对蒋梦瑶时立马变得面无表情冷冰冰,“表小姐,姑爷小姐有请。”

蒋梦瑶咬着唇,一副小白莲的柔弱样,“青桐姐姐,我冒昧前来,有没有打扰到表哥表嫂?”

“打不打扰,你都来了。”青桐不冷不淡道。

来都来了,还说什么打不打扰,真是好笑得很!

蒋梦瑶没想到青桐这么不客气,面上难堪一闪而过,不敢再说什么,跟在青桐后面,来到陆心颜和萧逸宸的屋子前。

青桐抬手敲门,“小姐,姑爷,表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门打开了。

萧逸宸抱着穿着红色绫缎里衣的陆心颜,开门走了出来。

陆心颜头发全散着,披洒在萧逸宸的胸前,星眸半闭,娇柔地躺在萧逸宸怀中。

两人这般亲昵的姿势,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蒋梦瑶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个时代成婚的夫妻在闺房里如何闹,没人知晓,也没人管得着。

可出来见客,谁不是穿得端端正正,行为规规矩矩的?

但眼前倚在男人怀中的女子,却没有半点羞涩之意,似乎她这副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再理所当然不过。

蒋梦瑶手中的托盘差点惊得掉到地上。

忍不住轻咬下唇。

表姨说得对,这个女子,就是个狐媚子,勾得表哥一点规矩礼法都不顾!

“梦瑶见过表哥表嫂。”

尽管很不甘心,可蒋梦瑶还是得喊眼前的女子为表嫂。

陆心颜甚不端庄地打了个哈欠,“是表妹啊,这么大清早来,有什么事吗?”

蒋梦瑶咬紧唇,明明她都跟院里的下人说了,她亲手做了早点,拿来给表哥表嫂品尝的。

这个女人却故意问她有什么事,分明是故意刁难她,想她知难而退!

可她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轻易退步!

“表哥表嫂,梦瑶今早起来亲自做了早点,想请两位尝尝。”

陆心颜瞟了她手中托盘一眼,“专门为我们做的?”

蒋梦瑶道:“表姨、表姨父、柳表哥,都有份。”

“府中主子人人有份,表妹真是有心了。”陆心颜赞了一句,随即话音一转,“不过表妹不去伺候表姨表姨父,却跑来伺候你表哥和表嫂我,这好像,别有所图啊!”

蒋梦瑶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有些慌神,“梦瑶…已经给表姨送了,表姨说想多睡会,让梦瑶晚些去伺候。至于表姨夫和柳表哥,虽是亲戚,始终男女有别,梦瑶不好一大早去打扰。”

陆心颜勾勾唇,“你表哥我夫君,不是男子吗?”

“表嫂为何这般问?”

“你避开阿爹与柳表弟,却不避开我夫君,是不是将昨天母亲让我收你做妹妹的话当了真,所以才不避嫌?”

陆心颜的话只是随口道来,却逼得蒋梦瑶局促地低下头,惴惴不安道:“表嫂,如果表哥表嫂不愿意,梦瑶…不敢有这个心思!”

她明明只是想送个早点,在表哥面前露露脸,让他见识她的贤惠,怎么变成收不收房了?

蒋梦瑶心中不安,却又有些窃喜。

昨天当着蒋氏的面,陆心颜那番话摆明是拒绝。

现在当着表哥的面,只要表哥同意,她相信陆心颜肯定不敢反对。

蒋梦瑶不由偷偷抬头,痴痴看向萧逸宸。

陆心颜瞧她那痴迷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她的男人,敢当着她的面勾搭,是不是活腻了?

陆心颜双手捂住萧逸宸的脸,不让蒋梦瑶看。

这般霸道无耻又幼稚的行为,又把蒋梦瑶狠狠惊吓了一把,“你…你…”

被挡住视线的某人,却弯起唇角,心情甚是愉悦。

“表妹,今日当着我夫君的面,我就把话说清楚:只要我一天是他的夫人,我就绝不允许他纳妾!不允许他养外室!不允许他上青楼!不允许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若是他敢纳妾,敢养外室,敢上青楼,我就阉了他,跟他和离,再找个男人双宿双栖!哪怕我死了,不在了,也不允许!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咣!”蒋梦瑶护了许久的托盘,终于被陆心颜这番霸道的话,给吓得掉到地上了。

精心准备的早点,洒了一地。

她看着陆心颜,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呆呆站在那,久久说不出话来!

“表妹,你若听明白了,以后就别打我夫君的主意!”陆心颜道:“哦,对了,若是别的女人敢多看我夫君一眼,我就挖了她的眼!若是想仗着模样出挑勾搭他,我就划花她的脸!”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脸白得喘不过气来的蒋梦瑶,“表妹,你若本本份份的,那你还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他日你出嫁,我替你办得风风光光,若不是…呵呵…”

两声呵呵,吓得蒋梦瑶双腿发软。

她不过是个娇养长大的闺中女子,哪曾见识过这么野蛮霸道不讲道理的人?

顶着巨大的恐惧,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甘心,让蒋梦瑶颤抖着唇问道:“表…表哥,她是这样的人,你…你知道吗?”

萧逸宸的声音,从陆心颜的手后传出,“嗯,我宠的!”

他宠的?

蒋梦瑶如遭雷劈,简直不敢相信她耳朵听到的。

这一定是个假表哥!一定是!

“表哥,你一定是被迷惑了心智,不然…”

“你表嫂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萧逸宸淡淡打断她,“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靠近悦心院,否则,你表嫂不动手,我亲自动手!”

他亲自动手?挖了她的眼,划花她的脸?

他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痴心,却要这样对她?

哇!蒋梦瑶无法相信这么残忍的事实,哭着跑开了。

“啧啧,萧世子,厉害!”陆心颜放下手,有点酸的道:“我说了那么多,不及你几句话有效!”

萧逸宸将她抱回床上,眉眼含笑,“刚刚你那番话,我很喜欢。”

陆心颜故意问:“哪番?阉了你那番,还是挖别人眼的那番?”

“都喜欢。”

陆心颜哆嗦一下。

看不出萧大爷,有受虐和施虐两种倾向!

惹不起惹不起!

“我去早朝了,你好好休息。”

陆心颜抬头亲他一下,笑眼弯弯,“早安吻,能量满满一整天哟~”

萧逸宸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眼含眷恋地离开了。

陆心颜睡醒后,用了早膳,感觉精神不错,便在镇国公府里四处走动。

自嫁给萧逸宸以来,她大部分都待在悦心院,要不就是外出,对于镇国公府长什么样子,心里完全没底。

随手喊了个府中的丫鬟,让她带着自己与青桐逛。

镇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比之陆心颜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舞阳侯府,还要大得多。

不过里面装修,却是比不上舞阳侯府,连广平侯府都不如。

国公府赏赐下来的时候,萧炎已半身不遂,估计没心情大肆修葺府邸,只是简单修整了一小部分院子。

因此国公府虽大,却到处空空的,显得有些悲凉,一如躺在床上的萧炎。

“小姐,国公府这么大的地方,却这么荒芜,好可惜。”

要知京城可是寸金寸土啊!

“我也觉得是,不过我和萧世子在这府里住多久不好说,等以后再看看吧。”

他们新婚,萧逸宸又是独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怎么也该住在镇国公府。

但想到蒋氏还有蒋梦瑶,陆心颜实在不想和她们共处一个地方。

只是想起宽和的萧炎,搬出去的话,陆心颜又开不了口。

所以搬与不搬,是个沉重的话题。

两人跟着丫鬟转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太阳升高,越来越热了。

陆心颜道:“回去吧,有空再转。”

“是,少夫人,奴婢带您从另一条路回去。”丫鬟说完,便带着她们往悦心园走去。

走了不过半刻钟,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哭声。

那哭声,很耳熟。

“瑶表妹,你别哭了,有什么伤心事,你跟表哥说,表哥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哭的是蒋梦瑶,另一个,应该是见过一面的柳涵。

“柳表哥,你说我做错了什么,我半夜起来,到厨房里忙活了半宿,做好早点,拿去…”

蒋梦瑶开始声音有些大,后来似乎怕被人听到,很小声地哭诉。

陆心颜离得远,听得不分明,但蒋梦瑶开头那几句,已经让她知道,蒋梦瑶说的是早上的事。

她心中冷笑一声。

原本她看蒋梦瑶虽不顺眼,也没觉得她有多恶毒或是多有手段,否则以萧逸宸的性子,肯定一早将她赶出去了。

但现在,陆心颜发觉自己和萧逸宸,只怕是双双走眼了!

距早上的事情过了一两个时辰,蒋梦瑶要是哭,早就哭够了,何必现在又当着柳涵的面哭个不停?

好一朵小白莲!

倒是小看了她!

青桐也气愤不已,“小姐,要不要我上去教训她?”

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她绝不愿意用口解决!

“先不用。”

陆心颜说完,径直走向亭中。

快靠近时,似笑非笑开口道:“咦,表妹,你怎么还在哭啊?都两个时辰了,是不是早上表嫂的话,吓着你了?要是这样,表嫂向你赔不是!”

蒋梦瑶本来已经被柳涵哄得差不多了,一听到陆心颜的声音,想起她早上的警告,吓得脸都白了。

泪珠儿漱漱往下掉,又不敢大声哭,强忍的模样,我见犹怜。

柳涵红着脸站起来,“见过表嫂。”

陆心颜对他印象不错,语气也温和,“柳表弟也在啊。”

她斜睨蒋梦瑶一眼,“柳表弟,表妹哭了两个时辰了,你好好哄哄她。”

柳涵有点手足无措,“我…我就是路过,看表妹不开心,聊了几句。表妹是小孩子心性,不大懂事,要是表妹有得罪表嫂的地方,还请表嫂该指出的指出,不这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柳涵倒是有点意思!一般人都说,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请不要跟人一般见识!

他倒说得很是公正坦荡,表妹不懂事,做错了该教就教,教完了别把她的错放在心上。

陆心颜对他印象又好了些。

“表妹,哭够了吗?”陆心颜微笑着看向蒋梦瑶。

明明在笑,却把蒋梦瑶吓得直往柳涵身后躲,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这个蒋梦瑶,若不是刚才听她哭诉,看她现在这样,心里或许会生出一些歉意。

毕竟她一个王者,将人家青铜按着往死里打,好像过火了些。

但陆心颜现在已经看穿了她,也就没什么愧疚的。

蒋梦瑶靠得柳涵近,柳涵很不好意思,耳尖都红了,“表妹莫怕,表嫂是个大度的,你若做错了,跟她陪个不是,表嫂定会原谅你的。”

蒋梦瑶越发委屈了,心想你没看到早上她那个样,威胁她如果敢多看表哥一眼,就挖了她的眼珠子划花她的脸!

这么凶残野蛮的女人,哪里会大度?她才不要跟她陪不是。

蒋梦瑶躲在柳涵身后不吭气。

柳涵十分不好意思道:“表嫂,表妹可能是知道做错事惭愧了,我代她向表嫂赔不是如何?”

“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就先这样吧。”

陆心颜的本意是不想蒋梦瑶背后搞小动作,既然柳涵是个脑子清晰的,她就懒得多说了。

“柳表弟,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表嫂,表哥这段时间过得如何?”柳涵见她要走,叫住她。

“萧世子啊,挺好的。”

何止好,简直酸爽得不要不要的,水深火热的人是她!

柳涵没有成亲,不懂陆心颜弦外之音,“表哥以前吃了不少苦,以后请表嫂多些用心照料。”

“我是他的夫人,这是自然。”

“陆心颜!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陆心颜回头,只见蒋氏正不顾形象地朝这边跑过来。

真的是…跑!

而且满脸怒容!

蒋氏跑过来,站在柳涵面前,“陆心颜,你跟涵儿说什么了?你是不是想勾引涵儿?我告诉你,你做梦!”

陆心颜:…

柳涵满脸通红,“表姨,表嫂只是路过这里,说了几句话而已,您不要这般…污蔑,传出去对表嫂名声不好。”

“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还护上了?”蒋氏皱起眉头,对着柳涵时,语气虽是质问,却明显缓和很多。

“表姨,你别乱想,这里还有瑶表妹在呢。”

蒋氏看到柳涵身后的蒋梦瑶,用力将柳涵往自己身边一拉,数落起来,“梦瑶,早上让你给表哥表嫂送点心,结果你自己笨手笨脚,给摔坏了。回来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委屈得哭着跑出来,还拉着涵儿诉苦!我跟你说过,不要靠近涵儿,男女有别,传出去对涵儿…和你的名声都不好!”

陆心颜:原来蒋梦瑶坐在这里哭,不是故意哭给她看,而是因为回去被蒋氏骂了,才跑到这里哭的!

看来她好像误会什么了。

蒋梦瑶头垂得快到胸口,小声道:“对不起,表姨,这地方离柳表哥的院子挺远,我没想到会遇到他。”

柳涵解释道:“表姨,我刚刚去给表姨父请安,回来恰好经过这里。”

蒋氏不悦道:“你去给他请什么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去吗?你去了他也不会见你,只怕一个恼火上来,让人杀了你!”

随后来的盛嬷嬷听到这话,咳了一声。

蒋氏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又转过来对着陆心颜,大声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回母亲,媳妇嫁来国公府已有半月,还不熟悉府中环境,所以让丫鬟带着走了一圈,母亲要是不信,问问这个丫鬟。”

丫鬟忙道:“回夫人,奴婢带着少夫人转了半个时辰后,少夫人说有些累了,想回悦心院。奴婢想着这条路少夫人没走过,便带着少夫人从这边走,没想遇到表小姐在哭…”

看来都是巧合!蒋氏警告地瞪了一眼陆心颜,“你未嫁入国公府前,便有水性扬花的坏名声,如今你成了国公府少夫人,希望你谨守妇道,不要做出丢脸的事情来!”

旁边的柳涵,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整个脖子都红了。

陆心颜没有注意到,垂首道:“是,母亲。”

“回去吧。”蒋氏厌恶地挥挥手,扭头对着柳涵温和道:“涵儿,扶我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是,表姨。”

柳涵扶着蒋氏走了,陆心颜站在亭子外面,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去的两人。

她挡住了出口,蒋梦瑶在亭子里不敢离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陆心颜瞟了她一眼,看她害怕不似作伪,又见蒋氏带着柳涵离开,留下她孤零零一人,很是可怜,便和气道:“表妹,要不表嫂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蒋梦瑶吓得快哭了,“表嫂,是我不对,都是表姨让我这么做的,求求你不要挖我的眼,不要划花我的脸,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我看到表哥,一定有多远躲多远!”

陆心颜:…看来以后在蒋梦瑶眼里,她成了凶残的代名词了!

她摸摸鼻子,“那我先走了,有空来悦心院找我玩。”

“哇!”蒋梦瑶终于吓哭了。

早上萧逸宸才警告过她,以后不许她靠近悦心院,现在陆心颜却邀请她去悦心院玩,不是想弄死她是什么?

阿娘,镇国公府好可怕,您什么时候来接女儿回去?呜呜~

陆心颜看着上下不接下气的蒋梦瑶,想起早上的事情,意识自己又说错话,吓坏小姑娘了。

她不敢再说什么,向青桐使个眼色走了。

青桐倒是不怎么同情蒋梦瑶,敢出来抢人家男人,就该做好被喊打喊杀的准备!

两人一路向悦心院走去,陆心颜越想越不对劲,“青桐,你有没有发现夫人刚才很奇怪?”

私底下,陆心颜懒得喊蒋氏母亲,直接用夫人代替。

“很奇怪,我以为她最疼的是表小姐,现在看来,跟表少爷一比,表小姐就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我也是这样觉得。还有,你看她一出来,就骂我是不是想勾引柳表弟,那模样,一点不像是替萧世子担心,反而像…”

青桐本来没这么细心,听陆心颜一说,恍然大悟,“对!夫人一句没提姑爷,反而一直护着表少爷,要是外人见了,指不定以为表少爷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陆心颜斥道:“这话可不能胡说!”

“不过确实挺奇怪的。”她又道:“一个亲儿子,一个堂庶妹的女儿,比不上外祖家一个表哥的儿子,还真是耐人寻味!弄得我好奇死了,只可惜一提到阿爹夫人的话题,萧世子马上就变了脸,像个蚌壳似的,嘴巴闭得紧紧的。”

“小姐,我觉得可以从表小姐身上下手。”青桐道:“之前以为她是朵小黑莲,刚才方知道就是朵可怜的小白莲,不如从她身上打听打听。”

“这倒是个办法。”陆心颜道:“阿爹那里,不方便问,夫人那里肯定什么都不会说,柳表弟是男子,要是被萧世子知道我让人接近他,指不定醋死人!那个表妹,胆子小,吓唬吓唬她,说不定知道什么就全说了。”

“吓唬她?这好办,我来!”青桐跃跃欲试。

“咳咳,我随口说说的,别把她吓出毛病了,让星罗或夏知出马,柔情攻势!”

青桐索然无趣,“是,小姐。”

——

‘姚雪’依照温如香提供的线索,派人在外打探姚雪与冷寻的下落,不过两日便找到了人。

她乔装打扮出去,偷偷看了看姚雪,见到与龙薪七分相似的容貌,吓了一大跳。

之前还怀疑是不是温如香夸大事实,等亲眼看到,‘姚雪’直觉认定,那名女子一定是姚雪。

这让她顿起了杀机。

好不容易得到的富贵,绝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她派人去姚雪落脚的客栈试探了两次,均无功而返。

派去的人回来禀告说,与姚雪一起的中年男子功夫不错,警觉性很高,他们没法下手。

‘姚雪’着急得很,生怕哪天被人看到那女子的真面目,将这消息捅到龙薪或龙天行面前,那她一切都完了。

无奈之下,只好求助温如香。

温如香道:“如果客栈不好动手,将她引到人多的地方,只要她与她义父分开,要对付她轻而易举。”

‘姚雪’一听有理,又让人密切关注,得知姚雪与冷寻,二十五那天要去清岩寺上香。

这下可把‘姚雪’乐坏了,连忙安排人手,准备在清岩寺动手。

温如香道:“阿雪妹妹,除了她的事情,珠珠郡主那边,咱们得去舅舅那里说道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舅舅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万一他被那个云姨娘迷惑住,或是对你起了疑心,那可不妙了!”

上次陆心颜跟她说,一个月内让她的衣香阁消失!

她当时大斥陆心颜说大话,然而想到陆心颜的本事,这几日来一直心里打鼓,不得安宁。

便想挑拨‘姚雪’,煽动龙天行对付陆心颜,这样一来,她就无后顾之忧了。

‘姚雪’果然上当,“温姐姐说的是,明日咱们去如何?”

“好,明日我们一起去找舅舅。”温如香道:“二十五那天,我陪你一起去清岩寺,此次是最后一击,一定不能有误!”

“谢谢温姐姐,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姚雪’眼里闪过一道阴毒的光。

谁也不能阻止她富贵!

谁也不能!

否则,她见一个,杀一个!

见两个,灭一双!

二百七、早就计划着怎么摆脱他

龙府。

龙天行早朝刚回来,管家来报,“爷,姚小姐和温小姐来了。”

“带她们去水榭那边的凉亭。”龙天行吩咐道。

“是,爷。”

管家离开了,留下龙天行一人微微发楞。

心爱的外甥女回来了,过来看他了,龙天行觉得自己应该很激动,就像八年前。

只要姚雪过来龙府,他立马奔出去,将姚雪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肩上,满院子的跑。

或是拿出他新得的玩意儿,拿出来让姚雪挑选。

两人趴在桌子上,他一样一样给她讲解那些玩意儿的名字,以及怎么玩。

听着她惊喜地“哇,这个阿雪喜欢,那个阿雪要!”

龙天行心里就柔软得不行。

到了最后,姚雪总是会眨着软萌的眸子,纠结道:“舅舅,要是阿雪将舅舅的都拿走了,那舅舅不是没得玩了?”

那时龙天行便会逗她,“那阿雪说怎么办?”

“那要不…”姚雪漂亮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桌上的玩意儿,似下了好大的决心道:“阿雪不要了,还是留给舅舅吧。等舅舅玩厌了,再送给阿雪好了。”

每当这时,龙天行便会哈哈大笑,将姚雪抱在怀里猛亲,嗯,四岁前。

后来姚雪大了,他不好再亲她,便带着她去骑马。

“爷,安置好了。”管家的话,打断了龙天行的思绪。

他心里高兴,却远没有以前的激动。

或许是相隔太久了,或许是阿雪已经长大了,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或是让她坐在肩上。

龙天行心里有淡淡惆怅。

“云姨娘现在在干什么?”

“等着爷您去用午膳。”

“跟她说,让她自个先用,我晚些用了再过去。”

梳云与温如香的关系不好,龙天行下意识不想告诉她,‘姚雪’和温如香来找他。

吩咐完后,龙天行心中冷哼一声:那个没心的丫头,听说他不去,不用伺候,指不定多高兴!

他这般想着,脚下不停地往水榭走去。

梳云此时并不在院子里。

在院里闷得慌,她出来在龙府里走动,结果碰到了在水榭附近的凉亭里,等龙天行的温如香与‘姚雪’。

梳云对她们不喜,但两人都是龙天行看重的人,她不敢惹龙天行,便当做没看到,转身就走。

结果刚要离开,听到温如香和‘姚雪’在商量,等会怎么让龙天行心疼,出手对付陆心颜。

梳云听得火起,停下脚步,迎向凉亭里的两人。

“哪里来的阴险小人?不敢当面迎战,只敢躲在背后偷偷摸摸的算计!连我这等低贱之人,都听不过耳了!”

讽刺的声音,让温如香脸色一变,“是你?”

“是我,难为温小姐还记得我这个低贱的丫鬟。”

梳云不等两人招呼,主动坐到凉亭里的石凳上。

‘姚雪’见谋划被人听去,恼羞成怒,“你什么东西?也配和温姐姐坐一起,滚一边去!”

“哟,姚小姐好大的派头,可惜这是我家爷的龙府,不是你姚家的姚府!我是爷的姨娘,爷都不管我去哪,坐哪,你算老几,敢替爷安排我的去处?”

梳云娇滴滴道,那狐媚又小人得志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

‘姚雪’气得说不出话来,看向温如香,“温姐姐!”

温如香眸光一闪,“阿雪妹妹,这是舅舅的地方,打狗还得看主人,就当给舅舅面子。”

她微笑着看向梳云,“我和阿雪妹妹喊舅舅一声舅舅,不管多少年,他都我们的舅舅!不过有些人可要小心了,舅舅身边的女人,一年最少换二三十个,长的留几年,短的一两个月就厌了!今日这般趾高气昂,哪天等舅舅腻了,抛弃了,到时候可别怪我秋后算帐!”

“秋后算帐,就凭你?呵呵,”梳云轻笑一声,说不出的鄙夷,“爷不要我了,我还可以回到小姐身边!像你这种只敢背后算计人的小人,你敢跟小姐正面对着来?你既不敢跟她对着来,怎么跟我算账?!”

“你个贱人!”温如香平时总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此时被梳云抓到她背后算计的把柄往死里踩,终于逼得她原形毕露!

“我一定要让舅舅将你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她面孔狰狞道。

“温姐姐,别动怒。”‘姚雪’被温如香的样子吓着了,连忙劝阻,同时向她使眼色,暗示龙天行该来了,别让龙天行看出端倪。

温如香很快反应过来,生生咽下那口气。

“云姨娘,我和阿雪妹妹还有话要说,请你移驾别处。”

“这是龙府的凉亭,我爱坐哪就坐哪。”又想背后算计小姐,做梦!

“行,你爱坐就坐个够!阿雪妹妹,我们去别处!”

‘姚雪’狠狠瞪了一眼梳云,跟着温如香站起来,走向别处。

两人走了几步,发现梳云正跟在她们身后。

‘姚雪’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梳云的鼻子骂道:“你要脸不要脸?为什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和温小姐?”

梳云理所当然道:“这是龙府的园子,我想逛哪就逛哪,你管得着吗你?”

‘姚雪’被气得七窍生烟,可想到龙天行心里有些犯憷,不敢生事。

正头痛着要如何甩开梳云时,忽然脸上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然后被推倒在地上。

‘姚雪’整个人完全懵了。

温姐姐为什么要打她推她?

“啊!云姨娘,你为什么打阿雪妹妹,还将她推倒在地上?”

温如香哭着扑到‘姚雪’身边,“阿雪妹妹不过是不小心挡了你的路,你怎么能仗着舅舅的宠爱,这样欺负她?”

梳云冷冷看着唱作俱佳的温如香。

她自认一向会演戏,连龙天行都能骗过,但现在看到温如香哭得满脸泪痕、伤心委屈的样子,觉得自愧不如!

贼喊捉贼,她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温如香掐了一把状况外的‘姚雪’。

‘姚雪’反应过来,放声痛哭,“温姐姐,我的脸好痛,你说我是不毁容了?!要真是毁容了,我以后怎么见人?呜呜,我不要活了!”

“你们在做什么?!”

阴冷又略带不满的声音,从梳云背后传来。

梳云后背一凛,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舅舅~”在温如香的暗示下,‘姚雪’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龙天行身边,嘤嘤哭诉,“舅舅,您要为阿雪做主~”

“到底怎么回事?”

温如香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哀声道:“舅舅,我和阿雪妹妹在那边凉亭等您,云姨娘来了,说她是龙府的女主人,她要坐在凉亭里,我和阿雪妹妹只好让给她!结果我和阿雪妹妹走到这边,她又跟过来,我们想避开她,让她先走,阿雪妹妹晚了一步,与她撞上,她就打了阿雪妹妹一耳光,又将阿雪妹妹推倒在地上。”

“龙府的…女主人?”

奇异沙哑的嗓音,配着龙天行黑黝黝泛着冷光的眸子,梳云腰杆挺直,红唇一抿,“这话妾身没说。”

“你说了,你就说了!”‘姚雪’抢着道:“你不光说自己是龙府的女主人,还说以后要回去珠珠郡主身边!你既然要回去,还留在舅舅身边,分明是她派过来的奸细!舅舅,你可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她很想撺掇龙天行立马将梳云杀了,免得刚才与温如香说的话,传到龙天行耳朵里。

可想起姚雪是个性情善良的女子,‘姚雪’只好忍下。

“你要…回郡主的身边?”

龙天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周边温度急剧下降。

大太阳的,梳云浑身一颤,咬着唇道:“妾身的原话是,如果爷不要妾身了,妾身就只好回去小姐身边。”

“所以,你想过要回去?”艳丽的凤眼,夹着寒霜扫向她,阴冷俊美的男人,面上蒙上阴戾,“你后悔了?”

后悔在天牢里诱惑他?后悔他当初讨要的时候跟了他?

梳云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曾经后悔过,但她是个一往直前的性子,从不会回头看。

她正要开口解释,察觉到气氛不对的温如香突然道:“舅舅,您不会真的看上云姨娘,想将她扶正吧?舅舅,她出身青楼,又是郡主送来的人,当个妾室宠宠就好,若真要成为当家主母,您的颜面何存?您可要三思啊!”

‘姚雪’跟着帮腔,“舅舅,您一向英明神武,若被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传出去有损您的英明!”

龙天行的黑眸渐渐转冷。

‘姚雪’无意一句“被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大约让龙天行回想起了掠月那件事!

梳云满腔想辩解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们本来,就是利用与玩弄的关系。

耳边传来龙天行冷冷的声音,“回去!”

温如香和‘姚雪’齐齐得意地看向梳云。

什么宠妾,哪比得上她和‘姚雪’在龙天行心目中的地位!

敢跟她们斗?不自量力!

“管家,送她们回去!”

她们?

‘姚雪’惊住了,龙天行所说的回去,不是指的梳云,而是她和温如香?

温如香也楞住了,直到管家走到她们面前,作了个请的手势,“温小姐,姚小姐,这边请。”

‘姚雪’不甘心地喊了一声,“舅舅,她刚才打我推我!”

怎么连这事问也不问?

龙天行一个眼神扫过来,又冷又硬,无情又陌生,像来自无间地狱的幽光。

‘姚雪’吓得差点摔倒,温如香见势不对,拉着‘姚雪’行礼,“舅舅,今天不打扰您处理家事,我和阿雪妹妹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姚雪’恍然大悟,心想龙天行让她们走,原来是想私下处置梳云!

看你怎么死!离开前,‘姚雪’狠狠瞪了一眼梳云。

温如香与‘姚雪’一走开,龙天行看也没看梳云,径直往前走去。

步伐很大,看得出主人很生气。

梳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见龙天行去的是她的院子,梳云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温如香与‘姚雪’的把戏,以龙天行的精明,必能一眼看出来。

可他既然看穿了,为何还要生气?

难道是觉是以她的身份,见到温如香和‘姚雪’就该绕道走,不配跟她们起冲突吗?

这个念头在梳云脑子里转了一转后,很快放一边了。

她还没有跟真正生气的龙天行待在一起过,不知道该如何哄,才能哄到位,而不是拍到马腿上。

梳云进了屋子后,发现龙天行已经靠在她的榻上。

双膝敞开,一脚在榻下,一脚踩在榻上,左手放在左膝上,双眸半闭,似在假寐。

除了那一身冰冷阴戾的疏离,面上倒是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梳云小心翼翼地靠上去。

先是试着坐在离龙天行有点远的榻的另一头。

见他没有踹自己,也没有出声让她滚,便一点一点地蹭到他的脚边,轻轻蹭了蹭。

榻上的男子依然没有动静,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沉思。

“爷~您饿不饿,要不奴家让人传膳?”梳云讨好地轻声道。

没人应她。

梳云坐了一会,大着胆子伸出手,覆上龙天行搭在膝盖上的左手。

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纤长有力,色泽莹润,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手。

不过他习武,掌心有茧,抚摸她的时候,稍一用力,就让她浑身颤栗。

梳云看着那手,忍不住面上发热。

龙天行没有抽出手。

梳云瞧着,他应该是气消了,柔若无骨的身子,从他敞开的腿,趴到他身上,妖娆地扭动。

“爷~奴家错了,奴家不该与姚小姐温小姐争执,您别生气了。您想怎么罚奴家,奴家都甘愿受罚~”

梳云在床上是个很好的学生,放得开,又聪明。

这些日子经过龙天行的调教,加上之前在鸳鸯楼学的那些魅惑男人的招术,活学活用,估计再过些日子,就能与龙天行堪匹配了。

她如今有意无意的勾引,很快就惹得龙天行呼吸粗重起来。

龙天行睁天眼,艳丽精致的凤眸里,闪着意味难明的光。

“你知道爷在生气?那你知道爷在气什么吗?”

“都是奴家的错,奴家以后知道了~爷,您别气了,气坏了奴家会心疼的~”梳云明媚的双眼,勾魂似地看着他。

龙天行微不可见地冷哼一声,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一使力,将梳云狠狠压在身下。

梳云娇呼一声,双手勾上龙天行的后颈,似有若无地摩挲。

正要低头时,鼻尖无意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

“云姨娘,您要的…”

小绿端着药,看到屋内的情景,慌忙退下,“对不起,爷,云姨娘,奴婢马上离开!”

“站住!”龙天行狠狠盯着那碗药,眼底有什么在碎裂,“那是什么药?”

小绿不敢抬头,支去吾吾道:“奴婢,奴婢不清楚。”

龙天行声音冷厉,“不清楚的药,敢随便往姨娘屋里端!?”

小绿吓得扑通跪到地上,“爷饶命,爷饶命!”

“爷,奴家身子有点不舒服,那是调理身子的。”梳云柔媚一笑,“都怪爷太生猛了,奴家受不住…”

她话没说完,只见龙天行双眸染上猩红,像吃人一般看着她。

梳云生生停下,勉强挤出一个笑,“爷,您怎么啦,可是奴家说错什么了?奴家胆子小,您这样,奴家好害怕~”

“胆子小?我看整个龙府,没有谁比你胆子更大!”性感到无情的薄唇,勾勒出阴冷的弧度。

龙天行一字一字道:“敢背着爷喝避子汤,谁给你的胆子?”

他声音冷得可将人冻成冰,阴冷的气场激迸而出,梳云的喉咙如被人紧紧掐住。

全身发凉,呼吸困难。

龙天行缓缓站起身,站在榻边,面无表情地看在榻上,如在刀砧下等着判刑的女子。

他慢慢地理理身上的黑金华服,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

“不想怀爷的孩子,何必喝避子汤?爷不宠幸你就是了。”

说完这句,龙天行转身,高大的身形,坚定的,无情的,一步一步从梳云眼中消失。

直到再也看不见。

梳云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放松。

闭上眼,心里竟有种解脱的感觉。

在龙府,女人如花,花无百日红。

龙天行连续宠了她十来天,在龙府已是绝无仅有。

所以梳云每天想得最多的,除了如何取悦龙天行外,便思考着什么时候会失宠。

真正失宠这一刻来临后,轻松之余,又有点淡淡的失落。

轻松是因为以后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失落,大概是不习惯吧。

小绿跪在房门口,直到龙天行走了,她都没敢起来。

刚才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龙天行会杀了云姨娘和她!

“小绿,将药端走吧。”

以后都不宠幸,也不必喝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云姨娘。”

“让厨房上膳。”

“是。”

梳云用过膳后,在院子里走了一会,感觉无精打彩的,便回房睡下了。

这觉睡得并不安宁,一时是龙天行之前宠爱她的画面,一时是龙天行阴冷地看着她,死神般的眼神。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在梦里已经死了千万遍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一直睡到了天黑。

屋里黑漆漆的,外面月光暗淡。

梳云揉揉眼,轻唤一声,“小绿。”

没人应她。

她坐起身,发觉肚子有些饿,想着小绿或许在忙,便起身点了灯。

然后提着灯笼,朝她院子里的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里没有一点光,梳云正奇怪,等灯笼里的光,照亮整个厨房,看着里面狼藉一片。

梳云反应过来。

她刚来的时候,龙天行将她扔在这里,这个院子就空空的,只有她一人。

吃饭洗衣都得自己动手,为了不让府中老人找麻烦,她还兼做丫鬟的活,替隔壁院子里的姨娘干活。

后来龙天行宠幸她,她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不只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嬷嬷,开了单独的小厨房,还有负责打扫的丫鬟等。

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伺候的人。

如今龙天行厌倦了她,那些人,想必是管家一并收了回去。

梳云讽刺地笑了笑,回去换了身常服,卷起袖子,动手给自己做晚膳。

向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梳云不过十几天没干活,竟然有些生疏了。

她暗骂自己一声娇气。

好在她早就做好心里准备,那种不平衡,很快就消失了。

用了晚膳,烧了水洗漱,在油灯下绣了会花,梳云屋子里的灯熄了。

躺在床上,一时有些不习惯。

这十几天来,龙天行每晚都会狠狠要她,不管她累不累,从不间歇。

现在一下子轻松下来,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冷漠无情、喜新厌旧,才是男人的本性。

纠结什么呢?

有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她下辈子都不用愁。

不用为了生存,拼命讨好男人。

这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梳云开始在心里计划起未来的生活。

等再过些日子,府中不再有人记得她之后,她就跟管家说,离开龙府。

到时候住在掠月隔壁,等她生了孩子,替她带孩子。

或是闲暇去镇国公府里,找青桐、星罗她们叙叙旧。

若是小姐不嫌弃她的话,她也可以帮忙带小世子或小小姐…

想着想着,睡了一下午的梳云,不知不觉,竟又睡着了。

龙府书房里。

“爷,云姨娘屋里的灯已经熄了。”

长形案桌后的男人,闻言冷笑一声。

她倒是过得自在,一觉醒来满院子的人没了,也不惊慌。

自己动手炒菜煮饭,吃饱了就睡。

看来一早就计划着怎么摆脱他了!

真是个没心没肝又冷血薄情的女人!

“爷,”管家被他笑得冷汗直冒,“接下来…”

“下去吧。”

“是。”管家如蒙大赦,麻溜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梳云一觉睡到自然醒,张嘴想喊小绿。

随即想起来,现在这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不让自己回忆之前众人伺候的日子,直接爬起来,前往小厨房。

小厨房里是每天早上,向府中的大厨房要新鲜的肉菜,因为天气热,放不得。

昨天剩下的,梳云晚上吃了一部分之后,大部分已经不能吃了。

如今能吃的,只剩下米了。

梳云动手煮了白粥,洗了碗后,回房拿了点银子。

她如今什么都不多,唯有银子多,不想去大厨房里要食材看人脸色。

梳云站在院子门口,招来一个路过的丫鬟。

“这位姐姐,”她笑着将银子塞到丫鬟手里,“可否帮我出去买些肉菜回来,多的赏你。”

丫鬟一看那银子重量,双眼一亮,忙不迭点头应下。

“以后你若想赚银子,就早上这个时辰经过这,我若要买菜,便交由你,如何?”

丫鬟喜笑颜开,天降馅饼的事情,谁不高兴?

“是,云姨娘。”

丫鬟欢天喜地去了,不过半个时辰,便买来梳云要的食材。

新鲜,份量足。

梳云很满意,又赏了那丫鬟一碇碎银。

“谢谢云姨娘。”丫鬟感激不尽。

梳云看着那丫鬟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感慨道。

有银子真是好!

自己高兴,也能让别人高兴。

如此自己自足又过了一天。

二十四这天,梳云一早起来煮了早膳后,回房梳妆打扮一新,戴上帷帽出了门。

龙府里没有正室没有长辈,姨娘们的行动很自由。

龙天行只说不再宠幸她,又没禁她足,梳云觉得她的行动是自由的。

管家想拦又不敢拦,实在是龙天行的行为,让他摸不着头脑。

说了不再宠幸云姨娘,却让人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知道她一个人过得很好,脸黑得像炭,又不说让人给她苦头吃。

要是心里放不下,偏又不理不睬。

主子不出声,管家不敢擅作主张,恭敬地替梳云备了马车,送她出门。

二七一、真假姚雪

梳云的目的地是素衣坊。

之前素衣坊出事,她私下问过星罗,星罗告诉了她,因为叶霜不想追究,琳琅阁的人,唯有尊重她的意见,同时嘱咐她,先不要让陆心颜知道。

现在陆心颜已经知道了,温如香这边,她也算开过战,如今龙天行腻了她,梳云觉得自己无所顾忌,大摇大摆地,前往素衣坊。

完全不知道某人得知她的去处后,气的半死。

此时素衣坊已经改名霓裳阁,装扮一新,今日正是重新开业的时候。

因为前些日子‘姚雪’现身控诉,加上叶霜窃取徒弟秦芳的织染成果,素衣坊的名声,在京城,声名狼藉。

今日重新开业,陆心颜一个人也没特意邀请请,就让人在门口放了两串炮竹,摆了几个贺喜的,自制的约人高的花篮。

花篮是现代玩意,经过精心搭配的花篮,色彩绚丽,高贵夺目,香气四溢,吸引了路过行人的目光。

素衣坊原本走的是高档路线,隔壁左右的铺子不是卖玉,就是卖首饰古玩、燕窝海参等等,因此路过的行人中,有不少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或得力的管事。

没有女人能抵抗鲜花的魅力,那些夫人小姐们,装作好奇,从霓裳阁门前走过,抱着好奇的心思,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

霓裳阁的新装修,以极简的素色为主,色调偏冷,头顶是数十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配合着偏冷的素色调,高级感扑面而来。

里面只摆了三个透明琉璃制成的两米多高的展示橱窗柜,底部四周用五颜六色的鲜花装饰,在头顶那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的照耀下,那些花儿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像从天宫里采摘下来的。

光这三颗夜明珠,已价值连城。

难怪那些夫人小姐们移不开眼。

下一秒,那些人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炙热的光芒,那急切的模样,恨不得立马扑进来。

霓裳阁的人,小心翼翼地搬进来三个公仔,即人形模特。

模特上穿着三件无与伦比的、美丽华贵精致的衣裳。

其中一件衣裳在走动中,色泽不停变换,红橙黄绿青蓝紫…

有人惊呼:“那是彩虹锦!江临织造局今年献上的贡锦!”

第一批的彩虹锦只有三匹,隆德帝赏给了宫中最尊贵的三个女人,太后、皇后、萧贵妃。

后来陆续从江临进贡的彩虹锦,不知为何,一直压在内务府没有分派,因此很多人想一睹彩虹锦的真容,皆求而不得。

现在她们却在素衣坊这里,看到了传说中的彩虹锦!

而且不是布匹,而是彩虹锦制成的成衣!

模特高挑纤细的身材,将彩虹锦制成的衣裳完美地演绎出来,身上五颜六色的发光宝石,以棱形的形状绣满全身,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几乎令一众夫人小姐们疯狂!

另外两件,采用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出现的吊染工艺,一种朦胧渐变的优美风格,衣裳由浅至深,如一幅优雅淡然的中国传统山水画。

看客们开始是看热闹,慢慢的,有人看出门道了。

“快看,左边那件上的图案,像不像一鸣大师的寒山图?”

一鸣大师是天武最出名的画师,最擅长山水画,以寒山图为代表作,浓淡深浅之间,意境高远。

“天啦,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会是画上去的吧?”

“敢挑战一鸣大师的寒山图,画上去也很了不起!”

“说的是!不过我看不像画的,是染的!”

“不会吧?这布怎么染成画?”

“若那人是叶大当家,这不是不可能!别忘了,叶大当家可是天武最优秀的织染大师!”

“可不是传闻,她近几年织染的新品,都是她徒弟秦芳的手笔吗?”

“说是这样说,可谁知道真假?”

“那天秦芳挑战叶大当家时,我去看了,叶大当家真的输了!”

“谁没个身体不舒服,发挥不出来实力的时候?”

“这倒说的是。”

“或许真有不知道的内情。”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无需任何辩解。

叶霜根本无需开口,舆论便会自动倒向她这边!

陆心颜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无形打脸最致命!

“另外那件衣裳上的画,虽不如一鸣大师的,也是上上佳作,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下面有个牌子,快看!”

有人一字一字念道:“山居静思,叶霜。”

另一人念着另一边的名字,“寒山图,一鸣大师!”

“天啦!这居然是叶大当家画的?不,染的!不,以染作画,这这这…”

外行人虽不懂以染作画有多难,可普通的作画都难以画出这样的水平,何况要染出来?

能画出好画的,不一定是大师,可能是画匠,差别便在于灵气与意境!

叶霜以染为画,不仅画好,而且灵气意境皆佳,早已超出普通的织染大师,完全可以在这行封神!

赞美声不绝于耳,叶霜淡然地接受,无欢无悲,无喜无惧!

“叶大当家,我看您可以出家了!”梳云道:“要是我听到别人这样夸我,我只怕会高兴得上天了!哪像您,宠辱不惊!”

梳云特意来这里想帮忙,叶霜心中感激,知她是个性情中人,并没有因为她现在的身份而轻视她,“你到了我这岁数,也会看开的。”

“真想看看那个温如香和秦芳,看到这两件衣裳后的嘴脸!”梳云一脸幸灾乐祸。

“说来倒是该感谢我那个徒弟!若不是经此变故,我亦不会看破尘事,心境更上一层楼!”

叶霜微微一笑,神情大气自若,经历心如死灰又破茧而出的洗礼后,此时的叶霜,早已不是当初的叶霜,更像一个超凡脱俗的高人。

“你和温小姐,有仇?”叶霜随口问道。

“哎,说起那个虚伪阴险的女人我就来气!”梳云大吐口水,“小姐,叶大当家,我跟你们说,前天温如香和那个‘姚雪’,去到龙府…”

梳云噼里啪啦地,将温如香和‘姚雪’去龙府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后面龙天行发话不再宠幸她这事,她隐瞒了下来。

“小姐,那两个阴险的东西,您有机会,可千万别放过!主动出击,将她们打趴,让她们再也生不出坏心思!”

陆心颜的计划,叶霜知道,梳云并不知道,见她这样义愤填膺,两人互换了一下眼色。

“梳云,你现在出府方便吗?”陆心颜问。

“方便,小姐有要我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明天有空吗?”

“有!”梳云毫不犹豫地应道。

陆心颜神秘一笑,“明天,你想个办法出来,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梳云正想问看什么好戏,霓裳阁的掌柜过来了。

脸上笑得如花。

“郡主,大当家,那三件高定款,效果好得不得了,只怕明日就能轰动整个京城!幸得郡主有先见之明,用透明琉璃制成展示柜,将衣裳锁在里面,谁也不准碰、否则,现在只怕已经被摸烂了!”

“那询问下订的人怎么样?”这是叶霜目前最关心的。

掌柜笑得更欢了,“定制的价格、时间等要求,小的都跟她们说了。不少人听到价格望而却步,不过亦有一部分人很有兴趣,表示何时开始接单,派人去通知一声。”

叶霜这下放下心来。

陆心颜笑道:“叶姨,早跟您说过,不怕没单,就怕单太多,到时候忙不过来!”

霓裳阁效果这么好,叶霜高兴,自己掏银子请店里的人去酒楼聚餐。

陆心颜和梳云也去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闹到下午,这才分开,各回各家。

龙天行得知梳云同陆心颜等人在一起大半天,脸色阴沉得,差点吓破管家的胆!



清岩寺,寺里寺外,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香烟缭绕。

温如香与‘姚雪’怕被人看见,撇开丫鬟,戴上帷帽,穿上不打眼的衣裳,像两个普通人家出来上香的小姐。

两人紧紧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冷寻与姚雪,跟在他们身后,又逛又拜。

突然,前面的姚雪忽然跟冷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冷寻点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分开了。

冷寻往寺院外走去,而姚雪走向寺院里供女眷歇息的地方。

‘姚雪’与温如香精神一震,互看一眼,暗道机会来了!

‘姚雪’向花钱请来的杀手一打手势,那些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温姐姐,我好紧张。”‘姚雪’小声道。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杀人,紧张是难免的。

“都交代好了?”温如香倒是很冷静。

“交代好了,杀死后,划花她的脸!万一有意外杀不死,最少也要划花她的脸!”

那张与龙薪太像的脸毁掉才是重点!

只要毁了姚雪的脸,即便姚雪恢复记忆,只要有她在,也不会有人认为毁容的那个才是真姚雪!

‘姚雪’想明白这点后,本想改变计划,只毁容不取命,不用沾上鲜血,她自己也安心。

不过温如香拒绝了。

“要想富贵,就得狠下心来,为何要留个祸根在自己身边?陆心颜身边有个医术高超的白芷,万一哪天她们碰上白芷医好她的脸,恢复她的记忆,你怎么办?”

吓得‘姚雪’立马断了心思。

“啊!啊!”

禅房内接连响起少女的尖叫声。

‘姚雪’与温如香大喜。

“温姐姐,这是成了吗?”’姚雪’抓住温如香的手臂,颤抖不停,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回去?”

“不!”温如香冷静道:“我们进去看看!我们一定要亲眼看到!万一里面还有别人,万一弄错了呢?都到这份上了,不能有一点闪失!”

“可是,温姐姐,我…我怕,腿软…”

“怕什么?人都敢杀,还有什么好怕的?想想以后高枕无忧、享之不尽的富贵…”

贪婪让‘姚雪’渐渐平静,“如果我们进去,被人发现,怀疑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温如香道:“怕什么?我带你来上香,想助你找回记忆,听到那边有声音,好奇过去看看。至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身上沾血了,还是手里拿刀了?”

“温姐姐说的对!人又不是我们亲手杀的,怕什么?”‘姚雪’的害怕已经去了大半,“我们走!”

两人相依着走向姚雪所在的禅房。

嘴里说怕什么,可一想到里面满地是血的场景,心里哪有不怕的?

温如香颤抖着推开禅房。

只要姚雪死了,一切尘埃落定!

房门吱呀的声音,荒凉而阴冷。

里面的景象,让温如香与‘姚雪’瞪大眼…



早上龙薪送了‘姚雪’出门后,门房突然送来一封信。

龙薪打开一看,立马大惊失色,连桌上的茶盏都打翻了。

一旁的嬷嬷见她面色惨白,关心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龙薪想起信里的交代,强作镇定道:“嬷嬷,我想休息一会,你去吩咐厨房,中午我想吃荷叶鸡。”

“是,夫人,那您好好休息。”

嬷嬷离开后,龙薪换了身衣裳,从首饰盒取了些东西,也没带人,叫了府里的车夫,套上马就直奔清岩寺。

她坐在马车里,浑身抖个不停,眼眶都红了。

刚刚收到的信,是一封绑票信。

信里说,她的女儿姚雪,现在在他们手上,让她拿一万两银子去赎人,地点是清岩寺山脚下,林中百步远的一棵大树旁!

信里恐吓她不许将这事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前往,否则后果自负!

女儿好不容易失而复得,龙薪不容有任何闪失!

在她的催促下,车夫加快速度,一路狂奔至清岩寺山脚下。

龙薪下了马车,让车夫再原地等着,自己则走向信里指定的林中大树。

树影婆娑,阳光穿透,一地斑驳印记。

龙薪瞪大眼,四处张望,却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此时她心中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担忧。

“义母。”

一道如风笛般悠扬的声音,自龙薪身后响起。

龙薪想起信里的交代:不许她带人来…

她慌得连忙转身,“珠珠,你快走,求你快走!”

她眼里有泪,恐惧清晰可见,陆心颜心生愧疚,“对不起,义母,是我将您骗出来的!”

“你…你骗我出来?”龙薪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气的全身发抖,“珠珠郡主,你这是何意?这般戏弄人好玩吗?”

她性子温柔,终究是说不出太恶毒的话。

“义母,如果我正常邀请您出来一聚,您肯定会找借口拒绝!但我有不得已必须单独见您的理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龙薪深吸几口气,“珠珠郡主,希望你的理由能够说服我,否则…”

女儿是她的软肋,她的全部,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都不要,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陆心颜用女儿的安危将她骗出来,触到了她的底线!

她心里对陆心颜最后一丝喜爱,在这一刻,消散了。

陆心颜似没看到龙薪眼里的冷漠,走上前,如以前一样,言笑晏晏地挽住她的胳膊,“义母,陪我上清岩寺,去了,您就知道我为什么千方百计骗您出来了!”

龙薪本想甩开她,又怕女儿真的在她手上,便忍住了。



都察院这些日子,一直在处理江临私兵案的后续事宜,龙天行从老家回来没多久,也不插手,由得都察院的人处理。

因此这些日子下了早朝,去都察院转一圈后,就直接回龙府。

冷格见到从宫门口走出来的龙天行,迎上前道:“龙爷,回府还是去哪里?”

龙天行本来只是面无表情,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直接就将脸拉了下来,全身气场阴冷骇人。

冷格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他是龙天行的贴身护卫,跟在龙天行身边最久,对龙天行的性子,比起别人,多几分了解。

“龙爷,属下昨晚梦到死鬼老爹,说在底下没银子花了,属下想去清岩寺给他上柱香,烧点纸钱。”

龙天行眸光扫过来,如实质般阴冷锋利!

冷格头皮发麻。

可他知道,若他马上反口说改日再去,摆明刚才那番话,是特意说的,那他就不用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龙天行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

没说去哪,也没说不去哪。

冷格坐上车驾位,久久等不到答案,心想要不要将龙天行的沉默当默认,直接驾着车去清岩寺。

他正要行动,马车里突然传来慵懒的声音,“去清岩寺。”

冷格心中一喜,声音却无半点波澜,“是!”

昨晚管事来报,云姨娘问今日她要去清岩寺,府里明日是否有多的马车,没有她就在外面租一辆。

管事说有后,立马将此事汇报龙天行。

龙天行当时没说什么,待管事离开后,冷格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简直反了天了!

冷格当时立马反应过来,龙天行说的是云姨娘。

因此,刚才才有那个死鬼老爹托梦一说。



温如香和‘姚雪’推开禅房门后,看到里面情景,只觉浑身冰冷。

一身素衣的姚雪,完整无缺地站在屋中间,头上的帷帽放在一旁,深邃美艳的五官,刺痛两人的眼。

地上,是‘姚雪’派来的三个杀手。

他们本该得手后,立马离去,此时却被人打晕,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派人来害我?”姚雪冷冷问道。

温如香正要按之前说好的,只是听到响动才过来的说法回答,‘姚雪’已抢先一步,冲向姚雪。

“你是谁?为什么要扮成我!?”

她眼里全是杀机!

再看到地上那几个杀手后,‘姚雪’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那些人为什么会失手?为什么会被人绑住!

而是,姚雪没死,她完了!

不!她不能将到手的富贵,眼睁睁地送出去!

她要杀了姚雪!

只要姚雪死了,她就是真的姚雪!

‘姚雪’扯掉头上碍事的帷帽,冲向姚雪,双手狠狠掐上姚雪的脖子。

面孔狰狞丑陋到,像从无间地狱返回来的魔鬼!

她手下使出全身的力气,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掐死她!掐死她!

“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姚雪’与温如香背对着门外,姚雪对着门口,她被掐得脸孔有些变形。

龙薪一时没察觉到此姚雪非彼姚雪,上前将‘姚雪’大力扯开,将姚雪搂在怀中,“阿雪,你没事吧?阿雪,你快告诉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是那么迫切担忧,怀抱那么温暖熟悉,姚雪的眼泪一下子哗地掉下来,不由自主喊了一声,“阿娘!”

软软的、依恋的声音,让龙薪心都碎了。

“阿雪别怕,阿娘替你讨回公道!”

龙薪转过身,正要大声质问,下一秒,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阿…阿雪?”

她看看怀中的,再看看眼前的,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会有两个女儿?

虽然并非一模一样,可怎么会那么像?

这到底怎么回事?!

龙薪不由看向带她来的陆心颜。

‘姚雪’抢先哭道:“阿娘,我才是您的女儿,她是个冒牌货,您不要被她骗了!”

陆心颜微笑问道:“如果她是假的,你为什么要杀她?”

‘姚雪’大声道:“因为我不想阿娘被骗!为了阿娘,我什么都可以做!”

“是为了义母,还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陆心颜轻轻一笑,在‘姚雪’急着辩解时,慢悠悠道:“别急,将地上这三个弄醒了,不就知道真假了?”

温如香先前还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巧合?可现在陆心颜的话一出,她瞬间明白过来,她们中计了!

今日从头到尾,就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门外,是陆心颜的丫鬟,想偷偷溜走,是不可能的。

温如香将自己缩起来,尽量降低存在感。

龙薪道:“珠珠,麻烦你让人将他们弄醒!”

“是,义母。”陆心颜道:“青桐,弄醒他们!”

要是人醒了,一切不就穿帮了?

她跟姚雪虽有几分像,可仔细辨认,还是能分辨出来!更何况,这三人今日见过她,认得她身上的衣裳!

‘姚雪’急道:“阿娘,女儿是听到声音才来这里的,根本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她故意污蔑女儿,女儿实在百口莫辩!”

这冒牌货也不是很蠢嘛,连万一失败或抓包的理由都想好了!陆心颜心想。

只不过既然做了坏事,哪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地上三人被青桐弄醒,瞧这阵仗,猜想是事发了。

“说,谁指使你们的?”

三人互看一眼,没有出声。

做这一行,信誉很重要!

“既然不说,就直接报官吧!暗害朝廷命官的孙女,最少判个流放!”陆心颜幽幽道:“不过以龙爷的性子,让人知道有人杀他最疼爱的外甥女,不知道会怎么折磨那些人?”

三人原本满不在乎,在听到龙爷的名号后,齐齐变脸!

信誉重要,命更重要!

“是她指使的!”三人中一人指向‘姚雪’。

“不!阿娘,他们合起来污蔑女儿,想取代女儿的位置!”

‘姚雪’大声辩解,却在其中一人拿出一物时,面色惨白。

那是龙薪送她的金钗,说是外祖母留下来的。

‘姚雪’被认回后,收了很多首饰,但现银不多。

杀手要付定金,她只好拿首饰当定金。

拿的时候没留意,拿了这金钗!

本来是龙薪爱的礼物,现在成了她的催命符!

‘姚雪’六神无主,不由看向温如香。

“为什么这么做?”龙薪痛心疾首。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二七二、假姚雪之死,对质

龙薪下意识就转过身,将姚雪搂在怀里。

待再转回头时,‘姚雪’已倒在地上,脖子处的鲜血潺潺流出,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这一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陆心颜脸色极其难看地吩咐,“青桐!”

青桐立马飞出屋外,向暗器发射的方向追去。

不一会,沉着脸无功而返。

她功夫不弱,能在她眼前不留一点痕迹地杀人,那人功夫绝对在她之上!

到底是谁要杀这个冒牌货?

陆心颜双眼微眯,看向缩在一旁的温如香。

这间屋子里,除了青桐,还有两个隐藏在暗处的朱雀堂的高手。

这两人经过冷寻的认可,负责暗处保护姚雪的安全,其功夫,可想而知绝对不弱。

加上青桐,共有三人,对方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除了皇宫大内高手,陆心颜想不出还有谁。

关键是冒牌货的出现,她本就怀疑温如香背后有皇后与武婉,所以能调动大内高手,陆心颜不觉得奇怪。

只是没料到温如香居然缜密如此,一但可能暴露自己,就毫不手软地出手杀了假冒牌货,来个死无对证!

帷帽下,温如香的嘴角快速划过一抹笑意,接着神情一变,惊呼一声,颤抖着揭开帷帽,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义母,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心颜抢在前头,似笑非笑地道:“这话该我和义母问你才是,你不是一直在这吗?比我们来得还早!而且,”

她意味深长道:“地上这个,可是你找回来的。”

龙薪一听,怀疑的眼神看向温如香。

温如香立马如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不值钱地往下掉,“义母,当初我带阿雪…不是,带她回来的时候,跟您说过,我派出去一直在找阿雪妹妹的人,说找到一个很像您的人,我就亲自前去辨认。哪知一去,她就直接喊我温姐姐,说一看到我,脑子里不由自主蹦出这三个字,我这才带她回来,由义父义母辨认…”

她这话的意思是,人虽是她带回来的,但最后认下冒牌货的是龙薪与姚二老爷,认错了人,关她温如香什么事?

陆心颜不由冷笑,温如香真会钻空子,义父义母失去孩子八年,见到一个如此相像,又说失去记忆的冒牌货,哪会多想?

龙薪半信半疑道:“那你为什么会和阿…她出现在这里?”

“当年阿雪是在清岩寺外出的事,我瞒着义母带她出来,是想助她恢复记忆,好给您一个惊喜!我真不知道,她…她居然是假的,还暗中找人想杀了…”

温如香的解释,完美的找不出一点错。

“温小姐的解释,合情合理,不过我有两点不明,冒牌货知道自己是冒牌货,肯定很怕人揭穿,为何会常常跟你在一起,一副很相信你的样子?还有前几天,你和她去龙府,暗中商量让龙爷出手对付小姐,这又是为何?”

说话的是梳云,她应陆心颜的邀请前来清岩寺,路上马车坏了耽搁了一点时间,刚到没多久。

一来就听到温如香为自己辩解。

梳云虽然不知道假姚雪是温如香找来的,不过一听温如香的解释,直觉肯定有问题,便出声质问。

“我…我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或许她想着跟我在一起,不会惹人怀疑,或者想多套些以前的事情出来,所以故意接近我!她是义母认回的阿雪妹妹,我总不能拒绝她!至于云姨娘说我与她商议对付珠珠郡主,我不知道云姨娘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我和她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说到最后,温如香泫然欲泣,又委屈又可怜,仿佛正被一群恶霸欺凌的弱小少女。

梳云快被气死了!

可那天在龙府,听到那话的人只有她一人,她根本找不出人来当面对质!

“那个冒牌货一口咬定,当年清岩寺外,是我将她推出去的,这又是何故?”

陆心颜幽幽道:“她明知自己是假的,按理说应该越低调越好,可她偏偏要诬陷我!我若是一普通百姓倒好,可我是皇上亲封的珠珠郡主,是镇国公府世子、辅国大将军萧逸宸的夫人,是当今萧贵妃所出三皇子的表嫂!一个无权无势、与我无仇无怨的冒牌货,却铁了心的污蔑我,是脑子进水了吗?若说这背后没有阴谋,谁信?”

温如香面色煞白,她千算万算,唯有最关键的这一点,怎么也无法自圆其说!

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针对陆心颜的一个阴谋!

她哭着跪到地上,“义母,这一切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哪里能看穿别人的谋划?这才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义母,您要相信我,呜呜…”

这样的话怎能让人相信?

龙薪叹口气,不再看她,显然已无法再相信她。

屋里一时安静,只有温如香尴尬地哭声。

“九姐,你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事?”一道阴冷威严的声音响起。

温如香浑身僵住。

她最怕的事情,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来了。

“天行,”龙薪疲惫地喊了一声,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龙天行没料到之前那个居然会是假的,不由看向龙薪怀中的姚雪。

姚雪此时亦好奇地从龙薪怀中探出头,像个小动物似的。

深邃呆萌的眼睛碰到龙天行的目光后,眨了眨,“你是舅舅吗?”

那神情,那声音,还有所有人都畏惧他,唯有她从不畏惧的神情,让龙天行毫不犹豫地相信,这是阿雪,他的外甥女阿雪!

“阿雪,来舅舅这。”他声音带着两分轻颤和激动,这是之前第一次看到冒牌货时没有的。

姚雪没有半点迟疑地走向龙天行,见他眼底有红意,不由自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舅舅,是阿雪不好,让你担心了,以后阿雪会乖乖的,一直陪着舅舅,哪也不去。”

陆心颜被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那可是龙天行啊,龙天行,动不动就砍人手扭人脖子的家伙!

她居然像拍宠物似的,拍他的肩?

下一秒,除了龙薪与姚雪,所有人下巴都快掉了。

龙天行笑了。

他模样冷漠俊美,总是带着一丝浓郁得化不开的阴气,连梳云都没见他笑过,遑论他人?

此时却笑得春暖花开、一脸宠溺的样子,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陆心颜心中感慨,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总有被某个女人化成绕指柔的那天。

或许是情人,或许是爱人,或许是女儿。

龙天行大约真的将姚雪当成女儿了,这才会变成另一个人。

梳云怔怔地看着龙天行,像从不认识似的,只觉得心跳有些快。

“傻丫头,这么大人了,马上就得说人家嫁人了,怎么能一直陪着舅舅?”

“阿雪谁都不嫁!要嫁就嫁给舅舅!”儿时的童言脱口而出,姚雪眨眨眼,快速捂住自己的嘴,“哎呀,我现在是大姑娘了,这种话不能随便说!”

龙天行被她逗得开怀大笑,“哈哈哈!”

跪在地上的温如香,一直低着头,看不到龙天行的表情,却被他的笑声笑得全身发冷。

她清楚记得当初见到‘姚雪’时,龙天行虽然高兴,但那高兴里带着一丝疏离和疑惑,哪像现在,除了喜悦,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代表着,龙天行相信和承认了姚雪,她不可能从这点上再下手!

龙薪此时满腔柔情,内心的空缺终于有种填被满的感觉。

当真正的女儿出现时,她才明白,先前与冒牌女儿之间的隔阂,不是因为多年未见的缘故,而是因为,她们之前缺少了血缘的牵绊!

只是愧疚以及不顾一切想要补偿的心理,让他们都下意识忽略心中的怀疑!

龙薪不由望向陆心颜,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陆心颜直言:“义母,我和阿雪一早就认识了。她是我在江临碰到的,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直觉认定她是阿雪,便带她回了京城。那天义母家宴客,我带着阿雪去了,本想让您与阿雪相认的,但因为假姚雪已经出现了,出于谨慎,我暂时瞒了下来…”

“那天在你身边那个戴面纱的就是…阿雪?”龙薪喃喃问道,难怪那天后,她总是忘不了她的眼神,想起来就觉得心痛。

姚雪道:“阿娘,是阿雪,您身边有了女儿,阿雪不记得以前的事,不敢相认。”

“对不起,阿雪,阿娘没能认出你。”龙薪热泪盈眶。

姚雪走过去抱住龙薪,“不是阿娘的错,是阿雪的错,都怪阿雪不记得。”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江临?”

“嗯,义父救下阿雪后,带着阿雪去了江临,义父对阿雪很好,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给阿雪买,还买来丫鬟婆子伺候阿雪,阿雪什么苦都没吃过,真的!”

姚雪伸出手,龙薪拉着她的手,那手柔软光滑,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龙薪心里对姚雪的义父充满了感激,“阿雪,你义父呢?我和你舅舅一定要好好多谢他!”

“义父走了,他说他身份不好,不想连累阿雪,等以后有空,他会偷偷来看阿雪的!”

“你义父这么好的人,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肯定不是他的错!他下次来找你,你告诉他,你舅舅是左督御史,有什么冤情你舅舅都可以帮他洗脱!”

龙天行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那人既然知道阿雪的身份,怎会不知道他?既然不现身,身上背的罪,肯定是连他都帮不了的!

这天武若有他龙天行都帮不了的事,大约只有跟上面那位有关了!

那人到底什么来头,犯了欺君之罪却能逍遥法外?

龙薪看了一眼血泊之中的假姚雪,不管怎样终是喊了她一个多月阿娘,“天行,将她好好安葬吧。”

龙薪心软,龙天行可不心软,不过他这时也想明白为何陆心颜发现假姚雪后,没有立即戳穿。

因为龙薪可能会将两人都留下来,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他亲生的外甥女会受到危害。

龙天行一挥手,“带出去。”

冷格立马利索地将假姚雪带走了。

至于好好安葬?以冷格对龙天行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不碎尸万段就不错了!

还有一个温如香。

温如香哭道:“义母,舅舅,我真的是被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请一定要相信我!”

梳云看到她装的样子就来气,阴阳怪气地道:“你说的对,你什么都不知道!秦芳不是你收买的,素衣坊分店不是你盘下的!去年华衣祭上,你没有抄袭,没有对小姐怀恨在心!元宵的时候你没有诬陷小姐,没有让萧贵妃来清岩寺抓人!你也没有找来假姚雪,没有让她将当年的污水泼到小姐身上!什么都与你无关,你最清白、最可怜、最无辜!”

温如香气得差点咬碎银牙,抽噎道:“云姨娘,我知道你怨恨我当时奉贵妃娘娘的命,打了你一耳光。当时我是逼不得已的,如果你想出气,我愿意让你打回来,但你不能这样诋…”

“啪!啪!”两声脆响,打散了温如香后面的话。

温如香被打懵了,她没想到梳云居然真的动手了。

梳云吹吹手心,又拿帕子擦擦手,似擦掉什么脏东西,“温小姐,当初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讨回那一巴掌的!”

温如香眼里浮起一层雾气,“云姨娘,舅舅将你放在心尖上,可你跟着舅舅,就是为了报那一巴掌之仇?”

梳云懒得跟她废话,“是又怎样,关你什么事?别想转移话题!”

龙天行的黑眸,在听到梳云的回答后,迅速闪过一抹戾气。

温如香心中暗恨,“云姨娘,我也可以说是你为了报一掌之仇,和珠珠郡主合起来陷害我!总之没有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如果你们非要污蔑我,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不服!”

温如香此次的局安排的很好,即使所有人都怀疑她,可是没有真凭实据,除了龙天行,谁能拿她怎样?

温如香为了抱紧龙天行这个靠山,很是下过功夫研究过龙天行的性子。

她知道龙天行不只任性妄为,而且是个很骄傲的人!

从那天她与假姚雪诬陷梳云,反被龙天行赶走,以及梳云今日完好无缺出现在这里,温如香就察觉到梳云在龙天行心目中的不同。

刚才与梳云那番话,便是说给龙天行听的,只要龙天行听进一两分,那她,就有活路了。

“这事,我会查清楚!若被我查明真相,相关人等,一个也别想跑!”

龙天行冷冷的声音一响起,温如香整个人松下来。

她,赌赢了!

假姚雪的家人,皇后秘密处理了。

对付陆心颜和姚雪,她只负责出谋划策,都是假姚雪出的手,现在假姚雪死了,死无对证!

梳云听到这话,气得跳脚,将对龙天行的害怕抛到脑后,大骂道:“你是猪啊!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查吗?温如香肯定将所有人和证据都毁灭了,你去哪里查?我看你是被屎糊了眼,好坏不分!”

屋子里,鸦雀无声。

一股高压冷气,嗖嗖嗖嗖地飞窜。

梳云骂完,才知道自己骂了龙天行。

腿一软,整个身子倒地,“爷,奴家…奴家方才骂的不是您!是…是温如香,奴家骂的是她!真的,奴家发誓!”

陆心颜等人不忍直视。

梳云的解释,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龙天行冷冷一眼扫过来,轻挑的凤眼似乎再说:既然骂的不是我,有本事你别腿软!

梳云掩面而泣,“爷,嘤嘤嘤,奴家冤枉…奴家什么也没做过…您要相信奴家…”

“你当我是猪,还是被屎糊了眼?会信你的鬼话?”

梳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龙天行说完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龙薪这下瞧出了,龙天行对这个姨娘,是有几分上心的。

从小到大,她可从来没见过,有人骂了龙天行,能全身而退的。

不过对于龙天行的私事,她不好说什么,只是看了梳云一眼,对着陆心颜道:“珠珠,太感谢你了!之前是我不对误会你了,希望你给个机会,让我向你道歉弥补!”

“义母,别这么说,看到你和阿雪团聚,我就很高兴了。”陆心颜道:“时候不早了,您带着阿雪回去吧。”

龙薪和姚雪告辞后,温如香收起刚才懦弱委屈的神情,从地上施施然爬起来。

那一脸全都是我做的,但你们能奈我何的样子,气的梳云差点跳起来抓花她的脸!

陆心颜早料到如此,只是似笑非笑看了温如香一眼,对着梳云悠悠道:“梳云,有时候对付敌人,一刀致命固然痛快!但拿刀子一点一点割掉她的肉,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一刀捅死,更让人痛快!”

对于没能扳倒温如香,陆心颜倒不是很在意,因为她知道,温如香不过是皇后和武婉的一颗棋子。

只要二皇子一天不倒,武婉一天没对萧逸宸死心,死了一个温如香,还会有无数个出来。

与其对付那些不熟的,不如对付现在这个知根知底的温如香。

梳云的性子更倾向于一刀捅死,不过她知道陆心颜是故意说给温如香听的,附和道:“小姐说的对!有些人最大的依仗就是龙爷,现在龙爷不信任她了,可不是比割了她的肉还痛?”

青桐跟着道:“梳云,等过些日子,素衣坊重振旗鼓,卷土重来,某人就会关门大吉,伤上加伤!”

“青桐姐姐,我迫不及待等着那天,某人一无所有的样子!”

几人一唱一和,温如香气得咬牙。

这次她虽然侥幸没事,但确实元气大伤,没了龙天行这个靠山,就凭她一个侯府孙小姐,以后谁会给她面子?

温如香愤愤离去。

“梳云,你是回府,还是…”陆心颜想起龙天行离去的眼神,有些担心。

龙天行对她有意见,虽然她找回了姚雪,可姚雪没有记忆,并不能证明当年的事与她无关,搞不好龙天行还怀疑,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将功赎罪!

梳云强装没事,“回府!没事的,龙爷最多冷落我,正好我厌烦了伺候人,轻松轻松。”

反正已经冷落了,还能冷落到哪去?

梳云以为现在的处境,是她最糟糕的处境,但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才是她痛不欲生的开始。

“那你一切小心,有事就来镇国公府找我。”

“知道了,小姐!”



龙府里,梳云战战兢兢地回去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总觉得下一秒,龙天行就会将她叫去,抽皮剥骨。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开叫她。

梳云心里不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点淡淡的失望。

若他将她叫去,哪怕喊打喊杀,最少证明,他或许还对她有两分兴趣。

这样一来,她或许还可以抓住机会,重获宠爱。

但他这般不理不睬,说明他对她完全没了兴趣。

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完全不在意时,才会对她的任何言行无动于衷!

梳云苦笑一声,暗骂自己贱骨头,不过被男人睡了几天,就离不开了?还想着重获宠爱,真是自甘堕落!

她将脑海里的思绪清空后,翻个身,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外面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爬起身,走出院子,看到府中丫鬟婆子小厮们,正抬着拎着家私、首饰、衣裳等,走向她隔壁的院子。

刚才梳云听到的声音,是家私不小心撞到时发出的。

隔壁住的原是万姨娘,前些日子被龙天行发卖后,就一直空着。

梳云好奇地问路过的丫鬟,“隔壁要来新人吗?”

丫鬟道:“听说有人送了爷一对双生姐妹,生的国色天香,爷收下了,安排在您隔壁院里住下。”

双生姐妹?梳云不由想起,她与掠月在南山初见龙天行时,他曾想一龙戏双凤。

如今好了,有人投其所好,送来一对双生姐妹!

以后他可就玩的痛快了!

梳云觉得心口闷的慌,转身回了房。



陆心颜回到悦心院时,发现萧逸宸已经回来了。

她欢呼一声,投入他的怀抱,“萧世子,你回来了!一天没见,我好想你!”

不过几个时辰,哪有一天?

萧逸宸现在已经习惯她的热情,将她抱到身上,圈住她的腰,“今天的事情可顺利?”

“嗯,挺顺利的,不过没想到温如香向皇后提前要了人,一发现不对劲就杀了假姚雪灭口!”

陆心颜将清岩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萧逸宸听,最后道:“我第一次见到龙爷露出那样的笑,说真的,真有点吓到我了…”

周边突然冷气蔓延。

“不过要说笑起来谁最好看,肯定是逸宸哥哥你了!”陆心颜凑过头亲了他一下。

萧逸宸哼哼两声,表示算你识趣!

陆心颜心中翻个白眼,大醋坛子!

“现在阿雪的事情解决了,我想找个机会,让冷叔叔来府里,跟阿爹当面谈谈,我觉得他和阿爹之间,肯定有误会!”

“这么相信阿爹?”萧逸宸有些复杂地问,他是儿子,相信自己的老子天经地义,可她只是嫁过来半个多月而已。

“说了你可不许吃醋!”

“说吧,我不吃醋。”

陆心颜笑眼弯弯,“阿爹说了,最遗憾没有女儿,让我当他的女儿!”

“你和阿爹这么投缘,我很高兴。”

他性子冷淡,心中敬爱萧炎,也不会表现出来。

如今有陆心颜代他,让萧炎感受父女亲情,萧逸宸很感激。

“那我们今晚去陪阿爹一起用膳好不好?”

“…不行!”

“说了不吃醋的!”

“这不是吃醋!若你能快点生个孙子给阿爹,阿爹会更高兴!”某人抱紧她,“咱们来努力吧!”

“唔…”

二七三、武昇冷寻碰面(除夕快乐!)

皇宫,甘泉宫。

这几天萧情过得很不安稳。

以前甘泉宫里除了一直伺候她的宫女太监,鲜有其他人走动。

现在因为隆德帝中毒一事,太后想出先帝托梦的法子,大肆修葺,几个生有皇子的宫妃的宫殿安排先修。

理由是延绵皇嗣有功。

实则是太后觉得隆德帝身上的毒,与争夺皇位脱不了干系,借机先从最有理由和机会下手的宫妃们查起。

皇后和萧情为六宫表率,当仁不让排在首位。

宫里多了人走动,生活上难免有些不便,太后提议可以搬到别的宫殿暂住。

皇后没有同意,因为中宫是身份的象征。

萧情也没有同意,理由是在这里习惯了,不想搬动。

实则,是怕冷寻不知哪天又偷偷摸摸跑来。

万一被人撞到…

萧情无法想象!

此时夜已深,萧情暗松一口气,又平安过去一夜了。

蒹葭早已被她打发去休息了,身边没有伺候的人,萧情起身,正要吹熄烛光,突然一阵风吹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差点尖叫出声。

“你…你怎么又来了?快走!现在皇宫里正戒备,到处是人,你快点离开!”萧情抚着胸口,低吼道。

冷寻向她靠近两步,将她紧紧锁在触手可及之处。

强大的男子气场,让萧情呼吸困难。

“你快走吧!”萧情近乎哀求,“被人看到了,我们都会没命的!”

冷寻淡淡讥笑,“生不能同穴,死了同衾也不错。”

萧情心跳得厉害,“你疯了吗?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活得好好的人,只有你!后宫一人之下,皇子备受推崇,他朝问鼎皇位,你便是后宫第一人!后半辈子,潇洒肆意,快活无拘,万民爱戴,这世上的女子,谁能越过你?”

他声音带着几分愤慨,萧情却听得凄凉,不过是一个华丽鸟笼里,美丽的金丝雀,有何快活可言?

“那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萧情很想问他,是否已成婚生子,为了他的妻儿,他就该了断这不该发生的孽缘!

可她问不出口,想到他有妻有儿,她就心如刀割!

“我?”冷寻冷笑一声,笑声悲凉,“托你的福,没死。”

萧情不知他话里何意,但,有些话她必须说了。

“冷寻哥哥,之前,当做是圆我们年轻时的遗憾!现在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就当为了自己,和各自的…家人,一切,到此为止好吗?我求你了!”

她不光是萧情,她更是萧贵妃,三皇子的母妃,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她出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无法为了一己私欲,将所有人带入深渊。

萧情的殷殷相劝,没得到冷寻的回应。

“这场游戏,我说了算,我什么时候想停止,就什么时候停止!你,没有权利说不!”

“冷寻,你能这么自私,我不能!”萧情毅然道:“我不会让你再碰我的!要是不想逼死我,你马上走!”

“正好,你若死了,我陪你一起,去黄泉做对苦命鸳鸯!”

萧情震住,“你…你真的疯了吗!?”

冷寻不语,大手一抄,直接将萧情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

萧情在他怀中挣扎,瞬间被他放到床上,压倒。

衣裳的破裂声响起,萧情圆润洁白的双肩暴露在眼前,一如青春少女般美好。

冷寻眸色幽深,俯下身…

房门被毫无征兆地踢开!

“放开我母妃!”

武昇猩红着眼冲进来。

看到自己高贵的母妃,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肆意轻薄,武昇血液倒流,目眦欲裂。

他还没冲到床边,冷寻轻轻一抬手,武昇便像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身体撞到墙上,滑落到地上的瞬间,一口鲜血喷出。

“晟儿!”萧情大惊失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冷寻,冲到武昇身边。

“你没事吧?晟儿,你别吓母妃!”看到武昇面白如纸,萧情差点哭出声。

在武昇的印象中,他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萧情如此情绪外露。

武昇有点反应不过来。

呆呆的模样,像是失去了意识,让萧情心中大恸。

当年为了镇国公府,她选择抛弃冷寻进宫为妃,为了在宫中站稳脚,她委身不爱的男人,婉转承欢,怀上龙嗣,生下武昇。

孩子是她逼不得已的一颗棋子,她不愿意看到他,看到他,就想起自己对冷寻的背叛,想起自己不得不承欢的耻辱。

她漠视他,忽略他,可他见到她,却像花儿见到太阳,脸上永远笑容灿烂,眼里永远充满慕孺之情。

他爱她敬她,即使她对着他,永远不苟言笑!

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萧情冷漠的心,慢慢融化。

只是母子之间长久的隔阂,让她不知道如何与他正常相处!

这一刻,当接近昏迷的武昇,虚弱地靠到她身上时,她想起自他出生以来,她从未抱过他一次!

现在,她终于抱了他,他却要死了。

汹涌的悲愤、愧疚、自责、后悔,几乎要将萧情淹没,她不顾一切地道:

“冷寻!你为什么要杀我的晟儿,为什么!?当年是我背叛了你,是我背叛我们之间的诺言,选择进宫为妃!可是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吗!?阿爹死在宫中,大哥半身不遂,逸宸只有两岁,若我不撑起来,镇国公府就倒了,萧家就完了!我萧家祖辈几代人的鲜血换来的荣耀,就要消失不见!我受先祖荫庇长大,萧家有难,我如何独善其身!?”

萧情歇斯底里地咆哮,“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想过置一切于不顾,自私的和你在一起!进宫前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为何将我推开,为何不要了我?你自己做的选择,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冷寻同样悲凉地低吼出声,“我冷家几代,皆追随你萧家家主,萧家遇此劫难,你不忍心,我又何尝忍心?当年皇上旨意已下,你若抗旨,便是将萧家置于死地,你若遵旨进宫却不贞,萧家同样在劫难逃!你让我如何做?我能如何做?”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不得不入宫,那种无能为力的痛,又有几人能懂?

“既然当年我们都没有选择,现在你来追究,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这样偷偷摸摸与我私会,被发现了不会连累镇国公府吗?”

萧情声嘶力竭地吼完后,屋里一时静谧。

冷寻慢慢平静下来,不知想到什么,再开口时,声音里说不出的冷漠和恨,“我心愿已了,对人世再无眷恋!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将曾经对不住我的人,一网打尽!”

萧情惊呆,“你这话什么意思?谁对不起你?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明明当初大家都是不得已…”

冷寻冷笑一声,却是不出声。

那笑声里玉石俱焚的毁灭之意,让萧情不由自主打个寒颤,“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哥和萧家哪里对不住你?让你恨之入骨,非要毁了镇国公府不可?”

“这你该去问问你的好大哥!”冷寻讥讽道。

“所以,你三番两次来找我,不是因为忘不了我才来,而是将我当报复的棋子?”萧情怔怔看着他,浑身发冷。

见他没有否认,她闭上眼,悲愤低吼,“滚!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

冷寻离开后,萧情抱着武昇默默哭了很久,不只为武昇,更为自己。

她手下力道有些大,“母妃,”怀中的武昇突然淡淡开口,“您弄痛儿臣了。”

萧情先是一呆,接着喜极而泣,“晟儿,你没事?有没有哪里痛?母妃让人去请太医!母妃刚才一时激动…”

“不用了母妃,太医来了,如何解释?”武昇平静道:“儿臣深夜来此,本就于理不合,再惊动太医,只怕…”

武昇没有往下说,萧情却是明白的,现在宫中知情的不知情的,皆人人自危。

若太医来了,引来流言蜚语,只怕她一心想瞒下的事情,会暴露出来。

“晟儿,”萧情咬着唇,“刚才那人,是母妃的…旧识,因为一些过往,他对母妃有些误会,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身为女人,她与人苟且,心中没有半点对不住隆德帝的感觉!

可身为母亲,被亲生儿子看到这一幕,她羞愧难当。

萧情以为刚才武昇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出声替自己,也替冷寻辩解。

只可惜她破碎的衣裳,凌乱的发髻,让她的辩解,苍白无力。

武昇垂下眼,没人看得到那眼里什么神情,只听他道:“儿臣知道了,母妃,儿臣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

“那你小心点,要是身子不舒服,明日马上找太医看看。”

萧情殷殷叮嘱,这是身为母亲看到儿子受伤的本能担心。

听到武昇耳里,却只觉得格外讽刺。

他忍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疼痛,离开了甘泉宫。

甘泉宫地处偏远,白天因为修葺,人来人往,晚上却异常安静。

武昇今晚不知为何心血来潮走到这边时,发现甘泉宫夜晚的守卫,比他印象中要松散的多。

几乎没有。

他心中当时不知什么情绪,脚不由自主往甘泉宫里面走去。

越进去,越觉得奇怪。

外面没人但也罢了,为何里面值夜的宫女太监也没人?

直到他站到萧请寝殿外,听到里面似乎有声音,破门而入后,看到那令他今生今世也无法忘记的、耻辱的场面!

真真是讽刺,呵呵。

武昇不知道他如何回的寝殿,不知如何躺下,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脑子里一片混乱。

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中午,小太监在外通报,说贵妃娘娘派蒹葭来看他了。

武昇这才低低笑出声,笑声凄凉。

他长这么大,即便小时候被狼群攻击,差点丧身狼口,他的母妃,也没派人来问候一声。

而是带着宫人和太医,去镇国公府,看望将他从狼嘴下救出来的表哥萧逸宸!

他当时年纪小,死里逃生后,哭闹着要母妃。

太后哄了他好久,“晟儿,你表哥舍命救你,你受了惊吓,太医吩咐让静养,所以你母妃代替你去看他多谢他了。”

没有母亲疼的孩子,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武昇接受了这个解释。

现在想来,却只有残忍冷冰冰的真相:他的母妃懂得如何爱人,只是不爱他而已,因为他是她与她不爱的男人生下来的!他,只是一件对镇国公府有利用价值的物品而已!

她现在派人来慰问,做出一副母亲的姿态,只是怕他去找那个人的麻烦吧?

好笑,真真是好笑。

他这些年的努力,就像个笑话。

武昇再次低低笑出声。

外面的小太监不明所以,以为武昇是高兴过了头。

毕竟以往萧贵妃只是对着武昇笑一笑,武昇就能傻乐好几天!

现在居然派人过来慰问,难怪主子高兴得只知道笑了!

小太监觉得自家主子,终于熬出头了。

“本皇子没事,谢谢母妃关爱。”

蒹葭收到这句话后,回了甘泉宫。

昨晚的动静闹的有些大,好在近身伺候的都是自己人,蒹葭编了个理由,又严厉告诫一番,勉强蒙混过去了。

但萧情躺在床上,状态很不好。

她几次想进去,都被萧情拒绝了,后来便让她去看看武昇。

“贵妃娘娘,奴婢回来了。”

萧情无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晟儿,现在如何?”

“回娘娘,三皇子说没事,不过,您该起了。现在咱们宫里人多眼杂,要是传出什么风声,对您和三皇子,还有镇国公府,都不好。”

静了一会后,萧情道:“进来吧。”

蒹葭心中一松,连忙推门而入。

屋子里,有些乱。

蒹葭连忙关上门,利索的将屋里收拾干净。

床上的萧情,气色很不好,双眼无神,一片颓败,似受到沉重打击。

蒹葭替她敷了厚厚的粉,也遮不住眼底的黑青。

“算了,就这样吧。”

萧情懒懒地抬抬手。

蒹葭放下粉盒,“娘娘,奴婢替您传膳吧,都快晌午了,您还一粒米未进。”

“没有胃口,晚些吧。”

“娘娘,昨儿小凌子又送了些他家乡酸辣开胃的小吃来,您要不就着喝些粥?”

萧情与萧逸宸一样,喜食辣,但宫中御膳多以清淡养生为主。

蒹葭前些日子,碰到宫中大太监欺负小太监,她出声维护了几句。

那个被救的小太监小凌子感激她,私下送了些家乡的酸辣小吃,正好对了萧情的口味。

萧情本来没什么胃口,蒹葭一提,想起那酸爽味,唾液分泌,咽了咽,“那就来点吧。”



今天是素衣坊重新开业的日子。

前几天霓裳阁的三件高定款,不管是样式还是价格,均赚足了眼球与话题,引起高门大户夫人小姐们的热议。

紧接着,姚府亲自爆出,先前认回的姚小姐是假的,真正的姚雪,由珠珠郡主陆心颜,在前往江临探亲的路上遇到,带了回来。

尽管姚府并没有明确说明,当年姚雪失踪与陆心颜无关,但坊间流言已倾向于无关。

最简单一个道理:如果姚雪失踪与陆心颜有关,她何必将她带回来,直接杀了就是!

因为这两件事,素衣坊重新开业一事,万众瞩目。

然而,当素衣坊重新打开门时,却让所有夫人小姐们大失所望。

款式一如既往地延续素衣坊的风格,独特别致。

可那手感粗糙的质感是怎么回事?那一百文的定价,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换成上好的绫罗绸缎!?为什么不卖几两银子一件!?

以她们的身份,怎能穿这种粗糙的麻布、下等的绸缎、一百文一件的衣裳!?

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憋屈得不行,一些普通人家的妇人,还有高门里下等的丫鬟们,高兴坏了。

这么漂亮的衣裳新奇的样式,只要一百或几百文就能买到,实在太划算了!

素衣坊被衣香阁盘走了几家店,现在不过两家分店,新品一上市,立马人满为患。

一些款式,出来不过半个小时,便抢购一空。

价钱虽然不贵,但胜在薄利多销。

半天算下来,居然不比以前差!

叶霜倒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不过让她头疼的是,账本更多了。

陆心颜看着她难得发愁的样子,笑道:“叶姨,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合适的账房先生了,以后您就查查账就行了。”

“真的?”叶霜喜出望外。

陆心颜刚点头,门口传来欢呼声,“珠珠姐,叶姨!我来看你们了!”

严卿若蝴蝶一般飞进来,正要投入陆心颜的怀抱,后面响起严厉的女子声音,“卿若!”

严卿若吐吐舌头,规规矩矩地站好,行了个礼,“珠珠姐好,叶姨好!”

陆心颜好奇地看向严卿若身后,一看倒是惊了惊!

她以为来的是严卿若的某个堂嫂,没想到是严卿若的母亲,严夫人。

“严夫人好!”陆心颜与叶霜连忙行礼。

“珠珠郡主好,叶大当家好!”严夫人回礼,“这小皮猴给你们添麻烦了。”

“卿若很可爱,单纯活泼真性情,我们不止喜欢她,也很羡慕她!”陆心颜微笑道:“她一定生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兄弟友爱,才能教出这么善良可爱的女儿!”

严夫人向来有些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谁人听到这么夸自己的女儿,顺带夸了自己,还能有不高兴的?

“珠珠郡主过奖,都是你大度,才容的了这皮猴的性子!”

“严夫人谦虚,…”

严卿若听着几人磨磨唧唧地客套,受不了地插嘴道:“珠珠姐,阿娘今日来,是想定做一件衣裳,下月初三生辰宴上穿。”

陆心颜笑道:“既然严夫人生辰,我送一件夫人当贺礼。”

严夫人瞪了一眼严卿若,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不用不用!其实今日来,是想跟郡主陪个不是!之前的流言我没有验证便轻信了,还一直关着卿若不让她与你来往,是我肤浅了,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陆心颜还没回答,严卿若诉苦叫道:“珠珠姐,我可惨了,阿娘关了我半个多月不准我出来,还威胁说我要偷偷溜出来,就打断我的腿!珠珠姐,你要替我报仇,狠狠地宰阿娘一顿!要是那衣裳值两千两,你就收阿娘五千两!”

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要不是有外人在,严夫人定会揪着严卿若的耳朵,好好教教她三纲五常!

“珠珠姐,你看,阿娘还瞪我,明明她错了,为什么瞪我?”

严卿若委屈地往陆心颜身后躲。

严夫人被她弄的又好气又好笑。

“行行行,我是教不了你了,等明儿个给你说个婆家,早早嫁了,让你未来婆婆收拾你!”

严卿若看了眼陆心颜,不知怎的脸一红,“那我自己选,我要选个家里有珠珠姐这样的人家,肯定不会被欺负。”

她岁数小,人人都当她说着玩笑话。

严夫人叫道:“郡主,叶大当家,你们瞧,这死丫头,居然说要自己选,真是不害臊!”

陆心颜笑得乐不可支,严夫人嘴里的严卿若左不是右不是,实则宠得不得了,让她很是羡慕。

几人说了一阵后,陆心颜详细地问了严夫人的喜好,当场画了草图出来。

严夫人今日来此,主要是因为错怪了陆心颜,道歉为主,下单只是卖个人情当赔罪。

等陆心颜的草图一出,严夫人才知道,不是她卖好给人家,而是她占了人家的大便宜!

要是这衣裳做出来,生辰宴上一穿,绝对艳惊四座!

因此严夫人坚决要原价购买,陆心颜不肯,坚持要送。

最后在严卿若和叶霜的协调下,达成一致:只收成本费。

严夫人走的时候,郑重邀请陆心颜和叶霜下月初三去严府做客,并表示明日会派人正式下邀请贴。

陆心颜和叶霜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陆心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好像还不知道萧逸宸的生辰。

从去年岩洞认识到现在,足足快一年整了。

真正比较熟是去年兰英山庄之后,若他的生辰是熟了以后,那个大爷,肯定会不要脸地向她索要礼物!

既然没要,陆心颜猜想,萧逸宸的生辰,应该在六月到九月之间。

看来回去得好好问他一下,提前给他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要不然到时候拿不出来,那大爷,指不定多生气!

晚上趁着某人急戳戳地将她拖上床的时候,陆心颜道:“萧世子,我今儿碰到了严夫人。”

“哦。”扒衣服。

“她下月初三生辰,邀请我过去。”

“哦。”继续扒衣服。

“萧世子,你什么时候生辰?”陆心颜问的有些心虚。

她的生辰他早就知道了,他的生辰,她却现在才想起来要问。

衣服扒干净了,某人眸色一暗,高大结实的身子覆了上去。

心不在焉道:“六月初八。”

“六月初八?”陆心颜瞪大眼:“那不是只有十天了?”

“嗯。”他低头,开始专心享用美食。

陆心颜身子一软,按住他的头,“那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我好提前准备!”

萧逸宸支起上半身,手下却不停,看着身下女子双眼渐渐迷离如春水,呼吸渐重,慵懒又别有深意地道:“我要什么你都愿意准备?”

“除了呆在院子里一整天!”

陆心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提什么要求,所以先堵住他后面的话。

不过这次她想错了。

“不在院子里,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跟我走就是。”

陆心颜还想再问,男人已俯下身,堵住她殷红的小嘴…

二七四、如何处罚(加更,除夕新年快乐!)

龙府。

那对双生女住进梳云隔壁院的那天晚上,便被龙天行宠幸了。

在院子里支了个临时榻,吱呀吱呀地响了一晚上。

两女叫得很欢,最后声音都嘶哑了。

“爷,您好厉害~”

“爷,奴家受不了了~”

“爷,奴家还要~”

“爷,用力,再用力,啊~”

梳云咬着牙,被迫听了一晚上。

早上醒来,看到眼睛下的淤青,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没多久,便听到外面恭喜的声音。

看来是管家根据吩咐,给隔壁院送礼了。

跟她从姚府回来的第二天一模一样。

梳云鬼使神差地走到院门口。

“哇,好漂亮的首饰!”

“姐姐,这些都是给我们吗?”

“两位柳姨娘,爷对两位昨晚的表现很满意,特意安排小的给您挑了这些礼物!以后请两位继续好好伺候爷,到时候想要什么,请跟小的说。”

连这番话,都同那天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梳云自嘲地笑了笑,想来那管事话不知说了多少遍。

来个姨娘说一遍,来个姨娘又说一遍,早就熟记于心。

转身要走的时候,管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云姨娘好!”

梳云只好转过身,“管事好。”

“云姨娘气色有些不好,可是生病了,需不需要小的去请个大夫?”

“不用了,没事。昨晚院子里有老鼠,闹了一晚上没休息好。管事要是方便的话,不如买只猫来。”

管事为难了,“爷不大喜欢猫,说嫌叫声难听。”

梳云心里呵呵两声,昨晚那两个小妖精,叫得可比春天的猫还浪,瞧他还不是喜欢得不得了?虚伪!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麻烦了。”

管事恭敬道:“云姨娘慢走。”

下午龙天行回来,管事照例将府里的事情禀告一番后,说到了梳云。

“云姨娘气色看着不大好,小的说替她请个大夫,她说不用了,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龙天行双手慵懒地枕在脑后,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太师椅上,听到此话,轻轻勾唇,声音里带着两分愉悦。

“为什么没休息好?”

“说是院子里有老鼠,闹了整晚,所以没睡好…”

屋子里的空气,突然急剧下降,管家两腿开使打颤,根本不明白他哪句话,又惹龙天行不高兴了。

龙天行危险地眯起眼。

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这是在拐着弯骂他呢!

老鼠,她干嘛不说蟑螂?

真亏她想得出!

“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想养只猫…”管家悄悄瞅了瞅龙天行的面色,见他面色阴沉如水,连忙道:“小的知道爷不喜欢,已经回绝了…”

“明天送只过去!”

他倒想看看,下次她还能用什么理由!

管家惊得张大嘴。

要知道府里的小少爷小小姐想养猫,龙天行都不同意!

这次,怎么就…

管家不敢多问,“是,那送什么品种?”

“爷是养猫人吗?”

龙天行斜斜一眼扫过来,大有这种小事都问他,要来何用的鄙视!

管家全身汗毛直竖,“小的知错了!爷恕罪!”

龙天行收回眼,双眼似闭非闭,眼尾翘起,烛光下,泛着妖异冷艳的幽光。

就在管家熬不住想开口退下时,书房里响起淡淡的声音,“挑只母的。”

啥?管家一个激灵,“是,爷!”

今晚梳云隔壁院子里,又是吱呀吱呀地响了一宿,伴随着夸张地浪/叫。

气得梳云咬了整晚的枕头。

第二天起来后,眼底不无意外的,比昨天还黑。

她低低咒骂几句,勉强拖着睡眠不足的身体,煮了点粥。

刚吃完洗完碗,管事来了。

“喵呜~”

梳云望着管事怀里的小白猫,两眼写着问号。

管事笑得一脸尴尬。

毕竟昨天才拒绝买猫的请求,今天一早就自己打自己脸,还是啪啪啪那种。

“那个云姨娘,小的昨天回去想了想,爷不喜欢猫,不过没禁止养猫。要是这老鼠跑出您的院子,伤了府中别的姨娘,这罪过可就大了!所以小的特意给您买了只回来,您好好养着。”

梳云愣愣地接了过来。

“这是只母猫。”

临走前,管家特意道。

梳云:然后呢?

她等着后续交代,比如不许猫跑到隔壁院子里,不许猫在府里乱跑等等。

结果管家就这么说了一句后走了。

管家走后,梳云呆呆地望着怀中的白色小母猫。

小母猫碧蓝的眸子也看着她。

“喵呜~”

声音软软的。

梳云摸摸它的毛,柔软舒服,“以后你就叫…双凤!”

小白猫双凤,“喵呜~”

有了双凤,梳云的生活似乎多了些寄托,不像之前懒洋洋的。

她先花银子,让府里的丫鬟从外面买了些鱼干回来,喂它吃饱后,带着它到府里散步识路。

双凤开始认生,窝在她怀里不出来,没一会,就跳下来,喵呜喵呜地上蹿下跳。

梳云追得气喘吁吁。

同时明白到,以前小荷伺候小混蛋,看着轻松,实则比干别的活还累!

见双凤几次差点跳到荷花池里,或是从假山上摔下来,把梳云吓得胆战心惊。

决定将双凤用绳子拴起来,免得她一个不注意,就让它丢了性命。

何况这府里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主!

双凤像是有灵性似的,见到绳子,趴在她脚边,喵呜喵呜地哀叫。

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面对惩罚求饶一样。

同是被人圈养的,梳云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心有不忍。

便由得双凤四处撒欢儿地玩,跟在它后面,做个认命的猫奴。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

一天下来,梳云累得浑身酸软。

晚上往床上一躺,立马睡了过去。

不管隔壁院夜里叫得多欢,她都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睡眠足了,心情好了,气色也好了。

用完早膳后,梳云抱着双凤在龙府花园里散步。

“云姨娘好。”

“管事好。”梳云回了礼。

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最近见到管事的次数,似乎有点多。

瞧他挺闲的样子,这龙府的管事这么好当的吗?

管事一脸和气地问:“云姨娘,昨晚睡得如何?”

梳云微笑道:“拖管事的福,有双凤在,院里的老鼠不敢造次,昨儿睡得不错。”

管事的脸僵了僵。

昨晚他向龙天行汇报时,说云姨娘被新来的小母猫折腾得够呛。

龙天行听了后,面上神情瞧着挺愉悦。

经过几次三番后,管事大概摸索出一个道理:就是云姨娘过得不痛快,主子就会很痛快;云姨娘过得痛快了,主子就会很不痛快!

主子不痛快,他一个下人,会更不痛快!

可他又不能对云姨娘咋地。

因为很明显,云姨娘的不痛快,只能跟主子有关!

要是旁人让云姨娘不痛快了,主子一定先让那人不痛快!

现在瞧着云姨娘明媚的小脸蛋,管事很发愁,因为他发觉自己要不痛快了!

“这小母猫,没给您带来麻烦?”

管事心里想着,只要勾起云姨娘心中一点不满,他晚上也好跟主子汇报。

梳云摸了摸怀中的双凤,娇艳明眸半眯,“双凤很乖,我很喜欢。”

那声音里带着平时没有的温柔,语气没有半点不满。

管事听得头皮一麻,硬扯着问了一句,“它…它叫双凤?”

“是啊!双凤,跟管事打声招呼。”

双凤抬起头,懒洋洋又娇弱弱地,冲着管事喵呜一声。

随即趴回梳云怀里。

“真乖。”梳云奖励地摸摸双凤的头,双凤在她怀里喵呜喵呜地撒娇。

不过一天光景,就熟稔成这样!

管事瞧着这温馨和谐的画面,突然生起不好的预感。

“云姨娘,小的还有事,您带着…双凤慢慢遛。”

管事走后,梳云将双凤放到地上,任它到处溜达,她则撩起裙子,跟在后面跑。

昨日尝到了白天劳累,晚上睡得香的好处后,梳云决定在没离开龙府前,就这么干了。

不然天天晚上听那隔壁院里的浪/叫声,她怕没几天就把自己逼疯了。

有了双凤,梳云如有了寄托,在龙府的日子似乎没那么难熬。

她觉得不难熬,管事可就难熬了。

晚上龙天行回来,听了管事的汇报后,面色难看得吓死人。

那个女人昨晚睡得很好,今天气色非常好,对那只新买来的白色小母猫,温柔得不得了…

龙天行每想到一点,放在太师椅上的手便用点力,最后手背青筋直暴。

管事满头大汗,擦都不敢擦。

半响后,听到龙天行咬牙切齿地问,“那猫叫什么名字?”

“回爷的话,叫双凤。”

双凤双凤,一龙戏双凤!

他是一龙,两位柳姨娘是双凤,这是拐着弯骂他是畜生!

好大的胆子!

“叫她去双柳院伺候!”

双柳院,两位柳姨娘住的院子。

梳云睡得正香,房门被拍得砰砰响。

双凤惊醒,跳到床上,喵呜喵呜地叫,并用舌头舔梳云的脸。

梳云不堪其扰,终于醒了。

“云姨娘!快开门!”

门外是管事焦急的声音。

梳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爬起来,披上外衣,打开门,“管事,发生了什么事?”

“云姨娘,您可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再喊不醒人,他不用见明天的太阳了!

“爷让您去隔壁双柳院伺候!”

“现在?!”梳云惊愕道。

“是的,云姨娘,爷的命令下了好一会了,他的脾气您知道的…”

那可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梳云一凛,“我马上去。”

也顾不上梳妆打扮,套了件衣裳就走。

双柳院里,娇声软语,酒香四溢,丝竹不断。

“爷,喝一口嘛,奴家喂您~”

“爷,讨厌,您又戏弄人家~”

“哈哈哈!”男人志得意满的愉悦笑声,低沉悦耳,清晰地冲击着梳云的耳膜。

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垂着头,忽略那些异样的感受,安安静静地跟在管事后面。

“爷,云姨娘到了。”管事道。

不知是丝竹声太大,还是沉醉于温柔乡,龙天行似未听到,继续与两位柳姨娘调笑。

“爷,云姨娘到了!”管事拔高音量。

龙天行略带醉意的凤眼往这边看了一眼,因为染了酒意,越发浓郁妖艳!

管事的小腿抖了抖。

其实管事也才四十左右,正值盛年,却总觉得自己像六十老者一样,双腿不受控制。

见龙天行做了个手势,管事忙道:“云姨娘,爷让您过去倒酒,您好生伺候,小的先告退了。”

梳云目不斜视地走到龙天行和两位柳姨娘面前,跪下,拿起酒壶。

一张软榻上,黑金华服的男子,慵懒地靠在榻背上,双腿随意敞开。

左边一名粉红纱衣、香肩半露的女子,整个人柔若无骨地靠在他怀里,娇声喘着气。

一手按住龙天行在她裙底作乱的手,嘴里哼哼唧唧,也不知是想拦住,还是想继续。

龙天行性感的薄唇,凑到她耳边戏谑着低语了一句,那女子空着的另一只手,娇嗔地捶了一下龙天行的胸膛。

“爷,您真坏~”

“不喜欢吗?”低沉的调笑声性感诱人。

“爷~人家也要~”

右边另一个模样身形衣着、连声音都一模一样的女子,如蛇一般主动钻到龙天行怀里,“您可不能只疼姐姐,不疼怜儿~”

“爷怎么会舍得冷落爷的小怜儿~”

龙天行的另一只手,伸进柳小怜的衣襟,柳小怜的脸上,很快就露出迷醉绯红的神情。

梳云很想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然而即便她垂着头眼睛看不见,可那淫/靡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她将三个空了的酒盏倒满,准备退到一旁。

耳边传来懒洋洋的男嗓,“就在这伺候着。”

梳云顿时一动不敢动。

地上的青石板磕的膝盖疼,耳边刺耳的笑声,刺得胸口疼。

“爷~喝一杯~”

左边的姐姐柳小可,端起酒杯,凑到龙天行嘴边。

龙天行从她裙底下,伸出修长的手,点了点她的唇。

柳小可吃吃一笑,顺从地端起倒入唇中,然后将香唇送到龙天行唇边。

“滋滋”,唇齿交流的声音,不绝于耳。

空了的酒盏放到桌上,梳云机械地拿起酒壶,满上。

柳小可收手的时候,不知怎的,酒盏倒了,倒向三人的方向,打湿了龙天行的衣裳。

“你怎么倒酒的!?”柳小怜大声呵斥。

“对不起!”梳云垂着头认错,也不辩解。

“爷~您的衣裳湿了,要不妾身帮您脱了~”

龙天行没吭声,柳小可不敢自作主张,转头骂梳云:“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蹄子?连酒都不会倒,还不快滚?”

“是!”梳云求之不得,站起身就想走。

“爷允许你走了吗?”龙天行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

梳云低着头道:“妾身不小心弄湿了爷的衣裳,请爷责罚。”

“是不小心,还是故意?”龙天行似笑非笑道。

“爷,她是谁?”两位柳姨娘媚眼齐齐看向梳云,待看清她身形样貌时,眼里闪过嫉妒。

刚才管事已经说过梳云的身份,两人明明听到,却故意这么问,实则想给梳云一个下马威,也想转移龙天行的注意力。

龙天行却没有理她们,一双艳丽的凤眼,迷离又幽冷地看着梳云的方向。

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向远方。

梳云道:“是妾身不小心。”

她就倒个酒而已,还能将酒杯倒倒?

可似乎没人在乎真相。

梳云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宠你,你就有理,不宠,有理也无理!

她不由想起前几天,温如香与假姚雪污蔑她的事情。

那个时候,龙天行一句责问的话都没有。

她当时还以为,是她们的小伎俩骗不过龙天行的眼睛。

现在看来,只是那时候,她还受宠而已。

因为受宠,事情的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

同样的,因为不再宠了,现在的事实真相如何,同样不重要。

“不小心也好,故意也罢,你弄湿了爷的衣裳,你说,该如何罚?”

二七五、决绝地离开龙府(新年快乐!)

梳云道:“爷说如何便如何,妾身没有意见!”

龙天行端起面前的酒盏,放在手中把玩,眸光半是锐利半是试探地望过去,“爷试过一龙戏双凤,还没试过戏三凤,不如,今晚试试?”

梳云抿着的唇,突然向两边勾起,一抹魅笑层层叠叠地荡漾开。

她抬起头,粲然一笑,绝美至极!

明媚的双眼里,饱满热情的欲望像火焰一样,噼里啪啦地燃烧,蔓延至全身,让她连头发丝,都散发出惊人而诱惑的美丽!

“爷~”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轻易勾起别人隐藏在心底的欲望,“您想要奴家伺候,早说嘛~奴家等您的宠幸,等了好几天了~您几天不来,奴家可想您了~”

她媚眼如波,双手以诱人的姿势,解开身上的衣裳,只留肚兜与里裤。

然后将头发全部拨到左边,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圆润的肩头。

曼妙多情的身体,扭动着爬上榻前的梨花桌,侧身妖娆而躺,汹涌处正对着龙天行。

“爷~还要脱吗?”她将手绕到颈后,作势要扯掉身上的肚兜。

两位柳姨娘瞪大眼,有些被梳云的大胆吓着了。

正常人就算同意,好歹也会先欲迎还拒一番,哪有人说来就来的?

还表现得这么露骨,活像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真不要脸!

“爷几天没宠幸,奴家等不急了~爷,快来嘛~”梳云娇滴滴地呻/吟,两腿无意识地扭动,勾人之至。

龙天行的眼底,快速闪过一道裂痕。

“爷~两位妹妹刚来没几天,怕是伺候不好爷~不如让奴家先做个示范,如何让爷尽兴可好?”

梳云挑/逗地看向龙天行。

一点不以三女共伺一夫为耻!

阴冷渗出眼底,龙天行的脸,一点一点冷下来,浑身罩着寒霜。

性感无情的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滚!”

“是,爷,妾身告退!”

桌上饕餮盛宴一般的妖娆女子,如孔雀收屏似的,瞬间收拢起全身惊艳的羽毛。

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衣裳,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半点留恋。

刚才血脉喷张的一幕,就像海市蜃楼。

连是不是真的出现过,都让人产生怀疑。

“咣!”

龙天行手中的酒盏,被生生捏碎了。

阴气自荼蘼艳丽的眼尾蔓延,让人如置身人间炼狱!

两位柳姨娘,从没见过龙天行这幅样子。

吓得浑身直抖,全身冰凉。

妹妹柳小怜大着胆子,试着伸出手,还没碰到龙天行的身子,便听耳边传来,如地狱般的声音,“滚!”

两人花容失色,不敢造次,连滚带爬地搀扶着走了。

梳云机械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门,走到床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她是一个不愿回忆过去的人。

除了怀恋她的亲娘。

因为深知,不管过去是美好还是痛苦,都已经过去了,有不可知的未来要全力争取奋斗,哪有空去缅怀过去?

但这个时候,她不由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因为她发现,她有些不像自己了。

龙天行说要戏三凤,按她的性子,她本该不会在意的。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定位。

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还要讲廉耻尊严不成?

在还能得到金主赏识,多拿一分好处是一分。

所以她该顺着龙天行的意,好好的和两个柳姨娘一起伺候。

可脱衣的瞬间,她觉得很屈辱。

当初在天牢里,她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宽衣解带,她都没有过这种屈辱的感觉!

因为这份屈辱,让她心里如火一般在焚烧。

她故意使出浑身媚术,在龙天行面前,表现得像个不知廉耻的荡/妇一样。

果然引起了龙天行的反感。

他让她滚,她便如他愿滚了。

多余的留恋都没有。

她知道错过了今晚,以后她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但她依然毫不留恋地走了。

梳云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手心下心脏的跳动。

脑海里同时回忆起,这段时间在龙府的点点滴滴。

那些不曾察觉、深藏于心的情绪,悸动、喜悦、感动、心痛、嫉妒、难过、委屈…

在这一刻,清晰地浮现出来。

梳云猛地睁开眼。

有些不敢相信。

又有些了然。

当被一个人极致地宠爱后,谁人的心,还能回到当初的平静无波?

龙天行,算你狠!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赢了!

可我梳云,还是要做回曾经的梳云!

因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隔壁院里的丝竹声什么时候停的,梳云不知道。

那张总是吱呀吱呀叫的榻,有没有响,梳云也不知道。

她在心里做了决定后,很快睡着了。

然后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待了两天。

不再带着双凤,在龙府里四处晃荡。

到了三十这天,梳云将自己来龙府时带来的东西,打包成一个小包裹,换上自己带来的衣裳,抱着双凤,向管事告辞。

管事如遭雷劈,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云…云姨娘,你说你要离…离开龙府?”

梳云微微一笑,“是的,多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可是…可是…”

龙府里的姨娘,有想走就走的权利,这是龙天行自己定下的规矩。

只要走之前,告之管事一声就行。

规矩如此之松,可管事从没见过要主动离开龙府的姨娘。

“府中规矩,我跟您说一声就行。”梳云行了个礼,“那就告辞了。”

“等等,等等!”

管事满头大汗地叫住她。

“管事还有什么事吗?”

管事望了望她身上的包裹,“爷赏给你的那些东西,可以带走的,要是拿不动,小的可以喊人帮忙…”

说完,管事真想打自己一巴掌,他本来是想找个理由让她先别走,怎么连法子都说出口了?

梳云笑道:“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不要了。”

“那…那…小的得去问问爷的意思!”管家擦擦汗,“毕竟府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小的不敢自作主张。”

梳云以为他说的是,府中从来没有离开的姨娘不带走赏赐所得的金银财宝。

“那你去问吧,我在这里等你。”

管家很快去而复返。

“云姨娘,爷说要见你。”

梳云面上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色,“烦请您带路。”

今日是沐休日,龙天行带着两位新宠柳姨娘,还有几位府中老资格的姨娘,在水榭里吃酒寻欢。

莺歌燕语胜丝竹,黑金华服的龙天行左拥右抱,好不逍遥。

梳云波澜不惊,款款行礼,“梳云见过龙爷。”

不是奴家、妾身,爷。

是梳云,龙爷。

俊美冷漠的男人,挑了挑精致艳丽的凤眼,薄唇轻启,不含半点温度,“听说,你要离开龙府?”

“回龙爷的话,是的。”

“为何?爷对你不好吗?”龙天行半垂着眸,浓密的睫毛形成厚重的阴影,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你若有何要求,不妨说出来听听,爷或许会看着满足你。”

“多谢龙爷,梳云蒲柳之姿,得蒙龙爷这些日子的照顾,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心中感激万分,不敢有半点贪恋!”

“所以,你是执意要走?”淡淡吐出的一句话,不只冷,而且阴。

站在太阳底下的梳云尚且觉得一阵阴风吹过,遍体发寒,更遑论靠在龙天行身边的两位柳姨娘?

从那晚开始,两人已察觉到龙天行对梳云的不同,心里更加嫉妒。

早想着找机会整整梳云,如今机会来了,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妹妹柳小怜环住自己,冷眼看着梳云,见她吐出一个“是”字后,立马道:“云姨娘,你当龙府是你家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梳云定定站在那,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柳小怜一眼。

似乎当她空气般。

柳小怜怒火中烧,娇声投入龙天行怀中,“爷~妾身实在看不过眼,她一个小小姨娘,说离开就离开,可有将您的脸面放在眼里?传出去,外人会说爷被一个姨娘抛弃,您威武霸气的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奴家心疼~”

龙天行抬起她的下巴,唇角微勾,眼里尽是宠溺,“爷的龙府有规矩,这后院的女人,什么时候想走就走,这是爷亲自定下的!”

“爷~”一旁的柳小可如无骨的蛇一样,攀到龙天行身上,“这龙府是爷的龙府,这规矩嘛,自然爷说了算。爷说想走就走,爷说不能轻易离开,那就不能轻易离开。”

“爷的小可儿说得有道理~哈哈哈哈!”

轻佻放肆地笑声,飘荡在水榭上方。

梳云面色一白。

惴惴不安之际,又听男人用回冰冷无情的声音道:“你们觉得,爷会因为一个女人,随便改爷亲自定下的规矩吗?”

这话比改规矩不让轻易离开,更伤人!

梳云垂着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嘲弄。

“多谢龙爷,梳云告退。”

“我说让你离开了吗?”

梳云咬牙,抬起头,对上他阴戾冷漠的眸,“那龙爷想怎样?”

全身阴冷无比的龙天行,忽然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勾着唇,“爷难得休息,兴致正好,却被你搅和了!你说,该怎么办?”

“梳云愿受一切责罚!”

龙天行的眸子冷了冷,低头看着怀中的美人儿,漫不经心道:“爷的美人儿们,说说看,该怎么罚才有趣?”

“爷,妾身觉得不如当众杖责二十。”柳小怜道。

“爷,不如掌嘴,妾身还没见过这么美的美人被人掌嘴。”柳小可道,她最嫉妒的就是梳云那张狐媚子的脸。

“你们呢?”龙天行问别的人。

“爷怎么罚,妾身们怎么看。”

那些府中待得时间长些的姨娘们,哪个不是人精?

暗中递个眼色,看那两个新来的如何自己作死!

“那就…”

柳小怜道:“爷,妾身突然想起个新玩法。”

“说说看。”

“妾身听说,有种处罚叫赤脚走火炭。就是将烧着的炭火铺成一条路,让处罚的人,光着脚从上面走过去!走到头了,算处罚结束,走不到头,那就接受别的处罚…”

“听着有点意思。”龙天行泛着寒气的眸子,斜斜看向梳云,“云姨娘,你觉得如何?”

梳云抱着双凤的手一紧,“如果龙爷要罚,梳云愿意接受!”

那眸中寒意更浓,声音更冷,“来人,铺上火炭,让爷开开眼界!”

龙府下人训练有素,不一会,就在前院铺了一条约十米长的火炭路。

尽头,是龙府大门。

炭火炙热火红,即便隔得远,也能感受到那热浪滚滚。

龙天行盯着那火红,眸子里似乎也染上了红意,“你若走到尽头,今日爷任你离开,若走不到…”

“多谢龙爷成全。”

梳云放下双凤,脱掉鞋袜,莹白的玉足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小厮们红着脸,纷纷别开眼,不敢直视。

梳云赤脚走到炭火路头。

还未踏上去,脚已被热气灼痛。

“云姨娘,爷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留下来,一心一意对爷,今日及以往发生的一切,爷可以既往不咎!”

梳云转过身,微风吹起她素衣裙角,层层热浪在她身后舞动,张牙舞爪。

她微微一笑,像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

“奴家可以一心,爷可以一心吗?”

龙天行先是一愣,接着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声狂笑,“你一个低贱的姨娘,也配要爷的一心?”

他笑,旁边的两位柳姨娘也笑,笑眼前女子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梳云也跟着大笑,笑得比花娇,比火烈,比水柔,笑得眼角都笑出了泪。

“奴家不过顺着随口一说,爷何必当真?多谢爷这些日子的宠爱照顾,奴家会铭记于心,愿爷以后一切安好。”

肌肤焚烧的气味,随着夏日的风,飘散到前院的每个角落。

没人想到,那个娇滴滴媚如花的云姨娘,会义无反顾地走上那条炭火路。

不久前的宠爱还历历在目,转眼已是昨日黄花。

前院上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下人们于心不忍地看着那个,面色惨白,忍着剧痛,在炭火路上咬牙行走的女子。

额头上的汗水滴下来,白烟弥漫,模糊了她的身形,她的模样。

梳云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走到尽头的。

其实她很怕痛。

从小到大,除了被祝夫人赶出去那段短暂的日子吃过些许苦外,她没有真的吃过苦。

最苦不过是逼着学舞学琴。

她是被圈养长大的瘦马,娇嫩的肌肤,是她必备的本钱。

因此她浑身上下,吹弹可破,包括一双玉手玉足。

即便练舞练琴,由于用鸳鸯楼的秘方保养得当,手和脚也没有半点茧子。

因为娇嫩,所以她很怕痛。

以往龙天行宠幸她的时候,手下力道重了些,她便夸张地哇哇叫,龙天行以为她是故意的,实则一半是真痛。

可最后,她决绝地走上了这条路。

就像当初,在南山半山腰,她飞蛾扑火般,明知下场可能很惨,也要引起龙天行的注意一样。

只不过,当时是为了报仇和荣华富贵。

现在,却是为了遗忘。

富贵如云烟,不过如此。

她享受过,够了。

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她活不下去。

她很怕死。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火炭路尽头,浑身湿透的女子瘫倒在地。

浑身散发着刺鼻的焦味,头发贴在脸上,大约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

双凤跳到她身边,似乎感觉到她的痛,喵呜声里,多了几分凄凉。

“双凤,我们走吧。”

梳云微笑着,伸手摸向双凤。

手还没碰到,便听到双凤凄厉地叫声。

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男人,两根手指捏着双凤后颈上的皮毛,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双凤四脚在空中乱蹬,悲惨地尖叫。

阳光很烈,睫毛上的汗迷蒙了双眼,高大的男人逆着光,容颜模糊,梳云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见他无情的薄唇动了动,“谁允许你带它走了?”

梳云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也好。”

她向来干脆决绝,最不喜藕断丝连。

怎么来的,还是怎么走吧。

双凤是龙府的猫,就算没人养,总不至于饿死。

指不定比跟着她好。

梳云垂下头,双手用力,爬出了龙府的大门。

身后,是双凤凄厉地惨叫。

大约是被人用力扔开了。

也不知是死是活。

梳云顿了顿,有些难过,毕竟养了几天,有些感情。

可她自顾不暇,哪顾得了它?

梳云咬着牙爬到大街上,难闻的气味,让路上的人掩鼻绕道。

她掏出银子,让两位妇人帮忙叫了辆马车,然后扶着她上了马车。

“大叔,去镇国公府。”

龙府内。

龙天行站在火炭尽头,刚才梳云爬过的地方,一动不动。

浑身充斥的戾气,随时可将身边一切变成修罗场。

“龙爷,云姨娘上了马车,说是去镇国公府。”

冷格硬着头皮汇报。

龙天行怒火滔天,“谁允许你去做没有吩咐的事情?!去领三十鞭!”

“是,龙爷!”

冷格自作主张去做这事,就预备了会受到处罚,当下没有半点辩解,转身去领罚。

龙天行转过身,对着小腿抖得筛糠似的管事,猩红着眼命令道:“将那两个押着,在这炭火上走一遭,再用炭火埋半个小时,任她们自生自灭,没死就送到前线红帐!”

好重的惩罚!比直接杀了还要残忍!

管事倒抽口气,“是,爷!”

两位柳姨娘还不知道大祸临头,见终于赶走了最大的劲敌,心情很是愉快。

扭着腰扑向龙天行。

“爷~”

还没挨到衣角,便被几个仆妇按住,除去鞋袜。

“干什么?好大的胆子,你们干什么?”

两人先是怒斥,很快明白过来,惊慌失措地痛哭求饶。

“饶命啊,爷!饶命啊,妾身做错了什么?啊…”



马车经过一处破庙时,梳云让车夫停下。

“大叔,就到这里,麻烦扶我下来,多的铜板不用退了。”

车夫是个忠厚的,“姑娘,您不是去镇国公府吗?很快就到了,您在等等。”

“不去镇国公府,就在这停下。”

车夫道:“姑娘,这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再说你这脚,必须马上去看大夫,这大热天的,腐烂了可就麻烦了!”

梳云微笑道:“不用了,谢谢大叔。”

车夫苦劝无果,见她坚持,只好将她扶了下来,送进了破庙。

找到一出有稻草的地方,扶她坐上去。

梳云再次道谢,看着车夫离开后,躺在那堆发霉的稻草上,闭上眼,缓缓吐气。

脚很痛,心里却很踏实。

车夫问她为什么来这?

梳云苦笑,她哪有脸去镇国公府找陆心颜。

当初是她执意要离开,现在说回去就回去,她没这个脸。

她故意说去镇国公府,不过是说给龙府的人听的。

至于为什么不去看大夫?

是没有银子吗?

不是的。

虽然龙府里龙天行赏赐的那些东西,她一样没拿,但在鸳鸯楼和陆心颜身边,梳云存了一些银子。

虽然不是很多,也足够她看大夫,租个地方养好伤,再开个小店。

她来这,只是想再痛一痛,再多痛痛。

痛得越狠,她的心,或许会更安定。

这样下半辈子,她定能过得更好。

不知躺了多久,她觉得浑身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间,居然睡着了。

又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有些不太真实的声音。

“梳云,梳云。”好像是小姐声音。

“梳云姐姐,你快醒过来,你别吓我!”

这个带着哭腔有些娇气的声音,是小荷,肯定错不了。

“你这丫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不要命了吗?”这是吕嬷嬷的声音。

“梳云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我去帮你出气!”青桐,总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梳云睁不开眼,眼泪却不觉滑下来。

她好像回到了欢喜院。

不,现在是悦心院。

“你们看着她,我现在进宫去找白芷。”陆心颜看着床上昏迷了一天两夜,高烧不退的梳云道。

已经请了两个大夫了,都束手无策。

“可是宫里…”青桐犹豫道:“太后,会让白芷出来吗?”

“这个我来想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程嬷嬷在外面道:“小姐,国公爷身边的明兰来了。”

这个时候,兰姨来做什么?

陆心颜看向萧逸宸,萧逸宸摇摇头。

明兰走进来,微笑道:“少爷,少夫人,国公爷腿疾发作,奴婢恳请两位请个大夫来替国公爷看看。”

“阿爹腿疾发作?严重吗?”

陆心颜和萧逸宸大吃一惊,齐齐问道。

在见到明兰面上的笑容时,明白过来。

萧炎这是以自己腿疾为由,让他们请回白芷。

让白芷回来替个丫鬟看病,太后一定不会同意。

但若是替萧炎看病,太后无法拒绝。

萧炎的腿疾,太医束手无策,原本白芷作为陆心颜身边的人,在陆心颜嫁过来后,应该第一时间先替萧炎看看他的腿。

但因为隆德帝的病,白芷一回来就进了宫,至今没离开皇宫。

所以现在萧炎腿疾发作,太后没有理由不让白芷出宫。

萧逸宸道:“我陪你一起去!”

“好!”

这时外面天刚亮。

前天,那个车夫送梳云到破庙后,一直担心她会出事,后来大着胆子来到镇国公府,正好碰到了小荷。

小荷一听是在龙府不远处拉的漂亮姑娘,怕是梳云,立马告诉陆心颜。

陆心颜让青桐跟着去,在破庙里将已经昏迷过去的梳云带了回来。

连续请了两个大夫,都说脚烧伤太严重,又没有及时医治,建议锯了,免得误了性命。

陆心颜知道梳云爱美,让她没了脚,不如让她去死,没同意。

这样过了一天两夜,梳云还没醒过来。

陆心颜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决定进宫找白芷。

二七六、发现皇上中毒的原因

天刚亮,路上行人稀少。

进宫的马车上,萧逸宸安慰陆心颜,“别担心,用阿爹的名义,定能将白芷接出来。”

陆心颜瞅了瞅他,忽然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梳云的事情,陆心颜让琳琅阁的人打听清楚了。

简单点说,就是梳云要!离开龙府,龙天行故意刁难,梳云为了离开,不惜赤脚走炭火路。

萧逸宸抽气,“这关我什么事?”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继续咬。

“媳妇儿,我冤枉!我对你一心一意,天地可鉴!”萧逸宸不敢收回手,任凭陆心颜咬着,“媳妇儿,你不能把龙爷的错,安到我头上。”

陆心颜哼了一声。

“而且,你两晚上没陪我了。”萧逸宸委屈道。

过去的丫鬟受伤了,他就得独守空房!

他这么委屈,媳妇儿不但不心疼,还咬他,他冤,真冤!

陆心颜遂松开口,给了萧逸宸一个白眼。

她又没用力,鬼叫什么?

萧逸宸趁机搂住她,“媳妇儿,别气了,要不为夫帮你出气?”

陆心颜没吭声。

萧逸宸不懂梳云,她懂。

梳云为人现实势利,一有机会就想攀高枝,为了荣华富贵,委曲求全也在所不惜。

但她又义气刚烈,勇敢果断,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遇到什么碰到她底线的事,她绝不会如此决绝惨烈地离开龙府!

能让一个只爱荣华富贵的女人,甘愿抛弃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

唯一的理由,大约只有情了!

她动情了。

可龙天行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对梳云动情?

梳云先动了情,她输了。

她心里明白。

她不愿困死情网中,宁愿遍体鳞伤,也要破网而出,破茧重生。

当初扑过去的时候有多毅然,如今退出就有多决绝!

可是,人的心,会因为身体痛一场,就能安然归位吗?

陆心颜只怕梳云白吃了这场苦,还连累到她的性命,却改变不了任何事!

“萧逸宸,以后你要是敢变心负我,我咬死你!”

她在他怀中张牙舞爪!

“媳妇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绝不负你!你也要答应我,绝不变心,否则…”

“哼!看你表现!”陆心颜傲娇的一抬下巴。

“什么?!”身后的男人阴测测地低吼,一手掐住她的下巴。

她居然还想着有二心?

那样子,醋得想吃人。

陆心颜咯噔一下,下一秒画风一转,笑眯眯地主动亲他,“除非有比你更帅更能干的男人出现!不过我眼中,你就是最帅最能干的!”

萧逸宸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意,不过许久没亲到媳妇儿了,先亲了再说。

别的问题,以后再找机会逼供!

“唔…”男人反客为主,堵住陆心颜红唇。

“萧逸宸,别动手动脚,快进宫了,唔…”

素了几天的男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吃个饱,怎能撒手?

“萧…萧世子,你该…该去早朝了…”

“今日阿爹身体不适,我已让人告了假,在家伺疾。”

“你…你就这样伺疾?”

“阿爹的心愿,做儿子的最清楚。嘘,听话,乖乖动一动…”

“我不…唔…”

马车里,很快响起令人耳红心跳的吟哦声。

到了皇宫外,萧逸宸神清气爽地跳下马车。

陆心颜满面绯红,双眼迷离,浑身发软地被萧逸宸抱下马车。

“放我下来!”

“还有力气走路?”某人挑眉。

“混蛋!”陆心颜面上滚烫,狠狠瞪他。

“到万寿宫还有一段距离,你好好休息一会,到了我叫你。”

陆心颜两晚没休息好,刚才一阵胡闹,浑身无力,想着自己早就没什么好名声,也懒得计较了。

任萧逸宸抱着自己,闭上眼,在他怀中休息。

万寿宫,太后知道陆心颜与萧逸宸来意后,果然如陆心颜预估的一样,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也不好不让白芷出宫。

“林公公,带萧世子和郡主去找明芷。顺便代表哀家,去国公府看看国公爷。”

太后这话倒不是怀疑萧炎没事装病,而是派林公公去跟着白芷,意在警告白芷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谢谢太后娘娘!”

“萧世子,珠珠郡主,两位这边请。”

宫中修葺,修到哪个宫殿,白芷便会找个借口,去那边仔细瞧瞧,查找可能让隆德帝中毒的蛛丝马迹。

不过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查到半点端倪。

“明芷乡君现在在重华宫,齐妃身子有些不适。”

齐妃是兵部左侍郎齐怀恩的堂妹,八皇子的母妃。

齐怀恩便是当年参了萧逸宸的监军。

齐妃身体好不好陆心颜不知道,不过白芷替她看病,肯定是借口。

她心知肚明,顺着话问道:“林公公,齐妃没什么事吧?”

林公公道:“听说多年的老毛病,齐妃知道明芷乡君医术高超,所以特意请了她去。”

“那我若带走了白芷,这样会不会耽搁齐妃的病情?”

“这个无碍的,既然是老毛病,晚些日子看,想来也是无妨的。”

“那我就放心了。”

陆心颜正说着话,忽然被一团反射的亮光吸引。

抬眼望去,只见几个太监,捧着明黄色的衣裳,从远处走来。

阳光下,那明黄如金子般,格外刺眼。

林公公顺眼望去,解释道:“郡主,那是皇上的里衣,清洗熏香后送回皇上寝殿。本来走的不是这条路,不过宫里修葺,有些路堵住了,便绕到这边。”

“皇上的里衣?不是说皇上的衣裳都是穿一次吗?还用得着清洗?”陆心颜好奇道。

林公公道:“一般确实如此,不过皇上说里衣穿旧的反而舒服,所以会多穿几次。”

“哦,原来如此。”陆心颜恍然大悟,不由多看了几眼。

重华宫到了,萧逸宸不适合进去,便留在外面。

陆心颜随着林公公进去。

拜见了齐妃后,许久未见的陆心颜和白芷,高兴地搂在一起。

“小姐气色不错。”白芷打趣道,“看来萧世子将你照顾得不错。”

她故意将照顾两字咬得重重的,陆心颜面上一热,“你气色倒是瞧着有些差,很费心吧?”

她指的是隆德帝的毒。

林公公在,两人不好说得太直白。

不过彼此都知什么意思。

“还好,太后很是照顾,还有长安公主。”白芷拉着她的手,“小姐,你进宫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爹腿疾发作,我和萧世子进宫来,接你回去替阿爹瞧瞧。”陆心颜道:“太后那边已经同意了,还特意派了林公公跟我们一起去看望阿爹。”

“麻烦林公公了。”白芷道。

回镇国公府的时候,萧逸宸陆心颜一辆马车,白芷一辆,林公公坐在白芷那辆车的前面。

以他的身份,本不必如此。

但没人问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

镇国公府,苏院。

明兰站在院门口,焦急地等着陆心颜等人的归来。

“兰姨!”

明兰听到声音,面上一喜,“少爷,少夫人,乡君…林公公?”

林公公呵呵一笑,“明兰姑娘,太后娘娘听说国公爷身体不适,特命老奴代为探望。”

“有劳林公公,您这边请!”

几人进入萧炎的屋子,萧炎躺在床上,面无血色,额头冒汗,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

“老奴参见国公爷!”

萧炎听到声音,作势要起来,林公公忙道:“国公爷,您别动!折煞老奴了,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饶不了老奴!”

萧炎便不动了,扯开一抹笑,“有劳林公公替我谢谢太后娘娘!这等没用的身子,惊扰到她老人家,实在罪过!”

“国公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国之栋梁,皇上和太后娘娘,都盼着您快点好起来,继续为国效力!”

两人寒暄了一阵客套话后,林公公道:“那老奴不打扰乡君替国公爷医治了,乡君,请。”

白芷走上前,福了福,“国公爷,得罪了。”

“麻烦乡君了。”

萧炎示意陈永掀开被子。

因为不能动,大夏天的,萧炎的腿上也盖着薄被。

陈永卷起裤管。

一双苍白纤细、瘦弱如孱弱少年的腿,暴露在众人面前。

陆心颜别开眼。

不光是因为萧炎是男性长辈,也是因为不忍。

曾经意气风发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却因一场变故,卧床二十年。

一身功夫、满腔热忱,被限制在这方寸之间,热血生生冷却,任凭岁月蹉跎至白头。

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林公公同样别开头,面露可惜之情,大约也是想到了过往。

白芷仔细地替他查看、询问,并动手触摸腰部受伤处。

萧炎很是配合,有问必答,没有半点不耐。

最后白芷思索了许久后,道:“我先替国公爷止痛。”

她拿出银针,在萧炎腰部及以下,几处大穴位快速插入银针。

不一会,萧炎惊讶道:“乡君这医术真是了得,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白芷道:“这只能暂时缓解您的疼痛,并不能根治。”

“我知道。”没了疼痛折磨,萧炎面色好了许多,甚至露出一分虚弱地笑,“能偶尔感受到不痛的滋味,已经足够了。”

白芷拔了银针后,道:“国公爷,您好好休息一下。”

又对着明兰和陈永道:“我想给国公爷配药,两位可留有以前的药方?有的话拿来我看看,万一冲撞就不好了。”

陆心颜听到这话,有些奇怪地看了白芷一眼。

印象中以白芷的医术,经她手的病人,她把脉后便知病人曾经用过什么药,根本不需要看曾经的大夫开过的药方。

陈永为难道:“这个小的没有…”

“奴婢有!乡君,请稍等!”

明兰说完,快速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

手里抱着一个红木匣子。

她喘着气,将匣子递给白芷,“乡君,国公爷自病后,所有大夫开的药方,奴婢都保存起来了,全部在这里!”

白芷接过,“有劳兰姨。”

“多谢兰姨!”萧逸宸感激地看向明兰,他做儿子的都没想到这么多,明兰却想到了。

“这是奴婢份内事!”明兰惶恐道。

白芷打开匣子,拿出里面厚厚一叠药方,快速浏览。

陆心颜注意到,白芷在看最后几份药方的时间最长。

药方是按时间先后顺序放的,最近的在最上面,最早的,在最下面。

也就是说白芷重点关注的药方,是萧炎刚受伤时,最早请来的大夫开的药方。

又或者,白芷从一开始,想看的,就是这几分药方?

难道那药方有什么秘密?

陆心颜不由望向白芷,只见她已若无其事地将药方还给了明兰。

“我先开个方子,喝上半月看看效果。”

明兰立马备上早已准备好的纸墨。

白芷正低头写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小姐!小姐!”

陆心颜道:“是青桐,怕是有什么急事,让她进来吧。”

这话是解释给林公公听的。

话音一落,便见青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拉住白芷就走,“白芷,快,跟我走!”

陆心颜喝道:“青桐,休得无礼!宫中林公公在此!”

青桐这才留意到一旁的林公公,忙拱手道:“见过林公公,不知林公公在此,请恕罪。”

她进过宫几次,林公公也是认得她的,便道:“青桐姑娘,这么急找乡君,有何要事?”

“林公公,不瞒您说,十万火急,等着救命!等会再跟您解释!”说完又要拉白芷。

陆心颜斥道:“青桐,将事情说清楚!”

青桐只好道:“小姐,今儿小荷说想吃烧烤,程嬷嬷便准备了炭火和食材。哪知有个丫鬟不小心,将炭火打翻,不小心一脚踩上去,把脚弄伤了,挺严重的!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要把脚锯了,吓得那丫鬟晕过去了。我想起白芷刚好回来,那丫鬟平时跟她关系好,这不就急着带她去看看!”

陆心颜又担心又生气,“我一会不在,你们就搞出这么多事!丢不丢人?”

青桐垂下头,“对不起,小姐。”

陆心颜转头对着林公公,舔着笑脸道:“林公公,都是我管教无方,宠得那帮丫鬟无法无天,让您见笑了!白芷正好在,您看能不能…”

林公公道:“什么是烧烤,老奴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郡主要是不嫌弃老奴,可否带老奴去瞧瞧?”

去看烧烤是假,监视白芷是真,不过这话也就是同意了!

“难得林公公有兴趣,这是自然!青桐,带林公公过去!”

“是,小姐!”青桐伸出手,“林公公,这边请。”

白芷开好药方,交代了几句,随着陆心颜萧逸宸一起去悦心院。

悦心院现在一团糟。

烟雾弥漫,炭火纷飞,架子叉子、蔬菜肉类食材倒了一地,地上还有水迹。

吕嬷嬷正带着人收拾,小荷抱着黑猫小混蛋站在院里哭。

看到陆心颜来了,连忙跑过去,带着哭腔道:“小姐!我闯祸了!都怪我没看好小混蛋!呜呜~”

陆心颜瞪了她,“等会跟你算账!一边反省去!”

“是,小姐!呜呜呜…”

小荷抱着小混蛋,嘤嘤哭着走了。

“呵呵,林公公,让您见笑了。”

“不妨不妨,先去看看受伤的丫头吧。”

“林公公,这边请。”

林公公虽是太监,也不好进去别人府里丫鬟的房间,站在门口,往里瞧了瞧。

只见床边几个女子哭哭啼啼,床上受伤的丫鬟被挡住,看不清模样,只看到两只焦了的脚露在外面,着实吓人。

一股药味和烧焦味混合在一起,很是难闻。

林公公闻着气味有些恶心,瞧着那两只脚,心里又有些怜悯,“乡君,快去瞧瞧,不用管老奴。”

白芷应了声是,连忙走进去。

陆心颜松口气,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外面指挥吕嬷嬷将烧烤架搭好,亲自烧烤招呼林公公。

烤出来的五花肉鸡翅,或洒上蜜糖,或洒上辣椒,引诱着人口水分泌。

若林公公方才没见到那双脚,瞧着新鲜,大约会尝一尝。

不过现在心里还恶心着,半点不敢尝,只吃了点素菜。

绕是如此,亦令他赞不绝口,表示这次有要事在身,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试一试!

白芷很快替梳云处理好伤口,开了药方,“这个外擦,这个内服,三天后,改成内服这个。结疤后,加上这个一起擦,祛疤的。”

星罗一一记下,又仔细核对了一遍。

临走的时候,陆心颜道:“对了,白芷,吕嬷嬷帮你做了一身里衣放在我屋里,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如你现在带进宫去吧。”

吕嬷嬷先是愣了一会,“白芷,你等会,我马上去拿。”

她去陆心颜房里拿出一套素白的里衣,陆心颜接过,送到白芷手中,笑吟吟道:“在宫里有太后娘娘和长安公主在,她们会好好看着你,我不担心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我会照顾好大家的,你专心替太后娘娘看病!我们等着你回来!”

里衣下,她手指在白芷手心快速滑动,白芷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道:“谢谢小姐,谢谢吕嬷嬷,太后娘娘身体再好些后,我就回来,你们等着我。”

她接过里衣,转身对林公公道:“林公公,可以走了。”

“乡君难得回来一次,多待些时辰也无妨的。”

“不用了,太后娘娘该吃药了。”白芷道:“现在回去,正好赶上。”

林公公老怀堪慰,到他这个年纪,该眼花的时候就得眼花,该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得脑子不清醒。

“乡君有心了,那走吧。”林公公道:“萧世子,珠珠郡主,老奴告辞。”

陆心颜和萧逸宸殷勤地将他和白芷送到门外,目送他们上了马车后离去。

关上大门后,陆心颜整个人瘫倒在萧逸宸怀里。

“这出戏,终于演完了,累死人了。”她长长松口气。

“我抱你回去。”

萧逸宸心疼地抱起媳妇儿,亲亲她额头,以示安慰。

陆心颜不领情地给他个白眼,“都怨你,要不是你在车上胡闹,我会这么累?”

萧逸宸嘿嘿一笑,“只怪媳妇儿太勾人,神仙都把持不住,更何况我区区凡人?”

“谁勾引你了?!”这个锅她可不背,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的呼吸,你的头发,都在勾引我!你只要看我一眼,不,哪怕不看我,只要出现在我视线里,我就不由自主被你勾引!”

那一本正经又深情款款的样子,让陆心颜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萧氏情话,还是很动听的。

“算你过关!”

陆心颜很大度地原谅了早上的事情。

“那媳妇儿,等会…”男人得寸进尺,为自己谋福利。

陆心颜拍他一巴掌,“我瞧阿爹刚刚那样子,不像装出来的,咱们先去看看他老人家!还有梳云,等会估计要醒了,我得问问她怎么回事!还有明天,严夫人生辰,我要清点一下贺礼…唔…”

话没说完,唇上被人咬了一口。

陆心颜捂住,有些生气道:“你干嘛咬我?”

“我呢?我在你心目中,排在所有事的后面?”某人醋意大发。

在由得她说下去,他觉得自己连小混蛋都不如了!

这个大醋坛子!

陆心颜只好捧住他的脸,哄道:“好啦好啦,做完这三件事,剩下的时间,我就陪你,可好?”

萧逸宸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陆心颜:哎,心好累!

又有点疑惑,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他先哄她,最后却演变成她哄他?

还是得贡献自己,卖力去哄的那种?

是她太大方,还是萧世子的套路太深?总是让她不自觉就上了套?

陆心颜正分析着,“媳妇儿,刚刚你跟白芷打什么哑谜?”

萧逸宸的话,一下子,将她拉回现实。

“嗯,我发现了几个问题。先说阿爹,阿爹是病发了,还是…”

“阿爹的腿,不时会痛得很厉害,开始吃药还有点效,后来阿爹发现那些药治标不治本,而且身体体能下降厉害,阿爹就不再吃了,全靠自己硬抗。”萧逸宸道:“所以阿爹刚才,一半真疼,一半在演。”

陆心颜了然地点点头。

萧炎的情况大约就是像现代吃止痛药,吃的多了,药效下降,还有副作用。

“阿爹的腿伤,白芷可能发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这个必须问白芷。”陆心颜将之前白芷的异常说了一遍,“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她没有暗示,说明现在是没有问题的。”

“我会派人留意。”萧逸宸道:“那你将自己新作的里衣送给白芷,说是吕嬷嬷给她做的,是为什么?”

两人此时已到悦心院,陆心颜放心说道:“我可能发现了皇上中毒的原因。”

萧逸宸震惊,“什么!?”

“早上进宫,去重华宫的路上,我见到小太监手里捧着皇上里衣,阳光下那光泽,看着有些不对。天然的天蚕丝光泽璀璨但不刺眼,那里衣有两件光泽刺眼。除非里面有些别的东西,否则不会如此!我送白芷里衣,在她手心里写了个毒字,暗示她皇上中毒,或许与里衣有关!”

“光泽有问题?当时我也瞧见了,没觉得有何不同!”萧逸宸有些怀疑,“你确定?”

“隔行如隔山,萧世子。”陆心颜道:“好比功夫,你能轻易看出别人的破绽,我什么都看不出!但是衣裳,我摸了十几年,那些色泽哪怕只有丁点变化,我也能看出来!”

“十几年?”

遭了,露馅!十几年是前世的事情!

“就是打个比方而已!”陆心颜含糊其辞,将话题转回来,“现在有了方向,希望白芷早日查出下毒者!”

二七七、知道如何让一个女人闭嘴吗?

“小姐,姑爷,梳云醒了。”

星罗在院子里喊,不敢上前敲门。

这是萧逸宸私下交代过的。

什么时候都好,只要他在,就不许人靠近陆心颜和他的房间。

“真的?”陆心颜打开门,面露喜色,“快去看看!”

她答应了萧逸宸忙完三件事就陪他,萧逸宸也没拦,“我就不去了,该怎么办,你安排就好。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出声。”

陆心颜应了声,又回头亲了他一下,“等我回来。”

悦心院里,虽然梳云和掠月,在陆心颜嫁进来的时候已经离开,陆心颜还是给她们留了一间房。

意思是她们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回来了不是客人,而是回家。

梳云便是在属于她和掠月的那间屋子里。

陆心颜进来的时候,她刚喝了点粥,恢复了些力气。

“小姐,对不起,谢谢你。”

梳云虽然一直没醒,但发生的事情,她隐约知道。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救了我。

“说这种客气话做什么?”陆心颜坐到床边,“有别的话要说吗?”

她想问的是龙府发生的事情,如果梳云受了委屈欺负,她愿意替她出气。

梳云懂,但她摇摇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回头看,只想好好活下去!如果小姐不嫌弃我的话,我想回来继续伺候小姐。”

看来与她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陆心颜暗中叹口气,不再问梳云龙府的事以及为何离开,“你既然想回来,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反而去了破庙?”

梳云沉默不语,过去的,她决定斩断,不想再提。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车夫大叔,你可能就死在破庙里了!”

梳云面色一白,“有这么严重?”

她只是想痛一痛,可没想过要死!

青桐道:“何止!死了还算干脆,我将你带回来后,找了两个大夫,都说耽误了,建议锯腿!你说要是你活下来,却没了腿,你下半辈子就完了!好在国公爷出面,小姐和姑爷从宫中请了白芷回来,要不然,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青桐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梳云之前迷迷糊糊,知道一些,又不知道一些,现在全部知道后,才知道自己这般凶险过。

这双脚,几乎是在鬼门前走了一遭。

她此时方知后怕,“小姐,我之前做错了,以后遇到什么事,绝不会再轻贱自己的性命。”

见她知道轻重,陆心颜放下心来,“你好好休息,按白芷开的药,内服外用,一个月左右就好了。”

“知道了,小姐。”

离开后,陆心颜又和萧逸宸去看望萧炎。

如萧逸宸所言,萧炎一半是真痛,一半是装的。

不过他对白芷的医术,赞不绝口。

见他无事,陆心颜放下心来。

不觉想起了冷寻。

自那日清岩寺后,这几日,都没有冷寻的消息。

连齐飞与秋无涯也不知道。

姚雪那边也没联系,陆心颜曾怀疑冷寻会不会出事了。

萧逸宸道:“冷叔叔的武功,想要不留痕迹消灭他,几乎不可能。我猜想,他不想见我们的可能性比较大。”

陆心颜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毕竟冷寻来到京城,主要是因为姚雪。

现在姚雪平安回到姚府,他极有可能了了心愿就离开。

至于与镇国公府的恩怨,或许经过这么多年,以及江临的一切,他已经不想理会了。

又或者,他只是离开散散心。

陆心颜与萧逸宸虽然很想冷寻与萧炎解除误会,但若冷寻不愿意,他们也不好强迫。

只是庆幸还好没跟萧炎说起冷寻,现在就当冷寻暂时没有出现过。

两人暗中商量,除非当年老国公爷等人的死,又找到新的证据,否则冷寻的事,暂且先放到一边。



龙府。

自梳云离开后,龙府很快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走了三个姨娘,又进来四五个新的姨娘。

院子里很快就满满当当。

对于这种情况,下人们习惯了,府中年头久的姨娘们习惯了。

还没老,双腿就不听使唤的管事,也习惯了。

唯有冷格,不习惯。

刚挨三十鞭没多久,觉得自己又要受罚了。

因为他又擅作主张地做了一件事。

“龙爷,”他醒着头皮地报告:“今儿珠珠郡主,从宫中将明芷乡君暂接回去,为腿疾发作的萧国公医治。后来,她院中有个丫鬟,在准备什么烧烤时,不小心踩到炭火,烫伤了脚,大夫束手无策,说是要锯了,否则性命难保…”

“咔嚓!”

太师椅扶手,生生被黑金华服的男人掰断。

厚重的阴冷气息,让宽敞的书房猛然逼仄起来。

冷格顿觉呼吸困难,喉咙发紧,“好在明芷乡君在,及时治疗,听说只要调养得当,没什么大碍。”

“谁让你打听这些消息?”

阴冷到令人窒息的声音响起。

“属下知罪,愿意接受惩罚。”冷格咬牙跪到地上。

这一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痛得他冷汗直流。

“这次的事先记下,若有下次,数罪并罚!”

“是,龙爷!”

冷格本以为自己又要吃顿苦头,哪知被这般轻轻放过,大敢诧异。

同时心里又暗暗担心:那个云姨娘,在龙爷的心目中,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也不知这样,是好还是坏!

只希望是好的吧,否则以龙爷的性子…



严府。

今日是工部尚书严廷荺的长媳严夫人的生辰。

严夫人是严玉郎与严卿若的母亲,武蓁母亲的表姐。

严家本是中立派,只效忠皇上。

这次严夫人的生辰,因为之前误会陆心颜,以及武蓁严卿若与陆心颜的关系,便请了她来。

陆心颜现在是三皇子的表嫂,属于三皇子一派。

严家请了她,不好不请其他的皇子,索性全下了帖子。

至于来不来,那就与他们严家无关了。

陆心颜和萧逸宸到的时候,别的皇子还没到,倒是武昇陪着武蓁先来了。

武昇的气色很差,清瘦了不少,向来阳光的脸上,没有笑容,反而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戾气。

“见过三皇子,长安公主。”

武蓁微笑道:“珠珠,萧世子。”

“萧表哥,”武昇顿了顿,“…表嫂。”

这是他一次喊陆心颜表嫂。

萧逸宸浅淡的琉璃眸,似有若无地从他身上滑过。

“三皇子,你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最近身体不适吗?”陆心颜问。

武昇道:“谢表嫂关心,没什么大碍。”

“白芷在宫中,你若有不适之处,可以找她的,她的医术你该信得过。千万别讳疾忌医,误了自己身子!”

“嗯。”武昇嗯了一声,“劳表嫂挂念。”

“珠珠,我们去拜见表姨吧。”武蓁上前想挽住陆心颜的手,似想到什么,抬头问:“萧世子,借你夫人用一会,可以吗?”

她话里带着两分促狭,以为萧逸宸会碍着面子,一口应下来。

哪知听他道:“不可以!”

武蓁:…

手停在半空,好不尴尬。

陆心颜抓住武蓁的手,瞪了一眼萧逸宸,“别闹!”

又对着武蓁笑道:“公主,萧世子跟你开玩笑的,咱们别理他。”

萧逸宸:宝宝委屈,宝宝说真的!自己的媳妇儿为什么要借给别人?不想借!

武蓁目瞪口呆地看着脸色逐渐哀怨的萧逸宸,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个假萧世子!

抓着陆心颜的手,突然硌手得慌!

她只是牵了陆心颜的手而已,为什么萧世子一脸抢了他媳妇儿的神情?

武蓁不自在,陆心颜也跟着不自在。

她可不想成了婚,连女性朋友也不能有!

“萧世子!”陆心颜给了萧逸宸一个,两人才懂的眼神。

大意就是乖,别闹,晚上回去好好补偿你。

萧逸宸懂了,虽然还是有些醋意,不过想想媳妇儿的补偿,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便道:“你们去吧,我和三皇子去拜见严尚书。”

看着陆心颜离去的背影,又担心地叮嘱,“小心些。”

武蓁起了一身鸡皮,忍不住对陆心颜吐槽,“珠珠,萧世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又黏人,又…”

后面两字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又婆妈是吧?”陆心颜替她说了,面上却是止不住甜蜜的笑,“公主,等你找到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后,他也会如此的。”

武蓁脸一红,“胡说什么?”

“什么胡说?公主,你岁数与我相仿,去年躲过了皇上帮你选驸马,今年可躲不过了!”陆心颜道:“话说,你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武蓁有些惆怅地低下头。

“珠珠郡主,公主,你们再说什么?什么合适的人?”

前方,清爽俊朗的严玉郎,向两人走来。

陆心颜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严公子好!我和公主说起她选驸马的事情,我问她有没有合适的驸马人选!”

严玉郎本来神情自若,眉眼带笑,很是轻松,听到这话,面上表情忽然紧张起来。

武蓁拉着陆心颜,转移话题,“先去见表姨吧。”

见她顾左右而言其他,严玉郎有些恼怒道:“堂堂公主,自个说什么选驸马,也不害臊!”

武蓁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关你什么事!?”她怒道:“你管好你自己再说!表姨给你挑选了那么多出众的大家闺秀,你一个都看不上,你想让表姨担心到什么时候?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岁数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严玉郎吼回去。

武蓁对吼,“我的事也不要你管!”

严卿若说得没错,这两人遇上,保准吵架。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先低头。

陆心颜咳嗽一声,“要不,你们慢慢吵?我先去见严夫人?”

“谁要和她/他吵!?”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又同时别开脸。

陆心颜叹口气,伸手想要拍拍严玉郎的肩,察觉远处某人的眸光,有如实质的利箭射过来,只好放下了手。

“严公子啊,你这样,娶不到媳妇儿的。”陆心颜意味深长地道:“这女人啊,得哄,得让,得疼!讲什么都行,就是别讲理,知道吗?”

武蓁气呼呼道:“珠珠,你跟这种人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他也不懂,懂了他也不会做!由得他孤家寡人一辈子算了!咱们走!”

她拉着陆心颜就走,陆心颜一边被扯着走,一边回头,不怀好意地笑道,“严公子,你想知道,如何让一个女人闭嘴吗?”

“如何?”

“用嘴堵住呀!笨死了!堵一次不行,堵两次,堵到她不敢再开口为止!”

严玉郎:…

远处的萧逸宸:媳妇儿,委屈,这个你为什么不教我?!

武蓁脸孔爆红,又羞又气,“珠珠,你胡说什么?!”

陆心颜嘿嘿一笑,凑到武蓁耳边小声道:“怎么,怕他对付你啊?”

武蓁脸上似要滴血,羞恼地瞪她,“珠珠,你学坏了!”

陆心颜得意洋洋,“等你成了亲,保准变得跟我一样坏!”

两人笑闹着离开。

当陆心颜的身影离开萧逸宸的视线后,萧逸宸又恢复到那个清冷疏离、如谪仙般的萧世子。

这样的神情,武昇太熟悉了,因为跟萧情太像。

曾经武昇因为如此,而对萧逸宸格外亲近。

现在却只觉讽刺。

他们不是天生冷清,只有对没有走进他们心里的人时,才会如此。

一但进去了…

武昇想起那晚萧情的愤怒与悲伤,刚才萧逸宸春水般的万丈柔情。

心中一阵刺痛。

“萧表哥,表嫂,真的那么好吗?”他喃喃问道。

好得你,只要有她在,就完全变了个人!

或者他心里更想问的是萧情,那个男人真的那么好吗?好得你,连亲生的儿子都不要!

“她很好,非常好。”萧逸宸眼神飘渺地看着远处,“不过今生今世,她的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

武昇愣了愣,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解释,萧逸宸已淡淡道:“走吧。”

武昇只好将解释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今日跟着陆心颜出来的是小荷与青桐,萧逸宸则带了小猴子出来。

小猴子在朱雀堂锻炼,休息的时间不多,难得今日出来,一到严府,陆心颜便让府里的丫鬟,先带着小猴子和小荷去严府花园里转转。

两人几天没见面,一见面就叽叽喳喳,很多话说。

说了一会,小荷感觉口渴了,“小猴子,我口渴。”

小猴子左右看看,之前带着他们的丫鬟,他嫌人家碍事,已经让人家走了。

现在四处一个严府下人也没见着。

小猴子道:“我去拿茶水,你到亭子里等我,别晒着了。”

小荷乖巧地点点头,“嗯,你快去快回。”

小猴子将小荷送到凉亭里后,离开去取茶水。

小荷趴在凉亭里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池子里的荷花。

荷花开得正艳,粉白相间。

风一吹,摇曳生姿,像随风舞动的少女。

小荷瞧瞧自己身上的衣裳,恰好今日也是粉白色,再想自己的名字也叫荷,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真是好巧!

等会小猴子回来后,她要跳支舞给他看。

跳完后问他,是池子里的荷跳得好看,还是她这个荷跳得好看!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小荷以为是小猴子回来了,惊喜地回头,“小猴…”

笑容瞬间凝结在她的脸上。

胸口处,有个地方,剧烈疼痛。

一身浅蓝华服的男人,站在凉亭入口,眉眼温柔,唇角含笑。

一如以前。

小荷敛住笑容,盈盈拜倒,“奴婢参见大皇子!”

“小荷,好久不见,怎么生份起来了?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武辕温和道:“跟以前一样就好。”

小荷道:“以前奴婢年纪小,不懂事。大皇子仁慈不计较,奴婢却不能再有恃无恐,冒犯大皇子。”

武辕神情有片刻僵硬,转瞬即逝,含笑问道:“这些日子过得好吗?你皇妃姐姐很是挂念你。对了,今日她也来了,正在拜见严夫人,待会我带你去见她。她要是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多谢大皇妃挂念!”小荷道:“奴婢今日是陪小姐出来的,若是大皇妃想见奴婢,奴婢须得先禀告小姐。”

武辕手心一紧,面上神情终于冷了两分,“小荷,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想去哪,你家小姐都不会拦你,也无需禀告。”

“以前的事情,奴婢已经忘了。奴婢现在只知道,身为奴婢,一定要谨守自己的本分!”小荷道:“不该想的不要想,该忘的,一定要忘!”

武辕面色铁青,一丝戾气不受控制地溢出,让他向来温和的脸,多了几分凌厉。

他向前一步,小荷垂首连退三步,行了个礼,“大皇子,小姐该出来了,奴婢得回去了,奴婢先行告退!”

她飞快地从武辕身边跑开,武辕的手还没来得及伸,便见一片相间翩飞的粉白,消失在眼前。

他望着小荷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双唇抿得极紧,站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朝消失的方向走去。

小荷跑了一会,忽然被人伸手拉住。

她吓得正要尖叫,听到小猴子担心的声音响起,“小荷,你跑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荷喘着气停下来,反手抓住小猴子,声音颤抖,“小猴子,你扶我一下,我…腿软。”

小猴子见她面色发白,以为她被太阳晒过了头。

一手端着茶盘,一手将她带到最近的假山阴凉处坐下。

倒了杯凉茶水给她,“快喝点水,再休息一下,要是还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

小荷双手颤抖,小猴子见状,抓着她的手,助她将茶杯放到唇边。

小荷咕噜咕噜将水喝下去。

一连喝了三杯。

“小荷,好点没?”

小荷紧紧捧着茶杯,指尖发白,双眼涣散,低声道:“小猴子,我刚才,遇到他了。”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小猴子忍着心里的难过,“你…没事吧?”

“胸口空荡荡的,有点痛。”

再多的陪伴,也不及那人偶尔的一瞥!

小猴子幽幽道:“小荷,你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小猴子。”小荷转过头,看着小猴子低着头,落寞的侧颜。

明明那么难过,还要安慰她。

以前的她不懂,现在的她懂了。

他将他看得比他重,只要她过得好,他就够了。

“小猴子,你真好。”小荷轻声道,眼眶有些发红。

然后不由自主凑过去,在小猴子脸颊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亲眼见到,方才垂头丧气的少年,整张脸一下子红得像猴子屁股。

双眼里,散发出不可思议地羞涩光芒。

小荷方才觉得空荡荡的胸口,突然间,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填了进去,抚摸着疼痛的地方,连那痛也减轻了不少。

“小猴子,你脸好红啊!跟猴子屁股似的,跟你的名字一样!哈哈哈哈!”

清脆悦耳的少女笑声随风飘荡开,如风拨开乌云,露出湛蓝天际。

所有的阴霾,通通散去。

少年坐在那,手足无措,脸越来越红。

“小猴子,你是不是害羞了呀!”

少女将下巴隔在少年肩上,故意逗弄他。

少年耳朵也红得似血,整个人像根木头似的,僵硬无比。

他不敢扭头,因而没看到少女眼里,出现了许久不曾出现的璀璨星光。

干净、纯粹、不染尘埃,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武辕来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那曾经属于他一人的光芒,如今,已经移到了另一人身上。

“你说嘛,你说嘛,是不是害羞了?干嘛看都不敢看我?”

小猴子越是躲,小荷越是要逗他,还故意将脸凑到小猴子面前。

小猴子紧张羞涩到,都快要停止呼吸了!

武辕双手紧紧握成拳,此时变得凌厉的双眸里,血丝乍现。

浑身戾气横生。

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小猴子,你快说!不说我生气了!”小荷佯装生气道。

小猴子急了,“小荷,你别生气!我我我…嗯!”

他说不出自己害羞了,但在小荷的逼迫下,用了一声大大的嗯来回答。

咯咯咯地悦耳笑声又响起来。

小荷蝴蝶一般地跳起来,“小猴子,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她没学过舞,学着记忆中梳云掠月跳舞的样子,摆手弄肢,感觉良好时还抓着裙摆转圈圈。

年轻美丽的少女,不管舞姿如何,那青春洋溢的气息,欢乐开怀的笑颜,足矣让爱慕她的少年,看得如痴如醉。

她转了一会,头晕了,便停下来,挨着坐回小猴子身边。

“小猴子,我跳得好看不?”

“好看!”

“我跳得好看,还是池塘里的荷跳得好看?”

小猴子哪看过荷跳舞,却依然道:“你跳得好看!”

小荷撅起嘴,“你胡说,你都没看过池塘里的荷跳舞。”

“在我心中,你跳舞最好看!”小猴子羞涩地看了她一眼,“谁都比不上你!”…好看。

小荷忽觉脸上发热,不好意思了一会,又叽叽喳喳道:“小猴子,我刚才在那边凉亭里,看到池子里面的荷,粉粉白白的,跟我身上的衣裳一样。然后想着我的名字也叫荷,觉得好巧,你说我前世是不是也是池子里的一朵荷来的?”

小猴子道:“肯定是最好看的那朵!”

“小猴子,你说话真好听!”小荷嘻嘻一笑,站起来,“我带你去看看!”

“好!”小猴子二话没说,跟着站起来。

想拉小荷的手,不知想到什么,脸红红的。

小荷主动拉住他的手,他先是愣了一会,反手紧紧握住,“我们走!”

两人欢快地跑向远处。

留下假山后,手心快掐出血,浑身冰冷的武辕。

远远的,空中传来这样的对话。

风一吹散,细不可闻。

“小猴子,我会努力忘了他,将你放进去的。”

“嗯!”

二七八、龙天行与小白猫

严夫人屋里很多人,大皇妃二皇妃都来了,众人围坐在她身边,嘴里说着讨喜的话。

眼睛却紧紧盯着严夫人身上的衣裳,惊艳得移不开眼。

陆心颜和武蓁中间一耽搁,来得倒是比较晚的了。

严夫人看到她们,露出和蔼的笑容,“公主,郡主。”

屋里人一番相互行礼后,严夫人笑道:“瞧你们看我这衣裳,看得眼睛都直了,我也不卖关子!这是在霓裳阁定制的高定款!”

“霓裳阁不是还没开始接定吗?”有夫人嘴快道。

另一人答道:“严夫人是何身份?严小姐又与郡主交好。”

难怪这么好看!

夫人们羡慕想道。

这人倒是会说话,陆心颜心想。

严夫人的衣裳选用了高贵靡丽的紫红色,考虑到她的身份和年纪,并没有设计得很夸张。

刺绣罗衣用的是叶霜新织的偏硬挺的面料,比一般绫罗绸缎的柔软,多了几分英气和霸气。

略微高耸的肩部和收腰设计,凸显出严夫人的身段。

精致的刺绣,配合着花朵形状的碎宝石点缀,华贵大气,璀璨逼人!

严夫人一亮相,便成了当之无愧的焦点!

每个女人这一生,总无数次幻想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

因此想要拥有一件这样的衣裳的念头,便疯狂地滋长起来。

“珠珠郡主,之前姚小姐的事情,是我被假的误导,误会你了,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今儿当着大伙的面,我给你赔个不是,希望郡主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是呀是呀,珠珠郡主,我们那时候也是被蒙蔽!其实我心里是不信的,但大家都那么说,我才信了。我也给你赔不是!”

一时间,之前在姚府讽刺过陆心颜的夫人们,都纷纷道歉。

当着严夫人的面,陆心颜微笑着一一收下,“各位夫人客气了,这事是假姚雪的错,不关各位夫人的事。”

她表现得这样大度得体,那些夫人们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增加几分。

最后有人问出关键的问题:“珠珠郡主,那霓裳阁,什么时候开始接受预定?能不能先在你这里,挂个号?”

“对呀对呀,珠珠郡主,我们也不是逼你,就是想先挂个号!主要是你设计的衣裳,实在是太漂亮了!”

陆心颜大方豪气地一挥手,“没问题!各位若喜欢,明日让人去霓裳阁找掌柜下定,报我的名号,一律八折!”

她面上言笑晏晏,实则心里想着:到时价格先涨五成!反正我报价,爱怎么报怎么报,若是嫌贵,定不定随便!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人,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呵呵!

夫人们喜笑颜开,“谢谢郡主,郡主不止兰心蕙质,还有大度容人的雅量,萧世子能娶到你,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心颜:“呵呵,过奖过奖!”

见气氛好,又有一夫人道:“珠珠郡主,素衣坊什么时候能卖回以前的衣裳?现在的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那质量…”

“对啊,郡主,整个京城,我最看好以前的素衣坊,衣香阁名气虽不错,但款式上,跟素衣坊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何止不在一个层次?根本没法比好不好?我已经好久没有帮衬衣香阁,等着素衣坊的新款!”

这些夫人们所谓的好久,大概就是几天的光景。

陆心颜笑笑,“素衣坊的运作经营,是叶姨负责,我只负责设计款式。各位喜欢,给各位打个折可以。其他的,我不好过多出面,还请各位体谅!”

她这样两手一推,事不关己,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刚刚高定人家还大方地给了个八折!

夫人们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心中有气,就将气撒到衣香阁身上。

“那衣香阁,也不知怎么回事,衣裳贵不说,又没什么新样式。”

“要不是之前她家盘下素衣坊的店,卖的素衣坊的款式,还说以后的衣裳,保证款式比现在的还好,我才不会买她家的衣裳!”

花十两银子买的衣裳,不及自家最低贱的丫鬟,花一百个铜板,买的衣裳好看,你说气人不气人!

陆心颜垂眸含笑听着,却不达表意见。

难怪温如香之前,三番四次想要拉自己入伙,低价买自己的设计,原来一早跟别人私下承诺了。

现在拿不出更好的设计,让这些夫人们没脸,怪不得夫人们怨声载道。

这时,有人通传,“夫人,安乐侯府的温夫人,带着几位温小姐来了。”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屋子里的夫人们收了声。

面上倒是没什么背后说人的愧疚。

大约心里想的是,你家东西不好,还不允许人家说了?有本事你将东西弄好,看还有谁会说!

温夫人带着几个温小姐进来的时候,温如香即便面上带笑,也能看出那笑容,多么言不由衷。

温夫人面上看不出什么,其他几个温小姐,脸上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看来,方才屋里的对话,都听到了。

一众人行了礼后,严夫人道:“公主,郡主,几位温小姐,你们年轻人,都出去和卿若她们玩吧,不用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干坐了!公主,您常来,我就托大,凡请您代我,带着郡主和温小姐们,略尽地主之谊。”

严卿若之前已经带着一群小姐们出去玩了。

“是,表姨。”

武蓁站起来,“珠珠,几位温小姐,这边请。”

“公主客气。”几位温小姐连忙站起来。

“公主慢走。”

武蓁带着陆心颜和几位温小姐,前往后花园与严卿若汇合。

几位温小姐与武蓁不熟,很是拘谨地跟在后面。

武蓁见惯这种场面,和陆心颜拣些寻常的话说说笑笑,偶尔回头问她们几句能答得上话的问题。既不冷落,也不刻意套近乎,降低自己的身份,气氛把握得恰到好处。

正一边走一边说笑着,温如香突然大叫一声,“舅舅!”

众人不由抬眼看去。

不远处,一身华贵乌黑锦服的龙天行,如猎豹一般优雅的,向这边走过来。

袖口精致的暗纹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浑身带着霸气又不可一世的气场。

艳丽的凤眼半眯,慵懒傲慢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锐利。

陆心颜觉得,那几分锐利,大概是针对她的。

几位温小姐不由红了脸。

龙天行不仅位高权重,而且相貌俊美无俦,浑身的冷漠傲气,反而彰显出他的强大。

女人对于强大的男人,总是缺少抵抗力。

结合他的样貌权势,难怪无数女人趋之如鹜。

这样一个男人,想要俘虏一个女人的心,轻而易举。

怪不得梳云会陷进去。

不过这样一个男人,今日却有着奇怪。

“喵呜~”

那双从来只杀人、只抚摸女人的纤长白皙的大手,此刻。

正轻轻抚摸着一只小白猫。

没错,小白猫。

小小的,温顺的,有着碧蓝眼眸的小白猫。

是年轻的小姐们,才会喜欢的小白猫。

陆心颜第一反应是,这猫是不是送给姚雪的。

以龙天行对姚雪的宠爱,送一只白猫根本不算什么。

可转念一想,似乎不大可能。

严夫人今日请了姚家,不过龙薪身子有些不舒服,姚雪陪着龙薪,所以没来。

连她都知道的事情,龙天行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龙天行知道姚雪今天不会来,要送她猫,直接让人送去姚府就是了,带来严府干什么?

所以这猫肯定不是送给姚雪的。

至于会不会是送给严卿若的…

龙天行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因此陆心颜看着那只小白猫,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人家说物似主人形,萧逸宸买的黑猫小混蛋,以前就跟他一样,傲娇得很。

这么温顺的小白猫,怎么会跟龙天行搭配在一起?

更不可思议的是,看久了,居然觉得有种很奇异的反萌差。

一黑一白,一个桀骜霸气,一个温顺乖巧…

“舅舅,好可爱的小白猫!是送给阿雪妹妹的吗?”

一声少女娇俏地欢呼声响起。

陆心颜正分析着龙天行与小白猫,身后的温如香,花蝴蝶似地飞奔过去。

好像假姚雪,清岩寺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厚脸皮的程度,让人乍舌。

温如香伸出手,摸向龙天行怀中的小白猫,面上笑意盈盈,一派小女儿的天真无邪。

“不许碰!”

冷冷的、懒懒的三个字,让温如香所有的刻意,差点绷不住。

“舅舅~”她委屈地咬唇,泫然欲泣,“您是不是讨厌我了?阿雪妹妹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我也很伤心!更让我伤心的,是舅舅的态度,您要是因为别人的闲言闲语,而对我产生误会…”

龙天行打断道:“事情真相没查明前,谁的话我也不会信!”

“谢谢舅舅!”温如香立马破涕而笑,似乎天大的委屈,只要龙天行相信她,她就觉得不委屈了。

陆心颜心里呵呵两声,这温如香不仅戏好,而且对人的心理也掌握得极准!龙天行这么骄傲的男人,想让他承认自己信错了人,除非将确实的证据摆到他面前!

但温如香销毁了所有的证据,即便龙天行也未必查得到!

在查不到的情况下,龙天行即使不像以前一样对温如香,也不会与她撇清关系!

这样一来,以温如香的厚脸皮,还是可以继续利用龙天行的关系为她撑腰!

更何况,温如香这么会演戏,看她现在这幅模样,是人都会被打动。

龙天行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些。

“舅舅,这只猫好可爱…”

“这只猫,不许碰!”声音又冷了两分。

温如香手心一紧,面上若无其事地娇笑道:“不知道舅舅原来喜欢猫呢,我知道了,以后绝不会碰它!”

“我去见严大人,你玩去吧。”

“是,舅舅!等会见,舅舅!”

温如香像个听话的小姑娘,乖巧目送龙天行离去。

离开前,龙天行看了一眼陆心颜的方向。

眼神幽幽,看不清里面的深意。

陆心颜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将梳云害成那个样子,你还好意思瞪我!?

龙天行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温如香回到陆心颜武蓁等人身边,眼神似有若无地看向陆心颜,暗含得意与挑衅。

即便假姚雪的事情,是她一手策划的又怎样?

只要龙天行相信她,她就没输!

衣香阁败给素衣坊,生意一落千丈又怎样?

只要龙天行在,她就有机会再次翻盘!

这副让人憎恶的小人嘴脸,看得几位温小姐都忍不住翻白眼。

“长安公主,珠珠郡主,你们在这呢,让我一阵好找。”

清亮圆润的女声在几人身后响起。

陆心颜回头一看,居然是好久未见的沈雨烟。

这武辙也是好笑,严夫人生辰,不止带二皇妃过来,连侧妃也带过来了。

虽说皇家的侧妃,一般人家的贵妾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但毕竟还是侧妃不是正妃不是?

沈家因为沈青竹的事情,如今名声非常差,沈雨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武辙带她出席这种场合,看来在武辙心目中,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见过沈侧妃。”几位温家小姐行礼。

“如…沈侧妃,你来了,最近过得如何?”温如香笑容满面地上前挽住沈雨烟的手臂。

自从沈雨烟进了二皇子府后,因为身份关系和一些别的原因,两人见面的次数少多了。

以前沈雨烟与温如香,都是与武婉交好的人,后来沈雨烟成了侧妃,武婉碍于二皇妃的面子,不好总是找沈雨烟,便和温如香走得更密,无形中,两人与沈雨烟就疏远了些。

沈雨烟看了看手臂上温如香的手,微微一笑,“如香,好久不见。”

“沈侧妃。”武蓁道:“你找我与珠珠有事吗?”

“六月初六,你二皇兄在府中举办诗会,特邀公主和郡主过府一聚。”

武蓁犹豫了一会,“宫中事多,皇祖母身子不适,我未必有时间。”

她与武辙关系不好,并不想走得太近。

“无妨,我只负责将话带到,公主您无需顾虑。”沈雨烟温和笑问陆心颜,“珠珠郡主呢?你可是深藏不露的才女,若是不去,这诗会可就黯然失色了。”

看来沈雨烟突然出现,是针对她来的!

陆心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些弄不清楚沈雨烟的用意!

武辙一直没有放弃拉拢仕林,现在沈家出事,是危也是机。

这诗会若办得好,说不定就将现在那些群龙无首的仕林中人收了。

可若她去了,他们就不怕她搅了他们的局?

还是沈雨烟作出了什么精妙绝伦的好诗,自认一定赢过她,好一雪前耻?

温如香见她不出声,以为她怕了。

讽刺道:“沈侧妃,你这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头,不是偶尔胜一次获得的!有些人只是凑巧走运赢了一次,自己知自己水平有限,哪敢出来献丑?你就不要为难人家了!”

陆心颜微笑道:“偶尔走运?什么时候温小姐也走一次运来瞧瞧?不管是诗词,还是衣裳设计,我等着温小姐走运赢我一次!”

武蓁本来听到温如香的话火起,如今忍不住乐了,“别人能不能走运赢,我是不知,反正我是没这个实力光靠走运就能赢的人!”

温如香被反讽,气得肝疼,挽着沈雨烟的手不自觉用力。

沈雨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珠珠郡主,意下如何?”

“既然二皇子和沈侧妃这般诚心,我若推拒,实在太不识抬举了!”陆心颜道:“初六定会准时到。”

“欢迎之至!”

说完后,温如香和沈雨烟离开了,几位温小姐也找借口离开了。

武蓁看到不远处朝这边走过来的萧逸宸,打趣道:“本想多占用你一会,不过你家那个黏人的萧世子来了,我自己去找卿若。”

“公主,公主!”

陆心颜在后面喊,独自朝前走的武蓁头也不回。

她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一眼萧逸宸。

都是你,害我连朋友都快没了!

萧逸宸无辜地摊手: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你怎么这么快来了?”陆心颜抱怨道。

“想你。”

萧逸宸温柔地眨眨眼。

阳光映入眼底,极浅的琉璃眸,像沉在金色湖底的两颗宝石。

陆心颜一下子沉溺进去。

美色当前…

算了,朋友算什么!

她笑眼弯弯地扑过去。

萧逸宸一把将她搂入怀。

四眼款款相望,旁若无人。

“萧世子,二皇子初六办诗会,沈侧妃刚才特意邀请了我,你说她什么用意?”

“你去吗?”

“嗯,我答应了。”陆心颜有点担心道:“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答应?上次去,沈侧妃流产,差点栽赃到我身上!这次去,指不定又有什么麻烦事!万一连累你…”

“不管你想去哪,刀山火海,有我陪着你!”萧逸宸柔声道:“有我在,不用怕!有事我来扛,只要你想去!而且我相信,你答应去,肯定有答应去的理由。”

“谢谢萧世子!”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陆心颜踮起脚尖,笑眯眯地亲了萧逸宸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不许勾引我!”男人声音暗沉,同时警告地捏了她柔软的腰肢一下。

谁勾引你了?陆心颜娇嗔地哎呦一声,伸手捶他。

“捏痛了?”

“你说呢?”撒娇的大白眼。

“要不脱了我检查一下?”

陆心颜不敢置信地张大嘴:“这什么地方,你疯了!?”

“找个隐秘的地方…”

那模样表情,十分认真。

认真地想脱她的衣裳!

“卿若,你来了!”陆心颜突然朝萧逸宸后面大喊。

萧逸宸下意识地回头,很不高兴又有人跟他抢媳妇儿!

回头,什么也没有。

再回头,眼前的媳妇儿大笑着飞走了。

原来媳妇儿喜欢你追我赶!

嘿嘿,抓到了应该有奖励吧!

男人全身如注入能量,拔腿追去。

陆心颜跑得再快,又哪及腿长两米的萧逸宸?

很快,便被逮住,抓到一处假山岩洞里。

里面很暗,外面无人走动,正适合做坏事。

萧逸宸头一低,就要吻上去。

温热滑腻的手心挡住他,“嘘!别闹!有声音!”

他不高兴地拉开手,“哪有什么…”

“严玉郎,你个混蛋!你敢…唔…”

陆心颜双眼一亮,“这不是公主的声音吗?难道…”

“严玉郎!本宫命令你…唔…”

“严玉郎!唔…”

终于没了声音,只闻重重地喘息声,还有滋滋声。

一听,就是正在干不可描述之事。

“啊!”一声男子地低呼,接着又是两声抽气声。

然后是有人匆忙跑开的凌乱脚步声。

陆心颜立马拉着萧逸宸走出假山岩洞,朝声音来源处,假山另一头走过去。

果然碰到正从里面出来的严玉郎。

陆心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咦,严公子,你怎么从那里面出来呀?”

严玉郎猝不及防,嘴脸的伤,还有身上两个脚印,都来不及遮掩,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陆心颜哇了一声,看不出武蓁平时挺温和的样子,内里却有暴力女的因子!

瞧严玉郎嘴上这伤口,还有踹的那位置。

要是踹出个好歹…啧啧!

对上陆心颜饶有兴致的眼,严玉郎脸上一红,“摔了一跤。”

“哟,摔能摔出两个脚印?”陆心颜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严玉郎脸更红了。

既然被人发现了,他也不遮掩了。

反而有些埋怨地看着陆心颜,“你可没说,会咬人!”

听这语气,是在怪她,告诉了他如何堵住女人的嘴,却没告诉他,被堵住嘴的女人会咬人,害他被咬伤了!

陆心颜忍不住气笑,“严公子,你技术不好被嫌弃,赖我?”

严玉郎忍不住咳嗽出声,整张脸红透了。

其实他就是随口一说。

关键是咬伤了,没法见人。

陆心颜却不放过他,“这世上可没有包娶媳妇,包生崽的事情!”

“郡主,是我失言,我真没有别的意思。”严玉郎连连告饶,“我其实是想请教郡主,这女子生气了,该如何哄?”

“不用哄,真心以待!”陆心颜道:“虽然说女子爱听好听的话,可谁都不是傻子,没有真心的甜言蜜语,你觉得分辨不出来吗?大多数只是不想分辨而已!严公子,如果你是真心的,就亮出你的真心。”

“我…我是真心的。只是,她不信。”严玉郎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所以,你要放弃吗?”

“不!我不放弃!”

“那么你纠结什么?你既没有因为她的不相信产生放弃的念头,你担心什么?她不相信,你就磨到让她相信为止啊!”

严玉郎双眼一亮,如湖灌顶,“多谢郡主!我明白了!”

他迫不及待地跑开,跑了两步又站定,作了一个揖,“萧世子,郡主,我有事先告退了,两位慢慢逛。”

说完又飞快跑了,像个热血少年似的。

“人走了,是不是该看看我了。”身后响起幽怨的声音。

陆心颜转过身。

“喵呜~”

一只小白猫不知从哪蹿出。

陆心颜扭过头,咦了一声。

萧逸宸:我现在连只猫都不如了?媳妇儿看猫不看我!

“这是龙爷的猫。”陆心颜道:“连温如香都不让碰,宝贝的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小白猫跟小混蛋的傲娇劲很不同,看起来乖巧温顺。

陆心颜很想抱起来摸摸,不过因为是龙天行的猫,这念头很快打消了。

“双凤!”阴冷浑厚的声音传来。

陆心颜望望脚边的猫,“你家主人叫你,快去吧。”

双凤望着她,喵呜喵呜地叫,围着她转动,不走。

陆心颜惊奇道:“它好像很喜欢我!可惜了!”

若是别人的猫,她还可以讨要过来!

可惜是龙天行的猫!

“原来你在这,淘气。”

二七九、诗会,揭穿,皇上中毒案

龙天行走过来,对陆心颜与萧逸宸视若无睹,弯腰抱起地上的双凤,转身离去。

“喵呜~”

一人一猫越走越远。

“你怎么跟你主人一样,看到那个女人就离不开,她有什么好?”

龙天行捏捏双凤的爪子,手下有些用力,双凤受惊地喵呜一声,反手在他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

那手背上,除了新添加的,还有几道没有消失的旧伤,看来不止抓了一次。

龙天行望着那渗出来的血珠子,勾了勾唇,“连性子也跟你主人一样,看着温顺,实则烈得很,稍不留神就抓你一爪子!又弄伤了爷,你说你该不该罚?”

双凤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讨好地喵呜两声。

龙天行唇角弧度更深,“连做错事,讨好的样子也一模一样!才跟了她几天,怎么就那么像了?”

双凤:喵呜~

“双凤,你想不想你的主人?要不,爷送你去她的身边?”

双凤猫眼一亮:喵呜~

声音都欢快了几分。

接着感觉冷风吹过,浑身猫毛全部竖起来。

只听男人用冷冷的音调,懒洋洋道:“连这点都跟你主人一样,时时刻刻都想着离开爷。”

双凤讨好地喵呜,整个猫身往龙天行怀里蹭。

龙天行嫌弃道:“爷的怀抱,从来没抱过畜生,你是第一个。要是敢将猫毛蹭到爷身上,爷饶不了你!”

喵呜~

一人一猫的对话,后面的陆心颜与萧逸宸没有听到。

一个是听不到,一个是听得到,但心思全在自己媳妇儿身上。

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他才懒得理会。

“萧世子,你有没有觉得龙爷,有点怪怪的?我总感觉,他跟以前有些不同。”

陆心颜用手肘拐拐身后的萧逸宸。

“有什么不同?比我好看了?”萧逸宸大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外貌跟别人争长短。

“当然你最好看了!”陆心颜转身亲了他一下,安抚醋坛子,“能说人话不?”

“是不同了。”被安抚了的萧逸宸心情很好,“不同以前姚小姐的事情对你的那种仇恨,有种酸酸的味道。”

大约因为有了醋坛子属性,所以某人对酸味很敏感。

“酸酸的?”陆心颜瞪大眼,风中凌乱,“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卧槽!成了婚都有男人跟她抢男人,这什么世道?!

萧逸宸:媳妇儿吃醋他很喜欢,可媳妇儿的脑子是不是坏了?她到底从哪点判断出,龙天行看上他了?

想想都一阵恶寒!

不行!他需要将自己的聪明,给一些媳妇儿!

陆心颜还要再问,已被男人一把按住,用唇对唇的方式,将聪明过渡…

——

三天后,六月初六。

二皇子府的赏荷诗会。

两座精美的水榭倚水而建,中间以廊桥相连。

廊桥有顶,从中间来回走动亦很凉爽。

盛夏天气炎热,水榭廊桥每隔两米左右,就置有冰盆。

清风徐徐,湖水粼粼,带来一阵清凉。

左边水榭是男宾,右边是女宾。

衣香鬓影中,陆心颜在女宾这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宫羽。

看在宫轩的面子上,陆心颜对着宫羽勾了勾唇,当作打招呼。

宫羽却当没看到,扭头与二皇子府中的一位侧妃交谈。

宫羽虽是贵妾,但在二皇子府,并不是因为样貌受宠,武辙从来不宠幸她,她亦不争风吃醋。

在整府的莺莺燕燕中,反而很吃得开,包括二皇子妃在内,都挺愿意跟她来往。

除了沈雨烟。

一是因为之前沈雨烟流产的事情,二是因为两人在府中的地位,都与才气有关。

沈雨烟既有武辙喜欢的才气,又有美貌,深得武辙宠爱,在府中不受女人们的待见。

但她身份在那,也没人敢为难她。

只是疏远她而已。

就像现在,宫羽与几位侧妃小声交谈,故意冷落沈雨烟。

陆心颜看戏似地看着这一切。

三个女人一台戏,二皇子府这么多女人,想必每天看戏都看不过来。

这时沈雨烟突然望过来,举了举手中的冰镇酸梅汤,“珠珠郡主,等会的诗会,有荷与七夕两个主题,郡主打算选哪一个?”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沈侧妃怎知我等会一定会参加?”

“来都来了,郡主要是不露一手,岂不可惜?”

“说的倒是。”陆心颜眸光往宫羽那边瞟了瞟,见她垂首望着手中的杨梅渴水,似乎正在聆听旁人的对话,不由勾勾唇,“应该会选荷的主题吧。”

“去年七夕,郡主一首青玉案,惊艳文坛,今年为何不再来一首?”沈雨烟带着两分挑衅道:“郡主是怕无法超越去年吗?”

陆心颜道:“沈侧妃说得没错,一是怕没法超越,二嘛,总是纠缠在一个主题上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可能会选荷吧。”

“我怎么听郡主这语气,似乎手上准备了不少诗词?”

陆心颜笑了笑,并不答她,端起面前的杨梅渴水,饮了一小口,赞道:“味道真不错!回去我得让府里的厨子试着做一做。”

她喝了几口后,放下,左右望望,“沈侧妃,今日怎么不见你那位好友温小姐?”

“安乐侯府有些事,如香在家中协助处理。”

安乐侯府有温大夫人把控着,哪轮得到三房的温如香?

陆心颜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是想知道温如香在干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这样的场合,温如香居然没有出现。

特别前几天在严府,她还和沈雨烟一唱一和,激着她出席。

今日,温如香自己却没了影。

她正想着,一位丫鬟走过来,“二皇妃,各位侧妃,各位夫人小姐,二皇子说诗会现在开始。”

二皇妃道:“知道了,下去吧。”

丫鬟走后,二皇妃道:“各位夫人小姐,这次诗会两个主题,一是荷,二是七夕,各位可任选一个主题作诗词一首,一柱香为限。拔得头筹者,得前朝玉成皇后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一对。”

玉成皇后的首饰极具收藏价值,京中贵妇人们皆趋之若鹜,沈青竹在第一次见到陆心颜时,便曾以一套玉成皇后的玉梅花簪相诱。

奖品一出,本来有些不想献丑的夫人小姐们,这下来了兴致。

能来得此诗会,必是有些才气,写几首诗是不成问题的。

“二皇妃,你这头筹可真让人心动,我本来不想献丑的,现在也心动想试一试了。”

“对啊二皇妃,等会写得不好,可别怪我拉低了诗会的水准。”

二皇妃笑道:“两位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能得你们题诗赋词,是这诗会的荣幸!就怕到时候各位的诗词都太好,一时难选,不得己选了一人,得罪了其他人。我先在这里提前给各位赔不是了。”

文人相轻,在诗词比赛中,除非有人作出特别突出的诗词,否则想讨好所有人,基本不可能。

不过二皇妃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一下子让所有人心里都极为舒坦。

陆心颜心想,看来二皇子府这次做足了功夫,二皇妃都如此纡尊降贵。

二皇妃方才那番话说得音量有些大,另一边水榭里的男客,不少已经开始埋头写诗,不写的,如武辕武辙萧逸宸等人,也十分安静地吃着冷酒,因而二皇妃那话,便落入了所有人耳中。

男客们没人出声,不过面上表情十分愉悦,想来对这番话也是很受用的。

二皇妃话音落了没多久,各位夫人小姐们面前的桌上,已经铺上了纸墨。

陆心颜靠在美人靠上,扭头望向池中荷。

碧波缭绕,荷叶纤纤,芙蓉如粉,圣洁高雅的水中仙子姿态万千,多姿多彩。

数千年来的文人骚客,用尽美好的词,也说不尽它的美。

两边水榭一时安静万分,只闻笔尖游走纸面的沙沙声。

香已过半,有些人已接近尾声,有些人还未落笔。

快写完的有沈雨烟,未落笔的除了陆心颜,还有宫羽。

陆心颜望着荷池,宫羽亦望向这边。

似乎是在望荷,又似乎是在望着陆心颜。

不一会,陆心颜动了。

扭过头,略思索了一会,开始落笔。

同时,宫羽也落笔了。

香燃尽的时候,丫鬟尽责提醒,所有人均落下笔。

男客那边,已有人开始大声吟诵自己的诗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好!此诗生动活泼,富于诗情画意,饶有生活情趣。柳才子果然名不虚传!”

“刘先生,到您了!”

“且听我念来。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好!形象生动,寓于想像。陈先生呢?”

女客这边皆是京中才女美人,男客们为了在美人面前一展才华,个个争相恐后,很是热闹了一番。

待那边喧嚣后,有人道:“二皇妃,咱们这边的诗都吟完了,您那边如何?是不是该让各位才女们指教一番了?”

在古代,受时代思想影响,女子无才便是德,束于深闺,见识有限,因而真正有才气的女子,少之又少。

一般所谓才女,在女子中或许才识是高的,但在男子看来,与其说是才气的追捧,不如说是美貌与才气的追捧。

只要能吟上几首工整的诗,样貌又不差,便会被众多男子冠以才女之名。

当然,去年那首青玉案,以及水调歌头除外。

不少人一半抱着好奇,一半抱着探究。

想知道今年是否有机会,亲眼见证千古佳句的产生。

二皇妃笑道:“各位夫人小姐们,那边下了战帖了,哪位先来替咱们女子争光?”

水榭中各位夫人小姐,虽身为客人,但自知身份比不上皇家人,因此目光都集中在沈雨烟与宫羽身上。

沈雨烟大方道:“姐姐,妹妹才疏学浅,先打个头阵。”

“各位若无异议,那就沈妹妹先来。”

沈雨烟道:“那我先献丑了!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刚念完,男客那边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沈侧妃果然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将莲比成‘洛神波上袜’,其轻盈之姿,跃然而出,妙,妙!”

那边赞叹声不绝,夹杂着武辙略带得意的笑声。

这边不少女客们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本想碰碰运气,但现在沈雨烟珠玉在前,谁也不想丢脸了。

二皇妃面色也不大好看,她是最不想看到沈雨烟得势的人!笑得勉强道:“接下来哪位想一展才华?”

水榭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应。

最后宫羽站起来道:“各位夫人小姐们客气,那就让妾身献献丑吧。”

二皇妃笑容真诚了些,“宫妹妹请。”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宫羽声音一落,男客那边一片哗然惊叹。

大约是沉浸在品味中,居然所有人反反复复念着这几句,无人评说。

有些大约是没记住的,心急道:“宫姨娘,可否再念一遍?”

宫羽于是又念了一遍。

“绝啊!妙啊!哀乐交织,融抒情与议论于一炉,融天上人间为一体,将优美的形象与深沉的感情相结合。用情深挚,立意高远,通俗易懂,却又婉约蕴藉,余味无穷,尤其最后几句。千古佳句,千古佳句啊!”

男客那边几乎疯狂,将这首词反反复复念了一遍又一遍。

宫羽面露清高的笑容,施施然行了个礼后,翩翩坐下。

二皇妃喜道:“宫妹妹这首词,连我这个俗人都觉得很好,各位觉得如何?”

那些夫人小姐们,尽管心有酸意,但不能不承认这首词的绝妙,纷纷附和道:“宫姨娘这首词精妙绝伦,我等自愧不如。”

“沈妹妹觉得如何?”二皇妃别有深意地看向沈雨烟。

沈雨烟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宫妹妹这词比我强多了,恭喜宫妹妹又出一首好词!”

她话音一转,面向陆心颜,“不知珠珠郡主的诗词如何?”

女客们的目光,此时全部集中在陆心颜身上。

去年青玉案,传闻是陆心颜作的,后来的水调歌头,让宫羽名声大振。

如今宫羽又出一千古佳作,所有人都很好奇陆心颜会作出什么样的词。

安静了许久的陆心颜,面对各双探究的眼,微微一笑。

她生得绝美,这一笑,倾国倾城,却居然让人生不出丝毫嫉妒之色。

仿佛她天生就该如此。

只见她轻启红唇,如风笛般悠扬的声音,从那红唇中溢出,“巧得很,我的词,与宫姨娘的一模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

水榭里,一时静可闻针。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可以很多。

如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长得很像,制出类似的衣裳首饰。

却有一件事情,绝对没有巧合。

那就是作诗。

特别是一模一样。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

有人抄袭。

宫羽在前,陆心颜在后。

照理说陆心颜抄袭的可能性大些。

但这么明显的事情,谁这么蠢会做?

作诗讲究灵感,没有灵感写不出来没什么,陆心颜若是没写出好的,直接推说灵感不佳,不念就是了,何必非要说一模一样?

水榭中人全都懵了,包括二皇妃在内。

“这,这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宫羽冷脸指责,“珠珠郡主,你为何抄袭我的词?”

陆心颜勾唇笑了笑,“如何证明是我抄你的?”

“我先念的!”

“谁先念的,就是谁的?”陆心颜似笑非笑问。

宫羽一时语塞,面色铁青地瞪着陆心颜,“你明明说选荷的主题,最后写出来的却是七夕,这么短的时辰,你怎么可能想得出?”

“临时改变主意不行啊!谁规定不能改?况且这诗会又有谁是当场做诗的?谁不是将之前做好的拿出来?别人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你…强词夺理!”宫羽满脸愤慨,“二皇妃,珠珠郡主当众抄袭妾身的词,请为妾身主持公道!”

“这…”二皇妃有些为难,“珠珠郡主…”

陆心颜道:“二皇妃,是宫姨娘抄我的词,请您明断是非。”

这边动静虽闹得不大,不过男客那边还是察觉到异常。

有人出声询问,二皇妃在征得陆心颜与宫羽的同意下,便将两人的词一模一样的事说了。

听闻此言,男客那边的骚动,不亚于方才听到那首鹊桥仙的震撼!

文人向来清高,如此当众抄袭之事,简直是丢尽文人的脸!

一时人人义愤填膺。

武辙不得不亲自出面,“珠珠郡主,宫姨娘,两位可有证据证明刚才那首词,是自己所作?”

宫羽道:“妾身先念出,便是最好的证明。”

陆心颜道:“我不能证明这首词是我作的,但我能证明,这首词,早在今日之前,我已经写下来了。”

男客那边皆惊,有人迫不急待地道:“请郡主出示证据!”

“请各位稍等片刻!”

陆心颜向水榭外的青桐一使眼色,青桐会意离去。

不一会,带了一名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过来。

女子除下帷帽,露出真颜。

二皇妃吃了一惊,“月姨娘?”

掠月跪倒在地,“掠月参见二皇妃。”

她已离开二皇子府,二皇妃连忙改了口,“掠月姑娘请起。”

“谢二皇妃。”掠月站起身,“掠月今日来,是为我家小姐证明,这首词是她所作,宫姨娘,是抄袭的。”

二皇妃不由看向宫羽,只见宫羽冷冷一笑,面上却不惊慌。

“掠月姑娘如何证明?”

“回二皇妃,昨日宫姨娘来到掠月住处,与掠月寒暄。当时掠月正在绣一副帕子,旁边放着一首词,正是方才那首鹊桥仙。那首词是前天小姐交与掠月,让掠月帮忙绣的,小姐本是想送给姑父,给姑父一个惊喜。”掠月道:“不过掠月去给宫姨娘倒茶回来后,发现宫姨娘已经离开了,而帕子旁边的那首词,也不见了。”

宫羽神情不变,“你是珠珠郡主的人,自然是帮着她说话。”

掠月继续道:“不只这首,之前那首水调歌头,亦是小姐去年中秋所作,曾编成曲唱着玩,后来被宫姨娘无意得知,也因此,宫姨娘才将掠月讨了来。”

宫羽冷笑道:“掠月,你这话说得可诛心了!当日我被二皇子看中,进府为贵妾,你亲自去我房里,跟我说希望以后成为我的助力!这其间原由,所有人都知道。我本是怜你,如你所愿,差点被你连累,现在你却以此来诬陷我,你居心何在?”

掠月也不辩解,只道:“二皇妃,各位夫人,掠月该说的已经说了。”

两边水榭皆静悄悄。

本来只是这首鹊桥仙抄袭,如今居然牵扯到之前的水调歌头,这…

简直是文坛的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掠月,你先下去。”

“是,小姐。”

二皇妃咳了一声,“珠珠郡主,这人是你那边的人,只凭这点,恐怕…”

宫羽冷笑着插嘴,“二皇妃,方才掠月说这首词是珠珠郡主前日交予她的,说明珠珠郡主是这几才作出的。不过妾身有证据,证明这首词,是妾身大半个月前所作!”

二皇妃精神一振,“宫姨娘有证据,不妨拿出来。”

宫羽对身边的丫鬟道:“白翠,去将我房里的原稿拿过来,那上面写了日子的。”

“是,宫姨娘。”

白翠走后,有夫人问道:“请问宫姨娘,你那词是何时所作?”

“五月十五。”

五月十五?二十天前了。

一个二十天前所作,一个几天前所作,谁抄谁的,不是一目了然?

这下所有人都鄙夷地看向陆心颜。

陆心颜唇角含笑,也不说话。

白翠很快返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恭敬地递到二皇妃面前。

二皇妃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墨色,还有下面落款的日期,神情微妙地将纸传给身边的人。

一轮下来,落到了陆心颜手中。

陆心颜随意看了看后,置于桌上。

二皇妃道:“珠珠郡主,你还有何解释?”

有人插嘴道:“这还用什么解释?宫姨娘是五月十五所作,证据确凿,分明就是郡主抄袭的!”

“郡主这几日才作出,宫姨娘二十天前作出,还用解释吗?”

水榭内一阵嘲讽声。

二皇妃见陆心颜久久不语,叹息着摇摇头,正要向男客那边说明事实。

却听陆心颜慢悠悠道:“谁说我是这几天作的?”

二皇妃一滞,“请问郡主是何时所作?”

“何时所作不记得了,不过写下来的日子,是五月初九。”

“可有证据?”

“初九是我与萧世子大婚第二日,那日进宫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素来爱词,为了讨她欢心,我当场写下了几首之前所得的词送与贵妃娘娘!”陆心颜道:“二皇妃若不信,可此时派人进宫,去找贵妃娘娘对一对。”

她看着脸色大变的宫羽,似笑非笑道:“我总不能,连贵妃娘娘都能提前窜通好吧?”

宫中大修,这些日子所有人,几乎都没怎么入宫。

陆心颜初二进过宫一次,但所有人都知道是为了镇国公的腿疾而进的宫,进宫后很快就出了宫。

还有最关键一点是,关于诗会一事,陆心颜是初三才接到邀请。

此时不用证明,已知撒谎的人是宫羽。

宫羽全身冷汗直流。

自去年水调歌头后,武辙一直逼她作新词,她以各种理由一直拖着。

直到拖到这次诗会,实在没办法拖了,她不得已去掠月那里碰碰运气。

结果她运气很好,掠月那里居然有两首陆心颜的词。

一首关于荷,一首关于七夕。

她悄悄将两首词偷走,为了以防万一,回来后自己将词写下。并将日期提前,然后将纸弄得皱些,又对墨迹作了些处理,让其看起来像是有些日子的样子。

方才选主题时,宫羽特意留意到陆心颜选了荷的主题,又见陆心颜观荷那么久,所以认定陆心颜会用荷那首,她便用了七夕这首鹊桥仙。

她想着只要两人不撞词,看在封氏与宫轩的面子上,陆心颜定会不揭穿她,就像之前那首水调歌头一样。

可哪知,陆心颜最后会临时改了主意,用了鹊桥仙。

宫羽一时弄不明白,到底是陆心颜临时改的主意,还是故意下的套,只为了揭穿她?

但此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水榭里夫人小姐们失望鄙夷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到她身上,让她无地自容。

二皇妃痛心疾首,“宫姨娘,你有什么好说的?”

宫羽跪在地上,矢口不认,“二皇妃,妾身不知为何会一模一样,妾身无法解释。”

二皇妃见她死性不改,只得头痛地将此事报与二皇子。

这么大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瞒都瞒不住!

本想利用这次诗会,拉拢仕林中人,可随知,拉拢不成,反倒丢尽二皇子的脸!

二皇妃神情复杂地看向陆心颜。

不光如此,这下子三皇子那边,因为陆心颜,不知会有多少仕林中人主动靠过去!

一得一失,这中间的差距…

二皇妃感慨地摇摇头。

那边水榭二皇子怒不可遏,“来人,将宫姨娘送回广平侯府,我二皇子府,容不下这等抄袭污蔑的小人!”

宫羽面上青红交加,心中,却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但她被如此遣回广平侯府,什么脸都没了!

宫羽狠狠瞪了一眼陆心颜,满是仇恨。

陆心颜心中呵了一声,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救你一命,蠢货!

陆心颜来参加诗会,是为了宫羽。

准确来说,是为了封氏和广平侯府。

她告诉了白芷隆德帝是如何中的毒,太后不日定能查到是谁下的毒。

如果是皇后和二皇子,宫羽身为武辙的贵妾,到时候肯定一并处罚,更甚者,会牵连到广平侯府一家。

就算不是皇后,是大皇子武辕,现在的局势,三皇子与二皇子迟早一战。

到时封氏和广平侯府定然站在她这边,宫羽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陆心颜便布了这个局,揭穿宫羽抄袭的真相,让武辙一怒之下,遣宫羽回府,与二皇子一派断绝关系!

宫羽对此毫不知情,反而怪她害她丢了脸!

陆心颜也懒得理会,本来就是为了封氏才这么做的,也没想过宫羽会感激。

这时,水榭外一阵骚动。

“发生了什么事?”武辙大声道。

一道浑厚的声音道:“回二皇子,属下奉太后之命,前来捉拿皇上下毒案的相关人等!”

皇上下毒案!?

哗!

两座水榭沸腾了!

陆心颜暗想,看不出太后和白芷这次的动作这么快!

武辙道:“万统领,你搞错了吧?父皇好好的,怎么会中毒?而且本皇子的府里,怎么会有人有关?”

“回二皇子,下毒案的相关人等不是您。”

“是谁?”

“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珠珠郡主陆心颜!”

什么?

陆心颜呆在当场。

二百八、被陷害的原由

武辙不敢置信道:“你是说父皇的毒,是萧世子与珠珠郡主下的?”

“卑职不知,太后查明萧贵妃是最大嫌疑人,如今正在审理中,下令将相关人等一律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徐缺道:“萧世子,珠珠郡主,请。”

水榭三面环水,全副武装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围在水榭入口处。

插翅难飞。

然而不管是徐缺,还是那几百御林军,均如临大意。

只因他们要带走的人,是萧逸宸。

倘若萧逸宸不肯跟他们走,以他的功夫,他们别无他法。

“萧世子,请看在同袍一场份上,莫要为难徐某。”徐缺打起友情牌。

若无必要,他实在不想与萧逸宸动手。

萧逸宸眸光闪动,不经意间扫了扫四周,“只要徐统领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和我夫人无条件跟你走。”

“在徐某能做到的范围内,徐某一定满足萧世子。”

萧逸宸道:“我只请求徐统领将我和我夫人关在一起,任何时候都不分开。”

“这个…”徐缺犹豫了一下。

一般情况下,男犯女犯必是分开关押。

但萧逸宸的担忧,徐缺很清楚。

宫中有长平公主武婉在。

武婉的脸与眼睛受伤,与陆心颜脱不了干系。

倘若单独关押,若武婉发疯,不顾一切伤了陆心颜。

到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没人知道。

这个责,他徐缺担不起。

“徐统领,我相信皇上的毒,不是我姑姑下的,太后迟早会查明真相,还我姑姑、三皇子和镇国公府一个清白。”萧逸宸道:“还请徐统领卖个方便。”

徐缺只按命令行事,负责抓人。

但他亦很清楚,只要皇上一日未最后定罪,谁知道会不会像之前二皇子一样,突然来个大反转?

他虽是皇上的人,但能不得罪人,他亦不想得罪人。

特别这个人是萧逸宸。

“徐某答应你。”

“谢谢徐统领。”萧逸宸伸出手,微笑道:“珠珠,过来。”

陆心颜不由自主走过去。

越过长长廊桥,穿过时光的洪流,将手放到他手心。

两人相视的瞬间,时光静谧,温柔而美好。

仿佛他们即将共赴的不是深宫大牢,而是人间至美之境。

有个新来的御林军想要给他们戴上枷锁,被徐缺瞪了一眼。

他相信萧逸宸的为人,既然答应了去天牢,断不会中间逃跑。

就算萧逸宸要逃跑,区区一副枷锁能困住他?

天真!

新来的御林军争功不成,红着脸缩了回去。

陆心颜和萧逸宸走出二皇子府的时候,在外面看到了被众人阻隔住的齐飞。

心下立马了然。

上马车的时候,萧逸宸问道:“徐统领,请问镇国公府现在如何?”

徐缺道:“萧世子放心,在没有最后定罪前,镇国公府里的人暂时安然无恙。”

“有劳徐统领多多费心。”

“这是自然,徐某安排过去的是卢右郎将。”

在萧逸宸任左郎将期间,卢平杰与他关系不错,当时安康伯府牵扯进御马案,也是多得卢平杰协助他们解了困。

如果看守镇国公府的是卢平杰,最起码保证不会有人趁机陷害或对镇国公府里的人动手。

“多谢徐统领。”萧逸宸感激道。

去到天牢前,萧逸宸请求见萧情一面。

徐缺道:“这个请求超出了徐某的职责范围,不过徐某可以代为转达太后。”

“有劳。”

萧逸宸和陆心颜被关在单独的牢房里。

“让你受累了。”萧逸宸拥着她,抱歉道。

“萧世子,我觉得这次皇上中毒,与皇后二皇子脱不了干系!”

“你也这么认为?”

“嗯。沈雨烟一心一意邀请我去二皇子府参加诗会,当时我就觉是奇怪,但一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是为了将我们困在二皇子府,让我们无法在御林军赶来前,对姑姑被陷害一事作出快速应对。”

陆心颜道:“说来倒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了让宫羽与二皇子断绝关系,你也不会陪着我去二皇子府。以至齐飞来送信,被人拦在外面。”

至于温如香,陆心颜猜想在姚府的时候,她纯粹是为了附和沈雨烟,激她去参加诗会。

而到了诗会这天,温如香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没有出面,免得惹麻烦上身。

萧逸宸道:“如果皇后和二皇子早有预谋陷害姑姑,今日的情形,无法避免。”

陆心颜叹了口气,“皇上中毒这事,说来还是我们大意了些。白芷在宫中这么长日子,旁人或许猜不透真实原因,但给皇上下毒的人,肯定能猜到缘由。他们若猜到白芷留在宫中是为了查出中毒来源和下毒人,定会做好万一事情暴露后的准备。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嫁祸给自己的对手。这次是我们太轻敌了!”

萧逸宸道:“不必过于担心!姑姑在宫中行事一向低调谨慎,皇后想将此事嫁祸到她身上,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要太后明查,外有朱雀堂配合暗中调查,这事,定会水落石出!”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这么一说,陆心颜安心了些。

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两人所想的这般乐观。

晚上的时候,朱雀堂的人送来口信。

镇国公府内外被御林军严密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

朱雀堂的几个重点分堂,全部被皇上派去的人,光明正大地监视起来。

这样一来,整个朱雀堂束手束脚,完全陷入被动,无法展开有效调查。

不只镇国公府和朱雀堂。

安康伯府、广平侯府、将军府,包括萧逸宸手下的几位得力副将,全部被看管起来,限制在府中。

这次送信来,已是极为不易,之后只怕连信都难送进来了。

这等于完全蒙住了萧逸宸的双眼,绑住了他的双手。

也就是说,如果想依靠外力来替他们找出证据,证明下毒与他们无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逸宸眉头紧锁,全身如笼在一层阴霾中。

陆心颜自认识萧逸宸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

她从后面揽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不用担心,还有琳琅阁。”

琳琅阁是陆心颜建立的,时间不长,没有名气,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我担心姑姑那边出了事。”萧逸宸道:“不然皇上不会如此大动作。”

若皇上只是怀疑,为何不只眼开只眼闭,让他查明真相?

毕竟这中间还牵扯到三皇子武昇。

除非皇后那边,有了确实的证据。

而皇上信了!

他半阖着眼,萎靡担忧的神情,亦是陆心颜从未见过的。

陆心颜心想,萧逸宸与萧情的姑侄情,或许比她以为的还要深得多。

“不要担心,姑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将他搂在怀里安慰,像母亲环抱婴儿一样。

“我的命,是姑姑给的。”怀中男人脆弱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她,我早就死了。姑姑对我而言,才像我真正的母亲。”

可现在她出事了,他却无能为力。

萧逸宸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能力,是那样的渺小。

若下一次,是陆心颜出了事…

他几乎不敢想像。

恐惧将他包围,手下用力,将陆心颜的腰抱紧,紧得陆心颜几乎透不过气来,同时心中有点心疼。

陆心颜这下有些明了了。

成婚前,她曾问过萧逸宸镇国公府的事情,萧逸宸避而不谈。

那时她便猜到,萧逸宸的童年,必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成婚后,陆心颜进入镇国公府,见到萧炎与蒋氏,深刻体会到蒋氏与萧逸宸之间的隔阂。

不是萧情与武昇之间的那种,他们之间更复杂。

表面冷漠疏远,内心爱恨交织。

却又无法斩断。

她不知道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一个孩子渴望母爱是天性,萧情替代了蒋氏的位置,弥补了萧逸宸心中母亲的空缺。

所以他视她如母。

如今萧情可能出事,萧逸宸才会如此担忧。

“萧世子,你听我说,不管皇后手中有什么证据,但白芷是我的人。姑姑与我们一体,倘若是姑姑要害皇上,白芷大可不必说出皇上中毒一事,单凭这点,太后和皇上就不能不深思!”

隆德帝中毒是因为有人通过他的里衣让他中了毒,这事是陆心颜发现告诉白芷的。

但这种情况下,他们没办法将这事说出来。

太后禁止将皇上中毒的事宣扬出去,陆心颜却知道此事,即便是她发现中毒原因,只怕难逃故意合谋的猜疑。

“珠珠,你说得没错,但是,”萧逸宸睁开眼,“在事实如此明显的情况下,皇上依然如此大动作,说明什么?说明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曾经发生过或正在发生中!这件事情重要到,让皇上选择忽略白芷指出中毒这个明显于我们有利的证据。”

如果他们早一些发现,还可以让朱雀堂的人去查。

但现在,朱雀堂被监视,所有的一举一动皆在隆德帝眼皮子底下,如何查?

“琳琅阁人手有限,经验不足,无法一心两用!”陆心颜道:“那我们就一心查皇上中毒的事情,只要证据确凿,我不信皇上会违心不信!”

——

甘泉宫。

外面一群御林军把守,禁止甘泉宫中人出入。

蒹葭跪在地上,痛哭不止,“对不起,贵妃娘娘,都是奴婢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害了您。”

“起来吧。”萧情面色苍白地躺地贵妃榻上,“千防万防,人心难防。不过是一个小太监的一面之词,本宫不信太后和皇上会相信。”

“可是,可是太后还在咱们宫中搜到断魂散的药瓶!”

“那小凌子多次出入甘泉宫,随手扔个瓶子在隐蔽处有多难?”萧情道:“你别哭了,不管太后如何问,你只管如实回答就是了。”

“皇后娘娘驾到!”

外面太监一声高喝,蒹葭连忙扶起萧情。

“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身子不适,不必多礼。”皇后宽厚地笑道:“快躺着。”

“谢皇后娘娘。蒹葭,备茶。”

“这就不必了。”皇后笑道:“这甘泉宫的茶,本宫可不敢喝。”

她话里带刺,萧情面不改色,“皇后娘娘也怀疑,皇上的毒是本宫下的?”

“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本宫不信!”

“那名小凌子的小太监说,是臣妾给了他断魂散,让他在帮皇上熏里衣时,将那断魂散薰到里衣上。皇上穿得次数多了,那毒便慢慢渗到皇上的身体里。”萧情道:“假如真是臣妾吩咐的,却不知道这般做,于臣妾有何好处?”

皇后笑了笑,“妹妹,明人不说暗话,后宫里孕有皇子的女人,哪个不是看着那位置?”

萧情道:“皇后娘娘这话说得没错,若说这后宫的女人没有这心思,那绝对是骗人的。可昇儿非嫡非长,若皇上这时候出了事,宫中有太后,北州有瑞王,还有皇后娘娘您,以及大皇子与二皇子,如何轮得到咱们母子头上?臣妾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皇后微笑着,“这个中原由,就要问妹妹你了。”

萧情道:“明芷乡君视臣妾侄媳为主,倘若是臣妾下的毒,满朝御医都无法查明的情况下,只要明芷乡君不说,无人得知!那明芷乡君为何要说出中毒一事?难道她已经背叛了珠珠,另投他人?这臣妾可是不信的!”

皇后道:“明芷乡君对珠珠郡主忠心耿耿,自不可能背叛她。”

“一边是一个小太监的一面之词,一边是明芷乡君,孰轻孰重,孰真孰假,一目了然。皇后娘娘若是想看臣妾母子的笑话,只怕要让您失望了。”

“妹妹分析得很有道理!从表面看来,这一切,确实如此。不过,”皇后顿了顿,努力掩住眼中的得意,“妹妹可知皇上得知自己中毒后,已下令将萧世子与珠珠郡主捉到天牢?同时将镇国公府、安康伯府、广平侯府、将军府等,全部派人看管起来?”

“什么!?”萧情大吃一惊。

自早上太后派人在甘泉宫搜到那个断魂散的瓶子后,她已经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宫外的消息了。

初初听到小凌子的指控时,萧情有些慌张,事关皇上,稍有不慎,就会成为皇上怒火下的冤魂。

但后来一想,这事漏洞太明显。

倘若真是她指使人下的毒,那白芷为何说出中毒的事情,找出中毒的原因?

这一点,没有人能自圆其说。

所以萧情吊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因而皇后将外面的情况告诉她时,她完全不敢相信。

皇上中毒了,且此毒难解,她能理解皇上的愤怒。

但皇上再愤怒,也不能滥杀无辜。

何况有太后在,又关乎到武昇,太后不会允许皇上意气用事。

“本宫的意思是,皇上信了,相信他中毒一事,确实是妹妹你所为。”

“不,不可能!我没有理由要下毒!”萧情急得连自称也顾不上了,“我要见太后,我要见皇上,我要亲自说清楚!”

“太后你是见不着了。”皇后唇边露出自得的笑,“皇上已亲自接手此事,严令太后不得插手。”

“为什么?”萧情楞了一下,快速道:“那我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皇后别有深意地笑道:“只怕皇上,这时候不想见你。”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萧情心中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冷寻的事情…

可就算如此,她愿意处死,但中毒的事不能认,她不能牵连武昇和镇国公府!

皇后慢悠悠道:“妹妹,你可还记得你的旧情人,冷校尉?”

萧情面色一白,“臣妾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

果然被发现了吗?萧情手指甲紧紧掐进手心,内心一片惶然。

“听说冷校尉,活着回来了。”

萧情一怔,“皇后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活着回来了,难道根本不是发现了他们的私情?

“十八年前,你为了镇国公府,入宫为妃。你的旧情人伤心之余,远走西南,一去了无音讯。你们彼此挂念,却只能暗中思念,默许下世姻缘。是不是如此?”

萧情咬唇不语。

“不过事实,与你所想有些出入。”

萧情不由抬头。

皇后看着萧情依然娇美如十八女子的脸,带着快意道:“当年你与冷校尉的事,京中人人皆知,你父亲老国公爷更是早已默许。但天不从人愿,镇国公府出了事,你不得已入宫为妃。旁人看着只觉惋惜,但皇上心中会如何想?他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情面色大变。

“冷校尉是伤心远走西南,还是被秘密派往西南,本宫不知。不过本宫却知道,皇上曾下令,让人以你大哥镇国公的名义,暗杀冷校尉。理由是你大哥担心你会为了冷校尉,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陷镇国公府于不义!”

“不!不可能!皇上不会,不会这么做的!”萧情失声尖叫。

然而内心,却不觉相信了。

冷寻对萧家对萧炎极为忠心,若不是他认为是萧炎要取他的性命,他绝不会有那么深的恨!

他与她爱得那么深,他知道她曾想为了他,置镇国公府于不顾,便信了萧炎狠下心来要杀他的理由!

更甚者,他认为这里面,或者有她一份逼自己断了念头的杀意!

所以他才会回来,想要报复!

“皇上派去的人,半年后回来了,十人中只活了一人!那人将事情经过说完后,便被皇上秘密处死了!具体冷校尉与那十人对峙时经历过什么,本宫不清楚,不过可以想象到其中的凶险。”

“这能说明什么?与皇上中毒有何干系?”

皇后道:“当然有关系了!冷校尉活下来后,卧薪尝胆,立志报仇!回到京中,却无意得知,当年并不是镇国公派人杀的他,而是皇上!后来妹妹你知道了此事,你恨皇上害你们爱侣分离,恨皇上还要取你爱人性命,一怒之下,便给皇上下了毒!”

萧情怒道:“荒谬,简直荒谬!臣妾不信皇上会信这么儿戏的理由!”

皇后大笑,“妹妹久居深宫,连性子也变得天真了!这理由儿不儿戏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一,皇上曾派人暗杀过冷校尉,这是事实!二,如今冷校尉活着回来了,这亦是事实!

皇上视权力如命,如果镇国公知道当年皇上曾以他的名义,做过这样无耻的事情,你说皇上会不会担心镇国公府不再忠心于他?如今镇国公府如日中天,如果镇国公府明着背叛,一呼之下万军响应,皇上这皇位只怕很快要让出来了!皇上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这是先下手为强,未雨绸缪,你懂吗?跟事实真相有何关系?哈哈哈!”

她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萧情慢慢冷静下来。

“皇后娘娘说得没错。但明芷乡君这边,绕不过去,只要这点绕不过去,皇上,便没法定臣妾的罪!还有皇上派人暗杀冷…校尉一事,知情人已经全部死了,死无对证…”萧情倒抽一口气,“这就是你来此的目的?”

故意将当年隆德帝派人暗杀的事情告诉她,甚至宣扬开来,由死无对证,变得人人皆知,逼得隆德帝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皇上的毒,是你下的!?”萧情失声道。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皇后的动机!

“是与不是,妹妹都没机会知道了!”皇后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要怪,只能怪你的老情人回来得太是时候,又恰好被本宫的人看到。”

萧情颤声问道:“他…他现在在何处?”

“应该,在天牢某个牢房里呆着吧。你老情人功夫虽不错,但哪比得上数名大内高手围剿?现在没死,只怕也去了半条命!”

皇后见她无力倒在榻上,含笑道:“怎么,心疼了?若是心疼了,本宫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替你的老情人受罪。”

萧情明知她别有图谋,却不由自主望向她。

皇后拿出一个白瓷瓶,“这里面是鹤顶红,一滴便可致命。只要你自尽,留下遗书,说明此事与三皇子、镇国公府,以及你的老情人无关!全是你因为恨皇上对你冷落,才给皇上下了毒,将此事担到你一人身上!这样一来,你的皇儿、镇国公公府,你的老情人,或许都有一线生机!”

她低声谆谆诱惑,“来,拿着,喝了它,所有事情将会回复原位~”

萧情出神地盯着那白瓷瓶,慢慢地伸出手。

皇上要杀冷寻,起因是不喜她心里有他,若她以死证明她心里没了他,那皇上,会不会因此而放了他?

皇后屏住呼吸,眼看大功告成。

却见萧情的手在快要触及白瓷瓶时,又慢慢收了回去。

“皇后娘娘,这事本来证据不足,皇上即便因为疑心镇国公府会有异心,可看在镇国公府身后的百万大军份上,也不敢轻易动杀机!可若臣妾喝下这毒药,留下遗书,这下毒的罪,就板上钉钉了!那昇儿和镇国公府就真的完了,臣妾没那么傻!”

皇后牙一咬,“那你的老情人呢?你就忍心他因为你受苦?”

“皇后娘娘请慎言!臣妾自入了宫门,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请皇后娘娘不要一口一个老情人,污蔑臣妾清白!”

皇后见机会已失,面上神情变得狰狞起来。

她冷笑一声,“原本以为妹妹是个重情义的,看来不过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人!”

她扔下手中瓷瓶,转身离去。

萧情望着在地上打转的瓷瓶,幽幽出神。

——

陆心颜和萧逸宸在天牢被关了三日。

这三日没人提审,没人探望,亦没有半点消息从外面传来。

只有每餐准时供应。

看守的,或是送膳的,要么半点不知情,要么闭口不语。

因此外面现在到底什么光景,陆心颜和萧逸宸毫不知情。

这日又到了用早膳的时候。

早膳是包子清粥小菜。

萧逸宸夹起一个包子,递给陆心颜,“吃吧。”

陆心颜伸手接过,咬了一口。

接着面色一变,向萧逸宸使了个眼色。

萧逸宸迅速坐到她身边,替她挡住外面狱卒的眼光。

陆心颜吐出口中的纸条,展开看了看。

然后撕成碎片,和着清粥一起吞了进去。

“萧世子,琳琅阁查到毒药来源,可以证明是谁下的毒了。”

二八一、毒药来源,下毒人

这事说来真是凑巧。

琳琅阁建立时间短,声名不显,不过建立当初是天机阁阁主的弟弟田叔亲自负责,有青桐的师傅介绍来的江湖能人,更有萧逸宸送去的经验丰富的十人。

所以从成立开始,琳琅阁已是中上水平。

不过,琳琅阁因为根基浅没引起任何人注意,成为这次皇上中毒案中被监视的漏网之鱼,但同样也因为根基浅,内部信息有限,调查起来如无头苍蝇。

这时田叔找上了天机阁阁主,他的亲大哥,要求他大哥帮忙协助调查。

天机阁虽这些年来被朱雀堂超越,但天机阁有朱雀堂和琳琅阁所没有的优势。

朱雀堂成立十年,琳琅阁不到一年,而天机阁成立已近百年。

许多曾经的江湖轶事或大家族之间的恩怨,只要曾经与天机阁接触过,天机阁内部都有资料可以查到相关记录。

原本这些资料是绝对不可以泄露的,因为这关系到天机阁百年名声。

不过孔庭宇一事,陆心颜于田叔,以及田家唯一的子侄田斌有恩。

看在这份大恩的份上,田阁主佯装无意,将与断魂散有关的信息告诉了田叔。

但插手调查,有违天机阁规矩,田阁主只能帮到这份上。

田叔没有纠缠,将消息带回了琳琅阁。

断魂散是二十年前,武林一位药师无意所制。

此毒无色无味,若直接服之,不出七日便会身亡,且查不出任何原因,甚至根本不知其中了毒。

那药师感概此毒太为霸道,担心世上又多出无数冤案,且他自己又调制不出解药,便打算销毁之。

怎知两年后,他酒醉后被一十余岁少年相激打赌,以断魂散为赌注,后来输给了那少年。

药师酒醒后,冒出一身冷汗,生怕那少年贪玩随意让人服用,或被人利用,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便委托天机阁查那少年身份,想从那少年手中将断魂散收回。

后来药师找到少年,少年道那断魂散赢回去后,他随手扔在房间,已经找不到了。

药师本不信,可那少年身份尊贵,他一普通江湖药师,连见那少年一面都难,更别说搜他的身,或是进府去找了。

最后药师无法,只好用余生研制解药,终于在临终前研制出解药配方。

“如何解?”琳琅阁中有人问道。

田叔道:“以武林三大奇花之一双仙花为药引,再加上配方上其他解毒药材,便可解断魂散之毒。”

“双仙花!?见过之人少之又少,这药方有了跟没有,根本没啥区别!”

“总算是个希望。”

君无问道:“那少年是谁?”

田叔面色沉重地吐出三个字。

“龙天行!”

“龙天行!?”君无以及琳琅阁所有人,面面相觑,“皇上中毒是龙爷下的毒?”

“或许是他,或许是皇后,不管是谁,断魂散最后是落到他手上,他脱不了干系!”

即便不是龙天行,是皇后所为,但龙天行是皇后的小舅。

虽说龙家隐退,并不站队皇后与二皇子一派,可龙天行也不可能站出来揭发此事。

而且仅凭天机阁一份不能对外泄露的留存,就说龙天行手中有断魂散,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突然想起一事。”田叔道:“十八年前,先帝突然病重,传说是前太子给他下了毒,前太子因此被废,先帝遗书传诏当今皇上…”

君无迅速接口,“那个时候,龙爷恰好得到断魂散…田大哥,你怀疑,先帝的死与龙爷有关?”

“龙爷那时不过一十二三岁少年,他是龙太师的老来子,先帝对龙太师敬重,因而对龙爷极为宠爱,甚至超过对所有皇子的宠爱!龙爷没有理由要害先帝!”

有人倒抽口气,“田叔你是说可能是当今…”

毕竟那时候大家都在争皇位,最后登基的人,便极有可能是下毒之人。

君无道:“皇上如今中了断魂散,断不可能是他,否则他不会中毒!若不小心中了毒,定会一早怀疑,不会等到白芷查出!”

“君无说得没错!皇后的母亲是龙爷的嫡亲大姐,时常出入龙府,若龙爷得到断魂散后,被皇后母亲无意知晓,偷偷拿走了也说不定。龙爷虽然霸道嚣张,不可一世,但因为如此,他不屑说谎,我认为他当初说药不见了,极有可能是真不见了。”

田叔越想越觉得有此有能性,道:“当年皇上与前太子为了皇位争得十分厉害,若前太子登基,当今皇上一家难逃一死。若是皇后母亲为了保住女儿女婿一家,将药给皇后,皇后给先帝下了毒,神不知鬼不觉,然后嫁祸给前太子…这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不过现在关键,先查先帝当年死时的症状,确认是否真是中了断魂散之毒而亡!”

倘若先帝真是中了断魂散,田叔的这一切推断便能说得通。

在田叔的安排下,琳琅阁动用一切关系,查找当年先帝死前的医案。

最终查出先帝病重时的症状,全身无力、吐血,众太医只当身体本就不好的先帝,突发疾症。

而从发病到死亡,在太医院所有人动用一切手段的前提下,也不过拖了十天。

一切迹象看来,极有可能是中了断魂散之毒!

——

琳琅阁派人送进来的纸条中,只写了几句关键话,不过足够陆心颜推测出前因后果。

萧逸宸听后,道:“我记得阿爹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感慨,当年龙太师以及龙家退隐一事,有些过于蹊跷。皇上是龙太师的外孙女婿,如果皇上即位,龙家荣华不衰,又有新晋葛家、孔家与之分庭抗礼。以龙太师的深谋远虑,断不会让龙家功高盖主,成为皇上的肉中刺!但龙太师却带着龙氏一族,退得干干净净,着实让所有人都想不透!

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因为龙太师知道先帝的死,是自己女儿与外孙女所为!龙太师为人正直忠心,是难得的有能力、有品性又有胸怀的臣子,受到几代帝王的尊敬!先帝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于龙太师而言如半子,他的女儿与外孙女为了权势,谋逆叛变,害死先帝,夺了皇位!于忠他接受不了,于情他不忍揭发,所以才会带着龙家隐退。并且这十几年来,从不与葛家及皇后来往!”

“原来如此!”陆心颜道:“现在事情原委我们已知,但缺少证据!当年的药师早就身亡,只有天机阁的留存,谁都指证不了!而且龙爷当年只有十二三岁,他是否还记得断魂散一事还不得知,更别提让他出来指证皇后。”

事情知道了,下毒的人也知道了,局面却比之前更难解。

“皇后对先帝下毒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年知道的人绝对不多,我猜测或许只有龙太师、皇后母亲与皇后三人知晓!”萧逸宸道:“龙爷那时只是半个少年,他与他大姐以及皇后的关系,还没有与先帝的关系亲厚!以龙爷的性子,和那时的年纪,这么大的事情他若知晓,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那你说如果琳琅阁将这事告诉龙爷,他会不会…”陆心颜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龙爷他也不会帮忙,毕竟他身后还有整个龙家!皇后若获罪,龙家亦会受到牵连!”

而且龙天行为什么要帮他们?他又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如果是他爹龙太师,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但龙天行,几乎不可能。

萧逸宸道:“皇上关了我们三天,不提审不放人,说明他手中的证据不足以将我们定罪!又或者,还在寻找新的证据!中毒一事与姑姑无关,皇上派再多的人找,也找不到新证据!白芷指出中毒以及查出中毒一事对我们极为有利,所以这事结果如何,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们将龙爷曾有断魂散、以及先帝的死与断魂散有关的事宣扬出去,皇上现在风声鹤唳,即使没有证据,也一定会严查!即使查不到半点证据,也会对龙家、皇后以及二皇子心生戒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得利的会是大皇子,或其他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其他皇子!只是…这一切,龙爷可能根本不在意!”

“萧世子,你说得对!龙爷的性子,谁做皇帝,谁与谁斗,他根本不在意!甚至于皇上信不信任他,我想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陆心颜双眼亮晶晶地道:“龙爷不在意,但皇后,肯定会在意!”

“你的意思是,将查到的消息,同时透露给皇后,打草惊蛇?”

“没错!并且让皇后知道,龙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龙爷是个不按牌理出牌、又狂妄嚣张的人,他的行事套路,我们摸不透,皇后同样摸不透!但皇后犯了这么大的事,绝不会留颗定时炸弹在身边!只要她对龙爷出手,说不定反能激得龙爷出来指证她!”

两人相视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

两天后,龙府书房。

“龙爷,方才有人送来一封信!”冷格将信呈上,“属下检查过,无毒。”

龙天行窝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逗弄着怀里的双凤,没甚兴趣地道:“先放着吧。”

“是,龙爷!”冷格看了眼双凤,小心翼翼道:“云姨娘的伤,听说复原得极好,过两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双凤听到自家主子的名字,猫眼一亮,抬起猫头左右望望,没见人影,失望地喵喵两声,又躺回了龙天行怀里。

龙天行的手顿了顿,轻轻拍打双凤的头,带着两分气恼道:“听到你主子的名字就这样,要是见到人了,还不得立马抛弃爷,飞奔过去?没心没肺的家伙,亏得爷好吃好喝地宠了你这么久!”

双凤委屈又讨好地往他怀里蹭。

龙天行冷哼一声,“滚!就会惹怒爷之后撒娇!爷不吃你这一套,爷现在不想看到你,滚开!”

他随手一扔,双凤喵呜一声,灵活地跳到书架上,又想跳回龙天行怀里。

龙天行伸手一挡,双凤掉到书桌上,不小心将信蹭到地上。

信口没封,里面的信露出一半。

双凤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跳到信旁,围着那封信转来转去,不断喵呜喵呜乞求原谅。

它声音极娇嫩,听得人心里发软,又浮想联翩。

龙天行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冷格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龙爷病了,病得不轻,每天跟猫说话比跟人说话还多。

似乎将猫当成了某人!

“喵呜~”双凤见新主子许久不理它,又叫了一声。

龙天行回过神,靡丽的凤眼里带着一丝暧昧之色望过去。

在见到地上那封信上时,瞬间转为冷然。

他伸手捡起地上的信,展开。

待看完后,随手扔给冷格,“烧了。”

“是,龙爷。”

“备马,爷要出去散心。”

“是,龙爷。”

龙天行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尊贵中散发着强大的冷厉气场。

他抬脚向外走去,随即低头看向脚边。

“喵呜~”

双凤楚楚可怜地仰视着他。

龙天行嗤了一声,弯腰将双凤抄起,唇边露出一抹冷邪而又残酷的笑。

如陆心颜萧逸宸推测,断魂散一事,龙天行早就忘了。

他年少轻狂,十岁开始带着人混迹江湖,到处惹事生非。

一天三五个赌不在话下,有时是一碗酒,有时是一千金。

那瓶断魂散,不过是他无数次赌约中的一个。

那人吹得神乎其乎,当时龙天行根本不信。

但他向来与人打赌,不过是为了赌而赌,赌注是什么根本不在意。

后来他赢了,也就当作寻常之物带了回去。

倒是将药师所说的断魂散的毒性,在身边小厮询问时,随口说了一嘴。

没多久药师找到他,愿以他能交换的一切之物换回那瓶断魂散。

龙天行什么都不缺,自不会稀罕药师的条件,不过药师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回去后找了找,发现断魂散不见了,便询问身边的小厮。

小厮也不清楚,说可能是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当普通物件扔了。

龙天行并不是太相信,因为他房间里的东西,如果他不说扔,没人敢乱动。

越是找不到,他越是非要找出来不可。

结果第二天,他的大姐,葛太师的夫人,皇后的母亲,找到他。

说有天来他屋里找他,见到有个瓶子样式独特,放在手中把玩,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带走了。

看了两天后,觉得没什么好瞧的便扔了。

如果龙天行要,她赔他百来个就是。

不过一个瓶子,龙天行哪是非要,在听他大姐说瓶子里只是装了点水,已经将水倒掉了,龙天行便将此事揭过了。

没多久,先帝病重,前太子被废,隆德帝登基,前太子叛变被诛,龙太师隐退。

一连串的事情,加上那个药师再没有出现在他眼前,断魂散的事情,他自此之后再没有想起过。

直到今日有人送来这封信。

以龙天行的聪明,即便没有证据,也知道信上猜测八九不离十。

“爷虽不喜皇后所为,但想拿爷当枪使?当爷傻?”

特别还要帮那个他最讨厌的女人!

当然不可能!

他巴不得她早点死,免得他的女人整天挂念着她!

龙天行当机立断,决定外出游玩散心,离开这事非圈。

——

中宫。

武婉和温如香正陪着皇后说话。

萧情被囚在甘泉宫,萧逸宸与陆心颜被关在天牢,镇国公府、安康伯府、广平侯府、将军府等被严密监视起来。

还有冷寻的事情。

一切看起来于皇后非常有利。

但皇后的心,一点都没有放松。

武婉看着她眉心紧锁的样子,道:“母后,小太监指控了,那断魂散的瓶子又在甘泉宫发现,证据确凿。您放心,最后父皇一定会将他们通通治罪的。”

死罪不一定,但活罪一定难逃!到时候,她一定要陆心颜死!武婉狠毒想道。

皇后给隆德帝下毒的事情,武婉并不知道。

温如香也不知情,跟着附和道:“皇后娘娘,公主说得对,您无须忧心。”

这时许嬷嬷拿着封信进来,“皇后娘娘,奴婢刚才在外面发现一封信,写着您亲启。”

“拿过来瞧瞧。”

皇后接过信,一看之下原本半躺着的身体,立马惊得坐直,面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神情。

“母后,发生什么事了?”武婉担心道。

皇后此时脑海一片空白,无边的恐惧将她紧紧包围。

这事被发现了,居然被发现了!

明明只有阿爹和阿娘知道,怎么会被别人发现?

如果这事捅到皇上那里去,那她、她的皇儿、长平,还有葛家…

通通完了!

炎炎夏日,中宫里的冰,抵不过外面的层层热浪。

武婉温如香,以及所有宫女,额头都冒着薄汗。

皇后在看完信后,却冷得浑身直打颤,如掉入冰窟。

她眼神涣散,面青口唇白,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把武婉吓坏了,“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温如香和许嬷嬷亦焦急唤道。

皇后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看着武婉,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紧得武婉直呼痛。

“母后,你弄痛长平了。”

“对不起,长平,对不起。”皇后喃喃道着歉,手下却没有收回力。

“母后,那信上写了什么?为何您会这般失常?”

武婉伸手想拿过信,皇后下意识地往袖子里一塞。

“许嬷嬷,倒杯茶来。要热的。”

“是,皇后娘娘。”

许嬷嬷很快端来一杯热茶,皇后颤抖着手接过。

勉强喝了两口后,终于定下心神。

这封信送到她这里,说明这事并没有传到皇上那里去。

而且这事根本没有证据,对方给她传信,大约是想逼她收手。

或是想激她出手对付龙天行。

所以她不能自乱阵脚。

得仔细想想这事该如何处理。

皇后紧握着茶杯,慢慢平静下来,双眼微垂,热气氤氲了她的容颜。

“母后,到底什么事情?”武婉第四次开口询问,“您说出来,让长平和如香给您参详参详。”

皇后抬起眼,不知是雾气的缘故,还是怎的,温如香突然觉得皇后的眼神极幽深极冷,像冬日半夜里没有半点光的森林,寒风阵阵。

“信上倒是没写什么。”皇后若无其事道:“只是看到那封信,突然想起萧贵妃与三皇子。若这次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以镇国公府如今的势头,以后想要打倒他们,只怕难上加难了。”

“现在证据确凿,母后担心什么?若是担心明芷乡君,母后就派人将她杀了呗。到时候就说她本是知情者,故意演了这出戏,现在心里害怕,畏罪自杀了。”武婉无所谓道。

“明芷乡君现在在太后宫里,一击不成,反惹祸上身。”皇后道:“而且她若死了,以你父皇现在多疑的性子,指不定会相信萧贵妃真是被人陷害的。本宫现在担心的,不是明芷乡君,而是别的变数。”

“什么变数?”

“令萧贵妃和三皇子翻盘的变数。”

武婉不以为然道:“所有与镇国公府有关的势力,都被父皇派人监视起来了,这哪还有什么变数?母后,您是不是多想了?”

这时温如香道:“与镇国公府有关的势力监视了,但珠珠郡主这边的势力,并不是全部被监视!”

武婉不屑道:“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

“她是没有,不过,她的好朋友,姚雪小姐有。”

按辈份,武婉得喊姚雪表姨,温如香不好当着面喊阿雪妹妹。

“雪表姨?”

“具体来说,是姚小姐身后的龙爷。”

“小舅爷?”武婉皱起眉头,“他怎么可能会帮陆心颜?他以前可是恨不得杀了她!”

温如香道:“以前龙爷想杀郡主,是因为姚小姐,现在姚小姐是郡主找回来的,且与郡主感情深厚。如果姚小姐出面请求龙爷出手,如香觉得龙爷至少有五成机会会答应。”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龙爷曾有一姨娘,甚是宠爱,那姨娘恰好是郡主身边的丫鬟。虽然现在那姨娘回了郡主身边,但难保龙爷心里对她没有旧情。若是她与姚小姐同时求到龙爷面前…”

“小舅爷的性子,会因为雪表姨答应出手倒有可能,若说他会因为一个姨娘出手,我是不信的!”武婉道:“不过以防万一,我觉得让她们见不到小舅爷的面就行了,没法求情,小舅爷就没法出手。”

“如香觉得公主说得甚有道理。”温如香看向皇后。

只见皇后又垂下了眸子,看不清她眼里的神情,却见她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温如香道:“不知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如香思虑周全,长平,这点你可得向她好好学习。”

皇后很是满意,不用说出断魂散的事情,也能得到阻止龙天行的方法。

不过,她并不打算对姚雪或是那个姨娘出手,龙天行的性子捉摸不透,万一激怒了他,只怕会得反效果。

武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温如香忙道:“谢皇后娘娘夸奖,如香受之有愧!都是多得公主提醒,如香才想到的。”

皇后神情放松地笑笑,“镇国公府被人看起来了,那个姨娘没法离开去找小舅,派人暗中留意就是,暂且无须理会!不过阿雪陪着堂姨出去游玩,过两天就回来了,若她知道这事后,定会求到小舅跟前。本宫与长平不好出宫,这事…”

温如香立马会意道:“如香与姚小姐有几分交情,拖住姚小姐这事,就交给如香去办。”

皇后满意道:“那就有劳如香了!事成之后,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皇后娘娘。”

温如香垂眸道谢,眸底闪过一道无人知晓的算计光芒。

二八二、温如香的下场

镇国公府,被御林军包围后的第三天。

盛嬷嬷推开蒋氏的房门,“夫人,苏院那边刚才派人来…”

“派人来做什么?”蒋氏喝茶的手放下,语气有些不善。

她旁边坐着面色发白的柳涵和蒋梦瑶。

三人刚才正说着御林军包围镇国公府的事情,也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心中都很惶然。

“国公爷说,这次镇国公府恐怕麻烦大了,他想安排人送表小姐和表少爷悄悄离开,毕竟他们不是国公府的人,不想牵连他们。还说…”

听到这,蒋氏语气和缓了些,“还说什么?”

“还说,如果夫人想离开的话,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国公爷愿意放夫人离开。”

蒋氏怔住,美丽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盛嬷嬷。

盛嬷嬷道:“夫人,是陈护卫亲自来传的话!您要是同意,奴婢现在…”

蒋氏突然冷笑一声,“他当我是什么?不让我走,我就不能走,让我走,我就得走?我偏不走!”

“夫人,您别意气用事!”盛嬷嬷劝道:“您闹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离开镇国公府吗?现在国公爷愿意…”

“他就是见不得我好!我若这个时候离开,外人只会说我大难临头各自飞,薄情寡义,贪生怕死!我怎能如他的意?”

盛嬷嬷还欲再劝,蒋氏道:“我心意已决!嬷嬷不必再说!涵儿,梦瑶,你们马上准备一下,先离开国公府。”

“表姨,我不走。”柳涵道:“我虽然害怕,可我自小受国公府恩惠长大,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蒋梦瑶也是怕得不行,但大家都不走,她一个人也不敢走,弱弱道:“表姨,柳表哥,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好!不愧是我蒋玲的亲人!”蒋氏难得露出笑容,竟然带着两分意气风发,“那就一起留下来,是生是死,咱们都在一起!”

——

悦心院。

御林军包围镇国公府的那天,悦心院的人全部都知道了,除了梳云。

她在床上养伤,除了偶尔坐在轮椅上,到院子里吹吹风,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

出事后,悦心院的人,并没有特意告诉她。

直到三天后,梳云觉得有些不对劲。

之前几天,每天青桐都会在清晨或傍晚的时候,过来陪她说说话。

但现在已经有三天没来了。

一天两天不来,梳云觉得正常。

毕竟青桐时常陪在陆心颜身边,只要陆心颜外出,她便会跟着一起出去。

或许是回来得太晚,出去得太早,不想打扰她养伤,所以便没来打扰她。

但三天不来,就有些令人怀疑了。

而且陆心颜也没来,之前并没有听说要出远门。

“小荷!”

梳云叫了几声,才见小荷匆忙跑进来,“梳云姐姐,什么事?”

“青桐呢?”

小荷支吾道:“青桐姐姐…陪着小姐出去了。”

“那小姐去哪了?”

“小姐…小姐去哪,也不是全都告诉我,我…我不知道。”

小荷并不会撒谎,此时面上神情很不自然,梳云一下子就看穿了。

“小荷,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梳云姐姐,没事,你放心养伤…”

“说实话!你不说,我出去问府里其他人!”

梳云作势要下床。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

她们之前瞒着梳云,是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不想耽误梳云养伤。

但现在事情过去几天,看起来似乎很严重,小荷想着这事也瞒不了了,便将皇上中毒,萧情被疑是下毒人,陆心颜与萧逸宸被抓,朱雀堂、镇国公府等皆被监视起来的事情全都说了。

梳云震惊道:“什么?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梳云姐姐,这事就算你知道了,除了担心也没别的办法,所以大家才瞒着你!你不要担心,好好养伤!星罗姐姐说,田叔正和琳琅阁想办法,相信他们一定会将小姐和姑爷救出来的!”

“我知道了,小荷,你去忙吧。”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

小荷离开后,梳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小姐和姑爷能动用的力量,现如今只有一个琳琅阁。

她虽不懂这些帮派势力,可心中也清楚,琳琅阁再厉害,毕竟不到一年的光景。

从建立初期到现在,基本没办过什么太大的案子。

现在关乎到陆心颜和萧逸宸,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实在没法像小荷那样,完全将宝压在琳琅阁身上。

一道黑金色狂妄的身影,突然闯入她的心房。

梳云不自觉抚上胸口,感受那处的悸动与剧痛。

若是能求得他出面…

或许这事就多了一份转机!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出面?

只怕她跪在地上求他,再走十次炭火,他也会无动于衷!

不过那又如何?

就算他不屑一顾,她也得去求一求!

梳云看看自己的脚。

白芷的药很有效,现在已经开始结痂了。

床边放了一双新鞋,是陆心颜安排吕嬷嬷特意给她缝的。

里面据说是塞了什么棉花,待她脚好后练习走路用,可以减轻疼痛。

梳云试着穿上鞋子。

鞋子做得比较宽松,穿上去倒没什么感觉。

但当她试图站起来时,却因疼痛,立马摔倒在地,发出砰的巨响。

“咝!”梳云倒抽口气。

外面经过的星罗听到声音,连忙跑进来。

见她穿着鞋,不赞同地责备道:“梳云,我知道你躺在床上几天很难受,但你脚上的伤还需要些日子才能好,急不得!”

梳云被误会也不生气,在星罗的搀扶下坐上床后,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星罗。

“你想去求龙爷?这不行!”星罗张大嘴。

梳云与龙天行之间的事,星罗并不清楚个中原由,只知梳云受伤回来,觉得是龙天行折磨的。

所以对于梳云要去找龙天行求情,直觉反应是不同意。

“总得试一试。”梳云冷静道:“咱们和小姐姑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我去求他,最多被他拒绝羞辱,总不会要我的命!在生死面前,羞辱算什么?”

星罗沉默了,她知道梳云说得对!龙天行若是想要梳云的命,当初就不会让梳云活着回来!

“我和夏知她们商量一下。”星罗道:“不过现在镇国公府外面御林军把守,就算大家都同意了,你也未必出得去!”

“尽力试试吧,办法总是有的!”

就在星罗同夏知吕嬷嬷沟通时,琳琅阁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说要想破皇上中毒案的局,关键人物是龙天行。

他们现在正在想办法接触他,让悦心院的人安心,同时注意镇国公府的动静,以免有人从中作乱。

田叔出于顾虑,没有将断魂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悦心院的人。

但光关键人物是龙天行这几个字,就让她们不得不答应梳云,让她冒险出去。

两天后,梳云终于逮着了个机会,趁御林军换班时,悄悄溜出了镇国公府。

她的脚经过这两天,又好了些,不过仅能勉强下地试着走一走。

这下从镇国公府出来,脚底很快剧痛,一片湿濡。

梳云顾不上理会,叫了辆马车,直奔龙府。

龙府管事见到她,大为惊讶,“云姨娘,你怎么来了?”

梳云行了个礼,“管事,我想求见龙爷,麻烦您通报一声。”

“真不巧了,爷前天出去散心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梳云急道。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爷行事,一向不喜跟下人交待行踪。”

梳云满心失望,“那我晚点再来。”

她转身离去,脚下血渍渗出,留下一个一个血脚印。

管事看得胆战心惊,“云姨娘,要不进府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再走?”

梳云没听到他的话,自顾往前走去。

管事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最后一拍脑袋。

冷统领离开前交待过,府里若有什么紧要事,飞鸽传书给他。

云姨娘这事,管事不知紧不紧要,但多说总比漏说好!

梳云扶着墙走了一会,脚实在痛得不行,便准备叫辆马车,先离开这里。

手刚抬起,突然后颈一痛,整个人晕了过去。

待模模糊糊醒来时,发觉四周很暗。

梳云以为是天黑了,不过抬头查看,见到前方很几条很亮很细的光。

一细看,原来是窗户上蒙了黑布。

她想坐起来,发觉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

挣扎中,脚不小心踹到什么东西,那东西闷哼一声。

此时她双眼已有些适应黑暗,借着没有蒙得严实的窗户透进来的光,隐约看到她刚才踹到的是名女子。

“喂,你还好吧?”

她用脚踹踹那名女子。

那女子悠悠醒转,呻吟了两声后,问道:“这是哪里?”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应该是熟人。

梳云道:“我是珠珠郡主身边的梳云,你是?”

那女子自言自语道:“梳云?哪个梳云?哦,我想起来了,舅舅身边的云姨娘。”

梳云敏感地捕捉到舅舅两个字,“你是姚雪姚小姐?”

“我是姚雪,这是哪里?”

“不知道,我们应该,被绑架了。”梳云道:“姚小姐,你怎么会被绑架?”

“我也不知道。”姚雪道:“我和阿爹阿娘出去游玩,昨天晚上才回京,一回来就听说了姐姐的事情。今早我说服阿爹阿娘,出来找舅舅,想让舅舅帮忙,结果舅舅不在,我打算先回府,结果一上马车就晕了。”

“我也是想去求…龙爷,听说他不在,想找个地方先落脚等他回来,然后被人打晕了。”

“这是谁要绑架我们?他们想做什么?”

“我猜想,或许是有人不想我们找龙爷帮忙。”梳云道:“那人肯定是给皇上下毒的真凶!”

姚雪只知陆心颜被抓,其他的什么都不清楚,梳云几乎了解整件事情,所以一结合她与姚雪被人绑架,立马推断出这个结论。

“那人是谁?”

两人正说着,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突然如其来的光芒,让两人同时闭上眼。

紧接着,门迅速被关上,屋子里有人点上了灯。

梳云与姚雪睁开眼。

只见屋里进来了三个人。

一女两男,均穿着黑色劲装。

女子面上戴着面具,两名男子则蒙着脸。

姚雪缩到梳云旁边。

“你们是谁?”梳云问,“抓我们来想做什么?”

女子笑了笑,刻意压低的声音,依然让梳云觉得耳熟。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活命的方法!”

“什么方法?”

“咣当”,一把匕首落到两人面前,寒光闪烁。

女子道:“这里有把匕首,你们谁先抢到杀了对方,活着的人,我便让她离开。”

“我不信!”梳云道:“你不过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姚雪鼓起勇气道:“我…我也不信!”

她连杀鸡都没杀过,何况杀人。

“你们若不信,我也没办法!我给你们一柱香时间考虑,若你们还是不动手,那我就让他们杀了你们!”

两名黑衣男子,配合着女子的话,亮出身上的长剑。

长剑冷厉,烛光下的寒光中泛着猩红,一看就饮过不少人的鲜血。

屋子里静下来,只有烛火滋滋燃烧的声音。

地上的匕首上,反射着跳跃的烛火,像地狱之火在舞动。

“梳云,现在…该怎么办?”姚雪小声道,她好害怕。

梳云冲着黑衣女子挤出笑容,软声道:“你抓我们来,是有别的要求吧,不如你说说看,能答应的,我们一定答应你。”

黑衣女子得意大笑,“你刚才说对了,我就是想看你们自相残杀。所以省点口水,不如想着怎么抢到匕首,让自己活下去。”

梳云收起笑脸,“若我杀了她,你真会放我离开吗?”

“你猜?”女子狡黠道:“你若试了,还有一线生机,你若不试,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梳云看了她一会,突然用下巴指向姚雪,“你知道她是谁吧?”

女子一怔,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她是左督御史龙天行最疼爱的外甥女,当今皇后的表妹,二皇子的表姨。”梳云道:“若你们杀了她,你们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两名黑衣男子果然被震住,相互看了一眼,眼里露出七分惧意。

女子冷笑一声,“你不用吓唬我,我不是被吓大的!”

梳云道:“我不是吓唬你们。我知道你们不敢杀她,如果我杀了她,既使你们放了我,皇后二皇子和龙爷都不会放过我,最后我还是难逃一死!所以这匕首,你收回去,我是不会抢的!”

她顿了顿,“不过,我很怕死!所以我有个办法,能让她死,而不被龙爷发现她是怎么死的。”

“什么办法?”女子快速问道,突然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急切,咳嗽一声掩饰。

“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梳云微笑道。

她与姚雪手脚都绑着,女子也不怕她们使手段,闻言站起身,朝两人走去。

“再过来一点。”

女子又走了两步。

“再过来一点。”

“蹲下来。”见女子蹲下来,梳云将头凑过去,轻声道:“我这个办法是…”

她声音极小,女子听得不清,不由将身子朝前移了移。

梳云猛地向前,咬住女子脸上的面具绳,用力扯了下来。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温如香,果然是你!”

温如香一下子没回过神,待回过神后,猛地抡起一旁的椅子砸过去。

“贱人!”

“小心!”姚雪惊呼一声。

梳云下意识一偏头,椅子砸到姚雪的头上。

鲜血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流,姚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姚小姐!姚小姐!”梳云吓得大叫,“温如香,还不快点帮她止血!你想被龙爷杀死吗?”

温如香本不想理会,最后不知想到什么,让一名黑衣男子上前替姚雪松绑,然后随意用布裹住她的头。

“姚小姐,姚小姐!”梳云不断呼喊,“别睡过去,快醒过来。”

温如香终是女子,那手劲并不大,姚雪晕了一会后,恍恍惚惚地睁开眼。

一刹那间,脑海里似有无数浪潮汹涌而至。

痛得她快要裂开。

眼前人影重叠摇晃,好一会才看清。

“啊!”姚雪突然一声尖叫,全身颤抖个不停,指着温如香叫道:“是你!我想起来了,是你推我出去的!当年在清岩寺外,是你将我推给山匪的!”

温如香面色一下子惨白。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接着,她疯狂笑起来,“想起来了?不过可惜,你想起来得太迟了!过了今日,这世上再无姚雪,只有温如香!”

梳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针对小姐,是因为当年姚小姐被山匪劫走的事情,根本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故意将这件事推到不知情的小姐身上,一心想着只要小姐死了,这个黑锅,就永远只能由她背着!”

“没错!但这事能怪我吗?当年我也只有九岁,突然来了一群山匪,我让她们各自逃开引开山匪。可谁知阿雪却突然跑回来,将山匪重新引过来,要是被发现了,我还有命吗?”

姚雪白着脸道:“我当时,当时想的是,我们都跑了,就你没跑,被抓走了怎么办?所以我才会跑回去,想带着你一起跑,我不是想将山匪引过去!”

温如香狰狞道:“哼!这个时候你想编什么理由都可以!总之若不是你突然跑回来,我也不会将你推出去!这一切本不会发生,要怪只能怪你!姚雪,这事是你自己造成的,我没有错!没有错!”

“温如香,你真好笑,明明自己贪生怕死,还不承认!那群小姐们中,你年纪最长,利用大家都听你的话,你让别人引开山匪,自己避开危险,获得生机,还说什么你没有错?”梳云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温如香道:“是又怎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要活下来,有什么错?谁不怕死,难道你不怕死吗?”

“我怕死,我也自私,但我认!”梳云道:“我不会像你一样,为自己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温如香冷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你们今日,必死无疑!梳云,要怪就怪阿雪突然想起一切,不然…”

“你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我们!”梳云一针见血地打断道:“姚小姐的事情,像一把刀一样,悬在你的头顶,只要她哪天想起,那天就是你的死期!所以你刚才要我们自相残杀,就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姚小姐,除去心头大患!”

温如香轻轻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陆心颜吗?”

“因为我家小姐不只什么都比你厉害,最主要她还心地善良。”

“因为她不只自己优秀,连身边的丫鬟都优秀!”温如香道:“白芷,医术高明,青桐,武艺超群,小荷,天真烂漫!现在又来一个你,原本我以为你就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让舅舅迷了眼!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有一颗玲珑心!”

“谢谢夸奖。”

“不过,有什么用呢?”温如香唇边绽出笑容,像有毒的花一样妖艳,“反正你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有姚小姐,我相信龙爷会找过来的。”

“你们都知道龙爷外出游玩了,难道我会不知道?”温如香道:“不然我会在这里跟你们兜圈子浪费时间?今天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你们死心吧!”

“就算你今日杀了我们,”姚雪道:“舅舅,舅舅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的好阿雪妹妹,所以我现在还没杀你们啊。”温如香笑道:“我正在想办法,制造你们相互残杀的错觉,让舅舅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以后,他最疼爱的外甥女,就只有我一人了!”

她围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转了两圈,自言自语道:“若是让他们杀了你,他们是男子,力道大,从伤口上就容易看出来…所以最好是女子动手…”

那两名男子听到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这里两名女子,现在你是肯定不会动手的,若是我动手…不,我不能亲手背上人命…要不就找个人来动手…”温如香拿定主意后,对其中一名黑衣男子道:“你去外面抓名女子回来,十六七岁,身形娇小的。”

“是!”黑衣男子应声而去。

温如香笑吟吟道:“阿雪妹妹,云姨娘,我让人抓名女子回来,逼她先杀阿雪妹妹你,然后再抓住云姨娘你的手抹断云姨娘的脖子,最后将匕首留在云姨娘手里!等舅舅来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你们起争执,云姨娘错手杀了阿雪妹妹,最后害怕自尽而亡。”

梳云道:“你的办法不错,不过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跟姚小姐起争执,而错手杀了她?”

“因为你恨舅舅啊!你离开的时候,舅舅逼着你走火炭,差点害你丢了性命,你怀恨在心,见到阿雪妹妹心中有恨,不奇怪吧。”

梳云沉默了。

在外人看来,这个理由,确实说得通。

“那你如何解释,我在这个时候离开镇国公府?”

“你都说你怕死了,你主子被关起来,你害怕被牵连丢了性命,私自跑了出来,准备逃跑,结果碰到阿雪妹妹…”

“温小姐,我不得不配服你,阴谋这么缜密!”梳云啧啧两声,忽尔一笑,靡丽娇艳,“不过你能猜到,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温如香微微一楞。

就在这瞬间,梳云突然身子向前,将一直扔在那里的匕首抓在手上。

她手上的绳子,在与温如香交谈的过程中,被姚雪偷偷解开了。

“你拿住匕首有什么用?”温如香不屑道:“你们一个头上受了伤,一个脚受了伤,制服我一人都不行,何况我还有帮手。”

“我没说要制服你。”梳云幽幽道:“如果我用这把匕首,弄断我自己的手筋,你还能如何陷害我?”

温如香怔住。

手筋断了的人,还怎么杀人?梳云要是杀不了人,她怎么陷害她杀姚雪?

“我不信你敢对自己下手!”温如香面色铁青道。

“不信试试看啊。”梳云将匕首架在自己手腕上,无所谓道:“右手割左手,再用牙齿咬住匕首割右手,完美!”

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居然有两分像龙天行。

温如香气愤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头一扭,看向另一名黑衣男子,“你过来!”

“快跑!去搬救兵!”就在这时,梳云突然将姚雪推向门边。

姚雪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身拉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迅速向外冲去。

“你个贱人!”温如香冲上去狠狠扇了梳云一巴掌。

梳云一个不防,被扇倒在地上,手中匕首紧紧握着。

“去将她追回来!”温如香尖叫道。

“是!”

黑衣男子冲出去,屋内只留下温如香和梳云。

梳云双脚还绑着,脚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伤口与鞋底粘在一起,动一动都痛,更别提跑了。

所以方才,她让姚雪跑了。

救兵,想来是搬不到的。

但最起码,她让他疼爱的外甥女活下来了,日后希望他偶尔会因为感激,想一想她吧。

梳云轻轻勾了勾唇,对温如香恨不得撕了她的眼光,视若无睹。

“我真是小瞧了你!”温如香道:“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让阿雪跑掉!你真的不怕死吗?”

“怕啊,怕得不得了!人生这么美好,如果能活下来,谁想死?”梳云道:“可是你会因为我怕死,而让我活着吗?”

“做梦!”

“所以啊,不是我不想活,是你不让我活!我能有什么办法?”

“本来我想给你个痛快的,但可惜,你实在太不识抬举了。不折磨折磨你,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温如香看向她的脚,“脚很痛吧?”

她微笑着,像魔鬼一样,一脚狠狠踩向梳云的脚。

“啊!”梳云痛彻心扉地惨叫,手中的匕首差点握不住掉在地上。

她奋力刺向温如香,被温如香轻巧避开。

梳云痛得缩成一团,浑身直冒冷汗。

温如香搬起屋里的凳子,朝梳云的手臂砸去。

几下之后,梳云不支,匕首掉在地上,被温如香快速捡去。

没了匕首,温如香更加肆无忌惮。

她笑着逼向梳云,“我刚才又想到了一个法子。你拿着匕首和阿雪在争斗过程中,阿雪用头上的珠钗抵挡,不小心划花了你的脸,你的眼睛…”

温如香拔下头上的钗,比划着朝梳云的脸挥过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角度。

只见她突然双眼一亮,手下用力…

“住手!”

一声怒吼夹着龙吟之势,随着门被踹开,朝温如香劈头而去。

一瞬间,如山崩地裂,狂风海啸。

温如香手一抖,珠钗掉在地上。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梳云浑身一松,晕了过去。

姚雪冲过去,嚎啕大哭道:“梳云,你醒醒,你别死,我找到舅舅了,他来救你了!”

“舅舅,不关我的事,我是被逼的!”温如香瘫倒在地上,浑身抖得如筛子,痛哭流涕,“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逼我这么做的,舅舅,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姚雪愤怒道:“你胡说八道!你明明是怕我想起一切告诉舅舅,你想杀死梳云,想杀死我,还想伪装成是梳云杀死我!你说从此以后没了我,舅舅就只疼你一个!”

“不是这样的!舅舅!”温如香手脚并用爬到龙天行脚边,哀声道:“我知道阿雪妹妹是您的心头肉,我想害谁也不敢害她!当年我不是故意推阿雪出去的,我本来是想拉她的,结果不小心失手推了她,后来因为害怕不敢说实话,才一直瞒着舅舅!但我心里一直很愧疚,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找她,还被假姚雪骗了!舅舅,我真的是无心之失,现在阿雪平安回来了,您就原谅我一次!

今天的事情我没有骗您,真的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怕阿雪妹妹跟您求情,您会出手救出镇国公府与三皇子,让三皇子成为二皇子登基的最大阻碍,这才逼我抓了阿雪妹妹!至于云姨娘,因为她恰好出现,所以顺便抓了。真的舅舅,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舅舅要是不信,可以去跟皇后娘娘对质!”

她流泪的模样甚是楚楚可怜,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龙天行幽黑的眸子动了动,“她身上脚上的伤,谁弄的?”

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动。

却让温如香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她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龙天行不是想要去同皇后对质,而是问梳云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温如香牙一咬,“是我不小心…”

“冷格,让人将她带下去。”龙天行道。

温如香以为龙天行信了她,要将她带下去,然后找皇后对质,心中一喜,正要向龙天行道谢。

却在听到他后面的话后,整个人晕厥过去。

“谁指使的,谁逼的,爷不在乎!爷只知道,你伤了阿雪,伤了爷的女人,罪无可恕!冷格,让人将她的手指头,脚趾头,一节一节,慢慢地割下来;在她的身上,划一千刀,多一刀少一刀,爷唯你是问!然后泡在辣椒水里,不准弄死,不准晕,不准睡。”

听他用这种阴冷的语气说出来,再想像那个画面,姚雪不禁打个寒颤,连地上的梳云也抖了抖。

“是,龙爷!”

龙天行看向姚雪,“阿雪,你能自己回去吗?”

“能!”姚雪点点头。

“冷格,送阿雪回去。”

龙天行走向地上的梳云,将她抱在怀中,像抱着易碎的瓷器似的,小心翼翼。

“舅舅!”姚雪在后面喊道:“你能救救陆姐姐吗?”

龙天行顿了顿,“舅舅会考虑的。”

临上马车前,龙天行低头望向怀中的梳云,高挑的眼尾笼罩着似有若无的冷气。

只听他声音淡淡道:“别装了,爷知道你没晕。”

话音一落,只见怀中女子睁开眼,笑靥如花,波光流转,娇声妩媚道:“爷~好久不见,奴家好挂念您~”

二八三、又回到龙府

“是吗?挂念爷,也没见你回来看过爷。”

“奴家这不是脚上有伤嘛~”梳云翘了翘脚,结果痛得自己直抽气,“咝~爷,奴家脚痛~”

龙天行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爷瞧你一点也不痛。不在家里好好养伤,还有力气跑出来,能痛到哪里去?”

“奴家不是想爷…”梳云娇滴滴地轻诉衷肠,却在龙天行冷幽幽的眼神扫过来的瞬间,立马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奴家不是想来求爷帮个忙嘛~”

最后帮个忙三个字,声音小得连梳云自己都听不到。

她暗骂自己没骨气。

明明姚雪已经先开了口,她顺势问问就好了,干嘛被他看一眼,就连话都不敢说了。

真是没用,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再求情!

上了马车,龙天行将梳云放在软塌上,动手查看她的脚。

因为出血过多,脚底的伤口与袜子,还有鞋子都粘在了一起。

龙天行伸手碰了碰,梳云鬼哭狼嚎般叫起来,“爷,轻点,痛痛痛!”

“很痛吗?”龙天行问道,一手捧着她的脚,不再触碰。

那模样瞧着,似乎有两分动容。

“嗯。”梳云含着泪点点头,可怜兮兮的,“求爷轻点,心疼下奴家,真的痛。”

那模样,任是哪个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忍不住心软。

“活该!”龙天行冷冰冰地甩了两个字。

梳云:…

动容个屁!自作多情!

她正腹诽着,突见寒光一闪,脚上的鞋被龙天行用匕首划开了鞋面。

“啊!我的鞋!”梳云尖叫道。

龙天行瞥她一眼。

梳云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夸张了些,讪笑两声,“这鞋是新的,今天刚穿,就这么弄烂了,多可惜。奴家是心疼鞋,没别的意思。”

“爷买不起鞋给你穿?”

“这个…不一样。”梳云小声道。

“哪不一样?”龙天行盯着手上那碍眼的鞋,神情莫测,“你主子给你做的?”

“不是,吕嬷嬷做的。”既然说到陆心颜,梳云大着胆子哀求道:“爷,刚才姚小姐的提议,您考虑考虑如何?”

“不考虑!”救那个女人?哼!

梳云:…

媚眼一转,娇声道:“爷~您答应了姚小姐考虑的,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大大夫,可不能出尔反尔!有损您的威名!”

龙天行似笑非笑地问:“爷什么时候在乎过名声?”

梳云噎住,转而咬着唇,娇媚入骨地喊了一声,“爷~”

龙天行面一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爷立马派人去牢里杀了她!”

梳云顿时不敢再支声。

生怕这个变幻莫测的男人,说得出做得到。

想想温如香的下场,她忍不住打个寒颤。

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怕他。

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之前还疼温如香疼得什么似的,一转眼一个不小心惹了他,说杀就杀。

若真是一刀杀了还痛快,可他偏要让你生不如死。

梳云倒不是为温如香鸣不平,只是庆幸自己没打过姚雪的主意,否则那下场估计不会比温如香好到哪里去。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

龙天行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割掉梳云脚上的鞋子,只留下脚底那一部分。

干涸的血将她的脚与袜子、鞋底紧紧粘在一起,龙天行试着用匕首将多余的地方去掉,好仔细看看她的伤口。

马车行驶中,再平稳总有些摇晃,龙天行做得极为认真,眼睛盯得久了,便有些累。

他抬起头想放松一下眼睛,却瞧见榻上的梳云,正满脸惨白地流着冷汗,死死咬着唇,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那唇上都渗出了血珠。

龙天行这才意识到,刚才在弄鞋子的时候,大约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一股怒气由胸腹间升起,他强忍着质问:“痛为什么不出声?”

梳云咬着唇,倔强不语。

龙天行双唇紧抿,绷在一条直线,骇人的气场,让整个马车空间顿时逼仄起来。

“想死是不是!?说话!”

梳云被吼得眼圈儿一红,带着七分委屈三分倔强,“爷让奴家闭嘴,不准奴家再说一个字。”

男人气极反笑,黑漆漆的眸子,冷幽幽地盯着她。

梳云浑身寒毛一竖,小嘴一扁,强忍着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委屈巴巴地控诉,“爷~好痛,奴家的脚好痛~您不要在车上弄了,回去再弄好不好?爷,您心疼一下奴家~真的好痛~”

她半真半假地哭了好久,终于等来龙天行两个字,“真痛?”

梳云不敢直接说真痛,怕又换来“活该”,斟酌着小声道:“爷要是不碰,也不是很痛。”

“这么说,是爷让你的脚痛了?”

“不是…”梳云急着辩解。

“这么怕痛,当初走火炭的时候,也没见你喊一声痛?!”

梳云垂着头,不支声了。

龙天行看她那样子,越发气得不行。

半晌,只听梳云幽幽道:“奴家自小明白一个道理,没人心疼,再痛,也只能自个忍着。”

她语气不娇不媚,平静清幽中带着两分孤寂落寞。

龙天行刚硬的心,突然如被针狠狠刺了一下,比当初亲眼看着梳云走火炭还要难受。

“以后,爷心疼你,不要忍着!痛,就说出来。”

“真的吗?”梳云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

“嗯。”

梳云:“爷~奴家现在一想到小姐就心痛,您考虑考虑好不好?”

龙天行:“爷现在掐死你好不好?”

梳云扁扁嘴,嘀咕道:“又是爷让奴家说的,奴家说了,爷又生气~”

龙天行:…真想将这个女人扔下马车,眼不见心不烦!

不一会,马车停在龙府门前。

龙天行抱着梳云跳下马车。

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金匾上,龙飞凤舞的龙府两字,梳云一阵恍惚。

尽管龙天行带她上马车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她会再回来龙府。

可真正来到的时候,她不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以为从此以后,会与龙府、与龙天行断个干干净净。

哪知不过半月,她就重新来到了这里。

真是造化弄人!

或许是她前世坏事做得太多,老天爷不想让她过好日子,非得看着她再次狠栽跟头、遍体鳞伤不可!

“想什么?不想进去吗?”头顶传来男人阴沉的声音,“不想进去爷派人送你回镇国公府。”

“爷这说的什么话嘛~”梳云立马笑靥如花,同时双手紧紧搂住龙天行的脖子,生怕他丢下她似的,“奴家就是心里有些忐忑,怕爷送奴家回去。”

不求得龙天行答应救陆心颜,她打定主意,赖死也要赖在这。

龙天行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冷哼,似乎看穿了梳云的心思。

“来人,送些热水到龙院。”

呆楞地看着龙天行抱着梳云进来的管事瞬间回过神,“是,爷。”

梳云被龙天行抱着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发觉周围的景色有些不对劲,“爷,您这是要带奴家去哪?”

龙天行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梳云不知为何,浑身不自在,“爷,您还是送奴家去之前那个院子,奴家在那里住习惯了。”

话音刚落,待看到金子铸成的超大‘龙院’两个字时,她张大嘴,久久出不了声。

龙院是龙天行的院子。

这院子,除了龙天行和他的贴身护卫及小厮,没有任何人能进来。

别说府中的姨娘,就连他的几个庶子女,甚至连已经去世的龙夫人,听说都没有来过。

龙天行现在却带她进来。

这是不要她的命吗?要是被府中的姨娘们知道了,她梳云还有活路吗?

她们一定会将她撕个粉碎,然后生吃了她!

龙天行果然没安好心!

“爷~”梳云苦着脸哀求,“奴家想回之前的院子~”

男人终于搭理她了,“以什么身份?”

梳云:“…爷说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龙天行低头看了她一眼,懒洋洋道:“爷不缺姨娘,就缺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贴身丫鬟,自然得住在龙院里贴身伺候。

梳云这下体会到自己挖坑埋了自己的滋味,不敢再出声了。

心想着在龙天行没答应救小姐之前,她就不出这院子,那些姨娘们总不至于敢进来龙院找她的麻烦。

龙院里比梳云想像中还要奢华。

不论是屋里任何一个小摆件,还是那院子里任何一盆花,都看得出价值不菲。

梳云好歹也是进过皇宫见识过的。

但她觉得,这龙院除了小些外,比起皇宫丝毫不逊色。

甚至更多出几分沉淀厚重的尊贵。

她猜想这龙院里干活的丫鬟小厮,个个一定每天提心吊胆的。

万一不小心碰坏了什么,赔上一家子十辈子的命都不够赔的。

不过事实证明,梳云想多了。

能在这龙院里干活的,岂是一般人?

个个拉出来,那样貌气度,比得上五品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

不过,不对,怎么只有小厮,没有丫鬟?

梳云躺在龙天行专用的华贵的榻上,好奇地看着外面。

院子里的人不多,但真没见一个丫鬟。

直到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捧着一个金镶玉的水盆进来。

梳云才确信,这院子里只怕真是没有丫鬟。

不过也是,以龙天行这生冷不忌的性子,估计丫鬟都被他收了姨娘,所以才没有丫鬟,梳云坏心地想。

头上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想什么呢?将脚放到热水里泡一泡。”

梳云讪讪一笑,依言将脚放到热水里。

“啊!”下一秒,尖叫出声。

水其实不烫,只是脚上有伤,热水一碰,痛得梳云全身痉挛。

她想将脚拿出来,双膝却被人按住。

“不泡湿,鞋子袜子怎么脱下来?”

上次走完火炭虽痛,但后来她昏迷了,醒来的时候,白芷的药又有效,虽痛却能忍受,远不及现在这般痛。

梳云痛得眼泪汪汪,鼻尖红红地直抽气,不一会又死死咬着唇强忍着。

那唇先前被咬伤了,梳云一个大力咬下去,痛上加痛。

脚痛嘴痛,真是痛不欲生,梳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只手臂送到她跟前,“要真痛,咬着爷的手臂。”别咬坏了自己。

梳云盯着那手臂,像饿了许久的人,盯着香喷喷的大鸡腿。

咽了咽口水,是真想咬啊。

要不是他,她哪会受这样的罪?

可现在她还得求着他哄着他,哪敢咬啊!

“不痛,奴家还能忍。”

她想着自己这么委屈求全识大体,龙天行应该会心软点吧。

哪知龙天行冷哼一声,收回手臂,“不识好歹!”

梳云心里那个气,真恨不得不管不顾咬他两口出出气。

不过这一打岔,脚底的痛倒是被忽略了些。

盆子里的血水化开,鲜红鲜红的。

梳云不忍直视,闭上眼。

“胆子这么小,学什么逞英雄?若不是爷及时赶回来,你这条小命就交待在那里了!”

梳云睁开眼,妩媚地看向他,“爷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都听。”

“那爷是想先听真话,还是想先听假话?”

龙天行艳丽冷厉的凤眼扫过来,“你有半句真话吗?”

梳云呶呶嘴,“爷不信,那奴家先说真话。奴家想着姚小姐是爷最疼爱的外甥女,若是奴家救了姚小姐,指不定爷以后还会偶尔想起奴家的好,这样奴家也算是在爷心底有了一席之位。”

“假的呢?”

“假的嘛,奴家想着,奴家脚上有伤,反正是跑不掉了,所以能跑一个是一个!指不定姚小姐跑了,还能替奴家报仇,也能求得龙爷将小姐救出来,算起来奴家不吃亏。”

“爷怎么听着,你这真话像假话,假话倒像真话。”龙天行幽幽道:“不,说来说去只有一句是真的,想求爷出手救你主子。”

梳云笑眼弯弯,“爷英明!爷,看在奴家舍命救姚小姐的份上,您就考虑考虑嘛~”

“爷也救了你,一命抵一命,爷不欠你!”

“爷~奴家不过一小女子,您别跟奴家算得这么清…好…不…好~”

在龙天行冰冷骇人的眼光中,梳云不得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乖乖闭上嘴。

这时龙天行将她的脚拿出来,搁在自己膝盖上。

看了她一眼,“等会要是痛,就出声,别又说爷不心疼你。”

梳云见他要除掉自己脚上与伤口粘在一起的鞋袜,忙道:“不用麻烦爷,奴家自己来。”

龙天行凤眼瞪过去,“躺好!”

梳云嘴一撇,“是,爷。”

心想着既然你让我叫,那我就叫个痛快。

当下眼一闭,“爷,痛,轻点~”

“轻点轻点,再轻点~痛~”

龙天行脸一黑,忍无可忍,“闭嘴,爷还没动手呢!”

梳云睁开眼,嘿嘿一笑,“奴家先练习练习。”

龙天行:…

脚上干涸的血渍虽然泡开了,但揭开的过程还是很痛。

梳云这下真是痛惨了,“痛痛痛!好痛!轻点!”

这声音同之前明显不一样,龙天行听出是真痛。

也不阻止她,听得她唤痛便会停一停,过一会再揭开。

等弄完,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

梳云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爷,奴家有带药,奴家自己上药,麻烦爷了。”

“拿来。”

纤长白皙的大手伸到她眼前。

梳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嗯?”

“药拿来,爷替你擦。”

梳云楞了一会,“奴家自己来…”

在那压迫人的眼神下,梳云不自觉将手伸进袖子里,拿出药瓶。

脚上的伤一定很吓人,既然他不嫌弃,梳云也不敢说什么。

白芷给她配的药,不只见效好,还有止痛的效果。

梳云以妨万一带在了身上,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真的是,好的不灵,丑的灵!

龙天行替她擦了药,又仔细地用纱布裹好。

他大约是不精于此道的,裹得又松散又难看。

梳云不敢多嘴,除了不小心碰到伤口,诚实地喊痛外,别的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脚处理好了,龙天行又将她受伤的手臂清洗干净,擦上药。

外面不知不觉黑下来,屋里点上了灯。

柔和的灯光下,更显得整间屋子华贵无比。

一切弄得妥当后,小厮端来了鱼粥。

梳云大半天没吃东西,本来没觉得饿,被那香味一馋,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龙天行没为难她,“吃吧。”

梳云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了两口,似意识到什么,“爷呢?”

都吃了才想起他?龙天行冷哼一声。

这时小厮又端来几个盘子。

水煮牛肉,水晶肘子,红烧土豆排骨…

梳云看得直咽口水。

她因为脚上有伤,好久没吃过口味重的了。

龙天行斜睨她一眼,“脚上有伤,不能吃。”

说完当着她的面,施施然吃起来。

他动作优雅尊贵,即使啃着肉,也很是好看得体。

梳云看看他面前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再看看自己寡淡的鱼粥。

愤愤扭过头。

存心的,他一定是存心的!

梳云在心中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等龙天行用完膳,菜式撤下,屋里的香味散了,梳云的闷气才跟着散了些。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

眼见龙天行要走,梳云连忙抓住他的袖子,“爷,您要去哪里?”

“爷忙了一天,也该好好歇息了。”

梳云眨眨眼,“这不是爷的房间吗?爷去哪里休息?”

“爷自然是回爷的床上休息。”龙天行看着梳云白皙的小手,眸光闪烁,“怎么,想留爷下来,还是想去爷的床上睡?”

“爷肯留下来吗?”梳云的一只手,若有似无地抚摸龙天行的手,另一只手则一用力,居然将龙天行拉到了榻上。

食色性也,这男人吃饱喝足了,总会想些别的事情。

梳云翻身趴到龙天行身上,一手从他的胸膛慢慢往下滑,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爷~今晚让奴家,好好伺候您~”

在她有意无意地挑/逗下,男人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些,长长的睫毛覆住他艳丽的眼,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就在梳云的手快要碰到小天行时,手腕突然被人钳住。

“爷现在对你的身体,没兴趣了。”

梳云全身僵住,压抑在胸口的痛,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她唯一的武器,便是她的脸蛋和身体。

可现在,龙天行说,对她的身体没兴趣了。

没兴趣了,她连最后求龙天行的资格都没有了。

梳云突然有些后悔,刚才龙天行去救她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装晕。

如果她没晕,装作没什么事,龙天行就不必看在她救了姚雪的面子上理她,那跟着回来的也许是姚雪。

如果是姚雪来了,大约几声舅舅加哀求,龙天行就会出手帮小姐了。

现在换成她,怎么求,想来龙天行都不会答应的。

“那爷早些休息。”

梳云收回手,离开龙天行的胸膛,缩在榻里面。

龙天行似乎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起身,朝内室走去。

里面不一会传来水声,因为龙院很静,那声音清晰可闻。

接着是脚步声,以及上床时轻微的吱呀声。

很快,一切声音便安静了下来。

梳云长吁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龙天行已经睡下,今晚想求也求不成了,明天睡醒了再说吧。

累了一天,又失血过多,能支撑到现在,全靠一股毅力撑着。

现在一放松,梳云很快沉沉地昏睡过去。

不一会,有人掌着灯从里面走出来。

坐在榻边,幽幽的目光,盯着沉睡中的梳云好一会。

只见她像个婴儿一样蜷在榻上。

大约是因为脚痛的缘故,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不时露出痛苦的神情和轻哼声。

龙天行坐了好一会,将灯熄了,朝外走去。

“冷格。”

“属下在。”

“去查查皇后如何陷害的萧贵妃,明天中午前,爷要知道结果!”

明天中午前?现在已经半夜了!

冷格头皮一麻,“是,龙爷,属下马上去办!”

梳云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大天亮。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脚上的纱布已经换过了,榻边放着一张轮椅。

不见龙天行身影。

“爷?”她轻唤了两声。

一名小厮走进来,“云姨娘,爷早朝去了。您饿了吗?小的给您送早膳来。”

“谢谢你。”

用完早膳,梳云表示想坐上轮椅去院子里吹吹风。

小厮为难地看着她。

不是没有吩咐不能让她出去,而是没有吩咐,他不敢碰她。

“那你出去吧。”

小厮赶紧走了。

梳云借着榻和凳子的力量,自己坐到了轮椅上。

然后自己推着轮子,来到院子里。

龙院她是不敢出的,便在龙院入口处徘徊。

终于见到一个丫鬟从那里经过,忙大声道:“喂,帮我喊一下管事好吗?我有事找他。”

她不认得那个丫鬟,那丫鬟却是认得她的。

连忙行了礼,道了声“云姨娘,稍等”,便跑开了。

不一会管事来了,抹着额头的汗,也不敢进龙院,站在院门口道:“云姨娘,您找小的什么事?”

“管事,您还是唤我梳云吧,我现在不是龙府的姨娘了,听您喊云姨娘怪别扭的。”

管事不敢随便改口,陪着笑脸道:“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您能不能托人去镇国公府送个信,告诉悦心院的人,我现在没事,在龙府里很好,让她们不要担心。”

昨儿个太累梳云一下子将这事忘了。

要是没有消息传回去,悦心院的人,指不定以为她又被龙天行虐待,担心得不得了。

管事道:“这…小的先问问爷。要是爷同意了,小的立马去办。”

“那我先谢谢管事。”梳云道:“还有一事想麻烦管事。我想见见姚小姐,您可不可以帮个忙,让人给她送个口信或帖子?”

“你找阿雪什么事?”龙院外突然传来龙天行阴冷强硬的声音。

二八四、隆德帝的疯狂心思(情人节快乐)

不是说去早朝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奴家…奴家担心姚小姐头上的伤。”梳云挤出笑脸。

龙天行好整以暇道:“担心她头上的伤,却让她来府里见你?”

“如果爷方便,愿意带奴家去姚府探望姚小姐也是可以的。”

龙天行淡淡道:“让你们见面,商量着如何求爷出手救你主子?”

梳云:…

管事见气氛不对,连忙准备退下离开。

龙天行懒洋洋地叫住他,“刚才云姨娘还跟你说什么了?”

管事不敢相瞒,“云姨娘说现在不是府里的姨娘,让小的唤她梳云,还想托小的派人去镇国公府送个信,告诉悦心院的人,让她们不用担心。”

管事当面打小报告,梳云不但没心虚,反而挺着胸脯,理直气壮地看着龙天行。

若说姚雪的事情,梳云觉得自己是该心虚,因为确实如龙天行所说,探望是假,请姚雪出面求情是真。

可派人去镇国公府传个话,还有改口喊她梳云一事,梳云觉得自己一点没做错。

她已经回了镇国公府,离开一夜未归,传个话人之常情。

龙天行自己说他缺个贴身伺候的丫鬟,给她现在的身份定位是丫鬟。

既然是丫鬟,那改口喊梳云不是很正常吗?

但在龙天行看不分明的神情中,梳云无端觉得气弱。

“爷要是不喜欢奴家梳云的名字,可以给奴家重新起一个~”梳云弱弱道:“不过悦心院那边,爷可不可以让人悄悄传个话,奴家怕她们担心~”

龙天行淡淡道:“爷觉得云姨娘这名字挺不错。”

是名字,不是称呼。

哪有人起名云姨娘的?

梳云差点憋成内伤,偏偏面上还要笑得极为谄媚和感恩戴德,“谢爷为奴家赐名~”

管家:我话都说完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去传个话。”

“是!爷!”管家如蒙大赦,麻溜地走了。

梳云的轮椅挡着入院口,黑金华服的龙天行站在外面。

管家走了后,就剩下他们两人。

龙天行一脸面无表情,阴冷的气场,让梳云有点不知所措。

可就这么对着实在太尴尬,梳云咧开嘴角,“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龙天行淡淡看了她一眼,黑幽幽带着阴气的眸子就这么一扫,梳云的笑脸差点绷不住。

然后看着某人,迈着大长腿,气定神闲地从她面前走过。

对她的问话视若无睹。

当她空气似的。

梳云摸了摸鼻子。

算了,好歹也完成了一件事。

她推着轮椅返回去。

因此不知刚才没进龙院的龙天行,在她转身离开后,不知为何又退回来站在龙院门口。

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后,才又离开了。

书房里。

“龙爷,皇后那边已经查到了。”冷格道:“有个叫小凌子的小太监,是负责替皇上熏衣的,皇后派人悄悄将断魂散放在熏香里,小太监本不知情。后来皇上开始反复生病,皇后告诉小凌子实情,又抓了他家中十三口人威胁他,小太监怕死,又孝顺,便答应皇后将下毒的事情陷害给萧贵妃。小太监先是接触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利用萧贵妃喜食辣的特点,与大宫女私下来往多了些,后来这些便成为萧贵妃指使小太监的证据。”

龙天行半闭着眼,关着门没有点灯的书房有些昏暗,俊美无俦的脸,越发显得阴沉。

“他家中十三口人,都死了吧?”

“龙爷英明。”

“下去吧。”

他没说接下来怎么做,冷格也不敢多问,“是,龙爷。”

“喵呜~”

双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跳到龙天行怀里。

龙天行睁开眼,艳丽的凤眼里,冷光幽幽。

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撸着猫毛,“在这书房里待了一晚上,闷坏了吧?”

“喵呜~”双凤瞅着龙天行,叫得很可怜。

“你主子回来了。”

双凤扬起猫头:喵呜!

“不过爷不想让她这么快见到你,因为爷心里不痛快。爷心里不痛快,就不想让她痛快。”

双凤无力趴下:喵呜~

“乖乖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否则爷宰了你,炖汤给你主子喝。”

喵…呜…

——

皇宫,隆德帝满脸阴沉,低沉的天子之威,令整个文德殿里的气压低迷而危险。

大有下一刻,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的气势。

地上,全是这几天的奏折。

一半,是以葛太师为首的,要求他严惩萧贵妃及镇国公府的折子。

另一半,是支持镇国公府,极力认为萧贵妃是冤枉的,要求他彻查真凶的折子。

“朕还没死呢!”隆德帝冷笑道,双眸里暗藏着地狱般的阴寒。

大太临常春垂首立在一旁,将自己当成雕塑般。

以往任何时候,他都能见缝插针地说上一两句。

但这几天,他只能让自己当个瞎子、聋子、哑巴。

他犹记得隆德帝知道自己中了天下奇毒后的反应。

那种恨不得与全天下共同毁灭的恐怖之色,令他胆战心惊,第一次生出想要逃离皇宫的冲动。

若不是太后拼死劝阻,要不是明芷乡君保证尽全力解皇上的毒。

不管是萧贵妃、三皇子,还是镇国公府,萧世子,珠珠郡主,只怕早已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旁人或许还会揣测,向来英明的皇上,怎会因为一个小太监的一面之词,就认为是萧贵妃下的毒呢?

何况还有明芷乡君。

皇上中毒、如何中毒、中了什么毒,都是明芷乡君查出来的。

身为珠珠郡主的好友兼忠心的属下,她怎么会拆自己好友兼主子的台呢?

而皇后以为,皇上是因为冷校尉突然出现,担心多年前以镇国公的名义暗杀冷校尉一事被揭穿,而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将镇国公府等一干人等看管起来。

可只有他常春知道。

所有人都想错了!

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帝王,疯狂起来有多可怕!

这个时候,皇上还会在乎谁会夺他的权,谁会抢他的皇位,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以牵制平衡朝堂势力吗?

不!或许先帝,甚至上几任帝王,会在乎天武的千秋霸业。

但当今的皇上不会!

现在,他只在乎他的命!

命都没了,要这权、要这势、要这千秋霸业,又有何用?

这个时候,愤怒的隆德帝,只想毁了这一切,哪怕用整个天武与他陪葬,他也无所畏惧!

一个没了任何信仰的帝王,就像克服了白昼束缚的厉鬼一样,是极度危险可怕的!

身边伺候的宫人太监,这几天来,不问缘由,已经暗中处死了一批又一批。

或许下一刻,就会临到他常春头上。

常春只希望,真到了那天,自己能留下全尸,而不是被五马分尸。

“听说中了断魂散之毒的人,七天之内必死。朕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死,是因为这毒不是直接服下,而是通过皮肤吸收了一部分,还没完全进入五脏六腑,所以命大活了下来。”

隆德帝幽冷的声音在文德殿响起,“常春,你说朕是会必死,还是会继续命大活下去?”

“皇上洪福齐天,定会与天同寿。”

“呵,你见过哪个满福齐天却被下奇毒的皇上?还与天同寿?朕说不定明天就挂了!”那轻讽的笑声,如来自极寒之地,让文德殿的温度越发阴凉。

常春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砰地跪在地上,“皇上,奴才口拙,请皇上恕罪!”

什么几十年的主仆情,这个时候,隆德帝心里什么除了冷血无情,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愤怒了,别人就只能拿命来填。

“来人,拉下去…”

“启禀皇上,冷寻醒了。”一个黑衣人突然现身。

隆德帝的手停下。

常春瘫倒在地上,全身一身冷汗。

没想到,又逃过一劫了。

“醒了?可招了?”

“属下无能,还在继续审问中。”

“还没招?”隆德帝闭上眼,手指微曲,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动。

不一会,双眼睁开,一抹残酷的光芒自他锐利的眼中迸射而出。

“继续审!告诉他,如果明天天亮之前还不招,朕就先拿他的主子萧炎开刀!若午时前不招,朕就要了萧情的命!”

“是,皇上!”

常春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传令御林军,明天天亮后,若没有朕的新口谕,立取萧炎首级!”

“是,皇上!”

常春匍匐着退出文德殿。

他不闻不问不想不看,心里却很清楚。

隆德帝留着冷寻的命,严刑拷问了几天,只是因为怀疑,断魂散是冷寻带来的。

如果断魂散是冷寻带来的,那么冷寻极有可能知道如何解断魂散之毒。

只可惜拷问了几天,冷寻除了一句“一切都是他的错,与任何人无关”之外,什么都不肯说。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隆德帝没有立马杀掉冷寻,而是想尽一切办法逼问。

甚至不惜将当年他以萧炎的名义,派人暗杀冷寻的事情,主动告诉了冷寻。

其目的是为了用镇国公府以及萧情来牵制冷寻。

只是冷寻听完后,除了满眼的震惊和悔恨外,仍然只有那句话:一切都是他的错,与任何人无关!

知道这一切的常春已经麻木了。

除了想留条全尸,他别无所求。

——

中宫。

“皇后娘娘!”许嬷嬷面带喜色地走入皇后寝殿,“大喜事!”

正喝着五色饮的皇后立马抬起头,“什么大喜事?皇上决定定萧贵妃和镇国公府的罪了?”

“比这个更让人高兴!”许嬷嬷笑道:“奴婢刚才听说,皇上已经下令,明天天亮前,如果冷校尉不招供,就取了镇国公首级!如果午时前不招供,就杀了萧贵妃!”

“太好了!”皇后兴奋得击掌,“冷校尉连断魂散是什么都不知道,绝对招不了供!镇国公与萧情死定了!哈哈哈哈,这样一来,萧逸宸与陆心颜也难逃一死!三皇子从此以后,不足为惧!”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不过皇后娘娘,若是公主知道萧世子可能会死,会不会从中闹点什么事出来?”许嬷嬷道:“奴婢不是说公主什么,只是怕会坏了皇后娘娘的大事!”

“本宫不怪你!”皇后此时心情甚好,“这事先瞒着长平,等明日午时后,镇国公与萧贵妃都死了,那时大局已定,再告诉她不迟!”

“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事。”

“什么事?”

“温小姐昨日和今日,都没有派人传来最新情况。宫外咱们的探子只知道龙爷已经回来,其他的,他们怕被龙爷发现,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放手查,所以什么都不清楚。奴婢担心…”

“你担心小舅舅会坏事?”皇后轻松地笑了笑,“你别看外面都盛传小舅舅狂妄不羁,自大骄傲,任意妄为,但他是外公一手教大的,心中对龙氏一族的感情,比谁都深!本宫不管怎么说,也是外公的亲外孙女,是他的亲外甥女。只要不碰到他的底线,不犯他的禁忌,他最多两不相帮,但是绝不会站在外人那边,来对付本宫的!”

“皇后娘娘这一解释,奴婢心里就放心多了。”许嬷嬷跟着轻松一笑,“皇后娘娘,晚膳您想吃什么,奴婢吩咐人去准备。”

“清淡些吧,天气热,也没什么胃口。”

“是,皇后娘娘,奴婢马上去安排。”

——

皇上的密令在晚上的时候,同样传到了萧逸宸陆心颜耳中。

萧逸宸双目欲裂,奋力拍打着牢房门,啪啪地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牢外的狱卒早收到命令不许与他们两人接近,故此没人上来。

当然,也没人敢上来。

“萧世子,冷静,你冷静一点!”

陆心颜从后面不顾一切地抱住他。

萧逸宸害怕自己会伤到她,硬是强迫自己静下来。

“皇上抓了冷叔叔,怀疑是他带来的毒药,逼他交出解药!如若交不出,明早阿爹便会没命!珠珠,我没法冷静!我必须出去!”

“我知道!先前我们的猜想都错了,皇上只怕已经走火入魔。他现在只在乎他的命,什么都不在乎!”陆心颜道:“离明天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咱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惹来大批御林军围守,只怕离开了天牢也离不开皇宫!”

“你说得对!是我过于心急了!珠珠,对不起,若今晚出去后…”

从天牢离开,不管之前有罪没罪,最后都是死罪。

若不想死,从此以后,他们就只能亡命天涯。

萧逸宸紧紧搂住她,愧疚从心底涌上来,“我本想成为你的依靠,没想到,却连累你至此。”

“萧世子,不要这样说!”陆心颜道:“现在的情况,我们没得选择。只要活着,只有活着,我们才有一线机会。”

“要不你留在这,我出去后,与你…”和离两个字,在舌尖打转,萧逸宸却硬是说不出口,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可以不要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可是,他不能不在乎她的命!

她就是他的命啊,他怎么舍得与她分开?

可若不分开,她会跟着他一起没命!

“你不许想些有的没的!”陆心颜瞪他一眼,“你我夫妻一体,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你若敢抛下我,我不只这辈子不原谅你,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原谅你!不过就是一死嘛,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咱们再续夫妻缘份!”

“好!我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萧逸宸紧紧搂住她,像要将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

若有幸活下来,下半辈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再遭遇任何危险!

若不幸一起共赴黄泉,那么来世,我们再做夫妻,我护你生生世世!

半夜,最疲倦的时候。

天牢里的狱卒昏昏欲睡。

陆心颜萧逸宸所在牢房的锁,被一根发簪轻巧地拔开了。

牢房门轻轻打开,萧逸宸在前,陆心颜在后。

只见萧逸宸轻轻挥了几下手,所有狱卒皆被点中睡穴,真正进入睡梦中。

他在宫中当了三年御林军,不管是天牢的地形,还是宫中布局,皆非常熟悉。

加之功夫高强,即使带着陆心颜不小心发出一点响动,也能轻易避开巡逻的御林军。

大约一个时辰后,萧逸宸带着陆心颜溜进了镇国公府。

此时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两人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去了苏院。

萧炎听到萧逸宸的声音,惊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逸宸?你怎么出来了?可是皇上…”

“阿爹!儿子直接进来了!珠珠也跟儿子一起。”

萧炎连忙披上外衣,用被子将下半身遮住。

“进来说话。”

萧逸宸推开房门,陈永进来点上油灯。

“阿爹,皇上怀疑他的毒是冷叔叔下的,下了密令,若是今天天亮前冷叔叔不交出解药,他就取您首级!”

萧炎对断魂散以及冷寻的事情,至今还一无所知,惊道:“冷叔叔?冷寻?他回来了?下什么毒?”

萧逸宸简单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萧炎说了一遍,“皇上为什么会怀疑冷叔叔,儿子不知道,但这事千真万确!皇上的毒是皇后下的,药来自龙爷,龙爷的大姐即皇后的母亲将药偷走,给了皇后,皇后毒死了先帝,现在为了皇位,又给皇上下毒!阿爹,时辰不多了,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萧炎被萧逸宸的一番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萧逸宸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萧炎知道自己的儿子,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他说是,便有九成的机会是的。

也许是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的缘故,早已看淡一切,萧炎很快冷静下来,“逸宸,阿爹明白你的意思,不过阿爹若走了,你姑姑怎么办?还有你和珠珠,你…母亲,以及这镇国公府上下的人,皆会因为阿爹而丧命!阿爹不能走!”

“阿爹!即使您不走,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萧逸宸道:“姑姑那边,儿子会想办法救她出来!”

“阿爹只是腿残,脑可没残!你们从天牢偷跑出来,这是死罪!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发现,皇上正下令缉拿你们!你们怎么救你姑姑?”萧炎道:“你们快走!阿爹和姑姑都不会怪你们的!只要你们活下来,萧家有后,一切都有机会重头来过!”

“阿爹,您不走,我和萧世子是不会走的!”陆心颜道:“要不然,我们不会回来镇国公府!您与其浪费时间说服我们,不如赶紧收拾东西!”

她的话十分有效,萧炎听后,果然不再相劝,却是陷入了沉默。

半晌,萧炎叹口气,“陈永,吩咐明兰收拾东西,走吧。汀呤院那边…,派人去说一声。”

听到这话,陆心颜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萧炎。

她以为萧炎与蒋氏早已是一对怨偶,若有可能,一定是老死不相往来。

却没想到,生死关头,萧炎却还要带着蒋氏一起走。

陆心颜扭头看向萧逸宸,却见萧逸宸一言不发,听到萧炎的话也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是无动于衷,还是觉得本就该如此。

“是,国公爷。”

陈永转身离开。

“我去悦心院。”

“你小心些。”

陆心颜点点头。

不一会,蒋氏带着盛嬷嬷、蒋梦瑶还有柳涵来了。

欢喜院的人,也在陆心颜的带领下,聚在萧炎的苏院。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问什么,一切从简,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

此时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

“走吧。”

萧炎一声令下,一行人抬脚向苏院外面走去。

哪知还没走出苏院,就见整个镇国公府内,火把闪烁,如火龙缠绕。

“奉皇上口谕,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珠珠郡主陆心颜,私自逃离天牢,罪无可恕,杀无赦!镇国公萧炎与萧贵妃里应外合,向皇上下毒,其心可诛,杀无赦!其余一应人等,全部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否则,杀无赦!”

众人皆惊!不是天亮吗?这还有半个时辰才天亮,皇上竟然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吗?

“国公爷,萧世子!”卢平杰自众御林军中走出来,拱手抱歉道:“属下奉命行事,实在迫不得己,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君有令,将不得不从!萧某理解!”萧逸宸将长剑执在手中,“卢右郎将,请!”

卢平杰真心道:“萧世子,你虽武功盖世,可寡不敌众,你若束手就擒,我愿将你押至御前辩解。”

“多谢卢右郎将,只是此事非辩解可以解决。今日萧某除了一战,别无选择!”

“萧世子,这满院中人,只你一人功夫在我之上,你何必…”

“谁说只有少爷一人!还有我们!”

随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十几条人影从镇国公府外跃进来。

齐飞、秋无涯、君无,还有一些琳琅阁的好手。

卢平杰面色变了变,叹口气,“既然如此,对不起,国公爷,萧世子!对不起,各位!动手!”

话音一落,御林军中飞出十道身影,快如闪电。

萧逸宸面色一沉,全神戒备,凌厉霸气倾泻而出,“大家小心,那是大内高手!”

那十人,若萧逸宸没猜错,便是皇上身边真正的护卫,从不轻易出现的大内高手。

其功夫,深不可测。

卢平杰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御林军中,居然有大内高手混在其中。

楞了楞,挥手让其他御林军动手。

萧逸宸这边几道身影迅速掠出,凌厉的剑光向几名大内高手袭卷而去。

一时间,整个镇国公府刀光剑影,飞沙走石。

强大的气流,将苏院里的花草树木吹得东倒西歪。

不会功夫的人缩在最后头,连眼都睁不开,只能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其他人心中作何想法陆心颜不知道,但她心里,此时平静得很。

因为早已经做好了一起赴死的打算。

虽然这一刻,比预计的来得早了些。

大内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打斗了不到半个时辰,除了萧逸宸与秋无涯还在支撑外,连齐飞都已经被人捉住。

卢平杰喊道:“萧世子,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束手就擒吧!我刚才说的话还有效,一定带你到御前辩解!”

萧炎道:“逸宸,快走!不要再管我们了!”

若萧逸宸一人走,这里谁也拦不住他。

“少爷,带着少夫人一起走!”

为首的大内高手突然转了个方向,向萧炎疾射而去。

萧炎身体残疾,手上挡了两招便被对方将剑压在脖子上。

那人将剑用力一压,萧炎脖子上的血珠立马渗出,“萧世子,速速就擒,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陆心颜不由放下袖子,与此同时,与人缠斗中的萧逸宸,回头看了一眼陆心颜。

两人视线相缠,均在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萧逸宸纵身一跃,将手中长剑一横,如修竹一般站在屋顶,与所有人拉开距离,包括刚才还在与他打斗的几人。

身上的月牙色长袍,无风自扬,在晨曦中,竟与天色融为一体。

盈绕于周边与生俱来的摄人气息,带着几分英雄末路的苍凉,让人望之,皆心底一颤。

只听他清冷一笑,“想我萧逸宸,没有战死在东元的万人埋伏中,没有战败在西南的深山野岭里,如今却要败在我萧家数代誓死效忠的英明的皇上手里!很好,哈哈哈!”

“萧世子!”卢平杰鼻头一酸,“皇上定是被人蒙骗了,你与我一同去,我会同你一起向皇上说情的!”

“多谢卢右郎将!萧某不会将你拉入这趟浑水中!”

“萧世子,你若想亲眼见你父亲血溅五步,那你就离开!”为首的大内高手沉声道。

“谁说萧某要离开?”萧逸宸纵声大笑两声,如白鹤般,优雅地自屋顶上掠下来。

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扔,伸出双手到卢平杰面前,“卢右郎将,萧某愿意就擒!”

卢平杰握住他的手腕往下压,“萧世子,我信得过你,不必了。”

为首的大内高手冷笑一声,“谁说不用?来人,废了萧世子的功夫!”

“废了功夫,何其狠毒?不行!”卢平杰大惊失色,反身挡在萧逸宸面前。

“你想抗旨?”那人阴森森道。

卢平杰道:“我收到的命令,没说废了萧世子的功夫,何来抗旨?”

“皇上旨意,杀无赦!那你马上杀了他!”

“我不信萧世子与皇上中毒一事有关,皇上只是一时被蒙蔽,所以我要带萧世子去亲自跟皇上说明,这是我答应萧世子的!我不可言而无信!”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抗旨!”那人冷笑道:“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动手!”

他一声令下,其余九名大内高手齐齐向卢平杰发难。

卢平杰和他的几位副手,哪是他们对手,不一会便被擒住。

“兄弟们,上!”卢平杰大声喊道。

其他御林军面面相觑,对这突来变故,不知如何是好!

为首的大内高手取出一枚皇帝令牌,“此乃皇帝令牌,如皇帝亲临,所有御林军,一律听从我的指令!”

御林军们齐齐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人将令牌收好,对着其中一位大内高手一使眼色。

那名大内高手会意,走到萧逸宸身边,拱手道:“萧世子,对不住了!”

他将气聚于指尖,以凌厉之势点向萧逸宸身上要穴。

二八五、反转,最后的处罚

“少爷/姑爷,小心!”

“逸宸!”

“萧世子!”

接连数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陆心颜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心如刀绞。

不忍地闭上眼。

下一秒。

“圣旨到!”

一道尖利的声音,划过渐渐明亮的天空,清晰传入到众人耳中。

与此同时,那名大内高手积蓄着全身真力的手指,已至萧逸宸身上。

所有人忍不住别开脸,均以为萧逸宸避无可避。

哪知下一秒,却见萧逸宸身影以极奇诡异的姿势,突然向后一掠。

在那名大内高手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成功避开他的致命一击。

“镇国公、萧世子、珠珠郡主,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毒一案,经查明,贵妃萧氏和镇国公府与此案无关,即日起,贵妃萧氏与镇国公府相关人等无罪释放!然辅国大将军、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珠珠郡主陆心颜,二人私自从天牢逃脱,其情可悯,其罪难逃!现令二人全力寻找双仙花,以一年为期限,将功赎罪!钦此!”

大太监常春,在御林军统领徐缺地陪同下,穿过一众御林军,手捧圣旨,行至以萧炎为首的一众人面前。

“国公爷,请接下圣旨!真正的下毒者皇后葛氏,已服毒自尽!国公府渡过难关,恭喜恭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炎坐在轮椅上,高举双手接过圣旨,“多谢常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

常春见他经此生死,仍然面不改色,心中不由大为佩服。

心想若不是身体残废,在他的带领下,这天武只怕早就是镇国公府的天下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

二皇子一倒,以后这皇位,看来非三皇子莫属了。

那时候的镇国公府,整个天武将没人能与之争辉!

常春更是不敢怠慢,“国公爷客气了,这是老奴的份内事。皇上还特意交待老奴代为转达,之前被皇后蒙骗,差点酿成大错,皇上心中很是愧疚,希望国公爷和世子不要放在心上,继续为朝廷尽心尽力。朝廷需要二位这样的国之栋梁!”

“臣谨遵皇上旨意!”

“国公爷,萧世子,珠珠郡主,各位今日好生安置一下,明日进宫去谢恩即可。老奴先回宫复命去了。”

“常公公,请留一下步,萧某有两件事想请教常公公。”萧逸宸从萧炎后面走出来。

常春连忙道:“萧世子请问。”

萧逸宸道:“萧某听说这次中毒一事,除了镇国公府、将军府等,皇上还抓了一人,请问那人一起释放了吗?”

常春道:“萧世子说的是冷校尉吧,老奴在来镇国公府之前,皇上已经命人放了。陪同老奴一起来的徐统领以及一众御林军,均在皇宫门口见到过。”

“多谢公公解惑。”萧逸宸道:“另外关于皇后服毒自尽一事,还有双仙花,公公若方便的话,可否透露一二?”

“萧世子,这两件事的详情,老奴实在是不清楚。”常公公看了一眼萧逸宸,“老奴也不敢擅自揣测。”

萧逸宸眸子闪了闪,“谢公公,萧某送公公。”

常春急忙摆手,“不敢不敢,萧世子留步!老奴受之有愧!”

“那公公慢走!”

笼罩在镇国公府头上的皇上中毒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萧逸宸道:“齐飞,无涯,派人去接冷叔叔回府。”

“是,少爷。”

“阿爹,您先好好休息,儿子晚些和珠珠再来看您。”

半宿没睡,又虚惊一场,劫后余生的萧炎,精神确实支撑不住了,“你和珠珠也先好好休息,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什么事慢慢处理不迟。”

“是,阿爹。”

陈永上前,推着萧炎回房了。

萧逸宸看了一眼蒋氏的方向,垂下眸子,“母亲,柳表弟,蒋表妹,对不起,这次连累你们受到惊吓,请先回去好好休息。”

他语气生疏客套,若是对外人倒没什么。

对着自己家人…

陆心颜留意到蒋氏看着他的眼神复杂万分,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涵儿,梦瑶,走吧。”

苏院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清静。

同时悦心院里开始热闹起来,小厨房里烧水的烧水,做早膳的做早膳。

吕嬷嬷还特意在进来的时候,摆了个火盆,让陆心颜和萧逸宸跨过来。

并且将他们房间的被单枕褥全部换上新的。

陆心颜和萧逸宸两人洗漱干净后,感觉精神还不错,便吩咐先用早膳。

“萧世子,你说皇后形势大好,突然服毒自尽,会不会跟龙爷有关?”

陆心颜喝了口粥问道,虽然是问,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件事,只怕跟龙爷脱不了干系。

“除了龙爷,我想不出第二人。不过龙爷为何会帮我们,这点着实让人摸不透。”

“原本我只盼着他能逼皇后收手,哪知他居然让皇后自尽!要知道皇后可是他的亲外甥女!”陆心颜想到此,不由打个寒颤,“这龙爷行事,太让人摸不透了,连亲人也能下这样的狠手,实在可怕。”

她突然想到当初姚雪的事情,“八年前阿雪失踪,龙爷对我恨之入骨,却并没有置我于死地,这事说来,还真是有点蹊跷。不像龙爷的性子。”

两人还不知道姚雪已经恢复记忆,萧逸宸闻言,叮嘱道:“虽然姚小姐现在回了姚府,你还是要注意,不要与龙爷接触。龙爷这个人,心思太难测了。”

“嗯,我知道的。你这一说,我又有些担心梳云了。星罗她们说梳云去龙府替咱们求情,昨天派人送来口信说暂且无事。我本想着咱们也不知会怎样,梳云留在龙爷身边也好,起码能保住条命。现在倒觉得,还是将她接回来的好。”

“听你的。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去龙府,将梳云接回来,顺便向龙爷表示感谢。”萧逸宸道:“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救了我们是事实。还有双仙花,断魂散是他从药师前辈手中得来,看看能不能多套些线索。”

隆德帝给了他们一年的时间寻找双仙花,如果找不到,从天牢逃脱的死罪难逃。

两人在这边讨论着龙天行,此时的龙天行,已经早从皇宫离开,回了龙府。

昨天中午回到龙府后,龙天行便一直待在书房里逗着双凤,直到夜深。

双凤在他怀里睡着后,龙天行突然道:“冷格,安排一下,爷现在要去见皇后。”

冷格身为贴身护卫,对于龙天行的吩咐从来只执行,不质疑,也不问为什么。

然而在听到这话后,忍不住惊呼,“龙爷,您这是要…”

皇后不管怎么说,也是您嫡亲的外甥女啊!

而且半夜去皇宫,还是皇后的寝殿,这要是被人发现了…

“下去!”龙天行冷声道,无形的威压释放出来,不怒自威。

“是,龙爷。”冷格打个寒颤,不敢多问,低头离开。

一个时辰后,熟睡中的皇后被许嬷嬷喊醒。

“皇后娘娘,龙大人来了,要见您。”

“现在!?”皇后惊得连瞌睡都没了。

“就就是现在。”许嬷嬷想起之前脖子上冷格的剑,说话都不利索了,“龙大人说说事情紧急,必须见您一面。”

皇后想起断魂散的事情,心中有些不淡定,“稍等,本宫先更衣。”

不一会,皇后简单妆扮好,来到外室,“进来吧。”

话音一落,寝殿的门被推开,一身黑金华服的龙天行,束手而入。

灯光照耀下,深邃完美的五官,越发俊美阴沉。

“参见皇后。”虽行着礼,态度却很随意。

皇后并不在意,“小舅舅,不必多礼,请坐。你深夜冒险前来找本宫,有何紧要事?”

龙天行撩起袍脚,敞腿而坐,同时看了一眼许嬷嬷的方向。

皇后道:“小舅舅不必在意,本宫的所有事情,许嬷嬷都一清二楚。”

“包括断魂散?”

皇后手指一紧,果然是为了断魂散而来。

她喉咙发干,“小舅舅来就是想说这事?没想到皇上中了断魂散之毒一事,已经传到小舅舅耳朵里了。看来小舅舅的消息果然灵通!”

之前隆德帝中毒,太后瞒下,知道的人不多,在白芷发现中毒原因和中了何毒后,隆德帝那边瞒不住了,所以很多人都知道隆德帝中了毒。

但隆德帝中的是什么毒这件事,被下了禁口令,没有宣扬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

龙天行从袖中掏出一物,扔到皇后脚下,“喝了它,少受点罪!”

皇后惊得差点跳起,“小舅舅,你…你这什么意思?”

龙天行只看着她,那双看透一切的黑色瞳仁,泛着阴森森的冷光。

看得人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皇后明白,龙天行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封信既然会送到她手上,肯定也送到了龙天行手中。

“小舅舅,先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待你好,不过是看在龙氏一族的份上,并不是真心待你。”皇后十指紧紧捏在一起,“至于当今皇上,对你没有半点恩情,你何必要将整个龙氏一族拖下水,为皇上鸣不平?”

龙天行手肘撑在椅把上,那双与皇后相似的凤眼,带着两分心不在蔫看着皇后的方向,似乎在听她说,又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却是不言语。

皇后不由生出几愤慨,“皇上贪恋权势,长平毁容眼瞎,他为了朝堂局势,不敢追究陆心颜的责任,害怕最后大权落到辙儿手中!辙儿被人下毒,差点保不住命,他同样为了稳住手中权力,轻轻放过!他是皇上,但他亦是父亲!可他尽过父亲的半点责任吗?

再这样下去,这皇位迟早落入其他皇子手中!可辙儿为嫡,坐上皇位天经地义,凭什么落到他人手中!本宫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没有本宫,他根本坐不上这皇位!所以这皇位,必须是辙儿的!”

“这与我有何干系?”龙天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大片阴影。

他手指摩挲着下巴,身体慵懒自在地靠在椅子上,浑身散着无比凌厉强大的气场。

虽身处中宫,可那气势,跟在他自己的龙府里,没有半点不同。

只见他无情的绯色薄唇里,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来,只是给你送药。”

皇后被他这样无情的态度激怒,“小舅舅,你别忘了,本宫是你的亲外甥女,身上同样流着龙家的血!本宫若认下此事,龙家一样讨不了好!本宫筹谋至此,眼看大事就成,绝不可能认下此事!若小舅舅非要逼本宫,那本宫就抱着龙家一起死!”

她神情激动,双眼猩红,眼里全是不解与不甘心,以及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就一起死吧。”龙天行无所谓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清清冷冷。

皇后简直不敢置信,她以为龙天行虽然桀骜不驯,可对龙家是有感情的,没想到他却宁愿让龙家陪葬,也要让她自首!

“为什么?”皇后胸脯剧烈起伏,“小舅舅,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甚至不惜赔上龙家,也要本宫认下?”

龙天行淡淡道:“因为你动了我的人。”

“动了你的人?”皇后楞住,“你是说阿雪表妹?本宫什么时候动过她…”

她猛地回过神来,“本宫是担心你会帮助镇国公府,让如香拖着她,不让她找到你求情…”

皇后说着说着,突然想起白天许嬷嬷说,温如香已经两天没有派人送消息进来。

倒抽一口气,“难道如香对阿雪做了什么!?”

龙天行神情一下子变得更阴冷起来。

看来自己猜对了!皇后急忙辩解,“小舅舅,本宫发誓,绝对没有让如香伤害阿雪!阿雪是你的心头肉,又是本宫的表妹,本宫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小舅舅,你不能将阿雪出事算到本宫头上!那是温如香做的,你要找人算账,你该去找她!”

“她,我已经处置了!阿雪,受了皮外伤,没大碍。”

听到姚雪没事,皇后突突乱跳的心,回到了胸口里。

姚雪是龙天行的底线和禁忌,如果姚雪出了事,龙天行说不定会迁怒到她身上。

可现在姚雪没事,皇后觉得,龙天行不应该揪着她不放!

她缓了缓语气,温和劝道:“小舅舅,既然阿雪没事,温如香又得到了报应,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何必非要揪着不放?”

“断魂散一事,这天下,只有我能证明这药在你手中。今日你忌惮我,不敢伤害我的人。他日呢?你们大权大握之际,必是想办法铲除我之日!我龙天行,绝不会让她们处于这种危险中!”

皇后心里明白,龙天行说得没错,她现在不敢对付他,只是怕激怒他,若日后,她绝不会留下这个隐患!

她甚至在心里后悔,当初没有与母亲一起,将这个隐患早早除掉。

但此时,皇后只能一脸诚恳地激动道:“不会的,绝不会!小舅舅,若你不信,本宫可以亲手写下保证书!不,血书都行!”

龙天行对她的话视若无睹,冷漠无情道:“皇后,断魂散一事已经传了出去!那名叫小凌子的小太监,只要告诉他,他家十三口人已被你杀了,他必反口!一旦这两件事一起捅到皇上那里,你、二皇子、长平公主、葛家,包括龙家,全部一起玩完!然若你独自认下此事,我保二皇子、长平公主、葛家无事!你认了,还有子孙可以重头来过!你不认,从此这世上再二皇子一脉,再无葛家!”

“时候不早了,你自己选择!”

皇后面色煞白,从决心给先帝下毒那一天起,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有报应的。

可是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早。

她还没看到辙儿登上皇位,没看到长平嫁给心爱的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皇后很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样?

龙天行抓住了她的死穴。

她是皇后,更是母亲。

她可以不在乎葛家,但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儿女。

她做这么多,本来就是为了他们,若最后的结果,是让他们陪着她一起赴黄泉,她怎么忍心?

皇后凄凉地笑了几声,“小舅舅,你赢了。”

喝下毒药前,皇后死寂的双眼,望着龙天行。

“本宫诅咒你,将来有一天,会同本宫一样,因为儿女,痛不欲生。”

皇后死后,龙天行直接去了隆德帝寝殿。

以他手下的人,查到天下能解百毒的双仙花的消息为由。

隆德帝迫不急待地接见了他。

龙天行道:“皇上,臣连夜进宫,是想告诉皇上一个好消息。”

“龙爱卿请说!”

“臣的手下,打听到一个消息,天下三大奇花之一的双仙花,可解百毒!臣请皇上立马派人出去寻找。”

隆德帝不由大喜。

正在这时,传来皇后自尽中宫,留下遗书,认下中毒一事是她一人所为。

遗书中说,药是皇后多年前无意在宫外购得,因不满皇上对二皇子长平公主不闻不问,心生愤怒,才会给皇上下毒,想让皇上吃些苦头。

但她并不知药效如此霸道,心中悔恨不已,知一死亦难洗清其罪孽。

不求原谅,只恳请皇上放过毫不知情的二皇子、长平公主以及葛家!

隆德帝看完后有瞬间怔仲,随即将遗书放到一旁,“龙爱卿,那双仙花生得何样?有何特点?需派多少人手?大约多长时间能够找到?”

“皇上,双仙花是武林传说的三大奇花之一,既是奇花,想必见过的人不多。臣无能,暂时只能打探到这些消息。臣建议,除了派出军队查找双仙花外,可重金聘请江湖上有名的消息灵通的组织一同查找。以臣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臣认为,江湖的事情,由江湖人出面效果最好!”

“爱卿说得有理!”隆德帝道:“爱卿先下去吧,容朕好好想想。”

“皇上,臣还有一事请求皇上。”

“爱卿请说。”

“关于二皇子、长平公主与葛家,希望皇上龙恩浩荡,免去他们一死!皇上如今身体抱恙,少生杀戮,就当积德行善。”

隆德帝锐利地看了一眼龙天行。

不过,仅仅只是片刻。

不管龙天行是以双仙花一事挟恩求报,还是别的,隆德帝此时都不在意了。

现在,没有比解他的毒,让他长命百岁地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既然双仙花是龙天行打探来的消息,说不定他能找到双仙花也不定!

“此事是皇后一人所为,朕知晓,爱卿下去吧。”

“是,皇上,微臣告退。”

龙天行离开后没多久,随即隆德帝便下了萧情与镇国公府无罪的圣旨。

若论消息灵通,现在江湖上,除了朱雀堂,便是千机阁。

而这两个组织,一个是萧逸宸的,一个则与陆心颜有关。

此时离开亮已经没多久,隆德帝生怕昨晚得知萧逸宸与陆心颜逃离天牢,震怒之下派去的大内高手,已经将镇国公府一干人等击毙,立马让徐缺带着常春去传旨。

同时自己坐在殿中,焦急地等着常春回来复命。

直到常春回来,知道在最后关头,圣旨及时送到,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隆德帝马上下了另一份圣旨:中宫所有人一律处死,二皇子武辙被派去守皇陵,长平公主禁于宫中,不日择驸马嫁出,革去葛家所有官职,并令其三日内离开京城,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

龙天行回到龙府的时候,已是凌晨。

睡在他榻上的梳云,此时睡得正香甜。

头埋在枕头里,一脚弯曲横跨,侧卧的姿势。

半点不斯文。

龙天行坐在榻边,先看了看她裹着纱布的脚,随即眸光上移,幽幽地盯着她小巧的脸。

半晌启唇道:“没良心的丫头,爷一下午一晚上没出现,你居然能睡得这么熟?”

熟睡中的梳云砸吧两下,因为侧卧的关系,嘴角居然流出口水。

龙天行轻勾唇角,用极为嫌弃地语气道:“爷亏待你了?饿你肚子了?睡个觉,居然还能流口水!”

“爷~”

一声酥媚入骨的声音从那樱唇中溢出。

龙天行向来阴沉的面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艳丽的凤眼半眯,散发出璀璨光芒。

“算爷没白疼你,还晓得做梦梦到爷。”他心情愉悦道。

哪知下一秒。

“爷~您就考虑考虑嘛~”

龙天行:…

嘴角弧度勾得更大,却明显带着咬牙切齿地味道。

“敢情梦里也想着你主子,想向爷求情呢!”

龙天行霍地站起身,生怕自己盛怒之下,掐死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冷格!”

“属下在!”

“传令下去,镇国公府无罪的消息,半点不许透露给云姨娘知道!”

冷格:“…是!”

龙天行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梳云,眸光幽冷,“爷倒想瞧瞧,你到底打算用什么法子来求爷!哼!”

梳云这一睡,又睡到了大天亮。

昨天龙天行离开后,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又心急如焚。

以前龙天行宠爱她的时候,下了朝回来,就拉着她不要脸地胡闹。

昨儿倒好,回来后关进书房里,整天也不出来。

梳云真心希望龙天行是在处理陆心颜的事情。

可想来想去,觉得不可能。

龙天行可不是那种做事思虑周全、瞻前顾后的人。

他只凭自己一时喜好。

好比温如香。

如果他要帮陆心颜,直接一句话的事情,根本不会在书房里想来想去想那么久。

所以梳云摸不透龙天行在书房里干什么。

偏偏除了干等,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到半夜,梳云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早上一睁眼,外面阳光强烈。

梳云伸了个懒腰,在看到不远处太师椅上,那抹黑金色时。

猛地坐起身,揉揉眼,“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八六、哼!爷不稀罕!

“醒了?”

太师椅前摆着一张梨花桌,梳云在昨晚入睡前都不曾见过,应该是今天搬进来的。

男人逆光而坐,黑色华衣上的暗金反射着光芒,带着同分尊贵嚣张的耀眼。

纤白修长的手拿着公文,慵懒而随意,又带着不可忽视的气场。

光影中俊美的五官朦胧,那双眼迷离如秋水,看不分明。

梳云一抬头,便望进这样一双眼里,胸口猛的一紧。

想想自己不雅的睡姿,还有唇边湿粘的感觉。

好像流过口水。

不觉面上一热。

讪讪笑道:“爷今日不用早朝吗?还是已经早朝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咕噜咕噜地声音,让梳云更加尴尬。

龙天行的眸光似有若无地扫了扫她的肚子,“昨晚没用膳?”

梳云眨着明媚的大眼,“爷在书房大半天不出来,奴家担心爷,吃不下~”

她面上不自觉露出诱人的媚态,大胆又热情,声音却更加娇柔。

男人似被蛊惑了一般,放下手中的公文,优雅地站起身。

如猎豹般,气场强大的向梳云走过来。

梳云的心随着那步伐怦怦跳。

一步一步,如踩在她心上一样。

龙天行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梳云抬起头,直勾勾而大胆地凝视他,眼里一种名叫勾/引的烈火在燃烧。

那满含着热情的眼神,妖艳得能融化任何一个男人冰冷的心。

龙天行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梳云小巧的下巴。

让那饱满如花朵的红唇,离他更近。

仔细端详了一阵后,他的大拇指轻轻地蹂躏她的唇。

磨砂般的触感,让梳云胸口狂跳,全身阵阵发软。

俊美冷漠的脸慢慢俯下来,强烈的男子气息直冲入鼻。

梳云紧张得竟然忘了呼吸,像不识情滋味的少女一样,激动而羞怯地迎接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吻。

她慢慢地闭上眼,脑子一片空白,如坐在云端,不知今夕何夕。

“你眼角有眼屎。”

耳边嫌弃的声音,让梳云瞬间从云端跌到尘埃。

她恼羞成怒地拍开下巴上的手,咬着唇,气愤地盯着他。

男人轻勾着唇,眼里带着两分邪气地挑衅,看了看自己被拍开的手,懒洋洋又阴恻恻地道:“胆儿肥了~现在敢对爷动手了。”

梳云后背一凉,赶紧抓住他的手,主动放在自己的下巴上。

“爷~奴家哪敢跟您动手,奴家刚才是手抽筋,手抽筋~”梳云讨好地露出笑脸,“您别生气,想摸就摸,想嘲笑就嘲笑,奴家保证,这手再也不会抽筋了!”

男人无情地抽回手,冷哼一声,“当爷稀罕碰你!将自己收拾干净!”

“是,爷,奴家遵命!”梳云大声道:“阿安!备水!”

阿安是前天开始给她端水送膳的那个小厮。

“你使唤爷的小厮,倒是使唤得很顺手。”龙天行似笑非笑道。

“爷~奴家这不是脚不方便,又怕脏了爷的眼,才找阿安帮忙的!要是爷不喜欢,以后奴家自己动手。”

龙天行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走到太师椅上坐下,继续看公文。

阿安不只端来了水,还端来了早膳。

一份梳云的,一份龙天行的。

梳云的那份照样很清淡,龙天行那份照样很丰盛,跟午膳晚膳似的。

对一个喜食重口味,又逼不得已吃了半个月清淡口味的人而言,龙天行的早膳,对梳云充满了无穷的诱惑。

梳云梳洗好后,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包子,心中腹诽:一大早吃得这么油腻,也不怕腻死!

一边这样诅咒着,一边喝着自己的粥,眼光却不由自主瞟向龙天行的早膳,露出渴望的眼神。

次数太过频繁,某次,她的小动作被龙天行抓到了。

“想吃?”龙天行扬扬眉。

梳云本想很有骨气地说不想吃,可喉咙却诚实地发出声音,“想!”

龙天行夹起一块椒盐排骨,放到自己嘴里,优雅地嚼了半天,看着梳云眼巴巴的眼神,吐出骨头后,道:“不给!”

梳云:…

狠狠地背过身,咬包子。

大约将包子当成了某人。

因为背转身,看不到不远处男人,嘴边快速划过一抹笑。

用完了早膳,梳云本想坐上轮椅去外面溜达一圈。

可龙天行没走,她不好离开。

她侧身躺在床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在处理公文的龙天行。

他处理得极快,挥毫洒墨,潇洒自如,如他的人一般,带着几分狂傲不羁。

梳云撇撇嘴,对龙天行经手案子中的人产生几分同情。

落在这样一个喜怒无常、视礼法于无物的人手里,只怕难得有好下场。

她心里虽这样想着,眼睛却粘在龙天行身上,移也移不开。

反正说不定很快就看不着了,就多看两眼,以后当作回忆吧。

这样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后,梳云看得越发自在大胆了。

“爷好看么?”

“好看。”

梳云不由自主道。

随即与男人黑幽幽泛着清光的眸子一相撞,生生打了个激灵。

位高权重的男人,哪个会喜欢被一个低贱的女子说好看?

梳云赶紧解释,“爷~奴家的意思是说,爷英明、英勇、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龙天行嘲讽道:“爷瞧你离开没几天,别的没长进,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多谢爷夸奖。”梳云松口气,面上露出妩媚的笑,“爷~奴家想求您个事情~”

幽清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艳丽的眼尾,笼罩上两分似有若无的阴气。

龙天行垂下眼睑,漫不经心道:“撒个娇,就想要爷考虑考虑?当爷是什么?”

“爷~”梳云嗔道:“您想多了,奴家只是想沐浴。您不在,阿安又借不到衣裳,奴家两天多没沐浴了。浑身臭得很,不信您闻闻~”

屋子里虽然有冰,梳云还是一身汗。

很快就闻到满身的酸臭味。

她这才想起自己两天多没有沐浴,这么大热的天,两天不沐浴…

再想想自己一早用满是酸臭的样子诱惑龙天行,简直想死。

龙天行那么挑剔的人,没一巴掌拍死她,真是格外开恩了。

不过他鼻子大约有问题,嫌弃她眼角有眼屎,却没嫌弃她满身酸臭。

昨天晚上梳云实在受不了时,顾不得脚上、手臂上的伤,下决心把自己弄清爽点。

“阿安!”

“云姨娘,有什么吩咐?”

这个名字…以前当成称呼倒也没什么,现在变成名字…

当时梳云心里无端烦躁,“帮我打点热水来好吗?我两天没沐浴,浑身难受。对了,顺便帮我借套衣裳过来。”

阿安迟疑了一下,“云姨娘稍等。”

梳云不知道他让她稍等,是等着他给她送水送衣来,还是等着他先去问过某人意见。

不过她没有再追问。

这浑身的酸臭味,她自己受不了,她不信龙天行受得了。

毕竟她现在住在他的屋子里。

阿安很快就送来了热水。

“衣裳呢?”没衣裳换,难道让她继续穿着脏衣裳?

“小的不认识外院的丫鬟。”阿安红着脸。

梳云没法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但他既然没借来,她也强求不得。

“谢谢你阿安。”

“小的先出去了。”

没有衣裳换,梳云只好用热水随意擦了擦身子。

后来因为龙天行一直没回来,她心里焦躁,也将满身的不舒服忘记了。

直到刚才才想起来。

“爷,你赏奴家两件衣裳嘛,奴家一直穿着这身,实在难受。”

“爷又不是女人,没你穿的衣裳。”龙天行头也不抬地道。

这种理由真亏他说得出口!

满院的女人,连两件衣裳都舍不得施舍给她?

他分明是故意针对她!

梳云简直要憋屈死。

他鼻子有问题闻不到气味,她自己快要难受死了。

没衣裳?那她就不穿衣裳!

谁怕谁!哼!

梳云带着两分怒意大声道:“阿安!我要沐浴,给我送水来!”

原本以为又这样使唤他的小厮,他会阻止,哪知他却听没到似的。

阿安很快提了两大桶水来。

天气炎热,只想用冷水洗。

不过梳云脚上有伤,身子虚,自然是不能的。

所以阿安提来的是温水。

将水倒到沐浴的盆里后,阿安离开了。

梳云自己坐上轮椅,推着进了内室。

之前还专心阅着公文的男人,在梳云离去的瞬间,手中的毛笔不自觉停下,最后索性放了下来。

双手往后脑勺一叠,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太师椅上。

瞳仁幽幽,泛着几分冷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

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龙天行想也没想,立马冲进去。

进去一看,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梳云因为双脚有伤,从轮椅上进入澡盆的时候,只能以手为主,脚尖为辅。

偏脚又沾不得水,只能身子进去。

本来双脚搁在澡盆边,身子进去也成。

可结果澡盆太深,里面的水太多,身子进去的时候,整个人连头狼狈地跌进去。

然后吓得一声尖叫,呛了两口水,正在水里像个鸭子似的扑腾。

梳云吓得半死,看到冲进来的男人,不但不把她捞起来,反而双手环胸倚在屏风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心里气得要命,偏又不敢发火。

“爷~救命~”梳云不得已,只好开口求救。

咕噜咕噜又喝了两口。

龙天行这才走过去,单手将她拉住。

梳云立马抓住他胳膊,顾不得全身是水,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地缠着龙天行。

满身的水立马弄湿了龙天行的衣裳。

“松手!”龙天行咬牙道。

“不松!”梳云心有余悸,连对这个男人的害怕也忘了,死不松手。

不但不松手,还将龙天行搂着更紧。

她因为要沐浴,全身脱得精光,沾了水的身子,滑溜溜的。

柔软的前面,紧紧贴在他胸前,修长的大腿环着他的腰。

身上酸酸的味道,大约因为在水里扑腾久了已经散了,还是龙天行的鼻子真的问题,居然觉得馨香泌人。

龙天行已经几天没近女色了。

想起梳云在床上的放肆与妖娆,全身血液居然不由自主地往下冲。

龙天行重欲,世人皆之。

所到之处,皆是各形各色美女环绕。

他亦来者不拒,全部收入囊中。

但世人却不知,龙天行亦有超强的自控能力。

自出生起,他的身份,注定了终生美女如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其中有贪权的,有贪钱的,亦有别有用心的。

想要享受美色,而不反被美色诱惑控制,便需要有极强到变态的自制力。

龙天行恰好有。

当他不想行男女之事时,任何女人也无法诱惑他。

但现在,他似乎有些失控了。

这是他十三岁初识男女之味后的第一次。

“除了用勾/引爷这一招外,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染上情/欲的嗓音格外的性感,说出口的话,却像刀一样伤人。

梳云全身僵住。

原来他以为她是故意勾/引他的!

她鼻头一酸,胸口疼得厉害,却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爷忘了奴家的出身吗?奴家本就出身青楼,只学了以色侍人的本领。除了这些,奴家什么都不会。难不成还要像正室夫人一样扮端庄?”

“所以为了你的主子,甘愿犯贱?”

腰上突然多了一双大手,力气大到掐得她的腰都快断了。

梳云咬着唇忍着痛,“若不是小姐将奴家从鸳鸯楼买回来,奴家现在只怕不知被谁买去,过着什么样猪狗不如的生活!她于奴家有恩,奴家回报她,再正常不过。”

“不过就是买了你,你就甘愿赔上你的命去相报?你不怕爷一怒之下杀了你?”

“爷是想要奴家的命才肯救吗?”梳云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两分赌气,“那奴家给您!”

这话一出口,梳云只觉周遭空气突然冷了下来,浑身汗毛哧溜溜地竖起。

龙天行整张脸如寒冬腊月般阴沉,微眯的凤眼,更是冷得吓人。

梳云浑身一颤,正想反口,却见龙天行唇角一勾,一抹阴恻恻的笑蔓延开来。

笑得梳云胸口一滞。

“这次的事情,你的主子死定了!如果她不死,爷不介意亲自踩上一脚,送她一程!”

他声音冷得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梳云只觉一股恐惧直冲头顶。

方才被嫌弃只会以色侍人的羞辱,加上这份恐惧,以及未知的愤怒,让梳云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边哭边豁出去地大骂,“龙天行,你个大混蛋!你不帮忙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雪上加霜?小姐哪里得罪你了?姚小姐是她救回来的,她又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呜呜呜,我就是只会以色侍人,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嘛你?你不帮就算了,我去求别人!你放我下来!呜呜…”

开始是她扒着龙天行不放,现在她挣扎着要下来,腰却被人掐住,怎么也下不来。

“龙天行,你个混蛋,放我下来!”

梳云双眼红肿,眼里火焰燃烧,整张脸透着惊人的光芒!

龙天行似乎被她打懵了,居然没恐吓她,也没吼她,只是楞楞地看着她撒泼。

“再不放我下来,信不信我咬你!”

梳云瞪着龙天行,龙天行看着她。

内室的气氛,突然间怪异起来。

与那冷飕飕的眸子一对上,梳云的怒火,突然如被人用一盆冷水给浇熄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事情。

她居然打骂了龙天行!

还威胁要咬他!

嗷呜~

这可是龙天行,随便就砍人手脚扭人脖子,让人做花肥,行事嚣张的龙天行!

她干了什么了!?

她能不能晕过去!?

看着怀中女人退缩求饶的眼神,龙天行也清醒过来。

手一松就要将梳云扔下去。

梳云却迅速地又缠上他,同时发出惊天动地哭喊声,“爷~奴家刚才鬼上身了,好可怕!刚才那些话都不是奴家说的!爷,您相信奴家,奴家真是无辜的~!爷~呜呜呜…”

方才是真哭,现在却明显是假哭。

龙天行:…鬼上身?呵呵!

“松手!”剧情再次调转。

“不松,爷不原谅奴家,奴家死也不松手~呜呜~”

“不松是吧?很好,爷很久没做过人彘了,正好用你来试试。”

人彘,一种极残忍的酷刑,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

梳云吓得立马松开手,然后整个人掉进澡盆里。

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口水,梳云狼狈地从钻出来。

这次连脚也湿了。

梳云顾不上,趴在澡盆边,可怜兮兮地喊道:“爷~”

她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水珠,像一颗颗珍珠一样光泽莹莹。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越发显得下巴尖尖。

明媚的双眼含着乞求。

与一向热烈得骄花似的模样相比,此时的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孱弱。

龙天行喉咙不经意地轻颤,鬼始神差又伸手将她从澡盆里捞出来了。

梳云这次不敢再搂着他,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任他将自己抱到榻上。

她身无寸缕,下意识地用手圈住自己。

一块白色的布巾罩在她头上,“把自己弄干。”

梳云不敢反抗,乖乖地开始擦头发。

高大的身形离开没多久,又很快返回。

接着一件黑金色的长袍,扔在榻上。

“弄干了穿上它。”

梳云不敢问更不敢说什么,擦干身子后,乖乖套上了那件黑金长袍。

一股独特的气息将她笼住,梳云全身微热,低着头折袖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袖子很长,她折了好几折,才露出她纤细小巧的手。

衣裳上有带子,她随意系了系,开始处理自己的脚。

纱布全湿了,梳云慢慢解开。

好在纱布缠得多,在水里浸泡的时间不长。

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没什么事。

梳云盘着腿,小心地给自己的脚擦药。

黑金长袍的衬托下,那如玉般的小腿,白得让人口干舌躁。

长袍里什么也没穿,这样的动作,诱使人浮想联翩。

她穿着他的衣裳,坐在那里,娇小得如小女孩一般。

半湿的黑发垂下,遮住因为擦药半垂着的脸,她娇媚的小脸隐藏其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让人想呵护的娇柔之美。

龙天行的心,突然软了几分。

“你的主子有什么好,让你这般忠心耿耿。”

不屑的语气里,带着两分无人察觉到的酸味。

梳云低着头,幽幽道:“小姐不只买了奴家,还无形中让奴家明白了很多道理。奴家初初被小姐买回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小姐固宠的工具,便想着法子想向上爬,结果被小姐训了,让奴家要守本份!奴家表面应下了,心里却是不服气的,某天宫世子看见奴家,想要了奴家,被那时的广平侯夫人撞到,想毁了奴家的脸,是小姐救下奴家!

除了阿娘之外,奴家第一次看到有人站在奴家面前为奴家出头,为了奴家这样一个用银子买来的玩意,与自己的婆婆针锋相对,说奴家是她的人,只能由她处罚,别人谁也不许碰。当时奴家就想啊,跟了这样一个主子,何必还要去伺候那些臭男人?所以那时起,奴家真是打算就这样伺候小姐一生。

小姐那个人啊,奴家真是说不清楚,反正跟在她身边就是自在。她没瞧不起奴家的出身,而是将奴家当成个人看,让奴家有自己的思想,尊重奴家的意愿。做事又大胆又出格,偏生瞧着让人心里畅快。皇上给小姐许婚的时候,奴家其实心里是挺不高兴的。因为小姐若不嫁给姑爷,一样会过得很好!

到时她会带着咱们几个丫鬟,四处游山玩水,走到哪欢喜了,就在那里住一段日子,腻了,就再继续游玩,多自在!这天下多少人为名利银钱所缚,汲汲营营一生,可在小姐身边,却能过另外一种奴家从来都想不到的生活。不过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

梳云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随即意识到她此时是在跟龙天行说话,很快转了口风,“不过能让奴家遇上爷,也是奴家另一种福份!奴家不失望,真的。伺候了爷一场,见识了另外一种富贵和权势,奴家很满足了。爷您不知道,小姐出嫁前,奴家已经离开了她,可她还是在悦心院里,为奴家和掠月留了间房。

大概就是这间房,让奴家有种家的感觉,让奴家觉得,奴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奴家就像小姐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得多远多高,有天回去,总有个地方为奴家留着。可若是小姐没了,奴家的家便没了,以后奴家就真是孤零零一个人,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受了伤,也没人会真心地心疼了。

说着说着,梳云的眼泪,不由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忍着没哭出声,只是用袖子重重擦去,任那泪水将那黑色染上一片湿意。

倔强的模样,让人心里泛酸。

龙天行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脑袋,“真是没用,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

“爷~”梳云趁机抓住他的手指头不放,像抓住浮萍一样,紧紧的,又小心翼翼的,“爷~奴家求求您,您考虑考虑好不好?无论爷您想要奴家做什么,奴家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爷做到的~”

她双眼红得像小兔子似的,被泪水打湿的黑眼珠,闪烁着卑微的光芒。

龙天行的心如被针了刺了一下。

现在大约,是她最真实的模样了吧。

撤去那些繁花似锦的假象,这样柔软又小心翼翼的她,才是真的她吧。

龙天行伸出手掌,放到她胸口,一向玩世不恭的黑眸里,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神情,“如果,爷要你的真心为代价呢?”

“奴家愿意!”梳云抓着他的手掌按住,急切道:“奴家愿意!真的,奴家发誓!”

反正这颗心只怕守不住了,给就给吧。

她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不但没让龙天行高兴,反而刚才因为她的泪水而柔软下来的心,又冷硬了几分。

“如果,爷要你从此与你的主子划清界限呢?”

“这…”梳云犹豫了,她从没想过要与陆心颜划清界限,形同陌路。

龙天行冷哼一声,抽回手。

“奴家愿意!”梳云拉着他的手不放,大声道:“爷,奴家愿意!”

龙天行无情地甩开她的手,站起身。

黑眸泛着寒光,紧抿地薄唇轻启,“爷说要你的真心,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爷说要你与你主子划清界限,你犹豫了。所以在你的心中,你的真心,与你的主子相比,一点也不珍贵!不珍贵的东西,爷不稀罕!”

他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留下梳云一脸惊愕。

待她回过神来,龙天行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龙院。

梳云掩着发痛的胸口,自嘲地笑了笑。

不珍贵,原来在他心中,她不只身份低贱,连一颗真心也不珍贵!

——

镇国公府。

浅藕色纱帐的大床上,陆心颜与萧逸宸交颈而眠。

这么热的天,即便放着冰,身上也全是汗。

两人却没有半点觉得热,拥在一起,不愿分开,就像彼此是彼此的一部分一样。

陆心颜是被一双大手弄醒的。

那双手太过不安份,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陆心颜逼不得已醒过来,伸手按住那双手。

“萧世子,我困,让我好好睡一会。”她闭着眼嘟哝。

“你睡你的,不用理我。”男人的声音带着两分喘意。

陆心颜不由睁开眼,横他一眼,“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媳妇儿,我们好久没那啥了。”萧逸宸委屈道。

成婚不过二十天,刚刚尝到甜头,结果被弄到牢里,一关好几天。

虽然两人在一起,可那种地方谁有心情风花雪月?

当然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毕竟刚放出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萧逸宸本来也没这心思的。

可他的身体不忠于他的意愿。

搂着媳妇儿睡了一会,某些地方就自动苏醒了。

拼命压也压不下去。

“晚上好吗,现在大白天的,等会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陆心颜打着哈欠哄他,“养足点精神。”

萧逸宸知她说得没错,只好狠狠捏了两把,将手抽出来。

“再睡会吧。”陆心颜半闭着眼,给了萧逸宸一个奖励地吻。

哪知不吻还好,一吻,就不可开交了。

男人压着她,狠狠地吻了一通,吻得她都快没气了,才终于停止。

陆心颜捶他的力气都没了,闭着眼,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样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小姐,姑爷。”吕嬷嬷在院中喊道:“白芷回来了。”

“白芷回来了?”陆心颜猛地惊醒,推开身边的男人,“快起来,白芷回来了!”

萧逸宸:…

两人穿戴好出来。

“白芷!”

两人好多天未见,一见面,陆心颜伸开双臂,热情地与白芷拥抱在一起。

看得萧逸宸酸水直冒。

“小姐!你还好吧,大家都还好吧?”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什么事?”

两人欢喜地牵着手,边说边往房里走去。

完全忘了萧逸宸的存在。

萧逸宸:他在这院里,已经毫无地位可言了!

“我也没事。皇上下旨处置了二皇子和葛家之后,便召我去问了双仙花的事情。后来陪太后用了午膳,太后便让我回来了。”白芷道:“我本想去拜见萧贵妃的,不过现在宫中风声鹤唳,我便先回来了。”

关于二皇子与葛家的处罚,陆心颜与萧逸宸睡到现在,还不知情,便问道:“皇上是如何处罚的?”

“二皇子被罚去守皇陵,葛家三日内离开京城,三代不得为官!长平公主禁于宫中,择日选驸马出嫁!二皇妃的娘家,还有葛家的一些姻亲,听说全部都会受到处罚,不过具体如何罚,皇上交给了刑部。”

“太好了!总算又少了一个隐患。”陆心颜喜笑颜开。

“太后离开前,跟我透了点口风。”白芷道:“大意是现在皇后没了,太后会劝皇上尽快立新后。”

“你的意思是说,太后属意姑姑做皇后?”

白芷点点头,“太后既然跟我特意提了,我猜是这个意思。”

“想想现在朝中形势,立姑姑为后确实是大势所趋。”陆心颜道:“但以皇上的性子,又好难说,毕竟皇上还有好几个眼看就要成年的皇子。指不定会为了大权在握,再扶持一股新势力,与三皇子和镇国公府对抗。”

“小姐说得没错,太后不想再看到子孙为了皇位自相残杀,特意告诉我,大概是要我转达,想让镇国公府向皇上施加压力的意思。”

“这事咱们先静观其变。对了,”陆心颜拉着白芷的手,“你是怎么知道断魂散的?”

“以前阿爹曾跟我提过一次,断魂散是他一位很欣赏的药师前辈制成的,无色无味,中毒者七日内必亡,且没有半点中毒迹象。”白芷道:“之前我断定皇上中毒时,曾怀疑过是断魂散,但因为断魂散早已失传,且皇上病发月余,迹象又有些不同,所以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后来小姐你暗示我问题出在里衣身上,我查证后,便肯定是断魂散无疑了。通过熏香的方式,将断魂散之毒熏到衣裳上,毒性无意散了一部分,再通过衣裳吸收进五脏六腑,药性非常有限,所以皇上才会拖到现在。”

“白芷,那你老实告诉我,皇上的毒是否可解,如果不能解,大概还有多少日子?”

“皇上虽然中毒极轻,但断魂散毕竟是奇毒。”白芷道:“若配不出解毒药方,由我来替他医治,少则半年,多则两年。”

陆心颜抽口气,“皇上自己知道吗?”

“我没有说实话,但皇上的言行举止,似乎已经知道此毒的厉害之处。”

“难怪他会给我们一年期限,让我们找到双仙花。”陆心颜若有所思道。

“这双仙花虽传说可解百毒,但传说一向夸大其词。小姐,我觉得你们要想好退路。”白芷道:“皇上的毒,我没有把握。”

陆心颜道:“那位药师临死前,曾留下药方,双仙花,确实是解断魂散的主要药材。”

白芷睁大眼,“小姐怎么会知道?”

自太后从萧情宫中搜中断魂散的瓶子以来,白芷除将隆德帝所中之毒为断魂散的事透露出来后,与陆心颜之间,已经好久没有消息共通了。

陆心颜便将断魂散的事情全部说与白芷听。

“原来还发生过这些事情。”白芷讶异道:“看来这次龙爷,倒是帮了大忙。”

两人正说着,吕嬷嬷又敲门进来了,“小姐,姑爷,白芷,苏院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国公爷想今晚大家一起用膳,请白芷也一起。”

陆心颜点点头,“应该的。吕嬷嬷,你跟传话的人说,我们马上过去。”

“小姐,国公爷的伤,用完膳后,我有话说。”

上次白芷回来替萧炎看腿时,陆心颜就发现了白芷的不对劲。

现在白芷主动提起,陆心颜也没奇怪,道了一声“好”。

倒是萧逸宸诧异地问了一句,“阿爹的腿,有什么问题吗?”

陆心颜道:“等会用完膳后,当着阿爹的面一起说吧。”

三人便动身前往苏院。

在苏院的门口,意外地碰到了蒋氏、柳涵与蒋梦瑶。

“媳妇见过母亲。”

“儿子见过母亲。”

“见过表哥表嫂。”

几人相互行了礼,陆心颜看了一眼萧逸宸,见他眼里同样满是惊讶。

陆心颜心想,看来经过这场变故,萧炎与蒋氏大抵是有要和好的意思了。

会不会变得恩爱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像以前那般冷淡和敌对吧。

苏院里,明兰正在张罗摆着碗筷。

见到陆心颜萧逸宸与蒋氏一行人,先是惊愕,接着又含笑着行了礼。

陆心颜觉是自己刚才的猜想,应该是没错了。

明兰身为苏院的人,想必已经很久没见过蒋氏过来了,才会有这种神情。

“夫人,世子,郡主,乡君,表少爷,表小姐,国公爷马上出来,各位请先就坐。”

蒋氏一言不发,带头坐下。

没了之前看到明兰时的那种愤怒。

模样依然美丽,衣裳颜色却素雅了些,也没了之前陆心颜次次见她时,那种不应该有的娇艳之色。

终究是一家人,因为萧逸宸,陆心颜很愿意见到这种改变。

不一会,陈永推着萧炎出来了。

萧炎见所有人都要站起来,抬了抬手,“都坐着吧。上菜!”

大概是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用膳,萧炎没有单独与陆心颜用膳时那般和蔼可亲,带着两分大家长的威严,更多的是不自在。

他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陆心颜觉得,自己是整桌最自在的那个人了。

都有些不自在,便没人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

用完膳后,随意干聊了几句,喝完茶,蒋氏便带着柳涵和蒋梦瑶告辞离开了。

萧炎正打算让陆心颜等人也去休息时,陆心颜道:“阿爹,关于您的腿,白芷有话要说。”

萧炎上次经过白芷的针灸后,时不时的腿痛缓解了不少,因而对她的医术很是信任。

“白芷有话直说。”

白芷斟酌了一会,“国公爷,您这腿刚刚受伤时,可请过一位姓白的大夫为您看过?”

“你怎么知道?”萧炎大为惊讶,“当时那名大夫是瑞王请来的,好像叫白魂,医术十分高明,替我看了一段时间,本来是说有办法替我治好的。不过没多久,那位大夫说他夫人要生了,他夫人身体不好,他必须赶回去。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自然不好强留。哪知那大夫一去不复返,瑞王也帮着我找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告诉我,说可能是出事了。”

白芷道:“国公爷,实不相瞒,那位白魂大夫,是我阿爹。”

“你阿爹?这么巧?”萧炎惊道:“算算你的年纪姓氏,加上你的医术,倒确实符合得。那白大夫现在…”

“我娘天生心绞痛,生下我之后,便去世了,我遗传了阿娘的病。阿爹为了我,四处找药,五年前无意得到一药方专治心绞痛,我的病便得到了控制。为了根治,阿爹如今正四处漂泊,寻找千年野参。”

白芷道:“阿爹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我第一次替国公爷看腿疾时,发现有阿爹医治过的手法,心下疑惑,便看了以前的药方,发现了我爹的笔迹。当时时机不对,我便没有问。如今看来,阿爹是为了我娘和我,而失约于国公爷,在这里我替阿爹向国公爷道歉。”

“不碍事,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萧炎道:“你爹虽是大夫,但亲人的命自然重要,我不怪他。”

“国公爷,以我对我阿爹的了解,这中间恐怕不只失约这么简单,可能另有隐情。”

“为何这么说?”

“我跟在阿爹身边十几年,从来没见过阿爹轻慢过一个病人。”白芷道:“我离不得他身边,他便扔下隐药门,时常带着我到处行医求医。他若与国公爷有约,大可带着我一起来,但阿爹却没来替国公爷继续医治!”

这话一出,不只萧炎,连陆心颜与萧逸宸也陷入沉思。

“四年前,他将我放在小姐阿娘的庄子上,说是履行承诺,自此一去,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他因为当初夫人的相救之恩,在夫人去世后,仍愿意履行承诺,舍得将我放下,实在没理由不来医国公爷您的腿。”白芷道:“更何况,您的腿,并非治不好。”

“阿爹的腿还可以治好!?”陆心颜萧逸宸齐齐惊呼。

“阿爹当年治了一半,保住了国公爷腿上的筋脉未坏死,所以有得治。不过阿爹的医术是药隐门的独家医术,手法特殊,别的大夫治不好,我却可以的。”

“太好了!”

比起萧炎的腿疾另有隐情,能治好这个消息,更让所有人亢奋。

包括萧炎。

他难以克制心中的激动,“真的吗?我还能再站起来吗?”

白芷道:“您在床上瘫了十多年,好在保养得当,恢复起来不是难事,不过过程会很辛苦。”

“只要能站起来,再辛苦我也能忍受!”

“那我明日正式开始为国公爷治腿。”

萧炎激动了一会后,很快冷静下来,“白芷,你身体天生有疾,不要过于操劳,我的腿已经十几年了,不急。”

陆心颜道:“阿爹说得对,白芷,在宫中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先休息几天。”

“我没事的。”白芷微笑道:“我是大夫,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刚开始不会很累,我承受得住。”

她这般说了,众人也不好再劝。

然后就白魂为何没有继续替萧炎医治一事,又讨论了一会。

时日久远,白魂又从没在白芷面前提起过,最后的结论,只能等白魂联系白芷时,白芷再问他具体原因。

不过大家对萧炎的腿能治好一事,都很默契地同意,暂且保密。

离开前,萧炎对着萧逸宸道:“逸宸,皇后死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阿爹猜想,你姑姑有一半的机会会当上皇后。还有三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相继落马,即使你姑姑做不了皇后,现在三皇子也会成为最有力的皇位候选人。他十七了,原定下半年的选妃一事,或许会提前。朝中大臣们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各方势力必会向三皇子靠拢,有真心投靠的,但不乏一些牛鬼蛇神。三皇子历事少,你作为表哥,多提醒担待些。”

他意味深长地道:“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萧逸宸垂着眸子,应了声“是”。

陆心颜站在一边,没有出声。

她知道萧炎话里所指的过去的事情,是隆德帝曾对镇国公府生了杀心一事。

萧炎很了解萧逸宸,他这么说,是担心萧逸宸会因此生出二心。

所以才特意点出萧情可能会做皇后,武昇或许是下一任帝王的现状。

因为萧逸宸表面看着冷清,实则心里很是重情。

为了萧情与武昇,他或许会咽下之前的委屈,继续效忠当今皇上。

陆心颜道:“阿爹,您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回去吧。”

两人牵着手回到悦心院的时候,星罗正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小姐,姑爷,齐大哥等了你们好一会,好像有急事。”

“少爷,少夫人!”齐飞一听到声音,立马迎上来。

萧逸宸问:“齐飞,什么事?”

齐飞道:“冷叔叔,找不到。”

“怎么会?”陆心颜奇道:“不是说放出来了吗?常公公说徐统领和御林军在宫门口看到过,那么宫门侍卫肯定也看到过。”

“我和无涯确认过,冷叔叔确实出了宫。但出宫后去了哪里,我们的人找不到。”齐飞道:“只知道冷叔叔离开的时候,身受重伤。”

二八七、去龙府接梳云

受了重伤,按理说很容易就能找到,而现在却不知所踪!

“确实都找过了?”萧逸宸沉声问。

“先安排朱雀堂的兄弟们找的,下午传来消息说是找不到。我和无涯立马亲自去找,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蛛丝马迹。”齐飞道:“少爷,我怀疑,冷叔叔可能出事了。”

先前冷寻没有受伤的时候,萧逸宸以为以冷寻的功夫,外人想要不留痕迹地伤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没料到,隆德帝会派出大内高手将冷寻捉去。

现在冷寻受了重伤,本就无地方可去,若真是遇到什么以前的老仇家…

不对!就算冷寻有他们不知道的老仇家,那人又怎会知道冷寻凌晨会从皇宫出来?还身受重伤?

“再派人手去找,务必要找到冷叔叔。”萧逸宸沉声道。

齐飞道:“是,少爷!”

陆心颜也想到了此点,“我让琳琅阁的人,也暗中找找。”

因为冷寻的事情,两人也没什么亲热的心思。

洗漱后躺在床上,搂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气息带来的安心感。

“萧世子,阿爹刚才说的话,你怎么想的?”陆心颜趴在萧逸宸胸口问道。

她没有明说,但两人心意相通,萧逸宸自知她指的是,会否将这次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忘了。

萧逸宸亲亲她的头顶,郑重般地承诺道:“我不会让你、让阿爹、让姑姑,以及我们未来的孩子,再遇到这样的危险。”

他没有明说忘还是不忘,陆心颜却明白了。

“嗯。”她轻声嗯了一声回应。

她能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的愚忠,比如萧炎。

但她不是这个时候的人,她没法强迫自己来适应这个时代的愚忠。

幸好,她所嫁的人,并不是一个这样愚忠的人。

——

今天要进宫谢恩,陆心颜与萧逸宸早早就起来了。

换上比较隆重的衣裳后进了宫。

早朝后的隆德帝,在文德殿接见了他们。

“臣/臣妇参见皇上,谢皇上万恩!”

许是中毒的缘故,隆德帝的面色有些苍白,但笑容却异常和蔼可亲。

“萧爱卿,郡主,快起来!”隆德帝微笑道。

陆心颜和萧逸宸依言站起来,垂首站在下首,“谢皇上!”

“之前的事情,朕被皇后蒙蔽,委屈了两位,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继续为朝廷效力!”

“臣谨遵皇上旨意!”萧逸宸道。

见他态度恭谨,同以前没什么两样,隆德帝满意道:“你父亲进来可好?前些日子的事情,有没有吓着他?心里可有怨恨朕?”

“父亲还是老样子,腿疾发作时,痛得只能躺在床上。”萧逸宸道:“我萧家世代皆忠君爱国,父亲更是相信以皇上的英明,下毒一事,定会还镇国公府一个公道,绝无半点怨言!”

“哈哈哈,好!你父亲的忠心,朕收到了!朕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隆德帝哈哈大笑几声,而后道:“昨日明芷乡君回去后,可有替你父亲瞧过腿疾?”

“回皇上,瞧过了!”

隆德帝带着两分好奇道:“哦,以她的医术,有没有把握替你父亲医好?”

“明芷乡君道父亲的腿疾时间太久,一些骨头以及经脉已经坏死,不过她会尽力而为。”萧逸宸道:“父亲倒没别的想法,只希望明芷乡君能缓解时不时的疼痛就好。”

隆德帝叹口气,有感而发道:“你父亲是个明白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像朕现在,也是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皇上万金之躯,洪福齐天,定能如愿以偿!”

“说到这,朕就随口问问,你们不要有压力!”隆德帝随意道:“寻找双仙花,你们可有什么计划?”

萧逸宸道:“回皇上,昨日臣已经安排人将消息放到江湖中,重金悬赏双仙花的下落!皇上情放心,此事事关臣与夫人的性命,臣定会竭尽全力!”

“好!很好!”隆德帝再次大笑,并语重心长道:“其实朕心里是不想治你们的罪的,但天下悠悠众口,朕实在没办法,才想了这个主意!朕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提前完成使命,将功赎罪!”

“谢皇上开恩!”

“朕该处理奏折了,你们去太后那道个安。再去你们姑姑那里坐坐,替朕好好安抚安抚她。”

“是,皇上!”

两人离开文德殿后,去了万寿宫。

武蓁知道他们会来,一早就在万寿宫等着。

“珠珠,萧世子。”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公主。”

因为隆德帝中毒一事,太后一直忧心忡忡,身体垮得很厉害。

再加上皇后与二皇子倒台,虽然太后并不是很待见武辙武婉,但始终是嫡亲的孙子孙女,心里说半点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因此气色很差,一下子感觉老了好几岁。

看到陆心颜与萧逸宸,勉强提起精神应付,“快起来吧,这些日子,你们都受委屈了。”

“谢太后娘娘!”

太后随意问了几句镇国公府的情况,重点是以安抚为主。

希望他们不要将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会尽力劝皇上补偿镇国公府。

陆心颜猜想太后所说的补偿,大概就是立萧情为后,让武昇更加名正言顺。

太后说了一会话后,神情更加疲惫,陆心颜与萧逸宸主动告辞,说去看看萧贵妃。

“是该去看看她,这次的事情,她也受到不少惊吓。昨日来谢恩时,哀家看她清减了不少,你们好好宽宽她的心。她是个有福的,好好保重身体,日后的福气,定不会比哀家差。”太后意有所指道。

不比太后福气差,那就是说萧情以后也是太后的命。

看来他们猜得不错,太后这是摆明着要支持武昇了。

有了太后的支持,就算皇上万分不愿,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是,太后娘娘。”

太后身体不舒服,武蓁也不好离开与陆心颜叙旧。

两人定了以后有空再聚。

离开万寿宫,陆心颜与萧逸宸来到甘泉宫。

萧情憔悴的模样,吓了陆心颜一大跳。

在她印象中,萧情与萧逸宸很像,那种看着很清冷,有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

即便发生天大的事情,旁人也看不出来。

“姑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侄媳明日带白芷进宫来替您瞧瞧?”陆心颜关切问道。

“不用了,本宫没事。”萧情的不安与焦躁溢于言表。

“那姑姑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不如说出来,让世子和侄媳为您参详参详。”

萧逸宸见萧情欲言又止,以为是女人家的事情,他在这萧情不好意思说,便道:“姑姑,眼看快午时了,侄儿去外面等三皇子。”

因为他们要来,武昇派人传了话,等会过来甘泉宫同他们一起用午膳。

“逸宸,不用回避。”萧情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听说皇上之前抓了大哥以前的一名副将,现在那人…还好吗?”

自从那日皇后告诉她,冷寻被隆德帝抓了,可能已经没命后。

萧情吃不下,睡不着,很快就清瘦得厉害。

昨日皇后突然自尽,皇上下旨宣她无罪,她就越发担心冷寻。

但她不能问,也找不到人问,只能在心里独自煎熬。

如今见到陆心颜与萧逸宸,终于忍不住问了。

“姑姑说的是冷叔叔吗?”萧逸宸诧异道:“姑姑怎知冷叔叔回来了,又被皇上抓了?”

“是皇后亲口告诉本宫的!”萧情勉强挤出笑容,“他…现在怎样了?”

陆心颜与萧逸宸两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纠缠。

便将皇上已经将冷寻放了,可冷寻却不见踪影一事如实相告。

“不见了?怎么可能会不见?”萧情的面色瞬间煞白,“一个大活人,又受了重伤,怎么可能会不见?你们认真找了吗?”

她语气急促,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让陆心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萧情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姑姑,您别急,侄儿已经加派了人手。”萧逸宸道。

萧情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失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冷家几代效忠咱们萧家,你父亲视他为亲兄弟,本宫…本宫亦当他是大哥。逸宸,你无论如何要找到他。冷家,就只有他一人了。”

“是,姑姑,侄儿一定会竭尽全力!”

“娘娘,三皇子来了。”蒹葭在外面道。

萧情手心紧了紧,“让他进来吧。”

冷寻重伤却不知所踪的消息,对萧情的打击太大,即使她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武昇还是一进来,就察觉到屋里低沉的气氛。

“母妃,萧表哥,表嫂,发生什么事了吗?”武昇问道。

“没什么事,母妃和你表哥表嫂说了一些旧事。”萧情道。

萧逸宸接着道:“阿爹身边有个许久不见的护卫不见了。因为皇上中毒一事,皇上怀疑是他下的毒,抓起来拷问了几天。昨天将他放了,现在不知所踪。”

萧情面色一白,不由咬着唇看向武昇。

武昇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哦了一声,“那人姓甚名谁?既然是大舅身边的人,我也该出一份力。”

萧逸宸道:“冷寻,按辈份我该唤他一声冷叔叔。”

萧情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却见武昇无半点异常,点点头,“我记住了,回头我让人找找。”

“谢三皇子。”

“萧表哥不必客气。”武昇道:“母妃,可以传膳了吗?儿臣早上用得少,如今有些饿了。”

“好好,母妃马上吩咐人传膳。”萧情赶紧道:“蒹葭,传膳!”

“是,娘娘。”

“逸宸,珠珠,晟儿,去用膳吧。”

“是,姑姑/母妃。”

陆心颜本想上前扶住萧情,武昇先上前扶住了一边,她不好扶,便示意萧逸宸来扶。

萧逸宸和武昇一左一右扶着萧情,走在前面。

陆心颜跟在后面。

瞧着前面的萧情和武昇,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京城人人皆知,宫中萧贵妃性子清冷,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三皇子武昇,亦不假颜色。

但武昇却极为孝顺,想方设法地四处找新鲜的玩意讨萧情欢心。

陆心颜曾亲眼见过武昇见到萧情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掩饰不住的慕孺之情,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又充满敬畏。

当时她还感动过,感动从小缺少母爱的武昇,性格却依然阳光向上。

也因此明白,宫羽之所以会喜欢武昇的原因。

但今日,武昇对萧情,言语态度依然尊敬,但浑身却似罩了一层东西似的,生疏又客气。

似乎经过中毒一事后,武昇一夜间成熟了,不再是那个性格开朗、不愿卷入权力斗争的大男孩。

开始明白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和身为皇家人的身不由己。

可又似乎不仅仅如此。

陆心颜不由若有所思。

用完午膳后,陆心颜和萧逸宸陪着萧情说了会话后,告辞了。

“姑姑,冷叔叔那边若有什么消息,侄儿派人通知您。”

“知道了,你们出宫小心些。”萧情道:“替本宫问候你父亲。”

“是,姑姑。”

“母妃,儿臣送萧表哥和表嫂。”

萧情道:“好,你送了他们后,再来母妃这,母妃有话跟你说。”

“是,母妃。”

既然萧情有话跟武昇说,武昇送两人离开甘泉宫没多久,萧逸宸便让他回去了。

“三皇子,你去吧,难得姑姑有话跟你说。”

武昇道:“萧表哥,表嫂,慢走。”

萧逸宸迟疑了一会,“三皇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身为男子,萧逸宸没有陆心颜那么敏感,但他与武昇算是自幼一起长大,对武昇的性子十分熟悉。

今日武昇的异常,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武昇笑了笑,“大约父皇中毒一事,来得太突然,又反转得太快,我一时还没缓过神。我没什么事,萧表哥,过几天就好了。”

“昨晚阿爹跟我说,你选妃一事,可能会提前,刚才拜见太后时,言语中也流露出几分意思。”萧逸宸道:“二皇子四皇子相继倒下,朝中投靠你之人必会越来越多,你万事小心些。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不怕跟我说。”

“知道了,萧表哥,你们走吧。”

武昇回到甘泉宫时,萧情正不安地走来走去,见到他回来,忙道:“昇儿,你别误会,母妃问你表哥他的事情,没别的意思…”

武昇淡淡打断道:“母妃,您想多了,儿臣没有误会!那人既是大舅身边的人,与您自幼相识,您担心是人之常情!”

“昇儿…”

他说得轻描淡写,萧情却越发不安。

身为儿子,亲眼见到自己的母妃与另一个男人苟且,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平静得让人窒息。

“母妃与他…”萧情艰难地想要解释。

“母妃,儿臣还有要事处理,先告辞了。”

武昇拱手转身离去,萧情在后面喊道:“昇儿,你要是厌恶母妃,恨母妃,你就说出来!你这样,母妃心里很难过!”

“母妃是为谁难过?为您自己,还是为儿臣?”武昇背对着萧情,萧情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只觉那背影孤单得让她心酸。

“如果是为儿臣,母妃大可不必,儿臣已经长大了,曾经稀罕渴望的一些东西,儿臣现在不需要了。过不了多久,儿臣就要选妃,成亲生子,有自己的幸福日子,母妃不必忧心儿臣。至于母妃您,儿臣只希望您记得,您是这宫中的贵妃娘娘。”

“昇儿!”

萧情心痛的呼唤,却唤不来武昇的回头。

这一刻,她只觉得心痛难抑。

曾经因为不得己嫁给了不爱的人,她心里对武昇恨多于爱。

可终究血浓于水,慢慢的,恨消失。

然而爱却因为隔阂,藏在心底,表现不出来。

现在她愧疚了,想弥补,但已经没了机会。

武昇面无表情地离开。

与萧情与三分相像的面容上,清冷孤寂,像极了以前的萧情。

那双眸子再没有以前的阳光,深沉似海。

——

隆德帝中毒一事查明,镇国公府无罪,二皇子倒台。

朝中不少人闻风而动,纷纷派人送礼前往镇国公府。

蒋氏让人全部收下,一一登记造册,然后派人送给萧逸宸。

晚上的时候,萧逸宸将册子递给陆心颜,“媳妇儿,你看着处理。”

“你就这么相信我?”陆心颜扬扬眉,“不怕我随便乱来?”

她半趴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便翻着册子,说话的时候,眉宇间带着几分狡黠。

那模样,像个小狐狸似的。

萧逸宸忍不住低头狠狠亲了她一下,“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无论你捅出多大的篓子,你夫君我,都担得起。”

陆心颜白了他一眼,“什么嘛?我会捅篓子?少瞧不起人!哎哟!”

她揉揉屁股,不服气地道:“你干嘛打人!?”

“谁叫你乱歪曲我的意思!我是那个意思吗?”萧逸宸瞪她一眼。

陆心颜嘻嘻一笑,“好了,夫君最好了,乖,别生气!”

萧逸宸哼哼两声。

陆心颜翻身一滚,滚到他怀里。

小手不安份地抚上他的胸膛。

“夫君~是不是该就寝了?”她娇媚地眨眨眼。

素了好多天的男人,哪经得起这般诱惑。

萧逸宸咽咽口水,将她手中的册子粗鲁的一扯扔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大掌急切地扯她的衣裳。

“悠着点,悠着点!”陆心颜大叫,“明天要去见大哥,要去见祖母…唔…”

话还没说完,嘴被堵上。

浑身被撩拨得如在火上烤。

引人遐想的娇/吟声,很快在这夏日炎热的晚上,高低婉转地响起。

没多久便变成了求饶声。

“逸宸哥哥,明天…明天还要早起,你…你消停好不好?”

“叫声好哥哥。叫声好哥哥我就放过你。”

上过数次当的陆心颜,当然不会再上当。

“逸宸哥哥,我…我真的不行了,不要了,呜呜…”

“叫声好哥哥。”

“我不要,你每次都骗我~”

娇媚的声音,如猫儿哭泣,挠心挠肺。

萧逸宸最喜欢的,便是她在床上的风情,独属于他一人,因他而有的风情。

含苞待放的花朵,只为他绽放,让他欲罢不能。

“真的,这次绝不骗你。”他在她耳边轻轻哄道。

“你每次都这么说~呜呜~”

她不肯妥协,他便咬着她耳朵的边缘,一路咬,咬到她浑身发软,颤栗到不能自己。

最终在他令人发指的威逼下,又羞又恼地喊出一声“好哥哥~啊!”

一声尖而短的惊呼后,随即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摧残。

然后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攀着他,一起沉浮。

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一直响了整个晚上…

早上陆心颜不出意外地起晚了。

神清气爽的男人早已收拾好,又躺回床上抱着她。

陆心颜气恼得想咬人。

“媳妇儿,咬吧咬吧,不过我肉结实,怕你把牙咬痛了。”萧逸宸眉稍眼底皆是餍足的笑。

别说他说得夸张,还真是。

因为练功的关系,那身肌肉铜墙铁骨似的。

常常陆心颜手都抓痛了,也没见他龇一下牙。

“今晚你自己睡!睡书房!”

太过份了!非得给点颜色他瞧瞧,让他知道何为妻纲!

“媳妇儿在哪,我在哪。”男人不要脸地搂着她,嬉皮笑脸。

人前清冷,人后色狼。

呵,男人!

都是大猪蹄子!

偏嬉皮笑脸的样子,都帅得让人不齿。

老天真是偏心!

陆心颜白他一眼,“帮我拿衣裳过来。”

“是,媳妇儿!”

萧逸宸屁颠屁颠地将昨天陆心颜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

“媳妇儿,我帮你穿吧。”

他来穿?只怕不知穿到什么时候去!

陆心颜拒绝,“去准备水和早膳。”

萧逸宸奸计得不了逞,只好出去让人准备水和早膳了。

陆心颜穿戴好后,水和早膳一起来了。

用了早膳,便和萧逸宸,带着青桐一起,前往安康伯府。

主要是跟陆子仪报个平安,顺便将事情给他解释一下。

当然为了陆子仪的安全着想,告诉他的事情都是经过删减的。

两人安康伯府待了一会,并没有用午膳,就离开了。

“哥哥,过几天我们再找个时间来,今天还有祖母那四姑那要去交待一声。”

陆子仪道:“我明白的!大妹夫,珠珠就麻烦你好生照顾。”

“是,大哥。”

离开安康伯府,又去了将军府,也是过了一会就离开,最后去了广平侯府。

“珠珠,看到你没事,祖母就安心了。”封氏拉着她的手欣慰道。

“祖母,差点连累您,珠珠心里过意不去。”

“你要是说这么见外的话,祖母可要生气了!”封氏佯装生气道:“说来明明是该祖母多谢你,若不是你设计让二皇子送了羽儿回来,这次的事情,咱们广平侯府肯定会受到牵连。”

陆心颜设计宫羽一事,并没有瞒着封氏。

封氏也清楚,现在朝中已经到了不能不站队的时候,二皇子三皇子势必一战。

宫羽早些与二皇子划清界线,于谁都好。

“二皇妃和几个侧妃陪着二皇子一起去守皇陵,沈侧妃自请去了月亮庵,其他贵妾姨娘们,发卖的发卖,遣回的遣回。发卖的那些自不必说,那些遣回家里的,因为连累到家族,回去也讨不了好。只有羽儿因为你,除了颜面受损些,毫发无损。”

封氏道:“这些都多得你。”

二皇子府上的那些女人的下场,陆心颜没有刻意留意,倒是第一次听说。

陆心颜奇道:“沈侧妃去了月亮庵?她为何不自请回沈家?”

当初沈雨烟因为陷害她不成,被沈家送去月亮庵,没多久与武辙发生苟且,而后成了侧妃。

沈家因为沈青竹,今时不同往日。

且沈家一向中立,并未与二皇子有过多牵扯,皇上即便迁怒,也不会重罚沈家。

沈家是沈雨烟的母亲当家,沈夫人一向疼沈雨烟,她若回去,若韬光隐晦,低调行事,日子不会过得差。

她为何要去月亮庵受苦?

封氏道:“据说是为了替皇后赎罪,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她虽是皇室登记在册的侧妃,也算不上皇后正儿八百的儿媳妇,她去为皇后赎罪,这个理由未免牵强了些!沈雨烟可不是那种能吃苦的人。”

“确实有些蹊跷。不过现在二皇子倒了,沈家折了翅膀自身难保,祖母瞧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正说着间,云氏抱着老五小花花来了。

旁边跟着宫倩与宫小冬。

本来陆心颜来的时候,云氏就准备抱着来的,结果小祖宗不知怎的闹起脾气来,云氏哄了好一会终于不哭了,却又睡着了。

直到现在醒过来,云氏瞧着她精神不错,便抱着来了。

宫倩与宫小冬则是在小花花出世后,像两个守护神似的,寸步不肯离开。

小花花每睁一次眼,每打一个哈欠,每露出一个无意识的微笑,甚至哭泣,吃喝拉撒,都能让她们惊奇好久。

“来,珠珠,抱抱看。”云氏将小花花抱到陆心颜面前。

小花花已经一个多月了,头发长得很浓密,又黑又软,一双眼睛清澈是像天下最干净的泉水。

皮肤白里透红,小嘴巴无意识地咂吧,面上露出迷之微笑。

包在一个粉红色的裹布里,像个小肉虫子似的。

陆心颜胆战心惊道:“我…我怕不行。”

太娇嫩了。

她生怕一个大力,不小心弄伤了她。

“没事,小心些就好,就当提前练习练习。”云氏笑道:“阿锦刚开始也是不敢抱,抱了几次后就不想撒手了,现在可熟练得很。”

之前云氏做月子的时候,不能出门,宫锦便时不时以取经的名义过来看她。

云氏生了五个,且个个健康伶俐,小董氏虽然担心宫锦肚子里的孩子,也希望未来宫锦能跟云氏一样生五个,便同意她过来沾沾云氏的福气。

面对云氏的调侃,陆心颜面上一热,“那我试试吧。”

她小心翼翼地从云氏手中接过小花花。

小花花吃饱了睡足了,不哭不闹,很是乖巧。

在陆心颜抱住她的时候,居然给了她一个微笑。

“天啦!她冲我笑了!”陆心颜瞪大眼,惊奇不已,语无伦次道:“祖母,她一定很喜欢我!我抱着她,她不哭还冲我笑!小花花,你实在太可爱了!姐姐我爱死你了!唔啊…”

封氏云氏被她的反应逗笑,“这么喜欢,自己加把劲,快生一个!”

陆心颜小脸绯红。

看着怀中的小花花,感觉她软绵的小身子,还有身上的奶香味,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这生孩子啊,不是勤就有的,要讲究质量。”云氏一本正经道:“回去跟姑爷好好说说,就说我说的。”

陆心颜羞得无地自容。

想起自己曾经笑话武蓁脸皮薄,真是现世报。

未成婚的,比不过成婚的脸皮厚,成了婚的,比不过生了孩子的脸皮厚。

想不到她陆心颜自认脸皮不薄,也会有无地自容的这一天!

陆心颜和萧逸宸在广平侯府用了午膳后便离开了。

二十八是封氏生辰,离开前陆心颜答应那天早些来。

接着又去了几个萧逸宸的副将家里。

等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陆心颜已累得快睡着了。

“珠珠,今天累坏了吧?”萧逸宸摩挲着怀里陆心颜的背。

“嗯。”陆心颜闭着眼,只想就这么睡去。

“在外面跑了一天,浑身脏兮兮的,我抱你去洗洗,洗干净了好好休息。”

陆心颜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便腾空而起。

她一个激灵,睁大眼,“我自己洗!”

萧逸宸轻笑,笑容里明显不怀好意,“害羞什么?你哪我没见过?”

这跟害羞有关系吗?她是怕自己进去了出不来!

“我自己去洗!”陆心颜很坚决道。

“好,你自己洗。”萧逸宸放下她,又从后面搂住她,声音暗哑道:“和我一起洗。”

他浑身的热气,烫得陆心颜浑身发软。

“不行,你洗你的,我洗我的。”陆心颜铁了心拒绝。

男人的手,开始沿着她的腰身游移,火热的唇凑到她耳边,“一起?嗯?”

陆心颜不争气地开始气喘,她抓住他的手,“萧世子,你想生孩子不?”

当然,不然他这么卖力做什么!

“媳妇儿是想做生孩子的事情吗?为夫马上满足你!”

“今天宫婶婶跟我说,生孩子不是勤,要讲质量!”陆心颜道:“她说大夫也是这么说,你要是想快点有孩子,就忍忍。”

“真的?”

“不信你去外面找个大夫问问。”

萧逸宸顿了一会,“那你想生孩子吗?”

他语气透着两分紧张,陆心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并没有察觉到。

沉默了一会道:“我顺其自然。”

原本对于生孩子,她是有些抗拒的。

因为内心深处,她无法确定自己能一生一世都留在这个世界。

万一哪天她突然回去了呢?

到时候孩子怎么办?

可今天看到小花花那么可爱,又突然多了两分期待。

她和萧逸宸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男孩像谁,女孩又像谁?

会不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地方,以及能不能顺利有孩子并生下来。

似乎都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就一切交给老天爷安排吧。

——

按照计划,今天是去拜访龙天行,顺便将梳云接回来的日子。

陆心颜备了厚礼,当作答谢龙天行的相助之恩。

龙天行会不会接受是一回事,但他们的心意总是要到的。

“小姐,姑爷,到了。”

青桐在外面道。

为了不碍某人的眼,青桐现在很识趣地坐在马车前面。

萧逸宸摇摇昏昏欲睡的陆心颜,“珠珠,醒醒,到了。”

陆心颜茫然地睁开眼。

明明昨晚萧逸宸没将她咋的,早早就睡了,怎么今天还是这么困?

“珠珠,回去让白芷给你瞧瞧。”萧逸宸担心道。

“我没事,估计是还没缓过来,你让我好好休息两天就行了。”

萧逸宸咳了一声,“我抱你下去。”

陆心颜没有拒绝,伸开双臂,让他抱起自己下了马车。

几人走到龙府前面。

青桐道:“小哥,我们家小姐姑爷,想拜见龙爷,烦请通传一声。”

守门的大约是见多了来找龙天行的人,也没细看来人,直接问:“有没有龙爷的帖子?”

“没有。”

“没有的话,恕小的无法通传。”

他欲关上门,青桐伸手拦住,“小哥,我们来自镇国公府,这两位是萧世子与珠珠郡主。”

门房听得一惊,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一瞬间只觉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不由心头大震,慌得连忙道:“几位稍等一下,小的去报告管事。”

管事得知陆心颜与萧逸宸上门后,也是大为震惊,但他不敢自作主张,去报了龙天行。

“不见!”

管事被这两个冷冰冰的字,砸得脑壳疼,偏龙天行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他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大门处。

“对不起二位,龙爷身子不适,不想见客。”管事点头哈腰道。

陆心颜与萧逸宸没料到龙天行见都不愿见他们。

管事赔着笑脸,“实在对不住,两位请慢走!”

陆心颜道:“那这些礼请收下吧,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对不起,这事小的做不了主,两位还是先带走吧。”

看来龙天行虽帮了他们,仍是十分不待见他们。

陆心颜道:“那烦请管事再通传一声,我的丫鬟梳云在府上叨扰多日,我想接她回去。”

关乎到云姨娘,管事头更疼了。

但云姨娘从离开龙府后,身份就不是龙府的云姨娘了。

这次再回来,虽然称呼没变,可龙爷也没说是什么身份。

就算身份说了,人家主子前来,他也不敢拦不是?

管事心里苦,面上却笑道:“郡主请稍等,小的去通传一声。”

转身后,管事苦着脸小跑到龙天行的书房前。

“爷,郡主想接云姨娘回去。”

“赶走!”

阴寒刺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砰的巨响,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龙爷发火了!

管事吓得两腿颤抖,“是,爷!”

说完撒腿就跑。

像有饿鬼在后面追他似的。

龙爷性子向来阴睛不定,难以琢磨。

前一刻还懒洋洋地漫不经心,下一刻说不定就会让人要了你的命!

但不管要人命也好,砍手也罢。

这样掀东西发脾气,管事还是第一次见。

他飞快地跑到大门边,顾不上喘气。

“世子,郡主,对不住,您二位不管有何要求,请下次再来。”

他一脸煞白,似乎受到极大惊吓。

陆心颜担心梳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面色微沉,“梳云在府上过得如何?”

管事忙道:“极好极好。”

龙院他进不去,哪知过得好不好?

龙爷在书房待了两天,整个龙府气压低得吓死人,府中下人姨娘个个谨小慎微,云姨娘能好到哪去?

不过这话,管事可不敢说。

他本想蒙混过关,将两尊大神先送走。

但陆心颜岂是那么好蒙的人?

“管事,别的我也不为难你。我只想见梳云一面,亲眼看看她过得如何。若她真是过得好,我们今天马上就走,改日再来,如何?”

管事差点想跪下了。

要是龙爷让见,会直接发脾气让赶走吗?

“郡主,请您别为难小的了。”管身满身大汗,几乎是哀求了。

他越是这样,陆心颜越觉是梳云应该出了什么问题,越是坚持要见,否则不走。

僵持不下时,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姐!?”

管事见梳云推着轮椅而来,只觉五雷轰顶。

完了完了,他的小命完了!

他顾不上陆心颜几人,连忙跑去跟龙天行汇报。

“小姐,你没事了!?”梳云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心颜。

那天龙天行发脾气离开后,两天没有回房。

梳云这两天坐立难安,又不敢去找龙天行,只好坐在轮椅上,在龙院里不停转悠。

龙院不大,转得烦了,便会离开龙院,在龙府里转转。

刚才在龙院转悠时,听到几个丫鬟小厮围在一起低声讨论,说门外来了两个仙人般的人物。

个个面色绯红,说得双眼冒光,一副发/春的样子。

梳云听着他们的描述,越想越觉得像陆心颜与萧逸宸。

虽然明知他们在天牢里还没出来,还是忍不住推着轮椅来到大门处。

结果让她又惊又喜,居然真的是陆心颜。

“梳云,你还好吧?”

梳云将之前的衣裳洗了晾干后,今天又换上了。

在陆心颜眼中看来,除了衣裳有些破旧,眼底有些黑青外,梳云面色红润,看着确实没受过什么虐待。

“我没事,小姐。”梳云拼命摇头。

“梳云,我和萧世子今天来是有两件事,一是拜访龙爷,不过他身体不适,不想见客…”

他两天不出现,原来是生病了吗?

梳云有些恍惚地想。

“…二是想带你回去,梳云,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梳云?梳云?”

接连两声轻呼,梳云才回过神,忙点头道:“我愿意,小姐,我要回去!”

府中那么多人,他如果病了自然大把人伺候,哪轮得到她关心?

“那你要不要收拾一下?”

“不用了,小姐,我什么也没有。”梳云道:“小姐,咱们走吧。”

青桐走上前,推着梳云走出龙府。

“在爷的府里,带走爷府上的人,问过爷的意见了吗?”

梳云浑身僵住。

一声慵懒冷淡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黑金华服的龙天行,在数名高手护卫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缓缓而来。

与此同时,大门处突然跳出十几个龙天行的守卫,将陆心颜等人团团围住。

个个瞧着身手都不弱。

萧逸宸立马戒备起来,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气息。

龙天行虽救了他们,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动手杀了他们。

陆心颜不卑不亢道:“龙爷您来得正好,我与萧世子谢谢您的大恩,以后龙爷若有为难之处,我们定会全力相助,以报您的恩情。”

龙天行黑幽幽的眸子,轻轻扫了扫,不疾不徐道:“你的报恩,就是闯到爷的府中,带走爷府中的人?”

二八八、回庄子,重温旧梦

他语气波澜不惊,但摆出的阵仗,以及浑身自然散发出的,阴冷强硬的气场,让人一点不敢忽视。

“龙爷,梳云是我的丫鬟,我只是带她回去,并不是来抢您院中的人。”陆心颜尽量客气道:“因为您身体不适不愿见客,我已拜托管事代为转达给您。”

龙天行冷冷道:“爷不是身体不适不愿见客,是不想见到你们。”

陆心颜:…

谁不知道你是不想见我们?用得着这么明着打脸吗?

“既然龙爷不想见到我夫妇二人,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当我龙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随着龙天行话音一落,那群护卫又靠近几分,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气势。

还是不死不休那种。

陆心颜道:“龙爷,您想怎样,不妨直言!”

龙天行懒洋洋道:“爷不想怎样,就是今天看到你们很碍眼。对于碍眼的东西,爷一向非要除去不可。”

他说非除去不可的语气,跟说今天天气很好没什么两样。

还有那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将他们几人当成蝼蚁般平常,杀了就杀了。

全然不觉得,他口中要除去的人,是辅国大将军、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珠珠郡主陆心颜夫妇。

陆心颜算是再次见识到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了。

跟这种人说话,讲道理什么的,完全派不上用场。

她不信龙天行不明白动了他们的后果。

可龙天行偏说得这么不经思索,不以为然。

陆心颜笑了笑,“那就看龙爷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双方交战,一触即发。

“住手!”

梳云突然一声大叫,转过轮椅,向着龙天行的方向道:“龙爷,梳云不走了,请您不要为难小姐!”

“你以为,爷是因为你要走,才出手对付你主子?”

看来有人撑腰,胆子就是不一样。

什么爷啊奴家的,马上就变成龙爷、梳云。

龙天行冷幽幽的眸子里如结了寒冰,只是离得有些远,没人发现。

“梳云自知卑微,不敢这般奢想。但小姐来龙府惹龙爷您不快,确实是因为梳云而起,梳云愿意留下来承受龙爷的责罚!”

龙天行无情冷漠的薄唇轻启,“后果?你承担得起吗?你以为你是谁?爷会因为你改变心意?”

当他稀罕她留下来吗?当他没瞧见她方才准备要离开时的欢喜雀跃吗?

他龙天行会缺女人吗?

真是可笑!

他只是不爽而已!

只是不爽!

“梳云,你是我的丫鬟,除了我能责罚你,谁都没有资格!”陆心颜道:“人,我是带定了!除非,你真心不愿意跟我走!如果你真心不愿意,我不强求!但是梳云,我希望你扪心自问,你想走还是想留?”

“小姐,我…”梳云欲言又止。

“我和萧世子,若是弱到需要你来护,以后这镇国公府,如何守得住?”

梳云听到此,略带激动道:“小姐,我想走,我要跟你回去!”

她的身体他厌倦了,她的真心他不稀罕,留下来做什么?

她梳云再贱,也不愿意自取其辱。

龙天行眸子里的寒意更深了。

现在这是得偿所愿后,将他一脚踢开的意思吗?

连犹豫都没有。

呵。

“动手!”龙天行懒洋洋地挥手,“死了残了伤了,爷负责。”

护卫迅速涌上。

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从哪蹿出另一群黑衣人,将龙天行的护卫反包围住。

那迅猛敏捷的身手,比起龙天行的护卫丝毫不逊色。

龙天行面色攸地变得阴冷,艳丽的凤眼危险地眯起,“看来爷对你们看不顺眼是有理由的,说是来拜访爷,暗中却带着这么多人,分明是来给爷好看的!”

陆心颜微微一笑,“龙爷,我们无伤您之心,但有防您之意。这都是跟龙爷您打交道,得到的经验。”

龙天行冷哼一声。

两边人马正要动手,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两分好奇,“舅舅,姐姐,你们都站在门口在干什么?”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浅蓝色衣裙的姚雪,正从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

龙天行见到姚雪,眼神里不自觉露出温柔,嘴里却道:“阿雪,你头受了伤,就该在家里好好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陆心颜听后,吃了一惊,“阿雪你受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要不要紧?”

姚雪受伤和恢复记忆的事情,她还不知道。

“舅舅,姐姐,我没事了。”她有手敲敲自己的头,证明没说谎话,“你们瞧,真的没事。”

她一现身,两边人马自动散开。

然后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退下。

龙天行见姚雪朝这边走过来,眉心微皱,挥挥手让龙府的护卫退下了。

他这边的人一散,萧逸宸亦让自己的人散了。

很快,龙府门口只剩下陆心颜萧逸宸几人。

陆心颜朝姚雪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关切问道:“阿雪,你的头什么时候伤的?”

“姐姐。”姚雪调皮一笑,“你跟小时候,大不相同了哦。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小时候?”陆心颜先是糊里糊涂,接着惊呼道:“阿雪你想起来了!?”

姚雪欢笑着点点头,“嗯,我想起来了。”

“怎么想起来的?快告诉我!”陆心颜迫不及待道。

姚雪便将自己与梳云被温如香绑架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心颜听到温如香的下场,忍不住倒抽口气,浑身都感同身受地疼。

她光听听就觉得疼,可以想像酷刑中的温如香有多疼了。

龙天行对付温如香的手段…

倒是颇得她心啊!

“阿雪,谢谢你。”陆心颜真心道。

又扭头对梳云道:“梳云,谢谢你。”

两人为了她差点被温如香害得没了性命,她心里感激,越发想将梳云带回去。

“梳云,你没事吧?”姚雪看着轮椅上的梳云,露出几分担心,“我前几天本想来看你,阿娘不许我出门。”

“我没事,谢谢姚小姐关心。”梳云微笑道。

两人患难与共过,有几分微妙的亲切。

陆心颜道:“阿雪,你头受了伤,吹不得风,就该在家里休息。”

“我真的没事了。我听说你和姐夫没事后,今天本来是去看你的,告诉你我恢得记忆的事情,想给你一个惊喜。哪知去了后,府上的人告诉我你们来舅舅这了,我就来这了。”姚雪小声道:“不过姐姐,你们为什么不进去?”

“阿雪,过来。”陆心颜还没回答,被几人完全无视的龙天行冷声唤道。

姚雪好奇地用眼神询问陆心颜:舅舅怎么这么大火气?

刚才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陆心颜耸耸肩:她也不知道。

“阿雪!”带回来的女人利用完他了就想甩开,亲生的外甥女眼里也没他,龙天行恼火得不行,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姚雪冲陆心颜吐吐舌头,甜笑着跑到龙天行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头一歪,露出如花般的笑颜,“舅舅,别生气嘛,阿雪不是来陪您了吗?”

那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动作与神情,让龙天行的心不禁柔软下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头,点点姚雪的额头,宠溺道:“小淘气,舍得来舅舅这了?走,舅舅这些日子帮你选了些礼物,舅舅带你去挑选。”

“谢谢舅舅!”姚雪甜甜一笑,“那姐姐和姐夫他们…”

“哪来的姐姐姐姐?”龙天行训斥道:“这里只有你舅舅我!”

姚雪心下便明白了,看来舅舅还是不待见姐姐他们。

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知现在不是多问的时机,于是面上做了个鬼脸,“是,舅舅!这里只有阿雪的舅舅!舅舅,快带阿雪去选礼物吧,阿雪好多年没收到舅舅的礼,好期待!”

两人边说边朝龙府里面走去,快到拐角处时,姚雪突然转过头,冲陆心颜眨眨眼。

告诉她有她在,一切不用担心。

陆心颜了然地冲她挥挥手。

待姚雪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时,陆心颜道:“萧世子,青桐,梳云,咱们走吧。”

来的时候,只有三人,青桐便坐在马车外。

现在多了梳云,便都一起坐在马车里了。

“青桐,你帮我将轮椅交给门房。”梳云突然道。

既然要离开,这府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她都不想带走。

青桐先是楞了楞,然后应了声好。

她本想多问两句的,被陆心颜一扯便没问了。

陆心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梳云,见她半垂着眸子,面上并没有之前说要回府时的欢喜。

反而有种莫名的、淡淡的忧伤。

真是个傻丫头!

她心里暗暗叹口气。

回到镇国公府后,白芷几人对梳云的回来都很高兴,围着她叽叽喳喳,嘘寒问暖。

梳云一一笑着回答。

接着白芷替梳云检查了脚,又重新帮她配了药。

“已经结痂了,等过两天痂掉了,用这个药连续擦七天,保你肌肤娇嫩如初。”

“谢谢你,白芷。”

白芷看了她一眼,“跟我何必说这种客气话?”

梳云冲她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下午的时候,齐飞再次送来消息,冷寻依然没有找到,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萧世子,冷叔叔凌晨从皇宫放出来,按理说知道的人,只有皇宫里的人。”陆心颜道:“你说会不会是皇上…”

如果是隆德帝放了人,又让人将他偷偷捉了回去,最有可能。

因为第一时间知道冷寻离开皇宫的,便是隆德帝。

可他是皇上,要抓一个人,何必放了又抓,多此一举?

萧逸宸道:“除了皇上,还有一个人最有可能。”

陆心颜想了想,“你是说大皇子?”

“没错。”萧逸宸道:“自江临私兵案后,大皇子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以他的野心,这很不正常。我怀疑,他一定在暗中谋划着大阴谋。”

“如果他知道冷叔叔与镇国公府的关系,很可能会抓走冷叔叔,用他来要挟我们。”

“你说得没错。以冷叔叔的为人,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如今他消失不见,多半,是有心人趁他重伤之际,将他抓走,当作要挟我们的武器。”萧逸宸道:“皇宫里的大牢我会让人留意,另外,我会再加派人手,着重打探大皇子和…墨白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说到公孙墨白,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萧逸宸表面清冷,内心实则很重情。

公孙墨白与他年少相识,相知相伴多年,最后却因政见不同,而走上敌对之路,很是让人唏嘘。

“说些开心的事情吧。过些日子祖母生辰,我打算亲手做身衣裳送给她,还有小花花。”

一说到小花花,陆心颜双眼放光。

“昨天你陪着宫叔叔他们说话,没见到小花花,实在太可爱了!我要给她做衣裳,玩具,好多好多的衣裳!”

她一说起来,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现代那些玩偶公仔,想着如何做出来送给小花花做玩具。

萧逸宸有些不是滋味地道:“记得祖母的生辰,那我的呢?”

他的生辰是六月初八,可惜当时两人在牢里。

忧心仲仲的,没有心思,也没有条件替他过生辰。

跟谁都吃醋的男人,得哄。

陆心颜搂住他的腰,娇笑着问:“那我给你补过吧,你想怎么过?”

“我想怎么过都随我?”他搂紧她。

陆心颜想着一年就一次生辰,就随他闹吧。

大不了多休息几天。

反正自成婚后,她早就什么脸都没了。

也不在乎了。

“嗯。”她点点头。

“那好,今儿早点睡,明儿早点起。”

陆心颜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居然就这样?

她还以为她会缠着她一整天。

结果竟然叫她早睡,早起?

陆心颜撇撇嘴,绝不承认自己心里微微有点失望。

第二天早上,陆心颜还在睡梦中,只感觉有人轻轻抱起了自己。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这是干嘛?”

“没事,继续睡。”

男人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太让人安心,陆心颜蹭了蹭,闭上眼继续睡。

没多久感觉自己又被放到了一张床上,然后那床开始摇啊摇。

因为幅度太小,反而像催眠一样,陆心颜睡得很香。

等终于睡够了睁开眼时。

头顶是夜明珠明亮的光芒,耳边是车轱辘行走的声音。

以及马蹄声。

身下是软榻。

陆心颜惊得坐起身。

她怎么会在马车里!?

“萧世子!”她大喊一声。

“醒了?”萧逸宸的声音从马车前面传来,“桌上有点心水果,先吃点填填肚子,很快就到了。”

陆心颜有片刻的呆滞,“你怎么不在马车里面?是怕吵我睡觉吗?”

“我若在马车里,谁来驾车?”

什么意思?陆心颜大脑又当机片刻,而后才反应过来,“你在驾车!?”

她语气相当不可思议。

认识他一年,她可从来没见过他驾马车。

想想如谪仙般的男子坐在马车驾座上,扬着马鞭吆喝的样子…

还是很帅!非常非常帅!

陆心颜想起他昨晚的话,让她早睡早起。

睡是早睡了,起却没有早起。

“萧世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到了告诉你。”

要不要这么神秘?到了还用得着你告诉我吗?

陆心颜撇撇嘴,摸摸有些发饿的肚子,开始用起点心水果。

一盘子的点心,半篓子的水果差不多吃完后,陆心颜无聊地掀起马车帘子。

入眼是一条宽宽的官道。

阳光照耀着两边的树林,洒下一片绯红。

看样子,天色还早。

路上来往的马车也不多。

“萧世子,我陪你坐前面好不好?”陆心颜突发奇想。

没见过萧逸宸驾马车,她也没试过坐前座的滋味。

正好陪着他一起尝试。

“乖,在车上好好待着,外面晒。”

陆心颜撒娇,“嗯~车上闷~”

萧逸宸完全无法抵挡,“好,我先停下马车。”

随着一声‘吁’,马车渐渐停下来。

陆心颜掀开帘子的时候,萧逸宸正站在帘子前冲她伸出双臂。

她笑嘻嘻地跳到他怀里。

萧逸宸抱着她,将她安置在前面,自己跳上马车。

“驾!”

马车由慢至快,重新开始奔跑起来。

“哇!”陆心颜惊呼出声。

两边的景色慢慢后移,清晨的风吹到她脸上,清爽怡人。

奔跑的快感,像前世开着跑车一样。

“好棒!”她欢呼。

心里面的烦恼,在这奔跑中,似乎全部随风而散了。

萧逸宸翘起唇角,“喜欢吗?”

“嗯!喜欢!”怕他听不到,陆心颜大声道。

“喜欢我以后带你骑马!”

“好啊好啊!”陆心颜双眼亮晶晶。

前世她骑过马,不过从马上摔过一次后,爸妈便不准她再骑了。

她对马其实有些恐惧,可有萧逸宸带着,她一点也不怕。

眼前的景色慢慢开阔。

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绿色稻田出现在眼前。

天武中部南部一年两次水稻,此时晚稻刚刚种下不到一个月。

满眼绿色翻滚,深深浅浅,像海浪一样。

海浪的尽头,是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掩在参天大树之间。

“萧世子,这里瞧着怎么有点眼熟?”陆心颜疑惑道:“这是哪?”

“阿娘的庄子。”

阿娘的庄子?蒋氏?

不对!

“我娘的庄子!?”陆心颜惊呼。

“嗯。”

她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突奇想,跑来我娘的庄子上!?”

还他们两个人。

连齐飞也没带。

“是我们的阿娘。”萧逸宸纠正道。

现在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陆心颜好奇道:“你怎么会想来这里?”

萧逸宸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陆心颜眼尖地发现他耳尖有些红,脱口而出道:“不会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想来重温旧梦吧?”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不过面上露出两分被看穿心事的不自在。

陆心颜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凑上去亲了他的脸颊一样。

“萧世子,你真可爱!啊!”

她坐在他身边,矮他一大截,亲他的时候,身子离座。

马车行驶中重心不稳,向前面跌去,被萧逸宸眼疾手快地捞在怀里,“小心!”

陆心颜惊呼一声后,也没怕,靠在他怀里咯咯笑。

倒是把萧逸宸惊出一身冷汗,警告道:“乖乖坐好,别乱动,否则我将你塞回马车里!”

“好!”陆心颜乖巧道,果然安份地不动了。

马车没多久停在一处村庄前。

村里的人好奇地出来,看着这神仙一样的一对人,个个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有个年长些的男子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小姐,您怎么突然来了?”

陆心颜对他有些印象,好像是庄子里的管事。

“我和夫君来这里游玩。”

管事忙道:“小的见过姑爷!”

萧逸宸轻轻颔首,浑身的尊贵气场,让人自惭形秽。

“管事,我们来得突然,没有提前通知,麻烦您安排人打扫一下我们住的地方,另外再找个手艺好些的厨娘,我们大概会在这里待…”陆心颜看向萧逸宸。

“两天。”

“我们会在这里待两天,这两天就拜托管事了。”陆心颜客气道。

管事浑身不自在,“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小的马上去安排。”

他说完,安排了个人带着陆心颜萧逸宸前往住的院子。

那院子还同去年一样。

微风穿过葡萄架,伴随着几声夏日蝉鸣,安静美好。

她曾睡过的榻,还放在葡萄架下。

上面蒙了一层灰色的布,大概是防风吹雨打。

陆心颜想起她初来这个世界,躺在葡萄架的榻上思考人生的情景。

一切竟然恍如隔世。

那个时候的她,绝对没想过,她居然就这样在这个世上落了根,还成了亲。

“想什么呢?”

她神情微怔,裙角飞扬,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萧逸宸心中突然产生一种,下一刻她就将要消失在他眼前的错觉。

他心里猛地不安,上前搂住她。

陆心颜回过神,放松地倚地萧逸宸身上,“没什么,就是想起去年在这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她拣着一些印象中有趣的事情说给萧逸宸听。

萧逸宸默默地听着,不时问上两句,诱着她继续讲下去。

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

来到这里的她,是她却又有点不像她。

萧逸宸突然有些后悔,带她来这里重温旧梦的决定。

“小姐,姑爷。”一个戴着青色帷帽的女子站在院门口,“中午您们想吃什么?”

那女子身姿极苗条,行礼的姿势,很是优雅得体。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那种。

“玉婶?”陆心颜略带迟疑地喊了一声。

原主陆心颜来庄子的次数不多,她来之后,虽然待了大半个月,但那时她只想着怎么回去,对身边的人关注度不高。

玉婶因为常年戴着帷帽,倒是让她有些印象。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是小荷的阿娘。

“正是奴婢,小姐记性真好。”

陆心颜不由讪讪。

“我们吃什么都行,您看着准备。”

“是。”玉婶没有进来,低着头很快离开了。

“那是小荷的娘。”陆心颜解释道。

萧逸宸嗯了一声,“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也好。”陆心颜打个哈欠,“午膳的时候你喊我。”

“嗯。”

陆心颜睡了一觉后,醒来正好是用膳的时候。

玉婶在葡萄架下摆了张桌子,满院菜香。

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乡下菜式,陆心颜食指大动。

“谢谢你,玉婶,我们会好好吃的。”

“小姐姑爷慢用,奴婢先下去了。”

玉婶行了个礼后,退下去了。

“萧世子,开动!”

陆心颜欢呼一声后,迅速动了筷,那进食的速度,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萧逸宸宠溺地看着她,不由放慢速度。

等陆心颜大半饱后,开始减慢速度,萧逸宸问出心中的疑惑,“玉婶为何戴着帷帽?”

“好像是脸上有伤,怕吓到人。”陆心颜边吃边道。

“玉婶是阿娘的家生子吗?”

“不是。我记得小荷说过,好像是遇了劫匪,身上没有银子又浑身是伤,跟玉婶两人快饿死的时候,被阿娘救了,然后阿娘就将她们收留在庄子里。”陆心颜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不管玉婶是什么身份,小荷配得上小猴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逸宸道:“我觉得,她似乎有点躲着我。”

陆心颜张大嘴,“什么意思?”

“你刚才休息的时候,我出去转了转,碰到玉婶在摘菜,想着小荷与小猴子,我便上前随意聊了两句。玉婶闪闪躲躲的,找个借口就走了。”

陆心颜在脑海里想像一下萧逸宸搭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我觉得她应该是被你吓着了。”

谁若冷冰冰地端着一张脸上前搭讪,搞不好被人以为是来找麻烦的,不躲才怪!

萧逸宸瞪她一眼,“吃饭!”

陆心颜见他生气,忙道:“我错了,我现在将玉婶叫来。你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说,或者让我来问。”

她高喊两声玉婶。

玉婶很快出现在院门口,“小姐,有什么吩咐?”

“玉婶,姑爷有些话想问你。”

玉婶没有进来,而是踌躇道:“小姐,厨房里还有好些活干。要不等小姐姑爷用完膳,奴婢干完活再来。”

萧逸宸给了陆心颜一个眼色,瞧,我没说错吧。

陆心颜道:“那你先去忙吧。”

“是,小姐。”玉婶说完匆匆走了。

陆心颜放下筷子,看着玉婶离开的方向,“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不止这点。”萧逸宸道:“我方才在庄子里转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在江临的时候,韩婶和芸姨都说阿娘极少出门,那她如何对青桐、白芷、田叔、还有庄子上的其他人施以援手?

代表阿娘在外行走的人是芸姨,如果人是芸姨救的,恩是芸姨施的,那当初阿娘去世后,你不懂事将芸姨赶走,庄子上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应该很恨你才对!但我记得,庄子的人,芸姨并不熟,也并没有因为芸姨的离开,对你产生任何不满。”

如果对她不满,青桐、白芷、小荷、田叔,不会那么快接受她。

陆心颜若有所思,“你说的极是。庄子上的这些人,阿娘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在我面前特意提过。或许,连她也不清楚他们的本事,只当是普通人收下了。”

她边说边猜,“那这么说来,对青桐他们施恩的人,很可能不是阿娘?如果不是阿娘,那会是谁?”

“或许这是玉婶避着我们的原因。”萧逸宸道:“明天回去问问青桐白芷,她们应该知道一些。”

虽然这件事情很奇怪,但陆心颜知道他们对她没有恶意,要不然光一个白芷,就可以毒死她千八百回了。

她嗯了一声,便将这事先放到一边。

“萧世子,咱们出去转转吧。”

“好。”

两人手牵手,向院外走去。

中午的太阳很烈,即使专挑有树荫的地方走,陆心颜还是很快满脸大汗,小脸红通通的。

“带你去个地方。”萧逸宸突然神秘道。

“去哪?”陆心颜还没问出口,腰身已被人环住,快速向前掠去。

因为速度太快,风很大,这样倒是凉爽不少。

不一会,两人来到岩洞前。

陆心颜瞪大眼,“你真的带我来这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虽然那时萧逸宸中毒双眼视力受损,没看清陆心颜的长相。

“嗯,你说的,重温旧梦。”

陆心颜白了他一眼,明明自己想,还要赖到她头上。

她故意靠近他,诱人的红唇,吐出香甜的气息,“你想怎样重温?下水?像当日一样,摸你…”

“嗯。”

“你说真的!?”

话音刚落,萧逸宸松开她,脱了外衣,露出精壮性感的上身。

他走到水中,盘腿坐在当日的那块石头上,闭上双眼,如那时一样。

“过来。”他轻启薄唇。

剑眉入鬓,星眸紧闭,鼻梁高挺,面若刀削。

五官深邃俊朗,气质冷淡如霜。

宽阔的肩膀肌肉微凸,两块胸肌上下起伏,八块腹肌清晰可见,拇指大的红色胎记若隐若现。

一如当日。

只不过当时他一脸禁欲气息。

而现在,却像诱人堕入凡尘俗欲的妖僧。

陆心颜不由想起香港电影青蛇里,小青与法海。

他是法海,她是小青。

看似是她在诱他,实则是他在诱她。

陆心颜不由自主走下水。

常年不见太阳的岩洞里,水温有些凉。

陆心颜哆嗦了一下,很快又被男人迷住,继续向他走去。

像当日一样,她贴在他身后,伸出手,在他的胸膛游移,然后一路向下。

她犹记得那日手下的小逸宸,像被猎物盯住的小兽,在她手中惊慌失措。

今日,却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巨兽,随时就要挣脱桎梏,勇猛凶残地开疆拓土。

或许是旧地重游,点燃了萧逸宸身上的野性。

那手心下狂野地跳动,有点吓着陆心颜了。

她想收回手。

手却被人按住。

“那天,我就想这么做了。”他轻喘着低声道。

厚重的欲/望,挡也挡不住。

“不光想按着你的手不让你跑,还…”他将她从身后拉到前面,坐下,“还想这样。”

他腰部略一用力向前,陆心颜惊呼一声,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随即吃吃一笑,主动与他靠得更近,将娇美的红唇送到他唇边,伸出丁香小舌,轻轻碰了碰。

媚人的双眼勾子似地看着他,“这样呢?想过吗?”

“那时,还不懂。”他除去她身上阻碍小逸宸的障碍。

用力。

“只想这样。”

陆心颜尖叫出声,随即便被男人堵住唇,将尖叫瞬间吞没。

今日的他,勇猛得像战场上的将军。

不顾一切,又野又蛮。

陆心颜却心甘情愿当他俘虏的女囚。

配合着,一起沉沦。

水波荡漾,温度越来越高。

脑中烟花不断绽放。

无数次的起起伏伏后,陆心颜终于承受不住,一声尖叫后晕了过去。

醒来后,已经在小院葡萄架下的榻上,身后是男人温热的胸膛。

二八九、镇国公府的秘密(元宵快乐!)

夕阳余晖从葡萄叶缝隙中穿过,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两人身上。

“醒了?”头顶落下轻柔地吻。

“嗯~肚子好饿~”陆心颜小声嘀咕道。

绵密的笑声,带着醉死人的宠溺,从头顶传来。

“你躺着,我马上让人送晚膳来。”

“嗯。”她乖乖应道。

身后温热的身体突然离开,她觉得有些空落。

睁开眼。

然后一眼看到自己身上的粗布衣。

难怪觉得有些难受。

想着他抱着湿淋淋晕迷的她回来,向玉婶借衣裳的情景。

不禁有些脸红。

也不知道他如何解释两人全身湿透的回来。

玉婶很快端来晚膳,满满的一桌。

体力透支的陆心颜,胃口大开,待玉婶一离开,不客气地大吃起来。

看得萧逸宸不由担心,“慢点,别噎着,没人跟你抢。”

陆心颜嘴里塞满菜,一边嗯嗯地点头,一边继续塞。

萧逸宸:…

媳妇儿饿傻了!

吃饱喝足,陆心颜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躺在榻上。

“玉婶的手艺可真好,好想将她带回去。”

“你这样,程嬷嬷要伤心了。”

陆心颜撇撇嘴,“我就说说而已。之前小荷跟我走的时候,我让她问过玉婶的意见,玉婶不想离开庄子。”

萧逸宸看她不停摸着肚子,“吃撑了吧?”

“有点。”

“起来,我陪你走走,消消食。”

陆心颜咬着唇,眼里狡黠一闪而过,“那先说好,可不许再带我去些奇怪的地方。”

她真吃不消了。

萧逸宸面色一黑,“真当我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得到他的保证,陆心颜才笑眯眯地坐起来。

将手递给萧逸宸,“走吧,我的夫君。”

此时天已全黑,月儿爬上树梢,清风穿过村落,各种虫鸣此起彼伏,清晰入耳。

乡下的晚上比京城要凉爽,两人甜甜蜜蜜地牵着手,在微风中,沿着乡间小路慢慢朝前走去。

两天的甜蜜时光很快结束。

第二天下午,阳光没那么猛烈的时候,萧逸宸带着陆心颜,以及满满一车的新鲜瓜果,回往京城。

悦心院里的人,很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乡下瓜果,很是兴奋。

陆心颜让人送了一些给萧炎蒋氏蒋梦瑶柳涵,又冰了一些准备明天让人送到安康伯府、广平侯府、姚府,剩下的就全给悦心院里的人分了。

星罗边吃着甜瓜,边敲门走过来,“小姐,姑爷,齐大哥黄昏的时候送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姑爷。”

“拿来吧。”

星罗从袖子里掏出信,陆心颜接过后,给了萧逸宸。

待展开一看,萧逸宸面上不禁露出严肃的神情。

“怎么啦?”陆心颜瞧他神情不对,轻声问道。

萧逸宸沉声道:“东元那边,还是出了事。”

陆心颜讶异出声,“不是一早派人示警了吗?”

当初大皇子武辕,以东元主帅之位诱惑萧逸宸的副将俞战投靠他时,萧逸宸就暗中派人送信给东元顾仁和,让他暗中留意身边人。

前两个月在江临时得知乌拉异动、东元边境不稳时,萧逸宸又派人示警顾仁和。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了事。

萧逸宸捏捏眉心,“看来我们低估了大皇子。”

顾仁和的能力,在军中将领中属一属二,萧逸宸很清楚,能在顾仁和戒备的情况下,依然让他中了计,足见武辕计划之缜密。

“难道这就是大皇子这段时间按兵不动的原因?因为要暗中布署东元的事情?”

“极有可能!珠珠,如果消息是真的,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前往东元,出征乌拉。”萧逸宸满眼愧疚地看着陆心颜。

他们才新婚一个多月,他就要离开她身边。

武辕此举,到底是为了夺下东元兵权,还是为诱他离开京城,不得而知。

但东元是萧家军主力所在,萧逸宸没法眼睁睁看着武辕得逞。

前线战事变幻莫测,即便战赢,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分开这么久,他怎么舍得她?

“萧世子,你是战场上的英雄,你的光芒,只有在战场上才更加耀眼!从嫁你那天起,我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陆心颜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我,有朱雀堂,有琳琅阁,没有人能伤害到我。倒是你,去了前线,我不求你必胜,不求你做英雄,只要你活着回来就好。”

她嘴上说得温柔平静,其实心中的不舍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要想到萧逸宸有天会离开,她的胸口就像被人挖去了一大块。

空得除了萧逸宸,没有任何人、任何物、任何事能填满。

这种感觉,出乎她自己的预料。

也让她更真切地感觉到,她对萧逸宸的情,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大皇子的势力,比我们想像得还要可怕,甚至已经将手伸到乌拉,你去了东元,万事要小心。”

“我会小心的,反倒你在京城,我更担心。”萧逸宸道:“大皇子的势力到底从何而来,暗中的组织又在哪里,这些,我们至今一无所知。”

“我相信我夫君,大皇子不是你的对手!”陆心颜微笑道:“无论是他的势力,他的组织,我们一定会查到的。”

——

皇上中毒案告一段落后,萧逸宸开始正常早朝。

或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萧逸宸不在身边的缘故,陆心颜每天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除了替封氏做生辰的衣裳,替小花花做衣裳外,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

这天下午,青桐神神秘秘地进来,“小姐。”

陆心颜正昏昏欲睡,听到青桐的声音,随口问道:“什么事?”

“小姐还记得之前说过,要找表小姐问问府里的情况吗?”青桐压低声音:“刚才我去府里转了一圈,看到表小姐一个人。”

蒋梦瑶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蒋氏身边,很少见她一个人。

经过中毒案一事后,陆心颜对于府中过往的事情,其实有些看淡了,不像之前那么好奇心重。

不过这几天实在无聊,“那就请她来说说话吧。”

“是,小姐。”青桐双眼一亮。

陆心颜失笑地摇摇头,看来青桐也是个八卦心极强的人。

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青桐还一直记着找蒋梦瑶来问话。

不一会,外面传来蒋梦瑶弱弱的声音,“青桐姑娘,表嫂找我什么事?”

“这个我不清楚,你进去问小姐吧。”

“你…你不能稍微透露点吗?”蒋梦瑶声音里带上两分哀求。

听得陆心颜忍不住笑出声。

这朵小桃花,实在太嫩了,被她那么吓了一吓,连跟她碰面的勇气也没有。

难道她会吃人不成?

不对,她虽然会吃人,但她那天被萧逸宸逼着掐桃花时,说过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若是别的女人敢多看我夫君一眼,我就挖了她的眼!若是想仗着模样出挑勾搭他,我就划花她的脸!”

好像确实够狠的!

而且萧逸宸当时还说是他宠的,不介意亲自动手。

难怪将小桃花吓得瑟瑟发抖。

“小姐,表小姐来了。”

“进来吧。”

蒋梦瑶进来后,头低得快要垂到胸前,“表…表嫂,你找我什么事?”

陆心颜懒懒地躺在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拍拍身下的榻,和气道:“表妹,过来坐,咱们好好说说话。”

她语气和气得不行,蒋梦瑶却吓得浑身一抖,拼命摇头,“不用了,表嫂!我站着回话就成了!”

陆心颜越发笑得和蔼,“这哪里成?要是被人看到,以为我虐待表妹,那于我名声可就不好了。”

蒋梦瑶快哭了,“表嫂,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我真的不用坐。”

明明是她恐吓自己,不准靠近悦心院,现在又将她喊来,到底什么意思嘛。

自那天后,她别说多看表哥一眼了,连听到声音都恨不得躲起来。

去到苏院一起用膳,也是低着头只管吃饭,连表哥的衣角都没看到过。

为什么表嫂还要这样对她?

呜呜…

看着蒋梦瑶一脸要被辣手摧花的样子,陆心颜尴尬地摸摸鼻子。

也不勉强她了。

“我初来镇国公府,这府里的很多禁忌之类的也不懂,你说给我听听。”

见她终于直入主题,蒋梦瑶反倒松口气,“我来府里几年,没听过什么禁忌,表姨和表姨夫人都很好,只要不太出格,他们都不会处罚的。”

陆心颜哦了一声,顺着问道:“阿爹和母亲的关系,好像不太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哪有儿媳妇管公公婆婆的关系的?

蒋梦瑶刚刚才松下去的气,马上又吊到了嗓子眼,她支支吾吾道:“长辈的事情,我…我也不太清楚。”

陆心颜瞧她那小脸憋得通红的小模样,一看就是没怎么说过谎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什么都知道?”她故意拉长语调虚张声势,一副她早知道一切就想看你怎么圆的架式。

吓得蒋梦瑶又快哭了,“表嫂,我…我真的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陆心颜慢悠悠道:“要不我等夫君回来,当着他的面,再问你如何?”

要是表哥回来了,当着他的面问,她岂不是要看表哥的脸?

如果她看了,表嫂不是可以借口划花她的脸?

不要啊,呜呜!

这个表嫂,太可怕了!

陆心颜瞧她天人交战的模样,也不逼她,等着她自动开口。

屋子里静下来后,气压有些低。

没一会蒋梦瑶果然受不住,主动开了口。

“表嫂,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你,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是自然,你放心,表嫂绝不会出卖你!”

蒋梦瑶其实不太信,但现在轮不到她选择。

“表嫂,我听人说,柳表哥,是表姨的亲生儿子…”

“什么!?”陆心颜惊得捂住嘴,“这这怎么可能?”

“我我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蒋梦瑶急着道。

“我没怪你,你继续说,我只是吓到了。”

“因为这个事情,所以表姨夫跟表姨的关系不好,之前几乎是从不往来。我来府中几年,也就见到表嫂嫁进来那天,表姨夫与表姨坐在一起。”

柳涵十六,萧逸宸二十,萧炎是在萧逸宸两岁的时候出事,也就是说不到一年,蒋氏就红杏出墙了?

可萧炎为什么知道了,还将蒋氏留在府中?甚至还允许柳涵自小就留在府中,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地供着他,而没有弄死他?

若这一切是真的,萧炎这绿帽子戴得也太窝囊了吧。

“那我夫君与母亲关系不好,也是因为这件事?”

没有哪个儿子,能忍受自己母亲背着父亲出轨,还将私生子堂而皇之地养在身边吧。

“是因为别的事情。”蒋梦瑶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道:“听说表哥三岁半的时候,曾误食下了毒药的糕点,差点死了,幸得萧贵妃求到皇上面前,找了太医替表哥医治,又将他带到宫中悉心照料,表哥才活了下来。”

这事在天牢时,萧逸宸曾说起过,说他的命,是萧情给的,所以他敬她如母。

“毒是谁下的?”陆心颜问完后,猛地抽口气,“是母亲?”

“听说是的。”

三岁半被下毒,而他比柳涵大四岁,也就是说,蒋氏给他下毒的时候,肚子里正怀着柳涵。

蒋氏居然为了奸夫的儿子,要害死萧逸宸这个亲生儿子?

“后来这事怎么了的?”陆心颜心中此时极为气愤。

萧炎怎么能容下这种事情!?

若是蒋氏后来再生出这种念头,那幼小的萧逸宸岂不早就一命呜呼!?

难道是萧炎与蒋氏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我真的不清楚,刚才那些事情,我也是无意听说的。”

蒋梦瑶既然说得出来,看来这两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难怪萧逸宸对蒋氏那么冷淡,换谁谁能对一个要杀自己的母亲亲近?

陆心颜气愤之余,突然很心疼萧逸宸。

蒋梦瑶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表嫂,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等等,还有件事。”陆心颜突然想起金宇曾跟说过萧逸宸被女人伤害过的事情,“你表哥我夫君他,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或者对别的女人表示过关注?”

蒋梦瑶惊悚地抬起头,激动道:“表嫂怀疑表哥有别的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成亲前,表哥身边连伺候的嬷嬷都没有!这点我可以保证,千真万确!”

虽然她现在不能再偷偷爱慕萧逸宸了,可对心中曾经的男神,她见不得有人污蔑他!

瞧蒋梦瑶一脸认真,随口一问的陆心颜,倒有些心虚了。

最开始她是有将金宇的话听进去的。

后来仔细一想,以她对萧逸宸的了解,觉得金宇一定是骗她的。

现在蒋梦瑶一说,陆心颜觉得,或许那个伤害他的女人,是蒋氏也说不定。

金宇自小与萧逸宸一起习武,肯定对国公府的过往有些了解。

“呃,我相信你,我就随便问问。”陆心颜道:“多谢表妹,以后若有空,多些过来找我玩。”

吓都被吓死了,她才不要来找她玩!蒋梦瑶低头说了声好后,马上告辞离开了。

那飞跑的速度,像谁在背后追赶她似的。

看着陆心颜深思的模样,青桐没有说什么,带上门出去了。

难怪萧逸宸刚开始会那么讨厌她,讨厌到恨不得杀了她!

原来是因为蒋氏的缘故,他对放荡轻浮的女子极度厌恶憎恨。

而她当时是已婚身份,不光摸他,还故意在七夕给他塞帕子调戏他。

他一边厌恶她,一边又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也不知他是怎样克服心中的魔障,而决定遵从自己的心,将她想办法娶回家。

想来内心受过不少煎熬和折磨。

晚上萧逸宸一回来,便得到陆心颜超乎热情地拥抱。

好久没享过这种福利的萧逸宸,幸福得有些飘飘然。

他顺势搂住她的腰,柔声道:“怎么啦,媳妇儿?一天不见就这么想为夫了?”

“嗯,很想你。”

很心疼你!心疼你小小年纪,在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却被自己的母亲伤害!

很感激你!感激你从小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却依然成长成这般的英雄模样!

她抱着他,喉头发酸。

萧逸宸察觉到她的异样,“发生什么事了?”

“萧世子,我今天找表妹来,问了一些府里的旧事。”她在他怀里闷闷道:“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蒋梦瑶:表嫂,你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这些事是我说给你听!一转身就把我卖了!骗子!)

萧逸宸浑身僵住,沉默了半晌。

然后语气低沉道:“我怎么会怪你?你是我夫人,这些事情,我本该亲自告诉你,只是我实在…开不了口。”

他如何告诉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母亲是这样一个水性扬花、不守妇道的女人?

苦涩脆弱的语气,听得陆心颜心里更加难过,手下搂得越发紧,“萧世子,以后我会更加疼你的!将你以前缺失掉的,一并补偿给你!”

女人天生容易母爱泛滥,陆心颜也不例外。

萧逸宸的过往,激起了她心中汹涌的母爱。

这一刻,她只想将天下最好地奉献给他,只求抚平他心中的伤痛!

“媳妇儿~”

“嗯?”

“你再不松手,我想疼爱你了!”

男人动了动腰,让她感受他的变化。

“那就好好爱我!”

陆心颜扬起头。

因为奉献的念头,她美丽的脸庞洋溢着圣洁。

像明知下一刻就要去死,却心甘情愿被祭奠的圣女!

这样的神情,哪个人受得了?

“你不累?”

“不累!”陆心颜缓缓一笑,松开手张开双臂,“逸宸哥哥,抱我~”

——

在知道了萧逸宸的过往后,这几天来,陆心颜对他越发柔情蜜意,将铮铮铁骨的萧逸宸,彻底练化成绕指柔。

只恨不得溺死在温柔乡。

转眼到了二十八这天,封氏生辰。

皇上中毒案还没过去多久,封氏又不是整寿,所以依旧同去年一样低调,只是随意请了些要好的亲戚,摆上三四桌聚聚。

陆心颜萧逸宸早早就过去了。

带着青桐白芷小荷梳云,还有吕嬷嬷程嬷嬷。

几人跟着她一起从石榴院出来,这次全部跟着去广平侯府,不只为贺寿,更是让她们故地重游,感怀一下过去。

陆心颜猜想封氏见到她们,应该也会很高兴。

云氏出了月子,身形依然丰腴,红光满面。

此时她正带着三个儿子站在门口迎客。

见到陆心颜一行人,笑呵呵地道:“珠珠,姑爷,你们都来了。都是一家人,我就不招呼你们了,自己进去。”

她性子爽利,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喜玩虚的那套。

陆心颜笑着道:“知道了婶婶,您忙您的,我们自己招呼自己。”

两边人互相行礼还礼后,陆心颜带着萧逸宸几人,直接去往福寿院。

此时封氏刚用完早膳不久。

因为知道陆心颜带了衣裳来,所以穿着平时的衣裳,也没怎么梳妆。

“珠珠,逸宸。”

之前萧逸宸来拜访的时候,封氏喊他萧世子,被萧逸宸要求改口,如今便像长辈一般,直呼逸宸了。

“见过祖母。”

“见过老夫人。”

封氏笑眯眯的,“都来了啊,好好!就该多来来,平时珠珠将你们藏着,总是不肯轻易带你们来,生怕我将你们抢了似的。”

陆心颜不依道:“祖母,哪有~”

吕嬷嬷笑道:“老夫人要是不嫌弃,奴婢以后就常跟着小姐来。”

“不嫌弃不嫌弃,说好了,以后都来啊!”

几人开开心心地说笑间,白芷已经替封氏把了脉,微笑道:“老夫人身体越来越好了。”

她嘴上这般说着,暗中却给了个眼神陆心颜。

陆心颜心口一滞,她还记得去年白芷曾说过,封氏身体亏空厉害,即便她亲自治,也不过三到五年。

除非找到千年野参,还可以延长个十年。

如今一年过去了,千年野参半点消息都没。

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陆心颜面上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祖母,时候不早了,我替您开始妆扮吧。保准您年轻十岁,让四姑都认不出来。”

“真的吗?那就麻烦珠珠了!”封氏乐得合不拢嘴。

心中对陆心颜的妆扮能力很是信服,便交给她由得她折腾。

半个时辰后,陆心颜扶着封氏从内室出来。

因为隆德帝中毒,虽然外人不知道严重性,陆心颜身为知情者,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宜太高调,所以替封氏选了色彩偏暗的暗红色。

用孔雀蓝以及金色的刺绣为辅,低调大气又不失华贵。

描绘得精致的妆容,衬上光彩耀人的宝石发钗,一下子让封氏年轻了十岁。

“老夫人,奴婢瞧您一年比一年年轻。”孙嬷嬷高兴得抹眼泪。

封氏哈哈笑道:“真的吗?”

宫小冬和宫倩两个小屁孩拍着手,“好看,祖母好看,真好看!”

“你们两个,今天是不是你们娘和婶娘交待了,专捡好听的话说给祖母听?”

“才不是!”宫小冬道:“祖母真的好看!七姐姐,你说是不是?”

“嗯,好看。”宫倩红着小脸。

一阵赞美声与说笑声中,云氏派人来求救了。

“老夫人,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夫人送贺礼来了,本来没有发帖子的,夫人问您该怎么办?”

封氏愕然,看了眼陆心颜。

陆心颜道:“既然来了,总不好让人家就这么回去。”

封氏道:“就当寻常客人吧。”

“是,老夫人。”

那人刚走,又来一个下人,“老夫人,卢学士家的大夫人来了,没有发过岾子,夫人问要不要当客人留下来?”

“留下好好招待。”

“是,夫人。”

这人刚走,又跑来一个满头大汗的下人,“夫人,太常寺卿家的夫人来了,夫人问…”

封氏不等她将话说完,直接道:“你去告诉夫人,今天不管谁来,都当正常请的客人,一律好好招待。”

“是,老夫人。”

“这可真是新鲜。”封氏道:“我与他们这几家,从来都没什么来往。”

陆心颜此时倒是心中了然了,“现在三皇子炙手可热,我猜他们都是来主动攀交情的。”

她与广平侯府交好,那些人为了巴结镇国公府,又苦于没门路,便从巴结广平侯府开始。

封氏听她一说也明白了,“世间人心便是如此,见高爬,见低踩。”

“祖母,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倒是托你的福,咱们广平侯府终于扬眉吐气了。”

这曾经是封氏一辈子的愿望。

因为如此,以前她不愿陆心颜与宫田予和离。

后来在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封氏想开了,决定顺其自然。

可没想到,当她不再奢望时,广平侯府,却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回到京城权贵眼中。

封氏想着,以后去到九泉之下,也不怕愧对广平侯府的列祖列宗了。

“祖母,这人来了就来了,府中招呼的人倒是不少,不过我担心等会宴席会忙不过来。”

本来只准备了三四桌,就算加上备份的,最多也就五桌。

陆心颜瞧这阵势,今日只怕十桌八桌跑不了,厨房里的食材和人手,肯定不够用。

“珠珠你想得周全。”封氏道:“阿莹,麻烦你跑一趟,跟夫人说说,若是她那边忙不过来缺人手,你帮帮她。”

“是,老夫人。”

“祖母,我带来的人,也可以帮忙。”

“这怎么好意思?她们今天来都是客!”

吕嬷嬷道:“老夫人您这话可就见外了!奴婢可当是陪着小姐回娘家!”

封氏逗得一乐,还是不肯。

陆心颜道:“祖母,自家人怎么样都好,可不能怠慢了客人!要是传出去,不光丢祖母的脸,镇国公府也没面子!这事我作主了,吕嬷嬷,麻烦您带着青桐几个一起去厨房里帮忙。”

最忙不过来的,就是厨房了。

“是,小姐。”

除了白芷,所有人都跟着吕嬷嬷去了。

“祖母,我们也去帮忙!”宫小冬道。

“行了,你们俩就别添乱了!”陆心颜道:“出去好好陪着那些小姐小公子们玩。”

“是,陆姐姐,那我们走了。”

屋子里人刚空,很快就满了。

新户部尚书家的,卢学士家的,太常寺卿家的夫人小姐们,迅速占满了整个屋子。

人人都拣着好听的讨趣的话说,笑语不断。

“圣旨到!”一声尖利的声音自福寿院外响起。

孙嬷嬷挑帘进来,“老夫人,皇上和太皇娘娘的赏赐来了。”

封氏与太后交好,每年生辰,太后都会赏些东西。

不过皇上赏赐,除了整寿,这倒是第一次。

“快,准备迎接!”

在陆心颜的搀扶下,封氏来到院中间,跪下接旨。

一道黑衣华服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陆心颜眼前。

陆心颜:他怎么来了?

龙天行气势逼人地站在院中间,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平侯府封氏…”

不紧不慢又漫不经心地念完赏赐后,将圣旨给了封氏。

“谢皇上、太后娘娘赏赐!”

封氏道完谢后,陆心颜忙扶着她起来。

“龙大人,辛苦您了,不如留下喝杯薄酒再走?”

不过是句客套话,不管今日来送旨的是谁,都会这么一说。

正常情况下送旨的人,都会以要回宫复命什么的拒绝。

陆心颜以为龙天行也会拒绝。

哪知他道:“本官正好今日得闲,就叨扰老夫人了。”

陆心颜:…

二百九、有孕回府

龙天行身为龙太师的老来子,辈份极高,与封氏同辈。

以前龙家鼎盛,广平侯府没资格与之来往。

后来龙家隐退,两家没机会来往。

向来无瓜葛的人,突然跑来宣读圣旨,陆心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皇上和太后敢选他来宣读圣旨。

就不握龙天行跑到人家家里,盛气凌人又懒洋洋地将圣旨往别人身上一扔,“自己看!”

生生把人气成内伤,还得笑脸相迎。

但不管怎样,来都来了,身份又这么矜贵,也只能小心伺候着。

封氏显然也没料到龙天行会应下来,微楞之后哈哈笑道:“龙大人愿意留下来,真是让我广平侯府蓬荜生辉!老身这里都是女眷,不方便招呼龙大人,珠珠,你带龙大人去男客那边,让元成轩儿和逸宸好好招待。”

“是,祖母。”

陆心颜朝龙天行微微颔首,“龙爷,请。”

“有劳郡主。”龙天行漫不经心地道。

陆心颜感觉得出,他极不愿意跟她说出‘有劳’这两个字。

之所以说,大概还是看在封氏这个寿星的面子上吧。

男客们都在前院,由宫元成宫轩带头招呼。

陆心颜将龙天行带到二门处后,道:“龙爷,我身为女眷,就不进去了。您请。”

龙天行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漠又气势十足地走了。

陆心颜:看来龙爷还是那个龙爷,依然嚣张!

她摸摸鼻子,冲龙天行的背影做个鬼脸,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宫轩从不远处走过来。

神情慌乱,气色萎靡,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很是憔悴。

“宫二叔。”陆心颜远远地喊了一声。

宫轩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没在意,对陆心颜的呼喊毫无反应。

“宫二叔。”陆心颜又喊了一声。

宫轩这才受惊吓似地抬起头,看到是陆心颜,勉强定定神,让自己看来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扯开嘴角,“是珠珠啊,你怎么来这里来了?”

“我替祖母送龙爷过来。”

待宫轩走进些后,陆心颜发现他气色比想像中更差,双眼无神且眼下黑青,不由关心问道:“您没事吧,要不我等会让白芷替您瞧瞧?”

“没事没事。”宫轩连忙摆手,“近来天气炎热,晚上睡不好,所以气色差了些。珠珠你去帮阿娘招呼客人,我也去招呼客人了。”

“那您慢走。”

宫轩拱拱手,不待陆心颜离开,已经转身走进前院。

陆心颜瞧他那样,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什么。

她一边在心里猜测着原由,一边转身往封氏院子里走去。

没走一会,眼光瞟到陆子仪来了。

看方向应该是刚从福寿院那边过来。

因为陆心颜的关系,封氏对陆子仪也很有好感,这次寿辰,顺便请了他来。

陆心颜见到陆子仪很是高兴,正要高喊“哥哥。”

突然一道靓红色的身影,从旁边蹿出,蹿到陆子仪面前,拉住他的袖子。

陆心颜不由瞪大眼。

若她没眼花的话,那道身影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很眼熟的那种。

“陆哥哥,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

那女子一开口,陆心颜更惊讶了。

原来居然是严卿若。

她怎么会在这里?祖母好像没有请严家的人?难道严家也不请自来?不太像严家的风格啊!

“严小姐,你…你先松开手,被人看到对你不好。”

“你先答应我,我就松手。”

陆子仪又窘又无奈道:“你先松手,我听听看是什么事情,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严卿若听到他这么说,既高兴又激动,“陆哥哥,你能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到!”

“严小姐请说。”

“陆哥哥,你能不能上我家去提亲?”

噗!陆心颜一口口水差点喷出。

这这这,这两人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陆子仪脸上飞红,“严小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私下谈论?再者严小姐身份高贵,我自知配不起,请严小姐慎言!被人听了去,我是男子无所谓,严小姐你会名节受损,令家族蒙羞的。”

“我不管!我就要嫁给你!”严卿若任性地喊道:“我才不要进宫选什么三皇子妃,我就要做你的夫人!”

“严小姐,我们身份不配。”

“什么配不配的?我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严小姐,结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族的事情。”陆子仪抚额,“你不要这么孩子气。”

严卿若被一再拒绝,面子挂不住,呜呜哭起来,“我哪有孩子气,我都十五了!呜呜,陆哥哥,你是不是嫌我丑?我已经尽量往好看里长了。”

她这一哭,陆子仪顿时慌了神,“严小姐,你长得很好看,真的!我绝对没有嫌你丑!”

“你不嫌我,那你去我家提亲!”严卿若抽噎道:“前天我娘跟我说,这次三皇子选妃的名单中有我,让我这两个月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我说我不要进宫去,她就将我关起来,不让我出来。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回去后阿娘不知会怎样罚我,你就不心疼我受罚吗?我阿娘对我好凶的,她不只关我,还会打我,虐待我,还会饿我肚子…”

陆心颜刚开始听着还有些同情,后来见严卿若越编越离谱,忍不住笑出声。

这丫头,说谎也该有个度。

这话要是被严夫人听到了,才真会扒了她的皮。

陆心颜这一笑,将陆子仪和严卿若的眼光吸引了过来。

“珠珠。”陆子仪局促不安地喊了一声,被亲妹妹瞧见这样的情景,他恨不得躲起来。

反观严卿若,先是楞了一会,接着眼角含泪地跑过来,拉着她的袖子撒娇,“珠珠姐,你跟陆哥哥说,让他娶我嘛。”

陆心颜:…

额,这个大胆的丫头。

要不是认识她这么久,听到这话还以为她跟她一样是穿越来的。

陆心颜从没将严卿若和陆子仪想到一块。

在她心中,严卿若就是个孩子。

从小爹娘兄长娇宠着长大,不识愁滋味、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没想到,有天这孩子跟她说,要做她嫂子。

陆心颜是现代人,她不在意门当户对。

可现在她在古代,深知陆子仪与严卿若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陆子仪对外是亲生爹娘早逝的伯府养子。

对内是陆丛远婚前与小高氏苟且见不得光的长子。

虽然在陆心颜的支持下,他现在是伯府当家人。

可因为身世问题,他没有世子身份,说难听点就是个伯府管家,什么都不是。

严夫人怎么可能同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陆子仪?

“卿若,我知道你不在意身份,我也不在意,但你要明白,你母亲和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严卿若本来想让陆心颜当说客,结果反被说。

她委屈地道:“珠珠姐,你怎么都不帮我?我真的不想嫁给三皇子,要嫁我就嫁给陆哥哥,跟你做姑嫂,这样以后陆哥哥也不敢欺负我。”

陆心颜:…妹妹呀,你是自己想嫁,还是因为我想嫁?

“卿若,你虽然在三皇子妃候选名单内,但三皇子未必一定会选你的。”

从现在的情势来看,要想活下去,将来必须是武昇继承皇位。

陆心颜实在无法想像严卿若母仪天下的样子。

她会这样想,别人肯定也会这么想,所以她真心觉得严卿若的担心有些多余。

“对哦!陆姐姐,你去跟三皇子说,叫他不要选我,千万不要选我!”严卿若双眼一亮。

“我会让萧世子跟三皇子暗示一下。”

“但我还是要嫁陆哥哥。”

“…你现在还小,等明年再说行不行?”陆心颜婉转道:“你偷偷跑出来,你娘肯定急坏了!这样,我让人送你回去,就说你是因为想我所以偷偷出来见我了,让你娘不要责罚你。”

严卿若也知现在不可能讨论出个结果来,顺着陆心颜的台阶下,“那陆哥哥,你等我一年好不好?这一年你不要说亲哦!”

陆子仪:…

他咳嗽两声掩饰不自在,“严小姐,我先告退了。”

说完转身逃也似地走了。

“陆哥哥!”严卿若不满他的敷衍,在他后面大喊道:“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你不能反悔哦!”

陆子仪脚下一个踉跄,走得更快了。

“珠珠姐~”

陆心颜捏捏她鼓起的脸颊,“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会尽量在中间周旋的,好不好?”

先不说陆子仪是否愿意,就算他愿意,除非他能马上封侯晋爵,否则基本不太可能。

但现在她也只能先这样说了。

“谢谢珠珠姐!”严卿若拉着她的手摇晃,“珠珠姐,我的终生幸福就靠你了。”

陆心颜顿觉压力山大,只希望严卿若小孩子心性,过段时间就忘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

“好的,珠珠姐。”

两人离开后没多久,不远处的假山后,一道天蓝色的身影,跟着离开了。

搞定了严卿若,陆心颜回到福寿院。

里面正传出一片恭喜声,以及小董氏激动不已的笑声。

她走进去,只见宫锦坐在封氏旁边,一脸喜庆和红晕。

虽然有了孕,不过只有三个多月,还未开始孕胖。

“这是有何大喜事?”陆心颜好奇道。

有夫人嘴快道:“郡主,刚刚乡君替李少夫人把脉,说是怀了双生呢。”

“真的?!”陆心颜瞪大眼,“四姑好厉害。”

“是李右郎将厉害。”有夫人凑趣道。

宫锦被打趣得越发脸红。

小董氏见状,连忙道:“好了啊,不许拿我宝贝媳妇儿打趣,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李夫人,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李少夫人可真是嫁对了人家,我还没见过这么护着儿媳妇的婆婆。”

李钰本就与萧逸宸交好,现在又加上宫锦与陆心颜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将军府铁定是站在镇国公府这边的。

所以言谈中,不乏讨好的意味。

不过陆心颜知道,小董氏现在是不知道公孙墨白与武辕的关系,如果知道了,将军府会如何抉择还真难说。

李老将军肯定愿意选择镇国公府,但他老了,很快将军府就是李钰当家。

从亲情上来说,李钰与公孙墨白才是真的亲人。

就算李钰不选择,但小董氏一定会选择自己的姐姐与侄儿。

她年少守寡,辛苦将李钰养大成人,单凭这份苦劳,将军府中的人,就无法忽视她的意愿。

“四姑,恭喜你。”

“郡主,你可要加把劲。”

“对啊郡主,可不能落后李少夫人太多。”

一群人正说笑着,孙嬷嬷带着丫鬟送来糕点。

“这是咱们夫人为了老夫人寿辰,特意做的家乡小吃猪油糕,各位夫人小姐请尝尝。”

封氏笑道:“大家别看这名字不好听,味道还真不错。”

“老夫人这么说,那我们都试试了。”

各位夫人小姐们纷纷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到嘴边,“嗯,味道真不错。”

糯软润湿,油而不腻,中间厚厚的一层花生磨成的酱,香甜可口。

“亲家,阿锦,珠珠,你们也试试。”

宫锦因为怀孕的关系,胃口比以前好很多,一看到洁白晶莹的珠油糕,眼睛都直了。

倒是陆心颜,不知怎的一阵反胃。

勉强夹了一块放到嘴边,那独特的猪油香味刺得她极为难受。

张嘴还没咬,先哇地一声干呕。

随着她这一声干呕,屋子里的人全部静下来,个个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如时间静止。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陆心颜尴尬道:“可能早上吃错东西了,胃有些难受。”

半晌,有人小心试探着道:“郡主这,怕不是有了吧?”

有了?陆心颜脑海里一片空白。

封氏激动地看着她,“快快,白芷,给珠珠瞧瞧。”

陆心颜失魂似地任由白芷搭上她的手腕。

不一会,耳边传来飘渺的声音,“小姐,恭喜你,你有身孕了。”

“恭喜恭喜,这是双喜临门啊。”

“是三喜,不,四喜临门!”

“对对,四喜临门!”

那些声音好近,又好远,那些笑声、恭喜声,好真实,又好虚幻。

陆心颜似陷入一片迷障中,周边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白雾。

脑海里只有四个字飘来飘去:她怀孕了!

“白芷,你没把错吧?珠珠真的有了吗?”封氏不敢置信道。

白芷笑道:“老夫人,我刚才把了三次,小姐真的有了!”

“珠珠,恭喜你。”得到了保证,封氏立马笑得合不拢嘴,抓着陆心颜的手恭喜。

在她寿辰这日,先是听到宫锦怀的是双生,再听到陆心颜怀孕的消息,她简直感觉此生无憾了。

不过手下的珠珠好像有点不对劲。

呆呆的,不言不语,对周围的一切,一点反应也没有。

“珠珠,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吓祖母!”

这一喜一惊的,封氏有点承受不住。

白芷忙道:“老夫人别担心,小姐怕是高兴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心颜刚听到这个消息,其实更多的是受到了惊吓。

她想过自己可能会有孩子,同时也担心过这具身体会不会怀不上孩子。

但她没想过,会这么快就有孩子。

她不由将手放到小腹,想到那里有个小生命开始萌芽,不由觉得好神奇。

手心下只觉一片温热,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里面,真的开始有个小生命了吗?

“珠珠,珠珠?”

封氏又担心地唤了几声,陆心颜才终于回过神来。

“祖母,白芷说我有孕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傻傻地问。

封氏见她终于出声,放心下来,哈哈笑道:“祖母也觉得像在做梦,不过祖母告诉你,真的,是真的!快,孙嬷嬷,去告诉逸宸这个好消息。他们萧家有后了,他一定很高兴!”

孙嬷嬷笑道:“老夫人,奴婢觉得这个消息,还是珠珠小姐亲自告诉姑爷的好!”

“对对对,你说得对,这种事情,还是由珠珠亲自去说!瞧我这脑子!”封氏一拍额头,又道:“今儿我寿辰,大家就当卖个面子,珠珠有孕这事,先不要说出去,等过了三个月,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民间向来有怀孕三个月不能乱说的说法。

“知道了老夫人,我们一定先保守秘密。”

私下会不会说没人管得着,但不要大肆宣扬就好了。

原来这一切是真的啊!

陆心颜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

“傻孩子,这是喜事,别哭别哭。”封氏将她搂到怀里,柔声道:“是不是想起你娘了?过几天去给你娘上柱香,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地下有知,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嗯。”陆心颜重重点头,鼻间的酸意却止也止不住。

那些夫人们见状,便迅速转移话题,说些开心有趣的事情。

半个多时辰后,陆心颜的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

梳云的双脚,用了白芷特别调制的药后,三天前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脚底新长的肌肤娇嫩,吕嬷嬷又特意为她制了一双塞了棉絮的鞋,方便她练习走路。

舒服倒是舒服了,可是现在天气太热,多穿一会就全是汗,很不舒服。

所以今天出来,梳云穿的是普通的鞋子。

因为不能长时间站立,去厨房帮忙的时候,吕嬷嬷安排了她最轻松的活:坐着择菜洗菜。

云氏最后统计出来,来的客人比原定的四桌,又多了四桌,整个翻了一倍。

好在陆心颜反应快及时提醒,云氏这边立马安排人重新采购食材,同时加派人手到厨房帮忙。

加上吕嬷嬷等人的加入,最后总算是忙而不乱地将午膳应付过去了。

客人们用完膳,厨房这边的人也开始分批用膳,并开始准备晚膳。

吕嬷嬷知道梳云的身体状况,便向厨房管事申请,让梳云先去休息休息。

本来就是半个客人来义务帮忙,还带伤帮忙,管事不敢怠慢,忙让丫鬟带梳云去客房休息。

出了厨房没多久,梳云便让丫鬟先忙去了,“我以前也是这府里的丫鬟,熟悉得很,你不用管我了。厨房里人手不够,你回去吧。”

丫鬟是新来的,不过从方才管事几人的对话中,知道梳云是珠珠郡主身边的人,想着厨房确实忙不过来,便让梳云小心些,自己返回去了。

梳云看着府中熟悉的风景,一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石榴院。

石榴院本来是府中寓意最好的院子,因为陆心颜与宫田予和离,现在反而变得很尴尬。

也不好让谁住进来,便一直空着。

然后派人定期打扫。

里面早没了以前陆心颜在时的繁华精彩,虽然景致依旧,却空空如也,那些千秋躺椅太阳伞,通通都没有了。

只有中间一颗石榴树,以及靠近镇国公世子府的那颗枣树,同以前一样。

枣树上硕果累累,因为没人摘,压得树都低了头。

地上更是掉了一地。

有被风雨吹下来的,有被鸟儿啄下来的。

梳云心想,小荷那丫头爱吃,不如摘些下来带回去给她吃。

她们本来是来广平侯府旧地重游的,不过突然客人增加,被临时派去厨房帮忙。

照这情形看来,今天她们是没机会来这石榴院了。

梳云走到枣树下,枣树被满树的枣儿压得极低,伸手可摘。

她先摘了一个,用袖子擦了擦,放到嘴里一咬。

哇,好甜好脆!

难怪小荷那丫头爱吃!

去年她和掠月被买来的时候,这枣树上的枣已经快没了。

因为新来,也不好意思和小荷抢,所以根本没尝着味。

现在发觉这么好吃,不由生出多摘点的念头。

然后回去后,让小姐派人来,将这满树的枣子全摘了带回去。

她兴冲冲地将裙子撩起,兜了满满一兜。

“梳云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

后面突然传来的男声,吓了正摘枣子摘得高兴的梳云一跳。

她扭过头,“大公子,您怎么来这来了?”

来人是宫田予。

现在宫田予不再是世子,是大公子。

“我陪客人吃酒吃得有些撑,随便散步消消食,不知不觉走到这了。在外面隐约看到有人,便进来瞧瞧,没想到是梳云姑娘你。”

宫田予其实是特意来这里的,他知道陆心颜带着以前的丫鬟来这里重游,抱着想看一眼知道她过得好的心情。

枣树在东北角,经过院门外,根本不可能看到里面有人。

梳云也不说破,拿了一个枣递给宫田予,“大公子,要不要试试?又甜又脆。”

宫田予也意识到自己的借口有些牵强,便顺着梳云的话,走到她跟前接过大枣。

拿出帕子擦了擦,咬一口,“真甜!”

“好吃吧?”梳云道:“奴婢摘了一兜,准备带回镇国公府。”

带回镇国公府,应该会给陆心颜吃吧?既然见不到她,就摘点枣子,当帮她做点事吧。

“你们院里人多,这么一点可不够吃。”宫田予道:“我帮你摘点。”

他说完也学着梳云兜起袍角,往里面放枣子。

不一会便装满了。

梳云笑道:“谢谢大公子。”

以前离开的时候梳云没觉得宫田予有什么变化,这次再见,发觉他沉稳了很多。

不像以前那么…贪图美色,看她的眼神有丝惊艳,但很清明。

“好了,走吧。”

两人便向石榴院外走去。

走出后没多久,梳云脚底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子。

本来刚才走得久,脚底就有些难受。

现在更是不得了,痛得她直抽,然后整个人一歪,向边上倒去。

宫田予手疾眼快地腾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梳云姑娘,小心!”

梳云站定后,惊魂未定。

“谢谢大公子,要不是你,奴婢可就摔倒了。”

她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妩媚动人,宫田予有些不敢直视,“举手之劳。”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阴冷淡漠如来自极寒之地的声音响起。

梳云整个人汗毛竖起,一抬头看到不远处黑金华服的男人。

双手环胸,懒散随意地倚在一块石头边上,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那黑衣上的暗金阳光下光芒闪耀,刺得人眼花缭乱。

强大的气场,让人呼吸紊乱。

“见过龙爷。”宫田予连忙行礼。

这可是尊大佛,谁也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

梳云垂下头,手紧紧抓着裙角,微一矮身,“见过龙爷。”

同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宫田予身后躲了躲。

听到她的称呼,看到她下意识的动作,龙天行凉薄的唇勾起一边,看起来十分邪佞。

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道:“冷格,刚刚他哪只手碰的,砍了哪只手,当给老夫人面子。”

“是,龙爷。”

宫田予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梳云已是面色大变。

她不由分说挡在宫田予面前,大声道:“龙爷,刚才梳云不小心踩到石子,差点摔倒,大公子只是扶了梳云一把!”

宫田予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手一抖,枣子跐溜跐溜地全滚开了。

有几个滚到龙天行脚下,龙天行垂眸瞧了瞧,弯腰捡起来一个。

冷格递上一块边上绣着金线的白手绢,龙天行接过,纤长的手指微动,仔细而缓慢地擦了擦那枣。

然后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果然很甜。”

他动作极其优雅尊贵,仿佛吃的不是从地上捡的枣,而是珍贵的山珍海味。

“龙…龙爷要是喜欢,在下去给您…您多摘点。”

宫田予双腿打颤,那个男人的气场实在太可怕了。

像一头丛林中蛰伏的猛兽,感觉随时会在下一刻扑上来,狠狠咬断他的脖子。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

“看你们刚才摘枣,摘得挺高兴的。”

龙天行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枣,一边用那泛着寒光的凌厉凤眼,不经意地扫过两人。

宫田予突然想起,梳云曾经当过龙天行的姨娘。

同为男人,他明白男人极其可怕的占有欲。

哪怕这个女人已经不喜欢了,也不想让别的人染指。

刚才他同梳云一起摘枣,又扶了她一把,怕是被误会了。

宫田予连忙跳到一边,与梳云拉开距离,“不不不,龙爷误会了,在下摘这枣子是送给两位妹妹吃的,只是恰好碰到了梳云姑娘,绝不是您想的那样。”

梳云:…明明说好是帮她摘的,怎么变成送给妹妹了?

“哦,是吗?那你的意思是说,爷看错了?”

“是的,龙爷,您看错了,真的看错了,没有摘得挺高兴,就是各摘各的!”

为了保住小命,宫田予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

龙天行唇角不由勾起,勾勒出一抹靡丽艳绝、让周边所有景致黯然失色的笑容。

宫田予松口气,龙爷笑了,想必没事了。

梳云却如临大敌。

因为她知道,龙天行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更可怕。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男人凉薄绝情的声音很快响起,“冷格,这世上敢说爷错了的人,这位大公子是第几个?”

“回龙爷,第十个。”

“前面那九个,现在都如何了?”

“第一个被做成人彘,扔在茅房;第二个五马分尸,做了花肥;第三个废了子孙根,扔到小倌馆;第四个想悬梁自尽,被发现后,挑断其手筋脚筋,割了舌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第五个带了百人来跟龙爷硬拼,最后所有人全部被砍成肉酱,喂了野狗…”

冷格还没说完,宫田予已吓得整个人倒在地上颤抖不已,痛哭着求饶:“龙爷,在下错了,是在下的错!龙爷,求您看在祖母寿辰的份上,放在下一条生路!”

“啊,爷差点忘了,今天封老夫人寿辰。先父在世时,曾对封老夫人赞誉有加,看在先父份上,爷也该给个面子。”

“谢谢龙爷,谢谢龙爷!”宫田予以为逃过大劫,感激得连连磕头。

“冷格,看在封老夫人面子上,割了他的舌头,挖去一只眼。”

“是,龙爷!”

宫田予如遭雷劈,失了魂地坐在地上。

身旁一道身影飞快掠过,有枣子打到他头上,他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变成残废了!

龙天行话音一落,梳云飞快地松开抓着裙角的手,朝龙天行跑去。

任那枣子洒了一地。

然后如藤蔓一般,双手双脚缠住他,“不行!你不能动他!他是无辜的!”

冷格站在一旁,双手环胸抱着剑,眼观鼻,鼻观心:动手的是他,拦住龙爷有什么用?

“松手,脏死了!”某人嫌弃道。

“不松!你不放他走,我不松!”她不但不松,还将整张脸埋在他胸前。

看着那毛茸茸的头顶,龙天行咬牙,“你敢违背爷的命令护着他!?信不信爷连你一并拔了舌挖了眼!”

梳云浑身一抖,她很怕死,可比起死来,她觉得残废了丑了,比死还要可怕一百倍!

龙天行瞧在眼里,微冷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嘲讽:就这么点胆子,也敢替人出头?真是不自量力!

“哎哟~”怀中突然响起一声呻/吟,然后一双明媚的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刚才跑过来的时候,踩到石子,脚疼~”

“又想对爷使苦肉计?”龙天行一边不屑地道,一边却伸手将她横抱起来。

“哪有?龙爷您误会了,您知道的,梳云脚底本就有伤。”

梳云边说,边朝地上的宫田予使眼色。

龙天行冷哼一声,没说什么,看着回过神的宫田予,飞一般地从他眼前跑掉。

见人走了,梳云松口气,“龙爷,梳云现在的脚不痛了,麻烦您放梳云下来。”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每次利用完就一脚踹开他,将他龙天行当成什么?

“若爷不放,你能怎么着?”

“龙爷,您不放,想一直抱着梳云吗?”梳云暗含挑衅地道。

“爷刚才突然发现,”龙天行冷漠俊美的脸上,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手沿着她的腰线下滑至丰/腴处,极其暧昧地捏了捏,声音低沉道:“爷对你的身体,好像还有点兴趣!”

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他想干什么?

这爷的性子,可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主!

梳云浑身紧绷,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大声喊道:“来人啊!龙爷强抢民女啦!来人啦!”

“闭嘴!”龙天行面色一黑。

“来人啊!龙爷强抢民女啦!…”

喊声戛然而止,龙天行看了眼怀中被他点了睡穴的梳云,咬牙切齿道:“回府!”

二九一、变故,迷情

一下午,萧逸宸听到数不清向他道喜的话。

“萧世子,恭喜恭喜!”

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开口问吧,个个神神秘秘的但笑不语。

夕阳从天边滑落下来的时候,陆心颜和萧逸宸不舍的向侯府一众人告别。

“祖母,婶婶,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有空再来看您们。”

“回去了就好生歇着。”封氏意味深长地道。

把出有孕后,白芷趁着人不多,暗示陆心颜某些事情要克制些。

恰好被封氏听了去,拉着她,语气有些重地说了好一会告诫的话。

陆心颜知道前些日子胡闹了些,唯唯诺诺地不敢回嘴。

此时面红红的低声说道:“是,祖母。”

上马车前,她回头看向欢喜院中人,“梳云呢?”

吕嬷嬷青桐几人疑惑地你看我我看你,不是已经让人去喊了吗?怎么还没出来?

“小姐,梳云脚不适,我让她在客房休息。”吕嬷嬷道:“我让人再去喊喊。”

先前带梳云去客房的丫鬟,焦急地跑出来,“郡主,梳云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陆心颜大感惊讶。

这可是广平侯府,又不是什么别的不熟的地方。

等等!她心灵所至地看向萧逸宸,“萧世子,下午见到过龙爷吗?”

萧逸宸摇摇头,“听说下午有事离开了。”

龙天行那种万众瞩目的人,不想留意也无法忽视。

陆心颜看向那丫鬟,“你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人看到龙爷和梳云一起。”

“是!”丫鬟行完礼,转身跑进府中。

封氏好奇道:“这梳云不是已经回到你身边了吗?怎么还和龙爷纠缠不清吧?”

陆心颜只是猜测,具体什么情况她也说不准,“这事我也不好说。婶婶,您扶祖母进去吧。”

“没事,陪你等等,祖母撑得住。”

“阿娘您陪着珠珠,媳妇去安排多些人找找。”

夜色快要布满整个天空时,先前那丫鬟终于出来了。

“郡主,有个姐姐远远看到龙爷、大公子、梳云姑娘在一起过。奴婢去问了大公子,大公子说他离开的时候,梳云姑娘还和龙爷在一起。”

这么说来梳云八成是被龙天行带走了。

看来这两人,说不定还真是有些有的没的。

陆心颜心里触动,“祖母,我们先走了,您快进去歇着。”

“走好,路上小心。”

上了马车,陆心颜娇笑着扑向萧逸宸的怀抱,“萧世子,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今天一下午,好多人跟我道喜,到底什么好事。”

“你低下头来。”

萧逸宸慢慢将耳朵凑过去。

陆尽颜难掩激动地说道:“你要做父亲了。”

“嗯?”萧逸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便大声再说一次,“你要做父亲了!”

“我要做父亲了?”萧逸宸慢半拍地重复着。

面上还没缓过神的呆傻样,逗得陆心颜花枝乱颤,“嗯!我怀孕了,你要做父亲了!”

萧逸宸不敢置信地抱紧她,“真,真的!?”

“傻样!”陆心颜点向他额头,嗔道:“都说了几遍了,要是你还不信,我让白芷来跟你说。”

萧逸宸激动地看向她的肚子,颤抖着摸上去,“这里,真…真的怀了我的孩子!?”

陆心颜忍不住翻个白眼。

她夫君,怕不是打击过度,智障了。

一句话,翻来覆去地问。

“快,快躺好!”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按倒,手足无措地搓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陆心颜噗嗤一笑,“萧世子,我很好,暂时没什么好吃的。你不要紧张,会传染给我和宝宝的。”

萧逸宸深吸着气,让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他愧疚地握住陆心颜的手,“珠珠,对不起,以后你要辛苦了,我却不能在你身边。”

乌拉毁约进攻东元,东元将领顾仁和不敌的消息,三天前已经传到京中。

萧逸宸请旨出征东元,隆德帝还没答复,但按现在朝中形势来看,隆德帝肯定会答应。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我和宝宝的。”陆心颜温柔地摸上他的脸,“为了我和宝宝,你一定不能有事。”

“我答应你,决不让自己出事!”他吻着她的手,郑重地许下承诺。

回到欢喜院,萧逸宸安置好陆心颜后,亲自前往苏院报喜。

萧炎等着抱孙子,已经盼了好几年。

萧逸宸想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他走了没多久,院中响来蒋氏愤怒的声音,“陆心颜,你给我出来!”

陆心颜本来昏昏欲睡着,听到蒋氏的声音心中一激灵,揉了揉眼,慢慢坐起身。

穿好鞋走向门口,站在蒋氏面前,眸光冷淡地看向她,“母亲,这大晚上的,您来媳妇这院子里大呼小叫,是什么意思?”

自从知道蒋氏对萧逸宸所做的一切后,陆心颜对蒋氏半点好感都没了,语气很是不客气。

“你说!”蒋氏的胸膛急剧起伏,指着陆心颜的鼻子大声斥责,“你为什么找梦瑶问这府里的事情?谁给你的资格!?”

“母亲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怕什么被人问?”陆心颜暗含讥讽道:“媳妇是这府里的少夫人,以后要掌管这镇国公府的,这就是媳妇的资格。”

“你…你敢忤逆长辈?给我滚!”蒋氏手指颤抖,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用力推开陆心颜。

陆心颜猝不急防地跌坐地上,只觉小腹一痛,面色煞白地看向白芷,“白芷,我肚子痛!”

怀孕的事情,她打算着等萧逸宸告诉萧炎后,她再告诉院里其他人。

白芷紧张地蹲下身,迅速搭上她手腕间。

“青桐,快抱小姐回床上!”

原来懊恼地看着双手的蒋氏,抬头轻哼一声,“真是娇气!不过是轻轻推了一下!”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从众人后面传来。

众人抬头,便见外头陆续进来几人。

为首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萧炎,刚才便是他出声询问。

陆心颜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人抱在了怀中。

“萧世子,我…我肚子难受…”她哀切地低语,颤抖着靠向萧逸宸的胸膛。

万一,万一宝宝出事了…

陆心颜浑身冰冷。

“姑爷请放心,我会尽全力保住小姐和孩子的!快带小姐进屋!”

萧逸宸立马抱着陆心颜冲向屋内。

欢喜院其他人先是一楞,年长的吕嬷嬷回过神,“快,快去准备热水!”

正想为自己辩解的蒋氏,听到孩子几个字,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她…她有孩子了?”

萧炎铁青着脸,放在手把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曲起,看得出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蒋氏白着脸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她有了…有了孩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盛嬷嬷,送夫人回汀呤院,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汀呤院半步!”

蒋氏心里的愧疚,因为萧炎这句话而烟消云散。

她愤怒地抬头,“你要是不相信我,你赶我走就是了,你凭什么关着我?”

“盛嬷嬷!”

“是,国公爷。”盛嬷嬷低头应道。

“我不走!”蒋氏有些癫狂地推开盛嬷嬷,“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偏不走!”

盛嬷嬷哀求道:“夫人,求您别闹了,少夫人怀着孩子,现在…”

听到孩子两字,蒋氏慢慢恢复如常,下巴微抬看向萧炎的方向,“你别想关着我,我不会如你的意!”

萧炎一言不发地冷着脸。

因为皇上中毒一事,关系慢慢缓和的两人,现在变得比以前更僵了。

屋里,白芷正拿着银针,刺向陆心颜的各个要穴。

萧逸宸坐在床头,紧紧握着陆心颜的手。

俊美无双的脸上罩着寒霜以及自责。

都是他没照顾好她,她才会受这样的罪!

白芷施完针后,陆心颜感觉好了许多。

她晃晃被捏得有些痛的手,柔声道:“萧世子,我现在好多了,你别难过,也别自责,这一切与你无关。我相信我们的宝宝是个坚强的宝宝,不会轻易离开我们的。”

白芷擦擦额头的汗,“好在小姐现在身子养得不错,孩子无恙,我去开药,好好养上几天就没事了。”

“辛苦你了,白芷。”

“小姐你好好休息。”

白芷离开后,萧逸宸痛苦地低下头,“对不起,珠珠。今天的事是我的错,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别!母亲并不知道我怀了孕。”

不管蒋氏是有心还是无意,陆心颜并不想原谅蒋氏,可蒋氏毕竟是萧逸宸的生母,难道让萧逸宸大逆不道地弑母吗?

她不愿他因她背上这样的骂名!

“这样的母亲,不要也罢!我不能承受让你再受到伤害的风险!”

陆心颜沉默了。

万一蒋氏是有意的呢?同在一个府中,她没法保证一直能护着肚中的孩子。

就算平安出世了,可长到大要十几年,如果蒋氏怀着恶毒的心思,怎么防?

只有千年做贼的人,哪有千年防贼的人?

“哦,对了。”白芷突然折返,“小姐,姑爷,我发觉夫人有些不对劲!”

白芷在镇国公府待的这十几天,一向只在苏院和悦心院之间走动,今晚是第一次见到蒋氏。

“哪里不对劲?”

“我瞧她气色,似乎服用过五石散。”

正因为如此,她当时职业病地盯着蒋氏的脸,以至蒋氏动手推陆心颜时,她站在陆心颜身边,却没反应过来。

“少量服用五石散,佐以一些药材,可令皮肤红润,面若桃花,同时容易无端急躁,喜怒无常。”白芷道:“若每日都有食冷食饮热酒的习惯,那就证明我猜测没错了。”

陆心颜与蒋氏见面少,自是不知她生活习惯。

不过回想起蒋氏的样子,确实气色艳丽得不像一个长年寡居的女人!

萧逸宸怔了怔,“母亲日日都要食冷食,饮热酒。”

蒋氏日日食冷食,可以是个人口味。

至于饮热酒,均以为她是与萧炎关系不好,胸中烦闷,所以饮酒解愁。

从来没人想到别的上面去!

“萧世子,我找表妹问府中过往的事情,只有你与青桐知晓。在我们都不会说的情况下,母亲是如何知晓的?”陆心颜道:“我觉得今日的事情,说不定另有隐情。咱们先查清楚,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要随便冤枉人,毕竟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马上安排人去查。”

“阿爹还在院子里,你送他回去,顺便替我跟他道个歉,让他受惊了。”

“阿爹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你好好休息。”萧逸宸抬头对着青桐道:“青桐,好好看着小姐。”

“是,姑爷。”

——

龙府。

梳云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天黑。

刚开始是龙天行点了她的睡穴,后来睡穴解了,她因为在厨房干了半天活身体劳累,便一直睡着。

梳云睁开眼,入眼是水青色的纱帐。

两头用两个金钩勾住,下面吊着黑金色的精致香囊。

有股类似艾叶的淡淡香气飘荡在空中。

梳云一看到那与某人衣裳一致的黑金,整个人就发憷。

脑袋里昏昏地想,她现在该不会在龙天行的房间里,正睡在他的床上吧?

昏睡前的事情,梳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不为认龙天行有那么好心,会送她去广平侯府的厢房休息。

而且广平侯府的厢房她见过,里面的纱帐是杏色的,吊着的香囊是橙色的。

想到这,梳云脖子凉飕飕的。

她不仅进了院中所有姨娘都进不了的龙院,如今更睡了没有任何女人睡过的龙天行的床!

龙天行这是想害死她吧!?

那些姨娘们嫉妒起来,可不是吃素的!

梳云猛地坐起身。

扭头看到不远处一张黄花梨长桌上,一个小兽模样精致的香炉里,香烟如云似雾,缭绕着上升,又缓缓飘散开。

梳云初初以为那香味是从那两个香囊里发出的,现在方知是从那香炉里飘出来的。

她有些怔仲地看着那黄花梨长桌。

那不是之前她在外室的榻上休息时,龙天行搬去的那张吗?怎么又搬到内室来了?

还是说这屋里本就有一张一模一样的?

“醒了?”突如其来的淡漠声音,惊得梳云差点跳起。

屋里的油灯外面罩了一层杏黄色的罩子,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因而有些暗。

再加上那袅袅青烟,梳云没注意到那后面竟然坐了一个人。

龙天行缓缓睁开眼,烟雾氤氲,模糊了他的容颜,以至那眼里的神情看不分明。

他懒懒地靠在太师椅上,强大的气场在他睁眼的瞬间苏醒,整个空间都逼仄起来。

明明闭着眼,怎么知道她醒了?

梳云不自在地抓住床上的被褥,“龙爷好。”

除了说这句后便停住了,似不知如何将这谈话进行下去。

“饿了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梳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上膳。”

外面有人迟疑地问了一声,“在屋里?”

龙天行黑幽幽的眸子扫过去,明明里面什么表情都没有,门口的冷格却轻轻颤了颤,“是,龙爷!”

要知道龙爷从不在内室用膳,嫌会留下味道。

所以冷格才会那么一问,哪知…

很快便有香味从外面飘进来,越来越浓。

不一会,一桌精致的菜摆在梳云眼前。

灯罩除下,温暖明亮的光芒充斥整个房间。

梳云狠狠地吞咽口水,却不敢出声。

之前龙天行总是故意在她面前享用美食,从没叫她一起吃过。

她不敢自作多情。

何况以她的身份,能吃他剩下的就不错了。

“过来。”

梳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龙天行轻挑眉毛,“不想吃?”

梳云迅速答道:“不!想吃!”

“那不过来吃,难不成等着爷喂你?”

梳云:…

立马麻溜地爬下床,走向饭桌边。

“吃吧。”在龙天行的眼神示意中,梳云缓缓坐下。

她这才留意到,原来桌上放了两副碗筷。

眼见龙天行夹起一块红烧肉后,梳云便不客气地开始吃起来。

她脚好了这几天,程嬷嬷怕她长时间吃得清淡,一下子太油腻太重口味,肠胃会受不了。

所以给她准备的菜,还是比较清淡。

如今面对这一桌子几乎全是重口味的菜,没人管着,梳云敞开肚子大吃特吃。

菜的味道不错,几乎可以经过陆心颜指导的程嬷嬷的手艺了。

“试试这个肉丸,极有弹性。”

梳云本来嫌那肉丸卖样清淡,听到龙天行这么说,不敢说不,忙去夹盘子里的肉丸。

她的筷子还没收回来,碗里突然多了一个。

她惊得手一抖,自己夹的肉丸从半空中掉下来,在桌上弹了几弹弹到地上,一路向前滚去,留下一条油腻腻的痕迹。

“果然…好有弹性!”梳云硬着头皮讪笑,“谢谢龙爷。”

龙天行不算有洁癖,但比旁人更爱干净,他的黑金锦衣上,永远连一粒灰尘都看不到。

帕子只用一次,用膳前后一定净手。

整个龙院几乎纤尘不染。

微凉的眸子轻轻往这边一扫,梳云立马装死地低下头,张嘴去咬龙天行夹给她的肉丸。

“不要只吃肉,多吃点青菜。”

唯一的一盘没人动过的青菜放到梳云面前。

梳云挤出笑容,“谢谢龙爷。”

她喜食肉啊!

如今却不得不拼命吃青菜,只为了顺某人的心,让他不要追究她弄脏了他的地的事情。

明明他自己也不吃,却要塞给她吃。

这样报复她,够狠!

饶是梳云有心,一盘青菜吃下肚后,也没多余的地方,来装那些美食了。

她很是幽怨地看着那些水煮牛肉红烧肉,一起消失在她眼前。

屋里一时安静,梳云清清嗓子,“龙爷,时候不早了,梳云先告退了。”

若不是外面天黑了,她其实很想回去。

不过她不敢当着龙天行的面说。

“过来。”

屋子窗边置了一张榻,此时龙天行单手支头斜靠在上面,敞着双腿,黑漆漆的眸子幽幽看着她,暗火闪烁。

看得梳云口干舌燥。

毕竟是身体有过深入交流的人,龙在行此时的神情,梳云懂。

可她不想。

她装作不晓得他的暗示,不着痕迹地向外面移动,“龙爷,天色已晚,梳云不打扰您了。”

转身的瞬间,突觉后面一股劲风袭来,还没缓过神,整个人已经被带到了榻上。

身后男人的身体僵硬如铁,纤长的手指摸向她的腰间。

鼻子里全是男人独特性感的气息,梳云心跳加速,轻柔而坚定地按住那向上游移的手。

“龙爷,梳云现在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丫鬟。”

她的意思是说,她现在是梳云,不是云姨娘。

她没有陪睡的义务,她有选择说不的权利。

男人带着两分凉意的手指头,捏上梳云小巧的下巴,“爷有没有跟你说过,爷现在对你的身体还有兴趣?”

梳云咬着唇,“龙爷,梳云记得半个月前,您亲口说过,您对梳云的身体,没兴趣了。”

明明说过没兴趣了,现在却这样对她,这样自己打自己的脸好吗?

“爷那天没兴趣,不代表今天没兴趣。”

梳云微怔。

那天龙天行说对她的身体没兴趣时,她很难过。

一个侍妾,若身体吸引不了男人时,代表着她完全失宠了。

可现在听龙天行说还有兴趣时,梳云却并没有高兴起来。

反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痛,从胸口处向四肢蔓延。

“龙爷,梳云现在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丫鬟。”她重复着这句话,坚守着自己仅有的那一点骄傲与倔强。

龙天行嗤地笑了一声,“爷想睡一个女人,会顾忌她的身份吗?”

梳云噎住。

龙天行这种人,随心所欲惯了,他要做什么,这世上有谁拦得住?

“龙爷,梳云不想。”她定定地看着他,“以您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强迫一个不想的女人吗?”

龙天行忽尔一笑,眉宇间妖气横生,艳丽的凤眼里氤氲着似醉非醉的迷离,如漩涡一般,将人牢牢地吸进去。

此时的他,整个人像是从邪恶欲/望里滋生出的曼珠莎华,靡丽妖艳,诱惑着世人与他一起坠入无间地狱。

“想不想,等会自见分晓。”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梳云的衣裳,像在拆这世上最美好最神秘的礼物一样。

梳云想拦住,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只能像被屠宰的羔羊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袒露在他人面前。

莹白的手如抚琴一般,在她妩媚的身体上摩挲跳动。

梳云身体里原始的野性和饱满的冲动,就这样在他熟稔而有技巧的轻抚中,一点一点的被诱导出来。

她敏感得像最成熟的果实,轻轻一碰,便颤栗得浑身不能自己,随时要从枝头掉下来。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低估了龙天行在床上的手段,也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

梳云面色绯红,喘得像缺水的鱼儿,美得如开到极致的荼蘼。

“想吗?”男人性感的薄唇贴着她的耳朵,问着令人羞耻的话。

若是旁人,大约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但梳云没有。

她一向忠于自己。

想搭上他时,她不惜用生命做赌注。

想离开他时,她义无反顾地踏上炭火路。

如今她想要他。

不管起因是如何,她只知道现在,她的身体想要他。

而她不想委屈自己。

梳云学着他妖媚一笑,伸手来解男人腰间的腰带。

“确定吗?爷可没逼你,到时别说爷逼你~”

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梳云没有答他,丰盈的红唇,吻上龙天行凉薄的唇。

灵巧的手指解开腰带,趁势溜进去,一路向下。

那里早已火热如铁。

梳云刚刚将他压到榻上,还没来得及动作,已被男人一个大力,反压下来。

“啊~”惊呼声被吞没,榻上交叠的身影突然狂野舞动。

从榻上到床上,放肆地妖娆叫声,直到天露微白,才渐渐消停下来。

二九二、去捉偷猫贼,躲镇国公府

天色明亮时,肃穆清冷而又精致华丽的龙院内,一间窗子被竹竿撑开,微风穿过檐下两根大红柱,从窗子里吹进去。

黄花梨桌上的宣纸吹起一角,待风过后,又回落下来。

青纱帐则被风吹得像波浪般翻滚,床上女子明媚的睡颜在其间若隐若现。

一只白猫不知从哪蹿出,在青纱帐掀起的瞬间,无意瞧见床上的女子,喵呜一声,灵敏地跳上去。

“喵呜~”白猫很是兴奋,在女子脖颈间蹭来蹭去。

梳云就这样被蹭醒了。

浑身好酸~

她揉了揉眼,声音带着云雨后的沙哑,“双凤!?”

“喵呜~”双凤欢快地摇来摇去。

梳云缓缓地坐起来,将双凤抱在怀中,不可置信道:“你还活着!?”

那天她决绝地离开龙府时,听到里面双凤凄厉地叫声,以为它被龙天行迁怒捏死了。

后来醒过来时想到双凤,还伤心了好几天。

没想到它还活着,而且…

“双凤,你好像重了不少。”梳云晃晃双凤的身子,“再重下去,我要抱不动你了。”

“喵呜~”

“看来龙府的伙食不错啊!没人理你,你也长得这么好。不过你不能再胖下去了,一肥毁所有,到时候没有公猫会看上你的,知道吗?”

“喵呜~”

双凤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很配合地喵呜。

梳云摸着它的毛,“我不过养了你几天,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喵呜~”这次双凤不但出声回应她,还往她怀里钻。

“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必须离开。”她神情落寞道:“在这里,我什么也不是,而且我也不稀罕做什么云姨娘,所以我要回去。”

梳云将双凤放到一边,穿上衣裳下床。

一不留神,酸软的两腿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

身上的异样,让梳云不由不想起了昨晚。

一想起昨晚,她就止不住面颊发热。

以往龙天行在床上,总是我行我素,肆无忌惮。

只顾他自己爽,从来不会怜香惜玉。

再加上他勇猛异常,一般女子真承受不住。

梳云因为放得开,没有那么惨,但也有些吃不消。

但昨晚,龙天行似乎换了个人。

依然很勇猛,却又多了柔情蜜意,不只是在单纯地发泄他自己的欲/望。

更多地是要逼出她身体里的渴望,用技巧与身体征服她。

所以昨晚,更爽的人,是她。

想到那些欢愉到极致的时刻,梳云满面红晕。

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真是能要了人的命!

像朵带毒的花,明知有毒,却因为异常妖艳,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也因为如此,她更加要走。

若哪天身心完全沦陷,到那时,只怕她会活不下去。

趁现在她还能勉强坚持住的时候,她必须离开。

“双凤,对不起,我要走了。”

梳云蹒跚地向外走去,双凤不依不舍地在她脚边跑来跑去,不肯离开。

“喵呜~”

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欢快,晶莹碧绿的眸子瞧着她,带着几分被遗弃的可怜巴巴。

梳云心中一软,伸手捞起抱在怀中。

“算了,龙爷不喜欢猫,你今天能跑进来估计是运气,若是被他发现了,定会剥了你的皮。”梳云自言自语道:“反正你在这府里也没人关心,我若将你带走了,应该不会有人在意的。”

昨天龙天行抱着梳云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府中不少人都亲眼看到。

今日梳云走出龙院后,不少来往的丫鬟姨娘,都好奇地交头接耳。

那些眼神里,有鄙视,有疑惑,有好奇,有嫉妒。

却都不敢上前。

梳云抱着双凤,视若无睹地从那些人面前走过。

一直走到二门,再走到龙府大门。

管事收到消息后,一路小跑着跑来梳云面前。

“云姨娘,您这是要去哪?小的给您准备马车。”他擦着汗点头哈腰。

“不用了,我回家。”梳云淡淡道。

管事头皮直发麻,龙爷带回来的人,这龙府可不就是她们的家?哪里还有别的家?

这云姨娘说要回家,不明摆着不将龙爷放在眼里?

龙爷回来要是发现带回来的人不见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管事急得团团转,紧张地搓手,“云姨娘,爷一早出去了,您看您要回家的话,要不等爷回来问问爷的意思?”

“不用了,到时候龙爷问起,您就直接说我回去了。”

“云姨娘…”管事急得想跪地磕头,只求梳云不要走,“您别为难小的。要是爷回来知道小的让云姨娘离开了,小的可承担不起后果!”

梳云慢慢停下脚步,“龙爷交待过不准我离开?”

“这…”管事犹豫了一下,“这倒没有…”

可有没有交待根本没区别!

能让爷一次两次亲自抱回来的,在爷心中的地位,能跟其他姨娘一样吗?

“那就是了。”梳云道:“龙爷既然没有特别交待过,说明我是去是留,他根本不在意。管事,您不必担心。”

她说完抬脚跨出龙府大门,管事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梳云越走越远。

“管事,现在怎么办?”一个小厮问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心中焦躁的管事,忍不住去敲那小厮的头,“快去通知爷,说云姨娘回镇国公府了!”

“是!”小厮摸着被敲痛的地方,机灵地向外跑去。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天武官员每旬的最后一天沐休。

龙天行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买枣。

身后的冷格身上背着十几袋枣,像个移动的枣摊,与他平时高冷的形象完全不搭。

路人经过,纷纷掩唇而笑。

冷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他的主子第一次亲自买枣,买得不亦乐乎。

“龙爷,这是南街最后一档枣摊了。”冷格委婉地暗示。

“偌大的南街,才十几家卖枣的?”龙天行眉心蹙起,颇为不满地道。

才?冷格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龙天行接着道:“那去西街再看看。”

“龙爷,要不属下先让人将这些枣送回去,再陪您一起去西街?”冷格惊出一身冷汗,他要是这个样子去西街,准被人笑死!“这天色大亮了,云姨娘该起来了。”

“谁说爷是买给她吃的?”龙天行冷哼一声,“爷不过是觉得今日这枣挺新鲜,想尝一尝。”

冷格:龙爷,您别以为属下不知道,您昨儿看到云姨娘吃枣,知道她喜欢吃,今儿特意一大早出来给她买枣!您每家买一袋,就是不知云姨娘是喜甜的还是脆的,是喜甜脆的还是酸甜的,所以才各买一袋回去让云姨娘试!

可他心里再明白,也知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否则,龙爷恼起来,罚他将这些枣全吃了,他估计会是这世上第一个被枣撑死的人!

冷格不敢出声,默默地跟在龙天行后面。

正好这时龙府小厮出现,几句话便成功将他从背枣人的身份中解救。

“爷,管事让小的来告诉您,云姨娘回镇国公府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小厮只觉一股冷风吹过,身上寒毛直立。

双腿更是因为某人强大骇人的气场,像被钉在地上似的,动也动不了。

“回府!”龙天行冷冷吐出两个字。

“是,龙爷!”

冷格觉得身为护卫,应该忧主子之忧,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

终于不再被人看笑话了!

龙天行回到龙府的时候,管事正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回来。

一脸颓败,等着被问罪。

“爷,小的有罪,没能拦住云姨娘,请爷责罚!”

不是他拦不住,而是他不敢拦!

要拦就得肢体接触,他哪敢碰龙爷的女人衣角一下?

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按理说错不在他。

可龙爷什么人,谁敢跟他讨论对错?

所以无论什么事,先自个认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天行没有理他,阴沉着脸走向龙院。

低迷冷漠的气场,让每一个看见他的下人噤若寒蝉。

屋子里空空如也,昨晚与他翻云覆雨的女人,此时了无踪迹。

龙天行勾起唇角,黑眸沉沉,阴冷地轻笑两声,“好,好得很。”

胆子真是不小,睡了他之后说也不说一声就走。

当他龙天行是什么?

“爷。”管事吓得腿直抖,却不得不汇报,“云姨娘将双凤带走了。”

府中其他人或许不知道,管事和冷格却清楚得很,现在府中最得宠的,不是任何一个姨娘,而是小白猫双凤。

最宠爱的双凤被带走了,管事哪敢瞒着不报?

龙天行眸光闪了闪,“知道了,都下去。”

管事和冷格齐齐松口气,转身离去。

没想到这事居然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那些枣,赏给你们!今天内吃完,不要让爷再看到一个!”龙天行道:“冷格,下午随爷去捉偷猫贼!”

冷格顿时如遭雷劈:果然还是他太天真了!

管事:为什么云姨娘的事他没让爷满意,爷还赏枣给他吃?

莫非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管事很是不解地看着冷格生无可恋的脸。

不过吃个枣,用得着这副死人样?

待走到大门外,看到冷格将枣从马车上一袋一袋地拎下来时。

管事只想昏过去。

——

梳云就这样离开龙府,其实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怕龙天行会逮着机会找她麻烦。

所以打定主意,以后打死不离开镇国公府。

她就不信龙天行敢去镇国公府逮她!

梳云在街边叫了一辆马车,然后坐着马车回了镇国公府。

守门的不知道她昨晚没回来,看到她从外面回来,很是惊奇了一下。

因为他明明记得没看过梳云早上出去,怎么会从外面回来呢?

不过门房没深思,望着梳云怀中的双凤笑,“梳云姑娘好,好可爱的小白猫。”

“李叔好。”梳云微笑着回礼后,走向悦心院。

悦心院的人都知道她昨天可能被龙天行抓走了,看到她回来,均高兴地聚拢过来,嘘寒问暖。

“梳云,你没事吧?昨天是不是龙爷将你抓走了?”

“梳云,龙爷有没有欺负你?”

“梳云,吃了没,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弄吃的。”

只有小荷尖叫道:“好漂亮的白猫!正好跟小混蛋作伴!”

梳云被问得很尴尬,说没事吧,身上还酸痛着,说被欺负了,可那种欺负哪算欺负?

最后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句。

“我肚子有些饿,麻烦程嬷嬷了。”

“小姐呢,我去跟小姐说声我回来了。”

“是该去见见小姐,小姐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星罗神神秘秘道。

梳云奇道:“什么好消息?”

“我不告诉你,让小姐亲自告诉你!”

梳云走到陆心颜房门前,轻敲两下,“小姐,我是梳云。”

“进来吧。”

屋子里只有躺在榻上的陆心颜。

今天本是沐休日,不过刚才宫里来人,说隆德帝有急事相商,将萧逸宸喊走了。

“小姐,我回来了。”

梳云见陆心颜躺在榻上,面色似乎不太好,也没多问。

身为一个过来人,她很清楚陆心颜一大早恹恹躺在榻上的可能性。

“喵呜~”

双凤一声猫叫,陆心颜的眼神顿时被吸引。

咦?这白猫瞧着怎么好眼熟?

莫不是龙爷抱着的那只,叫什么双凤的?

“小姐,它叫双凤,以前我在龙府养过几天。”

既然都知道她昨天在龙府,梳云也不隐瞒,“今天我回来,它一直缠着,我想着它在龙府也没人理,便将它带回来了。”

在龙府没人理?好像不对吧!

她明明记得龙天行当时宝贝得不得了,连温如香想碰一下都不给。

陆心颜若有所思地看向梳云。

梳云被她的眼光看得莫名其妙,不由摸向自己的脸,“小姐,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陆心颜笑了笑,“我可以摸摸双凤吗?”

“当然可以!我瞧它挺喜欢小姐的,刚才在外面都没有叫,一看到小姐就叫了。”

陆心颜当然知道双凤喜欢她,上次在严府,双凤就一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

若不是知道是龙爷的猫,她说不定就将它带回来了。

梳云抱着双凤坐到榻边,举着送到陆心颜手心下。

陆心颜正想要伸手,突然想到什么,将手收了回去。

“我差点忘了,我现在不能摸它。”

梳云疑惑:“为什么?”

陆心颜抚上小腹,面上露出幸福的光辉,“我怀孕了。”

怀孕的人,最好不要跟小动物接触,特别是没有消毒的情况下。

这个时代不可能有消毒这样东西,陆心颜只好忍着手痒不碰双凤。

“什么?小姐有孕了?”梳云瞪大眼。

不过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陆心颜抿唇笑了笑,“嗯,昨天上午在祖母那知道的。”

梳云反应过来,“恭喜小姐!”

同时心里七上八下。

之前在龙府她一直担心会有孕,所以私自喝避子汤,结果惹怒龙天行,发生了后面一系列事情。

半月前,月事如期而至,她不由松口气。

但现在一想到昨晚的荒唐与放肆,不由又有些担心。

这么久了,不知道喝避子汤有没有用?

就算有用,她怎么喝?

被人知道悦心院里有人喝避子汤,整院人的名声都毁了!

“梳云,在想什么?”

“没什么。”梳云意识到自己走神,马上找了个借口,“我刚才想,双凤看着乖巧,实则很调皮。小姐现在不能碰它,我得好好看着它,不能让它跑到小姐房间里。”

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怀上,不过一晚而已,不会这么不好彩的!

梳云这样安慰自己后,站起身,“小姐,我瞧你气色不太好,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你去吧。”陆心颜意味深长地道:“有什么难处,不怕跟我说。”

她没有明说,不过梳云明白她说的是龙爷。

梳云垂下头,低低应了声好。

正要离开的时候,吕嬷嬷在门口道:“小姐,门房差人来报,说宫二小姐来了,他不敢拦,现在已经快到悦心院了。小姐,见不见?”

要是不见,就让青桐将她拦下。

陆心颜楞了一会才想起宫二小姐便是宫羽。

她来干什么?还来得这么急?

“不用了,让她进来。”陆心颜想起昨晚的事,心有余悸,“让青桐来陪我。”

“小姐,我去喊青桐来。”梳云道。

“好。”

青桐刚踏进屋里,便听外面吕嬷嬷客套道:“二小姐来了,小姐正等着您。”

陆心颜一抬头,瞧见宫羽焦急地冲进来。

发丝凌乱,神情慌张,跑得满脸通红,似乎有人在追她似的。

看在封氏和宫轩的面子上,陆心颜客气地问了一句,“宫羽,发生了什么事?”

出乎所有人意外,宫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郡主,求你帮帮我。”

宫羽是个自命清高的人,这一年多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从来没向陆心颜低过头。

陆心颜大感惊讶,“你要我帮你!?”

“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宫羽咬着唇,“当我求你了。”

能看到宫羽这般低姿态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陆心颜心中好奇不已,“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我想求你…求你…”宫羽似乎有些难以出口,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道:“求你在三皇子妃人选的名单上加上我。”

青桐瞠目结舌:这宫羽脑子坏掉了吧?

陆心颜气笑,“宫羽,我将白芷叫来。”替你看病!

宫羽面色一变,“我没病!我知道我曾经是二皇子的贵妾,绝没有再去给三皇子做妃的可能…”

“你知道还跑来求我?!”陆心颜提高音量,“先不说你没资格,就算你有资格,三皇子妃人选的名单,那是太后、萧贵妃和皇上的事情,我若去干预,外人怎么想我和镇国公府!?”

“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只要你肯帮我,你一定有办法将我的名字加上去!”宫羽咬紧下唇,看向陆心颜,“除非…除非你不想帮我!”

陆心颜再次气笑,宫羽的眼神,分明在控诉,她明明可以帮她,却因为某些原因,比如她们之间的恩怨,而不愿意帮她!

瞧她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陆心颜真是懒得理她。

她现在不能动气!

对外喊了一声,“星罗!送二小姐回去!”

宫羽面色一变,“陆心颜,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我就求你一次,你为什么不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陆心颜犀利地反问,“你跟我什么关系?你求我我就要帮你吗?天天求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帮?”

宫羽被驳得面红耳赤,突地站起来指着陆心颜:“陆心颜,你无情无义!我知道,你就是不想我过得比你好!你想办法让我进二皇子府,又想办法将我弄出来,就是想毁了我的名声,让我没资格过得比你好!”

陆心颜算是见识到何为厚颜无耻了。

当初宫羽被二皇子轻薄,她看在封氏面子上,设计让二皇子亲自登门将宫羽讨了去,保住了广平侯府的名声。

现在宫羽居然反咬一口,把自己当成受害人,把她当成陷害她的小人?

陆心颜深深呼吸,吐掉心中的郁气。

看来有些事吕嬷嬷看得比她清楚,所以刚才才问她要不要见。

怕是猜到以宫羽这种性子,登门必定没好事。

“宫羽,不管你是得了妄想症还是别的,我重申一次:你过得好不好跟我没有半点干系!你若担心我害你,从此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永不相见!”陆心颜支着额挥挥手,“走吧走吧。”

“快走吧!”青桐不客气的在边上催促。

不走留在这里污染空气么!

星罗去拉宫羽,宫羽扒住门框,“不走!我不走!你不答应我我就撞死在你院子里!”

威胁她?陆心颜呵了一声,冷冷道:“打晕了带走!吩咐门房,以后不准宫羽踏进镇国公府半步!”

“陆心颜你…”在宫羽喊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星罗迅速一掌劈向她脖子。

宫羽两眼一翻,整个人软了下来。

“小姐,宫夫人来了。”

陆心颜一抬头,只见云氏从屋外走进来。

面上带汗,眉心紧皱。

她大感惊讶地站起身,“婶婶,您怎么来了?”

“快坐下坐下!你刚有了,要注意些!”云氏看了一眼地上晕迷的宫羽,气道:“还不是为了这个不知所谓的!”

原来云氏是为了宫羽而来。

“婶婶,您别气,这到底怎么回事?”陆心颜向星罗使了个眼色,“端杯茶来。”

星罗端来茶,云氏喝了几口放下,开始大吐口水,“这个二小姐,昨天晚上不知发了什么神经,跑到阿娘院子里跪下,求阿娘来找你,将她的名字加入三皇子妃的名单上。以阿娘的见识,自是不肯,并让她清楚些,说撇开身份样貌这些不说,她一个做过二皇子贵妾的人,怎么可能去参加三皇子选妃?

二小姐说她现在已经不是二皇子贵妾,是广平侯府二小姐!而且她一直是清白之身,一根手指头都没让二皇子碰过,只要阿娘肯来求你,她就一定能去!阿娘听得来气,让人送她回院子。二小姐便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什么因为她不是阿娘亲孙女,所以阿娘才不肯帮她;因为她亲祖母对不起阿娘,所以阿娘不想见她好,心胸狭窄要报复她之类的!

气得阿娘差点晕过去,让我将她锁起来,今天送她去月亮庵!我想着二小姐怎么也是二弟的女儿,应该亲自去告诉他一声,结果今早去二弟府上的时候,她趁机跑了。我猜想她应该会跑来求你,这不就追来了!”

云氏一口气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见杯子里的茶满了,又喝了一杯,“珠珠,给你添麻烦了。这二小姐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宫里都没说要开始给三皇子选妃,她倒知道了。要不是看她别的挺正常,我真怀疑她脑子是不是毛病了。”

云氏说话向来直,在陆心颜面前没什么顾忌,更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这一说,倒让陆心颜想起严卿若与陆子仪的事。

严卿若偷偷溜出来跑到广平侯府,就是因为知道三皇子选妃名单上有她。

皇后死了,二皇子倒了,萧炎同她与萧逸宸说过,三皇子选妃之事可能会提前。

现在消息虽然没传出,不过武蓁在太后身边,听说了什么也不定。

然后私下偷偷告诉了严府。

至于宫羽,可能是像她一样,偷听到严卿若和陆子仪的谈话了。

云氏只是一乡下秀才女儿,对朝堂局势所知有限,但封氏不同,她肯定能猜到三皇子选妃一事定会提前。

不想宫羽再出幺蛾子惹出事来,所以才让云氏亲自押着宫羽云月亮庵。

“婶婶,没事,您不要跟我客气。”

“珠珠,时候不早,就不打扰你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教你一些养胎育儿经。”云氏放下茶杯站起来,“你不用送我,我自己走。”

陆心颜被宫羽吵吵嚷嚷了半天,正是有些头晕,也不客气,“那我让星罗送您出去。”

“成,给我将二小姐绑严实了!”

云氏将宫羽带走后,欢喜院终于清静下来。

陆心颜正闭目小憩,萧逸宸从宫中回来了。

面色沉沉。

陆心颜心中一咯噔,“萧世子,发生什么事了?”

她神情有些紧张,萧逸宸想起白芷交待的,关于孕妇的一些注意事项。

其中有一条是一定要让孕妇放松心情。

他连忙露出轻松的表情,“没什么大事,都是之前预料到的一些事情。”

“哪些?”

“皇上说要立姑姑为后,明日早朝宣布,八月十五进行册封大典。三皇子的选妃定在九月初一,大婚日定在明年三月,皇妃人选名单已经确定了,姚小姐严小姐均在其中。”

严卿若在明单上是陆心颜已经知道的,至于姚雪,八年不在京中,无论礼仪还是交际应对方面,比之京中其他大家闺秀都有差距,皇家怎么会列上她的名字?

陆心颜一细想又有些明白了,别的不说,光冲着姚雪身后的龙天行与龙家,姚雪就有资格成为三皇子妃!

现在皇后没了,葛家走了,武昇要是想万无一失地登上皇位,姚雪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就是不知两人能不能擦出点火花。

要不然,政治婚姻太难了!

“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是这两件事,萧逸宸不应该回来时是这种脸色。

“皇上问了双仙花的事情。”

“你怎么答的?”

“我说不管我在不在京城,为了我的家人,都会尽全力寻找!”

陆心颜心口一紧,“所以皇上同意你出征了?”

“嗯。”萧逸宸深吸口气,“七月初八。”

尽管早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在真正听到时,陆心颜依然心痛难舍。

但她不能让萧逸宸带着牵挂而去。

“还有八天,真好。”她微笑道:“还能陪我和宝宝过个七夕。”

萧逸宸心中酸涩,伸手将她抱在怀中。

——

在宫羽来闹事的时候。

苏院一个下人来到悦心院,“梳云姑娘,国公爷找您。”

梳云奇道:“国公爷找我?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有什么话要问梳云姑娘。”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梳云本想跟陆心颜说一声,不过那时宫羽正闹得欢。

想着国公爷找她也没什么大事,便没说直接去了。

二九三、出来睡,迟早要还的

梳云将双凤关到自己屋里,“乖乖的,别乱跑知道吗?小姐现在有了身孕,不能碰你,你别去闹她知道吗?”

双凤委屈地喵呜。

梳云蹲下安抚它一会后,将门带上,跟着苏院的下人去到苏院。

下人将她带到书房前,“国公爷,梳云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梳云姑娘,里面请。”

“谢谢你。”

梳云深吸两口气,推开房门。

“梳云见过国公爷…”

话还没说完,梳云整个人楞住了。

正上首位,黑衣锦服的男人,正大喇喇地坐在那儿。

艳丽凤眸轻垂,眼尾轻挑,勾勒出几分邪气与冷意。

姿态随意得,比在他龙府书房还自在。

偏那一身霸道嚣张的气场,依然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萧炎在下首,面上有些尴尬。

见到梳云来了,暗中吐出一口气,“梳云,龙爷有事问你,你如实回答即可。”

他怎么跑来这里来了?还直接找到萧炎这里来?!

梳云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嘴上应道:“是,国公爷。”

萧炎赔着笑脸,“龙爷,您请问。”

他年纪虽比龙天行长,可辈份比龙天行低,见了龙天行的面,也只能伏低做小。

“双凤是你带走的吗?”男人淡淡启唇,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怎么知道小白猫叫双凤?

梳云疑惑,直觉认为应该否认。

她没想到龙天行会跑到萧炎这里来,还仗着辈份高压迫萧炎。

万一她承认了,他逼着萧炎处罚她,那不是让萧炎为难吗?

如果她否认了,她就不信龙天行会跑到悦心里去找双凤。

毕竟那是陆心颜住的地方!

百转千思不过一念间,梳云张嘴,“回龙爷,双凤…”

‘不在我这儿’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喵呜~”

梳云:…

双凤,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小东西,可真会拆台。

不过同时又有些庆幸,如果她说了不在她这儿后,双凤再跑出来,那她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双凤是梳云带走的。”双凤现了身,梳云无法说谎,只好道:“它一直黏着梳云,梳云以为龙府没人管它,所以将它带回来了。是梳云不对,请龙爷责罚。”

龙天行冲着双凤懒懒一招手,“双凤,过来!”

双凤瞅了眼梳云,跑过去往龙天行怀里跳。

龙天行熟练地接住它,大掌轻柔地撸着双凤的毛,垂眸道:“爷对你不好吗?为何不辞而别?”

他明明是对着双凤说话,可不知为何,梳云有种他在对她说话一样的错觉。

“喵呜~”双凤用头顶蹭着龙天行的手心。

萧炎不自在地干咳一声,“龙爷,这事是梳云的错,我会处罚她的。您看现在猫找到了…”

“萧国公,被偷走猫的是爷,现在这偷猫贼找到了,是不是该由猫的主人,也就是爷来处置?”

偷猫贼!?

梳云瞪大眼,明明这猫是她的,虽然是他送的,后来被他强行收回去,可怎么她也称不上偷猫贼吧?!

而且昨晚,他们还那么…亲密无间、放纵缠绵过!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梳云气得咬牙。

萧炎为难道:“龙爷,按理说您说的这个道理没错,您是苦主,该您发落。不过梳云是珠珠院子里的人,我虽是这一家之主,也不好伸手管儿媳妇院里的人,您说是不是?”

一番话让梳云听得好解气。

只要国公爷不答应,将这事推到小姐身上,龙天行想污蔑她,进而处置她,就别想!

小姐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梳云不由挺了挺腰杆。

龙天行眼角余光瞧到,眸中不动声色地浮现一抹邪气。

真以为有人撑腰,爷就治不了你?

“萧国公,爷听说郡主有了身孕,昨晚与国公夫人争执时,不小心动了胎气,要好生休养。”龙天行慢条斯理道:“今儿爷来得急,明儿爷送些上好的安胎药材过来,保准您七个多月后,得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梳云面色一变,她回来的时候见到陆心颜面色极差,以为是萧逸宸昨晚闹得太厉害。

后来得知她有了身孕,以为是怀孕所致。

没想到昨晚居然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

梳云不由看向龙天行,心中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

这是在告诉她,你主子现在身子不适,你想用这种小事去让她不快吗?

阴险小人,真是阴险小人!

萧炎心里惊了惊,没料到龙天行的消息这么灵通,国公府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来这府里的防护,要再加强了。

他面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谢龙爷关心,我代珠珠谢过您。双凤的事情,您看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就这样算了?”

萧炎也不想麻烦陆心颜,刚才不过是个借口试探龙天行,哪知被龙天行用陆心颜怀孕一事反将一军。

“爷也不是喜欢生事的人,既然双凤找到了,爷就给个薄面萧国公,处罚一事,就算了。”

“谢谢龙爷。”萧炎连忙道:“梳云,快过来谢过龙爷大恩!”

梳云犹豫了一下,她跟龙天行接触时间比较长,知道他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果然,只听他清清冷冷地道:“不过爷府里缺个猫奴,爷瞧双凤喜欢她,就她了。”

竟是问也不问萧炎和梳云的意见,直接就这样定了下来。

萧炎神情变了变。

他虽不问世事,也听过龙天行的名声。

肆意妄为,不按牌理出牌,喜怒无常,行事全凭当时的心情。

偏他家世深厚,辈份高,隆德帝又宠信,越发无法无天,没人治得了,也没人敢治他。

以前萧炎总觉得言传或许有误,今儿他算是见识了。

什么有误,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爷,梳云的事,我真不好作主。”

萧炎现在完全两难。

梳云是陆心颜的丫鬟,陆心颜现在有了身孕又身子不适,去麻烦她自然不好,可自己处理吧,难度太大。

这龙爷也不知怎的,偏要跟个丫鬟过不去。

这丫鬟还是他曾经的姨娘!

同为男人,萧炎心里有些不耻龙爷的行径!

“龙爷要是缺猫奴,要不我让人去买十个八个养猫好手回来,送给您如何?”萧炎提了个折中的建议。

龙天行斜斜看过来,“爷缺银子吗?”

萧炎:…

梳云垂下头,“龙爷,梳云不愿意!小姐身子不适,梳云要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请龙爷体谅。”

“是不愿意,还是不想?”

有区别吗?

梳云没有多想,直接道:“梳云不愿意,也不想。”

“想不想,日后自见分晓。”男人尾音轻扬,带着一丝奇异的靡丽之音。

梳云双颊曝红。

昨晚龙天行睡她前,她曾坚定地说她不想。

然后龙天行说了一句“想不想,等会自见分晓。”

结果她受不住他的挑/逗,不仅很想,还将他反扑倒。

现在龙天行故意说出类似的话,分明是在暗示昨晚两人之间的疯狂。

饶是梳云一向大胆,可当着萧炎的面,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羞愧。

真是不要脸!

还好她低着头,要是被萧炎看到了…

梳云真是想拉着龙天行一起死的心都有了!

“龙爷,小姐需要梳云的照顾,所以梳云不会离开小姐。”梳云道:“不过若龙爷贵人事忙,没空照顾双凤,梳云愿意代养一个月,待龙爷您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怎么代养?”龙天行愉悦地欣赏着梳云连脖颈都红了的囧样。

“将双凤寄养在梳云这,什么时候龙爷想看双凤,梳云立马带它过去。”

龙天行挑了挑眉,邪气地问:“晚上也行?”

梳云咬紧牙,“只有白天!”

晚上,做梦!

昨晚的事情,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可爷喜欢晚上抱着双凤睡觉!…舒服!”

本来很正常的话,可那舒服两字经由龙天行嘴里说出来,偏生就带了几分暧昧妖娆。

梳云气得胸脯起伏,“龙爷,梳云只能做到这样!如若您不同意,那您报官吧!”

宁可进牢里也不肯去龙府是吧?

龙天行胸中满溢着熊熊怒意,看向梳云的眼神,却冰冷如利刃。

浑身暴涨的戾气,压迫得人呼吸困难。

萧炎不由皱起眉头,不远处的陈永不着痕迹地走到萧炎身后,浑身戒备,如临大敌。

梳云紧张得无法呼吸,却倔强的不肯改口。

龙天行的脑海里,此时浮现出梳云义无反顾踏上炭火路的那一幕。

微风吹起她素衣裙角,翩翩如蝶,层层热浪在她身后舞动,张牙舞爪。

那时的她,美得像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

却又如此悲凉决绝。

那么美,那么悲,那么烈,那种奇异的反差,深深震撼了他。

以至那炭火不光在她的脚上留下了烙印,亦同时在他心里留下了烙印。

现在她脚上的烙印消失了,而他心里的烙印却依然存在。

龙天行猛地站起身。

“好,爷答应你!”他冷冷地盯着梳云,“白天只要爷想看到双凤,就必须看到!”

“是,龙爷。”梳云松口气。

龙天行拂袖而去,至书房门口时,突然转身,“两个月!”

梳云:…居然讨价还价?

“是,龙爷!”

龙天行微不可见地轻哼一声,双手往背后一背,很有气势地走了。

直到他离开后,陈永才解除戒备,放松下来。

“对不起,国公爷,给您添麻烦了。”

“小事一桩。”萧炎摆摆手,同时松口气。

说实话,他没想到龙天行最后会答应,要知道他之前口水说干,龙天行可是一点也不退让。

心里不由对龙天行与梳云的事情有些好奇。

不过他不是八卦的人,而且梳云是陆心颜身边的人,他也不好多问,“梳云,事情解决了,你回去吧。”

“是,国公爷。”

梳云弯腰抱起双凤,行了个礼后退下了。

走出苏院后,梳云边走边埋怨双凤,“你怎么就跑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屋里呆着吗?你看你若不出来,我就能将你偷偷留下来,也不会被龙爷当成偷猫贼,还要罚我。你这么不听话,害我要吃苦头,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

“喵呜~”双凤圆睁着美丽的猫眼,无辜地看着梳云。

“罚你以后都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吗?不然我就不养你了,让你被龙爷欺负!”

“你见过被欺负还养得这么肥的猫!?”

“哎哟妈呀!”

冷冷又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吓了梳云一大跳。

他怎么还没走!?

“见过龙爷。”梳云求生欲极强地退后一步行礼。

龙天行冷哼一声,“哼!敢背着爷说爷的坏话,还被爷抓到了,你说该怎么罚?”

“龙爷,您别冤枉梳云,梳云可没说您的坏话。”

“你说爷欺负这肥猫,爷什么时候欺负它了?”龙天行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双凤。

双凤喵呜一声,那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什么肥猫,双凤不过就是肉比别的猫多了点而已。”梳云小声反驳。

自己养的猫,只有自己能说肥,谁也不准说。

“丑肥猫,爷欺负你了吗?”

梳云:…

她不许他说双凤是肥猫,他倒好,变本加厉地改成丑肥猫。

“喵呜~”双凤更委屈了。

“是梳云失言,龙爷您大人大量,别跟梳云一般见识。”

“哟,那可不巧了!爷今儿心情不爽,小人小量,就想要一般见识。谁让爷不痛快了,爷也非要让她不痛快不可。”

梳云咬着唇,“梳云哪里惹您不快了?”

“一大早,将爷的爱猫偷走,爷能痛快?”

冷格:云姨娘,请注意重点,重点是一大早…走了。

爱猫?梳云打个哆嗦,刚才还叫丑肥猫!而且管澎事明明说过他不喜欢猫的!

“梳云已经答应好好伺候双凤了。”

冷格:云姨娘,您能将伺候双凤,改为伺候爷吗?保准天下太平!

“爷瞧你答应得很勉强,这让爷很不痛快。”

梳云咬咬牙,怎么说都不对,这哪是来找猫的,分明是故意来找碴的!

她挺直腰板,直视龙天行,“龙爷,昨晚梳云是睡了您,您要是想找梳云麻烦,直接来!”

龙天行面色一阴,“有本事再说一遍!”

梳云抖了抖,搂紧双凤梗着脖子,“以前梳云伺候龙爷,龙爷痛快了,就会给梳云赏赐!昨儿梳云痛快了,可梳云没银子赏赐!龙爷您不妨开个价,要多少,梳云自会筹齐!”

“你敢将爷当成伺候人的!?”

男人一字一字从唇齿间冷硬地挤出,面上黑得如打翻了的墨,浑身更是戾气横生。

梳云只觉周边阴风阵阵,连刺眼的太阳,似乎也因为这个男人的气场,在这一刻收敛了光芒。

她狠狠咽了咽口水,不怕死地继续道:“龙爷,梳云知道,出来睡,迟早要还的!”

龙天行气极反笑,“敢跟爷这样说话,你以为爷真不敢杀你?!”

梳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以前的她,龙天行一发火,她就吓得半死,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来哄他,哪敢跟他这样说话?

可刚才不知怎的,见他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麻烦,那些话就冲口而出了。

似乎经过昨晚,她对他的惧意,突然就变淡了。

总觉得他嘴上说杀她,其实并不会动她。

毕竟龙爷要杀人,直接就杀了。

特别像她这种没有份量的人。

何曾听他杀人前问过别人,“你以为爷真不敢杀你”这样的话?

不过梳云可不敢跟龙天行说他不会杀她这样的话,万一真惹怒了他,只怕还是会咔嚓了她。

梳云镇定道:“龙爷,这里是镇国公府,不看僧面看佛面。”

男人懒洋洋地嗤笑,“爷不会看僧面,也不想看佛面。”

这个男人,真是油盐不进!

梳云无法,只好委屈求全低声问道:“那龙爷想怎么样?”

冷格:云姨娘,爷就想你说句服软的话,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龙天行盯着她,眼神奇奇怪怪,却不说话。

“要是龙爷不服气昨晚被梳云睡了,那梳云让您睡回来。”

冷格:这话上道!哎哟,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爷缺女人睡?”

冷格:…爷,咱顺着坡下来行不?上面很冷!

“既然龙爷不稀罕梳云的赔礼,那龙爷您提个要求,只要不过份,能做到的梳云一定做到!”

冷格:行,这下绳子断了,看您怎么下来?不过云姨娘,您这绳抽得也太快了吧?好歹像以前那样死缠硬磨一会啊!

冷格悄悄瞟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果然那面色更不好了。

梳云让步了,可龙天行并没有因此痛快,反而觉得更不痛快了。

他要什么,他要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会跟一个曾经的姨娘纠缠不清?!

可这些话,骄傲的龙天行说不出口。

只觉得越看梳云越来气,偏偏又下不了杀手!

“冷格,走!”

“是,龙爷!”

冷格:原本以为枣子可以不吃了,可看龙爷这心情,只怕不只吃枣子,一不小心还得吃鞭子!

——

梳云回到悦心院后,跟陆心颜说起龙天行找来的事。

“小姐,这两个月,我怕不能照顾你了。”

她担心龙天行那阴睛不定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神经将她和双凤叫去。

梳云道:“龙爷刚才找了国公爷,因为我将双凤带回来了,要我做他府上的猫奴,照顾双凤。”

陆心颜听完后,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

“我知道了,你专心应付龙爷。”陆心颜道:“不管怎么说,皇上中毒案一事中,镇国公府萧贵妃和三皇子能全身而退,龙爷是最大功臣。他不待见我们,我们却不能忘恩负义。”

梳云垂着眸,“是,小姐。”

我也就只能这样帮你了,梳云!陆心颜心里想。

其实她是有些纠结的。

因为龙爷的身份,与梳云相差太远了,几乎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要想打破这层壁垒,何其艰难!

更何况,龙爷就像一个心智坚毅、阅历丰富、从容睿智、充满魅力的现代成功男士,浑身皆是耀眼的光芒。

吸引着无数美丽又聪明的女人前赴后继,他却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而梳云最多就是个初出茅庐,有两分聪明与手段的小白骨精。

段位孰高孰低,立见分晓。

陆心颜只怕梳云失身又失心,最后落得满身伤痕。

可龙爷的举动,在陆心颜一个旁人看来,太不寻常了。

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却做出这样幼稚可笑的举止。

除了心中大约有了梳云的位置,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以前她不管梳云与龙天行的事,是因为她以为龙天行无情,梳云斩断情根、回到她这里疗伤,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逃避已经不能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那就一切顺其自然吧!

梳云以为龙天行特意跑来镇国公府找双凤,同时找她的麻烦,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叫她带着双凤去龙府。

可没想到,一连几天下来,龙天行那边竟是没有半点动静。

梳云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

那种感觉就像,两个约好对战的人,一方已经做好了接招和攻击的准备。

而另一方却突然甩手离开,甚至压根忘了这事。

梳云就是那个准备好的人。

这几天她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同时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不要被他迷惑,要坚守本心。

可最后,人家却似乎将她遗忘了。

或许那天龙天行过来,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回去府中后,被那些绝色妖娆的姨娘们一安抚,转瞬就将双凤给忘了。

——

这几天萧逸宸将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陪着陆心颜。

陆心颜似乎将即将出征的事情忘了,开心地拉着萧逸宸讨论着肚子里的宝宝是男是女。

取什么大名,取什么小名。

“阿爹还在,大名该在宝宝出生后,由阿爹起。”萧逸宸道:“不过我们可以取小名。”

这个时代的新生儿,一般是家中长辈赐名,是一种福气与希望的象征。

陆心颜略略有些失望,自己的孩子自己却不能取名。

“好吧,那就取小名。”陆心颜道:“不知道是男宝宝女宝宝,那就各取一个吧。”

两人讨论了一会后,星罗敲门进来,“小姐,姑爷,夫人那天的事情查到了。是有个丫鬟看到青桐请表小姐过来,无意跟别的丫鬟提了提,后来在下人中传开,不小心就传到夫人耳朵里了。夫人心中疑惑,逼问表小姐,表小姐害怕就说了。”

“这么说来没什么问题?”

“有件事情有点凑巧。”星罗道:“从皇上圣旨宣布镇国公府无罪那天起,夫人已经开始戒服五石散,连着十来天都没有服用。突然那天不知怎的就用了,而且是在消息传到夫人耳朵里之前。”

也就是说,蒋氏本来戒了五石散,然后不知为何又开始服用,而恰好在服用之后,听到陆心颜找蒋梦瑶的事情。

偏偏蒋梦瑶要瞒着这事,没跟蒋氏提起过。

蒋氏知道后生了疑心,就将蒋梦瑶叫去,逼问的时候情绪有些失常,吓着了蒋梦瑶。

蒋梦瑶不得已说了,然后蒋氏就跑来找陆心颜,并动手推了她,害她差点流产。

“萧世子,我觉得这事太过巧合了。”星罗走后,陆心颜道:“你说要不要让白芷替母亲看看?”

“只怕母亲不会同意,反而会认为是阿爹想害她。”萧逸宸道:“阿爹的腿这大半个月来好了不少,白芷费了不少心思。她身体天生有疾,恐不能太过操劳。”

“你说的是,那就等阿爹的腿好了再说。”

原本以为是蒋氏不喜她而动的手,现在看来说不定是有人在暗中借蒋氏之手来动她。

“以后出门我一定会带着青桐白芷出门,院中所有食材都由程嬷嬷亲自出去采购。能不离开欢喜院,坚决不离开!”

为了让萧逸宸放心出征,陆心颜如是道。

“嗯,外院我让齐飞亲自守着。”萧逸宸截断陆心颜想反对的话,“只有这样我才会放心。”

陆心颜只好应了下来。

二九四、想做正室,你配吗?不稀罕!

七月初七,七夕。

经过几天的精心调养,陆心颜的身体已经好了。

面色红润,甚至还比以前多长出了一些肉。

所以今日七夕,她决定按着原计划,带着悦心院的人一起出去看花灯。

也当作是萧逸宸去东元前,最后甜蜜的欢聚时光。

“小姐,我们准备好啦!你和姑爷快出来!”

院子里,小荷双手放在唇边作喇叭状,欢快地朝陆心颜的房门方向喊。

“来了来了。”陆心颜大声回应道。

随即萧逸宸扶着她,走到房门边打开房门。

“哇,小姐今天好漂亮!”

小荷惊叹一声后,拉着星罗转了个圈圈,“小姐,我们呢,我们怎么样?好看吗?”

“等会去到玉子河边,看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了。”

陆心颜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除了年长些的吕嬷嬷与程嬷嬷等,悦心院里的人都出动了。

玉子河边,灯光如织,人潮涌涌。

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上弦月与两岸辉煌的灯火,华光璀璨中凭添几分清冷高洁。

三辆豪华马车停在玉子河边灯会的入口处。

当马车上的人一一下来时,顿时将所有人均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往那边瞧。

只见七个衣裳相似、装扮相似的女子,行成一排,款款走向灯会。

三千乌发皆挽成飞仙髻,其间缀着与衣裳颜色一致的首饰,或珍珠,或宝石。

成色皆上品,在五彩斑斓的花灯照耀下,耀眼夺目。

衣裳的样式并非特别出挑,同色系的广袖襦裙外罩着一层轻透的纱。

却因其材质轻薄,微风一吹,飘飘欲仙。

面上妆容精致,双眉间画上同色系的花钿,那花形有梅有莲有兰,各不相同。

七人抬脚走动,动作默契一致。衣袖翩飞,环佩叮当,纤腰楚楚,如九天仙女下凡尘,直教人看花了眼。

七个或英气、或娇俏、或温婉、或绝美,个个样貌皆不同,却各有各的美。

最美的当属边上那位,被一位谪仙般的男子,温柔搀扶着的一身妃色的女子。

她的发型略有些不同,是妇人发型。

肌肤本就晶白莹透,在妃色衣裙的衬托下,面若桃花,直叫人惊艳不已。

精致的眉眼微微弯着,仰视着身边的男子,唇角含着浅浅的笑,眉宇间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自从知道有了身孕后,陆心颜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曾经的张扬变得内敛,偶尔的犀利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有人数了数七人身上的衣裳颜色,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喊一声,“赤橙红绿青蓝紫…哇!居然七色齐全!天啦,她们这不是在扮七仙女吧?”

这一喊将旁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真的耶!”

“这京城谁家有七个这么漂亮的小姐?”

“你们真是见识浅!见到那月牙色华服的男子没?那是镇国公世子,旁边穿妃色衣裙的那个,是他的夫人珠珠郡主。其余六人啊,是珠珠郡主身边的六个丫鬟!哦,不,五个丫鬟才是,其中那个穿浅紫色的,是明芷乡君。”

“天啦!这几个丫鬟也太幸福了吧?瞧那穿着打扮,跟咱们这些小姐们比有什么区别?”

“人比人气死人,别比了。”

“她们也太会玩了,居然能想出在七夕夜,穿上不同颜色样式却一样的衣裳扮七仙女。”

“好羡慕!我回去也要找府里的丫鬟一起试试。”

“得了吧?就你们府上那些丫鬟的气质水平,别东施效颦,最后丢的是自己的脸。”

对怼的小姐有些不服气,可也知道人家说的是对的,“那我找好姐妹们一起扮!以后咱们出去玩,就穿一样的!”

陆心颜没想到,她无意的一个念头,至此让七仙女或姐妹装,成了京城闺中小姐们的一种潮流穿衣方式,为素衣坊不知带了多少生意。

这个念头是在从庄子上回来后,萧逸宸不在家空闲时想出来的。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将这个想法跟青桐小荷几个一说,除了青桐外,个个举双手双脚赞成。

青桐只好少数服从多数。

她那时要给封氏做寿辰的衣裳,便将这事交给了程嬷嬷负责。

没过几天在封氏寿辰上发现有孕又差点出事,程嬷嬷将这事停了下来。

陆心颜不忍看着小荷几个面露失望,让程嬷嬷继续做。

想着万一她身子没法出来,也该让小荷几个出来高兴高兴。

幸运的是,在白芷的调养下,她恢复得很好,便有了今晚整整齐齐的七仙女。

今晚毕竟是看花灯,几人引起了一阵轰动后,那些好奇的小姐们又开始继续看花灯。

很快,七个人也分散开了。

小猴子带走了小荷。

梳云因为将双凤带了出来,被双凤吸引的星罗和夏知,便和她在一起。

青桐和白芷默默走在最后面,与前面的人拉开距离,不让自己碍萧逸宸的眼。

萧逸宸看到她们识趣地离开,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这样的日子,媳妇儿当然只能属于他一人。

他双手护着陆心颜,不让来往的人碰到。

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陆心颜暖心一笑,“萧世子,我没那么虚弱。”

“小心为上。”事关原则问题,萧逸宸坚决不让步。

陆心颜立马放弃与他争辩,如此美好的夜晚,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萧世子,那边那盏龙灯好漂亮,我们过去看看。”

今年的灯会比起去年七夕又精彩不少,最为瞩目的,便是一盏约三米高的龙灯。

九条金龙自上而下盘旋,气势逼人,造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吸引了不少看客围观。

“好,你挨着我,小心些。”

在萧逸宸的呵护下,两人朝那盏巨大的龙灯走去。

陆心颜虽想着看龙灯,别的灯也不想放过,边走边四处张望。

突然视线里,跃入一抹藏青色的削瘦身影。

那身影瞧着很眼熟,陆心颜一时想不起。

直到那人左顾右盼之际,陆心颜才看清。

咦?那不是宫轩吗?他也来了?怎么只有一个人?而且神情为何那般仓惶?

还有那身形,比之八天前在广平侯府相见时,越发削瘦得厉害,这才让她一下子没认出来。

陆心颜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声招呼时,宫轩突然一闪身,也不知融入人群中了,还是拐入某个拐角,很快消失不见。

“珠珠,在看什么?”

“没什么。”陆心颜摇摇头,“看看有没有别的好看的花灯。”

她心里直觉宫轩有些不对劲,但萧逸宸明天就要走了,她不想浪费与他最后的相聚时光。

万一宫轩真有事,她更不想萧逸宸带着担心前往东元。

等萧逸宸走了,过两天她找个借口去广平侯府再问问吧。

陆心颜心中打定主意,便将宫轩一事先放在了一边。

此时的她,并不知因为今日这个决定,让她日后愧疚了好久。

——

梳云抱着双凤,星罗和夏知正一左一右地逗弄。

“双凤,叫一声。”

“双凤,快看我。”

“双凤,我这里有好吃的,你叫一声我便给你吃。”

“双凤,我也有,你看看我我也给你吃。”

这几天,双凤成了悦心院的新宠。

虽然有个黑猫小混蛋,但小混蛋是公的,又傲娇得很,除了陆心颜与萧逸宸,连天天照顾它的小荷也是爱搭不搭的。

但双凤不同。

年纪小,可爱又温驯,偶尔有些调皮。

一身白毛,碧绿的猫眼,娇嫩如婴儿的声音,让星罗和夏知,还有小荷快爱死了。

不过除了小荷,星罗和夏知谁也不敢抱双凤。

因为双凤是龙天行的猫。

两人见龙天行的次数并不多,可见一次便让她们本能地对那个男人心生恐惧。

如果有可能,她们一辈子也不想跟那样可怕的男人有任何交集!

“星罗,夏知,你们抱抱吧,小荷都敢抱,你们怕什么?”梳云将双凤往她们怀里塞。

两人连忙退开,头摆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是龙爷的猫。”

“是他的猫又怎样,双凤又不是易碎的娃娃,抱一下就会出事。”

星罗和夏知仍然拒绝。

谁不知道龙爷性子阴睛不定,万一哪天他老人家心情不好,以双凤掉了毛为由来找她们麻烦怎么办?

她们不认为自己有梳云那样的运气,能让龙天行放她们一马!

梳云见状只好作罢,望着怀中的双凤,“双凤,这两个姐姐很喜欢你,你叫一声给她们听听。”

“喵呜~”

娇嫩的猫叫声,让星罗和夏知激动得将带来的零嘴迅速放在手心,往双凤嘴边送。

双凤鼻子耸了耸,舌一卷,将两人手心的零嘴分别卷入口中。

大约那零嘴太过美味,双凤又连连叫了几声,星罗和夏知见状,喜得继续用零嘴喂双凤。

完全忘了今日是来看灯会的。

两人平时总是正正经经的,难得看到她们这般小女孩的样子,梳云忍不住失笑地看着她们。

似有所感般,梳云抬起头。

一团花团锦簇的中间,黑金华服的男人,像团黑光,牢牢将身边那些花枝招展、妖娆美丽的女子吸引住,齐齐向梳云这边的方向走来。

引得不少男人羡慕的眼光追随。

男人俊美无俦的五官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艳丽的凤眼微微闪烁,那黑眸又黑又亮,像宝石一般,却透着凉薄阴冷的寒意。

旁边一位红衣女子不知说了句什么,他唇角轻勾,露出一抹邪气的笑。

伸手将那红衣女子搂在怀中,绯色薄唇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红衣女子顿时面色飞红,娇羞地轻捶龙天行的胸膛,惹得男人放肆地哈哈大笑。

其余一众女子,面上跟着笑,眼神里却露出嫉妒的眼神。

那画面异常刺眼。

梳云只觉胸口一紧,慌乱地收回眼神。

她没想到,会在今晚,碰到龙天行和他府上那些姨娘们。

即便只是随意的一眼,梳云也发现那些姨娘中有一半眼生得很。

想来是在她离开龙府后这一个多月新收的吧。

又更甚至,就是这几天新收的。

看来什么猫奴,不过是他那日随意兴起的一个念头。

身边那么多美丽多情的女子,一个小小的双凤,怎会被他记在心里?

“星罗,夏知,我们去那边转转吧。”梳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星罗夏知完全被双凤迷住,没注意到梳云的异常,也没发现龙天行和他的姨娘们。

见梳云提议,也没拒绝,三人转身,说笑着朝梳云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她们转身的瞬间,本来同怀中红衣女子调笑的男人,突然往这边看了一眼。

凌厉至极,像刀锋一样。

然后冷着脸推开怀中的女子。

一行人见他面色突然变冷,也不知为何,却个个噤若寒蝉,娇媚多情的笑容也开始收敛。

梳云抱着双凤心不在蔫地走着。

怀中的双凤大约是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变化,无论星罗夏知怎么逗弄,也不再叫唤。

趴在梳云怀里,碧绿的猫眼懒洋洋地看着来往人群和花灯。

星罗夏知也逗得差不多了,两人站直身子,正欲与梳云说话时,这才发觉她面色有些不对劲。

梳云今日一身浅橙,将气色衬得极好,娇艳中带着热烈,美得入骨。

现在那衣裳未变,妆容未变,气色却不知为何看起来差了许多。

“梳云,你是不是不舒服?”夏知担心地问道。

星罗道:“是不是脚底难受,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着歇会?”

梳云心里乱成麻,又不知该如何说,便顺着星罗这个借口下了。

她笑道:“我这脚真不中用,都好了这么多天了,还是走一会就累。”

“是我们疏忽了。”夏知忙道:“来,让我和星罗扶着你,那边糖水铺好像有几个空位,咱们去那边。”

既然说了脚痛,梳云也不好拒绝她们的好意,便由得两人扶着去到糖水铺子坐下。

“老板,来三碗凉凉的绿豆沙。”

“好嘞,三位小姐,请稍等!”

梳云穿着浅橙色,星罗是浅绿色,夏知是天蓝色。

三人往那一坐,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说是大家小姐也不为过,遂也懒得解释了。

糖水铺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她这铺子有些偏,若不是因为偏,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还有空位。

不过梳云三人一来,便吸引了不少年轻公子哥们的目光,慢慢的,这周边的人便越来越多了。

这下不只糖水铺老板巴不得三人多坐会,周边的花灯铺子也巴不得三人不要走。

梳云几人倒是没意识到这点。

绿豆沙煲得绵软,全成了沙,没有绿豆壳浮在上面,还加了一些新鲜的莲子,不甜不腻,再用冷水浸过后,味道十分好。

梳云吃得香甜,一时心中不快倒散了不少。

双凤大约是闻到了香味,喵呜叫着,也想尝尝。

在悦心院,因为双凤是龙天行的猫,所以双凤吃得跟她们没有区别。

不过在这外面,没有双凤专门的碗筷不说,只怕别的客人见双凤跟他们吃一样的,会心生不快,无端让老板没了生意。

梳云安抚了双凤几下,没有理它。

双凤有些不开心地闹别扭,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地极不安份,闹得梳云也吃不成。

这时耳边传来两道女子的声音,一道清甜,一道酥媚。

清甜的声音道:“姐姐,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妹妹,怎么啦?可是又看到了什么不平事?”

“妹妹刚才看到有位妇人带着个孩子,穿得倒是光鲜亮丽,可当那孩子哭着闹着要吃块普通的糕点时,那妇人怎么也不肯,看得妹妹我都来气了。”

“怕不是亲生的吧?要是亲生的,哪有这么狠心?”

“姐姐说得有道理。那孩子表面看来白白胖胖,穿得也周正,指不定私下受了多少虐待。那孩子父亲平时与孩子接触少,定不知这个中阴私,说不定还以为那后母是个极好的。”

“妹妹,这世道便是如此,虚情假意的人往往过得更好。只可惜咱们也不是那喜欢嚼舌根的,不然定要去那父亲面前说道说道。”

两人又将那后母狠狠排挤了好一阵。

梳云本来没怎么理会的,不过见两人说得太投入,便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

一望之下,不由勾唇轻轻笑了。

人家哪里说的是后母与孩子,分明说的是她与双凤。

原来那两名女子,便是方才在龙天行左右、她之前从未见过的两女。

一人穿着一身桃红色如意云烟裙,身段极好,无需刻意摆出诱人的姿势,亦是妖娆动人。

另一人则穿着清爽的青绿烟罗裙,身形苗条纤细,精神中透着几分清雅的气质。

两人不知是一直盯着梳云,还是恰好与梳云的眼光撞到一起。

对视的瞬间,那眼神里俱透露出几分挑衅的神情。

梳云瞧清这两人样貌后,心知不过是两个被人挑拨而来的木偶。

只是不知这挑拨的人,是龙府中那些手段厉害、不动声色的年长姨娘们,还是…龙天行自己。

不过不管是谁指使的,也不管这两人是不是木偶,梳云都不想忍。

她将还在闹性子的双凤举到眼前,“双凤,你是不是嫌那些苍蝇之类的太吵,所以一直不开心?”

星罗闻言奇道:“苍蝇?有吗?我怎么没瞧见?”

“有,两大只!特大的!一直嗡嗡嗡!”梳云说完,还故意往那两名女子的方向瞧去。

两人气得咬牙,大约是来之前受过叮嘱,两人忍着没冲过来,转移话题继续冷嘲热讽。

“姐姐,你听说没?爷前些日子啊,被一个没脸没皮地缠住了。”红衣女子道。

“不是吧?”另一人夸张地配合,“怎么没脸没皮?”

“听说脱光了衣裳,死皮赖脸地让爷睡她。”

“睡了没?”

“咱们爷你还不清楚,哪天离得了女人?”红衣女子掩唇娇媚一笑,“前两天就整得妹妹差点下不了床。”

另一女子眼含嫉妒,“这么说爷睡了?可这几天府里没进新人啊!”

“那种千人骑万人跨的货色,爷怎么会看上眼?不过是不睡白不睡,睡完拍拍屁股就走人呗。”

“爷一向大方,向来不会亏待他的女人,爷没理那人,看来那人实在是低贱肮脏得难以入目!”

“指不定比这京城里最低等的窑子里的还要肮,才会让爷那么嫌弃。”

两人边说边捂着唇笑,偶尔挑衅又不屑地看向梳云。

梳云将终于安份些了的双凤抱到怀中,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星罗,夏知,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们个忠告。”

夏知道:“什么忠告?”

“就算穷死饿死,也不要自甘下贱地去给人做妾。”梳云道:“以前我想着我出身低贱,天生就是给人做妾的命!如你们所知,我也给人做过一段时间的妾。然后发觉,做妾实在是件没有脸面又下贱的事情。每天除了讨好自己的男人,和别的一样身份的女人争风吃醋外,眼里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外面蓝的天,红的花,绿的叶,清清的河水,巍峨的山川,渐渐变得目光短浅又心胸狭窄!好在后来我想通了,出身低我无法选择,但如何让自己过得有脸面,我可以选择。你们看我现在,小姐待我如姐妹,我虽是丫鬟,却不用卑微地去讨好任何人,每日里吃吃喝喝,赏花戏蝶,多么快哉!”

星罗道:“没错,古话有云,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那妾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个玩物,没有半点尊严可言!一旦色衰爱驰,下场大抵就只能惨淡收场了。”

两名女子气得面色发白,红衣女子尖声道:“姐姐,您瞧这世上就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自己一个破烂货,没人要了,还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都脏成这样了,谁会娶她做正室?”

星罗夏知方才没见到两人,以为梳云方才那番话真是同她们说的。

如今红衣女子一出声,再将之前的对话一联想,才回过味来。

悦心院里的人同气连枝,自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

星罗柳眉一竖,冲那两人喊道:“你们两个,要吠滚远点!”

她有功夫在身,脸冷下来的时候,便带着两分骇然。

两名女子有些害怕,却逞强地不肯走,“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们什么事?”

星罗站起来,“是不是想我动手?”

梳云拦住她,对着两女的方向轻轻一笑,“我现在还有做正室的机会,可你们,连这个机会都没了。”

既然直接杠上,两女也不遮掩了,“你以为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只怕倒贴也没人要。”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家小姐会养着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倒是不假,京中谁不知珠珠郡主陆心颜,待自己丫鬟如姐妹?

梳云扬起唇,笑容明媚耀眼,迷花了所有人的眼,“我的未来自有我家小姐替我打算,以我的样貌,加上小姐的本事,找个男人娶我为正室轻而易举!若有那么一天,我定会请两位姨娘过来,喝两杯薄酒。”

“做正室?想不到你的心这么大!”阴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顿时,人群自动分成两列,黑金锦衣的男人,以猎豹般优雅的姿势,自人群末端,气场强大地走过来。

梳云手下一紧,怀中的双凤吃痛地喵呜一声,扭来扭去。

她连忙松开手,抬眸迎向那个神邸一般的男人,一字一字道:

“梳云已在心中立过誓,这辈子,绝不再为妾。”

龙天行眸光沉沉,如鹰一般锁住梳云的脸,“这就是你对爷欲擒故纵的原因?妄想做爷的正室夫人?”

梳云垂眸,“梳云不敢,亦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龙爷您误会了。”

“想做爷的正室,你配吗?”

那声音冷到极致,像一把锋利的刀,插入梳云的胸口。

梳云只觉得胸口痛得厉害,因那痛,一句话想也不想,冲口而出,“梳云知道有无数女人想做龙爷的正室夫人,但梳云,不稀罕!”

二九五、拿你的命来填!

梳云自走了火炭路离开龙府后,又回去过两次。

因为她一直小心的在龙院里待着,所以府里的姨娘们,没找过她的麻烦。

但没找过,不代表她们不想找。

龙院在龙府里是个特殊的存在。

不管是在京城的龙府,还是在福北的龙府。

或者任何一处,龙天行的产业下面。

只要有龙府,必有龙院。

而那个龙院,除了龙天行以及他指定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进去。

不管是他的亲兄长,还是他的亲侄子侄孙,只要他不点头,没人敢犯他的忌讳。

所以不管是各个龙府的人,甚至于整个龙氏家族,都以能进入龙天行的龙院为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常人难以企盼的地方,出身卑微的梳云却进了。

不只一次,而是两次。

不是走进去的,而是龙天行抱进去的。

龙天行从知晓男女之事到现在十几年,其间女人无数,何曾见他抱过任何一个女人?

还是抱进所有女人都望穿秋水,渴望这一生能进一次的龙院!

这激起了那些姨娘们心底最深层最丑陋的恐惧与嫉妒!

龙府里的女人们,深知惹怒龙天行的凄凉下场。

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她们想要针对梳云的决心!

之前跑来的那两女,便是最近颇受宠的如姨娘与媚姨娘。

越是受宠,越觉得自己在龙天行心中的地位不一样,便越是难以忍受有人比她们更受龙天行的注意。

梳云是镇国公府的人,是珠珠郡主陆心颜的丫鬟。

她们不敢得罪陆心颜,自然不敢买通杀手或是用一些栽赃的下作手段陷害梳云。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梳云知难而退。

两人被人暗中一挑拨,跑来含沙射影地骂了一顿,气没气着梳云她们不知道,倒是自个被梳云几句话给气到了。

本来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没想到,龙天行来了。

不光来了,还听到梳云大言不惭地要做正室夫人的言论!

龙天行什么身份?

他的身后是百年世家龙氏一族,朝中现在所有的文官,大部分都曾是龙太师的门生,或门生的门生。

龙家虽然隐退多年,但龙家威望犹在。

只要龙家愿意复出,世家之首的位置非龙家莫属。

龙天行虽然成过亲,再娶便为填房,可即便如此,若不是辈份问题,娶个出身低些的公主都不为过。

梳云一个出身卑微的丫鬟,却大言不惭地想做正妾,无异于痴人说梦,笑掉人的大牙!

如姨娘与媚姨娘心中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再看龙天行暗藏怒火的眸子,两女更是得意不已。

心中只盼着龙爷再恼怒些,动手捏死梳云便好。

就算不捏死,也对她厌恶到再也不愿多看一眼。

龙天行此时确实有强烈到想捏死梳云的冲动。

在任何人看来,梳云都是不配做他的正室的。

当然他也从来没想过会让梳云做他的正室夫人。

所以他才会那么不屑和高傲地说出“你配吗”三个字。

可没想到,梳云用“不稀罕”三个字,将他所有的骄傲狠狠打到地上,碾成渣渣。

全天下女人趋之若鹜的龙夫人,她说她不稀罕。

龙天行怎么会信?

“欲擒故纵用得好,会让男人觉得可爱,生出征服的心,可若用得不好,只会让人心生厌恶。”龙天行眸子里现出野兽一般的狠厉,似乎随时下一秒,就会将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撕成粉碎!

“你现在,过了。”

男人强硬凌厉的气场,让周边的空气如湿了水的绵花一样湿重,梳云呼吸困难,垂下眼眸。

“梳云自离开龙府那日起,就从来没想过再与龙爷有任何纠缠。如果龙爷对梳云生了厌恶之心,梳云求之不得。”

“是吗?那你月中跑到龙府前是为什么?如果你主子没放出来,你难道不会继续勾引爷?”

梳云艰难地咬着唇,“如果当时龙爷愿意考虑,梳云定不会出此下策,但梳云心中绝没有半点非份之想。”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爷自作多情缠着你了?”

“龙爷误会了,梳云的意思是说,梳云不想引起龙爷不必要的误会和猜忌,梳云只想好好伺候小姐,望龙爷恩准。”

那话听来,几乎是承认是龙天行自作多情缠着她,同时请求他不要再缠着她了!

她真以为他不会动她吗?

龙天行冷笑,戾气甚重的黑眸,锁住梳云,似乎要将她看个透彻!

心中那股掩饰不住的杀意越来越浓。

他龙天行,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过?

紧张的气氛,让周边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包括之前还得意不已的如姨娘和媚姨娘。

这样情绪外露的龙天行,她们何曾见过?

两人害怕之余,心中对梳云更加嫉妒。

双凤突然喵呜两声,从梳云的怀中跳下来,跑向拥挤的人群中。

梳云下意识想追过去,一抬头看到龙天行阴冷入骨的眼神,不敢动了。

“那死肥猫要是不见了或是出了什么事,就拿你的命来填!”

那眸中杀意有如实质,梳云头皮一麻,立马拔腿去追双凤。

星罗夏知亦像被人解除穴道似的,跟着梳云后面追去。

见梳云走了,如姨娘和媚姨娘两人靠过去。

“爷~”如姨娘娇媚如水道:“那云姨娘太不识抬举,您别生气了,妾身给您消消气~”

龙天行黑漆漆的眸子,半挑着望过去,三分邪,七分冷,“怎么个消气法?”

他此时已收起外露的怒气,重新变得漫不经心。

媚姨娘见如姨娘这招有用,遂将半边身子往龙天行身上靠,“爷,妾身也可以给您消消气~”

龙天行用两根纤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又想如何让爷消气?”

如姨娘不甘被媚姨娘抢了风头,主动抢过话头,“自然是爷想怎样就怎样。”

两人一左一右地靠在龙天行的身上,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羞,不停用自己的高耸处摩擦。

龙天行不紧不慢地用手指头推开两人,抬手接过冷格呈上的四边绣着金线的白帕子,擦了擦手指头,以及两边袖子。

那似乎沾上什么脏东西,非要抹去不可的动作,让两女煞白了脸。

将帕子随手一扔后,懒洋洋道:“冷格,爷院子里的花肥不够用了。”

花肥?两女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

龙天行看也没看一眼,转身离去。

当梳云终于找到双凤折返时,龙天行等人,早已不见身影。

她有些呆楞地站在原地。

糖水铺的老板还识得她,大着胆子道:“姑娘,那人早走了。你莫要害怕,什么填命的话,那些大人们,估计说了就忘了。你快回去吧,若被他等会再瞧见了,说不定真麻烦大了。”

忘了?又忘了?

为何不干脆忘得干干净净,总是要来动摇她的心呢?

又或者,根本不是他在动摇她的心,而是她的心,只要一看到他,就不受控制地动摇。

看来以后,还是老实待在悦心院,不要出门了。

从此不再遇到,时间一长,终归会慢慢忘记的。

“梳云,在想什么呢?既然龙爷走了,咱们去找小姐吧。”星罗道。

“没什么。”梳云微笑道:“走吧。”

——

青桐和白芷一路走马观花。

两人年岁长些,性子定些,看到不错的,驻足多瞧瞧,一般般的,就这么随意走过了。

“那是小荷和小猴子吧?”青桐突然指着前面问。

小荷穿着一身俏丽的嫩黄色,即便在拥挤的人群中,也很打眼。

白芷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唇边露出微笑,“没错。”

青桐亦露出姨母般的感慨,“想当初咱们去庄子上的时候,小荷还是个黄毛小丫头!没想到一眨眼,小荷变成大姑娘,还和小猴子好上了。瞧他们两个,啧啧。”

小猴子与小荷手牵着手,时不时相似一笑,满脸甜蜜。

不是以前还不懂风花雪月的两小无猜,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心心相印。

“不看了不看了!看到眼冤!”青桐突然发起脾气,“连小荷都有心上人了,我什么时候才有?”

白芷安抚道:“都说缘分天注定,是你的总跑不了。”

青桐想起白芷的身体,怨气一消,心疼起白芷来。

她起码还有机会,只是不知何时而已。

而白芷,怕是这一生与姻缘无缘了。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青桐主动转移话题,“我瞧那边有个走马灯挺好看的。”

白芷笑了笑,遂着青桐的意,“那走吧。”

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小猴子慌张地喊声,“小荷!小荷!”

青桐瞧去,只见小猴子身边那抹嫩黄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白芷,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小猴子发生了什么事!”

“你快去,不用担心我!”

白芷虽然没有功夫,却有各种各样的药在身。

“那你小心些。”

青桐说着朝小猴子那边的方向跑去。

白芷远远地看见青桐拉住快要哭了的小猴子,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迅速分开朝两个方向跑去。

她立马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不然青桐不会连来跟她说一声都没来。

白芷迅速决定,去找陆心颜和萧逸宸。

只不过他们分开太久,花市太大,她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白芷边走边问,“你好,有没有看到一对妃色衣裙和月牙色长袍、仙人似的男女?”

大约是陆心颜与萧逸宸两人容颜让人太难忘,白芷问了几人个后,便问到了他们现在的方位。

“我刚才在龙灯那里见过。”

“谢谢你,谢谢你。”

白芷道完谢后,小跑着往龙灯的方向跑去。

没跑一会,心口一阵针扎似的痛。

因为天生的心绞痛,她自小就动不得,只能安安静静地养着。

方才担心小荷,走得急了些,这心脏立马就受不了。

白芷不得已停下来,拐进一处巷子,扶着墙慢慢喘气。

感觉好些后,白芷站直身子,准备继续去找陆心颜。

不经意间,斜对面二楼一抹嫩黄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等她抬头想看得分明时,那窗子已紧紧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那是小荷,一定是!

白芷心头不由浮起这个念头。

但小荷为什么会在那里?

虽然她看得不清,但这里是花市,两边的建筑皆是行商之用。

二楼不是酒楼就是茶馆雅间。

小猴子正急得到处找小荷,小荷却无端端地跑去酒楼茶馆的雅间,关上窗子,让人看她不到。

莫非小荷在与小猴子闹着玩?

这个念头一想起,白芷立马否定了。

小荷年纪虽小,好动,却从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她认识她四年,从来没见过她开过什么不应该开的玩笑!

既然不是在闹着玩,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小荷并不是自愿去的,极有可能是被人要胁或是绑去的。

那现在她是该去找陆心颜,还是自己去救小荷?

白芷只考虑了两息,便决定自己去救。

不是她托大,而是以她的身体,不知何时才能找陆心颜。

万一时间过长,小荷已经出了事或是被转移走了呢?

到时候才真是后悔莫及。

与其如此,不如用自己明芷乡君的身份,诈一诈对方。

白芷打定主意后,走出巷子,找个看起来像是固定摊位的老板,买了盏最贵的花灯。

然后装作不经意问道:“老板,那边二楼是做什么的?”

老板做了笔好生意,心情正好,不假思索道:“那里是秦风楼,咱们这花市最好的酒楼,听说今晚二楼的雅间一百两银子一间呢。”

“谢谢老板。”白芷迟疑了一下道:“老板,我未婚夫约了别的女子在那里见面,我若直接进去,肯定会被拦住,有没有后门可以进?”

哪个男人这么眼瞎?放着这么好看的小姐不要,跟别的女人厮会?哎哟,这世道。

老板怜惜地看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方才那巷子,“沿着那巷子往前走约两百米,有个小门,是秦风楼的后门。听说专供一些不方便走正门的人从那里出入,很是隐蔽。我要不是在这里做生意好几年,无意间看到过几回,也不会知道。”

“谢谢你,老板。”白芷放下手中的花灯,“这花灯就当谢礼了。”

见老板实诚地要拒绝,白芷又道:“我去抓人,总不好带着,老板要是不收,就当我先寄存在这,有空我再来取。”

“那小姐有空过来取。”

白芷点点头,转身朝巷子走去。

巷子越往里走,越是阴暗安静,与外在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了约两百米后,果然看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

她伸出手正要推开,突然一只掌心温润干燥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这么凉?”那人低低道。

即便还没看到脸,也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眉心微蹙的样子。

巷子虽深也黑,但因外面灯火通明,加上皎洁的月光,能让人看清所处的环境,以及对面的人。

入眼是一片红,纯正的大红。

以前看到这红,只觉得穿这红衣的男子,风流秾丽,耀眼张扬。

现在再看,不知为何,白芷却于那张扬中品出几分悲凉。

她挣动手腕,那人似乎并没有使力,却恰到好处地让她无法挣脱。

白芷遂放弃挣扎,抬眸看着他,淡淡道:“公孙公子,你这是何意?”

公孙墨白的容颜一如往昔,美过这京城所有女子,柔美却不显女气。

因着身高高出白芷许多,从白芷仰视的角度看过去,那张过于美丽的脸蛋有一半隐在暗处,奇异地染上两分妖魅之色。

漂亮精致的桃花眼,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怎的,那眸色比之以往深了许多,波光滟潋,又深不可测。

“怎么这么凉?”公孙墨白低声又问了一遍,“可是身子不适?为何只有你一人?郡主呢,你的那些朋友呢?”

白芷微微皱眉,“公孙公子,我与你现在的立场,你似乎不该问这样的话。”

若是以前,在还不知道公孙墨白是武辕的人时,公孙墨白问这些话,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但现在,他们是泾渭分明的两方人马。

手腕上紧了紧,白芷低头向腕间瞧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公孙墨白放松力度,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两分玩世不恭与轻佻,“我与你现在的立场,确实不该问这样的话。不过我与你的关系,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我与你什么关系?”白芷抬眼反问。

眸色平静清澈,像月夜下无风的湖面。

公孙墨白被噎住,一抹暗红爬上脸,只可惜以现在的光线,让人瞧不见。

不过他略带恼羞成怒的声音出卖了他,“江临的事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很亲密过!”

白芷淡淡道:“公孙公子指的亲密,是指你抓走我的事?还是指你受伤了我出于大夫的本能,替你治伤之事?抑或者指你愤怒之下,想强迫我的事?”

强迫?公孙墨白如被人当胸一拳。

当日他确实是在羞恼之下,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可在他心中,他并没有将之归于强迫。

他以为他们之间…他们之间…应该有些不一样…

胸口一阵闷痛,抓着她手腕的大手不自觉用力。

他还不知如何开口时,耳边又想起女子平静而犀利的声音,“公孙公子,楼上的是大皇子吧?是不是他抓走了小荷,他想干什么?如果他敢对小荷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他!”

公孙墨白望向她,当见到她眼中浮现的了然时,他胸中浮起怒火,声音冷了几分,“你以为我拦着你,是想阻止你去救那小丫头?你以为大皇子想动那小丫头?”

白芷望着他,唇微微抿着并不说话,但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公孙墨白漂亮的眸子顿时燃烧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你当我公孙墨白什么人!?拉皮条的?!”

“你做什么事,就是什么人。”白芷道:“现在你拦着我,是真。”

公孙墨白的手大力得像要捏碎她的手腕,随即却狠狠地甩开。

漂亮的桃花眼染上异色,像花火一样美丽耀眼。

公孙墨白闭上眼,狠狠地呼吸,许久终于将那股子郁气吐掉。

“大皇子这次不会伤害小荷。”

白芷迅速道:“这次不会,你的意思是说,下次可能会?”

公孙墨白讶异于她的敏锐,顿了一会,“你们不是大皇子的对手,要想活下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皇子要做什么?”

白芷知道问了白问,还是忍不住问。

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说三皇子,或者说陆心颜与萧逸宸不是武辕的对手,如果她想活下来,最好离开陆心颜身边。

公孙墨白没有回答,转身飘然离去。

一身红衣,即便越走越远,却依然耀眼夺目。

——

秦风楼,二楼的雅间。

当那道嫩黄色的身影一进入雅间,原本表情有些冷的武辕,立马露出温和的笑容,“小荷,来了,过来坐下。”

将小荷带来的一名不起眼的妇人,迅速在她身上点了两下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原本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小荷,发觉自己能动能言了。

但她没有动,站在那里行了个礼,“小荷见过大皇子。”

“过来坐下。”武辕笑道:“这秦风楼有几道点心很出名,你一定爱吃,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做了,马上就来。”

“不用了,大皇子,小姐和我的朋友还等着我,见不到我,他们会很担心的。小荷先告辞,改日再去拜见您和大皇妃。”

小荷本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一转身就能拉开雅间的门。

然而当她伸手时,却发现那门根本拉不开。

不是有人从外面锁住了,就是有人挡住了。

小荷转过身,对上武辕依然笑吟吟而温柔的眼。

“今儿七夕,陪我坐一会。你若担心你的好友,我派人去知会他一声。”他柔声道。

他只说他,没有说名字,小荷不知怎的,却知他说的是小猴子。

她面色微变,“大皇子,小荷不愿,小荷要去找小姐。”

武辕的面色终于冷了些,“你以前见到我,并不是如此的,为何现在变了模样?是我对你不好吗?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的是非?”

以前的她见到他,就像花儿见到阳光,自动盛开成最美丽的模样。

那双干净纯净、不染尘埃的双眼里,如将漫天星子揉碎了装在其中,光彩熠熠。

小荷望着武辕。

眼前的男子依然华贵温和,气质如玉,一如她初见时的模样。

只是不知何时,那向来温柔的眼,染上了三分狠戾,三分凉薄。

因着这份狠戾与凉薄,小荷突然生出陌生的感觉。

她有些怔仲。

这是她认识的大皇子吗?是她曾经深爱过的武辕吗?

又或者,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用温和面对世人,将狠戾与凉薄掩藏其中。

那她曾经迷恋过的他,是否只是她自我幻想中的假像?

小荷的思绪,不由飘到了一年前舞阳侯府的宴会。

那日她被人扔下水,生死一线之际,是武辕救了她。

也就是在水底睁眼看到他的瞬间,自此心上印下了他温柔的眼神。

那将她从鬼门关带回来的温暖的手臂和胸膛,从此成了她向往的港湾。

可是那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啊。

就像他的人一样,什么都是假的。

若不是他暗中算计小姐在先,便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她也不会因此对他生出迷恋。

美丽的幻想,就像泡沫一样,而他此时毫不掩饰的狠戾与凉薄,像一根针,戳破了那七彩的泡沫。

小荷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回大皇子,以前小荷不懂事,分不清好坏。现在小荷长大了,懂得明辩是非。”

男人眸子益发冷,“在你心中,我是坏人?该避之不及的大恶人?”

“非也,”小荷面上露出从容的笑,“小姐说,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九六、看清心思,出征,被叫去龙府

“人生路上有许多道,并非非要一条道走到底。”武辕的声线有些紧,双眼灼灼地盯着小荷,“好比现在,在你面前就有另一条道可走。”

小荷道:“小荷很愚笨,只想跟着小姐走,小姐走什么道,小荷就走什么道。”

武辕的眸子有瞬间变得幽冷,他竭力不让自己失了风度。

“你方才还说你长大了,既然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想法。你不是常说,你家小姐让你有自己的想法吗?你该为自己想想。选择另一条路,代表你以后永远摆脱丫鬟的身份,你、你的家族、你的朋友,都会因为你的选择,而出人头地,富贵荣华,他们会以你为傲。”

温和的声音循循善诱,“还有你不是很喜欢皇妃姐姐吗?她也很喜欢你,以后你们可以常常一起聊天,做喜欢做的事情。”

小荷低头想了想,随即那双干净明亮的眸子,看向武辕,“大皇子,你喜欢小荷吗?”她直接问。

武辕楞住。

他没料到小荷会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但很快,他又释然了。

这才是小荷啊,当初他能记住她,也正是因为她那么直接的、毫不掩饰的、发着光的仰慕眼神。

忆及过往,武辕不自觉露出越发温柔的笑容,“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愿意娶小荷做皇妃吗?”

武辕笑容僵了僵,“小荷,你忘了你皇妃姐姐吗?就算没有她,你和我的身份…”

“那你愿意为了小荷放下一切尘世之事,纵情于山水间吗?”

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逝去,武辕方才还温和的眸子里,又重新染上寒意。

“小荷,”他声音清冷,“看在你过去对我的情意上,我可以疼你、宠你,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但你不该仗着我的宠爱,贪想你不该贪想的东西。”

“可小荷只想要那些,小荷只想要一个能娶小荷、能陪着小荷的人,小荷不要荣华富贵。”小荷道:“既然大皇子给不起小荷要的,那再谈下去已无意义。小荷告辞,望大皇子和大皇妃一切安好!”

武辕忽然笑了笑,“看来你家小姐将你保护得太好了!这世上,尊卑有别,本皇子说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不?你愿也好,不愿也好,这就是你的命!”

他笑得越温和,眼里便越凉薄。

小荷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后退靠在门上,用一种陌生且恐惧的眼神看向武辕,“你…你想做什么?”

娇嫩的少女,像春日初生的黄花儿,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那样的神情和举动,让武辕心中生出想要摧毁的冲动。

曾经主动靠近他的人,现在却避他如蛇蝎。

凭什么她要靠近就靠近,她要退就退?

问过他的意见了吗?经过他的允许了吗?

武辕站起身,高大的身子走向小荷。

曾经温和到让她倾慕不已的男人,此时却如丛林中的凶猛巨兽那般可怕。

小荷紧紧盯着他,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小荷,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白芷提高的音量。

“我在!白芷姐姐,我在这里!”小荷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

与此夹杂在一起的,是外面武辕的护卫的制止声,“明芷乡君,这二楼的雅间已被人包下,请您速速离开。”

白芷温柔道:“天色晚了,我来找我的小姐妹,顺便谢谢大皇子的款待。”

她来的时候瞧见这二楼的情形,猜想是被武辕包下了。

于是人未到声先到,让这些护卫连拦她的机会都没有。

护卫们面面相觑,若是小荷没应,他们倒可直接按之前的吩咐,将白芷赶走。

可小荷应了,白芷这话说得又技巧。

不是说小荷是被掳来的,而是当小荷应邀来做客,她们都知道,只是天色晚了,不得不带她回去。

护卫们不知所措时,雅间内响起武辕温和的声音,“明芷乡君来了,让她进来。”

白芷走到雅间前,守在那的两人连忙让开。

她伸手一推,门开了。

武辕正端着一杯茶坐在桌旁,见她进来,向她举起茶盏示意,神情如常。

而小荷,站在门边,面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在看到她的瞬间,那惊惧委屈化作泪,顿时红了眼眶。

像看到能护住她的亲人似的,不由分说便躲到白芷后面。

白芷心一紧,手心紧攥,面上若无其事道:“明芷见过大皇子!小荷顽劣,打扰了大皇子,明芷替她向大皇子道歉。时候不早了,今晚明芷先带小荷回去了。日后若有空,明芷再带着她向大皇子赔罪。”

武辕笑了笑,重新恢复人前清风朗月的谦谦模样,只是那眸色终究是不同了些。

“小荷很好,本皇子很喜欢。”他意味深长道。

“谢大皇子抬爱,这是小荷的荣幸。”白芷道:“如此,先告辞了。”

“明芷乡君,本皇子对你亦很欣赏,如果你愿意,本皇子随时欢迎你的加入!”武辕道:“后会有期。”

白芷以为还要多废些口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武辕放了行。

她连忙拉着小荷行礼后下楼,出了秦风楼。

喧嚣热闹的景象,五彩斑斓的灯火,让两人瞬间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特别是小荷,至此强忍的泪才哗的一下流下来。

她紧紧抱住白芷,呜呜地哭,“白芷姐姐,呜呜…谢谢你,我刚才…好怕…”

“别怕,没事了。”白芷拍着她的背安抚,“现在没事了,有我在,有小姐姑爷,青桐还有小猴子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小荷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白芷问道:“小荷,你怎么会遇到大皇子的?”

“我和小猴子在看花灯,我看中了一个,小猴子掏银子替我买,突然旁边一个人撞向我,我回过神后发觉钱袋子不见了。于是小猴子让我在原地等他一会,他去追那人拿回钱袋子。那人冲过来的时候,不光撞到了我,还撞倒了一位婶婶,我去扶那婶婶,结果被她点了穴,不能说不能动,就被带到这儿来了。”

小荷想起方才雅间武辕的眼神,心有余悸,“白芷姐姐,我们快走吧。”

“好,咱们去找小姐他们汇合,现在大家肯定很担心你。”

两人说着抬脚向前走去,经过一档花灯铺时,突然被人叫住,“那位紫衣的小姐!稍等等。”

白芷和小荷便停住脚步望去。

原来是之前白芷借买花灯,打探秦风楼后门的那档。

白芷以为老板要将她付了银子却没要的花灯还给她,正要开口,却听那老板笑眯眯地道:“小姐,那花灯你未婚夫取走了,说是要去找你跟你解释。哎哟,你们这前后脚的,可真不凑巧。”

“未婚夫?”白芷瞪大眼。

“是啊,未婚夫,你不是说你未婚夫跟别的女子在秦风楼私会吗?刚才来了一个穿红衣的俊美男子,哎哟我的妈呀,那脸蛋真是长得天上有地下无,连女子都少有生成那样的,难怪小姐你会紧张。”

老板乐呵呵地道:“不过依我看啊,你真是误会了你未婚夫,他说与别的女子相见的,不是他,是他的好友。听说你误会了,正急巴巴地到处找你呢。”

红衣男子…

穿着红衣,长得天上有地下无,美过女子的,只有公孙墨白了。

白芷沉默了一会,抬头微笑道:“谢谢老板告之。”

“小姐,你未婚夫往那边走了。”老板热心地指向一个方向,正好与白芷小荷要走的方向相反。

“谢谢老板。”

白芷拉着小荷,迅速离开。

还是她们原来准备走的方向。

后面传来老板焦急的声音,“小姐,方向反了反了…”

他越喊,白芷便走得越急。

渐渐地离那花灯铺越来越远。

老板自言自语地摇摇头,“生得好模好样的,没想到是个傻的,真真可惜了。”

两人走出一段路后,小荷好奇道:“白芷姐姐,什么未婚夫?那老板说的是谁啊?”

“估计是认错了人。”白芷道。

小荷:…认错了人,你还能跟人家聊半天?

她正想着要不要戳穿白芷时,突然一道大力冲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像要将她嵌入身体里似的。

耳边是小猴子略带哭腔的声音,“小荷,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太好了!”

小荷本来心里还有些害怕,在被小猴子抱住之后,突然就觉得不害怕了,还反过来安慰小猴子,“我没事,小猴子,你不要担心。”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小猴子道:“以后不管什么东西不见了,我都不会再扔下你,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他性子虽多动,于情一事上却腼腆内秀,即便行动上已经表现出对小荷深深的爱慕,却从未在嘴上说过什么动听的话。

方才这几句,大约是他此生说过最动听的话了。

小荷噗嗤一笑,不顾白芷在一旁,冲着小猴子的脸,吧唧一下。

然后看着红意迅速爬上小猴子的脸。

小猴子结结巴巴,“小…小荷…”

“小猴子,我发现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小荷歪着头,灯火倒映在那清澈的眸中,光亮璀璨。

之前她说她会试着喜欢,她以为她还没有真正喜欢上小猴子。

然而就在秦风楼二楼的雅间里,当武辕接受不了她的拒绝,而露出想要伤害她的神情时。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对小猴子愧疚万分的感觉。

就好像她是他的,只有他能碰她,若是别的人碰了,她就会觉得对不起他。

那时小荷便明白,或许在这长久的不知不觉的陪伴中,小猴子早已在她心中,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武辕于她,是一朵美丽的花,一个绚丽的梦,虽美,却极易消逝。

而小猴子于她,却是那深植于心的树根,虽不打眼不华丽,但在她还没明白过来时,已经深入骨髓。

这时夜色已深,人流比之之前少了许多。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好奇地看着这拥抱在一起的小儿女。

“真…真的吗?”小猴子又欢喜,又满身不自在。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荷撅起嘴,佯装露出不高兴的模样,“还有,我都说喜欢你了,你却从没说过喜欢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去找别人。”

“不不不,你不能找别人,我…”小猴子急红了眼,偏说不出后面的话。

小荷道:“那你说你喜欢我。”

饶是白芷好脾气好性子,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

“小荷,要不你们私下去诉衷情好不好?这大庭广众…”

“我喜欢你!”小猴子突然石破天惊地吼道:“小荷,我喜欢你!你不要去找别人!”

这一吼,让所有来来往往的人均驻足观看。

这下轮到小荷羞红了脸,她赶紧捂住小猴子的嘴,“知道了知道了!傻子,我都说喜欢你了,怎会去找别人?真是傻!”

她嗔了小猴子子一眼,波光流转中,道不尽的小女儿娇态。

小猴子看痴了眼,欢喜得呵呵傻笑。

白芷看着这一对旁若无人的小情人,嘴角露出微笑,心里却有淡淡的失落。

这样的欢喜甜蜜,她这一生,都无缘了吧。

一抹耀眼悲凉的红,突然浮现心头。

手腕处方才被碰过的地方,无端烫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白芷自嘲地摇摇头。

“走吧,别让小姐他们找急了。”

三人离开后,一道在春风楼二楼不知伫立了多久的身影,自那阴暗中走出。

月光灯光交织在他身上,五彩斑斓,却没有半点温度,反而带着三分狰狞。

如同他的眼。

人群快散完的时候,悦心院所有人终于汇集到一起。

见没人出事,都放下心来,一一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

今日是萧逸宸出征的日子。

他没让陆心颜送。

一日怕她被人挤到撞到,二是怕自己舍不得走。

离开悦心院前,他搂着她亲了很久。

不只亲她的唇,还有她的肚子。

“和宝宝等着我回来,我一定平安回来!”

男人一身铠甲,铠甲上的光芒冷得陆心颜心里发寒。

然而他的眼神却那么温柔,驱走了她心里的那丝寒意。

“嗯。”陆心颜忍着酸涩,“我会万事小心,一定护好自己和宝宝,等着你回来。时候不早了,走吧。”

再长再久的道别,终是要离开。

萧逸宸站起身,转身毅然离开了悦心院。

他带走了秋无涯,留下了齐飞和小猴子。

小猴子原本一直坚持要去的,因为他想博得军功回来娶小荷。

但经过昨晚,他决定放弃了。

若小荷出了事,他有再多的军功又有什么用?

过了一会,白芷敲响陆心颜的房间,“小姐,我有话跟你说。”

“进来。”里面传来陆心颜沙哑的声音。

白芷推门进去,只见榻上的陆心颜双眼略带红肿,显然是刚才哭过。

孕妇的情绪容易波动,京城危险,前线更危险,白芷能理解她现在担忧之下的情绪失控。

她当作没有看到,“小姐,昨天晚上我找到小荷前,碰到了公孙公子。”

“他有什么举动让你奇怪吗?还是跟谁在一起被你瞧见了?”

白芷来找她说遇到公孙墨白,肯定不是只为了跟她说遇到了这件事,陆心颜收拾心情,顺着往下问。

“他说,我们不是大皇子的对手,如果我想活下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尽快?”陆心颜皱起眉头,“难道大皇子近来会有大动作不成?”

但朱雀堂和琳琅阁的人,什么也没查到。

冷寻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萧逸宸安排了人去查最有可能带走冷寻的人。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大皇子武辕。

皇宫里,包括各隐蔽的大牢深处都没发现冷寻的影子。

而武辕那边,更是没有发现他带走冷寻的半点痕迹。

唯一查到武辕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是,他最近似乎出入过几次倚萃楼。

倚萃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若别的男子出入,实在太正常不过。

但武辕对外的印象,一直是低调洁身自好,与大皇妃恩爱异常。

这样的人突然一改常态,出入倚萃楼,必定有异。

反倒以前一直去的公孙墨白,近来却极少在那里出现。

想着公孙墨白与武辕是一伙人,萧逸宸又安排人继续查倚萃楼。

不过至今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至于冷寻的失踪,陆心颜与萧逸宸怀疑或许他们之前想错了。

根本不是最有可能的隆德帝与武辕,而是有另一派未知的人马带走了冷寻,又安排人重新开始调查。

“按照公孙公子的语气来看,我觉是极有可能。”白芷道:“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陆心颜看了一眼白芷。

她虽然不明白白芷为何会将公孙墨白的话放在心上,并当成真有其事,但她相信白芷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大皇子这人的确深不可测!以前他数次对我出手皆被我破解,曾一度以为他不过如此!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展露出来的一角而已!”

就凭她与萧逸宸已经猜到武辕或许有什么神秘的组织,在暗中操控着朝中大臣,然而朱雀堂与琳琅阁查了这一个月,却是什么也没查到。

可想而知,武辕藏得有多深。

陆心颜道:“我会通知朱雀堂和琳琅阁提高警惕,任何细小的风吹草动也不要放过。”

这段时间武辕一直蛰伏不动,是以他们难以探到,可若他真有什么大动作,绝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看似危险已将他们包围,实则若提前做好准备,未必不是反杀的最佳机会。

“那我多准备一些防身的药。”白芷离开前,尽责提醒道:“小姐,你怀有身孕,不宜一直情绪低落。”

“我明白的,不过一直压抑着不发泄对身体也不好,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陆心颜道:“明儿陪我进宫一趟,我现在身子好了,也该进宫去谢恩。”

她有身孕一事,因为月份小,不宜对外大肆宣布,但萧情却不能不告之,既然告诉萧情,太后那边就不能不说。

太后和萧情得知她有孕后,让人送了些好安胎的上好药材过来。

陆心颜被蒋氏推倒差点流产,养了几天,现在没事了,自该去谢恩。

“知道了,小姐。”白芷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你帮我叫一下梳云。”昨晚的事,星罗夏知说了个大概,陆心颜想亲自问问她。

白芷不赞同地看着她。

陆心颜微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而且萧世子刚走,我心中难过,若是一个人待着,越容易胡思乱想,倒不如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白芷知她说得在理,“那我去叫梳云,小姐你注意好分寸,若是不舒服,记得叫我。”

“知道了。”

白芷离开后,很快就响起敲门声,陆心颜以为是梳云来了,正要说进来。

门外响起的却是白芷的声音,“小姐,梳云一早被龙爷叫走了。”

陆心颜:…照星罗夏知的描述,昨晚不是恨不得亲手捏死梳云的吗?怎么一转眼…莫非两人理解错误了?

——

梳云此时坐在前往龙府的马车上。

龙府本来派了马车来接她,她没坐,坐了陆心颜的马车。

陆心颜有好几辆马车,悦心院里的人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候出行,都可以坐。

马车一晃一晃的,梳云抱着双凤,思绪难平。

她以为昨晚之后,龙天行不会再找她了。

而她也打算以后尽量不出镇国公府,减少与龙天行偶遇的机会。

可没想到,之前她等了几天都不来找她的龙天行,在她以为不会找的时候,偏偏就找来了。

确切地说,是找她,要见双凤。

她现在是猫奴,龙天行什么时候要见双凤,她就得带着双凤去见他。

马车在龙府门前停下,龙府管事先是一楞,眼见梳云掀帘下来,连忙小跑过去,“云姨娘,你可来了!”

然后又对着双凤摇摇手,“双凤好。”

双凤喵呜一声当回应。

梳云道:“对不起,管事。是不是让龙爷久等,龙爷发火了?”

管事:…“爷早朝还没回来。”

梳云:…那你干嘛一脸松口气的样子?还以为被她牵连了!

“那我进去等龙爷,麻烦您带路。”

梳云的表情落入管事眼中,管事心想,他能不急吗?万一龙爷下朝回来看不到她,到时候他可又要倒大霉了。

想起之前是吃的那几袋枣,管事现在还想吐。

他这辈子估计都会对枣过敏了。

“云姨娘,这边请。”

梳云跟在管事后面,走向龙府里面。

龙府的路梳云已经很熟了,但她今日来此终究是外来者的身份。

管事将梳云带到龙院外面,“阿安,云姨娘来了。”

之前招待梳云的阿安立马现身,“有劳管事,云姨娘,这边请。”

“云姨娘慢走,”管事道:“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人来找小的。”

梳云道:“谢谢管事,管事慢走。”

阿安将梳云带到龙天行的屋子里。

“云姨娘,请先在这里等着。”阿安道:“小的去给您准备茶水点心。”

“谢谢你阿安。”

阿安不一会就送来几盘精致小巧的点心,当季的水果,以及五色饮和酥酪。

梳云早上吃得饱饱的出门,本来肚子不饿,但看到这些后,忍不住食指大动。

既然给她准备的,她也没客气,大口吃起来。

双凤自然免不了跟着分一杯羹。

吃得肚子胀胀的后,梳云便带着双凤在龙院的长廊下散步消食。

随着日头渐长,微风也抵不了炎热,梳云带着双凤回了置着冰的屋子里。

渐渐昏昏欲睡。

她本想强撑着等龙天行回来,但实在捱不住。

便搂着双凤,趴在她之前养伤的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哼,你就是这样照看双凤的?”

梳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二九七、来得不情不愿,走得干干脆脆

梳云下意识地抹抹嘴角可能存在的口水,迅速爬下榻整整衣裙,甚是规矩地行礼道:“梳云见过龙爷。”

她此时仪态很好,仿佛刚才在榻上睡得毫无形象的女子,根本不存在。

若不是那凌乱的发丝出卖她的话。

“你就是这样照顾这死肥猫的?”黑金华服的男人抱着双凤,高傲地睨着她。

艳丽的凤眼被那长长的睫毛半遮,加上逆着光,看不到里面的情绪,只觉得有些迷离。

梳云自知理亏,嗫嚅道:“方才它还和梳云一起睡来着,不知怎的就跑了。”

也不知是哪句惹恼了男人,只听他再次重哼一声,“你是它的猫奴,它醒了你还继续睡着,难不成还是它的错不成?”

“梳云错了,是梳云的错。”梳云老老实实认错。

男人不依不挠道:“若它跑出龙院,跑到厨房,被火烧着了,被火烫着了,或是跑出龙府,被车碾了,被人抓走了,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双凤哪有那么不懂事?而且你是不是想得太夸张了?

梳云觉得龙天行简直是无理取闹。

不,他分明是故意找她的麻烦!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梳云在心中忍了又忍,两个月而已,已经过去八天了,还有五十多天。

只要忍过这五十八天,以后就跟这个男人老死不相往来!

“是,一切都是梳云的错!梳云以后一定会注意,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梳云垂着头态度诚恳地道歉。

龙天行瞧着她明明很想发火,却偏偏忍下去说着违心话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火气更甚。

之前她可是敢骂他是猪,还敢动手打他的人!

今日为何这样委屈求全?

龙天行不由想起昨晚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对龙夫人的位置没兴趣,她希望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按理说,他曾经的女人这么识趣,不纠缠他,不用过往的恩爱要挟他,他应该很高兴才是。

可是他不但不高兴,反而愤怒不已。

愤怒到恨不得杀了她。

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可偏偏,昨晚一夜难眠,今儿一大早起来后,他鬼始神差地让人将她喊来了。

下了朝巴巴地跑回来,然后又生生地看着她就来气!

他龙天行不高兴了,别人也休想高兴!

“来人,传膳!”

梳云望了望天色,午时还未到,现在用膳是不是早了点?

不过这事轮不到她置喙。

“接着!”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直朝梳云飞去。

梳云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因那物有些沉重,再加上飞过来的冲击,梳云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喵呜!”双凤惊恐尖叫。

梳云在接到它的瞬间,手中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龙天行扔过来的是双凤,亦是吓了一大跳。

万一他没扔准,或是她没接稳,双凤岂不是摔得脑袋开花?

她心里又惊又怒,恼他明明不将双凤放在心上,却偏要用双凤的名义来刁难她!

她搂紧双凤,紧紧抿着唇,心里对龙天行的行为有多不满,就对双凤有多怜惜。

厨房里的下人手脚很快,不一会便摆上了满满一桌。

罗汉大虾、葱爆牛柳、片皮乳猪、红烧鱼块…

双凤闻到香味,直往那边瞧。

“过来!”男人的声音懒懒。

梳云看着那桌上两副碗筷,心下诧异不已。

瞧着龙天行明明很生气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又招呼她一起用膳?

她瞟了瞟上头唯一一盘青菜,难不成又让她帮忙吃青菜?

不管龙天行是何意,终归她是没有权利说不的。

梳云抱着双凤走过去。

“坐下。”

梳云依言坐下。

“吃吧。”

梳云心中讶异,却依然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边…

“不是你吃,是喂这死肥猫。”

梳云:…

她此时嘴巴还大张着,那牛肉堪堪送进嘴里,只差松开筷子开始咀嚼。

梳云不由瞪向龙天行,只见男人向来凉薄邪气的脸上,露出几分恶劣的神情。

“作为一个猫奴,也配和爷一起用膳?!”他轻挑着眉,模样很欠揍,然而配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居然俊美得令人发指。

真是见了鬼了!

梳云忽略掉加快的心跳,将筷子从嘴边移开,将牛肉放到盘子里,送到双凤旁边。

双凤先是嗅了嗅,猫舌一舔,迅速将牛肉卷到口中。

梳云见它爱吃,又夹了几块牛肉。

心想既然你要同双凤一起午膳,那就一起呗。

她满心以为龙天行会嫌弃的,毕竟很多普通人都不愿意同猫一起用膳,何况龙天行?

然而出乎梳云的意料,龙天行用得很自在,像是以前同双凤一起用过无数次似的。

梳云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龙府的那些日子,双凤一直是龙天行亲自喂养。

他吃什么,它吃什么。

要不然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月,就将双凤养得这么肥?

实在是伙食太好量太足了!

这一顿膳用得极慢,慢到梳云的肚子,不知不觉饿了。

她使劲咽下口水,只盼望着龙天行快点用完,好让她有机会去用膳。

她不敢看桌上的菜,怕忍不住,因而没看到对面男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双凤早已经饱了,撑得钻在她怀里假寐。

可龙天行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

飘荡在空气中香味对梳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梳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龙天行的真正用意。

不光是一开始故意让她误会他以为他让她一起用膳,更是为了让她看得着吃不着。

有本事你给我吃到天黑!看撑不撑破你的肚皮!梳云恶劣地想。

龙天行当然不可能吃到天黑。

即便吃得再慢,终有饱的时候。

他极为满意地打了个饱膈,手一挥,“撤走。”

不肖片刻,阿安训练有素地将剩下的饭菜撤走了。

只留下一屋子残留的饭香,勾引着梳云的肚子咕咕作怪。

龙天行对那异声视若无睹,唇角含着愉悦的笑,“吃得撑了,死肥猫,陪爷散散步消食。”

不知为何,龙天行喊死肥猫三个字,梳云有种他在叫她的错觉。

虽然她并不肥还很苗条。

但那三个字在她听来,就像在喊“臭丫头、白眼狼”这一类的诨号。

龙天行站起身朝外走去,梳云只好抱着双凤跟在他身后。

早上梳云带着双凤消食的时候,是在长廊下走动。

可龙天行不,想走哪走哪,哪儿太阳大就走哪。

他一个大男人,不怕晒黑。

可怜了梳云,不一会便哂得满脸通红,汗流夹背。

还又渴又饿的。

龙天行瞧她一身狼狈,似乎更满意了,“死肥猫,陪爷去听曲子。”

他抬脚往后院走,梳云只得再次跟上。

不一会,到了一位姨娘的院子。

那位姨娘姓楚,府中称楚姨娘,芙蓉脸,杨柳腰,全身带着一股子书香气。

一身素衣抱着琴站在凉亭下面的姿态,人如其名,楚楚动人。

龙天行走上凉亭,大喇喇坐下,“弹吧。”

“是,爷。”

那声音清清的,不甜不腻,不娇不媚,加上那书卷味,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梳云不由多瞧了她两眼。

琴声如行云流水般响起,婉转悠扬。曲调不疾不徐,悠然自得,似乎并不是在奏与别人听,而是自娱自乐。因而让听者不由跟着曲调放松下来,静静品味那曲之美妙。

梳云本是琴中好手,她自认琴技不输眼前这楚姨娘,但若论曲中意境,她自愧不如。

她垂下眼,静静立在一旁,眸中无波无痕。

龙天行身边的女人多如天上繁星,如花一样,开完一季又一季,永远不缺最新鲜、最水嫩、最出众的那一朵。

随便拎一个出来,不管是样貌还是才情,都比她梳云厉害。

也幸好她早收了那不该有的心思,梳云心想。

楚姨娘还在弹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姨娘着,挟裹着一股子香风,从院子外妖娆地走进来。

“爷~”

一个个争开恐后地往龙天行身边挤。

楚姨娘的琴音在那瞬间变了调,很快又恢复如常,然而那心境,终因这群姨娘的加入而不同了。

“爷~今儿怎么有兴致听曲?要不让娇娇给您弹一曲琵琶如何?”

“爷~琵琶过于哀怨,妾身为您弹奏箜篌可好?”

“爷~妾身新学了一只舞,您想不想瞧?”

“爷~听乐赏舞,怎么能少了曲呢?妾身谱了只新曲,爷什么时候有空去妾身院子里,妾身单独唱给您听!”

娇美如花的姨娘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吸引龙天行的注意。

被簇拥在中间黑金华服的男人,如众星拱月般。

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凤眼轻挑,模样慵懒又漫不经心,似乎十分享受美人们的殷勤。

然而那黑幽幽的眸子深处,却是一片冷然。

无论嘴上说着多么动听的话,动作多么暧昧多情,最后终究化作了眸光深处的那抹冷。

梳云冷眼瞧着这一切。

胸口刺痛的同时,又很庆幸。

庆幸她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否则今日那些费尽心思讨好他的女人中,一定有她。

更甚者,比之她们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天行搂着身段柔软的姨娘,眼角余光却瞟向几乎要被人挤出凉亭的梳云。

只见她嘴角噙着抹笑,云淡风清中带着淡淡嘲弄。

仿佛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多么可笑又多么不值得。

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毫不在意的态度,让龙天行好不容易散去的怒气,又开始一点一点聚集起来。

这不由让他想起那晚,在床第间,他用尽心思取悦梳云的事。

他龙天行何曾在床第间取悦过任何女人?

他对女人,向来只有索取和玩弄,撩拨和逗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那晚的感觉并不糟,甚至让他难以忘怀。

那个女人在他身下,像花朵般一点点地妖娆绽放,情难自已。

当她止不住尖叫和颤栗时,他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骄傲和柔情,甚至生出想要一辈子好好疼她的念头。

也因为如此,当第二天梳云毫不留恋的离开后,他的愤怒几乎要掀翻整个龙府。

现在梳云的态度,大约同那天早上离开时是一样的吧。对这一切,根本不放在心上。

多么冷酷无情,没心没肺的女人!

“龙爷!”冷格突然出现在院门口,“都察院几位大人来拜访,说是有重要事情找您商量。”

龙天行微微抬手,琴声、娇语声,戛然而止。

“带他们去书房,爷马上过去。”

“是,龙爷。”

龙天行走了,断然地从一片吴侬软语中,说抽身就抽身,冷静得可怕。

梳云没想到他居然会去见那些人,她以为他会懒懒地道:“让他们等着,爱等多久等多久,等爷快活够了再过去!”

就在她楞神的瞬间,龙天行已经出了院子。

梳云立马跟上,两声无意识的琴声阻止了她离开的脚步。

“云姨娘,你知道之前两位柳姨娘,还有昨晚如姨娘与媚姨娘去哪了吗?”楚姨娘低头抚着琴,淡淡问道。

“我已离开龙府,对府中人的去处没有半点兴趣。”

“是吗?”楚姨娘随手弹了两个调,唇角微弯,“在你第一次离开龙府时,两位柳姨娘被爷让人压在火炭上来回滚了数遍,随即送往前线红帐;昨晚如姨娘与媚姨娘,听说昨晚成了爷院中的花肥!云姨娘,你没觉得爷院中那些花,今日开得格外艳吗?”

她说得平平静静,梳云却自那平静中听出一股子阴冷。

冷入心扉,直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直颤。即使大夏天的,也挡不住那抹冷意。

梳云明白楚姨娘的意思,她想让她惧怕龙天行。

这府中姨娘们对龙天行的恐惧,跟她们想得到龙天行的宠爱一样多,一样深。

可梳云刚刚的态度,那种因为无欲而无惧的态度,深深刺痛了这些拼尽全力的姨娘们的眼。

她凭什么置身事外?既然都是龙天行的女人,那就该在这欲/望和恐惧中一起煎熬!

不得不说,楚姨娘的话奏效了。梳云那晚因龙天行的柔情而逐渐消失的恐惧,又重新慢慢地回到她的身体里。

龙天行与都察院的人谈完公事后,天色已经黑了。

“来人,摆膳龙院。”

冷格悄无声息地出现,“龙爷,云姨娘带着双凤回去了。”

龙天行的脚步缓下来,黑暗中面上迅速罩上寒霜。

冷格硬着头皮道:“云姨娘说,龙爷答应她晚上不用伺候,所以天一黑,她就走了。”

龙天行站定在那,凤眼眯起,两边唇角一扯,露出一抹冷酷的笑。

来得不情不愿,走得倒是干干脆脆!

好得很啊!好得很!

——

皇宫,万寿宫。

陆心颜跪在下首,身后跟着白芷与青桐,“臣妇/明芷拜见太后娘娘,长安公主。”

“长安,明芷,快扶珠珠起来!这有了身孕,身子才刚好,就不要讲这么多虚礼。”太后连忙吩咐人将她扶起来。

“谢太后娘娘。”陆心颜道。

自然是不用等到武蓁上前的,青桐已快速上前,将陆心颜扶起来。

太后瞧青桐那手劲儿,满意地点点头:“这丫头不错,动作敏捷,手劲大。”

以往陆心颜拜见太后时,青桐只能在外面候着,不过她如今有了身孕,太后亦知前些日子差点出事,特准许青桐陪她一起,以防出什么意外。

不管太后是为了怕陆心颜在她宫中出事,镇国公府会迁怒皇家,还是真心担心陆心颜,陆心颜心里都是感谢的。

经过了蒋氏一事,萧逸宸又不在身边,她有些草木皆兵。

“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太后慈祥地伸出手,陆心颜依言走到她身边坐下。

太后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末了笑道:“面色红润,养得还不错,以后就这样养下去,为国公府添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世子。”

陆心颜羞怯地低下头,“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见她这般模样,太后忍不住打趣道:“长安,明芷,你们瞧瞧,珠珠以前胆子大得很,现在成了亲有了身子,反而变得害羞了。”

武蓁接过话头笑着道:“皇祖母,珠珠是在您面前才这样呢,私底下,没羞没臊得很。”

“公主,有些日子没见,您这胆大了不少啊,没羞没臊这样的话,也敢说了。”陆心颜故意盯着武蓁的唇瞧了瞧,“莫非这嘴上是抹了蜜,还是吃了辣?”

她眼神有些露骨,武蓁不由一阵心慌,面上发热。

一个多月前在严府发生的事情,如浮光掠影般,在心头划过。

不想还好,越想这面上越热。

明知陆心颜不可能知道这事,武蓁心里还是虚得很,狐假虎威地瞪了一眼陆心颜,“皇祖母,您瞧珠珠,在您面前乖得得不行,一对上长安,就开始埋汰人。”

太后哈哈大笑,“珠珠,别说哀家偏心,你瞧你才说了两句,长安就急得脸都红了,给哀家点面子,让着她点。”

“是,太后娘娘。”陆心颜笑着应下。

几人说笑一阵后,太后道:“珠珠,在哀家这待得也差不多了,去看看你姑姑吧。为了下月册封的事情,哀家瞧她都消瘦了不少,你去宽宽她的心,让她别太紧张。长安,你替哀家送珠珠过去。”

如今朝中局势,三皇子武昇这边一边倒,几乎人人都认定,如无意外,未来的太子和下一任帝王,非三皇子莫属。

正常来说,陆心颜作为武昇外祖家的表嫂,肚子里怀着镇国公府未来的小世子,这宫里的人见了,都非得巴结不可。

太后一来担心巴结的人太多,万一陆心颜受了惊吓怎么办?

但太后更担心的是,还有些不长眼的心有不甘,暗中作怪。

中毒一案,隆德帝的专横妄断,已经消耗了镇国公府不少的忠心,若陆心颜肚中的孩子再出点什么事…

太后不敢想像这后果,便派出武蓁代表她,安全护送陆心颜到甘泉宫。

这其中弯弯绕绕,不用明说,在座都心知肚明。

“是,太后娘娘/皇祖母。”

之前为了查找下毒来源,宫中各殿大修。

因为数量众多,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有许多地方未修好。

从万寿宫到甘泉宫的途中,有两个宫殿正在修葺中,武蓁便带着陆心颜从另一处绕过去。

一路上果然碰到不少佯装偶遇前来示好的妃嫔,皆被宋昭提前挡住了,省了陆心颜不少麻烦。

“还是皇祖母英明。”武蓁道:“要不照这阵势,只怕下午都到不了甘泉宫。”

“太后娘娘确实有难得的大智慧,看人看事都透彻非凡。”陆心颜道:“不过对于她最疼爱的皇孙女的终身大事,她老人家可有想法没?”

武蓁生辰在九月末,如今已是七月,去年她以去世的母妃为借口暂时躲过了选驸马,今年她已经十七了,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

武蓁面上的神情顿时低落起来,“最近宫里事多,皇祖母身子又不好,顾不了那么多事。”

“公主,作为朋友,我认真劝你一句: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应该跟太后娘娘私下通通气。以太后娘娘对你的宠爱,定会想办法让你如愿的!”

“我哪有什么想法?”武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天家儿女,更由不得自己选择。”

“公主!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陆心颜对她认命的态度极为不满,索性不兜圈子了,“我瞧严玉郎严公子就不错,你认为呢?如果你不好意思说,我去跟太后提。”

“不要!”听到严玉郎的名字,武蓁先是面上飞红,等听到后面的话时,立马变得煞白,不顾仪态地尖叫出声。

陆心颜被她的态度弄得楞住,“公主,我瞧你与他之间,并非全无情意,你为何要拒绝?”

武蓁咬了咬唇,半晌后开口,声音苦涩,“先不说他对我有意无意,即便有,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为何?”

“严尚书和表姨表姨夫对他寄予厚望,严氏一族的未来在他身上,若尚了公主…”

若尚了公主,驸马不得参与朝政。

若严玉郎只是严家一普通儿郎,尚公主是为严氏一族锦上添花,可严家将他作为接班人重点培养,怎么会让他尚公主做驸马,断了严氏一族的前程?

陆心颜先前倒是从未想到过这一点,现在武蓁一说,她才明白这其中的为难之处。

倘若严玉郎不顾家族的反对娶了武蓁,他们二人便会成为严氏家族的大罪人。

从小将武蓁当成至亲的严夫人,大约也会对她生出怨恨。

两人皆出身高贵,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们明白自出生起,便压在他们身上的重任。

大多数时候,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皇室和家族而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得不到认同和祝福,以及逃避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的两人,即便在一起了,众叛亲离,又怎会幸福?

那倒不如不要开始的好!也好过不光害了自己,还害了他人!

陆心颜一时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她握住武蓁有些冰凉的手,“还有时间,公主,会想到解决的办法的。”

武蓁似乎早已认命,扯起嘴角笑了笑,“我没事,珠珠,这是我的命,我认。”

陆心颜听得有些心酸,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这时,旁边的灌木丛晨,突然跳出一个身影,吓了几人一大跳。

青桐眼疾手快地挡在面前,“什么人?”

“二皇孙,二皇孙,你又调皮了是不是?快出来,别让嬷嬷找不到你。”

跳出来的是个老嬷嬷,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宫中最下等宫女的衣裳,尚算干净,只是神情有些不正常。

“皇上将二皇子的两个小皇子接进宫了吗?”之前陆心颜倒是没有听过这事。

武蓁摇摇头,“皇侄和皇侄女们都随着二皇兄二皇嫂去守陵了。”

陆心颜颤了颤,没想到隆德帝还真是狠得下心,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天武皇室的长孙和次孙。

“那这嬷嬷为何喊二皇孙?”白芷奇道。

皇孙们去守皇陵了,没理由他们的嬷嬷却在宫里,而且看样子似乎有些疯癫。

武蓁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嬷嬷口中的二皇孙,是大皇兄,他是大皇兄的乳嬷嬷。皇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大皇兄在小皇子中行第二。皇祖父去世后,前太子谋逆被父皇诛杀,这嬷嬷当时在宫中,见到宫中血流成河吓疯了,之后被前皇后关进了冷宫。”

“大皇子为何没将这嬷嬷讨去?”乳嬷嬷可跟别的嬷嬷不同,算半个娘了,一般大户人家都会伺候其终老。

“讨了,讨过好多次,前皇后不肯,说人都疯了,免得出去丢人现眼,就让她在冷宫终老。”

“原来如此。”

陆心颜不由看向那嬷嬷,恰好那嬷嬷的眼睛望过来。直勾勾的,有些吓人,陆心颜看得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移开眼。

“咦?哪里来的小蹄子,是不是你将二皇孙抢走了!?还我二皇孙,还我二皇孙!”那嬷嬷不知怎的突然发起疯来,冲着陆心颜大吼大叫。

武蓁几人吓了一大跳,正要吩咐青桐将她打晕,几个太监宫女跑过来,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对不起公主,对不起郡主,奴才们一时疏忽,让她跑出来了,请公主郡主降罪!”

武蓁挥挥手,“行了,快将人带走,好好看管起来,别让她再跑出来吓着人!”

“是,公主!”

“记住别弄伤了她。”

宫中的手段武蓁是知道的,那嬷嬷毕竟奶大了皇家人,又不是自己要发疯,武蓁便心有不忍。

“是,公主。”

几个太监宫女连忙拉着那嬷嬷走了。

那嬷嬷不知怎的,不停回头瞪着陆心颜,眼神凶狠,口中反复地念叨着那几句:“你个小蹄子,还我二皇孙,还我二皇孙!”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弱,武蓁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这嬷嬷明明脑子不清醒,偏偏每个月总能从冷宫跑出来一两次,见人就要找二皇孙!更可笑的是,有次大皇兄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还说让大皇兄赔她二皇孙!”

陆心颜奇道:“她连大皇子都认不出?”

武蓁道:“是啊,听说好多次了。即便大皇兄跟她解释,她也认不出。估计出事的时候,大皇兄年岁还小,那嬷嬷还以为大皇兄应该是个小娃娃。”

“说的倒是,失了心智的人,不能用常人思维来判断。”

陆心颜虽认同武蓁的判断,可不知为何,她还是不由自主抬眼朝冷宫的方向望去。

武秦挽住她的胳膊,“珠珠走吧,这一耽搁,贵妃娘娘肯定着急了。”

“嗯,走吧。”

二九八、像表嫂这样的,就极好

甘泉宫。

“参见贵妃娘娘/姑姑!”

“起来吧,都不用多礼!”萧情和气道。

陆心颜有了身孕,无论萧情之前对她有多不满,现在都是满意得不得了。

至于武蓁,她向来与武昇交好,如今又与陆心颜亲近,萧情对她很是客气。

萧情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大好,即便一早知道陆心颜今日要来,特意妆扮了一番,那眼敛下的黑青,满脸的憔悴依然清晰可见。

反倒因为那过厚的妆容,显得整张脸越发干枯而没有半点生机,像一朵放了许久失了水份的鲜花。

武蓁道:“长安和珠珠来之前,皇祖母特意交待要让贵妃娘娘宽心。下月的大典,能交给宫人去办就交给宫人去办,娘娘在大事上把把关就好,保重好身子才是正事。”

萧情怔了怔,不由摸上自己的脸,心中暗忖,面色真是差成这样了吗?“本宫知道了,劳烦公主替本宫谢谢太后娘娘关心。”

几人闲聊一会后,武蓁识趣地告辞。

她一走,萧情面上的担忧便不由自主露出来,“珠珠,冷…校尉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吗?”

萧逸宸之前曾说只要有半点消息,都会托人告诉她。

萧情至今没收到一点消息,心里其实明白肯定是没有消息,可见到陆心颜后,还是忍不住问一问。

陆心颜心里对两人的关系越发好奇了。

上次来拜见萧情的时候,萧情对冷寻下落的担忧就让她心里存着疑。

后来想想,冷家几代皆是萧家护卫,两人岁数相差不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加上萧家并未将冷家当成下人,而是当成兄弟,萧情或许将冷寻当成了哥哥,担心他也算人之常情。

但今日这样迫不及待地追问,终是让陆心颜心里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

青梅竹马,难不保两人之前有什么…

想到这陆心颜不由后背一凉,萧情是皇家的人,马上就是皇后,不管曾经与冷寻有没有情愫,可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姑姑,珠珠知道您视冷叔叔为兄长。”陆心颜委婉道:“可人言可畏,您即将为一国之母,容不得半点污水。”

萧情楞住,面上有种被人看破的慌乱一闪而过。

她伸手扶扶额头,掩饰面上的不自在,“本宫只是随口问问,倒是没想这么多,本宫以后会注意的。”

“萧世子派人将有嫌疑的人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冷叔叔的下落。他怀疑或许查错了方向,现在一切重新开始。”陆心颜道:“姑姑,您放心,冷叔叔是镇国公府的人,萧世子定会想办法寻到他的。”

萧情听后,尽管她竭力想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可瞬间失了血色的唇还是出卖了她。

身受重伤,大半月不知所踪,到最后即使能寻到,只怕也是一具尸体,更甚者,说不定连全尸都…

萧情一阵恶心,心里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应付陆心颜的心情都没了。

勉强嘱咐几句有了身孕后的注意事项,便让蒹葭送陆心颜出宫。

“姑姑,您气色太差了,看过太医没?要不让白芷…”

“不用了,”萧情摇摇头,“以往清闲惯了,如今册封大典一堆事等着本宫决定,一时不惯而已,过几天习惯了就好。”

陆心颜不好坚持,行礼告别萧情。

“郡主,乡君,青桐姑娘,这边请。”蒹葭在前面带路,“以前从蒹葭宫出宫的那条路现在不好走了,奴婢带你们从另一条路出去。”

“有劳。”

蒹葭一边走,不时回头望望后面的陆心颜,面上神情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蒹葭,你是不是有话要说?”陆心颜直接问道。

蒹葭犹豫了一会,看看白芷与青桐。

“放心吧,我所有的事情她们都知道。”

蒹葭又看了看四周,她们正好行到一处僻静处,周围没什么人。

她似下了决心,压低声音靠近陆心颜,“郡主,娘娘她…”

“表嫂!”前方的拐角处,突然就出现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蒹葭吓得退开,“奴婢见过三皇子!”

“见过三皇子!”陆心颜几人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武昇走近,微微抬手,“表嫂可是刚从母妃那出来?”

“正是,蒹葭正送我们出去。”

陆心颜随意答了句后抬起头,待看到武昇的模样后,不由怔了怔。

以前的武昇,因为心性和年纪的关系,总是给人一种阳光天真的感觉。上一次皇上中毒案之后,她再见他,总觉得曾经的少年一夜间长大了,或许是刚刚历经生死,眉宇间多了几丝阴戾。

今日再见,那阴戾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眉眼依然如从前那般阳光。

一切好像都过去了,可分明有什么不同了。

眼前的武昇,即便眉眼含笑,却分明像笼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而那天真已荡然无存。倘若他不笑,大约就像以前的萧逸宸一样,冷峻锋利。

那深褐色的眸子,不再清浅动人,这位年轻的皇子,不动声色间,已隐隐有了帝王般的深沉和威严。

“蒹葭,你回去复命,我亲自送表嫂出宫。”武昇语气淡淡,却是不容置疑。

无形中散发出的天家威仪,竟让蒹葭说不出反对的话,“是,三皇子。”说完便退下了。

陆心颜不由在心底开始重新审视武昇,或许她的眼神太锐利,武昇微微一笑,“表嫂,我有何不对之处吗?”

“经过上次的事情,三皇子似乎成熟了许多。”陆心颜如实答道。

“那表嫂觉得是好是坏?”武昇平静问道。扬眸看过来的眼神,深不可测,带着不经意的气场,让陆心颜琢磨不透,又同时暗暗心惊。

“于三皇子而言,自然是好的。”陆心颜模棱两可道。

武昇盯着她看了一会,分明是没什么恶意的,陆心颜却不知为何后背慢慢变凉。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紧张,武昇笑了笑,深褐色的眸子也跟着在笑,于是眸中锐利的光便散了些。

武昇将眸子下移,在陆心颜腹部快速扫了一眼,用一种略带奇特的语气道:“听说表嫂有孕了,肚中孩子可安份?”

他这话一问,陆心颜又觉得眼前的武昇,似乎还是以前的武昇,她双手不由抚上腹部,轻笑出声,“才两个月不到,只是颗小芽,还不懂什么安不安份。”

她笑得带点促狭,又很柔和,俏皮之余,还不由自主带着慈祥的母性光辉,让她整张脸像发光一样,异常的生动美丽。

那种美,不只是容颜上的,更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亲切的、慈爱的、温柔的、包容一切的美,让人如被蛊惑般,不由自主便想靠近。

武昇看得失了神,平静的心湖,猝不及防就泛起了危险的涟漪,“你…很爱肚子里的孩子吗?”

“当然啦,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陆心颜理所当然地道,说完后想起萧情与武昇的母子关系,不由加了一句,“只是有些母亲善于表达自己的喜爱,有些母亲不善于。其实天下大部分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

“但还是有例外的。”武昇补充道。

陆心颜无法反驳,因为武昇说得没错,凡事总会有例外的。

武昇又问:“你爱肚子的孩子,是因为他是你与萧表哥的孩子吗?若这个孩子,是你与不爱的男子有的,你还会一样爱他吗?”

他这话问得实在出格,若是旁人听了,指不定以为武昇怀疑陆心颜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萧逸宸的。

但陆心颜没有如此想,她低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道:“首先,在正常的情况下,我不会与不爱的男子有孩子;其次,若是在人力不可抗的非正常情况下,虽然孩子是无辜的,但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到真正降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谢谢表嫂这么诚实的回答。”武昇道,他神情如常,也不知满不满意陆心颜的答案。

“三皇子。”陆心颜犹豫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你萧表哥不在了,我也可以帮你参详参详。”

“我哪有什么事。”武昇笑了笑,然而这一笑却跟方才完全不同,陆心颜只觉得那些神秘的莫测的,甚至有晦暗的东西,又重新回到了武昇身上,与方才问她话的少年,竟然判若两人。

“本来没事,表嫂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武昇道:“还有两个多月,父皇就要为我选定皇子妃了,我自己倒是没什么主意,但看到萧表哥和表嫂这么恩爱,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也不知父皇最后会为我选定一个什么样的皇子妃,她会不会真心喜欢我,我又否看得上她?这些日子一想到这事,便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表嫂有没有什么化解的法子?”

“这心里忐忑才是人之常情,若三皇子平平静静的,那才吓人了。”陆心颜笑道:“不知道三皇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做表嫂的帮你参详参详,按你的要求帮你选几个出来让你先过过眼,这样心里就会踏实些了。”

武昇极为认真地垂眸思索了一会,然后望着陆心颜微笑道:“我接触的女子不多,若说喜欢什么样的,还真是答不上来。不过,像表嫂这样的就极好。”

最后一句像惊雷一样,惊得陆心颜几人呆住。

武昇突然咧唇笑起来,像恶作剧得逞吓到众人的孩子似的,“我开玩笑的,吓着表嫂了吧?”

陆心颜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面上也只得装作没事人般,她带着两分锐利笑着道:“三皇子这玩笑确实开得有点大,还好这里没有外人。要是被人听了去乱嚼舌根,可不得了了。”

“是我鲁莽了,给表嫂赔罪。”武昇说完,当真拱手弯腰向陆心颜赔罪。

陆心颜自是不敢受,侧身避开,“既然开玩笑的,三皇子不必如此。”

“虽是开玩笑,可也有几分我的心里话。”武昇道:“希望表嫂能按我的要求,从那些候选人中挑个合适的出来。”

陆心颜刚刚放下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她定定看着武昇,不明白他所言是真是假。是真将她当成选皇子妃的模版,还是另有所指…

“表嫂,你有了身子不宜久站,我送你们出宫。”

武昇主动收了话题,陆心颜只好道:“有劳三皇子。”

出了皇宫坐上马车,白芷青桐皆一脸茫然。

“小姐,刚刚三皇子是什么意思?”青桐忍不住直接问道:“他该不会真对小姐有什么想法吧?”

说完后,连青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陆心颜在她心中是很好,但从男人的角度来看,陆心颜不仅和离过,现在又重新成了亲还有了孩子,私底下想想便罢了,怎么会有人当面表示好感呢?而且那人还是三皇子…那个喊陆心颜表嫂的武昇。

陆心颜皱起眉头,轻喝道:“别胡说!三皇子年纪轻,以前见识的女子少,以我为模版选皇子妃不足为奇!要知道有些男子,还以自己母亲为模版,要求什么都能包容他。”

现代一些妈宝男或是巨婴,哪个不是如此?娶个老婆,希望跟娶个妈似的,将他当成婴儿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三皇子,现在的他,确实有些不同以往,像一把刚刚开封的剑,正悄悄露出凌厉的光芒。

陆心颜这番说辞,不光是说给白芷青桐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她难得严厉道。

青桐暗中吐吐舌头,“知道了,小姐。”

——

陆心颜三人回到悦心院的时候,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发生什么事了吗?”陆心颜问。

吕嬷嬷上前来,那面上神情似乎觉得接下来话的不应该说,但又不能不说,“小姐,早上您进宫后,广平侯府老夫人那边派人送了口信过来…”

陆心颜急急问道:“可是祖母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是侯府,是…宫二老爷。”

“宫二叔?”

吕嬷嬷迟疑道:“宫二老爷,昨晚上吊自尽了。”

“什么?”陆心颜大吃一惊,直觉道:“不可能!宫二叔的性子,没胆子上吊!”

宫轩后来被发现是冯姨娘的儿子,大约性子里遗传了冯姨娘的胆小谨慎,在年轻时行事颇有些强硬的封氏教养下,性子越发柔弱。

封氏没能将他教养得太出色,但终究也没太偏。性情胆小懦弱,没什么主见,却很孝顺,有些好色贪杯,整体来说不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也不是能挑出大错的男人。

这样一个胆小怕事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老夫人说,宫二老爷留了遗书,遗书上说这一年发生的事情皆因他而起,每每午夜梦醒深觉自己罪孽深重,唯有一死方能彻底了却罪孽,他深知对不起老夫人一番教养,唯求来世再续母子情,并求老夫人替他照顾他一双儿女。”吕嬷嬷道:“宫二老爷的尸体是伺候他的下人发现的,据下人说,屋子里门窗紧闭,没有一点打斗痕迹,而且在这前几天宫二老爷的言行就有些奇怪,总是念叨着对不起母亲轩儿羽儿之类的。”

陆心颜皱起眉头,“这么说来,宫二叔真是自杀?”

“老夫人说宫二老爷在官场一向明哲保身,极少同人红脸,若不是自杀,实在想不出是谁要害他。”

陆心颜沉默不语。

宫轩胆小不敢自杀,但同样因为胆小,他几乎不与人结怨,再加上他能力一般,官场上也不存在挡谁的道。

陆心颜不由想起最近两次见到宫轩的情形。

那时的宫轩已经很有些异常,慌张、憔悴,削瘦。特别是七夕那晚,在那满城花灯映照下,竟有种随风而去的感觉。

陆心颜心里生出深深悔意,那晚她就察觉出宫轩的异样,却因为不想让萧逸宸分心,打算过两天再去侯府打探。却没想到,不过一天,宫轩就自尽了。

若那时她主动上前询问,这结果会不会不同呢?

吕嬷嬷小心看了一眼陆心颜,“星罗几个知道这事后,私下分析了一下,觉是这事有些蹊跷。”

“哪里?”

“一是宫二老爷胆子小,哪敢自杀?二是宫二老爷说的事,都是去年十一月前发生的事情,这都过去大半年了,现在才来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未免有些牵强。”

陆心颜本就觉得有问题,方才一时愧疚脑子混乱,如今听吕嬷嬷这么一说,立马警醒起来。

“没错!宫二叔不是敢自杀的人,一个胆小的人,不可能在所有事情结束后的大半年,才觉得自己有罪而自杀!那他自杀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杀,二是被逼的!”陆心颜道:“白芷青桐,你们明日去一趟侯府,仔细查看宫二叔是自杀还是他杀!星罗,你通知琳琅阁与朱雀堂,查查宫二叔这两个月来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不管是他杀还是被逼,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而且一定是有阴谋!否则宫轩有什么价值值得别人出手对付?

“是,小姐!”

安排好一切后,陆心颜环顾院中,发现少了一人,“梳云又被叫去龙府了?”

吕嬷嬷无奈地点点头,“也不知那龙爷到底什么意思。”

——

梳云今天一早的时候,让程嬷嬷帮她准备了一些凉菜,凉拌牛肉,小葱拌豆腐,凉抖西红柿,酸辣藕丁,还准备了一些酸梅饮。

在这一切准备好后,果不其然,龙府来人了,说是龙爷要见双凤。

梳云将这些小菜用食盒装好,挎着食盒,抱着双凤,去了龙府。

昨天来的时候梳云不小心吃饱睡着,被龙天行训了,今天她便只让阿安上了些茶。

然后坐在榻上打开食盒,从最上面拿出一幅未完成的绣品,开始绣起来。

双凤在龙院里跑得累了,便会回来趴在梳云脚边休息一会,或是跳到她怀里,安静地看她绣花。

因为有事情做,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龙天行下早朝回来了都不知道。

直到龙天行轻哼一声,“传膳。”

梳云这才发现龙天行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绣品,“梳云见过龙爷。”

“你倒是自在。”龙天行道。

他语气间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好像一个想找碴的人,在边上瞧了许久,却是一点错处也没抓到的那种不甘和懊恼。

“谢龙爷夸奖。”

屋子里很快被饭菜的香味充斥。

“过来。”男人懒洋洋道。

梳云心里明白,龙天行又要用同样的招术来折磨她的胃。

不过今日她早有准备。

她抱起双凤,拎着食盒走到桌边坐下,见龙天行已经动筷,便先给双凤夹了几个金黄的油炸小鱼。

那小鱼因为刚炸出来,黄灿灿香喷喷,双凤吃得非常欢快,连带勾起了梳云肚子里的馋瘾。

她从食盒里将那些小菜取出来,放在桌上,用自带的筷子兀自吃起来。

龙天行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

程嬷嬷厨艺本就好,加上陆心颜的‘独家烹制秘方’,虽是凉菜,却不比眼前这一大桌的大鱼大肉逊色。

梳云很快便将油炸小鱼的香味忘掉了,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双凤看她吃得高兴,喵呜着要跟她抢食。

这些凉菜的份量十足,梳云不介意分它一些。

她夹了一些放到双凤的盘子里,一人一猫吃得十分快乐,反倒让一人对着一大桌子菜的龙天行,显得孤零零了。

龙天行岂是会容忍这种事情的人。

将筷子慢条斯理放下,“爷缺你吃的?饿你肚子了?”从镇国公府带吃食来龙府,亏她想得出来!

梳云暗中撇嘴,昨天她可是直到下午才用的午膳,都饿得她前胸贴后背了,还好意思问?

不过她只敢想不敢直说,只道:“早上程嬷嬷硬塞的,说是怕双凤忘了她的手艺,梳云不好拒绝。”

“倒是会找借口。”龙天行勾了勾唇,不置可否,盯着在他的注视下,减慢进食速度的一人一猫看了一会后道:“饱了?”

“差不多了。”梳云堆起笑脸。

“你饱了,爷没饱。”龙天行道:“过来伺候爷用膳。”

梳云没有起身,“龙爷,梳云是双凤的猫奴,说好了只伺候猫。”

她本来理直气壮得很,却在龙天行慵懒而锐利的眸光轻轻扫过来的时候,怂了。

因为她想起了昨天楚姨娘的话。

那些惹怒龙天行的姨娘们的悲惨下场,让梳云不寒而栗。

她怕死,她不想死。

“龙爷,梳云跟您开玩笑呢。”梳云面上绽出美丽而谄媚的笑容,声音亦变得柔媚谦卑起来,“梳云这就来伺候您用膳。”

她恭恭敬敬地走到龙天行身边,拿起一双公筷,以极低的姿态柔声道:“龙爷,您想吃什么?梳云给您夹。”

然而她的退让并没有让龙天行高兴起来,反而一双凤眼越发阴冷晦暗。

他身量高,即便坐着,也差不多与站着的梳云齐平。

龙天行一手抓住梳云欲夹菜的手,将她拉向自己,另一手两根手指捏着梳云的下巴,眼神深幽而冷,声音更冷,“你怕爷?”

梳云被迫弯着腰,不知如何回答。

这龙府里哪个人不怕龙天行?

可莫名的,她觉得她若直接回答说怕,龙天行定会不满意,可若说不怕…

她没这个胆。

梳云想了想,小心反问道:“龙爷是想梳云怕,还是想梳云不怕?”

那卑微的语气,仿佛一个费尽心思讨好主人的下人。

你想我怕我便怕,你不想我怕我便不怕,只要你高兴。

龙天行紧紧盯着她闪烁的眼,忽而笑了,慵懒的声音里说不出的磁性,“是不是又想着如何从爷的身边逃开?”

“梳云不敢…”

没等她说完,龙天行语气又一变,是一种梳云从未听过的、誓在必得又霸道的语气,“爷劝你别白费心机,因为,爷绝不会让你逃开!”

梳云惊得张大嘴,脑子一片空白。

饱满娇艳的红唇近在咫尺,龙天行眸光一暗,捏着梳云下巴的手指收紧,不由分说,狠狠吻上去…

二九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龙天行的吻,如同他的人一样,极其霸道,梳云还没反应过来,那吻已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像网一样,密不透风的,将她缠绕其中,即便用尽全身的力量,也无力挣脱。

反而因为这种徒劳无功地挣扎,那网越来越紧,自己越陷越深。

梳云很快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挣扎。

在男女情事上,龙天行就像一个精于此道、深不可测的个中高手,而梳云虽然在这方面极其聪明且勤奋好学,始终初出茅庐。

每每当她以为已经学得龙天行六七分功力时,又会被他变幻多端的手段,弄得像初入情场的女子。

除了依附他,跟着他的节奏起舞,再也使不出半分反击的手段。

那日龙天行将梳云从广平侯府带回来的时候,倘且会装模作样地问她一句“想吗?”今日他却连这种表面功夫都省了,吻到缠绵处,直接就将梳云带到了榻上。

双凤趴在桌边,圆溜溜发着绿光的猫眼,就这样瞪着榻上纠缠的两人。

下一秒,一声尖利的“喵呜~”夹着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响起。

双凤被它的现主人,用掌风送到了屋外。

它反应过来后,费力地用爪子去挠那紧紧关上的门,那门却纹丝不动。

只里面传出的高低起伏的呻/吟声,伴随着双凤挠门的声音,在这微风习习的夏日午后,形成一种奇异的动听乐章。

清风徐来,树影婆娑,龙院里,安静无声。

双凤放下爪子,趴在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偶尔那里面的动静过大,它便惊得一激灵,左顾右盼后,又懒洋洋趴下去。

在门被关上的刹那,梳云有片刻清醒。

她坚持晚上不在龙府,便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沉溺于龙天行的身体。

但她显然忘了,龙天行想要行鱼水之欢,哪会顾忌什么时间地点?

他甚至连让她说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大约是察觉到梳云的走神,身上的男人在她的脖颈处重重咬了一口。

梳云吃痛,啊地轻呼。

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在鸳鸯楼训练出来的,床上的梳云,那声音中的娇媚,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直撩得人心里如猫抓一样。

向来自制力极强的男人,似乎也被那声音蛊惑,不知是恼自己轻易被诱惑,还是恼身下的女人太会诱人,动作中便不禁多了几分以前的肆无忌惮和凶狠。

然而刚刚凶狠没多久,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两分怜惜,那动作便又缓了些,柔了些,似乎想将那柔情通过这样的方式,不经意地让女子体会到。

这样时快时慢,时猛时缓,反反复复的,倒是将梳云吊得不上不下,要生要死。

特别是每到紧要处,男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放缓速度,将她吊在半空中时,那时梳云便恨不得咬死他。

待到下一次,梳云索性一个翻身,将龙天行压到身下。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矜持什么的,哪有让自己爽快重要?

只不过她占据主导只有那么一两息。

身下的男人一时错愕,但反应过来后,便迅速化被动为主动,再次将她压在身下。

梳云便像八爪鱼一样,双手双脚紧紧缠着男人,毫不掩饰地表示着自己的诉求。

那样的大胆直接。

娇艳欲滴的容颜,缠绵绯恻的喘息,终是让龙天行失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仅靠本能,疯狂的与之一起沉沦…

梳云醒来的时候,月儿刚刚爬上天空。

龙院里没有点灯,只见一室清辉。

梳云忆起此时此地,急忙穿好衣裙,顾不得浑身酸痛,径直跑出龙院。

“喵呜~”门外趴在那的双凤,见她终于出来,撒着欢上前。

梳云满面羞赧,抱起双凤,心虚地掩着脸,出了龙府。

悦心院的马车还在,车夫是个可靠寡言的,也不多问,待她上了马车,直接就走了。

龙院书房里。

“龙爷,昨天下午楚院发生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冷格道:“楚姨娘跟云姨娘说了两位柳姨娘、以及如姨娘和媚姨娘的事情。”

“处理掉。”龙天行淡淡道,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的平静。

原来是有人在那女人面前嚼舌根,难怪今天的表现有些奇怪。

“是,龙爷!”

灯光摇曳,暗黄温暖的光芒,似乎让龙天行一向冷漠俊美的容颜柔和了不少。

冷格便大着胆子道了一句:“龙爷,这府中空院子越来越多了,要不要补充…”补充些姨娘进来?

他话没说完,便见灯光中,龙天行黑幽幽的眸子,轻飘飘地扫过来,那眸光,冷冽分明。

冷格后背一凉,垂下头,“属下多嘴,属下这就去处理楚姨娘的事情。”

这时,门外传来管事紧张的声音,“爷,云姨娘刚刚离开龙府了。”

龙天行眸光一紧,分明两分杀意从中一闪而过,很快又变成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派人暗中跟着,平安送到镇国公府。”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让你再得意几天!

燃尽的灯芯渐长,光芒渐渐暗下来,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在暗中似乎越发柔和,然而唇边那一抹笑,却显得异常阴冷而残酷。

梳云回到悦心院后,心知自己和龙天行缠绵了一下午,也不知是何模样,回去后第一时间便是打来水将自己仔细清洗了一番。然后对着镜子左右瞧瞧,发觉并无明显异样时,才去跟陆心颜等人打了招呼。

梳云并不知道,她露在外的肌肤虽无异样,然而那流转的眸光中暗含的春色,鲜艳的红唇,以及那不自然的走路姿势,并没有瞒过身为过来人的陆心颜与吕嬷嬷几人。

但陆心颜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随意看了梳云一眼,道了声“早些休息”。

梳云松口气,回房后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青桐白芷从广平侯府回来。

确切地说,是从宫府回来,因为宫轩已经搬离广平侯府,在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宅子,名宫府。

他的身后事,亦是在宫府内办的。

陆心颜刚有身孕,不宜去吊唁,便派了青桐白芷代表她去,更重要的是看看宫轩到是自杀还是他杀。

她的怀疑并没有瞒着封氏,在封氏的帮助下,青桐白芷顺利地看到了宫轩的尸体,断定了死因。

“小姐,是自杀。”白芷道。

“不是他杀,那就是被逼自尽了。”陆心颜道:“不知道朱雀堂那边查得如何了?”

正说着,星罗进来了,“小姐,这是朱雀堂那边送来的消息,您看看。”

陆心颜接过,上面列满了宫轩这两个月来详细的行程,以及接触过的人,并且有一张经过分析总结后的结论。

宫轩只是个普通人,他的行踪查起来一点难处也没有。

难的是,必须在这普通的行程中,看出蹊跷之处,这才花了一天的时间。

“倚萃楼?!”陆心颜惊呼出声。

那结论上明明白白写着,宫轩死前一个多月,去倚萃楼的次数明显多了。

江氏去年十月份去世,至今尚不足一年,宫轩必须为妻守孝一年,一年内不得娶妻纳妾。

但宫轩本就有些好色,之前江氏刚死时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安份了几个月后,便守不住寂寞,偷偷在外寻花问柳。

京城各大青楼,便是他常去的地方。

不过之前倚萃楼倒是去得少,不是宫轩不想去,而是从侯府离开后,仅凭那点俸禄,宫轩去不起。

但这一个多月不知为何,宫轩居然去了三四次倚萃楼。

若倚萃楼只是一间普通的青楼倒也罢了,但偏偏,以前公孙墨白常去,而最近,大皇子武辕也时常去。

这不由引起陆心颜的猜测:莫非宫轩的死,与武辕有关?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宫轩与人无怨无仇,何人要逼他?唯一的可能性,大约也就是有人想通过他来影响封氏,继而影响她和萧逸宸了。

毕竟能让陆心颜重视的人不多,封氏是其中一个,宫轩虽不是封氏的亲生儿子,几十年的养恩却不是说断就断!

在陆心颜认识的人中,宫轩是最容易拿捏的一个。

但宫轩见识过她的手段,知道惹她的下场,大约是怕自己徒劳挣扎后还是死路一条,还连累宫田予与宫羽,索性狠心自尽了。

陆心颜之前在怀疑武辕的时候,也怀疑过其他人混水摸鱼的可能性。

不过现在结果出来,看来还是跟武辕脱不了干系。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逼仄了些,一种无形的危险,在她有预料却看不见的情形下,越逼越近。

待对方收网时,不知是他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是他们绝地反杀。

未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

“准备一下,过两天去广平侯府。”陆心颜道。

她不能去吊唁宫轩,总该去看看封氏,顺便将眼前的大致情形告诉她,让广平侯府有个心理准备。

——

这天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去广平侯府看望封氏。

宫府没有主母,云氏以大嫂的身份,代为打点宫轩的身后事。

她办事利索,一切均妥妥当当。

封氏便放了心,不再管那些琐事。

然而心中始终郁痛难解。

在冯姨娘的事情后,封氏不是没怨过宫轩,若不是他的存在,便不会有封氏与宫元成几十年的母子分离!

可时间一长,这怨恨便渐渐被几十年的母子亲情所压制。

加上宫轩本是无辜,在知道事情真相后,立马将侯爷之位让给宫元成,并迅速搬离侯府,这样真诚以及赎罪的态度,以及现在宫元成一家的和睦幸福,封氏便逐渐放下了以前的事。

就在她与宫轩关系越来越和缓时,宫轩却以这样猝不及防的姿态,离开了人世,将遗憾留给封氏。

封氏心里的后悔悲痛,无人知晓。

好不容易调理好些的身体,不过三四天,便呈现灰败之气。

陆心颜来到之后看到,心中大痛,“祖母,您气色怎么…对不起,都是珠珠的错。”

封氏自榻上挣扎着起来,陆心颜连忙扶住她,“说什么胡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祖母,那天白芷和青桐来,想必您已经知道宫二叔的死,虽是自尽,却非他所愿。”

封氏叹口气,拍拍陆心颜的手后,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道:“若不是他被人抓住把柄,怎会被人所逼?珠珠,祖母懂的。说来都是他自己心志不坚,这才着了人家的道。”

她望着陆心颜,眼神复杂,“咱们侯府,不能一边承受你给侯府带来的无上荣耀,一边却将荣耀背后的阴暗全推到你身上!这对你不公平!”

陆心颜听得心中感动,“祖母,我一定会严惩那背后之人,给宫二叔一个交代。”

封氏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你想做什么祖母都不拦你,不过一切小心谨慎,护着自己最重要,明白吗?”

“知道了,祖母,我会小心的。”陆心颜道。

封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宫二叔的死,可能与倚萃楼有关。”

“倚萃楼?青楼?”封氏虽不外出,但京城中一些知名场所也是听过的,这倚萃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一掷千金,几乎无人不知。

“这个轩儿…”她似乎想责备宫轩,然而想到宫轩已经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便闭上嘴巴,神情不觉哀痛。

“祖母,这事上宫二叔算不上大错,都是背后之人太狠毒。”

“不过轩儿手上的银子买了那宅子后,所剩无己,哪有闲钱去那倚萃楼?”

“这也是珠珠想不明白的地方,珠珠正在让人查此事。”陆心颜道。

其实陆心颜已经查到了,但她不想封氏牵扯太深,便选择了隐瞒。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宫元成一家来了后,排行有些乱,便改了府中男子排行,而女子还是按旧时排行称呼。

二小姐便是宫羽。

“她来做什么?”封氏有些不悦,想起宫羽被送走前说的那些戳心的话,她现在还来气。

宫轩去世了,宫羽作为女儿必须为其守灵,云氏便派人将她从月亮庵接回来了。

回来这几天皆在宫府,来侯府倒是第一次。

“二小姐说来跟老夫人道歉,之前是她不懂事冲撞了老夫人。”

“道歉?莫非活久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封氏讥讽道:“还是知道你在这里,又想求什么不要脸的事,所以巴巴地跑来了?”

封氏不是刻薄的人,更是甚少背后说人是非,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当初宫羽的话有多伤人。

外面的丫鬟一时不知如何应,封氏平缓了一下呼吸,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终是看在宫轩的份上,不想让宫羽太难堪。

丫鬟掀开轻纱织成的帘子,一道白色的身影跃入陆心颜眼帘。

许是知道陆心颜在此的原因,宫羽脱了麻衣,穿着白衣,头上戴着白色绢花,素面朝天,那唇色也极淡。

衬着那额边一道已淡了痕迹的疤痕,有种说不出的柔弱之美。

不知是否月亮庵的生活太清苦,宫羽身形似乎比之前苗条了许多,行走间如风拂扬柳,弱不禁风。

她去年丧母,不到一年接着丧父,做了二皇子贵妾不过大半年,又被遣回家中。不管以前如何,此情此景,普通人大抵心底都会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但陆心颜没有,反而有种莫名的怪异。

宫羽面含悲戚,眼角微红,盈盈行礼,“见过祖母,郡主。”

封氏轻哼了一声,没有出声。

“以前是羽儿不对,祖母生气是应该的。”宫羽低声道:“羽儿从月亮庵回来,还没拜见过祖母,今日特来拜见,没有别的意思,祖母莫为羽儿动气。”

她说完咬了咬那极淡的唇,没有做出委屈的神情,却偏让人觉得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似乎原谅她是应该,不原谅她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陆心颜不禁侧目,十来日不见,宫羽不仅气质变了,连手段也高明了,懂得以退为进。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怀疑眼前的宫羽,是不是换了个人。

她能看得出,封氏自然也看出来了,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宫羽,“你若真心知错悔改,看在老侯爷和你爹的份上,你依然还是侯府小姐。”

言外之意便是,如果你只是做做样子,想投机取巧,她是断不会让她如愿的。

宫羽听后,面上神情并无波动,似乎并未听出封氏的言外之意,又或者本是真心悔改,所以并不在意封氏的言外之意。

“是,祖母,羽儿知道了。”宫羽道:“待阿爹下葬后,羽儿便回月亮庵为阿爹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到时再来向您辞行。”

她言语间十足真切,封氏竟一时分不清她是真是假,楞了一会,语气平缓地叹道:“难得你有此孝心,也不枉你爹疼你一场。”

“祖母,您好生歇息,羽儿先告退了。”

宫羽说完,竟是没有半点纠缠,也不是像封氏之前所猜想,知道陆心颜在此有所求而来,行了礼退出内室。

封氏又是好一阵发呆,半晌喃喃道:“难道她竟是真心悔改不成?莫非我错怪她了?”

陆心颜笑了笑,却是没有出声。

封氏年纪大了,这几日心情郁结,身体更差,眼神是越发差了些,所以没留意到宫羽离开前,那无意的一瞥。

但陆心颜却是见到了,因为她本就一直在打量宫羽。

宫羽自进来后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神情。

那一眼,本来极为平常,似乎真是随意抬头看了看。可是之前她一直姿态极低,即使那一眼很平常,衬着那眼角的红意,便让人心中生出两分说不出的寒意。

看来宫羽似乎极力想掩饰内心的情绪,但终究功力有限,始终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寻常。

还有宫羽转身离开时那行走间的姿态。

她刚进来时,陆心颜被她突然不同于以往的柔弱吸引,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知道是哪里怪。

现在宫羽一离开,她便明白了。

因为宫羽明明不施脂粉,一身素白,楚楚可怜,偏生那无意的一举一动中,露出几分不经意的勾魂妩媚的姿态。

陆心颜将这些看在眼里,藏在心底,面上露出浅笑,“祖母,让白芷替您施针后,好好休息一下。”

封氏点点头,没有拒绝,“我这屋子里一股沉闷味,你怀着身孕,得多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去院子里透透气吧。”

她若在此,封氏免不了要打起精神同她交谈。

陆心颜没有拒绝,“那我和青桐出去走走。”

此时日头渐长,盛夏的阳光很是毒辣,她怀着身孕,也不可能走很远,走了一会,便找了处阴凉透风处坐下。

没多久,“郡主怎的没有陪祖母,这么快就出来了?”宫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青桐警惕地看着她,陆心颜对她的到来,倒是半点不意外,随意应道:“祖母要歇息,我便出来了。”

宫羽款款走近,杨柳般的身姿行走时颇为动人。

她走到陆心颜面前,勾唇道:“郡主真是孝心,比我这个孙女还要孝心。”

语气平平静静,不含一点讽刺,好似只在陈述事实。

若是旁人说出,也没什么深意可想,可从方才在封氏处一副悔改模样的宫羽口中说出,任谁也不会觉得她没有半点暗示。

陆心颜面不改色,“人敬我一寸,我还人十寸,人欺我一分,我百倍还之!”

宫羽听后面色亦是未变,“郡主一向恩怨分明,倒是我在月亮庵待了些日子,似乎忘了许多尘俗之事。”

“能忘了尘俗之事是好事。”陆心颜微微一笑,意有所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诗送与你,祝你早日心如明镜。”

一抹恼意爬上宫羽的面颊,她紧紧咬着唇,复又松开。

素净的面上因羞恼而产生的红意,与被她用力而咬得嫣红的唇相映之下,竟为她平淡的容颜,带来几分与众不同的艳丽。

宫羽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大约真是心性成熟了些,那汹涌的情绪,很快就压制下去了。

“谢郡主相赠!郡主果然好才情,出口成诗,且字字珠玑。”宫羽道:“我来找郡主,是有一事相求。”

陆心颜玩味地道:“你我之间,似乎没要好到,会答应对方请求的地步。”

宫羽面色僵了僵,很快恢复自然,“我明白之前有些要求过于无理,不过现在所求,与我个人无关。”

“是吗?那我倒有兴趣听听了。”

“阿爹不是个有胆子自杀的人,我觉得阿爹的死另有隐情,希望郡主看在祖母的面上,能找出暗害阿爹之人。”

陆心颜垂下眸子,“为何这么说?”

“阿爹自杀前,曾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我,当时我只觉诧异,并未深思,现在想来,信中所言之事必有蹊跷。”

“信中说了什么事?”

“好像是倚萃楼之类的。倚萃楼是青楼,我始终是官家子女,便没有多看,只是疑惑阿爹给我写信,为何会提到这等龌龊之地。”宫羽道:“阿爹十五下葬,十六我便动身回月亮庵为他祈福,郡主若有心,可在十六那日随我去月亮庵,我将那封信亲手交与你。”

她顿了顿,“我知郡主怀有身孕,不宜劳累。郡主就当去游玩,到时可在月亮庵住一宿,那里桂花已经开了,晚上伴着桂花香入眠,另有一番趣味。”

陆心颜抬眸瞧了她好一会,随即绽放出一个无害而玩味的笑容,“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几分心动了,那就十六,月亮庵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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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皆不知五石散,冲着梳云而来

宫羽相邀去月亮庵一事,陆心颜并没有告诉封氏。陪封氏用过午膳后,封氏心疼陆心颜怀着孩子,怕她受累,便让她回去休息。

陆心颜也没推辞,告别封氏离开侯府,回到镇国公府。

过了二门前往悦心院途中,居然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蒋氏。

上次蒋氏因为陆心颜打探镇国公府的事情恼怒,动手推了她,害她差点流产之后,两人一直没有碰过面。蒋氏也没派人问过她的身体,不过私下有没有打听,就不得而知了。

“媳妇见过母亲。”陆心颜做足礼数,淡淡道。

蒋氏同以前一样,面若桃花,有着超乎她这个年纪的异乎寻常的娇美。

以前陆心颜心中奇怪,现在知道真相了,倒不足为奇了。

蒋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说话搭理她的,最后还是开了口,“又出去了?”

陆心颜恭恭敬敬道:“回母亲,广平侯府宫二叔出了事,媳妇担心祖母身体,过去看了看。”

蒋氏未料到发生那样的事后,陆心颜还能对她如此恭敬,甚至比之前好似更恭敬。她略怔了怔,“你是有身子的人,能不出去最好不要出去,何况还是…出了那种事的地方。”

民间向来有孕妇身子弱,易惹上不洁之物的说法。

陆心颜道:“宫二叔的身后事在宫府办的,媳妇并未过去。”

“话说是这么说,终归两府太近,能不去尽量不要去。”

“是,谨遵母亲教诲。”陆心颜垂首道。

她言语温和,对蒋氏的说教无半点不耐,蒋氏又是怔了怔,瞧了她好一会道:“身子…可好?”

蒋氏的语气有些干涩,大抵之前没想过会遇到陆心颜,也没想到会问陆心颜这样的话,因而说得有些不自在。

“休养了些日子,已经无碍了。”陆心颜婉转道:“倒是母亲,五石散有毒,对身子不好,母亲能少用些就少用些。”

“什么五石散?你胡说什么?”蒋氏皱眉道。

这下轮到陆心颜惊讶了,蒋氏竟然不知道五石散!?

她正想再问,蒋氏扶扶额头,露出两分难受的表情,“行了,你回去歇息吧。”

说完不等陆心颜表示,径自走了。

“夫人居然不知道五石散?”青桐与白芷同样惊讶不已。

“不过小姐,你刚才为何对夫人那般客气?可是怕她又发狂?小姐你不用担心的,有我在,断不会在发生上次的事情。”青桐道。

上次蒋氏当着她的面推倒陆心颜,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若是别的时候,倒没那么难受,偏偏在陆心颜有了身孕的时候!青桐每每想起,都气得咬牙切齿。

陆心颜没有说话,却是看着蒋氏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上次蒋氏将她推倒,她腹痛难忍,以为孩子出了事,当时真是恨极了蒋氏。后来白芷施针保住孩子,她冷静了些,想到疑惑处,又考虑到萧逸宸,再加上白芷指出蒋氏吸食五石散一事,便让萧逸宸先别冲动,查查原委。

后来当真查到不妥,蒋氏那日极有可能是被人误导,因为查不到证据,这事就暂且放了下来。

但说实在,即便当时查到蒋氏可能是被人利用,陆心颜心里还是恨蒋氏的,因为不管怎么说,推她的人是蒋氏,害她差点流产的人是蒋氏,她做不到真正大度。

可日子一长,身体好了,心情舒畅了,看到萧逸宸望着她肚子深情傻笑时,陆心颜冷静下来。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蒋氏这个人时,又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蒋梦瑶说,镇国公府谣传,萧逸宸小时候中毒,是蒋氏下的,萧逸宸也承认,当初是蒋氏亲手将有毒的糕点喂给他吃。结合蒋氏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情况来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肚中私生子,而想毒死萧逸宸。

若这事是真的,萧炎为什么会留下蒋氏?即便没有证据,寻个由头将蒋氏关起来也不是多大难事!

以陆心颜来看,萧炎虽然对她极为温和,可一个战场上白骨累累的将军,怎可能真的温和柔弱没脾气?要知道萧逸宸是萧炎唯一的骨血,萧炎纵使对蒋氏千般不舍,也绝不可能在子嗣大事上含糊半分!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萧炎不认为萧逸宸中毒,是蒋氏下的手!

但那糕点确确实实是蒋氏喂萧逸宸吃下去的,而真凶抓不到的情况下,蒋氏也无力为自己辩解。所以才被府中其他人,包括宫中的萧情都以为,毒是蒋氏下的。

萧逸宸那时候年纪小,萧情恨蒋氏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难免在萧逸宸面前说蒋氏的坏话。

而萧炎大约也是不想萧逸宸与蒋氏太亲近,毕竟蒋氏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所以没有过多解释,以至萧逸宸也认定当初确实是蒋氏给他下毒,而滋生出纠缠他十几年的心结。

陆心颜不知道自己猜想得对不对,因为这事大约最清楚的,就是萧炎。可若要问萧炎,势必牵扯到蒋氏当初给萧炎戴绿帽子的事。

关于出轨这件事,在这点上,陆心颜其实是理解蒋氏的。

萧炎半身不遂,给不了蒋氏作为女人的幸福,蒋氏要离开,萧炎不肯放手,所以蒋氏选择了与人私通。

身为现代女性,陆心颜认为女人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没必要为了世俗的眼光,用道德绑架自己,否则最后也只会活成一对怨偶。

就像现在的萧炎与蒋氏。

不过她身为萧逸宸的妻子,这些话自然不会说出来。

她爱萧逸宸,她希望萧逸宸完整幸福,她知道即便自己给他所有的爱,也替代不了一个母亲的地位。如果蒋氏并没有对萧逸宸做什么,一切只是误会的话,陆心颜希望,这个误会终有一天能解开。

所以心里曾经对蒋氏害她差点流产的怨恨,她选择暂时遗忘。

“走吧,回去吧。”陆心颜收回眼光,抬脚往悦心院走去。

晚膳的时候,苏院派人来喊陆心颜,道萧炎想让陆心颜陪他一起用晚膳。

陆心颜同意了,正好她也好久没有陪萧炎用膳了。

去到苏院的时候,萧炎正好晚练回来。

他的腿在白芷的医治下,大有好转。

白芷说,按现在的进度,大约半个多月后,萧炎便可试着下地练习走路了。

萧炎从没想过他还有能站起来的一天,在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在操练上越发勤奋。

因为白芷还说,若恢复得好,回不到以前全部的功力,五成还是有机会的。

在床上耽搁了十八年的萧炎,一刻钟也不愿意浪费,只恨不得哪天站起来后,立马就能如从前般英勇。

“珠珠,你来了?”萧炎笑呵呵道。

堆积在心底十几年的郁闷一扫而空后,萧炎眉目间越发俊朗豁达,他五官不及萧逸宸,但身上那股子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通透,却是年轻的萧逸宸所不及的。

“阿爹,今儿个可好?”陆心颜笑着问。

萧炎爽朗一笑,“好得很!你陈叔叔快不是我对手了!哈哈哈,虽然我知道他是故意让着我的!”

推他进来的陈永连忙解释道:“国公爷,属下可没让您,都是跟以前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是国公爷您进步神速!”

“那是因为你以前就没有出全力。”萧炎直接说出实情,面上却无半点不悦,“说好了,从明儿开始,你必须使出全力,这是军令!”

陈永立马露出严肃的神情,“是!将军!”

他用了以前是称呼。

若是以前,陈永是绝对不敢的。

但现在萧炎恢复在望,陈永心里高兴,便没了顾忌。

萧炎哈哈大笑,眉眼间掩不住的豪气万千。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在历经千般磨难后,即将以更加成熟勇猛的姿态,傲视在众人面前。

多么让人期待和高兴的事情啊!

“今儿陪我喝两杯!”萧炎道。

“是,阿爹!”

所谓的陪,就是字面意思的陪。

待酒菜上桌后,陆心颜替萧炎斟满酒,又夹了些菜放到萧炎碗里,“阿爹,先吃两口菜再喝,免得胃里难受。”

上完菜准备离开的明兰看到,忍不住道:“少夫人,国公爷不喜欢别人伺候。”

陆心颜夹菜的筷子愣住,萧炎道:“没事,珠珠不是外人。”

他拿起筷子,夹起陆心颜夹给他的菜,大口吃下去,竖起大拇指,“珠珠夹的菜,味道都不同。”

陆心颜忍俊不住,“是兰姨手艺好。”

萧炎吃了几块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叹道:“能吃到儿媳妇和孙子夹的菜,真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逸宸没成亲前,我一度以为他是不是有问题,还想着暗中找大夫给他瞧瞧。现在,一切都放心了!哈哈哈,来,再来一杯!”

说到最后,整个人精神气又来了。

当着陆心颜这个儿媳妇的面说这种话,其实是有些不妥的,不过萧炎坦坦荡荡,反而显得在朴实不过。

陆心颜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今日萧炎心情好,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限制,喝了两杯后,开始问起陆心颜关于宫轩的事情。

一旁的明兰插不上话,两人又不需要她伺候,便默默退下了。

假如今晚萧炎没有主动找陆心颜,陆心颜也会明天来找他,将宫轩的死可能与大皇子有关一事告诉他。

现在萧炎主动问起,陆心颜便没有隐瞒的说了,除了宫羽约她一事。

萧炎听后,面上的喜色终于淡了下来,“大皇子这般做,必是有所图谋。如今宫轩以自尽的方式脱离他的掌控,我猜大皇子必定有下一步动作!珠珠,让你身边的人小心些,莫中了招。”

“我知道的,谢谢阿爹提醒!”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停筷后,陆心颜想起蒋氏,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阿爹,您知道母亲有服食五石散的习惯吗?”

“五石散?”萧炎皱起眉头,语气严厉道:“那种东西怎么能用?简直是胡闹!”

看来萧炎果然也不知情!

“不过母亲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服食过五石散。”陆心颜道:“我今日碰到母亲,提醒她尽量不要服用,母亲似乎很愕然的样子。”

“此话当真?!”萧炎沉声道。

正在收拾碗筷的明兰默默来了一句,“夫人性子一向要强,或许是不想让人知晓。”

明兰是蒋氏的陪嫁丫鬟,对蒋氏的性子十分了解。

萧炎遂沉默不语,然而面上却露出两分不易察觉的沉痛。

大约想到蒋氏心情郁闷,服食五石散排解,大半皆是由他而起。

又或者,对于蒋氏,他心底仍有两分怜惜之意,在知道她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伤害自己,不禁又怒又痛。

陆心颜看着萧炎,原本有些想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

很快几日过去,头七过后,宫轩下葬,接着到了陆心颜与宫羽约定去月亮庵的日子。

齐飞为车夫,带了青桐与白芷同去。

月亮庵位于京城西北位一座不起眼的山林中,那里道路崎岖,人烟稀少,常有野兽出没。

那里的野兽比之皇家狩猎场里的还要凶悍,因而偶尔有胆子大或武功高强的公子哥儿,跑去那里狩猎。有一战成名的,也有受伤变残的。

二皇子武辙便是在这附近狩猎时,错过回去的点,夜宿月亮庵,与沈雨烟发生了苟且之事。

月亮庵最初是皇室用来处罚一位犯了错的郡主,后来慢慢变成,各朝中大臣家眷若犯了错,皆会送到月亮庵思过。

因为那里很清苦,而且若没有人接应,那些受罚的娇气的夫人小姐们,根本不敢离开,也没法离开。

马车行驶了约一刻钟后,青桐突然全身戒备,弄得陆心颜与白芷也紧张起来。

“有情况吗,青桐?”陆心颜问。

按理说齐飞功夫更厉害,如果外面不对劲,齐飞应该会先于青桐示警才对。

青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慢慢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突然,一团白影飞出。

青桐迅速挥出匕首。

“喵呜!”

那匕首堪堪擦着白影而过,好在青桐反应敏捷,在力道无法收回的时候,将匕首拐了个弯。

青桐惊出一身冷汗,她另一只手迅速抓住那白影,带着两分气急败坏,“双凤,你怎么躲在这里?”

双凤:“喵呜~”

那圆溜溜清澈的碧绿的猫眼,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我看你该改名叫小坏蛋!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反应要是慢那么一丁点,你现在已经去见你家祖宗了!到时候被你主子知道,我也得去见我家祖宗!”

想到龙天行,青桐心有余悸,忍不住对着双凤吐槽。

双凤大约察觉到青桐的怒气,讨好地喵呜两声,然后试图往青桐怀里钻。

“这小东西真能耐!”白芷惊叹道:“居然在马车上躲了这么久也没被发现。”

“小姐,现在怎么办?”青桐按住撒娇的双凤,问陆心颜,“若将它送回去,这一来一回又浪费不少时间。”

送吧,浪费时间,不送吧,找不到双凤,梳云一定急的不得了。

还有个龙天行,虽然几天没喊梳云过去了,可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万一偏偏今天就喊了呢?到时候见不到双凤,指不定怎么借题发挥!

陆心颜沉吟了一会,“这样吧,等会找个地方停下歇息,让齐飞飞鸽传书朱雀堂转告梳云,双凤在我们这里,让她不要担心。要是龙爷找,让她想个法子应付。”

“龙爷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青桐有些发愁。

“我有分寸,按我说的做。”陆心颜道。

青桐在感情方面迟钝,她可心里清明得很,龙天行之前的所作所为,哪是冲着双凤,分明是冲着梳云而来。

就算双凤出了事,只要梳云没事,龙天行发再大的火,也不过是装模作样!

“知道了,小姐。”

“真是麻烦!”青桐瞪了一眼怀中的始作俑者,“老实点!我可不是小荷星罗她们!再敢乱跑,管你是不是龙爷的猫,照揍不误!”

双凤老实地喵呜一声,趴在青桐怀里不敢动了。

与此同时,悦心院里,梳云差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双凤的影子。

自从那天后,龙天行几天没找双凤,可梳云不敢保证,龙天行今天不找。

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星罗安慰道:“总归是在镇国公府的,咱们分开到别院找找,你别急。”

悦心院的人分头行事,结果还是没有消息。

梳云想着难不成双凤跑到外面去了,便想去外面找找,门房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不禁问道:“梳云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梳云道:“双凤不知道跑哪去了!”

门房笑道:“原来是在找双凤啊,早说嘛,我一早看到双凤上了少夫人的马车,以为今天是少夫人带它出去。”

梳云大吃一惊,“上了小姐的马车?你没看错吧!?”

门房肯定道:“没看错,这府里就双凤一只白猫,圆滚滚的,好认的很。”

“谢谢李叔。”

知道了双凤的下落,梳云的心并没有放下来,还是那个原因,万一龙天行突然要见双凤怎么办?

虽然经过那天,梳云不会天真地以为,龙天行真的是要见双凤。

他不过是以双凤为借口,不肯放过她而已。

想起他霸道的“爷不会允许你逃开”的话,梳云心里就不知是何滋味。

在她想与他划清界限的时候,龙天行还迷恋她的身体,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对她的身体失去兴趣,而她,却很可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这样的情形,梳云绝不愿意见到。

于是她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月亮庵,接双凤。

明着是接双凤,实则是借机躲避龙天行。

反正龙天行又没提前说要见双凤,她总不可能天天呆在悦心院,等着他的召唤,什么地方也不去!

梳云打定主意后,便迅速坐马车前往月亮庵,恰好与朱雀堂的人,以及龙府派来的人错开。

与朱雀堂的人错开倒没什么,毕竟已经知道了双凤的去处。

不过龙府的人就…

龙天行下朝后一出宫门,便得知梳云不在悦心院一事。

“去哪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回龙爷,听说是去了月亮庵。”冷格道。

躲着他?龙天行眯了眯眼,“正好这京城繁华的地方玩厌了。”

冷格:这什么意思?难不成龙爷要去月亮庵!?

“龙爷,那月亮庵是…尼姑庵。”冷格好心解释,以为龙天行不知道。

龙天行冷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冷格一哆嗦,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龙爷,听说那月亮庵附近的丛林里,猛兽很多,这样的日子正适合狩猎,属下马上安排!”

谁大热天的中午跑去那边打猎!冷格为自己的言不由衷汗颜。

可瞟到龙天行满意的神情后,又想,算了,主子高兴就行,管他什么合不合理!



两个时辰后,齐飞驾着马车到了月亮庵。

前来月亮庵的路确实不好走,又窄又难行,一路颠簸。

青桐身体好,又有武功,倒没什么。

可苦了陆心颜与白芷。

白芷是天生身体不好,陆心颜则是因为有孕,受不得颠。

两人面色青青地下了马车,休息了好一会才恢复红润。

真正到月亮庵里面,还要走一段石阶。

陆心颜四人走到石阶尽头,一座古朴的庵堂便出现眼前。

四面环树,整个都是青灰色,大约始终是官家夫人小姐们受罚的地方,香油钱给的足,倒没有想象中深山庵堂的那种残破不堪。

而且庵堂里都是尼姑的关系,整个看起来整洁干净,庵堂外地上连片落叶也没有,显出几分朴素雅致。

几人刚踏进庵堂,一位四十多岁、身形圆润的尼姑迎上来。

“是珠珠郡主吗?”那尼姑问道。

“正是。”

“请随我来,宫小姐已经到了,正等着您。”

陆心颜道:“有劳。”

那尼姑便带着他们往庵堂深处走去。

庵堂里同外面一样,干净整洁,简朴素雅,百多年的悠长岁月,沉淀出月亮庵与众不同的超凡脱俗,让行走在里面的人,心中生出敬仰圣洁之感。

一路上果然闻到清雅的桂花香。

大约这里面的桂花树亦是历史悠久,那香味也比别处的桂花香。

深吸两口,心旷神怡。

尼姑带着几人在一处绿树掩着的院子停下,“郡主,宫小姐就在里面。”

“有劳。”

青桐塞了一块碎银给那尼姑,尼姑道谢后离开了。

“真没想到,郡主真来了。”

宫羽略有些飘渺的声音,从院子里由远及近地传来。不一会,便站在陆心颜几人不远处,隔着圆形的入口,与陆心颜两相对望。

她今日的打扮同前几天在封氏处差不多,一身白衣,不施脂粉,大约是嫌晦气,头上的白色绢花换成了银簪和珠钗,很有几分清雅。

往这古朴的庵堂盈盈一站,那气质倒是与这庵堂相称的很。

“既然答应了要来,自然会来。”陆心颜道。

宫羽忽而一笑,那清雅中忽然就生出几分不自觉的媚态。然而当那媚态延伸至眼角时,却瞬间变成狠厉。语气也变得又冷又狠,似有血海深仇般。

“来得正好!我还真怕你不来!”

话音一落,便见四周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几十个黑衣人,手里不只拿着刀剑,还有网。

而在他们的头顶上方,亦出现了一张巨网,将陆心颜几人罩在其中。

宫羽张狂地大笑,清淡的面容上,凭添一抹艳色,“陆心颜,我知道你身边的人,武功又好,又会使毒,所以我准备了这样的天罗地网对付你!怎么样,喜欢吗?”

陆心颜面不改色道:“你将我诱来月亮庵,就是为了抓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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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一、月亮庵的秘密

宫羽望着她,只冷笑着,并不言语,然而大约是快要达成所愿,那眼里滔天的恨意再也掩藏不住,越发明显起来。

陆心颜又道:“或者我该问你,你为何要帮他人诱我过来?我陆心颜自认,对你宫羽仁至义尽!”

话音一落,宫羽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怕起来,额头上本来已经极淡的疤痕,在那一刻丑陋地凸起,眼角猩红,双目欲眦,似要将陆心颜撕个粉碎!

她状若癫狂,字字泣血,“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不肯帮我,我会落到今日这个田地?!”

“什么田地?你现在不好吗?待帮你爹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可回到侯府继续做你的侯府小姐!祖母看在你爹的份上,三年孝期满后,定会让云婶婶给你挑个好姻缘。只要你不做无畏的痴心妄想,有侯府做你后盾,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陆心颜道:“比起二皇子府那些侧妃姨娘们,你现在的处境,比之她们不知好了多少倍!”

“不知好了多少倍?!哈哈哈!”宫羽虽在笑,可那笑里,却带着几分凄凉,比哭还难听,“你可知道…”

“宫妹妹,郡主在套你的话呢,你莫着了她的道。”

一道含笑的轻语声,自宫羽身后响起,音量不大,却让在场的人刚好能听到。

陆心颜被人揭穿用意,也不恼,平静地望向来人。

来人一身素衣,裙脚边绣着几丛竹,挽着流云髻,斜插着一只珍珠步摇,珍珠上的盈盈光泽衬得面容柔和,清丽动人。

陆心颜淡淡道:“好久不见,沈侧妃。”

沈雨烟掩唇一笑,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轻佻,“好久不见,珠珠郡主,难得你还记得我。”

陆心颜微微笑起来,“沈侧妃乃京中有名的才女加美人,想让人忘记几乎不可能。”

她语气中并无半点嘲讽之意,然而此情此景,让人不多想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沈雨烟并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学着陆心颜笑起来,“若没有郡主,我这才女美人之名,倒也担得起。但自从郡主出现后,我这才女美人之名,在郡主面前,不过像个天大的笑话!”

她说着,笑容越发灿烂,与她一身清雅的装扮以及这古朴的庵堂,生出几分格格不入之感,“所以,还是没有郡主的好。”

“你想杀了我?”陆心颜带着两分玩味道:“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吗?”

“本事我自然是没有的,至于杀你…”沈雨烟面上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虽然是迟早的事情,却不是现在。”

“想让我受尽折磨?”

对于陆心颜一语道尽机关,沈雨烟似乎并不稀奇,“以郡主的聪明才智,能猜到一点不出奇。”

“就凭你和她?”陆心颜挑眉,双眸在沈雨烟以及宫羽身上来回游移,“还有这些黑衣人?”

宫羽冷哼一声,眼神如毒蛇一般阴冷。

“知道郡主本事,自然不敢托大。”沈雨烟笑道:“除了这里的这些人,整个月亮庵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郡主插翅难飞!”

陆心颜面色变了变,依然处变不惊道:“我人少,你们人多,光是车轮战都能累死我的人。不过,若我的人,抓住你们为人质…”

沈雨烟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哈哈笑起来,因为过于得意,连掩唇的动作也顾不上了,笑得眉眼间越发明媚动人。

“好像有件事忘记告诉郡主了。”沈雨烟神采飞扬道:“这月亮庵里外及附近,皆是机关阵法。在郡主几人一入月亮庵,那些机关皆已启动。别看你我现在站得这般近,实则这入口即是机关,你想抓住我们?那是不可能的!”

陆心颜盯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见她不信,沈雨烟越发得意起来,“对了,暗中尾随保护郡主的那十几人,现在已经困在月亮庵外面的阵法里,郡主若指望着他们来救你,怕是指望不上了。”

亲眼看到陆心颜向来从容淡定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时,沈雨烟与宫羽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你们想怎样?”

陆心颜深吸几口气,似乎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然而略带异样的声音,终是出卖了她真正的情绪:她害怕了!

想到此,沈雨烟与宫羽心里越发快意,似乎以前被陆心颜压制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因而,她们想看到更多陆心颜惊慌失措的样子。

有时候被人突然捅一刀子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人拿着刀子告诉你,她要捅你一刀,并且告诉你,被刀子捅了之后会有多痛,却偏偏不肯爽快地给你一刀,而是慢慢欣赏你因为害怕无助而绝望的神情。

沈雨烟与宫羽,此刻便是那拿着刀子的人,迅速捅一刀,固然痛快,却不解恨!

她们要陆心颜承受,比她们当初多出百倍千倍的恐惧!

“郡主,你若肯一人随我们去个地方,我可以告诉你我想怎样,甚至于为何会骗你来此,那些又是谁的人,我都可以告诉你。”沈雨烟低柔的声线充满诱惑,“这样一来,你也可以争取一些时间,说不定你的那些手下破了阵法,寻到这里了呢?”

陆心颜不为所动,“如果现在动手,我们也可以拖上一阵!可若我一人去,你们两个人合起来,什么时候想杀我易如反掌!”

见陆心颜不肯妥协,沈雨烟想了想,“郡主,要不这样吧,我一人带你去如何?听说郡主也习了一些拳脚功夫,总不至于对付我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吧?”

陆心颜习武的事情,除了亲近的几人,唯一知道的只有公孙墨白。

她尚未表态,宫羽已面露不悦,沈雨烟拉着宫羽低语了两句。

宫羽不甘心地看了两眼陆心颜,转身走了。

“我接受你的提议。”陆心颜道:“不过我的人得跟在后面。”

“可以,十步远。”沈雨烟快速接口,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迫切,她又道:“让我的人带着。”

“成交。”

见陆心颜答应下来,沈雨烟唇边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一切商议妥当,陆心颜在沈雨烟的指示下,走到她身边。

“这边请,郡主。”

沈雨烟言笑晏晏,大气得体,仿佛在华丽的二皇子府里,以半个当家女主人的身份招呼陆心颜,丝毫没有要带着陆心颜走上不归路的神情。

“有劳沈侧妃。”

陆心颜的镇定,让沈雨烟稍微愣了愣,不过她觉得陆心颜不过是故作镇定而已!

谁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泰然自若?

等她去到那里后…

沈雨烟垂下眸子,掩住眸中即将无法掩饰的疯狂之色。

她推开一扇门,走到屋子正中一张普通的红漆木桌旁,伸手摸向后面,也不知按到了什么,右边的墙突然移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郡主,请。”

沈雨烟说完后,带头向里面走去。

下了约三十多级台阶后,到了一条暗道。

那暗道两米多高,地上是平坦的青石板,其余三面都是滑溜溜的石壁,不逼仄,还凉爽的很。

等所有人进去后,那入口处的墙轰隆一声,又关上了。

然而里面却并不是一片漆黑,前面隐约有火光跳跃。

“郡主,不用担心,很快就有光了。”黑暗中,沈雨烟的眸子发着幽幽的光,那些微弱的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

她的声音亦很奇特,那是筹谋已久,终于要如愿以偿的兴奋。

陆心颜点点头,不置可否。

果不其然,走了约几十步,拐了个弯后,便看到一簇簇光亮的火把,插在两边石壁上的牛角里。

抬眼望去,那条路,似乎一望无际。

沈雨烟拍了拍手,不知哪里出来两辆敞篷马车。

“郡主,那地方有些远,请上马车。”

见陆心颜望了望十步外的青桐三人,沈雨烟道:“放心,你我二人坐一辆,另外一辆便是给你的人坐的。不过就要委屈他们跟我的人挤一挤了。”

陆心颜遂上了马车。

一路畅通无阻。

虽然两边每隔十米就有熊熊燃烧的火把,但因为马车行驶中带来的风,没感到一丝热气,反而清爽怡人。

“这暗道倒是巧妙,挖的这么深,空气居然还很新鲜,像山林里吹进来的风一样。”进来后一直没出声的陆心颜突然道:“这暗道这么长,这么多火把也不知怎么维持一直不灭的,一定有很多人在维护吧。”

她话里探究的意图毫不掩饰,沈雨烟微微一笑,大约觉得反正都到这份上了,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便道:“这暗道设计的确实巧妙,至于巧妙在何处,具体我也不清楚。暗道里的火把,确实有专人打点,不过不是一直不灭,只有来了特殊客人的时候,才会所有的都亮起来。”

“特殊的客人?你是指我吗?”陆心颜问。

沈雨烟但笑不语,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我的荣幸。”陆心颜勾唇一笑。

她这般说着,面上神情自若,仿佛真当自己当成了高贵的客人。

沈雨烟略带嘲讽的一笑,“郡主胆子倒是大的很。”

她半真半假道:“就不怕我在半路安排什么埋伏?”

陆心颜不甚在意的道:“沈侧妃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你是很想我死,却不是现在,而是想看我受尽折磨而死。既然这样又怎会半途埋伏,多此一举?”

“既然你心里都明白,为何还是这般镇定?”沈雨烟终于忍不住问出声,“你是笃定有人来救你?还是真的不怕死?”

陆心颜唇边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世上谁不怕死?至于有没有人来救我,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说不定被你困住的那些人,很快就破阵出来了呢?既然还活着,总是要抱着一线希望。无论是害怕还是恐惧,都于事无补,倒不如坦然面对!”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沈雨烟喃喃道,不知想到什么,眉眼间染上阴鸷。

“沈侧妃遇到过那种情形?”

“什么?”沈雨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情形。”陆心颜道。

沈雨烟双眸突然射出狠厉的光芒,额头青筋直暴,火光中她清丽的面容,显出几分狰狞。

若她手上有刀的话,陆心颜丝毫不怀疑,她会失控将刀子狠狠插到她的身体里。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她一字一字,盯着陆心颜狠狠道。

陆心颜微微笑起来,“拜我所赐?虽然我不知道沈侧妃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难道这一切不是你咎由自取吗?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因为嫉妒,与你哥哥合谋想污我名节,最后被我揭穿将计就计。要怪你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你说得没错。”沈雨烟幽幽道:“因为技不如人,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接下来你遇到什么事,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技不如人。”

“看着我这么配合的份上,能先告诉我什么事吗?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曾经承受过的是什么样的事情,希望你能承受住!”沈雨烟幽幽道,黯然中带着兴奋,黯然是为自己的遭遇,兴奋也是因为陆心颜马上要面临和她一样的遭遇。

说完这句后,沈雨烟便闭上嘴,无论陆心颜再问她什么,她都避而不谈。

马车行驶了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陆心颜暗暗心惊,这么长的地道,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人力物力才能完成?而且外面对这地道一无所知。

她再次感慨武辕的可怕。

“郡主,到了。”沈雨烟道,与此同时,眼里露出奇异的光彩。

下车后,陆心颜问:“对了,沈侧妃,我记得你与宫羽关系并不好,你是如何让她甘愿站到你这边的?”

“除了同样的遭遇外,我许诺了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许诺她,事成以后,帮她进宫选三皇子妃。”

“原来如此。”陆心颜道:“这确实是一个让她心动的条件。”

宫羽对武昇的执恋深得可怕。

她又道:“不过沈侧妃,你身为二皇子的侧妃,为何会帮助大皇子?这月亮庵,以及现在要去的地方,都是大皇子的吧?”

沈雨烟怔了怔,随即笑起来,“你果然猜到了。别急,马上就会知道了。”

她边说着,不知伸手碰了哪里一下,眼前的景象立马发生了巨大变化。

饶是陆心颜早有准备,亦忍不住大吃一惊。

幽长的暗道消失不见,在她们面前的是一片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景象。

三层楼高的圆弧形建筑,以汉白玉建造而成,鎏金大柱七彩琉璃瓦,如仙宫般华丽飘渺。

彩灯高挂,暧昧的金粉色轻纱轻轻飘荡,酒香脂浓,有靡靡之音从里面传出,欢声笑语不断,皆听得不大真切。

中间是一座三层金色小塔,金光闪闪,真的像用金子建成的一般。

每层有四名身段妖艳、衣衫暴露的舞姬翩翩起舞。

最奇妙的是,那塔像上了发条的音乐盒,居然是不断旋转的。

即便隔的远,陆心颜看得不真切,也能看到那些舞姬不俗的容颜,随便拎个出去往哪个青楼一放,大约都能成为头牌。

偶尔看到有衣着统一的丫鬟在中间走动,也会被她们身上不输深闺小姐们的气度惊叹。

传说中的销金窟,大约便是如此了。

“郡主请随我来。”

陆心颜随着沈雨烟踩着白玉楼梯向上走去,走了约二十多阶后,沈雨烟道:“郡主可以停下了。站在那里,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你也会明白,接下来你会遭遇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站得高的缘故,三步之外的沈雨烟连声音也飘渺了些。

陆心颜按着沈雨烟的指示,看向那座旋转的金色小塔。

小塔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两名下人模样的清秀少年,扶着一名舞姬,走向那圆弧形建筑。

看来似乎被某个客人看中了。

某个雅间的轻纱揭开,露出一张圆圆的中年男人的脸。

明明隔的远,陆心颜却能清晰看到,那男人,是新上任不久的户部侍郎。

他看到那舞姬后,双眼发光,色眯眯地直接去搂,舞姬似乎嗔笑了一下,两人很快打得火热。

几杯黄酒下肚后,户部侍郎开始动手动脚,舞姬妖媚一笑,推他站起来往里面走去,大约是去床上之意。

户部侍郎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屋子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令陆心颜惊讶的是,先前进去的舞姬,居然换了个人。

虽然衣裳妆扮还是一样,可那张脸,分明是另一个人。

而且,还带着几分熟悉。

待仔细一瞧,陆心颜大吃一惊,那张脸,分明就是同样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家的大儿媳尹氏!

上次封氏寿辰,她陪着户部尚书夫人去过,陆心颜曾见过一面,因生的貌美,陆心颜多瞧了两眼,很有些印象。

可是这怎么可能!?户部尚书的大儿媳,与户部侍郎…若那户部侍郎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倒也罢了,可圆脸圆身,相貌平平,怎么可能?

这时户部侍郎已将尹氏压到床上,动作粗鲁迫切。而尹氏将脸扭向一边,面上神情麻木得像个死人。

这模样,哪像自愿,分明是被逼!

结合方才的情形,逼她的人肯定不是户部侍郎,那是谁?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陆心颜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似乎明白了,但又有些不解之处,让她脑海一片空白。

“郡主没看错,那是户部尚书的大儿媳尹氏。”沈雨烟幽幽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你心里一定很好奇,她为什么会来这里,还和那龌鹾恶心的户部侍郎苟且。”

“为什么?”

“因为她没办法,逼不得已啊!”

“为什么没办法?她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郡主真聪明!不过我想,你怎么也不会知道,那些把柄从何而来!”

“请沈侧妃赐教。”

沈雨烟幽幽笑了,“一个月前,尹氏去月亮庵探望一个被夫家责罚,关在那里的好友,晚上的时候,她被迷晕送到了这里。”

陆心颜浑身一凉,电火石光间,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道:“尹氏被迷晕后,送来此地被人玷污了,你们以此为要挟,逼她接待一些特殊的客人,比如这个户部侍郎。再反过来要挟户部侍郎,户部侍郎睡了自己上司的儿媳,自知被揭穿后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便心甘情愿被你们摆布,任你们差遣!”

“哈哈哈哈,郡主知微见著,佩服!”

陆心颜忍不住倒抽口气,“所以你和宫羽,也是被大皇子用这种方法操控!?你在月亮庵勾引二皇子,是受大皇子指使吧,那么你当时想陷害我而流掉的孩子,根本不是二皇子的…”

“你知道的太多了!”提及过往,沈雨烟突然大吼一声,面目狰狞地狂笑道:“我曾经承受的一切,我会让你加倍承受!哈哈哈哈哈!”

这月亮庵不知来过多少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结果全都成为大皇子用来操控官场的工具!

不过是一场寻欢作乐,醒来却不知睡了上司或同僚的夫人、媳妇,甚至女儿,从此坠入无尽深渊。

难怪大皇子能让那些人卖命,前左督御史钟翰,前甘山巡抚袁修。

还不知暗中有多少朝廷重臣中招,默默地受大皇子摆布!

陆心颜细思极恐。

“看郡主神情,似乎都明白了!明白了更好,明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却无力抗拒,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郡主慢慢体会吧,哈哈哈哈!”沈雨烟好一阵疯狂大笑,“我会替你安排个温柔点的,毕竟你肚子里,还怀着镇国公府的小世子。”

“来人!”她声音突然转为冷厉。

与此同时,陆心颜快速靠近沈雨烟,然而明明只有三步之遥,却如同隔了十万八千里。

“郡主,我敢单独带你来,怎会一点防备都没有?”沈雨烟得意道:“这里处处机关,看着好像很近,实则很远,你想抓我,没门!”

数名黑衣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纷纷将陆心颜围住。

眼见陆心颜变色,沈雨烟越发得意,“你那几个下人在那边,看到没?不过看到了也没用,他们过不来,你过不去。就算过来了也没用,这里我安排了百名暗卫,加上机关暗器,对付你们几个,绰绰有余!”

陆心颜似乎放弃了挣扎,站在那里不动了,“沈侧妃为了对付我,可真是机关算尽,我一个弱女子,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自从被送到月亮庵后,我从来不看轻任何一个对手!只要能让对方吃亏,阵仗大点又何妨?”

陆心颜微微一笑,“沈侧妃这话很有道理!不过可惜,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呵!”沈雨烟轻嗤一声,“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有什么能耐?难不成你会飞天遁地?”

“我是不会,可是有人会。”

话音刚落,十个黑衣人突然现身,也不知怎的手一扬,先前包围着陆心颜的几人全部倒地不起。

沈雨烟面色大变,尖叫道:“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来的!?”

陆心颜微笑道:“忘了告诉沈侧妃,先前被困在月亮庵外的那些人只是一个障眼法,若不是如此,你怎会放心带我来此?”

沈雨烟呆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心颜。

“这些人恰好精通阵法机关。你那些所谓的绝妙阵法,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儿科。”陆心颜道:“我带来的人,可不止这十人。”

今日前来月亮庵,陆心颜深知其中危险,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暗中保护她的人,一是小猴子为首的朱雀堂中人,主要是用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而真正暗处的人,是从江临秘密来到京城的那五百龙卫中的一百人。

那五百人,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由朱雀堂分批制造新身份,一部分安排到军中,一部分安排进去朱雀堂。

萧逸宸临走前,留下一百人暗中保护陆心颜。

这次为了以防万一,陆心颜全部带出来了。

全都是万里挑一的人,这些阵法岂能困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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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二、她不毁,爷毁!

不管是宫羽邀请陆心颜来月亮庵,还是陆心颜答应前来,双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对付对方,提前做好了万全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谁的实力更强,谁便能取得这场较量的胜利。

沈雨烟没有低估陆心颜,却低估了她背后的实力。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从头到尾,除了陆心颜自己,没人知道她有多少实力。

知道她有多少财产的,比如黎先生,不知道她有龙卫和金山;知道她有龙卫和金山的,比如青桐等,不知道她有多少财产。

连萧逸宸也不知道,不是陆心颜不告诉他,是他不想知道,“我知道媳妇儿厉害,但那是你的,既然嫁了我,以后就由我来养!”

不过沈雨烟并没有这么快认输,她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对付陆心颜,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沈雨烟冷笑道:“倒真是小瞧了郡主!不过郡主别得意,这是我的地盘!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陆心颜怜悯地看着她,“沈侧妃,今日的事情,是你瞒着大皇子,和宫羽两人策划的吧?”

她虽是在问,语气却已是十足肯定。

沈雨烟面色变了变,却是没有回答。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猜到。”陆心颜悠悠道:“其实很简单,大皇子若要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不会等到现在!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想冒险!以前我既然敢和离,就不会惧怕别人的眼光,所以即便我中了计,他也控制不了我。可若惹了我,即便没有萧世子,我也会不惜一切毁了这肮脏的地方!大皇子是个聪明人,为了控制我一人,而用他最大的底牌和依仗来赌,不值得!”

她看着沈雨烟渐渐变白的脸,微微笑起来,“如果我毁了这里,毁了这个毁了你一生的地方,你不用感激我。”

“你少唬我!你有什么本事毁了这里?!”沈雨烟连连后退,声音因为扭曲而显出几分尖利,“就算你猜对了又怎样?反正大皇子迟早要对付你,我不过是提前帮他完成心愿而已!”

陆心颜啧啧摇头,像看蠢才一样看着她,“大皇子都不敢轻易动的人,你却说你帮他完成心愿?沈侧妃,看来你这才女的名头,不过是虚有其表,才会被我轻易抢去。”

这世道,女子的功能是生儿育女,打理好家宅后院,辅助夫君平步青云。吟诗作赋不是必需品,只是锦上添花的玩意!不会,没人苛责。

所以能像男子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才学上的女子是极少的,因而真正的才女,凤毛麟角。

也因此,稍微有点才学的女子,便会被坊间男子冠以才女之名,备受追捧。在这个男子为主导的世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对于必须依附他们生存的女子,他们在这方面异常的宽容。这实际上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带着轻视和狎玩之意。

沈雨烟是有些才情的,她对这点也看得异常清楚,不过她乐于接受男子的高高在上的怜悯,因为这是生为女子的命。

原本她以为会顶着这样的光环过一辈子,可偏偏,陆心颜出现了。

去年七夕的青玉案,舞阳侯府的菊,陆心颜用得天独厚的才情,震惊世人的天资,狠狠地打了沈雨烟一个耳光,让她以往那些环绕在身上华丽的光环,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笑话!

嫉妒让她失去了理智,成为一切噩梦的开始!可是她会怪自己吗?当然不!

她只会更恨陆心颜!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这个世道就该如此!陆心颜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所以让陆心颜变得比她更凄惨,成了沈雨烟今生最大的目标!

二皇子被罚守皇陵,她若一起去,便可趁机摆脱武辕的控制。但为了报复陆心颜,她甘愿回到月亮庵,为武辕卖命!

因为她出色的办事能力,以及表现出来的绝对忠心,沈雨烟获得了一些权利。

在宫羽被送来此处后,她安排了个最恶心低贱的男人毁了宫羽的清白,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然后又假惺惺地表示同情,以进宫选三皇子妃为饵,拉拢宫羽一起对付陆心颜。

眼看一切顺利,沈雨烟怎会让陆心颜翻盘?

“陆心颜!”到了这份上,表面的虚假也没必要维持了,沈雨烟直呼其名,“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不管你是想离开这里,还是想毁了这里,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我不会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

她冷冷一挥手,颇有气势地发号施令:“动手!”

话音落后,没有一个人现身。

沈雨烟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提高音量,“动手!我让你们动手听到没有!”

还是没有人现身。

沈雨烟气得快要爆炸,她最不想的便是在陆心颜面前丢脸。

“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

沈雨烟怒吼一声后,眼角余光看到陆心颜淡定而笑眯眯的脸后,忽然间面色煞白,身形摇晃,“难道…难道…”

“没错,不是他们不听你指挥,而是你安排的那些人,这会都被我的人解决了。”

陆心颜笃定的话,像一记惊雷,炸得沈雨烟呆愣当场。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时一个黑衣人走到陆心颜身后,“小姐,这地方暗处隐藏的一百零五人,已经全部解决,接下来如何行动,请小姐指示!”

“毁了,这种丑陋的人间地狱,毁得干干净净!”陆心颜平静道:“至于沈雨烟与宫羽,留给大皇子自己清理门户。”

她声音没有一点起伏,简简单单两句话,却是要将别人辛辛苦苦筹谋数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这个地方,不说别的,光那白玉建成的楼,就不知消耗了多少银子,将那些白玉和摆设拿出去换银子,都能换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

可陆心颜轻轻松松就说毁掉,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雨烟全身冰凉,这才意识到,她以为自己能对付她的念头,是多么可笑以及不自量力!

“是…”那黑衣人话还没说完,便听一道清丽的声音道:“郡主且慢,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陆心颜抬眼望去,只见沈雨烟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紫衣少女。

浅紫色的纱衣上,用不同颜色的紫色绣了几只蝴蝶,本来是活泼俏皮的,却因那女子的气质,而显出几分端庄沉稳。

她梳着百合髻,戴着紫色的珠花和耳坠,眉眼秀丽,身姿苗条,精明大气。

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陆心颜,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陆心颜会拒绝她的提议。

陆心颜先是觉得有些眼熟,看了看后瞪大眼,“苏紫!”

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前江临织造局苏盛的小女儿苏紫,倒是让陆心颜大大吃了一惊。

看来传闻苏紫与苏宝儿在苏盛被抓前跑了,果然是真的。

陆心颜很快就平静下来,苏盛是武辕的人,苏紫跑了后来投靠武辕,不足为奇,这个女子,很有几分聪明的。他们在江临所遭遇的一切,皆有眼前女子暗中推波助澜。

不过她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苏紫微微一笑,对于以前的那些算计与失败,好似已全然忘怀,“郡主好记性。”

陆心颜玩味道:“苏小姐,你现在的身份是逃犯,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去揭发你吗?”

苏紫笑道:“郡主这话倒是问得有几分蠢了,我既然敢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有不怕你揭穿的筹码。”

陆心颜对她明显的嘲讽丝毫不在意,“哦,什么筹码?说来听听。”

苏紫从袖中拿出一张纸,走向陆心颜,在经过沈雨烟身边时,停了停,冷漠道:“这件事,你亲自跟主子去请罪!”

沈雨烟面色大变,似乎心有不甘,咬了咬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苏紫走到陆心颜面前,将那张纸递给陆心颜,“郡主,你看了就知道了。”

陆心颜看了看苏紫,苏紫的面上已经恢复了之前温和而精明的笑容,她见陆心颜不动作,也不着急,只将手举着。

片刻后,陆心颜拿出帕子,将手包住,终是接了过来。

苏紫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难得没有露出嘲讽的神情。

不过不管她什么神情,陆心颜都不会理会。

她现在怀了宝宝,有白芷在,她不怕苏紫搞鬼下毒之类的,但她不敢让肚中的宝宝,受到一丁点伤害。

陆心颜展开那张纸。

纸上画着一幅画。

那是一个精致而华丽的院子,应该是春夏季,开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朵,郁郁葱葱的绿树掩映下,一扇窗子用木棍支起,露出窗边女子的脸。

陆心颜攸然变色。

女子眉眼一如四年前,身上衣裳却华丽繁复许多,眉间带着淡淡轻愁和迷惘,与记忆中为陆心颜撑起一片天的坚强天差地别。

可即便如此,陆心颜也知道,那是同一个人。

“怎么样?郡主,这个筹码,换这个地宫,值吗?”耳边响起苏紫悦耳的声音,将陆心颜拉回现实。

陆心颜颤抖着唇问:“她在哪里?”

不远处的青桐白芷大吃一惊,她们跟在陆心颜身边一年,见过她哭,见过她笑,见过她怒,可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种神情。

迷茫的、紧张的、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

苏紫轻轻一笑,对于陆心颜的反应,她很满意。这代表着,她将要完成主子的考验,更上一层楼。

“她现在很安全,但是如果郡主一意孤行的话,那就不好说了。”苏紫道。

陆心颜死死盯着苏紫。

苏紫面带微笑,无所畏惧地与她对视,眼里光芒流转,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是胜利者的骄傲。

……

梳云离开镇国公府,以接双凤为由去往月亮庵。

车夫是之前送她来往龙府的车夫,有些功夫,但是跟齐飞自然没得比,所以驾车的速度便慢些。本来就晚了半个时辰出发,慢慢的与陆心颜的马车越来越远了。

月亮庵除了那些受罚的夫人小姐们,极少有人去,因而本来就不太好走的路,草木丛生,越发难走难认。

眼看已到午时时分,马车还在层层叠叠的树枝下面打转,一眼望不到尽头。

饶是梳云没有半点功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张叔,怎么回事?是不是迷路了?”

要是在这里迷路了,可真是件糟糕的事情。

没有人烟没有行人,去哪里问路?

车夫擦擦额头的汗,紧张道:“梳云姑娘,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在这里兜了很久。”

他虽有些粗糙的拳脚功夫,但毕竟不是江湖人,见识有限,根本不知道此刻已深陷阵法中,若找不到破解之法,只能在里面不停打转。

“要不我下来一起找路,两个人找路总比一个人快。”梳云说完让车夫停下马车。

“对不起,梳云姑娘,小的没用。”车夫惭愧道。

梳云跳下马车,“是我对不起,让您带我来这个鬼地方。”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密密麻麻的枝桠连在一起,遮住头顶阳光的光芒。

而四周静得鬼似的,除了风声,树叶沙沙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当马车停下来,而在两人沉默的空档,那静寂就显得十分可怕。

梳云不禁打个寒战,大夏天的,浑身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叔,要不我们将马车先停在这,分头探探路如何?”梳云提议。

“这万一走散了…”车夫犹豫,他一个大男人体力好又有些拳脚功夫,遇到什么危险也不怕。可梳云一个娇娇的大姑娘,遇到危险怎么办?若她出了什么事,他可承担不起后果。

“没事,我会沿路做记号的。”梳云道,“这样无头苍蝇一直转也不是办法,万一天黑了更麻烦,两人找路总快些。”

车夫知道梳云说得有道理,见她坚持,便同意了。

两人分头行事。

梳云今日穿着银红色的裙子,她撕下一截裙边,再将裙边撕成细长的条儿,每走几米,便系上一条布条,方便认路。

梳云想得蛮好,方法也不错,想着找不到出去的路,至少也找得着返回马车所在的路,不至于一个人在困在林子里。

但很快,梳云就发现自己错了。

她不光没找到出路,连返回的路也找不到了。

那些她系在树上的银色布条,像凭空消失了似的,竟然怎么找也找不着。

一阵风穿林而过,树叶婆娑,那沙沙声听到梳云耳里,就像一阵阵可怕的怪笑声。

她浑身汗毛直竖,恐惧到了极点,不由大声喊道:“张叔!张叔!”

没人应她,繁茂的树林像个怪兽一样,吞噬了她呼喊的声音。

树林深处,几个沈雨烟的手下发现了梳云。

“这里怎么会有个单独的女人?”一个高个子道,“沈小姐让我们启动阵法,拦截的是那些个什么郡主的护卫。”

“难道是从月亮庵偷跑出来的?”一个瘦子问道。

“去了月亮庵,哪有跑得出来的?”之前那个高个子反驳,“特别今日为了对付那个郡主,所有阵法都启动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从那些阵法里逃脱?”

“那有可能是犯了错的小姐,送往月亮庵的途中偷跑了。”

“这个说法倒是靠谱。”高个子道:“既然这样,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小五,将她打晕了带回去。”

“知道了大哥。”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姐。”一个有些猥琐的男人道。

“想活命的话,少动歪脑筋!”高个子警告道。

“知道知道,不过说说而已,自从主子狠狠罚了两个管不住自己的,谁还敢动心思?”猥琐男人压低声音嘿嘿一笑,“不过能像老三老四那样,睡了沈小姐那样的才女,还是第一次,死了也值。”

“你疯了吗!?”高个子大惊失色,“现在她可是我们的头!要是被她听到,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别连累我们!”

“行了,又没外人,不说了不说了。”

车夫找了许久没找到出路,便按约定的时间返回马车旁。结果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梳云返回的身影。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沿着梳云系着银红布条的路一直往里面走,边走边大声喊,“梳云姑娘!梳云姑娘!”

与此同时,龙天行和冷格正在树林入口处等着。

他们从一入树林便察觉不对劲,冷格立马发出暗号,让手下迅速带人赶过来。

隐隐约约的,龙天行似乎听到有呼喊声。

他凤眸半敛,长长的睫毛遮住眸中华光,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冷格,可听到什么声音?”

冷格的功夫比他厉害,既然他能听到,冷格没理由听不到。

冷格确实一开始就听到了,出于对自家主子的安全考虑,他纠结了好一阵后决定佯装不知,哪知这么快主子就发现了。

他不敢隐瞒,硬着头皮道:“龙爷,属下好像听到有人喊梳云姑娘。”

龙天行瞟了他一眼,冷格浑身如在大冬天的,被冰水泼上身,透心凉。

“回去后自己领罚。”龙天行淡淡道,然后抬脚往林子里走去。

“是,龙爷。”看着龙天行的举动,冷格很想阻止,可最后什么也没说,跟在后面走入林中。

林中阵法对一般人而言神秘莫测,甚至根本不知道那是阵法,以为大白天地撞了鬼。

但对龙天行而言,这种初级的简陋的阵法,实在没有看头,让他来破,简直侮辱他龙天行的智商。

但冷格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前面的阵法简单,不代表后面的阵法也简单。

车夫焦急地喊着“梳云姑娘”,喉咙都快哑了,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突然,一道黑金色的嚣张身影,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车夫一下子就崩溃了,跪在龙天行面前,“龙爷,梳云姑娘不见了!求您帮忙找找她!”

他接送了几次梳云,远远见过龙天行一面,对这个集权势财富于一身、俊美冷漠的男人,自然印象深刻。

难得的是,龙天行居然也认得他。

“你慢慢说,怎么回事?”他难得温和的冷静道。

无人发现他宽大袖袍下,从听到呼喊声开始,就一直握紧的拳头。

车夫断断续续地讲完,指了指树上银红色的布条,“龙爷,那是梳云留下的记号,求您,求您一定要找到她!”

“你去马车上等着!”龙天行扔下一句后,沿着那银红色的布条走去。

“多谢龙爷,多谢龙爷!”车夫喜极而泣,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只要这个男人出手,梳云一定会平安无事。

龙天行很快就找到了高个子一伙人,他拿着银红色的布条问:“见过穿这身衣裳的姑娘吗?”

对于这个无声无息出现、气场强大的俊美男人,几人心惊之余,暗中戒备。本想套一套话,却见他眼都不眨地连杀三人后,那个样貌猥琐的男人,忍不住招了,“小五带着她去了月亮庵!”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猥琐男人喉骨被人捏碎。他瞪大眼倒在地上,似不甘心地质问:为什么他招了还要杀他!?

龙天行用帕子擦了擦手,随手一扔,正好扔到那男人脸上。

“长得太丑,碍爷的眼!”

两人一路走一路破阵,没到月亮庵,先碰到了故意被困阵中的,小猴子带的一队人。

龙天行平静地道了一句,“不过尔尔。”

话里的嘲讽再明显不过。

小猴子无心理会,心里急的不行,怕龙天行坏了陆心颜的计划,又不敢明说。

一来龙天行本来就对陆心颜有意见,没事都要对着干,要是他说了,只怕龙天行原本不知道不会对着干的,也会改变主意偏要对着干。

二是小猴子怕被暗中的人听了去,提前告诉宫羽等人,有了防备后,陆心颜的计划就危险了。

小猴子只好装作真的被解救出来的样子,跟在龙天行后面。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龙天行居然没有赶他们走。

等到了月亮庵,龙天行直接抓住一个尼姑问“穿银红色裙子的姑娘在哪”时,小猴子才知道梳云出事了。

尼姑是之前带陆心颜去宫羽那的,那个身形圆润的尼姑。不知道是被龙天行吓着了,还是被他的样貌惊呆了,呆呆望着龙天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天行不耐烦地捏断了她的脖子。

小猴子惊得全身冷汗直冒,刚才在林子里杀的,好歹是些穷凶恶极的大汉,现在这个可是手无寸铁的尼姑!

煞神!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以后千万不要对上!

龙天行就这样一路杀进月亮庵,杀进暗道,所到之处,没有一个活口,看得小猴子和一众朱雀堂的人,脖子凉凉的。

小猴子并不认同龙天行的手段,可不得不承认,他的方式虽残酷,却最有效,也断绝了后背受敌的麻烦。

……

陆心颜就这样与苏紫对视着,想从她的眼神里判断出真假。

然而不管苏紫的眼神里是否有心虚,陆心颜都知道自己不敢赌。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敢赌。

“这桩交易成交!这地宫,我当没有来过,可若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陆心颜道。

她语气平静,苏紫却听得后背发凉。

“这是自然!”苏紫笑道:“我让人送郡主…”

出去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一道阴冷而懒洋洋的男声传来,即便还没见到人,光那声音,已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她不毁,爷毁!”

苏紫抬眼望去,龙天行正以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场,向这边走来。

所到之处,众人皆不由自主退避三舍!

苏紫没见过龙天行真人,却见过画像听过他的传闻,只一眼,她便断定来人是龙天行。

武辕名单里,不要招惹的第一人。

这个煞神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怎么得罪他了?苏紫顾不得多想,扬着笑脸迎上去,“龙爷,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容小女跟您慢慢解释。”

龙天行看也没看她一眼,当她空气似的。

“动手!”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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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三、爷错了

巨大的轰隆声,让苏紫的笑脸僵住。

硝烟弥漫,那白玉建成的弧形的楼,顿时塌了一角。

沉醉温柔乡的男人们,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金色小楼里妖娆的女子尖叫着四处逃散。

陆心颜因为那幅画,不敢对这个地方下手,而龙天行说动手就动手的行为,不得不说,极合陆心颜的心意。

这种肮脏的地方,毁得好!

龙天行淡淡问:“穿银红色裙子的姑娘在哪里?”

苏紫从惊吓中回过神,方才还得体的笑容已是维持不住,“龙爷,什…什么银红色…”

龙天行抬抬手,在他刚举起的瞬间,“轰隆”,又是一声巨响,白玉楼像不堪负重的玩具一般,又粉碎了一截。

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们终于回过神,尖叫着,狼狈地,跑向安全的地方。

“龙爷,请给个面子,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嘛?”苏紫几乎是咬牙切齿,面上却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声音柔弱无依,期望博得龙天行的同情。

陆心颜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等着看苏紫被打脸。

龙天行可不是那种撒撒娇、卖卖软,就能蒙混过关的人!

果不其然,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巨大的空间似逼仄了起来,“穿银红色裙子的姑娘在哪里?”

又是这句!苏紫脸庞胀得通红,龙天行这话无疑是狠狠打了她的脸!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怎的,她的语气半含嘲讽,“龙爷您要找姑娘,说一声就是,何必搞出这么大阵仗…”

“轰隆!”

整个白玉楼已经快粉碎一半。

苏紫差点失控尖叫。

银红色裙子?陆心颜若有所思地看向龙天行,今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隐约看到梳云好像穿着银红色裙子。

难道梳云被抓来了?!她心下一惊,小猴子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少夫人,梳云出来找双凤,在月亮庵外面不见了。”

果然是!陆心颜心中一紧,“快派人去找!”

“我们跟着龙爷一路找,没找到人,整个月亮庵,还有这个地宫,每个角落都找过了。”小猴子道:“这里可能还有我们想不到的密室!”

这是苏紫变调的声音高亢地响起,“龙爷!您稍等!小女马上将这里所有的姑娘都叫出来!”

陆心颜捂住耳朵,轰隆声太大,她怕吓到肚子里的宝宝。

“轰隆!”白玉楼还剩三分之一。

苏紫快疯了,她的心都在滴血,她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喜怒无常、又强大到可怕的男人。

和气的不行,软的不行,嘲讽的不行,现在她已经都依着他了,他为什么还不停手!?

他么底是想怎样!?

“郡主,”苏紫将目光转向陆心颜,眼中含着要胁之意,“别忘了您手上那幅画。”

她这话外的意思,竟是想陆心颜出面阻拦。

陆心颜冷冷一笑,“苏小姐,我答应你我不动手,我做到了我的承诺!至于别人动不动手,跟我有何干系?你若敢以此反口,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苏紫一楞,被反要胁的屈辱令她又胆寒又火大,但心知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忍着气低声下气道:“郡主,我不是要反口,只是希望郡主看到那幅画的面子上,能出声劝一劝。”

“苏小姐,你来京城不久,怕是不知,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龙爷不喜我陆心颜?整个京城,龙爷想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劝得了?你敢得罪他,我可不敢!”陆心颜悠悠道,欣赏着苏紫慢慢变色的脸。

苏紫听后气息急促,面孔变形,很是狼狈,之前大气精明的面具,已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

陆心颜不惧怕对上龙天行,但如无必要,她实在不想跟龙天行这样的人对上。

这个男人,太狂妄,太危险,太肆无忌惮!

武辕有所图谋,所以一切手段皆迂回婉转,以求以小博大,一旦预估损失过大,便会暂时放弃。

但龙天行显然不是,他喜怒无常,一切只凭喜好和心情行事,想做便做,绝不会因为所谓的顾忌,而改变心意。

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大约就是龙天行这种人,而他本身还拥有巨大的实力和冷血残酷的手段,并不只是单单一个勇。

所以不光是她与萧逸宸,只怕整个天下的人,都不会想与龙天行对上!

陆心颜与龙天行之间虽然不和,但因为中毒案一事后,加上姚雪和梳云的关系,他们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龙天行并没有因为姚雪回来,而对陆心颜与萧逸宸的态度有所好转,陆心颜曾经以为,有些人天生气场不对盘,或许她和龙天行之间便是如此。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因为气场的关系…

苏紫噎住,眼睁睁地看着犹如仙宫一样的白玉楼,在她眼前化成片片废墟。

“穿银红色裙子的姑娘在哪里?”还是同样的一句,看似没有半点温度,冰冷的问话。

姑娘们都在你面前了,你自己没长眼睛吗?苏紫又怒又怕,神情扭曲,身形颤抖。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从中间拉出一位穿着银红色裙子的舞姬,柔着嗓子道:“龙爷,这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龙天行忽然手一伸,人群中一名男子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卷过来,喉咙被人捏住。

圆圆的脸和身材,正事是那个户部侍郎。

“再跟爷玩花样,爷杀光这里所有人。”

男人冷漠的声音,如来自无间地狱,尽管他的神情懒洋洋,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似乎说着随意的话,可这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怀疑他的话。

浑身冰冷的杀气,配上俊美的容颜,分明就是地狱的勾魂使者。

“咔嚓”,被捏住脖子的户部侍郎头一歪,随着龙天行松开的手,倒在地上。

苏紫浑身冰凉,腿软得差点站不住。

若说之前那白玉楼被毁,她的心在滴血,那现在,她几乎要魂飞魄散了。

她再狠再厉害,也只是个女儿家。

白玉楼好歹只是死物,现在死在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普通人,是三品户部侍郎!

而且这里的人,全都是朝廷要员!

死一个,瞒得过去,都死了,这笔账算谁头上!?

苏紫几乎歇斯底里吼道:“你到底要找谁!?”

她端庄精明的形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像个快要被逼到绝境的疯婆子。

龙天行冷哼一声,轻轻勾起的一边唇角,让他又邪气又俊美,也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艳丽的凤眼,像结满了冰,在这一刻变得冷漠无比,那无情的薄唇,正要吐出让所有人万劫不复的话。

“龙爷,这地宫上面是什么?”

如月下风笛般动听的声音,像从天上传来的救赎之音,将眼看就要坠入修罗地狱的人们,从死神手里拯救出来。

龙天行只是顿了一瞬,他眸光一转,舌尖上翻转的那个杀字,改成了破字。

“破!”破地宫!

“是,龙爷!”齐刷刷又响亮的声音。

陆心颜暗暗松了口气。

龙天行用那些人的生死作要挟,无非是以为这里还有密室。

但陆心颜旁观苏紫脸色,瞧她慌乱且不知所措的神情不似作伪,心知之前小猴子所言,恐怕猜错了方向。

月亮庵没有,暗道没有,地宫没有,那么地宫上面呢?

她赌了一把,好在赌赢了。

地宫里这些男人死不足惜,可那些被迫的女子,若这么死了,未免太过凄凉。

龙天行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以他的性子,他不会管谁有罪谁无辜。

可陆心颜身为女子,对这些女子的遭遇,难免心生怜悯。

这时龙天行身边的护卫朝他低语了几句,只见龙天行立马转身朝前走去。

看来是找到去上面的路了。

苏紫见状,完全顾不上什么形象,闭上眼,心里只想着完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而她身后的沈雨烟,早在龙天行出现的时候,已经吓傻了。

陆心颜召来青桐,郑重的在她耳边低声安排。

青桐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然后走到那些掩着脸的地宫女子身边,一一低语。

然后只见那些女子听完后,纷纷撕下一块裙脚边,将头脸包住,只露一双眼睛和鼻子。

她们有序地跟在青桐后面,走向暗道,在经过陆心颜身边时,无声地行礼。

陆心颜微微点头后,带着白芷齐飞几人,向龙天行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其实她可以效仿武辕,利用这些女子的把柄,暗中操控朝中大臣。

但她不想利用这些可怜的女子们。

她不想知道她们是谁,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们是谁,所以她让青桐教她们,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到真容。

回到月亮庵,回到自己的家后,希望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能随着这里的消失而消失。

从此以后,那些悲痛无助通通消失,又是崭新的人生。

——

那名小五的男人,在按指示将梳云弄晕后,扛回了月亮庵。

月亮庵现在由沈雨烟掌控,沈雨烟不在,小五便将人交给了宫羽。

准备离开时,被宫羽叫住了,“等一等。”

“宫小姐有什么吩咐?”

“这是有客人指定的,将她送去地宫。”

“是。”小五不疑有他,扛起梳云就走。

宫羽唇边浮现不怀好意的笑。

她一眼就认出了梳云。

之前因为陆心颜的谨慎,她不能跟去地宫亲眼看到陆心颜的下场,心里正窝着火。

现在陆心颜的丫鬟却无端端出现,让她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

不能亲自折磨陆心颜,那就折磨她的丫鬟出出气。

陆心颜将身边那些低贱的丫鬟,个个当成宝,折磨了她的丫鬟,定能让她难受。

宫羽这般恶毒地想着,全然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归到了陆心颜身上。

若不是她不肯帮她,她怎会落到这种田地?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本来帮忙是情份,不帮是本份,可偏偏有些人将帮忙当成理所当然,将不帮当成是亏歉。

不过快到地宫的时候,宫羽突然改变了主意。

地宫里的龌龊勾当,宫羽现在已经一清二楚。要让每一次交易都能成为把柄,不管是被选中的女人,还是被选中的男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需要一定条件和身份,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

梳云只是个丫鬟,本身就是可以沦为玩物的身份,很显然不具备被选中的资格。

宫羽想了想,“改道去地宫上面。”

小五心里疑惑,却没有多问,他们只是负责听命令行事的人。

梳云醒来的时候,发现浑身难受,呼吸困难。

动动身体,想让自己舒服些,却动弹不得。

她睁眼一瞧,原来全身被五花大绑着。

“醒了?”一道熟悉而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梳云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宫羽,正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悠闲地喝着茶。

“二小姐,你这什么意思?”梳云道:“梳云自问没有得罪过二小姐。”

宫羽道:“你家主子有,你便有。”

梳云忍不住冷笑,“以前的事情梳云不知道,但自梳云被小姐买来后,只有二小姐对不住小姐,小姐从来没有对不住二小姐。不光没有对不住二小姐,还看在老夫人的份上,数次救二小姐于水火!为了二小姐的名节,冒险用计让二皇子亲自上门求娶;为了二小姐不背上陷害皇嗣的罪名,让二小姐冒用小姐的诗词获得二皇子的信任;为了二小姐不被二皇子牵连,又想方设法让二皇子将二小姐遣回广平侯府!二小姐,做人要讲良心!”

宫羽被刺得面色通红,茶盏重重一放,“她是为了我吗?她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那个老不死的!”

梳云一针见血,“但受益的人是你,二小姐!”

“她既然做了这些,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为什么不帮忙将我的名字,加到三皇子妃人选名单上!?”

梳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那日宫羽去求陆心颜之事,她亦是知情的,当时便觉是怎么会有人这么厚脸皮,现在更是觉得宫羽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居然因为这个原因,就怪罪小姐?

梳云忍不住嘲笑出声,“所以因为小姐不答应你无理的请求,你就将我绑来?想用我来要胁小姐?”

听到此话,宫羽刚才有些失控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差点忘了,你之前并不是跟你家主子一起,”宫羽幽幽道:“所以你并不清楚,你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处境。”

“让我来慢慢告诉你。”她笑着道。

宫羽慢慢的,详细的,将月亮庵的勾当,将地宫,一一讲给梳云听。

她边讲边仔细盯着梳云的脸。

当梳云的面色,一点一点慢慢发生变化,从略带嘲讽,到深深恐惧,宫羽的心里,畅快无比。

当一个人痛苦无比时,看着另一个比她还要痛苦的人,她心里的痛苦便会减轻。

宫羽此刻便是如此,梳云越恐惧,她越开怀。

“你家小姐,此刻正在地宫里,沈姐姐安排了人,会好好伺候她的,你不必为她担心。”宫羽笑道。

梳云大骂,“不!不可能!像你们这种卑鄙的人,根本不是小姐的对手!”

“随便你怎么想。”宫羽笑得毫不在意,“不过我劝你,还是为你自己想想吧。”

“你什么意思?”梳云一怔。

宫羽略带嘲讽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房间,有什么不同吗?”

梳云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粉红色的纱帐,桃红色的被褥,色彩艳丽夸张的装饰陈设。

这样艳俗的风格,实在眼熟…

梳云一惊,“这里…”

“没错,这里是青楼。”宫羽痛快地笑起来,“听说你本是青楼出身,想来对某些事也不陌生,我特意找了个口味独特的客人给你。”

她轻轻一拍手,房门打开,一个圆滚如球,穿得金光闪闪的男人,醉熏熏地被人搀扶着进来了。

宫羽望着床上的梳云笑,“这位客人出手很是阔绰,随随便便就是一锭金子的打赏!以你的样貌身段,想来定能让他满意,得到不少赏赐!”

“美人~美人~”那男人见到床上的梳云,双眼露出淫/邪的光芒,令人作呕。

他肥腻的大手一把推开扶他的人,踉跄着朝床上扑去。

“好好享受吧,哈哈哈!”宫羽哈哈大笑,看着面色逐渐惨白的梳云,话语里满满都是恶意,“这位客人玩坏了楼里不少姑娘,希望你能撑得住!”

“美人~真美~”在更清楚地看到梳云真容时,男人浑浊的双眼发出亮光,那双手已迫不及待地开始撕梳云的衣裳。

宫羽走到门边,体贴地关上门,又体贴地对梳云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这位客人爱好比较特殊,死活不忌,听说有新来的姑娘受不了咬牙自尽,结果…”

恶心的大手在身上游走,臭哄哄的唇舌,在脖颈间啃咬。

梳云痛不欲生,难过得想死。

从进入鸳鸯楼的第一天起,梳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

所以无论是成为达官贵人手中的玩物,还是沦为贩夫走卒泄/欲的工具,梳云一早就做好过心理准备。

她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但现在,怕死的她,一直努力地只想好好活下去的她。

想死。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曾对掠月说过的话,当她发现掠月对田叔动了心时。

她说鸳鸯楼的妈妈曾说过,她们这种出身,什么都可以动,唯独心不可以动,一旦动心,大约离死不远了。

后来掠月为了找到杀死弟弟的仇人,决定成为宫羽的工具进入二皇子府,舍弃已让她动了心的田叔。

那时候掠月心里藏着田叔委身仇人,有多么痛不欲生,这一刻的梳云,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以为她对情一事看得很开,所以那时她可以在牢里,飞蛾扑火般地诱惑龙天行。

可原来,当心里有了人,当换了一个人时,她只想咬舌自尽。

但宫羽离开前那句话,让她断了自尽的念头。

恍恍惚惚间,梳云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出了窍,整个人都变得麻木。

可当门被人石破天惊的一脚踢开,当那抹黑金色跃入眼帘时,她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

正在解裤子的男人被人突然打断,极为不爽地怒吼,“谁破坏老子的兴致?给老子滚!”

“这世上,敢在爷面前称老子的人,除了我爹,你是第一个。”

阴冷残酷的如来自地狱的声音响起后,笨重如猪的男人,一只胳膊被捏成粉碎,整个人被狠狠扔在地上。

两腿间,鞋面用金线绣着云纹的大脚,正在那用力碾磨。

“啊!”男人杀猪般的声音冲出房间,惊动了整座青楼的人。

“给爷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当着他的面,喂狗!”阴冷暴戾的声音,一字一字道。

“是,龙爷!”

龙…龙爷?眼前这个仿佛来自地狱的男人,是龙…龙爷?

肥猪一般的男人,两眼一黑,也不知是痛晕了过去,还是吓晕了过去。

寒光一闪,梳云身上的麻绳,寸寸断裂。

龙天行小心翼翼地抱起泪流满面的梳云,柔声道:“别怕,爷来了。”

梳云揪着他胸前的衣裳,一边大哭一边用力捶,“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爷错了。”

冷格:…

跟着而来的陆心颜:…

卧槽,龙天行会低声下气地认错?!

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恐怖!

他认错得如此之快,梳云一时噎住,连哭都忘了,显然也是被龙天行给弄懵了。

龙天行温柔道:“不哭了,爷带你回去。”

梳云还没反应过来,眼角余光瞧到陆心颜时,担心的话脱口而出,“小姐,你没事吧?”

龙天行:…想大开杀戒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你呢,没事吧?”陆心颜瞧梳云身上衣裳虽然被撕烂不少,但看样子应该没吃大亏,不过还是关心地问道。

“我也没事。”梳云眼泪又流下来,“小姐,我还以为你…”

她刚才虽然对着宫羽坚定地说她们不是陆心颜的对手,可心里始终是担心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别哭了,瞧我不是好好的吗?”陆心颜道:“我们都没事,一点都没受伤,青桐我让她去做别的事了。”

她看了眼龙天行,“这说来多亏龙…”

话没说完,梳云擦干眼泪道:“龙爷,谢谢你救了梳云。”挣扎着要下来。

陆心颜也是无奈得很,她有心帮龙天行说好话,可是就这么凑巧被打断了。

龙天行满心的怜惜,变成了奔腾不息的怒气。

她眼里可有他的存在?

他让她不哭她不理,她主子说别哭立马就不哭了。

现在还想从他怀里逃开!

他只恨不得捏死怀里的女人。

梳云见他浑身戾气暴涨,身体僵硬,也不知哪里惹了他,在他怀里越发不自在,特别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龙爷,梳云没事,请放梳云下来。”她低声请求。

“没事吗?爷瞧你浑身都是毛病,尤其是脑子!”龙天行讥讽道。

你才脑子有毛病!梳云忍不住想瞪他,却在他嚣张可怕的气焰下低下头。

算了,好歹救了她,别跟他一般计较了!梳云怂怂地想,何况就算想计较,她也计较不了。

怀中女子安静下来,龙天行脸色却一点没有好起来,他沉着脸,抱着她往外走去。

经过陆心颜身边时,冷冷扔下一句,“瑞王倒是大手笔。”

陆心颜浑身一惊。

没想到龙天行居然识得皇家龙卫!

龙卫先帝给了瑞王,瑞王怕引来隆德帝猜忌不敢用,便安排在江临鬼庄。那块能发动施令的玉牌,不知何种原因留给了陆丛远,后来到了陆心颜手中。

龙卫一藏十几年,且作为先帝直属的暗卫队,陆心颜以为除了隆德帝,这世上知晓的人屈指可数。

可没想到龙天行居然知道,要知道那时候,他也才十二岁左右。

也不知是先帝对龙天行过于宠爱,告诉了他这件事,还是龙太师在世时,曾告诉龙天行此事。

但不管怎样,一个从没见过龙卫的人,却轻易认出龙卫,这份本事相当不寻常。

“小姐?”白芷的声音,打断陆心颜的沉思。

她回过神,“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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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四、不是想做正室夫人吗?爷娶你

被前主子和现主子一起抛弃的双凤,在白芷怀里委屈地喵呜。

白芷安抚地摸了摸双凤的头,随陆心颜几人向外走去。

龙天行带着梳云走了,但他的暗卫却留了下来,将整个青楼封锁,不准人进,也不准人出。

此时青楼里的人,不管是青楼女子,还是嫖/客,个个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哭出声。

楼里的妈妈泪眼汪汪的,看着那些冷冰冰似雕塑的暗卫,想问又不敢问。

陆心颜走出青楼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二楼那夸张的大红招牌。

倚萃楼。

她瞬间明白过来宫轩的死因。

武辕用某个朝中大臣的家眷,拿住了宫轩的把柄,逼宫轩投靠他。

宫轩见识过她的手段,不敢投靠武辕,又不敢违背他,两难之下便选择了自尽。

身后的白芷喃喃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看来她也明白宫轩自尽的原因了。

倚萃楼外不远处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见到陆心颜一行人出来,不由指指点点。

陆心颜也不在意,对着小猴子道:“小猴子,去弄辆马车来。”

她们的马车还在月亮庵那里。

“是,少夫人。”

小猴子刚离开,便见一抹大红色进入她们的视线。

陆心颜想起地宫里那些被武辕害过的女子,忍不住浮上一抹冷笑,“公孙公子,好手段。”

公孙墨白精致过女子的脸上,难堪一闪而过,“郡主,乡君,地宫之事,我也是刚刚知晓,之前毫不知情。”

当陆心颜带去的龙卫在暗中消灭地宫里的人时,有个机灵的下人偷偷跑出去报告了武辕。

武辕大怒,又无计可施,便让苏紫带着那幅画像过来。

哪知拦住了陆心颜,却没拦住突然冒出的龙天行,地宫还是毁于一旦。

公孙墨白是在倚萃楼被包围的时候,来到此处方知倚萃楼下面,有一座堪比仙宫的地宫,也知道了武辕的那些见不得人却十分有效的手段。

陆心颜听到他的答复,冷笑一声扭过头,根本不想理会。

公孙墨白漂亮的桃花眼不由看向白芷,他明会遭受冷眼,却依然过来,不过是想解释一句,不想白芷误会那些事与他有关。

白芷平静地看向远方,清丽的眸中,说不上什么神情,只淡淡说了四个字,“助纣为虐。”

公孙墨白面色一白,身形微晃。

是啊,在外人眼中,他与武辕是同盟,武辕做的事情,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终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支持武辕的野心,武辕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猴子驾着马车过来,“少夫人,白芷,上车。”

公孙墨白便眼睁睁地看着白芷随着陆心颜上了马车。

至始至终,也没人多看他一眼。

他握紧拳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大皇子府。

苏紫正在向武辕汇报,地宫里发生的事情的经过。

屋里气压极低,苏紫心脏跳得极快,似要从口腔里蹦出,她强作冷静汇报完后,道:“属下无用,没有保住地宫!请主子责罚!”

武辕额头青筋直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得出正在极力忍住怒气。

地宫的事情他这前已经知道了,但知道是一回事,现在听苏紫讲又是另一回事。

“两个愚蠢的女人!”

武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地宫,会因为沈雨烟与宫羽,而毁于一旦。

“即刻处理掉!”

不杀了她们,难消他心头之恨!

苏紫松口气,地宫出事错不在她,被毁也是无可奈何,好在武辕是个赏罚分明的性子,没有迁怒。

听到武辕的命令,她犹豫道:“主子,沈小姐与宫小姐毕竟出身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就这样处理了,会不会惹来麻烦?”

“那就处理得干净点!要本皇子教你吗?”武辕冷冷道,虽然没有牵连苏紫,但语气十足不满。

在外人面前刻意露出的温和,这一刻消失尽殆,他就像一头猛兽,发现被更加强大的敌人毁了老巢后,那种无处宣泄的愤怒让他整个人都变了样。

苏紫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话,“是!”

“蓬!”门猝不及防的被人踢开,一身红衣似火的公孙墨白站在门外。

他眼里的怒火,同他身上的衣裳一样,火红炽热。

武辕收拾好面上表情,没有看公孙墨白,而是问苏紫:“人找到了吗?”

苏紫低下头,“还没。”

“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为止。”武辕道:“下去吧。”

“是,主子!”

苏紫向武辕和公孙墨白行了礼后,退出房间。

“月亮庵、地宫、倚萃楼的事情,为什么瞒着我!?”公孙墨白质问道。

武辕双眼锐利地看向他,“你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

公孙墨白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武辕道:“一年前,我让你趁萧逸宸中毒时刺杀他,你手下留情让他跑了;三个月前去江临,我让你想办法除了陆心颜嫁祸他人。你一拖再拖,直到最后才动手,结果被人识破,错过最佳时机!以前我有地宫,用地宫控制朝中大臣为我卖命,有些事情输了就输了,错过了就错过了!看在亲戚和同盟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现在,我最大的底牌没了,以后那些人会慢慢脱离我的控制!今后,我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公孙墨白心里一松,刚装出想要争辩的样子,武辕道:“有些事不是我要瞒你,而是墨白你,太心软。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以后我瞒着你的事情将会越来越多!”

公孙墨白似接受了武辕的解释,顿了顿后转了话题,“那个苏紫,我承认她能力不错,但有厉害到一来就让你对她委以重任吗?”

“因为她提供了对我最有利的消息。”武辕道:“江临私兵被发现后,你很清楚我们最缺的是什么。有时候,人的运气比能力更重要,苏紫的运气不错。”

公孙墨白想着苏紫无意知晓的那个信息,沉默不语,武辕说得没错,若事成,苏紫该记头功。

“现在地宫没了,原先的计划…”

“照计划进行!趁我们对那些官员还有威慑力,趁陆心颜他们以为我们现在大伤元气疏忽之际,按时进行!”武辕道:“若等萧逸宸从东元得胜回来,这个计划将永远无法实施!”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他道。

“知道了!我会告之祖母!”

——

陆心颜回到欢喜院后,第一件事便是让白芷跟她去房间,并关上房门。

“小姐,什么事?”

“白芷,这事上有起死回生的药吗?”

白芷直接道:“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让人觉得一个人死了,实际没死?”

“你是说假死药吗?”

“对对对,假死药!”陆心颜忙不迭道。

“小姐,江湖中确实有假死药,我也能制出来,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心颜将苏紫给她的画拿出来,“你看看,眼熟吗?”

白芷咦了一声,想了一会才不太肯定的道:“这…这是夫人吗?”

她口中的夫人,不是蒋氏,而是陆心颜的娘,林如月。

“没错!是我娘!娘死的时候,我在她床前守着,亲眼看着她断了气。然后我守了七天七夜的灵,又亲眼看着她下葬。若非这幅画像,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

虽然她自己是魂穿而来,可林如月并不是什么借尸还魂,而是原身死了葬了,却突然好生生地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小姐,会不会认错人了?”

白芷只在四年前去庄子的时候,见过林如月两次,所以对林如月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而且当初她虽没替林如月把过脉,但看林如月气色,心知她将不久于人世。

果然没多久,林如月就香消玉殒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不,是阿娘!一定是她!”陆心颜坚定道:“虽然她的气质有些变化,但我肯定,一定是她!绝不会错!”

见她如此肯定,白芷不由自主跟着信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回伯府去查查吗?”

陆心颜摇摇头,“阿娘的身子,是因为陆丛远给她下毒才垮成那样,陆丛远巴不得阿娘真死,绝不会让阿娘假死!所以安康伯府那边,我猜无人知情。这画上的宅子虽然华丽,但只小小一角,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若单靠这条线索去找,无异大海捞针,只年十年八载也找不到。唯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派人监视苏紫和武辕。苏紫既然拿出这幅画像,她肯定知道我娘在哪里!”

“我将星罗叫来。”

“将齐飞也叫上。”

武辕之前一直没用林如月来要胁她,说明武辕只是知道林如月的存在和所在地,但林如月现在并不在他手上,否则他定会想办法来逼迫她。要想不被武辕摆布,必须在武辕找到林如月之前将她先救出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陆心颜希望亲自安排妥当。

交待好齐飞与星罗后,陆心颜去了苏院。

萧炎的腿恢复良好,一旦完全恢复,萧炎将不光只是镇国公府的国公爷,亦是萧家军的最高统帅。

因此任何与萧家、与她有关的事情,陆心颜都不会瞒着萧炎。

萧炎惊愕地听着关于武辕利用朝廷大臣受罚的家眷,操控朝中大臣之事。

自从十八年前腿伤不良于行后,萧炎几乎没有出过镇国公府的大门,对于外界的一切,全是靠听。

而且因为腿疾以及府中一些事情,他一度处于半隐居状态,对外事不闻不问。

所以在心性上,萧炎依然保留着年轻人的一些品性,比如嫉恶如仇,比如正直。

当听完陆心颜的讲述后,萧炎怒不可遏。

“大皇子这事,做得忒不道德!简直是…无耻!”萧炎道:“龙爷这事,做得极好!真男儿!大快人心!”

他无法苛求陆心颜舍弃林如月,选择毁掉地宫,但对龙天行的举动,他表现出高度赞赏。

陆心颜笑而不语,心想萧炎若知道龙天行毁掉地宫的真正原因,不知还会不会这般赞他真男儿。

不过不管龙天行初衷是什么,结果却是大家都乐见的,也算歪打正着。

这时屋外响起敲门声,“奴婢做了点宵夜,请国公爷和少夫人品尝。”

“不用了。”萧炎皱起眉头,“你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外面的明兰顿了顿,“奴婢是担心少夫人肚里的小世子会饿着。”

萧炎微楞,暗责自己粗心大意,“拿进来。”

陆心颜本想说自己不饿,见萧炎已经让明兰进来,便闭了嘴。

现在有了宝宝,吃多点也无妨。

明兰端着两碗糖水,莲子百合,放到萧炎与陆心颜面前。

萧炎将碗推开,“我的不用了。”

明兰顿了顿,笑道:“少夫人一人怕是不好意思吃呢。”

萧炎于是将碗拿起,吃了一口,温和道:“珠珠,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是,阿爹。”陆心颜舀了一口试了试,那莲子炖得极烂,看来至少炖了一个多时辰以上。

一个多时辰前,她还在回来镇国公府的路上。

明兰哪能未卜先知,知道她今晚一定会来苏院这?说是怕她肚里的孩子饿着而特意准备的,明显在撒谎。

萧炎是个男人,这种小事上不会想这么多,陆心颜却是一下子就想到了。

她不由抬头看了眼明兰,却瞥到明兰正深情地看着萧炎。

明兰看得极为隐蔽,旁人看了只觉她非常温顺地低着头而已,但从陆心颜的角度看,恰好将明兰眼底的温柔与深情尽收眼底。

陆心颜不动声色地移开眼,耳边听到萧炎问:“珠珠,五石散之事…”

他没说蒋氏,但主动问起,说明他关心着此事,或者说关心着蒋氏。

“过几日我探探母亲的口风,若她愿意,我让白芷替她好好瞧瞧。”

萧炎不易察觉地松口气,又吃了口糖水掩饰自己的情绪,“你不用操之过急,别累着自己。”

“知道了,阿爹。”

陆心颜装作无意地抬眸,只见明兰眼底果然黯淡下来。

吃完宵夜,明兰收拾好东西离开后,两人又说起武辕。

“阿爹,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

“大皇子的生母,据说是先帝的皇后,在当今皇上大婚后不久,赐给他的宫女。因为家世普通,又是对头所赐,当今皇上对她并不宠爱,也不信任,连带着大皇子处境极为尴尬。”陆心颜道:“按理说,大皇子就该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手头拮据,可他却重金打造了堪比仙宫的地宫,那他的第一桶金,哪来的?”

萧炎怔住,眉头渐渐深锁。

武辕后来的财富,可以说是因为掌控了大部分朝廷官员,暗中获得部分利益,再加上在商场上的凌厉手段而得。

但鸡生蛋,蛋生鸡,首先那只鸡或者说是蛋,从何而来?

别说跟她陆心颜一样,无意间发现了金山。就算是天降不义之财,可不是有了钱就能做到这一切,得有衷心能干的下属,出谋划策的幕僚。

这些人,并不是简单的用银子收买,就可以让其忠心的。

“大皇子身后有人。”萧炎肯定道。

“地宫被毁,大皇子受此重创,接下来肯定有反击的大动作,你万事小心。”

——

梳云被龙天行抱出倚萃楼的时候,小声地问了一句“去哪”,被龙天行冷冷瞟了一眼后,不敢吱声了。

外面没有马车,龙天行直接带着她上了马,策马扬鞭,直奔龙府。

梳云第一次骑马,很是有些新鲜,眼见着还没过瘾就到了龙府门口,面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

“喜欢骑马?”头顶传来龙天行淡淡而听不出温度的声音。

梳云点点头,抬头两眼期盼地看着龙天行,此刻她正被龙天行抱着往龙院走。

“以后教你。”

梳云撇撇嘴,她喜欢坐在马背上的感觉,可没想过要自己会骑。

学骑马是件辛苦又危险的事情,为了自己的小命和美貌着想,她并不想学。

龙天行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想爷带着你骑马?”

“龙爷英明。”梳云笑眼弯弯。

“行啊,以后住进龙府。”

梳云:…

骑马与自由之间,傻子才会选择前者。

她闭上嘴垂下眸,用沉默作出选择,没注意到龙天行变得极度不高兴的脸。

进入龙院,“备热水。”

“是,爷。”

“龙爷,能否先传膳?”梳云摸着肚子,小心翼翼道。

龙天行垂眸看向她,绯色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脏死了。”

他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梳云心口一痛,想起自己此时的狼狈。不光头发衣衫凌乱,身上还有许多那个猪一般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所以他嫌她脏了吧?嫌她被别的男人碰过了。梳云心中黯然。

阿安很快打来热水,龙天行抱着她去到内室,将她置于榻上后,伸手便要解她的衣裳。

梳云按住他的手,眼含祈求,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哀求,“龙爷,让梳云自己来。”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身上更多的,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那是她最后的尊严。

龙天行却没有理会她,他拉开她的手,坚定而从容地除掉她身上的衣裳。

梳云闭上眼,眼眶微湿,双手环住自己,“别看,求你。”

微弱的声音里带着哭意,她脆弱得像暴风雨中初生的小花。

上好白玉般洁白的肌肤上,那些痕迹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甚至变成了淤青,或是渗出了血迹。

温热的气息靠近,脖子上突然一痛,梳云不由啊的轻呼出声。

原来龙天行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不光如此,那带着凉意的唇,一路向下,在她脖子上肩上还有更多地方,留下一连串的印记。

“别碰,很脏。”梳云伸手拦住他。

“嫌爷脏?”

“不是。”梳云咬着唇低语,“是梳云脏。”被别人碰了。

“哪里脏?都是爷的痕迹,你敢嫌弃?”

梳云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开眼一瞧,发现她身上原先被迫留下的痕迹上,重新出现了很多牙印红痕。

那是龙天行刚刚留下的。

龙天行在她腰间一处淤青上咬了一口,“现在你身上都是爷的痕迹,你敢嫌弃爷灭了你!”

梳云鼻子一酸,抬手搂着龙天行大哭起来。

“别哭了,弄脏了爷的衣裳,你赔得起吗?”男人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却没有松手,反而将怀中女子搂得更紧。

“爷~是您太英勇弄疼了梳云,您轻点,梳云怕痛~”梳云边哭边娇滴滴道。

熟悉的语调,让龙天行眉心皱起,似乎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然而唇角却不自觉勾成弧度。

龙天行帮梳云清洗干净后,抱到床上,拿来药膏替她上药。

“爷~轻点嘛,痛~”梳云咬着唇娇声道。

龙天行看眼手中还未打开的白玉瓷瓶,移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梳云是先开开嗓子,爷刚才那么勇猛,等会上药伤口肯定会痛。”梳云眨眨眼。

龙天行:…

那药是透明色,擦到伤口上极凉爽,破皮的地方有点轻刺却不痛。

“爷~痛~痛~您小力点~梳云受不住~”

床上未着寸缕的女子夸张媚叫,娇小的玉足极不安份,轻佻地沿着龙天行的膝盖向上摩挲。

“闭嘴!”

饶是男人因为怜惜,没有半点遐想,被她这一叫一挑/逗,也撩出了火。

“爷~”隔着衣衫,她用脚尖逗弄着慢慢嚣张起来的小天行,“爷~梳云想~”

娇媚的面上布满红晕,盛满春水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龙天行,那样的热烈大胆。那语调如暗夜里弹奏的曲子,极其媚人,换作任何一个男人,见此景,听此声,大约早就迷失了心智。

龙天行捉住她不安份的脚,放在手心轻轻摩挲,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弄得梳云猫抓似的难受。

她正要主动出击,却听耳边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

“这个样子,怎么做正室夫人?”

梳云:“?”

“不是想做正室夫人吗?爷娶你。”

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暧昧旖旎,烟消云散。

梳云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道:“爷,您说什么!?”

“爷说,”龙天行轻轻勾唇,梳云这副蠢样子明显取悦了他,“娶你,做正室夫人。”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梳云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如被点了穴道般,一动不动。

龙天行嘴角愉悦更甚,艳丽的凤眼里荡起温柔的涟漪,让一向阴冷的他,变得如春风般温暖起来。

“高兴傻了?”他勾着唇角轻问,“这可不行,爷可不能娶个傻女人回来,替爷打理后宅。”

后宅?梳云如被人当头一棒,瞬间清醒过来。

她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身上,坐直身子,伸手按在龙天行胸前。

“爷,您娶梳云,会将心给梳云吗?”梳云期待地问。

龙天行垂眸,再抬眸,温柔散去,那眸光已变得锐利起来,“爷可以给你名分、地位、宠爱、荣耀、金银财宝、荣华富贵…,这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

意思就是什么都可以给,就是心不可以给是吗?梳云喉咙一紧,慢慢收回手。

她将头发撩到一边,风情万种地朝着龙天行笑,“多谢龙爷抬爱,龙爷救了梳云,梳云什么都没有,唯有这副身体。以后龙爷什么时候想要了,梳云定当竭力伺候。打理后宅什么的,梳云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

话音未落,梳云脖子间突然多了一双大手,紧紧地掐住她,让她娇媚的脸,和风情万种的笑,变得扭曲起来。

“你真以为爷不舍得杀你?”头顶传来男人冷冰冰的声音,那杀气毫不掩饰。

“龙爷知道的,梳云一向怕死。”梳云笑,“可经过今日之事后,梳云更怕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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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五、以心换心,以命抵命,方才公平

“所以,您动手吧。”她道。

帮自己的男人打理后宅,安排那些狐狸精们伺候自己的男人,要是以后过的是这种生活,那大约就是生不如死。

如果以后要生不如死,那不如现在死了的好。

周遭空气瞬间如结了冰。

她闭着眼的模样,视死如归。

龙天行微微地笑起来,笑容里却是说不出的嘲讽和冷意,“想要爷的心,想要爷的独宠,好大的胆子。”

让他从此以后,独守着一个身份低下的女人,可能吗?

真是可笑!

“谁给你的胆子,敢跟爷提这样的要求!?”

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张扬艳丽的凤眼半眯,眼尾勾勒出一丝浓郁的阴气。

他很想捏死她,真的很想。

他龙天行这一生,从出生下来起,就是坐在云端的天之骄子,从来只有别人仰视他的份。

他想要什么,从来没有要不到,他不想要什么,也从来没有人敢强迫他。

他身边来来去去的无数女子,他给什么,她们便只能接受什么。

没人能跟他谈条件,没人敢奢求不应该奢求的东西,没人!

曾经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恃宠而骄的女人,早就如春花一样凋谢化为泥了。

只有她,一再地挑战他的底线。

他容忍她,纵容她,宠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突破底线,变得连自己都陌生起来。

现在甚至冲动之下,决定娶她为妻。

她可知,以他的身份,如果要娶她一个这样身份低微的女子为正妻,要面对族中多少反对的声音?

她还要独宠!?让他龙天行从此以后只守着她一人?!

得寸进尺,不知好歹,实在太过份了!

龙天行只恨不得捏死眼前的女子,一了百了,他也不用再为她坏了自己的原则,不必再纡尊降贵地迁就她!

那纤细美丽的脖子,近在咫尺,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折断,像折断一朵美丽的花儿那样轻松。

可他的手,却不听他的使唤,楞是半点力也使不出来。

梳云缓缓睁开眼,那睫羽如蝴蝶般颤动,她看着眼底恨怒纠结的男人,抬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

她边掰边道:“梳云出身青楼,进去的第一天教导妈妈说,入了这行,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守住自己的心。这身子是被一个人糟蹋,还是被十个人糟蹋,总之是要被糟蹋的,没有区别!换个角度来看,那些贵夫人们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若那男人床上不行,大约一辈子也体会不到身为女人的妙处,实在是可惜。但咱们不同,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总有一个行的,放开来享受,也不枉老天爷让咱们生了一回女儿身。可你们若丢了心…这天底下女人的下场,大概再也找不出比这更悲惨凄凉的了。”

“梳云孓然一身,一无所有,唯有一颗心,这颗心便是梳云的命!人有高低贵贱,心没有!龙爷想要捏住梳云的命可以,那龙爷也得付出相同的代价,将您的命放到梳云手中,以心换心,以命抵命,方才公平!”

“否则,梳云不要!”

做一个替自己男人广纳后宫的正室夫人,她不要!

不管这位置有多高有多受人敬重,她也不要!

她眸底清澈,水波盈盈,可那眼中的信念,却像坚冰一样,坚不可摧!

那张娇媚的小脸,因着这份坚持与信念,散发出与众不同而惊人的美丽。

龙天行不由想起她为了离开龙府,毅然踏上炭火路的那天,也是这样的美丽。美得像一道燃烧的火焰,在他心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以前她怕死,他似乎还能以此拿捏住她,可现在,她说她更怕生不如死。

连死都不怕了,他能拿她怎么办?

以心换心,以命抵命吗?他龙天行怎能屈服于一个女人!?

龙天行狠狠盯着她,半晌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滚!”

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梳云面无表情,当着龙天行的面,淡定地穿上衣裳绾好发髻,施施然走了。

这时天已经很黑了,龙府里灯笼高挂,很是光亮。

管事碰到她,诧异道:“云姨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龙爷让我滚,我只好滚了。”梳云道:“还有,以后请唤我梳云或梳云姑娘。”

管事:…

爷和云姨娘也真是够折腾的,三天两头的闹,苦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

这么黑的天,一个大姑娘走在外面,这万一出了什么事…

管事不敢想,硬着头皮来到龙院报告此事。

龙天行听后气急反笑,“爷说别的什么都不听,说让她滚,她倒是听话得不得了。”

“滚了好!”免得看到就生气!

管事:“爷,这外面天黑,要是遇到坏人…”

“关爷什么事?她是爷什么人?”龙天行怒道。

管事小声碎碎念:“…天好黑…听说最近不太平…”

“派马车送她回去!”

“是,爷!”

管事利索地去安排了,心想早点说不好嘛,非得扭到最后,真是!

希望云姨娘还没走远,还没出什么事,否则他这条老命哦,怕是要交待了。

“冷格,看着那个女人安全回到镇国公府!”

冷格:“…是,龙爷!”

屋子里点着灯,龙天行逆光而坐,温暖的光芒自他身后形成淡淡光圈,俊美深遂的五官在黑暗中看不分明,那双眼里,却分明有烈火在跳跃。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晾她几天,看她还敢不敢在他面前得意!

他就不信邪了,他龙天行会连自己的女人都治不住!

——

梳云回来的时候,陆心颜正好从苏院回来悦心院,两人在院门口相遇。

陆心颜有些惊讶,“梳云,你怎么回来了?”

瞧龙天行带走梳云那架式,怎么也不像会半夜三更将人送回来的样子。

梳云道:“龙爷说要娶我。”

陆心颜差点摔倒:…看不出龙天行居然是真心的!

梳云:“我拒绝了。”

陆心颜:能一次说完吗?“为什么?”梳云明明情根深种的,龙天行愿意娶她,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要他只有我一人,他不肯,所以我拒绝了,然后他让我滚回来了。”

陆心颜沉默,她忘了男人的劣根性。

娇妻美妾,左拥右抱,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或许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都默默隐忍,若不隐忍,反而会被人说成妒妇。

可若真爱一个男人,怎会愿意同人分享?

陆心颜理解梳云,换成是她,若成亲前萧逸宸敢说纳妾,她就敢立马就甩了他。绝不回头的那种!

她也不知说什么能安慰到梳云,“梳云,这么晚回来累了吧,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明天再想。”

“龙爷让我滚,我离开龙府后,他派人用马车送我回来。”梳云道。

陆心颜:“?”

“小姐,以前我以为他心里没有我,所以我选择离开,不想自取其辱。”她的双眼闪闪发光,脸上亦发着光,“但今天我发现他心里有我,只是我现在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只有我一个。”

“那你想…”

“小姐,我要试一试。”梳云道:“如果我努力后,他还是不愿意,那我就放弃。”

那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梳云,那个为了达到目的,孤注一掷飞蛾扑火的梳云,又回来了。

什么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输得很惨要做好心理准备之类的话,对梳云来说根本不需要,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所保留固然能让自己不那么受伤,可同样的,不能全然奉献的人,注定无法得到同样的回报。

梳云愿意义无反顾、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所有的真心,愿意热烈地疯狂地燃烧一回,陆心颜心想,即便遍体鳞伤地输了,那又如何?

没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真正输的人会是谁呢?

“我支持你。”陆心颜微笑道。

“谢谢小姐。”梳云亦笑,在入口处灯火的照耀下,她的眉眼格外动人。

——

第二天早上,陆心颜带着青桐和白芷前往广平侯府。

宫轩的事情,陆心颜需要跟封氏说一声,而宫羽的下场,陆心颜要提前让封氏有个心理准备。

她对宫羽仁至义尽,但宫羽不但没有半点感恩,还这样设计陷害她,她绝不会再容忍。

昨日地宫被毁,武辕一定会处置沈雨烟与宫羽,这次她选择袖手旁观。

同一时间,梳云带着双凤去了龙府。

管事惊得连连眨眼,今天的梳云打扮得格外出挑,管事不敢多看,“云姨娘…”

“请唤我梳云或梳云姑娘。”

管事不敢改口,万一龙天行追究下来,他哪担得起?“云姨娘…”

梳云坚持道:“请唤我梳云或梳云姑娘。”

管事咳嗽一声,“爷今天让人去请您了吗?”

他不好直说没收到龙天行今天让人去接双凤的命令。

“没有。”梳云道:“我自己来的。”

管事有些抓狂,这演的哪出?“那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梳云将双凤往管事面前一举,“双凤想龙爷了,所以我带它来见见龙爷。”

管事:…

“龙爷有说不让双凤来看他吗?”

管事:“这倒没有。”

“那就让我带着双凤进去。”

“云…”管事擦擦额头的汗,“爷还没回来。”

“我知道,双凤可以等。”梳云摇摇双凤的爪子,“对不对双凤?”

“喵呜~”双凤配合地叫了一声。

管事左右为难,不敢放她进去,更不敢赶她走。

“脚站得有点累了。”梳云嘀咕,又伸手扶额,“太阳这么晒,头好晕。”

管事:…

“您这边请。”

要是云姨娘晒出个好歹,爷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管事讨好的在前面带路,到了龙院后,点头哈腰,“小的私自放您进来,还请您在爷面前美言两句,爷要是生气了,小的承担不起后果。”

“谢谢你,管事,我不会让你受罚的。”梳云笑眯眯道:“要是龙爷责备,我会将责任担到自己身上,就说我非要硬闯,你不敢拦,只好让我进来了。”

“谢谢谢谢。”管事嘴上忙不迭道谢,心里却想只要您不惹爷生气,爷就不会计较。万一您让爷生气了,爷气上来想罚谁就罚谁,哪会管是谁的责任。

“管事,我想请你个忙。”

管事看着梳云笑吟吟的脸,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可又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您请尽管吩咐,小的能办到一定办到。”

梳云小声道:“我和双凤来龙院的事情,希望管事您先不要告诉龙爷,我想给龙爷一个惊喜。”

惊喜?对爷可能是惊喜,对他可就是惊吓了!

他是龙府管家,有事知情不报,爷生起气来,直接摘了他的脑袋都有可能!

可若报了,阻了两人的兴致,他大概也只能一死谢罪了!

管事头疼不已,这要求,应了不是不应也不是,不是要他的命吗?

梳云察言观色,觉得自己的要求可能过份了点,“管事要是不方便帮忙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过。”

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能当没发生过?

管事不知为何,觉得梳云的任何要求,不管合理不合理,他最好不要拒绝,否则最后倒霉的可能是他。

“不不不,爷回来的时间不定,小的也不知他何时回来,偶尔不能在门口迎接也是正常的。”管事道。

言外之意就是答应了。

梳云笑着道谢,“那就谢谢管事了。”

龙天行回来的时候,见到端坐在屋内榻上绣花的梳云,那惊诧的表情,让梳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其实也是个正常普通的男人。

会生气,会愤怒,也会惊讶得有点傻。

她抱着双凤盈盈行礼,“见过龙爷!双凤,你不是想见你主子吗?他回来了,快过去。”

梳云一松手,双凤从她怀中跳下来,跑到龙天行脚边,转来转去。

龙天行哪有空理它,此时满眼都是这个不请自来的女子。

只见她流云髻上插着红宝石步摇,此时正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晃动,亮闪闪的晃人眼。

蛾眉淡扫,红唇饱满,白皙面容上的淡淡红晕也不知是胭脂,还是见到他后才有的,衬得那双眸子如秋水般动人,此时正盈盈看着他,大胆的,毫不掩饰的。

水红色的衣裙上绣着大朵大朵艳丽的蔷薇,像极了她的人,热情美丽,还带着点刺。腰间一条柔软鲜亮的丝带,勾勒出她丰满诱人的身段。

领口开得有些低,当她弯腰时,能看到她精致的锁骨,以及极其香艳的桃红色抹胸。

那胸前鼓鼓的,惹人想入非非。

龙天行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这穿的什么衣裳!?

“谁让你来的!?”他口气极冲地低吼。

若是以前,看到龙天行发火,梳云定是怕得不得了,不过现在…

她笑嘻嘻地道:“龙爷,双凤想见您,所以梳云带它来了。”

“一只猫你还能知道它想啥?”龙天行讽刺道:“你是猫奴,不是猫神。”

“龙爷英明。”梳云面不改色,巧笑倩兮道:“其实是梳云想见见龙爷,所以用双凤做借口来了。”

龙天行:…想迷惑爷?没门!

“爷现在没空。”他扬起下巴。

“那梳云在这里等您回来。”梳云柔顺道。

她说完也不管龙天行什么表情,自顾自坐下,眉眼低垂着继续绣花。

龙天行哼了一声,甩袖正要离开,突听后面传来梳云自言自语的声音,“在这上面绣几个什么字好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就绣这个吧,要是以后碰到合适的人送出去,应该会喜欢的。”

龙天行咬咬牙,“冷格,将公文拿来,爷在这里处理。”

他背对着梳云,没看到梳云温顺的表情下,翘得老高的唇角。

那张黄花梨长桌,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在内室也出现过的那张,不知何时被移走,现在又被搬来了。

龙天行随意而懒散地靠在太师椅上,面前的桌上放着砚台笔架,以及满桌公文。

他随手从中抽了一本,不知是不是公文上的事情太棘手,看了半天也没动笔。

双凤想跳上桌子,发现找不到落脚的地,便跳到龙天行怀里。

龙天行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头捏住它的后脖子,“一边去!黏着爷干嘛,爷又不喜欢你!”

他正要将它扔开,一抬头便瞧见端坐在榻上的梳云。

她侧身对着他,坐得极为笔直,因而那身形曲线格外动人。

她半低着头,唇边挂着浅笑,神情柔情似水,绣花的动作优雅美丽。

龙天行想起她刚刚说的话,“以后碰到合适的人送出去,应该会喜欢的。”

所以她现在绣的这鬼东西,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准备以后送人的?

而且听那语气,貌似并不是打算送给他的。

不过他也不稀罕,那么粗俗的东西,送他他也不要。

梳云看似专心地绣着花,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不远处男人的动静。

察觉到他从坐下开始,一份公文都没动过,察觉到他灼热的、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个洞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久。

她微微勾起唇,将头轻轻歪向一边,随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白洁小巧的耳垂。那上面戴着石榴红的耳铛,衬得脖颈白如美玉。身姿却坐得越发端正挺拔,将自己最美好的角度,展现在龙天行面前。

有高大的黑影将她笼罩,梳云停下绣花的动作,抬头佯装惊讶道:“龙爷,您公务处理完了吗?”

“累了,起来活动活动。”龙天行无意识地撸着怀里的双凤,精致的凤眼瞄了眼梳云手上的绣圈,“绣的什么,丑死了!”

“很丑吗?”梳云举起来仔细看了看,“梳云觉得还好。龙爷您放心,不是送给您的,丑点没关系。”

“这么丑的东西你敢送爷试试?污爷的眼!”龙天行轻嗤一声。

“不送不送,龙爷放心。”梳云连忙保证。

“那你打算送谁?”

“这个…,梳云就是无聊绣着玩儿的,暂时没想送给谁。”梳云道:“绣好了放着,以后有合适的人,再送出去不迟。”

“合适的人?”龙天行挑高眉毛,“爷瞧这上面的字,好像大有深意。”

“龙爷英明。”梳云笑眼弯弯,“梳云绣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适合送给情郎。”

龙天行长长的睫毛微垂,掩住眼底锐利的光,嘴上却漫不经心道:“昨儿才说想要爷的心,今儿就绣这样的帕子准备送给以后的情郎。丫头,跟爷玩欲擒故纵?这手段太嫩了点。”

“哎哟,被龙爷您看穿了。”梳云惊呼一声,面上却没有半点被人看穿的尴尬,反而越发笑是恬不知耻,“梳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至于龙爷您上不上钩,梳云可管不着。”

“所以呢?”

“梳云会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龙爷您嘛,想不想上钩随您的愿。”梳云笑眯眯道:“不过梳云向来随性的很,哪天换了欲擒故纵的对象也说不定。”

她冲他眨眨眼,“正好如您的愿。”

龙天行一口气堵在胸口:…“滚!”

“龙爷您真小气,眼看都午时了,也不留梳云用个膳!”梳云也不恼,嘀咕着站起身后,笑吟吟地伸出手,“还给梳云。”

“爷何时拿你东西了?”龙天行冷笑,“想赖在爷这里,也不找个好理由。”

梳云看向龙天行怀中,用眼神示意,“梳云是猫奴,自然要带着双凤一起滚。”

一股大力冲向她怀中,梳云显些被砸倒,双凤亦吓得喵呜叫了好几声。

龙天行恼羞成怒地吼声,响彻整个龙院。

“滚!再不滚爷弄死你!”

——

陆心颜去了广平侯府后,将一切事情告之封氏,封氏沉默半晌,表示理解陆心颜的决定。

不过她希望这事暂且保密,特别是对宫田予。等寻个合适的时机,她亲自将宫轩的死因,以及宫羽的事情告诉宫田予。

陆心颜应下了,陪着封氏和云氏说了一会话后,便回了镇国公府。

巧的是,又在门口碰到了梳云。

梳云笑道:“龙爷让我滚,我只好又滚回来了。”

陆心颜见她神情没有半点被打击,反而斗志满满,笑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小姐说的是。”梳云扶着她往府里走去,边走边道:“小姐,还有没有类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好!这个好!还有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哇,真好!太棒了!小姐你等等,我等会拿笔记下来。”

几人走到悦心院,星罗拿来一张帖子,“小姐,宫里来的帖子。”

陆心颜接开一看,是萧情的,上面说想见见肚子里面的侄孙,让她这几天有空去一趟宫里。

“贵妃娘娘是想见小姐你吧?”星罗道。

梳云道:“贵妃娘娘可能是因为册封的日子快到了,心里紧张,想找小姐说说话。”

“有这个可能。”陆心颜道:“这两天往外跑多了有些累,我先好好休息,两天后进宫。”

两天后的早上,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进了宫。

萧情气色很不好,神情惶惶,有气无力的样子,似乎心事极重。

见到陆心颜来了,有些惊讶道:“珠珠,你突然进宫,有什么紧要事吗?”

陆心颜愕然,“姑姑,不是您下了帖子让我进宫的吗?”

“本宫什么时候下过帖子?”萧情皱眉,扶着额头想了一会也没想起来,便问旁边的蒹葭,“蒹葭,本宫下过帖子吗?为何本宫不记得了?”

蒹葭神情慌张,犹豫了一下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扑通跪到陆心颜面前。

“郡主,求您救救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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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七、就怕爷没本事弄死梳云

梳云自那日带着双凤,主动去撩了龙天行一回后,这几日便一直呆在悦心院里,哪儿也没去。

星罗好奇道:“梳云,不是说要努力争取的吗?天天呆在院里怎么争取?”

梳云要主动争取龙天行的独宠一事,悦心院里人人都知情,不仅大力支持不说,还出了许多馊主意。

比如扮绝症让龙天行怜惜啦,突然出来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让龙天行嫉妒啦,伤心之余决定远走他乡让龙天行后悔什么的。

当然还有一些儿童不宜、让龙天行欲罢不能的建议。

梳云只保留了那些儿童不宜的建议,其他的全部否决了。

“虽然要争取,可天天巴巴地赶着送上门,显得自己太没价了。欲擒故纵嘛,就得有进有退,还得出其不意!只有让他印象深刻,才会忘不了我。”梳云撸着怀里的双凤,笑得娇美如花,“还得让他知道,我不会一直原地等他,哪天我累了,他想回头要我了,说不定我还不要他了。”

“我一看到龙爷就吓得腿软。”星罗咋舌,“你居然敢对龙爷这样,我真是佩服!”

“我不想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又舍不得放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梳云想想他后院里那堆不要脸的狐狸精,忍不住咬牙,“不管结果怎样,总得顺着自己的心,豁出去试一试。”

“有魄力!”星罗道:“我反正做不到的,我还是等小姐帮我配人,我信她的眼光。”

“哟,想嫁人了?”梳云斜眼妩媚地瞅她,笑得甚是不怀好意,“不用麻烦小姐,我直接放话出去,保准明儿就有一堆人求到小姐面前。”

星罗脸一红,“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没做完。”

“都大姑娘了,害什么羞嘛?”

看着星罗越走越快,梳云在后面笑得越大声。

她走后,梳云敛起笑,抱着双凤发呆。

双凤不舒服地扭来扭去。

“怎么,想见你家主子了?”梳云道:“我也想见了,也不知道这几天,他有没有去找后院那些狐狸精。”

双凤:喵呜~

梳云面上露出狠色,“他要是敢找,以后落到我手里,我非得好好治治他!”

以前龙天行有那么多女人,梳云虽心里难受,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能忍受。但自打决定主动出击以来,梳云一想到龙天行会用在床上对付她的手段,对付别的女人,她就难受得不行。

这几天她表面看着胸有成竹,一脸淡定,实则心里早就猫抓似的。

“我们明天去见他吧。”梳云做了决定。

——

龙府。

这几日,龙天行一下早朝就早早回到龙府。

表面看着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当进到龙院,看着安静如往昔的院子,那面上就自动罩上寒霜。

冷得身后的冷格,大夏天的直打哆嗦。

第一天冷格很是体贴地问了一句,“龙爷,要不属下让人将双凤接过来?”

龙天行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很闲是吧?去,到天绝剑阵里练一天。”

一天?冷格立马腿软得差点摔倒。

若跟别的人对练一天,对冷格来说绝对没有问题,可入了天绝剑阵,那些人功力暴增十倍,他得使出全身力气应对。

这种高强度的对阵,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将人累趴,练一天,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比受刑还惨。

接下来几天,冷格便自动闭嘴装哑巴,看着龙天行从早上坐到晚上,心里不停腹诽。

明明想见云姨娘,偏偏还嘴硬,自找苦吃!

冷格将自己当成不言不语的雕塑避祸,管事可就头疼了。

龙天行心情不好,一会罚这个,一会罚那个,罚的理由千奇百怪。

嫌这个今天衣裳穿丑了,嫌那个长胖了,嫌这个名字不好听,更离谱的是,说看到那人就心情不好,碍了他的眼!

眼看原来花红柳树热热闹闹的龙府,今天送走一个姨娘,明儿赶走一双,竟然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

管事那个落寞,无法言语。

“今儿个初几?”书房里,面无表情的龙天行突然来了一句。

“回龙爷,二十二。”

二十二,从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十七来过之后,到今天已经有五天没有来过了!

等着爷去找你是吧?跟爷玩欲擒故纵是吧?

爷还偏不…

行!爷明儿去找你,敢跟爷玩花样,看爷不捏死你!

龙天行咬牙切齿。

——

第二天下了早朝后,龙天行正准备吩咐冷格去镇国公府接双凤。

冷格突然紧张道:“龙爷,云姨娘今天带着双凤出去了。”

龙天行心中一喜,小丫头忍不住了吧!面上却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府。”

“龙爷,”冷格没动,“云姨娘没去龙府,去了一品茶楼。”

龙天行准备上马车的动作停下,“她去哪跟爷有何干系?”

“一品茶楼里,有安康伯府的大少爷陆子仪和他的一些好友。”冷格偷偷瞄了眼龙天行的脸色,硬着头皮道:“陆少爷是郡主的哥哥,云姨娘去打招呼的时候,被陆少爷和他的好友邀请一起喝茶…”

他还没说完,便听龙天行一声阴冷地怒吼,“上马!”

冷格一个哆嗦,麻溜地跳上马车前座,大力一甩鞭,往一品茶楼驶去。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龙天行要去的是一品茶楼,作为一名贴身护卫,若连主子这点小心思都不知道,那他就别混了。

一品茶楼里,几名男子正殷勤地向一名女子示好。

那女子五官精致,眉目自带媚人的风情,月牙色的窄袖罗衣配着深绿色的百褶如意裙,罗衣领口襟边绣着绿色的花纹,随云髻上插着两只造型独特的碧玉簪,典雅娇美,落落大方。两缕青丝垂在两颊,衬得肤白似雪。

以前在安康伯府,陆子仪见过梳云好多次,印象中梳云是那种极热烈的外放的美,美得灼人的那种。

今儿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娴静圣洁,连陆子仪没什么想法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更别谈他那些好友了。

“陆兄,这位小姐是?”一位仪表堂堂的青衣男子双眼发亮道。

“这是舍妹身边的丫鬟,名梳云。”

“梳云见过各位公子。”梳云盈盈行礼,那柔美多情的姿态,看花了一众男子的眼。

原来是个丫鬟啊!看那气度还以为是哪家的深闺小姐!

不过这一点不损那些公子哥们的兴致!丫鬟更好,讨来做个美妾,红袖添香,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先前那青衣男子道:“原来是郡主身边的梳云姑娘,失敬失敬!”

“梳云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若方便的话,不如留下来喝杯茶吃点点心再走。”一名蓝衣男子提议。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对,梳云姑娘,快坐下,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点,今儿我买单!”

陆子仪瞧着这帮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连忙阻止,“梳云,是不是珠珠让你出来办事的?办好了就回去,免得让珠珠等急了。”

“陆兄,你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梳云姑娘既然出来替郡主办事,总得歇歇不是?郡主待她身边的丫鬟如姐妹,可不会这么不讲情面,这大热天的,万一晒坏了岂不是让郡主心疼?”

平时瞧着这帮家伙,一个个木头似的,今儿一见美人立马变成三寸不烂之知,说得陆子仪竟然无言以对。

能跟他成为朋友的,人品自然差不到哪去,风流归风流,但不至于下流无耻。

万一梳云自个看中了哪位,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也算得上是一桩美谈。

陆子仪遂闭口不言了,反而乐得在一旁看戏。

一众男子抢着献殷勤,“梳云姑娘,这里的荷花糕味道不错,不如来一份如何?”

“梳云姑娘,这里的五色饮不只好看更好喝,来一壶?”

有人别出心裁,“梳云姑娘,你这怀里的白猫可真乖巧,有名字吗?”坐在梳云身边的青衣男子,伸手摸向双凤。

这时,一道阴冷的、如来自寒冬冰天雪地的声音,在众人身后懒洋洋地响起,“敢碰爷的猫试试,爷废了你的蹄子!”

青衣男子背对着那出声之人,并不知道那让人浑身发凉的声音是来自谁。

他心里虽然被那声音所散发出来的气场震住,但在美人面前被人这般下面子,面上挂不住,忍不住想找回场子。

不给摸是吧?他偏要摸,他就不信这京城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敢废了他这个四品官员家的嫡子!

青衣男子的手正要摸上双凤,却见到坐在他对面的陆子仪及其他几人,面色大变地站起身,齐齐拱手,“见过龙爷!”

龙…龙爷!?来人居然是龙爷?!青衣男子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他忙不迭地转身,袖子打翻桌上的茶盏,茶水溅到身上,湿了一大块,一向讲究仪表的他,根本顾不上整理。

“见…见过龙爷。”青衣男子冷汗直流,话都说不利索了。

龙天行的名声,京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惹他大爷不高兴了,缺个胳膊少条腿,那是顶顶幸运的。

“刚才哪只手想碰爷的猫?自个识趣…”断了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只听抱着双凤的梳云,娇滴滴又脆生生地道:“梳云见过龙爷!双凤,快跟你主子打个招呼。”

“喵呜~”双凤乖巧地喊了一声。

艳丽的凤眼随意一掀,黑幽幽的眸子状似无意地看着不远处盈盈而立的女子。

今儿衣襟领口倒是正常,没露半点雪肌,否则不捏死她。

一身月牙配深绿,端庄又雅致,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

龙天行黑眸中顿时蹿上两簇火,穿得这么大家闺秀想干什么?想扮良家妇女勾引谁?

他半敛着眸子,瘆人的眸光,从桌旁几位男子身上一一扫过。

那目光阴寒之极,所到之处令人遍休生寒,整个茶馆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龙天行冷酷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陆子仪身上。

那个女人主子的哥哥,遗传了陆丛远的好皮囊,俊美如画,又带着一股子正气,气度很是不错。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居然能够神情自若,面不改色,若是平时见了,龙天行或许会多看两眼。

但现在…

难不成那个女人想勾引的是他?

龙天行眸光深深而无情地锁住陆子仪,那样子,似乎被人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之王。

陆子仪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镇定,毕竟龙天行暴戾嚣张的性情众人皆知,且龙天行与陆心颜关系不好,连带着对他陆子仪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爷的东西,是你们能碰的?”狂傲又漫不经心的声音低低回荡在茶馆上空,说的是你们,可那猛兽般的眸子,却只盯着陆子仪。

陆子仪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怎么喜欢小动物,连看都没看双凤一眼,更别说碰它了。

龙爷下一秒便要撕碎他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眸光微移,在看到整个茶楼里,看起来最自在、最轻松的梳云时,突然灵光一闪。

梳云以前是龙爷的姨娘!

即便她现在已经不是了,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让他不愿意看到曾经的女人被别人拥有。

陆子仪恍然大悟,原来龙爷误会了!

“龙爷,梳云姑娘出来替珠珠办事,正巧偶遇,在下作为珠珠的大哥,便请她吃了杯茶。梳云姑娘正要离开。”陆子仪道,说完便垂着眸,看也不看梳云的方向。

之前喊梳云,现在连梳云也不敢喊了,喊梳云姑娘。

“梳云…姑娘?”龙天行似笑非笑地看向梳云,调侃意味分明。都是他的姨娘了,还好意思被人喊姑娘?

梳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斜着妩媚的眼,勾魂而挑衅地对上龙天行嘲讽的目光,饱满的红唇吐出两个字。

“曾经。”

曾经是你的姨娘,现在已经不是了。

小丫头,活腻了是吗?龙天行眸光一寒,凤眸半敛,强大的威压如波浪般,一层一层向外扩展。

周边的人早吓得恨不得立马凭空消失,梳云却丝毫不受影响,不仅娇柔地笑着,纤纤玉手甚至抚了抚脸侧被风吹起的青丝,带着两分撩人之态。

陆子仪这下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了,“龙爷,梳云姑娘,在下和朋友们还有事,不打扰两位,先告辞了。”

再待下去,他怕被龙天行的眸光射成窟窿,被他身上的冷气冻成冰尸。

龙天行没出声,梳云却微笑着行礼,“少爷慢走,各位公子慢走。”

陆子仪暗松口气,装作龙天行已经同意,拉着他那几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朋友赶紧走了。

走出茶楼许久,那几人才缓过神来。

其中着青衣的那人这才想起梳云还在那,不由面色微赧,“陆兄,咱们将梳云姑娘一人扔在那,是不是不太好?”

“你懂什么?她是龙爷的女人!”陆子仪警告道:“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以后见了她,要想活命,都给绕道走,有多远走多远!”

龙爷的女人?!青衣男子一哆嗦,脖子处凉凉的,他则才居然还想将梳云讨回去做个贵妾!

天啦!还好龙爷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否则他家满门只怕已经不存在了!

其余几个亦是面色惨白地露出庆幸之色,幸好刚才把持住没做出什么孟浪的举动,否则只怕已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茶馆里,梳云抱着双凤巧笑倩兮地走向龙天行,“龙爷,梳云正准备带着双凤去看您,没想到在这遇到您,真是好巧。”

“巧?这是去龙府的路?”龙天行斜睥她一眼。

梳云道:“梳云走了一半,突然想吃荷花糕,想起这家茶馆的荷花糕最是出色,梳云便来了。没想到碰到少爷和他的朋友们,便多聊了几句。”

龙天行双臂环胸,下巴微扬,冷冷盯着梳云,一副看你还怎么编的表情。

“哎哟,又被龙爷您看穿了。”梳云眨眨眼,明媚的大眼里露出几分赧然,“梳云瞧着少爷那几位朋友都挺不错的,想着万一哪个看上了梳云,愿意独宠着梳云…”

龙天行淡淡打断,“爷的女人,谁敢碰?嫌命长了不成?”

梳云把玩着脸侧的青丝,眼波流转,红唇轻撅,轻声抱怨道:“龙爷,您自个不愿独宠梳云,还不准梳云去找别的男子,这不公平。”

“不公平也得受着!敢跟爷要公平,看来是爷纵坏了你!”

“梳云现在可是自由身,不只人是自由的,心也是自由的。”梳云撇撇嘴,“龙爷您管得了梳云的人,可管不了梳云的心。这心不光龙爷您管不了,连梳云自个也管不了,要是哪天它跑到别人那去…咳咳…”

黑金华服的男子迅速逼近,一双带着两分凉意的手,掐上梳云的脖子,冷漠俊美的容颜放大在梳云面前。

龙天行额头青筋直暴,咬牙切齿,“信不信爷现在就弄死你!?”

他眼底聚集着风暴,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噬。

那手指纤长而带着凉意,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因为用力,硌得梳云的脖子发疼。

可她不仅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吃吃笑着,将整个身体,蛇般妖娆地往龙天行身上靠。

饱满娇艳的红唇,冲着龙天行冰冷无情的薄唇,吐气如兰,娇声软语地挑/逗,“弄啊~弄死梳云吧~梳云就怕爷没这个本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秋水般的眸子染上魅惑,勾魂摄魄之余,又暗含着挑衅。

大约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女人说他们不行或是没这个本事,龙天行也不例外。

他一把将梳云揽起,跃出茶馆,跳上马车,将梳云压在马车的榻上。

“哎哟~爷,您轻点嘛…唔…”

娇声又暖昧地抱怨,瞬间被男人恶狠狠地唇堵住。

茶馆里的冷格认命地捞起,再次被前主人和现主人双双抛弃的小可怜双凤。

然后走出茶馆,驾起马车。

快速的,朝龙府驶去。

“爷~啊~您今天…好勇猛,是不是几天…没碰…女人了?”

“闭嘴!”

“不嘛~爷,您说说看~啊~”

今天的龙天行似乎格外急切,在马车上就狠狠要了梳云两回。

龙院里,大白天的,青纱帐摇晃不断,里面暧昧的声音响了不知多久。

看着身下双眼含春,张着小嘴气喘吁吁的女人,男人眸色一暗,不紧不慢地动作,“被爷弄死了没?”

梳云此时已软得如水,全身皆是迷人的粉红色。

经过几轮大战后,她已精疲力竭,只能被动地配合着男人,然而嘴上却是不肯服输,哑着嗓子道:“梳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爷~您得加把劲~”

男人牙一咬,一个大力,“爷看你是不到黄泉不流泪!”

“啊~”

梳云醒来的时候,已是天黑,龙院里没有点灯,只有满天的星子照入屋中,洒落一地光辉。

她动了动酸痛的身子,手臂不经意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梳云吓得跳起,一回头看到一双黑黝黝在黑暗中发着光的眼。

“爷?!”梳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要知道龙天行宠幸女人,从来就是睡了后提起裤子就走人,听说连他以前的夫人也是如此。

龙天行手一挥,也不知怎么弄的,屋里的灯立马亮了起来。

“睡姿难看,还打呼噜。”他极为嫌弃地道。

梳云立马斗鸡似的,“胡说!梳云什么时候打呼噜了?”

虽然以前掠月偶尔抱怨过,但打死也不能承认!

“敢说爷胡说!?”龙天行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梳云后背一凉,讨好地娇呼一声,妖娆地钻进龙天行怀里,“哎哟爷~,梳云开玩笑的,您大人大量,别跟梳云一般见识~”

她钻进去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她没穿衣裳,龙天行…也没穿。

这样子,跟主动求欢没什么两样。

“怎么?刚才还没被爷弄死够吗?”龙天行勾起她的下巴,恶劣而玩味地道。

饶是梳云脸皮厚,也不禁有些脸红。

这个男人手段百出,她最后还是被逼着承认,她被他弄死了。

“梳云是猫奴,跟猫一样,有九条命。”梳云睁着眼瞎掰,“刚才只是死了一回,还有八条命。”

“想死八回是吗?”男人的大掌轻轻抚上她的腰侧,微微勾起的嘴角,说不出的邪气。

梳云身子一麻,舔舔唇不服输地道:“自然得死上八回才算真死了。爷有本事就让梳云…”

龙天行一个翻身,将梳云压在身下,“那就让你见识见识爷的本事!”

“唔~”

梳云再次醒来的时候,饿得饥肠辘辘,双凤在枕边跳来跳去,外面阳光明媚,屋内青纱飘荡。

开着的窗子送来清风和花香,还有…饭菜香。

梳云猛地睁眼,看见床边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四菜一汤。

难怪觉得这么饿,原来是闻到香味了。

梳云不客气地吃起来。

昨儿费劲心思地将龙天行榨干,让他没精力去找别的女人。

结果自己也交待得差不多,没死也去了大半条命,今儿得好好补回来。

不过她真是佩服龙天行的体力,跟她闹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今天早上居然能神清气爽地去早朝。

“爷会早点回来。”隐隐约约的,梳云好像听到龙天行离开前,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意思是他会早点回来,让她乖乖在龙院里等着他是吗?

切,她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像他后院的其他女人一样,乖乖等着他回来,等着他宠幸?

梳云加快用膳的速度,很快将桌上的四菜一汤,一扫而空。

然后抱着双凤,离开了龙府。

回到悦心院里,发现悦心院的气氛很不对劲。

“星罗,出什么事了?”梳云抓着星罗问。

星罗眼眶微红,“今天一大早,太后让人将小姐和国公爷带进宫了。”

“国公爷也进宫了?”梳云瞪大眼。

陆心颜进宫很正常,可半身不遂的萧炎,自打十八年前后,就从来没有进过宫。

今天怎么会被叫进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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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八、峰回路转

那天陆心颜将萧情的事情告诉萧炎后,萧炎并没有马上表态。

对萧炎来说,一边是忠,一边是义,无论哪边他都无法舍弃和背叛,但偏偏,两者只能选其一。

陆心颜没有非要萧炎表态,不过离开苏院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比如让白芷开始配制假死药。

萧情要保住孩子,唯一的办法,只有假死离开皇宫,从此隐姓埋名。

这天天还没亮,镇国公府的下人们刚刚开始活动,陆心颜还在睡梦中,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小姐!”吕嬷嬷焦急地喊道:“宫中来人了,是太后身边的林公公,说是奉太后懿旨,请小姐和国公爷马上进宫!”

林公公?太后?陆心颜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有说什么事吗?”

“林公公没说,看神情不大好。”吕嬷嬷道:“现在正在苏院等着,国公爷已经准备好了,就差小姐了。”

萧炎也要去?!陆心颜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炎自受伤后,从未出过国公府,更别提进宫了。

这一大早,太后派人来找她和萧炎进宫…

难道是远在东元的萧逸宸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陆心颜心口猛的一痛,整个人都呼吸困难起来。

算算日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话,萧逸宸应该刚到东元,加上消息回传的时间,莫非他在半路就出事了?

不对不对,若是萧逸宸出事,应该是隆德帝宣他们进宫才是。

肯定不是!

陆心颜深深吸了两口气,暗暗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可脑子偏偏不听使唤,又一个念头闪过。

隆德帝现在体内有毒,身体不同往日,万一他恰好今日身体不适,才让太后处理此事呢?

“小姐,快些。”吕嬷嬷在外面催道。

陆心颜勉强稳住心神,抬手拿起床边的衣裳,却发现手软得无法使力。

“吕嬷嬷,进来帮帮我,我…有些不舒服。”

“小姐你没事吧?”房门推开,吕嬷嬷快步进去后急忙点上灯,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陆心颜面色惨白,额头全是汗,吓得腿一软,“我去叫白芷!”

“不,不用了!”陆心颜轻轻喘着气,虚弱道:“没什么事,快帮我穿上衣裳,不要让阿爹和林公公久等。”

吕嬷嬷连帮陆心颜穿衣,边看着门外,见星罗从门口经过,大声道:“星罗,去叫白芷过来,小姐不舒服!”

星罗吓得脸一白,飞快跑到白芷房间,将白芷喊来。

白芷也刚刚起来,听说陆心颜不舒服,亦是惊了一惊,来不及梳洗,跟着星罗迅速来到陆心颜房间。

替她把脉后放下心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情绪波动得有些厉害,尽量放松心情。”

吕嬷嬷闻言自责道:“瞧我这脑子,定是刚才说的话吓着小姐了。”

以前发生天大的事情,陆心颜也能沉着应对。但现在她是孕妇,本身就情绪不稳定,容易敏感多疑,加上萧逸宸身在东元,危险万分,这心里的紧张疑心就变成了双倍。

现在太后无缘无故地召她与萧炎进宫,也不知是不是萧逸宸出了事,心里的恐慌被突然放大,再坚强的人也难以承受。

“好了,就这样吧,去苏院。”以前进宫陆心颜都会将自己装扮得贵气些,今日却手软得根本使不上力,全是吕嬷嬷帮她完成,得不得体什么的,她现在完全顾不上了。

“小姐,吃点东西再去。”程嬷嬷端来早膳。

“不用…”陆心颜现在哪有心情吃下东西。

“小姐,您不吃,肚子里的小世子也要吃,多少吃些吧。就算晚了,太后娘娘也不好怪罪。”又没提前打声招呼,说叫人进宫就叫人进宫,总不能饿着肚子去吧。

陆心颜摸上肚子,“那放下吧,我尽量吃些。”

虽然没什么胃口,陆心颜还是勉强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粥。

去到苏院,林公公面色沉沉地站在院中,萧炎坐在一旁,没人说话。

“阿爹,林公公,早。”

看到陆心颜,林公公掀了掀嘴皮子,“国公爷,郡主,请,太后娘娘在宫中等着您二位。”

陆心颜望向萧炎,只见萧炎摇摇头,意思是说他也不知道什么事。

林公公在这里等了好一会,萧炎都没问出什么,看来是奉了太后命令,不可以告诉他们。

陆心颜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看林公公的神情,并不像是哀痛,可能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但宫中的太监们最会掩饰神情,又或者太后也没让他知道,怕他露出端倪…

陆心颜边胡思乱想,边跟着林公公萧炎的身后往外走。

直到上了马车,进了皇宫,到了万寿宫,脑子里还是一团乱糟糟的。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有些冷,不同以往陆心颜进宫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络。

陆心颜心中一动,站起身抬起头,这才发现万寿宫里,不只有太后娘娘。

还有萧情,以及宫中一些品阶高的妃子。

武蓁却不在。

那些妃子们表情各异,有嘲笑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垂着眼面上看不出神情的。

陆心颜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向萧情的方向看了一眼,萧情面上茫然,显然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将她与萧炎叫进宫。

萧炎直接道:“太后娘娘,您宣微臣进宫,有何吩咐?”

太后却是没有直接答他,而是盯着萧炎看了一会,那双温和、浑浊而睿智的双眸里,此时竟然露出一丝锐利。

“国公爷,好多年不见,想不到你风采一如往昔。”

太后这句话是真心的,曾经的少年英雄并没有因为身残而意残,反而在褪去青涩后,那份岁月沉淀后的厚重,更加让人侧目。

“多谢太后娘娘夸张。”萧炎不卑不亢道。

太后忍不住一阵恍惚,这萧家的男儿,从萧山到萧炎到萧逸宸,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都曾经是京中所有少女的春闺梦中人,为天武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可是这样的家族,为什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太后对萧家男儿有多喜爱,就对萧家女儿有多恨!

“来人!”她厉喝一声,久经高位的威严,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传太医!”

传太医?陆心颜突然灵光一闪,不由望向萧情。

难道不是萧逸宸出了事,而是萧情…

萧情的样子明显被吓到了,她双手不由护上小腹,即便面上涂了胭脂,唇上擦了口脂,在听到太后的话后,也慢慢变得煞白。

萧炎亦想到了,放在轮椅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却是没有往萧情的方向看一眼。

从进入万寿宫开始,他就没看萧情一眼。

他比萧情大了五岁,萧老夫人早逝,小的时候,萧山常年在外征战,萧炎即是兄又是父,与萧情相依为命地长大。

后来萧炎跟着萧山上战场,两人聚少离多,两兄妹的深厚感情却从来没有变过。

因为这份感情,在萧炎出事后,萧情无法舍弃萧家,瞒着萧炎毅然进了宫。

萧炎知道后,痛不欲生,萧情与冷寻青梅竹马,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因为他的没用,而让萧情挥剑斩情丝,成为家族利益下的牺牲品。

只是错已造就无法挽回,萧炎除了内心对萧情愧疚外,便是悉心教导萧逸宸,让萧逸宸长大以后成为萧情孩子的助力。

并且从此以后只字不提冷寻,怕勾起萧情的伤心事。

萧逸宸不负所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长得极为优秀。

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后,现在整个整廷除了暗处的武辕,皆倾向于武昇,连宫中太后亦是如此。

眼看萧情当年的付出就要得到回报,可在这个时候,陆心颜却告诉他:萧情怀孕了,怀的是冷寻的孩子。

曾经义无反顾地付出,最后却以背叛收场,让萧炎这十几年的愧疚自责,变成了一场笑话。

可是即便现在是笑话,当初的付出却不可以忽略,血脉亲情更是斩不断。

萧炎内心天人交战,各种情绪交织,复杂到他不愿意看一眼萧情。

“太后娘娘,于太医到。”

“传。”

“是,太后娘娘。”

一名中年男子弓着腰走进来,“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各位娘娘。”

“不必多礼。”太后道:“萧贵妃近日操劳,身子不适,你替她好好瞧瞧。”

“是,太后娘娘。”于太医有些茫然,宫中妃子身子不适,都是传他去宫中把脉,何曾跑到太后这来过?

不过他人微言轻,不会多问什么,依言走到萧情身边。

“把出什么脉,照直说,若敢有隐瞒,哀家绝不轻饶!”太后厉声道。

于太医吓了一大跳,“是,微臣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大张旗鼓地当众把脉,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于太医手指轻颤,搭上萧情覆着帕子的腕间。

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万寿宫的气氛奇怪到极点。

太后极力忍着愤怒,那愤怒中又暗含一丝期盼,期盼她所听到的消息不是真的。

否则她如何面对隆德帝,如何面对武昇,又该如何处置眼前的这一切?

远在东元的萧逸宸,正在为守护天武国土而浴血奋斗!

坐在轮椅上的萧炎,为了守护隆德帝登上皇位,而半身不遂。

还有怀着国公府小世子的陆心颜,不只曾经救过隆德帝,更有可能是…

太后此时,不由深深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昨晚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吩咐宫人不得打扰。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惊醒,不知怎的,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再也睡不着,便让宫人伺候着起了身。

就在梳妆时,林公公来报,“太后娘娘,奴才听到一传闻,不知该讲不该讲?”

“那就讲来听听吧。”太后与林公公主仆多年,深知他性格,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在她面前讲什么传闻。

“太后娘娘,奴才…奴才听说,萧贵妃娘娘…”林公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怎么啦?”太后随手拿起一根碧玉簪子把玩。

“听说她有了身孕。”

“什么!?”簪子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萧贵妃自生下武昇以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伺寝,刚开始两三年,隆德帝还偶尔去甘泉宫坐坐,后来便再也没踏进过甘泉宫半步。

武昇小时候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太后很是欢喜,一度希望萧情能多生几个皇子公主出来,但萧情身体不好,她也不能强求。

可现在…太后敛住心神,“敬事房那边有记录吗?”

林公公道:“回太后娘娘,奴才私下找理由瞧过了,皇上这一年都没去过甘泉宫,也没传唤过萧贵妃,私下…也没去过。”

太后闭上眼,胸脯急剧起伏。

再睁开时,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

她气极败坏道:“将萧炎叫进来!哀家倒要好好问问,这萧家是怎么教女儿的?!”

林公公本想劝劝,是不是找个太医把把脉再证实一下,可见太后模样,哪敢开口?“是,太后娘娘。”

“将郡主一起叫来!”

陆心颜两天前被萧情召进过宫,说不定已经知道晓此事,却故意瞒着不报!

想起自己对陆心颜的疼爱,她却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太后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气得头晕脑胀之际,宫人道:“太后娘娘,各宫嫔妃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正难受,挥手表示不见,“就说哀家还没起,让她们都回去。”

宫人道:“太后娘娘,齐妃娘娘说有要事禀告,关于萧贵妃的…”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现在太后暗自懊悔,可事已至此,后悔已于事无补。

知情的嫔妃们,个个嘴角忍不住翘起。

萧情出了这种丑事,三皇子不保,镇国公府不保,朝廷局势再次大洗牌,其他皇子们都有机会了。

一直垂着头的萧炎,此时终于忍不住看向萧情。

那个进宫前娇美如花、灵动开朗的妹妹,自进宫后,便变成了一朵飘渺的高岭之花,又美又冷,遥远得不真实。

而此刻,她神情惶惶,轻轻咬着下唇,与他相似的眸中,那清冷不再,流露出脆弱不安的神情。

就像小时候不小心做错了事情时的样子。

以后,这样的样子,只怕再也看不到了吧。

萧炎眼眶一热,避开了眼。

“启禀太后娘娘,”其实不过片刻,却像过了数年那样漫长,于太医的声音打破沉默,“萧贵妃娘娘操劳过度,思虑太甚,身子虚得厉害,须好好调理调理,待微臣开上一副…”

“等等!”太后不敢置信道:“就这样!?”

于太医疑惑不解,小心翼翼地道:“微臣把了几次,萧贵妃娘娘不能再操劳了,否则身体会吃不消,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一时恍惚,半夜林公公跟她说萧情怀孕了。一大早那些个妃嫔们过来,叽叽喳喳的,也是说萧情怀孕的事情,说得言之凿凿,并提议将萧情喊来,当面把脉。

可现在,太医只说她操劳过度,思虑太甚,身子虚得厉害?

没有怀孕对太后来说当然是好事,可搞了这么大阵仗,最后发现只是个乌龙,任谁都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流言哪来的?

太后看向林公公,林公公亦是一脸愕然的样子。

昨天下午听到消息后,他私下打探过萧情的饮食,确实像极了萧情怀武昇时的习惯。

再加上那消息是从文德殿那边传来的,他根本没想过是假的,只是出于谨慎去求证了一下。

现在于太医却没把出孕脉?

“于太医,你没把错吧?我可听说贵妃姐姐有了身孕,正想着恭喜她。”齐妃身边一个黄衣妃子道:“于太医,要不你再把把?”

于太医脑子嗡的一下,怀孕,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反驳道:“陈妃娘娘,微臣精于妇科,在宫中把脉从未出错,若娘娘不信,可召其他太医来。”

于太医不只医术好,嘴巴紧,为人也公正不阿,所以太后才会专门叫了他来。

“真的只是太虚?”太后不确定地重新问了一遍。

“回太后娘娘,臣确定。”

那黄衣妃子不甘心的又道:“只是身子虚,为何国公爷和郡主吓成这样!?”

她这一说,其他人便纷纷抬头看向陆心颜和萧炎。

特别是太后,本来已经相信了于太医的话的她,眼里又浮上疑惑之色,因为她本就怀疑陆心颜知情不报。

陆心颜知道不是萧逸宸出事后,心里倒是镇定的。只是早上被自己吓了一吓,面色不好,加上无心妆扮,看起来面色就更差,的确是被吓坏的样子。

至于萧炎,本是知道萧情怀孕一事,方才以为事情败露从此天人永隔,一时惶惶然,面上凄楚之色未加掩饰。虽然心里惊讶为何于太医会帮着说谎,但面上神情一时还没转变,被众人瞧了个清楚。

“国公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刚才于太医一把脉,国公爷就吓得面如土色。”黄衣妃子继续道。

陆心颜时常出入宫中,萧炎却是十多年未见,加上风姿更甚当年,虽是男子,一入万寿宫,那些妃子们的眼光都纷纷往他身上瞧。

连太后也是瞧了好一会。

太后神情慢慢凝重起来,“国公爷,到底怎么回事?你方才为何如此悲伤?”

萧炎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男子,忠心两个字,就像刻在骨髓里一样深刻,面对太后的疑问,他不由自主就想说出实话。

然而萧情脆弱的神情却在此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掐住了他的喉咙。他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面上纠结的神情,一览无遗。

那些妃子们不由小声议论起来,“国公爷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说不了话?”

“是不是还没想好理由?”

“虽然于太医说没有怀孕,可国公爷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就算没怀孕,肯定是有别的事情瞒着,才会慌得说不出话来。”

妃子们七嘴八舌,太后脸色更加难看,语气严厉道:“国公爷,你作何解释?!”

“对啊,国公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嘛。”

“太后娘娘仁慈,天大的事情太后娘娘也会酌情处理的。”

“这会儿说了,咱们可以一起帮忙求求情。若是不说,日后查出,那真是罪无可恕了。”

“国公爷,您就说吧,别抵抗了。”

萧炎张着嘴,万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回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各位娘娘,求您们别逼阿爹了。”陆心颜突然跪在地上,“阿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郡主,国公爷不能说,那就由你来说吧。”黄衣妃子道。

她与陆心颜接触少,以为陆心颜一个年轻媳妇好拿捏。却不知从这一刻开始,已被人牵着鼻子走。

“太后娘娘…”陆心颜哀声恳求,一副确实有事却不能说的样子。

那些妃子们一看有戏,便纷纷调转矛头,指向陆心颜。

“郡主,为了你肚子里的小世子,你应该乖乖地坦承,再求太后从轻发落。”

“郡主,纸是包不住火的。”

“郡主,萧世子远在东元,有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你得为他的未来着想啊。”

太后一抬手,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纷纷停了下来。

“珠珠,你老实跟哀家说,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哀家?”太后沉重道:“你若实说,哀家保你一命,你若还想着欺瞒,哀家决不轻饶!”话到最后,声音高昂,说不出的凌厉!

陆心颜浑身一颤,似是有些害怕,垂首沉思许久后,终于低声道:“回太后娘娘,珠珠确实有事瞒着您。”

太后威严道:“说!”

“前天姑姑召珠珠进宫,珠珠知道了一件事。”陆心颜道:“因为这件事,珠珠彻夜难眠,不能安寝。”

萧情面色煞白,死死地盯着陆心颜,若眼神能吃人,陆心颜此时已经被她嚼得稀巴烂。

“什么事?”

所有人屏息以待,有人兴奋有人紧张有人不安。

“白芷替姑姑把了脉,发现姑姑她…”

“可能得了绝症!”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然后瞬间炸了。

“什么?!”黄衣妃子第一个叫起来,“郡主,你在说什么?!于太医说是身子虚,你却说是绝症,胡掐也不是这个掐法!”

“就是!郡主这谎话说得也太离谱了!”

“你们瞧贵妃姐姐都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珠珠!”太后高喝一声,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气,“你是仗着哀家对你的宠爱,什么话都敢瞎说是不是!?你当哀家是傻子是不是!?”

陆心颜喊冤,“回太后娘娘,珠珠没有!于太医擅长妇科,可并不擅长奇难杂症啊!”

太后怔住,不由看向于太医。

于太医拱手道:“回太后娘娘,郡主说得没错。医一道,分科众多,术有专攻,微臣精妇科,其他却是只通皮毛,并不擅长。贵妃娘娘是否有其他隐疾,微臣不敢妄言,请太后娘娘召其他太医前来替贵妃娘娘诊治。”

一言激起千层浪。

“太后娘娘,那日珠珠见姑姑面色极差,便找个由头让白芷替姑姑把了脉,当着姑姑的面白芷并未说出实情,所以姑姑并不知情。回去的路上,白芷跟珠珠说姑姑可能得了绝症,但那病极罕见,白芷不敢确定,需要回去翻翻医书。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白芷医术的,她这么说肯定八九不离十,珠珠当时心里恐慌,便跟阿爹说了此事。阿爹身为国公府当家人,无论遇到多大的难处,面上也不能让人看出异常,因而刚来见太后娘娘时,尚且能勉强维持平静。但他与姑姑感情深厚,除了萧世子,姑姑便是他最亲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阿爹亲眼看着于太医替姑姑把脉,眼看姑姑就要知道自己的病情,阿爹怎能不伤心?”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太后一时混乱,喃喃道:“真如你所言?”

“太后娘娘,您若不信,请再派太医替姑姑诊治!”陆心颜道:“珠珠只盼着姑姑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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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九、内奸,不是非你不可

很快有太医被请了过来。

不是一两个,而是四五个。

几人轮流替萧情把脉,聚在一起小声讨论,许久也没个结论,似乎出现比较大争议。

黄衣妃子等得不耐烦,“朱院正,贵妃姐姐到底是有喜了,还是有了什么绝症?”

朱院正道:“回陈妃娘娘,萧贵妃娘娘并没有身孕。至于是否有了绝症,在下等人还有些分歧,正在讨论,请娘娘少安无躁。”

陈妃听说没孕,美好的念头打了水漂,心里气恨,说话便不客气起来,“有病没病都看不出来,还要讨论这么久吗?不行的话,换其他人来看!”

人要脸树要皮,这一下打了所有太医的脸,朱院正脸色十分难看,“太后娘娘,臣等才疏学浅,请太后娘娘另觅良医。”

其他几名太医亦面含怒气,纷纷附和。

太后瞪了一眼陈妃,对着朱院正几人温和道:“朱院正,陈妃着急萧贵妃身体,话语间冲了些,各位莫放在心上!继续讨论,务必给哀家一个说法。”

“是,太后娘娘。”

陈妃被太后一眼瞪得面色发白,虽心有不甘,也只能闭上嘴。

又等了许久后,朱院正终于站出来了。

“太后娘娘,臣等经过多次讨论,认为萧贵妃娘娘可能是得了罕见的疾病,但臣等不敢妄断,需要回去再翻查医书。”

明芷乡君怀疑是绝症,现在数位太医也怀疑是,难道真的是得了罕见的绝症?这才三十多岁,眼看马上就要成为皇后,过上好日子…

太后心里不由叹息,看向萧贵妃的神情带上两分怜悯,“这…这可如何是好?”

“臣等一定竭尽全力!”

“行了,都下去吧。”太后挥挥手,太医们纷纷告退离开。

太后对着萧情和气道:“萧贵妃,你放宽心好好养病,有明芷乡君和太医院的人,定会治好你的病。”

萧情刚才一直沉浸在怀孕突然变成绝症的震惊中,那面上的惊讶倒真是像陆心颜所说,现在才知道自己身体有毛病。

“谢太后娘娘,臣妾心里慌乱得很,容臣妾先行告退。”

“好好好,你先回去休息。”太后道:“国公爷,珠珠,你们陪着萧贵妃一起回去,好生开解开解她,让她别担心,这坎一定会过去的。”

“是,太后娘娘。”陆心颜应下后,装作无意看了一眼陈妃,“姑姑好端端的,却无缘无故被人说有了身孕,也不知对方是何居心,还请太后娘娘明查,还姑姑一个公道。”

原本太后得知萧情有孕,虽然愤怒之下将陆心颜与萧炎叫进宫,但事关隆德帝和皇室颜面,根本没想过要公开审理。

哪知一早这些嫔妃们都过来报告此事,悠悠众口难掩,这才不得不知当众把脉。

当于太医没有把出孕脉时,若无人提起,这事就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偏偏陈妃张嘴捅破,直接问有没有怀孕,让这件事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事关萧情清誉,太后必须给镇国公府和萧情一个交待。

“来人,陈妃口误遮拦,诬陷萧贵妃,贬为才人!”

陈妃如睛天霹雳,“太后娘娘冤枉啊!不是臣妾诬陷,臣妾是听…”

枪打出头鸟,谁叫她刚才蹦跶得厉害,太后不罚她罚谁?

“将人带走!”太后厉声喝道,林公公立马让人捂着张妃的嘴拉出去。

陆心颜心里啧啧出声,暗叹陈妃愚蠢,这里所有人都是为萧情怀孕一事而来,但太后能将所有人都罚了吗?陈妃要是再不聪明地闭嘴,只怕这后宫又多一具红颜白骨。

“太后娘娘,珠珠告退。”

“哀家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太后扶着额,“林公公,送国公爷和郡主。”

“是,太后娘娘。”

萧炎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陆心颜,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

御书房。

几扇窗子撑开,微风吹进房里,因为隆德帝中毒后身子弱,不敢用冰,因而即便有风,御书房内依然热得不行。

隆德帝坐在桌后,面沉如水,威严的双眸露出阴鸷之色,“太后那边查出的结果,萧贵妃不是怀孕,而是得了绝症?”

“回皇上,刚才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大太监常春垂首道:“去替贵妃娘娘把脉的太医,有朱院正和于太医等人。”

“是朕得到的消息有误,还是萧贵妃用了什么手法瞒天过海了?”隆德帝喃喃自语,他龙眼微眯,似在思考,然而那眼中的寒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常春即便没看隆德帝的眼,即便那眸光没落到他身上,他亦感受到这闷热的御书房里,陡然升起的凉气,像来自极寒之地。

“本想借这个机会打压镇国公府,没想到又被他们躲过去了。”隆德帝轻笑一声,笑容里说不出的阴冷狠毒,“没关系,这次不行,总有下次,朕的皇权,不会这么轻易交出去的。”

常春垂着头,将自己当成柱子般,不言不语不动。

然而他却不能让自己变成聋子,有些话再不想听,他也只能被逼听进去,然后烂在肚子里。

隆德帝虽然答应立萧情为皇后,并将武昇选妃一事提前,表面看来,是打算培养武昇为下一任帝王了。

常春却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隆德帝的权宜之计。

当初隆德帝得知自己中毒之后,那时候的他愤怒不已,只想拉着所有人跟他一起下地狱。什么皇权,什么制衡,他通通都顾不上,他只在乎他的命!

待后来知道有解药后,隆德帝的心思慢慢平静下来。他开始思考如果找到了解药,他却没了权力,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隆德帝又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对付镇国公府。

昨天隆德帝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说是萧情怀孕了。当时脸上那个表情,愤怒到只恨不得立马毁了甘泉宫!

他十几年不曾宠幸萧情,萧情却怀孕了,也就是说,他堂堂一国之皇上,被人戴绿帽子了!

常春以为隆德帝会立马带御医去甘泉宫,一旦消息得到证实,便会立马将整个甘泉宫上下全部赐死!

然而过了一会后,隆德帝却让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后身边的林公公知道。

常春不知何意,按旨照办了。

可他没想到,不过一晚上,宫中居然不少妃子都知道了此事。

林公公那么口紧的人,自然不可能从他那里传出去,常春自己也没告诉过任何人。

那么唯一可能的是,要么是将消息透露给隆德帝的人传出去的,要么,是隆德帝自己传出去的。

常春细思极恐,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如果不是隆德帝默许,这个消息根本不会传开。

隆德帝为了抓住镇国公府的把柄,竟然不惜将被戴绿帽子之事宣扬开来。

就算一个普通的小太监,得知与自己对食的宫女找了别的太监,都不愿意自己被戴绿帽子的事情,弄到众人皆知!更何况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国之君?

常春心里对隆德帝产生了更大的恐惧,这是一个为了皇权可以疯魔的帝王!

“传旨,将朱医正等人叫来,就说朕身子不适。”

“是,皇上!”

——

甘泉宫。

一到甘泉宫,萧炎沉下脸,不怒自威,“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话问的不是陆心颜,而是萧情。

怀孕一事,萧炎不知道陆心颜用了什么法子,骗过了所有太医。但他肯定萧情背叛隆德帝是真的,怀孕也是真的。

“大哥…”萧情弱弱地喊了一声,面上神情脆弱羞愧,陆心颜从未见过她如此。

印象中的萧情,一向冷冷的高不可攀,像天山雪莲,空谷幽兰。

“说!为何会做出如此…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萧炎怒道,因为生气心痛,额头青筋暴起,面色发紫。

萧情怕他身体承受不住,连忙道:“大哥,你别生气,我说,我都告诉你。”

“当年我担心萧家就此垮了,与冷大哥分开选择进宫为妃,没多久冷大哥被派往前线,途中遭人追杀…”

萧炎皱眉,“追杀?冷寻为人义气慷慨,从未与人结仇,谁会追杀他?”

“那些派去的人说是大哥您指使的。”

“胡说!”萧炎勃然大怒,“他是我兄弟,我怎么可能会派人去杀他?!”

萧情道:“被派去的人说,大哥你担心我会后悔,担心我舍不得冷大哥,最后做出无法弥补的错事,危害镇国公府,所以不得已痛下杀手!”

萧炎大怒,“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到底是谁在造谣!?阿情,是不是你为了替自己脱罪,胡编来骗我的?”

陆心颜插嘴道:“阿爹,萧世子和珠珠在江临第一次见到冷叔叔时,冷叔叔对咱们镇国公府意见非常大,又不肯告诉我们原因。尽管齐飞和秋无涯一力保证,并恳请他开京城对质,但冷叔叔并没有完全相信。因此来到京城后,冷叔叔不肯来镇国公府见阿爹。萧世子怕阿爹伤心,一直没有将冷叔叔的事情告诉您,直到后来皇上中毒一事,才不得不跟您说了。现在姑姑这么说,珠珠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大哥,我怎么会骗您呢?”萧情道:“原本这事我也并不知情,是皇上中毒后,前皇后亲自来告诉我的。她说当年皇上知道我与冷大哥的关系,他不能容许自己的女人心里藏着别的男人,所以以大哥的名义派人去暗杀冷大哥。皇上怀疑冷大哥恨他对他下杀手,便带来毒药,让我给皇上下毒,还说皇上抓了冷大哥,让我认下…”

冷寻倒抽口气,“所以你们因此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皇上派去的人,说是大哥你指使的,所以冷大哥之前一直以为是大哥你想对他赶尽杀绝,甚至怀疑是我为了荣华富贵,想要斩草除根。他视你为兄,对我情根深种,然而我们却这样对他,他心里恨!所以来到京城后,知道我在清岩寺为皇上祈福,偷偷跑去那里…他是想报仇,想让我和镇国公府一起毁灭。”

萧情眼眶慢慢变红,“虽然是他强迫的我,可我不后悔,能怀上他的孩子,我很高兴!真的,大哥,我高兴!”

她说着忍不住情绪失控,小声哭起来,“大哥,你一定不知道他当初吃了多少苦才活下来!若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来京城报仇了,不会等到十八年后的现在!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凶多吉少了,皇上以前就要杀他,现在更不会放过他,表面当着所有人放了,暗地里说不定已经派人将他杀了!所以逸宸才会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大哥,冷家没人了,你忍心看着冷家绝后吗?”

陆心颜道:“阿爹,万事皆有因果!要不是当初皇上对冷叔叔起了杀意,也不会有后来冷叔叔想要报仇雪恨的决心。姑姑腹中的这孩子,也不会出现。”

隆德帝曾以萧炎的名义刺杀冷寻一事,萧逸宸与陆心颜皆不知情,萧炎更是半点不知。萧情从前皇后口中得知后,因为与冷寻见不得光的关系,不知如何告诉萧逸宸与陆心颜,因此这件事情一直没有说破,直到现在。

萧炎愣住,内心愈发天人交战的厉害。

陆心颜说的没错,这一切的起因皆是由隆德帝而起。可他是皇上啊,皇上就算错了,又怎能算错?

“那太医说你没有怀孕,又是怎么回事?”无法抉择之际,萧炎将希望放在萧情的肚子上,希望如太医所言,萧情根本没有怀上。

萧情不由看向陆心颜。

“姑姑,你还记得前天白芷为您把脉后,说您身子太弱,帮您施针一事吗?”

“我记得,她说我忧思过重,替我施针舒缓,消去郁气。”萧情恍然大悟,“难道她当时…”

“没错,姑姑怀孕关系到您、三皇子,还有镇国公府上下所有人的命运!珠珠不敢轻敌,便让白芷施针封住您的经脉,让人无法察觉。”

“难怪太医把不出。”萧情松口气,“你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刚才在太后那,我真是被你吓死了。”

“珠珠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事。”陆心颜道:“吓着姑姑了,珠珠跟姑姑道歉。”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倒是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只怕…”想起在万寿宫的那阵仗,萧情一阵后怕,“那绝症之事怎么回事?为何太医也这么说?难道我真的有什么绝症?”

陆心颜道:“姑姑不必多虑,说姑姑得了罕见的绝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些太医为人谨慎,既然有人先说了有病,他们就不敢轻易说没病。万一将来真有病,他们不仅会被嘲笑医术不佳,还可能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延误病情而被问罪。如果没有病发,则可以说姑姑被他们治好了。于他们名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萧情放松下来,“原来如此,没想到珠珠你这般深谙人性。”

“这孩子,你一定要留吗?”萧炎突然问。

萧情立马紧张地捂住肚子,哀求道:“大哥,现在珠珠已经帮我瞒过去了,过些日子我绝症并发假死,便可以出宫了。从此以后远离京城隐姓埋名,绝不会给镇国公府带来半点麻烦!”

“我是怕你连累我吗?”萧炎动怒,“假死离京,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萧情被他一吼,不敢出声了,只能总用眼神求助陆心颜。

陆心颜道:“阿爹,过几天珠珠会让白芷进宫,当作已经查出姑姑得的是什么病。然后以需要静养为由,让太后安排姑姑去皇家行宫休养。只要远离了守卫森严的皇宫,一切行事便简单的多。”

“大哥,”萧情弱弱道:“珠珠都说可行了,你不信我也得信她呀。”

“阿爹,珠珠知道您心里的结。珠珠只是一介女儿,不懂您心里的大义。但在珠珠看来,萧家列祖列宗血战沙场,不只为了保卫天武百姓,更是为了保护萧家儿女不被欺负!若不能护住萧家儿女,那些拼死战来的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陆心颜道:“于情,姑姑当年为了镇国公府,舍弃了自己的幸福,咱们欠她的,得还!于理,这事因皇上而起,今日这样的结果,不是我们萧家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我们萧家!他做错了事,凭什么要姑姑来承受!?不管阿爹怎么想,反正珠珠是不服的!姑姑肚子里的孩子,不管阿爹保不保,只要姑姑想留,珠珠就一定将他保住!”

“你…”萧炎被惊住,愣愣望着陆心颜,心里如波涛汹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怎么能说得如此坦然?偏偏还让他觉得…

挺有道理。

萧情同样呆住,不过她更多的是感动。以前她嫌陆心颜和离过,一直对她没有好脸色,还想方设法想给萧逸宸挑两个合她心意的贵妾。

却没想到她出了事,第一个站在她面前,支持她护着她的,居然是陆心颜!

萧情情绪复杂地道:“珠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要知道我以前…”

陆心颜微笑道:“因为您是萧世子的姑姑!没有您,便没有他,可能也不会有我,不会有…”

她望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不会有肚子里这个孩子。”

“谢谢你,珠珠,以前我一直觉得是你高攀了逸宸,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逸宸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大哥…”萧情看向萧炎,面露祈求,“求你了。”

萧炎的思绪,此时已经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场宫变中。

那时他爹萧山带着他,还有萧家一众护卫,披荆斩棘,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只为铲除叛变的前太子,护住当今皇上。

他们一路杀到英武殿,血流成河,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却没法停下来拉他们一把,或者替他们收尸。

眼看已经到了英武殿,却不知从哪冲出来一对人马,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爹萧山的鲜血,溅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至今都记得那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的灼痛感。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阿爹”,然后看到他爹惊恐以及不敢置信的眼神后,腰部一痛,整个人失去了意识。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萧山放慢的、无声的、悲痛万分的神情,“炎儿!”

半个月后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太子被诛,隆德帝顺利登上皇位,萧家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妹妹萧情成了萧贵妃,阿爹萧山被追封为镇国公。

而他萧炎,天武最英勇、萧家最出色的少年将军萧炎,成了半身不遂的瘫子!

萧炎缓缓闭上眼,记忆里那一张张永远年轻、不会老去的脸,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是啊,他们萧家,不欠谁!

他们那么拼死想护着的,不只有天武皇室,还有他们萧家儿女!

现在萧家女儿出了事,他是萧家的大家长,他该怎么做呢?

还有一个多月前隆德帝中毒一事,就因为一个小太监的一面之词,他们萧家就差点被灭了满门!

那个时候的隆德帝,可有念他萧家半点好处?!

那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可终究,还是寒了心。

萧炎睁开眼的瞬间,做了决定,“我答应了,你要留下孩子那就留!我们萧家,不欠谁!我们萧家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萧情喜极而泣,“谢谢你,珠珠。”

她与萧炎一起长大,没有人比她更懂萧炎。他正直忠心,说一不二,从不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今天若不是陆心颜,她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保不住!

“阿情,你好好休息,我和珠珠先回去,你且安心,万事有大哥顶着!”

“阿爹,珠珠,你们慢走。”



欢喜院众人听说他们平安回来,个个松了口气。陆心颜却没有回去,而是直接跟着萧炎去了书房。

“阿爹,姑姑这事,您怎么看?”

陆心颜前天进宫刚知道此事,昨天就有人告密,这事怎么想怎么怪异。

“你怎么看?”萧炎反问。

陆心颜道:“前天进宫的时候,这事还只有姑姑和蒹葭知道,然后就是珠珠知道回来告诉了您。加上青桐白芷,总共知道此事的,只有六人。但这六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去的。”

萧炎道:“有没有可能是你离宫后,有人知道了此事?”

陆心颜想起那日离宫时见到的武昇与苏紫。武昇一个少年,这种事不会那么敏感,至于苏紫,不论她突然现身京城,还是变身秦紫成为三皇子妃候选人,都透着几分神秘诡异。加上苏紫很聪明,又是女人…会不会是她呢?

陆心颜想了想,摇摇头,“离开的时候,白芷已经替姑姑封了穴。珠珠自认神情如常,不会被人看出端倪。就算有人从蛛丝马迹中猜出此事,这么大的事情,没有真凭实据,谁敢乱说?”

苏紫再聪明,毕竟刚到京城不久,对宫中并不熟悉,不可能想到这上面去。

萧炎又道:“那会不会是你进宫之前,就有人发现了此事?而你进宫,恰好证实了她的猜测?”

“如果是之前就发现,珠珠认为,这事不会等到昨天才被传开,应该发现的当时就传开了。”陆心颜道:“所以珠珠怀疑,镇国公府,或者说阿爹身边,有内奸!”

萧炎面露沉思,似乎与陆心颜想到一块了,“当日这屋里,只有我和你两人。”

“没错,当时陈叔叔都被支开了。”陆心颜道:“外面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如果有人靠近…”

她只有三脚猫功夫,萧炎当时情绪激动,真有人轻手轻脚地靠近,他们根本察觉不了。

“我马上让人查府里下人,昨日的行踪!”萧炎沉声道。

如果消息真从镇国公府传出去的,那么传消息的人,昨日行踪一定有异!



下了早朝后,龙天行立马赶回龙府,唇边带着让人察觉不到的笑意。

今日的他明显不同,不止冷格感觉到,连一同早朝的其他大臣都感觉到了。

以前龙天行看到谁都一副懒洋洋、眼高于顶的样子,跟他打招呼爱理不理。

今儿却是谁跟他打招呼,都能破天荒的得到回应,虽然态度还是那么嚣张欠揍。

让那些大臣们直呼,今儿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然而这样好相处的龙天行,在回到龙府,进入龙院后,立马打回原形。

望着空荡荡的龙院,冷格整个人浑身冰凉。

云姨娘居然又走了!?

早上他听到龙爷说,让云姨娘等他早朝回来,要知道这样的话,冷格做贴身护卫这十几年来,可是第一次听到。

让女人进龙院,让女人留宿,让女人等他回来…龙爷在云姨娘身上,已经破了太多戒,可最后的结果,云姨娘居然还是走了!

冷格只觉那夏日热乎乎的风,突然变得像冰刀子一般,他连看龙天行面色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好啊,又走了。”耳边传来龙天行轻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冷格血液都差点要结成冰。

“这糕点,爷赏你了。”

冷格拎着糕点的手发抖。

昨儿云姨娘说喜欢一品茶楼的糕点,今儿回来的路上,龙爷特意拐道去买。

每个品种要了五份,拎在手上沉沉的。

“今儿个全部给爷吃完!”

冷格内心嚎啕大哭,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他!

“爷!”院门口传来管事的声音,“有人送帖子来了。”

龙府里每天都会收上七八份帖子,都是朝中大臣的邀请。龙天行虽然从不去,帖子却都是他自个看的,从不让管事处理。

虽然管事怀疑,其实龙天行压根没看过。

“打开瞧瞧。”

“是,爷。”管事拆开后,道:“爷,兵部齐大人邀请您二十九沐休日,去花月楼一聚。”

花月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以前一直被倚萃楼压着。现在倚萃楼被封,花月楼便成了京城第一楼。

“他倒是消息灵通。”龙天行没什么表情的道了一句。

后宫一早发生的闹闻,第一时间便传到了龙天行耳朵里。

萧贵妃若真得了绝症,那皇后人选必须重新挑选,后宫那些育有皇子,且家世不错的妃子,人人都有机会。

齐怀恩此举,看来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若得了他的支持,齐妃成为皇后,那是十拿九稳。

“给齐怀恩传个话,帖子爷收下了。”

以为爷非你不可吗?以为爷没了你就不行了吗?哼!

小丫头,给爷走着瞧!爷想风流就风流,想宠爱谁就宠爱谁!

“传话下去,爷二十九要去花月楼!”

管家:…

冷格:蠢东西!爷的意思是让云姨娘知道他要去花月楼!没点眼力见!

龙天行睥了院门口的管事一眼,“这糕点,一人一半。”

冷格喜从天降,响亮地应道:“是,龙爷!”

门口的管事,还是一脸懵,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因为吃过多糕点,而吃到吐。



镇国公府。

府中主子少,萧炎身体残疾,府中基本不宴客,所以下人并不多。不到一百人,半天不到的光景,便将昨日行踪有异的下人们找出来了。

总共有八人,梳云是其中一个。

当她被叫去苏院的时候,整个人有点懵。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站在最边上,陈永第一个问的她,“梳云,你昨晚一夜未归,去哪了?可有人作证?”

梳云还没反应过来,陆心颜一口茶先喷了。

“珠珠,你没事吧?”坐在旁边轮椅上的萧炎关心问道。

“咳咳,阿爹,珠珠没事。”陆心颜忙用帕子擦干净身上的水渍,然后看着满脸通红的梳云,硬是憋笑憋得肚子痛。

“阿爹,咳咳,是这样的,梳云昨儿是珠珠派出去的,有些私人的事情处理。”

陆心颜原本想着虽然梳云是她的丫头,但现在都是镇国公府的人,不好厚此薄彼太过偏袒,所以便一并让人喊来了。

她原本打算最后一个问梳云,没想到陈永第一个就问了她,还问得那么一本正经。

一夜未归去哪了,谁做证,难道让梳云回答去龙府了,龙爷作证?

正常情况下,梳云去了龙府下午都会回来的,既然没回来,昨晚肯定…咳咳,儿童不宜。

“哦,我想起来了。”萧炎突然露出了然的神情,“那个龙爷不是指明让梳云做猫奴吗?昨天是去龙府了吧?”

陆心颜一口茶差点又喷出,萧炎本是无心之言,偏偏离真相那么近。

“是,国公爷。”梳云面红耳赤道。

萧炎又道:“奇怪了,你红什么脸?屋里太热吗?”

“噗!”陆心颜终于忍不住喷了。

“阿爹,”她强忍着笑,“悦心院还有好多事,要是没什么疑问,让梳云回去吧。”

萧炎挥挥手,“那去吧。”

梳云掩面遁走,“国公爷,小姐,梳云告退。”

这一辈子,梳云都没这么羞愧过!她再大胆,也没办法将夜宿龙府一事公诸于世。

梳云不由心里埋怨起龙天行来。

陈永开始问第二个人,“昨天下午出去干什么了?可有证人?”

“奴婢的弟弟昨天突然来找奴婢,说爹娘生病了,奴婢一时找不到管事请假,便让小红帮忙请假。小红可以作证!”

接连又问了三个人,都没什么异常。

直到第五个人。

“盛嬷嬷,昨天中午,有人看见您在后门外的巷子尽头,与一脸生的男子匆匆见了一面,神情慌张,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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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因为梳云喜欢爷!

盛嬷嬷眼神闪烁,“问…问路的。”

陈永追问:“问路?那条巷子平时经过的人极少,谁会去那里问路!?”

“这…奴婢也不知道。”盛嬷嬷道:“或者他就是不小心走到那里,发现没路,恰好看到奴婢,便向奴婢打听了一下。”

“他要去哪?”

“丁香街。”

“可有人给你作证?”

“奴婢一个人去的,没有人作证。”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盛嬷嬷明显紧张起来,“奴婢…奴婢…只是恰好去那里,看到有个人招手,过去跟他聊了几句。”

陈永回头看了一眼萧炎,见他皱着眉头轻轻点了点头。陈永回头,面无表情道:“盛嬷嬷,请在这稍等一会。”

“怎么还要等?不是问完了就可以走了吗?其他人都走了,为什么奴婢不能走?夫人还等着奴婢回去伺候…”盛嬷嬷喋喋不休地道。

陈永却是没理她,直接走到下一人面前。剩下的几人都没什么问题,而且都有证人证明他们昨天临时离开的原因。陈永问完后,在萧炎的示意下,让他们都走了,只留下盛嬷嬷。

盛嬷嬷越发不安,两只保养得不错的有些肥胖的手绞在一起,小声道:“国公爷,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能不能直说,您这样奴婢很害怕。”

萧炎示意陈永退下,自己盘问,“盛嬷嬷,昨天你见的那个人,你跟他说了什么?”

“国公爷,奴婢刚才已经说了,他跟奴婢问路,然后奴婢给他指了路,就是这样。”

“就这样?”萧炎暗含威压的又问了一句,盛嬷嬷腿抖了抖,咬牙坚持,“回国公爷,就这样。”

这时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在陈永耳边说了两句。

陈永让他下去后,走到萧炎身边,将小厮的话小声告诉他。

萧炎听完,眸光顿时犀利起来,“盛嬷嬷,有人前天下午看到你来过苏院,你来做什么?”

被审问的人不只这间房里的八个人,另外一间房里,审问的是谁前天下午靠近过苏院。

一一排除后,盛嬷嬷是唯一一个前天下午进来过苏院,又在昨天见过陌生人的人。

“前天夫人给少夫人炖了鸡汤,不知道少夫人合不合胃口,便让奴婢去悦心院问问。奴婢前去的时候,恰好见到少夫人往苏院这边走来,奴婢便跟着过来了。然后…”盛嬷嬷支支吾吾的,“然后…”

“然后什么?说!”萧炎很少发脾气,当他发脾气的时候,国公爷的气势一出来,普通的下人根本承受不住。

盛嬷嬷吓得面色发白,“奴婢看到陈护卫出来,房里只剩下国公爷和少夫人,孤男寡女的,奴婢一时好奇…”

“混账!”萧炎气得浑身发抖,猛的一拍轮椅,“你个龌鹾的老妇!来人,给我赶出府去!”

盛嬷嬷扑通跪在地上,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国公爷,奴婢那时一时想岔!后来奴婢一想,国公爷瘫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行了,少夫人又怀有身孕…”

盛嬷嬷虽然是在解释,可这解释比不解释更让人听着不舒服,萧炎大怒,“给我掌嘴再赶出去!”

“国公爷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多想!国公爷饶命!”盛嬷嬷哭着求饶。

“阿爹,珠珠视您如亲生父亲,您待珠珠如亲生女儿,旁人那些龌鹾的心思,理来作甚?”陆心颜没事人般道:“问正事要紧。”

“对对对,少夫人说得对,国公爷,别跟奴婢一般见识!奴婢真的只是好奇,绝对没有多想,在夫人面前奴婢提都没提过!”

不知道是陆心颜的话说服了萧炎,还是盛嬷嬷提到蒋氏,让萧炎心软了些,掌嘴和赶出去的话,他便不再提起。

“你来苏院偷听到了什么?”

“回国公爷,奴婢只是进来了一下,后来奴婢觉得自己想多了,马上就离开了,什么也没听到。”盛嬷嬷道:“小六可以作证,奴婢离开的时候碰到他了。”

偷听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算盛嬷嬷来了就走,也不能肯定她没有偷听到最重要的话。

在没有其他可疑的人的前提下,盛嬷嬷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来人,将盛嬷嬷带下去关起来,待找到昨日那男子…”

“住手!我的人你凭什么关?!”蒋氏的声音从由远及近地响起,苏院小厮苦着脸跟进来,蒋氏要硬闯,他哪敢拦?

萧炎皱起眉头,挥手让小厮下去,头也没抬地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又想如何诬陷我!”蒋氏冷冷道。

这般不可理喻的话,让萧炎眉头皱得更深,“陈永,送夫人回去!”

蒋氏霸道道:“赶我走可以,盛嬷嬷,起来跟我走!”

萧炎额头青筋跳动,“你可以走,但盛嬷嬷不能带走!”

“为什么?就因为她来过苏院,又见过一个陌生男人?”蒋氏冷笑道:“你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让盛嬷嬷留下的!”

“你…”萧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萧情的事情怎么说得出口?

眼看气氛僵硬起来,陆心颜眸光一闪,微笑着开口道:“母亲,事情是这样的。太后之前赏了媳妇一个玉镯子,媳妇很是喜欢,一直带在身上。前天晚上突然发现不见了,媳妇让人在悦心院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今天太后将媳妇和阿爹叫进宫,无意问起那个玉镯子,媳妇谎称放在府中。媳妇这几天只来过苏院,本不想打扰阿爹,又怕太后再次提及,媳妇只好麻烦阿爹帮忙查一查,这不就查到盛嬷嬷身上去了。”

“夫人,奴婢冤枉,奴婢绝对没有偷过什么镯子!”盛嬷嬷大声叫冤,“奴婢可以发誓,若奴婢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蒋氏冷哼一声,“不过是不见了一个玉镯子,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地审?”

陆心颜道:“母亲,那镯子毕竟是太后赏赐,若大张旗鼓地审问,人多口杂,万一传到太后耳朵里,可大可小。媳妇自己怕被罚,也怕连累镇国公府。”

“你倒是生得一张利嘴,可也别把人当傻子!太后一大早召你们进宫,难不成就是因为想起了那什么镯子不成?”蒋氏面露不屑,“我知道在这府里,我没什么地位,有什么事你们不会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但是,盛嬷嬷是我的人,我信她,我要带她走!”

到最后,蒋氏完全不顾什么证据不证据,反正盛嬷嬷是她的人,她非带走不可。

陆心颜身为晚辈,不好多说什么,便看向萧炎。

萧炎疲惫地捏捏眉心,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行了,别闹了!盛嬷嬷你带走,这些日子别让她离开汀呤院。”

“我想让她去哪就去哪,关你什么事?”蒋氏一点面子没给地怼了回来,然后扶起盛嬷嬷,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全是尴尬的气息。

萧炎咳嗽一声,“继续查那个男人的下落。”

“是!”陈永应道。

“珠珠,你回去休息,有什么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知道了,阿爹,您好好歇歇。要是不舒服,随时让人去找白芷。”

萧炎疲惫地点点头。

离开苏院后,青桐道:“不是说国公爷和夫人水火不容吗?我看分明是夫人单方面胡搅蛮缠,国公爷太让着夫人了!那个盛嬷嬷分明有问题。”

萧炎和蒋氏之间奇怪的相处模式,陆心颜见过已经不止一两次了。但这次,萧炎依然容忍着蒋氏的蛮不讲理,倒是让陆心颜有些意外。

毕竟如果消息真是盛嬷嬷传出去的,这可关系到萧情武昇、以及整个镇国公府的安危,任谁也不该这么轻易放过!

“小姐,你说那事会不会是盛嬷嬷偷听到,然后告诉了夫人,夫人让她将消息送进宫的?不过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出了事夫人也跑不了,不光如此,若被国公爷查到是夫人所为,指不定一怒之下,就将夫人休了!”青桐在旁边自言自语。

陆心颜心中一动,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因消失得太快,一时没抓住。

她定神想了想,还是没想起,便暂时放弃了,“别乱猜了,回去吧。”

这边蒋氏和盛嬷嬷回到汀呤院后,蒋氏问道:“嬷嬷,你前天去苏院做什么?”

盛嬷嬷道:“夫人,奴婢本来是想问问少夫人,那鸡汤和猪脚合不合她胃口,后来看到少夫人去了苏院,一时好奇才跟了过去。奴婢发誓,绝对没捡到少夫人的玉镯子!”

“那个什么玉镯子不过是个幌子!你别听他们胡扯!”蒋氏道:“那你听到他们谈什么了吗?”

“那房门关得实实的,奴婢年纪大,耳朵不像年轻人那么好使,根本什么都没听到。”盛嬷嬷突然压低声音,“夫人,您说国公爷和少夫人这么紧张,是不是真有什么…”

蒋氏怒瞪她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难怪他要掌你的嘴!”

盛嬷嬷讪讪一笑,轻轻打了自己两耳光,“是是是,奴婢老糊涂了。国公爷不是这样的人,少夫人看着也不像。”

蒋氏翻个白眼,“将你那龌鹾心思烂到肚子里!再被我听到什么不像样的话,他不罚你,我先掌你的嘴!”

盛嬷嬷连忙保证:“奴婢知道了!奴婢保证以后都不说了。”

两下子一打岔,蒋氏也没追问的心思了,一阵倦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以后少做些有的没的,讨不了好还白白惹人嫌!”

盛嬷嬷眉毛低垂,温顺道:“知道了夫人,您累了吧,奴婢扶您去休息。”

“嗯。”

“要不吃点那个碧玉膏再休息?”

“先不吃了。”

安静了一会后,内室响起盛嬷嬷的声音,“夫人,今天的事,奴婢谢谢夫人。”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该护着你。”

“夫人,那个碧玉膏,昨天奴婢托人拿去医馆验了,就是国公爷刚才提到的那人。估计过两天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嗯,我知道。”

“夫人,您说万一被国公爷知道了怎么办?”

蒋氏不在意地冷哼一声,“知道了他能拿我怎么样?不过是听他们几次提到五石散,拿去验验而已。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再说了,就算吗碧玉膏里有五石散又怎样?我爱吃就吃,自己的身子,我爱糟践就糟践,跟他有何干系?”

“夫人说的是。夫人您休息,晚膳的时候奴婢再喊您。”



梳云这几日呆悦心院哪也没去。

那天被喊去苏院,当着面问前一天去哪了,为何彻夜未归后,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出去了。

虽然陈永是无心,萧炎爷是随口说她去了龙府,梳云还是觉得自己该稍微收敛点,先消停几天。

不过让她有点生气的是,她不去,龙天行也不派人找她…找双凤,好像那一天一夜的缠绵,不过是场梦,梦醒了,各奔东西。

明明那天他还让她等着他下朝回来,然后她没听他的话,自行跑了回来。他居然没生气,也没想方设法跑来找她的麻烦。

这让梳云有些沮丧,又有些不安。

男人的爱虚无缥缈,或许曾经有那么几分心动,可谁知他是不是很快又有了新目标?

“双凤,你主子真不是个东西!”梳云恨恨道:“我再找他两次,他要是还这样不冷不淡,我就…我就…”

后面放弃两个字,梳云卡在喉间卡了许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我就不要他了!他要是还这样若即若离,我就不要他了!我梳云又不是非得他不可!这世上优秀的男儿多的是!就算以后一个人,我也会过得很好!双凤,你说是不是?”

双凤被她抓着爪子摇晃,大约是很不舒服,梳云手一松,它立马跳下来,喵呜一声向外跑去。

“双凤,你去哪?快站住!回来,你给我回来!”梳云越叫,双凤跑得越快,她气得跺脚,“怎么跟你主子一个样?被我抓住了,我让你好看!”

眼看双凤跑出悦心院,梳云跟着追上去,出了悦心院后,却发现双凤已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双凤,快出来,再不出来,被我抓到了,今晚罚你没有晚饭吃!”

梳云猫着腰钻到外面的灌木丛,边呼喊边威胁,依然不见双凤的影子。

她正想先回去,忽然前面走来两个丫鬟,小声交谈着。

其中一个圆脸的丫鬟道:“贵妃娘娘也太可惜了,眼看就要做皇后了,却突然发现得了绝症,被送去别宫休养了。哎,可惜了三皇子。”

另外一个身材苗条的丫鬟道:“可惜什么呀?有咱们镇国公府在,三皇子,那个什么还不是妥妥的?”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贵妃娘娘做了皇后,三皇子和咱们镇国公府也会轻松许多。”

“现在很难吗?”

“听说齐妃的哥哥齐大人,一知道皇后人选要重新确定时,就开始拉拢朝中各大臣。”圆脸的丫鬟道:“我刚才听前院的罗哥讲,齐大人明日在花月楼宴客,好大的阵仗呢!”

“应该去的人不多吧!毕竟要是去了,那不是明摆着跟咱们镇国公府,还有三皇子作对吗?”

“朝中也不是所有大臣都站在咱们三皇子这边的,好比左都御史龙大人,他跟咱们世子和少夫人,就一直不对盘。”

“不是吧?龙大人明日要去花月楼?”

“对啊!罗哥说,齐大人前几天放出风来,说龙大人收了帖子,并派人回话,说明天准时去花月楼赴宴。其他受邀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本来摇摆不定的,现在好多都决定要去了。”

“齐大人真不是个东西!”苗条的丫鬟骂道。

圆脸的丫鬟嘻嘻一笑,“你怎么不骂龙大人?要不是龙大人决定去,其他人也不会跟着去!”

“龙大人我哪敢骂?”苗条的丫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吐吐舌头,“嫌命长么?龙大人不是好惹的!”

“说的是!不过你不觉得龙大人好帅吗?”

“哟,犯花痴了?哪天他来了,你去招呼?”

“嘿嘿,我可不敢,我也就只敢私下想想而已。”

两个丫鬟边说边笑,越走越远。

梳云自一旁的灌木丛里站起来,咬牙切齿。

他居然要光明正大的去青楼?

行,去青楼是吧?走着瞧!

梳云愤愤转身,也不管双凤了,大步朝悦心院走去。



今儿花月楼,被人包场了。

倚萃楼被封后,这是花月楼荣登京城第一楼之后,第一次正式的,大规模的,宴请京中名流。

能否坐实第一楼的名声,就靠这一次了!

因此花月楼的妈妈格外紧张,从两天前开始,就让人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甚至让楼里的姑娘们歇息了一天,只为今天用最好的精神面貌,来迎接今日即将到来的贵客。

宴客的时间定在午时,作为宴客的主人,齐怀恩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顺便检查了一下花月楼的布置,以及姑娘们的状态,甚是满意。

“妈妈这次办的不错,若是事成必定重赏!”

花月楼的妈妈笑得春风满面,“多谢齐大人,奴家一定让您如愿以偿!”

“哪几个是专门招待龙爷的?”齐怀恩问道。

这次宴客能成,多亏龙天行答应要来,而且要想达到宴客的目的,龙天行是重中之重!只要能说服龙天行,齐妃坐上皇后之位,就能十拿九稳。

因此专门为龙天行准备的几位姑娘,就显得非常重要!齐怀恩不敢大意。

“冰月,冰霜,出来让齐大人瞧瞧!”

随着妈妈的话音刚落,两名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自一群姑娘中,款款而出。

柳眉桃腮,下巴尖尖,端的是一副好样貌。最吸引人的是那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流露出几分天然的娇憨纯真。偏偏那身段又极是妖娆诱人,前凸后翘。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几乎没有男人能够抵抗得了。

真是天生尤物!齐怀恩不由咽咽口水!

“奴家冰月见过齐大人!”两女齐齐行礼,声音出谷黄莺,娇娇嫩嫩的,听得人热血沸腾。忍不住想象,在床上啼叫的声音是如何的销魂。

“这是奴家花重金刚刚买来的,还没开/苞呢!”妈妈笑道:“齐大人满意吗?”

“不错,不错!”齐怀恩连连点头,心里暗道可惜,要是早些让他碰上该多好!不过若能收服龙天行也值了!

午时将至,客人们陆续到来。

“齐大人,恭喜恭喜。”

“刘大人,欢迎欢迎!”

“李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不一会儿,花月楼里高朋满座。

每个大人身边都坐着一个漂亮的花月楼里的姑娘,许是因为大白天,又或者是还没饮酒的关系,那些大人们此时皆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规规矩矩的吃着小食,或与身旁的人谈笑。

“不是说龙爷要来吗?这眼看午时都过了还不见人影,该不会骗咱们的吧?”

“无妨,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倘若龙爷不来,咱们找个理由走了就是。既不得罪国公爷,也不得罪齐大人。”

“刘大人这个主意不错!哈哈哈,来,喝一杯。”

午时三刻,不少人开始抱怨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呼一声,“大家静一静,龙爷来了!”

整个花月楼顿时鸦雀无声。

入口处,红地毯尽头,一袭黑金华服的男人,以极其慵懒而嚣张的步伐,朝花月楼走来。

正午太阳灼热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身上,像照在湖面上一样反射出点点金光,炫耀得让人无法直视!

俊美冷漠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的张扬神情!

周身强大的气场,让每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花月楼里的大人们,个个不由自主的紧张,而花月楼的姑娘们个个心花怒放,面红耳赤,心跳加速,露出一副娇羞的动人模样。

被安排伺候龙天行的冰月冰霜两女,更是激动得面上绯红。第一次就能伺候这样位高权重又俊美的男人,实在是她们的幸运!

若是能入了贵人的法眼,说不定能从此脱离这无边的苦海,过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生活!

“龙爷,这边请!”齐怀恩主动将龙天行迎到最上座,同时向冰月冰霜使了个眼色。

两女默契的一左一右,娇俏地倚在龙天行手边。

“奴家冰月、冰霜,见过龙爷。”

杏眸纯真,声音娇嫩,身段妖娆,龙天行勾了勾唇,淡淡吐出两个字,“不错。”

冰月冰霜一喜,一人倒酒,一人剥葡萄,“龙爷,冰月喂您。”

喂着酒和葡萄的同时,那柔软的身子,便自动靠到了龙天行怀里。

龙天行来者不拒,极其熟练地揽住两女,手指轻车熟路,惹得两女很快就面色绯红,娇喘吁吁。

底下其他大人们看得眼红心跳,加上刚才喝了点小酒,酒上心头,那些端庄斯文的外表通通被撕裂开来,露出本来面目。

姑娘们的衣裙里,多了许多忍不住的大手,惹得姑娘们娇声轻笑。

齐怀恩很满意,花月楼的妈妈也很满意,来了青楼还装矜持,未免太可笑了些,现在这场景才是来青楼该有的模样。

花月楼的妈妈一拍手,立马就上来了一名歌姬。

“各位大人,接下来丽姬为大家献唱一曲助兴。”歌姬模样不算出众,勉强称得上清秀,不过那声音确实动听,清丽而有质感。

琴声缠缠绵绵地响起,歌姬开始唱起来,曲调婉转多情,被歌姬演绎得柔情入骨。

正当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之际,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道如般的歌声。

“我要你在我身旁

我要你为我梳妆

这夜的风儿吹

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

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都怪这月色撩人的疯狂

都怪这guitar弹得太凄凉

哦我要唱着歌

默默把你想我的情郎

你在何方眼看天亮

我要美丽的衣裳

为你对镜贴花黄

这夜色太紧张

时间太漫长我的情郎

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这曲调如天生的美人一般,自带撩人气质,悠扬缓慢,干净温柔,竟是从未听过的靡靡之音。

歌声响起后没多久,不仅所有大人们被吸引过去,连花月楼的姑娘以及演唱的歌姬,都被那歌声吸引。歌姬不再演唱,琴师不再弹奏。整个花月楼里,缓缓地流淌着那动人的歌声。

龙天行怀里的冰月冰霜,亦停止了喂酒喂葡萄的动作,竖着耳朵呆呆地望着声音的方向。

一曲终了,花月楼里的众人,竟是沉浸在那歌声里,久久回不过神。直到有人的衣袖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酒杯。

“咣!”那声音像解开咒语的方法,惊醒了沉醉中的众人。

齐怀恩面色一沉,“妈妈!你这是何意?为何还藏着这等上好的歌姬!?”

“冤枉啊,齐大人!”妈妈叫冤,“那根本就不是咱们花月楼的歌姬!”

“不管是谁,立马给本大人找出来!”

花月楼的妈妈不敢不从,“是,奴家马上去!”

那些大人们开始议论起来,“刚才那歌声那曲调,听得我心都醉了。”

“嘿嘿,不知在床上…”

“哈哈哈,刘大人,怎么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张大人,这次可说好了,人是我先看上的,可不许跟我抢!”

“不抢不抢!不过刘大人,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你我啊!”张大人的下巴朝上位的方向点了点,“怎么也得龙爷先挑,若龙爷看不上,才轮得上你我。”

“说得是。”刘大人语气酸酸地看向上首,“听说龙爷后院繁花似锦,说不定那种货色,在龙爷眼里根本不值一看…”

话音戛然而止,张大人见他突然不说话,不由奇道:“刘大人,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顺着刘大人的眼光,朝上首看去。

然后,浑身一抖,紧紧闭上了嘴。

只见上首男人的眼光,幽深恐怖,布满寒霜,冷飕飕地看着他们两人,简直可将人吓死后,再冻成冰块。

两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心里不断哀嚎,希望龙爷能高抬贵眼,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这时花月楼的妈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回齐大人,真是对不住,刚才唱曲的那姑娘,不是风月中人,也不是卖唱的。”

“那是什么人?”

“是来花月楼小倌馆,消遣的姑娘。”

“什么!?”众人齐齐抽气。

花月楼不只有青楼,还有小倌馆。青楼今日被人包了,小倌馆却是正常营业的。

不过小倌馆一向都是有特别爱好的男人去的地方,从来没有大白天的接待过姑娘。

众人吃惊之余,便有人开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姑娘,是有多饥渴。”

“我瞧不是姑娘,应该是已经尝过那滋味的妇人,嘿嘿。”

“没错,要么家中相公不中用,满足不了。要么守寡多年,空虚寂寞实在挨不住!哈哈…”

那笑声笑到一半,声音的主人突然一骨碌倒在地上。

众人正要嘲笑,却见那人满口鲜血,一截肥厚的、血淋淋的东西,落在他脸庞。

居然是一截舌头!

“啊!”花月楼里的姑娘们,花容失色地尖叫起来。

齐怀恩大怒,“是谁?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暗算朝廷命官!快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从他身边掠过,再一抬头,上首黑金华服的男人,以及他的护卫已不知去向。

只留下那一对娇憨纯真,茫然不知所措的姐妹花。

“龙大人,您去哪?”齐怀恩顾不上搭理那伤人的人,高声惊呼。若是龙天行走了,今日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可留给他的,只是一道越来越远的黑影。

小倌馆里,轻纱飞舞,香艳旖旎。

梳云身旁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人倒酒,一人剥葡萄。

正前方还有一人,白衣飘飘,正垂眸抚着琴。前边燃着香,香烟缭绕,很有几分出尘之态。

他抚的,正是梳云刚才唱的那首曲子,曲调烂漫温柔,优美而舒缓。

左边青衣的少年惊艳道:“姑娘这首曲子,真真是动听。”

梳云懒懒道:“我家小姐教我的,曲美,词更美。歌名叫我要你,怎样,够大胆直接吧?”

那慵慵懒懒的神情,居然有两分神似龙天行,不过在她身上没了那份隐藏的锐利阴冷,只觉得媚不可言。

右边蓝衣少年露出一抹美过女子的浅笑,“你家小姐真是个妙人儿。”

“是啊,妙得很。”梳云接过剥了皮的葡萄,入口甜丝丝,又透着清凉,“好甜,再来几颗。”

青衣少年柔声道:“姑娘要不要喝点酒润润嗓子?”

酒叫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在这里梳云是不敢喝的。当然既然来了,她也不想露出怯懦的神情,便道:“还想听曲吗?”

来者是客,客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都得顺着捧着。蓝衣少年道:“曲好词美,由姑娘唱来更是动听,我等自是愿意听的。”

“那就不能喝酒了,酒伤嗓子。”梳云道。

蓝衣少年识趣地道:“那就多吃点葡萄!我为姑娘多剥些!”

梳云嫣然一笑,“有劳小哥哥。”

她本就生得美,像七八月的太阳,明媚热烈,看一眼都灼人。

今日又是盛装打扮过,眉眼描绘得格外精致,这一笑眸若秋水,越发明艳动人。那不经意的风情,比花月楼里的头牌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惹得几位少年耳尖发红。

一身清爽的艾绿色襦裙,不知是因为那领口偏低,还是她面上笑意太媚人,竟显出几分秾丽。

“那我为姑娘扇扇风。”青衣少年道。

众星拱月般的梳云,一手撑着脸颊,懒散地斜躺着。

听着动人的曲子,吃些剥好的葡萄,清风习习,好不潇洒快活。

难怪男人们都爱上青楼!

屋子里突然多了两道黑色的身影,其中一人的衣裳好似会发光一样。

弹琴的白衣少年首先发现,惊道:“两位…客人,这里已经被这位姑娘包下了。”

青衣蓝衣两位少年,被那男人黑黝黝泛着寒光的眸子一扫,只觉遍体生寒,指尖发颤。

两人中间的梳云,却笑眯眯地招招手,“龙爷好,想不到能在这个地方遇上龙爷,真是有缘。”

龙…龙爷!?三位少年皆是大惊,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见过龙天行的,但龙爷的名声如雷贯耳,响彻京城,三人怎会没听过?

白衣少年带头行礼,“小人见过龙爷。”

三人皆是小倌,姿态言语间便有几分女儿之态,这是职业需要,也是长久耳濡目染之下深入骨髓的自然举止。

龙天行一个大男人,自是瞧不上这般作态,“滚!”他低喝。

低沉的声音里暗含威压,三位少年浑身一抖两腿发软,仍极有职业精神地看向梳云。

毕竟他们是梳云花银子喊来的,梳云才是他们的客人。

梳云没让他们走,眼波流转地看向龙天行,“龙爷,不喜欢他们三个?要不梳云让妈妈将这里的小倌都喊出来,随爷您挑?”

龙天行对她的媚眼以及调侃视而不见,残酷而阴冷地道:“信不信爷马上杀了他们?”

三位少年面色煞白,就差落荒而逃了。

梳云面不改色地挥挥手,“那你们先下去吧。”

三位少年感激涕零地下去了。

梳云坐直身子,笑得极是娇媚,“龙爷,您将梳云喊来的小倌赶走了,难不成您打算亲自伺候梳云?”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龙天行忍着怒气问。

“龙爷能上青楼,梳云为何不能来小倌馆?”梳云挑着眉反问。

“你知道爷来了青楼,所以来这小倌馆,故意跟爷作对是不是?”

“龙爷说的什么话,梳云哪敢跟您作对,梳云只是想体验一下被人伺候的感觉。”梳云挑衅地掩唇轻笑,“怪不得爷们都喜欢上青楼,梳云以客人的身份来了一次后,发现确实不错。以后若有机会,梳云还想多来几次。”

龙天行狠狠盯着她,凤眸里聚满风暴,许久不说话。然而一开口,便气得梳云恨不得咬死他。

“离了男人,你会死是不是?”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离了别的女人,龙爷您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梳云气得怼回去。

龙天行面色一沉,“你敢咒爷?”

“是爷您先咒的梳云!”梳云扬起下巴,不服气地道:“凭什么您可以咒梳云?梳云不可以咒您?”

要死大家一起死!她死了也不会让他找别的女人风流快活!

龙天行以前挺讨厌梳云那张虚伪的笑脸,被他一吼或有事求他时,便笑得格外娇媚温顺,变着法子使出浑身解数地讨好他。然后这一刻,面对他说一句顶三句的梳云,他格外想念以前的那个她。

若是以前她敢这样,他估计随手就捏死了,可现在他除了气得牙痒痒,愣是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龙天行气得一甩袖,“这不是你呆的地方,给爷滚回去!”

“这地方爷能来,梳云便能来。”梳云道:“以后爷来一次,梳云就来一次。爷找几个姑娘相陪,梳云便找几个小倌。”

“你这是威胁爷!?”

“爷这话严重了,梳云又不是爷的谁,哪谈得上威胁不威胁的。”梳云风情万种地撩撩头发。

“这京城谁不知道你是我龙天行的女人?!”龙天行冷笑道:“你这么做分明是想下爷的脸!”

“梳云不敢。自打梳云离开龙府后,就不是爷的女人了。”

龙天行突然邪邪一勾唇,“但爷是你第一个男人,唯一的男人。”

他语气带着两分轻佻和得意,梳云胸口一滞,垂下眸子,“第一个,不代表是最后一个。”

男人怒气暴涨,阴狠道:“爷倒想看看,这京城哪个活腻了的敢碰爷的女人!?”

梳云悠悠道:“龙爷,您位高权重,很多人不敢得罪您,但这京城中总有不惧您势力的人。我家小姐和姑爷算是其中之一吧,若他们将梳云许人,爷能如何?”

她这话说得没错,倘若陆心颜把她许给镇国公府里面的人,他确实无可奈何!

可是她就非要跟他作对不可吗!?

气氛正僵持不下时,齐怀恩喘着气的声音突然响起,“龙爷,您来这了,让下官一阵好找。”

见龙天行没吭声,齐怀恩呵呵一笑,自己找个台阶下了,“龙爷,冰月冰霜两姐妹,是下官特意寻来孝敬龙爷的,龙爷您要是不嫌弃,就将她俩带回去,让她俩好好伺候龙爷。”

宴会才开始,龙天行不声不响地伤了人就走,眼看就要白忙活一场,齐怀恩很不甘心。手下的幕僚便给他出了这个主意,让他带着冰月冰霜来找龙天行。如果龙天行收下了,则代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冰月冰霜从齐怀恩身后走出来,娇娇悄悄地行礼,“龙爷,冰月/冰霜定会好好伺候龙爷。”

两女身上那股子天然的娇憨却实少见,龙天行眸光闪了闪,懒洋洋道:“冷格,带回去。”

齐怀恩和两女皆大喜,一旁的梳云,却慢慢白了脸。

她咬着唇轻声道:“龙爷,您可不可以拒绝?”

龙天行双臂环胸,好整以暇道:“这对姐妹姿色不俗,爷为何要拒绝?”

“因为梳云喜欢爷!梳云喜欢爷,看到爷身边有别的女人,梳云会难过!爷,您能不能不要让梳云难过,不要再有别的女人,只有梳云一个?”

她仿若秋水的眸子直视他,赤裸裸的将自己的心思,没有一点遮掩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龙天行的凤眸渐渐深了起来,晦暗深幽,让人看不清,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弧度,“你这是以退为进?”

“是!”梳云没有否定,“爷,您能答应梳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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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1v1甜宠,无大虐,腹黑老公大战开挂小千金!】

她,华悠悠,盛家正牌千金却被人设计于大婚之日失去所有;

他,君峻屽,君家继承人却因继母诬陷而失去了继承资格;

“悠悠,我想娶你。”

“不好意思,我没看上你。”

“我家里有矿。”

“好的。民政局见!”

婚后。她恃宠而骄,他宠妻无度。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知道。”

“那你娶我做什么。”

“疼你。”

三一一、要就要全部,要么什么都不要!

“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你却仗着爷心里有你,非要爷只有你一个!”龙天行看着她,眼神有些冷,“不过是收两个姨娘,只要你乖乖听爷的,不跟爷对着干,爷绝不会让她们爬到你头上!”

梳云的心慢慢的疼起来,“所以,不可以是吗?”

龙天行没有回答,只一双眼锐利地锁着梳云,无声地逼迫她,让她接受这个时代女子该有的命运:与人共侍一夫。

“怎么样都不可以是吗?”梳云轻声问。

男人如雕塑般,性感而无情的薄唇紧抿,依然没有出声,但那姿态却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答案:想让他放弃其他女人,独宠她一人,不可能。

梳云只觉得胸口那钝钝的疼,瞬间变得尖锐起来,像有什么东西要被血淋淋地剥离一样。

然而她却微微笑起来。

他在她心里,占据了十分的位置,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而她在他心里,不过一两分的份量,除了她,还会有很多来来去去花般的女人,在那里短暂停留又被抹去。

就像眼前这对娇憨的姐妹花,多么像曾经的大小柳姨娘。两位柳姨娘没了,现在由她们填补上,若哪天她们被厌弃了,又会有别的姐妹花补上。

或许他愿意给卑微的她,永远保留那丁点的一席之地,但,这不是她梳云想要的。

要就要全部,要么,就什么都不要!

她曾经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将那两分的位置慢慢扩大到十分,现在看来,真是有些不自量力。

她的热情执着,在他眼里看来,大约很是可笑吧。

梳云执起衣袖,慢慢擦去唇上的唇脂,这是她知道今日要见他,特意擦的,包括这衣裳这妆容,都是为了见他而精心准备的。

见到他愤怒地来找她,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高兴,以为他对她的在意又多了些。

然而最后,却不过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怪,因为她曾经是他的女人,即便他不要,也不想别的男人染指!

饱满的唇因为用力,擦去了口脂后,带着红肿和娇艳,像被男人蹂躏过后的样子,让人想入非非。

梳云浑然不觉,她微微笑道:“看来梳云在爷心里的份量,果然还是太轻了啊,否则爷不会明知梳云难过,还硬是不顾梳云的感受,伤梳云的心。”

她取下耳朵上,衬得她肌肤如雪的墨玉耳珰,“梳云今日特意打扮过的呢,好像自作多情了。”

发髻上为她增加艳色的海棠珠钗被拔了下来,“自做多情久了,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了。”

梳云将挑选了许久才戴上的珠钗一一取下,放回衣袖里,然后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脸上对镜描了许久的妆抹掉。

她看着他,“龙爷,以后您放心吧,梳云不会再缠着你了。”

没有了首饰的衬托,素颜露出真容的梳云,素雅淡然,与这纸醉金迷花红柳绿的小倌馆,格格不入。

当她隐藏起那天然的热情妩媚,却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丽,像风一样,温柔多情,亦像风一样,坚定执着,一去不回头。

龙天行心脏猛的一紧,“不缠着爷了,是想去缠别人吗?爷说过了,你是爷的女人,这京城里…”

“龙爷放心,以后梳云谁也不缠了!今日回去后,梳云会跟小姐说,梳云决定自梳不嫁,让她不必为梳云操心!以后梳云就专心伺候小姐姑爷,还有未来的小世子。”

“你以为爷会信你的鬼话?!”龙天行的音量猛地提高,胸口的难受让他忍不住怒火中烧。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龙爷,您若不信,就拭目以待吧。”梳云又轻轻一笑,“不过梳云猜想,爷刚得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姨娘,也没那么多心思放在梳云身上。”

男人面色黑沉得如暴风雨欲来前的天空,强忍着喷薄出出的怒气,“丫头,不要太过份了!爷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旁边的人,冰月冰霜包括冷格齐怀恩,皆屏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梳云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龙爷,您这样,梳云会以为你舍不得梳云呢。”

她抬眸,似笑非笑地问他,“爷可是舍不得?”

这个高傲自大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说出不舍得这样的话?梳云没有猜错,果然男人冷冷地讥讽:“刚才还说不会再自作多情,怎么还没转身,就开始自作多情了?!”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梳云心里还是有点受伤,她垂下眸,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痛意。

“喵呜~”一来小倌馆,就不知跑到哪去的双凤,突然跑了回来,钻到梳云裙子底下绕来绕去。

梳云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抱起它,她退开两步,对着双凤碧绿的猫眼道:“双凤,去你主人那里,以后我不是你的猫奴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双凤不解地望着她,“喵呜~”

梳云没有理会它,径自抬脚往外走去。

经过龙天行身边时,手腕突然被男人用力抓住,那灼热的掌心,差点将她的眼泪都烫出来。

“不要得寸进尺!”男人恶狠狠地道。

梳云突然怒了,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她猛地甩开龙天行的手,双眼灼灼如烈火焚烧,言语犀利如尖刀挥动!她有多痛,便要将这痛如数奉还!

“龙爷,您听不懂梳云的意思吗?那梳云换个说法:梳云,不要了,不要龙夫人的位置,不要爷的独宠,不要爷的心,什么都不要了!”

“请龙爷您以后,不要再用任何借口来找梳云!梳云什么都没有,只有命一条,龙爷想要,就将梳云的命拿去!”

“别的,梳云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会给!”

“梳云,不要龙爷了!”



三天后,一间两进两出的宅子里。

“梳云,来帮我看看这喜服合不合身?”

“来了!”

梳云推开房门,一名穿着红色喜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听到声音扭过头,一双小兔子般羞怯的眸子,闪闪发光,染着幸福的喜悦。

“梳云,怎样,合不合身?我觉得腰部好像紧了点!”

梳云走上前,掐了掐她腰身的位置,“不会,正好!出嫁那天不能吃多的东西,到时候肚子一饿,正好合身。”

“真的吗?”

“信我!这样很漂亮!瞧这小腰,连我都想捏一把,到时候田公子肯定忍不住!嘻嘻!”

掠月面上飞红,娇俏地白了她一眼,“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行了行了,我不笑你了。”梳云坐在榻上,羡慕地看着幸福洋溢的掠月,促狭问道:“不过掠月,你老实交代,这几个月来,田公子真的没碰你?”

掠月离开二皇子府后,在弟弟的坟墓附近遇到田叔,两人互诉衷肠,掠月决定抛开过去,和田叔过完下半生。

她知自己不是清白之身,出生又不好,只想着以侍妾的身份,跟田叔在一起。

但田叔坚决不同意,坚持要八抬大轿将她娶进田家。并按足礼数,找媒婆上门,换庚帖对八字,三媒六证,最后定下八月初十的日子过门。

今儿八月初三,还有七天,便是两人成亲的日子。

梳云那日离开花月楼,回去镇国公府后,对陆心颜道她放弃了,暂时不想嫁人了。

悦心院里的人皆愕然,梳云不久前还信心满满,不过半个月光景,这么快就放弃了?

陆心颜没有多问,只道一切随她。

在悦心院呆了一天后,梳云决定过来帮掠月的忙。

悦心院里的人知道她与龙天行之间的纠葛,知道她现在伤心难过,所以任何事情都不让她做,跟她说话时也是小心翼翼的,就怕不小心触到她的伤口

本来大家是一片好意,梳云却十分不自在,人一空闲下来,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

比如发生了这么多事,有没有后悔?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当初在南山或者在地牢的时候,她会不会选择故意引起龙天行的注意?

已经发生的事情越纠结,便会让自己越痛苦。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梳云决定去掠月那里帮忙。

因为掠月对她和龙天行的纠葛并不知情。

而她之所以和龙天行纠缠在一起,一半是因为那时的她想攀高枝,另一半则是因为掠月。

她不想掠月自责,所以当初踩着火炭从龙府出来的时候,梳云恳请陆心颜他们瞒住了掠月。

掠月一直在备嫁,很少外出,对此毫不知情。至于梳云很久不跟她联系这件事,掠月一直以为是龙府规矩大,龙天行不喜欢梳云与外人联系的缘故。

对于这次梳云突然离开龙府,掠月不但没有难过,反而替梳云高兴。因为在她心目中,龙天行是个很可怕的男人,梳云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梳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掠月便相信了。

掠月双眸染上羞色,声如蚊蚁,“田公子说要等到洞房花烛夜。”

梳云啧啧摇头,“掠月,看来你魅力不够啊!要是我,保准一早将他勾到床上!反正迟早的事,那么矜持干什么?”

“田公子说礼数是这样的,他不想别人看轻我。”

自从定下成婚的日子后,田叔就很少出现在掠月面前,偶尔来也是大白天,有丫鬟婆子一起。

梳云怔住,她将自己当成青楼出身的女子,什么礼义廉耻都没放在心上。

可田公子,将掠月当成了大家闺秀。

因为尊重,才会一切小心翼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梳云不由又想起那个杀千刀的龙天行。

在他心中,她就该是他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尊重这两个字,在他的人生中,大概是不存在的。起码对她来说,他觉得是不需要的。

算了,都决定不要了,还想来做什么?起码她和掠月两个人,有一个人幸福就足够了。

“恭喜你,掠月,找到一个疼你尊重你的如意郎君!”

掠月笑道:“你以后也会遇到的!”

梳云决定不嫁的事情,掠月并不知道,她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七天的日子匆匆而过。

整个京城似乎同七天前一样,平静的表面下风起云涌,暗流不断。谁也不知道,那份装饰的平静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这几天京中最大的事情,大约就是关于皇后人选的风波了。

原本中秋就要册封为皇后的萧贵妃,突然被查出身患罕见绝症,上月下旬被送到了行宫休养。

至于能不能治好,什么时候会治好,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皇宫,皆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

然而皇后之位,却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地觊觎。

其中最打眼以及最有希望的就是齐妃。齐妃育有五皇子,其兄长齐怀恩深得帝心。四年前他参了萧逸宸一本,让在东元立下头功、本来可以荣升将军的萧逸宸,只得了一个御林军左统领的五品官。隆德帝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不过让所有人奇怪的是,本来选齐妃为后这事已经提上了议程,却不知为何又被人压了下去,而后暂时不了了之。

更奇特的是,后宫后位空悬,却奇异的没有人再提起此事。于是坊间猜测纷纷,说隆德帝对萧贵妃情深意重,这后位是为萧贵妃而留。只等萧贵妃身体好了,立马便会被册封为皇后。

对于这些传闻,镇国公府当作毫不知情,该怎么过照旧就怎么过。

八月初十这天,悦心院全体出动,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去参加掠月和田叔的婚礼。

天机阁、朱雀堂、琳琅阁的人,以男宾身份去了田叔为成婚专门置办的新宅子。

悦心院、安康伯府、广平侯府相关人等,以女宾的身份,去了田叔为掠月备嫁置的房子。两处房子隔了约两里的距离。

因为隔得近,一大早田宅那热闹的锣鼓声,掠月这边都能听到。

齐飞和小猴子几人,先将陆心颜等人送到掠月这边,然后过去田宅那边。

“小猴子,我今天好看吗?”小荷一看到小猴子,立马跑过去,提起绯红色的大裙摆,在他面前转着圈。

“好看。”小猴子傻傻地笑道。

“有多好看?”

“比仙女还好看!”

小荷噗嗤一笑,左右看看没人,迅速的在小猴子脸上亲了一下。

小猴子虽然已经习惯小荷大胆的举动,光天化日下还是不由红了脸。

“我…我先和齐大哥过去了,晚点…晚点再找你。”小猴子低头看着脚尖。

“好啊,等会见。”

小猴子正要离开,小荷突然尖叫一声,“等等!你的脸!”

因为是来喝喜酒,小荷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擦了从没擦过的口脂,结果刚才一时忘形,在小猴子面上留下了一个唇印。

小荷再大胆也只敢偷偷摸摸地调戏小猴子,看到那明显的唇印顿时慌了神,被人看到那可不得了!“快,快擦掉!”她急道。

小猴子不明所以,愣愣的问道:“擦掉什么?”

刚刚小荷一声尖叫,已经惹了不少人往这边看,小荷不敢动手帮小猴子,便用手在自己脸上拼命示范,“脸上!”

小猴子摸摸刚才被小荷亲过的地方,一看指尖上的红印,顿时脸臊得通红。

“别擦了,都看到了!”旁边传来青桐打趣的声音,“你这小丫头,偷吃不抹嘴,胆子真是够大的!”

小荷脸一红,嗔怪地瞪了一眼小猴子,怪他动作太慢,害自己被人嘲笑,然后跺跺脚跑了。

小猴子急得要追,被青桐赶走,“我帮你看着她,快干活去!”

小猴子便红着脸走了。

新娘子房间里,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小荷好动,呆了一会新奇劲过后,就跑到外面玩去了。

广平侯府来的是云氏,带来了小花花,本来被大家逗得开开心心的,后来不知怎的,小脾气上来哭闹个不停,云氏便带着她去了隔壁房里喂奶。

青桐白芷几个,添了妆说了些祝福的话后,便出去帮忙招呼其他的客人。

其实也没什么多的客人,就是陆子仪,以及鸳鸯楼里,以前跟掠月关系不错的一些朋友。不过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最后新房里只剩下怀着身孕不宜乱走动的陆心颜,以及与掠月最要好的梳云。

梳云笑吟吟道:“掠月,小姐在这里,快多沾点福气,马上就怀个大胖小子,明年我来帮你带。”

掠月啐了她一口,“我看你是自己想生吧!快让小姐帮你找个合适的,年底前嫁了,明天自己带自己的孩子!”

陆心颜有些担心梳云会难过,不由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面上没有露出半点难过的痕迹。

“我的事不急,先帮你将孩子带大了再说!”

两人正笑闹着,大约是因为隔得近的关系,掠月丝毫没有要出嫁的伤心,当然紧张还是有的。

“掠月姑娘,准备好了吗?新郎倌那边瞧着快要过来了,老身进来再替您整理一下。”今早替掠月梳头的妇人在门外道。

“麻烦您了,罗妈妈。”掠月坐直身子,示意罗妈妈进来。

门被推开,罗妈妈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厨房里帮忙的高大丫鬟。

“咦,你们来做什么?可是厨房里有什么事?”掠月奇道。

陆心颜眼皮突然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罗妈妈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外面突然燃起烟花。

砰,啪,砰,啪,好不热闹。

看来是早有预谋!否则那烟花怎么会放得那么凑巧?

宅子里的客人听到烟花的声音,纷纷跑到外面看热闹去了。

同一时间,左边那个高大的丫鬟纵身一跃,陆心颜脖子边便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许动!否则杀了你!”

掠月惊慌失措,“小红,小绿,你们干什么!?”

挟持陆心颜的叫小红的丫鬟,向小绿一使眼色,陆心颜瞧见她眼里的杀意,惊呼出声,“小心!”

眼见小绿的匕首朝掠月刺去,梳云眼疾手快的,将吓得有些傻的掠月用力一推,那匕首便刺到了掠月的手臂上。

掠月一声惨叫,小绿举起匕首正要再刺,小红道:“快走,别浪费时间!将她一起带走!”

她口中的她指的是梳云。

小绿的匕首立马转向,抵到梳云的脖子上,同时一掌劈晕掠月,“老实点,快走!”

两人带着陆心颜和梳云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期间碰到两个伺候掠月的丫鬟,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陆心颜暗暗心惊。这宅子买了四个多月,这宅子里的丫鬟,都是四个多月前田叔亲自挑选的。

掠月能叫出她们的名字,说明她们并不是今日冒充进来的,而是田叔之前挑选的。以田叔的经验和眼光,居然没有发现异常,足见对方准备之充足!

细思极恐,陆心颜不由想起,这段时间朱雀堂查回来的消息。

月亮庵、倚翠楼、地宫封的封,毁的毁,萧炎曾说,武辕一定会反扑,她也觉得会。但这些日子来,却一直没有查探到他的动静。不管是朝中的,还是兵力调动方面的,武辕似乎一直按兵不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现在陆心颜突然觉得他们想错了,或许武辕从几个月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经部署好了!

就好比掠月宅子里面的这些人。

武辕早早就已备下,哪里需要随时调动!

倘若他手中的兵力也是如此,那么今日…

几人从后门离开没多久,新娘房里突然传来云氏地尖叫声,“来人啦!新娘子出事了,郡主不见啦!”

原来云氏在隔壁房,将小花花哄睡后,也跟着迷迷糊糊的地躺在旁边。

罗妈妈死前地尖叫将她惊醒,不过那时她以为是有人被外面的烟花吓着了。

醒了后她睡不着,哄了哄同样被烟花惊醒的小花花后,来到新娘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罗妈妈,还有床上昏迷不醒的掠月,这才意识到出了事。

挟持着陆心颜和梳云的两个丫鬟,听到那声尖叫后面色一沉,“快走!”

因为是在急速行走中,怕伤到人,所以那匕首便离开了陆心颜和梳云的脖子。

眼看离掠月的宅子越来越远,陆心颜佯装脚下一踉跄,迅速从袖中掏出迷药,撒到小红脸上。同时抢过她手上的匕首,朝小绿刺去。

小红和小绿之所以没有被田叔发现端倪,是因为两人只是会些普通的拳脚功夫,一般人看来就是力气比较大些。

刚刚急促离开走,陆心颜便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能趁其不备,一击即中。

看到倒在地上的小红和小绿,梳云一下子吓呆了。陆心颜拉住她的手,“快跑!”

两人往回去的方向跑,才刚跑了两步,便见五六个神色可疑的人,迎面朝她们奔来。

两边人马皆是先楞了一会,陆心颜眼见对方眼里凶光一闪,意识到不妙,立马拉着梳云转身往回跑。

不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走水啦!走水啦!”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掠月的宅子与田宅中间,升腾起一条巨大的长长的火龙,彻底堵住从田宅那边过来的人。

一时,哭闹声、尖叫声、喊着救人救火的声音,响彻整个京城的上空。

陆心颜最后一点希望幻灭。

她本想着从田宅那边过来不过两里,加上齐飞等人功夫高强,很快便能找到她们的行踪。

但对方的准备比她所想的要充足的多,也疯狂得多。

武辕为了捉她,竟不惜用那些普通百姓的命来填!

那场大火,不知会烧掉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唯一庆幸的是,武辕为了怕引起怀疑,派来的那些人,都只有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暂且还能应付一阵。

陆心颜和梳云两人对京中这些小弯弯绕绕的小巷并不熟悉,但大路被封死,只能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跑得很是狼狈。

不过也多得这些小巷子,后面的人一时半会都没能追上来。

“小姐,你不要紧吧?”梳云担心问道。

若是平时跑跑倒也无所谓,可现在陆心颜怀着孩子,才刚三个月。

陆心颜面上全是冷汗,眸中神情却异常冷静,“我没事,少说话,保存体力。”

却是危险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梳云立马闭上嘴,不过很快她不由自主惊呼:“糟了,前面好像没路了!”

之前她们运气好,不论钻到什么样的巷子里,总是能有出路,但现在,好运似乎快到尽头了。

前面是墙,后面是追兵。

那么高的墙,以她们两人,根本翻不过去。

那几个追兵,以她们两人,根本打不过。

好像进入了绝境。

怎么办?

梳云当机立断,停下来捡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紧紧握在手中,“小姐,等会我拦着他们,你先跑!”

“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谁?”陆心颜同样捡起一根木棍,小声道:“别怕,我有白芷配的药。”

身上带着迷药和匕首,对于陆心颜已经成了习惯。然而那一点点的份量,关键时刻放倒几个人还行,人一多,根本派不上用场。

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紧张的梳云。

梳云果然定下心来,握着木棍的手臂不再害怕得晃动。

三条人影出现在巷子尽头,看来为了找她们,那几个人分成了两路。

只有三个人,那就好对付多了。

三人凶神恶煞地逼近,“跑,小娘皮,老子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另一人道:“别骂了,快点捉了人好交差!这可是头功!拿了赏赐以后,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三人一想到银子两眼发光,二话不说朝陆心颜和梳云冲过来。

砰砰砰,梳云拿着棍子闭着眼一阵不要命地乱打。

乱拳打死老师傅,来捉她的人,还真是被她打了好几棍,怪叫连连。

然而没多久,眼前便没了声音。

梳云已为自己打死了人,吓得连忙睁眼。

只见三人已经满头是血地倒在地上。

一旁的陆心颜正好收回手中的木棍,冷静地对她喊道:“快走!”

梳云目瞪口呆,边跑边道:“小姐,他们是你打倒的?好厉害!”

“嗯,快走!”

两人跑出巷子,右边是刚刚跑来的路,前面是墙,后面是死巷子,只能往左边继续跑。

跑了几步远,突然从一侧的巷子里冒出来一个身影,撞到后面的梳云。

梳云尖叫一声,陆心颜手中的木棍下意识就挥过去。

“三皇子!?你怎么在这里?”

木棍硬生生收住。

一身深蓝常服的武昇,见到模样狼狈的两人,惊呼道:“表嫂,梳云?你们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皇子的人在追我们!”陆心颜简洁明了道:“京中要出事了!”

武昇一惊,正要再问,听到后面一声大叫,“在那边!”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七八个人朝这边跑来。

为首几个,一身劲装短打,明显不同于刚才那些假扮成下人的普通人,一看功夫就不差。

看来应该是接应小红小绿和掠月宅子里那些人的人。

“快跑!”陆心颜喊道。

“跟我来!”武昇反应过来后,带头往巷子里跑去,陆心颜犹豫了一秒,跟在武昇后头跑去。

生在皇宫里的武昇,似乎对这片区域十分熟悉,左穿右拐的,居然将那些人抛开了。

三人钻出巷子,来到一条不太繁华的街道。

“表嫂,我送你们回镇国公府。”

陆心颜没有客气,“有劳三皇子。”

三人警惕地朝镇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远,遇到一群穿着士兵服的人,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武昇一喜,正在招手,陆心颜拦住他,“别出声。”

话音刚落,那群人中一个小头目似乎说了句什么,所有人便迅速朝他们冲过来。

“快跑!”

武昇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陆心颜拉着跑进了刚才出来的巷子里。

他正想问为什么要跑,后来传来一阵喊声,“抓住他们!”

武昇后背一凉,“我来带路。”

错综复杂的巷子,要避开刚才追他们的人,还要避开后面那群士兵,不是对这片巷子异常熟悉,根本不可能做到。

武昇却成功地带她们完美地避开了两方追逐的人马,来到另一条僻静的街上。

这时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锣鼓声,有人大喊:“二皇子叛变啦!二皇子叛变啦!不想死的都关好门窗不要出来!”

“二皇兄?!”武昇和梳云齐齐惊呼,“不是大皇兄吗!?”

陆心颜迅速明白过来,“对外宣称二皇子叛变,大皇子便可名正言顺地带兵镇压,杀进皇宫!”

“那现在怎么办?”梳云急道。

武昇亦望向陆心颜,这段时间的他在陆心颜看来似乎完全变了个模样,但终究还是未经世事的少年,生死关头,难免六神无主。

“现在全城戒严!不管是皇宫还是镇国公府,肯定已经被人看守起来,我们若回去,无异自投罗网!”

“那我们是不是要出城躲避?”梳云问。

“对!但现在各城门肯定把控严格,我们先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伪装!”

梳云和武昇眼睁睁地看着陆心颜掏出匕首,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个落单的个子矮小的士兵,然后从面捂住他的嘴。

割喉!

鲜血飞溅而出的瞬间,不只那士兵发出闷哼声,梳云和武昇也差点尖叫出声。

梳云身为女子自不必说,何曾杀过人,又何曾亲眼见过别人当面杀人?

武昇身在皇宫,各种明枪暗箭自小见识不少,但他身份尊贵,心地善良,从未处死过身边的宫人。

即便知道有人被处死,但谁会当着他的面处死人?

这是武昇第一次亲眼面对死亡,仅管是一个陌生的、甚至称得上是敌人的人。

“快,把他的衣裳脱下来!”陆心颜喊了一声,见两人呆呆楞楞的,“都楞着干什么?”

她的手上还沾着刚才那个士兵的鲜血,配上严厉的神情,很有几分骇人。

梳云打个冷颤,忍着恶心,连忙上前和陆心颜一起将那士兵的衣裳脱了下来。

陆心颜擦掉衣裳上面的血渍后,立马套在身上。

有了第一套,后面两套就简单多了。

陆心颜穿着士兵服,戴着头盔,随便一招手,便有士兵朝她走来。

她将人带到暗巷里,用同样的手法杀了两个人。

受身高限制,陆心颜杀的两个士兵,都是个子比较小的,脱下来的士兵服梳云穿上倒合适,武昇穿着便有些怪异了。

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城门口果然把控严格,不一会的时间,陆心颜几人亲眼见到好些人被城门兵扣下。

甚至有些人塞银子也没让通行,不管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

这时有个士兵跑过来,在那城门兵小头领耳边低语了几句,城门兵便吆喝着赶人。

“都回去回去,全城戒严,城门马上关闭!”

等着出城或进城的百姓们哀嚎一片,情绪有些激动。

城门兵刷刷地拔出佩剑,“谁敢违抗,杀无赦!”

阳光下那剑身的光芒清冷得吓人,百姓们吓得闭上嘴,纷纷散开。

梳云急道:“小姐怎么办?”

这里是北门,如果北门要关,那其他城门肯定都同时关上了。

城门关了,百姓们门窗紧闭,商铺歇业,镇国公府和皇宫以及其他能躲的地方都去不了。

那不就是只有被抓一条路?

“别紧张,跟在我后面。”陆心颜道。

武昇心头茫然,慌乱中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办法?

心里虽这样想,却还是跟在她身后,朝城门兵小首领的方向走去。

小首领疑惑地看着他们。

陆心颜没有看他,拿出刚才从那几个士兵身上取下来的令牌晃了晃,面无表情地沉声道:“陈统领让我们出去接人。”

“原来是陈统领吩咐你们去办事,我说刚才才来了个人传话,怎么又派人来?”小首领舔着笑脸说道,然后手一挥,“放行!”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们立马让出一条道。

陆心颜不紧不慢地朝城门外走去。

梳云和武昇紧张得手心冒汗,面上却装作无事般,跟在陆心颜身后,挺着腰杆走出城门。

“别回头,别放松,继续走。”陆心颜小声提醒。

正要放松的两人,立马禀住呼吸,昂首挺胸,跟在陆心颜身后。

直到身后的城门,发出一声长长的吱的声音。

“好了,城门关上了。”陆心颜松口气,“咱们歇会在走。”

三人坐在路边的地上后,这才发觉自己手脚都在打颤。

“小姐,你怎么知道什么陈统领?”

“瞎蒙的!”陆心颜大口吐着气,“京城姓陈的人不少,没想到正好蒙中了。”

她刚才似乎一直十分沉着冷静,不管是决定出城,还是动手杀人,甚至是瞎蒙乱骗地出城,不过都是被逼的。

现在凶险暂时解除,整个人后怕得不得了。

“小姐真厉害!”梳云竖起大拇指。

“休息得差不多咱们就走吧,那些人说不定很快就追上来。”

“小姐我可以了。”

武昇亦站起来,“走吧。”

三人正要离开,不远处地城门突然打开,一群士兵乌压压地涌出。

为首一人用剑尖指着三人喊道:“那三人不对劲,快抓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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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二、坐上皇位,爷也将他拉下来

云氏的惊呼打断了喜悦的气氛,在外面看烟花的众人,迅速返回后院。

陆子仪听说陆心颜不见了,也顾不上后院不是他该去的地方,和青桐等人一起涌进去。

一到门口,看到掠月房里的情形,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珠珠不见了!”云氏拉着青桐的袖子,面色发白,“快让人去找她!”

青桐没有犹豫,指着星罗夏知,“跟我走!”

“我也去!”陆子仪站出来。

青桐点点头,四人迅速朝外面走去,一个院里伺候掠月的丫鬟小心翼翼道:“青桐姑娘,奴婢刚才好像看到几个黑影往那边去了。”

“哪边?”青桐急切问道。

丫鬟伸手往左边小门一指,“那边。”

“多谢!”青桐道声谢后,带着星罗几人匆匆往那边走去。

没人注意到丫鬟嘴边快速划过一丝笑意。

“去厨房打点热水来。”白芷吩咐道。

指路的丫鬟应了声,“是。”

白芷又道:“宫夫人,请进来帮帮我。”

掠月受了伤,她需要先替掠月包扎伤口,然后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云氏拍拍吓得急跳的胸口,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几个,先将这屋子里弄干净。”

替掠月梳妆的罗妈妈的尸体还在屋中地上躺着,双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很是瘆人,胆子小的连看都不敢看。

两个云氏带来的下人用布包住罗妈妈的头,迅速将人抬了出去,又打来井水将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

在云氏的帮助下,白芷替掠月脱掉了身上的新娘服,仔细查看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应该没伤到骨头,也没毒。

她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地方,在脖子旁发现了一道痕迹,判断应该是被人打晕的。

“水呢,水怎么还没来?”云氏在一旁急道:“烧个水而已,怎么这么久?”

说完她立马意识到不对,“今儿掠月大婚,厨房的开水应该一直不间断才对!”

白芷抬起头,两人对看一眼,异口同声道:“那个丫鬟有问题!”

“我去看看!”云氏主动道,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不一会,她端来一盆热水,面色沉重道:“我去厨房看过,除了临时请来帮忙的人,府中原来的人,全都不见了!”

“糟了!青桐她们中计了!”

云氏着急道:“这下怎么办!?”

“没事,他们功夫好,自保应该没问题。”白芷冷静道:“宫夫人,麻烦帮忙将客人清点一下,然后关好门窗,我先替掠月包扎伤口。”

“好!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云氏本想问被抓走的陆心颜怎么办?可现在宅子里剩下的,都是些不懂功夫的,也追不上青桐几个。

“麻烦宫夫人。”

白芷很快替掠月包扎好了伤口,又替她扎了两针,掠月悠悠醒转,一看到白芷立马挣扎着坐起来,“白芷,小姐和梳云被人抓走了!”

“我知道!”白芷按住她,防止她扯到伤口,“是谁带她们走的?”

“厨房里的两个丫鬟,小红和小绿!”掠月愧疚道:“我不知道这宅子里,居然混进来意图不轨的人。”

“这宅子里的下人,估计全是别人有心安排进来的人!”白芷道:“现在所有下人都消失了。”

宅子里总共有六个下人加两个护卫,且都是田叔挑的人选,掠月惊得瞪大眼,“怎么会?”

白芷站起身,“先别想这么多,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掠月拉住她的手,不安道:“小姐和梳云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白芷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青桐她们都去找她们了…”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云氏慌乱地跑进来,“乡君!外面着火了!好大的火!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起火的地点离这里约百米左右,因为风向的关系,火并不是朝这边烧来的,但因为火势太大,如果一旦转了风向,这间宅子恐怕也会被大火波及。

白芷当机立断,“马上将所有人聚拢,先离开这!”

她帮掠月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贵重的东西后,扶着掠月来到前院,那里聚集着前来喝喜酒的客人。

“客人都齐了吗?”白芷问。

云氏道:“客人都在,不过…”

她看向吕嬷嬷,吕嬷嬷面色发白地道:“白芷,小荷不见了。”

小荷不见了?白芷脑袋嗡的一下,“先带客人们离开!”

所有人离开宅子走到街上,这时街上乱糟糟的一片,尖叫声、哭泣声夹杂在一起。

浓烟漫天,呛得人直咳嗽。有人在救火,有人在逃命。

住在附近的街坊,个个都收拾好家中贵重物品背在身上,茫然地站在外面,不知何去何从。

虽然乱,不过人这么多,最少暂时是安全的。

白芷将掠月交给吕嬷嬷,“我去找小荷。”

吕嬷嬷拉住她,“白芷,现在这么乱,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我没事,我身上有药。”白芷道:“倒是你们要小心些,一看到可疑的人就大声呼叫。”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吕嬷嬷,这个你拿着,对方既然抓走了小姐和梳云,如果再派人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咱们欢喜院的人,以及和小姐亲近的人。麻烦照看好掠月和宫夫人。”

“我知道了,你小心点。”

白芷看了眼那大火,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边走边问人,“你好,有看到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姑娘吗?”

所有人都被那场大火揪着心,对白芷的问题根本无心理会,白芷问了很久,也没得到丁点线索。

这时不远处突然出现六个劲装短打的人,白芷与之对望两眼后,本能促使她拔腿就跑。

“追!”有一人发出命令。

跑了不过十来步,胸口处一阵钻心的痛,白芷不得不停下来,捂着胸口喘气。

不过就这一瞬间,那几人已将她包围住。

“动手!”没有多余的废话,那几人直接拔剑动手。

剑身带着凛冽的寒光向白芷呼啸而去,白芷心脏骤停,闭上眼。

她虽有一身医术,亦会制毒,但除了带点防身的迷药和急救用的药,身上并没有带更多的药物。

而迷药,刚才给了吕嬷嬷。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临,手腕处突然多了一只触感熟悉的大手。

白芷睁开眼,入眼是一片艳丽而寂寞的红。

“她交给我!你们去找其他人!”公孙墨白挡在她身前,淡淡道。

为首一人道:“对不起公孙公子,大皇子有令,她留不得!”

“大皇子那边若怪罪下来,我自会解释!让开!”他沉声喝道。

那些人却没有动。

公孙墨白面色沉下来,桃花眼里散发出凌厉的光芒,“你们想以下犯上吗?”

“对不起公孙公子,大皇子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还请公孙公子莫要为难小的!”

“若是我非要带她走不可呢?”

“如果公子非要带走她,那小的…”

话没说完,那六人突然发动进攻,公孙墨白猝不及防,饶是他功夫高出这些人许多,但为了护住白芷,腰部还是中了一剑。

“那小的唯有不客气了!”为首那人拔出剑,剑尖上的鲜血一滴滴掉在地上,他冷冷道:“大皇子有令,若公孙公子敢维护三皇子这边任何一人,杀无赦!还请公孙公子莫怪罪他,他早已跟公孙公子说过,不能再容忍你的心软!”

公孙墨白先是一怔,继而大笑起来,笑的时候扯到腰部的伤口,痛得他面孔扭曲,然而却不能阻止他继续大笑。

那笑声里带着悲凉,亦带着解脱。

“好,好得很!一场同盟,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多谢大皇子帮我做了选择!”

话音一落,他单手搂着白芷,与六人缠斗在一起。

他功夫高出六人许多,若是平时,这六人自不是他对手。但现在他腰部受伤,行动受阻,又要护着白芷不被伤到,缚手缚脚,放不开来,竟与六人打成平手。

动作中腰部受伤位置的鲜血越流越多,时间一长,竟有些头晕眼花。

公孙墨白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一狠心,顾不得守住自己的要害,招式凌厉地攻向对方,竟是玉石俱焚之势。

那六人很快重伤,公孙墨白身上亦中了好几剑。

在他怀中的白芷,听到那刀剑刺入他身体的声音,只觉得像刺入她心脏一样,让她难受得透不气来。

接着眼前一花,六人倒地的瞬间,公孙墨白撑着最后一口气,带她离开了原地。

——

午时开始,京城戒严,不少官员的宅子外面都被官兵看守起来。

理由是二皇子叛变,为了不让二皇子的人伤到他们,特意来保护他们的。

没有一个朝廷大员相信这个鬼话,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

除了武将家里,哪个朝廷大员府中有这个能力与之硬碰硬?

无奈之下,都只好锁紧门窗,让府中护卫小厮严阵以待,防止那些官兵突然进来伤人。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家都是这样的,比如镇国公府,那些官兵只敢远远地守着,不敢靠近。

还有更特殊的地方,连官兵都没派去。

那就是龙府。

书房里,龙天行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艳丽的凤眸半垂,面上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冷格正在向他报告外面的情况,“龙爷,现在外面全城戒严,大部分官员的宅子都被官兵控制起来。西街大火,烧了最少几十处宅子,如今火势还在蔓延,顺天府的人全部出动去了那边救火。”

龙天行抬了抬眸,那眸光幽深而漫不经心,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武辕终于动手了。”

“龙爷,那咱们帮谁?”

“谁也不帮!这天武谁做皇帝,与爷有何干系?他们武家人愿意自相残杀个够,由得他们!”

“是,龙爷。”冷格应下后,欲言又止,“还有一个消息,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冷格斟酌道:“离大火附近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听说是珠珠郡主身边以前一个叫掠月的丫鬟,郡主帯着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去了。”

龙天行冷冷哼了一声,“都烧死了?”

冷格浑身一颤,“火没烧到那边去。”

“没烧死跟爷废什么话!?”

“人是没烧着,不过听说郡主和她一个丫鬟不见了,那丫鬟…是今日出嫁的新娘子最好的朋友…”

“哗啦”,书桌上那些昂贵的摆设瞬间倒了一地,一块砚台向冷格兜头兜脸地飞来,他连躲都不敢躲,眼睁睁看着那砚台擦着他的额角而过,一阵刺痛。

“马上通知武辕,他要是敢伤了爷的人一根头发,就算他坐上了皇位,爷也将他拉下来!”

“是!龙爷!”

冷格正要退出去,又传来一声命令,“备马!爷要出门!”

“是!龙爷!”

“事情结束后,去天绝剑阵待七天!”

待一天都能去半条命,待七天,他还有命吗?冷格浑身抽搐。

那日从花月楼回来后,龙天行就命令他们谁也不许再在他面前提云姨娘半个字,否则立马自行了断!现在他冒死将消息说了,结果居然还要被罚?!天理何在?!

可他也只敢心里腹诽,面上则垂头丧气道:“是!龙爷!”

——

“那三人不对劲,快抓住他们!”

陆心颜望着城门处朝他们涌来的官兵,心下暗道不妙,“快跑!”

遇到危险时,身体的反应会快于大脑,尽管武昇和梳云还没反应过来,在听到陆心颜这一声惊呼后,立马跟在她身后朝前跑去。

三人之前已是体力透支,特别是陆心颜与梳月,凭着毅力跑了一会后,速度很快就慢下来。

最后只好停下来,背靠着背,举着手中的佩剑挡在胸前。

那剑不是很沉,三人却手抖个不停。

官兵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之前那个城门兵小头目斜着眼看了三人一眼,使劲嗅了嗅鼻子,“老子就说哪里不对劲了,真是有血腥味!说,你们三人是谁?”

还没等陆心颜开口,旁边一个官兵突然对着小头目低语了几句。

小头目双眼一亮,“原来是三皇子和郡主啊,失敬失敬!”

嘴里说着失敬,面上却没有半点失敬的样子,反而透着一股子兴奋,就像猎人看到一只掉到陷阱里的野兽,正在评估着它的价值。

“两位身娇肉贵,小的怕动手会伤了两位,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如何?你好我好大家好!”

说音刚落,方才那官兵又低语了两句,小头目猛的一拍他脑袋,瞪他两眼,“干嘛不早说!?”

随即呵呵一笑,笑声阴狠凉薄,“对不住了,上头交代,郡主活捉,三皇子…杀无赦!倘若郡主不肯配合,那就…一并杀了!”

陆心颜听得心头一凉,方才她还想着要不要束手就擒。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跟这一帮官兵硬拼根本不现实。除了多些伤口,大抵讨不到任何好处!

而且,小腹处被她一直刻意忽略的隐隐痛意,在这一刻,清晰无比。

她需要休息了,肚中的孩子也是。否则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现在,却容不得她做出别的选择!

武辕的计划很好,倘若杀了武昇,这天武暂时没有可与之对抗的皇子。镇国公府就算想反,也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理由,否则天下百姓悠悠众口,就算反了武辕,师出无名,他们又有何好下场?

若是个陌生人,为了肚中的孩子,陆心颜大抵是能狠下心的。

可偏偏是武昇!

萧炎的侄子,萧情的儿子,萧逸宸的表弟,她肚中孩子的表叔!

“动手!”

容不得多想,陆心颜当胸一剑刺向那小头目,擒贼先擒王,既然要战,那就先发制人。

那小头目反应极快,往边上一闪,那剑刺到了他手臂上。

小头目吃痛,怒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杀,杀无赦!”

梳云与武昇听到陆心颜的命令后,下意识就将手中的剑往前一刺。

然而力道及速度均不够,并没有刺到人。

小头目一声令下后,围着他们的官兵纷纷举剑刺来。

梳云吓得一声尖叫,紧闭着眼,手中长剑乱舞。

“梳云,小心!”眼看有一剑就要刺到梳云身上,陆心颜惊呼一声,想要拉她,已是来不及。

那剑眼看就要刺入,突然旁边伸出一把剑拦住。之前跟那个小头目低语的官兵,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本来刺向梳云的剑,突然全部转向招呼陆心颜与武昇。

逃过一劫的梳云白着脸愣在当场,陆心颜来不及多想,咬牙挡着那些涌上来的官兵。

鲜血溅到她脸上,模糊了眼睛,她来不及抹去。

在那瞬间,她眼角余光看到身旁的武昇似乎在发愣,连那剑就要刺到他也无动于衷。

陆心颜伸手将他用力一扯,“你发什么呆?!”

手臂上一阵刺痛,那剑没有刺到武昇,却刺到了陆心颜。手臂的伤和腹部的痛,让她控制不住愤怒地大吼:“你不想活命了吗!?”

武昇呆呆看着她手臂上的伤,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他将剑刺到一个官兵身体里,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人,却在下一秒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情景。

长这么大,武昇只见过波涛暗涌,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如此直接的面对战争和死亡,以及亲手结束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生命里,是第一次。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僵硬,恶心想吐。两只手,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

耳边的那些声音,眼前的那些人,似乎离他很远。他感觉自己似乎被罩在一个罩子里,外面的那些声音与画面,与他根本是两个世界。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怒吼声,如惊天巨雷,炸碎了那个罩子,他的耳边回响着愤怒而绝望的声音。

“你不要命了吗!?你不想活,我想活!我要活着等萧世子回来,我要活着看着我肚中孩子出世!”

“你要想活下去,举起你手中的剑!”

寒光一闪,武昇下意识举剑去挡。

噗嗤!剑没入对面人的身体,鲜血飞溅到他脸上,滚烫而血腥,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身体里似乎有些东西苏醒了。

咻咻,咝咝,嗤嗤!

一剑一个,没有半点犹豫,下手绝不留情!

武昇的功夫不算多高,毕竟身为一个皇子,他并不需要习得绝世功夫,只要足够自保便可以。

但这时的武昇,却如服用了特效药一般,功力暴涨十倍,剑尖所到之处,那些官兵迅速倒下。

眼看人越来越少,小头目面色大变,一使眼色,就想带着剩余的人逃走。

杀红眼的武昇哪容得他们逃走,追在后面统统杀了个干净。杀完后如陷入魔怔般,竟是依然挥舞着剑停不下来。

“三皇子,够了,快停下来!”

武昇却是听充耳不闻,那剑依然如方才杀敌般,使出全身力气向四面八方刺去,连基本的章法都没了。

“三皇子!”陆心颜又喊了几声,武昇依然没从那魔怔中醒过来。

他眼前全是腥红,四周全是妖魔鬼怪,杀了一个又来一个,倒了一个又起来一双。

他只有不停地杀不停地砍,才能阻止那些妖魔鬼怪的手缠上他。

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他下意识就想刺去,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三皇子!停下!他们都被你打败了!”

那声音如九天之外传来的,带着安抚人心的穿透力,武昇眼里猩红散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都被我打败了?”他怔怔问道。

陆心颜点点头,“对!三皇子,他们都败了!但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北门这边的异样,很快就会被大皇子发现。”

她转过头,“梳云,过来扶住三皇子。”

武昇刚才杀了那么多人,身上也受了不少伤,陆心颜现在自顾不暇,哪有力气扶他?

梳云被刚才武昇的举动吓到,此时才回过神,忙上前扶住武昇。

陆心颜看了眼四边的情况,“前面有树林,进林子里吧。进去了再休息。”

梳云与武昇都没有异议,三人艰难地朝林子里走去。

进入林子后没多久,陆心颜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地休息一会。”

她靠着一颗树坐下,梳云将武昇扶着坐下后,道:“我去看看有没有野果。”

三人已是饥肠辘辘,陆心颜点点头,“你小心些,不要走远。”

“知道了,小姐。”

武昇靠着树,闭上眼休息,虽然已经从刚才的魔怔中回过神,然而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几个时辰前,他还是天武尊贵的三皇子,现在却如丧家之犬被人追杀。

几个时辰前,他还是手上没沾半滴血的武昇,现在他杀的人尸体已可堆成山。

有股温柔的气息突然靠近,武昇条件反射地睁开眼,只见那满脸污渍一身狼狈的女子,冲着他微微一笑,“三皇子,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

然后那气息坐在他身边,将他整个人包围住,暖暖的,像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

布帛撕裂的声音一声声响起,接着他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阵刺痛,有东西紧紧缠绕着。

明明很痛,可不知为何,有东西满满地堵在他胸口,让他说不出痛,反而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与轻松。

“三皇子,你忍着点。”那温柔的声音道。

武昇垂眸看着她,眼前女子那葱茏的睫毛浓密修长,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受惊似的微微颤动。

他情绪复杂,“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救了我们啊。”

“我是说,刚才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我?”

女子抬头,冲着他盈盈一笑,明明脏得看不到真容,可那明亮的眼神,却让她在那一刻,美如骄阳。

“因为我们是一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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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瑞王

这时太阳已西沉,夕阳穿过层层密密的林子,在他身上洒下最后一丝星星点点的余晖。

武昇垂眸低低跟着说道,“我们是一伙的。”

而后唇角往两边一咧,微微笑起来,“没错,我们是一伙的。”

他抬起眸子,闪亮如烟火般的花火一闪而过,陆心颜微楞,只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

然而那花火太快,快得陆心颜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表嫂,我的伤口包扎得差不多了。”武昇温和一笑,“你手臂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我来帮你。”

他伸手去看陆心颜的手臂,陆心颜下意识将手臂往后一藏。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陆心颜笑了笑,“我才刚帮你包扎好,要是用力伤口裂开就不好了。我的伤没事,等会等梳云回来帮我就好了。”

“再出现什么杀手之类的,我们可全都指望着你活命了。”她开玩笑道。

武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望着她笑道:“没问题,以后表嫂的安危由我负责。”

陆心颜眉心跳了跳,总觉得这话有些问题,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武昇已转开头,指着前面道:“梳云回来了,看来咱们有吃的了。”

梳云的衣摆用双手提着,里面似乎兜了些东西。见两人望过来,有些兴奋道:“小姐,三皇子,我摘了些野果!”

然后又有些沮丧道:“不过只有这些了,其他的都被林子里的鸟儿们吃掉了。”

她拿出七个红通通的野果,水果特有的香甜气息,让陆心颜和武昇不由自主地咽咽口水。

七个野果,三个人,按理梳云和陆心颜两个,武昇三个。

梳云拿了一个,“小姐怀着孩子,多吃点。我没出什么力气,捱得住。”

陆心颜拿了两个,将剩下的四个递给武昇,“三皇子体力消耗最大,接下来咱们都得靠你。”

武昇望着那拿着果子小巧的手,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从逃亡开始,他除了带着她们穿巷子外,所有的一切行动,皆是陆心颜为主导。

她说跑就跑,她说伪装就伪装,她说杀就杀。似乎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只要有她在,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能让人安心。

然而现在这一刻,武昇突然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子,甚至还比他小上几月的小女子。

她并非无所不能,她也需要人保护。

刚才那句“以后表嫂的安危由我负责”,多少是顺着陆心颜的话,冲口而出的一句。

他自己都没细想那话背后的深意,但现在似乎不一样,他心中猛然升起一种身为男子汉的责任感,以及自豪感。

“没问题。”武昇接过果子,一字一字地道:“以后表嫂的安危…”

“不只我的安危,梳云的,镇国公府的,还有许多支持三皇子的人的安危,都需要三皇子负责。”陆心颜微笑道,那眸中似有深意,“三皇子肩上的责任可不轻。”

武昇一怔,那四个果子已放到他身边,陆心颜道:“快吃吧,吃了趁天还没黑,咱们再往里走一些,看看有没有什么山洞之类的、安全点的地方。”

她说完对已经吃完果子的梳云道:“梳云,我手臂受伤了,你帮我包扎一下。”

梳云这才想起陆心颜替武昇挡过一剑,猛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

她走到陆心颜和武昇中间,用后背挡住武昇的视线。

伤口受伤的时间有些长,伤口处凝固着一块块可怕的深红色血块,将衣裳与肌肤连在一起。

梳云倒抽口气,“小姐,我先将衣裳与伤口分开,你忍着点痛。”

“不用了,先直接包扎吧。”陆心颜道:“回去后再清理。”

没有干净的水和消毒水,大约也没差,陆心颜不想再多受一次苦。

“那小姐忍着点。”

刚才替武昇包扎伤口时,每动一次就痛一次,大约是痛多了,这次倒没什么感觉,咬咬牙就过去了。

包扎好后,陆心颜示意梳云扶着她站起身,“三皇子,咱们走吧。”

这时武昇已吃完果子,擦了擦手,“走吧。”

天黑后呆在林子里其实很危险,但比起不知何时会找到他们的武辕的人,还是林子里要安全一些。

几人运气不太好,直到天黑也没找到山洞之类,最后只好找了两棵大树坐下休息。

梳云道:“小姐,三皇子,你们休息,我值夜。”

她心知三人中她战斗力最弱,主动请缨。

陆心颜没有拒绝,“你就近找一些枯叶枯草来。”

现在已是初秋,白日里依然很热,晚上温差却是有些大,林子里则更冷。

今儿初十,有月,月光皎洁,月光被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落到林子里的光辉很少,不过还是能看清一些路,不至于睁眼瞎。

梳云很快找来一堆枯叶枯草,铺了一些在地上,“小姐,你躺下,我替你身上洒些。”

一切弄好后,梳云便坐下靠在树干休息。

陆心颜躺在地上,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大约是这一天消耗过度,竟然一躺下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人拍醒,“表嫂,那边有动静,咱们快走。”

她睁开眼,见武昇与梳云皆已起身,连忙坐起来。

不远处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半夜穿越林子,亦像是野兽行走的声音。

不管是哪样,都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阻挡的。

陆心颜睡意全消,在梳云的搀扶下站起身,“走。”

三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而终究是逃亡经验不足,忘了他们躺过的地方,以及那些过多的枯叶枯草,是最好的证据。

三人离开后没多久,十个左右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

为首一人看到地上突然冒出来的那堆枯叶,轻轻一抬手,所有人训练有素地齐齐停下。

他伸手一指,一名黑衣人便上前查看那堆枯叶,很快低声道:“老大,还有热度。”

“人没走远,大家小心些,追!”

“是。”

陆心颜三人在林子中穿梭着,虽然那些窸窣的声音似乎没有了,但逃亡了一天的本能,却让他们感觉危险越来越近。

于是脚下不自觉走得越发急促。

“在前面,我看到了,追!”后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陆心颜几人头皮一麻,“快跑!”

此时似乎要天亮了,月亮西沉,东方还没露出鱼肚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林子里一下子变得更加漆黑,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什么,黑暗中的逃亡变得更加困难。

然而对于身后那十个黑衣人来说,影响却小得多。

因为他们功夫不差,夜视能力比普通人要好很多。

很快那催命的脚步声,便在他们身后响起。

“动手!”有人刷地拔出了长剑。

紧接着数道拔剑声刷刷刷,整齐地响起。

最后面压阵的武昇,不得不举剑边挡边跑。

前面出现了一道悬崖,然而天太黑,跑在最前面的梳云毫无察觉。

“啊!”她一脚踏空,整个人往下坠去,尖叫声回荡在半空中,久久不息。

陆心颜和武昇条件反射地去拉,陆心颜想拉的是梳云,而武昇拉的却是她。

武昇拉住了她,她却没能拉住梳云。

“梳云!”

回答她的只有无数的回音。

“小心!”

一把剑从后方刺来,武昇惊呼一声,拉着陆心颜一转,堪堪避开那长剑。

却因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一路向下滚去。

原来那里竟是个斜坡。

几个黑衣人楞了楞,反应过来后立马执剑追上去。

那坡又陡又滑,陆心颜和武昇一路滚到最底,都没被追上。

然而也只是幸运了这么一小会。

黎明前的黑暗很黑也很短,这时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斜坡的尽头,是一条蜿蜒的小道。

没有了树林的遮掩,两人的身形清晰可见。

黑衣人迅速将他们包围。

武昇将陆心颜护在身后,在滚下来的过程中,不少利石划破他们的衣裳,两人皆是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黑衣人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道:“动手!”

那些利剑携着夺命的凌厉,直直朝两人刺来。

武昇和陆心颜狼狈抵挡,很快便不支,特别是陆心颜,身上很快就添了几道新伤口。

“三皇子,你走吧,不用理我。”

若武昇一人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我们是一伙的!”

“你走了,我们也还是一伙。”

“不!”

“没必要将命一起送在这里!帮我告诉萧世子,我很想他,我尽力了。”

武昇绝望喊道:“不!”

“让他替我和孩子报仇!告诉他我不许他娶别的女人!”

眼看陆心颜已无力阻挡,那剑要刺入她的胸口时,小路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武昇抬头,望向那马背上为首一人,绝望的眼里,突然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皇叔!救命!”

——

皇宫里的厮杀比所有人预想中顺利得多。

想想当初隆德帝登基前,前太子叛变,杀了三天三夜。

这次一天一夜的时间都不到便结束了。

正确来说,只有半天加半夜。

从西街大火,顺天府府尹派出大量官兵前去救火后,到全城戒严,说二皇子叛变,大皇子带人闯入皇宫开始。

不过到半夜时分,武辕的人便控制住了整个皇宫。

隆德帝被困在文德殿里,龙眸中射出阴冷而狠厉的光芒。

若是以前,定能吓得所有人直流冷汗。然而此时,不过是被困住的巨龙最后的龙威,虽骇人却震慑不了人。

此时他正思考着,皇宫御林军这么多,还有隐藏的大内高手,却这么快失守,只能说明一件事,皇宫有内应!不只一个,是很多!

隆德帝此时的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他身边每一个人,越想越觉得人人都有可能。

“常春!”他低喝一声。

文德殿的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常春,而是气定神闲清风朗月的武辕。

隆德帝只觉热血上冲,怒吼道:“你个逆子!”

武辕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父皇息怒!二皇弟已被儿臣缉拿!”

隆德帝气得浑身直抖,随手将一块砚台扔出去,“你还想骗朕!?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既然父皇心里清楚,那便该猜到儿臣前来,是要做什么。”

“你休想!这皇位朕死也不会让给你的!”

“是吗?”武辕微微一笑,“带上来!”

立马有人押着两个身着锦衣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进来。

两个少年吓得大哭,“父皇救命!父皇请救儿臣一命!”

“五皇弟,六皇弟,你们想活命很简单,快劝父皇将皇位传位于皇兄我,便可保住你们的性命。”

“父皇!”五皇子哭着跪在地上,“求您将皇位让给大皇兄吧,儿臣没有争夺皇位之心!”

六皇子哭道:“父皇!儿臣也没有!其他的皇弟们都没有,求您让位吧!父皇,儿臣不想死,呜呜。”

“你以为如此,朕便会答应吗?”隆德帝冷冷道:“休想!”

武辕怜悯地看着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位皇弟,不是皇兄狠心,是你们的父皇太狠心。去了黄泉路,做了厉鬼,记得你们要恨的人,是你们的父皇!”

他轻轻一抬手,动作优雅之极,然而下一秒,却是戛然而止的凄厉地尖叫,以及飞溅的鲜血。

两个锦衣玉食长大,正值年少的少年,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

隆德帝龙袍下手握成拳,紧得手背上青筋直暴。

“父皇总共有十二个皇子,还有六个皇子在宫中,若是明天父皇再不答应,儿臣便再杀两个。”武辕理了理衣袍,“父皇还有三天的时间考虑。实在不行,那最后儿臣只好杀了父皇,当作是被二皇弟杀的。到时候宫中没了皇子,这最后的皇位还是儿臣的。”

“你杀了朕又如何!?没有玉玺,你这皇位便名不正言不顺!”

“儿臣可以对外说这玉玺被二皇弟毁了,儿臣再造一个便是!不过这终究是麻烦了点,所以儿臣才给父皇三天时间考虑。若到最后父皇还是不同意,儿臣便唯有出此下策了。”

武辕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儿臣告退,父皇早些歇息。”

他行完礼便站直身子,双手背在背后,身姿笔直,仿佛他才是这个文德殿的主人一样。

“父皇一人难免孤独,儿臣就让五皇弟和六皇弟陪着父皇了。”

隆德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德殿的大门被缓缓关上,半封闭的空间内,血腥味更加明显。

隆德帝几欲作呕。

他掩鼻望过去,只见两个皇子躺在血泊中,双眼圆瞪,那眸中的恐惧之意还未散去,亦带着不甘心。

隆德帝冷不丁与之对望上,似乎还能读懂那眸中深意:父皇,您为何不救儿臣!?

他心头直跳,从来只有别人避开他的眼神,从未避开过别人眼神的隆德帝,在这一刻下意识移开眼。

心中却越发恨起来。

到底是谁,是谁出卖了他?!

——

一间布置得华贵雅致又不失活泼的寝殿里,一张挂着浅粉纱帐的床上,躺着一名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

她双眼紧闭,似在熟睡中。

旁边站着两名宫女,见珠帘轻晃,一名穿着紫色华服的男子走进来,正欲行礼。

那男子抬抬手,示意她们出去,两名宫女便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男子走到床边,俯身望着床上熟睡的少女。

描得精致的柳眉,长而翘的睫毛,高挺而小巧圆润的鼻子,以及那玫瑰花一样的唇。

印象中少女的唇色,总是带着浅粉色,丰盈亮丽。

男子不由伸出手,食指托住少女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那红唇,那指腹上便沾了一点玫瑰红。

“原来是擦了口脂啊,果真是长大了,知晓爱美了。”男子微微一笑,撂开袍子,顺势坐在床头,那手却不曾从那红唇上离开。

小荷迷迷糊糊间,只觉唇上一阵刺痛,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被那跃入眼帘的男子的脸吓了一大跳。

“大皇子?!”她几乎是尖叫出声,整个人往里一躲,同时心脏在那一瞬陡然停止跳动。

手下柔软的触感顿失,武辕有些怅然若失,面上却不显,自然地收回手后温和笑道:“醒了?肚子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这…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小荷下意识地将枕头抱在怀中,整个人缩在床角。

她明明上一刻还在看烟花,怎么一醒来,就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而且是和武辕在一起。

“你猜这是哪里?”

她躲避的动作十分明显,武辕眸中微冷,神情语气却依然柔和。

小荷不由望了望这屋内的摆设,色调明亮,华贵却不张扬,明显不是素雅的大皇子府。

她仔细瞧了瞧,莫明觉得有些眼熟。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脑海,小荷不由自主瞪大眼。

“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武辕笑道:“这里是百花宫,你曾经住过的,我让人重新布置了一番。”

心中的念头得到了证实,小荷却更加吃惊。

他抓了她,却将她带到皇宫?这是什么意思?

“过些日子,我登基做了皇上,便封你为妃。”

武辕轻飘飘一句话,却像惊雷一样,炸得小荷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要做皇上了!?这…这什么意思!?

难道…他逼宫成功了!?

武辕似乎能读懂她心里的想法,微笑着望着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跟在陆心颜身边,小荷虽然不怎么想事情,却并非一无所知,心知武辕做这么多无非是为了皇位。

隆德帝中了毒,若找不到解药最多还有一两年的寿命,武辕与武昇的皇位之争虽然没有摆到台面,但私底下谁都清楚双方之间的剑拔弩张。

可是武辕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成功了呢?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难道她睡了很久?那小姐他们…

小荷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那些疑惑清晰浮在脸上,武辕耐心解释道:“现在是十一的早上。你家小姐,昨天成功逃了,现在虽然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我想快了。”

“你派人追杀小姐?!”小荷面色发白地问道。

“不只她。”武辕微微一笑,那笑容一如以往如沐春风,却让小荷生生打个寒颤,“还有你那个小情郎,叫小猴子是吧?我特意吩咐下去,要好好招呼他。”

“你?!”小荷双眼通红,浑身抖得像风雨中的秋荷,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小猴子很厉害,你杀不了他的!”

武辕仍然笑着,那眸光却渐渐冷了下来,“一个人杀不了他,十个人杀不了他,那一百人一千人呢?”

眼泪终于忍不住,如早上荷叶间的露珠一样,一颗一颗掉下来。

武辕敛去面上的笑容,紧抿的双唇带着凌厉的气势,双眸锐利而幽冷,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伸手将挣扎的小荷从床里面拉出来,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温柔而冷漠地道:“如果你乖乖的,我或许会让他死个痛快,否则,我会让你见识到我的手段。”

小荷停止挣扎,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武辕温和一笑,瞬间又变回了以前的武辕。

他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别哭,我喜欢看你笑。像以前一样,看到我便笑,双眼亮晶晶的,像星子一样,又干净又明亮。以后待在我身边,记得要多笑,知道吗?”

——

当身边的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去的时候,陆心颜浑身一松,倒了下去。

“表嫂!”武昇大叫一声,搂住陆心颜往下倒的身体,“皇叔,快救救表嫂!”

马背上的男子宽肩劲腰,挺拔如山,锐利英俊的眉眼,染着岁月的风霜,双眼如深潭一样,危险而迷人。

他皮肤偏黑红色,似乎常年受到风沙的摧残,略带些粗糙。然而这不但没有减损他的英俊,反而让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坚不可摧的魅力。

武昇口喊皇叔的这男子,便是瑞王,隆德帝同父同母的弟弟,驻守北州的瑞王武瑞。

见到武昇的举止,武瑞皱了皱眉头,即便这样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亦带着让女子心跳加速的魅力。

“白大夫,替她瞧瞧。”他声音低沉醇厚,带着常年发号施令的气势。

“谢谢皇叔。”武昇略微松口气,“白大夫,她有了身孕,约三个月。”

白大夫瞧了浑身是血的陆心颜一眼,眸中划过一抹担忧,面上却淡定地道:“请三皇子放心,一切有我。”

他的淡定感染了武昇,武昇将陆心颜交给白大夫后,走到武瑞身边,“皇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武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昇儿,这是怎么回事?”

武昇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加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他本以为武瑞听到武辕逼宫后,会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没想到武瑞依然只是眉心微皱,看不出任何其他的表情。

“对了,皇叔,我们还有一个同伴,掉下了山崖,皇叔可否派人去寻一寻?”

武瑞抬了抬手,后面随行的亲兵中,立马出来五人,朝武昇所指的方向而去。

“谢谢皇叔。”武昇对梳云的生死并不是太在意,以他的身份,梳云作为一个丫鬟,能为他死是荣幸。

不过他知道陆心颜在意,所以才开口求了武瑞。

这边白大夫替陆心颜把过脉,喂她吃了一颗药,又替她扎了两针后,陆心颜悠悠醒转。

武昇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走过去,“表嫂,你没事吧?”

陆心颜虚弱道:“我的孩子…”

“孩子没事,幸好医治得早。”白大夫道:“回去后好好卧床休息一段时间便没事了。”

“谢谢你。”陆心颜感激道,“请问您…”

“敝姓白!不必谢我,是瑞王救了你。”

瑞王?陆心颜不由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男子浑身带着锐利的气势,此时亦向她望来。

两人视线一相撞,武瑞先是一楞,随即眸光渐渐深沉起来。

他大踏步走过来,带着无法阻挡的气势,眸光锁住陆心颜,“你是谁?”

他声音含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陆心颜不由答道:“我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珠珠郡主陆心颜。”

“你便是陆心颜!?安康伯陆丛远的女儿陆心颜!?”

一把长剑倏地拔出,“正好!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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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阿珠的身份

陆心颜整个人呆楞住。

武昇大惊,挡在陆心颜面前,“皇叔!她是舅舅的儿媳!萧表哥的夫人!皇侄的表嫂!”

“那又如何?”武瑞剑尖冷冷指着陆心颜,眸中杀意毫不掩饰,“只要她是陆心颜,她就该死!”

“来人!将三皇子拉开!”武瑞厉喝一声。

“是!”两名护卫应声而出,一右一右擒住武昇手臂,同时按住他身上要穴,让他动弹不得。

“皇叔!不行,你不能杀她!皇叔!”

武昇不断大叫,武瑞充耳不闻,举着剑,冷血而面无表情地,朝着陆心颜当胸刺去。

“不准杀她!我不准你杀她!”那几十护卫中突然冲出一个小个子护卫,张开双臂,挡在陆心颜面前。

那护卫来得太突然,武瑞剑收不及,眼看要刺到那护卫,突然咣的一声响,武瑞手中的剑脱手掉在地上。

“你…你们…”武瑞指着那个小个子护卫,以及刚刚用石块打掉他手中剑的护卫,眉心皱成川字形,“好大的胆子!胡闹!”

他语气很是严厉,不怒自威,小个子护卫没动,倒是那个打掉他剑的护卫单膝跪在地上,“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钱万!”武瑞喝道:“本王让你做他的护卫,是为了保护他的性命,不是让你陪他胡闹!”

“属下明白!”

“你们倒是瞒得好,这一路从北州风餐露宿地过来,一个多月的时间,居然没让本王发现半点端倪!”武瑞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小个子护卫,“你若是将心思放在正事上,本王也不必为你操这么多心!”

他气势凛然,天生的皇家风范,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怯懦。无论他说什么,旁人大抵只有遵从的份。

但那小个子护卫却丝毫不惧,“哼!你什么时候为我操过心?小的时候你军务繁忙没空理我,等我大些了,你就嫌我这不好那不好。后来阿娘来了,见阿娘疼我,你更是恨不得我从这个世上消失!”

“混帐东西!也就只有你敢跟老子这样说话!换了其他人,早被老子拉出去砍了!”武瑞气得虚踢他一脚。

“你再对我说粗口,我就告诉阿娘!”

武瑞瞪着他,“本王不是你老子?!”

“哼!谁知道,以前我没爹没娘,后来我有娘没爹。你这个爹,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差别,还不如不要,免得你跟我抢娘,还要杀…杀她…”

陆心颜微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杀她,指的是她。

不过这小个子护卫说话的语气,怎么有点熟悉?

武瑞气得捡起地上的剑,“今天谁也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王爷息怒!”在他身旁一位四十左右的护卫连忙道:“世子年纪还小,如今王妃又不见了,他心里着急才会如此。您千万别跟他计较,以后慢慢教就是。”

“小什么小,都十四了!”武瑞气呼呼地道:“老子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徒手猎猛虎了!他倒好,除了气老子,跟老子作对,还能做什么?”

“王爷您英明神武世间少有,有王爷您在,世子还需要做什么?世子得您真传聪明伶俐,就凭他和钱万两个躲在这护卫群里没人发现,就能说明世子智慧无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武瑞面色好了些,“行了,少拍马屁了!以为本王不知道,他能一直不被本王发现,是你们在打掩护?一个二个的帮他瞒着本王,都想反了不成?”

那护卫讪讪道:“属下不敢。”

武瑞剑尖一点,对着小个子护卫道:“让开!”

小个子护卫突然站起身,站到一边,“行啊,你杀吧,最好连我一起杀了!不然我一定会告诉阿娘,姐姐是你杀的!”

姐姐?听到这熟悉的称呼,陆心颜不由望向那小个子护卫。

之前他挡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长相。现在他到一边,侧身站着,陆心颜能看到一个大概的侧影。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小个子护卫转过脸望向她。

熟悉的精致五官让陆心颜惊呼出声,“阿珠?!”

“是我啊,姐。”阿珠冲她咧唇一笑,“好久不见。”

陆心颜惊得语不成调,“你…你是阿珠?!可阿珠不是…不是女孩子吗?”

眼前的阿珠,除了那张脸,无论是声音还是姿势,分明就是个少年!

“姐,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阿珠道:“我身份特殊,离开北州怕引来猜疑,所以就扮成了女子。”

他是瑞王之子,按天武皇室规矩,去到封地的王爷及其后代,没有当今皇上旨意,不得擅自离开。

陆心颜不由想起之前阿珠的种种举动,难怪当初她怎么也不肯跟人睡一间房间!虽然喜欢黏在她身边,却不像小荷一样跟她有许多肢体接触,最多就是拉拉她袖子。

跟小荷几个丫鬟也一点不亲密,那时小荷还抱怨说她脾气古怪。有时候说话更是流露出一些江湖气。

那时她以为阿珠是在逃离过程中学到的,现在看来怕是自小身边都是些糙汉子,不知不觉感染的习惯。

难怪到了京城后,一向爱动的阿珠竟然天天窝在欢喜院哪也不去,大约是怕见过瑞王的人认出他的身份来。

“出息了你!堂堂男子汉,竟然扮成女子!”武瑞冷哼一声,男扮女装这事,他之前并不知情。

阿珠朝他作个鬼脸,“我乐意!我喜欢!阿娘最喜欢看我扮成女子了,你怕是不知道吧?”

想到阿珠口中的阿娘,武瑞的面色立马不好起来,刚刚才散去的杀意又重新聚起,看向陆心颜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陆心颜咽咽口水,小声问道:“阿珠,你口中的阿娘是谁?”

阿珠道:“就是咱们的阿娘啊,林如月。”

“咳咳!”陆心颜被自己的口水呛道:“什么?!”

林如月“去世”之前,一直在安康伯府,什么时候去过北州,又什么时候生过阿珠这么大的儿子?

难道之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假的林如月?

可是不可能啊,如果是假的,那感情怎么可能作得了假?

那她什么时候生的阿珠?

“阿珠,你是不是弄错了?”陆心颜小心翼翼道:“我印象中阿娘自嫁到京城后,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也就生了我一个。”

阿珠看了武瑞一眼,“具体怎么我也不清楚,听说我是早产,用死婴替换出来的,阿娘一直以为我死了。”

早产?死婴?陆心颜猛然想起,在她三岁的时候,林如月被大高氏责罚,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个男婴,据说一生下来就是个死婴…

“你…你真是阿娘生的?可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了瑞王的儿子?难怪阿珠十四了还这么瘦小,大约是早产的缘故。

“我也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阿珠撇撇嘴。

他虽然生得精致,可眉眼间依稀同武瑞很有几分像,若再大些变得有男子气概些,大约就会更像了。

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一看就是父子,阿珠的话,明显就是负气话。

陆心颜眼瞅着武瑞被气得额头青筋直暴,连忙转移了话题,“那阿娘呢?你刚刚说什么阿娘去了以后,什么意思?”

“四年前阿娘来到北州…”

四年前?那么之前苏紫给的画像里,林如月所在的小院,就是瑞王府了?

陆心颜急忙打断,“阿娘现在可好?”

“你不奇怪阿娘怎么死了又活了,怎么去了北州?”阿珠奇道。

“我好奇,但我更担心阿娘现在!”

“这一切还得从阿娘怎么去北州说起。”阿珠垮下肩,“阿娘在京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阿爹便让人给她吃了假死药,然后偷偷送到了北州。也不知是那假死药的缘故还是怎的,阿娘醒来后,便不记得不一切,只在嘴里经常喊着珠珠。然后又会很疑惑地问珠珠是谁,珠珠在哪。”

难怪林如月假死回生,却从来没来找过她,也没让人传半点消息过来,原来是不记得她了。

说到这阿珠便有些气愤,“本来我名字叫武月,自从见了阿娘以后,我便被改名叫武珠!有次阿娘要找珠珠,阿爹就带我去,跟阿娘说,我就是珠珠,武珠!阿娘高兴得不得了,我本来很生气的,武月这名字已经够不好听了,我以前一直闹着要改名字,怎么也不肯让我改!结果说改就改,还改了个更难听的,叫武珠!珠珠猪猪,像叫猪一样真难听!姐姐我不是说你,当时我不知道你的存在。”

最后阿珠特意解释了一句。

陆心颜听得惊奇不已,又挂心林如月的情况,想催也只好一直忍着。

“我那时一点不喜欢武珠的名字,不过阿娘喜欢,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阿娘对我好得不得了,阿爹嫉妒,天天训我骂我嫌弃我…”

武瑞终于忍无可忍,“给老子说重点!”

这个逆子,大概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

阿珠撇撇嘴,“后来我无意从京城送来的消息里,知道了姐要去江临,便带着钱万偷偷去找你。一个多月前,我刚回到北州没多久,有天阿娘突然消失了。据说是有人拿着你的画像给她看,她便跟那人走了。”

陆心颜心脏猛的一紧,给林如月看她画像的人,一定是武辕派去的人!

一个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的母亲,在见到女儿的画像时,却依然能引起悸动,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找她,这到底怎样一种深沉的母爱?

陆心颜突然有些担心,若林如月有天见到她,察觉到她已经她不是原来的珠珠,她会如何?

“没过几天阿爹接到一封信,便收拾行李准备来京城,我担心阿娘,又怕他对你不利,便悄悄跟来了。”

看来武瑞平时没少在阿珠面前展露他对她的厌恶,否则阿珠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陆心颜多少能够明白武瑞对她的厌恶,如果武瑞深爱林如月,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林如月嫁给了别人,对于林如月与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自然喜欢不起来。特别最后林如月还因为她,而心甘情愿、冒着危险被人骗走,武瑞的愤怒可想而知。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武瑞连有着林如月一半血统的她都不喜欢,那么对于娶走了他心爱女人的陆丛远,更应该恨之入骨才是,那为什么会送他一块能保命,且能号令五百龙卫的玉佩?还有那金山。

陆心颜悄悄看了一眼武瑞,他面上罩着寒霜,深潭般危险而迷人的双眼里,杀意并未完全散去,陆心颜立马打消了问他的想法。

算了,先保住小命,找到阿娘再说,以后再慢慢解惑吧。

“阿珠,我怕是不能跟你同行了,我先得去找个人。”陆心颜道:“现在京城里危险万分,你要小心些。”

在一旁楞了许久的武昇终于回过神,“表嫂,你是要去找梳云吗?皇叔已经派人去找了。”

陆心颜楞了楞,而后对着武瑞行礼道:“谢谢王爷。”

武瑞不待见她是武瑞的事情,但她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不用谢,早知道是你的人,本王绝不会让人去找!”

陆心颜:…

这时替陆心颜诊治的白大夫突然道:“阿芷,我是说白芷,她还好吗?”

陆心颜惊讶道:“您认识白芷?姓白,莫非…”

“没错,我是她爹,白魂。”白魂点头道。

“昨天之前白芷都好好的。”

昨天之后,陆心颜也不知道京中现在的情形,不过不用猜也知道情形不妙。

白魂方才也听武昇说了一些,面上浮现担忧神情,却没有再说什么。

“白叔,白芷会没事的,您不要担心。”

“白叔您是白芷姐姐的爹?不怎么像啊!”阿珠挠挠头,要是生得像,他肯定早就认出来了。

白魂生得五大三粗,不像大夫倒像个武夫,白芷生得清丽出尘,若不是白魂主动问,大概谁也想不到两人是父女。

陆心颜瞪了一眼阿珠,怪他说话太伤人。

白魂黯然道:“阿芷生得像她娘。”

白芷之前说过,她娘有天生的心绞痛,生下她就去世了。

陆心颜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这时武瑞身旁的护卫问道:“王爷,现在还要进城吗?”

走大道的话,最多半天就到达京城北门了。

“本王与武辕约定见面的日子是后天,先原地扎营!”武瑞道:“立马派人打探一下京中的情形!”

“是,王爷!”

武辕用陆心颜的画像骗走林如月,又约他来京城,定是有所图谋。但昨日武辕已经逼宫,武瑞需要好好想想,武辕到底有何用意?

他心里虽担心林如月,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京城。然而越是这样,武瑞便越是要逼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对策,确保不出半点差错。

这样的自制力,令陆心颜侧目。

说实在,见到武瑞之后,陆心颜才知道何为真正的天潢贵胄,何为真正的皇室风范。

比之在位十八年的隆德帝,武瑞身上那股子天生的令人折服的、甘愿臣服的气质,明显要更胜一筹。

他这样的人,是天生的领袖,天生的天之骄子!难怪先帝会属意他,并将龙卫暗中给了他。

“姐,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吃的!”

见陆心颜点头,阿珠连忙献宝似的,将随身带的干粮递给陆心颜。

“也给三皇子送些去。”陆心颜道。

阿珠便拿了些递给武昇,武昇接过后,犹有些不信地问道:“你真是皇叔的亲儿子?我的堂弟?”

武瑞很少回京,武昇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武瑞对他比对其他皇子亲近,是因为武瑞与萧炎关系交好。

至于世子王妃之类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所有人知道的是,武瑞未婚,没有王妃侍妾,只收养了一名养子。

因为那养子不是皇室血统,皇室其他人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没想到,武瑞不单有王妃,那王妃还曾是别人的妻子,而那养子居然是亲生儿子!

瞧阿珠对武瑞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样,一看就是被宠出来的!不是亲生的,怎会如此?

“应该是吧。”阿珠敷衍地应了一句,他从未见过武家其他人,虽有血缘关系,却没有半点感情。

见武昇接下干粮,便立马回到陆心颜身边嘘寒问暖。

陆心颜吃了些干粮后,开始问心中的疑问,“阿珠,你明知道你爹不喜欢我,那时候为什么还拼命鼓动我回北州?还给我下药想带我走?”

阿珠道:“其实我本来很讨厌你的。阿娘来了后,阿爹要给我改名叫阿珠,我不肯。阿爹便恐吓我,说阿娘有个女儿叫珠珠,要是哪天阿娘想起她了,便不要我了。我只好同意改名叫武珠,不过心里对你又羡慕又嫉妒,心想不知你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性子呢,为什么阿娘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偏偏还记得你的名字?后来我去江临找你,刚开始本想着要是你不好,我就让钱万杀了你,以后阿娘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可我一见到你,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就觉得我有阿娘,有姐姐,不再是以前孤零零一个人,多好啊!于是便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北州,咱们一家团聚!”

他说着说着,悄悄压低声音,“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怕阿娘终有一天会想起你,会来京城找你,到时候阿爹肯定会跟着阿娘一起来!他是王爷,我是世子,万一他王爷的名头都不要将北州扔给我,我便离不开了!到时候我就真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陆心颜不由想起阿珠迷晕她要带她离开,被萧逸宸追上去的时候,阿珠哭着喊着的样子。那时候她就不知为何心中会涌起愧疚的情绪,现在知道了,原来他们身上有一半一样的血统!

武瑞带着出世没多久的阿珠离开京城去往北州封地,一个年轻的男人既要快速在北州站稳脚跟,又要想办法应对长狄的进攻,只怕很少有时间放在阿珠身上。对于阿珠,大约就是放养模式。

因为自小缺爱,阿珠的性子有些依赖自我,不肯长大,才会跟武瑞这样对着干。

“对了,离开江临前,你跟吴恩说什么了,让他那么伤心?”

“我跟他说我是男子,他不信,我让他摸了我的…”阿珠不自在道。

吴恩一心念着阿珠,想娶阿珠做他的小媳妇,结果最后发现心心念念的小媳妇是个男的,那种打击可想而知。

陆心颜也不知说什么好,左右望了望,“不知道去找梳云的人找到她没有?”

“这个你放心,阿爹人虽不怎么样,但他手下那些护卫叔叔个个厉害得不得了,肯定能找到梳云的!”

说到护卫,陆心颜想起在鬼庄的白发男子,“那个白发男子,不会是你的护卫吧?”

“姐你真聪明!”阿珠嘻嘻一笑,“钱万,过来见过我姐。”

打掉武瑞手中剑的男子走过来,他之前一直有意背对着陆心颜,所以陆心颜现在才看到他的真面目。

果然是在鬼庄见过的那名白发男子!不过那头发…

“见过郡主!”

“你的头发?”

钱万一脸委屈的表情看向阿珠。

阿珠道:“混进阿爹的护卫队之前,我逼着他去将头发染黑了,不然太容易被阿爹发现了。”

陆心颜点了点阿珠的额头,无语道:“调皮!”

接着又有些担心道:“你刚才挡在我面前,钱万怕你爹伤到你,打掉你爹手上的剑,他不会被罚吧?”

“不会!”阿珠道:“钱万是负责保护我的,只要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不论对手是谁,他都要毫不犹豫下手!钱万刚才只是尽他的职责,阿爹不光不会罚他,说不定还会奖他!”

“那就好!”陆心颜放下心来,心想武瑞管人果然有一套。这样一来,钱万只会更忠心。

“姐,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琴姐姐家那个人渣丁龙,是我让钱万杀的。”

陆心颜:…

阿珠不以为然道:“本来那个什么袁仙儿和苏紫欺负姐姐,我也想让钱万动手的。”

如果当初阿珠真杀了苏紫,林如月便不会被发现,也不会现在不知所踪,生死不知。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林如月还活在世上,可能也不会知道阿珠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陆心颜本想告诉阿珠,苏紫是知道他是北州人,告诉了武辕,武辕派人去北州查,才查出了林如月的消息。

想想又决定算了,她怕阿珠自责。

以武瑞的聪明,肯定猜到林如月的消息走漏跟阿珠有关,毕竟只有阿珠离开过北州。他既然不说,她就无谓说了。

这时,派去找梳云的人回来了,“王爷,您让属下找的人,被龙爷抢先带走了。”

他们身上狼狈,大约是曾经动过手。

“龙天行?他不可能跟武辕搅在一起。”武瑞皱起眉头,扭头问道:“你得罪龙天行了?”

陆心颜:“…说来有些复杂,不过如果人是龙爷带走的,那就安全了!谢谢王爷。”

——

掉下山崖的时候,梳云运气不错,悬崖中间伸出好几颗大树,缓冲了她下降的力度。

最后掉下去后,底下恰好是个草堆,梳云没受什么重伤,但差点命丧黄泉的感觉,让她浑身软得根本动不了。

天色渐渐发白,梳云躺在那里许久都没恢复过来。

望着逐渐明朗的蓝天白云,她心里担心着陆心颜的安危,可一来这山她根本爬不上去,二来上去了她也帮不上忙,说不定反而成为累赘。

于是她便躺着那缓气,等觉得力气回到身体里了,梳云爬起身,找了个木棍当拐杖,慢慢朝前走去。

结果一天一夜只吃了一个果子的身体比想像中还要虚,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顺着斜坡往下滚,卡在两块石头间动弹不得。

她浑身无力根本推不动那石头,最后一丝力气使完后,梳云昏昏沉沉地想:没想到她没摔死,却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眼前突然一阵发黑,梳云以为自己要晕过去了,可意识居然还清醒的很。

她费力地掀掀眼皮子,一张俊美而冷漠的脸在她眼前出现。

“不过离开爷几天,就弄成这副鬼样子,以后还要离开爷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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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爷身上有味!啥味?骚味!

梳云张大嘴,楞楞望着眼前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问“龙爷,您怎么会来这里”,喉咙却干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被爷感动了?终于知道爷的好了?”龙天行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爷倒是被你气死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你也就敢仗着爷宠你,跟爷呛声!一转眼没爷护着,就被人欺负成这样!”

“以后还敢跟爷说,不要爷了吗!?”

“再敢说这样的话,看爷以后还管不管你死活!”

龙天行这些日子每每想到花月楼里梳云跟他说的话,就气得眼疼牙疼心疼,浑身都疼。他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再遇到梳云,一定要亲手掐死她的画面。

可一听到她遇到危险的消息,想到再也听不到她满口胡言,心里又难过得什么似的,空落落的,不顾一切地出来寻她。

寻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亲眼看到她受伤却安全的样子,心是满了,想掐死她的念头是一丁点没想起来,气却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出声嘲讽。

梳云望着那一张一翕、无情而性感的薄蜃,脑子里一片空白,像失聪似的,什么也没听进去。

只觉得浑身一松,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龙天行见她头无力垂下,面色一变,赶紧推开一块石头,探探鼻息发现还有呼吸后,松口气将她抱起来。

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四个护卫打扮的男子。

“请将手中的姑娘放下!”其中一人道。

龙天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身后的冷格和其他几人迅速上前与那四人打斗在一起。

那四人是武瑞近身护卫,功夫自是不弱,但与冷格几人纠缠一起,半点好处没讨到,特别是对上冷格,更是险象环生。

怀中的梳云无意识地呻吟一声,极为难受的样子。

龙天行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召回冷格等人,“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爷的女人爷带走了!他伤了爷的女人一事,爷稍后再找他算账!冷格,走!”

“是,龙爷!”

那四人一听龙爷的名头,原本打算出手阻止的,立马停下了。

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人道:“龙爷怕是误会了,在下几个是瑞王的手下。之前遇到三皇子,说郡主的朋友掉到这边山崖,瑞王派了在下几人出来寻。”

“武瑞来京了?”龙天行皱了一下眉头,不明白武瑞为何会在武辕逼宫的这个时候来到京城,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你们跟他说一声,去了京城爷找他喝酒。”

“是,龙爷!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

镇国公府。

齐飞和青桐来到苏院,求见萧炎。

青桐找了一天一夜,都找不到陆心颜和梳云的下落。

而齐飞等人则是直到昨天下午,西街火扑灭得差不多了后,才知道陆心颜和梳云被人抓走,白芷和小荷也不见了的消息。

于是出动朱雀堂和琳琅阁的人找了一晚上,也没半点消息。

不得已他们只好来向萧炎拿主意。

“国公爷,大皇子今早已经控制住了皇宫。属下猜测,少夫人她们一定是被大皇子抓走了。”齐飞道:“接下来怎么做,还请国公爷指示。”

“我建议带人冲进皇宫,将小姐她们救出来!”青桐急道。

以前武辕多次输在陆心颜手上,对陆心颜很是忌惮,如果抓到了她,肯定不会放过!还有小荷,武辕明显对她别有所图。

青桐想起重伤昏迷的小猴子,心中担忧更甚。

在找人的途中,他们遇到一伙人,那些人不要命地攻击小猴子,大有以命博命之势!分明就是有人指使要小猴子的命!而指使的人,除了武辕,青桐想不出还有谁。而武辕非要小猴子命不可的原因,除了小荷,青桐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要不是她和齐飞恰好赶到,小猴子只怕真的一命呜呼了。

萧炎没有直接回答齐飞和青桐的问题,沉声问:“三皇子现在如何?”

“听说三皇子昨天恰好出了宫,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齐飞道。

“那就好!”萧炎松口气,只要武昇没出事,武辕就不能不有所顾忌。

“继续加派人手去找珠珠几人和三皇子的下落,不只城内,还有城外。”萧炎道。

“为什么?”齐飞与青桐皆不解,“少夫人肯定是被大皇子抓走了!”

萧炎摇摇头,“大皇子一定派了很多人抓珠珠,但珠珠肯定不在他手上。否则他不会现在没有半点动静!”

齐飞道:“国公爷,属下不是很明白。”

“如果珠珠在大皇子手上,那他现在一定会派人送信来,以珠珠和肚中孩子的性命,要挟镇国公府支持他!”萧炎道:“大皇子那边没传来半点消息,说明珠珠暂时安全。”

青桐犹豫道:“可…可若大皇子已经杀了…”

“不可能!”萧炎摇摇头,“若珠珠已经遇害,若我是大皇子,现在一定会这样做:假装珠珠没死,写信来要挟我,趁着我慌乱之际,派人暗中抓了我或杀了我。逸宸不在,我死了,镇国公府必如一盘散沙,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之!”

齐飞恍然大悟,“国公爷说得对!属下马上派出所有人出去找!务必找到少夫人几人和三皇子!”

青桐欲言又止,陆心颜和梳云可能如萧炎所言,成功避开了武辕的追捕,但小荷肯定不是。

萧炎见她神情有异,问道:“青桐你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

“那你是有什么疑问?”

青桐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昨天各城门已经关闭,小姐如果出了城,是怎么出的城,又会选择从哪个城门出去。”

如果小荷真是武辕抓走的,要发生什么,只怕已经发生了。

国公府人手有限,没法分出人手去救小荷,陆心颜几人面临的是生命危险,武辕不管怎么说,应该不会要了小荷的性命,起码小荷现在性命无忧。

而且皇宫现在严得铁桶似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谈进去救人了。

青桐思虑一番后,最后将小荷极有可能被武辕抓走的事情,决定先不说出来。

一切等找到陆心颜他们再说。

青桐和齐飞正要告辞,苏院外突然传一声轻喝,“谁?出来!”

他们两人是单独见的萧炎,为了防止上次萧情事件的重演,陈永在外面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陈永这一喝,齐飞和青桐连忙推开门。

院中来的却是朱雀堂传信的兄弟,陈永不认识正拔刀相向。

齐飞连忙阻止,“是自己人,朱雀堂的兄弟。”

陈永收回刀,朱雀堂的人递上一封信给齐飞,“少夫人派人送来的。”

一听是陆心颜的信,几人精神大振。

齐飞接过信,向那人点点头,那人迅速消失了。

他将信递给萧炎,“少夫人的信。”

萧炎连忙展开,看完后,面上担忧的神情终于散去。

“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陈永继续在外守着。

“珠珠没事,三皇子和她在一起,梳云被龙爷带走了。”萧炎道。

“太好了!”齐飞和青桐忍不住欢呼。

信的篇幅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经过能写得清楚,陆心颜只重点写了几句,三人也没浪费时间猜测。等陆心颜回来后,一切便能真相大白。

“那是不是不用派人去找了?”青桐问。如果不用派人去找陆心颜,那就可以专心找小荷和白芷的下落了。

白芷手上有药,她虽担心倒不是最担心,主要是小荷。如果小猴子醒来,问起小荷在哪,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继续找!不能让大皇子知道珠珠已经与我们联系上。”萧炎道:“珠珠信上写明了原因,你们看看。”

他将信递给齐飞,齐飞看完后递给了青桐。

青桐看后,默默将派人去救小荷的事情又咽了回去。

这时门外响起陈永的声音,“夫人,国公爷正和齐飞青桐谈事情。”

“那我晚点再来。”蒋氏平静的声音传进来。

萧炎道:“陈永,开门,已经谈完了。”

陈永将门打开,蒋氏站在门外并未进来,侧身站着也没看萧炎,垂眸道:“我无意经过这里,想起郡主不见了一天一夜,便进来问问。”

萧炎虚虚望向门外,似乎在看蒋氏,又似乎没看,“她暂时没事。”

“哦,那就好,我走了。”

蒋氏说完就走,萧炎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几次嘴,最后终于道:“最近外面不太平,府里也未必安全,尽量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走。”

蒋氏身影顿了顿,没有回头,“知道了。”

等她离开后,萧炎对陈永道:“派几个人去夫人院子外面守着。”

武辕的人在镇国公府不远处守着,虽然现在没有行动,但谁也不能预料下一秒他们会不会发动进攻。

“是,国公爷。”

齐飞和青桐听到萧炎的话,相互对望了一眼。萧炎与蒋氏的关系并不好他们是知道的,现在萧炎派人去,分明是不想有人伤到蒋氏。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两人没时间多想,告辞离开了苏院。

齐飞直接去前院,青桐则回悦心院,两人一出苏院便分开了。

走了一会,青桐见到兰姨提着食盒走过来,应该是给萧炎送午膳,她打了声招呼,“兰姨。”

兰姨停下来,微笑道:“青桐,见完国公爷了?”

“是的兰姨。”青桐道:“我还有事,先回悦心院了。”

兰姨拢了拢掉到额前的发,“我刚才从厨房那边来的时候,碰到了夫人,夫人刚才也来苏院见国公爷了吗?”

“是的。”

“夫人找国公爷有事?”

“夫人问了问小姐的情况就走了。”

“少夫人肚子里怀着小世子,夫人是该来问问。”兰姨问道:“少夫人可有消息了?”

青桐顿了顿,萧炎交待过陆心颜来信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兰姨是苏院的人,如果要告诉她这个消息,还是由萧炎自己说比较好。

“还没有。不过国公爷说小姐现在应该暂时是安全的。”青桐道:“我也相信小姐,以小姐的能力和智慧,定能安然无恙。”

“谢天谢地!少夫人和小世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兰姨松口气。

“借兰姨吉言。”

兰姨晃了晃手中的食盒,“青桐你有事要回悦心院是吧,那你慢走,我给国公爷送午膳。”

“那我先走了。”

青桐拱手离开,走了十几步后,回过头看了正跨进苏院的兰姨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皱了皱眉。

——

梳云直到晚上的时候才醒来。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帮她洗了澡,换了衣裳擦了药,喂她喝了些粥,又往她嘴里灌苦苦的东西要她喝。

她挣扎着不肯,被人捏着鼻子,强行灌了下去,她半醒不醒的,却知道自己气得想骂人。

后来被塞了一颗糖,甜甜的,那苦顿时被压下去,满嘴都是清甜,她才乖乖地睡着了。

等梳云醒来的时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她不禁皱皱眉头。

就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她仔细看了看屋内摆设,发现很眼熟。

回想起昏迷前的场景,梳云知道自己又回了龙府。

这是龙院龙天行的床。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团高大的黑影走进来,看到床上坐起身的梳云,轻声道:“醒了?肚子饿不饿?”

梳云下意识点点头,后来察觉屋里有些黑他可能看不到,便开口道:“饿。”

“来人,传膳。”

龙天行袖袍一挥,屋里的灯被点亮,顿时光亮起来。

梳云一时有些不适应,闭了一会眼,等睁开时发现龙天行已经走到床边坐下了。

她吓得下意识喊了一声“龙爷”,然后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久前她才信誓旦旦地说她不要他了,转眼没多久就躺在人家床上,这打脸来得不要太快。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龙天行的语气很温和,在梳云听来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她有些呆楞地摇了摇头。

“瞧你这蠢样,估计脑袋摔坏了,爷可跟先声明,你别想用这个理由赖爷一辈子。”

梳云忍不住咬牙,果然温和什么的,都是错觉。

“龙爷放心,梳云说得出做得到,以前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是吗?爷可不这样认为!爷只记得你一会说要爷的心,一会说要爷的独宠,转眼又说什么都不要了!”龙天行慢条斯理道:“所以爷会信你的鬼话才怪!”

明明是强词夺理的话,可梳云却找不到回怼的话,她一掀被子,“行!那梳云不说,用行动证明!”

她挣扎着下床,哪知浑身无力,脚刚一沾地,整个人就向右倒去,恰好倒在了龙天行怀里。

龙天行搂住她一挑眉,“用行动证明你想对爷投怀送抱?”

梳云挣扎着要离开,龙天行却不松手。

“梳云只是浑身无力,脚软没站住。”梳云不服气,“松手!”

她不断挣扎,龙天行无奈道:“爷好歹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报答爷的?”

这话一说,梳云便不好意思再动了。

这时阿安送来晚膳,正要放在桌上,龙天行道:“端过来。”

阿安便将晚膳端到离床不远的地方。

“下去。”

“是,爷。”

晚膳是难得的清淡,鱼片粥和几盘青菜加小菜,梳云不自觉撇嘴,不敢说嫌弃,面上的嫌弃却明显不过。

“大夫说你两天一夜没怎么进食,今天最好吃些易消化的。”

龙天行端起一碗鱼片粥,舀起一勺子送到梳云嘴边,“张嘴。”

梳云受宠若惊,“龙爷,梳云自己吃就可以了。”

“不是浑身无力吗?爷喂你。”

“不用了,龙爷。”这样的龙天行太吓人了,梳云赶紧要接过碗。

龙天行却将手伸得远远的,不让梳云碰着。

“嫌弃爷喂你?”他微微挑眉。

梳云陪笑,“不敢,只是…”

“你不嫌弃爷,爷嫌弃你!万一你手软打翻碗弄脏了爷的床怎么办?张嘴!”

这个理由无可辩驳,梳云只好咽咽口水,然后张开嘴。

见她终于吃了,龙天行似乎心情很好,“味道如何?爷喂的是不是更好吃些?”

梳云嘴里含着粥,不好说话,只好点点头。

龙天行两边嘴角一勾,愉悦道:“那多吃点。”

他大约是第一次喂人,刚开始的速度要不太慢要不太快,不过半碗粥后,水平就明显提升了。

每每梳云咽下去一会后,他就立马将勺子送到梳云嘴边。

一碗粥吃完后,梳云含蓄地暗示现在有力气了。不过龙天行似乎喂上了瘾,对梳云的暗示视而不见,径自欢快地喂着她。

直到梳云吃了两碗半,表示很饱吃不下了,龙天行才停下。

他将梳云放平躺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吃饱了休息一会。”

“龙爷。”见他似乎要走,梳云拉着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龙天行眸光一闪,“想问你主子的情况是不是?”

梳云忙不迭点头,面上堆满笑,“龙爷英明!梳云想什么您都知道!”

龙天行轻哼一声,“她和三皇子被瑞王救了。”

有关瑞王的玉佩一事,梳云也是知道一些的,闻言便放松下来,“谢谢龙爷。”

“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了吧?”

见梳云乖巧地点头,龙天行奖励似的摸她的脸,“这才乖,总算爷没白疼你。”

梳云暗中腹诽两句,想说“龙爷慢走,梳云休息了”,却见龙天行拿起刚才她吃了一半的粥,大口吃起来。

那动作极其自然,梳云惊得合不拢嘴。

龙天行瞟了她一眼,“怎么?感动啦?爷没用晚膳,却先喂你吃饱了,是不是很感动?”

原来他还没用晚膳!梳云心里即惊奇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她饿,先喂饱了她,然后自己才开吃。不光如此,还没有半点嫌弃地吃她吃剩下的。

再看看那清淡的粥与菜,梳云想起以往龙天行用膳总是大鱼大肉。

上次她脚伤不能吃重口味的东西,他让人给她准备清淡的,却故意自己吃重口味的馋她。

后来让她吃了,又故意将他不喜欢的青菜塞给她吃,让她吃撑了吃不了别的。

所以刚才看到阿安端进来的晚膳,梳云压根没想过这晚膳还有龙天行的份,她以为他早用过了。

“龙爷,您不必迁就梳云的。”

“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吃些清粥小菜,发现味道还不错。”

梳云恍惚的瞬间,龙天行已经吃了两碗粥,那些菜也吃了一多半。

他用膳的动作依然优雅,但梳云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迫切,似乎好久没用过膳了。

再仔细看看他的脸,梳云这才发现他下巴上有些胡碴,眼下黑青,整个人状态看起来不大好,好像很久没睡过了。

梳云心中一动,“爷是不是好久没休息?”

龙天行漫不经心道:“外面闹成这样,爷能睡得好?”

梳云心中便微微有些失望。她刚才以为龙天行知道她不见后,为了找她,所以彻夜未眠,也没好好吃过东西,才会现在这副疲惫的样子。

龙天行很快将剩下的粥与菜一扫而空,阿安进来撤走碗筷后,龙天行将灯弄熄,“好好休息。”

梳云闭上眼迷迷糊糊睡过去,朦胧间,感觉有人爬上床,躺在她身侧,然后掀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爷吵着你了?”

梳云极不自在地扭动,“龙爷,您救了梳云的命,按理说梳云该以身相报!可梳云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可好?”

“啪!”脑门上被人拍了一巴掌,黑暗中响起男人嫌弃又微恼的声音,“想什么呢?爷是这么不挑食的人?也不想想自个身上都是伤又擦了药,亲下去满嘴的味,爷会稀罕?”

“那龙爷您来…”

“睡觉!这是爷的院子爷的床,爷不睡这里睡哪里?”龙天行理所当然道。

梳云心里突然泛起酸味,以往龙天行不管宠幸哪个姨娘,最后都会提了裤子回到龙院休息。

刚才他用完膳后离开,大约是去哪个狐狸精那里滚了滚,滚完了才回来睡觉。

“那梳云去榻上睡。”

龙天行搂着她的腰不松手,“转来转去多麻烦,你不嫌爷嫌!睡觉!”

梳云鼻子发酸,“又不用龙爷您动手,梳云自个去。”

她的不听话让龙天行有些恼怒,张嘴轻斥,“闹什么闹!?”

他语气略带严厉,若是以往梳云大约就闭嘴了,可现在梳云心里很不爽,负气道:“爷身上有味,梳云闻着睡不着。”

龙天行皱眉低头闻了闻自己,刚刚洗漱完,身上全是皂角味,明明清爽的很,居然遭人嫌弃!

他都没嫌她满身的药味!龙天行不爽道:“什么味?不给爷说清楚,爷饶不了你!”

“骚味。”

龙天行:…

他将梳云整个后背完全贴到他胸膛,嘴角翘得老高,性感的薄唇贴在梳云耳朵上,“爷刚才吃多了,去散步消了消食,洗漱完就过来了,哪也没去。”

他声音极沉极有磁性,热呼呼的气息吹到梳云耳朵里,酥软了半边身子。

她微喘着开口,“梳云…不信。”

“以为爷跟你一样,整天撒谎?”男人轻轻咬她耳朵的边缘,“要是不信的话,过两天身子好了,亲身检验检验,看爷有没有说谎。”

梳云被咬得浑身发软,面上泛起点点潮红,有些受不住地娇呼:“痒~求爷别闹~”

男人听话地离开她的耳朵,“爷不闹了,睡觉。”

梳云一下子楞住,这样的龙天行,不管是他说的话,还是他的行为,都让梳云很不能适应。

她忍不住想多想,又觉得不该多想,怕自己自作多情。

于是脑海里两个自己交战了好久,直到身后男人的气息绵长平缓,她也累极了,才慢慢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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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六、武辕的谋划

文德殿。

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那是从昨日早上,被武辕杀死的五皇子六皇子的尸体身上发出来的。

虽然已是八月中旬,天武的京城白天依然炎热无比,两具冷冰冰的尸体,在没有冰的文德殿里很快变质。

隆德帝撕下一截龙袍下摆,捂住口鼻,方勉强隔绝了那难闻的气味。

不过两天光景,高高在上的隆德帝已沦落至狼狈不堪。

一天两夜没怎么休息过的脸苍白颓废,双眼混浊无神。用龙袍掩住的鼻子下,嘴唇上覆着白屑,下巴上冒出黑黑的胡茬,像抹了脏东西似的。

除了那双无神的眼里,时不时闪过的愤怒阴狠令人心悸的光芒,显示着他曾经的威严外。此时隆德帝的帝王形象,已荡然无存。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隆德帝闭上双眼,他不想看到送膳食的太监,那眼里的怜悯和嘲笑。这比闻着自己皇儿尸身腐烂的气味更让他愤怒。

“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来的不是送膳的太监,而是武辕。

隆德帝掌心一痛,指甲因为用力而陷入掌心,但他依然闭着眼,面上不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两位皇弟的气味可真难闻,难为父皇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武辕用袖子掩住鼻子,“不知父皇考虑得如何了?”

隆德帝依然闭着眼,权当武辕根本不存在。

武辕轻声笑起来,“父皇听不到儿臣的声音,应该听得到七皇弟八皇弟的声音。带进来!”

两个不足十岁的孩童被四个身穿铠甲的官兵提进来,二人虽年幼,亦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跪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武辕在二人面前蹲下,温和道:“两位皇弟,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父皇的决定了。”

年长些的七皇子哭道:“大皇兄,你放过皇弟好不好?皇弟保证以后都听大皇兄的话!”

他很清楚要杀他的人是武辕,而不是隆德帝。

“七皇弟真聪明!”武辕伸手摸他的头,“可惜这次能救你的人,只有父皇,大皇兄也是逼不得已。”

“大皇兄,哇哇…”两个小皇子泣不成声,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对他们最好、时常送他们礼物的大皇兄,为什么突然就要杀他们!

武辕站起身看向上座的隆德帝,隆德帝双眼紧闭,似入定的老僧般,外界的纷扰撼动不了他分毫。

“父皇可真够狠心的。”武辕道:“既然这样,儿臣就只好按父皇的意思,要了两位皇弟的命了。”

“啊!”两声凄厉的尖叫依次响起,喉间的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后喷溅到地上。

隆德帝似乎能听到那利剑割破喉咙,以及血溅到地上的声音。他掌心更痛了,掩在龙袍下的双手和双脚轻轻颤抖,却依然没有睁开眼。

仿佛只要不睁眼,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便只是一场梦。等他醒来,他还是如神祇般高高在上、掌管生杀大权的隆德帝。

“父皇面色看来不大好,想来是昨晚没休息好,儿臣不打扰父皇休息,先告退了。”

武辕恭敬地做足礼数,转身往殿外走去。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隆德帝准备着待那殿门一关上,立马就睁眼。

然而脚步声却在殿门口停下来,停了一阵后又走回殿中。

“瞧儿臣这记性,本来有件事要禀告父皇的,差点没说就走了。”武辕道:“父皇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隆德帝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看来父皇并不想知道,但儿臣却不能不说。”

“玉玺,儿臣找到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隆德帝猛地睁开眼,殿中的武辕手中正把玩着由蓝田白玉雕琢而成,方圆四寸、盘着五龙的传国玉玺。

隆德帝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双眸外突,指着武辕的指尖颤抖,“你…你…”

望着武辕含笑的神情,被戏耍的隆德帝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面如金色,动弹不得。

倘若手中有一把剑,隆德帝只怕会毫不犹豫地刺过去,与武辕同归于尽。

“方才儿臣一时忘了,”武辕可惜地摇摇头,“不然七皇弟八皇弟也不用丧命了。”

明明早就起了杀心,现在却故作怜惜,简直是无耻!

隆德帝浑身颤抖,却不是为两位皇子的无辜惨死,而是惊于武辕这么快就找到了玉玺。

前天晚上,当武辕带人冲入皇宫时,隆德帝喊来一名小太监。吩咐小太监将玉玺藏到英武殿的龙座下,嘱咐小太监不要告诉任何人。

并承诺这次宫变过了之后,他会将小太监升为太监总管!

小太监依言将玉玺藏好后前来覆命,隆德帝嘴上赞他做得不错,转眼亲自拔剑杀了小太监!

隆德帝之前的承诺不过是为了安抚小太监,让小太监不要告诉别人玉玺所藏之处,现在目的达到,自然没有留下后患的必要。

但隆德帝没想到,武辕居然会大胆地让人去检查龙椅,找到了玉玺。

现在武辕玉玺在手,只要假拟一份退位诏书盖上玉玺,那这天武就没他隆德帝什么事了。

隆德帝愤怒之余心里又一阵恐慌,退位诏书有了后,他这个先帝便可以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武辕果然如他所想,命人呈上一份退位诏书。也不问隆德帝,直接当着他的面盖上玉玺。

“今早儿臣找到玉玺时已经计划好了,明日召集众臣进宫,当面宣读退位诏书,三日后的吉日举行登基大典。”武辕顿了顿,“至于父皇的去处…”

隆德帝心中一凉,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

“父皇不必过于担忧。”武辕看着他绝望的眼神,轻笑道:“儿臣登基这么大的事情,需要父皇亲自见证。在那之后,儿臣会告诉父皇一个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让父皇去得瞑目。”

知道了那个秘密后,便是隆德帝的死期!

“来人,将这里打扫干净!父皇病重将不久于世,在这之前,儿臣一定会好好孝顺父皇的。”

武辕大笑着离开了文德殿。

退位诏书有了,玉玺有了,四天后,这天武便是他武辕的天下!

他志得意满地去了百花宫。

“来人,备酒。本皇子今儿高兴,要好好喝上一杯!”

宫人们迅速送来两壶酒以及数样小菜。

武辕朝躲在一边的小荷招招手,柔声道:“小荷,过来陪我喝酒。”

小荷低着头,“小荷不会喝酒,大皇子您自便。”

“过几日我便是皇上了,你是第二个知道这消息的人。”武辕道:“这天大的喜事,我想同你先庆祝。你不要扫我的兴,小小喝一杯便是。”

他声音虽温和,却带着冬日的凉意。小荷的头越发垂得厉害,“对不起,大皇子,小荷…”

“要我动手请你过来吗?”武辕声音冷下来,带着不容抗拒之势。

小荷犹豫了一会,怯怯地走过去,“大皇子,小荷真不会喝,要不小荷给您斟酒。”

她执起桌上的酒壶,给武辕倒了一杯,“大皇子,请。”

“坐下,坐在我身边。”武辕道:“要么抬头看着我,要么喝酒,你自己选。”

小荷依言坐在旁边,抬头望向武辕。

那双眼里曾经如星光般灿烂的爱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抗拒。

武辕心里一阵发闷,面上却轻轻笑了,“这才乖。”

他执杯一仰而尽,“三日后我登基,立后封妃,你喜欢什么封号?玉妃?荷妃?清妃?”

小荷拎壶的手一抖,咬着唇没有出声。

“都不喜欢吗?那你自己想一个。”武辕好脾气道:“想什么封号我都答应你。”

半晌后,小荷轻声道:“小荷想怎样,大皇子都答应吗?”

武辕眸光闪动,慢悠悠地喝着手中酒杯里的酒,“你说说看。”

小荷鼓起勇气,“小荷不想做妃子,小荷想回家,大皇子能放小荷回去吗?”

“叭!”酒杯被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小荷惊得差点跳起,然而下巴上突然多出来的两根手指头,限制了她的动作。

“小荷,我的耐性是有限的!看在你过去对我一往情深的份上,我容忍你到现在。”武辕冰冷的眸子紧紧锁住她,“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是不是非要我将你小情郎的尸体放在你面前,你才能乖乖听话?”

话音刚落,武辕便瞧见眼前那对明亮而纯洁的眸子里,慢慢蓄满泪水,那泪水透明清澈得天山上的雪水融化而成,从那美丽的眼角滑落,没入黑发间。

武辕的好心情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那泪水像有魔力一般,堵得他心口难受得厉害。

可一想到那泪水是为别的男人而流,他胸中的怒火足以焚烧整个皇宫。

武辕强忍着怒意克制道:“别哭。”

他的话不但没有让小荷停止哭泣,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因为哭泣,那樱花般的唇微微颤动着,比春日枝头初生的花朵还要娇嫩。

武辕的眸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如失去控制般,俯身朝那粉唇亲去。

小荷大惊失色,在武辕的唇即将要碰上的那一刻,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一推。

趁武辕不备将他推开后,小荷迅速逃到屋子里离武辕最远的地方,含泪的双眼警惕地看着他。

指尖还残存着少女圆润下巴滑腻的触感,武辕看向曾经主动靠近他,现在却对他避之不及的少女,眸中渐渐浮上一抹残酷的冷意。

酒意上头,武辕面色微红,眸中染上欲念,轻轻笑起来,“现在整个皇宫都是我的地盘,你能逃到哪里去?”

他站起身,步伐丝毫不乱,如猎豹般,带着必得之势走向小荷。

小荷尖叫着跑开,可屋子就那么大,不一会便被武辕抓住手腕,扯进怀中。

少女柔软的身体愈发刺激了武辕,他不顾小荷的哭泣挣扎,一把抱起小荷,向床边走去。

“不要!大皇子,求您不要!”

哀求无用之后,小荷狠狠地咬向武辕的肩。

武辕吃痛之下手一松,小荷立马跑向桌边,捡起刚才地上的碎酒杯片,抵在颈边。

她头发凌乱,满脸是泪,“如果大皇子要逼小荷的话,小荷宁可一死!”

那手明明颤抖得如狂风中的荷,却又是那样的坚定地表明,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武辕眸中渐渐清明,他走到床边双腿大开地坐下,大手在丝滑的被褥上滑动。

那是小荷曾经盖过的,上面还残留着她独有的少女馨香。

武辕闭上眼,陶醉的模样,就像在抚摸着小荷柔软的唇瓣一样。

半晌后,他睁开眼,“刚才是我急了些,我跟你道歉。可是你的态度让我很不满意,如果三天后封了妃你还是如此,那就别怪我拿你那还剩小半条命的小情郎开刀!”

现在的武辕早已不是当初的武辕,他是即将登基的皇上,普天之下天命所归的帝王,天武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天武的所有子民都归他所管!

不这是要重夺一个女人的心而已,他不急!他不信自己一个帝王,会连一个小小的少年都比不过!

武辕走后,小荷蹲在地上,抱紧自己低低哭起来。

小猴子,小姐,你们在哪里,快来带小荷走!呜呜~

——

武辕走出百花宫没多久,一个幕僚拿着信过来,“大皇子,瑞王来信了!”

“信上说什么?”武辕问道。

幕僚道:“瑞王说他今晚便会到达京城,因为天色较晚,就不来拜访大皇子了,明天一早他会直接进宫。”

“很好!”武辕唇边露出笑容,“人准备好了吗?”

“回大皇子,准备好了!”

“明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知道吗?”

“是,大皇子!”

“让人传令下去,道二皇子已被诛,明日文武百官正常上朝,父皇有事要宣布!”

“是,大皇子!属下这就去办!”

下午的时候,京中百官皆收到了武辕假借隆德帝之名传来的消息。

若是府外的士兵撤走了,或许会有不少人相信这是隆德帝的旨意,可那些士兵如两天前一样,铁桶般地将他们的府邸围住,分明就是要逼着他们明日必须上朝的样子。

各府关起大门商议后,最后的结论是,形势比人强,不管如何,明日先去早朝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英武殿里人头涌涌,平时不是这个请假那个请假的,今日居然都到齐了。

除了本身依附武辕的那些人外,剩下的朝廷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套出一些信息。

然而所有人都被封闭了三天多,现在具体什么情况,都是茫茫然一片。

本着谨慎的心理,殿上几乎没有人交谈,所有人提心吊胆地等着来上早朝的人。

“大皇子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一身高贵的皇子装扮的武辕,从英武殿入口处缓缓走入殿中。

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儒雅,今日的武辕,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的王者气息。

殿中百官,不由自主分成两队,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大皇子一派的人主动问好,“大皇子好!”“见过大皇子!”

其余人等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但这么快就承认武辕的地位,却是不可能的。

武辕走到龙座下面,傲然而立,“诸位大臣,父皇今日身子不适,委托本皇子主持今日的早朝。”

话音一落,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存疑,却没人发问。

武辕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三天前二皇子叛变一事。本皇子不负父皇所托,于昨日成功歼灭二皇子及其党羽,不过可惜父皇却因此受了重伤。因此昨天父皇派人传令给各位大人后,写下退位诏书!刘公公,麻烦当众宣读!”

刘公公是隆德帝的执笔太监,早被武辕收买。

“是,大皇子!”刘公公尖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洋洋洒洒一大篇,最后的结论是隆德帝承认前皇后下的毒并未解,身体损伤严重,没有精力应付朝政,特传位救驾有功的大皇子武辕,于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底下一片哗然,先不说隆德帝让位之事,单说三日就举行登基大典就是从未有过之事。

天武皇帝继位,准备时间少则一月多达半年,当初隆德帝登基亦是匆忙,可也准备了半月。

三日,光这时间上就足以让人觉得这中间另有隐情。

武辕瞧着小声议论一脸怀疑的百官,也不说话,直接挥手让人抬了三十几具尸体进来。

“这是二皇弟一家,以及他亲信的尸身。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让各位大人瞧瞧叛变的下场。”

那些尸体似乎用冰冰过,面上青紫,此时一到殿上,面上和头发上便开始流水。

百官看着那大大小小的尸体,一阵作呕的同时,心中更是恐惧武辕的狠心。

那些尸体,不光有武辙,二皇子妃及三位侧妃,还有两位小皇孙。

武辕嘴上说着没别的意思,可搬出这些尸体,不就是为了震慑他们吗?

其中一些大臣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还要告诉诸位一件悲痛的事情。前天晚上二皇弟攻进宫的时候,命人将五皇弟至十一皇弟,共七位皇弟全部杀害了,只有十二皇弟由乳母抱着躲起来逃过一劫。至于三皇弟,则不知所踪,不过本皇子推测,以二皇弟的心狠手辣,三皇弟多半已惨遭不测。”

什么?还未动摇的大臣们,全都懵了。

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按武辕的说法,现在天武皇室嫡支中,只剩下他和另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皇子了。

若真是如此,除了让武辕继位,还能如何?

又有一小部分大臣动摇了。

武辕不动声色地看着场上面色不停变幻的大臣们。

这时,有太监高喝:“瑞王驾到!”

瑞王?瑞王来京了?大臣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轻时的瑞王比之如今的萧逸宸,有过之而无不及,相貌俊美,性情豪爽,仗义疏狂,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全京城的女子为他倾倒,全京城的男子被他折服。

不只先帝属意瑞王继位,朝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支持瑞王。

只可惜瑞王无心帝位,且一心支持自己的同胞兄长,即当今的隆德帝,让不少人为之扼腕。

若是瑞王回来了,这一切的变数还是未知之数。

一些动摇的大臣们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高大威武的武瑞,自英武殿入口大踏步而来,身上衣袍行动间猎猎生风。容颜虽已没了年少的白皙俊美,却散发出一种更为致命的、成熟男子的气息。

不仅如此,他凌厉如刀的眼神,高大如山的身形,让他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让人恍惚的、坚不可摧的力量。

瑞王!真是瑞王!不少人心中雀跃不已!

“见过皇叔。”武辕抱拳相迎,“欢迎皇叔回京。”

武瑞的眸光淡淡扫过地上武辙一家的尸体,如深潭般的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

“本王的人呢?”他直接问道。

武辕微微一笑,对武瑞的直接不以为意,也不在乎别人在想什么,“若是皇叔支持父皇的决定,皇侄自当让皇叔见到您想见的人。”

武瑞毫不退让,“先见人!倘若人安全无恙,本王第一个支持你登基!”

底下原本以为要发生反转的大臣们,心中齐齐抽气。

原来大皇子用某个瑞王十分重视的人,来逼迫瑞王支持他。

如果瑞王都支持大皇子登基,即便三皇子没死,萧逸宸平安归来,大皇子这皇位也必定能坐得稳稳的!

大臣们心中摇头的同时,又不禁好奇大皇子到底是用谁来要挟的瑞王。

不少人纷纷猜测是太后。

瑞王无妻无子无妾侍,孤身寡人一个,在京中唯一能让他牵挂的,除了隆德帝便是他的亲生母亲太后了。

“既然皇叔坚持,那皇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武辕一击掌,只见旁边的偏殿里,缓缓走出来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形纤长姣好,头戴蓝色帷帽,看不清楚真容,只能隐约瞧到并不年轻却依然秀美的五官轮廓。

她身上穿着青色襦裙,裙摆上的刺绣很特别,认识的人不多。

武瑞却认得,那是仙人掌的花,北州沙漠里盛开的花。

是她亲手绣上去的,离开王府的那天,她就是穿着这身衣裳。

“小如~”武瑞神情恍惚地轻唤。

然后所有大臣们,亲眼看到在他们心中如钢铁般坚不可摧的武瑞,在见到那女子的瞬间,立马变成绕指柔,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温柔神情。

在那女子出现后,武瑞早已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小如,来我这里来。”他伸出手,梦幻般地道。

女子朝他走去,那行走的姿态同她一模一样,面纱下的容颜,分明就是她的模样。

快到他面前时,女子伸出手,十指纤纤,修长而美好。

武瑞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像抓住他的生命一样。

所有人还没从武瑞突然柔情的面孔中缓过神来时,下一秒,便听到武瑞一声闷哼倒退两步。

腰间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那女子头上的帷帽被掀翻,露出一张秀美的脸。

不是她!很像,却不是!

武瑞一手捂着腰间,心中庆幸地想。全然不顾自己已被武辕早安排好的人,团团包围住。

武瑞带来的人都在宫外等着,他进来英武殿,亦是除了随身佩剑方能入内。

也就是说,此时武瑞,已是武辕砧板上的鱼肉。

众大臣心头大骇,他们万万没想到,心头的希望,居然以这样不可思议的速度破灭了。

武瑞被武辕控制住,北州军不支持也得支持武辕登基。

原来这才是武辕,用林如月将武瑞骗来京城的真正目的!

因为倘若武辕登基,武瑞心中不服或者怀疑,而后与镇国公府联手,那武辕即便不会立马被拉下马,也是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皇叔,对不住了。”武辕温和道。

然后抬起头,神情凛冽地看向场上大臣,“谁还有异议!?”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

无人敢有异议。

刘公公在一旁高喝,“若无异议,请拜见新皇!”

大臣们齐齐跪倒,正要高呼。

“我有异议!”

一道清扬如月下风笛的声音,穿越重重宫墙,在英武殿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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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武辕的真实身份,败

一身蓝色蜀锦罗衣、月牙色凤尾裙的女子,款款走入英武殿。裙脚上点缀着朵朵蓝色的小花,行动间摇曳生姿。

女子面容绝美,唇边含着自信而张扬的浅笑,那双眸子如深秋夜晚的星子,深邃明亮,又泛着点点寒意。

武辕巡声望去,心头掠过一丝讶异,面上神情却分毫不显。

“这退位诏书上有玉玺为证,珠珠郡主有何异议?”武辕道:“若是怀疑这诏书有假,郡主可请人验证一二。”

“诏书不假。”陆心颜道:“但大皇子你,是假的!”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武辕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本皇子不明白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皇子不是本皇子,而是由他人假扮而成?”

陆心颜道:“你是你,但这诏书上的大皇子武辕,却不是你。”

“郡主这话让本皇子越发不明白了?既然我是我,为何又不是诏书上的我了?”

武辕的话,问出了场中所有大臣的心声。

接着他语调一扬,暗含威胁,“郡主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本皇子只能认为郡主对父皇的安排不满,那就别怪本皇子不客气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围住武瑞的一群护卫纷纷亮出刀剑,英武殿内寒光闪闪,许多大臣们都被吓着了,双腿发软。

面对此情此景,陆心颜却微微一笑,“曾经的三皇孙殿下,现在我该称呼你为武公子才对。”

曾经的三皇孙殿下?那不是前太子的二儿子吗?

“你不是大皇子武辕,而是前太子的二儿子武烁。”

武辕手心一紧,面上却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起来,“郡主,这天武谁不知道前太子谋逆失败,一把火烧了东宫,前太子妃及其三子三女皆葬身火海!你现在却说本皇子是武烁,你有何证据?”

“大皇子武辕,即曾经的二皇孙殿下,乃前前皇后赐给当今皇上的宫女所出。因那宫女并不得皇上喜爱,因此二皇孙也不受人关注。没多久那宫女去世,大皇子身边除了一位衷心的乳母外,无人理会,见过他的人都极少。因为不受待见,厨房的人便大着胆子在膳食上苛刻他,因而大皇子生得比较瘦小,跟比他小半岁的三皇孙武烁殿下身形差不多。两人因是堂兄弟,样貌有五分相像,若穿了一样的衣裳放在一起,不仔细看,还根本分辩不出谁是谁。十八年前前太子逼宫,二皇孙和三皇孙无意换了身份,于是二皇孙被当作三皇孙丧身火海,而三皇孙却当作二皇孙活了下来。”

“郡主的故事讲得真不错!”武辕轻轻鼓掌,面带笑容,“只可惜故事就是故事,不是事实。难不成郡主以为凭一个编造的故事,就能让在场文武百官相信你的话?”

“武公子莫急,请听我说完。”陆心颜淡淡道:“二皇孙的乳母在宫变开始那日,发现二皇孙不见之后,急得到处寻找。后来找到东宫外面,恰好看到三皇孙身边的太监将二皇孙打晕,将两人的衣裳互换,她正要大叫,结果东宫突然起火。紧接着一队御林军冲进东宫,里面的惨叫声惨绝人寰。乳母受惊,不自觉逃跑。那时宫变开始,皇上的人马和前太子的人马打斗在一起,整个宫中血肉横飞,血流成河。乳母在逃跑的过程中摔到头晕过去,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因为刺激过度而陷入疯魔,整日里叫着要找二皇孙殿下。也因为失去了以往的记忆,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英武殿内越发安静,众大臣见陆心颜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明知在没有真凭实据前,不应该相信,可心里还是不由信了两分。

武辕见状,忍不住冷笑起来,“你都说本皇子的乳母已经疯了,她连本皇子都不认得,如何跟郡主说这些故事?本皇子不得不怀疑,郡主故意编造事实,欺负本皇子的乳母记不得过往,故意诱导她!”

陆心颜道:“二皇孙殿下的乳母确实疯过,白芷替她治了几次,依然没有好转。不过天道有轮回,她当初会疯,是因为宫变时受到刺激过度。如今十八年前的事件重演,二皇孙的乳母再次目睹类似的惨案,反而刺激她记起了一切。”

武辕冷冷道:“无凭无据,谁会信你的胡言乱语!?”

“武公子不必急!”陆心颜轻轻一拍手,只见青桐扶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嬷嬷从英武殿外走进来。

武辕眸光一冷,英武殿包括整个皇宫都被他的人控制,如今先是陆心颜突然出现,接着是她的丫鬟现身,难不成外面已经出了什么问题?他眸光轻移,向身边的护卫不动声色使了个眼色。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进来的那位老嬷嬷身上,那护卫悄悄离去。

那位传说中疯了的二皇孙乳母,因为时常跑出冷宫,在场不少大臣都曾与之有过几面之缘,对于她恶狠狠的要找二皇孙的模样很是有些印象!

如今看她眼神清明,完全就像个正常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嬷嬷对着殿上众人行礼,背脊笔直,姿势十分标准,“奴婢宋氏,曾是二皇孙殿下的乳母。奴婢可以证明,珠珠郡主方才所言,皆为奴婢亲眼所见的事实。”

她口齿清晰,虽然看向武辕的眼神含着恨意,语气却很克制。

“嬷嬷…”武辕温和道:“本皇子真是你小时候一直照顾的二皇孙,你莫要受奸人蒙蔽,对本皇子产生误会。”

宋氏盯着武辕,似乎要透过他看到想念中的那个幼童。

她喃喃道:“二皇孙从不唤奴婢嬷嬷,他喜欢唤奴婢奶娘,因为他从小就没了娘!他也不会自称本皇子,他总是自称辕儿。你根本不是他!”

武辕温和的面容有瞬间凝滞,“嬷嬷,本皇子长大了,自然不可能跟小时候一样!而且嬷嬷不在本皇子身边十几年,有许多习惯,本皇子已经改了。至于小时候的许多事情,本皇子经过那场宫变后,跟嬷嬷一样,已经将过往忘得干干净净。若不是后来有人跟本皇子说,你是小时候照顾本皇子的乳娘,本皇子还真是不记得了。本皇子曾经数次向皇后讨要过你,看在你奶过本皇子一场的份上,本想伺候你终老!但皇后拒绝了,所以本皇子只能任你留在冷宫。你若是因此而记恨本皇子,本皇子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武辕这一招四两拨千金使得非常漂亮!当年宫变,他只有四岁,若因惊吓过度失去记忆,完全有这个可能性。再说宋氏因为怪他没有照顾她,而故意污蔑他不是武辕,虽然理由牵强些,却也让人找不出毛病。

看来即便陆心颜找来了有力的证人,想要证明武辕是武烁,也非常困难。

场中不少大臣微微叹息。先不说谁是谁非,单凭武辕刚刚不慌不乱地反击,足见其心志之坚定,反应之迅速。若为帝王,辅佐得当,或能成为一代明君!

另有暗中倾向三皇子一派的人,则担心地看着陆心颜,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听完武辕的话后,宋氏情绪明显有些波动,陆心颜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宋嬷嬷,您照顾二皇孙四年多,想必非常清楚二皇孙身上的特征,不知二皇孙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

“有!”宋氏大声道:“二皇孙大腿根处有一颗红痣!”

陆心颜转头看向武辕,“这部位如此隐私,让武公子当众展示自是不可能!武公子若坚持自己是大皇子,还请从百官中挑出几位德高望众的大臣,即刻私下验明!”

从进入英武殿到现在几乎没出过声的大臣们,以此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皇子,请您立马选人私下验明!”

“对啊,大皇子,不是下官不信您是真的,但您的乳母言之凿凿,为了防止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还请您验明正身!”

“下官建议挑选工部严大人!”

“下官附议!”

“下官建议挑选刘大学士!”

“下官附议!”

一时场上七嘴八舌地建议挑选的人选。

站在殿中的武辕面色紧绷,却是一言不发。

议论声渐渐小下来,群臣不由望向武辕,心中好奇武辕会挑选谁出来。他们认定武辕若想自证身份,必定是要私下验明的。

但哪知武辕突然轻轻笑起来,清朗而略带两分嘲讽的笑声,飘荡在英武殿的上空。

“郡主此话差矣!嬷嬷既能被你收买诬陷本皇子不是本皇子,自然能编造一个无中生有的红痣!”

那声音掷地有声,群臣皆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武辕这话说得没错,如果宋氏一开始就在诬陷他,那么那颗所谓的红痣也极有可能是假的!

一时间谁是谁非,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陆心颜也楞住了,她没想到武辕会这么迅速而准确地反击。

场上一时陷入僵局。

武辕冷冷道:“郡主还有别的证据吗?若有,请马上拿出来!若没有,那本皇子就要好好跟你清算,污蔑未来帝王的罪了!”

污蔑未来帝王,那可是重罪!搞不好连累整个镇国公府!

众大臣们面色齐变,有人得意,有人焦急。

若是陆心颜拿不出什么别的证据,或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武辕便可趁机明正言顺地打击三皇子以及镇国公府!为自己清除最后障碍!

见陆心颜一直垂首不语,有些大臣急了,催促道:“珠珠郡主,有什么就赶紧说啊!”

“对啊,郡主,不管是有别的证据,还是你也是被人蒙骗的,你都说句话啊!”

不声不响的,在外人看来,无异于是默认!这对陆心颜十分不利!

武辕默默记下了刚才发话的两位大臣,长袖一扬,只见五名护卫迅速向陆心颜逼近。

“将污蔑未来帝王的逆贼陆心颜抓起来!”

逆贼?好大顶帽子!

那些与镇国公府交好的大臣不由暗中抽气摇头,这京城,真的要变天了!

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武瑞见状,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他不明白陆心颜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武瑞看向陆心颜,恰好陆心颜也看向他,两人视线相撞。

他迅速反应过来,暗暗数了数英武殿武辕的护卫,发现少了三个人。

武瑞心头微凉,缓缓闭上眼。终究是慢了些。

两名护卫抓住陆心颜的胳膊,武辕轻喝:“带走!”

“慢着!”

一声轻扬而略带虚弱的高喝,从英武殿门外响起。

有大臣不由暗中腹诽,能不能一次性全来齐,将事情说个清楚?一次来一个,你们不累,他们脖子累!

众人扭头望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耀眼的红。

曾经那红色是张扬是艳丽,但对于此时,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而心头烦躁的众人来说,那红色就像是催命符!

“公孙公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武辕面无表情道:“来人,送公孙公子出去。”

公孙墨白轻轻勾了勾唇,那唇色极浅极白,即便身着红衣,也没能衬出半点血色。

“我来,是来证明郡主说的话!武烁武公子!”

武辕面不改色,“谁都知道你与萧世子交好,你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公孙墨白是武辕的人这事,只有当事人及萧逸宸陆心颜等少数人知道。在外人看来,公孙墨白依然是萧逸宸的至交好友。

“送公孙公子出宫!”

武辕一声令下,两个护卫走到公孙墨白身边,作了个请的手势。

公孙墨白身形摇晃了两下,对着其中一人一字一字道:“你,刘建,前太子贴身护卫刘海之子。”

不等那人回过神,又对另一人道:“你,陈宁,前太子贴身护卫胡力的侄子。”

“你,光禄寺少卿卢宇卿,前太子党。”

“你,国子监祭酒华少梅,前太子党。”…

随着公孙墨白逐一缓缓地将一众人的身份揭露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趁着几个护卫六神无主之际,公孙墨白突然伸手去拉陆心颜,将她拉到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被护卫包围的武瑞,一个就地翻身,迅速脱离包围圈。

随即,武昇带着人冲进来,快速将英武殿包围。

那些人里有齐飞及朱雀堂众人,亦有武瑞带来的一众护卫。

不过片刻,英武殿内情势急转直下。

武辕的护卫全部拔刀相向,护在武辕身前。

公孙墨白淡淡道:“武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心颜是在地宫毁灭后,才开始怀疑武辕的第一桶金的来源!对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来说,打造那么大一个地宫所花费的银子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从她开始起疑到现在不足一月,而武辕谋划多年,很多证据早已消除,所以朱雀堂一直未能查到半点消息。

但公孙墨白不同,早在大长公主要求他支持武辕后,他便开始好奇武辕那些人力物力的来源。

经过几年的暗中调查,公孙墨白发现武辕身边那些人,以及从一开始便支持武辕的大臣,皆与前太子的残余势力有关。

于是他得出一个大胆的假设:武辕不是隆德帝的儿子,而是前太子的儿子!

不过公孙墨白并不知道是武烁顶替了武辕的身份,以为是前太子与武辕的生母有染。

他知道这个事情后,并未告诉任何人。毕竟武辕到底是隆德帝的儿子,还是前太子的儿子,对他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他只是要借武辕的势,按祖上遗训,为复国做准备。

“没想到你居然在暗中调查我!”武辕冷声道:“只怪我心软!早在察觉你不忍心对萧逸宸下手的时候,就该将你除掉。”

在公孙墨白这些有力的证据面前,任何的辩驳都是苍白无力。

武辕的没有否认,便是承认,承认他不是武辕,而是武烁。

既然他不是武辕,那退位诏书上所言,退位给大皇子武辕一事,便与现在的武辕没有半点干系。

“将武烁拿下!”武瑞一声令下,齐飞等人迅速冲向武辕。

武辕的护卫拼死相护,“大皇子请先走!”

如今形势对于武辕已经没有半点优势,武辕很不甘心就这么功亏一篑,可不甘心也于事无补,一咬牙迅速从英武殿偏殿撤离。

“追!”

武瑞的人在与齐飞等人汇合后,突然对皇宫发动进攻,如今已控制住大半个皇宫。

但终究还有小部分被武辕控制,最后没能成功抓到他,被他逃走了。

一切平静后,已是下午。

隆德帝由太医诊治后,喝了安神药歇下了。

诸位大臣由武瑞的护卫护送回了府。

青桐几人找遍皇宫,也没找到小荷的下落。

白芷和白魂见了面,而公孙墨白则在这场闹剧结束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好奇,但皇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陆心颜让齐飞等人离开后,和武瑞武昇以及阿珠,去万寿宫拜见太后。

武辕让人控制了万寿宫,将太后囚在里面,不过并没有伤害她。

包括武蓁以及其他几位公主,都只是受了惊吓。

原本关于红痣一事,在英武殿的时候,陆心颜是想让武辕请太后和隆德帝出来作证。

他们两人,一人是真正的武辕的亲祖母,一人是他的父皇,虽然两人对真正的武辕并没有过多期待,但对于他身上的特别之处,说不定是知道的。

就算两人不知道,说出来让武辕露出马脚也好,毕竟武辕并不肯定两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哪怕有一丝的风险,武辕也未必肯冒。

这样一来,便能让众大臣相信,武辕是假的武辕。

但当陆心颜想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殿上护卫少了三人。

如果那三人是去了万寿宫以及文德殿,一旦她说出要请太后和隆德帝出来作证,那么本就被武辕控制住的太后和隆德帝,立马就会被杀人灭口!说不定还会连累武蓁!

陆心颜不敢赌,好在最后公孙墨白临时倒戈,给了武辕致命一击。

久经世故的太后,见到好几年未见的小儿子,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瑞儿,你终于来看母后了。”

武瑞泣不成声,“对不起母后,儿臣让您担心了。”

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最后白芷提醒武瑞身上有伤,不宜情绪激动,这才吓得太后立马止住泪。

当然免不了怪责武瑞,“你这孩子,有伤就该好好养着,带伤来看母后,是想让母后心疼你吗?”

武瑞道:“儿臣挂念母后,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两句话又说得太后湿了眼眶。

武瑞见状,叫过阿珠,“阿珠,这位是皇祖母!母后,这是儿臣的儿子,阿珠。”

太后惊得将泪水都没了,“你…你的儿子?”

她望向阿珠,阿珠的五官像极了以前年轻的武瑞。

分明就是武瑞的儿子,可他到底什么时候有的儿子,还这么大了?

“阿珠见过皇祖母。”阿珠乖巧地行礼。

他因为早产体质比常人差些,发育也较慢,十四岁看来像十二三岁的少年,五官精致雌雄莫辩,立马就让太后喜欢上了。

“快过来皇祖母这边。”太后笑眯眯地招手。

阿珠便走到太后身边跪下,太后摸着他的脸,面上露出回忆的神情,“真像瑞儿小时候。”

“皇祖母,您骗阿珠的是不是?阿爹常说阿珠一点都不像他,还老是骂阿珠,嫌阿珠没用。”阿珠撅嘴告状。

太后听了,心中更是欢喜。

皇宫里长大的人,自小便很难有真心,亦很少会讲真心话。

从来没人当着她的面,这么肆无忌惮地抱怨过另一个人。

这份不做作以及坦诚,让太后产生一种被信赖的感觉。

“别听你爹胡说,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调皮捣蛋让人头疼的很。”

武瑞面色一黑,“母后。”

这个儿子已经够忤逆了,再知道他以前的糗事,还不得翻天?

阿珠则双眼一亮,“真的吗?皇祖母,您快给阿珠多讲些以前阿爹的事情!”

武瑞狠狠瞪了阿珠一眼,警告道:“阿珠!”

阿珠冲他做个鬼脸,丝毫不以为意。

陆心颜道:“阿珠,太后娘娘累了,以后有空再让太后娘娘给你讲。”

“知道了,姐。”阿珠听话地道:“皇祖母,您要保重好身子,等以后有空再讲给阿珠听。”

阿珠的一声姐,以及对陆心颜言听计从的态度,让太后更加迷惑了。

她想起那块先帝的玉佩,心中一动,莫非她之前的猜想是真的?

“阿珠是郡主的同母弟弟。”

太后暗喜,结果武瑞下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同母异父。”

“这…这怎么回事!?”太后瞠目。

陆心颜亦望向武瑞,她心里也很好奇。

武瑞道:“以后儿臣再告诉母后。”

这时,林公公在外高喝:“皇上驾到!”

万寿宫众人除了太后外,皆齐齐跪在地上迎接圣驾。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都快起来!”一身明黄常服的隆德帝,亲自扶起武瑞后,直接来了个大拥抱,“八皇弟!好久不见,朕和母后都想你想得好苦啊!”

武瑞亦激动道:“皇兄,臣弟不孝,让皇兄和母后担忧了。”

“咱们亲兄弟,不要说这种客套话!”隆德帝神情开怀,“这次多得了八皇弟,否则只怕再也见不到朕了。”

“皇兄,臣弟私自离开北州,请皇兄降罪!”

隆德帝重重捶了一下武瑞的肩,不满道:“八皇弟,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江山本就是咱们两兄弟的,你能来京见朕和母后,朕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降罪你?按朕的想法,以后八皇弟就留在京城,帮助朕打理朝政,别再回那劳什子的北州了!”

武瑞道:“臣弟无能,只怕会越帮越忙!”

隆德帝没有接他的话,看向阿珠,“这是皇侄吧?”

“阿珠见过皇伯父!”

“长得真像八皇弟小时候,就是不知有没有你那时候调皮。”隆德帝哈哈大笑,“阿珠,你爹小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宫玩,每次都让朕给他掩护,没少害朕被父皇责罚!”

他神情愉悦,笑容明朗,让人感觉以前那个英明的隆德帝又回来了。

阿珠道:“阿珠身子不好,阿爹不让阿珠出去玩,总是将阿珠关在王府里。”

“小孩子就该多出去玩玩,关在府里没病都得病!”隆德帝道:“以后待在京城里,想去哪玩就去哪玩,要是你爹不同意,你来找皇伯父为你作主!”

“谢谢皇伯父!”

隆德帝接着向太后问好,又赞扬了陆心颜几句后,最后道:“母后,八皇弟,关于这次救驾奖赏之事,朕想让昇儿帮着拿拿主意。你们觉得如何?”

“一切但凭皇兄作主。”

“朝堂的事,哀家不懂,皇上自己拿主意。”太后微笑着回了一句后,道:“都先散了吧,瑞儿你好些休息,晚上不必来母后这了。不过阿珠你,晚上要是来皇祖母这的话,皇祖母给你说悄悄话。珠珠你有孕在身,回去好好休息,想必国公爷也担心坏了。”

“是,太后娘娘。”

——

文昌殿。

这两天在文德殿内发生的事情,让隆德帝对其深恶痛绝。被解救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封了文德殿,将以后接见大臣的地方改为文昌殿。

一入文昌殿,隆德帝刚才明朗的笑容便消失不见,眸色深沉,面无表情,恢复了高深莫测的帝王形象。

“昇儿,之前朕就跟你说过,朕属意的太子人选只有你。现在朕的所有皇子,只剩下你与十二皇儿,这太子之位更是非你莫属。”隆德帝语重心长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辅助朕。”

“儿臣并不在乎什么太子之位,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份。”

隆德帝满意地点点头,“那人招了吗?”

“对不起父皇,儿臣无能,那人至今都不肯开口。”

“这不怪你,先前父皇让人拷问了好久他都不肯说。”隆德帝道:“朕知道你心中有疑问,那人既是你舅舅镇国公萧炎的护卫,怎么可能会对朕下毒呢?”

关于伤魂散的毒,尽管前皇后已经认罪并自尽,但隆德帝依然怀疑这毒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冷寻下的。

他不仅如此认为,也要让武昇同意他的看法。

“朕不怕告诉你,那人与你母妃青梅竹马长大,一直对你母妃心存爱慕。后来你母妃选择了朕,他便对朕恨之入骨。他自己行为不端引来别人的报复,却污蔑是朕要杀他!”

隆德帝道:“你舅舅为人正直,对兄弟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在所不惜。朕不想他在忠与义之间左右为难,所以才让你瞒着他,将那人囚禁起来。”

“昇儿,你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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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救出冷寻,爷认输了

“父皇,儿臣明白。”

武昇何止明白,他比隆德帝更清楚冷寻与萧情现在的事情。

“儿臣一定会替父皇保守秘密的!”

武昇心里不由有些同情自己的亲生父亲隆德帝。他虽然得到了萧情,萧情心里却从来不曾有过他,连带他这个儿子,都不曾在萧情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否则她不会放弃皇后之位,选择留住那人的孩子,装病躲到别宫!

虽然萧情怀孕一事,因为白芷封住她的经脉而让瞒了过去,也没人跟武昇说过实话,可武昇却心知肚明。

下一步,就该装死了吧!武昇心中冷冷一笑。

“父皇,前几日动乱,儿臣担心那人藏身之处会被人发现,儿臣想现在出宫瞧瞧!”

“好好,去吧。”隆德帝很满意。

“父皇好好歇息,儿臣告退。”



这边陆心颜几人告别太后后,离开了万寿宫。因为武瑞有伤,白魂决定暂且留在宫中。

“阿芷,这是阿爹帮新配的药,你先跟着郡主回去,过几天阿爹去找你。”

“知道了,阿爹。”

两父女依依话别。

这边阿珠对陆心颜也是依依不舍,“姐,我跟你回去不可以吗?我不想待在皇宫。”

以前不明白阿珠为什么黏她,现在知道了,这孩子估计是想在她身上找母爱,陆心颜笑道:“你刚刚可是答应了太后,晚上要去陪她的。”

“那我明天去行不行?”阿珠期待道:“去了就跟以前一样,跟你一起住在悦心院。”

虽然太后等已经知道了阿珠的身份,但与陆心颜同父异母这事,却是不好对外言说的。

他们都不想林如月被人以为是个水性杨花、不贞洁的女人。

“阿珠,你现在是瑞王世子,在外代表着你爹瑞王的态度,你若经常往镇国公府跑,会让人起疑心的。”陆心颜有些无奈道:“而且你是男孩子,怎么能跟我住一起。”

古代男女七岁便不同席,天武虽然在这方面并不严苛,可阿珠毕竟十四了。

正在发育中的少年,整天跟一群女人待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阿珠不高兴地撅起嘴,“这个身份真烦人!可是我一个人,总会想起阿娘!姐,你说阿娘会不会出事了?”

先前陆心颜就判断林如月不在武辕手中,因为苏紫一直在暗中寻找林如月。

但她也无法百分百肯定,武辕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其实林如月早就在他手里。

所以今日武瑞先孤身一人去了英武殿。

结果证明他们的判断是对的,林如月不在武辕手中。

不过陆心颜没想到,早就做足准备的武瑞居然会受伤!

“不会的!”陆心颜坚定道:“阿娘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坏了脑子。以阿娘的聪明,肯定是发现了不对劲,想办法逃走了。阿娘没有记忆,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找谁托口信,所以咱们才会一直找不到。”



回到镇国公府后,陆心颜换了身衣裳,感觉精神还好,便去了苏院。

昨日她假扮护卫混在武瑞的护卫队里进了城,因为怕被人盯上,她没有回镇国公府。

今日是武辕发动宫变后,陆心颜与萧炎的第一次见面。她详细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今日英武殿上发生的事情,一一细细地告诉了萧炎。

在前天的信里,萧炎已经大概知道了陆心颜和武昇这几天的遭遇,但现在听陆心颜亲口说,仍然觉得惊心动魄。

陆心颜那日的信里,不只报了平安,最主要的是安排了今日配合武瑞行动的计划。

“一切总算尘埃落定了。”萧炎道:“没想到大皇子,居然是以前的三皇孙武烁!难怪他能走到这一步,又狠心地杀害了那么多皇子!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当年东宫大火,都说是前太子兵变失败后放的火。但按那乳母的说法,分明是有人先杀了前太子妃和几位皇孙小公主后放的火!那到底是谁做的…”

他边说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答案,后背顿时一凉。

当年攻进宫的时候,皇宫里到处不是火就是死人,所以关于东宫大火,是在快结束的时候烧起来一事,从来没有人有过半点怀疑!

陆心颜垂下眸子,“皇位之争向来残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座之下,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不足为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历史又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前太子及其家人到底是如何死的,大约除了前太子一党的人外,没有人会在意。

萧炎沉默了几息,暗中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正想让陆心颜回去休息的时候,陈永进来,“国公爷,少夫人,齐飞回来了。”

齐飞从宫中离开,是去办别的事了,现在回来说明有了消息。

“快让他进来。”陆心颜道。

齐飞进来行了礼后,道:“国公爷,少夫人,冷叔叔找到了。”

萧炎吃了一惊,“在哪找到的?”

之前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现在突然说找到就找到了,他心中难免惊奇。

“阿爹还记得我刚才说过,在和梳云逃跑的过程中,遇到了三皇子,并且多亏他,逃过了大皇子的追杀?”

萧炎:“记得,不过这和冷寻被找到有什么关系?”

“我和梳云遇到三皇子的地方,是西街一处僻静且复杂的巷子,三皇子对那个地方十分熟悉。但以他的身份,不应该对那个地方熟悉才是。所以我突发奇想,让齐飞带人去那边碰碰运气。”

陆心颜:“结果我运气不错。”

“你的意思是说,冷寻是被三皇子带走的?”萧炎有些不信,武昇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正直善良又开朗的少年。

陆心颜斟酌了一下,“阿爹,三皇子,变了。自从皇上中毒案之后,我就明显感觉他变了。如果他无意中知道了姑姑和冷叔叔的事情,极有可能会带走冷叔叔。之前我不敢肯定,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信。”

武昇对萧情的尊重以及慕孺之情,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倘若他知道萧情心里有别人,知道他只是用来巩固镇国公府地位的产物。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曾经单纯的少年心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萧炎想起萧情为了冷寻的孩子,决定放弃武昇,心中不由对他更加怜惜。

与萧情对武昇复杂的感情不同,萧炎几乎是将武昇等同于萧逸宸般疼爱的。因为武昇是萧情的骨肉,萧情为了镇国公府牺牲自己的幸福,萧炎内心愧疚不已,便全部补偿到武昇身上。

“可怜的孩子,希望他能尽快走出来。”萧炎道。

陆心颜不置可否,自从隆德帝中毒案到现在,萧炎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见过武昇了,他根本想像不到武昇的变化。那个天真阳光的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阿爹,我想将冷叔叔连夜送到乡下庄子上。”

“这又是为何?”萧炎道:“我与他十几年未见,又因为阿情有过误会,我还想着与他见面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齐飞插嘴道:“国公爷,小姐,冷叔叔受伤严重,如今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陆心颜与萧炎皆大吃一惊。

“冷叔叔先前被怀疑给皇上下毒,受了重刑,全身伤痕累累。后来被皇上放出来,三皇子带走后,并没有替他医治。”

齐飞说起冷寻的伤势又怒又难过,“因为天气炎热,那些伤口腐烂流脓,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除了残留的一口气,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想到寻到冷寻时,那满屋的苍蝇,难闻的气味,馊掉的饭菜,还有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刑具,齐飞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造成这一切结果的人是三皇子武昇,如无意外未来天武的帝王,他心里满腔怨愤,却只能生生忍住。

陆心颜虽有些吃惊,但想起武昇的变化,很快就接受了。

萧炎却是倒抽口气,他怎么也无法将让冷寻受到如此遭遇的人,跟武昇划上等号。

“阿爹,三皇子若知道冷叔叔不见后,定会暗中派人查找。如今武辕未灭,全城通缉,若三皇子利用此便利寻找冷叔叔,只怕很快会查到咱们镇国公府头上。”

一边是视之为子的武昇,一边是视为兄弟的冷寻,若真找到镇国公府,到时候最为难的人,便是萧炎。

萧炎很快想明白这点,也明白了陆心颜的用意,“那就依你所言,先送到庄子上养好身体再说吧。”

齐飞道:“少夫人,冷叔叔那边需要白芷先医治,否则我怕他捱不到庄子上。”

“我跟白芷说一声,等会你悄悄带她去,越少人知道越好。”陆心颜道:“等白芷医治后,立马送出京,不管是半夜还是凌晨,不要停留。”

“是!少夫人!”

这边陆心颜刚安排完,那边武昇出了宫。

他离开文昌殿后,回去自己的寝宫洗漱一番,进了些食后才出的宫。

皇宫离西街有些远,武昇在离西街有些远的一处僻静处,让驾车的护卫停下来在这里等他。

关押冷寻的地方,除了在关押处的三名护卫外,只有他知道。

为以防万一,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因此他花了不少心思熟悉这边的地形。

武昇独自一人,熟练地穿过那迷宫似的暗巷,来到一处宅子的后门。那里绿荫掩盖,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里有道门。

他推开木门进去,刚一进去便发觉不对劲。

原本守在这后门附近,一见他便行礼的护卫,今日并没有出来跟他打招呼。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谨慎地向前走去,果不其然,在一处假山附近,发现了那名护卫的尸体。

武昇面色一沉,脑海里不详的预感,此时愈发清晰。

又走了十几步,他发现了另两名护卫的尸体,一名在院子中间,另一名则倒在屋檐下。

那间囚禁着冷寻的房间,此时大门敞开,里面已经没了人影。

武昇紧紧抿着唇,眸中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发现他的存在救走了他?还是京中动乱时武辕的人以为这里有秘密,不小心抓走了他?

武昇在脑海里思索一阵,迅速放弃了后一个想法。

因为从那三个护卫的尸体来看,分明死了没多久!

那就是有人发现冷寻的下落了!

武昇眸光一冷,转身离开了小院。

回到皇宫后,武昇并没有立马将此事报告隆德帝,而是派出人手去镇国公府附近打探消息。

等那些人传回消息说没有发现异常时,武昇才后知后觉地让人去各城门处围堵。

但那时已经迟了,齐飞已经派人带着冷寻出了城。

一直到天黑都没得到消息的武昇,前往文昌殿向隆德帝坦白。

“父皇,儿臣有罪,那人被人救走了!儿臣下午出去发现他不见了之后,立马派人四处打探,并在城门附近围堵,并没有发现他的行踪。儿臣怀疑,他已经被送出城了。”

京城外天大地大,谁知道他会被送往哪里?

若是以前,以隆德帝的能力,暗中派出人手去找轻而易举,但现在皇宫才刚经历大变,根本折腾不起。

“救走便救走了吧,说不定根本不是他下的毒。”隆德帝安抚道:“无碍!你不必自责!”

武昇愧疚道:“父皇,儿臣会全力去找他,一定找到他为止!”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找不找得到,随缘吧。”隆德帝和蔼道:“你这几天也累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

武昇一走,隆德帝便收起那副父慈的样子,眸中露出冷光,唇角露出冷笑。

他以为是武昇故意将冷寻的行踪泄露给萧炎,转身却装作毫不知情,在他面前扮孝顺表衷心。

真是朕的好皇儿!看来这天下除了朕自己,谁也信不过!

——

公孙墨白眼见一切尘埃落定,悄悄离开回了大长公主府。

云阳大长公主正焦急地等着结果。

若武辕举事成功,按照约定,公孙一族日后便能成为天武第一大族。

若失败了,大长公主府所有人皆会成为阶下囚,共赴黄泉!

见到公孙墨白平安归来,云阳大长公主一喜,“墨白,大皇子可是…”

“失败了!”

“失败了!?”云阳大长公主惊呼,“大皇子准备得那么充足,怎么可能会失败?”

公孙墨白平静道:“因为他不是大皇子武辕,而是前太子的第二子武烁。”

“什么!?”云阳大长公主再次惊呼,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频繁失态的时刻。

“到底怎么回事?”她强忍着惊慌,“若失败了,咱们大长公主府…”

“祖母无须惊慌!因为武辕是武烁这事,是孙儿揭穿的!”

“是你?!”云阳大长公主简直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孙儿也是前两日才知道的。”公孙墨白道:“本来孙儿以为他会举事成功,打算当作不知情,将此事掩下。谁知瑞王来了京,并与镇国公府联手潜入宫中。孙儿见形势不对,便临时改变立场倒戈揭穿了他。”

云阳大长公主虽未亲自经历,但当年宫变历历在目,随便一想都能想像其中的凶险。

“能在那种情况下审时夺势,做出最有利于公孙家的选择,墨白,你做得很好!”云阳大长公主赞道。

公孙墨白勾了勾唇,“祖母,孙儿先去拜见祖父。”

“去吧,不要累着,见过后就马上回去休息。”

“是,祖母。”

公孙墨白掩着受了伤隐隐作痛的腰,去往陈平侯的书房。

前几天白芷缝好的伤口,似乎裂开了。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先处理伤口的意思。

祖母好骗,祖父那边,他却不想再骗了,而且这次他也骗不过去。

果然,陈平侯听了他的描述后,皱眉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如果你不揭穿大皇子的真实身份,任由大皇子与瑞王内斗,甚至从中挑拔,消耗怠尽武氏一族的能量,咱们东方氏便可趁机行复国之事!”

“因为孙儿累了。”公孙墨白平静道:“祖父您别忘了,孙儿不光是前朝东方氏一族的后人,孙儿身上亦汉着天武皇室的血!”

此言一出,陈平侯不由大怒。他的儿子用这样的理由推托,不愿承担东方一族后人应有的责任,现在他的孙子也这样说,他如何能不气?

“你想气死祖父是不是!?祖父将东方一族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寒祖父的心?!”

陈平侯气得全身颤抖。

“孙儿不想忤逆祖父,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按照祖父的心愿而活。”公孙墨白疲惫道:“可是孙儿真的累了。”

“混账!”见公孙墨白并不松口,陈平侯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就扔过去,“你对得住东方家的列祖列宗吗!?”

“蓬!”“蓬!”“蓬!”接连三声巨响。

第一声是砚台砸中公孙墨白额头发出的声音,第二声是砚台砸中后掉到地上的声音。

第三声,则是公孙墨白倒地的声音。

而此时,陈平侯才终于发现他腰间衣裳颜色深深,那是大量鲜血染在红衣上呈现的效果。

“墨白!”

——

宫变后的第二天,隆德帝雷厉风行地发布了一连串圣旨。

有处罚前太子党的圣旨,该杀地杀,该流放地流放。

有赏奖的圣旨,武瑞封为铁帽子王,阿珠正式成为瑞王世子,镇国公府世袭多三代。

还有一些不足以让人津津乐道的小奖小罚。

所有圣旨中,最让全京城人兴奋的是,朝中接连几次大震荡,人才凋零,隆德帝决定九月初一加考一次,广纳贤才。

而且这次科考同以往不同,乡试后直接殿试。

京城及附近城镇学子收到消息后,个个雀跃不已。

整个京城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龙府里的梳云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因为没人敢进龙院跟她说半句话,不管龙天行在不在。

所以即便外面的天翻了几翻,她也不受半点影响。

不过梳云虽然消息闭塞,但从龙天行的行踪,她还是能判断出一二。

前两天龙天行整天都待在龙府里,哪里也不去,今天早上却突然去早朝了。

他既然没说陆心颜出了事,那必定是武辕出了事,陆心颜和三皇子他们胜了。

既然胜了,说明外面太平了。

梳云觉得她伤也养好了,该回去了。

但就这么走了,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些。

梳云想了想,决定做几道菜,当作报答龙天行的救命之恩。

她小的时候,也曾是当作小姐养着的,虽不受宠,但还不至于要小小年纪的她下厨。

后来进了鸳鸯楼,她要学习琴棋书画,学心歌舞技艺,学习如何讨得男人欢心。为了保住一双纤纤玉手,厨艺是半点没习得的。

被陆心颜买回去后,陆心颜身边有厨艺高超的程嬷嬷,她根本不需要入厨房。

偶尔她会帮程嬷嬷打打下手,算是偷学了一两招。纸上谈兵的那种招式。

所以今儿第一次正式下厨房,梳云有点小紧张。

切菜什么的,倒不是太难,主要是生火。

梳云本想自己全部亲力亲为,又怕自己要么半天生不了火,要么不小心烧了厨房,便留了一个下人帮忙生火。

菜式是最简单的西红杮炒蛋,炝炒大白菜,土豆炒肉片。

梳云一共各浪费了三份食材后,才终于炒了三盘勉强能入眼的菜。

虽然卖相不算佳,但对于第一次下厨的梳云来说,看到那三盘菜,心满意足。

她用食盒装好后,拎着回了龙院。

龙天行还没早朝回来,梳云便洗漱一番,去掉身上的油烟味,并精心地描了妆。

食色性也!男人或许会感动你不辞辛劳地替他煮饭,但你若能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不是蓬头垢面的,同他一起共享美食,男人一定会更加心动。

龙天行这次没像前几次,故意不给梳云准备衣裳,反而让人准备了一堆的衣裳首饰梳妆用品,大有让她长住之势。整个阴冷而安静的龙院,因为那些女性物件,多了几分柔媚和生机。

梳云妆扮好没多久,龙天行回来了。

“爷,您回来了。”梳云站在龙院门口,笑盈盈地相迎。

龙天行看着妆扮一新娇媚动人的梳云,心头一动,“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瞧爷您说的。”梳云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梳云今儿亲自下厨,为爷您做了三盘菜,请爷您品尝品尝!梳云是第一次下厨,要是做得不好,还请爷看在梳云一片诚心的份上,不要责怪梳云。”

“这么好心?”龙天行眉头一挑,食指轻轻挑起梳云娇俏的下巴,“说,又对爷有什么企图?”

刚刚擦了口脂的唇饱满艳丽,像盛开到极致的蔷薇,龙天行眸光一暗。

“爷~”梳云不依地撒娇,“您冤枉梳云,梳云只是想多谢您~”

龙天行收回手,轻轻一弹她额头,“将自己打扮得像朵花,说话这么娇滴滴,事出反常必有妖,爷信你才怪!”

他嘴里虽这样说,那语气那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地宠溺。

“爷不信就算了。”梳云皱皱鼻子,嘟哝道:“爷里面请。”

龙天行抬脚走进去。

梳云将食盒打开,端出三盘菜,两碗米饭,两双筷子,摆在桌上。

“爷,快坐下尝尝。”

龙天行依言坐下,拿起筷子,半挑着眉毛指向其中一盘菜,“这盘黑乎乎的是什么?”

“咳,哪有黑乎乎。”梳云辩解道:“这是土豆炒肉片。”

“你别告诉爷,那黑乎乎的东西是肉!?”

本来梳云还挺有自信的,毕竟是第一次下厨,她觉得能弄熟就不错了。

可龙天行这一说,她有些不自信了,“爷要是不喜欢,试试这个,西红杮炒蛋。”

西红杮炒蛋看起来倒还好,只是那西红杮切得太大又没有去皮,那蛋炒糊了点。

看着龙天行嫌弃的眼神,梳云的信心一点点丧失,“要不试试这个炝炒大白菜。”

龙天行这下连嫌弃的话都懒得说了,直接用挑高的眉毛表示他的万分嫌弃。

梳云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了。

心想着她一大早去厨房千辛万苦地炒了三盘菜,得不到半点赞扬不说,还被人嫌弃,实在太郁闷了!

“爷嫌弃就别吃了。”

她说着便赌气地将那三盘菜往食盒里收,“爷让厨房再给您煮,梳云一个人吃。”

手背上轻轻被龙天行用筷子敲了一下,“爷什么时候说不吃了?”

话音一落,便见龙天行夹了一块炒鸡蛋放到嘴里。

梳云见他嚼了几下咽下去,不由期盼问道:“爷,味道怎样?”

龙天行又夹起一块吃了后,才吐出两个字,“难吃。”

梳云:…

难吃你别吃啊!吃这么多做什么?

她心里一边腹诽,一边拿起筷子吃起来。

说实在,那菜的味道真的是非常非常一般般,梳云因为是自己做的,吃下去倒不觉得有多难以入口。

可龙天行从小就被养刁的人,他龙府里如果有猪,都吃得比这好,这种东西哪能入得了他的口?

龙天行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沦落到吃猪食的地步,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

梳云怕龙天行吃不惯,只准备了两碗米饭。

她吃一碗倒没所谓,但龙天行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只吃一碗?

“说要报答爷,就让爷吃一碗米饭?”龙天行傲娇道:“爷没吃饱!”

“爷没吃饱吗?”梳云突然将一张精致的脸往龙天行眼前凑,媚眼如丝地瞅着他。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又旖旎。

“嗯。”男人声音暗沉。

“要不梳云喂爷?”娇媚的声音里,意有所指。

男人盯着那红唇,眼神露骨,“打算如何喂爷?”

梳云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蛇般滑上龙天行的胸膛不断移动,红唇凑到他唇边,身子妖娆地扭动,吃吃笑道:“这样喂,爷喜欢吗?”

她手碰到小天行,不断逗/弄,龙天行浑身一紧,将梳云拦腰抱起,直奔榻上…

几番或温柔或凶猛地厮杀过后,已是黄昏。

梳云慵懒地坐起身准备穿衣,龙天行拦住她。

“还有力气穿衣,看来爷不够卖力。”

梳云拨开他的手,抛了个媚眼,“爷,天色不早,梳云该回去了。”

青纱帐里的空气,立马冷了好几分。

“睡了爷就想走,当爷是什么!?”

“别这样嘛爷,您救了梳云,梳云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报。”

梳云慢条斯理穿好衣裳,掀开青纱帐。

“不准走!”

薄被下滑,露出龙天行健硕而性感的身材,面上神情冷得能结冰。

“否则爷杀了你!”他咬牙切齿道。

梳云回头微微一笑,低头亲了亲龙天行的脸,“爷别闹了,梳云知道您不会杀梳云的。”

她站起身,脚步略有些不稳地向外走去。

虽然踉跄,却很坚定。

因为她没有回头。

龙天行突然有种他才是被宠幸的那个人,正目送着恩客决绝地从眼前离开!

“站住!”他厉喝道。

梳云脚步顿了顿,却是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

“爷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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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九、拿出诚意来,胜利的消息,逼嫁

他声音充满不想妥协,又不得不妥协的无奈。

梳云愣住,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刚才说什么?他认输了,认什么输?

是她以为的那种吗?

“爷认输了!”男人咬牙道:“爷愿意以心换心,以后只宠你一人,可以了吧!?”

“给爷回来!”

最后这句听着很有几分凶,色内厉荏,傲娇得很,一看就是为了挽回他男人的尊严!

龙天行以为梳云会娇笑着扑入他的怀中,惊喜又娇媚地问道:“真的吗?是真的吗?爷您不可以骗梳云哦~”

那时候他就可以骄傲地对怀中的女人说:“爷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话算话,什么时候骗过你!?”

然后怀中的女人就会紧紧地抱住他,“爷~梳云好高兴,爷终于只属于梳云一人了,以后梳云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爷!”

接下来女人就会感动得任他为所欲为,或是使出浑身解术讨好他…两人再大战三百回合…

龙天行正想到激动处,却听耳边响起梳云并不是很激动的声音,与他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爷说什么?以心换心,独宠梳云?”

“梳云盼着爷说这话盼了好久,本以为有一天盼到的时候,梳云会激动得流泪啼哭。”

“可是怎么办呢?”梳云歪着头,面上露出疑惑,“真正听到爷这么说之后,梳云发现,梳云好像不怎么稀罕了呢。”

“爷要不收回刚才的话吧,梳云就当没听到。”

床上的龙天行,如遭雷劈。

艳丽的凤眼死死瞪着梳云,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他龙天行,活了三十多岁,第一次向一个女人告白,愿意舍弃以往莺莺燕燕环绕的、多姿多彩的生活!

结果她说什么?

要不收回刚才的话,当没听到?!

“有种你给爷再说一遍?!”他气得浑身发抖,音量大得震得人耳膜发痛!

她要敢再说一遍,不掐死她,他就不姓龙!

梳云云淡风轻地勾唇一笑,“爷,您别这么凶嘛,会吓着梳云的。梳云倒是不怕吓着,不过梳云怕爷会心疼。”

龙天行更气了,这个女人吃定了他是不是!?谁给她这个胆子的!?

“爷,您这样就不对了哦。您想想您当初怎么对梳云的?逼着梳云走炭火路,差点要了梳云的命!后来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梳云,说梳云自作多情,痴心妄想。还不停宠幸其他的狐狸精,伤梳云的心!”

“要是梳云就这么回到爷身边,那梳云算什么?任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万一哪天爷突然说不要了,那梳云是不是又得乖乖的离开?”

龙天行瞪着她,“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梳云小嘴一撇,“将来的事情谁知道,爷到时候真不要梳云了,梳云也不能将爷怎么办。”

“那你想怎样!?”龙天行聪牙齿缝里挤出一句。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梳云心中暗喜,面上却依然若无其事,“爷要是真的想要梳云的心,那就拿出诚意来呗,像梳云当初对爷一样。”

“若梳云满意了,说不定就答应爷了。”



梳云回到镇国公府,与悦心院众人互道离别衷肠后,将龙天行要娶她且只宠她一人的事情告诉了陆心颜她们。

星罗惊讶道:“天哪!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夏知道:“龙爷真要娶你?那是来咱们镇国公府下聘吗?什么时候?”

“我还没答应。”

几人齐齐抽气,连白芷都难得地露出惊奇的表情,“你没答应!?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跟他在一起吗?”

“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梳云道:“我必须表明我的态度,我虽然钟情于他,可也并不是没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他必须拿出他的诚意来!”

青桐拱手,钦佩道:“佩服!”

敢跟龙天行说不和叫板的人,这天下估计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星罗竖起大拇指,“敬佩!”

跟那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起码要积攒十辈子的勇气。

龙天行要娶梳云,本来是天大的喜事,但因为小荷不知所踪,众人喜悦之余难免心头戚戚,遂说了一会就散了。

待所有人离开后,陆心颜拿出白天写了一半的信。那是一封写给萧逸宸的家书。

信中开头写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事情结束后隆德帝的赏罚。

她提起笔接着写道:“安康伯府、广平侯府都平安无事。李钰因为在皇上中毒案后,在李老将军的授意下辞去御林军左郎将一职,此次并未牵扯其中,逃过一劫。说到这我不得不佩服李老将军,姜还是老的辣!

当初皇上中毒案发生后,李老将军或许已经预测到,未来的天武皇室必定不太平,所以毅然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这才保住了将军府的根基!否则即使四姑怀有身孕,若李钰出了事,对将军府依然是沉痛地打击!

还有两件事,一喜一忧。忧的是,小荷不见了,极有可能被大皇子带走了,至今没有半点消息,所有人都很担心。

另外一件喜事,我猜你一定猜不到,我就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你:龙天行要娶梳云了!虽然梳云说她还没答应,但答应是迟早的事情。她终于要得偿所愿,我很替她高兴,这几个月来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虽然他们两人身份相差距大,但梳云是个聪明的女子,我相信她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很好,我一点也不担心。

最后,我和宝宝都很好,只是很想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着回来亲自见证咱们孩子的成长。府中一切安好,勿念!”

最后落款,每天爱你想你千万遍的珠珠。

写完后陆心颜看着最后落款,觉得有些肉麻,可除了这句,她想不出还能更直接表达她心情的话。

她在落款后印上一个唇印,折好放进信封后,上床歇息了。



今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尽管因为小荷的失踪,悦心院里的人兴致不高,但还是象征性的挂起了节日的红灯笼。

白魂从宫中出来来见白芷,两父女几年未见,这样的传统节日,自然是要一起过的。

说了一些家常和关切的话后,白芷问道:“阿爹,您还记得国公爷的腿伤吗?十八年前您曾替他医治过。”

白魂没有否认,点点头。

“女儿有一点不明,阿爹您对于病人一向尽心尽责,从来没有医治一半弃之不理的事情,为何国公爷的腿伤您治了一半就不理了?”

白魂沉默了一会后道:“当年我是逼不得已放弃,至于原因,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那您将女儿放到夫人庄子里,说要报恩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不止陆心颜好奇,白芷也很好奇。这三年来白芷一直以为,是林如月对他们两父女有恩,所以白魂才会将她放到庄子上。

但上次陆心颜从庄子里回来之后,说起这其中的蹊跷之处,白芷才明白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林如月自嫁到京城之后,很少离开安康伯府,手中铺子的打理都是交给其他人,后来由邱芸专门负责。

而在白芷的记忆中,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来京城,是在三年前。从来没有交集的人,林如月是如何对他们有恩的?如果不是林如月本人,是在外行走的邱芸施恩,可当初在江临,邱芸根本不认得她。对庄子上其他的人,比如田叔青桐等,邱芸也皆不知情。

“是报恩,但不是报王妃的恩,而是瑞王的恩。”白魂没有瞒她,“你天生心绞痛,自小我带着你四处寻药。有一次你病发得厉害,是瑞王及时派人送来一味偏方,才让你保住了病,并一直平安长大到现在。”

后面的话白芷听明白了,不过前面那句是什么意思?“王妃?”

“郡主和世子的亲娘,林如月。”白魂道:“不过这只是在北州时的称呼,在京城,是万万不能喊的。”

白芷奇道:“为什么?”

白魂如实告诉她,“王妃是服用了我制的假死药假死离京,但名义上,她还是安康伯夫人。”

原来如此!白芷想起一事,又问:“阿珠世子也是您救的吗?您与瑞王早就相识?”

“在认识你娘后,我因为四处寻药我认识了瑞王。”白魂道:“我受他恩惠良多,便以救世子和王妃作为回报。”

白芷总算弄清楚了报恩一事的来龙去脉。

“阿爹,您要去拜见国公爷吗?”

说来两人也算是相识一场。

白魂道:“我无面目见他,等你治好了他的腿,替我补偿后,我再专门登门致歉。”

“那女儿带阿爹到府里走走。”白芷道。

因为白魂的到来,晚膳的时候,陆心颜让人将齐飞、君无、子言,还有田叔掠月叫来,让大伙一起在悦心院里过中秋,免得只有白魂一名男子过于尴尬。

白魂对此深表感激。

田叔和掠月的婚事推迟了,至于推到什么时候,就看什么时候找到小荷。小荷是在他们成亲那日出的事,掠月心中自责,田叔不忍拂她的意,一口答应了下来。

陆心颜安排好了悦心院里的事,便去了苏院,陪萧炎与蒋氏,还有蒋梦瑶柳涵几人一起过中秋。

在这种场合,萧炎要保持大家长的威严,总是格外沉默。因而席间气氛一直不热络,都默默地用着膳,直到蒋氏的一句话打破沉默。

“我煲了鸡汤,在厨房热着,留着郡主你做宵夜。”

自上次后,蒋氏时不时煲点鸡汤送去悦心院,陆心颜对此习以为常。

她正要点头道谢,萧炎突然道:“煲得多吗?要是多的话,现在拿来让我也喝点,正好我有些口渴。”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愕然不已。

兰姨率先反应过来,“要不奴婢给您上茶?”

萧炎没有出声,蒋氏呆楞了两秒后,吩咐下人道:“去厨房端上来。”

兰姨默默地退下了。

鸡汤份量足,蒋氏让下人给五人一人盛了一碗。

药材放得多,煲得火候够,说不上很美味,起码能入口。

“你这厨艺比以前进步多了。”萧炎喝了几口后道:“以前你煲汤,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放多了盐,还总是逼着我非要我喝完,喝完了还必须说好喝。”

他突然提起以前,语气虽然平淡,却让人不由觉得,曾经他们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蒋氏咬了咬唇。

“现在这盐放得不多不少,刚刚好。”萧炎喝完一碗后,将碗递给蒋氏,“再给我盛一碗。”

“奴婢来吧。”一旁的兰姨正要接过,蒋氏先伸了手。

接过碗也没说过,给萧炎盛了一碗后,放到他面前。

“以后若是煲了汤,记得给我送两碗过来。”

陆心颜听着不免奇怪,她记得蒋氏第一次给她煲鸡汤时,也送了一份到苏院。当时她看见兰姨倒掉了,说是奉萧炎的命令。

陆心颜不由看向兰姨,只见兰姨面上紧张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蒋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道了一句,“知道了。”

“今晚就不跟珠珠抢了。”萧炎嘴角轻轻翘起,“珠珠,你母亲特意为你煲的,多喝点。”

“是,阿爹。”陆心颜道:“媳妇多谢母亲。”

蒋氏略有些不自在地道:“你现在月份慢慢大了,以后少些往外跑。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哭都没地找。”

以前蒋氏要是这样说,陆心颜肯定会心里不舒服,觉得有咒宝宝的嫌隙。但经过这次差点保不住宝宝的事情后,陆心颜知道蒋氏这话说的虽不中听,却是实在话。

“多谢母亲提醒,媳妇记住了。”

蒋氏道:“梦瑶,涵儿,你们也多喝点。”

“谢谢表姨。”

一顿饭尴尴尬尬地开始,到结束的时候,却带了几分难得的温馨。

陆心颜不由在心里想起萧逸宸,若是他在,一定也会很高兴。

这时陈永走进来,面露喜色,“国公爷,夫人,少夫人,齐飞刚才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少爷派人送来的!”

陆心颜欢喜地惊呼,“快拿来我看看!”

喊完后看到所有人看着她,才想起自己过于急切,她也没觉得难为情,反而嘻嘻笑了两下。

萧炎本是下意识要接过的,看到陆心颜这般反应,不由笑道:“陈永,将信给少夫人。”

他开玩笑道:“万一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我怕珠珠会害羞。”

他难得打趣,陆心颜面上一热,大大方方地接过信。

“阿爹,母亲,萧世子信上说他上月下旬到达东元后,与乌拉进行了五次大战,五战皆胜。按他的推算,大约九月中旬便能让乌拉投降,十月初能回到京城。”

信的后面,萧逸宸没能免俗地表示很想念她与宝宝,希望能早日平安回来,见证宝宝在她肚子里的成长。

陆心颜心里甜滋滋的,心想他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她昨儿给他写了信,刚刚又突然想到他,结果他的信就到了。

“太好了!”萧炎大喜,“咱们一家,总算要团聚了。”

蒋氏虽然没有说话,面上亦浮现淡淡喜色。

“皇上那边约明天下午能收到捷报。”陆心颜道:“咱们镇国公府的名声,这段日子只怕要空前高涨了。”

她没有明说,萧炎却明白她的担心,功高盖主,枪打出头鸟。

“吩咐下去,从今日起,镇国公府所有人,都必须低调行事!”

——

大红喜字,红色剪纸,龙凤烛,外面挂着红灯笼。

红色纱帐内,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锦被下的少女,猛地睁开眼。

满眼的红让她傻了眼。

她挣扎着坐起身,看清自己身上穿着大红的新娘衣裳。

那衣裳上精致的龙凤刺绣,刺伤了她的眼。

同时让她有些恍惚,她是不是在做梦?

“醒了?”

她巡声望去,贴着喜字的大门被人推开。

一身红色新郎倌衣裳的武辕,站在那,温和地问她。

“这…这是哪里?”小荷心中一紧,“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穿着新娘衣裳?

脑子里隐隐约约地浮现昏迷前的画面。

监视她的宫人,神情慌张地收拾东西准备逃跑,据说是大皇子逼宫失败了。

她见机不可失,趁那些宫人防备松懈的时候,偷偷跑出百花宫。

结果没跑多远,就碰到被护卫簇拥而来的武辕,她立马转身就跑,身上猛的一软,眼前一黑…

“想起来了?”武辕走进来,面带微笑,“没错,我举事失败了。”

他径直走向床边,小荷吓得尖叫,“你…你别过来!”

武辕遂站在那不动,柔声道:“我答应过你,今日要封你为妃的!你不是说想做我的皇子妃吗?我失败了,没法让你做妃子,但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意。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咱们一起浪迹江湖,从头来过。”

“不!小荷不要做你的妻子!”小荷有些失控地尖叫。

“你别激动。”武辕坐在离床有些远的凳子上,“别紧张,咱们先说说话。你不好奇我怎么会失败的吗?”

小荷崩溃大哭,她被武辕说要她做他妻子这事吓着了,“小荷不想知道!小荷要回去!”

武辕看着她哭,眸光冷淡,“小荷,别激怒我好吗?你要知道激怒我对你没好处,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想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荷吓得死命咬住唇,双后捂着嘴,一抽一抽的,惊恐地看向武辕。

武辕轻轻笑了,“这才乖。”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不是武辕,我是前太子的二子武烁。”武辕眸光迷离,陷入回忆,“那时候我四岁,本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可有一天,突然有人说皇祖父是我阿爹害死的。于是我和阿娘以及几个兄弟姐妹们,被关在东宫,哪也不准去。我小时候贪玩,在东宫被关了好几天后坐不住,有天趁守卫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因为我年纪小,他们防备着阿娘和大哥,没怎么防备我。所以我很顺利地出了东宫,然后碰到了二堂哥武辕。

我们两个长得有五分像,但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二堂哥不被皇叔喜爱,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我和他是在一次皇宫聚会上认识的,因为长得像,我对他很好奇,偶尔会偷偷找他玩。当时我看到他,问他为什么会在宫里,因为我记得他随皇叔住在皇子府。他说前几天皇叔一家都搬进了皇宫,他也跟着进来了。因为住的地方太无聊,所以偷偷跑来了。我那时根本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很高兴地跟他一起玩,直到我爹的护卫假扮成太监找来。

他见到武辕大吃一惊,问了是谁之后,突然动手打晕了他。然后趁我呆楞的时候,直接帮我们换了衣裳。并叮嘱我,让我记住从此以后我就是武辕,谁问我都是武辕!我还没明白过来,突然一队御林军冲入东宫,然后我听到阿娘大哥弟弟他们凄厉地尖叫声。我哭着想要冲进去救他们,护卫将我打晕了。再醒来,我就成了武辕。”

武辕道:“很不可思议是吧?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等我长大后,追随我爹的人告诉我,我爹根本没有害过皇祖父,皇祖父的死,很有可能跟当今皇上武穆有关!包括当年我爹被诬陷害死皇祖父后,根本没想过要谋反,而是一直在找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当今皇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因为当时支持我爹的人不少,若不能铲除我爹,他便不能顺利登基!不过他做事太过缜密,这么多年来,我想查明当初皇祖父的死,以及当年宫变的真正原因,还我爹一个清白,竟是一点也没查到!后来我想没查到也没关系,等我登基做了皇帝,以后我再慢慢替我爹洗清冤屈。只可惜最后因为你的小姐,功亏一篑!”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恨你家小姐?其实你想错了,我真正恨的人,从头到尾只有武穆一人!你家小姐才智过人,我很欣赏她,若不是立场不同,我很愿意跟她做朋友。只是可惜天意弄人,我们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几年前我无意间发现她手上有富可敌国的嫁妆后,筹划了几年想弄到手,结果被她发现,反害我损失了大量银子。后来数次交手,我都败在她手下。再后来她为了自保,与萧逸宸一起,成了三皇子一派。为了我的大业,我只能对付她。但老天明显站在她那边,每次我以为赢了,结果最后输的都是我,就像这次一样!”

“小姐很厉害对不对?”小荷眼含希望地道:“大皇子,如果你拿小荷去跟小姐交换,让她将你平安送出京城,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生事,她一定会同意的!”

武辕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望着她,“我本为我这次失败后会很颓废很愤怒,可我发现我居然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荷很不想接话,可又不敢不接,咬着唇问:“为什么?”

“因为你在我身边。我只要想到你在我身边,以后都会跟我在一起,突然觉得现在这个结果没什么不好。失败了,大不了从头来过,在重来一次的过程中,有你陪着,一切都会更好。”

他说得深情款款,情真意切,即便小荷现在对他无感,也能感觉到他话里的真心真意。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越害怕。

“大皇子,小荷只是个笨丫头,什么都不懂,小荷帮不了你的!”小荷拼命劝说,“若是大皇子还想为你爹平冤,应该去找能帮到你的人,小荷没用,小荷真的帮不上忙的!”

武辕柔声道:“我不需要你帮忙,只要你在我身边陪着,我便有力量。”

“大皇子。”小荷快哭了,“小荷有小姐有娘有朋友,小荷不要离开她们。”

“我知道,你其实是不想离开你的小情郎。”武辕道:“可是怎么办呢?我现在将你放在了心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

“小荷不要…呜呜…”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堂堂天武皇子,为什么会将你一个乡下小丫头放到了心上?其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第一次在舞阳侯府见到你,你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那时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这丫头真是生得一双好眼,干净纯粹。不过很快我就把你忘了,直到后来在皇宫里见到你。

我想也许就是那天,你看到我,双眼如天上星星般闪亮,整个人像发着光一样,从此让我将你放到了心上。不过当时我不懂,我只是想毁灭你。我一个皇子,外人看来天之骄子,却每天都像活在地狱里,战战兢兢的,看不到一点光明。而你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凭什么能有那么干净的眸子,那么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故意靠近你利用你,你却一如继往,像英雄一样崇拜着我。一个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突然见到光明时并不相信,可见得多了,便会渴望光明。于是我就想着,既然你让我见识了光明,那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可结果,你却跑上门来,告诉我你要将我从你的心里挖掉!一个人若一直待在黑暗里,从不知道何为光明,大抵就不会产生渴望。可若是见识了,那光明却突然要离开,怎么能让人接受得了呢?”

武辕道:“所以即便要下地狱,我也要抓着你一起。”

他突然抬手一挥,小荷立马动弹不得。

她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时候不早了,喝合卺酒。”

武辕不知从哪拿出两个酒杯,走到床边,“喝了合卺酒后,咱们就该歇息了。”

“不要!小荷不喝!”

小荷流着泪拼命拒绝,然而被点了穴的身体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武辕将酒杯放到她唇边,强行灌她喝下去。

“咳咳!”小荷被呛着了,酒水打湿了她的衣裳。

脸上被呛得布满红晕,睫毛上挂着泪珠,娇美又楚楚可怜。

武辕心一动,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别哭,也别怕。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我会温柔对你的。”

“大皇子。”小荷忍不住嚎啕大哭,“小荷答应你,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陪你直到白头。可是来生好不好?因为今生,小荷是属于小猴子的!大皇子,你能不能不要碰小荷,就让小荷干干净净地陪你去地狱好不好?”

她哭得肝肠寸断,眼泪哗哗地迷蒙了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朦朦胧胧中,武辕神情怔仲了好一会,伸手抹去她眼角,似乎怎么抹也抹不完的泪。

然后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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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平安,是不是喜欢郡主?

小荷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被关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都没有。

时间和空间似乎都不存在,安静得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听得到。那种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人。

小荷抱紧自己,害怕得直喊:“小姐,小猴子,你们在哪里?我好害怕,你们快出来!”

可是任她怎么喊,也没有人应她。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好久,哭了好久,除了她的哭声之外,别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小荷哭累了,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如春风般的声音。

“我本来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放你走。可是看你哭的这么伤心,我忽然想起,我喜欢的,是那个一看到我、便两眼发光的、爱笑的小丫头。要是在我身边,你一直哭哭啼啼的,那你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吗?”

“别哭了,每次你一哭,我心里就很难受。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为我,而是为别人而哭,所以我每次都凶你。以后这些你都忘了吧,只记得我曾经对你的好。”

“下辈子,你做农女,我做村夫,我们一起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别下辈子我找你的时候,你说你心里有了别人。到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让出去的!”

“这辈子,你就和你的小情郎,幸福快乐一辈子吧!但是若有一天遇到了我,千万不要在我面前露出幸福的样子,我怕我会忍不住破坏!所以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随着那话音落下,小荷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似乎有人开启了一扇通往光明的门…

小荷猛地吸口气,睁开了眼。

“小姐!白芷!青桐!梳云…小荷醒了!”

随着一声熟悉地欢呼,一群人哗啦啦地涌了进来。

小荷呆滞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小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床头上方出现白芷关切的脸。

小荷呆愣愣地摇摇头。

白芷微笑道:“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我们等会再来看你。”

她转身对着一屋子人道:“小荷没事了,让她先休息一会。程嬷嬷,麻烦您给她煮点粥。”

“好,我马上去。”程嬷嬷转身离开,屋子里的其他人却没有动。

青桐道:“白芷,小荷怎么不说话?她不会是傻了吧?”

星罗跟着道:“你要不要再帮她瞧瞧?我看她眼神愣愣的,会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她是因为受到刺激,自我保护陷入昏迷。”白芷道:“睡了一天一夜,粒米未沾,滴水未进,任谁都有些迷糊。”

“都回去吧。”陆心颜发话,“让小荷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下午再来看她。”

她这么说了,青桐等人只好一一离开。

陆心颜和白芷最后离开,关上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小荷虚弱的声音,“小姐?白芷姐姐?”

她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荷。”见她挣扎着要起来,陆心颜和白芷返回屋里,走到床边,白芷按住她,“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先躺着。”

“小姐,白芷姐姐,我…我现在是在悦心院吗?”

陆心颜道:“对,你现在在悦心院,不要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我不是和大皇子…”脑海里最后浮现的画面,让小荷白了脸。

当武辕的唇碰上她的时候,她忽然间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大皇子送你回来的。”白芷握住她的手,“你没事,还是以前那个小荷。”

昨天凌晨,齐飞突然将昏迷的小荷送回来。当时她穿着新娘装,双眼紧闭,像睡着了一样,却怎么也喊不醒。

齐飞说是武辕亲自送过去的,他们怕有诈,又怕小荷有什么事,便没有追武辕,让他走了。

白芷在见到小荷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小荷检查身体。

衣衫完整,只有一些或许是拥抱留下的皱褶,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说明她没有遭受什么不该遭受的事情。

小荷有些恍惚,那些梦境里的话,随着她醒来后,已经完全记不住了,只脑子里隐约还回荡着那如沐春风的叹息声。

很耳熟,她却已想不起,到底是谁,曾在她耳边叹息过。

知道自己没事后,小荷第一个就想见小猴子,“小猴子呢?我想见小猴子!”

“小猴子他…”

陆心颜和白芷对望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小荷,小猴子昏迷不醒的消息。

“小姐,小猴子醒啦!”

青桐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满脸兴奋,“刚才齐飞送信来,说小猴子醒了!哇,你们两个人也未免太心有灵犀了,醒也一起醒。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我要去看他!”小荷面色一白,想起武辕曾说过,小猴子暂时大难不死之类的话。

她那时候就怀疑,是不是武辕派人去杀小猴子,然后小猴子命大,逃过了一劫,却受了重伤。

但那是她不敢想不敢问,怕自己崩溃支撑不下去。现在确定了,她脑海里浮现的唯一念头,就是她必须要见到小猴子。

“你身体太虚,吃点东西睡一觉,下午再去行不行?”白芷理解小荷的心情,但出于大夫的职责,她尽心提醒道。

“不!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小荷坚持。

不见到小猴子,她没法确定,现在这一切是真的,会不会只是她的幻想。

“那你先吃点东西,程嬷嬷给你煮了粥。”陆心颜道:“你这个样子过去,小猴子会担心的。”

“小姐说的没错,小荷,最少先吃点东西,不要让小猴子担心你。”

因为怕影响小猴子的伤势,小荷吃了两碗粥后,才在青桐白芷的陪伴下,去了世子府。小猴子在那里养伤。

小荷到的时候,小猴子正在下人的服侍下喝药,全身多处缠着绷带。

见到小荷来了,他苍白的脸上露出欢喜兴奋的笑容,“小荷!你来啦!”

小荷被武辕带走的事情,小猴子并不知道。

掠月成亲那天,他们收到陆心颜与梳云不见的消息已是下午。在寻找的过程中,小猴子遭到一群不明来历的黑衣人的攻击,幸好遇到青桐他们,才捡回一条命,然而因为受伤过重,一直昏迷到现在。

陆心颜吩咐青桐她们,不要将发生在小荷身上的事情告诉小猴子。

小荷看到小猴子浑身是伤的样子,心疼得眼眶发红,“小猴子…”

小猴子急道:“小荷,你别哭!我没事,真的,就是看着吓人!不信我动给你看看!”

他极力证明自己没事,不小心牵动伤口,龇牙咧嘴地倒抽气。

小荷跑到床边按住他,“哎呀你别乱动!白芷姐姐,你快来给他瞧瞧!”

看到小荷这么紧张,小猴子不由傻笑出声,然后发现小荷脸色不好,担心道:“小荷,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没什么事吧?白芷,你先帮小荷瞧瞧!”

小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白芷道:“小荷没事,就是你昏迷了几天,她很担心。现在你好起来了,她很快就好了。”

“小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小猴子愧疚道。

小荷含泪嗔了他一眼,心中的难过不知如何表达,明明是她害他差点没了性命,他却在跟她道歉。

她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傻瓜。”

小猴子立马脸红得看都不敢看她。

白芷非礼勿视,快速替小猴子检查完后,将房间让给了一对小情人。

“小猴子,你是不是很痛?”小荷难过地摸着小猴子身上的伤。

“看到你就不痛了。”小猴子傻笑道,然后不知想到什么,脸红得快要滴血,小声道:“要是你再亲亲,就更不痛了。”

他说的很小声,以为小荷没有听到。谁知一股好闻的少女馨香靠近他,脸颊上传来温柔的触感。

小荷亲完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离开他,而是俯在他耳边轻轻问:“像这样吗?”

温柔的少女气息包围着他,小猴子脸红得快要爆炸,头上直冒白烟,连话都说不出了。

小荷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这样呢?会不会更不痛了?”

两人自确定感情以来,小荷虽然经常亲他,不过都是脸颊,嘴对嘴亲倒是第一次。

小猴子瞪大眼,一副完全傻掉,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小荷见他这副蠢样,那丁点的羞涩都消失了,忍不住笑,“你要是喜欢,就点点头,我继续亲!你要是不喜欢,就摇头,那我就不亲了。”

话音刚落,只见小猴子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

小荷咯咯笑起来,又在他唇上亲了好几下。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她正要站直身子,小猴子突然拉住她,激动得满脸通红,双眼亮晶晶的,像狼一样发着光。

然后抬头第一次主动地吻上小荷的唇。

“还要。”

“唔,你身上有伤,小点力。”

“可是我想亲你。”

“亲亲就不痛了。”



陆心颜今日终于安心地睡了个午觉。

小荷平安回来了,小猴子醒了,萧逸宸在东元一切顺利。

虽然未知的危险,或许一直潜伏在身边,但未来的事情,留着未来解决吧。

关于寻找武辕的下落,陆心颜并没有放弃,尽管武辕将小荷完好地送回来了。

他们之间没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可他们是立场分明的两方人,今生注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直到有一方完全消亡,这样的斗争才能完全停下来。

陆心颜美美地睡了一觉后,醒来神清气爽。

不知哪里飘来桂花香,陆心颜肚子咕咕叫,突然很想吃桂花糕。

她起身正要去厨房,吕嬷嬷在外面敲门,“小姐,严小姐来了。”

卿若?她怎么来了?

还没等她出声,门外便响起严卿若清脆而欢快的声音,“珠珠姐,我来看你了!”

然后门蓬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吕嬷嬷紧张道:“哎哟,严小姐,您小心点,别吓着小姐肚子里的小世子了!”

严卿若吐吐舌头,“对不起,我忘了。”

然后一颗小脑袋往里面探,“珠珠姐,我小侄儿还好吧?”

陆心颜摸摸肚子,“没事,进来吧。”

严卿若便笑嘻嘻地跳进来了。

“珠珠姐,我给小侄子带了桂花糕!”

“我刚刚闻到桂花香,正想吃桂花糕呢。”陆心颜双眼发光地咽咽口水,“快拿来!”

“我去准备茶水。”吕嬷嬷道。

严卿若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油纸包着的桂花糕,一样用布包得极严实,方方正正的,看不出是什么。

陆心颜此里满心满眼只有桂花糕,不等吕嬷嬷拿来茶水,先吃了好几块解馋。

“珠珠姐,别急,我不跟你抢。”严卿若第一次见到陆心颜抢食的样子,好奇道:“是不是孕妇都这样啊?”

陆心颜边吃边点头,“对,我不急,是肚子里的宝宝急。”

又吃了几块后,感觉终于没那么馋了,陆心颜才想起问道:“卿若,你来找我有事吗?”

上次封氏生辰,严卿若偷跑出来陆心颜派人将她送回去,虽然严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责罚严卿若,但禁足还是少不了的。

“你娘才刚刚解了你的禁不久,你老实点好好表现。”

“我才不怕。”严卿若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将用布包着的包裹递过来,“珠珠姐,这个你帮我交给仪哥哥。”

“仪哥哥?”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就是你哥啊,我现在改口叫他仪哥哥了。”

陆心颜咳嗽一声,“卿若啊,这称呼可不能随便乱叫。”

安康伯府与严府又不是亲戚关系,喊仪哥哥,这可是很亲密的称呼。

“你这样喊他,我哥知道吗?”

“知道啊。”

“他同意?”

“不同意,”严卿若撇撇嘴,“不过我逼他同意了。”

陆心颜噗嗤一声,“你逼他?”怎么有种她错过了好多故事的感觉!

“嗯。”严卿若认真地点点头,“京城出事前,我娘解了我的禁,我去找了仪哥哥。前两次他躲着不见我,后来我就在他回来的路上堵他。”

陆心颜瞪大眼,这行为在现代不算啥,可在这古代,真够前卫大胆的!

“我堵到之后跟他说,让他想办法娶我,他不肯,啰里八嗦地说了一堆门不当户不对之类的话。我不听,就说如果他不肯,我就喊非礼,到时候被人看到了,他还是得娶我。”

陆心颜:…小丫头真彪悍!“后来呢?”她八卦道。

“后来他就只好答应了,我就顺势喊他仪哥哥,告诉他今生是我的人了,要是敢变心,我就阉了他!”

噗!这话搁现代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出来,都让人震惊,别说古代了!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你的人,阉了他,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被你娘听到了,非得吓晕过去不可!”

陆心颜眨眨眼,“我哥被吓着了吧?”

“不是吓着,是直接吓懵了!”严卿若想起那时陆子仪的反应,哈哈大笑,“我走了后回头看他,还呆呆地站在那没回过神!”

陆心颜在心里不道德的为陆子仪默哀,碰上这小丫头,自求多福吧,哥哥!

“不过卿若,你真的喜欢我哥吗?还有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三皇子妃名单上的人。”

因为武辕一事,朝廷人才凋落,隆德帝下旨在九月初一加考一次,武昇选妃的事情便被暂且搁置下来。

具体推迟到什么时候还没有消息,但严卿若这样的行为,摆明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严家讨不了好。

“应该是喜欢吧。”

应该?陆心颜无语,“那你喜欢他什么?”

“长得好看。”

“还有呢?”

“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妹。”

陆心颜:“能不能有点具体的理由?”

严卿若歪着头想了一会,“你上次也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说实在,珠珠姐,我不知道真喜欢是什么感觉。反正我娘跟我说我大了该嫁人了,要这样皮下去会找不到好人家的。那时我脑海里想到的便是仪哥哥,只有想到他,我才不排斥嫁人生子这件事,若是换了其他人,我估计会让我大哥将他们揍成猪头!”

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恋爱方式,严卿若或许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要什么。

陆心颜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但你想过没有,你和我哥之间的差距,很难让你家里同意。”

“所以我今天来了呀。”严卿若指指那个方方正正的包裹,“听说仪哥哥准备参加这次的科考,这里是朝廷收录的这二十年来的科考考卷及三甲答卷。珠珠姐,你让人拿去给仪哥哥,希望能帮到他。”

“我哥要参加科考?”陆心颜吃了一惊,“我怎么不知道?不,我哥连我都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严卿若像个小狐狸似的嘿嘿笑了两声。

陆心颜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收买了我哥身边的人吧?”

严卿若大大方方地承认,“既然他都是我的人了,我自然得把他看好,免得被人给勾跑了。他身边的人以后便是我的人,我提前打好关系而已,谈不上收买。”

她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跟当初萧逸宸说,他从朱雀堂挑了二十人去琳琅阁,不叫安插,叫内部调动一样。

陆心颜竟然无言以对,“行,小嫂子,你厉害你说了算。”

一声小嫂子,让严卿若笑开了花,“珠珠姐,怎么办?我第一次发现小嫂子这么好听,你多喊几声来听听。”

陆心颜原本是调侃她,结果人家一点也不害羞,反而还缠着她喊了好几声小嫂子。

“小嫂子,这些考卷和答卷,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哥?”

瞧严卿若这厚脸皮的样,根本不存在害怕或害羞见到陆子仪。

“一来嘛,我想见见你,顺便告诉你你哥是我的了。二来,我觉是我老是在仪哥哥面前出现,万一没新鲜感了怎么办?三来,我怕他会拒绝,因为之前什么娶我之类的,都是我逼他的,他不是自愿的。”

看来还有自知之明的嘛。不过陆子仪能够被威胁,说明他也不是完全不心动的。

这世上没人能强摁牛喝水,陆子仪虽然性子内敛,并不是没主见的人。

“万一我哥考不到功名怎么办?”陆心颜开始担心起这件事。

“我根本不在乎,只是不想他用什么身份差距来说事。”严卿若道:“要是他考得了功名,事情就简单多。考不上也没所谓,就慢慢来呗,反正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当然,我也不许他改变心意。”严卿若霸道道。

——

今日陆心颜被召进了宫,原因无他,因为她若再不进宫,阿珠就要杀去镇国公府了。

太后担心阿珠一去不复返,便只好召陆心颜进宫。

太后是在见到武瑞和阿珠后的第二天,才知道自己那十几个皇孙,如今只剩下武昇、远在西北的武昀、以及还在襁褓中的四个多月的十二皇子。

武瑞和隆德帝本打算晚些才告诉太后,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担心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可过两天就是中秋,中秋团圆夜,皇室成员共聚一堂,到时他们该怎么跟太后解释,那死了七个皇子不出席的原因?

最后武瑞带着武昇、阿珠,还有白魂,去了万寿宫,小心翼翼地告诉了太后这件事。

太后当场晕了过去,白魂马上施针,将太后救醒。

武瑞武昇和阿珠在一旁又哄又劝,太后哭了好一会,才终于平静下来。

从武辕到武辙,再到武昇武昀,一个接一个的孙子出世,太后从最开始的激动到平静。

后来再听到有皇孙出生,太后虽然高兴,但多了便不足为奇。所以对于去世的那些皇孙,太后其实是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的。

可毕竟是亲孙子,就算是养的阿猫阿狗死了都会难过,何况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孙子?

太后郁郁寡欢了好几天,好在有武瑞和阿珠陪在身边,才度过了这最难熬的日子。

所以她更不愿意阿珠出宫。

“珠珠拜见太后娘娘,瑞王殿下,长安公主,世子殿下。”

太后和蔼道:“不要多礼,快起来,过来哀家这边。”

武辕一事,陆心颜立了大功,太后对她的欢喜又多了几分,只是可惜若是武瑞的女儿该多好。

“谢太后娘娘。”

陆心颜走向太后那边,一左一右坐在太后身边的阿珠和武蓁齐齐让座。

“珠珠,来坐这边。”

“姐,来我这。”

阿珠见武蓁跟他抢,连忙起身将陆心颜拉到他身边坐下。

下首的武瑞忍不住皱起眉头,看向陆心颜的眼光很不友善。

两人虽然合力将武辕拉下来,可武瑞对陆心颜的态度一点没变。

不喜欢,甚至讨厌,因为她是林如月与陆丛远的女儿。

陆心颜在心中撇撇嘴,既然这么喜欢她娘,当初怎么会让她娘嫁给了陆丛远呢?

“回去养了几天,气色好多了。”太后拉着她的手道。

“太后娘娘倒是清减了不少。”陆心颜道:“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现在后宫无主,一切大事小事都得您看着。”

原本萧情“病重”离宫休养,那些育有皇子的妃子们还有非份之想。可现在皇子们都死了,个个心如枯槁,就算争来那皇后之位,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话重新勾起了太后的愁思,太后叹口气,转了话题,“哀家听说萧世子又打了胜仗了,他真是本事,咱们天武多亏有他。”

“太后娘娘过奖,镇国公府身受皇恩,这是萧世子份内事。”

太后又问了几句后,见阿珠坐立不安,道:“行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出去走走吧,瑞儿留下来陪着哀家就好。”

“是,太后娘娘。”阿珠和武蓁皆是一喜。

三人出了万寿宫后,阿珠便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姐,小侄子乖不乖?”

“姐,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镇国公府住?”

“姐…”

“停!”陆心颜回答了几个问题后,终于忍不住叫停,“阿珠,你先玩去,我跟你二皇姐说点悄悄话。”

“姐!”阿珠很不高兴地撅起嘴。

“你是男孩子,不能这么小气知道吗?”陆心颜道:“我下午陪你一下午可好?”

阿珠这才高兴起来,“姐,二皇姐,那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因为陆心颜的关系,武蓁对阿珠很亲切,所以阿珠对武蓁的印象也不错。否则三人一出来的时候,他就将武蓁赶走了。

阿珠走后,陆心颜道:“公主,离选驸马的日子只剩一个月又几天了,你想好对策没?”

原本武蓁因为阿珠的孩子气,正偷偷乐着,听到这话,笑容慢慢隐去。

陆心颜瞧她样子,知道是没什么对策了,直接道:“我想了个法子,保你能寻到如意郎君。”

她附到武蓁耳边说了几句,武蓁瞪大眼,“可以吗?”

“当然!听我的准没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武蓁听得心动,正要说话,突然来了一位宫女,“奴婢见过公主、郡主!公主,宋昭姐姐派人来,说凤阳宫里出了点事,请公主回去商量。”

“你有事先去忙。”陆心颜道:“有什么问题给我写信。”

武蓁点点头后离开了。

陆心颜转身去找阿珠,没走两步,遇到迎面而来的武昇。

“表嫂。”

陆心颜眉心微皱,前脚武蓁刚走,后脚就遇到武昇,这未免太巧了点!

武昇一身浅蓝华服,玉冠锦带,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风神俊朗。

面上含笑,双眸不时闪过锐利,让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皇室贵族的矜贵与威严。

陆心颜略微怔了怔。以前的武昇,像一把藏于鞘内的宝剑,无人知道拔出后,是怎样的风采!

前些日子的武昇,则像刚刚出鞘的宝剑,锋芒外露!然而没有饮过血的宝剑,始终带着两分花花架子,虽凌厉却不骇人。

如今的武昇,经过前段时间的逃亡与杀戮,脱胎换骨。如浴血过后的宝剑,内敛而厚重。

虽然重新藏于鞘中,然而却没人能忽略那凛冽逼人的气势,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帝王的霸气与唯我独尊。

陆心颜看得暗暗心惊,面上却不显,“见过三皇子。”

武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表嫂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陆心颜避开他的眼神,平静道:“三皇子呢,最近如何?”

毕竟一起并肩作战过,陆心颜虽然很想直接告辞,却不好做得太明显。

“很好,就是有些想念表嫂…”

“…肚子里的小表侄。”

陆心颜手心握紧,垂下眸子,“三皇子,我代肚子里的孩子谢过三皇子的挂念。阿珠正等着我,我先告辞了。”

“阿珠刚刚被父皇叫去了,皇叔正和皇祖母说着贴心话。”武昇堵死了陆心颜所有的借口,“不如我陪表嫂说说话,一起等阿珠如何?”

陆心颜拒绝,“宫中人多眼杂,不麻烦三皇子了。正好我有些累,先去歇息一会补足力气。阿珠缠人得很,我怕等会没精力应付他。”

武昇似乎并没有听出陆心颜的拒绝,“那我陪表嫂一起去。”

陆心颜忍不住动怒,冷淡道:“不敢劳烦三皇子!我虽是你表嫂,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三皇子避讳些好。”

“我和表嫂一起逃亡,一起杀人,一起躲入丛林,一起滚下山坡。要是有非议,这些已经足够了。”武昇微笑道:“表嫂不是一般女子,又何必用这种世俗的眼光来约束自己?如果表嫂会在乎非议,当初就不会与宫大公子合离,嫁给表哥。”

“我是不在乎,但我不是一个人!萧世子会在乎,镇国公府会在乎!而我们荣辱与共!”

陆心颜行了个礼,不想与他纠缠,“三皇子请留步,告辞!”

她说完转身就走,不理会武昇到底是何表情。

看着那远去的,依然苗条的背影,武昇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地隐去。

深褐色的双眸中,渐渐露出意味难明的光芒。

“小女见过三皇子。”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武昇掩起面上神情,转过身温和道:“秦小姐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秦紫,也就是苏紫。

一身浅紫色的襦裙,上面绣着丁香花,高贵又美丽。

武辕出事了,不少追随他的人都出了事,秦家却侥幸逃过一劫。

秦家没事,秦紫也跟着没事,依然还是三皇子妃名单上的一员,时不时进宫与武昇培养感情。

“三皇子,您喜欢郡主吧?”

苏紫虽是在问,可那语气分明是肯定的,她肯定武昇喜欢陆心颜。

这让她心中如被毒蛇狠狠噬咬。

武昇面上笑容迅速掩去,眸中换上毫不掩饰地杀意。

他没有回答苏紫的话,那冷冰冰如看死人的眼神,让苏紫后背发凉。

然而苏紫却轻轻笑了,“三皇子,您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

“我不是秦紫,我是苏紫。我父亲是前江临织造局总管苏培,我大姐是生下十二皇子如今被关在冷宫的苏才人。而我,是大皇子,或者说是武烁公子的人!这个身份是他给我安排的,秦大学士并没有投靠大皇子,只是有把柄在大皇子手中,才不得不让我顶替了秦家嫡长女的身份!所以这次大武烁公子出事,秦大学士没事,我也跟着没事。”

武昇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帮你!”

“我手中掌握着武烁公子的残余势力,我可以帮到你!”

“不管是这天下,还是你想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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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送礼,下药,林如月

龙府里最近愁云惨淡。

那日梳云离开后,龙天行差点拆了整个龙府。

主子生气,遭殃的自然是下人,府中无人不被波及!打的打,罚的罚,卖的卖,送走的送走。

转眼不过两天,龙府里称得上主子的人,便只剩下龙天行,及几个庶子庶女。

曾经花红柳绿的龙府,跟即将到来的秋天一样,变得荒凉萧瑟,没有一点生机。

管事背着双手,望着空荡荡的龙府叹气。

府里的主子少了,他该做的事也少了,每天突然多出好多空闲的时间,让他很是不能适应。

同时产生出浓浓的危机感,一个没事做的管事,谁家愿意白给月银供着他?

好希望府里突然多些事情出来。

比如迎娶新夫人,最少要忙半年。新夫人进门后,立马怀上小公子或是小小姐,他又得小心伺候。

十个月后小公子或小小姐出世,什么洗三、满月、周岁抓阄、请夫子奶娘之类的,够他忙到新夫人怀上第二胎…

管事美滋滋地幻想着未来忙碌的日子,看来这一切的源头,都需要府里进个新夫人。

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这么大的福气?会不会是那个云姨娘?

管事决定去向冷格打探一番,提前做好准备。

书房里,龙天行懒懒散散地靠在太师椅上。凤眼微阖,轻挑的眼尾,勾勒出几分浓浓的阴气,面色黑得比身上的黑金华服还要沉。

气压低沉,冷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雕塑似的,恨不得将自己当成透明人。

“你说爷哪里对她不好?她居然敢跟爷拿乔,非得要爷去讨好她,满意了才答应爷!”

“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对爷?还不就是仗着爷宠她!”

“爷决定了,爷不宠她了,她爱咋地咋地!”

冷格:爷,您这话已经说了三天了!您不累,属下耳朵累啊!能换个花样说不?

“冷格,女人都喜欢什么?”

冷格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暗暗后悔自己刚才的吐槽。还不如继续听龙爷,重复说那些口不对心的话。

“龙爷,属下…”他本想说:属下没有女人,不懂女人。

结果龙天行深幽幽的眸子一扫过来,冷格脊背一凉,硬是求生欲强地改了口,“属下认为,她们应该喜欢金银首饰、珠宝衣裳!”

以前那些姨娘们每次得到赏赐,个个都高兴得什么似的。

“你确定?”

冷格硬着头皮,“属下觉得可能是。”

“那你去给爷挑些女人的首饰过来。”

冷格:他没听错吧,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去挑女人的首饰?关键是他连女人都没有,哪知道女人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是,龙爷。”

挑女人首饰,简直比让他去杀一百个武林高手、在天绝剑阵呆七天还要难!冷格自知一个人办不好这事,便找管事商量。

管事正好要找他打探消息,两人一拍即合。

在管事的建议下,冷格让京城最大的三间首饰铺,各送了十件最贵的首饰过来。

龙天行随意瞟了一眼,“去,替爷给那个女人送过去。”

梳云见到那些礼物的时候,刚开始还挺高兴的。哪知不到一会,那小脸就沉了下来,弄得等着回话的龙府下人心里直打鼓。

最后梳云回屋,写了封信用信封装着交给龙府下人,让他们联同礼物一起拿回去交给龙天行。

龙府下人傻眼,来时冷格交代过,这礼物一定要让梳云收下,否则让他们提着脑袋回去!

可梳云死活不收,龙府下人没办法,只好连礼物带信一起带回去。

人走后,星罗不解道:“梳云,我瞧那些礼物挺好的,又漂亮又精致,瞧那宝石,鹌鹑那么大,一看就非凡品!又是龙爷的一片心意,你为啥不收?”

梳云道:“那些首饰,每一个都精美华贵,价值不菲没错!可哪一件能戴出去?”

“这…这倒是。”星罗道。

“一看就是首饰铺里的人挑选的,又贵又夸张,看着好看,却一点都不实用。”梳云想着都有气,“要是他有用过半点心,就不会送些首饰过来。说不定连看都没看,直接吩咐下人了事。”

梳云简直要被气死,那天跟他说了要看他的诚意,结果一连几天没影!好不容易派人送东西来了,却一看就是敷衍了事,根本就没用过脑子的那种。

“梳云,那你信里写了什么?”星罗好奇道,接着瞪大眼,“你不会写信骂龙爷吧!?”

“我写了两个字。”

“什么字?”

“诚意!”梳云轻哼一声,“我瞧他别说用点诚意了,恐怕连诚意两个字都不会写!所以我教教他。”

星罗:…

龙天行看到那两个字后是何等模样梳云不知道,不过三天后龙府下人又送来了许多华贵的衣裳。

梳云这次连看都没正眼看过,直接让那些人拿回去!

陆心颜看着梳云气呼呼地生闷气,安慰道:“男人有时候很蠢的!你不告诉他,他永远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梳云垮下肩,“我不是想让他猜我的心思,猜我喜欢什么,非要他送我我喜欢的东西!只是想他拿出点诚意来!小姐你瞧他让人送来的那些礼物,要是姑爷送这些给你,你会高兴?”

这话说得没错,同样是礼物,有没有用心一眼能看出来,跟礼物本身美丑贵重没有关系。

男人对你真不真心,不是看他愿意为你花多少银子,而是他愿意将他最重要的东西,花多少在你身上。

对有些男人来说,他很穷,银子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而对有些男人来说,时间和心思才是最重要的。他对你花再多银子,也不代表是真心。因为银子对他根本不值一提,比如龙天行。

那些首饰中的任何一样,对于普通人而言,估计十辈子也买不起,但对龙天行来说,不过就是手指缝中漏出来的沙子。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梳云道:“夫人那边刚派人送了鸡汤过来,小姐您要喝点吗?”

“不用了,先放着吧。”

今儿不知为何,陆心颜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这几天胃口一直都很好,不知怎的今儿就是有点不想吃东西。

难道是要开始孕吐了?

陆心颜自怀上宝宝后,很幸运的是一直没怎么吐过。

“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等晚上白芷回来,让她给你好好瞧瞧。”

白芷今日一早被隆德帝宣进了宫,据说是隆德帝准备去早朝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不适。

隆德帝担心自己毒发,赶紧将白芷召进宫,和白魂一起为他诊治。

“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心里闷得慌,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陆心颜揉揉太阳穴,“我先休息会,白芷回来后让她直接来我房里。”

“知道了,小姐。你要是难受得厉害,等会喊我,我去找国公爷请大夫。”

“嗯,你去忙吧。”

陆心颜一睡睡到午膳的时候,程嬷嬷端来比以前多近一半的饭菜,“小姐,用午膳了。”

陆心颜懒懒起身坐到桌旁,程嬷嬷将饭菜摆好后道:“小姐,夫人派人送来的鸡汤还在炉上热着,要不要先喝点再用膳?”

“不用了,先吃饭,下午再喝。”

陆心颜吃了三碗米饭,感觉肚子胖了一圈后才停下。

她本以为自己今儿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可没想到还是跟之前一样,吃了三大碗饭。

那为何一想到鸡汤就有些难受呢?陆心颜很是不解。

程嬷嬷道:“夫人这几天,天天便送鸡汤来,小姐恐怕是喝得有些腻了。”

陆心颜接受了这个解释。

“下午记得提醒我喝点,终归是对身体好,又是母亲一片心意。”

“好的,小姐。”

下午陆心颜睡醒后,程嬷嬷端来温热的鸡汤。

“小姐,趁热喝点。”

陆心颜忍着难受接过来,刚舀了一勺子放到唇边,突然一阵恶心。

她连忙将碗放到一边,干呕了好几下。

程嬷嬷第一次见陆心颜孕吐,见她唇色发白,额头冒冷汗,心疼道:“小姐,喝不下就别勉强自己了。”

“先放那边吧。”陆心颜有气无力问:“白芷回来了吗?”

“还没呢。”

这么久还没回来?难道隆德帝的病情很严重?还是宫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嬷嬷见她面色不好,道:“小姐,你不要担心,或许太后将白芷叫去说话了,或是白芷想多陪陪白大夫。”

也是!陆心颜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些,“程嬷嬷你去忙吧,我再休息会。”

孕妇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

黄昏的时候,白芷从宫里回来了。听说陆心颜不舒服,赶紧换了衣裳去她房间。

“白芷,皇上的病情怎么样?”陆心颜问道。

白芷正替她把脉,“没什么大事,皇上自己紧张了点。”

“那怎么现在才回来?”

“皇上拉着我爹问了好多问题,他之前是我医治的,我走不开,只好在一旁等着。”

白芷收回手,“小姐身子没什么事,要是孕吐难受,我开些药给你。”

陆心颜道:“我吃什么都很正常,就是对那鸡汤有些腻,不知怎的,就是喝不下去。”

“或许是那鸡汤里放了什么药材。”白芷道:“鸡汤还有吗?”

“有。”陆心颜指了指不远处桌上的鸡汤,“还在那放着,我一口没喝。想倒又不好意思倒,毕竟是母亲的一片心意。”

“我先瞧瞧,要是有什么令小姐不舒服的药材,明天让夫人不要放就是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白芷走过去端起鸡汤闻了闻,慢慢的眉心皱起。

陆心颜心头一跳,“白芷,那鸡汤有什么问题吗?”

白芷面色凝重,没有回答陆心颜的话,而是用食指蘸了点鸡汤,放在嘴里试了试。

“小姐,还好你没喝。”白芷沉重道:“这鸡汤里,掺了落胎药。”

“什么?!”陆心颜大吃一惊,心下骇然,手不由自主抚上小腹。

还好她没喝,不然宝宝…

“将青桐喊来,给我立马查!若被我知道是谁想我孩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他!”陆心颜厉声道。

为母则刚,她本身就不是软弱的人,现在知道有人对宝宝不利,不惜一切也要揪出那人!

悦心院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一切。

所有人瞠目结舌,程嬷嬷道:“这…这怎么可能?小姐一连喝了几天…”

“以前的没事。”白芷道:“应该是我一直都在小姐身边,暗中之人不敢轻举妄动。今儿知道我进了宫,他才敢明目张胆的在鸡汤里下落胎药!还好小姐没喝…”

那份量,即便她马上赶回来,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保住孩子。

陆心颜问:“程嬷嬷,今儿鸡汤是谁送来的?”

“跟前几天一样,是夫人院里的盛嬷嬷送来的。”程嬷嬷道:“当时我好奇问了一句,说夫人一向是下午或晚上送鸡汤来,今儿怎么一早就送来了。盛嬷嬷说夫人昨晚睡得不好,早上醒来无事便煲了鸡汤。”

鸡汤煲一个多时辰便好,如果是在白芷离开后开始煲,完全来得及。

陆心颜冷笑一声,“真是巧得很。”

“小姐,咱们去找国公爷,让国公爷评评理!”青桐气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从前是误会了她,现在看来她分明一直假扮好人,实则心怀鬼胎!上次也是她推倒小姐,差点害了小世子!”

“别冲动。”陆心颜冷静道:“白芷,你去苏院替阿爹瞧瞧腿,顺便看看他那里的鸡汤有没有问题。”

“是,小姐。”

“大家都出去做事吧,先别将这事摆在脸上。”陆心颜道:“不管是谁想害我的孩子,总归是府中人。暂时不要让别人看出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白芷很快去而复返,跟陆心颜低语了几句后,陆心颜带着她和青桐前往汀呤院。

汀呤院里,蒋梦瑶和柳涵正陪着蒋氏用晚膳。

蒋梦瑶喊了声表嫂后,立马低下头,看来心里依然对陆心颜很是忌惮。

蒋氏颇有些意外,“郡主怎么来我这里来了?”

“打扰母亲用膳了。”陆心颜道:“媳妇有事找母亲,不急,媳妇在这等母亲用完膳。”

蒋氏客气道:“用过膳了吗?没用的话一起。”

“媳妇已经用过了。”

蒋氏本是随口一提,见陆心颜拒绝没再说什么。

蒋梦瑶和柳涵见状,加快用膳速度,不一会便告辞离开。

蒋氏道:“涵儿,你过几天就要下场考试了,不要过来陪我用膳浪费时间,专心备考。”

“是,表姨。”

“表弟要下场考试吗?”陆心颜有些惊讶,这事倒没人告诉她。

柳涵腼腆地笑了笑,“本来是准备明年下场的,今年加考就随便试试,积累点经验,没抱什么指望。除了表姨和瑶表妹知道外,没跟别人说。”

柳涵的身份特殊,无论做什么,都没必要大张旗鼓。

陆心颜道:“我哥哥也要下场考,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套天武二十年来科考的试卷和答卷送给了我哥,明儿我让他誊抄一套给你。”

“谢谢表嫂!”柳涵激动道。虽然嘴上说不抱什么指望,实则这么重要的科考,能淡然处之的只怕没几人。

柳涵和蒋梦瑶走后,蒋氏点点头,“你有心了。”

“媳妇是他表嫂,这是媳妇应该做的。”陆心颜温和回了一句后,面色略微冷了下来,“媳妇来,是有件事情想问母亲。”

蒋氏看她表情不善,皱起眉头,“什么事?”

陆心颜看了一眼屋内的盛嬷嬷及两个丫鬟。

蒋氏挥手让她们离开后,陆心颜对身后的青桐道:“拿出来。”

青桐气咻咻地从食盒里拿出一碗鸡汤,蓬的一声,摆在蒋氏面前。

“你这是何意?”蒋氏微愠。

陆心颜盯着蒋氏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这鸡汤里,下了落胎药!”

蒋氏吃惊得瞪大眼,脸憋得通红,“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在鸡汤里下药,你休要污蔑我!”

“母亲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请个大夫来验验。”

“这里面的药材都是我问过大夫后,亲自放的,怎么可能会有落胎药!?”蒋氏拔高音量,一脸愤怒,“那些药材还在我屋里,不信你去查!”

“母亲煲汤的时候,会一直在厨房看着吗?”

“这怎么可能!?那么长的时间多无聊!”蒋氏道:“一般下好材料,等水开了,让丫鬟看着火,我隔两刻钟去看看。”

她说完强忍着气,“你这是在怀疑我?!”

陆心颜道:“我要是怀疑母亲,今晚就不会来找母亲!就算来,也不会一个人来,最起码要带着阿爹来评理。”

这些日子陆心颜也看出来了,蒋氏就是个嘴上厉害的人。因为服用五石散的关系,脾气急躁控制不住,很容易就被有心人利用。就像上次跑去质问她,将她推倒在地那事。

蒋氏天天给她煲鸡汤,她想蒋氏就算想害她,也不会这么蠢吧,毕竟她一旦出了事,第一个就是查到蒋氏头上。

蒋氏本来情绪有些激动,见陆心颜说相信她,不由怔住。

“你相信我?”她情绪复杂道。

“我相信母亲不至于这么蠢。”陆心颜道:“所以我想让母亲配合我,一起抓住那个想害我肚子里孩子的凶手!”

“我要怎么配合你?”

陆心颜低语了几句,蒋氏开始明显不同意,后来陆心颜提到肚子里的孩子,蒋氏才勉为其难答应了。

回到悦心院,青桐忍不住道:“小姐,药到底是不是夫人下的,我不肯定。但有个人,我想小姐让人查查。”

“谁?”

“国公爷身边的兰姨。”

陆心颜不动声色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查她?她对我一向不错,又很少离开苏院!”

“小姐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青桐道:“我本来也以为她对小姐很不错。但上次大皇子举事,小姐和梳云失踪,我们找了一晚上都找不到你们,急得没办法便去问国公爷意见,正好夫人也去了。我出来的时候碰到兰姨,她见到我,首先不是担心小姐你的下落,小世子的安全,而是问夫人来做什么?

夫人跟国公爷不和,主动去国公爷那里是很奇怪,可兰姨要八卦,也不该在小姐生死不知的时候来八卦这事吧?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忙着事便忘了。直到后来看到兰姨对小姐的态度,想起那天,总觉得那些好都是装的。”

“我与兰姨非亲非故,相识不过三月,要说她对我有多真心,那才是假。”陆心颜道:“不过兰姨对阿爹的爱慕,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说鸡汤这事,中秋那晚阿爹说许久没喝到母亲煲的汤,但母亲第一次给我送汤时,也给阿爹送了。我亲眼看到兰姨倒掉,说是奉阿爹之命,摆明她就是在撒谎。”

“所以小姐你怀疑,国公爷最近与夫人关系好了,兰姨出于嫉妒,故意在汤里下药诬陷夫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陆心颜眸光攸地变冷,“不管是谁,既然他敢害我孩儿,我就要他付出相同的代价!”

——

清晨,安康伯府。

天空刚露出鱼肚白,一辆马车停在安康伯府门前。

一名青衣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初秋的晨风,吹开她头上的青色帽帷,露出一张并不年轻却秀美的脸。

她看起来约三十左右,身姿苗条,五官清秀,说不上绝美,却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

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柔情,又有江湖侠女的利落英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和在一起,产生出一种让人见之难忘的、独特的美。

女子付了车资后,站在安康伯府门前,眼里露出迷茫的神情。

为什么这里看起来这么眼熟?为什么她好像来过这里?

女子掩着隐隐发痛的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四年前,她醒来的时候,那个据说是她夫君的王爷,说她生了怪病所以忘记了一切。

她那时如初生的雏鸟般不安,便相信了他的话,可心中不知为何,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即便过去四年,即便有夫有子相伴,她仍然觉得心底空了一处。

直到两个多月前,有人给她看了一副少女画像。

她那时才知道,她心中空的那一块是什么。

她不顾一切地跟着那人走了,在套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后,比如京城、珠珠郡主、安康伯府、镇国公府等,她悄悄逃走了。

她知道那些人不安好心,如果他们要利用她对付画像上的少女,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连累她。

走的时候很匆忙,她什么也没带,身无分文,她本来担心自己会饿死。

可是奇特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会很多东西。

比如帮人看账本、提供做生意的点子、在店里卖东西拉客人,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每个开始不相信她的老板,最后都愿意花三倍甚至更高的月银将她留下。

她拒绝了,因为她的目的是来京城。

她一路走,一路用短暂的两三天帮人做生意的方式赚路费银子。

为了方便行事,她早早就以男装示人,奇怪的是,居然没人发现她是女子。

她身无分文地出门,两个多月后,她不仅平安到达京城,身上还多了十几两银子。

这时,安康伯府的大门打开,门房伸了个懒腰,见到站在门口的青衣女子吓了一大跳。

“哎哟,妈呀,一大早地忤在门口,吓死人了?”

女子上前,揭开帽帷,微笑道:“大哥,请问你们家主子在吗?”

她自认笑得很温和,可那门房却像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发出惊天动的一声尖叫,“啊!鬼啊!”

然后吓得往府里冲去,连大门都忘记关上。

女子十分不解,等了许久也没人出来,便说了声抱歉打扰了后,进了安康伯府的大门。

进去之后,她一阵恍惚,感觉眼前的一切更熟悉了。

双脚先于她的意识,不由自主朝里面走去。

途中遇到好几个下人,有的一脸茫然,有的面色大变,却奇怪的没人拦她。

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处院子前。

“锦瑟院。”她喃喃念道,觉得很是熟悉,便抬脚走了进去。

一个男人压抑地低吼从一间屋子里传出来,“我说了不想用早膳,都给我滚!咳咳!”

那声音听着非常耳熟,似乎听过无数遍,女子不由自主靠近发出声音的那间房。

房门打开,两个丫鬟低着头从里面出来,见到女子惊得面色发白,然后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滚!咳咳,都说了不吃,你们听不懂…”榻上的男子愤怒抬头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他模样削瘦得吓人,面上是病态的黑青色,仍然精致的五官,能看出他曾经俊美的模样。

正是陆丛远。

陆丛远见到女子,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双眼圆瞪,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认识我吗?”女子疑惑着开口,眼前男子的模样,分明是认得她的。

而她看到他,也有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同时心口处一阵阵的闷痛。

“阿月,阿月…”陆丛远低低喊了好几声,突然老泪纵横,“你是来接我的吗?接我一起下地狱的吗?对不起,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呜呜…”

青衣女子,就是武瑞找了两个月的林如月,陆心颜与阿珠的亲娘。

武瑞知道林如月失去了记忆,在北州的王府里一待四年,就跟个普通的后宅贵妇一样。

因此他压根没想到,林如月虽然忘了过往的一切,可天生的本能却让她知道怎样避开危险和生存。她像个平凡的男人一样隐在人群中,硬是避开了所有人的追查。

或许就像陆心颜说的一样,林如月只是没了记忆,并不是坏了脑子。

陆丛远泣不成声,“阿月,谢谢你愿意来接我,我愿意跟你走,咱们一起过奈何桥,一起喝孟婆,一起投胎转世。阿月,下辈子,咱们再做夫妻,我发誓,我一定不负你,一定不将你让给别人…呜呜…”

那一声声阿月,像锥子一样刺入林如月的脑中。

许多记忆像潮水一样疯狂涌过来,林如月根本承受不住,脑子像要爆炸一般。

她双手捂着头,“啊”的尖叫一声,然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阿月!”陆丛远凄厉大喊。

他不明白已经是‘鬼’的林如月,来接他一起下地狱的林如月,为何还会晕倒?

“阿月!”被病毒折磨了大半年的陆丛远,全身早已无力,他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却因为无力而倒在地上。

陆丛远伸出手,向林如月爬去,“阿月!我下去陪你!”

没等他碰到林如月的手,突然不如从哪里跳出几名黑衣人。

其中一人扛起地上的林如月,陆丛远大叫:“你放开她!”

还没喊完,脖子一痛,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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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二、镇国公府的陈年往事

因为过两天陆子仪要科考,小高氏带着陆心婉去清岩寺祈福,一去三天,昨天去,明天回。

而陆子仪则和一些同样参加科考的好友,在别院里苦读,不在安康伯府。

下人们发现死了的林如月突然现身,又突然不见,陆丛远又晕过去了时,因为府中没有主子,六神无主之下,便派人去请示陆心颜。

陆心颜收到消息后,一边让齐飞将消息告诉武瑞,一边带着青桐白芷去了安康伯府。

安康伯府,陆心颜去到锦瑟院的时候,陆丛远已经醒了过来,但神智似乎出了点问题。

“阿月,你不是来接我的吗?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不肯原谅我?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我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些年来你过得郁郁寡欢,我又何尝过得好?阿月,你就原谅我,带我一起走吧!黄泉路上咱们一起作伴!阿月…阿月…你快出来!阿月!”

陆丛远双眼混浊,干瘦的双手在空中乱舞,似乎想抓住什么。

陆心颜皱了皱眉头,问伺候陆丛远的丫鬟,“伯爷这样多长时间了?”

“回郡主,伯爷之前都好好的,就是就是死去的夫人突然出现…”

那丫鬟是见到林如月后昏过去的丫鬟之一,现在陆心颜一问,想到大白天的,见到死去的林如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两腿打颤,又想晕过去了。

那么多人都说见过林如月,那她肯定是来过安康伯府无疑了。而且按照所有人的说法,最后见到林如月的人,就是陆丛远。

想要知道林如月为什么会消失,就只能从陆丛远口中打探。

但陆丛远现在这个样子…

“白芷,能让他快速回复正常吗?”陆心颜问。

白芷道:“应该没问题,伯爷只是一时震惊过度才会如此。我试试。”

她取出银针,迅速在陆丛远身上几处要穴扎下去。

本来胡乱舞动的陆丛远很快安静下来,不一会,眼神清明。

待看到陆心颜后,眼里不由闪过恐惧之色。毕竟他现在这样,皆是拜她所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阿娘来过,又不见了。”陆心颜道:“她去哪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去哪?”陆丛远仍然以为他见到的是林如月的鬼魂。

“那阿娘和你说过什么?”

“什么也没说。”陆丛远似陷入回忆,露出遗憾懊恼的神情,“她要是能和我说说话就好了。啊,不对,她问我是不是认识她,然后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捂着头,倒在地上…我想去看她,结果来了一群黑衣人…”

“黑衣人?”

“是啊,黑衣人将她带走了!”陆丛远喃喃道:“他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是我罪孽深重的缘故吗?可我已经知道错了,不能原谅我吗?”

他貌似又陷入了混乱中,开始胡言乱语。

陆心颜趁机问:“你哪里对不住阿娘?”

她心里也很好奇,到底林如月、瑞王和陆丛远三人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陆丛远亲自给林如月下毒,又骂她骂得十分难听,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提之便能让他暴跳如雷。

陆心颜恨陆丛远对林如月的无情,愤怒之下给他下毒,让他体验林如月的痛苦。

那时他都不肯改口,也不忏悔。现在不过见了林如月的‘鬼魂’一面,陆丛远便表现出同以往截然不同的面貌,一心求死,祈求原谅,甚至愿意来世在一起。

是因为向身体里的毒屈服了吗?

在陆心颜看来,显然不是,否则陆丛远应该向她求饶,让她拿出解药才是!

“阿月,你就原谅我带我走吧,来世我愿用一生弥补我今生犯下的错误…阿月…”

陆丛远似乎根本没听到陆心颜的问话。

看来今天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陆心颜转身离开了安康伯府。

一回到悦心院,星罗道:“小姐,陈平侯刚刚去见国公爷了。”

陈平侯?公孙墨白的祖父?

云阳大长公主属意武辕,陈平侯虽然从未表态,但不反对则代表同意。

明着公孙墨白与萧逸宸交好,但暗地里,泾渭分明,陈平侯与他们镇国公府也从来没什么交集。

“知道是什么事吗?”

“听说公孙公子那日从宫中回去后,昏迷了半月到现在还没醒来。”星罗道:“眼看就要不行了,陈平侯便厚着眼皮上门,想让白芷去给公孙公子瞧瞧。”

“阿爹怎么说?”

“国公爷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白芷是皇上亲封的乡君,又是你的人,他不好拿主意。等你和白芷回来了,问问你们意见再说。”

“我知道了。”陆心颜回头,见白芷面色怔仲,不由喊了两声,“白芷,白芷。”

白芷好像才回过神,“什么事,小姐?”

“随我一起去见阿爹。”陆心颜道:“陈平侯求上门来,大概是希望我们看在公孙公子最后倒戈相助的情份上。从这点上来说,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拒绝,你觉得呢?”

白芷垂下头,“我听小姐的。”

她这话说得没错,陆心颜偏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此时容不得多想,两人一起去了苏院。

陈平侯果然拿公孙墨白最后相助的事情来说事,“郡主,乡君,本侯本不想上门麻烦两位。但墨白是本侯最得意的孙子,如今昏迷半月,眼看就要不行了,本侯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相求!请看到墨白最后选择站在三皇子这边的份上,替他去看看好吗?”

陆心颜答应了,让子言陪着白芷去大长公主府。

陈平侯千恩万谢。

大长公主府。

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公孙黑白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灰败,气若游丝,似乎随时就会撒手人寰。

白芷连忙取出银针,在公孙黑白身上连扎数针。很快,公孙墨白的气息便顺畅了许多。

陈平侯大喜,正要说几句恭维话,白芷道:“侯爷,请您先出去,我要替公孙公子仔细检查。”

“好好好!本侯在外面侯着,乡君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出声!”陈平侯连忙退出房间。

房门关上后,白芷熟练地替公孙墨白解开上衣。

他身上的伤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有多严重。

那天公孙墨白将她从武辕的人手中带走,去了已经被官府封闭起来的倚萃楼。

一去到公孙墨白便晕了过去,白芷替他检查时,才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近十道伤口。

有些深可见骨,血肉翻飞,白芷实在不知道,他是如何撑到倚萃楼才晕过去的。

她手上没有银针,好在带了些保命的药,喂他吃了一颗后,替他包扎好伤口。

倚萃楼里有些残留的干粮,她和公孙墨白两人在那里待了三天,如同之前在江临的孤岛里生活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三天里公孙墨白一直昏迷,直到第四天早上才醒来。

在他一个属下汇报完现在京城的情况下,便带着她进了宫…

离开前白芷曾叮嘱,让他不要乱动,回去后找个大夫好好看看伤口,好好养伤。

但现在看来,那天公孙墨白不只乱动了,回来后更是没有好好医治过,才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

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或是后来处理得不大得当,有些已经腐烂,有些流着黄脓。

白芷咬着牙,稳住心神,用小刀将那些腐肉和黄脓一点一点处理干净。

然后洒上药,替公孙墨白包扎好。

她体力不佳,等替公孙墨白弄好后,已经汗流夹背,气喘吁吁。

强撑着喂他吃了一颗药,开了药方后,白芷准备离去。

陈平侯拦住她,恳求道:“乡君,可不可以多呆半天?本侯今日去求国公爷,已经用尽了脸面,若是墨白再出什么事,本侯实在不知道还能求谁了。”

白芷本想拒绝。

镇国公府暗中潜藏着危险,上次在鸡汤里给陆心颜下安胎药的人,还没查到是谁。因为之前蒋氏煲鸡汤时,从来没有避着谁,整个厨房里的人,以及不少来往厨房的下人,都有机会接触。

在那之后的这几天,陆心颜的所有吃食都由程嬷嬷在悦心院里准备,然后再由白芷检查过后食用。

不是怀疑程嬷嬷,而是担心对方会在她们想像不到的地方下手,比如水里,或是一些特殊的食材以及调料里。

开始白芷担心今日她不在,对方很有可能会趁机再次出手。

后来一想陆心颜她们早已经有了防备,或许这次能抓到对方也说不定!

白芷便答应了下来,“侯爷,我体力有些不支,可否安排一间厢房让我歇息片刻?”

“好的好的,本侯马上去安排!”陈平侯大喜过望。

快黄昏的时候,白芷去到公孙墨白房间,帮他把脉查看。

屋子里飘着残留的药味,看来下人已经按时喂他喝过药了。

指尖下公孙墨白的脉象平稳,看来好好调养几天大概就无碍了。

她正要起身,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力不大,却分明是抓住了。

白芷盯着手腕间那苍白的手指,轻声唤了一声,“公孙公子?”

按理说他现在还没到醒来的时候才是。

床上的公孙墨白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似乎费力动了动,睫毛随之颤动,却是没有醒来。

应该只是无意识的!白芷想要将他的手拿开,那手明明看着没使力,可她居然拿不开。

“公孙公子?”白芷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床上的公孙墨白似经过大力挣扎,猛地吐出口长气后,缓缓睁开眼。

本来黯淡无光的桃花眼,见到白芷的瞬间,渐渐染上光彩。

“白芷姑娘,你又救了我一命。”公孙墨白虚弱道:“算上前两次,你已经救了我三次,看来我不以身相许都不行了。”

白芷眉心一跳,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道:“公孙公子此言差矣,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不管。”公孙墨白道:“我本来已经决定一死一了百了,可你却非要将我救回来。既然救了我,你就得对我负责。”

他语气带着无赖,白芷忍不住道:“这些年我救过不少人性命,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赖着我,我可负不起那么多责。”

“还有谁赖着你?”

白芷:这是重点吗?“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大夫,只负责治病救人,别的不管。”

“别人你当然不用管,但我你得管,反正你得管。”

公孙墨白突然抓住白芷的手腕放到嘴边,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白芷啊的一声,“你做什么?”

“先盖个章。”公孙墨白道:“防止你不守信用,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

白芷:…

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冷淡道:“公孙公子既然已经醒了,那我就告辞了。”

“我会好好养伤的,你不必担心我!等我好了后,我就去找你,你记得要对我负责。”

白芷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公孙墨白这次受伤,不会是将脑子弄坏了吧?

“你要是想耍赖,我缠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你负责!”

白芷落荒而逃。

——

九月初一,科考开始。

蒋氏一大早送走柳涵后,回到汀呤院补觉。

自打隆德帝下令加考,柳涵决定下考场试一试之后,蒋氏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像所有孩子要参加高考的父母一样,她不敢给柳涵太大压力,只能在心里暗自焦急。

如今终于开考了,蒋氏放松下来,是死是活,很快就能知道了。

蒋氏睡了一觉后,盛嬷嬷来报,“夫人,国公爷找您,说有事商量。”

“扶我起来吧。”蒋氏打了个哈欠,睡足了的她,气色很不错。

盛嬷嬷一边替蒋氏梳妆,一边随意问道:“夫人,您说国公爷找您有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好事?”蒋氏哼了一声。

“奴婢瞧国公爷对您比以前好多了,夫人待会敛着点性子,别跟国公爷对着干,惹他生气。”

“凭什么让我敛着性子?”蒋氏一听这话就来气,提高音量,“是我先对不住他的吗?”

“对不住夫人,奴婢说错话了。”盛嬷嬷连忙道歉,“奴婢只是希望夫人和国公爷能早日和好…”

“和好?除非他先跪下来向我磕头认错,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他!”

“夫人,国公爷不管怎么说也是这一府之主,这样的行为,国公爷怎么可能做得出?”盛嬷嬷劝道:“夫人您就忍一忍…”

“别再说了!”蒋氏厉声打断。

盛嬷嬷见蒋氏发了火,不敢再往下说了。

苏院。

蒋氏去了后,下巴微扬道:“找我什么事?”

大概是方才盛嬷嬷一番话,她心中余怒未消,问萧炎这话时,语气很不好。

坐在轮椅上的萧炎,闻言轻轻皱起眉头,“我想跟你谈谈柳涵的事情。”

每次见到柳涵,提起他的名字,萧炎的心便如同被人划了一刀,钻心的痛。

“你想干什么!?”蒋氏像护崽的母鸡一样,警惕地看着萧炎,“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涵儿一根汗毛,我绝对饶不了你!”

萧炎忍着胸中汹涌的情绪,极力平静道:“我既然答应你不伤他,就不会伤他,否则他不会平安活到现在。”

他已经这样保证了,蒋氏还是没有放松,“那你无端端提他做什么?”

“这次科考后,不管他是榜上有名,还是名落孙山,我希望他搬出镇国公府。”萧炎道:“我镇国公府已经养了他十六年,没理由还要继续养他!”

“哼!涵儿自出生以来所有花费的银子,都是用的我的嫁妆,没用过镇国公府一个铜板!”蒋氏轻哼,“如果你要赶他走,那就连我一起赶走!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分开的!”

“蒋玲!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容忍他在府中十六年,已经够了!”萧炎气得颤抖,“你是我萧炎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是什么身份,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你非要往我心里插刀子吗!?”

“是谁先往我心里插刀子的!?”蒋氏猛地站起身,激动得面红耳赤,“当年我与表哥情投意合,本来已经要谈婚论嫁,你非横插一杠,要娶我为妻!我爹娘碍于你萧家势力,不顾我以死相逼,非要将我嫁给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都是过去十几年的事情…”

蒋氏越说越激动,“我私下找你,告诉你我有心上人了,求你退婚,求你成全我们!你不肯,说你会对我好!还当场立下誓言,今生今世绝不纳妾,只对我一人好,绝不负我!可结果呢?我嫁进来两年半不到,逸宸才一岁多,你就和我的丫鬟滚到床上!”

萧炎气势弱下来,“这事跟你说了是误会。你带着逸宸回娘家,表面说是去看你娘,实则却是和你那表哥相见,我一时气愤喝多了酒…”

蒋氏气道:“表哥自小没了母亲,与我娘亲近将她当成亲娘般!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我娘病重,他去伺疾有何不妥?我娘想见逸宸,我带逸宸去了,自然会与表哥相见。可那种情况下,我们能有什么?就你心思龌龊,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更令当时的蒋氏气愤的是,萧炎当时的疑心,严重伤到了她的自尊!不管她当时心中还有没有表哥,但她已经嫁入萧家,怎会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而且那时萧逸宸还在她身边!这是对她身为一个女人和母亲的双重侮辱!

“我…我就是心里憋屈得慌!你嫁我本就不情不愿,谁知你会不会与他见得多了,旧情复炽?”萧炎说着面色冷下来,“或许当时是我想多了,可后来事实证明,我根本没想多,否则你怎与他有了柳涵?”

“若不是你再次背叛你的誓言,与我的丫鬟搞到一起,我怎会一时郁闷回到娘家,难过之下忍不住向表哥倾诉,然后情不自禁喝多了…”

“是,我承认是我不对在先!那时阿爹去世,我年纪轻轻半身不遂,心中苦闷借酒消愁,这才犯了不该犯的错。所以在我知道你和你表哥的事情,我选择原谅。但你在发现有孕后,为什么不将孩子拿掉?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孩子的存在?为什么瞒不住了,还以死相逼非要将他生下来?!”

萧炎痛苦怒吼,“一个男人被戴绿帽子已经够惨了,你还要留着奸夫的儿子羞辱我!还要我帮忙养大奸夫的儿子,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我知道你难受你心里不好过,所以我说和离也好,休了我也罢,我可以一分嫁妆也不要,独自一人带着涵儿离开,让你眼不见心不烦!是你不肯,你说我生是你萧家的人,死是你萧家的鬼!凭什么让我离开和表哥双宿双栖,逍遥快活,而你一人痛苦终生?你说你不好过,也要让我痛苦一辈子,至死方休!”

蒋氏不知想起什么,双眼通红,嘴唇颤抖,“你让我一人痛苦也就罢了!可你还派人杀了表哥,留下表嫂和刚出世的孩子无依无靠,相依为命,让我愧对她们母子,一辈子愧疚痛苦终生!”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他吗?”说到这事,萧炎不但没有半点悔意,面上反而越发冷酷,“你为了逼我放你离开,居然狠心对逸宸下毒!他才三岁多啊,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狠心对他下手?你伤我最重要的人,我凭什么让你最重要的人潇洒自在?!”

“逸宸的毒不是我下的!我跟你解释过多少次,可你不信我!你宁可相信外人的话,你也不信我!甚至至今都不信我!逸宸是我亲生的骨肉,我怎么舍得害他?可你们萧家,你和小姑,你们所有人,不但不相信我,还教得逸宸也不信我,让他对我疏远,对我离心!”

蒋氏忍不住痛哭出声,“你可知道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恨意和恐惧时,是怎样的心情?!那种心如刀割、只想一死了之的心情,你们谁能明白?若不是涵儿,若不是他在我身边,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早就活不下去了!可你现在却要将涵儿赶走,你分明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蒋氏猛地站起身,指着萧炎怒吼:“总之萧炎我告诉你:你要是将涵儿赶走,要么将我一起赶走,要么你就等着同我收尸!”

十几年来扯不清的恩怨,所有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两人面红耳赤,均是浑身发抖。

谁是谁非,谁错多错少,谁又负了谁,早已说不清楚。

蒋氏不愿在萧炎面前流露软弱的一面,说完后掩着红肿的眼,小跑着离开了苏院。

留下萧炎一人在苏院痛苦咆哮。

曾经努力掩饰的伤疤,以为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好了。

然而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揭开后,却发现那些伤疤,依然血肉模糊,痛入心扉。

那些努力粉饰的太平,原来这样不堪一击。

这样的结果,是陆心颜早就知道的,可这样惨烈的过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本来只是让蒋氏配合演一场争吵的戏,没想到蒋氏假戏真做,一来就吵上了,还扯出那么多陈年旧事。

那个两人都没说出口的,与萧炎滚了床单的丫鬟,不用说,陆心颜已经知道是谁。

同时这也让陆心颜对萧炎与蒋氏之间的关系以及过往,有了新的认识。

整件事情的源头,便是那个爬床的丫鬟。萧炎没有将她送走,反而留在身边,这大概也是蒋氏愤怒的原因。

陆心颜不知道萧炎是为了报复蒋氏的背叛,而选择将她收在身边。还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因为坏了人家清白,所以将她留在身边。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是一步臭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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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三、龙天行的诚意

蒋氏离开后,兰姨进来,刚才两人争吵时音量很大,几乎整个苏院的人都听到了。虽然苏院的下人不多。

“对不起,国公爷,都是奴婢的错,求您将奴婢送走吧!”兰姨低声啜泣,“奴婢实在不想您和夫人,因为奴婢弄成这样!”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萧炎痛苦地闭上眼,“我不能给你名分,只能将你留在身边,让你衣食无忧。”

陆心颜后来知道萧炎的想法后,恨不得敲开萧炎的脑袋!男人们有时候就这么天真,以为一个柔弱的女人离开他们后就会活不下去!殊不知这样只会伤了另一个女人的心!

兰姨听到这话后,垂下眸子,掩住眼里复杂的情绪。

出来后,遇到陆心颜,“见过少夫人。”

陆心颜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问道:“兰姨,听说阿爹和母亲吵架了,是不是?”

“是的。”

“为什么吵架?”

兰姨垂眸,“奴婢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陆心颜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知道兰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少夫人请吩咐!”

“我想帮阿爹和母亲和好。”

兰姨手心一紧,“少夫人为何想这么做?”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陆心颜坦言,“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一个争吵或冷战的环境里长大。”

“少夫人的想法奴婢明白,不过国公爷和夫人之间矛盾已久,奴婢怕少夫人吃力不讨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阿爹和母亲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心意的!”陆心颜道:“麻烦兰姨你告诉我阿爹和母亲的喜好,我想以他们的名义给对方送礼物。”

“这个…”

“兰姨曾是母亲的丫鬟,又在阿爹身边多年,不会不了解他们的喜好吧?”

“少夫人说笑,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兰姨勉强笑道:“奴婢等下写下来,给少夫人送过去。”

“麻烦兰姨了。这事只有兰姨你一个人知道,还请帮我保守秘密。”

“是,少夫人。”

陆心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兰姨送来了萧炎与蒋氏喜好的清单。

“没想到母亲也喜食辣,阿爹居然喜欢吃甜食,这落差也未免太大了吧!”陆心颜看后啧啧道。

“小姐,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青桐怀疑。

“这种事一试便知真假,如果兰姨真有问题,她不会这么蠢给个假的答案,让人对她产生怀疑!”陆心颜道:“现在正是吃藕的时候,我等会亲自做一道酸辣藕丁,给母亲送去。再让程嬷嬷做一道桂花糯米糖藕,给阿爹送去。”

“小姐,你就不担心被兰姨说穿?”

“母亲那边,我就说前些日子听阿爹说母亲喜食辣,正好今日我也想吃辣,就做了一道酸辣藕丁,给母亲送一些过来尝尝。阿爹那边也这样说。”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他们刚吵过架!”

“本就是要做给人看的,就怕不明显!”陆心颜道:“我们的时间不多!母亲答应跟阿爹假吵架,前提是不能伤到柳表弟。科考总共九天,考完后要顾忌柳表弟,有些事情就不好做了。所以必须抓紧。”

“知道了小姐。”



花月楼。

因为科考,花月楼的生意差了许多,因此姑娘们都懒懒的,打不起精神。

此时未到黄昏,花月楼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砰砰砰地捶门声。

“谁呀?”

楼里的龟公不情不愿地拔高音量,心里则嘀咕着大白天的跑来青楼,难不成吃了某药么?

等打开门,看到来人后,面上堆满笑容,点头哈腰。

“冷爷,这位爷,里面请。”

心里虽疑惑两人为何会在这个点过来,面上却不敢显出半点,“两位爷,有相熟的姑娘吗?如果没有,小的帮您们介绍几个。”

“不用了。”其中高大的男子道。

龟公心头微楞,来青楼不找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将楼里所有的姑娘全都叫出来。”

哇!大手笔!龟公丝毫没有怀疑来人没法付银子的念头,欢喜地应了一声,“好嘞,两位爷稍等!”

他将二人安置在花月楼最大的贵宾间后,去了后楼姑娘们歇息的地方。

“姑娘们,快起来,来大客啦!全部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来!立马!”

本来懒恹恹的姑娘们,瞬间来了精神,吩咐身边的丫鬟们快速打扮起来。

不一会,楼里所有的姑娘们纷纷往贵宾间走去,心里好奇到底是来了什么样的大客!

待看清其中一人后,所有姑娘们均露出激动的神情。

“冷爷好!这位爷好!”

来位正是龙天行身边的护卫统领冷格,以及龙府管事。

姑娘们不认得管事,却认得冷格,均以为他是替龙天行选人来了。

龙天行的慷慨大方在各青楼间赫赫有名,他本身权势滔天,样貌俊美,若能有幸伺候这样的人,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之前的冰月冰霜两姐妹,被选中专门招待龙天行时,就差点让花月楼其他的姑娘们眼红得咬碎银牙。好在最后龙天行没收两人,被齐怀恩收了,才让姑娘们心里平衡些。

这次看到冷格前来,无不打算使出浑身解数,让冷格看中。

冷格道:“来人,备纸墨。”

花月楼里的下人们迅速备上纸墨,按照指示放在管事面前。

冷格拿出一叠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姑娘们双眼放光。

“等会我问一个问题,你们所有人都得回答。”冷格道:“答得好,赏银票一张。”

“若是答得不好呢?”其中一位黄衣女子娇笑着问。

“答得不好…”冷格拔出随身佩剑,往桌上一放,哼哼两声,也不往下说。

姑娘们看懂了那意思,刚才还双眼放光,现在吓得面色一白。

这也太吓人了吧?答得好就奖,答得不好就要砍头…

“谁…判断答得好,还是不好?”躲在最后面的一个姑娘趁冷格看不到她,大着胆子问。

这个问题很关键,若她们觉得答得好,可两位爷嫌不好,那不是白白送命吗?这样的游戏谁敢玩?

管事见姑娘们面上露出怯意,暗道要糟,连忙站出来,“冷统领爱开玩笑,各位姑娘别当真!等会冷统领问的问题呢,若我二人觉得答得好,就赏银票一张;若觉得答得不好,便没有银票,也没有惩罚。姑娘们还可以继续想答案,什么时候给出满意的答案,都可以有银票拿。”

“有这么好的事情?”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猜问题一定很难答。”

“我想也是,不然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管事向冷格使了个眼色,冷格清了清嗓子:“听好,我的问题是:你们女人都喜欢什么?”

花月楼的姑娘齐齐傻眼。

这是问题吗?这分明是送分题!

这两人是有毛病吧?跑来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最先开口的黄衣女子大胆道:“喜欢首饰!越贵重越好!”

“不好!”冷格道。

若是喜欢首饰这么简单,梳云姑娘会将所有首饰退回去?

不只首饰,送过去的绫罗绸缎、商铺地契、白银黄金、古玩字画,通通都被退了回去。

若论那些东西的价值,单一样拿出来都价值连城。

可是梳云姑娘还是毫不犹豫地让人退了回去。

不光如此,还回了一封信。

冷格犹记得龙天行知道有回信里,那面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与高兴。然后再看了信上“诚意”那两个字后,面上神情立马从春风得意的春天,变成寒风凛冽的寒冬!

那反差之大,变脸的速度之快,冷格自打成为龙天行护卫以来,是第一次看到。

冷格与管事,在经历了几天悲惨的、暗无天日的日子后,两人决定出来寻找答案。

女人最多的地方自然是青楼了,而且听说梳云以前出身青楼。两人一拍即合,来到如今天京城第一青楼花月楼。

“哪有姑娘不喜首饰的?”黄衣女子不服气地反驳,“不信两位爷问问在场所有姑娘们?”

不等开问,姑娘们齐齐点头。

冷格嗤之以鼻,若是以前他肯定相信。但是现在,他亲眼看到那些昂贵的首饰被退回来后,他不相信了。

“下一个来回答。”

一位红衣女子上前,“漂亮的衣裳。”

冷格:“下一个。”

红衣女子一跺脚,“不喜首饰不喜欢漂亮的衣裳,那还是姑娘吗?”

“铺子。”

“下一个。”

“白花花的银子。”

“黄金。”

“银票。”

“宅子。”

“胭脂水粉!”

冷格:“等等!”

与管事对望一眼:“这个记下。”

管事深感认同,连忙用毛笔记好。

冷格抽出一张银票,“回答得好,有赏!”

那女子接过银票一看,差点晕过去。

这说了四个字,居然就得了一百两!一百两啊!

若是再多答几次,岂不是立马变身小富婆了!?

其他的姑娘们说了一大堆,没一个让冷格说好,还以为对方是耍他们玩的。不过碍于对方身份不敢不答,于是回答得心不在蔫,有些甚至直接说别人说过的答案。

现在看到那一百两的银票,才意识自己错过了什么,个个都后悔死了!

谁能想到胭脂水粉的答案,比金银珠宝更能让两位大爷满意?

毕竟胭脂水粉再贵亦有限,有了银子直接买就是了,谁会多此一举想到这?

这下所有人以为知道套路了,回答开始变得千奇百怪。

“桂花糕。”

“木偶。”

“架子床。”

“鲜花,各种各样的鲜花。”

“美男。”

“风筝。”…

“停!”再送了几张银票后,冷格与管事觉得那答案越来越离谱了,只怕说下去,会连夜香之类的答案都会说出来。

两人又对望一眼,均感到头疼不已。

管事突然灵光一闪,“换个问题:你们女人喜欢男人送你们什么?”

这个问题,跟刚才那个问题有什么不同吗?

有人想了想,“真心。”

管事连忙记下,冷格道:“这个不错,有赏。”

有人受到启发,“若是恩客送我东西,当然越贵重越好,如果是情人送的,只要他真心选的,我都喜欢。”

“等等!”冷格道:“恩客送的贵重礼物,与情人送的普通礼相比,更喜欢哪样?”

“当然是情郎送的呀!俗话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女子道:“情人送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一颗真心。”

“对对对!”其他女子纷纷符合。

“别看咱们青楼女子,个个想方设法从男人那里获得贵重赏赐,实则是因为大家都没心!哪个恩客谁付得银子多,咱们自然笑得多!可若是有个人对我真心好,哪怕他身无分文,我也愿意跟着他粗茶淡饭过一生。”

“我也是。那些个臭男人以为出了点银子,就不把咱们当人看,呼来喝去的。不从他们身上多捞点银子回来,实在对不住自个!”…

管事哗哗哗地记了满满几大张纸。

两人将带来的银票送完后,满载而归。

姑娘们更是心花怒放,所有人齐齐出动,将冷格和管事送到花月楼外。

“两位爷,欢迎下次再来哦~”

这种人傻钱多的,谁不喜欢?

真心?!呵,可笑!身在青楼,哪有什么真心?!

有过真心的,现在都成了一堆白骨!

这世上的男人,哪有银子可靠?

姑娘们摇着帕子,招手相送。

个个花枝招展,花红柳绿,笑靥如花,顿时成为这条街一道独特的风景,惹得路过的男子齐齐咽口水。

——

龙府书房。

低迷了几天的龙府,气压更加低迷。

冷格和管事顶着巨大的夺力,将今日青楼之行的收获,报告龙天行。

“龙爷,属下觉得,您前些日子送去的那些东西,梳云姑娘不是不喜欢,只是因为那些东西不是爷亲自挑\亲自送的!”

龙天行冷着一张俊美的脸,浑身阴冷到极致的戾气,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听到冷格的这句话后,龙天行不屑地冷哼一声,“难不成那些东西经过爷的手摸一摸,就更金贵了不成?”

“回龙爷,确实会变得更金贵。”

龙天行冷眼斜过去,大有不说明白就让他好看之势。

冷格硬着头皮,“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爷挑的东西融入了爷的真心,不管什么东西,都会变得更加金贵!”

龙天行皱起眉头,似乎在衡量冷格话里的真实性。

“龙爷,不如属下让首饰铺的掌柜带着首饰过来让您挑选一样,亲自送给梳云姑娘如何?”

“若是不行呢?”

“若…”冷格卡壳,他哪知道行不行?可总得试一试,不然天天待在府里生闷气,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龙天行道:“若不行,提头来见。”

一阵冷风吹过,冷格顿感脖子凉飕飕的。

有心想收回自己的提议,却不敢开口,只得苦得脸道:“是,龙爷。”

“明儿一早,去首饰铺。”

京城最大的首饰铺掌柜,听说龙天行要亲自过来挑选首饰,激动得整晚没睡好。

第二天天没亮,让伙计将整个首饰铺的上下三层,打扫得干干净净,并在门口竖了一个牌子:今日东家有事,暂停营业。

目的就是为了单独招待龙天行,确保他不会被人打扰,挑得尽兴。

龙天行的大方人人皆知,若是让他满意了,搞不好会将整个首饰铺里的首饰全部挑走!

掌柜想想就兴奋。

不一会,一辆超豪华的黑色马车停在首饰铺前。

掌柜连忙迎上去,垂着头,无比恭敬与诚恳道:“欢迎龙爷光临敝店,龙爷里面请。”

车帘掀开,一身黑金华服的龙天行,气场强大地从马车上下来。

掌柜只觉一股威压扑天盖地而来,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见识多广的他如此,店中的伙计更不用说了,个个被那气势压得双腿直打颤。

龙天行迈步往里面走去,待他进去后,外面的伙计齐齐松了口气。

这种大人物,伙计们自然是没份接待的,之前觉得亏,现在倒是很庆幸,这样可怕的男人,还是远离得好。

掌柜无法避开,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首饰铺里已经将压箱底的首饰都摆了出来,只为了方便龙天行挑选。

整个屋子珠光宝气,璀璨明亮,看花人的眼。

“龙爷,让小的给您介绍…”

“不用了。”龙天行淡淡道。

他站在铺子中间,艳丽的凤眼绕场一周,在那一堆华贵的珠宝中,一朵艳丽的大红色珠花引起了他的兴趣。

“将那个拿来爷瞧瞧。”龙天行伸手一指。

掌柜立马取来奉上。

那是一朵海棠造型的珠花,花瓣层层叠叠,色泽艳丽,材质并不昂贵。

却让龙天行一下子就想到了梳云,娇艳而风情万种,并非上乘,却让人见之难忘。

“就这个了。”龙天行道:“冷格,付银子。”

他亲自挑的,要是她敢不喜欢,就死定了!

掌柜惊得张大嘴,看着离开首饰铺的龙天行主仆二人,楞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搞了这么大阵仗,停业一天,结果他龙爷就选了一朵不到一两银子的珠花?

亏。大。发。了!

龙天行才不会管掌柜如何想,他上了马车,心情甚好地道:“去镇国公府。”

冷格道:“爷,是以拜访国公爷的名义,还是…”

——

镇国公府。

“梳云,后门那有人找你。”一个府里的丫鬟站在悦心院门口道。

“谁啊?”梳云好奇问,她又没什么亲戚朋友,谁会来找她。

丫鬟耸耸肩,“我就负责传个话。”

“谢谢你啊。”

梳云道了谢后,满腹狐疑地走向镇国公府后门。

推开那个小木门,梳云伸出头左右望望,没看到人。

“难道是谁恶作剧?”梳云自言自语,走出木门外又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人。

“谁这么无聊,被我逮到小心我…哎呀妈呀!”

梳云边嘀咕,转身的时候突然撞到一堵温热的黑色的墙,吓得她惊呼倒退开。

腰间被一条结实的手臂圈住,龙天行略有些不满道:“爷等了你好一会了,你居然连等爷一下都不愿意?”

梳云:您没说是您找我啊!

不过她此时被龙天行突然出现在镇国公府后门弄懵了。

“爷,您怎么来这…”

“爷不能来吗!?”

没良心的女人,他亲自来找她,她居然问他为什么来这!?

梳云连忙解释,“不不不,爷您误会了,梳云的意思是说,您来镇国公府,为何不走大门?”

龙天行切了一声,走大门?要是他被拒绝了,不是被整个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了?他龙天行的脸还要不要?

梳云见他脸色不好,似有发怒的征兆,忙道:“爷,您来找梳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龙天行愠怒道。

梳云也有些火了,之前派人送些毫无诚意的礼物来,现在好不容易亲自来了,又给她脸色看。

“爷要没什么事,梳云还有事要做,梳云先告退了。”

龙天行快被气死了,他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她就不能服个软说句好听点的吗?比如爷好久不见,梳云很想您之类的!

她倒好,好听的没一句,还给他脸色看!

龙天行从来没低声下气地哄过女人,有些拉不下脸,从袖子里掏出珠花,硬梆梆地塞到梳云手里,“拿着!”

“什么东西?”梳云摊开掌心一看,立马被那艳丽的色泽吸引,“哇!好漂亮!”

她自然而真实的反应,立马让龙天行胸中的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爷挑的。”他骄傲道:“亲自去首饰铺挑的。”

“真的吗?”梳云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掩饰不住的欢喜。

“爷什么时候骗过你?喜欢吗?喜欢爷帮你戴上。”龙天行伸出手。

梳云连忙将手往背后一藏,“梳云不戴。”

龙天行面色一沉,刚刚散去的怒火,蹭蹭升上来,“不戴?”嫌弃?

“嗯,梳云不戴。”梳云认真点点头,就在龙天行气得想要掐死她的时候,只听她道:“这是爷第一次送梳云礼物,梳云要好好收起来,天天拿出来看。戴在头上万一掉了或是摔坏了,梳云会心疼的。”

龙天行一楞,情绪复杂道:“不过是一朵不值钱的珠花,至于吗?”

梳云笑眼弯弯,“因为这是爷亲自挑的啊!”

龙天行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面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怀中的女子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谢谢爷的礼物,梳云很喜欢。”

他们两人之间,自相识起,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情做过无数次。然而像这种简单的、不带任何欲念的亲吻,却是头一遭。

龙天行坚硬的心里,如被温水注满,软软的,暖暖的。

“爷送你那么多贵重的首饰你不喜欢,却喜欢这样简单的首饰,爷实在有些不能相信。”

“这不一样。”梳云笑眯眯道:“因为爷的真心,不是用银子能衡量的。而那些贵重的首饰,用银子就能买到。爷您的人都是梳云的,以后您手中的银子,自然也是梳云的,梳云想买多贵重的首饰都能买得到。”

“呵,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又要爷的心,还要爷的银子!”他就奇怪了,以她的性子,怎么会不喜欢贵重的首饰?原来是盘算好了以后那些还是她的!

“爷不喜欢吗?”梳云双手搂上龙天行的脖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三分妩媚,两分狡猾。

“就喜欢你这狡猾劲!”龙天行低头咬了她的唇一口。

有些痛,梳云却笑得更加欢畅。

“跟爷回去?”他低声道。

“爷,一朵珠花可不能满足梳云哦。”

“贪心!”他虽这样说,却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带着淡淡宠溺。

“蓬!蓬蓬!”大白天的突然放起烟花。

“爷特意为你放的,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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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提亲,武辕之死,科考风波

“小姐,国公爷让您带着白芷去苏院!”吕嬷嬷在外面敲门。

“阿爹的腿不舒服吗?”陆心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事。

“好像是来了客人。”

萧炎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请她和白芷去,肯定是有请的理由。

“知道了,我马上出来。”

不一会,陆心颜带着白芷前往苏院。

白芷对有客人指明要见她,也觉得很奇怪。

陆心颜道:“或许是上门求医的,像上次来的陈平侯一样。”

“有可能。”白芷医术声名在外,不过她有乡君的身份,一般人不敢请她。既然敢来请她的,身份想必不低,萧炎也不好随便得罪。

两人来到苏院,还没行礼,看到那耀眼的红,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皆愣住了。

萧炎口中的客人,居然是陈平侯与公孙墨白。

萧炎温和道:“珠珠,白芷,自上次白芷去替公孙公子出诊,公孙公子身体大好。所以侯爷今日特带他上门来亲自感谢。”

“侯爷客气,公孙公子客气。”陆心颜道:“揭穿大皇子身份一事,还得多谢公孙公子的相助。”

陈平侯面色顿了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因为有强势的云阳大长公主压着,陈平侯给外人的印象,就是个性格不错寡言的老好人。

“白芷见过侯爷,公孙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陈平侯连忙回礼,面上笑容真诚了许多,“多亏乡君,墨白才保住一条命,本侯该向你行大礼才是。”

白芷垂眸,气度淡然,“白芷身为大夫,救死扶伤乃是天职,侯爷不必挂怀。”

陈平侯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几人说了一会场面话后,一直没出声的公孙墨白突然道:“乡君,关于身上的伤,我想请教一下乡君。”

“公孙公子请问。”白芷眉眼未动,似乎感觉不到公孙墨白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眼神。

“乡君可否借一步说话?”公孙墨白勾唇,别有深意的一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有些不好意思。”

陆心颜:咳!

白芷落落大方道:“公孙公子这边请。”

态度坦然,完全就是一个大夫对患者的态度。

公孙墨白眸光暗了暗,“乡君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来到花园里一处凉亭。

“公孙公子,这里没什么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必讳疾忌医。”

公孙墨白本来在她三步之外,此时突然向她走进,白芷下意识往后退,面上虽然未见慌乱,语气却急了两分,“你做什么?”

“不靠近点,怎么让乡君把脉?”公孙墨白似笑非笑,带着两分促狭。

白芷站定,“公孙公子若要把脉,请在凉亭里落座。”

谁会站着把脉?

“乡君说得是。”公孙墨白被人揭破,不恼反笑,抬脚走到石桌旁,施施然落座。

他将手往桌上一放,“请乡君把脉。”

白芷在他对面落座,伸出两根手指搭上他腕间,在他热烈的眼神下,屏息凝神,很快进入忘我状态。

很快,她收回手,“公孙公子底子好,经过这些日子调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休养个半月,必能与从前一般活蹦乱跳。”

手收到一半,突然被人抓住手腕。

白芷放着那指尖略有些发白的大掌,神情不变,“公孙公子还请放手,否则别怪我用针扎或是下药了。”

“你扎吧。”公孙墨白道。

白芷不禁抬头,对上他星星点点的桃花眼,那眸中笑意盈盈。

“如果你用针扎我或给我下药,我受不了,就去宫中找伯父诊治。”

伯父?他没说是谁,她却知道他说的是谁,白芷皱起眉头。

“然后我就告诉他,我们孤男寡女在江临小岛上的事情。”公孙墨白带着两分无赖道:“你说伯父知道我们那些亲密的事情后,会如何想?”

“我会告诉阿爹,一切都是你胡说八道。你那时身受中伤昏迷,全身发热,我必须给你降温,才会解了你的衣裳,否则有性命之忧!这是大夫的职责,却让你产生了幻觉,实则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会耍无赖吗?呵!“比起外人,阿爹自会信我。”

“你爹或许会信你,但他也会为你的名节着想…”

“我是大夫。”白芷强调,“身为大夫,就不能用普通的世俗礼法来约束。”

“大夫也得成亲!难不成大夫就得做老姑娘一辈子不嫁?”公孙墨白理直气壮道:“我说了你救我三次命,你得对我负责!如果你不想对我负责,那我换我对你负责好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你家人知道吗?”白芷反问。

“当然!”

“我不打算负责,也不需要你负责,我就是打定主意做老姑娘一辈子不嫁!”有病!白芷站起身,“公孙公子,告辞。”

公孙墨白也不拦她,眯着一双桃花眼,在她身后慢悠悠道:“你知道我祖父今天来做什么的吗?”

白芷猛地转身,面上平静的表情终于打破,“难不成…”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对啊!”公孙墨白笑得恶劣,“就是你想的那样。”

白芷狠狠瞪他一眼,快速往苏院走去。

苏院里,陆心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侯爷您刚才说什么!?”

陈平侯咳嗽一声,“乡君蕙质兰心,妙手仁心,孙儿墨白倾慕已久,今日特求本侯上门来,替他说这门亲事。”

以白芷的出身,自然配不上公孙墨白,不过白家两父女医术天下无敌,且白芷不只是乡君,更与镇国公府少夫人情同姐妹!

如今朝中局势,三皇子必是下一任帝王。大长公主府因为之前站队大皇子,虽然后来倒戈没受大皇子举事牵连,但若想重得帝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若能与镇国公府搭上关系,借助镇国公府的声望暗中行事,那他东方家的谋划或许还能有一两分的机会。

否则…陈平侯叹口气,只怕在他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了!

所以对于这门亲事,他是举双手同意的。

陈平侯再次表明他此次来镇国公府,一是道谢,二是为公孙墨白提亲的意图后,陆心颜这才不得不相信。

她心中震惊不已。

说实话,她从来没将公孙墨白与白芷联想到一块,毕竟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

等等,当初在江临,白芷失踪,正是公孙墨白出的手,难不成两人那时候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萧炎倒是比陆心颜先镇定下来,“侯爷应该知道,白芷的父亲随瑞王一起来了京城,如今正在宫中。白芷虽在我府,且对珠珠以小姐相称,但自从皇上亲封乡君以来,她早已不是珠珠的丫鬟!侯爷若想替孙儿提亲,应该向白大夫去提,或是跟太后去说才是!”

陆心颜若有所思地看向陈平侯。

萧炎说得没错,白芷的婚事轮不到她作主,而陈平侯今日却特地前来镇国公府提表明态度,其动机分明不纯。

她心思微转,很快明白过来。

当然她并不知道陈平侯与公孙墨白的真正身份,只以为陈平侯不甘家族就此平淡,所以特意与他们拉拢关系。

“侯爷,我公公说得对,如果公孙公子对白芷有意,应该遣人去向白大夫提亲,或是向太后禀明此事,我们镇国公府作不了主。”陆心颜道:“不过我个人建议,在做这一切之前,最好先问问白芷的意见。她不是普通闺阁女子,不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国公爷和郡主说的是。”陈平侯打着哈哈,“本侯只是想着若能得到二位的支持,想必白大夫和乡君定会答应这门亲事。”

“大长公主府门第尊贵,家风严谨,公孙公子更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白芷若能得这样一门好亲事,我自然乐见其成。”陆心颜道:“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以白芷是否愿意为前提。她若愿意,我必支持,她若不愿,我不强求。”

陈平侯对自己的孙子还是很有自信的,当下哈哈笑道:“有郡主这句话…”

“我不同意!”略带着喘气的女声,从几人身后响起。

白芷平息了一会呼吸后,对着三人行礼,“对不起侯爷,白芷早已立誓今生不嫁,一心钻研医术,造福天下百姓,还请侯爷体谅。”

她拒绝得如此直接,陈平侯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了,“乡君志愿宏大,不输男儿,本侯佩服!不过这与成亲生子并不冲突,本侯相信墨白也是这样想的。”

他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有些微恼白芷的不识抬举。若不是看在镇国公府的面上,以白芷的身份,哪怕现在大长公主府处境尴尬,也不值得他亲自上门来求!

“白芷心意已决,有负侯爷厚望,还请侯爷海涵。”

提亲被人当众不留情愿地拒绝,陈平侯面子下不来,面色便有些难看,苏院气氛一时诡异。

萧炎正要打破僵局,突然传来公孙墨白坚定的声音,“我心意亦已决,今生非乡君不娶,否则宁可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听到这话,陈平侯气得差点跳起来,萧炎佯装呵斥,“公孙公子,当着你祖父的面,岂可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又劝陈平侯,“年轻人嘛,冲动之下说的话当不得真。侯爷莫动怒,保重身子要紧。”

他好劝歹劝,陈平侯依然怒气难消,硬梆梆地拱手,“国公爷,郡主,告辞!”

说完甩袖离开。

公孙墨白丝毫没受影响,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芷,微微一笑,“我之前做了些对不住乡君的事,乡君恼我才会说得这般不留情面,还请国公爷与郡主多多相劝!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居然不给白芷任何辩解的机会,就这么径直走了。

那一眼加上那番话,难免让人心中多想,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白芷的事情?

离开苏院后,陆心颜忍不住好奇道:“白芷,你和公孙墨白之间…”

“什么也没有。”白芷打断,“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

“说实话,以公孙墨白的家世样貌人品,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陆心颜试探道:“白芷你觉得呢?”

白芷道:“小姐还记得我娘是怎样去世的吗?”

“她天生心绞痛,本不该怀孕…”陆心颜立马明白过来,心中一紧。

“我遗传了阿娘的心绞痛,甚至比她更严重。一旦过于激动,便会有性命之忧。不光不能怀孕,连与男子同房都不能。”

白芷虽是未婚,但因为是大夫,什么与男子同房之类的话,倒是说得十分坦然。

然而陆心颜听了,却更加难受。

她以前只知白芷身体不好,后来才知她是天生的心绞痛,当时陆心颜曾想过或许怀孕是不行的,但从未想过连男欢女爱都不行。

白芷面上依然同以往一样平静,这是她因为身体的缘故,十几年锻炼出来的,可这并不代表她心里平静。

否则她刚才的回答,应该是直接说这门亲事好不好,而不是说她不能成亲。

或许她心里,对于公孙墨白,是有些不同的。

“你以前不是说千年野参,天山雪莲,能缓解你的病情吗?如果能找到,你是不是能成亲了?”

“我的病是天生的,所有的药材最多是延长我的寿命而已。”

陆心颜不死心,“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芷笑了笑,那笑容淡然,带着接受命运安排的平静,却让陆心颜更加心酸。

“没有。”

——

在科考的这几天里,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先说梳云,自从龙天行那天送礼放烟花,得到梳云赞赏后,整个人像开了窍似的,天天变着花样给梳云送礼。也不嫌弃在后门相见,反而觉得有种偷/情的刺激。

梳云每天笑容满面,俏眼含春,一副被爱情滋润的幸福小女人模样。

看得连陆心颜都快要嫉妒了,心里盘算着萧逸宸回来的日子,打算等他回来后,也要好好秀秀恩爱,找回点心理平衡。

除了这件高兴事,另一件事,便是关于大皇子武辕也就是武烁的。

武辕自举事失败逃走后,隆德帝派了大量人手寻找他的下落,皆没有消息。前两人却被朱雀堂的人,无意间发现他匿身在已被龙天行摧毁的地宫之中。

陆心颜收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让人动手,而是派人将消息装作无意传给了隆德帝。

皇家的事情,还是由皇家人自己解决为好。

没过两天,便传来武辕及其护卫被御林军围剿,护卫拼命相护却不敌,武辕当场身亡的消息。

陆心颜听到后,一时竟有些恍惚。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萧逸宸,与之纠缠最深的便是武辕。

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小荷…”这话还没吩咐下去,小荷突然一早找上门来。

这大半个月来,她一直在世子府陪着小猴子。

“小姐,大皇子是不是死了?”小荷苍白着脸问。

陆心颜见她神情有些不对,没有直接承认,“你从哪听来的这个消息?”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被好多人围着,那些人拿着刀剑砍他。他被砍了好多刀,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望着天空微笑着说:‘还好将你送回去了,不然就得害你跟着我一起死了。小丫头,记得我们来世的约定。我在奈何桥上等你。’”小荷嘴唇颤抖,“小姐,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不只做了这个梦,她还想起了她昏迷时,在她耳边叹息的人,还有那人说的那些话。

“下辈子,你做农女,我做村夫,我们一起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别下辈子我找你的时候,你说你心里有了别人。到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让出去的!”

“这辈子,你就和你的小情郎,幸福快乐一辈子吧!但是若有一天遇到了我,千万不要在我面前露出幸福的样子,我怕我会忍不住破坏!所以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自从武辕对她的态度变了后,小荷一直很害怕见到武辕,可她却从没想过,她以后会真的见不到武辕。

一想到这,原本以为已经无感的心,居然会微微作痛。

“他死了,今天凌晨。”

“小姐,”小荷突然抽泣起来,“我不该哭的,我不想哭的,可是为什么听到他死了,我心里会很难过?”

陆心颜看着她叹息一声,终究是曾经爱过的人,怎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想哭就哭吧。”

小荷遂不再压抑,放声大哭,那些曾经美好的青春年华,随着那人的消散,跟着一并消散了。

——

九月初九,重阳,科考结束,整个京城的人并没有比之前轻松,都在紧张地等待科考结果。

陆心颜也很好奇陆子仪考得如何,以及这几天的折磨后,人成什么样了。

不过安康伯府有小高氏替陆子仪操着心,她又不想给他压力,便忍着没去。只派人送了些礼,给他补身子。

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了。

此次科考因为是加考,从决定加考到开考,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因此来参加考试的学子不多。

但朝廷对此次科考的重视不亚于常规三年一次的科考,派了大量官员阅卷。

隆德帝下令,务必在三天内公布考试结果。

公布结果的这天,陆心颜起了个大早,分别派人去榜前等着,以及去安康伯府等消息。

什么时候贴榜是有时间规定的,不过宫中派出上门报喜的人为了讨巧,反而有可能更早。

“小姐别紧张,吃点点心压压惊。”吕嬷嬷看陆心颜坐立不安,将点心盘子推到她面前。

怀孕四个月,陆心颜越发能吃能睡,每天点心不离身。

陆心颜随手抓了几块吃了,不时望向门外,“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消息?”

“天色还早呢。”吕嬷嬷道:“我觉得少爷一定会高中的。”

“最好能中。”倒不是因为有个中举的哥哥让人骄傲,而是如果陆子仪中了,他与严卿若的事情便简单得多。

不然那丫头三天两头上门闹腾,她不得头疼死才怪。

“小姐,子言回来了!”门外响起星罗的声音。

子言被派去安康伯府等消息。

“快进来!”陆心颜大喜。

“小姐,我进来了。”子言推门进来,面色却不大好。

陆心颜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安慰自己,“没事,今年没中,明年还可以再考。”

三皇子妃还没定,严卿若年纪还小,等多一年没什么。

“小姐,少爷被抓走了。”

什么?亦如睛天霹雳,陆心颜惊得从榻上坐起,“为什么?”

“科考作弊!”子言道:“听说到现在为止,已经抓了十人了。”

“哥哥怎么可能会作弊?!”陆心颜震惊不已,若说陆子仪作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我问去抓人的官兵,他们说只是奉命行事,什么也不知道。”子言道:“我给他们塞了些银子,让他们在事情没查明前,不要为难少爷。”

“你做得很好!”陆心颜深吸两口气,“子言,你马上去找齐飞,让他去打探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从主考官刘大人那边查。”

“是,小姐。”

子言离开后,陆心颜只觉心里怦怦跳得厉害,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她还没缓过神,夏知慌张地跑进来,“小姐,官兵来府里抓人了!”

“抓谁?”

“表少爷!”

“为什么?”陆心颜心里一沉。

“听说是科考作弊!”

又是作弊!柳涵她并不熟悉,可瞧柳涵性子,也不像那种会作弊的人!

加上他不过十六,年纪轻轻的,又是第一次参加,考不中实属正常,何必冒这个险?

“夫人闹得不行,说他们冤枉表少爷,谁都劝不住。”

陆心颜站起身,夏知以为她要去相劝,连忙道:“小姐,你千万别去!夫人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我怕她会伤着你。”

“我不去。”陆心颜道:“你让青桐去,若情形不对,将母亲打晕。”

事情没查明之前,拒捕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是,小姐!”

陆心颜让吕嬷嬷等人出去后,在屋中走来走去梳理思绪。

若单单陆子仪或柳涵其中一人被误会作弊,她或许不会多想,可偏偏两人都牵扯其中,她不能不多想这背后的深意。

是真凑巧?还是有人故意陷害?

若是陷害,那人目的又是什么?

从大处看,安康伯府无权无势,即便因为镇国公府现在地位不同以前,可若说影响力什么的,那是半点没有。

何况陆子仪在外人眼中只是一个养子而已,连世子都不是。根本代表不了安康伯府,更代表不了她陆心颜,陷害他有什么好处?

再说柳涵,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因为身份特殊,几乎没什么朋友。平时除了在府中读读书,十天半月不出一次门。在外人眼中,他就是镇国公府国公夫人的一个远房表侄而已。他出了事,能撼动镇国公府什么?

陆心颜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齐飞回来了。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陆心颜觉得太不可思议,这半个时辰都不到吧?难不成作弊一事已满城皆知?

齐飞道:“是另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这次的主考官,不是刘大人。”

“不是?”陆心颜愕然,“官府的通知里说的就是刘大人啊,难不成我记错了?”

“小姐没记错!听说刘大人在开考前突然得了急症,皇上临时让副考官秦大学士顶替成为此次的主考官。”

秦大学士?秦紫即苏紫的挂名父亲?

“同时,三皇子主动请缨,成为此次科考的副考官。”

武昇若成了副考官,以他现在的身份,他才是真正的主考官!

陆心颜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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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不想给萧表哥面子,可以给表嫂面子

主考官刘大人临时出事,秦大学士替补成为为主考官,武昇替补成为副考官…

陆子仪和柳涵,背上作弊的嫌疑,被关入大牢…

这一切的一切,怎么有种阴谋的味道?

陆心颜深吸口气,不抱希望地问:“秦大人那边能查到消息吗?”

齐飞摇摇头,“皇上知道此事后驳然大怒,一早便将秦大人和另一位副考官于大人,以及所有相关人等召进了宫!似乎有亲自审理的意图!”

“也就是说,要想知道作弊这件事的来龙云脉,只能去找三皇子?”

齐飞道:“是的。”

“我知道了。”陆心颜道:“作弊的事情继续让人打探,不要停!顺便派人去安康伯府说一声,哥哥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让她们守好安康伯府,不要自乱阵脚!”

“是,少夫人。”

看来明天她得进宫一趟了,虽然她并不想见到现在的武昇。

但萧情那边等不了了,一旦她的消息传过来,武昇过去守灵,陆心颜就有一段时间无法见到他。

到时候科考作弊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她实在无法预估。

陆心颜提笔写了封信给武蓁,表示明日要去拜访她,请她帮忙约一下武昇。她在信中直言不讳表明,是想问关于科考作弊一案的事情。

将信送走后,陆心颜吃了一点东西,休息了一会,感觉精神不错后,唤来白芷和青桐,去汀呤院看看蒋氏。

刚到汀呤院入口处,便听蒋氏的骂声从里面传来,“萧炎,你现在满意了?涵儿被人带走了,你高兴啦?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给我滚!”

“我哪有高兴?我是不喜欢他,我从来没否认,但我若要让他死,有一千种不被你怀疑的方法。”萧炎的声音带着无奈,“你别激动,先把这安神药喝了。”

“我不喝!”哗啦一声,药碗被摔碎,“我不要你假惺惺!刚才你不让我拦着,现在扮什么好心?呜呜…”

蒋氏说着哭起来,“要是涵儿没了,我怎么活下去?你就是想逼死我是不是?呜呜…”

见她哭得伤心,萧炎忍不住柔和起来,“别哭了,我已经让人打点好那些官兵,让他们在牢里好好照顾他。也派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的。”

蒋氏闻言,突然扑通一声跪到萧炎面前,悲声哀求,“国公爷,求你救救涵儿!要是他能平安回来,我让他一个人搬出去住!我留在府中,你想怎样都行,以后我决不跟你对着干!你想收谁就收谁,你想折磨我就折磨我,我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萧炎又心痛又愤怒,这个从来不向任何人示弱的女子,这一辈子却求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求他退婚,第二次是求他不要杀她的表哥,这一次,是求他救救她与她表哥的孩子。

三次所求,皆是为了那个男人。

说明那个男人,至始至终,一直都在她心里,从来没有被遗忘过。

萧炎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前两他拒绝了,这一次,就如了她的愿吧。终归是他先欠她的,夫妻一场,没有好聚,那就好散吧。

萧炎将转椅转过去背对着蒋氏,淡淡道:“起来吧,我答应你,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保住他!”

“谢谢国公爷,谢谢国公爷。”蒋氏喜极而泣,却看不到背对着她的男人,面上苦涩的笑。

“来人,再给夫人送一碗安神药。”

陆心颜听到此,带着青桐白芷离开了。

既然萧炎已经安抚了蒋氏,就不需要她多此一举了。

晚上的时候,齐飞让人送来了一封内容让人意外的信。

关于科考作弊一事,现在整个京城总共抓了近二十人。但如何作弊,为何在监考过程中没有发现半点端倪等,却半点风声没有透出。

隆德帝亲自审查此案,与科考相关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从早上进宫后,到现在都没有放出来。大有什么时候查清楚,就什么时候放人之势。

齐飞在信中道,隆德帝的下一步举动,很有可能会将涉及作弊案的学子的亲朋戚友等监视起来。

因为所有与科考有关的官员都被软禁宫中,所以朱雀堂的人还未查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但却查到另一件事情,原主考官刘大人病得十分蹊跷。

天武以往每一次科考时,关于主考官的人选,都争得头破血流。因为每一次科考中举的人,都是主考官的门生,是日后官场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助力。

所以每个最后被指派的主考官,从得知要成为主考官那一刻起,于饮食等方面就会格外注意,以免身体出现意外,到手的好事拱手相让。

这一任的主考官刘大人亦如此。据刘家人讲,刘大人身子一向不错很少病痛。在御赐钦点为主考官后,更是作息严谨,早晚锻炼,力求身体不出丁点变故。

所以他们对刘大人会突然生病一事莫名其妙,而更奇怪的是,刘大人自己讳莫如深,对自己的病情闭而不谈。以养病为由,房门紧闭,不见任何人。

而刘大人那几天的异常,只有前一天早朝后,在回来刘府途中,说是突然想吃酒。然后去了就近一家酒楼,在雅间里独自一人呆了小半个时辰。同行的下人说,刘大人从雅间出来后,面色就有些不好。

但当时他以为是酒菜不合口味的缘故,因为刘大人出来的时候,身上酒味并不明显,而且桌上的小菜并没有动。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刘大人突然病了。

陆心颜看完信后,将信烧了,看着那突然跃起的火光,陷入沉思。

如此这般说来,刘大人确实病得蹊跷。当时说是去吃酒,看来是去见了某人,受到要胁,才会有生病一事。

可谁会要胁他呢?他又有什么把柄会被人抓住?

——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进了宫。

没见太后,也没见阿珠,直接去了凤阳宫找武蓁。

“珠珠,来得这么早?”这时武蓁正用着早膳,见到陆心颜很是惊讶。

陆心颜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近半个时辰。

“昨晚睡得早,早上醒得早睡不着,就早点来了。”陆心颜道:“公主你继续用早膳,不必理我。”

两人已是非常熟悉,并不拘于这种小节,武蓁问道:“要不要一起用?”

陆心颜咽咽口水,也不客气,“好。”

她现在是个胃口相当大的孕妇,据说比怀着双生的宫锦四个月的时候还要能吃。

但人却只是稍微丰腴了点,因此天天被吕嬷嬷几个嘀咕,这每天吃进去的那么多东西都去哪了,怎么一点也不长肉。

武蓁看着陆心颜发光的双眼,不由失笑,让宋昭又多上了几样小点。

陆心颜不客气地开吃,很快就将桌上数样小食一扫而空,看得武蓁目瞪口呆。

“早听说孕妇能吃,可你也太夸张了吧?早上没用膳?”

陆心颜边吃边道:“用了。”

不只用了,还用了不少,程嬷嬷知道她能吃,准备的份量可不少。

“宋昭,再上些来。”武蓁吩咐道。

“谢谢公主。”陆心颜嘻嘻一笑。

武蓁白她一眼,“跟我客气什么?”

她已经吃饱了,便放下筷子,想起陆心颜的来意,有些担心道:“珠珠,你大哥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宫内外气氛紧张,武蓁亦有所察觉。

严卿若喜欢陆子仪的事情,不光陆心颜知道,武蓁也知道。

跟告诉陆心颜一样,严卿若告诉武蓁,也是想获得她的支持,顺便让她在武昇面前吹吹耳边风,不要选她做三皇子妃。

“我今日请你约见三皇子,便是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陆心颜道:“我哥哥是不会作弊的。”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事关科考与学子,事情重大,朝廷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绝不会随便抓人!”陆心颜道:“这中间不是有误会,而是有人故意制造事端。”

“你是说诬陷?”武蓁倒抽口气。

三年一次科考,是寒门学子唯一跃入龙门的机会。历朝历代的君王,皆不敢轻视。天武亦是如此。

只要事关科考,什么事情都会被放大,同样,惩罚也会相当严厉。

每一次只要涉及科考徇私舞弊,一旦查明,相关人等必是斩首示众,家族财产充公。

武蓁一开始以为陆子仪牵扯上作弊案,或许只是被怀疑,或许是找他协助调查,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为了转移陆心颜的注意力,武蓁说起宫中近日发生的一些趣事。

“珠珠,半月前父皇新收了几个妃子。前天我去给皇祖母请安时,无意间碰到,吓了我一跳。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一定猜不到。”武蓁道:“其中有个妃子,燕妃,长得与萧贵妃有六七份像,特别是那气质,我当时还以为是萧贵妃回来了!还好皇祖母喊了声燕妃,才让我没有出丑。”

“真有那么像?”

“真的!三皇兄也见过,他都说像。”武蓁道:“你要是不信,等会你问问三皇兄。或是等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去皇祖母那,让皇祖母召那燕妃去让你瞧瞧。”

陆心颜正要应下,这时宋昭进来,“公主,郡主,三皇子来了。”

“快请他进来。”

“宋昭姐,麻烦将这些都撤了。”陆心颜道。

“是,公主,郡主。”

两人洗了手,整理了一下发饰衣裳,去到正殿见武昇。

“长安见过三皇兄。”

“见过三皇子。”

“长安,表嫂,不必多礼。”武昇微笑道。

他今日一身紫色华服,暗紫色的刺绣掺入了金银丝,精美华贵,隐有光芒流动。配上紫冠,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高贵不凡。

武蓁第一次见到武昇来她这里打扮得如此精心,略微怔了怔,“三皇兄,珠珠今日约你相见,是为了…”

武昇道:“长安,宫中女子不得妄议朝政,你身为皇家公主,自该以身作责。你先回避。”

他语气温和,却毋庸置疑。

武蓁再次怔住,武昇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隐约觉得,武昇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公主,你不是说送我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吗?”陆心颜找个台阶让武蓁下。

进宫之前,她早就做好单独面对武昇的心理准备。

武蓁顺着台阶下了,“那我去看看,等会再来找你。”

临走前,武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武昇与陆心颜,总觉得有些异常,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三皇兄,珠珠,你们先坐一会,我弄好了马上过来。”

“公主慢走。”

武蓁走后,陆心颜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却听武昇道:“表嫂进宫,是为了陆公子科考作弊一案而来吧?”

陆心颜见他如此直接,也不拐弯抹角了,“是,我相信哥哥不会作弊,还请三皇子相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武昇一掸袍角,淡淡道。

陆心颜楞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三皇子与哥哥,也算是相识。”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他们不只是相识。以前有段时间,两人私下来往得还不错,说明武昇对陆子仪是有几分赏识的。

“父皇亲自主审此案,责令相关人等一律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否则严惩不怠!”武昇似笑非笑道:“我与你大哥虽相识,我对他亦很赏识,但光凭这点交情,不足以让我冒违背父皇之命的风险。”

陆心颜咬了一下唇,“他是我大哥,是萧世子的大舅子,还请三皇子看在萧世子的份上…”

“若说现在我最不想看谁的面子,首当其冲第一人,就是萧表哥。”武昇看着她,眸中带着两分侵略性,“表嫂想知道为什么吗?”

陆心颜握紧手心,“三皇子,若是萧世子有得罪之处,我带他向你赔罪。”

“因为他抢走了我最爱的人。”武昇意有所指道。

陆心颜脑袋轰的一下,想阻止武昇继续说下去,“三皇子…”

“母妃待他,比待我更像亲儿子。”

嗯?陆心颜不由看向武昇,与他目光相撞,却见他眸中似有未尽之言。

看到陆心颜微变的神情,武昇勾唇轻轻笑了,“所以我现在极不愿意给萧表哥面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愿意给表嫂面子。”武昇慢悠悠道:“表嫂想知道为什么吗?”

陆心颜暗暗掐了一下手心,整个谈话的节奏完全被武昇掌控着,这对她来说,相当不利。

她深深吸口气,避开武昇的话题,反问道:“听说原主考官刘大人,身体一直很好,却在当天突发急病,三皇子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陆心颜本想掌握主导权,却没料到武昇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微楞之后,却是不管武昇的拒绝,继续道:“听说刘大人前一天早朝后,去见了一个人,然后第二天就病了。由此可见,刘大人分明是被人要胁了。而这件事的最后得益人,是秦大学士。所以我怀疑要胁刘大人的人…”

“最后得益的人,可不只秦大学士,还有我。秦大学士替补成了主考官,而我替补成了副考官。”武昇微微一笑,“是不是表嫂?”

陆心颜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秦大学士有一嫡女,名秦紫。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秦紫并非秦紫,而是前江临织造局苏培的三女儿苏紫。苏培曾是大皇子的人,苏紫来京后也是帮大皇子办事。如今她是你三皇子妃名单上的一员。三皇子,我希望你不要被她蒙蔽。”

关于苏紫的事情,陆心颜一直没说,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但到了现在,她不得不说。

一次科考,秦大学士与武昇双双受益,她身边的人双双陷入作弊案,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有苏紫从中推波助澜。

就算没有,让武昇知道苏紫的真实身份也是好的。毕竟她是现在唯一知道苏紫身份的人,且苏培的死,或多或少与她和萧逸宸有关。以苏紫的为人,若有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他们。

“我知道。”

“你…知道!?”陆心颜这下真是大大吃惊了。

“不久前,秦姑娘主动告诉了我这一切。”

陆心颜越发吃惊,“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拆穿她?以前苏培的事与她无关,后来她帮大皇兄也只是为了活命,逼不得已,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苏培与大皇兄都死了,她就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我何苦要断她生路?”

陆心颜一时语塞,若这事放在另一名女子身上,武昇的作法无可厚非。可那人是苏紫,江临的几次交锋,让她明白,苏紫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我本来看在表嫂的面子上,想将我知道的事情告诉表嫂。但听表嫂刚才这番话,分明是怀疑我被人蒙蔽,制造了这次作弊案,故意诬陷陆公子。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武昇站起身拱手,“告辞!”

“三皇子请等等!”陆心颜急忙站起来叫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心里确实如此怀疑,可武昇亲自说出来,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她只能否认。

武昇停下,转身,高高的眉峰轻挑,“表嫂相信我?”

“信!”陆心颜咬牙道。

武昇轻轻笑了,“不知为何,听到表嫂说相信我,比小时候得到父皇的赞赏还要让我高兴。”

陆心颜垂眸,“我哥哥以及柳表弟的事情,还请三皇子告之。”

“表嫂请坐。”武昇袍脚一撩,施施然坐下,以主人的姿态,请陆心颜坐下。

局势再次被武昇掌控,陆心颜心中微沉,没想到不过短短时日,武昇成长得如此之快。

以往几次交锋,她从未处于下风,今日却一再被武昇压制着。

她默默坐下,垂首不再言语,放低姿态,等着武昇主动开口。

武昇这次没有拿乔,直接道:“陆公子以及柳公子,每人考卷所书写的内容,一模一样的,各有十份之多。”

陆心颜惊得抬头,“你是说分别有十个人考卷上的答案,与我哥及柳表弟的答案一模一样!?”

“没错!父皇怀疑有人提前泄露了考卷,正严查此案。”

“不可能!我哥不可能作弊!”陆心颜肯定道。

“那怎么解释他的答卷与别人一模一样!?”武昇道:“那些人分属不同的考场,怎么抄袭?”

就算同在一个考场,每个考生均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四方格,吃喝拉撒全在里面。想与隔壁左右互递消息都绝无可能,何况是不同考场!

陆心颜知道这一切说不通,可她深知以陆子仪的为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买考卷答卷作弊的事情?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无意弄到了考卷,也不可能这么傻,会将别人提供的答卷一字不漏背下来,在考试的时候直接写在考卷上。

以陆子仪的身份,能得武昇严玉郎等人赏识,没有相当的见识,单凭她陆心颜喊他一声哥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谢谢三皇子相告,我回去会让人好好查一查。”陆心颜道:“但无论如何,我都坚信我哥哥不会作弊!”

她正打算出去与武蓁告辞离开,却见武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珠珠!父皇派人来抓你了!”

“什么?”陆心颜一楞,武昇亦是楞住。

武蓁因为跑得急,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他们说…说…”

“奉皇上口谕,珠珠郡主陆心颜与考生陆子仪、柳涵二人作弊一案有关,现暂押大牢,随时提审!”一名陆心颜眼生的太监高喝一声,“来人,将珠珠郡主请走!”

“陈公公,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武昇道:“可否容本皇子见过父皇后再说?”

武蓁终于顺过气,急忙跟着道:“三皇兄说得没错!陈公公,本公主也要去求见父皇!”

那陈公公不阴不阳地掀掀眼皮子,“三皇子,长安公主,两位要去求情奴才管不着。可皇上的命令奴才不敢耽搁,还请不要为难奴才。”

自武辕宫变后,这宫中宫女太监见到武昇,无不恭敬异常。像陈公公今日这种态度的,无论武蓁还是武昇,皆是头一次见到。

武蓁不由望向武昇,难不成是因为他们与陆心颜交好,父皇连他们也怀疑上了吗?没有父皇的指示,一个新上位的老太监怎敢如此猖狂?

陆心颜隐隐嗅出一股不对劲,“三皇子,长安公主,多谢你们相信我!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情,我相信皇上会还我一个公道!请你们勿要担心!”

“陈公公,请带路。”

“多谢郡主配合!”陈公公面无表情地高喝,“走!”

此时青桐白芷走出来,陆心颜朝她们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后,跟在陈公公身后离开了。

青桐震惊不已,顾不得这是在宫里,“小姐怎么可能会与作弊案有关?这太不可思议了!一定是有人污蔑她!”

“先别说了,青桐,我们马上回去,让齐飞他们去打听。”白芷朝武昇与武蓁一行礼,“三皇子,长安公主,也请您们在宫中帮忙打听一下。”

“我一定会打听的。”武蓁道:“我让宋昭送你们出宫。”

从凤阳宫到天牢的途中,惹来不少宫女们好奇的眼光。虽有御林军围着,那些人不敢靠近,仍忍不住小声议论。

“那不是珠珠郡主吗?这是犯了什么事吗?”

“嘘,小声点,敢议论贵人,不要命了吗?”

陆心颜目不斜视。

走了一会,忽然前方一阵骚动,似乎是与另一路人马撞上了。

前面带路的陈公公喝道:“什么事?快让开!别挡着路!误了皇上的事,你们一个两个的谁都讨不了好!”

“萧贵妃娘娘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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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那就以身相许吧

萧情在今日传来‘死讯’,是之前商量好的。

其一是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再下去只怕会瞒不住。

其二是利用科考揭榜的喜庆,减少人们对她‘死亡’的关注度。

这个消息传到凤阳宫的时候,武昇还没有离开。

“三皇兄,请节哀。”武蓁不由安慰。

萧情假死一事,武蓁并不知情。不过萧情自被查出身有‘绝症’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众人早已做好她随时会去世的心理准备。

武蓁心知,即便做足心理准备,萧情的去世对于武昇依然是沉重的打击。

她担心望向武昇,却见武昇面上神情奇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三分嘲讽,三分凉薄。

武蓁心中暗暗一惊,随即以为武昇是被打击过度。

这京城谁不知武昇对萧贵妃的敬爱?

“三皇兄,贵妃娘娘受病痛折磨,这般去了也是解脱,你”

“我没事。”武昇开口,声线有些哑有些紧有些奇怪,却唯独没有武蓁以为的悲伤,“长安,我先走了。”

武蓁楞住,先前觉得武昇变了的感觉,愈发清晰起来。

她望着远去的武昇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个记忆中三皇兄的天真笑容,她竟然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公主,郡主的事情,要不要去求求太后?”宋昭在旁边道。

“宫中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皇祖母身体越来越差,还是别烦她老人家了。”武蓁道。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太后再疼陆心颜,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陆心颜此次牵涉的是科考作弊案,事关天武百年基业,太后绝不会轻易偏袒。

武蓁想了想,“走,去找阿珠。”

阿珠是陆心颜的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他一定不愿意见她出事。只要他去求武瑞,武瑞出面,陆心颜一事或许会有转机。

武蓁与武瑞并不熟,她一岁多的时候武瑞便离开京城去了北州,十几年来偶有回京,与她也没什么交集。

但武蓁却直觉认为,只要武瑞插手,必能保住陆心颜无事。

“公主,奴婢建议您别亲自去找世子。这个节骨眼上,别惹来皇上怀疑。”宋昭年长,在宫二十多年,有些问题看得比武蓁通透。

武蓁向来信她,“那就按你说的做,马上派人告诉世子。”

其实不用她特意派人,陆心颜被从凤阳宫带走一事,阿珠那边很快就知道了。

他想没想,第一时间便冲到武瑞书房,顾不得他正与属下商议要事,大声道:“阿爹,姐被抓走了,你快救她出来!”

武瑞额头青筋直跳,努力保持他王爷的风范,用沉稳的语气对属下道:“刚才说的事情,你们下去后马上照办,有什么问题立马沟通”

“阿爹!姐被抓走了,你快救她出来!”阿珠再次大吼,打断武瑞的话。

武瑞终于绷不住,手中公文直直朝阿珠身上扔去,打到他身上啪的掉下来。

“混帐!看不到本王正在处理公务吗?出去,给本王立马出去!”

阿珠不仅不走,反而往地上一坐,撒起泼来,“我不管,你不救姐,我就不起来!”

武瑞面色铁青,指着阿珠的手直颤抖,“你”

属下之一见状立马站起身,“王爷,属下明白了,属下立马去办,属下告辞。”

其他人亦十分有眼力见的告辞离开,出去的时候目不斜视,似乎当阿珠从来没有出现过。

武瑞气得直抖,“来人,给本王将他拉出去!”

逆子!眼不见心不烦!

两个护卫应声进来,装模作样地走到阿珠身边,“世子,请。”

“别碰我!否则我告诉阿娘,说你无缘无故打我!”阿珠有恃无恐道。

这样的理由阿珠用了无数遍,可偏偏次次都能让武瑞住手。

那些护卫早已见怪不怪。

以前府中只有世子一人,且世子还年幼,王爷尚且能压制住世子。

但自从王妃出现后,有了王妃这个软肋,王爷根本不是世子的对手!

“下去!”武瑞一挥手,两个护卫迅速撤离。

“你这样子,跟那些无赖泼皮有什么区别?丢尽老子的脸!”武瑞瞪着地上的阿珠。

阿珠满不在乎,“阿爹,你快想办法救姐出来!”

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武瑞之前一直同属下商量北州的政务,对于陆心颜被抓走一事还不知情,“她又怎么了?”

“皇伯父将她抓走了,说她与这次的科考作弊案有关。”阿珠恨声道:“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人诬陷她,你快将那个诬陷她的人抓住,碎尸万段!”

阿珠对陆心颜无端的、全心身的信任,以及言听计从,让武瑞吃味已久,“哼,你倒是相信她。”

“当然了,她是我姐,咱们都是阿娘的孩子。”阿珠理所当然道,“阿爹,你快救她出来!不然阿娘回来后,知道你对姐见死不救,保准恨死你,以后都不见你!”

武瑞眼一瞪,没好气地道:“你少咒老子!”

林如月到了京城,一个没了记忆的人,第一时间却是去了安康伯府,这让武瑞心里气恨不已。

原本在揭穿武辕一事中,陆心颜表现出来的沉着机智,让武瑞心中对她的态度改变不少。

陆心颜虽然长得像陆丛远,但那聪明与智慧,却分明是遗传了林如月。这是让武瑞改观的根本。

但现在因为林如月第一时间去了安康伯府,陆心颜在他心中再次上升到比仇人还仇人的地位。

若不是有陆心颜,林如月怎会记得安康伯府?

现在他儿子却要让他去救他仇人,武瑞能有好气才怪。

可偏偏,他还真不能见死不救!

阿珠见他不动,催促道:“阿爹,你别磨磨叽叽不像个男人了,快去救啊!”

武瑞再次气结,敢这样说他的,也只有他亲儿子了!

这哪是儿子,简直是前事欠下的债今世来讨债的!

“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阿珠嘴一撇。

“再多说一句,老子就袖手旁观!”

阿珠一喜,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阿爹,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说完做个鬼脸一溜烟跑出去。

武瑞拿脚对着他一虚踹,在阿珠跑远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虽还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以陆心颜如今的身份地位,隆德帝说抓就抓,这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不只抓走陆心颜透着不寻常,这次科考作弊一事,涉案的考生名单同样透着不寻常。

武瑞沉声道:“来人”

——

青桐和白芷出宫后,两人分头行事。

青桐去找齐飞,让他立马安排人手调查此事,白芷则回到镇国公府,将此事告诉萧炎。

萧炎听后大吃一惊,“珠珠被抓了?与作弊案有关!?”

白芷道:“皇上派去带走小姐的陈公公是这样说的。”

人都带走了,必是有一定真凭实据!萧炎刚才之所以那样问,是因为此事太过突然。

现在他很快冷静下来,“珠珠进宫找三皇子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陆心颜去找武昇了解关于陆子仪和柳涵作弊案一事,萧炎是知道的。

“三皇子要求与小姐单独谈,具体说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白芷道:“皇上的人来得太突然,小姐来不及说什么便被带走了。”

“珠珠这段时间可有去过让人起疑心的地方,或是接触了什么陌生人?”

白芷仔细想了想,“自从皇上宣布加考以来,小姐就去了一趟安康伯府、广平侯府、将军府,进了几次宫。没去过奇怪的地方,也没见过任何陌生人。”

“有奇怪的人来找她吗?”

“广平侯夫人来过三次,严小姐来过一次,再没有其他人。”

去的地方正常,见的人正常,到底是哪里让人发现诬陷的漏洞了?

萧炎百思不得其解。

正思索着,陈永进来,“国公爷,乡君,宫里派人来传话,萧贵妃娘娘薨了!”

萧情的事情两人都知情,萧炎听后平静道:“知道了,下去吧。”

陈永有些意外萧炎的反应,不过没多问什么,“是,国公爷。”

他出去后,萧炎思索片刻道:“阿情走了,珠珠是她的侄媳,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在珠珠的事还没定案前,皇上可能会允许我们探望。”

“国公爷的意思是”

“白芷,我想你和青桐再进一次宫。一是问问珠珠,关于作弊案,三皇子知道多少。”萧炎道:“二是关于她的安全问题,我担心万一有人对她不利”

白芷心下一惊,她医术虽高明,于人情世故却是涉世未深,有些阴暗的事情,以她的见识根本想不到。

“我明白了,国公爷,我会多准备些药给小姐。”

陆心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容有失。

青桐回来后,白芷将萧炎的话告诉青桐,两人决定立马进宫。

收拾一番后,很快出了门。

马车走了约一半的路程后,突然被人拦住。

白芷只听外面子言道:“公孙公子,你这是何意?”

公孙墨白虽然最后帮了陆心颜,但毕竟曾经欺骗过他们所有人,子言对他的态度并不是很客气。

“我有事找乡君。”

子言哼道:“对不起公孙公子,乡君有急事进宫,您若要找人看病,请找其他大夫!”

他这话暗含恶意,公孙墨白却不恼,笑着一双桃花眼,不紧不慢道:“是关于郡主的。”

马车帘子迅速被掀开,青桐迫不急待道:“小姐什么事?”

公孙墨白微微一笑,“我想跟乡君单独谈。”

又是单独谈?之前武昇要跟陆心颜单独谈,现在公孙墨白又要跟白芷单独谈。

神经有些粗的青桐,这一刻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她疑惑地望向白芷,白芷淡淡道:“青桐姐姐,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白芷下马车的时候,公孙墨白伸出手,示意她扶着他下来。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然而在她伸手的瞬间,公孙墨白却突然一伸手,直接握住了白芷的手。

青桐瞪大眼:

白芷略微皱了皱眉,轻轻挣扎,公孙墨白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时间紧迫,白芷不想浪费时间,不再挣扎,任公孙墨白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下车后,公孙墨白直接牵着她的手,往一个巷子走去。

青桐:卧槽!

到了巷子停下里,白芷淡淡道:“公孙公子,可以松手了。”

作为大夫,她并不喜欢别人碰她的手。

公孙墨白不但没松手,反而抚摸了两下。

白芷的手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手,干躁微凉,纤长有力,指腹间有薄茧。

“这才秋天呢,手就这么凉,冬天怎么办?”公孙墨白道:“出来为何不多穿两件衣裳?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他声音温柔中带着淡淡的不赞同,似乎在责怪她不懂照顾自己。

语气间自然的亲昵熟稔,让白芷极不自在。

“公孙公子,如果你找我不是说小姐的事情,请恕我不能奉陪。”

白芷用力扯回手,公孙墨白怕伤了她,便松了手。

她转身走了两步,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硬生生停住。

“你不想救郡主了?”

白芷转回身,见公孙墨白面上露出,早知你不会走的可恶笑容,不由心中一堵。

“公孙公子有什么话就请直说,青桐姐姐还等着我。”

“你这性子要是遇到求人的事情,可怎么得了?”他语气带着两分无奈。

白芷:

“好了,不逗你了。”公孙墨白招手,柔声道:“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白芷没有动,面上神情明显不信。

“有什么话就这样说。”

“你不过来,”他微微一笑,“那我过去好了。”

他抬脚向白芷走去,两人本就隔得不远,两三步就走到白芷面前。

白芷惊得往后一退,后背抵到墙上。

一条手臂撑到她头侧的墙上,耀眼的红以及清新的男子气息,将她整个人禁锢其中。

白芷心跳加速,头晕目眩,随即便是一阵刺痛,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公孙墨白以为她吓着了,后退两步,苦笑道:“别的女子要是遇到这种情形,必是满脸通红,娇羞不已。你倒真是与众不同,吓得脸都白了。我又不是要对你怎样,用得着这样吗?”

说到最后,语气略微有些不满。

以前公孙墨白混迹青楼时,别的没学会,如何调戏女子、让女子面红耳赤的手段,倒是学了不少。

只不过遇到白芷,似乎通通都派不上用场。

听了这话,明明心跳开始回复正常了,白芷却觉得更堵得慌,“公孙公子出身高贵,自有风流的本钱,不必在我面前炫耀。你若想看女子在你面前娇羞的神情,该去找别人。”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了。”公孙墨白见她语气不善,以为她还在气他刚才戏弄她的事情,连忙举起双手认错,“那说回郡主的事情。”

白芷不再言语。

“科考作弊案由皇上亲审,所有消息封得死死的,我这边也没收到半点有用的消息。不过关于前主考官刘大人,我却查到,他病得有些不寻常”

白芷打断,“刘大人是被人要胁不得不病,这事小姐已经知晓。”

公孙墨白微怔,“郡主消息果然灵通!不过你们知道是谁威胁的他吗?”

“公孙公子知道?”白芷反问。

“是大皇子的人。”

白芷一惊,“大皇子不是死了吗?难道消息是假的?他没有死?”

公孙墨白摇摇头,“大皇子确实死了,但他的势力并未没有被完全消除。”

白芷更加不解,“大皇子是皇上派人围剿杀死的,他的手下为什么要威胁刘大人?这作弊案又怎么会扯上小姐?”

“具体我还没查清楚。”公孙墨白道:“不过我知道,大皇子手下的残余势力,并不是主动威胁刘大人,而是被人指使的。”

“谁?”

“秦大学士的女儿,秦紫,即江临的苏紫。”

白芷皱眉道:“小姐也怀疑这事与苏紫有关,但那些人怎么会听苏紫的话?”

公孙墨白道:“或许苏紫背后还有人,或者她手中握有什么大皇子的重要信物!否则那些人绝不会轻易被她控制!”

如果刘大人是被苏紫要胁而装病,那会不会作弊案也是苏紫一手策划的?如果能找到苏紫的把柄,小姐是不是很快就能放出来了?

白芷在心里暗自盘算。

“我背叛了大皇子,那些人现在对我恨之入骨,我不方便过多插手此事。”公孙墨白道:“以后就靠你们自己查了。”

光查到这件事情,想必也不知冒了多大的风险,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白芷轻轻咬唇,“你的伤没事吧?”

“你在担心我吗?”公孙墨白笑容放大。

白芷垂眸,“谢谢你。”

“光口头的道谢,这诚意可不够。”

“你想怎样谢你?”

公孙墨白不甚正经地道:“那就以身相许,答应我的求亲吧。”

白芷:“换一个。”

“那就”他突然欺身上前,在白芷唇上迅速亲了一下,“先收点利息!求亲的事情还是得答应!”

在白芷还没反应过来,公孙墨白像团红云似的迅速消失在她面前。

唇上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白芷一手掩住跳得飞快的心脏,一手怔怔地抚上唇。

好一会才缓过神,转身离开巷子。

在她走后,一团红影不知从哪冒出,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双眼灼灼地望着她的背影,耳尖微红。

“白芷,你没什么事吧?”马车上,青桐见她面色发白,不由担心问道。

“没事,刚刚走得急了些。”

“公孙公子找你说了什么?”

白芷将公孙墨白的话转述了一遍,青桐听后咬牙道:“小姐果然没猜错!那个苏紫果然有问题!”

“这件事我们必须让齐飞尽快去查。”

“没错。”青桐点头,又好奇道:“白芷,公孙公子为什么要单独找你聊?你跟公孙公子之间”

白芷淡淡道:“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只是因为我之前救过他几次,他想报恩。前几天上门求亲,我拒绝了。”

公孙墨白让陈平侯找萧炎求亲一事,并没有传开。

事关白芷私事,她不主动跟悦心院的人说,陆心颜也不会多嘴,所以青桐并不知道。

青桐瞪大眼,“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从来是女子对男子的,没想到男子也可以!?”

“谁说不是呢。”白芷附和道:

“不对!我瞧他分明对你不同!”青桐道。

白芷不由抚上唇,口里却道:“你想多了。”

“他刚才牵了你的手!”

“我身子不舒服,他扶了我一下而已。”

——

如萧炎预料的那般,白芷和青桐去天牢探望陆心颜,并没有人阻止。

也不知是还没接到上头的命令,还是因为萧情的死,隆德帝格外开恩。

两人进入天牢,见到牢房里闭目不知是小憩还是沉思的陆心颜,激动喊道:“小姐。”

陆心颜睁开眼,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贵妃的事传回来了。”

“我知道,陈公公带我走了没多久,正好碰上来报消息的人。”

白芷道:“我回去后见了国公爷,国公爷让我来问问你,三皇子跟你说了什么。”

“哥哥和柳表弟被抓,是因为分别有十名左右的其他学子的答卷,与他们的答卷一模一样!皇上怀疑有人提前泄题,而他们买了答案。”陆心颜道:“三皇子知道秦紫是苏紫,苏紫自己坦白的。”

“小姐,我来的时候遇上公孙公子,他说威胁刘大人的人是大皇子的残余势力,而那些势力被苏紫掌握在手中。”白芷道:“他怀疑要么苏紫背后有人,要么苏紫手中有大皇子的信物,所以那些人才会听她的。”

“原来如此。”陆心颜之前怀疑苏紫推波助澜,但一直想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又是怎样做的。

现在算是明白了。

“小姐,这是吕嬷嬷准备的衣裳和被子,怕小姐晚上冷着。这是程嬷嬷准备的糕点,可以吃两天。”青桐拿出两个大包裹。

现在天气转凉,白天还好,晚上很有些冷了。

“回去替我谢谢她们,真是想得周到。”陆心颜拿出点心,毫不客气地吃起来,“正好有些饿了。”

狱卒送来的东西,她不敢吃。

白芷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小姐,这些你拿着防身,上面我贴了纸条,写明了用处。”

陆心颜拿起瞧了瞧,瞧到其中一个试毒的瓶子,“这个是”

“将这个药倒些在饭菜里,可以试出里面有没有毒,不管是迷药还是毒药,都可以试出来。”

“太好了!”陆心颜欢呼,“我最担心的是吃食不干净,正愁饿肚子该怎么办。有了这个,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了。”

青桐:小姐您可真心大的!这个时候担心的是会饿肚子,而不是如何从天牢里出来!

“小姐,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先走了。”白芷道:“明天再来看你。”

陆心颜点点头,“路上小心些,让阿爹不要担心。”

晚膳的时候,狱卒送来两菜一汤,菜式倒过得去,份量也足。

陆心颜用试毒药试了试,饭菜碗筷皆没有问题后,这才放心吃起来。

吃着吃着,突然见到白饭底下埋着一个白色的纸团。

她忍着反胃,将纸条取出来。

心想齐飞他们真是的,就不能买通个狱卒吗?用这种方式传消息,也不怕恶心死她。

若是没怀孕前倒没反谓,现在有了身孕,稍微有点恶心的,陆心颜就会反胃得不行。

她将纸条展开。

消息却不是齐飞传来的。

而是武昇。

信上写的,是关于陆心颜为何会与科考作弊案牵扯到一起,以及隆德帝为何会抓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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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八、萧逸宸王者归来

接连几天,关于科考作弊案,陆心颜私买考卷一事,证据越来越多。

什么时候、在哪、花了多少银子买的,相关证人一一出现。

仅管陆心颜一再否认,齐怀恩还是选择相信证人的话。

龙天行在某日早朝时,请求将此案转入督察院审理,认为齐怀恩与镇国公府有恩怨,审查过程难免偏颇。

齐怀恩则以陆心颜找回姚雪,于姚家有恩为由,认为龙天行在审理此案时会有偏袒之嫌。

隆德帝驳回了龙天行的请求。

在这期间,严卿若和严玉郎亲自上刑部找齐怀恩,表明历代科举考卷是严玉郎托翰林院中人誊抄而来,绝不可能夹有这次科考的考卷。

齐怀恩道:“本官相信严公子与严小姐,自是不会私买考卷!可你们提供历年考卷,与郡主私买今科考卷,是两回事!请两位莫要打扰本官审案!否则莫怪本官以扰乱审案为由,将两位关入大牢!”

说完便让人将严卿若与严玉郎轰走。

严尚书知晓此事后,命人将严卿若与严玉郎关在府中,没有他的命令,不准随便外出。

与此同时,随着事件的发酵,全国各地学子纷纷请愿,要求朝廷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待,严惩相关作弊人等!

此案在整个京城乃至全国传得沸沸扬扬,对于不知情的百姓来说,陆心颜私买考卷这事,已是板上钉钉千真万确的事情。

都纷纷猜测,皇上会如何判决,而镇国公府又会如何应对?

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镇国公府大门紧闭,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这不由又让人猜想,难道镇国公府是打算放弃这个郡主儿媳,以及她腹中的孩子了吗?

又过了几天,萧情下葬。

因为作弊案一事,一国之贵妃,无论是薨了的消息,还是下葬,居然在坊间没有引起半点水花。

对于陆心颜等人来说,这大约是这次事件唯一的好处了。

武昇穿着一身素衣回到宫中的时候,科考作弊案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他在别宫守灵的这几天,关于科考作弊案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到他耳中。

武昇心里焦急,却分身乏术。

当日苏紫自曝身份表示愿意帮他时,他曾问苏紫,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紫道:“不仅因为小女爱慕三皇子,还因为小女想为苏家,保住最后一点血脉。并且能让他在日后,堂堂正正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武昇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苏宝儿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苏家被灭后,苏紫依然对苏宝儿不离不弃,冒死将他带上京城护他性命的举动,触动了武昇心底那条柔软的弦。

武昇答应了苏紫。

随后科考开考在即,苏紫建议武昇参与到科考中,利用自己的身份,把控科考结果。其中重点把控的人,便是陆心颜的哥哥陆子仪。

武昇同意了,后来苏紫成功让原主考官刘大人装病退出,秦大学士替补成主考官,他再向隆德帝主动请缨,成为副考官。

以他的身份,成了副考官,那基本比主考官还要主考官。

原本他的目的,是利用身份将陆子仪的考卷抽出。要胁陆心颜也好,还是卖个人情给陆心颜也罢,他其实心里还没有最后定论。

但没想到,在批改答卷的过程中,居然各发现十份答案一致的答卷,而陆子仪赫然在列。

然后不知不觉,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武昇换了身衣裳后,准备去拜见隆德帝。

贴身的小太监以为他是要去拜见太后,道:“三皇子,您几日没好好用膳了,先吃点东西,再去拜见太后吧。”

武昇觉得有理,他回宫后第一件事,自该是先去拜见太后。

若他神情憔悴地过去,太后见了难免心疼。

“传膳吧。”

“是,三皇子。”

晚膳很快传上,武昇让太监们下去后,独自一人用膳。

吃着吃着,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的是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以及隆德帝愤怒地吼声,“畜生!你居然对朕的爱妃,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武昇晕晕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粉红色纱帐的床上。

“来人,将这个畜生拖下来!”

一双大手钳子似地钳住他的手臂,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拖到地上。

一阵痛楚袭来,武昇整个人清醒过来。

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

他刚才躺着的床上,衣衫单薄、头发凌乱的燕妃正缩在床边,抱膝痛哭。

“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作主啊,皇上,呜呜~”

武昇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前一刻他在自己寝宫用膳,再醒来却在燕妃的床上。

“父皇,儿臣冤枉”

啪!武昇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畜生,你还想狡辩?”隆德帝气急败坏地怒吼。

“皇上,三皇子说臣妾生得像他亲生的母妃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去世他心里难受,想见臣妾,缓解思念母妃之苦。臣妾自知不该与三皇子单独相处,可臣妾亦是他母妃,心中怜惜他刚刚丧母,便让人备了些酒菜,打算好好安慰他。哪知三皇子吃多了酒后,突然对臣妾动手动脚,臣妾不敌呜呜,皇上,请您为臣妾作主啊”

武昇这才闻到自己衣衫上一阵酒味。

到底是何人要陷害他,计划得如此周全?!

“畜生,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隆德帝气得浑身直颤抖,“你居然打着你去世母妃的名号,行如此不轨之事,你置你母妃的脸面于何地?”

“父皇,儿臣”

武昇刚开口说了两个字,脸上又被隆德帝大力一巴掌挥过来。

啪!

巨大的羞辱感袭上心头,武昇突然在这一刻明白过来。

在这宫里,还有谁能收买与他一同长大的小太监,在他的膳食里下药,将他迷晕后运到燕妃的寝宫?

武昇低低笑起来,衬着被打肿的脸,格外阴森恐怖。

在知道萧情对不起隆德帝之后,武昇心里对隆德帝产生巨大的同情,以及同病相怜之感。

他觉得虽然他的父皇坐拥后宫无数,却始终没有得到过他母妃的心。

他与隆德帝,都不过是萧情为了保住镇国公府的工具。

所以隆德帝私下让他将冷寻囚禁起来,并且叮嘱他不得告诉任何人,他照办了。

不是因为隆德帝口头暗示他,他是他最中意的皇子,这天下将来会交到他手上。

而是因为武昇同情隆德帝,他愿意帮助他。

可现在,武昇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敬爱的母妃,只当他是工具!他心疼的父皇,不只当他是棋子,更当他是敌人!一个会从他手中抢走这皇位这天下的敌人,所以他想要了他的命!

他低低的笑声里,带着厌倦疲惫,与看穿一切后的悲凉。

大约是因为被看穿,隆德帝再次恼羞成怒,“将这个畜生打入天牢!”

——

乡下庄子里。

此时正是丰收的季节,整个庄子里到处弥漫着果实的香味。

伴随着桂花香,一并飘到一间开着窗子的屋子里。

那屋子里一名相貌清丽的青衣妇人,正低头做着婴儿衣裳。

她唇边含着浅笑,眼神温柔,一针一线不疾不徐,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许是那风有些冷,她放下手中针线活,起身走到窗边,关上窗子。

转身走回的瞬间,她不由望向床上已经昏睡了月余的男子。

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冷冷寻哥?”

冷寻听到声音,艰难地扭过头。

只见那魂牵梦萦的人儿,梳着普通妇人的发髻,穿着普通的青衣,就像他梦中与他成婚后归隐田园的样子。

“阿阿情?”冷寻轻唤出声,许久没有说话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然而那女子却欣喜得用手捂住嘴,泪流满面,“冷寻哥,你终于醒了,实在太好了!”

“这是哪里?”是在他的梦中吗?如果是梦,他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这是珠珠的庄子。”萧情抹着眼泪,那眼泪却怎么抹也抹不完。

见冷寻挣扎着要起来,萧情连忙走过去,扶着他坐起身。

她力气小,现在又用不得大力,冷寻个头大,浑身无力使不上劲。

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让冷寻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

“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

不待冷寻反应,萧情立马倒了水过来,“你能自己喝吗?要不我喂你喝?”

冷寻摇摇头,双手费力地接过水杯,慢慢地喝了几小口。

“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仅管冷寻在心中祈祷,希望这是一场梦。可全身的疼痛却让他不得不清醒。

萧情便轻声的,将他被抓走之后的,她所知道的所有事情,慢慢地全部告诉冷寻。

冷寻听后,陷入沉默。

在他被抓走,隆德帝亲自拷问他的时候,其实冷寻已经有所察觉,当初派人追杀他的人,或许不萧炎,而是隆德帝。

现在听萧情将所有来龙云脉讲清楚,他才确信这么多年来,原来他一直恨错了人。

也报复错了人。

“那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她一个贵妃娘娘,为何会穿得这般模样,出现在这乡下庄子里?

“我”萧情双手不由抚上小腹,满脸温柔,“我怀孕了。”

冷寻瞪大眼。

“是你的孩子。”

“我我的?”冷寻双唇直颤。

“你的。”萧情道:“那时我以为你死了,想替你冷家留下一点血脉,便求珠珠帮我。现在宫中的萧贵妃已经死了,前天下的葬。我是萧情,以后都是萧情。”冷寻的萧情。

“你怀了我的孩子?”

萧情拉过冷寻的手,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嗯,我怀了你的孩子。”

肚中的孩子,在这一刻配合地伸了个懒腰,冷寻整个人瞬间石化。

“你饿不饿,我去让人给你煮点粥。”

萧情知道冷寻还需要点时间消化,体贴地准备先离开。

下一秒,却被冷寻拥入怀中。

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却又担心会弄伤了她。

男人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脖子流入衣襟。

“对不起,阿情,我错怪你了。我对你做出那种事情,你打我骂我吧。”

萧情搂住他,温柔地抚摸他的背,“不,冷寻哥,我很高兴你那样对我,真的。如果不是那样,我不会怀上你的孩子,我也不会从那冷冰冰的宫殿里逃离。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阿情,你真的不怪我?”

“不怪,要怪只怪命运弄人。”

“对不起阿情,以后我我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嗯。”萧情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错过了十八年,往后余生,他们一定要幸福。

“夫人,该用膳了”外面沉静的女声立马变了调,“对不起,夫人,奴婢不知道”

萧情坦然地松开冷寻,对站在门外戴着帽帷的、只瞧得见半个身子的玉婶道:“麻烦你准备点粥,冷寻哥刚醒来,只能喝粥。”

“是,夫人。”

“冷寻哥,你刚醒来,先休息一会,等粥好了我叫你。”萧情道。

“不,我躺了好久好久,我不想再躺了。我想下去走走。”冷寻摇头,“我要尽快好起来,保护你和孩子。”

“那我扶你。”

“不行,我怕会伤到你和孩子。”

萧情想起腹中的孩子,“我喊个人来帮忙。”

她走出院子,喊来一名身材高大的村民。

村民将冷寻扶下床,扶着他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冷寻毕竟是有功夫的人,很快便能一个人慢慢行走了。

村民离开后,冷寻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萧情则端了椅子坐在屋檐下,继续做着小孩衣裳。

两人时不时视线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戴着帽帷的玉婶走进院中,见到冷寻与萧情,吃了一惊后,迅速退到院门外,“夫人,先生,午膳准备好了。”

她退开的动作,让冷寻与萧情同时皱起眉头。

“进来说话吧。”

“奴婢奴婢面上有疤痕,怕吓到夫人和先生。”

“无碍。”萧情道:“你不是戴着帽帷吗?”

玉婶只好走进来。

萧情看着她行走间的举止,心中疑惑越来越大。

不待玉婶走进,萧情突然厉声问道:“你是谁?”

玉婶似乎吓了一跳,站住道:“奴婢是庄子上的玉婶,郡主身边小荷的阿娘。”

“不可能!”

“奴婢在庄子上已经十多年了,夫人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村里其他人。”

萧情冷笑,身为贵妃的威仪,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这举止,分明是宫中受过严格训练的女官!”

旁人看玉婶,只觉得她姿态标准,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

陆心颜与萧逸宸虽怀疑过玉婶的来历,却没想到她会来自宫中。

但萧情在宫中十八年,一眼便看穿玉婶的来历。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女官。

玉婶心中大骇,帽帷下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萧情是谁,而且萧情昨晚才到,两人根本没有正面打过交道。

如果一早打过照面,玉婶必也能从萧情的气质与举止中,猜出她的来历。

“夫人,您看错了。”玉婶一边否认,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

冷寻突然跃到她身边,一把掀开她的帽帷。

她左边脸上一道长长的如蜈蚣般的疤痕,盘踞脸上,萧情几欲作呕,连忙移开眼。

冷寻望着她完好无缺的右脸,似陷入某种回忆。

然后惊呼出声:“是你!?”

“冷寻哥你认识她?”

“以前我的一个兄弟,叫玉坚,曾是当今皇上还是皇子时的护卫。有天他告诉我,他喜欢上宫中一位女官,带我去偷偷瞧过,后来我便多有留意。”冷寻盯着玉婶道:“你就是当年先帝身边的御前掌印女官楚荷!”

——

武昇被关入大牢的当天晚上,燕妃不堪受辱自尽身亡,于是武昇借醉酒行不轨之事的事情,便成了事实。

在第三天,隆德帝下了圣旨。

“三皇子武昇,身为皇子,行为不检,淫秽宫廷,有辱皇室威严,丢尽皇家脸面!三日后午时,斩立决!”

“珠珠郡主陆心颜,私买考卷,徇私舞弊,扰乱朝廷秩序,视律法于无物,身受皇恩却不知感恩!夺去郡主封号,三日后午时,一并斩立决!”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有人病倒,有人欢呼,有人叹息,有人摇头。

亦有人不动声色,不知暗中筹谋着什么。

隆德帝命人将所有相关人等的一举一动收集上来,关在文昌殿里,三日不曾出来。

在即将行刑的这天凌晨,天还没亮,文昌殿里灯火通明。

不知是那灯火燃了整晚,还是一大早让人点的灯。

隆德帝坐在龙椅上,嘴角露出让人见了心里寒凉的笑。

他在等着好消息。

最多两刻钟后,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他便高枕无忧了。

对外,今日午时,陆心颜和武昇斩立决。

实则,今天凌晨,此时此刻,才是陆心颜与武昇的真正死期!

自他下令宣布了陆心颜和武昇的判决后,镇国公府安静得太不像话了。

隆德帝不得不做最坏的推测,镇国公府之所以没动静,是因为他们做好在法场劫人的打算。

一旦人被安全劫走,便是镇国公府造反之时。

他怎么可能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只要陆心颜和武昇死了,镇国公府没了后路,便没有造反的理由和机会。

而且就算镇国公府因为他们的死愤怒不已,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造反,他也有牵制他们的办法。

隆德帝闭上眼,面上尽是一切尽在他掌控中的自得。

这个局,布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收网了。

亏得武辕举事,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

“皇上。”外面传来他新的亲信陈公公的声音。

隆德帝面上一喜,看来是来报好消息的。

他敛住表情,露出帝王深不可测的神情,沉声道:“进来。”

文昌殿的门,被缓缓打开。

为首的,正是陈公公。

然而却不只陈公公一人。

还有数人。

武瑞、齐飞、秋无涯、冷寻、小猴子

隆德帝脸色一变,更令他吃惊的,是中间那一身铠甲、气质凛冽,如王者归来的萧逸宸。

“未经传唤,擅闯文昌殿,你们是要造反吗?”隆德帝厉喝:“来人”

“皇上不必喊了,这整个皇宫,已被臣的人包围住!”

低沉的声音,带着东元战场的肃杀之气,直直射向隆德帝。

隆德帝胆颤心惊,色厉内荏地吼道:“萧逸宸,你大胆!”

萧逸宸微微垂眸,那极浅极淡的琉璃眸里,冷到极致的光芒一闪而过,像冬日寒雪,能将人冻成冰。

“臣,不敢!”他不卑不亢道。

“不敢?那你现在是何意?未经召唤私自从战场回到京城,你可知临阵退缩是死罪!?”

“回皇上,臣并不是临阵逃脱!乌拉已降,签下十年不战条约,并按要求年年进贡!臣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是为了将这个好消息亲口报与皇上知!却不曾想,臣刚到京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臣的夫人,要被斩首示众的消息!”

隆德帝语气缓下来,“萧爱卿,你的夫人陆心颜私买考卷,犯下死罪,若不处死,难平天下学子之心!朕心中也是不忍,可为了江山社稷,朕不得不出此下策!朕知你镇国公府劳苦功高,朕并未牵连一并降罪!这次你又立下大功,朕会立马让太后帮你挑先一门好亲事,按皇室标准操办!你看如何?或者你有看中的小姐,只要你提出来,朕立马赐婚!”

“多谢皇上的好意!臣一早表明心意,今生今世只有爱我夫人一人,只娶她一人为妻!”

他说了这么多,人家却两句话轻飘飘堵回来,隆德帝心中气血翻涌,强忍着怒气,“萧爱卿,朕知你与夫人情深意重,但朕也是没有办法,望你以大局为重!”

萧逸宸拱手道:“皇上,臣愿以大局为重,但臣有一事不明。”

隆德帝见他语气松动,心中一喜,“萧爱卿请讲。”

萧逸宸抬起头,眸光锐利地直视隆德帝,“关于私买考卷一事,皇上所谓的证据确凿,全是他人的一面之词!皇上为何相信他人,不相信我夫人的话?”

那眸子又清又亮,眸光似箭一般,隆德帝一时竟有些不敢直视。他懊恼自己面对一个臣子竟然心生怯意,不由恼怒道:“萧爱卿这是在质疑朕的判断?!”

“是!”一声是铿锵有力,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直接狠狠扇了隆德帝一耳光。

“你”隆德帝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萧逸宸,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后,手指一转,指向武瑞,“八皇弟,你也是这样想!?所以连同他们一起来质问朕!?”

“臣弟不敢。”武瑞垂首。

“不敢?不敢的话,就将他们给朕轰出去!”

“皇兄,请恕臣弟不能从命。”

“八皇弟,你这是要反朕吗?”隆德帝尖锐道:“你也在觊觎朕的皇位吗?”

“皇兄,你知臣弟没有这个心思。”武瑞道:“臣弟对科考作弊案,对皇侄淫秽后宫之事,皆心存疑心。为免皇兄听信小人馋言,酿成大错,臣弟才会出现在此。”

隆德帝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八皇弟,萧爱卿,你们是想阻止中午的斩首示众是吗?只可惜,你们来迟了。”

“谁说迟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扬如笛的女声。

隆德帝面色大变,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几人,“你你们”

来人不只有他一早派人去杀害的陆心颜与武昇,有他以为永远不会站队的龙天行,还有十八年来第二次进宫的萧炎。

只不过,那次萧炎是坐在轮椅上。

现在,他是站着,行动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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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九、隆德帝的下场

萧逸宸的眼里,只看得到陆心颜。

一身寻常的石青色罗衣襦裙,穿在她身上,却因那气度不同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腰身依然纤细苗条,若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怀孕的痕迹。

绝美的面容上那双黑亮的眸子,在看到他时,露出灿若星辰的光芒。

气色不好不坏,看来在牢里吃了苦,但没吃多大的苦。

但他的女人他的孩子,本该在府里被人锦衣玉食的伺候着,怎能出现在那种肮脏的地方?

他如何能忍?

“珠珠。”他轻唤着朝她走去。

陆心颜在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萧逸宸回来了,现在亲眼看到,仍然止不住激动。

冰凉的铠甲泛着冷洌的光,深邃英俊的面容经历东元战场的风霜,被打磨得越发坚硬犀利,也更加性感迷人。

而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像看着全世界。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朝她走来,像踩着七彩祥云而来的英雄。

砰砰,砰砰。

每一步,都像走在她的心上,引来巨大回响。

陆心颜没想到在她与萧逸宸成婚的几个月后,她再次看到他,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她居然会心跳如雷。

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柔软的腰身搂上一条强壮的手臂,他带着让人心安和心动的气息,将她搂住怀中。

“珠珠,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愤怒的暴喝声响彻在文昌殿的上空,“龙爱卿,你忘了你龙家祖训了吗?不得参与皇权斗争”

“回皇上,”龙天行随意地拱手,“臣不参与皇权斗争,只是郡主与臣看重之人渊源颇深,臣受人之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只要她不死,别的,臣不管!”

在外人听来,以为龙天行所说的渊源颇深之人指的是姚雪,不过实则龙天行说的是梳云。

他一度对于要救陆心颜这事很不爽,后来冷格给他想了个理由:“爷,您换个角度想想。要不是郡主将梳云姑娘买回来,您可能这辈子都遇不上梳云姑娘!就算您遇上了,那时的梳云姑娘一定不是现在的梳云姑娘!”

龙天行每次被梳云气得半死的时候,曾不只一千次一万次地想,希望这辈子都没遇上她。可若一想到这事若真的发生,他又觉得更加难受。

京城说大也就这么大,京城的青楼说多好的就那么几家。若陆心颜没有将梳云买下来,他与她的相遇,指不定是在哪个青楼,而那个时候,梳云早已不知被多少男人碰过

一想到这,龙天行就恨不得杀了那些想象中的男人,于是对救陆心颜这事,便觉得没那么憋屈难受了。

龙天行说完,便主动退到一边,表明他不参与皇权斗争的立场。

少了一个龙天行,便等于少了三分之一的威胁,隆德帝的面色略略好了些,便将矛头指向萧炎,“那你呢?萧爱卿!朕恭喜你终于摆脱了轮椅,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因为臣,寒了心。”萧炎道:“皇上还记得这文昌殿吗?”

隆德帝道:“你这是何意?”也不知回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十八年前,臣的父亲带着臣和一众兄弟,拼死护着皇上,听到胜利消息的地方,便是这文昌殿!下一秒,我父亲惨死,我昏迷不醒,我大部分的兄弟们丧命于此的地方,同样是这文昌殿!皇上,您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隆德帝面色变了变。确实,他曾经记得,一直都记得,所以文昌殿一直关着,从不开启。

可自从武辕举事,经过文德殿的事之后,他已经将文昌殿发生的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朕当然没忘!”但他不会承认,“不然文昌殿,不会一关十八年!就是为了祭奠曾经在此为朕和这天武江山牺牲的英烈们!”

隆德帝话音一转,气势凌厉,“萧爱卿,这里是你父亲老国公爷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支持朕的地方,你如今却要在这里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反朕吗!?”

“因为臣,寒了心。”同样的一句话再次说出,证明萧炎的内心是多么的心寒,“臣的儿媳妇,臣未来的孙子,臣的侄子,因为皇上的私心和不公,眼看就要命丧黄泉,臣不得不如此!”

“臣知皇上对我镇国公府起了杀心,也会防着我镇国公府救人,所以臣连夜派人去天牢营救。结果”萧炎长叹一声,“真是在臣的预料之中啊,臣的人去到后,正好碰上了皇上您派去的人。”

事实上预料隆德帝会提前下手的人,不是萧炎,而是武瑞。武瑞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隆德帝,他猜想隆德帝既然对陆心颜和武昇动了杀机,必会做到万无一失,便将自己的猜测让人暗中传给萧炎。

萧炎内心希望武瑞的猜测是错的,因为他对隆德帝并没有真正的死心。可当属下抬着隆德帝派去的人的尸体出来时,萧炎心里最后的那一点忠诚之火,终于灭了。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忠臣良将!”隆德帝冷笑一声,“你不满朕的判决,说明你早就对朕有了谋反之心!那朕要处死他们,有何不妥?乱臣贼子,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萧炎道:“所以十八年前,皇上一手策划前太子叛变,让臣的父亲带着臣和所有兄弟们进宫护驾。实则早已暗中布下天罗地网,一石二鸟,顺便将我萧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此话一出,场上齐飞等人面上皆露出悲愤的神情,齐齐怒视隆德帝。

他们的祖父或父亲,绝大部分皆在那一日丧命。

隆德帝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冷笑连连,“朕知道,你故意将老国公爷的死推到朕头上,不过是为了为你的谋反,找一个天经地义的理由!”

“皇上这是不认?”

“没做过的事情,朕当然不会认!”

这时武瑞沉痛道:“皇兄,老国公之死,真的跟皇兄您无关?”

“八皇弟,连你都不相信朕?要站在外人那边、听信谗言,怀疑朕吗!?”隆德帝慷慨激昂道:“你们若想诬陷朕,最好拿出真凭实据,否则光凭这一面之词,朕不信你们能忽悠住天下所有人!”

“人证在这里。”

话音落下,文昌殿外走进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冷硬,正是冷寻,他一把胡须在昏迷期间被剃去,露出真实容颜,让许久没见到他的秋无涯几人一时没认出来。

另一女子,头戴帽帷,看不到容颜。一身下人的装扮,然而那行走的姿态,却格外端正。

隆德帝看到冷寻,面色不易察觉的微变,先发制人,“原来是你!难不成当初朕怀疑你勾结萧贵妃给朕下毒,对你用了些刑,就能证明十八年前的事情是朕一手安排的?”

武昇初初并未认出冷寻,现在听隆德帝一说,才知眼前之人,是自己奉命囚禁、私自折磨的冷寻!

他暗中变了变脸色,不过此时无人注意到他。

“奴婢玉氏楚荷,参见皇上,各位大人。”玉婶行礼,那标准的姿态,一看就像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奴婢面上有疤,怕惊吓贵人,故以帽帷遮之,请皇上和各位大人恕罪。”

“楚荷?”隆德帝面色终于僵住。

玉婶道:“正是奴婢,皇上!奴婢没死!”

武瑞道:“楚女官,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你一五一十地说来,不得隐瞒或编造!”

“是,王爷。”玉婶道:“奴婢原是先帝御前掌印女官,先帝去世后,奴婢不知日后会如何,心下惶恐。某日悄悄来到文昌殿,缅怀过去。哪知那日突发宫变,外面杀声震天,奴婢害怕不已,不敢出去,便躲在先帝批阅奏折的御案下面。不知过了多久,冲进来许多人,然后有太监高呼:反太子在东宫放火自尽啦!接着所有人欢呼:胜利了胜利了!

奴婢以为安全了,掀开布幔正要出来,却见四皇子暗中做了一个手势。紧接着,奴婢亲眼看到站在萧大将军和萧将军,以及他们的护卫身后的人,突然拿出长剑大刀,朝他们砍去!奴婢惊得差点尖叫出声,死死捂住嘴巴!那些人杀了萧大将军等人后,四皇子命他们好好检查是否有还有活人!当时萧将军的‘尸体’离御案最近,奉命检查他的人,便发现了奴婢!奴婢被人从案桌底下拉出来,奴婢哭着求饶命,四皇子却冷漠地道:处理干净。

奴婢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奴婢却没死。四皇子下令将奴婢杀了的时候,他身边一名叫玉坚的护卫主动请缨动手。后来奴婢知道,玉大哥因为爱慕奴婢,不忍杀死奴婢,所以手下求情,并且从乱葬岗悄悄将奴婢带回家中医治。后来奴婢为了活下来,主动毁了脸,并嫁给了他。

嫁给玉大哥之后一年多,在奴婢生下女儿后,他突发急症去了。奴婢担心身份被人发现,便想带着女儿离开京城,却发现京城戒严。奴婢不敢出京,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伪造已经身亡的假像,然后带着女儿到处讨生活。后来遇到夫人,终于在乡下庄子里安定下来。

当年的事情奴婢不只亲眼所见,并亲自问过玉大哥,他亲口承认萧家出事是四皇子特意布的局,但他事先并不知情,是在出事后才知道真相!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隆德帝排行四,未登基前是四皇子。

这一番话,在冷寻发现玉婶的身份后,在场的萧炎等人,已经听过不只一遍。

然而即使听过无数遍,当真相残忍地再次暴露在眼前时。他们心中的愤怒,不但没有消停,反而越来越高涨。

而从来没有听过此事的武瑞和武昇,则惊得脑海一片空白。

“楚女官?朕记得你,你是父皇的御前掌印女官。”隆德帝将身子朝前倾了倾,试图给玉婶造成压迫,“不过朕却不记得在宫变那日见过你!刚才这一切,是他们和你窜通捏造的吧?你可知宫女未经批准私自离宫嫁人是死罪?如果你为朕指证他们逼迫你,朕可免你一死!”

萧炎等人气得浑身颤抖,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了,隆德帝居然还死不承认。

“皇上若是觉得玉婶这个人证不够,臣这里还有别的证据!”

萧逸宸松开陆心颜,走到隆德帝面前,从怀中掏出几张纸。

那些纸有新有旧,有的泛黄,有的还是簇新。

“当年奉皇上之命暗算我萧家的,一共十人,加上在场皇上的护卫,一共三十人。这三十人,在皇上登基后的两年左右,开始莫名其妙的,一个一个地死去。一少部分人嗅出其中的不对劲,带着家人一起逃亡,然而还是没有摆脱皇上的魔爪。臣花了五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其中侥幸逃过一劫的三人的后人,拿到了这份口供。”

萧逸宸道:“皇上您若怀疑这纸上的内容,臣可以立马让人带着他们前来当堂对质!”

他开始怀疑十八年前萧家出事与武氏皇族有关,是在东元战场上小猴子的父亲侯平,不明不白死了的时候。

之前侯平曾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说过,怀疑当年萧家出事另有隐情。直到侯平死后,萧逸宸怀疑军中有内奸,决定彻查此事。

两年后他在收集到第一个证人的口供时,心里除了震惊,还有不敢置信。

但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些信了,因为那时他从东元战场立下奇功归来,隆德帝却因为他与监军齐怀恩参了他一本,而只封了他一个没有实权的五品左郎将。

他虽然心中怀疑,仍然不想偏听偏信。于是一直寻找那三十人其他后人的下落,直到些日子又找了剩下的两人。

这三家十几年不曾联系,没有共窜口供的可能性。

至此萧逸宸才终于确定,十八年前萧家出事,是他们萧家誓死效忠的皇家人隆德帝一手策划的。

在收到消息后,他担心隆德帝会趁他不在京城之际,对付镇国公府。于是迅速对乌拉展开猛烈攻势,三天内成功将乌拉收服,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这才比原定的时间,早了近半月回到京城。

“皇兄,他们刚才所言,是真的吗?”武瑞从这惊人的真相中回过神,不敢置信而又痛苦地质问隆德帝,“皇兄,萧家世代英烈,为我天武立下汗马功劳,你为何,为何”

杀忠臣,灭良将!这是前朝昏君才会做的事情啊!他们武氏皇族,怎么能做出这么厚颜无耻的事情!?

隆德帝先是面无表情,接着低低冷笑,而后笑声越来越大,竟是笑得不能自抑,“八皇弟,这一切说来,都怪你啊。”

“怪我?”

“对啊,都怪你!怪你为何要出生在这个世上!”笑声戛然而止,隆德帝的脸瞬间变得可怖,“整个天武都知道,父皇属意你,即便立了太子,都一心想让你登上皇位!他眼里从来只有你,从来没有朕!朕有雄心伟略,宏图大志,有天下百姓,万里江山,可父皇看不到,他只看得到你!

朕好不容易谋得这皇位,朕想坐稳!朝中支持你的人超过一半,朕不可能都将他们杀了,所以朕便挑了与你私交最好的萧家!不只因为他们与你交好,更因为他们手握重兵,在军中一呼百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不除了他们,朕心难安啊!”

“皇兄!”听到真相,武瑞震惊不已,“臣弟一早就向皇兄您表明,臣弟无心皇位,愿意辅助皇兄您登上皇位!皇兄为何还要如此做?”

“人心是会变的,你当初年少,一心只想游荡江湖,洒脱度日。可谁能保证你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还是不想呢?朕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兄既然不相信臣弟,为何不直接杀了臣弟,这样不是一了百了?”

隆德帝冷笑一声,“你以为朕没想过?朕想了何止千万遍!在父皇没看到朕的时候,朕要利用你引起父皇的注意!在朕得到父皇注意后,朕更不能杀你,因为朕实力不够!若被人发现你死于朕之手,那些支持你的臣子,必会转为支持其他皇子!所以朕要留着你,要利用支持你的人助朕登上皇位,助朕坐稳江山!然后,再想办法一个一个除掉你们!”

“原来如此,哈哈。”武瑞悲痛地低笑两声,失望到极致。

当他质问隆德帝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时,其实他心中还抱着一丝期望,期望听到他曾经敬爱的皇兄跟他说,因为他是他同胞弟弟,所以他不忍心杀他。

可结果,呵呵,原来隆德帝对他从未有过亲情,只有利用。不只利用,甚至恨他入骨!

“哈哈哈!”隆德帝再次大笑起来,“现在你们知道真相了,你们又能如何?杀了朕吗?”

所有人皆红着眼怒视隆德帝,他们忠君爱国,这样的信念是刻在他们先人的骨髓和血液里,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

违抗隆德帝,是因为他们受到了压迫,他们的先辈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们要讨回公道!

可是弑君

这是谁也没想过的事情!

“既然你们不敢杀朕,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隆德帝的笑脸瞬间变得狠毒,“八皇弟,朕命你杀了反贼萧家父子!”

“皇兄,恕臣弟”

“你看看这是什么?”隆德帝从袖中掏出一物扔到武瑞脚下。

武瑞捡起一看,面色大变。

陆心颜心中顿生不祥预感,能让武瑞面色大变的人,只有两人。

一个是阿珠,不过武瑞早对隆德帝有了防备,肯定派了高手保护阿珠。

另一个,则是她的阿娘林如月。

林如月自进入安康伯府之后突然失踪,因为线索太少,朱雀堂的人怎么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能带走林如月半消息瞒得这么好的,只怕

果然,隆德帝无情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八皇弟,认出这镯子是谁的了吧?说来多亏武烁,朕一查之下,才知道你心中一直藏了一个人!十八年前,你从江临赶回京城,错失所爱,后悔了十八年!之后你想尽办法想将她弄到身边,又不小心弄丢了她!现在她就在朕手上,只要你帮朕杀了萧家父子,朕答应你,放你们一家三口回北州!”

武瑞紧紧捏着那镯子,浑身抖个不停,连声音都变了调,“她她还好吗?”

“不好。”

“皇兄你对她做了什么!?”

武瑞越是担心方寸大乱,隆德帝越高兴,面上甚至有了愉悦的笑容,“八皇弟莫担心,朕没对她动刑,也没苛待过她!事实上从朕让人将她带回来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刘太医说,她之前应该是服用过某种对记忆有害的药物,后来看到熟悉的事物,记忆与药性相冲突,所以导致昏迷不醒。”

“八皇弟,别怪朕没提醒你,刘太医只能猜出她昏迷不醒的原因,却无法替她医治。若再找不到替她医治的方法,她可能睡着睡着,就死翘翘了!”隆德帝微笑道:“你已经后悔了十八年,往后余生,你还想在后悔中度过吗?”

武瑞死死瞪着隆德帝,胸脯剧烈起伏,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情,一边是义。

他负了林如月十八年,可他又何尝不是负了萧家十八年?

旁人不知他对林如月的感情,大约以为隆德帝用一个女人来要胁武瑞,似乎太儿戏了些,陆心颜却是知道的!

“王爷,我想先见见阿娘。”

在武瑞快要做出抉择时,陆心颜突然说了一句。

这句话瞬间让武瑞清醒过来,不久前武辕用假的林如月刺伤他一事,历历在目。

“皇兄,臣弟想见她,确认她安好无事。”

“八皇弟之前被武烁所骗,所以担心朕也在骗你是不是?”隆德帝道:“没问题。”

他手一扬,“来人,带林如月过来。”

隆德帝自被武辕关在文德殿之后,如惊弓之鸟,暗卫又加了一倍。

因为如此,当萧逸宸等人冲入文昌殿时,他才能这般自若。

特别是龙天行表明立场不参与,而他手中又握有能牵制武瑞的王牌时,即便当年真相意外被拆穿,他依然认为胜券在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文昌殿的气氛异常沉重。

隆德帝不只用林如月牵住了武瑞,实际某种程度上也牵住了萧逸宸等人。

因为她是陆心颜的亲娘,即便萧逸宸与萧炎知道,隆德帝要利用林如月,逼迫武瑞杀他们,他们应该先下手为强。可林如月也是他们的岳母和亲家母,他们如何能不顾陆心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知是时间真过了很久,还是因为他们等得心急,所以觉得时间过得慢。

好久后,隆德帝派去的暗卫终于回来了。

然而去的时候是四个人,回来的时候仍然是四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隆德帝沉下脸。

“回皇上,林如月,不见了。”

“什么?!”事情突然反转,所有人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会不见了?!”隆德帝因为惊慌而厉声质问,“是不是你们将人放走了?!”

“属下不敢!”其中一人道:“属下去到暗室,那里的人早已不知所踪。不只林如月,刘太医也不见了!”

萧炎与萧逸宸,以及武瑞三人面面相觑,用眼神询问是不是对方救走了!

三人皆摇摇头后,又齐齐看向龙天行。

龙天行摊手,表示不关他的事。

他可不会好心到买一送一。

林如月依然不知下落,但不管如何,隆德帝已经威胁不了武瑞。

隆德帝瘫倒在龙椅上。

没想到筹划这么久,他居然还是失败了。

这时萧逸宸从袖中拿出一物,递到隆德帝面前,“皇上,您认得这是什么吗?”

方才还面如死灰的隆德帝,突然变得激动无比,“双双仙花!?”

他怎么会不认得,他日思夜想都想找到双仙花,解了他身上的伤魂散之毒!

隆德帝不由伸出双手朝双仙花抓去,“给朕,快给朕!快给朕!”

萧逸宸后退两步,将花拿到鼻边嗅了嗅,似笑非笑道:“这香味还在。臣找到这花后,特意让人制成干花,免得变质,耽误了皇上的病情!”

“只可惜,白费了臣一番心思!”

他催动内力,将手中的花一点一点捻成粉末,飞散开去。

看着隆德帝由欣喜变为绝望的脸,萧逸宸内心畅快不已。

“这花三年开一次花,臣只怕皇上,等不到三年后再次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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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镇国公府的内奸

噗!隆德帝一口鲜血喷出。

“皇上,去年年中,让金宇向臣下毒的人,是皇上您吧?”萧逸宸问。

金宇向陆心颜亲口承认过是他下的毒,陆心颜谨守与他的约定,没有亲口告诉萧逸宸。不过用另一种方式暗示萧逸宸,他中毒与金宇有关。

从江临回来时,萧逸宸在知道公孙墨白是武辕的人,交手后知道他是他中毒后暗杀他的黑衣人,曾经以为下毒之人亦是公孙墨白或是武辕另派的人。

直到陆心颜暗示他,下毒与暗杀的并不是同一人,萧逸宸便开始重新调查此事。猜来猜去,最后便猜到隆德帝头上。

因为金家,唯一的后台是当今皇上,能够指使他们的,也只有当今皇上隆德帝。

隆德帝擦掉嘴角的鲜血,气若游丝,看向萧逸宸的眼神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他恶毒道:“真可惜没有毒死你。”

这就是承认了。

其实不管他承不承认,经过刚才还原十八年前的事件,所有人都能猜到,下毒之人除了隆德帝,别无他人了。

萧炎不知想到什么,颤着声问:“难道逸宸三岁多中毒,也是皇上您派人所为?”

这话一问,却是所有人都惊掉了。

萧逸宸小时候中毒一事,除了玉婶和冷寻外,这里所有人都认为,萧逸宸的毒,是他的母亲蒋氏下的。

隆德帝冷笑一声,不说话。

“皇上您既然要害他,为何又让太医救他?”

隆德帝从鼻孔不屑地哼一声,似乎在嘲笑萧炎的愚蠢。

陆心颜走上前,“听说当年姑姑在文德殿外跪了几个时辰,闹得人尽皆知,皇上只怕是不得不派太医吧?”

“没错。”隆德帝直接承认,“朕碍于名声,不得不派太医去,没想到他命这么大。”

“所以,逸宸的毒,真的是皇上您派人下的?”萧炎颤抖着继续问,似乎非要亲口听到隆德帝说出来。

“是。”

萧炎踉跄着后退,一旁的齐飞连忙伸手扶住他。

萧逸宸亦是手心紧握,全身颤抖。

这么多年,他们竟是真的误会蒋氏了吗?

错把亲人当仇人,一直冷眼相待。

蒋氏白白背了十几年的罪名,夫君不容,儿子不亲,她又是如何过过来的?

两人想起蒋氏有服食五石散排解郁闷的习惯,原来这一切,竟是他们逼出来的!

萧炎喉头如被棉花堵住,眼眶发红。

萧逸宸全身如结了冰,陷在无尽的悔恨中。

一双柔软的小手,悄悄地将他的拳头包围,像火团包裹着冰雪,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的凉薄。

“萧世子,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以后咱们还有无数的时间,可以陪着阿娘一起度过。”

温柔的嗓音如春风一般,吹散了萧逸宸心头的懊恼。

“我只是,有些心疼她。”

最美好的年华,却在至亲的仇视中度过,蒋氏没疯掉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柳涵的存在。

“我们将柳表弟救出来,让阿娘安心。”与其懊悔,不如行动。

萧逸宸点点头。

“皇上,科考作弊案,三皇子侮辱燕妃一事,都是您一手策划的吧?”陆心颜问。

事实上这个时候,问这些话几乎都是多余。

以前还有武辕武辙武昀,会想办法对付镇国公府以及三皇子,现在除了隆德帝,还会有谁?

“皇上,如果您愿意告诉臣妇,镇国公府里谁是您的内奸,臣妇愿意让白芷暂时压制您身全里的毒性。”

隆德帝用袖子擦着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龙袍上染满鲜血,头发凌乱,狼狈至极,哪还有半点君王的模样?

他听到陆心颜这话后,双眼一亮,正要张嘴,面色急变,一大口鲜血猛地喷出,双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武瑞高呼道:“传太医。”

他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隆德帝在他眼前就这样死掉,不光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更因为太后。

隆德帝非要杀陆心颜和武昇,太后求情未果,忧思过重已经病倒了。太医说不能再受刺激。

若是隆德帝此时死掉,只怕太后也会跟着一并去了。

萧逸宸等人没有阻止,反正隆德帝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勉强保住了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再也生不了波澜。

“王爷,我想请您帮忙查一件事。”陆心颜走到武瑞面前道。

武瑞问:“刚才那件事?”

“是。”

武瑞点点头,“本王会尽快查明。”

他如此好说话,不是看在陆心颜的面上,而是看在萧炎的面上。

他对萧炎有愧。

当年他找来白魂替萧炎医治,医了一半,白魂突然消失。他那时便疑心有人从中搞鬼。

后来他再遇白魂,白魂对萧炎之事半句不提,他其实心中已经有数。

他是隆德帝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白魂不告诉他原因,说明是连他也对付不了的人。

这世上以他的身份,对付不了的人除了隆德帝还有谁?

武瑞想了几日后,决定不将这事告诉萧炎。因为那时武瑞已知隆德帝对他起了戒心,他根本帮不了萧炎。

萧炎即使知道了,对那时的镇国公府,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武瑞对萧炎的愧疚,更多的是身为武氏皇族的人,对萧家的愧疚。

这边冷寻走到武昇面前,拱手道:“对不起,三皇子。”

他没说对不起什么,但几乎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武昇看也没看他,垂下眸子,“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冷寻道:“不说我心里愧疚。”

武昇面无表情道:“既然知道愧疚,却偏要做,做了又来道歉,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

他这话说得一点不留情面,冷寻认下,“我知道,是我厚颜无耻,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你母妃无关,希望你能原谅她。”

“她不需要我的原谅。既然选择了你,舍弃了我,她就该知道,她得不到原谅。”武昇淡淡道:“她明知得不到原谅仍然选择你,说明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而我也不打算原谅!”

凭什么你们都幸福,就他一人痛苦?他不会原谅,绝对不会原谅!

冷寻黯然。他知道,这是他该承受的,他只是心疼萧情。因为所有发生的一切,从十八年前开始,就不是她能自主选择的。无论选择舍弃哪边,对她来说都是剜心的痛。

武昇说完,走到陆心颜面前,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微笑表情,“今日之事谢谢表嫂。”

又转过脸,淡淡点头,“谢谢萧表哥。”

明显不同的态度,让萧逸宸皱起眉头,“三皇子客气。”

“表嫂怀着身子,不宜久站,早些回去歇息吧。”

萧逸宸沉下脸,身为男人的敏感,让他感受到武昇来者不善。

他像保护自己领土的雄狮一样,将陆心颜搂在怀中,不卑不亢道:“多谢三皇子关心,以后我的夫人和孩子,我会好好照顾。”

武昇手心紧了紧,“告辞。”

这边萧炎走向冷寻。

“冷寻。”

这是萧炎知道冷寻回京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看着久违的故人,萧炎激动得握紧双手。

“大哥,对不起!”冷寻想起自己的误会,以及酿成的错,愧疚不已。

“咱们兄弟俩,说什么客气话!走,回家陪大哥我喝两盅,咱们两兄弟彻夜长谈!”

陆心颜连忙阻止,“阿爹,冷叔叔,先忍忍,等王爷这边查出内鬼是谁再喝好不好?”

两人刚才一时激动忘形,现在陆心颜一提醒,回过神,“珠珠说的是,过两天再喝。”

——

悦心院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萧逸宸已经回来了。

见到他和陆心颜一起出现,个个欣喜若狂。

烧水的烧水,杀鸡的杀鸡,煮饭的煮饭。

原本因为陆心颜的事,死气腾腾的悦心院,一下子活过来了。

吆喝声,咕隆声,欢笑声,交织回荡在悦心院的上空。

萧逸宸关上房门,将那些声音隔绝在外,转身搂住陆心颜,紧紧的。

“轻点,小心伤了孩子。”陆心颜在他怀里提醒。

她也想紧紧搂着他,甚至做些更亲密的事情,让她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但她现在怀着孩子,在牢房里待了十来天,吃不饱睡不好,身体有些虚弱。

太剧烈的事情,她承受不住。

萧逸宸连忙将她松开,然后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陆心颜往里面挪了挪,拍拍床上空出的位置,“萧世子,上来一起。”

萧逸宸没有犹豫,脱掉外衣,上床钻进被子里,轻轻地,将陆心颜搂在怀里。

两人没有出声,像交颈的鸳鸯缠在一起,深深呼吸,感受对方熟悉的气息,证明彼此的存在。

待那气息从鼻子里钻进去,充满整个胸腔时,陆心颜闭上眼,整个人放松下来,柔声道:“你回来了,真好。”

“对不起,又让你受苦了。”低沉的声音里压抑不住的自责,“我曾发过誓,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可我一次一次地违背誓言”

“嘘!”柔软馥郁的唇瓣堵住他的唇,片刻后离开,“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说了,以后你要对我好一辈子知道吗?”

“一辈子怎么够?我要跟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生生世世对你好。”

陆心颜发自内心幸福地笑了。

有情人在一起,哪怕说几天几夜无聊肉麻的情话,也不会觉得无趣。

她温柔地吻上他的唇,“那我也要生生世世对你好。”

他回吻她,越吻越缠绵,直到肺里空气用尽才停下来。

“睡吧。”萧逸宸调整自己的气息。

他知道陆心颜很累了,亲亲她的额头,“我陪着你睡,直到你醒来。”

“嗯。”陆心颜双手搂住他,将头埋在他胸膛,听着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慢慢进入梦乡。

武瑞的效率很快,等陆心颜醒来用完午膳,他的信已经送来了。

陆心颜看完后交给萧逸宸,萧逸宸看后沉默不已。

片刻后道:“你好像一点不惊讶,一早就猜到了吗?”

“是。你去东元后,府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产生怀疑。”陆心颜承认,“先去见见母亲吧,恐怕她等得心急了。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萧逸宸轻轻嗯了一声。

陆心颜见他情绪还是不对,道:“要不我们直接去阿爹那里?”

“不用了,我控制得了。”

两人手牵着手去到汀呤院。

蒋氏刚刚用完午膳,蒋梦瑶一看萧逸宸和陆心颜来了,连忙行了礼后退开了。

生怕陆心颜以为她故意留在这里等萧逸宸,以后找她麻烦。

蒋氏见到两人完好,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甚为平静道:“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

“见过母亲。”萧逸宸牵着陆心颜的手,那手力有些大,握得她有些痛,陆心颜忍着没出声。

“嗯好,没什么事就回去歇息吧。”

若是以前,听了这话大约会觉得蒋氏凉薄。

儿子从战场回来,几个月没见,不说嘘寒问暖,起码会关心的多问几句。

但现在知道真相后,从另一个角度想,蒋氏何尝不是在心疼萧逸宸。

在外累了几个月,回来就该先好好休息。

萧逸宸的手握得越发紧了,陆心颜轻咳一声,“母亲,一起去看看阿爹吧。”

蒋氏皱眉,“他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有什么好看的?”

陆心颜随口撒了个谎,“阿爹有些,呃,不舒服。”

“不舒服不找大夫去看,找我去看有什么用?”蒋氏虽这样说着,还是站起身,“走吧,正好吃饱了,消消食。”

陆心颜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盛嬷嬷,“盛嬷嬷,麻烦扶着母亲。”

“是,少夫人。”

苏院里,萧炎同样刚用完午膳。

兰姨让人撤走碗筷,亲手上了茶。

“国公爷,请用茶。”

萧炎接过茶盏,却没有喝,而是放到桌上,示意兰姨坐下,“你坐下吧,我有话跟你说。”

兰姨连忙拒绝,“奴婢站着听就好。”

萧炎也不勉强她,“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

兰姨垂眸,双手握在一起,“国公爷对奴婢很好。”

萧炎眸光有于锐利地看着她,“即便我毁了你的清白,却为了要遵守对阿玲的承诺,不肯纳你为妾,你也觉得我很对你很好吗?”

兰姨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是奴婢没这个福气伺候国公爷。”

萧炎收回眼,叹口气,“我负了你,你恨我是应该的。”

兰姨连忙道:“奴婢不敢”

她话没说完,萧炎厉声打断:“可你为什么要害府里其他人?害逸宸,害阿情?”害阿玲?

兰姨似乎吓了一跳,捏紧衣角,头几乎埋到胸前,“奴婢不知道国公爷在说什么?请国公爷明示。”

萧炎失望地摇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望向门外,“阿玲,逸宸,珠珠,你们都来了。”

正要跨进门的蒋氏微楞,萧炎已经十几年不曾喊过她的闺名了。

“见过阿爹。”萧逸宸与陆心颜齐齐行礼。

“不用多礼,快坐下。”

兰姨退到一边,“奴婢给夫人少爷还有少夫人沏茶。”

“不用了。”陆心颜道:“我来回答刚才你问阿爹的话。宫中瑞王已经查到,你是皇上的人。与你互通消息的,是皇上身边一位名小刘的暗卫。你们在镇国公府后院那颗大树上挖了一个洞,利用那个洞传递消息。”

兰姨还没回应,蒋氏惊呼道:“等等,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回母亲,媳妇刚刚说:小时候给萧世子下毒的人是兰姨,将姑姑有孕的消息传到回宫的是兰姨,在您熬的鸡汤里下落胎药的人是兰姨,将今科科考考卷放到柳表弟院子里的人,还是兰姨!”

蒋氏一时无法相信,看着兰姨喃喃自语:“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兰姨挺直腰杆,面上惶恐不安的神情褪去,瞬间如变了个人。

那曾经让陆心颜觉得很舒服的感觉,也早就不在了。

“从少夫人平安从宫中回来,奴婢便猜自己应该暴露了。”

见她认了,萧炎痛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仰慕国公爷您,因为恨夫人。”

蒋氏楞楞道:“你恨我?因为我不肯让他纳你为妾?”

“不光是这样。夫人还记得与国公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兰姨陷入回忆,“那天奴婢陪着你和柳少爷外出踏青,突然下起大雨。你和柳少爷在一处破庙里躲雨的时候,国公爷恰好带着护卫也来避雨了。当时破庙里全是躲雨的人,国公爷见人多,便站在外面屋檐下。风大雨大,他很快湿了衣裳,奴婢早就仰慕他英名,见状心生不忍,便拿了油纸伞给他。因为那把伞,国公爷不久上府里提亲”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愤怒,“你明知那伞不是你让奴婢送的,你却不肯说出实情!你明明不喜欢他,还要逼着他立誓不许他纳妾!你明知奴婢与他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却不许他负起责任!夫人,奴婢如何能不恨你?!”

蒋氏张着嘴好久才回过神,面上神情震惊不已,“你说的那场大雨我还记得,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与那么多人挤在一个破庙里。可你说送伞给国公爷这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我眼里只有表哥,只知你给人送了把伞,根本不知你送给了谁。”

“至于我逼他立誓这事,我喜不喜欢他都好,他既然非要坚持娶我,我提出我的要求有何不可?我要他的忠诚有何过错?”

“原来竟是如此。难怪你多次在我面前说起当年那场雨,那把伞。”萧炎深深叹口气,“我知道那把伞是你送的,一直都知道。”

兰姨鼻子发酸,眼眶微红,“您既然知道为何”

萧炎道:“我要娶阿玲,并不是因为那把伞,而是我早就看上了她。那天我知道她跟她表哥外出,是故意去与她巧遇的,只可惜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不可能!”兰姨尖叫,“当年你上门向老爷提出求娶的请求时,明明说的是小姐对你有一伞之恩,你见她品性纯良,天真活泼,一见倾心,所以上门求娶。”

“我只是拿那把伞做了个借口,因为我当时想不到别的理由。我真没想到你会误会”

“误会,竟是误会吗?不,不可能!你骗我的,你们合起来骗我的!”多年支撑着她的执念,到头来发现只是一场误会,这让兰姨如何能接受!她不断否认,面上露出疯狂的神情。

蒋氏终于在此时,将陆心颜刚才说的话消化完。

她猛地冲到兰姨面前,“所以当年逸宸中毒,是你搞的鬼,然后陷害我,让所有人误会我,让我百口莫辩!?”

“是!”兰姨大声承认,“夫人你不是常说吗?既然国公爷不让你好过,你也不让他好过!同样的话我送给你,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你恨我就恨我,为何要害无辜的人?这镇国公府倒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没害无辜的人,我害的是会让你心疼的人!”兰姨哈哈大笑,“我知道我做的一切会连累镇国公府,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爱上的是国公爷,又不是他的地位和金钱!皇上答应我,只要我做他的内应,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留国公爷一命!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就算是他在轮椅上坐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你这个毒妇!”蒋氏脾气上来,袖子一撸,气势十足地吼,“你们谁都不许上来,今天我要亲手教训教训这个毒妇!”

她冲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向兰姨,“这一巴掌,是逸宸的!枉他那么相信你,你居然给他下毒!”

“啪!”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涵儿的,他与你无怨无仇,你却丧心病狂地要害他性命!”

两巴掌又狠又响,陆心颜目瞪口呆:婆婆好彪悍!看来以后得乖乖听话不能惹她

第三巴掌扇下去的时候,兰姨回过神,抬手挡住,两人缠斗在一起。

女人打架实在不好看,又撕又咬又抓,眼看蒋氏要落下风,陆心颜对萧炎喊道:“阿爹,快帮母亲的忙!”

萧逸宸道:“母亲说了,不许人帮忙!”

萧炎赞同地点点头。

陆心颜快被两根木头气死了,难怪萧炎与蒋氏会误会这么多年。

“萧世子,要是我跟人单挑,立了规矩不许找人帮忙,结果不敌,你会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被打?”

“当然不会!我媳妇儿怎么能给人欺负!明的不行,来暗的!”萧逸宸答得十分响亮。

陆心颜这才满意了些,总算没木到家。

萧炎也反应过来,从袖中取出几块碎银,瞅着机会朝兰姨的手射去。

“啊!”兰姨惨叫连连,蒋氏很快占据上风,将兰姨压在地上狠狠地扇了她几巴掌,才稍稍觉得气顺了些。

“呸!”最后蒋氏狠狠朝兰姨身上吐了几口口水。

她动作极为粗鲁,跟大家闺秀的形象相去甚远,加上与兰姨扭打时衣衫头发都乱了,完全像个市井泼妇。

陆心颜与萧逸宸完全惊住,倒是萧炎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蒋氏年轻时性子极烈,脾气上来什么也不顾,像匹胭脂马一样。

而出身武将世家的萧炎,看上的恰恰是她这一点。

兰姨狼狈地躺在地上,她不只衣衫头发乱七八糟,面上还有好几道抓痕和手掌印。

方才萧逸宸与陆心颜的对话,以及萧炎维护蒋氏的举动,让兰姨的心如坠冰窖。

她抬起手臂,擦掉面上的口水,低低笑起来,“夫人,今日你赢了又如何?我知道你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的男人已经被我睡过了,你还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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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龙爷提亲,冷格撩妹

这问题尖锐又尴尬,事关长辈的情事,陆心颜与萧逸宸皆不自在起来。

蒋氏气得胸膛起伏。

萧炎面色一沉,霍地站起身。

关于萧炎腿医治好这件事,除了陆心颜白芷外,整个镇国公府只有陪着萧炎一起复健的陈永知情。

蒋氏与兰姨,均只知道白芷在为萧炎治腿,却不知道他已经能行走如初。

因此当萧炎站起来时,两人皆是吃了一惊。

“你腿好啦?”蒋氏脱口而出。

兰姨面上除了震惊,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但很快,那喜悦一点点散去,面色变得苍白。

她苦笑着自嘲,“原来国公爷早就怀疑奴婢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能瞒得奴婢滴水不漏!”

这事最初其实跟怀疑兰姨没有半点关系。

陆心颜在听白芷说萧炎的伤曾由她父亲白魂医治过,却不知为何半途而废,隐约觉得这里面另有内情。

于是出于谨慎,以防万一,她跟萧炎提了提,让他尽可能让越少人知道越好。

“其实国公爷虽然瞒着奴婢,但奴婢心里也能猜到,国公爷的腿,迟早有一天会好的,不过奴婢却没有将此事报与皇上知。”

若是她真报上去了,萧炎的腿能不能治好还是未知数。

兰姨痴痴地望着男子如二十多年前挺拔的身姿,“国公爷您知道为什么吗?”

萧炎道:“多谢你这十几年的照顾。”一副即使知道也不想领情的样子。

这是连让她喜欢他的资格,都不给她了吗?

兰姨低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桌边,将先前准备给萧炎的茶,端起,一饮而尽。

“这一切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今日这样的结果,奴婢虽然有些不甘心,可奴婢总算也得到过国公爷您的人,奴婢死而无憾!”

她眸光似有若无的地朝蒋氏望过去,挑衅的一撩头发,一副非要在两人中间挑拨离间的模样。

蒋氏死死掐着手心,兰姨与萧炎的事情,确实是她与萧炎痛苦的开始。

突然,她瞪大眼,眼里露出恐惧的神情。

只见兰姨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耳朵里,突然流出黑红色的血,衬着她微笑的脸庞,格外阴森恐怖。

“奴婢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本想和国公爷您一起共赴黄泉,如今奴婢只好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奴婢等着国公爷。”

“祝你们今生,永世不得这安宁。”她恶毒的诅咒,随即又微微一笑。

“国公爷,来生再见。”

七窍流血的模样实在太瘆人,萧逸宸将陆心颜搂到怀里,示意她不要看。

陆心颜看了一眼后便闭上了眼,怕吓着肚中的宝宝。

蒋氏吓得脸色发白,萧炎走过去挡在她面前,沉声吩咐,“来人,将这里清理干净。”

陈永带着两个小厮进来,将兰姨的尸体抬走了。

站在蒋氏身后的盛嬷嬷白着脸开口,“国公爷,少爷,少夫人,奴婢扶夫人回去休息。”

萧炎挥挥手,“去吧。”

盛嬷嬷扶着蒋氏正要离开,突听一声轻喝,“慢着。”

“珠珠还有什么事吗?”萧炎问。

“阿爹,我还有些不明之处。”

萧炎道:“有疑问我们再商量,要不让你母亲”

“阿爹,”陆心颜打断道:“皇上的内应是兰姨,那兰姨呢?镇国公府里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情,靠兰姨一个人能做到吗?”

盛嬷嬷面色突然惨白。

“珠珠的意思是”

萧逸宸道:“阿爹,珠珠的意思是,咱们府里还有内奸,而且是一个很熟悉咱们的人。”

陆心颜点点头,“没错。萧世子中毒、鸡汤里下药、柳表弟院子里藏考卷,这绝不是普通的丫鬟或下人能做到的事情!”

“这人,必是阿爹或母亲,信任之人!”

陆心颜的眼光,望向脸色变得很难看的盛嬷嬷。

盛嬷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少夫人看着奴婢做什么?”

陆心颜微笑道:“因为我猜来猜去,除了盛嬷嬷您,我实在猜不到还有谁。”

盛嬷嬷腰杆挺直,音量不自觉拔高,“少夫人,您你不要随便冤枉奴婢!奴婢是夫人的奶娘,对夫人忠心耿耿!您要是怀疑奴婢,请您拿出证据来!”

蒋氏疑惑道:“你是不是弄错了?盛嬷嬷怎么可能会背叛我?”

“兰姨死了,死无对证,我确实拿不出有利的证据。”陆心颜道:“不过,我有个证明的方法。”

“什么方法?”

“母亲不是一直说不知道五石散是什么,没有食用过吗?”

陆心颜看着盛嬷嬷脸上最后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字一字道:“母亲的吃食由盛嬷嬷负责,只要让白芷去您院里找找,看看那五石散到底从何而来。倘若那五石散与盛嬷嬷无关,说明是我冤枉了她,否则”

蒋氏突然想起她吃了好久的,据说是对身体好的碧玉膏,“盛嬷嬷,我之前吩咐你去验验那碧玉膏,结果呢?”

她之前还催过几回,盛嬷嬷一会说对方还没验出来,一会说那人回乡下了,总之就是不清楚那碧玉膏里面到底有没有五石散。

蒋氏初初不以为意,后来时间一长便将这事忘了,现在陆心颜又提起五石散,方才想起这事。

四双眼睛齐齐射向盛嬷嬷,盛嬷嬷毕竟见过的大世面不多,双腿一颤,跪在地上,“夫人”

这样的行为已经充份验证了盛嬷嬷的作贼心虚。

蒋氏悲痛地闭上眼,“盛嬷嬷,你为何如此,我对你不好吗?”

盛嬷嬷啪地甩了自己一耳光,“是奴婢鬼迷心窍!奴婢受不住诱惑,想着国公爷早晚要纳妾,纳谁都是纳,所以帮助阿兰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后来的一切奴婢都是逼不得己的,阿兰抓住奴婢的把柄,威胁奴婢若是不帮她,她就将这一切告诉夫人您!夫人您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知道后肯定不会原谅奴婢,奴婢只好一错再错”

“居然是你这个贱妇在酒里下药害我!!”萧炎愤怒无比。

他心里有蒋氏,对其他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所以当他对兰姨做出那种事后,心里不只有对蒋氏的愧疚,亦有对自己的愤怒!愤怒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关键时刻,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奴婢奴婢都是被逼的!国公爷,夫人,求您原谅奴婢呜呜”

蒋氏颤声问:“那我在娘家喝醉酒与柳表哥”

盛嬷嬷不敢隐瞒,痛哭着承认了,“也是奴婢下的药”

“啪!”

蒋氏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她赤红着双眼,“这一巴掌是替我替我讨回公道!”

“来人!将这个贱妇拉下去!”萧炎勃然大怒。

“不用了!”蒋氏拦住,转身再也不看盛嬷嬷一眼,“她奶我一场,算半母,将她赶走留她一命,我仁至义尽!”

“不要啊,夫人,求求你不要,奴婢这么大年纪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啊!夫人,求求你!”

盛嬷嬷哭着要爬过去求蒋氏,被萧炎拦住,而蒋氏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苏院。

陈永走进来,盛嬷嬷想起悲惨的未来,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晚上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隆德帝病重昏迷,太后查明三皇子武昇是被燕妃陷害,下令释放。并令他与武瑞,在隆德帝昏迷期间共理朝政,同时即刻查明科举作弊案。长安公主武蓁生辰宴推后两日,于九月二十八日举行。

武蓁已经十七,隆德帝病重,还依然为她举行生辰宴,看来这次为她挑选驸马一事,是板上钉钉了。

陆心颜想起武瑞说太后身子越来越差,看来太后是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年这个时候,所以才急着为武蓁定下驸马。

——

风波过后,总会让人觉得格外平静安心。

镇国公府所有人在高度紧张后突然放松下来,人人都疲惫不已,因此在这一晚,都睡得格外沉。

按照惯例,风波刚平时,有点眼力见的,知道风波过后很多事情要忙,都不会选择在第二天上门慰问。

门房原本以为今天能睡个安稳的好觉,结果天刚亮,就听到外面响起“蓬蓬蓬”地捶门声,硬是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谁呀?”门房极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不怪他脾气大,任谁几天几夜没睡个安稳觉,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而被人搅和了时,脾气再好的人都会发火。

“开门!”门外传来极有威严的声音,一听就极为不好惹,门房一个激灵醒过来。

身为门房,这点机灵劲还是要有的。

他连衣裳都没穿好,连忙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是何方大神。

一看之下,呆住了。

“龙龙龙爷!?”

门房没想到,敲门的人居然是龙天行。

“打开。”

“是是是。”

大门完全打开后,门房更是傻眼了。

镇国公府门前,摆了齐溜溜一排排的大红雕花描金的箱子,一眼望去,似是望不到尽头。

光看那箱子就觉贵气得很,那里面装着的东西,想必更加贵重。

门房打了个哆嗦,“龙爷,您这是”

这时龙天行身后突然冒出一张涂着大红胭脂、胖呼呼的妇人的笑脸。

“哎哟,小哥,我是王媒婆,咱们龙爷是来府上提亲的,麻烦您通传一声!”

提亲?门房脚下一滑,大清早天刚亮上门提亲?向谁提亲?这府里只有一位表小姐,难不成

“悦心院的梳云姑娘。”龙天行似看穿他心里所想,说道。

啥?不是表小姐,是个丫鬟?

娶个丫鬟比娶公主还要夸张,这叫别人怎么活?

不对,现在只是提亲,还不是迎亲!

门房从未见过这种陈仗,一时不知道该向哪个主子汇报。

府里当家的自然是萧炎,可梳云是陆心颜的丫鬟。

门房最后决定,干脆全都一起通知!

“龙爷您稍等!”

萧逸宸正抱着媳妇做美梦,被吵醒后很是不悦,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起床气。

陆心颜先是大吃一惊,安抚地亲吻身边的男人后,让吕嬷嬷伺候自己起床,顺便将梳云喊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陈叔问该将龙爷带到哪里招待?”

陆心颜想了想,“带到苏院吧。”

虽然梳云是她的人,但萧炎是当家人。

梳云很快来了,面上丝丝红晕,神情倒是淡定得很。

“梳云,龙爷来提亲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梳云道:“小姐被皇上关起来的时候,我找龙爷帮忙,要是他同意救小姐,我就嫁给他。”

“他同意了你的条件!?”

陆心颜惊讶不已,龙天行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居然会答应这样的条件,简直不可思议。

看来真的是被梳云吃得死死的了!

“嗯。”梳云点点头。

既然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陆心颜要做的事情,便是成人之美了。

“我让人带龙爷去了苏院,等会用了早膳,你陪我一起过去。”

“是,小姐。”

萧炎同样是被惊醒的,毫不知情的他,比陆心颜受到的冲击更大。

“龙爷来向珠珠身边的丫鬟梳云提亲?!”他不敢置信地问。

梳云不是曾经是龙爷的姨娘吗?听说龙爷对她不喜,将她赶回来了。

现在又上门正儿八经地提亲,到底怎么回事?!

陈永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门房是这样说的。”

“你让人先好好侍候着,我马上过去。”

龙天行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心狠手辣肆意妄为,偏偏辈份极高,谁也奈何不了他。

等等!萧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按辈份,龙天行还长他一辈。

要是他娶了梳云他们这辈份怎么算?

乱了乱了,头晕头晕!

萧炎不敢耽搁,赶紧穿衣洗漱,早膳都没用,就去见龙天行。

“龙爷好,让龙爷久等了,失敬失敬!”

“是我来得早。”龙天行有求于人,态度和气得不得了,“国公爷还没用早膳吧,正好我也没用,不如咱们一边用一边聊?”

萧炎受宠若惊,连忙吩咐摆上早膳,“龙爷这边请。”

陆心颜和梳云去到苏院的时候,萧炎与龙天行已经用完早膳,正在喝茶聊天。

媒婆一见两人,很有眼力地上前行了礼后,笑眯眯地将梳云一阵猛夸,“哟,这就是梳云姑娘吧,果然是国色天香,仙女下凡,难怪迷得咱们龙爷魂牵梦萦”

梳云不是个脸皮薄的,可被媒婆那张天上有地下无的嘴这么一夸,居然难得脸红了。

她在龙天行面前一向大胆,偶尔娇羞也是装出来的,龙天行很少见她这样自然脸红,一时竟有些看走了神。

萧炎咳嗽一声,“那个梳云,龙爷今儿上门是向你提亲的,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我就让人着手进行了。”

梳云低低道了一句,“梳云没意见,一切凭国公爷和小姐作主。”

“那你带龙爷去府里转转。”

“是,国公爷。”

龙天行施施然站起身,难得有礼地拱手道:“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国公爷和少夫人了。”

陆心颜被夺了郡主称号,在科考作弊案还没解决前,暂时还不能恢复。

“龙爷客气。”陆心颜道:“梳云,好好招待龙爷。”

“是,小姐。”

梳云抬脚向外面走去,龙天行紧紧跟在后面。

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龙天行从后面伸手拉住梳云的手,一个大力,将她拉到怀里。

“算你识相,刚才没拿乔,不然爷可饶不了你。”他摩挲着她的腰,颇为满意道。

梳云吃吃一笑,眼波流转,身子妖娆地迎向他,“爷,梳云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梳云既然答应了爷,当然不会反悔。”

馨香满怀,女人还不安份。龙天行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算爷没白疼你。”

“爷,您可要答应梳云,以后都要一直这么疼梳云。”

龙天行捏了她一把,不满意她怀疑自己的承诺,“爷不是早答应你了吗?”

“不过要是爷以后真反悔了,你会怎么做?”

“简单的很。”梳云娇媚地笑,“爷今年三十一,梳云十八。二十年后,梳云三十八,爷已经五十一了。爷要是不守承诺,有了别的女人,等爷没用的时候,梳云就自个出去逍遥快活~哎哟~”

臀部被人狠狠打了一下,梳云娇呼,“爷,您干嘛打梳云?”

“爷到五十一就不行了?”龙天行危险地眯起眼,“自个出去逍遥快活?!”

梳云狡黠地眨眨眼,“爷,刚才是您非要问的,梳云不过是如实回答而已。”

龙天行哼哼两声,“爷会让你知道,爷八十岁的时候,依然能让你下不了床!”

“爷~这话可是您说的,梳云拭目以待~”

娇声软语,媚眼横飞,以前一夜可御三女的龙天行,已经许久没尝过女人滋味,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

将她往假山的岩洞里一推,劈头盖脸地就吻下去。

梳云欲迎还拒,“爷,这可是镇国公府~”

“你会怕吗?”男人喘着粗气问。

女人蛇般柔滑的小手钻进男人的衣襟,声音酥得骨头都软了,“梳云不怕~怕爷不敢~啊~”

“这天下还有爷不敢的事?”男人炙热的唇,在她白嫩的耳朵边缘游走,“等会别喊得太大声,将人都引来了”

“啊~爷,轻点~”

陆心颜回到悦心院的时候,小荷将黑猫小混蛋放下后,过来好奇问:“小姐,梳云姐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梳云带着龙天行在镇国公府里转,半天不见人,肯定不知躲哪里卿卿我我去了。

小荷扁扁嘴,“小姐,我都可以嫁人了。”

她跟小猴子约好了明年成亲。

“行了,别多问了,去世子府看你娘吧。”

玉婶被安排住进了世子府。

“喂了小混蛋我就去。”小荷得意一笑,“小姐不说我也知道,梳云姐姐肯定和龙爷去做羞羞的事情了。”

陆心颜失笑,小荷理解的羞羞的事情,就是和小猴子玩亲亲。她可不知,梳云和龙天行羞羞的事情有多羞。

“是了是了,我们小荷最聪明。”陆心颜笑吟吟地捏捏她的脸。

门口传来不满意的咳嗽声,陆心颜双眼亮晶晶地望过去,“醒了?”

萧逸宸从东元没日没夜地赶回来,路上那十天几乎没合过眼,累死了好几匹马。

早上他本来要陪陆心颜一起去苏院,陆心颜没让,硬是让他多睡了一会。

“用过早膳了吗?还困不困?要不多睡会。”

“嗯。”萧逸宸搂住她,闻着她发丝间的香气,整个人松下来,“你不在,我睡不好。”

“我在,怕你更睡不好。”

两人两个多月不曾亲热,萧逸宸尽管身体透支严重,可昨晚上床抱着陆心颜没多久,就不由自主起了心思,熬了好久才睡着。

“我宁可那样睡不好。”萧逸宸嘟哝道。

“那用了早膳,我陪你再睡一会。”

“好。”

“程嬷嬷,将早膳端过来。”

“是,小姐。”

萧逸宸用早膳的时候,白芷进来例行地替陆心颜把脉,陆心颜随口问道:“青桐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青桐被龙爷身边的护卫叫走了,说有事问她。”白芷道:“小姐有事找她吗?我去叫她回来。”

“不用了,我随便问问。”

两人都以为冷格将青桐喊走,是为了问梳云一些事情,毕竟梳云即将成为他的主子。

是为了避忌也好,讨好也罢,提前与梳云身边的人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青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冷格找她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地跟着出去了。

“青桐姑娘,龙爷今儿来跟梳云姑娘提亲”

冷格没说完,青桐就直接打断道:“你想问梳云的喜好是吧?她喜欢”

青桐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最后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掠月跟梳云最要好,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去问掠月。”

冷格:虽然关于梳云姑娘的信息很有用,可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啊!

“青桐姑娘,我想问”

“我都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还问什么?”青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听不懂人话?

冷格: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心上人!这姑娘性子真急!

不过还挺对他胃口!

冷格从袖子里拿出一支亲手雕的白玉簪,递到青桐面前,“青桐姑娘,这个”

青桐看了眼,赤裸裸地表示嫌弃,“哪买的,怎么这么丑?”

冷格:“我亲手雕的!”

“兄弟,你不是打算用这个丑不拉叽的东西,去讨好梳云吧?”

冷格:我

“我劝你换样好看点的,连我都瞧不上,别说梳云了。”青桐不屑道:“你们家龙爷之前送了那么多精美的首饰梳云都看不上,这破玩意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冷格:不是说只要是真心挑选的东西,就能打动对方吗?为何爷买朵不值钱的珠花,就能夺得美人心,他冷格花了七天的时间,弄断不知多少玉,才雕了这么根簪子。结果换来的不是感动,而是嫌弃?

“我我花了七天的时间”

“花了七天才弄出这么丑的东西?要是我,肯定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

自从上了一趟青楼,给龙天行出了点子让梳云展颜后,冷格自认对女人的心思了解得七七八八。

对女人,金银珠宝不重要,地契铺子不重要,最重要是一颗真心。

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掏出自己的真心了,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是他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这心声要是被哪个女人听到了,肯定大笑三声。

兄弟,你说的没错,女人最在意的是一颗真心。

可前提是,你得先让人家看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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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二、白芷摊牌,武蓁选驸马

龙天行和梳云的大婚订在十月二十八。

这个日子,是龙天行一早选好的良辰吉日。

虽然离大婚不过一个月,但以龙天行的财力物力人力,想要办得妥妥当当,那是轻而易举。

悦心院的人客客气气地送走龙天行后,转眼又来了一个客人:公孙墨白。

“少夫人,我来找白芷兑现承诺。”公孙墨白开门见山。

陆心颜抚额,她怀有身孕,实在不想操劳。

而且白芷的事情特殊,她想操劳也操劳不了。

“青桐,将白芷叫来。”陆心颜道:“公孙公子,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好了知会我一声就成。”

“多谢少夫人。”

青桐去到白芷房间,双手环胸呵了一声,“还骗我说跟公孙公子没啥。”

白芷听她语气阴阳怪气的,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公子亲自找来了,说是找你兑现承诺。”

白芷皱起眉头,“说我没空。”

“小姐说了,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商量。”青桐道:“小姐怀着身子,你好意思让她替你操心?”

“我去去就来。”白芷站起身,回头叮嘱了一句,“不许跟着。”

青桐被拆穿心思,悻悻摸摸鼻子。她本想悄悄跟在白芷身后,瞧瞧她与公孙墨白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白芷去到正厅,跟、同陆心颜打了声招呼后,对着公孙墨白一点下巴,“跟我来。”

公孙墨白朝陆心颜拱拱手后,跟着白芷身后而去。

走到府中一处少有下人经过的小径,白芷站定,转过身。

公孙墨白扬起笑脸,红衣艳绝,“这地方人少,倒是不错。”

“公孙公子,我不记得我跟你之间有什么承诺要兑现。”白芷无视他的笑脸,面无表情道。

“上次咱们说好了,若你家小姐能平安得救,你就得答应我的求亲。”公孙墨白眨了眨桃花眼,“我还拿了利息。”

他说这话时,仅管面上装出满不在乎和轻佻的神情,然而耳尖却微微红了。

这一细节,白芷却是没有留意到,她只听到了公孙墨白无赖的话,“公孙公子,我记得我并没有答应你。”

“可你也没有明确拒绝。”公孙墨白敛起笑容,认真道:“既然没有,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认真的神情,让白芷下意识皱起眉头,“公孙公子,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公孙墨白道:“别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之类的话,感情可以以后慢慢培养。也别说你打算一辈子不嫁人,这个借口我不接受。”

“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白芷一字一字道,然而盯着公孙墨白的眼,走到他面前,直到两人近得不到一分公的距离才停下。

在公孙墨白心跳加速、一片晕眩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双微凉干躁的手抓住,放到一处柔软处。

察觉到他现在手放的位置后,公孙墨白全身血液直往上冲,鼻子一热,似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

接着更让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白芷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公孙墨白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下意识要亲回去的时候,那又软又凉的唇,离开了他。

怅然若失之际,耳边传来白芷力持镇定的声音,“知道为什么了吗?”

“什么?”公孙墨白整个人晕乎乎的,刚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就像美梦一样,他还没弄清楚是现实还是他的臆想。

“心跳。”

手掌心下不只是柔软的触感,还有剧烈的“砰砰砰”声,快得似乎要从那柔软的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公孙墨白的左手捂上自己的胸膛,那里同样是加速的“砰砰砰”声,却比右手下的速度要慢了许多。

他猛然变脸。

白芷松开他的手,后退两步,“现在知道了吧。”

此时的她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眉心不经意地皱起,似乎在极力忍着难受。

“我有心绞症,先天的,我娘遗传的。不过我比她更严重,我娘只是不能生孩子。”白芷语气淡然,似乎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话,“我不光不能生孩子,连普通的亲吻拥抱都很难,更别说同房。”

“公孙公子,你愿意娶一个只能看,不能亲吻、不能同房的女子为妻吗?”

这句话在公孙墨白耳边反复回放,他楞楞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怪当初在江临,他一气之下对她做那样的事情时,她会喘得透不过气来;难怪上次他故意靠近她,她面色苍白地躲开,他以为是吓着她了,原来根本是因为她的病。

他愿意娶只能看、不能亲吻不能同房的女子为妻吗?若是以前旁人来问,他定会不屑大笑三声。

哪有男人会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想和心爱的女子,共同探讨身体的奥妙?

他公孙墨白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不是圣人!

可当那人换成白芷时,他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公孙公子,慢走。”

这样的答案早在白芷预料之中,尽管她内心有些难受,却仍旧毅然地转身离去。

“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吗?”后面男人大声道:“不然你不会因为我的靠近,而心跳得那么剧烈!”

就像有很多女人靠近过他,可他只会为她心跳加速。

白芷背对着他,停下,“公孙公子想多了,两个人只要靠得够近,心跳都会加快,不论男女!”

“你撒谎!你骗不了我!”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重要吗?”白芷淡淡道:“重要的是我不能与男子亲吻、同房,不能生孩子。”

从她出生起,她就没有选择权。

公孙墨白噎住,她说得没错,她心里有没有他重要吗?

那抹出尘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远去,公孙墨白只觉浑身发凉,突然一阵深秋的风吹来,他一个激灵,脑子渐渐清明。

不,重要!她心里有没有他,对他来说很重要!

最少,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一厢情愿。

——

凤阳宫。

生辰宴的衣裳已经送来,样式是陆心颜设计的,武蓁试上身后,宋昭和几个小宫女连连夸奖。

武蓁却半点提不起精神。

按她的想法,其实她是希望选驸马一事能再往后推的。

可太后不让。

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年迈的太后觉得若再有什么风波,她只怕自己无法再撑下去了。

在她阖眼前,她希望能看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幸福地出嫁。

武蓁无法拂太后的意。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公主,严小姐来了。”

“卿若?”武蓁惊讶不已,她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快请进来。”武蓁坐直身子。

严卿若蝴蝶一般的从门口飞进来,扑到武蓁身边,“长安表姐。”

私底下,两人之间从不行礼。

“卿若,你怎么来了?表姨母怎么会让你出来?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武蓁一连串地追问。

“长安表姐,你别慌,我一个一个告诉你。”严卿若看了眼宋昭和几个小宫女,在武蓁耳边咬耳朵,“不过我只想让你一个人听到。”

以前严卿若跟武蓁说话,从来不会避着宋昭,今儿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倒是让武蓁大感意外。

不过武蓁没有追问,对宋昭道:“宋昭,吩咐御膳房送些桂花糕过来。”

以宋昭的身份,这种跑腿的事情一般不会由宋昭去办,武蓁既然指明要她去,说明是要她避开了。

宋昭识趣道:“是,公主。”

然后带着小宫女们离开了。

“好了,人都走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严卿若笑眯眯道:“长安表姐,不是我有话跟你说,是他。”

她伸手一指,武蓁才发现屏风边,背站着一个高大的丫鬟,不由奇道:“她是谁?”

严卿若捂嘴偷乐,“长安表姐等会就知道了,我任务完成,去找宋昭姐姐。”

“卿若,你什么意思?”武蓁想拉住严卿若,哪知严卿若已鱼一般地溜开,往外跑了。

严卿若可以跑,她是公主却是不能的,要顾及身份。

武蓁只好坐下,对着那高大的丫鬟道:“有什么话过来说吧。”

丫鬟转过身,刚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的武蓁一瞧,噗嗤一下,茶全喷出来了。

她瞪大眼,不可思议道:“严玉郎?!”

虽然穿着严府丫鬟的衣裳,脸上抹得猴子屁股似的,胸前不知用什么东西弄得鼓鼓的。

武蓁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个丫鬟是严玉郎扮的!

扮成丫鬟的严玉郎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惊悚,用一只大手掌挡住脸,“知道是我就行了,别看。”

武蓁回过神后,有些动气,“你来做什么!?”

她是公主,私下在寝宫召见外男,还打扮成这副模样。要是传了出去,丢了皇家脸面,她除了一死以示清白,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卿若年纪小不知轻重,你也不知轻重吗?”

武蓁越想越气,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被严玉郎拦下。

他低声下气地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卿若在外面守着,不会让人看到的。”

“不让人看到,就代表这事没有发生过吗?”武蓁冷着脸质问。

严玉郎垂下头,“这事是我不对,可我不是着急吗?明天你就要选驸马了”

“我选驸马跟你有什么关系!?”武蓁一指门外,“你马上走,不然我喊人将你抓起来,到时候丢了严府和你祖父的脸,可别怪我!”

严玉郎一听前半句,脑袋咻的一下抬起来,梗着脖子,“怎么跟我没关系啦?你可别忘了,那天在严府,我我跟你”

不说那天的事还好,一说武蓁气得脸都红了,“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看在表姨母的面上,我早就让人将你抓起来,砍了你脑袋!”

她堂堂一国之公主,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敢趁她落单时,抓住她强吻她。

严玉郎顿觉脖子一阵凉飕飕的,咽咽口水,“你这么凶,除了我,谁敢娶你?”

明明他自己错在先,还敢说她凶?

武蓁火冒三丈,四处望望,发现小宫女打扫凤阳宫的鸡毛掸子。

她走过去紧紧抓在手里,指着严玉郎,“走不走?信不信我抽你?!”

两个多月没见,严玉郎本想跟武蓁好好说话,顺便说说明天选驸马的事情。

可武蓁一副什么话也不想跟他说的样子,让严玉郎也来了火。

“我就不走!”他不光不走,反而走过去坐到武蓁的榻上,一脸无赖,“你能怎么着?”

武蓁因为明天要选驸马一事心神不宁,被严玉郎这一挑衅,脑子轰的一下,什么也顾不上。拿着鸡毛掸子就冲过去,朝严玉郎身上打去。

还没挨着,便被严玉郎伸手抓住。

武蓁用力扯,“松手!”

严玉郎呵:“傻子才松手!”

武蓁越发火大,想也没想,抬脚踢他。

结果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两脚一绊,整个人朝严玉郎扑去。

严玉郎猝不及防,被武蓁扑倒在榻上。

武蓁脸红得快要滴血,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严玉郎却福至心灵,一个翻身,将武蓁反压在榻上。

两人的身体大部分都亲密接触,不安的异样感让武蓁忍不住扭动,拿手捶他,“严玉郎,你给我快起来!”

身体摩擦得更加厉害,严玉郎只觉血液拼命往下流,撩人的馨香和柔软,让他蠢蠢欲动。

他有些被自己吓到,一把按住武蓁的手,大声喝道:“别乱动!”

那声音又急又厉,武蓁呆了一下后,扭动得更厉害。

“别乱动,再动下去出什么事我可不管。”

男人喘得很厉害,声音暗哑,额头青筋暴起,似在强忍着什么。

直到身上某处被烫得厉害,武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下脸更是红得快要爆了。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公主,对于男女之事,她并非一无所知。

武蓁觉得很屈辱,双眼慢慢泛红,“严玉郎,你混蛋!”

她这一要哭,刚才还跟她横着来的严玉郎立马投降,“哎,你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这一说,武蓁更觉得委屈了,声音哽咽,“你这样还说没欺负我?你还想怎样欺负我?你快起来。”

严玉郎开始谈条件,“我起来可以,那你不许打我,不许赶我走!”

“起来!你重死了!”

严玉郎连忙坐起来,不过手却抓着武蓁的一只手,以防她反悔。

这一闹,武蓁的气消了。

想起明天和不可知的未来,心底不安浮上来,语气便有些伤感,“有什么话你快说吧。”

“明天选驸马一事”

武蓁黯然道:“这事皇祖母会替我看的。”

“你自己没什么想法吗?”

武蓁低着头不出声。

“太后娘娘那么疼你,你想选谁,她老人家一定会同意的。”

“我知道。”

严玉郎一喜,“那你看我怎么样?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娘又疼你,你要是选我做驸马,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

武蓁哼了一声,“不怎么样。”

被嫌弃了,严玉郎面红耳赤,“我哪里不好了?整个京城不知多少女子想嫁给我!”

武蓁无所谓地道:“那你就去娶她们,表姨母一定会很高兴。”

严玉郎气得拔高音量,“你你故意气我是不是?我都说了让你选我作驸马,难道我的心意你还看不到吗?”

“你这个人说话没一句真!小的时候你也说长大了做我的驸马,可一转身,你就跟你那些小伙伴们说,以后绝不会娶又胖又丑的长安公主。”

“你不会是因为听到我小时候说的那些话,所以后来对我态度大变吧?”严玉郎瞪大眼,难怪小时候武蓁跟他关系很好,总是玉表哥玉表哥地喊他。后来就不怎么理他,还摆公主的款。

他那时候年纪小,几次热脸贴了冷屁股后,起了逆反之心也开始跟她对着干,然后就这样一直吵吵闹闹到了现在。

严玉郎连忙解释:“我承认小时候是我不对,我那时候脸皮薄,他们天天拿我和你开玩笑。我不好意思所以才当着他们的面说了那样的话,其实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反正过去的事情,你想怎么说都成。”

严玉郎见她不信,急得举起三根手指头,“苍天在上,若是我严玉郎刚才所言有半句虚假,叫我天”

武蓁厉声打断,“你疯啦!?你不为表姨母想想?”

严玉郎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相信我。”

武蓁瞪了他一眼,随即整个人又颓丧起来,“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你别忘了,你祖父、表姨母表姨父,你们严家,均对你寄予厚望。若成了驸马,不能入仕,你就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我知道,可我顾不了这么多!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我做不到。”严玉郎道:“所以明天,不管怎样你都必须选我!否则”

“否则怎样?”

严玉郎突然欺身在她面上亲了一口,“否则我就告诉所有人,我在严府亲你的事情!”

武蓁气得面红,手中的鸡毛掸子就要挥过去,严玉郎一把捧住她的脸,“不行,还得盖个章!”

他亲了一下她的唇,又道:“这次你要是咬我,明天可就证据确凿了!”

武蓁:“唔~”

外面的严卿若拉着宋昭,偷偷听着里面的动静,见两人似乎谈妥,均放下心来。

严卿若心中默道:对不起了长安表姐,大哥说我今天帮他,以后他就帮我和仪哥哥。为了我和仪哥哥的未来,我只好出卖你了。

——

今日长安公主生辰宴兼选驸马之日,因为隆德帝昏迷不醒,宫中并没有布置得过份夸张。

前来参加宴会的各大臣们、名门公子小姐们,也都只小声交谈,不敢大声喧哗或嬉笑。

整场宴会都很克制,生怕会惊扰了谁似的,轻声细语。

太后撑着出了席,她身体不好胃口也不好,吃了两口后便放下筷子,打量场中来参加宴会的那些年轻的公子们。

为了方便太后看人,那些有意娶武蓁的公子们全都坐在一起,足足坐了四席。

至于严玉郎却是不在其中,他知家中不同意他尚公主,若他说出有这种心思,肯定会被关在家里不准来宫中。

他瞧着那些拿眼光放肆瞧武蓁的公子哥们,气得酒杯都快捏碎。

太后将那些公子们全部打量了一番,并不是特别满意。

但没办法,没有哪个世家,愿意用最优秀的男儿来尚公主。

她挑了几个觉得不错的,低声询问武蓁的意见,“长安,那个蓝衣的吴大学士家的,你觉得怎样?”

“但凭皇祖母作主。”

“那个青衣的李公子呢?”

“长安相信皇祖母的眼光。”

“长安啊,”太后握住武蓁的手,“女人后半辈子过得好不好,可全看嫁的什么样的男人了。你可不能这么敷衍了事,让皇祖母日后走得不安心。”

武蓁听得鼻子一酸,她知道太后是真心为她好。

于是便抛开羞怯,开始与太后对那些公子们品头论足。

晚宴过后,便到了心照不宣的选驸马环节。

“启禀太后娘娘,瑞王,长安公主蕙质兰心,贤良淑德,臣倾慕已久,今日想求娶长安公主,请太后娘娘,瑞王允许!”

“启禀太后娘娘,瑞王,臣去年曾言,自三年前见过长安公主一面后,被长安公主的美貌才识深深倾倒,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今年臣还是同样的话,请太后娘娘、瑞王成全臣的一片痴情,将长安公主下嫁与臣!”

“启禀太后娘娘,瑞王臣愿求娶!”

“启禀太后娘娘,瑞王臣愿求娶!”

那些有意向的公子哥们,一个个不甘示弱地,纷纷站起来表示求娶的意向。

一时安静的宴会,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太后听完后,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还有没有人?”

“有!微臣想娶!”严玉郎自人群中站起来,“臣严玉郎,与长安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臣懂她怜她,爱她重她!请太后娘娘瑞王,将长安公主许配给臣!臣愿对着苍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负她!”

严玉郎一站起来,不只太后惊了,在场绝大部分的大臣们都惊呆了。严玉郎对于严家是怎样的存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严尚书,在见到严尚书气得快要昏过去时,方明白这是严玉郎一意孤行。

太后也注意到了,说实话,这求娶的几十人里,论品性才能,自然是属严玉郎最拔尖了。

可严家怎会同意他娶?就算她用皇权压住了,日后武蓁嫁过去,里外不是人,又哪会有幸福可言?

太后正要拒绝,武蓁突然道:“皇祖母,长安不孝,长安恳请皇祖母将长安降为郡主!”

降为郡主?这下底下顾不得隆德帝病重,不好大声喧哗一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要是武蓁降为郡主,娶她的人便可正常入仕,可郡主虽高贵,跟公主比起来还是差太远。

以这些公子们的条件,何必非要挤破头娶一个郡主?武蓁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的大美女。

没了公主的头衔,不过就是个普通大家闺秀罢了。

虽说太后依然宠爱,可太后能活多久?

若将来是武昇继位还好些,若万一将来是瑞王继位呢?

这样一个只郡主头衔的公主,可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一时间,原本人人求娶的长安公主,因为自请降为郡主,变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臣愿意!臣愿意求娶!不管她是公主,是郡主,或者只是一名普通的寻常女子,臣都愿意娶她!请太后娘娘、瑞王成全!”

清风殿响起严玉郎掷地有声的声音。

太后若有所思,“长安,你怎么看?”

武蓁面一红,“但凭皇祖母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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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三、萧逸宸的杀机

作为这世上最心疼武蓁的太后,太后当然希望武蓁拥有这世上女子最高贵的身份。

但太后不得不承认,武蓁这一招主动退步,实在高。

严夫人是武蓁的表姨母,本就心疼武蓁。

若不是武蓁公主的身份,而严玉郎又太优秀,严夫人一定会乐见其成的。

现在武蓁主动清除掉横在她面前的障碍,严夫人感动之余,定会更加疼她。

至于严尚书和严家其他人,严玉郎一意孤行,不顾严家人其他人的意愿,执意要娶武蓁。在宴会上当面许下承诺,让严家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本来以为严家寄予厚望的严玉郎,从此要成为不能入仕的废人。现在武蓁却愿意牺牲自己,自降为郡主,解决严家与严玉郎之间的矛盾。

对严家来说,是何等的惊喜、意外,以及荣幸!

本就不是陌生人,又对武蓁有亏歉,想必日后定会对武蓁如珠似宝地宠着。

太后眼睛虽已不太好使,但也能看到严尚书和严夫人面上的激动与不敢置信。

“瑞王,这事你如何看?”

武瑞道:“长安与严公子两人为了对方,一个甘愿放弃公主头衔,一个无论富贵都要在一起,实在一段可歌可敬的佳话!儿臣没有意见!”

“传哀家懿旨,即日起长安公主降为长安郡主,享公主俸禄!赐婚严府严玉郎,由钦天监择吉日成婚,婚礼一切规格按公主头衔置办!”

“谢皇祖母。”

“谢太后娘娘!”严玉郎激动得差点手舞足蹈,目光灼灼地盯着武蓁,“臣一定不负长安郡主,若有辜负,任凭太后娘娘处置!”

“以后就跟着长安一起喊哀家皇祖母吧。”

严玉郎响亮道:“是,皇祖母。”

严夫人掩着脸:哎哟,这个不要脸的,太后娘娘都说以后!

太后被他逗笑了,“行了,你们年轻人继续玩,哀家先回去休息了。”

“皇祖母,长安送您回去。”

“不用了,去陪你那个玉表哥去。瑞王,扶哀家回去。”

武蓁脸一热,“皇祖母。”

太后开怀一笑,拍拍她的手,在武瑞搀扶下走了。

严玉郎见此,连忙凑到武荼蓁那边。

武蓁却故意先去了陆心颜那边,“谢谢你珠珠。”

“不用谢我,是你们情比金坚,才能得此结果。”陆心颜对今日的局面很满意,“若是你贪念公主头衔,他贪恋仕途,都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看着眼巴巴站在一旁的严玉郎,识趣地站起来,“公主不郡主,我去找萧世子。”

武蓁好久没见她,本想跟她多说会话。现在陆心颜说要去找萧世子,她不好阻拦,狠狠瞪了一眼严玉郎。

“公郡主。”严玉郎一副小可怜求宠爱的模样。

武蓁又好气又好笑,“我可以陪你走走,但你不许动手动脚。”

说完武蓁自己先脸红了。

严玉郎连忙点头,心想都要嫁给他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亲热。

他才不急!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严玉郎高估了自己。

心爱的人在旁,温顺娇羞,若没有歪心思,那还是男人吗?

严玉郎忍了又忍,最后听从心愿,一把抱住武蓁。

武蓁吓了一大跳,“严玉郎你不守信用!”

“嘘,别出声,会被人看到的!”

“放开我,唔~”

“嘶,别咬。咬破了会被人知道的!”

今晚是萧逸宸从东元大胜归来后,第一次正式亮相。太后和武瑞一离开,众大臣纷纷围在他身边恭喜。

陆心颜远远瞧见他被人围得密不透风。

正想转身去找严卿若,一回头却碰到了武昇。

她下意识后退,“参见三皇子。”

“表嫂不必多礼。”武昇伸手想扶陆心颜,却被她退开。

停在半空中的手自然收回,武昇没有半点尴尬,“说来我还欠表嫂一个道歉。”

“三皇子何出此言?”

“你大哥科考一事,我曾经起过动手脚的念头。”

“三皇子,人心很复杂。任何一个人,每天都会动无数的念头,有好的有坏的有邪恶的!但我们人与禽兽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人知道什么念头是错的,什么是对的。经过思考后,会放下不该有的念头,去执行符合自己身份与理念的念头。”

陆心颜意有所指道:“三皇子知道自己动了不好的念头,并没有去执行,这并没有任何不妥,三皇子无需道歉。”

“表嫂似乎理解错了,”武昇微微笑起来,那眼里不自觉就带了两分锐利的光芒,“我不是不想执行,而是父皇先动手了。”

陆心颜刚刚那番话,明摆着是给武昇台阶下,同时也暗中告诫他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哪知武昇根本不领情,没有遮掩地说穿他原本的意图。

陆心颜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武昇接着道:“不过表嫂放心,这次科考作弊案已有了眉目。过两日,我定会还你大哥一个清白。”

“多谢三皇子。”陆心颜道谢后,准备离开。

武昇话锋一转,“表嫂,你知道我明明很欣赏你大哥,为什么还打算在科考上为难他吗?”

“三皇子的心思,我不敢也不想妄自揣度。”陆心颜心中一跳,“三皇子,我要去找萧世子,你请自便。”

武昇伸手拦住她不让她走,咄咄逼人道:“表嫂心里已经猜到了吧。”

他们所在的位置人虽不多,若只是寻常交谈倒也无妨,但武昇这一伸手,惹来不少异样的眼光。

陆心颜忍着怒气,“我心里只有我夫君萧世子,我只对他心里所想有兴趣!至于旁人的心思,我没有半点兴趣知道!”

“表嫂真是无情啊。”武昇微笑,“若是旁人我也没兴趣说”

“珠珠!”一声清冽的喝声打断武昇的话。

陆心颜还没回头,便被熟悉的手臂搂到怀里。

“三皇子。”

武昇望着陆心颜腰间那条占有性的手臂,眸光闪了闪,拱手道:“萧表哥。”

萧逸宸颔首示意,琉璃眸在清风殿的灯火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然而在望向怀中的陆心颜时,瞬间转为一片温柔的深情。

“怎么来这了?大着肚子不要走动,想见我让人来喊我就是了。”

陆心颜回以灿烂一笑,“我想快点见到你。”

两人并没有太多言语,然而那一颦一笑,那相互对视的缠绵眼神,表明两人之间的亲密、熟稔、心心相印。

自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起,眼里便再也没了别人的位置。

武昇死死握着拳头,“萧表哥,表嫂,告辞。”

他走了好远,回过头再看陆心颜与萧逸宸时,两人之间依然只有旁若无人、刺眼的甜蜜。

武昇心头如被心刺,狠狠一甩袖离开了。

“珠珠,以后离三皇子远点。”

陆心颜故意道:“干嘛?他可是你表弟。”

“他对你不怀好意。”萧逸宸直言不讳,“我感觉得出,我不想你接近他。”

“好,听你的,以后离他远远的。”

见她这么温顺,萧逸宸眸中温柔快要溢出来,“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宫吧。”

“嗯。”

——

十月初一,朝廷公布了科考作弊案的原因。

另一位副考官在收考卷时,偷偷将陆子仪与柳涵的考卷收起,并一并拿了其他早就收买好的二十名学子的考卷。

然后连夜誊抄后,将抄好的考卷与所有人的考卷混在一起。

这样的作弊其实漏洞很大,并不容易成功,但因为背后是隆德帝指使,所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武瑞和武昇查明原因后,将副考官与那二十名学子及相关人等全部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同时宣布这次科考的结果有效,陆子仪与柳涵皆名列前茅,于其他所有高中的学子一起,十月初五进行殿试。

压在镇国公府与安康伯府头上的乌云,终于吹散了。

当天柳涵接回来后,萧炎命人摆上酒席,庆祝柳涵洗脱冤屈,金榜题名。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萧炎第一次主动承认柳涵的存在。

柳涵受宠若惊,蒋氏表面上神情淡淡,实则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

自那日将以前的事情说穿后,萧炎与蒋氏表面上依然维持着以往相处的模式,各过各的。

但在陆心颜看来,两人在看到对方或提到对方时,眸中的戾气淡了许多。

大约都开始尝试将以前的事情忘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两人什么时候能和好,就看时间了。

萧逸宸与蒋氏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只是两人生疏多年,萧逸宸性子清冷又是男子,表面上看来变化倒是不大。

不过这足以让蒋氏面上笑容多了许多。

晚上宴席上的气氛比之以前活跃不少,比起以往,越发像一个普通和睦的家庭。

用完膳后,萧炎道:“珠珠,明儿你生辰,这是你嫁来咱们镇国公府第一次生辰,打算怎么过?”

“明日你生辰吗?”蒋氏讶异道,然后又有些歉意,“我都不知道。”

“不怪阿娘,是我没跟您说。”陆心颜笑道:“跟萧世子说好了,明儿在花园里弄个自动烧烤和火锅,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她与萧逸宸现在改口叫蒋氏阿娘。以示亲近。

“会不会简单了点?长安郡主、瑞王世子、广平侯夫人、严家兄妹、你大哥,他们可都要过来。”

“是郡主和卿若主动提的。”陆心颜道:“请明儿阿爹阿娘、表弟表妹,一起来捧场。”

上次陆心颜生辰的时候,与武蓁和严卿若还不熟。

今年听说她要过生日,都非要过来,还指定要烧烤和火锅。

萧炎心中对烧烤和火锅一事也很好奇,听陆心颜这么说,便点头应下。

——

第二天从凌晨开始,镇国公府的厨房,以及悦心院的小厨房便忙活起来。

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除了一些需要腌制一晚才能入味的肉类,所有的蔬菜瓜果等食材,都在今天准备。

去年小荷生辰的时候,因为华衣祭的事情在宫中,回来后便与陆心颜一起过。

今年因为科考作弊案,小荷生辰那天无心过,便又推到与陆心颜一起过。

小荷开心不已,指定要跟去年生辰时一样的蛋糕。

陆心颜怀着身孕不宜操劳,这事便交给了程嬷嬷负责。

“今年的蛋糕可不许浪费了!”陆心颜提前警告悦心院的所有人,“而且这次还有长安郡主他们,不许胡闹。”

青桐几个嘻嘻哈哈地应下。

嘴上说着好,实际到时候会如何,大约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

“放心,我替你挡着。”萧逸宸道。

他其实更想和陆心颜单独过,奈何媳妇儿太受欢迎,武蓁严卿若和阿珠几个,早早就说了要一起过。

巳时还没到,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

“珠珠,可以开始了没?”严卿若跃跃欲试。

她自从听说烧烤这东西后,就一直想尝试,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

“卿若,现在才巳时。”早上九点就开始烧烤,也太心急了吧。

“没关系,我早上吃得少,肚子开始饿了。”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辩驳。

客人说肚子饿,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吧。

陆心颜便让人将烧烤的一应物品,迅速摆到花园里的空地处。

严卿若第一次见到烧烤,看到烧烤台里冒出的火,瞪大眼,“就这样在火上烧?”

“小荷,你示范一下。”

“是,小姐。”

小荷高高兴兴地拿了两串腌制好的五花肉和鸡翅,放在架子上烤起来。

五花肉熟得快,小荷撒上一点葱蒜辣椒粉,不一会便香气四溢。

她将其中一串递给严卿若,“严小姐,试试我的手艺。”

严卿若咽咽口水,接过来毫不客气地往嘴里放。

“小心烫。”

“哇!好烫!哇!好好吃!”严卿若哇哇叫,吃完后拉着小荷往烧烤摊跑,“快,教我烤!我要烤给仪哥哥吃!”

正好到来的严玉郎:死丫头,胳膊肘子往外拐!有好事也不想着你大哥!

然后嘴角往两边一扯,露出大大的笑容,对着旁边的武蓁笑得见眉不见眼,“阿蓁,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烤!”

武蓁一脸小女儿的温柔,“肉串吧,我看卿若刚刚说好吃。”

“好嘞!”严玉郎得到指令,屁颠屁颠地往严卿若那边跑去。

“感情进展不错哦。”陆心颜朝她挤挤眼。

武蓁脸上一热,大方承认,“还行。”

这时云氏抱着小花花,带着宫小冬和宫倩来了。

两个小女孩一闻到那香味,眼睛发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宫小冬直接拉着宫倩往烧烤那边跑。

围在正烤得高兴的小荷身边,小荷姐姐、小荷姐姐地叫个不停。

小荷被逗得哈哈大笑,大方地将已经烤好的食物分享给她们,并分享烧烤的技巧。

“小冬,倩儿!不能这么没礼貌!”云氏头疼地喊。

以前宫倩乖巧听话,跟宫小冬在一起大半年后,完全被带歪了。

“云婶婶,没事,又没什么外人,随她们高兴。”陆心颜拦住她,被她怀里的小花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小花花快五个月了,正是可爱呆萌的时候。

云氏带孩子有经验,小花花照顾得好,长得肉嘟嘟的不说,还见人就笑,萌化所有人的心。

“我要是能生个像小花花一样的女儿就好了。”陆心颜摸着肚子羡慕道。

“你和姑爷长得这么好,生的孩子一定比观音身边的童子还好看!”

按理说,这个时代的一般人都会希望第一胎怀的是能传宗接代的男孩。

旁人在祝福时,也是说未来的小公子和小世子等。

但云氏没有这么说。

因为来之前,封氏特意跟她分析过当前形势。

镇国公府现在的情形很微妙。

现在朝中,支持武瑞和武昇登基的分成两派。

镇国公府却不好表态,因为武昇是萧逸宸的表弟,而阿珠是陆心颜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两人的关系虽然现在知道的不多,可一旦找到林如月,迟早会曝露在大众面前。

阿珠身体不好,将来能活多久、能不能有后代谁都说不好。

倘若陆心颜生下的是小世子,就算镇国公府的人不多想,追随他们的人未必不会多想。

所以封氏暗中希望,陆心颜这一胎,最好先生个女儿,反正还年轻,要生小世子以后多的是时间。

她所想,亦正是陆心颜所想。

“哈哈哈,谢谢云婶婶吉言。”

小花花看着陆心颜笑,也跟着咯咯大笑起来。

“姐!”花园入口处传来阿珠的欢呼声。

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来镇国公府,阿珠兴奋得不得了。

他本想趁机赖在镇国公府不走,不过武瑞早就看穿他,警告他必须晚上回去。

为了防止阿珠耍赖,除了钱万外,还派了两个护卫跟着他。

“阿珠。”陆心颜笑着朝他招手。

萧逸宸不动声色地靠近。

回来后知道阿珠原来是男孩子后,萧逸宸面色黑了好久。

脑子里只要回想到当初在江临的那些画面,就恨不得将阿珠吊起来打一顿,然后扔得远远的。

可惜阿珠是陆心颜的弟弟,扔是不可能扔的。

不能扔,那就只能防了。

“姐。”阿珠看到陆心颜开始抱怨,“二皇姐生辰那天,你怎么那么早走了?我那天还想找你说话呢,去找你的时候她们都说我走了。”

他边说,边拿眼睛剜站在陆心颜旁边的萧逸宸。

哼,跟他抢姐姐的,都不是好人!

不等陆心颜回答,萧逸宸抢先道:“珠珠肚子里怀着孩子,不能熬夜。”

阿珠给他个白眼,“还不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说?”

萧逸宸:

竟然无言以对。

陆心颜难得见萧逸宸吃瘪,捂着嘴吃吃笑。被萧逸宸幽怨地看了一眼后,连忙咳了一声:“阿珠,喊人。”

阿珠撅着嘴,一副他是谁啊,干嘛要喊他的表情。

“阿珠!”

陆心颜故意板起脸,阿珠才不甘愿地喊了一声,“姐夫。”

萧逸宸满意极了,“乖,小舅子,去那边玩吧。”

一副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气得阿珠差点没跳起来。

“珠珠姐,姐夫,试试我烤的鸡翅!”宫小冬举着两串蜜汁烤翅,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跑过来。

看到阿珠后,瞪大眼,“珠珠姐,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是谁?”

小姐姐?陆心颜还没反应过来,阿珠暴跳如雷,“谁是小姐姐?我是男的,男的!”

他样貌生得好看,因为身体底子差发育较晚,现在还是雌雄莫辩的年纪。

阿珠虽然为了掩饰身份扮成小丫头接近陆心颜,可要是穿着男装还被人说是女孩子时,他就气得不行。

以阿珠的身份,生起气来,气场十足,能吓到不少人。

宫小冬却丝毫没有被吓到,双眼亮晶晶地道:“原来是小哥哥呀!哇,你生得好好看!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叫宫小冬,你叫什么名字?”

阿珠一下子偃旗息鼓,“我”

陆心颜介绍道:“小冬,这是瑞王世子。”

宫小冬大方道:“世子哥哥好,我是宫小冬。”

现在的宫小冬还不明白,瑞王世子,与她大哥广平侯世子有何区别。

阿珠抓抓头,“呃宫小姐好。”

“世子哥哥,你叫我小冬吧。”宫小冬将原本准备给萧逸宸的鸡翅递给阿珠,“请你吃。”

伸手不打笑脸人,阿珠自小一个人长大,身边都是些糙老爷们,哪有跟小女孩相处的经验?

宫小冬性子大方不扭捏,倒教阿珠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接过,“谢谢你,小冬。”

他吃一口后双眼一亮,“小冬,好好吃!”

“嘿嘿,好吃吧!来,我教你。”宫小冬说着便拉着阿珠的袖子,将他往烧烤那边带,同时嘴里喊着:“倩姐姐,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宫倩到底是世家里长大的,骨子里的规矩跑不了,见到阿珠先是惊艳,然后面上一红想避开。

宫小冬一把拉住她,“倩姐姐,这是世子哥哥。世子哥哥,这是我倩姐姐。”

宫倩只好规矩地行礼,“见过世子。”

她模样生得好看,看起来乖巧娇柔,阿珠更加手足无措,连忙摆手,“不不用客气。”

宫小冬浑然不觉他们的不自在,兴致勃勃,现学现卖,“世子哥哥,你想吃什么,我教你烤!”

阿珠松口气,“你刚刚烤的是什么?”

陆心颜远远瞧着这一切,嘴角含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珠,也会有这么收敛的一面。”

看来男孩子还是要偶尔跟女孩子一起玩才行。

不一会,陆子仪来了,刚跟陆心颜说了两句,便被严卿若拉走了。

“仪哥哥,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烤,我烤的可好吃了。”

陆子仪不自在的道:“谢谢严小姐,我都可以。”

“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严卿若笑眯眯地道:“吃了我烤的烧烤,初五殿试可得好好表现。让我祖父好好瞧瞧你,到时候咱们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陆子仪脸一红:

恰好听到这话的严玉郎:小丫头真不害臊!这种话怎么能说得这般轻易?男人都很贱,轻易得到的不会珍惜!看来他得找个机会,好好教教她才行!

浑然不觉将自己也骂了。

宫中的赏赐在午时的时候来了,有太后赏的,还有武昇送的。

武昇大约是怕陆心颜不肯收,便随着太后的赏赐一起送过来。

又不甘心陆心颜不知道,所以特意叮嘱太监,让他说穿这些赏赐里,有他为陆心颜准备的生辰礼物。

太后赏的和武昇送的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送的。

想找出来扔了或退回去都不可能!

萧逸宸面色铁青,他的预感果然没错!他的好表弟,居然惦记上他媳妇了!

陆心颜也是头疼不已,“吕嬷嬷,将这些赏赐好好造个册子,放到库房里封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

萧逸宸听了,这才面色好了些,心里却依然闷火得不行。

陆心颜挽住他的胳膊安抚,“萧世子,别生气嘛,气坏了我会心疼的。”

“嗯,我不气。”不气才怪!“跟你没关系。”

媳妇儿太优秀能怪谁?

“以后我能不进宫,就坚决不进宫!”陆心颜表态。

太后身体不好,不会轻易召见外人,只要武蓁不找她,她几乎可以几年不进宫。

萧逸宸应了一声,心底的担忧却散之不去。

陆心颜可以不进宫,可武昇可以出宫。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关键是,如果武昇将来当了皇帝

萧逸宸回来后与武昇接触的不多,但他明显感觉到,武昇变了,不再是以前单纯开朗的少年。

他变得深沉、阴郁、喜怒不形于色,眉眼间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戾气与偏执。

这对于一个可能成为下一任帝王的人来,这种变化是好的。

可若他心里有了陆心颜,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隐藏的灾难。

送走来送礼的太监后,萧炎蒋氏、柳涵蒋梦瑶,以及特意过来的掠月田叔,也加入烧烤的阵营。

花园里欢声笑语,香气四溢,整个镇国公府的上空,都飘着烧烤的香味。

小荷小猴子、掠月田叔、萧炎蒋氏、严卿若陆子仪、武蓁严玉郎、阿珠宫小冬宫倩

一个个成双成对的,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萧世子,”陆心颜搂着萧逸宸的腰,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切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中午吃了烧烤,下午的时候则将剩下的烧烤食材,做了火锅。

香辣锅、清汤锅、鸳鸯锅、酸辣锅

个个吃得肚子鼓鼓的不想离去。

特别是阿珠,赖死赖活地不肯走,最后被两个护卫强行架着走了。

“总算清静了。”萧逸宸道。

终于可以和媳妇儿二人世界了。

洗漱后正要上床搂着媳妇儿说悄悄话,外面星罗突然敲门,“小姐,姑爷,有人送来一封信。”

这种日子这种时辰,若不是紧要事,星罗不会这么没眼力见的打扰的。

“拿进来。”

星罗低着头推门进来,将信递给陆心颜后,迅速离开了。

陆心颜将信展开,看完后递给萧逸宸。

信是公孙墨白写来的。

信上说之前大皇子一直在天武各地收罗奇人异士,在他举事前,曾花了三年时间找到一位苗族擅长养蛊的高人苗仇。

当时那位高人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说好了等事情一解决就来京投靠大皇子。

现在苗仇已来到京城,暗中被苏紫拉拢。

“蛊?”陆心颜在现代时,曾在许多小说上听说过此物,说得神乎玄乎,就是不知道真的有没有这么厉害。

萧逸宸皱起眉头,蛊他没见过,但在江湖上听过不少骇人的传闻。

传说中有用蛊控制人心的,有让蛊吃光内脏的,甚至有用活人身体养蛊的传闻。

越想他面色越沉重。

陆心颜心头一跳,“你见过蛊?”

那些传人太过骇人,萧逸宸怕吓着陆心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简单道:“很霸道很厉害,防不胜防。珠珠,明儿找白芷问问有没有什么防蛊的药。”

“要不现在就问吧。”萧逸宸的面色明显不对,陆心颜不想等到明天。

萧逸宸没有拒绝,陆心颜让吕嬷嬷将白芷叫来。

白芷很快来到,“小姐,姑爷,有什么事?”

陆心颜将公孙墨白信递给她,“你知道蛊吗?”

白芷看完信后,面色凝重,“我曾听我爹说过,养蛊的条件极为苛刻,一不小心便有被反噬的可能。所以这世上真正养蛊的人不多,养蛊厉害的人更少。若是不幸遇上,不要想着硬碰硬或是心存侥幸,直接想办法逃走就是。”

“这个苗仇,正是难得养蛊厉害的人。”

武辕专门招揽的人,公孙墨白特意写信来,岂是寻常之辈?

陆心颜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惊了惊。

“那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蛊虫极难见,连阿爹都见得极少,更别说应对了。”白芷摇摇头,“明儿我进宫一趟,找阿爹商量一下。”

“你身体不好,我让人请你爹过来。”陆心颜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和萧世子也想听听你爹的意见。”

白芷点点头,“小姐姑爷早些休息,我先下去了。”

本来想卿卿我我柔情蜜意一番的两人,此时皆心头沉重,没了兴致。

现在武昇和苏紫勾结在一起,苏紫拥有了苗仇,等于武昇拥有了苗仇。

在萧逸宸看来,武昇现在最大的执念,不是皇位,而是陆心颜。

他紧紧搂着她,“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别担心,白大夫和白芷会想出办法的。”陆心颜只能如此安慰。

“如果他真敢对你下手”萧逸宸眸中杀机浮现,眼角染上猩红,心中渐渐冷硬。

他一定会毫不手软地亲手杀了武昇!

就算背上逆谋之罪,亦在所不惜!

——

傍晚,宫外一处精致的小宅。

“三皇子,这位是苗仇苗大家。”苏紫指着一位穿着黑色异族服装的黑瘦女子道。

武昇来之前,已经收到苏紫的信,说要引见一位高人。

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位奇貌不扬的黑瘦女子。

“见过三皇子。”苗仇约四十多岁,面无表情,声音嘶哑如男子,一双眼睛又阴又冷,像毒蛇一样。

“苗大家不必多礼。”武昇虽然心里怀疑,面上却是不显。

苗仇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勾唇露出一个恐怖阴冷的笑容,“三皇子似乎对我的能力不大相信,不如让我为您展示一下我的能力?”

“本皇子不是不信苗大家,不过本皇子从未见过蛊虫的威力,难得苗大家来到京城,本皇子倒是想开开眼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苗仇手指轻轻一弹,武昇根本还没看清她如何动作,只见苏紫身后的一个丫鬟突然尖叫一声,然后神情混沌地走向苗仇。

“打自己一巴掌!”

“啪!”那丫鬟没有犹豫,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咬下自己手臂上一块肉。”

丫鬟眼里露出挣扎之色,很快变得凶狠无比,听话地拉起袖子,用力一口咬下去。

“嘶!”一块肉从她嘴里吐出来,满嘴鲜血,看得武昇和苏紫几欲作呕。

“掐自己的脖子。”

丫鬟将双手放到自己脖子上。

“大力掐!”

丫鬟的双手开始使力,不一会面上赤红,呼吸急促,眼睛开始向上翻。

“再大力!”

因为缺氧,丫鬟的面色已经变得青紫。

眼看就要断气,武昇不忍地移开眼,“够了!”

“停下!”听到指令,丫鬟手一松,昏倒在地上。

苏紫一挥手,立马进来两人将丫鬟抬了出去。

苗仇桀桀怪笑,“三皇子这么心软可不行。”

“这就是蛊的力量吗?”武昇想起那丫鬟所作所为,心头发寒。

若是这苗仇有二心,将蛊虫下到他身上,那他以后岂不是任人宰割?

“三皇子不必担心。”苗仇那双如毒蛇般阴冷的眼,似乎能看透人心,“蛊并非万能,若碰到心志坚定的人,不但不能控制,蛊主甚至有被反噬的可能。”

在武昇看来,陆心颜绝对是心志坚定的人之一,他微微皱眉,“这么说若遇到这样的人,蛊便毫无作用了?”

“那看用什么蛊。”苗仇道:“刚才那只是普通的控心蛊,用来对付一些心志不坚的人。若是遇到心志坚定的人,便用一些高级的蛊,如子母蛊、噬心蛊等。”

苗仇一一将她所喂养的蛊介绍给武昇听。

武昇听得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并不时寻问是否有副作用之类的。

眼看天色渐晚,苏紫道:“三皇子,苗大家刚到京城还不太适应这边的水土,身体有些不适。今儿时辰不早了,若三皇子有兴趣,不如改日再问如何?”

武昇道:“那今天辛苦苗大家了,本皇子改日再来拜访。”

苗仇行了礼后下去了。

苏紫问:“三皇子想好在世子夫人身上下哪种蛊没有?”

她说的世子夫人,是陆心颜。

武昇道:“苗大家所说的这些蛊,均对下蛊之人身体有影响。”

意思便是还没想好。

他想得到陆心颜,可不想伤陆心颜的身子。

苏紫笑了笑,笑容意味不明,“三皇子倒是怜香惜玉。”

“如果三皇子还没想好在世子夫人身上下哪种蛊,小女倒是想用蛊先对付一个人。”

“谁?”

——

十月初五,殿试。

隆德帝依然昏迷不醒,武瑞与武昇共同主持,并邀请朝中大臣一起考核。

陆子仪与柳涵对答如流。

一个多时辰的考验下来,经武瑞与武昇及几位重臣商量,钦点陆子仪为状元,柳涵为探花,以及嘉奖一众学子!

“谢瑞王,谢三皇子!”

虽然不是由隆德帝亲自钦点,总觉得有些遗憾。

但将来的皇帝,不是武瑞便是武昇,算是让所有学子们稍感欣慰的。

所有人互相贺喜一番后,武昇突然道:“接太后懿旨,下月初,本皇子正式选妃。之前三皇子妃候选名单上的人选,姚府小姐、严府小姐、秦府小姐三人,本皇子觉得都不错。对于谁为正妃,谁为侧妃,一时拿不定主意,还请各位大人到时候给个意见!”

姚府小姐、严府小姐、秦府小姐,分别是姚雪、严卿若、秦紫。

这话一出,众臣皆愕然。

三皇子这是要一次性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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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逼武昇亮出底牌

站武瑞一派的开始不理解武昇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你选妃就选妃,这是你皇家的事,用得着在朝堂上拿出来说吗?

细细一思量,他们便认为明白了武昇的意图。

严家与秦家这两家倒还好,关键是姚家。

姚雪是龙天行的外甥女,龙天行视其为女,宠爱有加。

武昇若立了姚雪为三皇子妃,无形中便等于将龙天行代表的龙家拉到了他那边。

武瑞只有自己一人,而武昇有萧逸宸加龙天行。

单单一个萧逸宸,因为有阿珠与陆心颜这层关系,武瑞暂时倒好应付。

但若加上一个龙天行,武瑞万万不是武昇的对手。

武瑞一派的人不由暗中忧心。

“三皇子,关于你选妃之事,乃皇家私事,不宜在朝堂上拿出来探讨。”武瑞皱眉道。

武昇受了批评也不在意,拱手谦和道:“皇叔教训的是,皇侄只是一时难以抉择才冲口而出,就当皇侄刚才那番话没说过。”

错误承认得如此之快,倒像是故意说给人听的一样。不但没让武瑞一派的人放心,反而心中更是不安。

三皇子已经不是以往印象中单纯天真的三皇子了,他们想要扶持武瑞登上皇位,只怕比他们想像中要困难得多。

陆子仪自武昇说出那句立正妃与侧妃的话之后,整个人脑海里一片空白。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严卿若,只当她是妹妹。

她缠着他,逼着他必须娶她,他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心仪的姑娘,迟早要成婚的。而严卿若又与陆心颜交好,想来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便被动地接受了。

若能在殿试上娶个好名次,那他就如她所愿,上严府试试提亲吧。

如果严尚书答应,那他就娶她,如果不答应,他也算没违了他对她的承诺。

可现在,陆子仪才意识到,严卿若是武昇三皇子妃明单上的一员,并不是他们以为的走个过场而已。

现在武昇当众表明态度,严卿若不是正妃便是侧妃,陆子仪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就好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他觉是可有可无,可最后发现原来那根本不是他的。

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遥不可及。

陆子仪怅然若失。

后面武瑞武昇,还有大臣们又说了什么,陆子仪只看见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直后身后的柳涵推了他一把,他才知道殿试结束,他们要谢恩后回去了。

中了状元的惊喜,很快被严卿若要成三皇子妃或侧妃的事情给淡化,甚至比没中状元前更让陆子仪心里不舒服。

那天陆心颜生辰的时候,严卿若悄悄跟他说,殿试这天她到皇宫外面等着,等着最快听到好消息。

陆子仪当时说:“为什么要在皇宫外面等?你可以去长安郡主宫里等。”

严卿若笑着说:“因为我要第一个祝福你啊!”

现在陆子仪突然怕出宫,他不知道如何告诉严卿若,他怕她先是惊喜再是失望,会受不了。

然而这一切,终是没法逃避。

陆子仪艰难地走出宫门,严卿若果然如约守在外面。

见他出来,裙子一撩,欢喜地朝他跑过来。

她穿着一身橙红色的襦裙,披着一件月牙色的斗篷,靓丽可爱,活泼天真。

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跑动,像蝴蝶一样来回飞舞。

略带婴儿肥的面上画了淡淡的妆,带着两分罕见的少女风情。

陆子仪第一次发现,原来严卿若长得这样好看。

“仪哥哥。”严卿若跑到他面前,因为跑动的关系,小脸染上红晕,双眼亮晶晶的,越发娇美。

陆子仪不敢与她期盼的眼神相对,将眼光移向别处。

严卿若见他这般模样,以为殿试成绩不好,眸光暗了暗,又很快恢得正常。

“仪哥哥,没关系的,能参加殿试,最不济也是同进士。以你的年纪能高中,已经很厉害了。”严卿若安慰道。

“严小姐”陆子仪情绪复杂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开口。

“祖父那边我会搞定他们的,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说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严卿若扬起小脸,笑道:“山到车前必有路,只要我不放弃,仪哥哥不放弃,老天爷一定会让我们如愿的。”

她眼神那样坚定,对于自己的选择坚信不移。陆子仪鼻子一酸,觉得自己好没用,根本配不上她。

“严小姐,”陆子仪不知道接下来那句话,自己是如何说出口的,“刚才三皇子在英武殿宣布,你、姚小姐、秦小姐三人,将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与侧妃。”

“什么?开玩笑的吧?”严卿若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我跟长安表姐说过,让她跟三皇子说不要选我,长安表姐说三皇子已经答应了的!怎么可能突然说要选我为妃?”

陆子仪苦笑一声,艰难道:“这话不只我听到了,满朝文武都听到了,包括你祖父在内。”

“太过份了!我要找长安表姐问个清楚!”严卿若怒气冲冲,“仪哥哥,你放心,我说了要嫁你,就决不会嫁给别人!三皇子他要真想娶我,就让他娶我的尸体吧!”

“严小姐,你别冲动!”陆子仪想拦住她,严卿若已经风风火火地朝皇宫里跑去。

她是皇宫里的常客,皇宫侍卫不敢拦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陆子仪失魂落魄地望着那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深深的宫墙内,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武蓁一直关注着英武殿的消息,在听到陆子仪被钦点为状元的时候,差点想为严卿若欢呼。

可接下来武昇要纳严卿若为妃的消息,立马如一盆冷水将她浇个透心凉。

“宋昭,你没听错吧?”武蓁不敢置信,“三皇兄怎么可能会娶卿若?”

“郡主,奴婢刚开始也不信,问了好几个人,此事千真万确。”

武蓁跌坐回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要是卿若知道了,不得掀翻天。”

严卿若平时嘻嘻哈哈的,爱笑又爱闹,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向清楚得很。

她在家中是老幺,上有祖父祖父阿爹阿娘,和几个哥哥们疼爱,性子是天不怕地不怕,要什么就非要到不可。

如今她看上了陆子仪,不管陆子仪是什么身份,她就认定了他。

本来已经有机会在一起了,现在却被告知武昇要娶她,这让严卿若怎么能接受?

“不行,我得去问问三皇兄,到底怎么回事!”

她要是先不问清楚,严卿若会第一个来掀了她这凤阳宫。

武蓁一刻也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去,惹得宋昭在身后直叫唤。

“郡主,走慢点,等等奴婢!”

走了一半还没去到武昇的宫里,先遇到了严卿若,看她一脸杀气腾腾,武蓁连忙道:“卿若,你别激动,我现在去找三皇兄确认,或许他说错名字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这种话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问?”武蓁连忙阻止,她实在怕万一武昇一口认下,严卿若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

现在的武昇,可不是以前的武昇了。

严卿若的不当举动,会不会引发什么一连串的不良反应,信也不敢保证。

“你去凤阳宫里等着我!”武蓁道:“宋昭,你带卿若回去,我问了三皇兄马上回来。”

“长安表姐,我要跟你一直去!”严卿若不肯,但宋昭和两个宫女死死拉着她,强行将她带到了凤阳宫。

武蓁很快找到武昇,一见到后,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三皇兄,关于卿若”

她还没问完,武昇直接道:“没错,严卿若、姚雪、秦紫三人,将会是我的正妃和两位侧妃。”

“三皇兄!”听到武昇亲口承认的武蓁,仍然震惊不已,“我之前跟你说过,卿若她不喜欢在皇宫生活,她的性子不适合留在宫中,你答应过我,不会选她的!”

“此一时彼一时。”武昇道:“我对选不选严小姐本来不在意,可我不能容忍三皇子妃名单上的人,因为喜欢上别的男人而拒绝我!”

“长安,只有我才有拒绝她们的权利,她们没有!”

“三皇兄!”听到这番话,武蓁发觉自己简直快不认识武昇了。

可是武昇是如何知道严卿若喜欢陆子仪的?

为了顾及皇家的颜面,严卿若连她家里人都没说,武蓁敢保证,知道这事的人不超过五个。

“这件事,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武昇道。

武蓁脱口而出,“那谁说有用?”

武昇面上露出一个神秘难测的笑容,让本来觉得自己想多了的武蓁,心口一跳。

到底是谁来跟武昇说这件事,才能让武昇改变主意?

武蓁来不及多问,武昇已经离开了。

她只好回到凤阳宫,将武昇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严卿若。

严卿若大哭,“三皇子怎么能这样?他要是觉得没面子,我去给他磕头认错,求他原谅啊!他为什么要拿我的幸福开玩笑?他又不喜欢我,为什么非要娶我?呜呜~”

她哭得毫不顾忌,武蓁被震得耳膜疼,“卿若,你别哭了,你再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好好想想,谁知道你喜欢陆公子的事情。去求求他们,让他们帮忙说说情。”

严卿若一抹眼泪,“长安表姐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求他们!”

武昇已经发了话,严卿若不是正妃就是侧妃,只怕回去后,严夫人再也不会让她出来。

所以严卿若一定要趁今天将所有的事情办完。

“长安表姐,我走了,我先去找珠珠姐!”

珠珠?武蓁心头猛的升起不好的预感,还想说什么,严卿若已经跑得老远了。

她揉揉太阳穴,暗道希望自己想多了。

严卿若找到陆心颜的时候,陆心颜还沉浸在陆子仪中了状元的喜悦中。

听吕嬷嬷说严卿若来了的时候,她还以为严卿若是来报喜的。

结果,严卿若一进来就嚎啕大哭。

陆心颜被吓了一大跳,“卿若,你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还想着,难不成严卿若是因为陆子仪中了状元,严尚书同意两人的事太高兴的缘故?

“珠珠姐,三皇子三皇子他”严卿若哭得泣不成声。

陆心颜一听武昇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三皇子,三皇子怎么啦?”

“他说要娶我!呜呜~”

“他要娶你?!”陆心颜满脸大写的震惊,“怎么可能?”

“他在英武殿当着众大臣的面说的,仪哥哥都听到了,长安表姐亲自去求证过!”

“你先等等,别哭,我找柳表弟问问情况。”陆心颜道。

陆子仪在场,柳涵也在场。

陆心颜遣了青桐去问,柳涵那边很快回了消息,严卿若说的是真的。

武昇点明姚雪、严卿若、秦紫三人的名字,表明不知该立为谁正妃,谁为侧妃。

严卿若抽抽噎噎,“珠珠姐,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我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三皇子,我要嫁给仪哥哥。”

“郡主去找三皇子,三皇子怎么说?他为什么要选你?”

严卿若便将武蓁转告的,武昇的回答说了一遍。

“长安表姐说,三皇子说她劝没用,别人劝才有用。可我喜欢仪哥哥这事,只有你、长安表姐和大哥知道。珠珠姐,我只能来求你了,求你跟三皇子说说,让他不要娶我。”

陆心颜心中一紧,武昇故意这么做,竟是故意要逼她去求他吗?

像之前他自己承认的,他有心想在陆子仪科考一事上利用权势妄加干预一样。

他想方设法逼着她去求他,又是为了什么?答案似乎不言喻。

“卿若,这件事我知道了,等你陆姐夫回来,我跟他好好商量一事。”陆心颜道:“你放心,你的事关系到我大哥的幸福,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谢谢珠珠姐,那我先回去等你好消息。”严卿若抹干眼泪,湿漉漉的眸子乖巧地看着她,一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的模样。

陆心颜顿觉肩上负担沉甸甸的,她摸摸严卿若的头,“眼睛红红肿肿的,回去会被你家人看出端倪的,先洗把脸再回去。”

“好的,珠珠姐。”

吕嬷嬷带着严卿若下去洗脸了,陆心颜陷入沉思。

晚上的时候萧逸宸从军中回来,满面笑容,边脱外衣边道:“珠珠,恭喜你,大哥高中了。”

陆心颜神情恹恹地嗯了一声。

萧逸宸见她面色有异,将外衣放到一边,走到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搂着她的肩膀,“怎么不高兴?发生了什么事?”

陆心颜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放松,左手环上他的腰,“卿若下午来找我了。”

萧逸宸没有插话,静静听她往下说。

“三皇子说要娶她,她来找我哭诉,请我帮忙出面跟三皇子求情。”

萧逸宸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又很快放松下来,眸中杀气一闪而过。

他沉默了一阵,“三皇子要娶她,是因为你?”

“三皇子知道她与哥哥的事情,跟郡主暗示别人去求他,或许他会同意不娶卿若。”陆心颜道:“卿若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郡主和她大哥严玉郎。”

“他要逼你去求他。”

“嗯。”陆心颜轻声道:“我不想去求他。可我不知道,接下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逼着我去求他。”

她有太多在乎的人。

“三皇子选妃是皇室的事,现在能说上话的,只有太后和瑞王。太后身子不好,有心无力,郡主也不敢拿这事打扰她。万一三皇子坚持己见,只怕会惹得太后更加伤心。如今朝中一派支持三皇子,一派支持瑞王,于这事上瑞王立场尴尬,却是不好出面。就算出了面,三皇子也未必会听。”

萧逸宸道:“三皇子无意严小姐,却当面透露要娶严小姐的意图,目的就是要逼你。你若不去,他必定有下一步动作。他要选谁当妃子,外人管不着。但他下一步动作,或下下动作,总有一步,是外人管得着的。”

“你的意思是说,逼他露出破绽?”陆心颜自他怀中探起头。

“看在姑姑的份上,我本该支持他登基,但现在看来,是绝对不可能了。我之所以没有表态,是顾忌阿娘在他手上。”

萧逸宸口中的阿娘,指的是林如月。

能从隆德帝手中将林如月带走的人,只有武昇,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只是这十天来,他们找遍所有武昇的私人产业,也没找到林如月的身影。

林如月一人,可以牵制武瑞与陆心颜,而陆心颜一人,则可以牵制整个镇国公府。

在林如月没找到前,无论武昇做什么,他们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要逼他亮出最后的底牌。”萧逸宸道。

抓住他的底牌,方可一举歼之。

——

初八这天是龙天行下聘的日子,来送聘礼单子的人是冷格。

冷格一改以往黑衣冷酷的风格,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锦服,系着玉腰带,很有几分贵公子的气宇轩昂。

惹得镇国公府里的丫鬟,都纷纷多瞧了好几眼。

聘礼单子雕在十块镶着金边的玉牌上,字雕好了再用金粉描过。

光看这十块男人两个手掌大小的玉雕聘单,就花了不知多少功夫。

龙天行的诚意,可见一般。

“哇,光这个就能换不少银子吧?”星罗财迷地问道。

冷格咳嗽一声,开始念起聘单上的聘礼,从家俱、古玩、珠宝、首饰、衣裳、药材、地契、铺子每一品种一块玉牌。

而且光听那名字,就知价值不菲。

每一样拿出来,估计都是价值连城。

青桐几人暗暗咋舌,不停小声嘀咕这些要换成银子,能有多少银子。

“梳云发了。”星罗肯定道。

“以后梳云就是富婆了。”夏知道:“梳云,以后可别忘了我们。”

“哇,梳云姐姐,好多聘礼哦!”小荷惊呆了。

梳云亦是被惊呆了,早知龙天行有钱,没想到有钱成这样。

她心想,龙天行该不会把他所有的家产都拿出来了吧。

“有个问题啊。”青桐摸着下巴,“听说这女子嫁人,收了多少聘礼,得回多少嫁妆。这梳云从哪里弄这么多嫁妆出来?”

冷格:不错,总算有人问到点子上了。

星罗夏知几个面面相觑,心想梳云是小姐的丫鬟,难不成让小姐出?

小姐家产再多,也经不起这样消耗吧。

毕竟她身边的丫鬟不只梳云一个,虽然她们不计较,可小姐总不好厚此薄彼。

“这可怎么办是好?”

见几个丫鬟开始急起来了,冷格才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几张纸。

“梳云姑娘,这是爷让属下私下转交给您的。”

“什么来的?”星罗好奇地抢着接过。

待打开一看之后,惊得张大嘴。

夏知将头凑过去,“哇”的一声惊呼。

“龙爷好大手笔!”

原来那几张纸,赫然是些田产铺子之类的,竟然是给梳云的嫁妆。

瞧那上面写的那一溜的资产,居然比起聘礼来毫不逊色。

也就是说,龙天行娶梳云,聘礼是他出,嫁妆也是他出。

星罗夏知原本怕龙天行怕的不行,现在居然有些羡慕起来。

“要是有个男人这样对我,我一定二话不说就嫁给他!”

冷格眸光一闪,竟是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

“青桐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桐此时正看着那份嫁妆单子啧啧出声,闻言头也没抬,“有什么事吗?”

冷格清咳一声,“借一步说话。”

青桐有些不高兴,“上次我知道的,已经跟你说了,你再问我我也不知道了。”

这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一个问题反反复复地问。

那嫌弃的眼神,差点让冷格打退堂鼓,可他堂堂男子汉,怎能轻易退缩?“不是上次的事情,是别的事情。”

青桐将单子递给梳云,朝着冷格豪迈一勾手,“跟我来,有什么话一次性问个明白。”

冷格乐呵呵地跟着去了。

正在研究嫁妆单子的几人,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

到了外面,青桐瞧着没什么人,便停下来,转身问:“什么事?”

一支精美的红宝石蝴蝶步摇呈现在她眼前。

那步摇做工极为精致,宝石光泽璀璨,看起来挺值钱的样子。

青桐挑眉,“上次想用个破簪子讨好梳云,现在这个值钱的倒是不错。不过冷统领,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梳云?非要我转手送?”

“咳,青桐姑娘误会了,”冷格面上微热,即便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真正要说出这句话时,冷格依然觉得面热不已。

“这是我送给青桐姑娘你的。上次的玉簪,我也是打算送给你的,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换了这支步摇。”

“送我的?”青桐面上充满疑惑。

一个大男人,满脸羞涩地举着一支精美的步摇,说是要送给面前的女子,这情景任谁看了,都知是什么意思。

可青桐却道:“冷统领,你是不是想用这只步摇收买我,让我在梳云面前美言你几句?”

冷格:

“你要用礼物收买我可以,可你送的礼物,能不能走点心?”

冷格:他哪里不走心了?上次亲手做的玉簪子,她嫌丑,这次他特意选了好看的蝴蝶步摇,怎么又变成不走心了?

“你瞧我这样,是会佩戴步摇的人吗?”青桐指指自己。

她自小习武,穿衣打扮都是劲装束发为主。那支步摇对她而言,简直就是鸡肋,中看不中用。

“冷统领,你要真想收买我,不如直接送我银子吧。”青桐道:“有了银子,我喜欢什么自己买就好了。”

冷格本来觉得自己确实选错了礼物,可听完青桐最后这两句。

他发现,

不是他有问题。

而是这姑娘,

缺根筋。

他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她还以为他是要收买她,让她帮忙在梳云面前说好话。

冷格正想着该如何说得更明白,只见青桐一挥手,“算了,瞧你想这么久的样子,想必手头也不宽裕。刚才那话,就当我没说过。看你这么有诚心的份上,回头我在梳云面前多替你说说好话。免费的,不用谢。走了。”

说完便潇洒地离开,留下冷格一个人,捏着支步摇,傻傻地站在那。

他跟在龙天行身边十几年,吃喝玩耍从来不用自己花银子。

龙天行又是个大方的主,平时的打赏加上月银,冷格自觉在京城,买几间镇国公府这样大的宅子的银子还是有的。

可在人家姑娘眼里,自己居然变成手头不宽裕的人了!

冷格心里突然觉得好憋屈。

可能怎么办?

自己看上的姑娘,哭着也要追到底!

——

果然不出萧逸宸所料,武昇等了几天,不见陆心颜主动找他求情,采取了进一步动作。

将陆子仪下放到西南偏远的川州任职。

历代状元皆入翰林院,受翰林院修撰一职。

于是有人提出异议,武昇道:“新科状元乃本皇子表哥的大舅子,本皇子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在川州积累经验,日后成为本皇子的左臂右膀!”

朝廷培养重点人才向来如此,若想重用某人,必会先下放到一些棘手的州府去锻炼,若合格三五年后便回调回京城,委以重任。

但这其中亦不乏一些运气不好的,没做出政绩,更甚者丢了性命。

川州是西南很知名的一个地方,不是因为它富裕,也不是因为那里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才。

而是那里盗匪最多,历年来丧命川州的知县,有五人,被重伤的,有七人。

每一任知县皆撑不过两年,唯一撑过三年的一名知县,后来查出与盗匪勾结。

因此川州,是西南甚至是天武最头疼的一个地方。

朝中大臣们之间曾流行一个玩笑,你若讨厌谁,就使计将他调去川州,保准有去无回,不死也脱层皮。

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谁敢当着武昇的面说出来?

武昇要调陆子仪去川州,到底是器重他,还是想整他,不得而知。

众大臣只能在心里叹一句:帝心难测。

陆心颜知道这事后,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严玉郎,不要让严卿若知道此事。

同时立马让人将陆子仪请来镇国公府,问陆子仪是如何想的。

陆子仪沉思片刻,“不管三皇子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并不惧去川州。男儿建功立业,本该如此。不能一觉得有难度,就轻易退缩。”

“哥哥,川州的危险你不知道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阿娘着想。”

陆子仪微笑道:“再危险,比得上妹夫在战场明刀明枪的与敌人厮杀?”

这倒是,陆心颜无言以对。

陆子仪道:“珠珠,你别小看哥哥我,我功夫不差的。虽然比不上妹夫他们,对付十几个盗匪还是绰绰有余!”

“哥哥如果执意要去,我让萧世子寻几个武功高强的做你的护卫,陪你一起去川州,再让白芷配些药给防身。”

陆子仪没有推让,“珠珠想得周全,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可是哥哥,卿若怎么办?”

再次听人提起严卿若,陆子仪发现自己心里比起以前更堵得厉害了。

“她是即将要成为三皇子妃或侧妃的人。”陆子仪语气难掩落寞。

陆心颜原本以为陆子仪对于严卿若是不怎么上心的,或许有些好感,但根本不足以到失去后会心痛难过。

她之前之所以同意严卿若和陆子仪在一起,更多的是因为严卿若的执着。

可现在看着这样的陆子仪,陆心颜发现自己想错了。

“哥哥,”她试探道:“你对卿若”

“有缘无份。”

简单四个字,道尽心中无法言语的无奈与心酸。

“你不会是因为卿若,所以同意去川州吧!?”陆心颜突然道。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所以选择远远避开。

“珠珠,你怀着孩子,不宜操劳,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陆子仪道:“三皇子让我自己定去川州的时间,马上走也行,过了年再走也行。我想着反正都是要走的,晚走不如早走,打算月底前就离开,以后安康伯府就麻烦妹夫多多看着。”

武昇下月初定下正妃侧妃人选,陆子仪月底前离京去川州,这一切还用说吗?

“哥哥。”陆心颜鼻头发酸。

“我没事,珠珠。”陆子仪微笑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别苦着脸,希望等我从川州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活泼可爱的小侄子,而不是一个小苦瓜脸。”

“我送你出去。”

“别,”陆子仪按住她,“我是你哥哥,又不是外人,别送不送的这么客气。我回去了。”

陆子仪走出门外,正好碰到梳云。

梳云问地:“少爷,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是啊,梳云。”

“那我送送你吧,刚才门房派人传话,说外面有人找我。”

“那麻烦你了。”陆子仪拱手道。

两人边说着边往府外走去。

到了镇国公府外,梳云没见到要找她的人,便先送陆子仪上了马车。

她挥手,“少爷,再见。”

“再见,梳云。”

马车帘子放下后开走了,梳云正要转回去问门房是谁找她,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回过头,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迅速松开手。

“姐姐,那边有人找你。”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暗巷后,不等梳云问什么,便直接跑了。

梳云疑惑地朝巷子走去,心里想着,难不成是龙天行来找她了?

听冷格说他最近忙着婚礼的事情,忙到手脚不沾地,若真是他来,她得好好奖赏他。

快靠近暗巷时,梳云放轻脚步,打算给龙天行一个惊喜。

待走进去,正想娇滴滴地唤一声“爷”,却见暗巷里站着两个奇怪的女人。

披着黑斗篷,衣服的样式和纹路都很奇怪,带着几分诡异,一看就不是京城人。

为首那女子,又黑又瘦,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阴冷,让人心里发怵。

“你就是梳云?”那声音更是嘶哑难听。

梳云直觉不对劲,拔腿就往巷子外面跑。

可她才刚转身,就发觉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黑瘦女子走到她面前,露出一个无比可怕的笑容,“想跑,太晚了点。”

“你想做什么?”梳云想出声质问,却发觉自己根本出不了声。

她心中大惊,竟是不知那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你很好奇我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

黑瘦女子怪笑,伸出一双干瘦的手。

梳云注意到她的指甲竟然是漆黑漆黑的。

然后一个指甲大小的黑色爬虫类的东西,从她袖子里爬出来,停在她手背上。

“就是这个宝贝,或者说就是这个宝贝的孩子控制住了你。”黑瘦女子道:“这是母蛊,刚刚就在你走进巷子的时候,子蛊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

子母蛊?梳云全身寒毛竖起,浑身感觉被虫子在爬般难受。

这黑瘦女子正是苗仇,她伸出黑色指甲的手指,像抚摸婴儿一样,温柔地抚摸着手背上的母蛊。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梳云冲口而出,而后发现她居然能说话了。

她正要放声尖叫,想吸引镇国公府的人发现她,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居然又出不了声了。

梳云心中恐惧无比。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听话,不可以喊,不可以出声。听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点点头。”

梳云发现自己头是能动的,迅速点点头。

黑衣女子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也不知怎么动了动,梳云发现喉咙立马不堵了。

“救”

命字还没喊出口,梳云立马又失了声。

“居然敢耍我!?”苗仇愤怒不已,双眼里射出毒一样的光芒,“你知道上一个耍我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我用他们全家人十五口人的身体,来养了我的这些宝贝!”

“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你就会跟他们一样的下场!虽然不能杀你,得让你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话音一落,梳云突然觉得五脏内,如被无数虫子同时噬咬一般,疼痛难忍。

她动不得,喊不得,全身因为疼痛而冷汗直冒,迅速打湿了她的衣裳。

眼看梳云就要受不住这痛而晕过去,苗仇停下来。

“这只是一个警告。”苗仇道:“若以后你敢违背我的话,我会让你承受比刚才更胜百倍的痛苦!”

“你想让我做什么?”能开口出声后,梳云虚弱问。

“这个你不必知道,以后要用到你时,自然会派人通知你。”苗仇道。

“记住了,背叛我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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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救出林如月

梳云回到悦心院的时候,脸是煞白煞白的。

白芷拦住她,“梳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把脉看看。”

“不用了。”梳云的手迅速往回抽,“刚才门房说有人找我,我跑得急了些,过一会就好了。”

那个给她下蛊的叫苗仇的女人,警告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突然,超出了梳云的认知,她现在脑子里还一团乱,需要先冷静冷静。

白芷不疑有它,“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你和龙爷大婚还有半个多月,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生病。”

“知道了。”梳云强颜欢笑。

与白芷告别后,梳云迅速回到房间,关紧房门。

手放在胸口,才发现那里依然怦怦跳得厉害。

她身上真的有蛊吗?梳云有些不敢相信,可刚那才痛到几乎要死过去的感觉,却让她清楚明白,她身体里是有问题的。

梳云动手解开身上的衣裳,仔细检查每一寸肌肤。

雪白的肌肤上,没有半点痕迹,她想不明白那子蛊是如何进入她身体里的。

那她该将这件事告诉小姐和白芷她们吗?

梳云犹豫不决。

苗仇说,她养的蛊只有她能解,天下任何大夫都解不了,若是被她知道,她将这事告诉了别人,她的死期就到了。

梳云怕死。

她好不容易要嫁给龙天行,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她不想死。

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决定先搞清楚,蛊到底是什么。

下午的时候,梳云佯装无意问白芷,“白芷,我之前听你们说蛊虫什么的时候,一脸严肃,那蛊虫真的很厉害吗?”

“很厉害!能不沾上尽量不要沾上。”

“有多厉害?”

白芷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梳云心一跳,勉强笑道:“我前几天看了本游侠传,上面说那蛊可以控制人心,让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好奇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游侠传来自江湖传说,真正的蛊,比书上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这么厉害?”

白芷点点头,“中蛊之人如失了魂,对方让你做什么,都会照做,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

“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这是苗族不传之法,一般只有养蛊之人才能破解。”白芷道:“不过若遇到心志异常坚定之人,不但能牵制身上的蛊,还能反噬蛊主。”

梳云双眸一亮,“只要心志坚定就可以?”

“哪有这么简单?就算你心志坚定,如果养蛊之人比你更坚定,你还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白芷道:“心志不坚定的人,是不会养蛊的,养蛊越厉害的人,那心志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

“所以如果遇到养蛊的高手”

“逃!有多远逃多远!”

梳云:她有逃啊,可是她逃得不够快。

——

苗仇带着徒弟苗一回到苏紫为她们准备的宅子里。

“给我的宝贝们,准备些吃的。”

“是,师傅。”

苗一很快拿来端来一盆血肉模糊的东西,苗仇将黑色袖袍一抖,十几只形状各异的蛊虫,从袖子里一个挨一个,排队似地爬出来。

出来一个,苗仇用黑色指甲的手摸一下,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

蛊虫们爬到那盆东西里,别看一个个不过指甲大小,居然将那大大的一盆全部吃了,也不知吃进去的东西都去哪了。

苗仇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她的蛊虫宝宝们。

突然,她眼里露出疑惑,用手指点了点那些蛊虫。

“一、二怎么少了一只?”苗仇自言自语道。

她重新数了一遍,发现还是少了一只。

随即,她面色一变,“子母蛊的母蛊呢!?”

“苗一!”

苗一应声进来,“师傅,有何吩咐?”

“我的母蛊呢?”

苗一:“啊?”

“我的母蛊呢?”苗仇声嘶力竭。

每一只蛊,都是她花费无数心血养大的,跟别人家养孩子一样,她花费在蛊身上的心血不比养孩子少。

“师傅,不是在你您身上吗?”

每个人养的蛊都会认主,要想带走养的蛊,除非杀了蛊主。

“不见了,母蛊不见了!”

苗仇整个人情绪几乎失控,像走失了孩子的母亲一样。

这时,另一个徒弟走进来,“师傅,苏小姐来了。”

苗仇深吸几口气,不得已迅速收拾好表情,“母蛊的事情,不要让苏小姐知道,否则我杀了你们喂我的宝贝们!”

两个徒弟吓得面无血色,“是,师傅。”

苏紫从外面走进来,“怎样,苗大家,今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苗仇面无表情道。

“很好。”苏紫从袖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你们这次任务的酬劳。”

苗仇面色一缓,“谢谢苏小姐。”

她带着两个徒弟本来是来找武辕的,听说武辕死了打算回苗族。

后来被苏紫拦住,说不管她们想要什么,她都可以提供。

苗族很穷,她们的族人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要受外族人欺负。

苏紫愿意资助她们。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苗仇懂,她提出按次支付酬劳,苏紫同意了,所以苗仇和两个徒弟留下来了。

苏紫道:“等会三皇子过来,关于今天的事情,还请苗大家暂且向三皇子保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谁付她银子,谁便是她现在效忠的人,苗仇很清楚,“依苏小姐所言。”

武昇不是自己想来的,是苏紫约来的,以让他多多了解蛊虫为目的。

苗仇向武昇讲解了一些蛊虫的作用后,便带着两个徒弟离开了。

“三皇子,”苏紫亲自斟了一杯酒放到武昇面前,“世子夫人那边还没有半点动静,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武昇之所有来此,也正是因为他宣布了要娶严卿若,要将陆子仪调到天武最危险的川州之后,陆心颜依然没有来找他,让他心中烦闷不已。

恰好苏紫约他,他便想着出来散散心,来了此地。

现在苏紫提起此事,武昇心里更烦躁得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是没有说话。

苏紫又替他斟了一杯,同时身子不经意靠近,“依小女之见,三皇子与其自个烦闷,不如寻个机会给她下蛊。”

她声音温柔,微侧的俏脸,露出最美好的角度,精心描过的妆容,在一身紫衣的衬托下,娇柔妩媚。

衣裳的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雪白的脖子和一半精致的锁骨。

身上不知洒了什么香,轻轻淡淡又泌人心脾,让人忍不住嗅了想再嗅。

当然这是对外人而言,武昇却是根本没有查觉到,苏紫似有若无的勾引之态。

又或者他心里隐约清楚,却不放在心上。

不在意的人或事,自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苏紫善解人意道:“若是三皇子不忍心亲自动手,小女愿意代劳。”

“不用了。”武昇终于开了口,却是直接拒绝,“过些日子再说。”

“三皇子仁心仁德,小女佩服。”苏紫又靠近了些,过于近的距离让武昇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经意地皱起眉头。

苏紫却浑然不觉,意有所指,“不过三皇子,您为何非世子夫人不可呢?您该睁开眼看看,这世上还有很多比世子夫人更好、更适合您的女人。”

“本皇子的事情,本皇子自有主张,不劳秦姑娘费心!”武昇不耐烦地站起身,“本皇子先回宫了。”

“三皇子!”苏紫连忙站起来,神色惶恐,“是不是小女说错话,惹三皇子您不高兴了?”

武昇没有说话,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看着那远去的俊朗背影,苏紫面上的惶恐之色,慢慢变成嫉妒、不甘和阴狠。

她承认她没陆心颜长得美,可她自认为自己除了外貌,论聪明才智不输陆心颜。

而且陆心颜已经被别的男人玩弄过,还怀了孩子。而她苏紫,不只有清白的身躯,更有一颗对武昇一心一意的真心。

可武昇居然宁愿喜欢一个心里没有他的破鞋,也不愿意接受她苏紫,甚至视如敝屣。

苏紫说愿意帮武昇得到陆心颜,不过是她接近武昇的手段,实则她心里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她想着接近武昇后,武昇在见识到她的才能与真心后,或许会因此忘了陆心颜而喜欢上她。

然而事与愿违,武昇没有喜欢上她,也没有忘记陆心颜,反而一天天愈发深陷。

这让她的心底,日日如被毒蛇般啃咬,浑然不觉她此时的面孔因为嫉妒有多难看。

“桀桀”,一串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从门口传来,“苏小姐,一个男人而已,何必如此?”

“这是我的事情,不劳苗大家操心!”苏紫忍着心里的暴怒,冷冷道。

苗仇不以为意,她年纪不轻,这一辈子见过太多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女子。

在她看来,这种行为,实在愚蠢得很。

男人不听话,下个蛊就好了,保准他们一辈子对你言听计从。

“苏小姐,我这里有一对情蛊,只要将情蛊分别中到一对男女身上,这对男女便会爱上对方,至死不渝。”

苏紫之前就知道情蛊的存在,但她一心以为,凭自己的魅力,一定能征服武昇。

经这几次失败后,苏紫不那么肯定了,同时心中升起一种报复心理:她一定要让武昇爱上她,不管用什么手段。

“真的没有一点副作用吗?”苏紫问。

“如果两人一直都不变心,自然没有一点副作用。但一旦男人或女人对别人动了心,便会心如刀割。时间一长,五脏六腑慢慢腐烂,不出两月,便会穿肠烂肚极其痛苦地死去。”

“那另一个没变心的人呢?也会跟着一起死?”

“不会!情蛊吃光了那人的内脏,便会破体而出,到时候再找到下一任寄主即可。”

“也就是说,只要不变心,便没有性命之忧?”

“是的。”

苏紫只犹豫了一息,“好,这情蛊我买了。要怎么种到对方身上?”

“种之前,先得用你的血喂养情蛊半年。”

苏紫既然做了决定,便不想夜长梦多,“半年?太久了,能不能快点?”

“最快也要四个月,时间太短情蛊不认你为主,发挥不了最好的效果。”

“好,那就四个月!”

苏紫按照苗仇的指示,用匕首割伤手臂,放了一小碗鲜血。

“这是七天的量。”苗仇道:“苏小姐,我最后提醒你,情蛊一旦开始用鲜血喂养,便不能停止。否则情蛊会发狂,伤害喂养的宿主。”

“我知道,我决定了,养。”

苏紫面色苍白的任苗一帮她包扎好伤口,眸光从炙热到阴冷。

她苏紫想要的,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不管是武昇,还是

——

武昇在宫中度日如年地等了几天,见陆心颜依然没有要进宫的倾向,便进行了下一步。

以收到消息,西北四皇子武昀有谋反之心为由,派李老将军带军前往西北,镇压武昀。

朝堂上炸开了锅,李老将军去年自西南回来后,便退休在家颐养天年。

西北苦寒,一个年迈的老将军,先不说经过一年后,还有没有雄心壮志带着将士们奋勇杀敌。

光那在战场上留下的累累伤痕,那破败的残躯,能活着去到西北吗?

“三皇子,李老将军年老体弱,只怕已不宜出征打仗。”

“三皇子,请另派他人吧。”

李钰与萧逸宸交好,曾经亦是武昇的玩伴之一,谁也没想到,武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少人以为武昇年纪轻,不了解打仗的辛苦,便苦口婆心地劝说。

武昇听了半晌,最后扭头问武瑞,“皇叔怎么看?”

武瑞面无表情道:“一切按三皇子的意思行事。”

听到这话,不少大臣们齐齐抽气。

不只武昇那边的人迷惑,支持武瑞的人更迷惑。

武昇不懂乱派人倒罢了,武瑞在北州十几年,怎会不懂边境的艰辛险阻?

他为何会同意?!

“既然皇叔同意皇侄的决定,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仍有大臣不甘心,想做最后的挣扎,“三皇子”

武昇淡淡道:“刘大人若有意见,不如替代李老将军出征如何?”

努力劝说的刘大人憋红了脸,他本是文官从未上过战场,年纪也不轻,怎么带兵打仗?

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这一来,所有大臣们都不敢出声了,生怕武昇用同样的话怼回来。

殿上一时沉静,众人只听武昇又道:“李老将军不能出征,李家不是还有李公子吗?他可是在西南战场立过头功的人!”

李钰能立头功,一是运气,二是因为当时的主帅是萧逸宸。

所有人心知肚明,却没人敢再出声,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何况倘若武瑞反对倒好,现在连武瑞都同意了,他们哪有反对的余地?

“传令下去,令李老将军七日后出征西北!”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镇国公府。

正在加餐的陆心颜,一口茶差点喷出。

“什么?三皇子让李老将军出征西北?!”

李老将军自退休后,这一年来已经适应了普通人舒适的生活。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就算李老将军身体抗得住,那精神呢?

他曾经以花甲之龄镇守西北,是因为他以为娇生惯养、长于妇人裙脚的独孙李钰,是个无用之材。

所以他想在他有生之年,用自己残破的身躯,撑起将军府的荣耀,撑得一日是一日。

但西南之征,让李老将军意识到,李钰并非无用之人。

他骨子里流着李家的骨,有担当有责任。只要假以时日,必能重新撑起将军府的一片天。

一个人长期背着一种责任的时候,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意志力,但一旦责任卸下,整个人松懈下来后,将再无斗志。

李老将军便是如此,所以回到京城后,他没有半点留恋地辞去官职,回家颐养天年。

可现在武昇却突然让他出征,还是最苦的西北,李老将军能承受得住吗?

“三皇子说,李家不只有李老将军,还有李公子。”报信的星罗道。

“李钰?!”陆心颜倒抽一口气,瞬间明白武昇的意图。

李钰虽在西南立过头功,可去西南不过两月,而且西南气候比之京城,相差并不是太大。

但西北,跟京城完全是两极分化的天气。

李钰一公子哥儿,之前去西南一是为了李老将军,二是为了宫锦,现在两者都如愿了,他怎么会有去西北的决心?

再者他之前跟在萧逸宸身边,有萧逸宸看着他,他才有机会立下头功。

实则对于真正的带兵打仗,现在的李钰哪有这个能力?真要是去,只怕凶多吉少。

可若让李老将军这么大把岁数去西北,李钰是万万做不到的。

若是李钰去,宫锦还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了,她怀着双生本就危险。若是李钰不在身边,甚至还要担心他,到时候如何安全生产?

万一出了事,那李家不就完了?还有祖母,哪能接受得了这个打击?

陆心颜拽紧拳头,武昇这一招,真的是毒啊!

“三皇子让李老将军什么时候出征?”

“七天后。”

七天?正好是梳云出嫁前一天,这么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星罗离开后,陆心颜一人在屋里想着对策。

看来进宫这事,她没法再拖下去了。

中午萧逸宸从军中回来,面色黑沉,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

“萧世子,看来我得进宫一趟了。”

“不行!”

萧逸宸就是知道陆心颜打算这样做,才特意赶回来,想阻止她生出这个念头。

“我知道你的担心。”陆心颜道:“之前我们说逼三皇子走一步能让外人干预的棋,可现在看来,已经行不通了。他派李老将军去西北,任谁都知道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可结果瑞王同意了,说明三皇子已经跟瑞王摊了牌,告诉他阿娘在他手上。瑞王为了阿娘,对三皇子言听计从,这样一来,无论三皇子做什么,整个朝堂都不会听到反对的声音。”

她道:“我们的办法,行不通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让你进宫。三皇子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的就是你。”萧逸宸浑身如罩冰霜,散发出厚重的戾气。

“我知道,可我不会答应他的,我心里只有你,你很清楚的。”

萧逸宸痛苦问道:“如果他以阿娘的命逼迫你呢?”

“我不会。”陆心颜坚定地摇摇头,“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但在我心里,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你们!”

林如月给了她这具身体,可她并不是真正的陆心颜。她感激林如月,敬重林如月,可若要为了她,牺牲自己的幸福,她做不到。

关于让陆心颜在林如月与他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题,萧逸宸一直没敢问。

这个问题太沉重,他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但到了这一刻,他不能不问。

庆幸的是,他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他没有高兴,反而觉得心里更痛,因为这样的选择对于陆心颜来说,无异是剜心之痛。

“珠珠,”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对不起,是我无能,让你不得已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们是夫妻,有困难我们一起克服。”陆心颜道:“这次我进宫,除了向三皇子求情外,最重要的是,我想问问关于阿娘的事情,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那我陪你一起进宫。”

“好。”

——

第二天早上,两人以拜见太后的名义进了宫。

如今朝堂发生的这些糟心事,武瑞和武蓁都瞒着太后。所以太后以为陆心颜和萧逸宸进宫,真的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特意来看看她。

在白魂的精心调养下,加上阿珠和武蓁的陪伴,太后的身体慢慢有了起色。

见到陆心颜和萧逸宸很是高兴,还跟他们抱怨武瑞管她管得凶,“萧世子,珠珠,你们帮哀家好好劝劝瑞儿,不要老是让哀家待在寝宫里休息,哀家睡得骨头都要生锈了。”

陆心颜笑道:“太后娘娘,瑞王是为您好。您啊,就乖乖听瑞王的话,好好养病,等着长安郡主出嫁,再等着抱曾外孙。”

考虑到太后的身体状况,武蓁和严玉郎的婚事定在了明年五月十八。

武蓁面色通红地瞪了一眼陆心颜,太后哈哈大笑,“你呀,真是生得一张巧嘴,竟敢将哀家当成小孩子哄,偏偏又说得哀家心动,哀家想罚你都不好意思罚你。”

她摸着武蓁的手,笑眯眯地打趣,“为了抱曾外孙,看来哀家得好好努力,争取再活多两年。”

“皇祖母。”武蓁整个人柔软地靠在太后身上,“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那郡主您可得努力,多生些小郡主小世子,让太后娘娘一直挂念着,舍不得走。”

武蓁本来想到太后的身体心里难过,一听陆心颜这话,顿时将头揪起,脸红红地瞅着她,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最后只好娇嗔一声,“皇祖母,珠珠欺负长安,您帮长安教训她。”

年岁大了的人,最喜小一辈的在面前争宠嬉戏,太后乐开怀,笑得嘴都合不拢,“珠珠,长安脸皮薄,你就别打趣她了。也别光说她,你也是一样,多生几个小世子,光大镇国公府门楣。”

“珠珠谨遵太后懿旨。”陆心颜一本正经道:“既然太后让珠珠多生,以后珠珠管不过来,太后可得帮忙管管。”

“哈哈哈”太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哟,珠珠你这张嘴,还给哀家分配任务了。行行,以后哀家帮你带孩子,行了吧?”

这时武瑞道:“母后,您该歇息了,儿臣扶您进去。”

太后嫌弃地拍掉他递过来的手,“哀家正高兴着呢,别扫兴。”

“太后娘娘,珠珠坐得有些久了,肚子里孩子闹腾,想出去走走。”陆心颜道:“等会珠珠和萧世子来陪您一起用午膳可好?”

“哎哟,瞧哀家这记忆,差点忘了你肚子里的小世子了。逸宸,快带你媳妇去御花园里走走,别老是坐着不行。”太后道:“那说好了,等会全都一起陪哀家用午膳。”

老人家都爱热闹,但宫里的皇孙死得只剩武昇和十二皇子,虽然那些嫔妃和公主们都没事,太后却更不想见到她们。因为一见到她们,便会想起那些死去的皇子们,更添伤感。

“皇祖母,长安和皇叔一起扶您进去。”

“好,走吧。”

临走前,武蓁深深看了一眼陆心颜。除了太后,所有人都知道陆心颜和萧逸宸进宫来是为了什么。

而武瑞,比武蓁更清楚。

作为一个男人,以及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十八年的男人,武瑞从武昇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切量力而为。”武瑞意有所指,“不必强求。”

“谢瑞王指点。”

离开万寿宫后,陆心颜独自一人前往御花园,萧逸宸在暗中相随。

她没有特意约武昇,但她知道,武昇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才走了不到一刻钟,便遇到了武昇。

“表嫂好。”他目光灼灼。

陆心颜淡淡道:“三皇子好。”

“听说表嫂进宫,是为了看皇祖母。”

“一是看望太后娘娘,二是为了向三皇子求情。”陆心颜不绕圈子,直明来意。

武昇兴味地挑起唇,“表嫂要向我求情?”

“是的,关于李老将军出征一事。”

“表嫂,你一妇道人家,朝廷之事还是不要理会的好,免得落人口舌。”

“所以我才私下找到三皇子,我想三皇子应该不会将我求情一事说出去。”

武昇哈哈笑起来,“表嫂真是知我!事关表嫂,我不光不会说,还会阻拦想嚼是非的人。表嫂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若是以往,陆心颜一定会顾左右而言其他,可今日她却直接问出来。

武昇先是一楞,接着笑容收起,露出极为认真的神情,“因为我心悦表嫂,我不想表嫂受到一点伤害。”

陆心颜宠辱不惊道:“谢谢三皇子的心意。”

武昇再次楞住,就这样一声多谢?没有下文了?

哪怕她指责他有违人伦,指责他痴心妄想,指责他若被人知晓,等于毁了她的名节都好,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多谢,算什么意思?

“表嫂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有。”陆心颜道:“恳请三皇子放过李老将军。”

“我说的是,关于我心悦表嫂一事,表嫂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陆心颜平静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模样生得不错,让人心悦之,人之常情。”

武昇眸光里的期待之色瞬间淡下来,声音也清冷了几分,“我的心悦之,是钟情,我钟情表嫂。如果表嫂愿意,他日我登上皇位,愿以后位许之。”

陆心颜轻轻笑了,笑却不达眼底,“三皇子不介意我肚子里的孩子?”

“若你同意,不管是将孩子留在镇国公府,还是带在身边,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的孩子,自然该在亲生爹娘的呵护下,健康成长。”

武昇刚刚升起的激动,被陆心颜击得粉碎,“表嫂的意思是拒绝了?”

“是!我与萧世子情比金坚,这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生死不离。”

“好一句情比金坚,生死不离!”武昇心如刀割,冷笑一声,“那我也明确拒绝表嫂刚才的提议。不只李将军必须出征,我还要立严卿若为正妃!”

“三皇子何必如此执着?”陆心颜道:“现在朝中的局势你比我更清楚,你若一意孤行,只怕本来支持你的人,会去支持瑞王,包括我镇国公府!”

“表嫂以为我会在意吗?我从头到尾,就没在意过皇位,我在意的人,只有表嫂你一人而已。既然表嫂对我无情,那我就只好对表嫂无义了。”

陆心颜道:“三皇子你敢这么做,不过是仰仗我阿娘在你手中,瑞王和我都无法对付你,是吗?”

武昇轻笑一声,那笑声极冷,“原来表嫂进宫的目的,不是为了替李家求情,而是为了打探你娘的消息。”

“对,你说得没错,你娘在我手中,我也是用她来逼迫皇叔。”武昇道:“那你呢?如果我用你娘的安危来逼迫你呢?”

“昨天萧世子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那你怎么回答?”武昇屏住呼吸。

“我说,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在我心里,他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他们!”

武昇如被人当头狠狠揍了一拳,“所以我即便杀了你娘,你也要跟他在一起?”

“是!”陆心颜直视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

“三皇子。”一道清冷动听的声音响起,武昇只见一身月牙色的萧逸宸,不知从何处出现,以占有的姿态走到他和陆心颜的中间。

“念在姑姑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你是姑姑的儿子的份上,我希望你尽快收手!否则,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他冷冷道。

武昇毫不示弱,“那我也劝萧表哥你一句,表嫂我志在必得,希望你趁早放手!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想与你刀戈相见。”

“我与珠珠许下诺言,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都会与她做夫妻。”萧逸宸眸中杀机凛冽,“对于想阻止我们在一起的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武昇撂下战书,说完,转身离去。

“走吧,珠珠。”萧逸宸扶着陆心颜往万寿宫走去。

走了一会,突听一个声音问道:“秦小姐,您要去看苏才人吗?”

“不用了。”苏紫声音仓促,似乎有什么急事。

然后匆忙的脚步声离去后,先前那似乎是宫女的声音对另一人道:“小喜,这秦小姐好奇怪。之前每次进宫,必去看望苏才人,可这几次却不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秦小姐之前对冷宫好奇,现在知道冷宫是怎么回事,便没兴趣了。”

“你说的也是。”

两个声音边说着边走远。

“苏才人是苏紫的大姐。”陆心颜道。

萧逸宸道:“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去看苏才人,就不怕别人起疑心?”

“或许她们姐妹情深吧。”

——

三天后,当武昇再次在朝堂上问起李老将军出征一事准备得如何时,武瑞突然提出反对意见。

“三皇子,李老将军年老体弱,派他去西北不妥。”

武昇微怔,“李老将军不行,还有李公子,将门无犬子。”

“李公子资质不错,然而经验浅薄,不足以带兵前往。”武瑞道:“而且李家三代单传,现在小李夫人怀了双生,生产困难,稍有差池便一尸三命,李公子更不宜出征。”

“皇叔未免妇人之仁!若按皇叔这般说法,若将士中家中妻子有孕的,都不得上战场了?”

“如果有足够的军力,本王赞同三皇子的提议!”武瑞的声音铿锵有力,“李家世代为天武镇守边疆,李将军英年早逝,李夫人独自一人带大李公子!光冲着李家这份赤胆忠心,我武氏皇族,就不能让李家绝了后!否则天武文武百官,如何愿意忠心效忠我武氏皇族?!”

武瑞的话引来所有人的赞同,特别是本就支持他的大臣们。

“三皇子请三思!”一时朝堂呼声振天。

武昇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武瑞接着道:“至于四皇侄是否有谋逆之心,本王认为三皇子之前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本王希望三皇子能派人重新调查,以免误怪好人!”

武昇用只有两人听得到声音道:“皇叔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皇叔突然不喜欢陆夫人了?”

“三皇子怕是还不知道。”武瑞淡淡道:“阿如昨天晚上,已经救出来了。”

——

镇国公府。

林如月昨晚被救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

准确说来,据一直奉命照顾她的太医说,自隆德帝将她带走后,她就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

白芷不知道怎么回事,白魂却是知道的,“王妃是受了刺激,与之前体内残存的忘尘草药性发生冲突,导致昏迷不醒。”

“阿爹你说忘尘草?传说中能让人失去记忆、记不起前尘往事的忘尘草?”白芷惊呼,“这世上真有忘尘草?”

“有。”白魂道:“王妃当年忧思过度,油灯枯竭。若不能让她放下心中执念,即便让她假死,将她带到北州,远离京城,只怕也活不了多久。所以王爷找来忘尘草,让王妃服下,细心照料调理,才让王妃活到现在。”

“可不是服用过忘尘草之后,记忆就没了吗?夫人怎么会来到京城,又怎么会去了安康伯府?”

白魂看了一眼陆心颜,“执念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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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六、有本事自己去找个媳妇!

“那现在怎么办?”

“我先用药慢慢化掉她体内的忘尘草,不出意外,再过两三日便会醒了。”

白魂对着陆心颜道:“少夫人,王妃醒来后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形,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帮助她尽快理顺记忆。”

“知道了,多谢白大夫。”

为了陪伴林如月,陆心颜在她房间里,用两张罗汉榻搭了张现代的简易床,铺上厚厚的被褥。

萧逸宸本是不同意的,毕竟她怀着孩子,不能有一点闪失。

等试过那床发现也不难受,加上瞧着陆心颜心态挺平静的,便勉强同意了。

因为陆心颜食量大,别人吃三餐,她最少要吃七八餐,因此屋子里时不时飘着食物的香味。

青桐嘴角抽搐,“小姐,夫人还昏迷着呢,您这样好吗?”

陆心颜啃着鸡腿,“这叫食物刺激法,阿娘好长时间没进食,说不定闻着香味很快就醒来了。”

“这理由,真强大。”

不这看着陆心颜能吃能睡,没有因为林如月的事情受到半点影响,她们也就放心多了。

晚上的时候,阿珠从宫里来了。

“阿珠,你怎么来了?太后舍得放你出来?”

“阿爹跟皇祖母说,我年纪不小了,不能一直待在宫中无所事事,要让我去军中待两天。皇祖母本来心疼我不让我去的,后来阿爹不知道跟她私下说了什么,皇祖母便同意了。”

阿珠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林如月,担心道:“姐,阿娘不会有事吧?”

武瑞让阿珠来,必是担心林如月醒来刺激太大受不住,让她和阿珠陪在她身边。

“放心吧,有我和你在,阿娘不会有事的。”

阿珠十分信任陆心颜,来的时候武瑞跟他说没事,他心里一点没放松,现在陆心颜跟他说没事,他心里马上放松下来。

坐到榻上,缠着陆心颜问,“姐,阿爹说阿娘是你找到的,你怎么找到的?快说给我听听。”

“也是无意发现的。那天我和你姐夫进宫去看太后,在御花园的时候,听到宫女说苏紫之前一直去看苏才人,最近却很少”

“等等,姐,你说的苏紫,不会是江临那个讨厌的女人苏紫吧?”

苏紫虽然进宫次数不少,不过与阿珠却是没什么交集,两人一直没碰上过面。陆心颜并没有特意将苏紫的事情告诉阿珠,阿珠倒是第一次知道。

陆心颜听到他的形容,哈哈笑起来,“你说的没错,就是她,不过她现在叫秦紫,冒用了秦大学士家嫡长女的身份。”

阿珠不满,“为什么不拆穿她?”

“一来秦大学士有把柄在苏紫手上,二来你三皇兄也知道这件事情。”

“三皇兄,”阿珠撇撇嘴,“亏我以前以为他是好人。”

“不说他们了,说回阿娘。”陆心颜道:“当时我和你姐夫听了,开始倒没觉得有问题。冷宫里的苏才人,是苏紫的大姐,苏紫去看她无可厚非。至于最近没去看,或许是没心情或没空。后来那宫女突然说了一句:苏才人病了这么久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我和你姐夫心中便存了疑惑,若苏才人好好的,苏紫不去看她倒也正常,可苏才人都病了甚至昏迷不醒,苏紫都不去,这中间肯定有问题。于是你姐夫派人悄悄去冷宫看”

“姐,等等,我有个疑问?”阿珠举起手,“你是说冷宫里的苏才人不是苏才人,而是阿娘?可是阿娘和苏才人长得又不像,那些宫女太监们不会发现吗?”

“你问到点子上了。你姐夫派去的人,前两次都没发现异常,说冷宫里确实中有苏才人,没有别人。我和你姐夫都觉得奇怪,后来你姐夫亲自去了。”陆心颜故意卖关子,“你猜他是怎么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阿珠紧张得禀住呼吸。

“他仔细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苏才人,发现她的脸有些不对劲,便伸手在发际线那里摸了摸。果然,那个所谓苏才人戴了一张人皮面具,真正躺在那里的人是阿娘!”

难怪萧逸宸和武瑞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林如月,谁能想到武昇会用这种方式,将林如月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看来姐夫还是有点用处的。”阿珠道。

陆心颜会心一笑,因为她,阿珠一直对萧逸宸存有敌意。

都是她的亲人和在意的人,陆心颜希望他们能消除敌意,和睦相处。

“不过还是姐你最厉害!”阿珠又道。

陆心颜不知道的是,小舅子和姐夫之间,那种敌意是天生的。

过了一会,阿珠又担心起来,“姐,你说阿娘醒来后,会不会把我忘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心颜失笑,“你和阿娘一起生活了三年多,阿娘怎么会把你忘了?”

“话本子不是有写,有些失去记忆的人,恢复记忆的时候,会将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以前的事情。”

陆心颜在现代的时候,偶尔在网络上也会看到这样的信息,是真是假无从得知。就算是真的,这种概率接近零的事件,应该不会发生在林如月身上吧?

“白大夫只说阿娘可能会记忆混乱,没说她会忘掉后来的记忆,你不用担心。”陆心颜安慰道。

“万一阿娘真的忘了呢?”

雌雄莫辩的少年,黑白分明的眼里,湿润的眸子像被雨水浸泡着,流露出害怕被人遗忘的恐惧之色。

陆心颜心中一软,伸手将阿珠抱在怀里,“别怕,阿珠。就算阿娘不记得了,还有我啊。我是你姐,我不会将你忘记,我会让阿娘想起你的。”

阿珠耳尖发红。

林如月在北州王府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十一岁了,武瑞说他是男子汉,不能整天围着女人转。

阿珠嘴上反驳,“你也是男子汉,为什么你可以围着阿娘转,我不可以?”

武瑞道:“废话!是你跟你阿娘过一生,还是我跟你阿娘过一辈子?以后你自己娶了媳妇儿,你爱怎么围着转老子都不管,不过现在,不行!”

阿珠当时大哭着说以后不娶媳妇,只要阿娘,但心里却印下了他已经是男子汉的印记。

所以他虽然很黏着林如月,却几乎没有拥抱的行为。

后来遇到陆心颜,他已经十四岁了,更加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因此即便扮成了小丫鬟,也不敢跟陆心颜有亲昵的举动,怕对她名声不好。

现在被陆心颜猝不及防地搂住,阿珠初初有些发懵,而后耳朵慢慢地红起来,整个人羞涩不已。

那温暖的怀抱和香味,让阿珠心里酸酸涩涩,又泛着终于圆满的欢喜。

“姐”阿珠软软地唤了一声,十四岁的少年,声音依然像孩子一样,听着便让人心软。

陆心颜怀着孩子,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听到阿珠声音里的慕孺之情,更是柔软得一塌糊涂,将他抱得更紧。

“咳咳!”

两人正温馨着沉浸在姐弟之情里,门口传来两声极为不满地重咳声。

陆心颜寻声望去,只见萧逸宸满脸醋意地盯着被她搂在怀里的阿珠。

好酸~

酸坛子被打翻了。

陆心颜松开阿珠,笑吟吟地打招呼,“萧世子,你来了。”

萧逸宸酸酸地道:“再不来,媳妇儿都要被人抢走了。”

然后瞪着阿珠,“你给我松开!”

陆心颜扭头一看,只见阿珠正抱着她的胳膊,像个小老虎似的,龇牙咧嘴地怒视萧逸宸。

“不松!”一副你敢跟我抢我跟你拼命的模样!

她再回头,萧逸宸额头青筋直暴,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气势!

陆心颜头疼,她这是孩子都没生,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吗?

“萧世子,过来。”她拍拍身边的榻。

萧逸宸瞪了一眼阿珠,走到陆心颜身边坐下。

陆心颜往他怀里一躺,满身醋意的男人,这才消停了些。

“姐~”这下轮到阿珠不满了。

“你还知道她是你姐,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你想要女人抱,有本事自己去找个媳妇!”萧逸宸占有性地圈往陆心颜,挑衅道:“我媳妇只能我抱,知道吗?”

阿珠:为什么都欺负他没有媳妇?!他还只是个孩子!

陆心颜看着阿珠气红的双眼,连忙调停,“萧世子,阿珠难得来一次府里,来者是客,你别跟他计较。”

阿珠遂得意地瞟向萧逸宸,瞧,我姐还是向着我的!

“珠珠说的对,这是我们的家,阿珠是客人,那我不跟他计较。”

他故意将我们的家和客人说得重重的,暗示阿珠你只是个外人,他和陆心颜才是一家人。

阿珠再次被气红眼。

陆心颜头疼不已,两个幼稚鬼!萧世子,阿珠是孩子,你为什么也这么幼稚?

果然,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这话一点没错!

她索性眼一闭,“萧世子,阿珠,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

她的意思是让两人快点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结果两人异口同声道:“我陪你!”

陆心颜:

正在三人僵持不下、沉默的瞬间,屋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地呻吟声。

三人不由齐齐望向床上,只见床上一直昏睡的林如月,面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阿娘!”阿珠立马扑过去,萧逸宸则扶着陆心颜走到床边。

林如月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似乎在梦中与什么博斗似的。

“我去喊白大夫。”萧逸宸说完,直接掠出门外。

突然林如月面上神情变得异常激动,伸出手在半空中挥舞,似乎想抓住什么。

阿珠和陆心颜怕她伤到自己,赶紧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

林如月这才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逐渐平缓。

就在两人以为林如月刚才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时,林如月突然睁开眼。

双眸中最初是混沌一片,然后慢慢变得清明。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陆心颜,眼里绽放出耀眼的光彩,“珠珠?”

“是我,阿娘,我是珠珠。”

陆心颜本以为林如月不是自己的亲娘,她或许会激动,但不会感动。

可当林如月望着她,喊她珠珠时,她竟然忍不住喜极而泣,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要死了吗?”

陆心颜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看了眼阿珠,难道真被他猜中了?林如月醒来后,竟然忘了失忆期间发生的事情?

阿珠虽然早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听林如月这一问,忍不住流下泪来。

“阿娘,我是阿珠,你不记得我了吗?”阿珠哭道。

林如月这才望向陆心颜身边的阿珠,初时迷惑,而后露出惊讶的神情,“阿珠,你怎么在这里?不”

她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呻吟,“我的头好痛!”

阿珠本来听到林如月喊出他的名字,以为她没有忘记他,心中一喜。

然后见林如月这副模样,不由大惊,“阿娘,你没事吧!?”

陆心颜也担心不已,“阿娘!你怎么样?”

“别担心,白大夫来了。”一双手按上她的肩,男人清冽动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心颜顿时安心不少。

“世子,少夫人,请让一让。”

来的不只有白魂,白芷也来了。

陆心颜连忙拉着阿珠让开。

白魂和白芷分别替林如月把了脉,白魂道:“王妃没事。只是刚醒来,脑子里两种记忆碰撞,造成暂时性头痛,很快就会没事。”

果然,他话音刚落,林如月面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不少。

“你是白大夫?你叫我王妃?”

白魂道:“王妃四年前积劳成疾差点丧命,在下奉命给您喝下忘尘草,让您忘却前尘往事。您脑子里的记忆并不是凭空多出来的,而是分别在京城和北州生活的片段。”

“你是说四年前我在京城,然后又在北州王府生活了四年?”

“是的,王妃。”

林如月闭上眼,将那脑中记忆重新梳理,半晌后缓缓睁开眼,眼里已无半点迷惑。

“你不要叫我王妃,我不是你们的王妃,我是安康伯夫人。”她看向阿珠,“我也不是你阿娘,你阿娘另有他人。”

“不,你就是我娘,你是我娘!”阿珠情绪激动地喊道。

白魂咳嗽一声,“王妃可曾记得十四年前,您早产生下一个成型的死婴?那就是世子。”

“什么?”林如月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他他是那个孩子?”

那个不足月生下的死婴,是林如月心中永远无法对外言说的痛。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少年,就是当年她的孩子!

林如月震惊道:“不不可能,他是他的孩子!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王妃,十四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在下也不知道。不过世子是您和王爷的孩子,这点千真万确!”白魂道。

“怎么可能?我和他自江临之后,只在京城见过两面,怎么可能”林如月抱着头,痛苦道:“难道我的记忆没有全部恢复?不可能,我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阿娘,”阿珠哭道:“我是阿珠,是您的儿子阿珠,您不能不要我。”

或许是那哭声太过悲切,林如月渐渐平静下来,“阿珠,你爹呢?”

“他在宫中。”阿珠抽着鼻子,“你要是想见他,我让人将他喊来。”

“不用了。”林如月道:“明天让他去安康伯府,我要当着伯爷的面,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好,我马上让人通知他。”阿珠道:“阿娘,您饿不饿?”

“程嬷嬷,将药和粥端进来。”

陆心颜一声唤,程嬷嬷马上将药和粥送进来了。

“阿娘,您先喝药,喝了药再吃粥。”陆心颜试了试药的温度,已经不烫了,端起来送到林如月手边。

见她没有动作,疑惑地喊了一声,“阿娘?”

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珠珠,你胖了?”

五个多月的肚子已经显怀,陆心颜噗嗤一笑,“阿娘,我不是胖了,我怀孕了,五个多月了。”

林如月这才想起,她临死前将陆心颜托付给封氏的事情。

“老夫人呢?宫世子呢?”

她以为这是在广平侯府。

有人重重咳嗽一声,陆心颜连忙解释,“阿娘,这里是镇国公府,我和宫世子和离了,今年五月初八嫁给了萧世子。”

她将身后的萧逸宸拉出来,“阿娘,这是萧世子,我现在的夫君。”

“逸宸见过阿娘。”

林如月望着如谪仙般的萧逸宸,呆若目鸡。

四年前的萧逸宸从东元大胜归来,名满京城,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再加上俊美无俦的容颜,迅速俘虏了京城上至八十下至三岁的所有异性。

林如月当时也曾感慨,不知哪家女儿能有这么好福气,嫁给这样举世无双的男子。

结果四年后,她成了他的丈母娘。

林如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的女儿她自然疼爱到骨子里,可自家女儿什么品性才能,没人比她更清楚。

单论样貌,确实世间罕见!但萧逸宸这种男子,岂会被那简单的皮相所吸引?

“珠珠,我不是在做梦吧?”林如月虽然是在问陆心颜,却望着萧逸宸发呆。

陆心颜忍不住笑起来,林如月这表情,跟当初林老夫人看到萧逸宸时,一模一样。

果然是两母女,都是外貌协会的人。

“阿娘,不是在做梦,不信您掐掐我。”她将手伸到林如月面前。

半路被某人截住,“阿娘,珠珠皮薄,我皮厚不怕痛,您掐我。”

林如月哎哟一声,闭上眼又睁开。

来回几次,看到眼前的人都还在,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阿娘,先喝药,药快凉了。”

林如月这才想起这事,将药一饮而尽。

“阿娘,喝点粥。”陆心颜将粥端到她面前,“您许久没进食了,先喝半碗,等会再喝。”

林如月接过粥喝了。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特别是关于这四年来陆心颜的。

萧逸宸几人很识趣地告辞,只有阿珠不肯离开,被萧逸宸拎走了。

气得他哇哇叫。

“珠珠,来,陪娘一起躺着。”

陆心颜只犹豫了一下,便脱了鞋,爬上床。

林如月熟练地将她搂在怀里,像以前一样。

熟悉的味道,让陆心颜完全放松下来。

“阿娘,”她迟疑道:“我脑袋受过伤,以前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了。”

这世上最熟悉原主陆心颜的人,莫过于林如月。

陆心颜可以瞒过所有人,但她深知,想要瞒过林如月,却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先说自己受伤的事情,为她后面的变化打好心理基础。

林如月一听她受过伤,立马紧张起来,“什么时候?还痛不痛?”

陆心颜便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事情,挑重点跟林如月一一道来。

她并没有隐瞒曾经在广平侯府的遭遇,以及别人对她嫁妆的觊觎。

不过每次逢凶化吉的原由,却分别推到了田叔青桐等人身上。

“阿娘,刚开始我也笨笨的什么都不懂。后来经历得多了,我就像开了窍似的,很多事情自然就懂了。”陆心颜道:“我想或许像外祖母说的,我是阿娘的女儿,阿娘这么聪明,我又能蠢到哪里去。”

林如月听得揪心不已,她当初殚精极虑地挣下那么多产业,目的就是想让陆心颜下辈子无忧无虑。可哪曾想到,竟会为她带来无穷灾难!

“对不起珠珠,是阿娘当初想岔了!阿娘本来怕你被人欺负,所以才留下那些嫁妆让你傍身。却忽略了人心险恶,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陆心颜道:“阿娘,您别这么说。福祸相依,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成长,不会遇到萧世子,不会有现在幸福的生活。”

话是这么说,可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见到自己的孩子,经过千锤百炼,才变成现在这般坚强懂事的模样?

天底下所有的母样,大抵都是一样的心愿:不求她们的孩子大富大贵,只求她们的孩子平平安安过一生。

“阿娘,我明天陪您一起去安康伯府。”

不光是因为陆心颜很好奇武瑞与林如月之间的事情,更因为,“您身体之所以那么差,是陆丛远与大夫合谋,在您的药里下了断魂草。”

林如月震惊不已,“什么?”

“具体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陆心颜道:“所以我想明天陪您一起去,我也想知道原因。”

阿珠是怎么来的?

陆丛远为什么要给林如月下药?

武瑞为什么送玉珮给陆丛远,又不告诉他用途?

庄子上青桐田叔等人是怎么来的?

最关键的是,她怕答案太伤人,林如月会受不了。

“好,明天咱们两母女一起去。”

说是两人一起,大跟屁虫萧逸宸,与小跟屁虫阿珠,自然是甩不掉的。

第二天下午,四人去了安康伯府。

下人们见到林如月,又是吓得魂魄出窍,连忙跑去找陆子仪。

陆子仪正在收拾行李,过两天他就要离开京城,前往川州。

听说前夫人回来了,赶紧出来。

林如月还活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子仪?”四年的时光,陆子仪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青涩褪去,眉目坚毅。

“母亲!”陆子仪激动道。

林如月心生感慨,“长得真好。”

陆子仪或许比不上陆丛远的俊美,然而他身上有陆丛远所没有的正直与坚韧。

“珠珠,这到底怎么回事?”

“进去说话吧。”

几人走向锦瑟院,一进去却发现,武瑞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榻上瘦是不成人形的陆丛远,正又怒又怕地瞪着他。

待林如月一见身,两人齐齐激动出声。

“阿月!”

“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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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七、武瑞、林如月、陆丛远

“你真的真的没死?”陆丛远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上次林如月从他眼前被人带走后,他曾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想,直到照顾他的下人私下议论被他听了去,他才不得不相信林如月还活着。

可怎么可能呢?他亲眼看着她咽了气,亲眼看着她下葬,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刚才武瑞突然出现,他惊吓之余,已隐隐猜到,林如月没死,应该是跟他有关。

不过现在再次看到林如月,陆丛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我没死。”林如月望着榻上似病入膏肓的男人,语气竟然是罕见的平静。

在昨晚知道陆丛远给她下了长达数年的断肠散后,她心底对他最后一丝的夫妻之情,完全散去了。

现在的陆丛远对于她来说,真的只是个陌生人。

然而提到阿珠,林如月手心紧握,声音轻颤,“阿珠当年我早产的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敌对的武瑞与陆丛远,齐齐低下头。

林如月心中一跳,陆心颜命人搬来几张椅子,扶着她坐下。

“说吧,我有权知道真相。”

武瑞试着道:“小如,不如等你身体好些”

“我今天就要知道!”林如月坚定道。

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陆丛远,你先说!”

她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在得知陆丛远害她之后,随着陆心颜一起,直接喊陆丛远了。

“阿月,你还记得父亲去世后没多久,我有一日在外与人发生争执,失手打死了张都督的独生子。张都督要我填命,我找人从中说情,躲过此劫。那人便是瑞王。”

“你怎么会与他相识?”

那时林如月已嫁来三年多,在她印象中,安康伯府与武瑞并无任何交集。

只有老安康伯去世的时候,武瑞代表皇室前来吊唁过。

而她也是在那一天才知道,当年在江临与她情投意合,却突然不告而别的王三公子,就是武瑞。

但武瑞过来吊唁,只是天家显示天恩的手段,并不代表天家有多看重安康伯府。

“父亲去世,瑞王来吊唁,无意被我发现,他追着你的背影而去。之后瑞王有意无意与我接近,旁敲侧击地问你的事情,作为一个男人,我便知道他对你上了心。后来我犯了事,便以你为条件,求瑞王保我一命。”

“以我为条件?”林如月苦涩地念出这几个字,浑身止不住颤抖。

以她的聪明,她几乎可以想像出后面的龌龊勾当。

陆丛远面上露出羞愧自责的神情,“我晚晚在你宵夜里下药,然后”

所以那无数她昏昏欲睡的夜晚,与她欢爱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武瑞?!

难怪每天早上醒来,皆不见陆丛远的人影。

每次见到他,皆是冷眼相对,似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却又不得不忍着恶心与她周旋。

“身为一个男人,为了活命,亲手将自己的夫人推给别的男人。我心中的自卑、愤怒无处宣泄,所以便将气撒到你和珠珠身上后来你产下一个死婴,我心里痛快不已。没多久瑞王离开京城前往北州,压在我身上的屈辱枷锁终于除去。可一想到我过往所作所为,我痛恨自己,更加痛恨你,于是开始在你的药里下断肠药。”

难怪陆丛远后来对权势贪图无比,曾经因为空有爵位无权无势,不得不用自己的夫人换来活命的机会,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屈辱。

而且陆丛远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陆心颜原本以为的,只是贪图林如月的财产。

他对林如月,应该是有真心的,正因为有真心,却无法保护自己爱的女人,才让陆丛远在极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阿月,是我错了,我不该用你去换我活命的机会。阿月,对不起。”陆丛远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你呢?”林如月颤抖着看向武瑞,“你就为了一己私欲,毁我一生?”

武瑞露出痛苦之色,“我不甘心!当初在江临,我与你相知相惜,心心相印,可最后你却嫁给了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

“是我的错吗?当年不告而别、甚至连个真姓名都没留下的人,是你!”

“当年我约你见面,本想告诉你我的身份。可皇兄突然来信,父皇病重,我只能连夜赶回京中。再后来,前太子谋反,皇兄登基,一连串的事情结束后,我派人去江临找你,得到的却是你已经嫁人的消息。”

林如月道:“我本一心想嫁你,可你一去渺无音讯,我派人打听京城来的王公子,皆无此人。我以为自己上当受骗,心灰意冷。而那时前江临知府与其他商行勾结,想恶意收购我林氏商行。我便选择嫁与京城安康伯世子,护住我林家产业。”

“知道你嫁人后,我消沉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打起精神来。本来已经放弃,可谁知居然会在安康伯府看到你!我忍不住打探你的事情,不知道已经被人看在眼里。没多久安康伯犯下事,求到我面前,提出以你为条件我知道我不该答应下来,可我不甘心你嫁的人,居然是这样贪生怕死、没有廉耻的人!若我不答应,若他求到别人面前,我怎能忍受你被别的男人践踏?当时我愤怒得恨不得杀了他,最后答应了下来”

武瑞道:“我本想跟你摊牌带你走,但那时皇兄心中对我起了疑心,我只好自请去北州。北州风沙大,我不敢保证带你去到那边,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更重要的是,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跟我走,因为你还有视若珍宝的她。”

他看向陆心颜,眼里不无忿恨。

当时他可以带走林如月,可他不能带走陆心颜,而他知道,林如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陆心颜分开。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讨厌,甚至恨陆心颜的原因!

“这块玉佩呢?”陆心颜拿出玉佩,问,“你为什么会送这块玉佩给他?”

“听说你和萧世子去江临进入过鬼庄,想必已经发现了里面的秘密。”武瑞道:“当时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放不下小如,又不得不放下,又怕她被欺负,所以送了这块玉佩。表面是送给安康伯,实则是送给小如,因为江临鬼庄,我们曾一起进去过。”

“那庄子上那些人”

“也是我让他们去的。”武瑞道:“不过是为了保护你。我将小如假死带到北州,虽然给她服了忘尘草,但我担心她迟早有一天会恢复记忆。若她想起来,而你出了事,她一定会恨我。”

“你倒是想得周全。”林如月低低笑出声,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悲凉。

“阿月,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下半辈子来弥补你!”

“小如,对不起,我当年年轻气盛,一时冲动又情不自禁,你原谅我好吗?我们在北州那四年,不是挺开心的吗?”

林如月冷冷笑起来,“你们两人,一起将我变成人尽可夫的女子,现在却要我原谅你们?”

她向来一是一,二是二,爱恨分明。

当初她心里虽有武瑞,可嫁到安康伯府后,她就打定主意,安安份份地做一辈子的安康伯夫人。

所以即便大小高氏合起来欺负她,因为陆心颜,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思想,她默默忍受下来。

可没想到,她最后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夫君,她曾经的心上人,合伙让她沦为玩物。

“我不会原谅你们,一个都不会!”

三三八、龙天行梳云大婚

今天是龙天行与梳云大婚的日子。

一大清早,龙府里便热闹起来。

望着红彤彤的龙府,管家满怀欣慰。

府里要进女主人了,他的工作总算保住了。

明儿开始,这府里他要重新规划规划了。

哪里做产房,哪里做未来的小公子小小姐的院子

请几个奶娘丫鬟小厮

对了,“你们几个,以后进了龙院伺候,不该生的心思,通通给我收起来!要是惹了事连累了我,我让你们全家都不好过!”

以前龙院没有丫鬟伺候,现在梳云姑娘要嫁进来了,不可能还是以前几个小厮伺候着。

在征寻龙天行的意见后,管家开始挑选进龙院的丫鬟人选。

不能长得太好看,更不能长得寒碜

不过说实话,龙府里要挑出长得寒碜的人,还真的挺难的。

不能有不该有的心思,不能脑子笨,不能手脚慢

总之就是,样子要过得去,脑子灵活,手脚利索,有眼力见,忠心

关键,还要安份守己,不会整天想着爬床!

光是挑这样几个丫鬟,管事的就操尽了心。

不过最后,总算不辱使命。

龙院里同样被装扮得格外喜庆,大红喜字,红绸花,入眼皆是耀眼灿烂的红。

以往沉闷华丽的龙院,因为这些红,生动活泼而有生机。

龙天行站在人高的镜子前,瞧了好久。

那镜子不同常见的铜镜,光滑清晰,竟是将人照得分毫不差,清清楚楚,连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清。

“冷格,爷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他一身贵气的新郎倌服,上面精美的图案,用的是足金的线绣成。即便没有阳光照耀,亦是流金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

冷漠俊美的容颜,被这红一衬,带着几分喜气洋洋之色。

艳丽的凤眼里黑幽幽的瞳仁,迸射出欢喜满足的光芒。

那满身的阴戾,在这红色的映衬下,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个普通的、即将抱得美人归的男子。

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么傻气的问题?冷格心里想,爷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眼光?

冷格绞尽脑汁,吐出三个字,“很喜庆。”

龙天行眉毛一挑,很明显并不满意,“就这样?”

“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俊美无俦、举世无双足智多谋、智勇双全”

冷格之前怕拍到马腿上,毕竟问这种问题的龙天行他是第一次见。

后面则是将他生平所有会的赞美的词,通通说了一遍。

没办法,他冷格是习武的,又不是教书先生,随便就能出口成章。

光这些词,已经是他毕生所学了。

冷格说完,偷偷瞄了一眼龙天行,见他眉眼开朗,似是极为享用。

他心里突的一下,难不成以后他得多习一样拍马屁的本领?

“爷,该去接新娘子了。”

外面传来管事愉快的声音。

“走。”龙天行最后理了理衣裳,抬脚向外走去。

可不能误了吉时!

冷格暗吐一口气,他真担心龙天行又突然问什么奇奇怪怪,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问题。

镇国公府悦心院里,同样热热闹闹。

梳云一身凤冠霞帔,上面的图案同样是用足金的线绣成。

因为时间紧,嫁衣是龙天行让京城最高级的绣娘赶制的,梳云只像征性的在上面绣了两针。

她本就生得美貌,经过陆心颜的巧手装扮后,更是光彩照人艳若桃李。

“没想到你竟然在我前面出嫁。”掠月感慨道。

八月初十的婚礼被毁,田叔再让人择吉日,得到十一月下旬。

按掠月的意思是,反正嫁衣她也穿过了,一切礼节也都走完了,就差最后的拜堂仪式。私下简简单单拜个堂就成了,但田叔不同意。

“田公子是个好的。”梳云道:“你好好待他,以后你会幸福一辈子的。”

“龙爷也不错,真没想到,他会为了你做到这一步。”

南山半山腰的事情,似乎发生在昨日,那时龙天行是天一样的存在,而她们只是随便可以碾死的小蚂蚁。

转眼梳云竟与龙天行平起平坐,结为夫妇。

梳云微微一笑,“我也没想到。”

那笑容妩媚,衬着一身红衣越显多情,掠月见她眼眶微湿,安慰道:“龙府与镇国公府也不远,以后想来时常都可以来。”

能时常回来,跟天天在一起,毕竟是两个概念。

眼看气氛伤感,星罗突然道:“我有件好奇的事情。”

“什么事?”屋子里青桐几人齐齐望向她。

“等会你们谁打头阵?”

梳云今日的伴娘是白芷、青桐、掠月、小荷。

按天武规矩,新郎倌上门总得想办法拦一拦,以示新娘子的贵重。

之前宫锦、陆心颜出嫁皆如此。

可轮到梳云嘛

四个伴娘你看我我看你,小荷道:“青桐姐姐,你功夫最好,你先。”

青桐咳嗽一声,“功夫最好自然得压阵,白芷有药,最先比较好,不行就直接洒药。”

白芷道:“掠月跟梳云最好,不如掠月第一个。”

掠月:“小荷年纪最小,第一个比较恰当。”

四人推来推去,竟是谁也不愿意第一个。

梳云忍不住失笑,“龙爷会吃人不成?看你们一个两个的,别丢小姐的脸!”

小荷吐吐舌头,“龙爷不吃人,可他比吃人的人还可怕!”

“就是就是。”青桐深表认同。

“梳云,也就你有胆子跟他在一起。”掠月道:“不信换个人试试,包准早吓得魂都没了。”

白芷认同地点点头,她是大夫,身份超脱,向来对强权没什么感觉。可若是对上龙天行,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躲开,有多远躲多远。

星罗撇嘴,“龙爷是龙爷,伴郎是伴郎,瞧你们的怂样。”

“伴郎是谁不重要,关键新郎倌是龙爷啊!”青桐道:“星罗你说得这么轻松,要不我的伴娘位置让给你。”

星罗连忙摆手,“别,我还想多活几天!”

小荷落井下石,“星罗姐姐,瞧你比我们还怂,还好意思说我们?”

星罗嘿嘿笑着转移话题,“你们说龙爷的四个伴郎是谁?”

上月龙天行要娶陆心颜身边的丫鬟梳云一事一传开,像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颗巨石,整个京城的人都沸腾了。

龙天行的原配去世已有十年,刚开始几年,龙天行的几个哥哥嫂嫂,可是为他操碎了心,想为他再续娶一个。

可龙天行根本不鸟,该怎么浪荡还是怎么浪荡。时间一长,所有人便都死了心,以为龙天行大概就会这样风流一辈子了。

虽然没有嫡子,好歹还有几个庶子,总算不会断了他这一支的香火。

所以当龙天行突然要娶亲时,不管是京城还是福北,皆震惊不已。

于是不少好事之人开始扒梳云的身份,能让龙天行看上眼的女人,怎会是寻常之辈?

可结果扒来扒去,只扒出梳云原名凌晓芸,是罪臣之女,青楼出身。

亦有人说她是前青州通判祝非的庶女,被嫡母赶出祝家,最后流落青楼。

不管是哪种说法,总之龙天行要娶的新夫人梳云,是个实实在在出身低贱的女子。

这让不少人暗暗抽气,龙爷果然是龙爷,口味可真是不一般。

不过好在龙天行向来行事我行我素,桀骜不驯,没人敢对他指指点点。

落实了梳云的身份后,这龙天行的伴郎人选便变得很微妙。

龙天行身份高贵,找来的伴郎身份自然低不到哪去。可梳云只是个丫鬟,她的伴娘自然也是丫鬟。

你让几个贵公子,去跟一群丫鬟们比试,实在有失他们的身份。

可若找一般人,又失了龙天行的脸面。

再说龙天行认识的人,能有一般人吗?

“管他找谁来,反正我是不敢拦的。”小荷道:“梳云姐姐,别怪我,要怪就怪龙爷太可怕。”

“小荷说得没错,我们也不敢。”

青桐白芷掠月纷纷表态。

梳云无语,“真是丢小姐的脸。”

这时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吕嬷嬷在外面喊道:“新郎倌来了!”

接着便是惊喜地尖叫声,“哇,银子,快抢!”

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新郎倌洒银子啦!快来抢啊!”

小荷一听银子,立马往外冲,“我要去抢银子!”

以前她对银子概念不强,自打决定与小猴子明年成亲后,意识到两人成家需要很多银子,突然像开了窍似的,一下子变成了财迷。

梳云看着蠢蠢欲动的青桐几人,道:“都去抢吧。”

以龙天行大方的性子,他要洒银子,自然不是小数目。

“那我们去了,马上回来陪你。”

白来的银子谁不喜欢,连对银子最没感觉的白芷都被吸引,更别提其他人了。

几个人一窝蜂跑出新房,去捡银子了。

屋子里只剩下梳云一人。

梳云脸上喜悦的笑容,一点点散去,眼底的哀愁渐渐浓烈。

其实从一开始,那哀愁就藏在眼底,只是所有人都被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吸引,无人注意到。

她不舍地抚摸着身上繁复华丽的嫁衣,喃喃道:“总算是如愿以偿过。”

龙天行让人从镇国公府外开始洒银子,本来守在大门处的人,一看有银子抢,疯了似去抢银子。

于是龙天行顺利地进入府中,然后用同样的办法,一路洒银子,所有障碍一下子就清空了。

等到了悦心院门口,青桐几个觉得不能那么没义气,大着胆子挡在门口。

等开口说话时,还是很没底气,“龙龙爷,要想接走新娘子,得拿出诚心来。”

龙天行优雅地掏出一叠银票,“这诚心够不够?”

青桐几个瞪大眼,身后几个伴郎严玉郎、公孙墨白,还有两个眼生的,亦是同等表情。

卧槽,还有这种操作!?

眼看几双手不由自主伸向那叠钞票,掠月咳嗽一声,将几人神魂拉回,“我去问问梳云意见。”

被拉来充数的伴郎之一严玉郎默默记下这等操作,想着明年迎娶武蓁时可以派上用场。

要是有脑子清醒的在此,定会笑话他。

首先第一,他有龙天行的财力吗?没有。

第二,武蓁是郡主,她的伴娘能是一般人?那些人会在意区区几十百两的银子?不会。

所以严玉郎记了也是白记。

被拉来充数的伴郎之二公孙墨白,一双桃花眼灼灼地锁定白芷。

今日梳云大婚,她穿了身桃红色,抹了胭脂和口脂,那出尘的气质里,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娇艳之色。

公孙墨白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放弃白芷,可不知怎的,哪怕只能看着她守着她,他竟然觉得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冷格在旁跃跃欲试,十分期待青桐几个出点难题,最好是动手那种,他就可以上场与那个缺根筋的丫头过过招了。

“你瞪着我干嘛?”青桐直接怼回去。

冷格:扎心,我哪是在瞪你?明明是用火辣辣的眼神在看你!

这时突然传来掠月的惊呼,“梳云不见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没别的心思了,纷纷冲向悦心院里面。

陆心颜一早起来帮梳云妆扮好后,便回房去睡回笼觉。

刚才被外面的鞭炮锣鼓声惊醒,刚刚梳好妆准备出门,便听到掠月这一声尖叫,连忙走出来。

萧逸宸怕她被人撞到,迅速护在她身旁。

梳云的房门被打得开开的,里面除了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上的凤冠霞帔,空无一人。

龙天行的脸瞬间阴下来,掠月颤抖着递上来一封信,“奴婢奴婢在桌上发现的。”

信封外写着龙爷亲启,掠月没敢打开看。

龙天行接过信,极其粗鲁地撕开。

信上写着:爷,对不住了哦,梳云走了。要问梳云为什么走?因为梳云胆怯了。爷您是天之骄子,梳云只是地上的野鸡。能得爷的真心,梳云感激不尽。可梳云福薄,怕受不起这样的富贵。以前爷问梳云万一您变心了梳云怎么办?梳云仔细想了想,其实真没办法。所以梳云觉得,与其天天担惊受怕,担心您哪天会变心,不如在您还没变心的时候,先离开您,这样以后梳云便不会受伤了。爷,请原谅梳云的自私。梳云敬上。

屋里的温度急剧下降,空气中飘着让人沉闷的气息,似乎暴风雨即将来临。

看热闹的下人们,纷纷噤若寒蝉,只恨不得自己没有来过。

蓦的,冷格腰身的剑,被人猛地拔出。

愤怒的龙天行,挥舞着长剑,以毁天灭地之势,将屋内的桌子一劈为二。

而后是椅子,梳妆台,床

不过一眨眼,梳云屋子里,已一片狼藉。

“找!给爷马上找出来!”

龙天行双眼猩红,面上杀意凛冽,“爷要亲手杀了她!”

他龙天行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付出真心,可换来的,居然是她的临阵逃脱!

是真的临阵逃脱,还是其实她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这一想,龙天行身上的戾气越浓,整个人阴森森的,那一身喜庆的红衣,亦变得诡谲阴冷。

“是不是你们跟她合谋,将她藏起来了?”他剑尖直指青桐几人,“说!”

“没有!龙爷,梳云”

“出来!”龙天行根本不听,一声怒吼,“爷数三声,要是你不出来,每隔半刻钟,爷便杀一个人!”

“一!”

“二!”

“三!”

一道红光如血影,直直朝掠月当胸刺去。

掠月几乎吓傻,青桐眼疾手快地将她往边上一拉。

然而那剑如附骨之蛆,一个转弯,向两人齐齐刺来。

那剑势之凛冽,让人心惊肉跳。

公孙墨白几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拦。

龙天行的功夫本不弱,盛怒之下功力大涨,公孙墨白几个竟是有些吃力。

悦心院里很快被毁得七七八八。

萧逸宸将陆心颜护在身后,双眼紧紧盯着龙天行,怕他对陆心颜突然发难。

眼看那剑就要伤到青桐,陆心颜大吼一声,“龙天行!你发什么疯?梳云对你的心,你感觉不到吗?她不见了,你为什么不想想,她是不是被人胁迫了!?”

打斗戛然而止。

龙天行执剑而立,整个人戾气丛生。

“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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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九、梳云离开的原因

好好的一场婚宴,以梳云突然不见了告终。

陆心颜一边派人出去找,一边让人送走客人。

好在客人不多,很快就将人送走了。

事情安排得七七八八后,陆心颜将悦心院的人叫到一起。

“梳云之前可有什么异常?”陆心颜问。

那信上写了什么她不知道,但看龙天行几乎癫狂的样子,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龙天行身在局中,分不清真伪,陆心颜却是能一眼看穿。

她亲眼目睹这一路梳云对龙天行的感情挣扎,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她不信梳云会无缘无故离开。

如果只是普通的威胁,梳云一定不会离开。

如今梳云离开了,说明是她与萧逸宸,以及龙天行都解决不了的大事。

陆心颜有些暗怪自己的粗心,竟然没有发现梳云的异常。

青桐道:“我感觉梳云一直很正常啊,开心的备嫁。”

星罗道:“我倒是听她叹过两次气。我问她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她说是舍不得我们。”

程嬷嬷道:“这几天她还来找我学厨艺,说是去了龙府,好煮给龙爷吃。”

陆心颜暗暗皱起眉头,梳云越是伪装得不想被人看出半点异常,说明问题越棘手。

“小荷白芷你们呢?”

小荷怯怯道:“梳云姐姐前两天跟我说,希望以后我和小猴子好好的。还让我注意安全,如果有陌生人找,一定要留个心眼,不要轻易出去。免得被人抓走了,让小猴子伤心。”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知道什么又在担心什么似的。

陆心颜见白芷一直低头沉思,问道:“白芷呢?有发现梳云的异常吗?”

白芷慢慢道:“大概半个多月前,好像是小姐让少爷来的那天,我看到梳云面色苍白的回来。我问她怎么回事,想给她把脉,她拒绝了。说是外面说有人找,去的时候发现对方认错了人,她回来跑得急了些,没什么事。

我以为确是如此,便没放在心上。晚上的时候,她来问我,蛊虫是不是传说中那么厉害?我问她为什么问这些,她说看了游侠传,一时好奇,并问我有没有得解。我告诉她若遇到厉害的养蛊人,第一时间就逃跑”

青桐几个在江湖上混过的,一听蛊虫两个字,立马变了脸色。

陆心颜一惊,“你的意思是说,梳云有可能被人下了蛊?”

“结合白芷种种异常来看,我觉得十有八九。”白芷道:“这世上,若小姐姑爷还有龙爷三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除了蛊虫,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事情,会让梳云选择隐瞒离开。”

方才陆心颜嘴上虽在问,其实心里已经确定了,“没想到三皇子第一个下蛊的人,会是梳云。”

“我们一直担心三皇子会用蛊来对付小姐和姑爷,倒是忽略了梳云。”

“看来三皇子的野心,并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陆心颜道。

武昇表面说他对皇位没野心,他的野心只有她,若真是如此,为何要对梳云出手?

以龙天行现在对梳云的在意,控制了梳云,等于间接控制了龙天行。

若向来中立的龙天行站在他那边,在林如月没找到之前,武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青桐问:“小姐,如果梳云是被三皇子下蛊控制,那她今天离开,是被蛊虫控制着、身不由己地离开?还是她怕连累小姐龙爷,知道身上的蛊无解,主动选择离开?”

“嫁衣叠得那么整齐,十有八九是不想连累我们,主动选择离开。”陆心颜道:“还有那封信,说明梳云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也是,如果是被蛊虫控制着离开,哪还会脱下嫁衣叠得那么好?应该会穿着嫁衣一起消失才对!

也不可能会留下一封信,让龙爷怒火滔天。

“小姐,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小荷道:“梳云姐姐如果要离开,为什么要选择今天离开?”

是啊,既然早知道中了蛊,为什么不早点离开,非要等到今天龙天行上门来了,才离开?

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让龙天行有愤怒吗?

陆心颜突然心惊。

那个傻丫头,只怕是已经存了必死的决心。又不甘心到手的幸福连碰都没碰过,才会穿着嫁衣,等到最后一刻离开。

完成了心愿,让自己死而无憾。

“傻丫头。”陆心颜眼眶湿润地轻唤。

其余人见她如此,也不禁心有戚戚蔫。

片刻后,白芷问:“小姐,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龙爷?”

陆心颜收拾好心情,摇摇头,“我想龙爷很快就会知道了。他那么聪明的人,定能马上想通其中缘由。”

林如月找到了,以武昇的所作所为,镇国公府即便不站在武昇的对立面,也不会再与他同盟。

现在他又要拉拢龙天行

陆心颜有些头疼,龙天行虽然从来没与镇国公府一条阵线过,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和萧逸宸好脸色看过。

可因为梳云的关系,龙天行多次出手相助,于他们有恩。

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龙天行作对,特别起因是因为武昇利用蛊虫控制了梳云。

“白芷,蛊虫真的无解吗?”陆心颜不死心地问。

“阿爹一直在想办法,但成效甚微。普通的蛊虫还行,稍微厉害些的,阿爹无能为力。”白芷道:“我和阿爹曾私下沟通过,靠他想办法解决不太现实。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建议在江湖上寻找更厉害的养蛊高手,来对付苗仇。”

为什么不在出问题前请人?因为请神容易送神来。

养蛊之人是一种神秘的存在,养蛊的过程则是一言难尽。到底经历哪些坚难险阻,又用过哪些阴私手段,除了他们无人得知。

因此那些长期与蛊虫打交道的人,基本性情古怪,喜怒无常,阴睛不定。

这世上知道养蛊人存在的人,没有一个想与他们打交道。

“等会我和萧世子商量一下。”陆心颜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萧逸宸亲自将云氏几个送走后,回来了。

陆心颜让悦心院里的人离开后,将她查到的结果和众人的猜测,告诉了萧逸宸。

“萧世子,我觉得梳云十有八九是中了蛊虫。”她靠在他肩头,“所以我想让人去江湖中,寻找更厉害的养蛊人,你觉得怎样?”

“我同意。”萧逸宸道:“三皇子能将蛊不知不觉下到梳云身上,就能下到别人身上。”

他没说别人是谁,可陆心颜却知他最担心的,就是她和孩子。

陆心颜不由自主抚上小腹,近六个月的肚子,这样坐着的时候,尖尖的,已经很有些明显了。

忽然手心下一阵震动,陆心颜不由温柔而笑,“宝宝动了呢,看来也赞成咱们的决定。”

“真的吗?”萧逸宸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但每次仍然激动不已。

他伸手摸向陆心颜的肚子,肚子里的小家伙,却像捉迷藏似的,躲起来不动了。

萧逸宸对此很有些不满,“为什么每次我摸他,他就不动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除了最初胎动的那段时间,萧逸宸能摸得到外。以后每次他摸,小家伙就似乎很不屑似的,动也懒得动一下。

“以后出来了,我一定要狠狠打他屁股!”

这么调皮,萧逸宸觉得,十有八九是男娃!

既然是男娃,他就不用心疼了。

陆心颜也不拦他,笑道:“行,别到时候出来是女宝宝,我看你舍不舍得打。”

女儿就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她就不信萧逸宸会打。

男孩嘛,那就真不好说。

两人围着宝宝的话题讨论开来,暂时将梳云不见和蛊虫的阴影抛到一边,享受这难得的亲密时光。

“珠珠。”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林如月。

两人连忙分开,陆心颜道:“阿娘,进来。”

林如月端着鸡汤,她亲自下厨熬的,不只亲自动手,还亲自看着火一直到现在。

她是过来人,镇国公府虽说主子少,萧炎与蒋氏对陆心颜也不错,可多长个心眼总没坏事。

万一一时大意出了岔子,那就真是追悔莫及。

“来,刚熬好的鸡汤,趁热喝。”林如月盛了一碗给陆心颜,又问:“逸宸,要喝吗?”

真要有心让他喝,何必问?而且只拿了一个碗,分明就是要赶他走嘛。

萧逸宸咳嗽一声,“阿娘,小婿想起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您陪着珠珠聊会,小婿先告辞了。”

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陆心颜边喝鸡汤边偷笑。

若说林如月对萧逸宸这个女婿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女儿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天天黏黏糊糊的,也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其实林如月还真想错了,陆心颜怀着孩子出过两次事,尽管白芷一再保证孩子现在很好,萧逸宸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自己控制不住伤了陆心颜和孩子。

所以自打从东元回来,除了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再出格的事情,还真没做过。

只是这话怎么说给林如月听?

何况就算说了,林如月也未必会信。

“你呀,怀着孩子,不要什么事都惯着姑爷”

见林如月又要说教,陆心颜连忙将碗中的鸡汤喝完,递到林如月面前,“阿娘,好喝,再来一碗!”

林如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每次跟你说这个,你就岔开话题!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有得你心疼!”

嘴上虽这么说,手上还是又给陆心颜盛了一碗。

陆心颜接过,笑眼弯弯,“谢谢阿娘。”

——

龙天行大婚日,新娘子不见了的消息,如同那时龙天行宣布要娶梳云一样,在京中引起巨大轰动。

难得的是坊间竟然口径一致,认为新娘子肯定是被什么神秘力量给抓走了。

毕竟能嫁给龙天行这样的男人,是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哪个被好运砸中的女人会临阵逃脱?

更何况两人当初并不是龙天行强娶,而是据说是两情相悦定下的婚约。

这种情况下,新娘子怎么会跑呢?又不是高兴傻了。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神秘力量抓走了。

一时间,京城突然人人自危。

龙天行什么人,连当今皇上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谁敢得罪他?

可偏偏有人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须。

间接说明,那劫走新娘子的神秘力量,胆子有多大,能力有多强了。

万一那神秘力量起了别的心思,想对他们这些普通人动手怎么办?

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所有人顾不上说八卦,纷纷回家嘱咐家人近日不要出门,关好门窗。

梳云不见的消息,很快传苏紫耳朵里。

“怎么会这样?”苏紫震惊不已。

她昨天才跟武昇保证,林如月被救走了、镇国公府与武瑞统一战线没关系,因为她有办法拉拢龙天行。

只要龙天行站在他们这边,再加上她暗中的武辕残余势力,便能与镇国公府与武瑞抗衡。

可这才过了一天,梳云居然不见了。

若她不见了,她怎么控制龙天行?

更让苏紫不解的是,中了蛊虫的梳云,怎么会突然不见?

苏紫连忙去找苗仇。

苗仇不得已,将实情告诉了她。

“苏小姐,当日我按照您的吩咐,当子母蛊的子蛊下到梳云身上,回来之后,我发现母蛊不见了。找了这么多天,也没发现母蛊的踪迹。”

苏紫不知道苗仇居然会有事瞒着她,心里大火,却不得不压下火气,“母蛊不见了会如何?”

“控制不了子蛊。”苗仇实话实说。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苏紫拔高音量,因为愤怒,声音有些尖利。

苗仇自知理亏,所以以她的脾气难得的忍了下来,“这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本来我还可以用笛声控制蛊虫,不过那只能在五百米的范围内,远了便无效。”

事实上前几天,苗仇去到镇国公府外,用笛声将梳云叫出来过。

按照之前苏紫的吩咐,让梳云想办法对付陆心颜,并劝说龙天行投靠武昇,否则便杀了她。

结果没几天梳云跑了,看来是不想听她们的吩咐,宁可一死。

若说养蛊的人,最怕遇到什么人,大概就是这种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被控制的人。

有些蛊中下去后,会随着寄主一起死亡,好比子母蛊。

而养蛊极其不易,苗仇耗尽几十年的心血,也就养活了十几只上等蛊。

外人不懂,所以将她们养蛊人传得阴森可怖。

实则一般情况下,若没有巨大利益或是深仇大恨,她们根本不舍得浪费自己耗尽心血养大的蛊宝宝。

当然她们也不会蠢到会去说穿,为自己惹来麻烦,让江湖中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付她们。

苏紫气得在心里大骂蠢货,然而终究是顾忌苗仇的身份,怕惹恼她反过来对付自己,于是死死压下怒火。

“这件事给我死死守着,谁也不许往外传!就当母蛊还在你身上!”苏紫道:“记住了,就算是三皇子问起,也必须说母蛊还在你身上,绝不能让他知道母蛊不见的事情!”

“是,苏小姐。”苗仇应下。

林如月被救走了,梳云失踪了,苏紫现在骑虎难下。

只能当作一切还在控制范围内,用此去跟龙天行谈条件。

“苗大家,可否派人跟我的人一起去找梳云?”

苏紫冷静下来后,提出要求。

现在所有人都在找梳云,而她比别人更有条件先找到梳云。

因为梳云身上有子蛊,而特殊的笛声能在短距离内控制子蛊。

只要她先找到了梳云,结果还是一样。

无论如何,龙天行必须站在他们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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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你敢跟爷谈条件?!

苏紫想起那个阴冷俊美的男人,心里不是不怵的。

在地宫那日,龙天行毫不犹豫地说毁就毁。

冷酷无情、不按牌理出牌、肆意妄为的行为,在苏紫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但同样,这样一个尊贵不凡的男人,却为了一个女人毁天灭地,苏紫同样牢牢记在心里。

所以她第一个选择了梳云下蛊。

她知道这是个不好对付的男人,如果有可能,她不愿亲自与之碰上。

但现在,形势由不得她选择。

不管是为了武昇,还是为了她

——

龙府里,依然保持着前一天迎娶新娘子的喜庆。

不过对于府里的下人们来说,昨天看是喜庆,今天看则是怨气冲天。

满府的红,像要来索命的红衣厉鬼,阴森愤怒,寒风阵阵,吓得所有人肝胆俱裂。

昨晚下了一场冬雨,那些红绸在雨水的浸泡下,有些脱了色。

红色的雨水流得整个龙府到处都是,更增添了几分恐怖阴寒的气息。

下人们纷纷请示管事,问能不能将红绸收起,将整个龙府用井水冲一冲。

不然看着好吓人,像发生过什么灭门惨案似的。

管事无奈摊手,“爷没发话,谁敢动?嫌命长了吗?”

他此刻心里可比谁都痛啊,新娘子没了,他往后所有的念想全都断送了。

说不准哪天就被赶回老家,哪还有什么心情管它吓不吓人。

龙院里。

各式各样的酒坛子,七倒八歪地倒了满院。

浓烈刺鼻的酒气,将整个龙院笼罩,像被泡在酒坛子里一样。

龙天行还是穿着昨日的新郎倌服,也不知是那衣裳颜色的关系,他眼里猩红一片,真真像那来索命的厉鬼。

下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胡茬,眼底灰青,整个人坐在地上,上半身靠在榻上,脚边摆满了酒。

双腿大开,一手横在榻上,一手拿着酒坛子,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酒从嘴角顺着脖子往下流,打湿了衣裳,那深红色看着越发惊心。

“啪!”

空了的酒坛子被人毫不犹豫地遗弃,溅飞的碎片贴着冷格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阵轻微的刺痛。

冷格不只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劝了。

这样的龙天行,他从未见过。

什么买酒、宿醉、衣衫不整、满身暴戾,这是冷格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画面。

不管人前人后,龙天行从来都是尊贵的、优雅的。

甚至于在他杀人的时候,他都是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

似乎从来没有东西能入他的眼,更别说让他在意。

所以现在,做为龙天行最贴身的护卫没有之一,面对此情此景,冷格束手无策。

除了尽责的保护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想不到任何的办法。

按理说,昨天陆心颜已经明确说明,梳云不是自己要走的,而是被人逼迫、不得不走的。

龙天行此时应该像前几次梳云有难一样,全城寻找,而不是在府里买醉才是。

但冷格,却多多少少有些明白龙天行此时的心情。

以前梳云遇到危险,那都是非常突然,并不是梳云能预料和控制的。

甚至陆心颜一有事情,梳云就主动上门来求人,不惜一切手段。

可现在梳云受到逼迫,不是找龙天行求救与他商量,而是选择一人默默离开。

这让龙天行心里产生极大的不受信任感,甚至会怀疑梳云心里是不是如她所说的、所表现的那样,真的有他的存在?

冷格想着想着,不由想起了青桐,那个缺根筋的。

心情立马变得更加低落起来。

主子没媳妇了,他冷格能有媳妇吗?

至少在没找到梳云姑娘前,他是决不可能有的!甚至连去找青桐只怕都不可能了。

冷格为自己感到悲伤,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眼的,结果因为主子,竟然不得不就此中断。

希望那丫头一直缺根筋,直到找到梳云姑娘前,还是缺根筋。

这样说不定,他还有点机会

“爷像不像这个空了的酒坛子,没用了就弃之?”

嘶哑的、略带脆弱的声音,打断了冷格的自怨自怜,同时让他心里狠狠一酸。

向来唯我独尊的龙天行,什么时候会对自己产生过怀疑?什么时候有过这么脆弱的一面?

“龙爷”冷格只觉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呐呐喊了一声当作回应。

“想要摆脱爷?没那么容易!爷非要找到她,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不过那个女人向来狡猾得很,在爷面前,从来没一句真话,万一爷又被骗了怎么办?”

龙天行低低笑起来,那笑冷漠而阴森,“听说江湖上有种巫术,能将人制成人偶。成了人偶的人,你让它向东就向东,你让它向西就向西,绝不会跟你反着来。爷觉得,这次找到那个女人,若杀了她爷心里舍不得,不如干脆将她制成人偶。这样就能一辈子陪在爷身边,不会跑也不会跟爷作对!冷格,你说爷这个主意好不好?”

冷格听得浑身汗毛直竖,心里的同情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爷是什么?需要他同情?简直是不自量力!

冷格打个冷颤,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屏着呼吸站在那。

“怎么,觉得爷的主意不好?可爷怎么觉得不错呢?”

“面对一个老是骗你的、而你又舍不得杀的女人,爷觉得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完美了!”

“冷格,马上传令下去,派人去江湖上,找那会用巫术制人偶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找到!”

冷格硬着头皮,“是,龙爷!”

这时外面响起管事的声音,听着有些小激动,“爷,有人找您,说是关于梳云姑娘的事情。”

管事能不激动吗?要是梳云找回来,那他的盼头又有了!他暗戳戳地想。

“带进来!”

话音刚落,冷格只觉眼前一道红影掠过,坐在榻前的人影,迅速消失不见。

爷,您先得将自己拾掇拾掇!那副样子能见人吗?会损了您一世英明!

冷格在心里喊出这几句话后,咬牙跟着掠出去了。

苏紫带着苗仇正在龙府正厅里等着。

下人奉上茶水后,苏紫端着茶盏正要喝,忽听一声巨响,惊得她手中的茶差点打翻。

紧接着,她脖子一紧,一身耀眼的泛着金光的红衣跃入她的眼帘。

“她在哪?”男人猩红着眼,像刚从地狱归来,浑身可怕的气息,让苏紫浑身发抖。

“龙爷,您先松手”脖子上的手如铁,掐得她说话都说不清楚。

站在她身后的苗仇,心中大惊,只是她本就生得黑,面上看不出来。

苗仇不只养蛊,本身也是有习武的,眼前的男人,不只功夫让她觉得可怕。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气场,厚重的戾气如恶鬼之王,连她这种常年在阴寒之地与蛊打交道的人,都恨不得避而远之。

苗仇心里突然生出后怕,有些后悔为了银子留在京城,惹上不该惹的人。

苏紫的话不但没让龙天行松手,反而手下力道更大,“说!否则爷立马掐死你!”

喉咙被大力挤压,一点多余的空气也无法通过,苏紫憋得满面通红,双眼直翻。

她想说啊,可是不松手,她怎么说?

苗仇眼见形势不对,粗嘎的声音道:“不松手她怎么说?”

龙天行用力一甩,苏紫整个人向后飞去,苗仇眼疾手快地将她抓住,才避免苏紫整个人撞到椅上的噩运。

“咳咳”,苏紫大力咳了好几声,才终于缓过气来。

然而被掐得有些重的喉咙,终究还是受了影响,清脆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粗哑。

这让苏紫又怕又恨。

“龙龙爷,我我知道梳云在哪。”

龙天行没有接话,冷眼瞧着她,那眸光能将人结成冰。

苏紫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怯场,可谁在这样的气场下能不胆怯?

她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心理话,“只要龙爷支持三皇子,我保证,将梳云完完整整地还给龙爷。”

“你敢跟爷谈条件?!”

阴冷的声音如实质般掐住苏紫的喉咙,让苏紫不只差点发不出声,更觉得喉咙越发疼痛。

越是如此,苏紫心里越是肯定自己的想法。

梳云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绝对不一般!那就说明,她极有可能拉拢眼前的男人!

于是她心中生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龙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镇国公府与瑞王沆瀣一气,三皇子孤立无援,若是得不到龙爷的支持,三皇子将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说不清楚!”

龙天行的眸子,如鹰隼一般,死死地锁在苏紫身上。

如果眼光能化成刀剑,苏紫觉得自己此时已成了百孔千疮的箭靶子。

她后背冷汗淋漓,很快打湿了厚重的衣裳,然而脊背却下意识地挺直。

“我身边这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蛊王苗仇苗大家!前些日子,我让她在梳云姑娘身上下了蛊,想用梳云姑娘来对付镇国公府世子夫人。”

苏紫道:“可没想到,梳云姑娘不愿伤害镇国公府世子夫人,选择在大婚之日离开,对此我深表遗憾!若龙爷愿意帮助三皇子,只要找到梳云姑娘,我立马让苗大家解了她身上的蛊!”

一定程度上来说,苏紫很懂男人心里。

她给梳云下蛊的真正目的,一是对付陆心颜,二是拉拢龙天行。

可当着龙天行的面,她只说对付陆心颜,轻易将龙天行的恨意,转移到陆心颜身上。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女人,为了他人而选择离开自己,不会对那人心生不满,甚至愤怒。

不管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苏紫并不知道龙天行对陆心颜的不满。

综合过往种种,龙天行一直认为,在梳云心中,陆心颜比他龙天行还重要,甚至比梳云自己还重要。

所以阴差阳错的,本来祸水东引的苏紫,恰好抓住了龙天行最大的心理弱点。

因此暂时得到了苏紫想要的结果。

“要是敢骗爷,爷要你九族一起陪葬!”

阴冷残酷的声音,让苏紫浑身鸡皮颤抖。

她一度有些怀疑,自己招惹龙天行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可到了这一步,开弓已无回头箭。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

今日是武昇宣布三皇子正侧妃人选的日子。

早朝时关于国家大事的讨论结束后,大臣们翘首以盼。

特别是有希望的秦大学士,严尚书,以及姚大学士三人。

不过这三人是翘首以盼、还是如坐针毡,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朝廷局势,在这几天悄悄发生了变化。

镇国公府的天平倾向了武瑞,也就是说,皇位,似乎离武瑞越来越近,而离武昇越来越远了。

所以这个时候,与武昇结亲,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好事。

“经过昨晚与皇祖母商议,关于本皇子正妃以及侧妃的人选”

众人欺盼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结果众人只听武昇道:“由于父皇卧病在床,母妃去世不久,经得皇祖母同意,选妃之事暂时推后。什么时候开始选,会另行通知。至于现在候选名单上的各家闺秀,可自行婚配。”

“哗”,众大臣没想到,这事拖了这么久,最后居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果!

暂时推后?自行婚配?

瞧这意思,是打算无限期往后推了?

三皇子一派的人,显然也懵了,这个节骨眼上,武昇更应该用亲事来巩固他的势力才是。

“三皇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皇室血脉凋零,延绵子嗣的希望,全寄于您一身,您该早些大婚,为皇室开枝散叶!”

“林大人说得没错,三皇子请三思!”

“三皇子三思啊!为了武氏皇族百年基业,请您尽快立妃!”

武昇沉着脸道:“本皇子立不立妃,是本皇子的私事,请各位大人无需多加干预!”

任谁被人催着成亲生子,心头都会有些不快,更何况是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皇族。

武瑞闻言略略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说话。

他向来无心皇位,可林如月一事,让他意识到,武昇已不是以前的武昇。

若他还像以前一样,偏居北州,只怕武昇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曾经,他为了避免手足相残,错失所爱,放弃所爱。

现在,他避无可避,只有迎头而上。

“三皇子愿成亲就成亲,不愿成亲就不成亲,哪来那么多废话?”

一道阴冷且极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众大臣苦口婆心的相劝。

所有人这才想起,新婚日新娘子不见了的龙天行,今天破天荒地来早朝了。

只是整个早朝下来,他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差点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现在他一开口,满身戾气如寒风般扫过众人,没人敢出声了。

试想一下,人家新娘子如今不知所踪,只怕凶多吉少。你却当着人家的面,劝另一人快点成亲生子。

这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洒盐吗?

就算撇开龙天行的为人,这种行为,也是极不道德的。

更何况谁敢触他龙天行霉头?嫌命长了吗?

之前声音最响亮的几个大臣,此时恨不得缩成鹌鹑。

龙天行身边的大臣纷纷往外挤,就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他,引来他疯狂的报复。

平时已经没人敢惹他了,现在,更是巴不得跟他没有半点交集,生怕被惦记上了,会拿他们出气。

龙天行缓缓走至英武殿中央。

只说了一句,便扬身而去。

他就这样提前离开英武殿,连礼都没行。

可没人敢拦,也没人敢指责他的不是。

“以后,我龙天行,支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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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一、母子平安

自龙天行月初英武殿的一句话,让朝堂局势又陷入胶着状态。

镇国公府与武瑞站到了一边,而龙天行与武昇并肩作战。

按综合实力来说,镇国公府与武瑞的组合,明显强过后者。

但他们很清楚,龙天行之所以会站在武昇那边的原因。

梳云是龙天行未过门的妻子,也是陆心颜的丫鬟。

而龙天行几次因为梳云出手相救。

凭这两点,镇国公府与武瑞就无法对龙天行痛下杀手。

这样胶着的状态,大约只能到找到梳云才能化解。



严卿若在知道武昇选妃一事,无限期推迟,并且可以自行嫁娶后,第一时间跑去找陆子仪。

却被告知,陆子仪前两天离开京城,去了川州。

严卿若傻眼,“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少爷前去川州任职知府,是瑞王和三皇子委以重任,少则三年,多则六年。”

门房并不知道川州的危险性,还很是得意洋洋的向严卿若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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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她等得起,六年她怎么等?而且仪哥哥年纪不小了,他又怎么等得起!?

仪哥哥那么优秀的人,万一当地乡绅看上了,非要将自己女儿嫁给他怎么办?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严卿若想也没想,直接从安康伯府离开,来找陆心颜,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顺便讨个法子!

陆心颜在将陆子仪要去川州的事情,让人瞒着严卿若时,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答她。

“你不知道吗?”陆心颜装出吃惊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要是早知道,一定寻死觅活的也要阻止!”严卿若此时哪顾得上多想,急道:“珠珠姐,我现在该怎么办?”

“哥哥去川州,是瑞王和三皇子决定的,他身为朝廷命官,由不得他拒绝。”陆心颜道:“卿若,我觉得不如你写封信给他,你们商量商量如何?哥哥的亲人都在京城,每年可以回京探亲和述职”

“还是珠珠姐有办法!”严卿若边说边往外跑,“我马上回去写信!”

陆心颜:瞧这丫头急的!

不过心中总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武昇不娶严卿若,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珠珠,三皇子突然放弃不娶,我反而更加担心了。”林如月道。

关于武昇对陆心颜有意,目前他所做的事情,多半是为了逼迫陆心颜一事,陆心颜没有瞒着林如月。

只有知道了实情,林如月才会对自己的安危更加小心,以免再次成为别人的把柄。

“阿娘不用担心,自从他将您从皇上那偷走,扮成苏才人威逼我们开始,我和萧世子注定是要与他撕破脸的!”

林如月于经商方面天赋异常,但对于朝堂一事知之甚少。

天生的对皇家的敬畏,让她对权力争斗这件事心存担忧。

同时亦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疑惑。

如同之前怀疑萧逸宸居然会娶陆心颜一样,她对于武昇对陆心颜如此执着,同样充满怀疑。

女儿长得漂亮,毋庸置疑。

小时候她性格别扭,加上在安康伯府不知缘由的不受待见,眉宇间总藏着一股戾气。

因而五官瞧着虽然漂亮,却没有惊艳之感。

现在却眉目舒展,如脱胎换骨般。即便怀着身孕,亦时常流露出惊人的美丽!

林如月有时瞧着自己的女儿,竟觉得像在瞧一个陌生人似的!

“阿娘,在想什么呢?”

林如月眸中疑惑的神情并没有逃过陆心颜的眼睛,陆心颜心中一笑,面上却不显,笑吟吟地挽住她的胳膊,极为亲昵。

这般姿态如此自然,又分明是她的珠珠!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林如月心中如此想。

“没什么,想着晚膳吃什么。”

自林如月来了后,陆心颜的一日三餐皆由林如月亲手操办。

陆心颜将头靠在林如月肩头,乖巧道:“阿娘煮什么我吃什么。”

这般乖巧的模样,让林如月心头的疑惑,又慢慢升了上来。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陆心颜眸光闪动。

她知道以林如月的聪明,迟早会怀疑她是不是原来的陆心颜。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

一个人可以装一时,可是装不了一辈子。

所以陆心颜从来没有在林如月面前,特意掩饰自己的真性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以前的陆心颜。

——

陆心颜自认让严卿若写信给陆子仪的方法十分好,一来让严卿若亲自告诉陆子仪,她的婚事可自行安排。

二来让他们自己确定心意,不管是等着陆子仪从川州回来,还是陆子仪回来娶了她再一起去川州。

陆心颜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商量比较好。

可没想到,隔天严玉郎派人送来口信,说严卿若偷偷留书一封,跑去川州找陆子仪了。说是写信太慢,要当面去问个清楚明白!

严卿若是个闺阁小姐,或许因为见识,她对京城的局势有一定的认知。但京城以外的事情,她可是完全两眼一摸瞎,知之甚少。

也就是说,严卿若根本不知道川州的危险性,脑门子一热,就直接去了。

陆心颜头疼不已,喊来星罗,将严卿若的事情告诉她。

“星罗,马上通知朱雀堂的人,留意卿若的行踪,暗中保护。另外,你带两个琳琅阁的姐妹,去找卿若。若能将她带回来最好,实在不行的话,将她安全护送到川州!”

严卿若的脾气,要真倔起来,只怕她亲娘出马都不一定能搞得定。

“是,小姐!”

——

“白芷,外面有人找你!”夏知敲开白芷的房门。

“谁?”白芷立马很警觉地道。

自从梳云外出被人下了蛊之后,悦心院里的人对于外面有人找这件事,异常敏感。

夏知抿唇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瞧她这模样,应该是知道是谁来找她了。

白芷掩上房门,走向镇国公府外。

刚出府,便看到不远处一抹耀眼的红,向她招手。

一双桃花眼在看到她时,光芒大盛,连带着那身红衣,都更加艳丽。

白芷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去。

可理智让她停住脚。

公孙墨白堂而皇之的来找她,她若是避而不见,岂不是显得心虚?

更何况若公孙墨白直接进府,众目睽睽之下,她能说不见?

白芷理了理思绪,抬脚朝公孙墨白走去。

当那抹艳丽的红越来越近时,白芷发觉自己心跳莫名加速了。

咚咚,咚咚,像要跳出胸腔一样。

“你来了。”

公孙墨白朝她轻轻一笑,多情又撩人,白芷的心跳跳得越发剧烈。

“公孙公子,请问找我有何事?”她尽量保持着得体而疏远的模样。

“好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公孙墨白柔声道:“你最近过得如何?”

白芷微微皱眉,“若公孙公子只是来问这个问题,恕我失陪。”

公孙墨白不但没恼,反而像个长辈似的絮絮叨叨,“梳云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想你一定很担心她。你身子弱,忧易伤身,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谢公孙公子关心,告辞。”

白芷转身要走,袖子却被人抓住了。

公孙墨白的语气终于露出两分不满,“怎么这般心急?不是说有心绞症的人,行事要不急不躁吗?你怕不是在骗我吧?”

白芷停下,定定看着他。

谁会这么无聊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公孙墨白举手投降,“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送你一样东西作赔礼。”

白芷硬梆梆道:“不用了!”

然而公孙墨白却不管不顾的,将一个半尺长的锦盒塞到她手里。

什么赔礼,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白芷恼得想塞回去,公孙墨白却迅速跳开,同时举高双手无赖道:“塞不到塞不到。”

“我不要,拿回去!”白芷板起脸,“不然我扔了。”

她不想跟他之间牵扯不清。

白芷作势要扔,公孙墨白敛起笑容,“那里面装的是千年野参。”

“什么?”白芷顿觉手上锦盒重若千斤。

“听说千年野参对心绞症有奇效,我特意寻来送你的。”

白芷止不住颤抖,“你你哪寻来的?”

武瑞和她爹白魂花了数年时间都找不到,陆心颜亦派人找了一年多时间,连千年野参的影都没见到。

公孙墨白知道她有心绞症不足一月,从哪里这么凑巧寻得来千年野参?

“总之来路正常,货真价实。”公孙墨白摸摸鼻子,随即风流一笑,“你又欠我了,不以身相许,实在难以还得清我对你的恩情!”

白芷丝毫不被他带偏,“哪来的?”

真是不好骗!公孙墨白咳嗽一声,望望天,自言自语道:“午膳时间快到了,我得回去陪祖母一起用膳。阿芷,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阿芷?谁允许他这么亲昵地喊她的小名的?

白芷忍不住要呵斥,然而眼前男人足尖一点,一道红光从眼前掠过,已是不见了踪影。

看着手中的锦盒,白芷心绪难平。

“千年野参只能延长我的性命,并不能根治心绞症,你不知道吗?”

她喃喃自语,眼角忍不住湿润。

眨眨眼,将那湿意眨回去,转身朝镇国公府走去。

在白芷踏入镇国公府大门的瞬间,一抹红影从墙头跃下。

公孙墨白的脸上平静如水,低声道:“我知道。”

他的祖父陈平侯身为前朝皇嗣,手上怎么会没有一些好东西?

这根千年野参,是他小时候贪玩,跑到陈平侯书房无意发现的。

当时陈平侯特别紧张地让他放下,嚷嚷着让他别摔坏了!

等将千年野参从他手中安全抢下后,破天荒第一次罚他禁足三天。

并且告诫他,以后不可随便出入他的书房!

在得知白芷患有心绞症后,公孙墨白咨询了数位御医,得知若有千年野参,可延长寿命!

公孙墨白毫不犹豫地找准机会,潜入他祖父的书房,偷梁换柱,将千年野参偷了出来。

——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一天晚上,镇国公府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得怦怦响。

不一会,有人进入悦心院。

陆心颜被惊醒,打着哈欠要坐起来,萧逸宸按住她,“我去看看。”

他披上外衣走出门外,为怕冬日的寒风吹进去,顺手就将门关得严实。

很快就回来了。

“四姑要生了,李钰担心她生产出事,派人来接白芷过去。”

“四姑要生了?!”

算算日子,应该还有半个多月,不过一般双生容易早产,也是时候了。

萧逸宸以为她担心,安慰道:“别怕,白芷已经去了,定会母子平安!”

“嗯,有白芷在,我放心。”

说是这么说,陆心颜还是担心得一整晚没睡好。

直到天亮时,外面传来吕嬷嬷的声音:“小姐,姑爷,四姑娘生了,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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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三、以血唤蛊

“别吵,让开!”

白芷冷静地轻喝,产婆连忙捂住嘴,退到一边。

只见白芷取出银针,飞快地往陆心颜身上扎去。

孩子虽然生得顺利,陆心颜还是几乎力竭,现在因为大出血,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

产婆看得眼花缭乱,心想原来早有准备。

她之前还奇怪,为什么有个年轻姑娘待在房里,原来是个大夫。

外面萧逸宸听到“血,好多血”时,面色大变,正要冲进来,被萧炎死死按住。

“先别慌,白芷在里面。”

对!白芷,她医术那么好,有她在,一定没问题!

萧逸宸心中如此想,可不知为何,心底却像被人注入了雪水,冰凉冰凉的。

不一会,里面传来白芷平稳的声音,“好了,血止住了。”

萧逸宸浑身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在地上。

他用颤抖的声音问:“我可以进去看看珠珠吗?”

白芷还没回答,旁边刚刚一副谢天谢地表情的产婆,突然瞪大眼,见鬼似的大叫,“血,又出血了!”

怎么可能?白芷诧异地转过身,她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的。

但当她看到床上刚刚才换上的蓝色被褥,被鲜艳的血染成大片大片深紫色时,脸色巨变。

“快,去请我爹来!”

白芷迅速上前,把上陆心颜的脉。

如果只是普通的出血,现在血应该早就止住了,血止不住,一定有别的问题。

在产房帮忙的吕嬷嬷迅速离去。

萧逸宸面色苍白得差点晕过去,“白芷,我可以进去吗?”

“姑爷,先别进来。”白芷怕他会受不住。

萧逸宸双手抓在门框上,因为大力,在那门框上留下深深的手指印。

白魂很快就来了。

陆心颜生产前,萧逸宸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将他请来的,谁想到最后真的要用到他。

白魂匆匆进入产房,在听白芷低低说明情况后,面色沉重的将两指搭上陆心颜手腕间。

眼看那鲜血还在不断涌出,白芷心里急是不行,却只能耐心地等着白魂。

白魂收回手,睁开眼,白芷瞧他神色不对,心里一咯噔,“阿爹,到底怎么回事?小姐为何会血流不止?”

“少夫人不是产后出血这么简单。”

白芷也清楚,若是产后出血,她刚才已经帮陆心颜止血了。

“那是什么?”

“我怀疑,有人在她身体里下了噬血蛊。”

白芷倒抽一口气,“噬血蛊?”

自从知道苗仇来京,以及梳云中蛊离开后,她与白魄日夜不停地研究关于蛊虫的相关资料。

噬血蛊,是一种以血为生的蛊。

中蛊之人,平时没有任何异常,可一旦受伤流血较严重时,噬血蛊便会闻血而动,以致血流不止。

“阿爹,那怎么办?”

白芷看着昏迷过去的陆心颜,那苍白的面上没有一点血丝,心中大骇。

刚才她的脉像已经十分虚弱,若再这样下去,只怕

“实话告诉萧世子吧。”

白魂虽觉可惜,仍保持着大夫的冷静。

因为他与陆心颜接触次数少,没有白芷那种对陆心颜似朋友似家人的感觉。

白芷眼眶一红,难过地别过脸。

“你不忍心说,阿爹来说。”

白魂打开门,正好对上萧逸宸双眼通红而期待的眼。

他轻叹口气,“萧世子,节哀”

“不!”不等他说完,萧逸宸已冲进房间。

里面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床上的人儿,几缕微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她脸上,衬得小脸苍白如纸。

双眸紧闭,唇得没有一点血色。

整个人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生机。

萧逸宸一个箭步跨到床边,双腿跪在地上,目眦尽裂。

心脏狠狠抽动,像有人将手伸进他胸腔里,大力撕扯挤压,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周遭一切好像静止,这一刻,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小小一张床。

他心爱的女人,没有生机地躺着那。

“珠珠!”

那声呼唤,字字泣血,带着无限悲凉,像来自灵魂深处的悲恸呼唤,闻者潸然泪下。

门外的萧炎慌得抓住白魂的胳膊,“白大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你和白芷都没办法?”

“少夫人中了噬血蛊,噬血蛊闻血而动,中蛊之人,最后会流血而亡。”

萧炎面色大变,“我去求三皇子,将苗仇带来!”

白魂叹息着摇摇头,“太迟了。”

如果一开始苗仇在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太迟了!

“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萧炎绝望地看着里面。

若是陆心颜没了,他相信他不只失去儿媳妇,还会同时失去儿子。

“这些日子我翻遍医书,倒是见过一个关于解噬血蛊的方法。不过”

萧炎还没开口,后面传来萧逸宸没有半点情绪的声音,“什么方法?说!”

无波无澜,似乎已抱定若陆心颜一死,他亦必死的决心。

萧炎鼻头发酸,见白魂似有犹豫,道:“白大夫,不管是什么方法,说吧。”

若不说,他儿子必死无疑,说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魂犹豫了一下,“那个方法只是一位高人前辈的建议,并没有人实际用过,所以成效如何,不好说。”

“不管结果如何,我萧逸宸一力承担,与白大夫无关。”

白魂并不是怕承担责任的意思,不过此时他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

“噬血蛊既然闻血而动,倘若有一人,同样受了重伤,血流不止,或许能将它诱出来。”

陆心颜失血过多,此时血流已减速,若另一人此时流血,其血量必多过陆心颜,噬血蛊便有可能从陆心颜身体里出来,寻找新的血源来源。

“不过,此方法风险太大,未必有效不说,即便有效,少夫人失血过多”

白魂话没说完,只见萧炎面色大变,惊呼,“逸宸!”

嗤嗤,后面传来几声匕首深入肌肤的声音,白魂下意识扭头,只见萧逸宸左手臂上已鲜血淋漓。

然而他似乎还不满意,继续用匕首刺入手臂,制造更多的伤口,让那血流得更快。

萧炎不顾一切地冲进去,萧逸宸沉声道:“阿爹,别拦我。珠珠死了,我不会独活。”

傻儿子!萧炎泪流满面,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儿子这么深情。

外面的蒋氏捂着嘴,靠在闻讯赶来的蒋梦瑶身上,差点哭昏过去。

“白大夫,接下来怎么做?”萧炎问。

既然没办法阻止,那就替儿子把关,做到万无一失。

白魂从震惊中回过神,“等会若噬血蛊从少夫人身体里出来,立马用银针将它扎住!”

“最好喊几个武功高强的、眼疾手快的人来!”他交待。

“好!”

不一会,齐飞、秋无涯还有青桐,加上萧炎,一人一根银针,守在床边,严阵以待。

白芷替陆心颜施针,让她暂时止血,而白魂则替萧逸宸施针,让他的血流得更快。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像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满屋的血腥味,如座山一样压在众人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血流越多,萧逸宸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拿银针的四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然而那传说中的噬血蛊,没有半点动静。

所有人心头烦躁不安。

突然,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红光,急速朝萧逸宸射去。

嗤嗤!

四人手中的银针疾射而去。

四发四中。

一个女子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虫子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转眼化成一滩黑色的血水,散发着浓重的恶臭。

“好了!”白魂浑身一松,迅速替萧逸宸止血。

彭的一声巨响,萧逸宸整个人倒在地上。

“逸宸!”萧炎一声大叫,原来萧逸宸不知何时已昏过去,只是凭一股毅力一直强撑着没有倒下。

那边白芷也替陆心颜止住血。

换衣,换被褥,透气,一切搞定后,萧炎拉着白魂问:“白大夫,他们什么时候醒来?”

白魂与白芷交换了一下眼色,“萧世子过两日便会醒来,但少夫人”

萧炎一惊,“噬血蛊不是已经除了吗?”

白魂道:“少夫人失血过多”

萧炎后退两步,所以这一切,都是白做了吗?

“我用千年野参先吊着,醒不醒,看少夫人的造化。”

“谢谢白大夫。”萧炎哽咽道。

等萧逸宸醒来,他该怎么向他交待?

萧逸宸刚才是听到白魂说好了才放松倒下的,他心里一定以为陆心颜会没事。

若他醒来,发现结果还是一样

还有正在生病的林如月,他要怎么告诉她,你女儿为我儿子生孩子,结果大出血,然后没了?

这时程嬷嬷从隔壁屋里跑出来,焦急道:“国公爷,夫人,小少爷不肯吃奶!怎么哄都不行!”

妇人喂奶,萧炎自是不好去,蒋氏道:“我过去看看。”

大的生死未知,小的不知是不是有感应,怎么也不肯吃奶。

刚出生的孩子,明明什么也不懂,偏偏就是倔强的抿着小嘴,怎么也不肯张开。

“哎哟,这可怎么办?”奶娘急得不行。

原本陆心颜是要坚持自己喂养的,蒋氏和林如月都劝她,万一她到时候没奶水怎么办?难不成让孩子挨饿?于是陆心颜同意备一个。

蒋氏也无能为力,两个孩子小时候都是盛嬷嬷带的,实则她对于带孩子真是没什么经验。

萧炎道:“要不请广平侯夫人来看看。”

云氏的五个孩子都是自己亲自喂养。

蒋氏道:“我马上去请。”

“我去!”青桐自告奋勇,“我骑马去,马车太慢。”

“好。”这个时候也没人纠缠会不会失礼这个问题。

青桐迅速套马而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带着云氏而来。

云氏在马背上颠得差点要吐,不过人命关天,没有半点抱怨。

她顾不得先看陆心颜,直接去隔壁,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

小家伙紧紧抿着嘴,双眼大多的时候都是闭着的,偶尔无意识地睁开一下。

“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云氏抱着他轻轻拍了几下,“小花花出生的时候,你阿娘说真漂亮,她要是知道你比小花花还漂亮,一定高兴坏了。”

小家伙呶了呶嘴,好像听得懂一样。

“你阿娘还昏迷着,要是知道你不肯吃东西,指不定多心疼,乖乖的,啊。”

小花花十个月了,还没有断奶。

云氏解开衣裳,小家伙却还是不肯吃。

“不听话,小心我替你阿娘揍你。”

小家伙动了动,闭上眼。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我生了五个,个个生下来就嗷嗷地哭着找吃的。”

“看来得出绝招了。”

云氏啪地一下,重重地打了小家伙屁股一下。

小家伙吃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云氏趁机塞到他嘴里。

小家伙开始不肯就范,后来就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那小脸一脸的委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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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醒醒,推锅

云氏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小少爷吃啦!”

又低头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家伙,“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外面萧炎蒋氏等,先是听到小家伙一声大哭,简直揪心揪肺,接着听到云氏说吃啦才松口气。

这时管家过来,“国公爷,夫人,这该如何报?”

本来好好的大喜事,结果世子和少夫人双双失血过多昏迷,世子还好,少夫人

“是什么样就如实说吧。”

这种事情瞒着有什么意义?

与其让人不知情的瞎猜,不如实话实说。

当然噬血蛊一事肯定不会声张。

小家伙吃饱后睡着了,肉乎乎的小小一团,一呼一吸,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蒋氏抱了一会,萧炎看得手痒又不敢抱,生怕摔着了。

“国公爷不敢抱,等过两个月再抱不迟。”云氏道:“小名取了没?”

蒋氏道:“珠珠想了好多个,个个都觉得好,又觉得都不够好,一直没定下来。”

云氏道:“不如叫醒醒吧,让他爹他娘早点醒过来。”

“醒醒,”萧炎默念了两声,语气悲痛,“就叫醒醒吧。”

“醒醒,醒醒。”蒋氏轻唤,眼眶发红,“你可要保佑你阿娘,一定要醒过来。”

“宫夫人,可不可以麻烦您在府上多待半天?我怕醒醒等会醒来,还会闹脾气。”萧炎恳求道。

云氏爽快道:“没问题。就这么走了,我也放心不下。”

萧炎与蒋氏连连道谢,“多谢宫夫人!”

说来也真是奇怪,后来醒醒醒了后,哇哇地哭,奶娘抱着他想喂他,他就是不肯吃。

等云氏接过来后喂,居然就吃了。

云氏乐得不行,“小家伙还懂认人了。”

萧炎与蒋氏没办法,只好求云氏留下来,“宫夫人,我们知道这个要求过份了点,可是醒醒”

“正好我家小花花该断奶了。”云氏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晚上我就搬过来。”

“谢谢宫夫人,谢谢宫夫人!”

——

在噬血蛊被消灭的瞬间,苗仇突然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喷出。

“师傅,怎么啦?”苗一大惊失色,上前想扶住苗仇。

苗仇抬手示意不用,“噬血蛊被人灭了。”

“怎么会?”苗一愕然,她自小跟在苗仇身边,最知道苗仇养的蛊有多厉害。

十几年来,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对付得了苗仇的蛊。

苗仇没有多说,心里却有种越来越不好的预感。

噬血蛊最难控制,跟其他蛊不同,噬血蛊只认血不认人。

可是对方居然能灭了噬血蛊。

“马上去打听一下镇国公府的情况!”

她一定要知道对方是怎么灭的噬血蛊!

“是,师傅!”

——

陆心颜与萧逸宸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传开,除了和陆心颜特别亲近的人,如宫锦等,萧炎谢绝了一切探访。

林如月的身体在北州经过四年调养,本来好了很多。

结果从北州一路奔波到京城,再加上记起过往的双重刺激,实则身体里虚得很厉害。

知道陆心颜有孕,她为了弥补这缺失的四年,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谁都劝不住,终于在陆心颜要生的前几天病倒了。

蒋氏本想先瞒瞒她,可母女连心,林如月似乎预感到陆心颜出了事,坚持要去看陆心颜和孩子。

蒋氏见劝不住,只得实话告诉她。陆心颜之前被人下了噬血蛊,生产时大出血,如今昏迷不醒。

林如月大受刺激,吐血后昏了过去,又是让镇国公府上下一阵慌乱。

好在白魂医治她许久,对她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很快阻止病情加重。

为了避免她醒来情绪过于激动,索性用银针刺穴,让她直接昏睡,调养身体。

武昇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从宫中赶过来,被萧炎直接拦在门外。

“舅舅,我想看看表哥和表嫂。”武昇恳求道。

萧炎冷冷道:“担不起这一声舅舅,三皇子请唤微臣镇国公。”

武昇放下身段,再次哀求,“舅舅!”

萧炎丝毫不领情,拱手道:“三皇子,微臣府上这几日事忙,不便招呼,请三皇子自便。”

见他如此不讲情面,武昇亦冷下脸,“舅舅,你我之间,非要如此吗?你不顾血脉亲情,联合皇叔对付我,我念在你是我舅舅的份上,对镇国公府网开一面!还请舅舅不要逼人太甚!”

萧炎轻呵一声,“三皇子,既然你这么说,微臣倒要问你一句:从小到大,我萧家可曾对你不起?这十几年来,我萧家义无反顾地站在三皇子这边,风雨与共。到头来,你为了一己私欲,非要逼得我家离子散不可!何其寒心!”

武昇皱眉,“舅舅,这是我和表哥表嫂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想将舅舅牵扯进来。”

萧炎忍不住冷笑,“你和逸宸珠珠之间的事情?微臣再问你一句:珠珠可曾对你有过半点暗示?她虽然行事不拘小节,但什么该避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三皇子硬要拆散他们夫妇,是何道理?!”

“感情的事情哪有对错?舅母当年已有心上人,舅舅还不是非要定亲强娶,逼得他们有情人分开!”武昇道:“为何舅舅做得,我做不得?”

“三皇子既认定自己没做错,微臣也懒得争辩。不过逸宸是微臣儿子,珠珠是微臣儿媳,拼上这条老命,微臣也要护他们周全!”萧炎嘲讽道:“所以请三皇子不要再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失了皇室体统!”

武昇面色一变,“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三皇子不要说,你与蛊王苗仇毫不相识。”

“我是认识她,但”他音量猛地拔高,“你说表嫂出事,是苗仇干的?!”

“三皇子不必装出不知情的样子!微臣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萧炎说完这句后,转身进入府中,当着武昇的面,让人直接关上门。

望着那缓缓关上的朱漆大门,武昇心里很不是滋味。

曾经,他在镇国公府出入自如,府中的每一个下人都对他笑脸相迎。

这里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家。

可现在

武昇来不及多做感慨,想起萧炎最后说的话,面色沉下来。

——

苏紫的宅子里。

武昇阴沉着脸,不让人通报,直接从外面走进来。

苏紫连忙起来行礼,“三皇子,您怎么来了?”

一旁的苗仇亦低头行礼,“见过三皇子。”

武昇猛的一拍桌子,“谁让你们给表嫂下蛊?!”

滔天怒气萦绕于身,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人烧成灰烬。

“对不起,三皇子。”苏紫跪在地上,“小女知错,可小女也是为了三皇子好。”

武昇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怒喝:“为我好?本皇子什么时候给过你这个权利?你算什么东西?!”

苏紫垂着头,面上青紫交加,巨大的羞辱让她无地自容。

她自认一心为武昇,可结果却换来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苏紫咬紧牙关,“回三皇子,小女知道您爱慕世子夫人,舍不得对她下重手!小女一心想帮您达成心愿,甘愿做这个坏人,所以才在她身上下了蛊。”

“达成心愿?你是想要她的命吧!?你别当本皇子是傻子!”

“三皇子,小女不敢!小女只是想逼迫萧世子将世子夫人让出来!倘若他真的爱世子夫人,就该在最后生死关头舍弃一切,成全三皇子!可他偏偏宁可看着世子夫人流血而亡,也不愿来求三皇子,说明在萧世子心中,他的面子与尊严,重于世子夫人的性命!”

苏紫道:“三皇子,这是您的机会啊!既然萧世子不看重世子夫人,只要您能让世子夫人明白这点,世子夫人一定会离开萧世子,转投您的怀抱!”

武昇渐渐冷静下来。

陆心颜之所以心甘情愿留在萧逸宸身边,不就是因为她觉是他心里只有她,把她看得比命还重吗?

若是让她知道,萧逸宸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爱她,而他才是愿意为了她舍弃性命的那一个,那陆心颜还会留在萧逸宸身边吗?

“三皇子,这件事情是小女自作主张,小女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苏紫察言观色,“世子夫人之前中了噬血蛊,失血过多,看着严重,其实并无生命之忧。只需在床上躺上几月,慢慢将身体里的血养回来,便能苏醒。”

“是不是苗大家?”

苗仇被突然点名,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道:“三皇子,苏小姐说得没错。”

武昇没来之前,苏紫便是来和她商量,陆心颜中蛊失血昏迷一事,该如何跟武昇解释!

苗仇自知道那噬血蛊,是萧逸宸用放血的方式诱出灭之后。

说实在,她心里对于帮助苏紫一事更加后悔了。

她固然有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蛊宝宝,可禁不住对方对自己如此狠得下手。

倘若对方不顾一切,不惜拼了性命也要找她报仇,苗仇觉得自己很难躲得过。

但她没有退路了。

所以她只能配合苏紫的谎言,走一步算一步。

武昇见两人都如此说,心中虽有疑惑,还是略略放下心来。

临走前警告道:“倘若表嫂出什么岔子,本皇子绝不轻饶!”

看着武昇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苏紫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

她紧紧咬着唇,目光狠毒。

“苗大家,刚才三皇子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怎么看?”

苗仇道:“世子夫人醒过来的机率不到一分!两个月最多三四个月后,真相被揭穿,要是三皇子治罪”

“所以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

现在还有她选择听不听的余地吗?苗仇道:“愿闻其详。”

“如果有天事发,将所有事,全部推到三皇子身上。”苏紫缓缓道。

苗仇吸口气,“苏小姐,情蛊还养着。”

一边养着情蛊,一边却要心上人背锅,连苗仇这么冷心冷肺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让他背锅,不是让他死!”苏紫唇边划过一抹冷笑,“事成之后,我要让他做我身边一个听话的傀儡。”

——

两天后,萧逸宸醒了过来,第一时间便是下床,守到陆心颜身边。

所有人都劝不住,便在床边支了个小榻,供他休息。

萧逸宸偶尔会抱着醒醒,故意弄得他哇哇大哭,然后将他放到陆心颜身边。

自己则握着陆心颜的手,喃喃道:“珠珠,你要坚持住,不能丢下我和醒醒两个人!否则我就下去找你,让你的儿子变成彻底的孤儿。”

蒋氏和萧炎心疼孙子,想进来抱走,云氏拦住他们,“没事,小孩子偶尔哭两声很正常,说不定还能刺激一下珠珠。”

她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她最清楚,孩子与母亲之间那种无形的牵绊。

蒋氏也懂,便拉着萧炎走了。

陆心颜其实对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

从稳婆大叫“血,好多血”那时候开始,她就灵魂出窍浮在半空中,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萧逸宸为了她,在自己手臂上刺了好多刀,血流得触目惊心。

她看到那个红色的、害她灵魂出窍的噬血蛊,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被银针扎住,化成一滩黑色的血水。

她看到云氏抱着醒醒来她房间,不时将醒醒放到她身边,让醒醒感受母亲的体温。

她感觉不到醒醒的身体,却知道那一定是世上最柔软、最香、最脆弱的身体。

她浮在半空中,看得到一切,能说话,却没人能看到她,也没人听得到。

她试着想回到陆心颜的身体里,但用尽办法,也回不去。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慢慢焦急起来。

同时,陆心颜感觉自己精神越来越差。

以前能一直在空中飘来飘去,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困。

现在,她却感觉自己想睡觉了。

她心里很惶恐,她现在只是一个灵魂,若睡过去了,会不会醒不过来?

又或者会不会就此灰飞烟灭?

陆心颜越急,精神就越差,越想回到那身体里,却是发现那身体对她排斥的很。

终于不知哪一天,她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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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龙爷和梳云(一)

龙天行想过一万种,当他再见到梳云时的举动。

将她打晕了带走、掐住她的脖子质问、五花大绑、直接拿刀砍了…

唯独没想到,当他真正找到她的时候,他会站在茶楼里,二楼临窗的雅间,静静地看着底下正在买菜的梳云。

买菜?

呵,真是活久见,那个女人居然会买菜。

转性子做贤妻良母了?

龙天行无法形容自己心中此时的感受。

她穿着一身极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裙,头上半点首饰也没有,用一块红底蓝花的碎花布包着,是她身上唯一的亮点。

虽然打理得极为干净整洁,但一看就是生活极为困窘。

龙天行轻嗤,有本事离开爷,就有本事让自己过得好点啊!

瞧你那德性,也就那点出息!

正在付钱的梳云,感觉有道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她抬头四处张望,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她自嘲自己过于敏感了,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找她?

说不定早就跟从前一样,左拥右抱,满院的莺莺燕燕,早将她抛到了脑后。

“阿娘!”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街头那边跑过来,红底蓝花的碎花短襦加青色长裙,头上梳着双丫髻,绑着两根红绸。

三四岁的年纪,五官生得极好看,声音又软又脆,一路跑过来,惹来不少人的注目。

她跑到梳云面前,提着小裙子转圈圈,“阿娘,小云今天美吗?”

“美,美极了!像观音座前的童子似的。”

梳云拉住她,拿出帕子擦去她额头的汗,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她似的。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像她,不只长得像她,爱臭美的性子也像她。

阿娘?二楼的某人,整张脸都裂了!

两只眼睛像狼一样,狠狠盯着那小小的女童身影!

小云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这是阿爹给小云买的红头绳,跟小云的衣裳好搭,是不是阿娘?”

“又坑你阿爹?”梳云点点她的小鼻子,“说过谢谢没?”

小云伸出嫩乎乎的小手揉揉鼻子,“说了,阿爹说不用说谢谢。”

“阿爹人呢?”

小云抬头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阵,往前一指,挥着手大喊道:“阿爹!小云和阿娘在这!”

眼看不少人往这边看来,梳云连忙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

小云半张脸被捂住,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为什么呀?有坏叔叔要抓小云走吗?”

从她出生起,她就一直待在一个小院子里。

每次她哭闹着要出来时,梳云便告诉她,外面有坏叔叔要抓她走,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这让小云非常没有安全感,只要梳云一警告她,她就会问是不是有坏叔叔要抓走她?

对此梳云很愧疚,却没有办法。

这时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走过来,身材并不高大,五官也并不出众,然而全身却洋溢着一股极浓的书卷味。

这让他有种区别于他人的魅力,以及让人心安的感觉。

“买完菜了吗?”男子柔声问道,声音极轻极淡,像任何事都不能惊扰他一样。

梳云轻轻嗯了一声。

“那回去吧。”

他说完极其自然地接过梳云手中的菜篮子,牵起小云一只手,小云另一只手则牵起梳云。

两大一小,手牵手朝街尾走去。

咔嚓!二楼临窗窗户棱被捏碎了。

龙天行脸都气绿了。

这个女人,她居然敢给他戴绿帽子?!

他还没死呢!

三媒六聘齐全,婚书齐全,洞房早就不知洞了多少次,只差没将人正正经经接进门,她就不当自己是他龙天行的夫人了吗?

想得美!生是龙家的人,死是龙家的鬼!龙天行恶狠狠地想道。

“一个时辰,立马查出那个男人是谁!”

“是!”冷格苦着脸应下。

这两天梳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可当她转身时,鬼影都没一个。

她觉得应该没有被人发现才是,但以防万一,她减少了外出的机会。

其实她已经极少外出了。

除了最开始躲避龙天行和陆心颜派出来找她的人外。

她一直都在家中,靠做绣活维持生计。

她绣工普通,又不敢用以前陆心颜的花样子,所以绣活挣来的银子,连基本生活开支都难以维持。

好在离开京城的时候,她身上带了些银子,又碰到了陈书生,省吃俭用,竟然也维持到了现在。

只是小云一天天长大,再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梳云拿着绣样发呆,小云跑进来,小脸红扑扑的,“阿娘,小梅姐姐来找小云玩,小云可以跟她出去玩吗?”

看着女儿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梳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在门口,不要走远了。”梳云道:“玩一会就回来,知道了吗?”

“谢谢阿娘!知道啦!”

小云得到允许,高兴得一蹦一跳地向外面跑去。

两个小女孩在一起,连一朵花、一片落叶都觉得新奇。

两人正蹲在地上看蚂蚁窝时,突然一双绣着金线的黑靴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子,不由看呆了。

鞋子的主人蹲下来,“你叫小云吗?”

小云抬起头,歪向一边,黑漆漆的眸子望着来人,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小云叫小云?”

那小模样几乎跟梳云一个模子做出来的,龙天行心都被萌化了。

小云见他不出声,只盯着她看,又问:“你是坏叔叔吗?要抓小云走的坏叔叔?”

“我像坏叔叔吗?”

小云认真地将他看了又看,摇摇头,肯定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坏叔叔。”

龙天行眉心一皱,谁给她灌输的这种思想?

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教小孩子的!

“小云,是不是坏叔叔,跟长得好不好看没有关系。”

“那你是坏叔叔吗?”

“当然不是。”

小云满脸疑惑,“你长得好看,不是坏叔叔。所以长得好看的就不是坏叔叔,不对吗?”

“小云记住,只有我不是,其他不管长得好不好看的,都是坏叔叔,坏哥哥。”

“哦。”小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看蚂蚁搬家。

“小云,我家里有好多好玩的玩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小云眼睛一亮,随即暗下来,“不行。阿娘说了,只准小云在门口玩,不能离开。”

“我就住在隔壁,很近的。”龙天行指了指旁边。

没有小女孩抵抗得了玩具的诱惑,可小云是个听话的孩子,她答应了阿娘只在门口玩,就一定不会离开。

小云想了想,“那叔叔拿来给小云玩可以吗?这样小云不用离开,也可以玩玩具。”

龙天行:还好,聪明劲随他,不会被人随便拐走。

“那你在这等一会。”

龙天行摸摸她头顶的小鬏鬏,起身离开,又很快回来。

手里拿着小木马、风车、瓷娃娃还有小女孩喜欢的各色各样的珠花、头绳。

小云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云要是喜欢,全部送给你。”

小云咽咽口水,明明眼睛都移不开,还是用极为坚定的语气拒绝,“不行,阿娘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那小云陪我玩个游戏,游戏玩玩后,这些玩具就送给你。”

帮了忙收点小礼,好像是可以的。

小云眨着眼睛,“叔叔想玩什么游戏?”

屋里梳云做了一会绣活后,看看天色,差不多要做午饭了。

“小云!”她边喊边往厨房走去,“来帮阿娘做午饭!”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看小云年纪小小,已经是洗菜添柴的一把好手。

梳云本来不愿意让小云这么小就做家务活,可小云好动,不让她干,她就老想往外跑。

她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便从厨房出来走向门口。

还没到,便听小云尖叫一声,“阿娘!”

然后便没了声音。

梳云心中大惊,连忙跑出去,却见一个黑衣人腋下夹着一个孩子,往巷子里走匆忙走去。

从那个小孩子穿的衣裳看,分明就是小云!

“小云!”梳云大喊一声,什么也不顾直接追过去。

对她来说,小云就是她的命!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她出事!

巷子深深,梳云钻进去后,很快便没了黑衣人的踪影。

“小云!”

梳云绝望大叫。

“小云!”

要是小云出事了,要她怎么活下去?

“想找女儿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把女儿还给我!”梳云转身就要扑过去。

冰冷的声音道:“别动!否则我对你女儿不客气!”

“你让我见见”

“阿娘!”

身后传来小云的喊声,梳云忍着的眼泪哗一下出来了。

“你这死孩子,不是跟你说不能走远吗?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你要是出事了,让阿娘怎么办?你想一辈子都见不到阿娘吗?”

她声音有些大,说得又急又快,小云有些被吓到,哽咽道:“对不起,阿娘”

“这位夫人,”那声音打断道:“只要你配合做一件事情,你的女儿就平安无事。”

“什么事?”

番外:龙爷和梳云(二)

“杀了你家里的那个男人!”

家里的那个男人?梳云先是一楞,随即反应过来,“你说陈书生?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这几年来京城发生的事情,梳云除了知道隆德帝死了、阿珠继位等,别的几乎一无所知。

她不是不想知道,但她不敢去查,更不敢去问。

她怕被人找到,怕再次面临痛苦的选择。

因为她不知道如果重来一次,她是否还有做同样决定的决心!

而且,她更怕

现在有人用小云来要胁她,她直接第一反应,那人一定是苏紫的人。

阿珠当了皇上,说明武昇和苏紫失败了。所以他们现在重新找到她,想用她来威胁或伤害重视她的人,间接夺回皇位。

梳云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或许陆心颜仍然会在意她,可那个人说不定早就将她抛到脑后了。

可是她心中除了苦涩,竟然觉得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他忘了她,多好。

这样他就不会痛苦。

因为她一个人痛苦,够了!

只是可怜了小云,小小年纪

“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他跟你不是夫妻吗?”

冰冷的声音打断梳云的回忆,梳云连忙否认,“不是!我跟他只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

“你少骗我!我听到你女儿喊她阿爹!”

梳云道:“因为小云没有阿爹,我不想别的小孩子笑话她,所以跟陈书生商量,在外面的时候,让小云喊他阿爹。”

“他凭什么凭白无顾地当人家免费的爹?”

“陈书生娘子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他万念俱灰,打算上吊的时候,正好遇到我。那时我大着肚子要生了,幸亏他帮忙请来产婆,我和小云才平安无事。后来他见我们两母女没有地方去,便收留了我们直到现在。”

“会这么好心,只怕是对你有非份之想吧。”

“陈书生早已看破红尘,打算过两年等小云大些后,便皈依佛门,替他去世的娘子和女儿祈福,愿她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平平安安。”

梳云说着说着,心里便有些奇怪,她跟陈书生的事情,跟这个黑衣人有什么关系?

特别是什么非份之想,这话听来总觉得怪怪的。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任务。”

“什么任务?”

“杀了你前主子!”

梳云心一沉,刚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消失了。

所以她最终还是躲不过吗?

老天一定要逼她在情与义之间,再做选择吗?

她迟迟没出声,那人道:“不愿意吗?”

“我”

“我给你时间好好想!七天后,京城见!”

“阿娘!”

小云清脆而略带担心害怕的声音由近及远,梳云听得揪心不已,顾不得那人的警告,转身。

身后哪还有什么人?连个衣角都没看到。

梳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可是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梳云只坐了一会,立刻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路跑着回家。

用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收拾好行李,给陈书生留下一封信后,走出家门。

关上大门的瞬间,梳云望着那门缝里熟悉的院子,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再也回不到这里的感觉。

陈书生,谢谢你,你的大恩,我梳云和女儿来世再报!

默默在心中念完这句后,梳云毅然转身。

手上的银子不多,但为了尽快到京城见到小云,梳云单独雇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在马车里吃喝睡,一刻也不敢耽搁,终于在四天后的傍晚到达京城。

付了车资后,梳云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高高的城墙,心里却连绝望的心思都生不出。

因为她没有时间。

因为绝望、恐惧、害怕通通无用。

小云还等着她去救,她只有勇往直前。

对方说七天后在京城见,也就是说七天后他们会来找她。

那她就还有三天的时间。

她要在这三天里,找到小云。

梳云找了间最便宜的客栈,让小二打来水,仔细地将自己洗干净。

仅管这五年来她吃了不少苦,可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铜镜里的她,一如五年前。

她没有银子买胭脂水粉,好在底子好,素面朝天的样子,依然美丽动人。

不过这只是在普通人看来如此,在见惯花红柳绿的某人面前,她这样子,只怕连入眼都难。

可梳云别无选择。

这四天在马车上,她想的最多的是,到了京城她该找谁救小云。

她知道如果她找到陆心颜面前,陆心颜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忙。

可是对方指定要杀的人也是陆心颜。

万一他们有探子在附近怎么办?万一他们知道自己找陆心颜帮忙,对小云不利怎么办?

事关女儿,梳云不敢冒一丁点险。

所以她决定去找龙天行,不管怎样,小云是他的女儿。

就算他忘了她,看在小云是他女儿的份上,希望他能出手相助。

梳云其实心里没有一点底。

因为龙天行有几个庶子庶女,小云从小不再他身边长大,龙天行对她没有半点父女之情,他会出手相救吗?

越想越觉得心里慌,可无论如何,哪怕要她跪下来求他,她也要让他出手相救。

——

“你真的是小云的亲阿爹?”

回京城的路上,这个问题小云问了无数次。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没有亲阿爹。

龙天行将她抱在怀里,“是。”

“那你会绑红头绳吗?打蝴蝶结的那种。”

他是不是她爹,跟他会不会绑红头绳,这两个问题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在女儿面前,龙天行当然不会说不会,“阿爹会!”

他伸出手,笨拙地捏住小云头上已经松散开的红头绳,试图打成什么蝴蝶结。

可是天下唯我独尊的龙爷,怎么会这种玩意呢?

弄来弄去,不但没打出蝴蝶结,还弄疼了小云。

“阿爹都会,你好笨。”小云小声嘟哝。

她口中的阿爹,当然不是龙天行,而是陈书生。

龙天行:

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有人说他笨,还是当面说!

可他居然不能生气,也不生气!

深吸口气,和颜悦色道:“小云,你在马车里坐一会,阿爹腿麻,下去走走。”

“哦。”

下了马车,龙天行道:“冷格!”

“在,龙爷!”

“会用红头绳打蝴蝶结吗?”

冷格:

什么东西!?

龙天行耐心解释,“用小女孩的红头绳,绑成蝴蝶的样子。”

不是龙天行懂,而是他第一次见到小云的时候,她头上的红头绳,就是打的蝴蝶结的样子。

冷格:他是护卫统领,不是奶娘!杀人会,绑蝴蝶结

他不会!

“咳,龙爷”

“马上去学!”

冷格:“是!”

马车停下休息的空档,冷格去往就近的一处村庄。

为了不毁掉自己一世英名,他用块黑布将脸蒙住。

可想而知,当蒙着脸、提着剑、满身煞气的冷格,出现在小村庄里时,会是什么效果。

村里人以为来了土匪,无论男女老少,拿着扁担、铁锹、菜刀、石头、鸡蛋等,对他怒目而视。

然后在冷格跃起,一剑砍掉两棵水桶粗的大树时,全村人丢掉手中所有东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痛哭着请求大侠饶命。

结果他们口中的大侠,拿出一根一尺多的红头绳,问谁会打蝴蝶结。

全村人:

心中有句粗口,不知当讲不当讲!

冷格回来教会龙天行后,回头看着兄弟们的眼神,恨不得自刎!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只是他‘奶娘’生涯的第一步而已!

龙天行学会后,马上回到马车,向小云炫耀,他会打蝴蝶结。

“阿爹会打,只是太久没打,之前手生疏。”

他将打好的蝴蝶结递给小云,小云捧场地拍手欢呼,“阿爹好棒!”

然后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淡淡的奶香,柔软的小身子,龙天行整颗心都融化了。

恨不得将整个天下,都捧到女儿面前。

“小云,你有没有想要的?想要什么,阿爹都可以给你。”

小云歪着小脑袋,“小云想玩翻花绳,阿爹会吗?”

龙天行笑容裂开一条缝,这又是什么!?

“会,不过阿爹现在有些累了,小云陪阿爹睡一会好不好?”

“阿爹累了啊,小云帮你捶肩!”

她说完,抡着白白嫩嫩的小手,有节奏地敲打龙天行的肩膀。

那动作,似模似样的。

她力气小,打在龙天行肩上像蚂蚁似的,却让龙天行心里又心酸又骄傲。

那个可恶的女人,害他与女儿错过了四年!

他龙天行的女儿,明明是该千宠万宠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得让她疼她的存在,现在却像个小丫鬟似的,什么都会做!

龙天行将小云抱在怀里,“小云,阿爹带你去飞好不好?”

“什么是飞?像鸟儿在天上飞吗?”

“没错,小云真聪明。”

“真的吗?阿爹会飞吗?阿爹真棒!耶!”

小丫头双眼亮晶晶的,那看英雄一样的眼神,让龙天行心里充满自豪。

“当然!”

他先下了马车,吩咐冷格去学翻花绳后,然后将小云抱下马车。

运足内力,脚尖轻点,借助树枝的力量,在树与树之间,闪转腾挪。

“哇!阿爹好棒!阿爹最厉害!”

接到新任务的冷格:

他现在提出退隐,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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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龙爷和梳云已(完)(新文已开,求收!)

梳云将自己收拾好后,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龙府。

管家差点泪流满面。

若不是龙天行已经派人提前通知过,他只怕会扑通跪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五年,整个龙府的人过得心力交瘁,死气沉沉,如在地狱。

五年仿佛五十年、五百年那么漫长。

现在梳云回来了,管家觉得笼罩在龙府头上的乌云,终于要散了。

但他只能用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道:“爷出去了,明儿才回来。有什么事,明儿再来吧。”

不在啊,梳云心底一阵失落,又有点如负重释。

说实在,她也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龙天行。

龙天行不在,反而让她暂时松口气。

梳云迟疑了一会,问:“管家,您还记得我吗?”

管家没什么表情的瞅了瞅她,“瞧着是有两分眼熟。敢问姑娘是…”

他面上平静无波,只当早忘了梳云,心里却在呜呜呜:夫人,是爷吩咐小的演的,小的不敢不从,夫人您可千万别怪小的!

梳云心里又是一阵失落,黯然道:“我是梳云。”

管家都不记得她了,说明龙天行早将她忘了。

那明天来求他,他会答应吗?

梳云心里越发没底了。

管家想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梳云姑娘啊!好久不见,现在过得怎样?找爷有什么事吗?”

梳云强颜欢笑,“我明天再来。”

她回到客栈,随便吃了碗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勉勉强强眯了会眼,醒来外面还是黑漆漆的。

梳云索性起来,让当值的伙计送来热水,将自己重新梳洗了一遍。

然后坐在床边,望着黑夜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开始有了响动,朦朦胧胧的光线,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原来天亮了。

梳云连忙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栈离龙府有段距离,昨天梳云是雇马车过去的,今天天色尚早,她便一路走过去。

为生活奔波的百姓们,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忙活了。

一路上人来人往,谁都没有时间去关注谁。

所以梳云一个漂亮女子一大清早独行,并没有惹来多少关注的目光。

她走了约半个时辰,到达龙府附近时,天空刚被初升的太阳染上银红,时辰依然还早。

龙府里的主子们,想必都还没有起来,或起来了正在用早膳。

这个时候去打扰,并不是太有礼貌!

梳云便走到不远处的巷子里,站在那安安静静地等。

直到太阳升到人高,她才迈开发酸发麻的腿,朝龙府走去。

管家很快出来了。

“梳云姑娘,早啊。”

“管家,龙爷回来了吗?”梳云行了个礼,轻声细语地问。

管家连忙避开,咳嗽一声,“小的去请示爷,梳云姑娘稍等。”

这话落到梳云耳里,听出不一样的味道。

没有说回不回来,而是说去请示,是不是说明其实昨天他在,只是不想见她,所以让管家推脱说他不在呢?

梳云手指掐进手心,本以为他不在意她应该高兴的,可心里却丝丝缕缕地痛起来。

管家很快就出来了。

“梳云姑娘,爷让您去龙院等他。”

“谢谢管家。”

梳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龙天行愿意见她,她就多一分机会。

“要小的带您去吗?”管家问。

“不用了,我还记得路,管家您去忙。”梳云忙道。

管家浑身一抖,什么您啊您的,小的可担当不起!嘤嘤嘤!

梳云跟管家告别后,往龙院走去。

绿树环绕,百花齐放,龙府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比以前更加生机勃勃。

因为曾经为她而清空的龙府,如今又是花红柳绿。

梳云一路走来,碰到了最少五六个花枝招展、艳丽妖娆的姨娘。

个个瞧着都很眼生,显然是她离开后,龙天行才纳进府的。

她死死地咬紧双唇,掩住心底的难受。

明明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心底却还是堵得慌。

明明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偏偏亲眼确认后,又酸的恨不得咬死某人。

龙院依然如以前,安静低调,却奢华得犹如皇宫。

龙天行的小厮阿安见到她,没有半点惊讶,看来已经收到消息了。

他将她带到龙天行的房间,道:“梳云姑娘,请在这里等一会,爷马上出来。”

“谢谢你,阿安。”

阿安出去的时候,随手带上了门,屋里静悄悄的,隐约听到内室里面传来水声。

梳云全身都燥热起来。

五年前,她可没少和龙天行在洗漱的时候,做些令人羞耻的事情。

这引人遐想的水声,让她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

她不自在地站起来走动,想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不一会,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一步一步,像踩在她的心上。

一声一声,还没见到人,已感觉到主人强大的气场。

梳云咽咽口水,转身行礼,“梳云见过龙爷。”

“找爷何事?”

性感而熟悉的声音,带着撩人的磁性,似乎贴着人的耳朵轻诉,撩得人心跳不由加速。

然而那语调平平淡淡,就像在问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因为没什么好在意的,所以没有半点波澜。

梳云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

她以前觉得,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见到龙天行。

但其实在心中深处,仍然无数次幻想过,她再见到龙天行时的场景。

他会不会掐着她的脖子说“好大的胆子!居然没有得到爷的同意,就敢离开爷,你死定了!”

或是左拥右抱,示威地告诉她,“没有你,爷过得更痛快!”

更甚者将刀剑白绫毒药往她面前一扔,“别说爷逼你,怎么死爷让你自己选!”

幻想中不管怎样,她和他再见时的情景,总该是或激动或惨烈的,毕竟曾经深爱过。

唯独不是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好像曾经的那些恩爱,不过是一场虚无,人走茶凉,没有半点值得留恋。

这比他直接掐死她,还要让她更难受!

梳云不由抬起头。

男人刚刚洗漱过的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头发上的水打湿了他身上黑金色的里衣。

那里衣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分明的肌肉线条。

上衣穿得松松垮垮,露出洁白而诱人的胸膛,那上面沾着刚刚洗漱完没来得及擦干的水,一路下滑

梳云不由咽咽口水,眸光从性感的喉结,移到光洁的下巴,以及那张冷漠俊美的脸上。

五年不见,老天也很厚待这个男人,容颜依旧如常,比之以前的张扬而略有收敛的气质,让他更加迷人。

像一座金山一样发着光,能吸引着无数女人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

他慵懒地斜躺在榻上,浑身上下充满着尊贵而不可一世的气场。

梳云心里又酸又堵,这个男人本来应该是她一人的,现在却跟她半点干系没有。

根根分明的睫毛动了动,男人的眸光似要不经意扫过来,梳云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见到她的举动,龙天行微不可见地轻呵一声。

女人,你的胆子去哪了?

梳云弱弱开口,“梳云斗胆,想请龙爷帮忙救个人。”

龙天行舔舔嘴角,“爷为什么要帮你?”

梳云咬咬唇,“因为梳云请爷救的,是梳云生的,爷的女儿,龙小云。”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爷的女儿?”

“她今年四岁,生辰是五月初十。”

龙天行单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听起来好像是爷的,不过爷有几个女儿,爷不稀罕。”

梳云心中一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扑通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匍匐着,悲切哀求,“爷,求您看在她身上流着您的血的份上,救救她!梳云知道自己对不起您,梳云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相救之恩!”

即便生了小云,梳云的身段一如从前般曼妙,这样匍匐着,从龙天行的角度,能看到她柔软的腰肢。

这样的身段,本该穿着世上最美的绫罗绸缎,倚在他身边娇柔地笑。

可现在,她却跪在地上,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他。

龙天行强行压着的怒火蹭地涌上心头。

“现在觉得爷有用了?那为何当初不吭一声就离开了?!”他又冷又尖锐地逼问。

梳云脊背一凉,但心知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又跟爷来这套,你的真话假话有区别吗?”

“那梳云先说真话。”梳云道:“梳云不吭一声走了,是怕爷伤心。”

龙天行讽刺一笑,“那假话呢?”

“假话是,梳云不吭一声走了,是怕爷伤心。”

“呵,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龙天行冷笑,“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爷就会出手救人?”

梳云平静道:“当初苗仇在梳云身上下蛊,告诉梳云如果不听她的话,便让梳云爆体而亡。梳云本来是想说出这一切的,可那时候,梳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梳云当时就想,若梳云违背苗仇的话,一尸两命,爷知道了会如何?”

梳云抬起头,勇敢地与龙天行对视,“梳云怕爷伤心,怕爷崩溃,所以梳云选择离开。”

龙天行的眸底快速闪过一丝痛意。

这个蠢女人,自以为自己做了个聪明的决定,可结果呢,若不是生产的时候遇到陈书生帮忙,她还不是一尸两命!?

龙天行又气又痛又心疼。

梳云垂下眸子,“爷,梳云已经说了原因,您要怎样才肯帮忙?”

“让爷想想。”他没好气地道。

还要想?她可没时间让他想了!

梳云站起身,扑到龙天行面前抓住他的衣襟不放,苦苦哀求,“爷,没时间了,求您现在就让人去救小云!”

那衣裳本就松垮,被梳云一用力,越发散得开,整个胸膛几乎都暴露出来。

龙天行脸一黑,“松手!”

“不松!爷不答应,梳云就不松手!”

“好大的胆子你!”

他正要站起来,结果下一秒,梳云直接将他扑倒在榻上。

龙天行目瞪口呆。

梦中回味了无数次的柔软身体压着他,阵阵馨香钻入鼻中。

仅仅就这样,龙天行发现自己已经意乱情迷了。

这让他对自己很有些气愤,“起来!爷数三声,不然别怪爷不客气唔”

梳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就堵住了他的唇。

她能感觉到身下男人的愤怒,但她死死压着他,就是不松手。

死就死吧!

他要掐死她、捏死她、砍了她做花肥都好,反正小云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已经五年不曾亲吻,初初动作有些笨拙,很快就熟练起来,蛇般灵活地游弋,勾得男人气息粗重。

龙天行浑身紧绷,五年不曾碰过女人的他,哪经得起这般撩拨。

本想再给点脸色梳云瞧瞧,可此时脑子里一片浆糊,胸中的野兽咆哮着要他吃了她。

龙天行一个翻身,将梳云压在身下,化被动为主动。

梳云刚开始一惊,见男人火热的唇狂野地吻上来,立马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全身心地配合。

室内温度越来越热,久未经情事的男女,一触即发

“阿爹,你在干什么?”

童稚的声音如当头一棒,沉醉中的两人惊醒过来。

“阿娘?”小云睁大眼,欢喜道:“阿爹果然没骗小云,阿爹说阿娘马上就会来,果然就来了!”

阿爹?刚才被吻得缺氧的梳云还迷迷糊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龙天行忍着满身的火,用尽量温柔的语气道:“小云,阿爹不是让你先休息吗?”

原本他们是要两天后才到的,可梳云不要命地赶路,他们只好加快速度。

虽然他们的马比梳云雇的马要跑得快得多,不过有小云在,龙天行怕她受不住,所以最后比梳云晚到京城,今天凌晨才到。

“小云睡不着。”小云看着罗汉似叠在一起的龙天行和梳云,好奇地问:“阿爹,阿娘,你们在做什么?”

龙天行:咳咳,“阿娘刚来累了,阿爹抱着她休息。”

“像在马车上阿爹抱着小云休息吗?小云也要!”

小云说完就要冲过来,龙天行牙一咬,“冷格,带小姐出去玩!”

“是!”

小云尖叫一声,瞬间被冷格带走,然后只听到她欢喜的声音,“冷叔叔,你要带小云飞吗?”

“要是小姐想的话。”

“小云要飞,小云要飞!”

小云拍手欢呼,早将要一起休息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声音越来越远,显然已经打扰不到任何人。

而此时,梳云也清醒过来。

“龙天行,你怎么能这么骗我!?”

什么要她杀了前主子,不然对小云不利,全都是骗她的谎话!

梳云猛地推开龙天行,指着他气得眼眶发红,“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多么难过?我无数次地想,如果小云出事了,我一定马上跟着她去!”

“小云就是我的命,你怎么能拿她开玩笑?!”

“龙天行,你太过份了!”

她说着说着,放肆地哭起来,双手胡乱地往龙天行身上捶,只恨不得将这几年积攒的担忧恐惧,通通发泄出来。

龙天行任她打了一会后,才抓住她的双手。

“小云是你的命,可你是爷的命!”

“爷骗了你五天,你骗了爷五年!明明是爷亏了!”

“别哭了,哭得丑死了!”

梳云怔住,“爷您刚才说什么?”

她哭够了,情绪发泄完了,听到龙天行的话,想到这五年,心里突然痛起来。

她不容易,什么都不知道的龙天行何尝容易?

“爷说你哭得丑死了!”

“上一句。”

“明明是爷亏了,弄得好像爷欺负你似的。”

“再上一句。”

“你骗了爷五年,爷还没跟你算账,你倒不依不饶!”

“再上一句。”

龙天行头一扭,“没了。”

“爷~梳云明明都听到了~”

龙天行瞪她,“听到了还要爷说?”

“因为梳云不信,爷肯定骗梳云的。”

龙天行气,“爷什么时候骗过你?!倒是爷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梳云撇撇嘴,“刚才梳云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好多姨娘。”

“咳,那些是爷让人临时找来气你的!谁叫你一跑五年,一点音讯都没有,爷心里气不过!”

“那爷还说没欺负梳云?”

“欺负你?爷要真欺负你,能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梳云媚眼流转,“这可说不定哦。”

身子猛地被压回榻上,上方的男人危险道:“敢怀疑爷?爷让你见识见识爷的真本事!”

——

半个月后,蛊神天姬来了,这是龙天行当时答应放过苗仇的条件。

只要找到梳云,他就得无条件出现。

天姬替梳云和小云把过脉后,啧啧称奇。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龙天行见他面色平常,心中略略放心,“天姬,她身体里的蛊能解吗?”

“暂时不用解。”

“为什么?”

“因为母蛊在夫人身上,子蛊在小姐身上。”

龙天行愕然,“怎么会这样?”

他让天姬给小云把脉,是因为梳云身上有蛊,怕小云在她腹中时会受到影响。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猜苗仇给夫人下蛊的时候,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她本来给夫人下的是子蛊,然而子蛊不知怎的进入了夫人腹中的小豆芽身上。母蛊感受到异常,主动进到夫人身上。因为子母蛊都在夫人身上,所以夫人和小姐才能平安到现在。”

“什么是小豆芽?”小云眨着水汪汪的眼,好奇地问。

天姬慈祥笑道:“再过一个月,你就知道了。”

龙天行先是一惊,接着大喜。

梳云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想明白后羞涩地低下头。

“等小少爷出世后,我再来替夫人小姐解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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